《寻龙迷踪》 第一章 小店 楔子 蜀中唐门与江南大雷门,当今江湖最为声势滔天的两大门派。 唐门历代精于机关术与用毒,暗器之术天下闻名,大雷门的前身江南霹雳堂火器与兵刃锻造之术独步天下,传说从唐宋之时朝廷就极为重视这两大门派,唐门负责为朝廷制作机关设计城防,江南霹雳堂负责为军队制作火器与提供兵刃,数百年来威名赫赫。 大明立朝以来,太祖皇帝起于草莽,所以立朝之后对江湖势力的控制颇为重视,有了朝廷作靠山,两大门派声势日壮,早已超过少林武当等传统名门正派,领袖江湖。 二十年前,两大门派却突然发生了大事。 本来两大门派在江湖中你争我夺,此消彼长,相互杀戮几成世仇,大明立朝以来在朝廷调停下两家关系转好,大有联盟之势, 不料突然之间唐门掌门唐太公突然失踪,由其妻唐老太太掌权,传言是唐老太联合唐门高手夺权,囚禁了唐太公。江南霹雳堂堂主雷惊天与二堂主其弟雷动天也于次月在入蜀调查此事时失踪,随后由其三弟雷破天继任堂主,宣布前任堂主遭受唐门暗算不幸,并联合雷家十数家旁支门派,成立大雷门,决计与唐门势不两立。 这之后二十年,两大门派互相仇杀,日益壮大,江湖腥风血雨,各大小门派纷纷卷入,无不投靠两大势力,朝廷中支持两大门派的官员也分化为两大阵营,相互倾轧,直至今日。 谁也没想到,江湖上二十年的动乱之后,一个巨大的阴谋就要破茧而出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分界线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当雷卓云走进这家小店的时候,小店的老板孙瘸子正抬着门板准备要关门了。 这家小店开在一条略显僻静的小巷里,平时只是卖点西安城中常见的面食,逢年过节也会卖上一点应景的小吃。 街道的对面是一户深宅大院的高高围墙,周围店铺稀少,本来这条小巷就少有人走动,今天的生意更是惨淡,从早上开张到现在才卖了不到二十碗面。 闲暇时孙瘸子总是爱靠在门口的一根长凳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望一望远处隐约可见的大雁塔,天色刚刚黑尽他就想关上门自己弄两个小菜来一口老酒,好好放松一下。 就在这时候雷卓云就走了进来。 雷卓云撩起了身上精致丝袍的下摆,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前先拂了拂长凳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扫视了一下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店铺。 孙瘸子心中暗叹一口气,思量着小菜和老酒恐怕要推迟了。他放下了手中的门板,快步走过来陪着笑招呼着:“这位贵客要点啥?” 雷卓云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字涂鸦的菜单,来来回回也就是几种简单的面食,他犹豫了一下,轻叹一声:“不必了,老板你忙去吧,我在这里等人,很快。” 孙瘸子愣了下,大约很少遇见这种进饭馆不吃饭的客人,可是这个客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又不敢得罪,只能喏喏的道了声好,转身走到柜台后拿起了账本翻开。 其实上面总共也没记着几笔账,他一面假装着看账本,其实斜着眼好奇地在打量这位客人。 雷卓云知道老板在看他,他自己也觉得单止身上这件手工精美的丝袍就与这家小店的格调有些格格不入,作为原江南霹雳堂堂主雷惊天的独子,现在名震天下的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他平时不仅在做人做事上讲求严谨,在穿着举止上也非常讲究,平日里这样的小店他是万万不会来的。只是今日事非寻常,不得不让他亲自前来。 他抬头看看门外空荡荡的街道,天刚黑尽,这小巷已经是空无一人,周遭的店铺也都已经关门闭户,只有这家小店还开着门,店里有些灰暗的光照亮了店门前的石板路。 初春三月间,夜风仍寒,今夜月色明朗,亮晃晃的照在石板的街面上,愈发显得凄凉。 雷卓云忽然很想要喝一杯热茶,刚想要呼唤老板,一抬头看见眼前污迹斑斑的桌面又硬生生地止住了,低头开始怀念起对面大院内温暖的房间里那套珍爱的紫砂茶具,泡上嫩绿的新茶叶,滚烫的茶汤,唉。 他低头想了半晌,门外小巷街道上忽然走来了三个人。 为首一人一身白袍,身材修长,背上背着一个长形布包裹。他后面跟了两个黑衣劲装大汉,身材也算高大魁梧,却比前面白袍人足矮了半个头,可见白袍人的身长出众。月色下,三人走得飞快,径直到了小店门口。 进了店门,孙瘸子看见三人胸前都绣着一个大大的闪电状花纹,仿佛是金丝所绣,大约是什么门派标记之类的,在店内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金光,格外显眼。 大概这就是他要等的人了,孙瘸子暗暗想。 果然见那白袍人走近雷卓云,很恭敬地弯腰施了一礼。雷卓云连头都没抬,只略微点了点头,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白袍人躬着身答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对方行踪已经查明,人手也布置妥了,一切都在堂主的计划中。” 雷卓云抬起头一脸的满意,双手一推面前的桌子慢慢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好,等料理了这里的事我们就即刻赶去会合。” 一转身他施施然地踱到柜台前,背负着双手笑眯眯的看着正在假装看账本的孙瘸子,却并不说话。 孙瘸子被看得心里发毛,又不敢发作,只能赔着笑脸哈着腰问道:“客官等的人来了?” “是啊,我等的人来了,下面就该要找人了。”雷卓云依然笑容可掬。 孙瘸子一愣:“找人?找谁?” 雷卓云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找你。” “我?”孙瘸子大惑不解,“客官认识小老儿?” 雷卓云双目如电,直视他的双眼:“当然认识。” 孙瘸子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小老儿不过只是个开小面馆的,也从不记得认识客官这样的贵客啊。” 雷卓云盯着孙瘸子,话语里仿佛有把刀:“你当然认识我,你知道我就住在你小店对面这个院子里,你也知道这里是大雷门西北分舵,从我到这里快一个月,你每天晚上都在我房顶上窥探,却为何说没见过我?” 孙瘸子的表情如同看见了鬼一样:“客官在说什么,什么大雷门分舵?什么夜夜窥探?小老儿一介残躯,行动尚且不便,如何能上得房顶?又去窥探贵客做什么?” “你虽残但是却不是个废人,”雷卓云步步紧逼越说越快,“你来此开店一年有余,每日生意惨淡,普通做生意的人家如何能支撑得住?只怕早就关张大吉了。我大雷门的这个分舵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也防卫森严,这一年来你能进出自如不为人知,连我也几乎毫无察觉。即便在唐门之中,这样的身手也绝非一般人可及。如非你不小心留在屋檐之上的一对足印,连我也不会疑心到你这样一个瘸子。果然是好伪装啊!” 孙瘸子的脸色有些变了,他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惊慌,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又恢复了那有些木讷的无辜表情。 纵然只是一瞬间,雷卓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的惊慌,毕竟,伪装得再好,你还是被我找到了。 雷卓云觉得很开心,他盯着孙瘸子的惊讶与慌乱,心里感到了满满的成就感,他拼命努力才能压抑住自己的得意的神情,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你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个残废,你就是唐门三奇中的唐残。” 第二章 唐残 唐残,蜀中唐门里响当当的人物,和唐肥、唐影合称唐门三奇,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却没几个人真的见过他们,更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奇在什么地方,见识过他们厉害的人如今都已经进了坟墓。他们只听从于唐门当家的唐老太太的指令,完成最难完成的任务,杀最难杀的人,连唐门中的几大堂主都从未见过他们。 眼前的这个孙瘸子就是唐残?真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 雷卓云一直直视着孙瘸子的眼睛,那里面闪过的那一丝惊慌让他非常非常的满意。 他对自己一直很满意。 从屋檐上一对深浅大小不一的脚印上就能推断出来人腿有残疾并找到大名鼎鼎的唐门三奇之一,他简直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最大的满足无非是你当面揭穿对手的伪装时,看见他的惊慌失措,这种满足感无可比拟,他现在就非常享受这一刻。 他看见畏畏缩缩的孙瘸子的眼睛往门口瞄了一眼,都不用回头他就知道白袍人此刻应该就拿着包袱站在门口,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已经站在楼梯口和厨房门口,封住了对手的一切退路。 这本就是他安排好的计划,他事先就派人查清了这家小店的一切,包括每张桌子凳子摆放的位置。来之前光是现在的站位他们就已经演练了好几遍,设想了唐残所有可能的反应,从不低估对手是他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唐残就算像传闻一样的厉害,也绝不可能在他们四人手里脱逃,绝无可能。 孙瘸子,哦不,是唐残没有动。 面前的雷卓云也没有动,可是他感觉到雷卓云站的位置已经封住了他的动作,不管他怎么动都会把破绽暴露给雷卓云,而他的手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大雷门的天雷掌天下闻名,眼前这个人身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绝对可以一击之下打垮自己。 唐残没有动。 站在门口的白袍人解开了布包裹,里面是几根黑黝黝的粗短铁棍,他双手极快的几下拼接,装上枪头,就变成了一杆威风凛凛黑黝黝的长枪。这支枪比普通的长枪要粗上一倍,想来应该也异常的沉重,黑黝黝的枪缨,黑黝黝的枪身,只有枪尖闪着一丝明晃晃的寒光。 霸王枪?河北宇文家族曾经以一杆霸王枪威震江湖,据说现在家族人丁单薄,声势日衰,当家的宇文烈不得不带着全族人投靠到大雷门旗下,看来眼前这个长人就是宇文烈了。 他手里长枪一横,门口已经绝无逃跑的空隙,唐残的瞳孔在收缩。 唐残没有动。 楼梯口和厨房门距离很近,这时候两个黑衣人站在那里,各自手里从腰间摸出了一张网,黑黝黝的密密的网,让他想起了胶东有一对有名的姓钟的兄弟也是用网做武器,乌金所制而且带有磁性,专克天下暗器,即使你身法再快也难以冲破网罩落的范围从厨房逃脱,唐残看上去有点绝望了。 唐残还是没有动。 唐残眼里的绝望神色让雷卓云差点快笑出声来,为了对付唐残,他精心设计了每一步,做了精密的计划。现在他们站的每个位置,对手可能的每个反应,甚至攻防时每一步的步长距离都经过他精心的计算。从小父亲就教导他“预则立,不预则败”,他喜欢凡事尽在掌握的感觉,讨厌意外,也不可能有意外,在他精密的计算下眼前的这个瘸子没有机会,一丝机会都没有,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降,毫无疑问。 唐残还是没有动。 唐残还没有动,可是有东西先动了。 动的是楼上。 楼上本来是孙瘸子睡觉的居所,是一个小阁楼,雷卓云甚至派人偷偷上去查看过,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是此刻,楼梯口顶上的楼板忽然在巨响中崩裂,纷纷掉落。 破碎的木板裹挟着浓重的灰尘砸向了下面的钟氏兄弟,两人惊慌呼叫着在转身跳开躲避,二人手里的乌金网同时出手罩向弥漫的灰尘中,无论里面藏身的是什么样的敌人,都断断不可能逃脱。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尘。 敌人在他们身后。从厨房里闪出一个幽灵一般的白色人影,身法很快,只一闪就到了钟氏兄弟背后,两人惊惧中回身出手,已经晚了,都没看清那白色人影的出手,就在闷哼声中双双扑倒在灰尘中。 那个白色人影慢慢转过身来,原来是个白衣公子,头上束发带上镶着好大一块翠玉,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在拍打自己看上去一尘不染的白衣,看起来很怕沾上那些飞扬的灰尘。 小店门口宇文烈依然站在那里,手里横握着霸王枪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但是他现在也只能站在那里了,他全部的力量和气势都在防御身前的敌人,无论前面的唐残有任何动作任何攻击,他都有绝对把握挡住并打出致命一击。 可是这也就是说他把所有的破绽都卖给了后面,后面没有敌人,本来是没有。现在却有人把一根细细的针插在了他背后的要穴上,他现在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所以他只能这样呆呆的站在这里。 雷卓云这时候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这是怎么啦?本来自己还洋洋自得,一切尽在掌握,一眨眼的工夫,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局势被完全扭转了过来,本来以为面前的猎物已经毫无生机,唾手可得,忽然发觉自己变成了猎物。 被他逼在墙角的唐残这时候眼里再没有一丝惊慌,正狡黠地看着他,就像一只老狐狸,不,也许更像一个老猎手看着一只落网的小狐狸。 他手的位置恰到好处,雷卓云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动也没把握避开对手的出击,自己就像一只笼中鸟。明明计划了很久,计划的很周密,就是不想有意外,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我讨厌意外,他愤愤地想。 这时候从门口昂然站着的宇文烈的身后,施施然走进来一个人,微笑着对雷卓云说:“雷二堂主你好,恭候多时了,我是唐大。” 第三章 唐大 唐大?! 雷卓云感觉到一股苦水从胃里翻滚起来,他想呕吐。 唐大是蜀中唐门唐老太太的亲孙子,他父亲唐情本来才情出众,武功得了唐太公的真传,是唐门的继承人,却不想天不假年不到四十岁就死于恶疾。此后唐老太太亲自抚养唐大,悉心调教,如今三十出头的唐大俨然已是唐门未来的继承人,据说武功才智都是无出其右。 但是他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人物来了这里,自己怎么会丝毫不知?可笑他们还在忙着计划抓捕唐残,雷卓云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慢慢转过身面对门口,就看见了唐大。一身青衫面容清瘦,留着三绺长须,看上去他更像一个教书先生,而不是个名动江湖的高手。此刻他就坐在门口刚才雷卓云坐的那张桌子旁,笑眯眯地一招手:“二堂主请过来坐。” 既然已经这样的局面,人为刀俎,雷卓云索性大喇喇地走过去,在唐大身边坐下。这时放倒钟氏兄弟的白衣公子已消无声息的走到唐大身后,垂手而立。看见雷卓云注目在他身上,他也回望着雷卓云,有点调皮地笑了笑。 唐大也看着雷卓云,眼睛里没有杀气,很和善,如同他的声音:“这是我十四弟,唐玉。” 唐玉,唐家最出名的杀手之一,至少有十多个对抗唐门不愿依附于唐门的门派一夜间满门灭绝,传说都是唐玉做的,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个面如冠玉,整洁得几乎有点洁癖的文弱公子。 难怪连钟氏兄弟也接不住他一招,雷卓云叹了口气,居然有这么多唐门的传说中的高手都在这里,今夜真是活见鬼了。 “这么看来,我房间屋檐上那一对脚印,应该也是你们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要引我来这里。”雷卓云看了看唐残,唐残报以狡黠的一笑。 “不错,”唐大的声音依然很和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今夜和二堂主一晤,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这番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雷卓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想起刚才还在为发现这两个脚印而洋洋自得,真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虽然自己已成案上鱼肉,但是他不愿显得过于弱势,就没有接唐大的话头,低下头默不作声,一时气氛颇为尴尬。 唐大不以为忤地笑笑:“我们如此颇费周折请二堂主前来,是为了一个人,听闻二堂主预备今夜对他动手,所以在下不得不斗胆来见一见堂主。” 雷卓云抬头冷笑:“这个灰衣人果然是你们唐家的人。” 唐大苦笑一下,双手急摆:“非也非也,二堂主切勿误会,此人从荆楚出现一路到西安,总共杀了十七人,其中六个是大雷门各地的分舵人员,而其余有八个却是我唐门的精英,所以此人断然不是我唐门指派的。” 雷卓云心里一惊,这八个人他早就查出是唐门颇负声望的活跃分子,原以为可能是唐门内部清理门户之举,如今看唐大没有必要骗自己,那这个灰衣人的来历就有些神秘了。 唐大继续说道:“我们深知二堂主心思缜密,智计无双,料此人断难逃脱,来见二堂主不过是希望能与堂主合作生擒此人,留下此人一条命。” 雷卓云大奇:“既然身负血债,为何要留此人性命?” 唐大的神色竟然有些无可奈何:“因为。。。。。。一个故人。” “谁?”雷卓云抬起头来,他的好奇心已经完全激发了,什么人竟能让唐大看上去身不由己? 唐大长叹:“当今朝廷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 锦衣卫,太祖皇帝朱元璋在洪武十五年设立,最初是隶属皇帝直辖的亲军体系,不过百人,后来成为皇帝监视朝臣,查办重案的特务机关,执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当今皇上朱棣登基以来,锦衣卫更受重视,发展到了近万人,不仅京师南京,甚至密探遍布全国,锦衣卫镇抚司还下辖诏狱,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当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据说年轻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客,一把落叶刀据说也是江湖闻名的杀器。后来在北平跟随了当时就任藩王的燕王朱棣,参加了靖难之役,数次救护有功,永乐皇帝登基后执掌锦衣卫,深受皇上信赖,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卷入江湖纷争里呢? “叶知秋当年闯荡江湖时和唐门有旧交,灰衣人一路行来连发血案,叶知秋上月亲赴蜀中与老太太密谈之后就赶回京师去了,跟着老太太就派我和十四弟来协助调查此事。” 唐大无可奈何地叹气,密谈内容无人知道,但是他知道除非天大的事才能让一向稳重老成的老太太在派他出来的时候如此气急败坏,忧心忡忡。 “协助?”雷卓云好生奇怪,唐大这样的人物只是协助调查,“协助谁?” “叶知秋的儿子,当今锦衣卫最年轻的百户叶枫。” 雷卓云听说过这个人,听说他只不过是个依靠父荫才当上百户的纨绔子弟,在京中呼朋唤友,豪爽任侠,是有名的京城四少之一。这个人和自己谨慎严苛的行事方式大相径庭,禁不住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唐大看着他,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补了一句:“还有锦衣卫卷云八骑中的两人。” 卷云八骑,是千里挑一的大内高手中的佼佼者,作为锦衣卫的统领,据说是叶知秋身边的心腹,一下来了两人,可见此事的严重程度。雷卓云不禁奇怪道:“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引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合作?” 唐大直视他的双眼:“因为有些事,我们不想让雷总堂主知道。” “什么事?” 唐大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包裹的东西,递给雷卓云:“这是我们对于合作的诚意。” 雷卓云小心翼翼地打开丝巾,里面包着的是一方玉佩,他的眼睛忽然直了:“这……你们这是从何而来?” 唐大微微一笑:“这是老太太在多年前得来,个中详情合作成功之后,自当知无不言。” 雷卓云呆呆看着玉佩半晌,忽然抬头斩钉截铁地说:“好,我答应与你们合作!” 唐大一笑,回头扫了眼一旁的宇文烈和倒下的钟氏兄弟。 雷卓云明白他的意思,急道:“他们跟随我多年,对我一直忠心耿耿,绝不会走漏消息。” 唐大脸上现出满意之色,一挥手,唐残已经过去拔去了宇文烈背后穴道的银针,唐玉也解开了钟氏兄弟的穴道,三人默默的站到雷卓云身后。 唐大推桌而起:“好了,叶枫带着两个卷云骑已经去阻拦你的手下对灰衣人动手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会合了。” 雷卓云脸上现出忧虑之色:“可惜去对付灰衣人的不是我的手下。” 唐大一愕:“那是谁?” 雷卓云长叹:“总堂对此事非常重视,三叔派的是他最信任的双杀之一的雷惧。” 唐大脸色也变了:“是雷惧?!” 第四章 焦尸 可是雷惧已经死了。 他躺在地上,成了一具焦尸,全身如同焦炭般冒着烟,散发出难闻的刺鼻气味。 叶枫站在雷惧的焦尸前,掩着鼻子,眉头皱得老高。两个穿着朱红色官服的锦衣卫正蹲在焦尸前仔细检查着,他身后站着一脸惊愕的雷卓云和同样掩着鼻子转过头去的唐大。 大雷门号称双杀之一的雷惧居然就这么死了?叶枫不敢相信。 他赶到这里的时候,既没见到灰衣人,也没看见打斗,只剩下了这具焦尸,尸体当时还在熊熊燃烧,周围数丈都被烧成焦土,寸草不生。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所有的痕迹、脚印,包括尸体身上的衣物全部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在尸体身上找到的一块腰牌。 腰牌是金属质地,所以烈火焚烧之后还是毫发无损。叶枫用一块布包裹着这块烧得滚烫的腰牌,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一面镌刻着极漂亮的三个字“大雷门”,另一面没有刻字,只是一团火焰的图案。 如果不是随后赶来的雷卓云凭借着这块大雷门的腰牌辨认出眼前的焦尸就是大雷门中最擅长使用火器的火神雷惧,谁能相信声名在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上的雷惧竟然这样被人干掉了,还是死于他最得意的火。 叶枫回头看看惊骇莫名的雷卓云,问道:“天下当属大雷门最擅长火器,什么样的火器能让数丈范围尽烧成焦土?” 雷卓云的惊愕让声音都在发颤:“没有,纵然有能覆盖如此范围的,也绝做不到烧得如此干净,何况雷惧在大雷门之中的外号叫火神,他用火出神入化,能用自然能防,什么样的火能把他活活烧死?” “他不是被烧死的。”两个验尸的锦衣卫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块大小不一沾满血迹的碎铁片,边缘如同刀锋一样的锋利:“他的致命伤是在胸口,先是中了这几个铁片,其中一个切断了心脉,当场就气绝身亡了,然后才被焚烧。” 叶枫拨弄了几下铁片,回头看向唐大:“这么说,杀死雷惧的是暗器?” 唐大俯身检查着焦尸,虽然衣服都烧没了,可是那亮晶晶的护心甲还罩在焦尸身上,看来雷惧是早就有所防备的,可惜还是没有能挡住这一击之威,护心甲胸口部位破了一个大洞。 片刻,他摇了摇头:“不是暗器,暗器的机簧之力不可能穿透这样细密的双层护心甲。” 一旁的锦衣卫这时道:“如果焚烧死尸,由于肌肉已死,血液凝滞,尸体烧后表面会有不同,这雷惧应是在断气的同时就被焚烧,所以尸体表面才会有这样的烧灼情况。而且这火也似有不妥,不单燃烧极久,难于扑灭,气味也有异处。” 叶枫一闻果然,回想当初初见尸体时,也曾想要灭火,但是这尸体上的火确实极难被扑灭,不禁大奇,什么样的东西能既兼火器和暗器之长,又能超越二者之短,天下竟有如此武器? 如果这是灰衣人所为,谁还能有把握对付这样的武器? 灰衣人从荆楚到西安,杀了十七条人命,都是使用的唐门暗器或者大雷门天雷掌,为什么独独杀雷惧要用这样的武器? 是雷惧太厉害,他不得不用? 回头看看唐大和雷卓云,惊愕的神情中应该也在考虑相同的问题。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虽然行动不便,可是速度却很快,正是扮作面店老板的唐残。 他来到唐大身边,低声向唐大说了几句,忽然唐大眼光一闪,神情一变,转身和身后的唐残耳语了几句,唐残立即躬身退后,急匆匆地离去了。 “唐先生,”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是否有什么线索?” 唐大眉眼间明显有忧虑之色:“据外围眼线报告,灰衣人此刻取官道直向华山而去,在下已吩咐手下沿途严密监视,如有必要对他进行伏击,务求阻他一阻。我们抄小路马上赶去华山,我已让七叔唐残先行赶去了。这灰衣人在这里杀了雷惧还敢大摇大摆地直接上华山,想必一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想,这个可能是破解他身份的关键。” 叶枫点点头,唐大分析得很对,灰衣人在西安城郊杀了大雷门双杀之一的雷惧,丝毫也不畏惧接下来大雷门的报复,在这个时候去离西安这么近的华山,如果不是有恃无恐,就一定有非去不可的原因。 看来,弄清他的目的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雷卓云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他们把现场留给了当地官府处理,一行人立刻起身向华山出发。 一夜的折腾,天就快亮了。 叶枫骑在马上,心里回想着刚才雷惧的焦尸,心里很不舒服。灰衣人一路行来杀了十七条人命,满手血腥,现在又在他眼皮底下杀了大雷门的雷惧。想雷惧这样名震江湖的高手尚且不是他的对手,自己有把握能抓到他? 唐大分明知道一些事,可是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叶枫也不好再追问。他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唐大的背影,忽然有种阴诡的感觉。 回想起这次父亲让自己来调查灰衣人连环血案,本就有点蹊跷。 江湖血案本应是刑部的职责,锦衣卫向来只负责朝廷官员的内部监察和缉捕,除非涉及朝中官员,从未插手过江湖仇杀这一类案件。这次父亲去了唐家堡见了唐老太太后立即令自己来西安和唐、雷两家一起调查此事,还特意调派两名卷云骑跟随,足见此案不同寻常。 可是眼前这个名义上来协助自己的唐大,仿佛知道了很多秘密,自己却查了许久一无所知,在原地打转,现在血案不但没有停止,连雷惧也蹊跷的死了,叶枫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下越来越远的西安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或者他可以帮上忙。 他挥手叫来身后卷云骑之一,耳语一阵,那锦衣卫拨转马头径直向西安城奔去。叶枫目送他的背影,抬眼看看晨曦中高耸的大雁塔罩着一层美丽的金光,无比美丽。 清晨,总会有新的希望,他想。 第五章 华山道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这是北宋名臣寇准在七岁时所作之诗《咏华山》。据说他随父参加宴会,众宾客久闻他神童之名,遂以华山为题,要寇准当堂作诗。小寇准当堂踱步思索,三步乃成此诗,远超三国时著名的曹植七步成诗,其才思之敏捷,众皆叹服。 五岳之中的西岳华山,被称为天下第一险,整个山脉都是巨石而成,既高且绝,古来无路,后来一些道家来到华山,数代道士凿石为路,所以民间都说自古华山一条路。 华山险,而苍龙岭更加是著名的险道,其形如刀刃,一条石道正处在刃锋之上,两旁皆是万丈绝壁,绝壑千尺,走在上面如履薄刃,令人心惊动魄。传说唐代家韩愈前来攀登华山,行至此处,回头望去不禁肝胆俱裂,再难挪动一步。想着自己大概今日要毙命于此,于是大哭中写下遗书投入一旁山崖之中,后人更在此旁石壁上刻下“韩退之投书处”六个大字,被后世传为千古笑谈。 灰衣人此刻慢步走在苍龙岭石道上,想起了这段典故,不禁有点理解韩愈当年的感受了。想起人生路途何尝不是如此,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唯有眼前这条险路一直向前,不能再回头了。他暗暗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了山道上面的唐残。 唐残此刻还穿着那件卖面的破旧衣服,发黑的白围裙上点点污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手里拿着把破旧的笤帚,正在从上往下一格一格地在扫石阶。山高风急,树木稀少,石阶上别说落叶,连灰尘都很少,可他还是扫得很专心,每一级石阶都扫得很仔细,一级一级慢慢地迎着灰衣人往下走。 灰衣人戴着个竹斗笠,背了一个不大的长形布包裹,仰着脸向上看着唐残。阳光从唐残身后洒过来,透过斗笠的缝隙,晃得他几乎张不开眼,两侧绝壑里的风呼啸着卷上来,把他的衣衫吹得鼓起来,衣襟高高扬起,几乎要打到他的脸上,他停下了脚步。 唐残每下一级石阶,他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大了一分。逆光中,唐残的身影包括他那条残疾的瘸腿配合得非常完美,毫无破绽,随着对手一步步的逼近,越来越大的压力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接得住对手的全力一击。 灰衣人站在原地似乎犹豫了一阵,忽然反手摘下了背后的长形包裹,握在手里。包裹一在手,忽然他整个人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了,一种凌冽的杀气逼人而来。 唐残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雷惧那具散发着刺鼻焦臭的尸体,心里一颤,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两人就这么在只容一人过的狭窄石道上对峙着,唐残突然发现自己精心设计的居高临下的位置渐渐不再那么有优势了。阳光洒在灰衣人的斗笠和脸上,白花花的光芒反射上来让他无法透过斗笠的缝隙看清灰衣人的眼睛,连五官都模糊起来。身旁两侧深壑里卷上来的风也在渐渐转向,迎着自己卷上来,刮得花白的胡须肆意飞舞,拍打在脸上生疼,几乎快睁不开眼了。 更重要的是灰衣人手里的那个包裹,分明是一件武器,可是到底是什么样子,威力如何,一点都不知道,更加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唐残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灰衣人仰起头来,他伸手掀起了斗笠,两人的目光交炽在一起,唐残也看清了他的脸。他的五官很挺拔,可是毫无表情,罩着一层深深的冷漠,但是目光里却有一种炽热的光芒,如同火焰在燃烧。 唐残的惊讶在脸上刻画无遗:“真的是你!” 灰衣人依然面无表情,不过眼光里闪过一丝疑惑。 唐残迟疑了一下,有些不能置信:“你不认识我?” 灰衣人还是没有表情,眼睛里的杀意却突然增强,感觉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随时都可能出手。 唐残面色一变,大喝一声:“你究竟是谁?”双手握紧准备好随时全力一击,他知道这已经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了。 山下这时传来一声长啸,清亮浑厚,尾音短促,戛然而止。唐残一听就知道是唐大所发的暗号,让他不要动手,可是现在的唐残已经是箭在弦上,灰衣人的气势已经完全盖过了他,他无法后退,一退就会露出破绽,致命的破绽。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全力支撑着局面,他不动灰衣人也不敢妄动,一时间两人都僵住了。 就在两个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从下面的山道上有一个肉球咕噜噜地滚了上来。 说是肉球,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胖了,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在一个勉强塞在一件花缎长袄里的大肉球上面安上了四肢,可是如此肥胖的身躯冲上来的速度却奇快,就如同滚上来的一般,嘴里还嚷嚷着:“让让,让让,小心留神啊!” 转眼间这肉球就已经滚到了灰衣人背后,灰衣人当然能看出这个肉球其实身怀上乘的轻功,他无法可想,也来不及想,只能腾身而起,避开来势,肉球就变成直向唐残滚过去。 趁着他腾身而起时气势一减,唐残立即向后急退,眨眼功夫就和冲过来的肉球一起消失在上面的山道,当灰衣人落下来时,两个人都消失了,山道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灰衣人望向空荡荡的山道,依然如此险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呼啸的山风刮过来灌进衣服里,一身冰冷的汗珠在提醒他刚才是多么危险的一个局面。不止对唐残,对他也是一样的生死攸关。 望着险峻的山道,他不禁想起这接下来的路该有多么艰难,可是自古华山一条道,走上来就再没有退路,再艰难他也必须要走下去,人一生,总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迈步向上走去。 第六章 失踪二十年的人 雷卓云一直在怪有趣地盯着胖子看。 他确实很难移开眼光,这个长得像肉球一样的胖子拉着唐残走进这山道边的简陋茶寮,牛饮般喝下三碗茶水,再把两人宽的身体勉强塞进那张可怜的竹椅,这本就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由于不舒服因而他在椅子上不断挪动身体,伴随着竹椅绝望的吱呀声,引起身上那一大堆的肥肉不断晃动,实在是有些滑稽。 胖子感觉到了他那有趣的眼光,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逼得他不得不收回眼光。 抬头看去,唐大在一角和唐残低语着,其他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雷卓云的注意力又转回了胖子身上。 胖子的轻功刚才他已经见识过了,以他所知,绝对可以列入江湖前十,这样的身手配上这样的长相,难道他就是唐门三奇的,唐肥?可是唐肥成名已久,算起来最少也有四十岁上下了,这个胖子不过二十出头,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 悠地说:“各位还都太年轻了,没听说过也是自然。二十年前,唐门可不是三奇,而是四奇。这一奇就是云手唐傲。” 大家都是一惊,这唐傲竟然在二十年前是与唐残他们齐名的人物,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厉害人物怎么会消失二十年? 唐大接道:“二十年前,还是太祖当朝的时候,那时朝廷居中调停,唐门和霹雳堂关系改善,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大家一头,雷卓云道:“听说那时两边还有合作的意愿。” 唐大摇头:“不是意愿,是真的合作了。” 大家又是一惊,这事却从未听说过。 唐大微微一笑:“各位不必惊异,我也是这次出门之前听老太太说起的。当时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合作,两边各派重要人物合作技术,唐门的机关暗器和霹雳堂的火药各取所长,研究一种新武器,霹雳堂派出的是火神雷惧,唐门派出的就是云手唐傲。” “哦!”大家一阵惊呼,原来这两人二十年前不但认识,还合作过,如今却是一个失踪二十年,一个已经化作焦尸。 “唐傲外号云手,就因为手非常巧,几乎无所不能,精于设计制作机关暗器,而雷惧号称火神,火药爆破之术无人能及。本来这是强强联手,可是合作两年,武器未成,却发生了变故。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堂主雷惊天相继失踪,两家陡然成仇。” 说到这里,唐大看了眼聚精会神聆听中的雷卓云,“合作的两家人马也发生了火并,唐门无人生还,唐傲就此失踪。霹雳堂方面只有雷惧重伤逃回,听说养伤半年才能下地。合作这件事从此成为两方禁忌,再也无人提起。” 听完众人默然无语,想不到两家之间竟有这样的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好半天叶枫转过去问唐残:“确定是他本人吗?会不会有人易容冒充?” 唐残摇头:“不可能,他父母在帮助红巾军对抗元军时战死,他从小跟着我长大,没有人比我更加熟悉他,世间不可能有人能制作那样惟妙惟肖的面具,连他的胡茬和脸上细小疤痕和皱纹都一模一样,要知道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本就不多。” “可是……”唐残忽然想到了什么,沉思起来。 叶枫急忙追问:“可是什么?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唐残有点迟疑:“他好像并不认识我,如果不是心智丧失,唐傲绝对不会对我动手。”他有点悲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瘸腿:“至少他应该记得,我这条腿就是为了救他才残的。” 第七章 华山派掌门 大家都是一片默然,唐残此刻心中的感受大家都能想象,在刚才那几乎是生死相搏的瞬间,这个老人面对着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孩子,内心是何等的矛盾和悲凉。 唐大缓缓道:“不论如何,现在他既然已经上山,自古华山一条道,我们只要沿途搜索上去,必然可以寻到他的踪迹,也就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了。” 雷卓云皱着眉头大摇其头:“即便上下山只有这一条山道,这华山范围有如此之大,想搜寻一个人也无疑是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唐大点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我们需要找人帮忙,这里是华山,最熟悉这里情况的当然是华山派。看来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他们了,好在他们素来和我们唐门的关系还算不错。” 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张胖子这时忽然笑了:“不必麻烦了,他们现在就在这里。” 众人俱是一愕,胖子突然提高声音大声道:“华山派自全真七子中广宁子郝大通创立以来,范圆曦、王志谨等个个都是顶天立地、驱逐鞑虏的好汉子,几时成了偷偷摸摸躲在一旁听墙角的角色了?” 说完,肥胖的身躯一下从竹椅里弹了起来,转头向茶寮外道:“至一无上道,崇教演全真。想必你就是当代华山派的掌门范上古了。” 一阵哈哈大笑声中,一直靠在灶台旁打盹的那个老头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进了茶寮:“人言张痴张公子博学广记,尤其通晓天下各派典故,诚不欺我也,想不到连鄙教的《诸真宗派总簿》竟然也通晓。” 这老头拱手对在座的众人团团打了一揖:“诸位请了,老朽正是范上古。” 华山派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并不是来自于盖世的武功,也不是来源于其创立者广宁子郝大通当年全真七子的余威,而是这百余年来坚持反抗元朝,驱逐蒙古鞑子还我汉人江山的义举。 历来的华山掌门都致力于培养弟子参加各地反元义军,上任掌门索无叟就曾经在反元战斗中为太祖皇帝朱元璋出过大力。其大弟子范上古自二十年前继任以来,明朝初立天下思定,华山派一直与世无争专研道教典籍,虽然向来不涉及江湖纷争,但还是一直颇受江湖人士的尊重。 当下众人纷纷回礼,唐大笑道:“堂堂华山一派掌门,如何装扮成这样在路边茶寮卖茶?” 范上古不以为忤,大笑道:“这可不是装扮,道家讲究世情万物皆可为道,平时间其实我也在此张罗点小生意,这不过是老朽的一点副业而已。再说唐家大公子、雷家二堂主,还有当今锦衣卫叶大人的公子一道前来华山,实在是令我华山派蓬荜生辉,理当老道亲自前来奉茶才是。” 众人心里又是一震,这老道好灵通的消息!他们决定上华山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这范上古不但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能把他们的身份一个个都说得丝毫不差,着实有些令人吃惊。 唐大有些尴尬的笑道:“想不到范掌门安居在此茅屋之内,却能知天下之事。” 范上古又是一阵大笑:“你们这一行人都是唐家雷家和朝廷官府的代表人物,跺跺脚只怕整个江湖都要抖一抖,我老道士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还有那个走一路杀一路的神秘灰衣人,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我的耳目还没闭塞到这种程度。” 他转身望向张胖子:“倒是不知张公子是如何看破我的身份的?” 张痴陪笑了两声,引得身上的肥肉又是一阵颤动:“范掌门你来给我们添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双手中指显的特别粗,青筋凸起,如我没有猜错应该练的是华山派紫霞功里的黄龙指。紫霞功既然是华山掌门代代相传的秘术,这么一来你的身份不就昭然若揭了?” 范上古听了不禁大奇道:“这紫霞功既然是本派向不外传的秘术,它的内容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张胖子笑了:“华山派虽然视紫霞功为不传之秘,可是它的创始人是全真七子之一的郝大通,紫霞功也是源自之前的全真教里的武功演化而来,全真教的武功可并无秘术之说,在全真教的很多书籍里对此都有记载。”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都对这个看上去愣头愣脑的胖子的博闻广记不禁表示叹服。 范上古正色道:“我知道诸位跟随那灰衣人上山的目的,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不远千里上华山来做什么。华山派虽然只是江湖中一个不足道的小门派,百余弟子还是有的,我已下令封锁下山的所有道路,我们慢慢搜山而上,必有所获。” 叶枫点头道:“如此甚好,就是要麻烦华山派上下了。” 范上古道:“切勿客气,叶公子在此当是代表了令尊的意思,以令尊之位当可代表朝廷的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华山派上下敢不尽力。” 这话说得这么明白,反而让叶枫一时之间接不下去,唐大急忙出来打圆场:“华山五峰如此之大,搜索起来想必也颇为费事,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眼下还是先解决吃饭的问题吧,我等兼程赶路前来,已有半日未曾进食了。” 一听说吃东西,胖子一下从竹椅里跳了起来:“正是正是,这朝廷不差饿兵,叶百户大人光叫我来干活却不管饭,这肚子早就在抗议了,只能叨扰老人家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莞尔,范上古哈哈大笑道:“是老朽疏忽了,这就吩咐下去,立即安排,等大家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才好搜山。”说完转身拾级而下,转瞬消失在了山道上。 唐大默默望着范上古消失的身影,身后唐残轻声问道:“大少爷,这华山派掌门看起来好像早有准备,不知是否可信啊?” 唐大摇了摇头,心里默默地说:这恐怕又是一只老狐狸! 第八章 天下第一才子 京师,应天府。 皇宫,御花园。 虽然还是早春三月,在温暖的京师,御花园里的花儿们却开始争先恐后的绽放了。 朱棣站在假山顶的凉亭里,背着手腆着大肚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御花园里的风景。登基三年来,坐着批阅奏折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样偷闲的时候都极少,更不用说弓马之乐了,这肚子就日渐见长了。 他喜欢站在这里看下面的感觉,小时候皇长兄朱标和其他几个哥哥常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在花园里玩耍,那时他经常抬头从下面望这个凉亭,偶尔父皇会在这里眺望他们玩耍,只要看见父皇挺直的身影,就是他一天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皇长兄太子朱标,二皇兄秦王朱樉,三皇兄晋王朱都先后早逝,诸皇子中自己成了最年长的,可是父皇素来并不喜欢自己,他心里永远只有英年早逝的皇长兄,竟立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继承了皇位。 无所谓,那时他就对自己说,只要是父皇喜欢。 他从不喜欢强争,虽然他并不喜欢朱允炆的软弱没主见,文绉绉的酸腐书生气,但是毕竟那是他亲侄子,是他最敬重的皇长兄的孩子。 他既然已是富贵已极的燕王,就好好为国家守好北疆,在天高地远的北平度过自己的余生。所谓他是被父皇放逐北疆的说法,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为了表明心迹,他甚至把三个儿子都留在京中以为人质。 可是总有人不放过自己,朱允炆即位后,齐泰,黄子澄之流打着忠君爱国旗号的人,为了自己的功名前程,新朝伊始就挑唆皇帝对各藩王的戒心。 这个愚蠢的侄儿也是耳根子软成这样,新皇登基不思国计民生稳固政局,竟然听信挑唆,密谋削藩。他们不单看不惯自己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享受富贵,更对自己苦心经营多年防范蒙古北元残部的军队虎视眈眈。 建文元年六月齐泰就迫不及待开始大肆抓捕燕国官员下狱,严刑拷打逼迫他们指认燕王谋反,后又派人欲夺北平城防军权,抓捕自己,逼得自己不得不在建文元年七月发动了靖难之役。 三年战乱,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多少忠贞之士没死在反抗元蒙鞑子的战场上,却死在大明自己人的屠刀下,连自己也几次死里逃生。 而当燕军兵临城下之时,这个昏庸的侄儿不但没有清醒过来惩处齐泰这帮奸臣,反而派人来向自己求和,提出割让土地分疆而治的方案。大明的天下是多少汉人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是父皇太祖皇帝、是朱家上下付出多大代价换来的,这个竖子竟为了保住皇位不惜公然分裂它。 从那一刻起在朱棣的心中,这个侄子根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到现在,这个无能的侄子纵火烧死了自己,齐泰,黄子澄这些曾想置朱棣于死地而后快的对手也连同他们的九族一起被灭了,剩下自己独自在这里看风景,寂寞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和以后将发生的变革相比,这些都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但一切都需要按计划来,在那到来之前,自己必须要忍耐,忍耐。 朱棣收回目光,转身看着那个一直匍匐跪在他面前一动也不敢动的人。 这个人就是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才子,一门三进士的解缙。 朱棣自小喜欢弓马兵法,对读书人的不喜欢是骨子里带来般的固执。他讨厌读书人的自命清高,讨厌他们的迂腐不化,讨厌他们的满口正统传承,这些人拼命想要用传统道学去箍紧一个桶,而他朱棣最喜欢的就是毫无顾忌地打碎一切坛坛罐罐。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杀方孝孺。 当年他率军从北平出发时,姚广孝曾托付他南京城破之日,不可杀方孝孺,因为他是什么“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当时他满口答应。 但是后来方孝孺在他面前口口声声称朱允炆是正统天道,说自己举兵反叛,天下不容,搞得他怒火中烧,找个理由直接灭了方孝孺全族。 朱棣一生对姚广孝言听计从,唯独这件事,他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可是讨厌归讨厌,朱棣还是明白元朝覆灭的前车之鉴,治理天下非得要用读书人不可。 比如眼前这个才名满天下的解缙。 随着对诸藩王兵权的削减完成,朱棣明白,现在的国家已经完成了对前朝弊病的清洗,现在需要进行安定的建设发展,所以他重用像解缙这样的名士,让他们编撰永乐大典,都是为了获取文人士族的支持,营造全国安定,蒸蒸日上的气象。 而目前朝臣议论纷纷的立储之事,他也想听听这个大才子的意见。 朱棣在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端起石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浅浅呡了一口,香气扑鼻。抬起头缓缓说:“你起来回话吧。” 解缙跪了好半晌,膝盖都有点生痛,赶紧站起来,在一旁垂手而立。 朱棣放下茶杯,慢慢吐出一口气,道:“刚才问你的问题,考虑得如何?” 解缙暗暗叫苦,刚才朱棣话里话外分明有立二皇子朱高煦为太子的意思。 但是朝中无人不知,当了多年燕王世子的大皇子朱高炽为人端庄沉静,言行识度,多年来协理政事,在靖难之役中和姚广孝留守北平,保证了朱棣大军的后方,实在是贤德之主,是立太子的不二之选。 可是他自小喜欢读书,喜静厌动,以致体态肥胖,行动不便,健康也不甚佳,很不得朱棣喜爱。 而二皇子朱高煦恰恰相反,自小就喜动好武,在靖难之役中作战勇猛,战功赫赫,深得朱棣喜爱,甚至战场上曾亲口许其以太子之位,现在要劝谏只怕会触皇上的逆鳞,这可如何是好。 寻思半天,朱棣已经有点不耐烦了,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解缙无法,只能躬身直言道:“臣以为当立长,古来如此。皇太子仁孝,天下归附,若弃之立次,必生争端。先例一开,怕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 朱棣听完,沉默无语,想起这后半句竟像在说自己,脸色渐渐阴了下来。 他不是不知道朱高煦自小生性凶悍,言行轻佻,一直被太祖所厌恶,当年朱允炆登基时自己曾为了大局出发把三个儿子一同送进京中为质,朱高煦惹是生非,自己写信让其舅舅徐辉祖管教,不料他竟偷了舅舅的马逃出京师直回北平,沿路还多有杀伤官员和驿卒,引得朝廷对自己很是不满。 但是靖难之役中他武功高强,作战勇猛,作为主力多有战功,还数次救朱棣于危难,喜爱之余自己在阵前亲口许以太子之位,而今要为了立那个肥头大耳的书呆子让自己食言而肥? 在他心中更重要的是朱高炽整日与这些读书人交好,性格不够刚毅,行径颇似当年的侄儿,恐日后难保不会与侄儿一样被这些举着正道传统大旗的人所蒙蔽胁迫,自己经历的这几年的风雨不能不成为前车之鉴。 解缙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里有毛病,影射了皇上夺位之举,他偷偷抬头看了眼朱棣那阴沉的脸色更是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朱棣有些心烦意乱的随手拨弄着石桌上的物件,刚才朱高炽的儿子朱瞻基前来给皇爷爷请安刚走,桌上还放着他呈上给朱棣御览的抄写本,解缙一眼瞥见,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个宫中的传说。 据说朱瞻基出生的晚上,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做了个梦,梦见父皇朱元璋亲手把一个象征权力的大圭交给了他,并对他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朱棣醒来后回忆梦里的情景,觉得十分吉祥,正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朱瞻基降生了。 朱棣马上意识到梦中的情景正印证在孙子的身上,他跑去看孙子,小朱瞻基长得和他很相似,脸上还有一种英气,朱棣大为高兴,从此格外宠爱这个孙子,连孙子的老师都亲自指派,还常常过问他的学业,这个孙子也确实卓尔不凡,小小年纪已经隐隐有王者之气。 今天既然谈到立太子,当然需要借助皇孙了。毕竟皇位继承人的选择不是只看一代的。 解缙立即跪下,对朱棣长拜,只说了三个字:“好圣孙。” 朱棣一愣,立刻明白过来。 解缙抬起头,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第九章 永乐大帝 解缙叩首退下了,朱棣悠闲地呡了几口青瓷杯里的香茗,对身后的假山石丛说道:“你出来吧。” 怪石后闪身出来一个人影,穿着大红的锦衣卫官服,跪倒在朱棣身前:“臣叶知秋参见吾皇。” 朱棣摆摆手:“起来吧。”叶知秋恭恭敬敬地低头站在一边。 朱棣瞟了他一眼,心里对他的恭敬很是满意。恭敬代表着惧怕,无论一个臣子有多大本事,立下多大功劳,毕竟是个臣子,所有一切都是君主给予的,只有清醒地认识到君权的强大才会惧怕,也只有惧怕才能时刻提醒你自己的身份。 叶知秋无疑就是个很清醒的人。 “纪纲怎么样啊?” 叶知秋答道:“按皇上吩咐,我安排人把解缙见驾的事透露给他,又让侍卫秘密放他进来,刚才的谈话他藏在假山中全部听见,现在已经悄悄出宫去了。” 朱棣点了点头:“朕将他安排给你当锦衣卫副指挥使,就是为了你能看住他,他是老二那边的人,估计马上老二就会知道我听从解缙之言要立老大为太子了。” 叶知秋态度愈发恭敬:“一切如皇上所料,皇上神机妙算。” 朱棣冷笑一声:“朕不过是太了解我这两个儿子了,一个懦弱敦厚,一个狡诈凶悍,如果两人性格能糅合为一人,才是我大明天下的不二之选。” 他忽然意识到说多了,转而问道:“姚先生那边如何了,还是不愿搬出寺庙?” 叶知秋头垂得更低:“是,皇上赐给的宅院和宫女,姚大人都坚持不受,居住在寺庙,穿着僧衣,只在上朝之时才换上朝服,下得朝堂就又换回僧衣。” 朱棣叹了口气:“他这是还在怪我杀了方孝孺等一干读书人啊。” 他从燕王时一直奉姚广孝为师,言听计从,只是心里对读书人的那点蔑视,终于让他没遵守对姚广孝的承诺,不但杀了一大批效忠朱允炆的文人,还把为首的方孝孺千刀万剐,夷灭九族。从此以后姚广孝就和他赌气,不但拒绝了他让其还俗的圣旨,还拒绝一切封赏,住在寺庙中青灯古佛。朱棣有时候也觉得很扫自己的面子,不过他心中始终有愧,不便发作,想起来时只能狠狠地骂几句读书人的臭脾气。 沉吟了半晌,朱棣终于要问到那个关键的问题了:“西安那边有什么消息?” 叶知秋头垂得更低,一字一字小心地作答:“枫儿他们已经追踪到了华山,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近日他们就可发现预计地点,现在就等后续报告。” 朱棣又问:“现在各方有什么动静?” 叶知秋道:“英国公世子现在枫儿身边,京中刑部郑赐已派总捕头常无义赶往西安,不过据报雷惧死后,大雷门震动,这次很可能是总堂主雷破天亲自出马。” 朱棣眉毛微微一动:“这个老怪物亲自出马吗?看来他们这回是要下足本钱了。那边一个刑部总捕头怕是对付不了他,我们的计划可会有阻滞?” 叶知秋沉吟一下,回道:“皇上计划天衣无缝,无论来的是谁,大雷门必遭重创,再说在枫儿这边也不是只有刑部,唐门唐大足可应对那老怪物。” 朱棣点点头:“如果老二身后少了像大雷门这样的江湖势力支持,想必可以老实一阵,我准备让老大借此时间带兵讨伐安南,立些军功,在军中有点声望,位子稳固了,老二也就无可奈何了。” 叶知秋有些不解地问道:“皇上既然早已属意大皇子为太子,并开始为他铺平道路,为何还要询问于解缙?” 朱棣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让解缙背黑锅?” 叶知秋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朱棣叹了口气,充满着无奈:“你以为我是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吗?老二虽然不堪大位,但是军功卓著,在军中素有声望,如果我公然食言,恐怕会有异动,现在的情形下,稳定最重要,比起让他恨我,还是恨一个直言上谏的大臣更合适吧。” 叶知秋拜服:“皇上英明。” 朱棣挥挥手:“你退下吧,继续盯住老二他们的动静,不要影响计划的进行。” 叶知秋三呼万岁后恭恭敬敬地退出凉亭,感觉有点不寒而栗,想起曾经风光无限的解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他一样只是一个可笑的棋子呢? 深夜。 解缙府。 烛火通明中,解缙背负双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长吁短叹。身后立着一个红木衣架,架子上挂着一件金色的短衫,气派非凡,在烛光中闪闪发亮,正是去年立春时皇帝赐给他们内阁七位辅臣的金绮衣,代表着皇帝的无上宠信。 堂下坐着长子解祯亮,年轻的面容透着一股英气,高高梳起的发髻下印堂在烛光下映着亮光。父亲今天从宫里回来就显得焦躁不安,深夜还把自己叫到书房谈话,好像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可是听父亲讲了今天在御花园的一番谈话,只是皇帝咨询了下立储之事,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紧张。 解缙沉默半晌,停下了踱步,看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转头对儿子说:“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准备出远门。” 解祯亮一愣:“去哪儿?” 解缙思索着道:“听闻叶枫和张痴现在正在西安一带查案子,你们不是结拜了吗还号称什么京城四少,你可以先去找他们,也许你的数算能力可以帮到他们。” 解祯亮一时有点懵了,父亲从小就特别宠爱自己,但是似乎并不热衷于让自己考取功名,反而一直亲自教导数算之术,十余年来自己的数算之术早已青出于蓝,有一次父亲醉后夸口,提及儿子的数算之术已经天下难有出其右者。可是自己从小专研书本,没有半点武功,父亲虽说从不反对他在外交友玩耍,却从不让他离开自己出行,十多年来解祯亮一直跟在父亲身后从未远离,现在父亲却提出要儿子单独远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镇定自若的父亲有这么大的变化? “父亲,”解祯亮忍不住问道,“皇上不是已经听从您的意见立储,为何父亲会如此慌张,还忽然要儿子远行?” 解缙看着儿子年轻的面容,长叹:“你以为皇上真的是听从我的意见?” 解祯亮不解,解缙摇了摇头:“皇上天纵英才,圣心独断,立储这样重要的事必然早就心中有数,又岂会为外臣言语所左右?” 他看儿子还是一脸的疑惑,又道:“大皇子英明谦逊,宅心仁厚,京中文臣大都属意与他,可是二皇子多年军中征战,战功赫赫,军中颇有声望,不少军中将领都指望拥立二皇子以求晋身之道,如果皇上立了大皇子,这些人没了指望,一定会跟随二皇子作乱。” 解祯亮好像有点明白了:“所以皇上才要借父亲之口说出来?” 解缙点头:“如果皇上是听从大臣之言而不是自己的意思,二皇子就还有争储的可能,军队就会暂时处于观望,只要给了皇上时间他就能逐步控制局势,从而顺利过渡。今天在御花园我看见有个身影一闪,依稀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他是二皇子的心腹,料想现在二皇子已经知道下午宫中的情形了。” 解祯亮道:“可是这么一来,父亲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解缙惨然一笑:“二皇子历来仇恨我们这些支持大皇子的文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幸现在皇上还有事需要我,我暂时应该可保无虞,等到半年后郑公公回京一切就可安然度过。” 解祯亮眼前一亮:“是三宝太监郑和郑公公?” 解缙点头:“不错,他也素来支持大皇子,虽然目前奉旨在泉州督造远洋大船,半年后就可回京,皇上对他极为信任,百官中声望也很高。目前京中有隆平侯坐阵驻京兵马,量来二皇子不敢轻动。” “隆平侯张信?”解祯亮有点不以为然,“我听说他为了私利强占民田近千顷,闹得沸沸扬扬,御史正准备弹劾他,这样的人能信任吗?” 解缙一笑:“这才是他真正聪明的地方。当年建文密诏张信暗中抓捕燕王,张信急告燕王,在燕王府门跪求三次才得见,燕王转而令他拿下九门兵马,发动靖难之役,如此功高,难免引人侧目,尤其皇上生性多疑,登基后颇为忌惮功臣,曾想纳张信之女为妃,而被他婉拒,如今他做出这等鼠目寸光,计较蝇头小利的事,不似心思深沉有所远图之辈,反而皇上会对他放心,这才能保全自己。” 解祯亮不禁叹服,解缙挥挥手道:“你快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出发。你那两个兄弟在西安怕是会有麻烦,你及时赶去或许可以帮他们一臂之力。” 解祯亮鞠躬退下,心里还有疑问,父亲如何知道自己两个兄弟在千里之外的西安会有麻烦的。 解缙站在堂上,目送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转身望着架子上的金绮衣,长叹一声,仿佛在回想从前的荣光。书房门外这时走进来一个人,正是解缙的夫人,解祯亮的母亲徐氏。她缓缓走到解缙身后,声音有些颤抖:“老爷,亮儿一定要去吗?” 解缙还是看着金绮衣没有动:“他必须去,只要他还在皇上的计划中,就能保住解家上下。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教授他这些数算之术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徐氏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眼眶中泪光涌动。 解缙回身看着她,幽幽一叹,柔声道:“让他离开这风云诡谲的权力斗争中心,反而会安全点,毕竟,”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正好一道闪电划过。伴着滚滚的雷声,他无奈地接道:“暴雨快要来了。” 第十章 全真岩下 华山南峰。 仰天池南崖下,有一方不大的潭水,那是华山有名的黑龙潭。潭水冰冷刺骨,关键是水色有时黑如墨水,有时清澈见底,人们传说潭中住了条黑龙,这里是黑龙水府,龙在则水黑,龙去则水清。否则水色为何会这样变化莫测,充满了神秘。 唐大背负双手站在潭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潭水,潭水清澈,没有一条鱼,至少现在,黑龙不在家。 叶枫慢慢走近唐大,心事重重的样子。搜山已经十日,遍寻五峰,也没有发现灰衣人的踪迹,面对偌大的华山,即使有一百华山派弟子担当主力,还是显得人手不足。锦衣卫卷云八骑中只有孙风和周雷跟自己来到华山,幸而他们都是行伍出身,身经百战,把这一百华山弟子调配得井井有条,可还是人手不足,弄得自己恨不得当时为什么不把锦衣卫全带来。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唐大把唐玉和唐残都派出去了,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认识以来唐大一直表现得很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叶枫却老是感觉他身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虽然他请来了张痴,但是能否抗衡雷卓云一行人,还有老辣的唐大和若隐若现的唐门势力,自己真的没有把握。 唐大转过身,看着心事重重的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西岳华山风光如画,应该放松心情,好好享受,为什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枫道:“搜山已经十日,一无所获,唐先生在这个时候遣走身边两大高手,不怕这里局面失控吗?” 唐大笑道:“你是担心雷卓云他们?”他拍了拍叶枫的肩膀,“他有求于我,必然和我们同心同德,不会有异心的。何况今后的事一定要倚重他,现在只能相信他。” 叶枫没有作声,望着黑龙潭水。 唐大又道:“唐残是我让他去调查唐傲的一些背景线索,至于唐玉,”他顿了顿,“所以之前不说,是因为避讳着雷卓云他们。我接到消息,雷惧死后,大雷门震动,据说不光是大堂主雷雨云,连他爹总堂主雷破天都有动静,我派唐玉正是去西安安排人手接应,并落实下这些消息。” 叶枫脸色一变:“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心里暗暗吃惊。 这雷破天在大雷门还是江南霹雳堂时期就被称为雷家上下第一高手,声名远超两位哥哥,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能够统一四分五裂的雷家,成立大雷门称霸江湖。如果他参与进来再加上灰衣人,就现在这些人能否应付就成了个大问题了。 唐大长叹一口气:“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唐玉现在去西安调配人手了吧。” 叶枫点点头:“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找出并制服灰衣人,等雷破天到了,局面就会失控。” 唐大转而道:“这个消息先不要告诉雷卓云他们,他毕竟是雷家的人,父亲失踪后雷破天待他视如己出,很难说知道了心里会有什么变化。” 叶枫只能点头,轻叹:“但愿能早点找到灰衣人,赶在雷破天来之前结束这边的事。” 唐大望向山道,忽而笑道:“也许好消息已经来了。” 叶枫转头看去,山道上三个人影疾驰而来,为首一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正是华山派掌门范上古。 范上古走近施礼:“二位好雅兴,竟在此地欣赏风光,让范某好找。” 又回身对身后两个道士装束的人道:“这是我大弟子孟道平和二弟子姚道常。” 两人深施一礼:“见过叶公子和唐先生。” 回礼完毕,唐大笑道:“范掌门可是带来了好消息?” 范上古道:“正是,有弟子来报在全真岩下贺老石室发现灰衣人踪迹。” 唐大一愣:“贺老石室?不过一方不大的石窟,灰衣人去那作甚?” 叶枫急道:“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范上古道“正是,张世子和雷二堂主一行已经赶去了,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于是一行人急向峰下奔去。 要去贺老石室,必须先过长空栈道。 长空栈道被誉为“华山第一天险”,乃是华山派第一代宗师贺至真在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橼而成,栈道上下皆是悬崖绝壁,由木板搭出尺许路面,下由石柱固定,行人至此,面壁贴腹,屏气挪步,仅壁上钉有铁索可供扶手,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叶枫和一行人施展轻功,在栈道上鱼贯而行,他忽然想起了张痴,那般肥胖的身躯,那般大的肚子,这面壁贴腹而行他是如何做到的,不禁哑然失笑。 栈道尽头就是全真岩下,远远看去,乃是一块巨大的倒坎绝岩,形如屋檐伸出,下面平滑的倒坎面上刻着遒劲的三个大字“全真岩”,笔力浑厚苍劲,有人说是贺至真所刻,也有人传说是神仙所刻,因为在那样一个光滑绝壁,又是倒坎之下,常人如何到得,真是匪夷所思。 走下栈道,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平台,全真岩遮蔽于上,岩腹中就是贺老石室。平台上站了十余个华山弟子,张痴和雷卓云一行人站在平台边,仰着脖子观赏刻字,张痴喜爱书法,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叶枫走近他,问道:“你一向自诩轻功高绝,能否有办法上去刻字,留个名也好。” 张痴大摇其头:“这个却是难,难,纵使从崖顶以绳索垂吊而下,也到不得倒坎之内,何况刻字乎?” 大家寒暄几句,长着虬髯浓须的华山派大弟子孟道平介绍道:“这里就是当年贺真人修行的石室了,今早有弟子来报在这里发现灰衣人行踪,后来弟子们搜索不见踪影,不知他来这里作甚。” 范上古沉吟片刻,道:“这石室之中有个秘密。” 众人大奇:“什么秘密?” 范上古叹道:“这是历任华山派掌门才知道的秘密,当年贺真人造此石室,名为修行,实则躲避元兵搜索。当时他收留了不少反元义士,为了收容他们以及今后反元做准备,在这个石室中开凿了一条密道,内中宽广,绵延极深,我料灰衣人必是进了密道。” 贺老石室中有密道?连范上古的两个徒弟都是一脸的惊讶。 张痴哼哼一声:“必是,必是,只是他如何得知密道所在?” 范上古苦着一张老脸:“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无论如何先进去看看再说。” 大家说声好,转身径直向贺老石室走去。 华山派二弟子姚道常当前领路,范上古走在后面,边走边吩咐身后的孟道平:“你去取些火把来,我们要进密道。。。。。。” 忽然他闷哼一声,停住了,一低头,一截剑尖带着鲜血从他的胸口突出来,在他身后握着剑的,正是大弟子孟道平。 大家回头一起愣住了。 剑尖消失,一股鲜血喷出,范上古向后便倒,姚道常惨呼一声:“师傅!”扑上前来一把抱住。 孟道平狞笑一声,挺剑再刺,只听唐大暴喝一声:“你干什么!”一条极高大的人影扑了过来,金铁交击之声,孟道平手里剑一阵剧震,竟然再握不住,撒手掉落。抬头一看,挡在面前这人正是宇文烈,手里抓着的是霸王枪的枪头。 孟道平退后两步,宇文烈一瞬间将霸王枪拼接完成,一横枪扫向他。孟道平大叫一声,双手中指戳出,他双指青筋暴起,隐现紫色,齐齐点在枪身上,竟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宇文烈硬生生退了一大步,孟道平借着力道向后跳开。 张痴惊讶地大叫:“紫霞功黄龙指!”这紫霞功不是掌门才能习练的吗?为什么孟道平竟然会使,看来功力还匪浅。 唐大俯身疾点范上古几处大穴止血,姚道常抱着师父,看见他伤重痛苦的神情,不禁对孟道平大吼:“大师兄,为什么?!” 孟道平一笑:“为什么?这才刚开始呢。”一挥手,旁边草丛中山石后涌出一大群人,身着黑衣,胸前都绣着一个银色的闪电图案,围了上来。那十几个华山弟子一声呐喊,奋力迎上去,对手身手不凡,转眼间就倒了大半。 大雷门的人!叶枫心里一沉。忽然身边一条青色人影一闪,原来是唐大,身形展开,径直扑向孟道平。他已看出形势危急,所以想要擒贼先擒王,抢先制住为首的孟道平。 一旁山石后忽然也扑出一人,黑袍前胸绣着一个金色的闪电标记,他挡在孟道平身前,和唐大对了一掌。唐大如遭雷击,大叫一声:“天雷掌!”翻身打出一把金针,趁对方躲闪就势退回。 黑袍人站在孟道平身前气定神闲,只听雷卓云痛苦地呻吟了声:“大哥!”原来他就是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的大堂主雷雨云! 眼见大雷门的人已经把一行人包围起来,危局之下,叶枫大喊一声:“退进石室!”众人扶起范上古直向贺老石室冲去。两侧钟氏兄弟撒开黑金网,大雷门众打出的暗器被黑金网所阻,纷纷掉落,后面宇文烈把霸王枪舞得密不透风,掩护着大家冲进了石室。 第十一章 贺老石室 石室不大。 中间一个神龛供奉着全真重阳真人,一边地上有几个蒲团,另一边有一个简易的灶台,看来已经多年不用了,积满了灰尘,如此而已。可想而知当年贺至真在此清修是何等的清苦。 现在姚道常扶着师傅躺在蒲团上,唐大刚才和雷雨云那一拼中伤了左臂,动弹困难,还在旁边用右臂使金针为范上古疗伤,而范上古则面如白纸,昏迷不醒。 门口两扇破旧的木门板半掩着,上面插满了暗器箭矢,还被大雷门的火器烧灼得发黑。门后站着横枪而立的宇文烈和严阵以待的钟氏兄弟。 刚击退了大雷门弟子的两波攻击,宇文烈被大雷门的火焰烧得衣服破了好些洞,一张脸也白一块黑一块,却还是站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钟氏兄弟却显得有些累了,蹲坐在地上喘气。 地上还有两具尸体,是跟随姚道常保护掌门的华山弟子,当然门外倒在霸王枪和钟氏兄弟乌金网下的大雷门杀手更多。可是面对门外众多的大雷门杀手,还有高深莫测的雷雨云以及不知何时会到的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能支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面对这样危急的局势,悠醒转。 唐大道:“那一剑伤虽重,却没有伤及重要内腑,现在我封住他几处穴位,血已止住,性命应是无碍。”大家听了都是心内稍定。 姚道常急忙问:“师父,大师兄和大雷门的人把我们困在石室里,我们该怎么办?” 范上古花白的胡须上满是血渍,喘息着:“进密道,里面,有出口。。。。。” 叶枫问道:“我们刚找了个遍也一无所获,密道机关在哪儿?” 范上古指了指身下的蒲团:“地板,下……” 大家小心翼翼的把范上古移开,拿起蒲团,下面的地板果然是空心的,想起来当年贺至真日日在蒲团上打坐原来就是在守护密道的入口。 揭开地板下面有个铁环,拉动铁环下面还连着铁链,只听一阵机关转动的咯咯声,神龛移动了,神龛后面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大家心里都是一喜,叶枫连忙招呼大家,自己点着火折子,和唐大在前面,雷卓云一行护着姚道常背上范上古居中,孙风和周雷把机关复原,清除了痕迹然后殿后进入了密道之中。 机关复原了,石室里安静了下来,除了地上的尸体和门外大雷门弟子们吵闹的声音,仿佛又恢复了一直的平静。 第十二章 大雷门总堂主 在贺老石室外,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抄着手怒气冲冲地站在崖边。 风从崖底卷上来,把他身上的黑袍吹得鼓起来,冷飕飕的直往皮肤里钻。他喜欢这种感觉,这冰凉沁骨的感觉才能压抑住他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自从那无能的孟道平没能挡住唐大和雷卓云一行人冲进贺老石室负隅顽抗开始,他就感觉很愤怒。 号称大雷门双杀之一的西门柔攻了进去最后也不过狼狈地退了出来,他感觉更加愤怒。 现在孟道平居然灰溜溜的跑来告诉他敌人都躲进密道去了,而我们找了快一个时辰居然连密道的入口都没有能找到,他几乎愤怒得快要爆炸了。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贺老石室里居然会有密道,而我们却毫不知情? 为什么自己精心布置的伏击还是让唐大和雷卓云冲出了包围圈? 为什么明知道他们就在密道里面自己却束手无策,没有办法攻进去? 尤其是雷卓云,想到他到了现在竟然还毫发无损自己却无可奈何,他就愤怒得想要杀人。 可是他现在必须要忍耐。 这里毕竟是华山,华山派的支持还是必须的,今后想要控制华山派还需要这个孟道平,虽然在心里他早就把这个无能的卑鄙小人杀了一百遍了。 更何况还有那个在他身后站着的西门柔,这个人可是父亲的心腹,别看他现在是来帮助自己的,一句话也不说,可是站在那里就感觉好像是父亲的眼睛在狠狠地盯着自己,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到父亲耳中。所以现在必须忍耐,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愤怒,看出自己的失败。 他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冰冷的空气来对抗心里燥热的怒火,脑子里在飞速地盘算着对策。一定要在父亲赶来之前结束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雷卓云,父亲这些年对他近乎溺爱的纵容不仅让雷雨云,连大雷门上下都觉得很不理解,我一定要证明我才是最能干的那个,我才是总堂主的独子。没有父亲的荫蔽,他雷卓云就什么也不是。 首先,就是要借这次的事件干掉雷卓云,这样自己才能是大雷门唯一的接班人。 雷雨云转身看了眼抄着手远远站着一副陌不关心的西门柔一眼,低声吩咐面前垂头丧气的孟道平:“赶快传令下去,让他们在石室里安埋炸药,如果再找不到密道入口就炸塌石室,活埋了他们。” 孟道平心里一惊,这也太毒辣了。毕竟这里是贺至真真人当年修炼的地方,被奉为华山派的圣地,如果真的要炸掉,今后自己在华山派还如何能服众,不禁心里也是一阵迟疑。 雷雨云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禁心中暗骂一句:“这个怂包!”两眼一翻,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孟道平喏喏着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西门柔忽然开口叫了声:“且慢!”抬脚疾步向长空栈道走去。 雷雨云回头一看,不由得心头暗暗叫苦,只见一条人影从长空栈道上几个腾跃,闪电般来到了面前。这个人须发尽白,面目威严,身上一袭黑袍,胸前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正是大雷门的第一高手,总堂主雷破天! 西门柔深揖一礼,把前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他,他一言不发,昂首而立。 西门柔本来个头极高,但是在这个老人面前,一直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加上雷破天身上那股逼人的气势,竟然让人完全注意不到他比西门柔的个头要矮。 雷破天听完汇报,踱步到雷雨云面前,还是一言不发地直视他的眼睛。雷雨云竟感觉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慌乱,避开了他的视线,叫了声:“父,父亲。” 雷破天收回眼光,沉声问道:“叶枫、唐大和卓儿他们都在里面?” 雷雨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是,事先我们并不知道里面有密道,一时没防备让他们冲了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雷破天又厉声问:“你为什么在对唐大他们动手前不通知卓儿?” 雷雨云急忙分辨道:“他秘而不报,私下与唐门合作,难道不是已经背叛了大雷门?” 雷破天猛地转过身,双眼直瞪着雷雨云,瞪得雷雨云一哆嗦:“他可有做与大雷门为敌的事?他一个堂堂的大雷门二堂主难道没有一点临机决断的权力?他与唐门合作协助官家追查灰衣人的事,你怎知我不知情?你怎么就言辞凿凿地口口声声指他背叛大雷门?” 雷雨云被问得浑身冷汗直冒,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雷破天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计?我让你利用华山派内乱控制局面,调查清楚灰衣人的事,你竟想要借机斩草除根,排除异己。早就告诉过你做大事的人要包容广蓄,为我所用,你一点都不记得。还想要炸掉贺老石室,你是想要收服华山派还是要与华山派为敌?” 雷雨云被说破心事,顿时汗出如浆,垂手默立,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雷破天语气一转,冷冷地道:“你就算炸了石室也没有用,密道还有另一个出口的。” 雷雨云吃了一惊,抬头看着父亲。 雷破天顿了顿又道:“我可以帮你打开密道入口,跟着便要去追踪灰衣人,你们在这里打得热闹,他早就溜下华山了。现在唐大受了伤,你和西门柔足以对付剩下的人,但是,”他转身又瞪了雷雨云一眼,“我要活口,卓儿也绝不可以有事,否则你知道后果!” 雷雨云只能弯腰答道:“是,父亲。” 雷破天哼了一声,一拂袖,当前走向贺老石室。西门柔毫无表情地看了雷雨云一眼,像影子一样跟在总堂主身后。 雷雨云跟在后面。抬头看着父亲高大威严的背影,不禁暗想,华山掌门代代相传的密道父亲竟然能了若指掌,到底他身上藏有多少秘密,自己当真是望尘莫及了。 至于,活口嘛,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第十三章 上古遗迹 密道很深,两侧的石壁和顶上用木板和圆木作支撑,布满了蛛网,眼见得很久没有人走动了。 密道里空气并不十分浑浊,火折子的火苗很旺,可见里面安排有足够的通气口,虽然比较简陋,这浩大的工程也绝不可能是贺至真一个人能完成的。 进去不远,有一块相对宽敞的地方,大家把范上古放下来休息一下。 唐大先前喂了他一些丹药,现在范上古的脸上略有了些血色,气息也平稳了下来。经过前面的恶战,大家都显得有些疲惫,张胖子尤为明显,硕大的身体在这狭小的密道里行走,对他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休息没多久,来的方向又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咔声,显然是有人打开了密道的入口。 唐大眉头一皱:“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机关?” 范上古叹了口气,虚弱地声音:“看来是雷破天到了。这个密道他原也知道。” 众人都是一惊,正想再问,唐大挥手道:“来不及了,我们赶快继续走,找到出口才是上策。”转身又对雷卓云道:“二堂主能否在此设些火雷炸药,务求能阻他们一阻。” 雷卓云点点头,带着宇文烈和钟氏兄弟在通道中安排架设爆炸机关,姚道平背上师父,一行人继续向前。 通道向下倾斜,感觉越来越深入山体,忽听后面轰隆一声,通道震得尘土落下,想必是大雷门的追兵触发了机关引爆了火雷。 张痴问道:“通道塌了他们就追不上来了吧?” 雷卓云摇摇头:“这山体岩石居多,爆炸太厉害怕会波及整条密道,我们也会有危险,所以火雷数量不能多也不能少,又要刚好能崩落那一段顶上的岩石。不过以他们的人力要挖通不过几个时辰,所以我们一定要快走。” 张胖子一听很快就会挖通,也急忙道:“快走快走。” 大家在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密道中鱼贯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一路几乎只听见大家的喘息声,连一向多话的张胖子也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向前走。 叶枫看了看唐大,他走在队伍中段,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也是低着头不说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叶枫老感觉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沮丧,反而有种胸有成竹的感觉。他心里又浮现了那种感觉,那种被牵着鼻子摸着黑向前走的感觉,虽然没有证据只是心里的一种直觉,但是这个唐大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并没有告诉大家,他深信这一点。 一行人心事重重的不知走了多久,照估计早已走出了南峰的范围,只觉得越来越深入地底,感觉越走越热。张痴肥胖,感觉尤为明显,汗出如浆,一面脱掉袍子,边走边开始叫苦不迭。 正走着忽然密道到了终点,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横向的甬道,四面都是用整整齐齐的大石块砌成。甬道右向已经坍塌,巨大的乱石堵死了道路,看来只有向左走了。 唐大边走边看甬道情形,不禁奇道:“这些石块是由非常坚硬的花岗岩加工的,加工非常困难,能加工到这样每块大小相等已经非常不易,这条甬道建成需要何止千万块,真不知道当年贺至真是用什么方法弄到这么多材料?” 范上古在姚道常背上气息有些微弱:“这不是贺真人建造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正要再问,眼前情景让大家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扇高达数丈巨大的石门。 宇文烈算是身高出众的了,站在石门前却不及石门一半高度。石门的两扇门板青幽幽的,有种墨绿的颜色,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上面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头像,栩栩如生,铜铃一样的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甬道里的众人,让人毛骨悚然。仿佛这门后就是恶鬼地狱,等着吞噬这一干人。 张胖子惊得有些结巴地问道:“范先生,这个,这个大概也不是,不是贺真人建造的吧?” 范上古道:“不错,这个门后是华山派最大的秘密,也是华山历代掌门的藏骨之所。” 他对着背负着他的二弟子姚道常道,“师父百年之后,也是要进去的。”姚道常一阵伤感,叫了声:“师父!” 范上古安慰地拍了拍爱徒的肩头,轻声说:“我上次来是二十年前为了放置先师索无叟的遗体,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能来第二次。” 他转头对众人道:“密道出口就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大家一起向前准备推开石门。这时甬道里已经很闷热了,可是这石门竟然触之冰凉,真不知是什么样的材质,让大家都啧啧称奇。看似高大厚重的石门一推之下居然轻巧无比,毫不费力,随着石门的打开,一道红光和炙热的气浪扑面,门内的景象让众人都惊呆了。 门里面是一个高达十余丈,大厅一般宽阔的石窟。 红光和热浪来自石窟中央,有一股不断喷涌着的涌泉,不过泉眼中涌出的不是水,而是炙热赤红的岩浆。岩浆在泉眼周围形成了一滩岩浆池,池子四周用和石门一样的墨绿石料砌成池壁,如此高温的岩浆竟不能损其分毫。 池子后面立着一尊高达数丈的巨大石像,年代久远轮廓有些模糊了,依稀能看清是一个身着铠甲的人,双手按着一把刻着龙形花纹的长刀,头盔上两个巨大的牛角格外显眼,奇异的是他的脸居然和石门上的雕像一样的是个青面獠牙的鬼脸,狰狞的面目在岁月侵蚀下还是清晰可辨。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乍一看觉得这个龙形的花纹很眼熟,不过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张痴喃喃地说着:“这个,这个真是……”脚步一动,忽而惊叫一声。 众人一看,原来他一脚踩着了一具尸体,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在这炙热干燥的环境中,被烤成了干尸。放眼一看,整个石窟中横七竖八遍地是这样的干尸,乍一数足足有二三十具。 唐大翻看了下旁边的一具干尸,不禁咦了一声,他看见尸体腰间挂着个皮囊,花纹做工分明是唐门之物。伸手一掏,里面果然装有唐门的数种暗器。再看旁边的尸体,腰间有江南霹雳堂的腰牌。大家纷纷检视尸体,发现都是唐门和霹雳堂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张痴走到池子边,炙热之感更盛,他觉得仿佛身上的毛发都快要烧起来了。池子旁边有十数个同样用墨绿石料砌成的形状奇异的石台和炉子,张痴稍一查看不禁惊叫:“这,这是打铁炉!”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张痴仔细用手摸索着石台上的花纹痕迹,又惊叫起来:“我的乖乖,这东西起码是商周以前的东西。” 一句话说得众人不禁骇然,一个商周之前的洞窟,躺满了唐门和霹雳堂弟子的尸体,大雷门成立已近二十年,这说明这些身带霹雳堂腰牌的尸体也至少是来自二十年前的,华山深处怎么会有这么一处地方?这遍地的干尸又是从何而来?一时间大家都望向华山掌门范上古。 范上古看着大家都满腹狐疑地望着他,微微一笑:“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和你们是同样的反应。” 他拍了拍背着他的弟子姚道常的肩膀,示意他放下自己,又道:“本来这里的秘密是要在我快归天之时,只能对送我进来的继任掌门亲口相传的。现在形势危急,华山派也到了生死存亡之秋,顾不得许多,也就不对诸位隐瞒了。我所知道的也是背我师父索无叟进来前,我师父告诉我的。” 大家一听,立即聚集过来围着范老头,一边歇歇脚,一边仔细地听。 “这要从贺真人建造贺老石室挖掘密道说起。”喝了口水,范上古的气息也渐渐平缓许多,“当年贺真人聚集了一帮擅长土工的反元义士,来挖掘这密道,本来是要收藏各路反元义士和相关物资,准备日后起事,共谋复我汉人江山。据说直挖了快半年,忽然发现挖通了这门外的甬道,进得这里,贺真人也是大吃一惊。” 他转头对张胖子说:“你看出这里是商周以前的遗迹,已经很不简单了,但是贺真人在石窟中找到了一卷羊皮卷轴,上面的远古文字无人能识得。四处查证史书和寻访饱学之士之后,发现这里的年代要远远早于商周。” 张胖子一愣:“难道商周之前就有了冶金之术?要不这打铁炉有何用?” 范上古微微一笑:“你可听说过涿鹿之战?” 张胖子等人皆面色大变:“那是上古魔神蚩尤与华夏黄帝的决战,那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范上古点头:“在《山海经》中记载蚩尤长得牛头人身,军队全是铜头铁皮,刀枪不入,你以为那是神话传说?” 张胖子回顾了下雕像的牛角头盔,瞠目结舌:“难道,难道那时蚩尤竟有冶金之术,有了金属盔甲?” 范上古指了指那尊巨大的石像道:“《逸周书》云:蚩尤作冶,以金为兵,就是这个意思。根据羊皮卷轴上的记载和这里的布置推断,这里应该是当年蚩尤建造的用于锻造盔甲兵刃的锻造场。” 众人皆哗然,简直不可思议,这里居然是一个传说中上古魔神建造的四千多年前的兵工场? 第十四章 藏骨之地 张胖子有些愣愣的,隐隐感觉什么地方不对。按古书记载,蚩尤统率的九黎族部落的控制范围应该在现今的山东、河北一带的东部,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西边的华山来修建这么一个兵工场? 还未细想,唐大沉声问道:“后来呢?这遍地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范上古明白他内心的焦急,摆摆手让他不必着急,继续讲道:“后来,贺真人仙去后,这个洞窟成了华山派最大的秘密,只有历任掌门知道这里的存在,未到生死关头,连掌门都只能在临终时进来,并把这里的秘密口传给送葬的下任掌门。历任掌门都把尸身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表明生死捍卫这个秘密。” 范上古喝了口水,平复了下逐渐急促的气息,接道:“不过,二十多年前,却发生了变故。当时先师索无叟还执掌华山,有一天蜀中唐门的唐太公忽然前来拜访。唐太公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洞窟的事,向先师提出要借用这个地方。” 大家都是惊疑,纷纷望向唐大,只见他也是满脸的惊奇之色,显然这一段事情他也不知道。 “唐太公告诉先师,这地下冒出的炙热熔浆之中含有特殊的成分,经它锻造出来的铁器具有特别的硬度与韧性,是可遇不可求的宝地。当时在朝廷调停下,唐门和霹雳堂已经决定合作,合两家之长研制一种新武器,名字就叫做唐雷。” 范上古顿了顿,看了看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倾听:“先师当时既不能与唐门和霹雳堂交恶,又不愿与他们背后的朝廷作对,只能同意了。于是两家各派了十余名精英秘密进入石窟,唐门为首的是云手唐傲,这些唐大之前讲过,你们都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是,霹雳堂领头的是雷家最精通火器的火神雷惧,雷惧还带了他的独生女雷凤。” 大家“啊”了一声,既然双杀之一的雷惧带队来的,那雷破天知道这个密道的秘密也就不奇怪了。 范上古双眼望着石窟顶部,完全陷入了回忆:“他们在石窟中一住两年,为了保密,足不出户,一应生活用品都由先师一个人负责运送,除了负责下山采买的我,全华山派上下无人知晓。雷凤在当年就被称为江湖上少有的美人,又格外聪明机灵,唐傲又是身怀绝技的翩翩公子,朝夕相对两年下来,两人竟然成了恋人。” 众人一阵惊叹,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秘辛。 范上古叹了口气:“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唐门和霹雳堂都发生了重大变故,里面的人就没了消息,我以为他们都撤走了。后来送先师遗体进来时发现,里面遍地尸体,全都死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唐大急问:“唐傲呢?” 范上古指了指遍地的干尸:“当时我也是后来送先师遗体进来时才看见这些尸体,已经很难辨认了,估计是全部遇难了。但是后来听说雷惧重伤逃回去了,尸体里也没有女人,就是说雷凤也没死。想必是雷惧或者唐傲保护了她,这么想来,唐傲当年存活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雷卓云问道:“那他们研制的新武器呢?” 范上古摇摇头:“不知道。听先师讲他们当年还没有成功,两家就发生了重大变故,到后来两家人马都尽数葬身洞中。当年雷惧逃了回去,这里所有的材料和东西都被带走了,连一张纸也没留下,这么多年来大雷门并没拿出什么新武器,由此推断当年应该确实没研制成功。” 众人都哦了一声,原来这个就是二十年前唐家和霹雳堂的秘密,就是这个半途而废的研制所谓“唐雷”的计划。可是叶枫总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还不太对,范上古的讲述背后仿佛还有什么秘密隐藏着,但是是什么呢? 范上古长叹:“后来先师临终之前我背他进来,看见这遍地的尸体,凭我一己之力却无法掩埋,只能任他们暴尸二十年,想起来,一直让我心有愧疚。”说着,老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唐大叹道:“如果我们能活着渡过这次难关,一定回来好好收殓他们,让他们入土为安。” 范上古点头道:“这里现在对诸位已不是秘密了,为了安慰这些战死的亡灵,正当如此。”大家都点头称是。 范上古扶着弟子姚道常努力站起身,道:“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出口就在那门后面。” 他伸手一指,大家才注意到那巨大的雕像两条腿之间竟然是道门户,双腿就是门柱,黑黝黝的不知里面有多深。 走进门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看得出原本是两块巨大岩石的缝隙而由人力扩出来的,如此坚硬的岩石,从细小的缝隙扩成宽阔的通道,大家边走边感慨修建通道人的鬼斧神工。 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温度凉了下来,没多久走出了通道,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前面是一块平坦的石台,一旁有一滩清泉,满是绿幽幽的水。不光是水,这里一切都是绿幽幽的,只见四周石壁竟都是那种墨绿石料,他们手里的火光映上去把整个空间照得绿幽幽的。这里原来是一个这种奇异的墨绿石料的矿脉。 难怪外面酷热难当,这里却凉爽异常,想来这墨绿石料不但能隔绝热气,本身还能散发寒气,让这里舒适不少。 石台上有三具尸骨,年代久远已经只剩下枯骨,盘腿坐在地上,残留的衣物碎片依稀可以看出是道家装束。 范上古慢慢跪倒在地,道:“这就是华山历代掌门遗骨,当年发现此地的贺真人,还有石一贞和先师索无叟。” 大家跟着范掌门拜倒在地,心中默默祝祷能够顺利脱困,渡过此次难关。 拜祝完毕,范上古指了指三具遗骨旁边的位置,对姚道常说:“如果此次师父不能渡过这一劫,这里就是为师的位置了。” 姚道常心里难过:“师父,您不会有事的。” 范上古拍拍姚道常的肩头:“傻孩子,人生终有一死,谁也逃不掉的。本来我还指望你大师兄在武功上能有所突破,能接我的衣钵,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恶行。”他从手上取下左手大拇指戴的一个扳指,大家惊异的发现,这个扳指颜色绿幽幽的,竟然和这石脉的材质是相同的。 范上古把扳指交给姚道常:“今日之事皆因我识人不明,让华山派面临生死存亡的境地,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再继续执掌华山,如若侥幸不死,我也当静室安坐,面壁思过,了此余生。以后华山派就要靠你了。” 姚道常拜倒在地:“师父,弟子武功人望都有不足,恐怕难以服众啊。” 范上古厉声道:“不足今后可以学习培养,但是一定要有自信!华山派需要一个自信的掌门,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性必须忠纯,否则华山派可能被引向歧途。这个扳指代表了华山派掌门的身份,更代表了华山派掌门的责任。” 姚道常不再说话,毕恭毕敬地接过了掌门扳指,范上古沉声道:“在场各位都是见证,事急从权,在华山派诸位先掌门面前,弟子姚道常正式接任华山派掌门一职,今后不但要光大门楣,更重要的是要让华山派不可偏离正道,堕入邪途。” 姚道常恭敬地三叩首,拜谢师尊,接着戴上掌门扳指,正式成为华山派掌门。 说了一会儿话,范上古显得有些疲累,姚道常忙起身搀扶住师父。范上古挥挥手,招呼大家继续前进。 石台后面的石壁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石洞,洞里有几张石床,布置也很简单,可以看出是在这里的人起居生活的地方。其中一个小石室里的床上躺着一具枯骨,但是却没有头颅。 唐大看了看枯骨的装束,是唐门的人,他又检查了下颈骨的断口,很平整,应该是利器切砍的,可是附近都找不到他的头颅,有点奇怪。 这个石室的壁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符号,密密麻麻画满了一面石壁,大家都看不明白内容,张胖子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伏羲八卦演算之术,是在推算什么东西。” 叶枫问:“他在算什么” 张胖子摇摇头:“我只是一知半解,看不出来,不过老二那家伙精于此道,如果他在这里,一定能看明白。” 他说的老二就是天下第一才子解缙的公子解祯亮。当初他们京城四少结拜,老大是户部尚书夏元吉之子夏瑄,老二就是解祯亮,叶枫在四人中年纪最小,排行老四。 听张痴这么说,叶枫也不禁有些想念解祯亮,他不谙武事,身体一直不太好,不知现在如何了。当下对张痴说:“你可把这些图案记录下来,日后遇见二哥,也可以问问他。” 张胖子一摆手:“不用,我过目不忘,看过一遍见到他就可以画出来。” 叶枫点点头,张胖子自去记忆石壁上的图案。 大家继续前进,就看见一道石梯,斜斜的直插上去,不知通向哪里。范上古望着石梯道:“就是这里,一直沿着石梯上去就是出口。” 大家大感兴奋,出口就在眼前,感觉平添力量,沿着石梯鱼贯而上。 第十五章 出口 一行人不知道沿着这石梯走了多久,空气中的干燥炙热感已经渐渐消失了,可以判断他们已经逐渐走出了地底。 前面石梯忽然到了尽头,大家面前是一块光滑的古老大石板。 范上古在徒弟搀扶下摸索着在石门右边启动了机关,沉闷的响声中,门板缓缓向左侧滑动,露出了外面的阳光,一股清新的空气涌进来,这一群在地底不知摸索了多久的人们一时都忘情的欢呼起来。 走出来,发现这里是一处两峰之间的深深山谷,四周杂乱的巨大岩石和半人高的乱草显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不过仍可看出他们还在华山之中。此刻对于这群在地底逛了一圈,死里逃生的人们来说,这荒凉的情景在他们眼中也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这里是南峰下的一个深谷,没什么人知道这里,”范上古脸上满是怀念,“二十年前,秘窟中人们补给粮食和生活用品就是从这条通道,当年我负责采买,都是送到这个山谷里,所以知道这个地方。” 叶枫贪婪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回头看去这一行人个个都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地上,尤其是身体肥胖的张痴刚从闷热的地道中出来,满头大汗,一面扇着衣襟一面口里碎碎念叨着地要找水喝,看样子如果现在他面前有条河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唐大歇息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小筒,拧动底部,筒中射出一道火光冲上半空炸开,留下一道紫色烟雾,显然在给其他人放信号。 叶枫问道:“是有接应的人?” 唐大点头:“据我估计我们在地道中走了约有一天左右,想来唐玉他们应该快到了。” 回头对大家一招手:“我们还是快走吧,大雷门的人想必在华山附近搜索我们,如果让他们看见信号先赶来我们就麻烦了。” 大家点头称是,起身准备出发。 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轻声笑道:“都说唐门唐大武功机智都冠绝江湖,依我看你今天不但有麻烦,而且还真不小。” 众人脸色一变,抬头看时,四周山坡上草丛中岩石后都现身身着大雷门黑衣的人,黑压压一眼看去有百余人,各种弓弩暗器瞄准了谷底的一行人,看来他们是插翅难飞了。 刚才说话的人从前面一块巨石后面慢慢踱步出来,满脸讥讽的笑意,正是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他看着面前这几个狼狈不堪的人,脸上讥讽之意更甚:“你们以为这里无人知晓,却想不到我们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来自投罗网了吧?” 范上古脸上表情惊疑不定:“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雷雨云身后这时走出来一个人:“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范上古顿时面色如灰,这个人就是他一手抚育的大弟子孟道平。 孟道平满脸得意之色:“你以为华山派只有你知道这个通道,想不到我也知道吧?” 一见孟道平,二弟子姚道常顿时激动起来,提剑跳起来就要上去拼命,被唐大伸手拦住了,急得一跺脚:“大师兄,师父养育之恩天高地厚,多年来待你视如己出,百般宠爱,你,究竟为什么干出这样的事?” 孟道平脸色一敛:“为什么?养育之恩天高地厚,那杀父之仇呢?你以为我是叛徒?他范上古才是华山派的叛徒!” 范上古一听,如遭雷击,顿时面如纸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孟道平嘿嘿一笑,对姚道常说:“我今天做的不过是学他当年做的一模一样。”他转头对范上古厉声说:“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二十年前你这个掌门是如何得来的?” 范上古面无血色,全身瑟瑟发抖,喃喃道:“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大家看他这幅样子都是惊疑不定,听孟道平的话,难道二十年前华山派还有什么秘密?莫非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仇恨? 孟道平昂首挺胸地站在范上古面前:“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当着天下人面前公开当年事情真相,揭发你这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真面目。” 范上古闭上双目长叹一声:“你说吧,到了现在我再也护不住华山派的脸面了。” 姚道常扶着师父,情绪也已经不再激动,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孟道平接下来要说的话。 孟道平望着天空,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感情:“大约三十多年前,当时天下还被蒙古鞑子占据,天下群雄纷纷起而抗之。时任华山派掌门的索无叟在一次反元行动中被元庭鹰犬伏击,身负重伤。他千辛万苦逃到一个小村子,却因伤势过重晕死了过去。在他奄奄一息之际,有一个采桑女救了他,悉心照顾,三月之后,伤情方才康复。而索无叟当时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相对日久之下,二人有了感情,竟然发生了越礼之亲,采桑女还有了身孕。” 众人皆是动容。要知道华山派所属的全真道教是属于出家道教,和正一道教里不出家的火居道士不同,他们与和尚一样是要守清规戒律严禁女色的,何况还是堂堂一派掌门。 “索无叟自知犯了戒律,准备待孩子生下就携全家返回华山,自首其罪,接受门规惩罚,让出掌门之位还俗。”孟道平说到这里,脸上表情起了变化,“岂知生产之际,采桑女难产而死。索无叟悲痛不已大受打击,只得带着那孩子回到了华山,可是华山派在之前反元活动中被元军镇压,几位师弟都已战死,下一代的青年弟子接掌华山掌门太过勉强,为了华山派不会就此败落,为了继续抗元的大业,索无叟隐瞒了他在山下的这一段经历,继续执掌华山门户。而那个孩子,他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大弟子,就是这位后来为了掌门不择手段的范上古,成为他的入室弟子,收入了华山门下。” 孟道平看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于是挺起胸膛,大声说:“不错,那个孩子就是我,我就是索无叟的儿子!” 众人听得一阵惊讶,原来孟道平竟然有这样的身世。 孟道平这时猛地转身,对着范上古几乎在怒吼:“可是在二十年前,你为了掌门之位,偷袭了你的师父。他在伤重之下只留给我一封书信在我房间告诉我身世就与世长辞了,而你这个凶手从此却坐上了华山派掌门之位,满口假仁假义道貌岸然地做了二十年。当年你看我年纪太小,不知道我父亲留给了我一封信,以为我不知内情,留下了我这条命。这二十年,你待我百般好,还悄悄传我华山掌门才能学的紫霞功,不就是因为内心愧疚,想弥补你杀了我父亲的亏欠吗?” 第十六章 恩与仇 大家都呆住了,眼前这个背叛师门暗算师父的叛徒竟然是为父报仇,这个一直以来仙风道骨的老掌门当年竟然为了掌门之位干出欺师灭祖的事情,这都太难以置信了。 范上古满脸痛苦的看着激动的爱徒,半晌无语,终于长叹一声:“平儿,你错了,当年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死于我手,却不是我杀的。” 孟道平一愣:“不可能,你在撒谎!那为什么我父亲在信里告诉我在他死后不要恨你,不要报仇?” 范上古闭上眼,深深地叹息:“平儿,你心里竟然把这仇恨藏了二十年,二十年前你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你带着仇恨天天在我身边,为师竟然一点没看出你的痛苦,是我的错。师父他让你不要报仇是因为,他是为了华山派而心甘情愿赴死的。” 什么?众人又是一惊。 范上古双眼一闭,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年师父把你带回来,交给了我,当时连我在内,确实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但是他日常之际对你颇为偏爱,加上他失踪之后忽然带你回来,华山上下早就有风言风语了。一直到了二十年前,唐门和霹雳堂在朝廷支持下来找过师父,此后开始在秘窟中开始研制新武器,有一天,又有一个人来找师父,师父见过他之后却非常恐慌。” 叶枫问:“是谁?” 范上古摇头:“不知道,他穿了件黑色袍子,戴着一个奇怪的鬼脸面具,我只听见师父称呼他做轩辕公子。” 轩辕?大家都皱起眉头,这个姓氏很少见啊。 范上古继续说:“自从这个轩辕公子出现后,师父就常常失魂落魄的,还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发呆。后来他们又见了几次面,师父感觉越来越不安,再后来江湖上就发生了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雷惊天失踪的事变。” 范上古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雷卓云。因为提到了父亲失踪的事,雷卓云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之后师父又去和这个轩辕公子见面,我感觉情形不太对劲,就偷偷跟去藏在一边。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师父看上去很激动,大叫大嚷,那轩辕公子提到了什么采桑女,什么儿子,师父最后又软了下来。当时我没明白,后来才想到他是用当年的丑事威胁师父,师父为了华山派的名声不得不屈服。” 孟道平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急问:“他威胁我父亲做什么?” 范上古长叹一声:“当时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那是大大不利于华山,尤其不利于秘窟中的人们。我只是暗中跟着师父回到他清修的住所,师父忽然唤我现身,原来他一早就发现我跟踪。我出来苦苦问师父到底那个轩辕公子是什么人,他威胁师父做什么,师父只是说,有些事我知道得越少越好。本来我就一直觉得师父答应唐雷两家进入秘窟中就已经违背了多年来华山派各位祖师严守秘密的传统,现在还有个神秘人物威胁逼迫师父做些不愿意做的事,对华山派必定是大大的不利,在我苦苦哀求的时候,没想到,师父他忽然拔剑就刺向我。” 大家听得一声惊咦,完全沉浸在范上古的回忆中了。 “我脑子一下懵了,一心想着师父要杀我灭口。师父步步紧逼,一连几剑我都躲开了,他又攻过来,情急之下我拔剑还了一招。没想到,师父根本没闪,这一剑竟然从他的当胸贯入!” 大家听到这里,都惊讶地“啊”了一声。 范上古这时说得脸上老泪纵横:“原来,原来师父原本就是想逼我出手,他本就是一心求死啊!” 众人都听得呆住了,孟道平口里喃喃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范上古继续说道:“我当时抱着师父,悔恨交加,几乎也要自尽谢罪,师父却拉着我,把华山派掌门扳指交给了我。他告诉我当年犯下的错事,还告诉我他当年将儿子拜我为师,他要我永远不要提起此事,让他儿子能平淡的做个普通人,永远不必卷入这些麻烦中。他还告诉我如果他不死,就会被人胁迫,做出很多违背良心,违背华山派利益的事情,华山派也会被人控制,我们所有华山弟子都会有危险。只有他死了,才能保住华山派的声名,保住自己的名节,更能保住秘窟中的几十条人命。那个轩辕公子逼他说出秘窟的入口,当晚就会有杀手要去屠尽秘窟中的人。师父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们,只要他死了,这些人就找不到入口,也没办法再逼迫师父了。” 唐大和叶枫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中暗自奇怪,如果杀手是所谓的轩辕公子的人,怎么秘窟中只有唐门和霹雳堂弟子的尸体,什么样的杀手能屠尽秘窟中两派精英而全身而退? “师父握着我的手,要我发誓用生命捍卫华山派,还要我好好善待他的儿子。”范上古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孟道平,“我并不知道师父给你留了封信,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是绝不可能告诉你是我杀了他,因为,他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才甘心赴死的啊。” 孟道平全身瑟瑟而抖,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完全不知所措。 范上古长长地叹息:“师父断气后我按他吩咐带他的尸身到秘窟中安置,也想向秘窟中人们示警,却发现秘窟中遍地尸首,已无活口。师父没有出卖他们,可是那个轩辕公子还是找到了入口,屠尽了秘窟中的两派精英。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众人想起洞中尸横遍地的情景,不由不寒而栗。 “第二天,我按师父遗命接掌华山派,从这天起就一直有流言,说我为了掌门之位杀了师父,我一直不做辩解,因为我要保住师父的名声,和他用生命保护华山派相比,我受这点委屈又算什么。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让平儿仇恨了我二十年。” 范上古这时有些哽咽:“不错,我待你视如己出,还暗中传授你掌门秘技紫霞功,我确实是出于对师父的愧疚希望你学有所成,有天能接掌华山派,希望这能有所补偿。我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的遗志,继续保护华山派,却没想到最后让二十年来滋长的仇恨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孟道平双目赤红,全身发抖,大喊:“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骗人!”但是在场众人都能听出,范上古说的确实是事实。面对这纠缠二十年的惨剧,大家一时都默默无语。 这时雷雨云却笑了,看上去刚才范上古所讲述的一切都没对他有一丝影响,没什么能比歼灭唐门唐大和除掉一直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雷卓云更让他心情愉悦的了,他甚至有点兴奋,有些盼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鄙夷地看了眼跪倒在地痛苦失态的孟道平,冷哼了一声:“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他们都不能生离此地,华山掌门不又归了你吗?这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说完,就不再去搭理地上的孟道平,高高举起了右手,周围埋伏的黑衣人手里各种暗器也全部瞄准了洞口这群狼狈不堪的人,他知道,他只要手一放,一切都会结束了。 唐大脸色一变:“你要赶尽杀绝?你大雷门胆敢杀害朝廷锦衣卫?” 雷雨云哈哈一笑:“我自然不敢,不过你们死后我当然会将叶公子的尸体送回京师,同时禀告朝廷华山掌门与唐门勾结,伏击查案锦衣卫,叶公子等不幸遇难,幸而我大雷门及时赶到,全歼歹人。” 看着他眉飞色舞洋洋自得的神情,唐大一时语塞,也无言以对。 可是没等雷雨云笑出声来,本来布满了大雷门伏兵的山谷,谷口忽然乱了。 第十七章 突围 雷雨云纵身跳上大石向谷口方向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尘土飞扬。呐喊声和厮杀声推进得很快,尘开处,隐约看见一队排成方阵的黑甲军人手持长枪方盾,结成战阵,快速地向谷底推进。 外圈人都持盾立地,内中人则举盾蔽天,弓箭暗器无可射入,盾顶有方孔,孔中长枪伸缩突刺,挡者披靡。谷口周围的大雷门众眼看抵挡不住,节节退败。 雷雨云眉毛一皱:“黑甲卫?” 黑甲卫是由名将徐达生前选拨训练的一支近卫军部队,声名显赫。 大明军队除去不受五军都督府管辖的上直十二卫,他们是由皇帝亲自掌管外,其余由全国选拔的精英组成京营,拱卫京师安全。京营部队多达几十卫,轮流值守京师和重要边防,这样轮换既能保证京营部队的实战能力,又可稳固边防,震慑四方。更重要的是轮换制能有效避免京营各卫因长期值守京城,而易于被人控制的弊端。 黑甲卫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支,现在正驻守西安一带休憩,补充给养,即将随皇上最信任的内监之一马靖前往镇守甘肃,巩固西北边防,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雷雨云面色一沉,自己在山谷内外伏下的百余杀手对付普通江湖人士绰绰有余,可如果论对阵厮杀无论如何不是训练有素战法精湛的黑甲卫的对手,何况一万黑甲卫军不知来了多少,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如果再迟延下去,让黑甲卫杀进谷来,和唐大、叶枫他们汇合一处,恐怕自己的如意算盘就要全部落空了。 情势已急,雷雨云站在大石之上,转头大喝一声:“动手!” 一时间,四周的大雷门杀手一起发动,各种弓羽暗器火弹纷纷射向谷底叶枫唐大等人。 这时一直低头不语的雷卓云忽然抬头叫了声:“起!” 钟氏兄弟猛然起身站在了队伍的两侧,两面乌金大网张开,挡尽一切暗器飞羽。叶枫带着孙风周雷两个卷云骑护着范上古等人躲在了网的保护下,就听唐大断喝了声:“冲!”左边唐大,右边宇文烈,中间是雷卓云,三个人身形跃起,闪电般扑向雷雨云站立的大石。 这三人这一击配合默契,已出全力,此刻大石上即便是大雷门武功最高的雷破天亲在,恐怕也难挡住这三个人联手全力一击,后面钟氏双雄撑着网保护着其他人跟着往大石处冲去,他们是想要从这里突围!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这些人做出了如此天衣无缝的配合,显然在范上古讲述当年惨剧时就暗中观察沟通好了,就在此时发动,他们已看出雷雨云所站的位置是包围圈唯一的破绽,他们要一举突围。 他们看得很准,整个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就是雷雨云所站的大石位置,只要冲过去,即便不能生擒他,只要能将他击退,冲过去不远就可以和谷口正冲进来的黑甲卫方阵会合,一旦会合,以黑甲卫的战力,冲出谷口易如反掌。 可是雷卓云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面前的雷雨云太镇定了,他还是那样气定神闲地站着,既没有退避也没有惊慌之色,难道他已经有所准备? 果然,从他脚下的大石后面一条高高瘦瘦的人影冲天而起,截住了唐大。 只见他长长的双袖飞舞,正是他成名的水袖功。人影交错间唐大因身上有伤,竟然落了下风,被罩在袖影之下,这人正是大雷门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雷卓云一咬牙,他对雷雨云的武功非常清楚,就算没有唐大,自己和宇文烈全力一击,必定可以击退他,再说,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雷雨云还是没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雷卓云,忽的张口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雷卓云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背后重重地砸在脊梁上,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顿时口中鲜血狂喷,摔落在地上。 抬头一看,砸在背上的正是宇文烈手里的霸王枪,而宇文烈正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惊骇万分的雷卓云只看着宇文烈说了声:“你……”就再说不出话来。 宇文烈一击得手,趁着大家都愣住的时机,一回身,手里的霸王枪蛟龙一般刺出,枪头没入了正撑着乌金网的钟氏双雄哥哥的喉头。 钟氏弟弟大叫一声,目赤欲裂地要向宇文烈冲去,可是周围暗器飞蝗般不停地招呼过来,不得不止住身形,撑起黑金网,掩护着叶枫等人冲上去护住倒地不起的雷卓云。 宇文烈这边得手后提着长枪一翻身,退到了雷雨云身边。 唐大心里暗暗吃惊,本来计算的非常周密的计划瞬间就被击破了,雷卓云重伤,宇文烈反叛,两面黑金网只有一面了,面对如雨的暗器飞蝗,左支右拙,非常吃力。现在自己和西门柔对上也落了下风,情势危急,看来只有靠暴雨梨花针了。 他一招逼退西门柔,伸手摸向腰间,竟愣住了,手再也收不回来。 那边雷雨云在大笑着:“唐大先生在找这个么?”他手里拿的正是暴雨梨花针! 唐大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自己太大意了,一定是在密道中一直走在自己身后的宇文烈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盗走了,想不到那么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竟然还会这样小巧的功夫。 雷雨云看着躺在地上口里满是鲜血的雷卓云,感觉开心死了,看他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垂首站在自己身边的宇文烈,眼神好像要生吞活剥了他,口里嚯嚯作响说不出话,不禁笑了:“这你不能怪这位宇文老兄,你虽然救过他的命,他也确实对你忠心耿耿,可是他宇文家满门都在我手里,如果今天他不出手,他全家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十岁稚儿全部要人头落地。” 他收起笑容,冷冷地说道:“我不像你轻易相信别人,相信什么义气,我只相信手段。” 宇文烈低着头,一言不发。 听了这话,雷卓云的表情忽然平静了许多,看着宇文烈的神色已不再有那样的愤怒。 第十八章 死局 叶枫的心里感觉有些发凉。 眼前本来是最好的突围机会,唐大早就在范上古讲述往事时用唇语和他们商量好了,突然发动全力一击,出其不意,一旦成功形势便可逆转。 本来他还是很佩服唐大的,在眼下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能一眼洞穿局势,找出破绽,并且迅速地制定出严密的反击计划,需要何等的冷静和自信,真是大将之才。 可惜因为宇文烈的倒戈一击,正是一招棋差,满盘皆输,整个局势瞬间崩溃了。 雷卓云重伤,钟氏兄弟折其一,唐大的杀手锏暴雨梨花针也落到了对方手里。现在面对团团包围的大雷门杀手,如同一个死局,己方已成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对手宰割了。 雷雨云这时的得意满满的堆在脸上,看着默默无语,面色铁青的叶枫和唐大一干人等,他慢慢地把手里的暴雨梨花针筒对准了他们。 只要一按动机簧,数百根毒针喷射,就凭一张黑金网是万万挡不住的,叶枫、唐大、还有这个和自己斗了十几年的堂弟,这一群人中没有人可以生离此地,他绝对有这个把握。 今日之后,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将会名震江湖,纵使违背了父亲的命令,但是生米已成熟饭,父亲就算恼怒,至多也不过小小的惩戒一下而已。毕竟,自己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大雷门将来的接班人。 一边想着,他一边按下了机簧。 得意的笑容还在脸上,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犹如一堵墙挡在面前,射出的数百根暴雨梨花针全数打在了这个人的胸膛上。 这人闷哼一声,还是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不动。雷雨云抬头看见他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眼,眼光中犹如烈火熊熊燃烧一般的直瞪着自己,不禁一呆,这个高大的人正是宇文烈! 大家都愣住了。 没想到,在绝境中挽救大家的居然是临阵倒戈的宇文烈。如同棋局,能决定对手胜负和自己生死的往往是同一手棋,胜负手! 雷雨云心中的惊讶也无法形容,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刚才还对自己惟命是从,成为自己杀手锏的木讷的大个子怎么会忽然会牺牲自己来救眼前这一群人,这一群自己的敌人!他可是刚刚才背叛了他们! 雷雨云一时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就在大家都在愣神之际,忽然一个人影一下跃身而起,趁宇文烈挡住雷雨云的视线的机会,直扑向雷雨云,居然是一直伤重委顿在地的范上古!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范上古看出了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趁对手分神之际,拼尽全力一击。 雷雨云只不过稍一愣神,立即反应过来,抬起一脚踢开了僵立在面前的宇文烈,大喝一声,一掌拍出和飞身扑过来的范上古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范上古毕竟伤重在身,武功已经大打折扣,纵然这一掌几乎已尽全力,还是被雷雨云震得口血飞溅,落下地来。 雷雨云一招得手,得理不饶人,紧跟上一步,第二掌直拍范上古胸膛,以他天雷掌的威力,这一掌拍中范上古必死无疑。 危急之刻,突然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雷雨云身边痴痴呆呆发愣的孟道平忽然动了。他闪身挡在了范上古身前,雷雨云的天雷掌正中他的胸膛,只听一连串骨骼碎裂的声音,他的胸部几乎被打凹了下去,一张口,一股鲜血直喷雷雨云脸上,弄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范上古悲呼了一声:“平儿!”他抓住这个机会拼尽全力伸手从孟道平肩头一指正正地按上了雷雨云的眉心印堂穴,黄龙指! 雷雨云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出,双眼一黑往后便倒。 西门柔脸色大变,飞身抢上来一把扶住他就往后退,霎时四面暗器飞蝗齐发,防止被围众人借机突围。那边叶枫等也冲上来挡住暗器飞蝗,抢救受伤的几个人。 雷卓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暗器飞蝗袭来难于躲避,只能闭目待死,。这时倒在他身边的宇文烈竟然还未断气,拼着最后的力气起身伏在他身上,挡住了所有暗器。 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断气,也许是因为唐大的暴雨梨花针上并没有淬毒,真正唐门的高手都是不屑于在暗器上喂毒的。 雷卓云口中血沫溢出,无力说话,只能双目含泪看着直挺挺跪着的宇文烈。 宇文烈惨然一笑:“我作为宇文家子孙,为保宇文家满门,不得已必须要做的事已经做了,现在作为人立于天地间,我的命是,是公子你救的,现在,必须,要还给你……”大吼一声,双目圆睁身体不动,已经声断气绝。 那边范上古也怀抱着孟道平的尸体,悲呼着:“平儿……”一口鲜血喷出,明显在刚才的一击中引发伤势,再也抱不住孟道平,一撒手往后就倒。 叶枫赶到一把搀住,大喊一声:“退回洞口!”那边两个卷云骑孙风周雷抱起雷卓云,在唐大等人掩护下一行人向密道口退去。既然冲不出去,不如先退回密道出口固守。 这时只见西门柔一手握拳上扬,四面大雷门的杀手全力发动,势必要赶在他们退入密道口之前将他们击杀。 钟氏双雄折了一个,一面乌金网已经不能完全挡住暗器保护大家,杀手们又冲上来近身攻杀,除了自保还要保护两个不能动弹的重伤员一起撤退,一时众人风声鹤唳,险象环生。 尤其张胖子身躯肥大,成了暗器攻击最好的目标,他虽长于轻功,但是拳脚功夫确实不怎么样,被两个黑衣杀手缠上顿时手忙脚乱,一不留神哎呦一声,屁股中了一枚铁蒺藜。吃痛间身形一顿,被黑衣杀手手中铁棍击中手臂,顿时抬不起来,幸好唐大扑过来逼退两个黑衣杀手,一把拉着他急退,他一面负痛一面嘴里直娘贼地破口大骂。 眼看密道口就快到了,四面大雷门杀手更是拼命冲上来袭击,压力之下几乎寸步难移,一时间叶枫他们竟冲不过去了。 第十九章 战场上绽开的小花 形势危急,唐大和叶枫一行人眼看被堵在退往密道入口的路上,进退不得,四面的大雷门杀手全力围攻,就快支撑不住了。 这时,黑甲卫的方阵已经冲杀了过来。 西门柔指挥着大雷门杀手拼死抵挡,这半晌功夫,谷口也不见有其他黑甲卫冲入,看来前来救援的就只有这百余人的方阵。大雷门众人心中渐定,来了精神,把黑甲卫牢牢围在中间,加上谷底地势狭窄,方阵渐渐难以施展,,一时间也难以再进一步。 西门柔刚刚喘了口气,忽然听得黑甲军士兵齐声大喊,方阵突然分开,一左一右变作两队长蛇形站位,阵中两个人影飞跃而出,直向叶枫他们这边杀来。 叶枫定睛一看,左边那人,少年俊俏,一身白袍一尘不染,头上束发带镶嵌着一块拳头大的翠玉,正是唐玉。 转头看右边那人,却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一身青翠短衫,不施粉黛,杏目含怒,娇叱间好一股巾帼风采。 不知为何,叶枫看得心中一荡,竟愣住了,感觉仿佛看见了一朵清丽的小花绽放在这杀气腾腾的血腥战场上。 这两人武功极高,当着披靡,高低纵跃腾挪,一时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着救援叶枫唐大一行人而来。 这时一条瘦长的身影突然一跃而起,截住了他们两个,一对长袖飞舞,逼得唐玉他们两人连连后退,又是西门柔! 唐玉他们这边一受阻,围攻叶枫他们的杀手们精神大振,杀声震天的一波波冲上来,他们顿时感觉压力倍增,险象环生。 唐大一面护着受伤的张胖子,一面看了一眼背负着动弹不得的范上古的叶枫,眉头皱了起来。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叶枫腰间的刀还没出鞘,仅仅凭借着两个卷云骑的掩护和自身灵活的腾挪在避闪对方的攻击,仿佛腰间的刀只是装饰一般。 唐大早就听闻叶知秋也是当世刀法名家,刀法相当了得,一把落叶刀也曾经威震江湖,但是对叶枫却一无所知。如今看来,也许他真的如同传闻中一样是个纨绔子弟,只是绣花枕头,并没学到他父亲的刀法。 这时唐玉那边依旧被西门柔牢牢压制住,半步也进不得。眼看唐大他们这边快支持不住了,那女子心中焦急,柳眉一竖,银牙一咬,一翻身蹲了下来。 唐玉看见她的动作,面色一变,急忙向旁边跃开。西门柔一愣,就看见从那女孩手中,居然真的绽放开了一朵花,闪着寒光的五彩的花。 出手之后,这花朵瞬间绽放开来,越开越大,五彩缤纷,简直让人惊艳。但是只一眨眼突然分离,五色的花瓣片片旋转着飞出,花蕊中射出不知多少细如牛毛的钢针,一齐罩向西门柔。 西门柔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名字,唐花! 唐花不是人名,是一种暗器,据说是唐老太太的独门暗器,发射之时绚烂无比,美如花朵绽放,却是世间最致命的花朵,连唐门掌门唐太公都要畏惧三分,传言唐太公惧内便是因为这个。 现在这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居然能打出唐花,她究竟是什么人? 不愧是西门柔,没有半点迟疑,怪叫一声,舞动的长袖忽然断开,反罩向唐花,和那些五彩斑斓的花瓣搅在了一起,顿时成了碎布片,片片飘落。而他的身形如同风中飞舞的落叶,全速后退,地上一路洒下了斑斑点点的鲜血。 那姑娘有些惊异:“你是什么人?唐花之下能逃命的你是第一个。” 西门柔再不答话,脸色惨白,转头就退走。 唐玉笑道:“这么厉害的水袖功,他必是双杀之一的西门柔。小妹你招呼都不打就发出唐花,存心连十四哥也一起收拾?” 那姑娘无暇理会唐玉的玩笑,扭头又向唐大他们的方向杀了过来。 这边西门柔受伤退走,令围攻唐大他们的杀手纷纷惊惧不已,手下一松,压力顿减。 唐大见机大喝一声:“快冲!”叶枫当前负着范上古向前猛冲,一跃率先冲进了密道入口,其他众人边打边退,眼看就要全部退进入口之中。 突然间一个身影高高站在大石之上大喝了一声,唐大定睛一看,却是满面是血的雷雨云。只听他对着密道入口大叫一声:“点火—!” 唐大一愣,忽然脑中念头一闪,回头一看,叶枫负着范上古已经进了密道,心中叫了声:“不好!”身形一动扑了上去,伸手想要拉叶枫出来。 可是已经迟了,随着顶上轰隆隆的巨响,石块飞泄,密道入口崩塌了,连同上面落下的泥土巨石,密道入口被结结实实地盖住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唐大,叶枫和范上古都被活活埋在了密道之中。 大家都惊呆了,想不到雷雨云居然预先在密道入口上方埋设了炸药,差点他们就要全军覆灭在这里。可是一念之差,让叶枫和唐大都葬身在密道入口。 这时大雷门的杀手们目的已经达成,纷纷停手后撤,不再上前抢攻。 那姑娘看见这边的情形,悲呼一声:“阿大!”和唐玉冲到了跟前,大家才如梦方醒。 回头只见雷雨云正狂笑着被众多黑衣杀手搀扶着退走了,四面的杀手在黑甲卫攻击下也纷纷后退逃走。 张痴怒吼一声,起身要向雷雨云追去,一迈步引动身上伤势,一下摔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 他半爬着冲到密道口前,用双手去挖活埋了自己兄弟的泥土石块,但是崩落下来的石块巨大,在密道入口堆成了小山一般,凭人力哪里可能挖得开?他只能坐在地上望着堆积成小山丘一样的石堆放声痛哭,这时那个姑娘冲了过来也扑倒在石堆前痛哭失声。 大家都低头哀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俩。 刚才还杀声震天的山谷忽然安静了下来,两人的哭声在这山谷中显得分外清晰。 第二十章 灰衣人的真面目 雷破天背负着双手站在山道边,远远地望向华山方向。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心里却波涛起伏,难以平静。 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刚才接到的飞鸽传书。这次行动派出的好手几乎集中了大雷门最精锐的部下,伤亡了近半,雷卓云重伤生死不明,雷雨云重伤,连西门柔也……他的武功本在唐大之上,这说明对手也来了厉害的帮手,虽然叶枫和唐大被活埋密道,必死无疑,但是这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那孩子做事总是太着急了,唉。 想到儿子,他心里总有种很复杂的感情。这些年来,出于他自己特殊的原因,对雷卓云的偏爱他从不避讳,但是这从未动摇他对儿子的爱,甚至是对儿子继承大雷门的决心,从未改变过。 也许这些年对儿子是严厉了些,但是那是因为他太了解儿子急功近利的毛病,他的自大和急躁迟早会害了自己,严厉只是希望他能学会稳重与小心,可是这却激起了儿子的嫉妒心,这是雷破天没有预料到的,今天的这个局面,也许自己才应该负主要的责任。 如果,如果自己能留在华山,也许局面会不同,他不禁这么想。可是他必须走,必须来这里,必须面对这个人。 这里是华山往华阴的必经之道,虽说是山道,这里却比较平坦宽阔,一侧是峭壁,极目远眺,群山连绵,一旁是初春嫩绿的树林,生机勃勃。风景不错,雷破天虽然不会看风水,但是他也感觉这里应该非常适合做人生归宿之类的地方。 雷破天转头看着道路的尽头,人还没来,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那萧瑟的杀气。 他讨厌等待,二十年来,能让他等待的人除了即将到来的这个灰衣人,就是公子了。 每次想到公子,雷破天顿时就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二十年来,每次和他见面总让自己很不舒服,虽然他永远微笑,永远轻言细语,但是他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能看透你的想法,甚至能看穿你的灵魂,而你对他却一无所知,除了那个恶鬼般的面具,变幻莫测的神秘,那是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可是这次事情完了之后是一定要见见他的,大雷门这次的损失这么大,加上京中传来消息,皇上下诏书册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作为一直支持二皇子的江湖势力,今后该何去何从,他还要问问公子的意见。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尘土,烟尘朦胧间,山道尽头,灰衣人幽灵一般地出现了。 依旧一袭灰袍,头戴斗笠遮住了脸,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直到慢慢地从雷破天身边擦肩走过,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道旁站着的雷破天。 雷破天还是背负着双手,长叹一声:“你终于来了。” 灰衣人停下了脚步,仿佛重复他的话:“你终于来了。” 雷破天回身面对他,语气里满是唏嘘:“这一天还是来了。” 灰衣人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感情:“这一天还是来了。” 雷破天笑了笑,一点也不动气,指了指灰衣人的斗笠:“既然见面了,还需要这个吗?” 灰衣人不再说话,顺从地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张冷峻的脸。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里却仿佛有熊熊的火,怒火。 雷破天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江南明家易容之术当真天下无双,这个人-皮面具果然是毫无破绽,就像真的唐傲站在我面前一般。”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只可惜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可能是唐傲,因为二十年前,唐傲就是死在我手上的。” 灰衣人眼光闪了一下,还是沉默不语。 雷破天眼里有了笑意:“你大概能猜到我先去了西安城,才过来找你的。所以我一定能知道死掉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纵然你把尸体烧成焦炭,留下你的腰牌,但是只要没有挫骨扬灰,我就能从遗骨上看出破绽。” 他仰天长叹道:“自从二十年前你回到我身边到今天,当年的事你我连半个字都没提过。为了能联合雷家各系成立大雷门,为了雷家能发扬光大,我一直重用你,从没对你处处提防,可是我知道,你越是不提当年的事,越是有一天你会彻底爆发,是吗?” 灰衣人低下了头,如同默认一般。 雷破天也低下了头:“你这么做是为了你女儿?” 灰衣人还是低头不语。 雷破天长长地叹息:“我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境,我自然不会怪你,只是你我相识相知几十年,如今却要戴着那破面具谈话,不觉得多余吗?” 灰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地伸手慢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那张苍老但是刚毅冷峻的脸,一双虎目炙热的目光直盯着雷破天。 雷破天笑了笑:“果然,天下有谁能如此轻易杀死你,火神雷惧?” 原来这个人就是在西安诈死的大雷门双杀之一,火神雷惧! 雷破天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明知这个诈死的局根本瞒不住我,还是费心费力设了这么个假死的局,除非,你是故意要引我前来?我来到华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有充裕的时间可以逃掉,为什么偏偏让我轻易地摸清你的行踪,在这里截住你?你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惜要和我一战,就是已经准备牺牲自己了。你隐忍了二十年没有发作,今天突然要牺牲你自己,莫非……” 雷破天说道这里,沉吟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莫非你是要保护什么人?”他猛抬头急问:“你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雷惧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慢慢解下背上的包袱,打开,里面不过是两件旧衣物和一个装水的竹筒。 雷破天一愣,追问道:“你要保护的是谁?那东西究竟在哪里?” 雷惧笑了,那是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悲凉的笑容,他把包袱往旁边一丢,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我本就该死了,作为男人和父亲,我不能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二十年来我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面对你,既然今天我们终于面对面了,问这些浪费时间的问题还有意义吗?” 雷破天默然半晌,点了点头:“不错,不论如何我们始终难免要面对的。如果那东西在你手里的话,也许你还有一线机会……” 他背负着的双手终于放了下来,全身突然现出一股凌厉的气势,整个人像极了一张拉满待射的弓! 第二十一章 知秋一叶 叶知秋坐在桌前,心乱如麻。 桌上放着刚刚接到的飞鸽传书,记录着华山的战况,也记载了叶枫和唐大的噩耗。 大雷门的行动之快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事先他已经通知了身在西安统领黑甲卫的马靖派人前去接应,看来还是晚了一步。雷雨云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预先埋伏炸药要想一网打尽。为什么偏偏就是叶枫中了伏,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一行人里谁都可以出事,唯独是他决不能有事。 为了他,叶知秋动用了所有力量,唐门唐大、京城张痴、西安黑甲卫,甚至还有在路上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全部都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可是偏偏就是他出了事。 叶知秋感觉有些眩晕,眼前的东西有些旋转,他抓起桌上精致的银制酒壶和酒杯,一连干了三杯,一股烧灼的感觉从喉头一直到胃里,又化作暖意流向全身,他才感觉略微好点,自言自语道:“是我低估了大雷门,想不到它竟然这么迅速的集中全部力量来对付我们,是我的计划不周让那孩子处于险境,是我害了他。”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竟然隐隐有泪,他斟满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现在他出事了,我们多年的苦心谋划都付诸东流,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向圣上禀告这件事,我甚至不敢想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下场?” 他一边说一边又斟满一杯酒,推向旁边的座位,回头向内屋问道:“你怎么看,师兄?” 原来屋里还有别人! 这时从内屋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人,全身黑袍黑冠,拢着双手,满脸浓密的黑色胡须,整个人都是黑漆漆的,如同一个本来就在阴影中的黑色的影子。可是他腰间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黑得发亮,映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闪烁流动着光芒,仿佛有灵性一般。 黑袍人在桌边坐下,冷冷地哼了一声:“要担心下场的是你,和我可没关系,不要张口闭口就我们我们的扯上我。” 他端起桌上的银杯凝视了一会儿,把银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低头没有说话。 叶知秋眼里有些嘲讽地神色:“师兄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小心,坚持用银杯饮酒,还是对师弟不信任啊。” 黑袍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只是习惯了,小心使得万年船,再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叶知秋有些尴尬,一时无语。 黑袍人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说:“一日没找到尸首,就不能确定他已经出事了。至于圣上那里你可以先不要急于禀报,破坏了他苦心筹谋多年的计划,就算你献上大雷门所有人加上你全家的人头,也抵消不了你的罪过。” 他忽而怪眼一翻:“我忘了,如果你儿子已经死了,你全家就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就只有你一颗头。” 说完,他发出嘿嘿嘿的笑声,那笑声听上去很怪,倒像是在哭。 叶知秋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叹息道:“如果不是我顾忌京城异动,亲自去华山坐阵的话也许结果会不同。” 黑袍人打断了他:“你去就有用了吗?你要是雷破天那个老怪物的对手,何必非要请我出山?他既然已志在必得,动用了大雷门所有精锐,自己都亲自出马了,如此不计代价,你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抬头看见叶知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语气转柔和了些:“不必太过担心,那孩子福大命大,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要知道,他不但是你的儿子,还是我唯一的徒弟。” 他双手握拳,充满信心地说道:“你别忘了,还有东郭那个老东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会没有一点准备的,我想现在他应该已经行动了。” 叶知秋眼睛一亮:“你是说,东郭先生?” 黑袍人点点头:“只有他敢于一直和公子对着干,虽然没人知道他是谁,但是他的能力你应该清楚,他的目的我看也和你是一致的,所以他也不会希望枫儿出事。你再等等华山那边的消息吧,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叶知秋无奈地点点头。 黑袍人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起来。 叶知秋站起身看着窗外,外面的树枝上发出了新芽,有一片老树叶飘飘荡荡地落下来,不知为什么,值此春景,他却感觉到了秋天的寒意。 福大命大么?叶知秋禁不住想,但愿如此吧。 此刻朱棣背负双手站在殿门口,也在看院子里的树。 这是一棵老树,据说是太祖皇帝当年起兵时在老家凤阳亲手植下的,后来得了天下就着人把它移栽到了京师寝殿外的院子里,日日相见,日日提醒着他这天下的得来不易。 到如今太祖皇帝已经不在了,而这棵老树也死了,已经三年没有发过新芽了。 这寝殿也换了新的主人,换成了他朱棣!但是这棵树还是在这里。 曾经有内侍建议把这棵死树挖走,重新换上一棵生机勃勃的其他树,他没有同意。 他就是要留着这棵树,他要让它看看,也让父皇太祖皇帝看看,他心里的雄心壮志,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让这天下空前的强大繁盛。虽然他们都已经死去了。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只有他朱棣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 可是现在,他的计划出毛病了。 刚接到的密报,华山出事了。叶枫死了。 天下间也许只有他自己和叶知秋两个人明白叶枫对于他的计划的重要。 不!叶知秋对于他的计划也只是一知半解,天下根本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明白他的心意,从来没有! 也许,这就是帝王的悲哀。他禁不住这么想。 叶知秋,亏得还曾经如此地信任他,如今却躲起来,连来禀报的勇气也没有。看来,他是老了。 人一老,感情就会丰富起来,胆子也会小起来,办事能力也就会下降了。 现在就算真的杀了叶知秋,也于事无补了。 朱棣对着院子里的老树长长地吐了口气,叶枫,但愿他真的福大命大吧。 第二十二章 绝境 福大命大么?还真是如此。 叶枫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连一点伤都没有。 唐大最后拼命冲进洞口,虽没能来得及拉他逃出去,却及时地把他拉进来了,他们进入了密道,躲开了密道口砸下来的乱石,真可以说是福大命大。 他没死,但是现在他怀里抱着的范上古却死了。 范上古本就受伤很重,强撑着接了雷雨云全力的一记天雷掌,那时他的经脉就已震断了,否则以他本来的功力,雷雨云脑门结结实实中了他黄龙指一击,怎么可能没有当场毙命。 进入密道没多久,奄奄一息的范上古趁着唐大去检视入口的落石,看看有没有办法出去,没在身边的机会偷偷把一样东西塞到了叶枫手里。 叶枫低头一看,是一串佛珠,虽然密道里仅凭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他还是看出每一颗珠子都是晶莹通透的翠绿玉珠,触之温润,最可贵的是九颗珠子大小一般无二,一颗已是难得,如此九颗,足见这串佛珠价值不菲。 叶枫愣了愣神,没明白范上古为什么会塞这串佛珠给他,刚想开口相问,范上古看着他摇了摇头,那眼神分明告诉他,不要说话。 范上古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在叶枫耳边轻声说了句:“卷轴在少林。”接着就溘然长逝了。 不知为什么,叶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唐大,他觉得范上古所以避开唐大,偷偷把东西塞给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至少出于对逝者起码的尊重,他隐瞒了这件事,虽然,这样让他对唐大或多或少感觉有些歉意。 其实唐大能舍身回来救他,这也是大大出乎叶枫预料的。 从他为了这个案子第一次认识唐大开始,他一直觉得唐大是个心机深沉高深莫测的人物,身上仿佛藏着很多秘密,如同罩在一团雾气之中,让别人没法看清楚。 对于这样的人物,叶枫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工于心计之人所谋必大,往往近之不祥。可是这一路走来,唐大并没有做过半点不利于他的事,生死关头还不计生死的回头来救他,让他不禁对自己有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 他也问过唐大为什么要舍身救他,唐大只是淡淡说了句:“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一下让他感觉无比的温暖。让他想起了张痴,想起了解祯亮,想起了京城四少在京师中那些无忧无虑倾心相交的日子。他相信,如果换做他们任何一人,在那种危急关头,都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来救他。 人生得一知己,虽死何憾? 都说人在死之前会想到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当头顶乱石纷纷落下,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不是其他人,父亲、师父、朋友都不是,居然出现在脑海的是那朵如同绽放在战场的小花,那个英武飒爽的姑娘的脸,她在敌群中腾跃翻飞的曼妙身影。他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这样的胡思乱想不能不令自诩友情第一的他生出负罪感。 现在,他和唐大按照华山派的传统,小心地把范上古的遗体放置在藏骨之地的平台上,就在他师父索无叟枯骨的旁边,盘腿而坐,犹如未死。 看着范上古静静的面容,如同睡着了一般,不禁让人想起和他初见时的茶寮,想起他和孟道平以及索无叟父子之间的恩怨情仇。无论是恩情还是仇恨,如今孟道平已经以死赎罪,而范上古和索无叟的遗骨永远地坐在一起,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起身时,叶枫不小心碰到了索无叟的尸骨,一个圆形的东西从他尸骨上掉落下来,滴溜溜地滚开。唐大一把捡起,原来是块玉牌,看上去质地比较普通,不甚名贵,但是雕刻得很不错,寥寥几刀刻着一只飞凤,颇有神采。 不知为何唐大看了脸色有异,惊奇地咦了一声,反复仔细观看。 叶枫奇怪地问道:“这玉牌有何不妥?” 唐大摇摇头:“只是有些眼熟。”说完恭恭敬敬地把玉牌放回了索无叟的怀里。 两人对范上古的遗体三拜之后看到他的尸身盘坐在历代掌门旁边,想起范上古一生为了华山派背负冤屈忍辱负重,最后难免还是这样的结局,人生如此无常,不禁感到一阵唏嘘。 这平台上坐着的历代掌门都为了华山派鞠躬尽瘁了一生,可是现在在这被封闭的秘窟之中,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如何了,更不知道华山派今后何去何从。 逝者已矣,现在剩下两个大活人,洞窟里没有食物,首要的就是要怎么找到出路出去。 被埋掉的出口已经被许多的大石头封死了,刚才唐大已经试过,要想凭人力挖开绝无可能。 叶枫首先想到贺老石室进来的密道。记得雷卓云说过,因地质原因,为免波及整个密道的安全,当时他们炸塌顶上岩石时不敢用太多火药,因而较为易于挖通。 唐大摇了摇头:“雷雨云既然决定炸塌这边的密道口,贺老石室那边也一定已经封死了。就算没有,仅仅以我们两人之力,想在短期内挖通密道也是痴人说梦。这里没有吃的,我们想维持数日已是困难,哪里还有力气挖通密道?” 叶枫听了不禁丧气道:“那怎么办?难道这里还有其他出口?” 唐大没有说话,沉吟一会皱眉道:“有没有其他出口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一件事很奇怪。” 叶枫急忙问:“什么事?” 唐大皱着眉:“二十年前的惨案发生时,为什么所有的尸体都在外面雕像大厅里,独独在这里有一具无头的骸骨?” 叶枫一头雾水:“这和出口有关系吗?” 唐大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奇怪。” 他站起身拍了拍青衫上的尘土,看着哭笑不得的叶枫:“反正我们现在陷在这没有出路的绝境里了,不如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意外?叶枫愤愤地想,我们两个现在被活埋在这千年石窟里,还不够意外吗? 第二十三章 泰山姜慕白 雷惧半坐在地上,血沫不住地从他嘴角里涌出来。 他的双臂骨骼被雷破天的天雷掌全震碎了,无力地垂着,左腿已折,整个小腿拧向另一个方向,内腑也几乎全碎了。如果不是雷破天还想从他口中套问出点东西,没有下全力出手,他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雷破天太强了,不愧是大雷门第一高手,二十年来他的武功不但没有丝毫放下,反而大大的精进了。雷惧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本来以为这二十年的暗中苦练能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现在看来他的进步远在自己之上,自己是望尘莫及了。 雷惧背靠着一棵树,支撑着没有倒下去,拼命咽下了口里的逆血,两眼怒睁,直直瞪着雷破天。 雷破天又背负起了双手,带点悲悯的目光看着浑身是血摇摇晃晃的雷惧,看着这个曾和自己并肩作战共同创立大雷门的兄弟一般的人, 良久,长长叹了口气:“你本不必受这些苦楚,我若是封住你的穴道,你最少还能支撑三个时辰不死,还要受三个时辰的煎熬。” 雷惧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只是依然怒目瞪着他。 雷破天叹息着,他是真的不愿意折磨眼前这个人,毕竟他们曾经是并肩战斗的兄弟:“只要你告诉我,那样东西在谁手里?他在什么地方?你就可以安详地离去,不必再忍受这些苦楚了。” 雷惧忽然一张口,一股血箭喷出,直射雷破天。 雷破天侧身避过,摇了摇头,他不光从这一口血箭中看出了雷惧无比坚定的决心,更看出了他受的内伤比自己估计的还要严重,可能是撑不了多久了。 他有些意兴索然,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看来雷惧是不会开口的了。今天经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大雷门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他回去处理,还有他的儿子,也不知道伤得究竟如何了。 即使雷惧不开口,他也并不担心。雷惧尚且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就算是他背后还有人,又会强到哪儿去?至于那件东西,他也只是猜想,如果真的有,雷惧为什么不用它来对付自己? 也许,是改让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雷破天慢慢放下了背负着的双手,整个人顿时又充满了一种气势,杀气! 他很慢但是很稳地向雷惧迈了一步,突然他的身形停住了,一股比他更强烈的气势出现在他背后的山路上。他忽的转过身,凝视来路,山风刮起的如烟尘雾中,渐渐出现了两个身影走了过来,越来越清晰,是两个老头。 左边的那个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一身破旧的衣服,看上去像个街边普通的老头。可是他每走一步都很稳,瘸掉的腿和身形配合得恰到好处,分明身怀着上乘武功。雷破天早已接到西安分舵的报告了,他猜想这个人一定就是在分舵边伪装开面馆的唐残! 右边的老头走路也很慢,但是显得很悠闲,半眯着眼,一把花白的胡须也慵懒地肆意生长,不加修剪,一身随意的普通衣服。可是这个整个看上去都很慵懒的老头,却怀抱着一个长布包,从形状看应该是一把剑,那股逼人的气势就是从这把剑上传来的。 两个老头走到雷破天面前停住了,唐残看到地上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雷惧,面色变了变。而另外一个老头则是面无表情,半眯着眼看着雷破天。 雷破天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头怀抱的剑,一动不动,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瞳孔在收缩。 他重新背负起了双手,语气有些恭敬地问:“贵姓?” 白胡子老头还是面无表情:“姓姜。” 雷破天心中一沉:“泰山姜家?” 老头脸上毫无变化:“泰山姜家。” 雷破天沉默了,盯着老头抱的剑半晌,道:“好剑!” 老头破天荒的笑了笑:“确实是好剑。” 雷破天不再说话。 泰山姜家,江湖上没有人没听说过,却从没人真正见过。 传说姜家是当年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王室的后人,家中收藏了多柄传说名剑,与当年号称收藏名剑最多的藏剑山庄齐名。藏剑山庄游家破败后,姜家就成了江湖用剑高手心中的传奇,大家都想一睹上古名剑的风采,可是奇怪的是大家都知道姜家在泰山一带,却从来没人知道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谁是姜家的人。 直到姜家本代尊主姜慕白,在泰山手持春秋名剑“掩日”,一举杀了九名联手来犯姜家的一流剑客,江湖从此再没人敢打姜家的主意,而姜慕白也从此再没在江湖上出现。 现在雷破天分明从这个老头怀抱的剑上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战意,难道这个布包里就是传说的名剑“掩日”?难道这个慵懒的老头就是名震天下的姜慕白? 雷破天心里有点凉。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和雷惧的一场恶战,虽然雷惧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大雷门双杀毕竟不是普通角色,他自己也受了内伤。本来这点小伤静养数日便可无碍,但是现在面对的是姜慕白这样级别的对手,一丝一毫的差池便会导致一败涂地。 他现在不能和对方动手。 所以他就走。 他突然就启动,用最快的身法后退,遁进如烟的尘雾中,转眼就消失了。 两个老头没有追击,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看来他们压根就没准备动手,因为面对的是雷破天,他们实在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良久,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雷破天不愧是大雷门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很厉害。” 唐残一愣:“你并没见到他动手,如何得知?” 老头摇摇头:“我不是说武功,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我,无论如何也会耐不住性子试一试的。而他没有绝对胜算立刻就退走,没有一丝犹豫。这种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定有十成把握,这么的冷静,是个可怕的对手。” 唐残默然点点头,两个老头望着雷破天消失的方向,心里各有所思。 第二十四章 意外的发现 这个石洞并不大,叶枫点着火折子把这个石洞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除了墙上看不懂的刻字和图案外,什么也没有发现,更不用说出路什么的了,不禁有些丧气。 这墙上不知道是谁刻的是什么图案,大约是一种上古的文字,完全不认得,看上去更像是画画一样,人物山川形状栩栩如生。可是在这里面反复出现的一个符号,就像一条翻滚欲飞的龙,叶枫觉得很眼熟。 想了一会儿,对了,就在前面石窟大厅中那个巨大的雕像所持的那柄长刀上就刻着这个符号,一模一样的。可是它究竟代表什么呢? 看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叶枫一回头,想看看唐大有什么发现。 而唐大这时却饶有兴趣地一直埋头在研究石床上的那具无头骸骨,真不知道一具二十多年的枯骨有什么好研究的。 叶枫凑过去问道:“有什么发现?” 唐大摇头:“没有。只是知道他生前是唐门的人,但是不知道是谁,也许只是个普通的工匠。” 叶枫又问:“这和我们寻找出路有什么关系吗?” 唐大还是摇头:“没有。” 叶枫一时语塞,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两个人被活埋在这到处是尸骨的上古洞窟里,没吃没喝,眼看命都快没了,唐大居然还这样沉得住气。一瞬间,真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不顾一切回身犯险来救自己的唐大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呆立片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叶枫也俯身凑上去看唐大研究那具无头尸骨。他手里的火折子靠近石床,火苗忽然晃动了几下,映在墙上两人的影子也随之一阵晃动。 唐大抬头看了眼火折子,忽然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抓住叶枫的手,夺过火折子仔细观察起来。叶枫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唐大拿着火折子缓缓地靠近石床边缘,火焰立时一阵摇晃,稍稍移远一点火苗就恢复正常。反复几次,皆是如此。 叶枫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大脸上透出一丝喜色:“这是因为石床中空,这里有一些缝隙有空气流动形成了风,火焰就会晃动。” 叶枫一愣:“中空?会不会是密道的出路什么的?” 唐大点点头:“很有可能。” 叶枫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两人小心的把无头尸骨移开,摸索着寻找石床开启的机关。唐门毕竟精于机关之术,没多久,唐大就在石床便的石壁上找到一处小小的凸起石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转动之下,一阵咔咔声,石床忽然翻动,露出了一处黑乎乎的地洞。 唐大脸上满是欣喜,叶枫更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欢呼。 说来也奇怪,面对这生的希望,叶枫心里固然是欣喜兴奋的,却并不完全是因为可能会找到出路活下去,更多的仿佛是因为能有机会出去再见到那个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孩,那朵犹如绽放在战场的小花。 想到她,叶枫心里总有种柔软的甜丝丝的感觉,说不明白是种什么感觉,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唐大先生,”叶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和唐玉一块儿来帮我们的姑娘,她是什么人?” 唐大正在俯身查看地洞,听了叶枫的话有些出乎意料,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会儿想起问这个,有些狐疑的眼光看着叶枫,还是回答道:“那是唐家小妹,唐柔,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 唐柔,多好听的名字,叶枫忍不住想。有老太太的宠爱,难怪她会使用唐老太太的独门暗器唐花了。回想起她放出唐花时那惊艳的一幕,真是人面唐花相映生辉。 叶枫在这里胡思乱想着,脸上不自主地露出了温柔的神色,唐大忽然有些明白了,怪有趣地看着他,这种险境竟然还能想起这些,至少说明这个人在临危之际并不害怕不慌乱,生死对他来说并不是放在第一位的东西。 叶枫一抬头,看见唐大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心里一阵尴尬,赶紧收敛起天马行空的思绪,举着火折子猫腰领先钻进了黑黝黝的地洞。 地洞里修有石级,沿着石级而下是一条漆黑狭小的通道向下延伸。顺着通道向前走了不知道多远,前方出现了一个洞口,隐隐有红光透入,迎面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越靠近洞口炙热之感也愈盛。 走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处石窟。这个石窟比起外面的并不算大,却也有两三人高,到处怪石嶙峋,看上去像是天然形成的。 但是在他们脚下却是一道分明是人工凿成的石梁,两侧皆是绝壁,下面最深处是通红炙热翻滚着的岩浆,热浪滚滚,烤得人几乎无法呼吸。石梁向前百米有一平台,上面似乎有一石桌,热浪之下看不真切。 叶枫有些失望,这分明不是出路,回头一看唐大却面露喜色,一面脱去了上衣,只留里面绿色贴身小袄。小袄看起来厚厚的,前胸后背都密密麻麻的缝制着满满的小口袋,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是叶枫知道,这些口袋里的东西绝不滑稽,全是暗器和机关,能在眨眼间要了你的命。 叶枫也觉得酷热难当,伸手一摸,身上衣服竟已湿透,当下也脱去上衣,赤膊上阵。回头看着唐大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忽然有一种感觉,唐大好像并不是一心想要寻找出路,他好像在寻找什么更为重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也许就在眼前的这个石台之上。 不知为什么,叶枫联想起了范上古临死前有意避开唐大交给自己的佛珠和说的那句话:“卷轴在少林。” 其实他不明白范上古口中所讲的卷轴到底是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避开唐大悄悄地交待给自己,只是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唐大其实想找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什么卷轴?他又是什么目的?前面的石台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唐大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对叶枫说道:“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要不要去石台上看看,兴许有其他线索。” 叶枫点点头,没有吭声。 现在这样的情况,他的好奇心都已经勾起来了,还能说个不字吗? 第二十五章 关中老孙家 当解祯亮带着人赶到山谷里的时候,张痴已经痴痴傻傻地在崩塌的密道入口前坐了一天。 黑甲卫士兵们都已经撤走了,姚道常带着几十个华山派的弟子们,在山谷中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把遍地的尸首都草草掩埋了,重伤的雷卓云和其他伤员也都被送往华山派所在的玉泉院妥善安置,就连为唐大悲痛不已的唐柔和唐玉也都跟随去了玉泉院,只有张痴还留在这里,不吃不喝,谁也劝不动,只能由得他了。 当他看见风尘仆仆赶到的解祯亮时,忍不住扁着嘴叫了声:“二哥!老四他。。。。。。”跟着又再度大放悲声,弄得解祯亮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勉强劝住了他。 解祯亮扶着张痴的双肩:“前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信二哥不?” 张胖子一阵猛点头,解祯亮又道:“老四他命格奇硬,绝非短命之人,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 张胖子一边抽泣着一边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解祯亮一拍他的肩膀:“当然的,你也知道二哥对于数算阴阳之术最是在行。” 张胖子点点头又问道:“可是他们就算没被塌落的石头压死,也被活埋在这里面,这里地势全是岩石,根本没法挖通救他们出来啊。” 这时解祯亮身后有一个人慢悠悠地说:“岩石地形不假,但是也不是没办法挖通的。只要理清了石脉走向,找出石脉间的缝隙,还是很容易挖通的。” 胖子这才注意到解祯亮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有点驼背的干瘦老头,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短衣,头上包着方巾,叼着一根旱烟杆正在吞云吐雾,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关中农民,刚才的话就是这老头说的。后面的十几个人都是粗壮的青年汉子,打扮也是很普通的庄稼汉装束。 张胖子一听他说有办法挖通救人,几乎跳了起来,几步冲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老头:“你是什么人?” 解祯亮赶紧跟过来介绍道:“老三不得无礼,这位老先生是大名鼎鼎的关中老孙家的人,他们是天下最有名的土夫子之一。” 关中老孙家,张胖子当然听说过,无数野史稗录都记载着他们的事迹。他们本来是天下最有名的几股盗墓贼之一,世代以此为生,精通土工挖掘,做下许多大案,几乎是个传奇。后来人丁逐渐单薄,传闻是因为历代以来盗墓太多遭了报应,再干下去必然绝后。因而全族人不再从事这个行当,渐渐销声匿迹了。 张胖子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传奇一般的家族的人,有些惊奇地看着老头:“你真的有办法能挖通这下面救人?” 老头不再搭理他,对解祯亮道:“我们赶紧开始吧,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在下面越危险。” 解祯亮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全凭老爷子吩咐。” 老头一挥手,那十几个庄稼汉子拿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器具开始忙碌起来,把各种长长短短的竹竿插满山谷,老头则拿了个罗盘和一张地图到处走到处转,指挥着其他人。 张胖子看得有些犯迷糊,轻声问站在一旁的解祯亮:“这个老鬼你是从哪儿找来的?怎么还有这里的地图?” 解祯亮一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其实他心里知道,根本不是他去找的老孙家,而是老孙家的人找到的他。 就在半天之前,他正急冲冲赶往华山的时候,这个老头带着人在半道上截住了他。老头给了他一封信,信里不但讲明了叶枫他们被埋的始末,还让他赶紧带着这些老孙家的人去这个山谷救人。信最后的署名是“东郭先生”。 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他问过老头,老头只是说这个人是他们孙家很多年前的大恩人,他们也是接到信为报恩而来,其他的就再不肯透露半个字。 无论如何,这群人总是来救人的。看着他们忙忙碌碌,解祯亮和胖子对望一眼,心里都感觉有了新的希望。 但愿唐大和老四他们在下面能顶住,一定要顶住啊。 玉泉院里,唐玉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雷卓云。 唐门中人对于制毒解毒都颇有研习,是唐家子弟从小的必修课。要学毒术首先就要学习医理,所以唐玉虽然谈不上精通,对于医道总算是略知一二。何况以雷卓云现在的伤势,哪怕不懂医术的人也能看出来,他是脊骨折断,更有严重的内伤,如果没有能起死回生的岐黄圣手,恐怕这条命也撑不了几天了。 虽然唐玉并不清楚唐大非要找雷卓云联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多年以来在唐门中他最佩服的就是这个大哥,不但武功在唐门中数一数二,而且素来行事老成持重,极富谋略,他决定的事,一定是对的,他要与雷卓云联合,必定有他的道理。 尽管现在唐大生死未卜,但是自己一定要想办法保住雷卓云的性命,等着他回来。也许,这是现在自己唯一能为这个大哥做的事情了。 可是以自己的医术是绝无可能的,华山派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擅长医术的人,要怎么办才能保住雷卓云的性命呢? 唐玉低头沉思,忽然眼前一亮,他想起了唐门的一位老朋友。听说这个人最近就在唐门的一处分舵盘桓,据说是研究草药什么的,如果能请到他前来,想必一定能救回雷卓云的命。如果要是连他也无能为力,天下恐怕就没有一个医者能做到了。 对,立刻就派人去请!打定主意,唐玉即刻转身迈步出门,一出门,他就看见了唐柔。 唐柔就侧着身子倚坐在门外的围栏上,远远地看着远处,看起来是那样的幽怨,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归来一般。 唐玉暗暗叹了口气,她在这里已经坐了一天了。唐柔多年来对于大哥唐大的感情,绝不只是兄妹之情,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本来这次老太太准许她出门来帮唐大的忙,她是欢天喜地的来到西安。想不到却在昨日目睹了唐大被奔泻而下的石流活埋的场景,亲眼看见心上人如此下场,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原本还以为这时一场佳偶天成、亲上加亲的美事呢,想不到却是如此收场。这个小妹不但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平素里他们这些哥哥没有一个不是把她小心翼翼地宠着捧着,她该怎么来接受这么巨大的打击啊? 唐玉心里一阵酸楚,为这个平日里最活泼可爱的小妹难过。虽然他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唐大就这么死了,但是事实是唐大能活着回来的几率已经越来越小了。 一时间,唐玉想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安慰小妹,愣愣地站在那里,默然无语。 他心里在长长的叹息,阿大,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第二十六章 黑色石盒 唐大站在石梁上。 他看着叶枫汗流浃背打着赤膊,手里握着腰刀,准备踏上石梁的样子,忽然想起刚才在山谷中厮杀的时候,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叶枫一直没有拔刀,只靠拳脚身法腾挪闪避,不禁有些犯嘀咕,难不成他并不会使刀? 可是他父亲叶知秋可是知名的刀客,当年手中落叶刀可是名动江湖,他儿子难不成真像传说的是个纨绔子弟,靠父荫才做到现在的位置,没有真材实料?可是眼下这么重要的案子,叶知秋这样的老江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险,他会把儿子往虎口里送? 叶枫回头看见唐大怔怔地发愣,奇道:“你在想什么呢?” 唐大回过神来,定一定心神道:“没什么,这地方有些怪异,须得小心,还是我走前面。” 说完正了正浅绿色的贴身小袄,踏上了眼前的石梁。 石梁约莫有七尺宽,很粗糙,边缘有些地方还有些崩塌,看得出来年头很久远了。唐大走得很慢,可是每一步都很坚定,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的石台和石桌,可是一直到两人通过了石梁踏上了石台,什么异常也没有。 说起来奇怪,本来炙热难当,但是两人一踏上石台,竟然感觉到一阵清凉。唐大蹲下身拂去石台上厚厚的灰尘,竟然透出墨绿的颜色,触之冰凉,原来石台也是用秘窟中的神奇石料制成的。灰尘之下,石台上密密麻麻的刻着很多文字和图形,叶枫细细看去,一个都不认识。 唐大看了看道:“这是古字,恐怕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识得。” 叶枫摇摇头:“我也看不明白,但是我觉得这些图形和上面石洞中壁上刻的很像。” 唐大一愣,仔细看去,果然有些相似,一时也闹不明白。 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形式古朴的石桌。叶枫抬脚准备走过去查看石桌,一步踏出,忽然脚下石台一沉,一阵咯咯的声响传来,唐大脸色一变,作为设计制作机关的世家,他当然知道有些厉害机关是凭借重量的变化来发动的。 叶枫知道触动了机关,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还是退。唐大一步上前,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半躬着腰全神戒备,可是直到咯咯声结束也没有什么乱箭暗器,看来没什么危险。 正在唐大大出意料的时候,中间的石桌动了。石桌中间忽然打开,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孔洞,从洞中缓缓升起了一个黑色的石盒。 两个人没敢动,等了片刻,确定再无动静,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叶枫刚想迈步上前查看石盒,唐大伸手拦住了他,从腰间解下腰带,足有二尺来长,闪着冷冷的金属光泽,看上去颇有些重量。叶枫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种西域天蚕金丝,据说不畏水火,能避刀枪,可是极其难以制作,如今制作方法更是早已失传,是极为罕见的传说中的异宝,看来就是眼前此物了。 唐大把腰带一头掷出到石桌下,自己握住另一头开始左右上下的晃动腰带,腰带在地面上如同一条灵蛇般左右上下晃动拍打地面,噼啪作响。反复几次后,唐大才确信再无其他机关,收回了腰带。 两人小心地走到石桌边,看着桌子中央的黑色石盒。石桌和石盒都略有些粗糙,没有什么纹饰,简简单单,却更显神秘,眼前整个石窟的秘密可能都在这个石盒里,唐大脸上泛起了一层难掩的欣喜和兴奋的神色。 欣喜归欣喜,唐大小心地检视了石盒一遍,还是很谨慎地示意叶枫后退,离开石桌,同时扬起了手中的腰带。腰带如同有灵性一般向石盒卷去,这手法分明是苦练多年的极为高深的软鞭手法。叶枫心中暗暗一惊,看来唐门除了暗器机关名声在外,真正精通的武技还有很多。 正思忖间,腰带已经把石盒盖轻轻卷起,露出了石盒里的东西。 石盒打开了。 既没有机关暗器射出,也没喷出什么毒烟恶汁,这有点出乎唐大的预料。 走近一看,盒子里既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也没有书帛卷轴什么的,只有一个比拳头略大的蟾蜍雕像。雕像灰扑扑的颜色,看上去像是石质的,栩栩如生,身上细密的小鳞片,双目紧闭,下面却只有三只腿。 唐大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情,显然这和他期盼的相去甚远,眼前的东西分明就是一个普通商家中摆放的常见的金蟾雕像。 民间传说三足蛤蟆为蟾,能口吐金钱,传说当年仙人吕洞宾的弟子刘海成仙前用计收服危害百姓的金蟾,加以点化,因而金蟾能带来财运,市井商户多有供奉其雕像的,可是在这样一个隐蔽神秘的地方,这么复杂的机关里藏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金蟾雕像,还是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莫非这雕像上有其他线索?叶枫伸手就想拿起雕像来看个究竟,唐大连忙想要阻止已然不及,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雕像。这一握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这灰扑扑的雕像竟然是冰凉滑腻的,而且触手柔软有弹性,分明不是石质的雕像,而是一个活物! 这一惊之下叶枫赶紧撒手,倒退了两步,就看见一幕难以置信的场景,这金蟾的双眼竟然睁开了,而且是血红血红的颜色没有瞳仁!原本拳头大小的身上也开始膨胀起来,足足大了一倍,从体内透出淡淡的光泽,灰扑扑的颜色也逐渐变成淡淡的金黄色,背上有几个铜钱形状的绿色斑纹,异常的鲜艳。这难道就是真正的金蟾?难道刚才它只是在休眠,现在刚刚醒来? 叶枫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倒退两步,结结巴巴地问道:“唐,唐先生,这是什么,什么鬼东西?” 再看唐大,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他听说过,在藏有神器的地方灵气聚集,通常会有灵禽异兽守护。莫非这金蟾就是守护这里的异兽?可是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啊,再者,金蟾怎么会被关在石盒之中进入休眠状态的? 这时就看见那金蟾动了动,仿佛能听见似的,转向了说话的叶枫。唐大暗叫不好,身形掠起,一把抓住叶枫就往后退,直退了十几步远,就看金光一闪,那金蟾已经扑到了刚才叶枫站立的位置。 叶枫额头上冷汗直冒,这样迅捷的动作,几乎看不清它的行动,要是自己晚一步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再看唐大,屏息凝气如临大敌般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怪物。 那金蟾一扑之下扑了个空,也再没动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刚才见过了它那闪电般的动作,几乎又要让人怀疑那是个雕像。 静立了半晌,那怪物再无动作,唐大仿佛下了决心,一握手中的腰带,腾身而起,手里腰带软鞭一般卷向地上的金蟾。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腰带就要卷到金蟾了,那怪物竟然一跳,堪堪避开了腰带,面对唐大的方向作势欲扑。唐大身在空中一翻滚,绿色小袄中一阵乱响,七八种各式暗器射出,有的直射有的旋转有的快有的慢一起罩向金蟾。忽见金光一闪,那怪物已跳出暗器范围,暗器嗤嗤打入地下全部落空。 唐大这边刚落地,那怪物再度扑起,闪电般扑了上来。唐大一躬身,绿袄中又射出十几种暗器,这次金蟾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眼看就要全部命中。那怪物忽然不可思议地一缩身,听见一串金铁之声,暗器全部打在它背部的细鳞之上,纷纷落在地上。唐大吃了一惊,这些暗器机簧所发,何等的劲道,竟无法穿透这细鳞,想来这怪物的鳞片必是刀枪不入的宝物。 金蟾扑上来的势头虽然被暗器一阻,但是落地之后又马上再度闪电扑起,直扑唐大。眼看唐大身形已经用老,已来不及闪避,心里不由一阵绝望,两眼一闭。 忽然听见耳边一声断喝,睁眼就看见一片淡淡的淡绿色刀光从下往上反撩了上来,迅捷无比,直取金蟾没有鳞片的肚子。 一声金铁交击的响声,金蟾还是及时翻身,刀光正中背部的细鳞,金蟾借力向后翻了出去。唐大定睛一看,叶枫握着刀站在身前,手里刚出鞘的刀比寻常的腰刀略短稍窄,刀身上隐隐透出淡淡的绿色,显非凡品。再看那金蟾,背上的细鳞上有一道淡淡的白印,不禁暗暗心惊这一刀的威力。回想刚才一幕,若不是叶枫这一刀,恐怕自己就得伤在这怪物之下。看来这小子并非传闻的纨绔子弟,反而是深藏不露,从这一刀的威力看来他在刀上的功力甚至应该不在他父亲之下。 这边叶枫心里也暗暗心惊,自己手里的是父亲赖以成名的落叶刀,虽然不是什么宝刀,但是确实是削铁如泥的当世名刀,加上刚才这一刀的威力自己最清楚,竟然无法破这怪物的细鳞,看来这怪物果然是极难对付。 那怪物挨了这一刀也吃了亏,似乎知道厉害,一时也不再扑上来,两边一时间僵持住了。 第二十七章 夺命金蟾 那怪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是它正趴在平台和石梁之间的道口上,唐大和叶枫无路可退,也只能站着不动。 唐大看着叶枫手里的刀忽然问道:“落叶刀?” 叶枫点点头,全神还是灌注在怪物那边。 那怪物好像听见唐大讲话了,猛地转身,头冲着唐大,不过好像它也对这两人有所忌惮,一时间不敢扑上来。 唐大一面盯着怪物,一面小心翼翼地轻声又问:“可是你刚才那一刀好像不是令尊的落叶刀法?” 叶枫觉得唐大此时还在关心这个有些奇怪,反问道:“你见过落叶刀法?” 唐大快速地挪动脚步一边接连变换了好几次位置,一面轻轻一笑说道:“唐门收藏有天下几乎大半知名的武功招法秘籍,不敢说全,十之七八还是有的,令尊的刀法当年也算威震江湖,鄙门中还是有记录的。” 那怪物似乎认准了唐大的声音,无论他怎么变换位置,怪物便始终都扭头对准他,丝毫不差。 叶枫听完他的话却是心中暗暗一凛,看来唐门多年来一直在收集研究天下各派武功,所谋一定不小。当下沉声答道:“在下刀法并非父亲所传,我六岁跟随师父,练刀十年才回到父亲身边,刀法乃是师父所授。” 唐大奇道:“令尊刀法出众却送你跟随他人习刀,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叶枫道:“师父吩咐名号不可对人提及,不过他是我父亲的师兄。” 唐大点点头:“那便是了,令尊的师兄刀法应该更有独到之处,不过江湖上却从未听说过。” 叶枫道:“师父不喜名利,极少行走江湖,不过在下过于驽钝,十年练刀,只习得这一招。” 唐大听了不禁脸色一变:“十年练一招?” 叶枫黯然道:“师父说过这一招变化莫测,威力无穷,练好了胜过别人十套刀法。不过我实在太笨,到如今也只练得七八分火候。” 唐大默然,刚才那一刀他亲眼所见,威力巨大,可见叶枫绝非吹嘘,这还只是练到七八分火候,什么刀法竟会如此厉害却从未听说过?这叶枫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连叶知秋有一个师兄也是第一次听说,一个有如此刀法的人怎会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唐大觉得叶枫身上有些东西越来越神秘了。 当下不便追问,只得笑道:“难怪刚才在外面和大雷门打斗的时候你一直不愿拔刀。” 叶枫叹口气:“师父一再告诫,刀乃凶器,此招太过毒辣,一旦出刀,非死即伤。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拔刀,刚才是见唐大先生有危险所以才顾不上许多,贸然出刀,先生不要见怪。” 唐大摇摇头,面色如常,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意。 说也奇怪,两人这么聊了许久,唐大不再变换位置,那金蟾竟也一动不动趴在那里,毫无动静,如同死物一般。 唐大沉思片刻,眉头一皱,忽的翻手打出一粒铁珠,却并非射向金蟾,而是旋转呼啸着直奔一旁而去。 叶枫一愣,难道唐大也会失手?正愣神间,铁珠打中平台一角崩落的碎石,激溅起一片碎石向金蟾打去。铁珠劲道未减,触地之后一个转弯,跟在碎石后面也直取金蟾。这手法之巧,计算之准,实在让人叹服不已。 却见金蟾不慌不忙,等得碎石近身,一跃而起,碎石便全部打空。这时那粒铁珠旋转着紧跟着堪堪打到,金蟾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击中。忽然金蟾咕的一声一张口,长舌击出,金铁交击之声中,铁珠竟然被击得倒飞而出,去势比唐大打出时还要更为迅猛,一直落入石台旁的深渊之中。 叶枫看得一阵咂舌,这怪物的舌头莫非也是铁铸的? 那怪物吃这一记显然被激怒了,身上淡金的颜色越发鲜艳,身体膨胀得比之前更加大了,咕咕作响,作势就要扑上来。 唐大皱了皱眉,这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他转头看了看地形,忽然那金蟾咕咕一声,扑了上来。 就在这一瞬间,唐大脱下短袄,向一旁掷出。叶枫正奇怪间,但见金光一闪,那金蟾扑了上去,瞬间那件短袄已被撕成碎片了。再看那怪物,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叶枫有些诧异地转头想问唐大,却见唐大面露喜色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语告诉他这怪物看不见,全靠听声音辩位。他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怪物一直不主动进攻,它需要他们移动起来衣衫破空的声音才能辨别他们的位置,也就难怪它会把一件短袄当做人来攻击。 唐大这时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他小心翼翼地轻轻走到平台边缘,一旁就是深渊,下面是炙热涌动的岩浆。 他把手中天蚕金丝腰带的一头交给叶枫,自己握住另一头,转身面对金蟾。接着他从腰间皮囊中掏出一把金针向金蟾射去,那金蟾一跃而起就闪避过去,跟着咕咕一声直向唐大扑了上来。 唐大转头和叶枫四目相对点一点头,接着展开身体在叶枫充满惊讶的目光中,纵身就向一边的深渊跃去! 直到这时,叶枫才明白了唐大的计划。 唐大这一跃其实非常冒险,完全是一步险招。等于将性命完全交给了握着腰带另一头的叶枫,可见他对叶枫已经产生了莫大的信任。 果然,只见金光一闪,那金蟾越过了叶枫的头顶,直扑身在空中的唐大。 说时迟那时快,唐大大喝一声:“拉!”叶枫奋力拉动腰带,唐大接着这一拉之势身形一转,一个翻滚稳稳落在平台边缘。 那金蟾忽然失去了目标,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咕的一声,直往深渊下落去。 两人长舒一口气,抹了抹一头的汗水,站在石台边缘向下望去。原以为能看见那怪物落入岩浆,谁知这一望之下,两人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那金蟾下落之中张开了三条腿,三腿之间竟然生有一层薄薄的肉膜,下落之际肉膜鼓动犹如薄翼,大大减低下落之势,整个身体如同御风一般直向深渊对面的石壁飘去。 叶枫惊得失声道:“这,这是什么怪物?” 那怪物闻得人声,刚一接触对面石壁,拼力一跃,展开肉翼,如同飞翔一般翻身径直向唐大叶枫落脚之处掠来。 唐大见势不妙,就地一蹲,双手不停地连续发出十余种各式暗器,想要把金蟾打入深渊。那怪物看来已深恨这两人,身子一侧,用背部细鳞硬挡暗器,来势不减,直向唐大扑来。 唐大还在连续发射暗器,忽然一摸皮囊摸了个空,低头一看,暗器已然用罄。大惊之下一抬头,金蟾已经扑到面前,闪避都已不及,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这时忽然一旁的叶枫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唐大,断喝一声:“破!”就见一道淡淡的绿色刀光直劈下来,威猛无匹,无巧不巧地正中金蟾背部上次一刀留下的白印上。 那金蟾背部刀枪不入坚韧无比的细鳞忽然裂开了,一股腥臭的黄绿色的汁水喷溅出来,洒了叶枫一身,那怪物就犹如泄气的皮球般被这一刀之势劈得直落下深渊,掉入了翻滚的赤红岩浆之中。 两人惊魂未定地站在平台边看着怪物落入岩浆,虽然四周酷热无比,他们却感觉浑身都是冷汗。 叶枫抹了把一脸的冷汗,问唐大:“你怎么知道它眼睛看不见?” 唐大也抹了把冷汗:“它第一次扑过来的时候,我隐约发现它眼里插有唐门的金针,对于暗器我们唐门中人毕竟还是很敏感的。” 唐大望了望深渊下翻滚着的火红岩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叶枫的肩膀:“你又救了我一次。” 叶枫淡淡一笑:“我们是朋友嘛,先前你不也舍身救过我吗?” 朋友,唐大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棱角分明的热情面孔,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暖暖的感觉。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些别人没有的特质,那是种让人温暖的东西,是很多人都失去了的东西。 唐大没再说话,掩饰着心里的波动,走过去收起被怪物撕烂的绿色小袄,叶枫笑道:“衣服烂了也要吗?” 唐大也笑道:“这可不是普通衣服,说扔就扔了。你有没听过唐门双宝?” 叶枫当然听过,江湖都传说唐门有双宝,销魂小青衣还有夺命大红袍,难道这件不起眼的绿色小袄就是销魂小青衣? 他刚想说话,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眼前发黑,胸口喉咙一紧,一张口竟然吐出了一口黑血。跟着全身一软,往后就倒。 唐大见了面色大变,疾步冲上来一把扶住叶枫:“你怎么了?” 叶枫脸色苍白,有些迷糊地说:“我全身好热,像火在烧。。。。。。” 唐大一摸,感觉叶枫身体有点发凉,再仔细一看,本来他赤裸的上身被喷溅上的那怪物的汁水都不见了,再一检视,发现他的血脉竟然隐隐发黑,嘴唇乌紫,分明是中了毒。看来是那怪物的汁液不但含有剧毒,还能透入皮肤,好厉害的毒! 唐大赶紧用金针为叶枫封住几处穴道阻止毒性运行,又摸出两颗药丸喂他吞下,眼见血脉中的黑色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看来得赶紧扶他出洞,找个凉快点的地方,高温和热气只会催发毒性发作。 唐大伸手扶着叶枫起身,忽然愣住了。叶枫的背后在皮肤下隐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乌青的印记,如同胎记一般,那形状犹如一条翻滚欲飞的龙。看上去很眼熟,在哪里见过呢?哦,想起来了,就在上面石窟大厅的巨大雕像,那手里按着的那把长刀上就刻着这样的花纹。 只是这怎么可能?刚才他看见过叶枫赤裸的背部,皮光肉滑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中毒后他的背上会出现这么一个印记,还居然和雕像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这真是不可思议,唐大觉得脑子有些混乱。 叶枫也觉得很晕。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些五颜六色的光线在晃来晃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清晰地看见唐柔在战场上来回拼杀的场景,她的脸越来越清晰,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都多么吸引人,最后她放出了唐花。多么漂亮的花啊! 盛开的唐花那五彩斑斓的光芒是叶枫晕过去前最后浮现在眼前的东西。 第二十八章 轩辕公子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这里虽然不是西安城,却也有明亮的圆月。 雷破天背负双手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冷冷的月亮,周围却一片寂静。 这个院子并不大,可是平时却设有十几处暗哨,暗中护卫院子的不下百人,连飞进一只苍蝇都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因为这个院子不仅在大雷门总坛之内,也是大雷门最重要的地方,是他雷破天的居所。 可是在几天前,当他身在华山的时候,却有人进了这个院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他的卧室,从里面的暗室中盗走了一本笔记。 直到这时候雷破天才明白了雷惧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把他引到华山,为什么明知不是对手还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把他留住,一切都是为了调虎离山掩护这里的行动。可是这个盗书的人是谁?他是如何得知这本笔记的存在?又是如何从这戒备森严的地方来去自如的? 雷破天觉得有些头疼,短短数日,本来就须发皆白的他更显苍老,他今年才五十出头啊,可是他的容貌却比实际年纪苍老了何止十岁!自从他解散霹雳堂,成立大雷门之时起,他就发誓要让大雷门,让雷家在江湖上成为天下第一门。为此他鞠躬尽瘁,事必躬亲,江湖各门派、朝廷各派势力,要周旋在这些当众实在是件很耗心力的事情。 不过他一直做得很好,大雷门的发展也很顺利,虽然他看上去如此苍老,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有时也感慨大雷门实在人才凋零,尽管手下人数众多,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可惜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人太少,否则他也不需要这二十年来一直重用一个明知他心怀不满的雷惧,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这次华山之役大雷门双杀一死一伤,四大堂主中也折了一半,老二雷卓云重伤,生死不明,而自己的儿子大堂主雷雨云,从华山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自己费了好大力气甚至不惜耗损自身真元才保住了他的命,毕竟头部要穴遭受重创,以后是否会落下什么后遗症谁也不知道。 强大的大雷门忽然间像塌了半边天,本来就不多的人才更是奇缺,无数的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除了维持日常运转,还需要防备敌人趁机进攻。最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躲在暗处的敌人,那些平时称兄道弟义不容辞的朋友,这些人远比虎视眈眈的唐门更为可怕。 可是他并不怕,自从二十年前他用非常手段建立大雷门开始,他从没惧怕过任何对手,无论多么困难,大雷门会一直强大,一定会超越当年的霹雳堂,雷家的荣耀会一直光大,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信心,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二十年前为了雷家付出生命的两位兄长。 他环视了下四周,月光下万籁俱寂。他今天特别撤掉了所有的暗哨和守卫,因为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极为重要的客人,没有这个人,就没有他雷破天的今天,也没有今天叱咤江湖的大雷门。 这个人已经到了。 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仿佛他本来就存在于黑暗的阴影里一样,鬼魅般地走了出来。除了宽大的黑色斗篷,还带着一个容貌诡异的青铜面具,面具上的鬼脸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雷破天没有动,这个人他太熟悉了。二十年来,这个人一直暗中帮助他,大雷门从建立到今天的强盛离不开这个人。可是这个人也折磨了他二十年,他经常午夜梦醒全身冷汗,只因为这个诡异的面具和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梦里。他时常在心里默念这个人的名字,仿佛恶鬼一般的名字,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的声音有些奇怪,好像带着一种金属的颤音:“总堂主近来还好吧?” 雷破天没有作声,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个感觉,这个声音和二十年前第一次找他的那个轩辕公子不像是同一个人,这个疑问围绕了他二十年,可是一直没办法问出口。 轩辕公子又问道:“大雷门这次在华山折损这么大,总堂主有什么应对吗?” 雷破天一边思索,一边小心地答道:“这次好像是一个预先策划好针对我们的一个局,虽然我们有所损失,不过能除去唐门唐大,也算是有所收获。”叶枫在他心中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根本没看上眼,所以他连提都没提。 轩辕公子冷哼了一声,面具后冷森森的目光盯着雷破天:“你的消息太落后了。唐大他们很可能没死,那个老贼也出手了,他找来了关中老孙家的人来营救,如果不出意外,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挖通了密道。” 老贼?雷破天脸色一变:“难道是,东郭?” “除了他,还有谁能一直破坏我们的计划?”轩辕公子愤愤地握紧拳头。他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月光下却隐隐映出一层金属的色泽。 雷破天若有所思:“难道,这次华山的布局幕后操纵者也是他?” 轩辕公子沉吟了一下,道:“这个却不见得,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和我们作对,而且这股势力远比东郭更可怕。” 雷破天一愣:“还有一股势力?” 两人各有所思,一时安静下来。 沉默了片刻,轩辕公子忽然问道:“听说前几日你这里失窃了?” 雷破天心中一凛,应道:“不错。” 轩辕公子又问道:“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能够来去自如,这个窃贼可是真不简单。不知雷总堂主到底丢失了什么重要物品?” 雷破天心中一沉。只有他知道丢失的那本笔记里记载了他二十年前被轩辕公子所要挟的经过,还有这二十年来他暗中对轩辕公子的身份进行调查所得的所有线索。他当然不会甘心永远被这个戴着青铜面具,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的公子胁迫一生,他希望能调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他需要进行反击。 可是现在这本笔记丢失了。他曾经怀疑过很多人,甚至怀疑是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所为,不过现在看来不像,至少他肯见面说明这本笔记不再他手里,否则恐怕他早就发难了。 所以,当然不能让轩辕公子知道这本笔记的存在,虽然雷破天一直在疑惑窃贼是如何得知这本笔记的。 于是雷破天毫不迟疑地答道:“是一本名册,记载的是我大雷门在唐门中安插多年的卧底。” 轩辕公子冷笑了一声:“想不到雷总堂主在唐门内部这样任人唯亲的地方竟然也安插了卧底,想必是身居高位的人物吧?这么说来,这个窃贼一定是唐门的了?” 看来他对于雷破天这套说辞倒是没有丝毫怀疑,雷破天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时天上飘过一片阴云,遮住了本来很皎洁的月亮,小院陷入了一片阴影之中,这两人也隐入了黑暗里。 第二十九章 醒来 叶枫醒来一睁开眼,视野里就被一张又圆又大的圆脸塞满了。 他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回过神来,这张圆脸他认识,这是他的兄弟,英国公世子张痴。此刻张胖子两眼满是泪水,却咧着嘴在笑,还不停念叨着:“醒了,终于醒了。。。。。。” 叶枫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趴在他身上又哭又笑的张痴:“死胖子,你快压死我了。” 张胖子站起身来,叶枫看见床头还站着一个人,也是他的兄弟,正是从京城赶来的解祯亮。 叶枫有些惊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身上有些发软:“二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解祯亮赶紧上前一步按住叶枫,示意他别动好好休息,旁边张胖子一张嘴连珠炮般地把前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叶枫才知道依靠解祯亮带来的老孙家的人帮忙才能在一日一夜之内就挖通了一个盗洞直下秘窟之内,一行人才能进去把唐大和已经中毒昏迷的他救出来。 叶枫握住二哥的手,满眼的感激,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解祯亮摆摆手:“你被救出来之后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全靠唐大先生金针渡穴,放血疗毒,不眠不休地才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叶枫这才注意到坐在房间角落的唐大,看上去有些疲惫,显然两日的救治令他耗损巨大,看见叶枫望过来,他露出微笑,依然那样淡淡的却让人温暖:“你感觉如何?” 叶枫心里满是感激,想要起身,却身上发软乏力:“还好,只是有些发软。” 唐大笑笑:“你的体质非常好,求生欲望也很强烈,否则神仙也难救回你。可惜这毒毒性非常奇特,救你出来时毒素已深入血脉,我又医术有限,尽了全力也只能眼下暂时压制住毒性,目前还比较稳定,你修养几日就能活动如常,我明日也要出发去寻访一位名医,想来他必能彻底为你解除体内的余毒。”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传闻唐门历代都擅长用毒,唐门弟子自小未学施毒先学解毒,个个皆是治毒高手,连唐大都不能解除的毒不知有谁能治? 张胖子忍不住问:“哪位名医?当真能解得了这等奇毒?” 唐大微微一笑:“鄙门向来喜爱结交天下医者,最近神医程三思正巧在鄙门分舵做客,在下亲自去请,想来问题不大。” 一干人听了都是大喜。 程三思乃当今天下第一名医,京城太医院中供职的太医几乎有一半不是他的弟子就是他的徒孙,传闻他的名言是人命重于山,每次为人诊病必然先后开出三张药方,反复斟酌,故而人称三思,本名反而少为人知。如果他老人家也不能解此毒,天下恐怕无人有此能耐了。 叶枫略有不安:“为了我要劳烦唐先生来往奔波劳碌,先生这两日已经很累了,不如让我这位兄弟代劳如何?”他指了指擅长轻功的张胖子。 唐大笑道:“其实也不光是为了你,雷卓云背脊骨断裂,身负重伤,在下实在医术有限,如不是程老先生前来,恐怕有性命之虞。再说这位张兄弟虽然轻功很高,脚程很快,又是英国公世子,不过在鄙门分舵内他恐怕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张胖子知道唐门门规森严,寻常外人很难进入它的分舵,更毋论要接走人了,当下只能尴尬地嘿嘿一笑。 叶枫心里满怀歉意:“如此只能辛苦唐先生了。” 唐大一笑:“何必客气,我们被困洞中时,你也救我两次,我们早就难以算清了,何况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 朋友,两人对望着,心底流过一股暖流,不由得相视而笑。 这时有人叩门。 张胖子打开门,进来的是范上古的二徒弟姚道常。 一进门他就满脸堆笑:“听说叶公子醒了,在下特地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鄙派上下一定尽力。” 唐大介绍道:“叶公子昏迷期间,姚道长已经举行了接任典礼,正式接任华山派掌门一职,而且传书江湖,宣布从此与唐门结盟,共同对抗大雷门。” 叶枫点点头,想起了华山派的巨变,想起了死在洞窟中的范上古,想起了良心发现死在雷雨云掌下的孟道平,不禁有些唏嘘。 唐大忽然对解祯亮一眨眼道:“叶公子那两个下属去煎药很久了,眼看服药时辰快到了,不如两位去看看?” 解祯亮心领神会,拉着张痴就要去药庐。张胖子没有领会意思,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去看个煎药也要两个人吗?”还是被二哥拉着走了,房里就剩下了三个人。 叶枫知道唐大是要说什么,又不愿太多人知道,可是唐大并不言语,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站在屋中央的姚道常,看得这位新掌门心里发毛,一时又找不着话头,气氛颇为尴尬。 唐大忽然指了指姚道常领口露出的一段红线,问道:“当天山谷激战的时候我就发现姚道长胸口挂着一块玉牌,不知是华山派什么宝物,可能给在下开一开眼?” 姚道常一愣,明显唐大的话有些大出他的意料,接着他马上掏出挂在胸前的玉牌,递给唐大,道:“唐先生客气了,这不是什么宝物,只是家母留给我的遗物。” 唐大仔细一看,果然不过是块圆形的普通玉牌,质地普通但是雕工很不错,活灵活现的刻着一条盘旋的龙,可以看出姚道常已经戴了很多年,边缘磨得很圆润。 姚道常继续解释道:“我父母是这华山下的普通农户,我两岁那年父母双亡,师祖看我可怜收我上山,交给师父收为弟子,师祖说这玉牌是母亲临终时的遗物,所以贴身保存,聊表孝心。” 唐大叹口气,把玉牌还给姚道常:“在下不慎,勾起姚道长心中痛楚,十分抱歉啊。” 接着唐大又提出想要一些清粥给虚弱的叶枫进食,姚道常满口答应,告辞而去。 叶枫满头雾水,不知道唐大葫芦里卖什么药。唐大沉思半晌,忽然问:“你觉得这个姚道常怎么样?” 叶枫想了想:“他看上去蛮老实的,此前范掌门受伤后他一直随侍左右,对逝世多年的母亲也念念不忘,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唐大笑了:“你真这么想?” 叶枫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唐大忽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唐大沉吟了一会,整理了下思绪:“这一切要从三十年前华山派掌门索无叟受伤开始。” 第三十章 推论 “索无叟当年被元兵伏击受伤,逃亡之中被一个采桑女所救,养伤三月方才痊愈。两人相处之下产生了感情,还有了孩子。接下来一年之后,采桑女生产之际难产而死,索无叟自己带着孩子回到华山,本来打算引罪辞去掌门一职,却因为华山派弟子青黄不接,无人能够接任,为了大局着想而隐瞒了这段过往,继续担任华山派掌门。” 唐大讲到这儿,停了一下,看着叶枫:“孟道平讲的是这样吧?” 叶枫点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唐大道:“那么我有了第一个问题,如果采桑女死后,索无叟带孩子回华山是为了辞去掌门一职,和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的话,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时候?” 叶枫没明白,一脸的茫然。 唐大解释道:“索无叟养伤用了三个月,加上采桑女十月怀胎,他在外失踪了一年有余,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如果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他大可继续隐居,为什么在采桑女死后却忽然想着要回山领罪,不惜接受惩罚也要辞去掌门一职再归隐田园?” 叶枫眨巴着眼,答不上来。 唐大轻叹了一声:“所以他回华山一定是逼不得已的。我想也许他开始是真的想和采桑女过普通生活的,所以他断绝了一切联系,隐姓埋名地隐居下来。但是采桑女的死给他打击很大,也许他觉得这是老天对他背叛师门的报应,又或者采桑女的死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被追踪他的朝廷鹰犬所杀,让他觉得隐姓埋名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的安全,他不得不回到华山派。” 叶枫无语,唐大的话也不无道理。 唐大继续讲:“所以他回山根本不是想要领罪,更不会辞去掌门一职,因为只有他是华山派的掌门,他才能完全隐瞒这件往事,才能保护这个孩子的安全。这么看来后来他讲的所谓华山派当时青黄不接,他不得不继续担任掌门的说法,不过是他的托词而已。” 叶枫想了想又点点头,他确实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唐大神秘的一笑:“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他会怎么安排自己的孩子?” 叶枫道:“他不是交给了自己的弟子范上古当了徒弟,也就是后来的孟道平啊?” 唐大摇摇头:“索无叟当年外号是百变诸葛,平素行事向来机巧百变,莫测高深,难道会这么简单处理如此关键的事?他就如此信任范上古?他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天有人会拿当年的事和他的儿子来要挟他?” 唐大看着叶枫听得入了神,继续说:“所以他一定做了预防工作。我这两日派人暗中调查过,当年还是婴孩的孟道平拜入范上古门下五天后,山下农户又抱着一个婴儿找到索无叟,自称是这孩子的邻居,说是孩子父母因饥荒饿死,孩子无亲无故,恳请收留。索无叟见其可怜,便交给范上古成了二弟子,这个孩子就是姚道常。” 唐大顿了顿,看着叶枫的表情:“可是,那之后再也没有那户邻居的消息了。那年山下确实有对农人夫妇饿死,孩子据说被人抱上华山,可是两人入门只差五天,谁能确认那个后来神秘失踪的邻居抱上来的真的就是那对农人夫妇的儿子?” 叶枫听得一惊:“你是说,那个孩子。。。。。。” 唐大直盯着叶枫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猜想孟道平可能才是山下那对农人夫妇的孩子,而姚道常很可能才是索无叟真正的儿子。那户邻居也是索无叟事先安排好的,一切都是为了隐藏自己儿子的真正身份。” 叶枫摇头不信:“这不可能,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唐大道:“不可能吗?你还记得范上古当时是怎么讲述的?他说当年索无叟特别偏爱孟道平,甚至还因此引发华山派上下的风言风语。” 叶枫回想,确实如此。 唐大又道:“如果他真想保护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如此不加掩饰,还把大家的矛头都引向这个人?以索无叟的心机之深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孟道平不过是个挡箭牌,这一切就是个李代桃僵之计。” 叶枫脑子有点乱:“这不过是你的猜想,你没有能证明的证据。” 唐大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很遗憾,我有。” 唐大盯着叶枫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洞里安置范上古遗体的时候,从索无叟身上掉下来块玉牌吗?” 叶枫点头:“那不过是块普通的玉牌啊。” 唐大道:“不错,是块普通的玉牌,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联想到了在山谷中战斗的时候,姚道常在搏斗中无意中露出了胸前挂的玉牌,恰巧被我瞥见。我十四弟唐玉毕生喜欢美玉,我和他关系最亲近,自然受他影响对玉石也很有些研究。这两块玉牌的颜色水头何其相似,根本就是同一块璞玉上开采出来的,所以在洞里我看见那块玉牌会觉得眼熟。这也是我最初开始怀疑这件事背后没有那么简单的原因。” 叶枫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要借姚道常的玉牌来看。” 唐大点头:“不错。所以我也就确定了一件事,这两块玉牌上的雕纹一龙一凤,手法很奇特,寥寥数刀而成,内力深厚,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两块玉牌应该是一对,如果是普通的玉牌索无叟怎么会到死都随身带着?而姚道常的那块他说是母亲的遗物,所以我猜测这两块玉牌应该是索无叟和那个采桑女的定情之物,上面的雕纹极有可能就是索无叟亲手所刻,而姚道常必是他们的儿子。民间男女定情要互换信物,所以索无叟带的玉牌刻的是凤,姚道常母亲的遗物上刻的是龙。” 叶枫听得目瞪口呆,却无法反驳:“那么姚道常知道真相吗?孟道平为什么会自认是索无叟的儿子?” 唐大叹了口气:“所以,我下面所讲的,才是最难以置信,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第三十一章 背后的真相 “我想姚道常开始并不知道真相,这也是索无叟这个李代桃僵计的目的,就是用另外一种身份来保护他,让他用平常的身份生活。可是好景不长,才不过十年后,事情出现了变化。先是唐门和霹雳堂找到了索无叟,在这两大门派以及他们背后的朝廷势力的威逼下,他不得不对他们开放了远古秘窟的秘密。然后就是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出现了,神通广大地利用当年和采桑女的秘事和他的儿子的身份来要挟他,当然,在索无叟的预先安排之下,所有人都以为孟道平就是他的儿子。” 唐大停下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至于要挟他做什么,现在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可是一定是他极不情愿的事情。他当然明白,在这么个可怕的人物面前,不仅是华山派,连他真正的儿子也面临着危险,难保他的李代桃僵的计谋不会被识破,所以他选择了死。只有他死了,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他的儿子也就真正的安全了。” 叶枫点点头,这确实是个艰难的选择,一转念又问:“那么那封留给孟道平的信呢?难道也是他设计的陷阱?” 唐大摇摇头:“他的死已经是最后的安全措施了,切断了一切线索之间的联系,根本没必要再留下一封信来故弄玄虚,所以如果有一封信的话我更相信是留给他的儿子姚道常的。” 他看见叶枫满脸的疑惑,解释道:“无论一个人多么强大,都需要一种最基本的东西,就是认同感,无论是自我的认同还是别人对他的认同,这是人性使然。索无叟设计了这么复杂的一个计谋,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保护他儿子,如果他死后天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岂不是如同锦衣夜行,有些可惜了。可是这些事他只可能告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儿子姚道常。” 叶枫更疑惑了:“那么信为什么会到了孟道平的房间里?” 唐大叹息道:“他的信里想必是不会写明自己如何设下李代桃僵的毒计,让孟道平成为自己儿子的替身的,这么阴险的手段不必言明,只需要告诉姚道常真正的身世,他就会明白一切。可是姚道常远远比他父亲想象的还要聪明,心机还要深沉,他决定把父亲的李代桃僵之计做到底,所以,这封信是他放到孟道平房里的。” 叶枫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难道信里没有提及姚道常的名字?” 唐大道:“想必这封信在放入孟道平房中之前,姚道常是做过修改的。他一定删去了比如玉牌的来历等等会露出破绽的地方,要知道索无叟并不喜好文墨,留下的墨宝本就不多,加上当时两个孩子都应该才十岁左右,也不会辨认字迹这等本事,他只需要对原信字迹稍加模仿即可。” 叶枫无可辩驳,旋即又问:“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唐大叹息道:“除了想要继续父亲的计划外,恐怕他自己内心对这个师兄也是有恨的。华山派上下都知道孟道平自小就仗着师祖的宠爱横行霸道,欺凌同门,所有门人和他关系都很恶劣,但是大家都因为他和索无叟之间的传言而隐忍不发。据说姚道常自幼聪慧,对武学很有天赋,难免会引起这个资质平平的师哥的妒忌。所以自小他应该被孟道平一直欺辱,忍了多年之后忽然知道对方依仗的东西竟然是假的,是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内心会有多么愤恨。” “更重要的是姚道常知道,多年以来对于和索无叟的关系的流言,孟道平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的,否则他不会在门内如此有恃无恐的横行霸道,所以看到信他绝对不会怀疑,一定把自己当做索无叟的儿子,这样一来,真正安全的是姚道常。” 唐大看叶枫在摇着头,知道他觉得不可思议,于是问道:“你记得范上古的讲述吗?索无叟临死时只是告诉他自己的儿子是他的徒弟,托他照顾,并没说是谁,范上古却自然认定这个人是孟道平,还暗中传他紫霞功,想让他继任掌门,这就是受流言的影响而产生的习惯性思维。” 唐大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继续说:“从那以后姚道常就安全地隐身在孟道平身后了,他可以在暗处静静地观察一切,范上古对孟道平的愧疚,暗中教授紫霞功,华山同门对孟道平的不满,以及孟道平对范上古的仇恨他全都看在眼里,甚至我猜想这次孟道平联合大雷门袭击师尊,夺取掌门的计划他也很可能事先知道,却一直不动声色。到最后孟道平终于走上了欺师灭祖,自取灭亡的死路,而姚道常这时候站出来,毫不费力地成为众望所归,名正言顺地坐上了掌门的宝座。只有一件事他真的冒险了,就是我们能否对抗大雷门的全力进攻。但是他一定要赌一把,到最后看来,他还是赌赢了。” 唐大长长地吁了口气:“也许,这才是一切的真相。” 叶枫听完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讲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如果只是为了掌门,当年他把实情告诉范上古,以范上古的性格,也必会力推他为下任掌门的啊,何必要如此复杂?再说当年他不过才十岁,我不信就有如此的心机算计。” 唐大有些沉重的说:“我也不信一个十岁的小孩就有如此深远的思虑,当年他设计误导孟道平或许只是为了自身安全的一种本能行为。可是时间越久他体会到的好处就越多,比如范上古视孟道平为掌门继承人,这早就引发其他弟子心有不服,加上孟道平为人霸道,不知收敛,早就是华山派的众矢之的,就算当上掌门也难以服众。如果姚道常拿出信把一切告诉范上古,他就会成为今天的孟道平,成为其他弟子的嫉恨对象,这就是所谓的党同伐异。尤其是霸道惯了的孟道平,早就当自己是下任掌门了,岂能容他?而姚道常一直藏在暗处不会招人嫉恨,加上平素行事公允,平易近人,集聚了不少人望,经历这次的巨变之后,华山派现在是空前团结,他这个掌门是深受爱戴,众望所归了。” 他叹息着:“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有着动物般的本能,不假思索却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叶枫愣愣地想了半晌,有些忿忿:“他居然还敢把玉牌给你看,难道他不怕我们会揭穿他的真面目?” 唐大苦笑:“就像你说的,我们只是推论,何尝有一丝一毫的铁证?玉牌上相似的雕刻手法完全可以推脱成巧合,唯一能证明的就是那封信,现在孟道平已死,信也不知所踪,也许已经被这位新掌门抢先毁掉了,信里面的内容已经成了永远的秘密。口说无凭,谁会相信我们的推论?他刚才毫不犹豫就取下玉牌给我看,就根本知道你们毫无证据,他已胜券在握。何况,”唐大放慢了语速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这样的结局对华山,对唐门,对所有人来讲也许才是最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去揭开它呢” 不错,叶枫点点头,人们往往都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谁会在乎真正的真相呢? 第三十二章 阴影 京师。皇城。 谨身殿为三大殿之一,坐落在三台之上,巍峨辉煌。有些西斜的阳光射在精巧华丽的九脊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这谨身殿最初建成之时本来是皇帝上朝之前更换朝服的地方,也用于接见皇后和皇子。朱棣登基后一直喜欢安排在这里私下接见近臣,这里毕竟不像商议朝政的华盖殿那样正式庄重,显得更随和一些。 叶知秋此刻就跪在殿门外的石阶上,自午后到现在等候传召,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毕竟年近五十上了岁数,几个时辰下来,膝盖有些吃不住劲,微微颤抖起来。 岁月不饶人啊,叶知秋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在朱棣还在燕京当王爷的时候他就跟随左右多年,对这个主子的脾气可谓了如指掌。从前他也有办不好差事的时候,那时候主子总是破口大骂,甚至冲上来挥拳便打,抬脚就踢,每当这时候,他心里反而觉得轻松。朱棣是戎马出身,性情暴躁粗鲁,动手打自己是表明他还把自己当作亲信之人,以真性情相示,不必伪装。 可是自从登基之后,这位皇上的面孔让叶知秋感觉到越来越陌生了,和蔼平易的表象下他分明能感觉到一种越来越明显的距离。毕竟登基称帝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地位不同了,心境也会改变。 即便如此,像今天这样直接把他晾在外面跪上几个时辰这还是头一次。尤其刚才他看见从殿内退出来的内侍副总管王全,更是觉得有些不安。 近来朝中传言四起,都说锦衣卫近来办事不力,加之此前奉圣命缉捕建文朝一党逆臣,大肆的抓捕,得罪了不少当世有名的文人士子。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防止锦衣卫一家独大,皇上秘密让内监着手准备成立一个新的机构,好像叫什么东厂,要用厂卫来制衡锦衣卫。而传言中主要负责筹办东厂事宜的就是这个王全。 叶知秋对这些阉人历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大明初立的时候,太祖皇帝就严禁内监识字习文,防止他们有机会接触朝政和兵权。朱允炆登基后不仅延续太祖旧制,还尤为酷烈,内监但有过错,严刑苛法,残肢断体。 而朱棣却适逢其时地对内监大加拉拢,因而靖难之役中不断有宫中内监暗中向靖难军通风报信,泄露军情,这也让朱棣多次死里逃生,直至最后取得了胜利。 所以朱棣登基之后一众内监纷纷受赏,在朝中和军中地位越来越高。早在永乐元年就有内监李兴奉命为首往劳暹罗国王,现在有郑和筹办远洋船队,马靖率黑甲卫往镇甘肃等等,这帮阉人已经逐渐站上政治和军事舞台的中心了,如今还要成立什么东厂和他的锦衣卫平起平坐,叶知秋对这些阉人已经感觉到无比的厌恶了。 王全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叶知秋分明瞥见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一股热血激涌,叶知秋几乎想把这个阉货一把抓过来,拧断他的脖子。可是他不敢,他必须忍,他只能继续跪在这里等待皇上的召见,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主子家中养的那只犯了错的小狗,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地讨好主人。 没多久,一个内侍出来传叶知秋觐见。 叶知秋低着头,跟着他走进了谨身殿。殿内进深五间,内侍并没带他进任何一间房,只是示意他跪倒在房外的走道上。叶知秋的心往下一沉,看来皇上怒气未消,还不想看见他。 这时耳边传来朱棣低沉的声音:“你来求见是为了禀报叶枫他们脱险的事吗?” 叶知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是的。” 朱棣的声音依旧阴沉,没有一丝感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更感兴趣的是此前他们遇险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及时禀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叶知秋不敢辩驳,低着头冷汗直冒。 朱棣的声音依旧阴沉:“我知道隐瞒不报不是你的主意,我也知道你请你师兄前来是为了对付雷破天,但是你要记住,他对我们来讲不过是计划中的一件工具,人不可以被工具左右。” 叶知秋全身簌然一抖,俯首地上,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响。皇上是怎么知道他与师兄的密谈的?当初皇上安排纪纲来他身边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说是要他监视纪纲,其实何尝不是为了让纪纲也同样的监视他?如今看来,在自己的身边,还有其他皇上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叶知秋感觉汗出如浆,只是伏在地上捣蒜般地叩头。 朱棣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好了,总算叶枫也安全脱险了,你要记住,我们多年的计划所有关键都系于他一身,今后行事要格外小心,不要再低估我们的对手,不能再有这样的失误让他身陷险境。” 叶知秋只有连连应是。 朱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倦意:“你退下吧,他们下面应该会去嵩山,你要小心安排接应,不要再有闪失。” 叶知秋不敢再多言,躬着身跟在内侍后面退出了谨身殿。 走出殿外凉风一吹,叶知秋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站在午门前的五龙桥上,他回头看了眼气势雄壮的三大殿,慢慢地向午门外走去。 皇上是怎么知道叶枫他们的下一站会是嵩山?这连自己都不知道,也绝不是原来的计划。看来不光在自己身边,远在华山这群人当中,也有皇上的眼线,在皇上这全盘的计划中,他叶知秋恐怕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重要,只不过是握在人家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背后的三大殿,不,是那里面坐着的那个人,犹如一个巨大的阴影,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三十三章 灰衣人的猜测 叶枫倚坐在床上,表情十分凝重,一看就还沉浸在刚才唐大的那番惊心动魄的推断之中。 唐大笑了笑安慰他说:“告诉你这些推论,只不过想要告诉你貌似忠厚的姚道常这个人并不简单,希望你在今后接触中能有所防范。基本上,姚道常目前看来只是一个心机深沉、城府很深的人,还不能完全算是个坏人。毕竟他没有亲手设计和害死别人,只是利用了别人的设计他自己将计就计而已。” 叶枫脑海里回想起姚道常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单纯和无辜,想起范上古交托华山掌门之位时的无奈,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寒。 唐大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目前他还算是我们的盟友,不必想得太多。下面我们来谈谈正事。” 叶枫面容一整:“什么正事?” 唐大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道:“你昏迷的这两天里,发生的有些事是你必须要知道的。首先就是我们发现了灰衣人的下落。” 叶枫神情一紧:“你们找到他了?” 唐大叹口气:“是的。我之前让七叔唐残去唐家分舵调派人手调查唐傲的背景,果然发现唐傲的父亲虽然是唐家人,他的母亲却是江湖四大奇门之一江南明家的二小姐,所以灰衣人装扮成唐傲的模样,应该是戴了明家精心制作的唐傲的面具,当今世上也只有明家能制作出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了。七叔在赶回华山的路上顺道先去见了我们唐家的一位老朋友,从前唐门帮过他们家很多忙,他这次想要出手报答,所以两人一道同行来华山,路上却遇见了雷破天正要下手杀掉灰衣人。他们这才惊走了雷破天,救下了垂死的灰衣人。” 叶枫赶紧追问:“灰衣人到底是谁?” 唐大正色道:“他就是我们以为已经在西安城郊外死了的大雷门双杀之一火神雷惧。” 叶枫大吃一惊:“雷惧!这么说在西安城外他是诈死?他为什么会背叛大雷门?为什么犯下一路血案先后杀了十七条人命?他现在在哪儿?” 面对叶枫连珠炮般的提问,唐大面色一黯答道:“很可惜,他已经死了。七叔他们虽然惊走了雷破天,但是雷惧伤势太重,回天乏术,没多久就死了。所以我们得知的东西很少。” 叶枫大失所望:“那么所有线索都断了?” 唐大摇摇头:“也不尽然。我们知道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中的惨案之后,雷凤既没有跟随雷惧回到大雷门,江湖上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她就这样失踪了。女儿失踪了,雷惧不可能毫无行动,明里他听从雷破天的命令,暗地里他一定在查访。现在雷惧之所以忽然背叛大雷门,还暗中搞出了灰衣人这么大的案子,很可能说明大雷门或者是雷破天与二十年前的惨案有关系,他是为了他女儿报仇。” 唐大顿了顿又说道:“但是从时间上看,雷惧是雷破天身边双杀之一,位置非常重要,行动绝不会很自由,所以此前的一连串血案他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做。因而灰衣人应该不是他本人,他一定有一个帮手。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西安城外设了一个诈死的局,接着装扮成灰衣人把我们大家都引到华山来?以他对雷破天的了解,应该知道诈死根本瞒不住的,他自己也绝非雷破天的对手,可是他没有躲起来而是冒着危险非常高调地引我们上华山,很可能真正的目的是要引雷破天前来。” 叶枫一愣:“这是为什么?” 唐大道:“我刚刚听说一个绝密的消息,雷破天身在华山的时候,有人悄悄潜入了大雷门总坛雷破天的居处盗走了些东西,或者这才是雷惧真正的目的。雷破天近年来在大雷门深居简出,据说已经有五年没有离开总坛,他不离开就无法去他的居所进行偷盗。所以如果不用自己做饵,雷惧只怕很难引走这个老怪物。” 叶枫追问道:“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雷惧不惜牺牲自己?” 唐大叹了口气:“可惜当晚所有大雷门值岗的人都被雷破天以失职的罪名处死了,我们没法知道是什么人潜入进去又盗走了什么东西,否则也许灰衣人的秘密就能解开了。不过从雷破天事后的震怒来看,应该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雷破天已经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叶枫相信唐大的话,唐门和大雷门多年敌对,彼此间几乎是知根知底,安排一些暗探刺探对方机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唐大得到的消息绝对可靠,而且对于雷破天,可能世上没人比唐门研究得更多。 他思索着说:“你是说,犯下连环血案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潜入大雷门的人,雷惧诈死还有引我们到华山都是为了掩护他的行动?” 唐大点点头:“不错,也许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灰衣人。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所有的目击者都说这个灰衣人应该是个男人,但是我们不要忘记江南明家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要把一个女人装扮成男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二十年前虽然雷凤的武功并不算高,但是二十年过去了,这期间她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当年唐傲又是她的爱人,为他报仇顺理成章,所以我们不能排除这个真正的灰衣人就是雷惧的女儿雷凤的可能性。” 叶枫神色有些黯然:“可惜雷惧一死我们的线索都断了,也许再也追查不到这个人了。” 唐大道:“这可未必,雷惧费这么大劲来布局还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灰衣人所盗取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物品。既然是关系重大的东西,接下来他和大雷门都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一定会有后续的行动。只要他们还有动作,我们就一定还有机会查出真相。” 他脸上露出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况,我们现在也并不是毫无线索。” 叶枫精神一振:“还有什么线索?” 唐大笑了笑:“当然是新的线索。” 第三十四章 新的线索 唐大有些故弄玄虚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在山谷中遇险的时候黑甲卫为什么会适时赶来救我们?” 叶枫摇摇头,他还真没想过。 唐大笑了笑:“据我事后了解,那是因为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赶到了西安城,他一到西安就遇见了我派去西安城里搬救兵的唐玉,之后他们一起去见了驻扎在西安统领黑甲卫的马靖,常无义拿出了一封你父亲的信,要他派兵相助。” 叶枫一愣:“我父亲的信?” 唐大点点头:“不错,可见我们的行动以及遇险你父亲虽然没有在身边,但是从始至终都是非常关注的。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啊,他想调动黑甲卫多半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但是因为常无义没有皇上调兵的谕令或者兵符,马靖不敢调动军队,只能派了一百黑甲卫以护送的名义随着他们赶来华山,如果有什么消息他再调动大军。唐玉他们到华山后正好看到我发出的烟火信号,才适逢其会地出现在山谷。我想你父亲叶大人本来是计划用黑甲卫大军突然围攻华山,从而全歼大雷门的精锐,可惜他没想到马靖竟然如此胆小谨慎,只派出了一百人,不但让我们陷入了险境,也让大雷门的精锐大半逃脱。” 叶枫听了面色微变:“这么说来原本我们只是引诱大雷门的诱饵?” 唐大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毕竟是他的独子,绝不会轻易让你犯险,他已经把可能发生的所有的危险都降低到最小了。只是这次前后有太多无法预计的变数,除了神秘的灰衣人,孟道平的背叛,大雷门又几乎倾全力出击,连雷破天都亲自出马,一切变化得太快已经超出了他最初的预计,调动黑甲卫应该是他能作出的最快速的应对了。” 唐大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这之后常无义的行动却有些奇怪。他是刑部总捕头,他父亲前任总捕头常漫天就是江湖上著名的快剑,当年一剑破七星,是唯一一个曾破我唐门天芒七星的高手,他的快剑也得自其父真传,以他的武功而言对我绝对是一大助力。但是他并没有赶上华山来帮忙,而是直接去了嵩山方向。虽然刑部尚书郑赐与你父亲政见不合,但是也还不至于成为政敌,常无义一个小小的总捕头也不敢见死不救,除非他有更重要的急事。” 叶枫知道唐大一定有所发现:“什么事?” 唐大语气凝重道:“我派人查过,常无义到西安调阅了灰衣人所杀十七个人的全部案卷,看完之后他就直接出发去了嵩山,所以我又重新查了这十七个人的案卷,发现其中六个是大雷门的人,八个是我唐门中人,剩下三个人却有蹊跷。” 叶枫不禁一阵惭愧,这十七个人的案卷他看了很多遍,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唐大继续说:“表面上看,这十七人都是死于自己的得意武功,唐门的人都是死在暗器之下,大雷门的都死于火器或者天雷掌。而这三个人都是知名一方的剑客,都是死于剑下,生前也各属唐门或者大雷门势力,看起来好像都是灰衣人的杀人风格,但是细查之下我发现这三人在死之前都接到了一个相同的邀请。” 叶枫问道:“是谁的邀请?” 唐大表情忽然凝重起来:“嵩山听涛山庄。” 听涛山庄?叶枫脸色变了。 这里是武林中无人不知的地方,老庄主林随风当年一人一剑破了武当三长老的三才剑阵,武当以镇派之宝松纹古剑相赠,被全武林誉为天下第一剑客,从此成为天下剑客甚至习武之人心中的目标。后来他淡迫名利,在嵩山密林中创立了听涛山庄,专心精研剑术,绝不涉足江湖,与世无争。 山庄时常会邀请当世知名剑客前去切磋剑术共同研究,传言山庄中收藏了从古至今大量的剑谱,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无异于稀世之宝,武林中人也以受到听涛山庄邀请而为荣。算起来林随风现在也该年近七十了,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怎么可能与这些血腥的谋杀扯上关系呢? 唐大看着叶枫惊异的脸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谁也不愿相信天下第一剑客会与血案有关,但是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而且常无义已经去了。你的身体休养两日就可活动自如,虽然体内还有余毒,不可妄用武功,但是赶路应该问题不大。我明日出发去接神医程三思,你们随后出发直奔嵩山,我会和神医直接去听涛山庄与你们会合。” 他叹了口气:“常无义是出了名的酷吏,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如果有你在场或许可以借锦衣卫之名镇住他,不致于闹出什么大乱子。” 叶枫点点头,常无义为人冷酷无情,行事极端,为了查案滥杀无辜的名声早就天下闻名,如果他敢在天下第一剑客的地方乱来,这个麻烦可就惹大了。 唐大沉吟一下:“为防万一,我会让那位唐门的老朋友和你们一道前往嵩山,想必可以在路途中保证你们的安全。” 叶枫想起了这个居然能惊走雷破天的人,一定不是个普通人:“他是谁?” 唐大打了个哈哈:“到了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叶枫:“唐玉和唐柔现在在西安城办事,稍后我会让他们也直接赶去嵩山帮助你的。” 唐柔?听到这名字叶枫忽然觉得心绪不宁起来。 从他苏醒到现在才听到她的消息,忽然勾起了很多记忆,从山谷中恶战的初见,到他中毒昏迷前眼前浮现的景象,想不到自己死里逃生竟然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她。叶枫痴痴地想着,竟似有些呆了。 唐大看他的表情暗暗一笑,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准备明日的出发,你先休息吧。” 叶枫客气几句,唐大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第三十五章 各怀心事 唐大走出了房间。 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治疗和刚才的一席长谈让他很疲惫,但是他却有种莫名的成就感,毕竟眼下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上来了。虽然中途差点失去控制,但是通过他和那个神秘的东郭先生的努力最后让事情没有继续恶化,虽然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是谁。重新控制住这一切的感觉真好,尽管他感觉到了体力透支的虚弱,可是他的精神有一种莫名的亢奋,脑子转得飞快。 老孙家果然名不虚传,只用了一天就挖通了密道,把唐大和昏迷的叶枫救了出来。可是一看见他们走出密道脱险,老孙家的人立即收拾东西悄悄离开了,唐大甚至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声谢谢,更不用说去套问下有关东郭先生的情况了。 能够轻而易举地调派像老孙家这样传奇的家族为他效力,这个东郭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东郭先生和轩辕公子,两个神秘的人物,如同两个隐藏在所有人背后的两个巨大的影子。尽管现在所有人都只是听过他们的名字,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但是从他们所体现出来的能力和控制力来看,无疑他们是两个举足轻重很可怕的人物。 他们在这个事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对于唐大在进行的计划,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不知道,因为整个计划中,唐大自己也许也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其实有些事他刚才并没有告诉叶枫,因为他还没想明白。 比如叶枫背后突然出现的龙形印记。在他昏迷之际为他金针渡穴的时候,唐大就发现他背上的印记慢慢淡化消失了,现在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这让他大为惊讶。他虽然颇通医术,却无法解释这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印记,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印记会和秘窟中巨大雕像上的符号如此相似,如果那个巨大的雕像是蚩尤的话,难道叶枫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不,那只是个传说而已,神话一般的传说,不可能是真的。 还有那个黑色石盒,本来里面应该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是现在不但东西不见了,还被人放进了一只金蟾,这种传说中的异兽是谁放进去的?从这怪物眼里的金针看,似乎和唐家有关,难道取走石盒里原本的东西的竟是唐门的人?莫非,莫非那东西竟然会是在老太太手中? 想起了严厉的唐老太太,唐大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摇摇头,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脚步。 叶枫看着唐大走出房间,心里又浮现起那种感觉,那是种仿佛雾里看花一般的朦胧感觉,那种自己宛如棋子一般被人操纵的无奈感觉。 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最初他对唐大是一种防备,而现在却还含有其他的感情,感激?信任?或许都有一点。 对于唐大,他一直看不清楚,从初次认识到经历生死再到几次相救,唐大的冷静与机智让他非常佩服。也有那么几次他从唐大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温暖的力量,如朋友,如兄弟。 但是唐大这个人太过复杂了,给他更多的感觉是一种隐藏在背后看不清的东西,他能肯定唐大身上藏着很多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却没办法挑明了直接去问,毕竟到现在每一次,唐大都在尽力保护他。但是他不喜欢这种闭着眼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是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番华山之行看似尘埃落定了,但是叶枫心中还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比如贺老石室的密道,当年贺真人挖掘此密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无详细地图指示方位,要无巧不巧地挖通上古甬道那是怎样的幸运?还有挖通盗洞救了自己的关中老孙家,他们手里的地图是从何而来?如果是来自他们背后的那个所谓东郭先生,那么这个东郭先生会不会和当年的贺真人有关系? 对于华山派内部都如此秘而不宣的所在,二十年前唐门和霹雳堂是如何得知的?一夜之间屠杀殆尽秘窟中唐门和霹雳堂高手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和背后的轩辕公子与当年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堂主雷惊天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太多这样的问题萦绕在他脑海里,可是现在已经无处查证。唐大说的没错,目前嵩山听涛山庄是唯一的线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灰衣人另有其人,他一定还有动作,眼下只有前往嵩山一探究竟。 叶枫伸手摸索着床边堆积的自己的衣物,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串佛珠,翠绿晶莹的九颗念珠串在一起,那是范上古临死前交给他的物品,还有那一句:“卷轴在少林。”也许范上古也感觉到了唐大身上那些神秘的东西,才会避开他把东西悄悄交给叶枫,也许这个什么卷轴才是唐大在一直寻找的东西,也只有它能解开叶枫心中的疑惑。 少林寺么,既然正好要去嵩山,当然要去拜访一下。这事情如此的凑巧,如果不是人为的故意设计,也许这一切真是有天意,也许这一次能解开所有的疑团了。 叶枫长长吐了口气,还有唐柔,一想到唐柔他的心里莫名奇妙地跳动起来,像是一只小兔子在里面蹦跶。这是种他无法解释的感觉,紧张之中又略微带着点甜蜜。这让他对这次嵩山之行忽然产生了一种期待,也许仅仅是对于唐柔的期待。无论前面等待着他的是多么不平凡的际遇,他也没有丝毫畏惧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即将见到她了。 门忽然开了,外面夕阳耀眼的光线直射进来,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和金色的阳光一同闯进叶枫眼帘的,是端着药碗的解祯亮还有那满是笑容圆乎乎的张胖子的脸。 叶枫笑了,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温暖的感觉,他知道不论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这种温暖的东西都会支撑他们一同走下去,因为他们是,兄弟! 叶枫起身离床,迎了上去,融进这温暖的阳光里,融进这温暖的友情里。 第三十六章 嵩阳镇 捕头老邓带着新来的小捕快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巡视着。 嵩阳镇虽说是个小镇,却是进入嵩山北麓的必经之路。特别是听涛峰上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建立的听涛山庄,是所有武林人心中的胜地,所以每年无数习武的年轻人来到这里,希望能有机会进入听涛山庄,扬名天下。可是除了被邀请的江湖上的知名剑客,没有人能进去,所以大批武林人士就聚集在这小小的镇落。于是这小小镇落也就常常车水马龙,繁华起来。 武林人士多了,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事件也难免多了起来,因而县太爷特意在这小镇设立巡捕房,维持治安。老邓就这样当上了捕头。 他当然明白,凭借自己那手三脚猫功夫,手下两三个差役捕快,要想镇住这众多的武林人士,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深谙一个躲字诀,但凡有打斗场面,他都会立马消失,等待平静之后他才带着手下赶到,比如昨天在酒楼那个什么紫云派和什么五虎门就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他带人出现的时候两边都已非死即伤,不但成功的让他们因扰乱治安罚了银子,灰溜溜地离开本镇,还以管理不力为名罚了酒楼老板一笔银子。江湖帮派一般不会对抗官府,像这样的外快油水平时是不少的,所以他在这小镇上的日子过得还是非常滋润的。 此刻春日灿烂,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新来的小捕快,看着自己治下热闹的大街两旁卖力叫卖着的商贩们,还有这街上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们,老邓感觉如同行走在天堂一般。 一抬头,他就远远的看见了飞驰而来的三骑黑马。 三匹黑色的马,马上三个黑色的人影,在路上飞驰而来,后面扬起好大的灰尘,一直进入了小镇。 老邓忽然感觉右眼皮跳了跳,眼前这三个人必非善类,他预感他们必然带来极大的麻烦,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马匹来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酒楼的门口。三个黑衣人从马上下来,将马匹交给迎上来的小二,大步直接进了酒楼。 老邓来到酒楼门口站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进去看看。无论他们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还是应该去看一看,至少就凭身上的捕快官服,不会有江湖人士主动来招惹他吧,他想。 这时刻还没到饭点,酒楼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三个黑衣人在正中那张桌子,一个坐着,另外两个站在他两旁,地位高低立现。 中间坐着的黑衣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显得目光格外的阴骘。他的目光盯着走进来的老邓,看得老邓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过去查问这三个人,呆站在原地。 长脸黑衣人看着老邓在发呆,面无表情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老邓迟疑着走过去,长脸人看着他的捕快皂衣,问道:“你是本地捕快?”声音低沉,不带一点感情。 老邓连忙点头:“正是,我是本镇捕头……” 长脸人一抬手,打断了他:“好极,从今天起,你和你手下在我手底下当差,听我的吩咐做事。” 老邓一愣:“你是什么人?这么大口气。” 长脸人一摆下巴,身后站立的黑衣人上前一步,摸出一块腰牌在老邓面前一晃。 老邓身旁的小捕快刚当上捕快,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老邓可是当了几十年捕快的,脸色一下变了,他分明看见腰牌上写着“京师刑部捕”,这三个黑衣人原来是京城刑部出来的捕快。他心里暗暗叫苦,本来自己在这小镇无拘无束,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现在要在这个冷冰冰的长脸人手下干事,免不了诸多麻烦,说不定还要去冒各种危险。看来自己刚才第一眼看见他们时的预感果然不错,这三个人果然是大麻烦。 老邓眼珠一转,陪着笑深深施了一礼:“原来是刑部的大人,小老儿虽然只是本镇小小捕头,不过却隶属嵩阳县治下,待得禀明县令大人,才好来上官身边听差。” 他这话是提醒对方,纵然你是京城刑部的上差,也不能越权直接调用地方捕快。而且,这里去县城见县令大人路途不近,若加上他途中有意延误一下,来回耗上个十余天,等他再回来,恐怕这里什么麻烦也过去了。 老邓在心里打如意算盘,黑衣人如何听不出来,那长脸人脸色一沉:“你这是不愿意听命于我?” 老邓心头一颤,嘴里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长脸人叹了口气:“你心思太多太活,本来也不合适办我这件差事,你已经没用了。” 老邓心头一喜,以为对方放过了自己,感觉如蒙大赦,刚想陪着笑脸说几句客气话,笑容还没在脸上绽开,就看见长脸人阴沉着脸说:“在我的计划里,为了保密,没用的人是绝不能留的。” 就看见剑光一闪,长脸人手里多了把细长的剑,剑尖已经刺入了老邓的咽喉。老邓瞪着死鱼般的双眼倒在地上没了呼吸,咽喉处只流出少许血液,脸上还带着刚刚的笑容,显得无比的诡异。好快的剑! 小捕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根本没看清那个长脸人是怎么出手的,刚刚还神气活现的上司现在已经带着笑容死在面前了,难道这就是含笑九泉? 长脸人看着地上惊慌失措的小捕快,一看就是个新手,估计都没见过杀人,心里冷笑了一下,沉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捕快战战兢兢地回答:“我姓任,叫任九,刚当了三天捕快。” 长脸人出乎意料地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恭喜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本镇新的捕头了。” 小捕快一愣神:“什么?谁说的?” 长脸人还是面无表情:“我说的。” 小捕快有点不相信:“你是谁?” 长脸人转头看着小捕快的眼睛,看得他全身发毛,他的话像铁一样的冷:“我是京城刑部总捕头,我叫常无义。” 第三十七章 豪华马车 叶枫躺在马车里。 这个马车很豪华,足有一般马车的两倍宽,朱红描金,气派非凡。前面套着四匹马,每一匹看起来都神骏非凡,此刻由一个戴着斗笠的蜷缩着的老马夫驾着,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拉着马车平稳地前行。 马车里装饰更是豪华,窗口闪亮的珠帘透入春日的明媚阳光,不但让车内显得宽敞明亮,也让人心情感觉舒畅起来。车内铺设毛毯,还设有软榻,叶枫此刻就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之上,看着坐在两旁的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痴。 本来叶枫是绝不同意乘用这部马车的,这车太过豪华气派,加上他手下两名卷云骑孙风和周雷穿着锦衣卫的朱红官服骑马两侧护送,一路行来太过招摇。但是张胖子一再坚持,说他身上余毒未清,身体还很虚弱,又要赶这么远的路,不能太过劳累,加上西安知府一听说他们三人的身份,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安排了这豪华的马车,叶枫实在不好拂了这众人的好意,才勉强乘坐了这辆马车。 可是这车太过笨重,也是为了平稳,老是这么不疾不徐地行进,让叶枫有些心急,这样走法,到嵩山不知还要几日。他着急的倒不完全是因为要去听涛山庄查案,也许还因为唐大临行前曾说过会让唐玉和唐柔前去嵩山帮手。想到唐柔,叶枫又想起了在华山山谷恶战之际见到的她矫健的身影,俏丽的容颜,心里感觉更是焦急,盼着能早日赶到嵩山和唐柔见面,不禁喃喃自语道:“不知唐柔……唐玉他们到了嵩山没?” 一旁的张胖子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没有作声。一路行来,叶枫念叨了一路的唐柔,就算他百般掩饰,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可是张胖子是亲眼见过密道口崩塌之时唐柔为唐大痛哭的情景,他和解祯亮更见过老孙家人挖通盗洞从密道里救出唐大时,唐柔激动得如同投林小鸟一般扑进唐大怀里的情景。且不论唐大心意如何,唐柔对他绝不会只是普通的兄妹之情那么简单,他们之间本就不是亲生兄妹,表亲之间日久生情,亲上加亲的事也很常见,恐怕叶枫这回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可是眼看叶枫痴痴迷迷的样子,又不忍和他明言,两人只能对望着叹了口气。 这时马车一侧传来卷云骑孙风的声音:“公子,前面有一家客栈,时辰不早了,是否今夜就在这里宿下?” 叶枫望了眼车窗外的阳光:“时辰不是还早吗?” 孙风答道:“前面已经进入山区了,人烟稀少,现在已近黄昏,如果错过这个宿点,恐怕今夜我们只能在野外露宿,再说,明天一日路程,应该可以赶到嵩阳镇,就快到听涛峰山下了。” 叶枫本想多赶些路,能早一点到地方,听孙风这么说,也只好同意停车留宿客栈了。不过听说明天就能到听涛峰下了,也许就能见到唐柔他们,还是不由得精神一振。 最开心的就数张胖子了,从西安出发的时候他带了一大包吃的东西,可是在路上他的嘴就没停过,不到两天就全部吃光了。他老早就饿了,肚子叽里咕噜叫了一路,听说到了客栈有吃的了,笑得合不拢嘴。 这家客栈不过是间野店,简陋的两层木板小楼,灰蒙蒙的朴素色调和停在院里的这辆豪华气派的马车颇有些格格不入。店小二惯会察言观色,看马车就知道这几个人身份不凡,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迎进大堂。张胖子屁股一落座就忙不迭地催促上菜,不一会鸡鸭鱼就摆上了桌,虽然看起来当然没有城市里酒楼的菜肴精美,在这荒郊野店也算得上丰盛了。 张胖子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鸡腿,三两口就下了肚,拿起筷子正想去夹红烧鱼,筷子却被叶枫一把抓住了。抬头就见叶枫沉着脸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四顾环视一圈才发现整个客栈除了他们,再没一个人。 本来这种野店,没有其他客人并不稀奇,可是从他们进店到现在,除了招呼和上菜的那个小二,连掌柜的也没看见,柜台里空无一人,现在就连那个店小二也不见了,偌大的店堂里空空荡荡的,透着几分诡异。 叶枫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蘸了点红烧鱼的汁水,碎银块忽然变黑了,有毒!张胖子看着变色的银块咽了口口水,心里不禁有些发毛,看着自己已经伸出的筷子,真悬啊。 忽然空荡荡的大厅里想起了一个诡异的声音:“你们吃鱼啊,我做的红烧鱼很不错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听上去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张胖子一拍桌子站起来,大骂道:“你娘的搞下毒这样下三滥手段,还在这里装神弄鬼,快点给爷爷滚出来!” 嘿嘿嘿的一阵笑声,二楼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衣白裤,脸色惨白,咧着一张血红的嘴扶着栏杆看着下面大厅里坐着的几个人笑。 张胖子看得大怒:“笑什么,笑你奶奶的爪儿!”伸手抄起桌上的空碗就要朝那白衣人砸去。叶枫一把拉住他,朗声道:“白鬼无常,黑鬼夺命,你是白鬼白开心,黑鬼又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从里面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光头,赤着上身,穿一条漆黑的裤子,可是他全身皮肤黝黑,黑得连大光头都不反光的,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块肌肉虬结的黑炭。 叶枫心里一沉,看来那豪华马车果然还是太过招摇了,竟然引得北方黑道霸主绿林三十六寨的左右护法黑白双鬼一起现身。只是明知有锦衣卫护送还要下手,这几乎等同于和朝廷宣战,他们真的是为了财物吗?一上来就下剧毒,分明是想要这些人的命,这和绿林好汉平日里劫财不伤命的规矩大不相同,难道他们会有其他的目的? 第三十八章 赶车老头 叶枫心里快速的盘算着。 在此之前他只在卷宗中看见过绿林三十六寨和黑白双鬼的资料,这绿林三十六寨是北方的一群强盗,常常劫掠商队和行镖,不过非必要向来不伤人命,犯案累累却一直逍遥法外,一者因为他们从不与官府为敌,二者是他们名为三十六寨,其实居无定所,分则为流民四散,合则为流寇犯案,实在难于剿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有一个总寨主,神龙三现风老爷子。这人人如其名,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秘,智计百出,官府一直就没能摸清他的行踪,更不用说将他绳之于法了。所以绿林三十六寨一直是北方黑道最大的势力,而黑白双鬼这对左右护法不过是风老爷子的贴身护卫而已。 现在黑白双鬼都现身了,风老爷子是不是也来了?为了一辆锦衣卫护送的豪华马车,真的会让这神出鬼没的总寨主亲自出马?也许,马车里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现在的形势,解祯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自己毒伤未愈还不能使用武功,仅靠两个卷云骑孙风和周雷,加上一个长于轻功拳脚功夫却稀松平常的张胖子,勉强能与黑白双鬼周旋已属不易,看来要赶紧找退路,希望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没有包围这个客栈,这样他们还有一线逃脱的机会。 叶枫双眼扫视店堂,希望找到一条脱身之路,目光所及,他一下愣住了。他们身后的桌子旁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约莫五十多岁,胡须半白,却经过很细致的修剪,身材魁梧,一身衣服华丽精致,坐在那里显得非常有气势。此刻他正端着一碗酒,正全神贯注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在品,仿佛碗里盛的是琼浆玉液一般。 大家都是一惊,这人是谁?什么时候坐到他们身后的?他们五个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这是什么样的身手?叶枫心里一沉,他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他应该就是那位神秘的绿林三十六寨的总寨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他果然来了。 风老爷子喝完酒,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碗,抬起头看着发呆的叶枫微微点了下头:“你就是叶知秋的儿子?” 他们果然是冲着人来的。叶枫也点了点头,心里暗想。 风老爷子盯着叶枫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你中了毒?” 叶枫不禁佩服他的眼光,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的。” 风老爷子叹了口气:“你的伤势恐怕根本动不了武,”他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所以你也不必东张西望,你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脱。” 叶枫只好承认,他们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坐下。 风老爷子很满意叶枫的识时务,点了点头:“很好,我知道各位身上没有红货,所以我们绝不是为了财物来的。” 叶枫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们是为了人来的,勉强笑了笑:“我们几个居然有这么大面子,要劳动大名鼎鼎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亲自出手?” 风老爷子眼睛一直盯着叶枫,轻轻呼出口气:“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的重要呐。” 叶枫一愣,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才是他们的目标?这所谓的重要,是什么意思? 这时店堂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那个有些慵懒的赶车老头,一身普通布衣,沾着些干草料,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应该是刚把马车卸好,把那四匹马在马厩安顿好。 他仿佛没看见殿堂里紧张的气氛,把手里的马鞭和马笼头什么的往店门后的角落里一扔,径直走到叶枫他们一桌坐下,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根旱烟杆,开始慢慢地往烟锅子里填烟草丝。 他一人坐着一根长凳,很自然地隔在风老爷子和叶枫他们之间,专心致志在摆弄着烟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这时黑白双鬼慢慢绕了过来,一左一右和风老爷子形成掎角之势,把叶枫他们夹在中间,老头还是头也不抬地在摆弄烟杆,塞好烟丝,摸出一对火石,开始噼啪作响地一下一下打火。 风老爷子挥手止住了蠢蠢欲动的黑白双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老头,默不作声。老头仿佛在坐着天下最重要的事,低头只管一下一下地打着火,也丝毫不管周围的人。 终于烟丝点着了,老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嘴,吐出一片迷蒙的烟雾。说来奇怪,那烟雾并没有四处飘散开去,而是环绕在老头四周,把他罩在一团迷蒙的烟雾里。 现在连不懂武功的解祯亮都看出这个老头不简单了,这样控制烟雾,若非身怀绝顶的内功根本不可能办到。叶枫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唐大给他讲述的那个惊走大雷门雷破天的人,那个会保护他们一路安全的唐门的老朋友。他一路一直在奇怪并没有什么人和他们同行,原来这个人早就在他们身边了。 风老爷子看了好半晌,忽然开口:“是你?” 吞云吐雾的老头点点头:“是我。” 风老爷子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谁?” 老头从鼻子里哼了声:“你变化再大我也认识你。” 风老爷子道:“你却变得我快认不出了。” 老头放下烟杆,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你想要再试试?” 风老爷子不说话了,慢慢站起身来,注视着老头。突然他抄起了长凳直刺向老头,那一瞬间他魁梧的身躯仿佛更加高大,宛如天神一般的气势,那长凳犹如握在天神手中的巨剑,其势无可匹敌,剑气! 老头慵懒的神情忽然不见了,矮小的身躯舒展开来,手里的旱烟杆伸出迅捷无比的在刺来的长凳上一点,那看上去犹如巨剑一般的长凳忽然裂开了,四分五裂,风老爷子一声怪笑翻身向后倒掠出去,消失在门口。 在座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风老爷子的那一击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气势惊人,几乎无懈可击了,可是在老头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老头出手的一瞬间,他们分明都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感觉,这是什么武功?风老爷子和眼前这个老头这一击中虽然用的都是很普通的物品,可是分明发出了无比凌厉的剑气,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又恢复了慵懒的神情,慢慢坐了下来,叶枫他们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黑白双鬼见势不妙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叶枫刚想张口问道:“前辈……” 老头抬手打断了他:“不必多问,我是谁,他是谁,你们以后自然会知道。不要再前辈前辈的,现在你们可以叫我老姜。” 老姜?叶枫和张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想起了一个名字,俱是一惊。 姜老头扒拉了几下桌子上的菜:“黑白双鬼做的饭菜再可口也不是阳世间的人能吃的,我老头子还没活够,只是可惜了这些食材。想必后厨还有材料,你们谁会做菜?”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胖子叹了口气道:“我会。” 姜老头点点头:“果然会吃的人必然会做,你进来给我打个下手,赶了一天路,总得弄点东西填饱肚子。”说完,起身慢慢地向厨房走去。张胖子没法,只能苦着脸跟上去。 看着他们进了厨房,解祯亮悄声问叶枫:“这老头到底是谁?” 叶枫轻声说:“他不是人,简直就是传说,他就是泰山姜家的掩日名剑姜慕白。” 解祯亮对武林中的这些掌故不甚了解,不明白为什么是传说,叶枫也有不明白的,他在想那个风老爷子,能接姜慕白一招全身而退,那一击分明是身怀绝世剑术,有这样剑术的人世间没有几个,他真的只是那个强盗头子风老爷子?还是,他还有其他的身份? 他,到底是谁? 第三十九章 绝世美妇 第二天他们赶到嵩阳镇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了。 一路上姜老头赶着马车还是不疾不徐的慢慢前行,叶枫纵然心中万分焦急,巴不得早日赶到嵩山见到唐柔,却也不敢催促他。自从昨夜野店中那一战知道了姜老头的身份,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副慵懒的神情,可是举手投足间叶枫他们都感受到无比的威严,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何况,为什么心中会如此焦急?叶枫答不上来,那是心里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有些期盼又有点害怕,既然没法对别人说,就只能默默无语的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景色,愣愣地发呆。 一旁的解祯亮和张胖子看他这样,以为他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也不想打扰他,三个人默默无语的一路直到马车进了嵩阳镇。 马车沿着镇中的大路,直接停在酒楼门口,那华丽的装饰和两侧骑马护送的孙风周雷身上锦衣卫那朱红的官服显示了马车中人身份的不一般,酒楼的小二忙不迭地上前毕恭毕敬地招呼伺候着叶枫他们走下马车。一抬头,叶枫就看见酒楼的二楼上,一个人倚着栏杆对他微笑着,他的发带上嵌着好大一块翠绿的美玉,唐玉! 唐玉他们果然已经到了。叶枫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欣喜,又夹杂着一些紧张,可是当他上到二楼的时候,却只有唐玉一个人在上面,唐柔没有在。 叶枫心里空空的,有些失望,这些都不加掩饰的写在他脸上。一回头,坏了,解祯亮和张胖子都看着他,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更糟糕的是唐玉,他也看着自己,同样露出那种笑容,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这么笑,难道他们知道什么? “啊,小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要晚到几日,我就先来和大家会合了。”唐玉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唐玉一见自己就先解释唐柔的行踪?难道连他也知道了?是不是唐大告诉了他什么?叶枫心里乱成一团麻,就像一个偷东西被发现了的小孩子,都忘记了和唐玉打招呼。 唐玉扫视了下众人,没看见姜老头:“老姜叔怎么不在?” 张胖子一屁股坐下,大约已经渴极了,一边倒水一边说:“他去后院给马上料,本来我说让店小二去,他非要自己去,说他既然是赶车的,这就是他的本分。” 唐玉微微一笑:“他就这个脾气,做什么都特别认真,想做什么谁也劝不住,由他了。” 大家见礼毕,围坐下来,张胖子其实早上出发时从野店打包了一大包吃的,一路都是吃着过来的,但还是好像饿了一整天了,拉着店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唐玉和众人谈着昨夜野店的经历,讲到黑白双鬼,风老爷子,唐玉脸上也不禁微微变色,想不到竟然连他也出马了。 这时,楼下忽然静了下来。 楼下本来是镇上最繁华的街道,两侧都是商铺,路旁小贩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时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从楼上向下看去,只见街道上的人都停了下来,自觉地让开道路,有一行人正沿着道路缓缓前行着。 这一行人当前走的,是由两个侍女扶着的一个华服美妇人。这妇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盘着精致的发髻,金钗珠翠,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颜色鲜艳,金丝镶边,华贵非凡。但是这一身的珠光宝气竟丝毫不能掩盖她本身的光彩,那精致如雕刻般的五官,微蹙的双眉间透出一种淡淡的迷人的忧郁,行动间举手投足,显得柔若无骨,我见犹怜。 街道上所有的人,一时都鸦雀无声,他们的目光都随着这美妇人移动,他们的心跳都跟着她的脚步而跳动。 楼上众人也似看得呆了,张胖子忽然喃喃地念道:“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 大家一愣,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解祯亮忽然笑了:“胖子念的是当年楚国宋玉写的《神女赋》,这一段是描写神女绝美的容颜的。” 他看了眼张胖子拉长了声调又说:“不过《神女赋》最后神女拒绝和宋玉交好,绝然而去,徒留遗憾。你应该念他的另一篇《高唐赋》,里面楚王和巫山神女可是云雨一度,一亲芳泽了的。” 众人俱都失笑,张胖子怒目瞪了解祯亮一眼,转过头去斥道:“低俗!” 叶枫转头看那美妇,心里想起了另一篇著名的诗篇,曹植的《洛神赋》,讲述洛神的美丽绝伦,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大约就是如此了。 这时道路旁边一个挑着两个木桶卖豆腐的老汉好像是看得呆住了,肩头的扁担滑落,木桶跌倒,桶里雪白的豆腐和汁水洒落一地,溅湿了行走中美妇的衣服,美妇“啊哟”叫了一声,闪避不及,似要跌倒。路旁众人也齐齐发出了一声:“啊哟!” 大家的眼光一直都集中在美妇身上,几乎没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这时这几个人中领头的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男子闪身蹿了上来,一把扶住了美妇,抬脚一下就踢开了翻倒的木桶,跟着一脚把那老汉踢了一个跟头。 老汉摔得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指着那文士:“你,你怎么打人?” 文士转头怒目而视:“你自己不长眼,冲撞了夫人,踢你一脚算便宜你了。” 老汉气得直哆嗦:“你竟然这样不讲理?”就要扑上去,这时边上路人赶紧拉住劝解。 文士不再搭理老汉,转向美妇,满脸温柔之色:“你没事吧?” 美妇微微一笑:“无妨,相公,我们不必和这样低贱的人置气,回去吧。” 文士顺从地点头:“都依夫人。” 于是一行人继续旁若无人般前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道路尽头,街道又恢复了喧闹和繁华,只有那老汉在低头一面叹气一面收拾洒落一地的豆腐和汤汁,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第四十章 林少庄主 看了楼下发生的一幕,一众人都气愤不已。 张胖子憋不住说道:“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何况还是个老人?长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看别人都低贱了?” 唐玉摇摇头:“我看下面围观的人当中又不少都是江湖中人,遇见这等不平之事竟然没有一个肯站出来的,看起来必然事出有因。” 回头一招手,唤来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问道:“刚才那人是谁?怎的如此强横霸道?” 店小二吓了一跳,双手急摆:“客官可不能乱说话,在这嵩阳镇,可没人敢得罪听涛山庄。” 叶枫一听,问道:“刚才那是听涛山庄的人?” 店小二道:“各位敢情是外地来的,刚到这里还不知深浅,刚才那踢人的文士正是听涛山庄少庄主林守成,那漂亮的妇人人就是他夫人,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柳若无。” 柳若无,十年前被公认为江湖第一美人,父亲是武当知名的剑客柳青云,不过这女儿的名气要远在其父之上,引得江湖上多少公子哥儿趋之若鹜,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十年前她嫁与听涛山庄少庄主林守成,也是当年一段武林佳话。 张胖子听得一愣:“不对啊,柳若无天下第一美人之名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就嫁入了听涛山庄,算起来现在应该也是三十多岁了,可是刚才那个女人不过二十多岁啊。” 店小二叹道:“听说这天下第一美人当年嫁入听涛山庄一半是因为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还有一半就是因为这老庄主有一种驻颜奇药,你看她这十年过去了容颜依旧像二十岁小姑娘般动人就知道了。” 什么驻颜奇药,江湖传言罢了。大家都摇头不信,张胖子嘴里还嘟囔着:“少庄主又怎么样?就能欺负人?” 店小二忽然笑了笑:“这老汉大概是附近镇子的,不常来这里,所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欺负归欺负,可是对他来说,可不见得是坏事。” 大家听得一阵糊涂,这被欺负怎么还会是好事了?店小二嘿嘿一笑:“不信?您几位就看好了,下面还有续集呢。” 续集?一干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倒想看看下面会有什么事发生。 楼下的街道上,老汉还在躬着腰一面叹气一面收拾一地摔碎的豆腐,这时从街道的一头走来了一个穿着灰色仆从装束的老人。解祯亮眼尖,一眼认出这正是刚才跟在林守成少庄主身后的其中一人。 那老仆走到卖豆腐老汉身边,一面说着什么,一面掏出一枚足有十两的银锭塞到老汉手里。老汉赶紧推辞着,最终拗不过老仆,还是收下了银锭。那老仆转身走入人流,没一会就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了卖豆腐老汉捧着银锭站在路边愣神。 店小二嘿嘿一笑:“如何,这老汉算是因祸得福吧,他要卖多少豆腐才能赚上这十两银子啊。” 楼上几人看得莫名其妙,唐玉回头问店小二:“这老仆是什么人?” 店小二道:“他叫林忠,是伺候林老庄主的老仆人了,这几年跟在少庄主身边,少庄主脾气不好,常常闯祸甚至伤人,每次都是这个忠伯拿钱出来善后,他可是个大好人,出手又阔绰,本地人大多受过他的恩惠。” 叶枫忽然问道:“你是说这种欺负人的事常常会发生?” 店小二答道:“隔三差五林家少夫人就会出外在附近进香、游玩总要从这里经过。说来奇怪,她不喜欢乘车坐轿,总是步行,常常因为美貌引起围观,像今天这样的事也就难免经常发生。”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捕快皂衣的年轻人走上楼来。略一张望,径直走到叶枫几人面前,施了一礼,问道:“请问哪位是锦衣卫叶百户叶公子?” 叶枫问:“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恭敬地答道:“在下是本镇新任捕头,名叫任九。” 张胖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你妈难道生了九个孩子,你排行第九?” 任九苦笑一下,还是很恭敬地回答:“哪里能生这么多?在下乃是独子。” 张胖子点点头:“我说也是,那么是你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九?” 任九头垂得更低:“在下父亲也没有兄弟,只因他名叫任八,因此在下唤作任九。” “噗嗤”一声,正在喝水的张胖子一口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一旁众人也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张胖子无话可说,只能边咳嗽边说:“不错,这名字不错。” 任九被一帮人笑得满脸通红,尴尬非常。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二十上下还透着稚嫩的年轻人,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当上捕头的。看他手足无措的境地,不禁有些同情,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任九施了一礼道:“在下奉命率属下三名捕快听从大人调遣。” 叶枫摆了摆手:“不必叫我大人,我们一路并未知会各地衙署,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任九道:“京城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叶枫心里一动,正如唐大所言,常无义果然来了。当下问道:“常大人在哪里?” 任九答道:“下达命令之后他就离开了本镇,说是前往县衙有要事要办。” 叶枫摇摇头,这真是个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人物。面对天下第一剑的听涛山庄,有本地官府的帮手,确实可以少去很多麻烦。于是他对任九道:“我们今夜就宿在本镇,明天一早,你们随我去拜访听涛山庄。” “是。”任九的恭敬多礼让人感觉他有着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小心谨慎。 任九离开了,叶枫在想常无义。 他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关于他的传言却很多,关于他的冷血无情,关于他的狡诈阴险,甚至关于他那传奇般的前任总捕头的父亲。可是所有的传言也都证明了他是一个能吏,在他手上的案子,没有一件不破的,他会使用各种手段和方法去破案,无论是否正当。 这一次,他会怎么做呢?叶枫感觉很好奇。 第四十一章 肱股之臣 夏原吉漫步走出午门的时候,脸上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的忧虑倒并不是因为他刚刚顶撞了皇上。 作为曾经被建文帝朱允炆重用过的大臣,早在靖难之役中南京城破之日,他就被人捆绑着送到了朱棣的面前等待发落。所有人都认为他死定了,可是朱棣却出人意料的不但没有杀他,反而非常赏识他的才能,当即任命他为户部左侍郎,没过多久又升任他为户部尚书,成为了朝中重臣。所以他是从死亡线上走过来的人,他并不怕死,这也使他成为了朝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敢于对皇上直言犯谏的大臣之一。 今年适逢浙西大水,他本来奉旨一直在浙西治理水患,平息灾情,尽心尽力,正在关键之时,突然接到旨意要他立刻返京面圣。本来他还在奇怪,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急事要见自己,不惜要他撂下这关系到万千灾民生计的工程于不顾。 然而当他匆匆赶回京师,进了宫一见面,皇上就对他大倒苦水,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北方边境如何不平静,远逃蒙古草原的北元残余势力如何养精蓄锐,虎视眈眈。最后,皇上要他拿出预算,声称准备派兵北征。 夏原吉想也不想,张口就答:“没钱。” 朱棣一愣:“国库没钱?你们户部是干什么吃的?你不是刚刚才拨款给浙西修水利安抚灾情吗?” 夏原吉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如果皇上要兴修水利,劝课农桑,发展民生,就算国库里一两银子也没有,臣也要殚精竭虑、挖空心思地抠出银子来。但是如果皇上此刻要兴兵北征,臣就只有这一句话,没钱!” 朱棣勃然大怒,口中怒骂一声,顺手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向夏原吉。 夏原吉还是跪得笔直,躲也不躲,砚台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墨汁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朱棣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娘的给我说出个道理来,说不出来老子今天就砍了你的头。” 夏原吉双目迎着朱棣炯炯有神,他的声音几乎比朱棣的怒骂声还要大:“臣此次浙西治水,眼见得天下万民的疾苦。靖难之役四年的战乱,多少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好容易到如今圣上临朝,天下安平,正是百废待兴,民心思定之际。加之如今浙西大水,倾覆良田,灾民遍地,哀鸿遍野,正该大力平抚灾情,重修水利,让百姓重建家园,沐百姓以圣恩。如果战端一起,臣诚恐百姓又陷水火,而负圣上贤德之名。” 朱棣怒气稍减,问道:“那如果北元残余来犯,又当如何?” 夏原吉抬眼瞥了一眼朱棣,还是跪的直挺挺的,胸有成竹地答道:“圣上这分明是在考微臣。北元残余逃至蒙古草原后分裂为几大部落,最强大的就是鞑靼,去年北元伪帝鞑靼大汗坤帖木儿被乌格齐所杀,乌格齐就任鞑靼大汗。此人向来亲汉,与其他几个部落素来不和,他必然投靠我大明以求自保,以臣猜想他向我大明示好的文书应该不久就可呈于御案之上。这些部落内乱不断,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进犯我大明?所以这些北元残余眼下不足为虑。” 朱棣静静地听他讲完,忽然笑了,眼前这个刚直不阿的读书人看来还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迂腐。 对于天下大势,夏原吉所讲的还是颇合自己的见解,当然,这些必是与吏部尚书蹇义和英国公张辅他们经常商讨的结果。他们几个之间素来交好这点朱棣是知道的,听说夏原吉的儿子和张辅家的小胖子还是什么结义兄弟,小孩子的玩意儿,朱棣对这些江湖气息颇重的义结金兰什么的向来嗤之以鼻。 朱棣微笑着看着夏原吉,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本来就没真的打算出兵北征,这不过是个幌子,他也料定夏原吉会一口回绝。所以他下面要说的,才是他和姚广孝商议了很久的,也是绝不容许有人阻拦的计划,那就是迁都北平! 夏原吉没有说不,他也不敢说不。他早就知道这个皇上的脾气,当朱棣破口大骂的时候,你可以坚持己见,据理力争,但是当他笑眯眯地和蔼可亲地和你商量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 所以他没有说不,他不怕死,但是绝不会找死。 更何况关于迁都的事朝中早就已经传出风声了,皇上和黑衣宰相姚广孝一直在密谋迁都事宜,为此姚广孝亲自去北平跑了三次,估计这会儿连新皇宫的选址甚至设计图都已经出来了,也是到了他这个户部尚书该拿钱出来的时候了。 此前他也曾经为了这事和蹇义张辅他们都讨论过,谁也说不好皇上为什么会忽然那么坚决的要迁都,是因为风水问题?京师应天府自古称为金陵,多少朝代都定都于此,要说北方边境北平城的风水比这里好,说什么他也不信,何况他不是解缙,他压根就不信风水之说。 是为了传说中没死的建文帝朱允炆?可笑。虽然他们都没亲眼看见朱允炆的死,虽然民间有诸多传说,说道这个人没死,只是蛰伏待机而动。但是如今天下已定,军民归心,纵使这个人真的还活着,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何必为了他搞这么大动作,劳民伤财地迁都北平?夏原吉觉得这里边应该有着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管是什么秘密,迁都的事都已经无可更改了,夏原吉下面该干的事就是想方设法在不影响浙西水利工程的情况下,尽量地省出银子来。北平新皇城的建设,人员的调配,材料的储备,包括几年后的搬迁,每一样都需要花钱,这真是不知比北征的军费贵了多少倍的大工程,夏原吉忽然感觉到自己又掉进皇上挖的坑里了。 这么一路想一路走,愁容满面地出了午门猛一抬头,夏原吉就看见了这个站在这里等了他一上午的那个人。 第四十二章 红墙下的谈话 这个人身材健硕魁梧,站在那里自然有一种凛凛的威风,带着一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遥遥望见夏原吉走过来马上满脸堆着笑,正是淇国公丘福。 夏原吉心中暗叹一声,他果然来了,快步迎上去施了一礼:“拜见淇公爷。” 丘福双手连摇,连连说:“何必客气,何必客气,夏大人,丘某此次实在是有求而来。” 夏原吉素知丘福行伍出身,为人向来朴实憨厚,不讲究礼节,果然上来就丝毫不加掩饰地说了大实话。当下微微一笑,静静听他有何话说。 丘福左右张望了一下,犹豫道:“此处并非谈话之地,夏大人可愿移驾酒楼茶舍一叙?” 夏原吉哈哈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红色宫墙:“此处谈话甚好,红墙之下,广场之侧,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更无第三人知晓,何必费事去那些嘈乱混杂之处?” 丘福嘴笨,一时无法辩驳,只能顺从地应道:“也好也好。” 二人行至宫墙边,丘福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开口,夏原吉却先开口了:“淇公爷来找下官,想必是为了皇上下诏分封二皇子为汉王一事吧?” 丘福赶紧道:“夏大人果然神机妙算,预先就知道了我的来意。丘某军中出身,积战功乃有今日,二皇子常年领军,素来交好,因此皇上立储之前,丘某多次进言支持二皇子,这朝中百官大都知晓。” 夏原吉点点头,丘福素来行事也算光明磊落,并不避讳旁人。二皇子朱高煦素来擅长领兵征战,在军中威望很高,他和二皇子私交甚好,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同时他在沙场战功赫赫,封为国公,也是二皇子在军中的主要支柱之一。 丘福面色一黯道:“岂料圣上听从解缙等之言,立大皇子为太子,把二皇子封为汉王,而且藩国远在云南。事已至此,当如何补救,还望先生教我。” 夏原吉沉默无语,盯着丘福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下官何能,敢烦下问?” 丘福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先生贤名卓著,乃当朝重臣,深得皇上信赖。且听闻太子受封后,曾两次邀请先生过府相会,先生皆予婉拒,素来在朝中都是持身中立,不涉党争,故而冒昧前来,但求高见。” 这个平时莽撞憨直的武夫今天居然这么恭敬多礼,大出夏原吉的预料,搞得他有点很不习惯。 略一沉吟,他问道:“如今太子已立,汉王失势,你当真还想救他?” 丘福斩钉截铁道:“若是趋炎附势,朝三暮四,岂是我丘某所为?” 夏原吉沉默一阵,点点头道:“好,那你首先一定要转告汉王,千万不可前往藩国就藩。” 丘福闻言不由一愣:“这却是为何?” 夏原吉反问道:“汉王藩国何处?” 丘福想也不想答道:“云南啊。” 夏原吉又问:“云南还有谁?” 丘福好像有点明白了:“先生是说……” 夏原吉点点头道:“云南之前便有了黔宁王沐英和岷王朱楩,现在圣上把汉王藩国也定在云南,岂不是更加热闹了?” 沐英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义子,开国功臣,战功赫赫,开国后授西平侯。岷王朱楩是太祖的第十八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二人皆是太祖皇帝当年亲自分封于云南,却素来不睦。沐英死后追封黔宁王,其子沐晟承袭西平侯,之后与岷王关系更是恶劣,曾于建文年间数度检举岷王诸多不法之事,建文帝大怒之下将岷王削爵幽闭,直到靖难之役后当今圣上才将其平反复爵。 岷王回到云南心中对沐家何其愤恨,此后两家纷争不断,数次闹到御前,一边沐家是边镇重将,军功赫赫,手握重兵,另一边是自己的亲弟弟,朱棣也是两头为难,每次都是把两家齐齐训诫了事。此事天下皆知,丘福当然也有耳闻。 夏原吉微笑道:“皇上刻意将汉王藩国也设在云南,一旦汉王前往就藩,就必然会卷进这两家的纷争之中,疲于应付,便再难有余力分心于京城中的争斗,太子之位也就自然巩固了。” 丘福听得恍然大悟,连连称是,夏原吉忽又问道:“淇公爷可想过,既然满朝皆知你是支持汉王的,为何圣上却会下诏任命你为太子太师,前去辅助太子?” 丘福摇头,本来他就一直对这个任命感觉莫测高深,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夏原吉微笑着道:“这正是圣上高明的地方,既说明了他了解你的心性,知道你为人行事光明正大,素无私心,必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汉王。” 丘福没明白:“警告汉王?” 夏原吉对丘福的领悟能力实在有点无奈:“这也就是告诉汉王,无论支持他的人是谁,首先都必须是圣上的臣子,必须要按圣上的旨意办事。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党争,所谓的什么派系,所谓的谁是谁的人,一切都要看圣上允与不允。” “所以,”他看着丘福,“如果淇公爷真的想要保护汉王,首先就要顺着圣上的意思,全心辅助太子处理政事。目前还要尽量减少与汉王之间的来往,特别是您身后还有着那么强大的军方势力。要知道,皇上是在马上得到的天下,对于统军一类的事情尤其敏感。”他特别在这一句里用上了“您”,提醒了对方所代表力量的重要。 丘福这时对夏原吉已经心服口服,看他的眼神无比的信服,几乎带点崇拜了,头点得好像鸡啄米一样,口里连连说着:“先生高见,言之有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按这个方略执行下去了。 夏原吉看看他,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轻声说:“淇公爷既然已经明白了,我们还是就此分手,我们之间的来往恐怕也不宜为太多旁人所知。” 丘福深以为然,深深地施了一礼:“多谢先生高见,令丘某茅塞顿开,今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 两人客气几句,丘福转身踏着轻松的大步离开了,夏原吉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可惜啊。” 第四十三章 三人行 目送丘福消失在街道尽头,夏原吉转身走向长街的另一端。在街角转个弯,他家的马车就停在这里。 太祖朱元璋立朝之后,有感于前朝腐化亡国的前车之鉴,曾下令官员出行入朝皆不准用轿,只能骑马乘车。永乐年以来,稍有宽松,王公及一品官员可以乘轿。不过夏原吉很赞同古时先贤的说法,轿子是以人力代替畜力使用,实在是不人道之举,再者他历来提倡节俭,因而进出从来都是马车,并不用轿。 赶车的小厮看见夏原吉走近,赶紧撩起马车的缦帘,他一猫腰钻进车厢,就看见两个同样等了他很久的人微笑着看着他。一个四十余岁,面目和蔼,文士装扮的是当朝吏部尚书蹇义,旁边身形高大的就是新封英国公张辅。 夏原吉一坐下,蹇义就笑眯眯地问他:“如何?他果然来了吧?” 夏原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让你说中了。可是奇怪啊,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这里找我帮忙,而不去找你们?” 张辅叹口气:“丘福自视甚高,当年靖难之役中他与家父同在圣上帐前听令,平起平坐,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子侄辈,如今在军中我和他素来不对付,他怎么肯来找我帮忙。” 蹇义抚掌笑道:“至于我嘛,刚刚被封为太子詹事,负责圣上和太子之间跑腿传话的活儿,如此近臣,他岂会找我帮忙?算来算去,朝中重臣里只有你表面和太子平时不太亲近,当然要找你了。” 夏原吉哼了一声:“你个老狐狸,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今天来这里找我?” 蹇义两手一摊:“朝中谁不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前些日子一直在浙西东奔西跑忙着治水,奉旨刚刚抵京面圣,搞不好明天就又要赶赴外地,哪里还能比今天在皇宫门口更有把握见到你?” 夏原吉摇摇头:“人说解缙算得准,我看你比他可一点不差。” 蹇义大摇其头:“非也非也,解大才子那是阴阳数算,我这只是推理而已,完全不一样。” 面色一整,又道:“言归正传,丘福那边到底进行得如何了?” 夏原吉道:“正如我们之前所料的,他果然是为汉王来求计的,看来汉王此刻也已方寸大乱了。” 蹇义一笑:“秋后蚂蚱,看他还能蹦跶几天。” 夏原吉继续说:“我按我们商量好的一句不差地告诉他,他深信不疑,应该很快就会传到汉王耳朵里了。” 张辅看着蹇义问道:“你说汉王真的会按我们说的那么做?” 蹇义点点头:“一定会的。原吉一直表面和太子没什么来往,我们分析得又头头是道,加上汉王对远封云南本就心有不满,这正中他的下怀,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相信的。只要他拒绝去藩国就藩,强留在京城,圣上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岂能不起疑心?只要今后他稍有风吹草动,必遭大祸,太子也就从此安稳了。” 他转头对张辅道:“汉王在军中的党羽,如丘福辈,我们会逐步游说分化他们,今后你一定要加强监视,一有异动,立即予以剪除。” 张辅拍了拍胸口:“放心,包在我身上。” 夏原吉长吐了一口气:“你觉得汉王会找个什么理由留在京城而拒绝去云南?” 蹇义笑了:“你我都知道,以他的性格根本不用找理由,只需要在奏折上写上:我未犯罪,何故发配边疆?诸如此类的就行了。” 张辅一愣:“就这样?” 夏原吉道:“这样就够了。而且如果这样做,反而对汉王是最好的。” 张辅不解,蹇义接过来解释道:“以圣上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汉王这种强横惯了的性格,如果处心积虑地找借口滞留京城不去就藩,反而会引起他的疑心,倒不如这样撒泼耍赖,像是汉王向来不讲理的作风。” 他转头问张辅:“听说当年圣上在浦子口为南军所败被围,汉王率救军赶到,圣上抚其背而言:努力吧,世子多病。汉王因而奋勇向前,大破南军。” 张辅点点头,这故事在军中流传甚广,当然也许是有人故意让它流传开来的。 蹇义叹口气:“这几乎等于对汉王许下了世子之位,可是后来太子在姚广孝辅助下沉着冷静,指挥得当,以万余兵马坚守北平,击退李景隆五十万大军的偷袭,立下奇功。要知道君无戏言,所以到现在要立太子之时,圣上才不得不借解缙之口,以免自己落下食言之名。只可惜了我们的解大才子,从此成了汉王一党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夏原吉点点头:“所以,只要汉王没有起兵造反的迹象,无论他如何撒泼耍赖,圣上都会容忍,他越是蛮横,越是说明他眼下没有其他图谋,圣上越是放心。” 马车动了一下,开始缓慢行进。 蹇义看了眼闷闷不乐的夏原吉,忽然问起圣上急着召见夏原吉的原因,夏原吉把宫里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蹇义沉默了一下,道:“还是执意要迁都吗?看来圣上为此准备了很久啊。” 夏原吉道:“迁都一事在朝中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只是不明白,圣上为什么不计代价地非要迁都?难道真的为了民间传说的建文的下落之谜?” “也许。”蹇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再言语。 建文的生死有很多传说,不过公开谈论一直是禁忌。圣上根本不承认朱允炆的帝位,甚至命令史官取消了建文的年号,把太祖皇帝的年号从洪武三十二年延长到洪武三十五年,更加严禁民间谈论建文,一旦发现都是重罪。他们这些官员也只敢私下在信得过的朋友间略略提及一下。 他斜着眼看了一眼张辅,据说当时建文纵火自焚的时候,护卫圣上进入皇宫的部队就是由张辅带领的,他会不会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对这事他一直三缄其口,自己也就不好多问。 张辅知道蹇义在看着他,他装作不知,转头望着车窗外移动的街景。当年他确实看见了一些秘密,但是有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说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些朋友的安全。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直爽性格的他要对朋友保守秘密并不容易,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从来不曾知道这些秘密。 他不禁想起那句至理名言:无知是福。 第四十四章 听涛山庄 第二天一早,叶枫一行人终于见到了名闻天下武林的听涛山庄。 山庄建在半山腰上,由于这个山庄的缘故,这个原本默默无名的山峰也被命名为听涛峰。山峰下面是一望无边的茂密林海,风从林间拂过,望去犹如波涛翻腾,名不虚传。 山庄占地不大,相对于它显赫的名声而言,它的建筑非但不豪华,简直算得上有些简陋。远远望去,不过是座普通的大院落掩藏在春季的翠绿丛林中。 叶枫他们此刻就站在山庄那并不算气派的大门口,紧闭的两扇朱漆木门,上面悬着当年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创立山庄时亲手书写的“听涛山庄”四个大字。 据说书法剑法颇有共通之处,几十年来一直有人不远千里来瞻仰这块匾额,希望能从中领悟到林随风那天下无双的剑法,可惜都是一无所获。不过张痴素来对书法颇有研究,按他的说法,无论林随风的剑法有多么高明,这书法嘛,实在是不怎么样。 小捕头任九带着三个捕快跟在叶枫他们身后,此刻他机灵地抢先上前叩门。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对于背着手站在任九身后的那三个捕快总觉得有些奇怪,他们站在上司身后但是态度却显得颇有些倨傲,也许是任九太过年轻,还镇不住手下吧,叶枫想。 许久,门才打开,站在门里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仆,叶枫他们见过,正是昨夜给嵩阳镇上卖豆腐老汉送银子的忠伯老仆林忠。 叶枫上前对忠伯施了一礼,拿出了一张名帖:“在下朝廷锦衣卫叶枫,有事求见贵庄庄主,烦请通报。” 林忠微笑着还了一礼,没有接他的名帖:“鄙庄庄主知道各位贵客远来,早已经恭候多时了,诸位请进。”说完转身前面引路。 叶枫和旁边的唐玉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听涛山庄是早有准备了。他们跟随在忠伯身后,一行人鱼贯而入。 大门进去转过一道影壁,一条不长的直道直通正堂。直道两旁种了好些花草树木,春花灿烂,颇为精致,两个穿着仆役服装的中年人正在丛间修剪花木,专心致志,头也不抬。树木上有几只鸟儿在愉快地鸣叫,蹦来跳去,一点也不怕人。走在道中的人也感觉分外惬意,好一副鸟语花香的情景。 走进正堂,整洁明亮,摆放的两排桌椅古朴而简洁,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有正对房门的墙壁上挂了一个斗大的“剑”字,笔力遒劲,甚是不俗。 这幅字下面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衣着整洁得体,须眉显然经过精心修剪,整个人看起来颇有气度,看上去的感觉非常精神,带着微笑,和昨夜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正是昨夜在嵩阳镇街中叶枫他们看见的少庄主林守成。 叶枫扫视了一下屋内,再没有其他人了,刚才忠伯不是说庄主已经恭候他们多时了吗?怎么没有看到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庄主林随风? 老仆林忠上前躬身向林守成禀报道:“庄主,叶公子他们到了。” 庄主?叶枫等俱是一愣,他不是少庄主吗?老庄主林随风到哪里去了? 林守成含笑起身,礼貌地抱拳:“欢迎欢迎,叶公子、张世子、解大公子三位驾临鄙庄,真是荣幸之至。” 他眼光一扫,看见了唐玉,又抱了抱拳:“这位想必是蜀中唐门的唐玉,实在是久仰大名了。” 一上来林守成对众人的身份了如指掌,无一叫错,看来已经事先做了调查。 林守成转头看看旁边身着捕头衣服的小捕头任九,迟疑了一下:“这位是……请恕在下眼拙。” 叶枫连忙介绍道:“这是嵩阳镇新任的捕头任九,虽然年轻,也算得是本地的父母官了。” 林守成愣了一下,赶紧道:“原来如此,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万万想不到捕头大人竟然如此年轻。” 任九昂了昂头,想摆出点气势来,但是那稚嫩的面孔却更显得底气不足。 这时张胖子忍不住问道:“我们素未蒙面,你怎么对我们一个个都了如指掌?” 林守成笑道:“华山之役大败大雷门精锐,不出两日,几位的威名与事迹就已传遍江湖了,何况三位一路高调乘车而来,还有锦衣卫护送,我身为地主岂会不知?” 说到高调,叶枫脑中闪过那辆豪华马车,又闪过黑白双鬼和风老爷子,看来这一路走来,对他们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 这边林守成招呼各位入座,那边又吩咐林忠赶紧上茶,等到落座完毕,林守成才问道:“不知各位不远千里赶来听涛山庄所为何事啊?” 叶枫答道:“我们知道令尊林老庄主素来有邀请江湖知名剑客前来山庄切磋剑术的传统,我们只不过想知道前几个月他邀请的几位剑客的情况。” 林守成摇了摇头:“不,这几个月他从没邀请过任何剑客。” 叶枫一愣神,却见林守成继续说道:“他已经五年没有邀请过任何剑客了,那些人,”他顿了顿,扫视了下在场诸人惊异的表情,“他们都是我邀请的。” 大家一时都有些糊涂了。 林守成微微一笑:“各位远道而来,想必也都希望见见我父亲,这样吧,我带你们去见他,看见他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这时旁边的老仆林忠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赶紧道:“庄主,你……” 林守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轻声道:“有的事迟早都会大白于天下,你想掩盖也没用。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林忠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林守成站起身来,道:“我父亲就住在后院竹林,我来引路,诸位请随我来。”当下大步走在前面带路,大家面面相觑,只能跟着走了出去。 叶枫走在林守成身后,看着他迈着大步走在前面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忽然有种感觉,眼前这个温文尔雅,言谈举止得体的林守成和昨晚在嵩阳镇见到的那个对老百姓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林少庄主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恍恍惚惚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四十五章 天下第一剑客 说是后院,其实是在听涛山庄后面紧靠着山崖的一片空地,从庄子里穿过去还需要绕路,路程颇有些远,在好大一片茂密的竹林掩映中有一间小屋。 叶枫一直在观察前面领路的林守成。 这一路走过来,他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不疾不徐,甚至连每一步迈出的频率和步长也没有一点变化,看来这是一个极其看重规矩和细节到有些古板的人。 这样的老实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反常态,以致于经常干出欺凌弱小的事?如果不是昨夜亲眼所见,叶枫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思忖间,一行人已经步过竹林,来到了小屋门口。小屋背靠山崖修建得很简单,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显得很陈旧,却打扫得非常干净,门前有一个三绺长须的青衫中年人正在低着头拿着一把笤帚,很专心地扫着地上散落的竹叶。 林守成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停了一下,对他施了一礼。他却低着头视若无睹,还是专心地扫地,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到来的这一群人。 叶枫感觉有些奇怪,如果这个人是山庄中的仆役,林守成身为庄主怎么会对他如此多礼,而他居然对庄主的态度如此傲慢? 林守成却并不在意这个青衫人的态度,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傲慢无礼。施礼过后径直来到了小屋的门前,回头招呼道:“家父就在里面,诸位请进。” 说完推开门,当前走了进去,大家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屋里不大,陈设也非常简单,除了桌椅,就是在里面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张宽大的床榻,在上面盘坐着一个老人。 叶枫仔细一看,这个人衣衫不整,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着,遮住了半边脸,浓密的胡须也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肆意地生长,整个脸上只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睛和高挑的鼻梁,整个人正在木然地发呆。 看见有人进来,他抬起散乱的眼神扫视了一下众人,看见林守成,他的眼神里有了些反应,口中念念有词,呵呵有声,双手略略挥动,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声。 大家仔细一看,他的双手竟然被镣铐锁住,用铁链固定在床头之上。 看他的反应,这个人难道是个疯子? 林守成这时低头沉声说道:“诸位,这位便是家父林随风。” 什么?大家都大吃了一惊,这个锁在床上的疯老头竟然就是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守成看见大家惊异的表情,并不意外,有些沉痛地说:“不瞒诸位,家父五年前因为练功不慎而走火入魔,忽发疯癫之症,误杀了家母,从此便被锁在这小屋中再没出去过半步。”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张胖子开口问道:“为何这五年来江湖上竟然无人知晓?” 林守成长叹一声道:“一来这事乃是家门不幸,传出去唯恐有损父亲一世英名,二来父亲名满江湖,自然也有不少仇家,为保山庄万全,五年来在下不得不封锁消息,并且继续以听涛山庄之名不定期地邀请江湖知名剑客前来切磋剑术,借以掩人耳目。”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在正堂之上林守成所说的话,也明白了为什么先前老仆林忠会唤林守成为庄主,原来这五年以来一直是林守成在执掌听涛山庄。 叶枫一皱眉问道:“被邀请的剑客来了听涛山庄见不到老庄主,这事岂不是就要穿帮?” 林守成答道:“我对他们说家父正在闭关,由我与他们切磋,之后再赠以几本珍贵的知名剑谱,他们个个欣喜,也就不疑有他了。” 大家纷纷摇头叹息,想不到威震天下的第一剑客,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唐玉问道:“五年来老庄主就一直如此锁在这里,可有找名医诊治过?” 林守成道:“因怕走漏风声,所以我们没有广邀天下名医前来,不过也暗中请了附近相熟的大夫来看过,都说是因练功不慎伤了脑部,难以医治,这五年来用了不少名药,却一直是这样痴痴呆呆的。” 叶枫忽然灵光一闪,道:“正好我约了当世神医程三思在此会合,想必届时请他前来诊治老庄主或者能有奇效。” 林守成听了这话,出人意料的面无表情地说:“那当然最好,不过这五年的固疾恐怕纵是神医也难有良策。” 叶枫没再言语,和唐玉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暗暗奇怪,为何这林守成看来竟似对治疗父亲的疯癫之症并不怎么热心? 虽说林随风已经疯癫,大概是恐怕他神志不清袭击他人,但是身为人子,把亲生父亲像这样锁在小屋里一关就是五年,实在不像是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林守成所干出来的事。至少,这根本谈不上个孝字。 一旁的解祯亮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开口问道:“既然此事你们已经掩盖了五年之久,为何现在又对我们公开?” 林守成苦笑道:“诸位是代表官府前来调查命案,听涛山庄纵是再厉害也不敢与朝廷作对,更何况此案关系到我山庄邀请的客人,为了维护山庄清白的名声,也只能通力合作。” 解祯亮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理由很满意,没再言语。 这时大家在屋里呆了一阵,那痴痴傻傻的林随风眼看着林守成只顾着一直和众人谈话,渐渐有些烦躁了起来。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守成,眼神里有一些狂乱,口中念叨着:“儿子,儿子……”双手挥舞得越来越厉害,弄得铁链响声大作。 林守成赶紧走了过去,伸出手掌拉住了父亲挥舞着的双手,林随风一下安静了下来,眼里狂乱的神色逐渐平静了下去,安静地坐在床上。 大家看了不由感慨,到底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纵然疯癫了也割不断对于彼此亲情的感应。 林守成叹口气对大家说:“家父大家也见过了,为了避免刺激到他的病情,我们还是到正堂叙话吧。” 大家都点头称是,于是一行人又鱼贯走出了小屋。 门口那个青衫中年人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扫着地,好像这群人的来去完全与他无关。 走过他身边时,林守成又恭恭敬敬的对他施了一礼,他还是头也不抬地专心扫地,好像压根不知道有人经过身边一样。 林守成看上去好像也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应,也不说话,转身带着大家向竹林外走去。 一直到走出竹林,大家还依稀能听见小屋里自从林守成走后,林随风那有些狂乱的嗬嗬的叫喊声和手臂挥舞时铁链那清脆的金铁交击的声音。 第四十六章 热闹登场 一众人回到正堂坐下,客套完毕,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叶枫双眼直视着林守成:“庄主可知最近数月听涛山庄邀请的三位知名剑客在离开山庄后均被人杀死在途中客栈?” 林守成点点头:“在下已经听说了。这三位剑客都是江湖的成名剑客,有岭南双剑中的弟弟司徒无血,江南书生杨君,还有河北霸剑黄大刚。”他顿了顿问道,“不是传闻他们都是被神秘的灰衣人所杀吗?” 叶枫摇摇头:“那不过是猜测而已。司徒无血死于细剑穿心,杨君死于软剑,黄大刚则是被重剑劈死,都是他们自己的成名武器,他们又都是在离开贵庄之后出的事,事有蹊跷,所以不得不前来调查一下。” 林守成皱眉道:“此事确实奇怪,百年来武林中除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世家外,真没听说过这么邪门的杀人方法。不过慕容家自宋代之后人才凋零,不曾听说出现在江湖上了,真不知是何人所为?” 这时张胖子嘿嘿一笑:“听说听涛山庄藏有天下剑谱,包括很多久已失传的剑法,想来庄主会使这三个人各自不同的成名剑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林守成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张兄言重了,鄙庄虽有不少剑谱,其中也不乏珍品,但是要讲到藏尽天下剑法谈何容易,何况在下天资驽钝,远远不及家父,所习不足十分之一,这三位的剑法各异,在下并不会使,当初切磋之际就算用趁手剑器也未能胜过这三位,又谈何用对方的剑器杀他们?” 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张胖子也无话可说,只能嘿嘿冷笑。 林守成又道:“此三位剑客当时均在本庄居住月余,研习剑谱,既然叶公子与程神医也相约在本庄见面,诸位不妨也住下,可以查问他们在庄内的具体细节,看看可有帮助。” 叶枫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少庄主倒是好客,想必多我一人也不会介意的了?” 说话间,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葛衣中年人,从影壁后转了出来,一步步慢悠悠地向正堂走来。 林守成面色一变,起身大声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擅闯听涛山庄?” 听涛山庄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此人竟然不叫门不通传,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座上诸人也不禁变色。 葛衣人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本来在直道两旁花丛中修剪草木的两个中年人这时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手里握的不再是修剪用的刀具,而是剑! 葛衣人嘿嘿冷笑道:“传说听涛山庄连扫地的仆人都是一流剑手,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中年人没有说话,还是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中的剑,摆了个起手式,葛衣人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他看得出这两个人绝不简单,一伸手从腰间拔出了剑。剑身细窄,只有约两指宽,却不似寻常剑有两面刃口,而是有三刃! 唐玉眉头一皱,惊呼道:“三刃细剑,岭南剑派!” 话音未落,葛衣人已经闪电出手,惊叫声中,两个中年人双剑齐齐撒手落地,手腕上多了一个血洞,齐齐后退。葛衣人剑势丝毫不减,身形如影随形地紧跟着直刺其中一人的心窝。 只听站在正堂门口的林守成大喝一声:“住手!”身影一动,直扑入场,手里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身形交错处,只听几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已和葛衣人交手了几剑,葛衣人身形一挫,林守成已经救下了两个中年人。 葛衣人看了看手中剑,刃口上多了几个小小的缺口,不禁嘿嘿笑道:“好剑啊好剑!” 林守成一击得手,剑已入鞘,一挥手,两个中年人一躬身,转身退入道旁花木丛中消失不见。他这才微笑着对葛衣人一抱拳:“承让承让,不知阁下是岭南剑派的哪一位高人?” 葛衣人冷冷一哼:“高人不敢当,我正是岭南剑派的司徒无伤。” 林守成心中一沉,果然是他!刚才看见岭南剑派的三刃细剑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司徒无伤是死掉的司徒无血的亲哥哥,兄弟二人合称岭南双剑,是岭南剑派中的翘楚,传言这个哥哥的剑术犹在其弟之上,刚才交手一招,果然不假。 林守成心中清楚,这两个修剪花木的中年人原来都是父亲的剑童,其剑术都是由父亲亲自点拨,居然两人接不下司徒无伤的一招,他后面的穿心一剑其实是故意放慢速度引自己出手,自己如果不是仗着手中宝剑之锋,恐怕也不是对手。这么一个强手恐怕是为了其弟之死来兴师问罪的,林守成不由暗暗心惊。 司徒无伤却嘿嘿一笑,还剑于鞘,似乎不想再动手了,对林守成道:“舍弟应听涛山庄之邀前来,归途中遇害,听闻朝廷锦衣卫也来贵庄查这个案子,所以我特地前来看看有什么结果,少庄主不会不欢迎吧?” 林守成赶紧笑道:“当然欢迎,正好锦衣卫叶公子他们要在本庄盘桓几日调查线索,司徒先生不妨也住下来,也好早日查明真相,还鄙庄一个清白。” 司徒无伤一仰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叨扰了。”大步走进了正堂。 他的态度让林守成有些愣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愣神间,忽然听得门外有个宏亮的声音高声宣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人在门外,声音却似乎在耳边一般,一听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有极高的内功修为,林守成不敢怠慢,连忙让老仆林忠去看看。 不一会,林忠领着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这和尚约莫六十上下,精神矍铄,花白的眉毛很长,显得一双眯缝着的眼睛更加的小,及胸的花白长须让他看上去很慈祥。他身上穿着普通的灰布僧袍,全身却透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一看就是个有道的高僧。 听涛山庄在嵩山北麓,少林寺在嵩山腹地的少室山下,虽然同在嵩山其实相隔甚远,平时少有往来,因此林守成并不认识这老和尚,当下恭敬地问道:“不知这位大师……” 老僧双手合十,道:“老衲少林了尘。” 众人俱都面色一整,少林上任住持是闻名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虽然只做了三年就辞去住持隐居,但是他的学识和佛学修养却是天下人敬仰的。眼前这个老和尚居然也是了字辈的高僧,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林守成态度愈加恭敬:“原来是了尘大师,不知驾临鄙庄所为何事?” 了尘叹了口气:“江南书生杨君少年时曾是老衲的俗家弟子,忽然遇害,今听闻有朝廷锦衣卫前来调查,故而冒昧造访,望请恕罪。” 江南书生杨君近年以家传剑法闻名江湖,却鲜有人知原来他幼年时也是少林出身。 林守成赶忙施礼道:“大师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何言冒昧,如蒙不弃,大师请也在鄙庄住下,一道寻访线索如何?” 了尘颔首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林守成赶紧回头吩咐一旁的老仆林忠,派人收拾西院房间,安排诸人住下。 叶枫回头看了一眼正堂里大喇喇坐着喝茶的司徒无伤,发现司徒无伤也正斜着眼上下地打量着自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看看眼前的形势,三个死者里有两个的师长亲属都已经赶到了,这听涛山庄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他想。 第四十七章 谈话 叶枫和解祯亮静静坐在屋里,各自想着心事。 听涛山庄西院是安排外来客人居住的地方,整洁和安静是最大的特点。 最爱吵吵闹闹的张胖子一进西院就嚷嚷着肚子饿,说是要去厨房转转,帮着大家找点吃的就跑得没影了,这呆子,整天就喜欢吃。 唐玉似乎对这山庄的房舍建筑比较感兴趣,也说要去四处转转,真难想象穿着举止那么讲究得几乎有些洁癖的一个人会对土木建筑这些东西有兴趣。 外面刚才有些吵闹,是那个一直阴沉着脸的司徒无伤声称自己的房间毗邻楼梯,有人上下楼的声音会影响到他休息,非要更换到叶枫隔壁的房间,说是后面是骗花园,比较清静。此刻他也和了尘大师各自回到房间闭门不出。 而小捕头任九则煞有介事的带着那三个捕快在山庄里东逛逛西看看,开始盘问起仆役来。他对三个剑客的命案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究竟盘问了些什么,只不过看他那有些兴奋的稚嫩的面庞,想来也不会有人去给他的热情浇上一瓢凉水。 所以现在就剩下叶枫和解祯亮坐在屋里,解祯亮捧着本书看得摇头晃脑的,叶枫也就趁这闲下来的片刻好好整理下思路,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屋里。 “阿弥陀佛!”一声浑厚的佛号把正想得入神的叶枫拉回到现实中来。抬头一看,房门口站着穿着灰色僧袍的了尘大师,后面还站着一身葛衣面无表情的司徒无伤,想来这两位一定是结伴而来询问查案的情况。 叶枫连忙起身将两位请进屋内坐下叙话。了尘看了眼坐在一旁还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司徒无伤一眼,摇摇头,对叶枫说:“听闻叶公子华山一役已名动天下,此次来到嵩山,可是为了与听涛山庄所关的三宗命案而来?” 叶枫点头道:“正是。月前有三位剑客相继命丧中途,原以为是近期连犯命案的神秘灰衣人所为,后来发现此三人都是死于剑下,不似灰衣人作风,又查到他们出事前都接到听涛山庄的邀请,在归途中遇害,所以才来听涛山庄查问线索。” 了尘微微颔首道:“老衲也有此惑。听闻灰衣人所杀之人不是死于唐门暗器就是死在雷家天雷掌之下,而小徒等三人皆死于剑下。小徒自幼习练家传剑法,实非庸手,司徒施主自然也知道令弟剑法深浅,何况三人剑法刚柔有别路数各不相同,要说有人能用其剑招反杀之,此人剑法必然兼修并蓄,剑术之高可想而知,因而老衲认为不大可能是灰衣人所为。” 大家都点头称是,司徒无伤冷冷地说:“舍弟剑法已得岭南剑派精髓,我要胜之尚且不易,要说能夺其剑以岭南剑派穿心绝招一击杀了他,除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我想不出还有谁!” 司徒无伤的剑法叶枫他们是见识过的,知道他并没有吹牛,但是还是只有告诉他:“无论这个凶手是谁,应该都不是林随风老庄主。” 司徒无伤双眉一竖:“为什么?” 叶枫把先前在后院竹林小屋中所见的老庄主发疯之事讲了一遍,了尘长叹道:“我说我们来到庄中许久为何不见林老庄主现身,只当他还在闭关,原来竟然有这样的事。想不到曾经威震天下的第一剑客竟然会是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司徒无伤冷哼一声:“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真疯假疯?说不定是他杀人后看见有人来追查,所以装疯避祸。” 叶枫摇头道:“现下其实并无任何证据说明命案与听涛山庄有关,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想,他大可推得干干净净,不必如此糟践自己来装疯。” 了尘点头同意,叶枫又说:“正好在下身染奇毒,也要在此等候神医程三思,待到程神医到了为老庄主一把脉即刻真假立辨。” 司徒无伤被说得无可反驳,只能冷冰冰地说:“那你说是谁?反正不可能是那个林守成,如果不是仗着手中利剑,今日他就要伤在我手上,以他的剑法,根本不可能胜过舍弟。听涛山庄少庄主,嘿嘿,好大的名头!” 叶枫叹道:“凶手是谁,还需要细细查访,不过我感觉和听涛山庄脱不了干系。” 司徒无伤刚才被叶枫驳得无话可说,感觉伤了脸面,此刻嘿嘿一阵冷笑道:“说了半天,你们堂堂锦衣卫也是没有半点线索,不过是靠感觉而已。看来靠你们找凶手,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还是靠自己吧!”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了尘大师叹了口气,安慰有些发愣的叶枫:“司徒施主性格孤傲,一贯我行我素,叶公子不必在意。倒是刚才提起公子身中奇毒,老衲也略懂医术,可否为公子把一把脉?” 叶枫哪有推辞之理,当下了尘用三根手指按在叶枫手腕脉门处片刻,皱眉道:“此毒果然奇怪,看似毒性猛烈却含有温和之相,不致立刻致命,更似乎在侵蚀人的五内,阴阳自相冲克,实乃老衲平生未见,敢问此毒由何而来?” 叶枫当下将华山秘窟之中如何遇见金蟾,如何中毒昏迷这一段讲了一遍,了尘大师听得脸上惊疑不已:“想不到华山之中竟然有如此神秘之处!这三足金蟾乃是传说中的异兽,叶公子竟然不但有缘亲见还将其斩杀于刀下,实乃奇遇啊!只是身中其毒,真不知是造化还是劫数?”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话锋一转又道:“幸而唐大先生医术高超,用金针与药物将毒素封于几处经络之中,不致发作,只是近期公子不可使用武功,只恐妄用内力,催动气血令毒性迸发,毒血四散游走。待得程神医到来,必有良方缓缓解之,可千万急切不得。” 叶枫点头称谢,了尘大师也起身告辞离去,屋里又只剩下了叶枫和解祯亮。 两人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有感觉,这外表慈祥的了尘大师,看来并不这么简单,尤其刚才当叶枫说道华山秘窟那一段之时,虽然口中称奇,但是他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分明早就知道此事。 他来听涛山庄到底是真的为了徒弟之死,还是有其他的什么目的? 叶枫苦于全无头绪,长声叹息,解祯亮笑道:“何必烦恼,天无绝人之路。” 叶枫没好气地说:“你最会阴阳推算之术,不如算一卦这路在何方?” 解祯亮微笑着一指门口:“路在何方我不知道,不过这引路的却来了。” 叶枫一抬头,就看见门口急冲冲的进来一个圆滚滚的人影,正是去厨房转悠回来的张胖子。 第四十八章 疑点 此刻张痴的怀里抱着一大堆瓜果,像团滚动的肉球似的冲进房间来,把瓜果往桌上一放,连声招呼两位结义兄弟快吃,还抱怨着庄中仆役们手脚太慢,到了这晌午时分还没准备好午饭,让他遍寻不得肉食,只能先用瓜果充饥。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看他一心离不开吃,没好气地对解祯亮道:“我看我们的张大世子眼里只有吃的,哪里会引什么路?” 解祯亮摇摇头笑而不语,张胖子一面啃着手里的水果,一面嘿嘿笑着:“我进来时听见你们的话了,你可别小看了人。” 他转头又对解祯亮得意地说:“二哥果然神机妙算,我去厨房转了转还真有收获。” 叶枫这才知道原来张痴借口肚饿去厨房原来是解祯亮授意的,连忙问道:“有什么发现?” 张胖子道:“二哥让我去厨房打听当初是谁负责照顾那三个死鬼剑客在山庄中的起居饮食的,他们在庄中居住期间有无异常。我问是问到了,不过发现有人捷足先登,已经在询问那几个负责照顾的丫鬟仆人了。所以我就没轻举妄动,先回来了。” 解祯亮听了眉毛一挑:“捷足先登?是谁?” 张胖子嘿嘿一笑:“你们一定想不到,就是那个小捕头任九。” 叶枫皱起了眉头:“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看起来稚嫩却有如此见识,首先想到寻找证人。只是不知他是从何而知此案的内情的?” 张胖子摇摇头:“我看倒不是他小子有见识,而是他带来的那三个捕快厉害。那个大胡子捕快一直在盘问丫鬟们什么,我们的小捕头就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倒更像是个跟班的。” 听了这话,解祯亮也点点头道:“早上出发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三个捕快有点蹊跷,我们这位小捕头似乎有些惧怕他们,特别是这个长着大胡子的,不论如何伪装,他的眼睛不会说谎,眼神顾盼之间,他的神情气度很是不凡,肯定不是什么小小的捕快。” 叶枫也道:“我也注意到他们三人了,虽然他们刻意掩盖,故意加重脚步,动作显得笨手笨脚,但是行动之间还是看得出这三个人武功不俗,极有可能是假扮的捕快。” 张胖子给了他个白眼:“一早看出为什么不说?既然有可疑就把他们拿下问个清楚好了。” 叶枫摇头道:“万万不可打草惊蛇。你也说他们有可疑了,既然武功不俗却又故意隐藏,还要扮作小小的捕快,连捕头对他们也畏惧三分,想必身份定是特殊,说不定大有来历。目前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不如静观其变更好。” 解祯亮也点头称是,张胖子悻悻地说:“就你们鬼心眼多,凡事都要想三遍。” 叶枫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忽然提高声音道:“唐公子四处转了一圈回来,又听了我们的谈话,想必也有所发现,不如进来大家研究研究。” 门口传来一阵笑声,一身白袍的唐玉大步走了进来。进门就笑道:“叶兄怎知我有发现啊?” 叶枫也笑道:“上午在后院竹林小屋的时候我就看见你神色有异,我们都在看发疯的老庄主。你却在东张西望,想必有所发现不便明讲,现在可方便与我们谈谈?” 唐玉一翘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屡破大案的锦衣卫叶指挥使的公子,观察如此细致入微。” 当下正色道:“不错,早前在竹林小屋我就看出有异。我唐门精通机关建造之术,因而在小屋中我便看出小屋的设计必定内有机关密室之类。你想一个关着疯子的房子里居然有密室一类的设计,想来内中必有乾坤,所以刚才我又去竹林走了一遭,发现竹林中伏有暗哨,守卫之人恐怕不下十数人,戒备森严,为免打草惊蛇,我就先行回来了,预备等晚上趁黑再去一探究竟。” 大家听了都觉得小屋必有蹊跷,张胖子自告奋勇道:“晚上不如让我去吧,我的轻功自信穿过竹林必定不会惊动那些暗哨。” 唐玉摇头道:“你们没发觉小屋门口扫地的那个青衫人很奇怪吗?林守成对他非常恭敬,他却视而不见,我心里一直在猜一个人,如果是他,恐怕我们都不是对手,所以张兄弟还是不必前去冒险为好。” 叶枫问道:“是谁?” 唐玉冷声道:“武当双剑之一的顾青衣!” 听了这话,在座三人都是一惊。 顾青衣和师兄柳青云合称武当双剑,十多年前可是名震江湖。二人皆师从武当名宿李玄宗门下,据说曾得师祖百岁开外的开山祖师张三丰亲自点拨过,剑术精湛闻名天下。不过十年之前二人就不在江湖走动,渐渐无人知其下落。柳青云就是这听涛山庄少夫人柳若无的父亲,如今又听唐玉说那个扫地的青衫人竟然可能是顾青衣,看来武当和这听涛山庄之间的渊源颇深,有些耐人寻味。 张胖子晃了晃大脑袋:“不太可能吧?堂堂武当剑客顾青衣竟然会来给别人当个扫地的仆役?恐怕说出去天下没人肯信。” 唐玉道:“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一切要看今夜我去小屋一探的结果。” 叶枫有些担心,关切地嘱咐道:“如果那人真是顾青衣,唐兄切莫硬闯,千万小心。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不必冒此风险。” 唐玉看了他一眼,神情之间似乎有些异样,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笑道:“多承叶兄关心,我自当小心行事。希望这一趟能对叶兄破解这三起命案能够有所帮助。” 解祯亮听着他们有些动情的言语,看了看唐玉的神情,忽然心里泛起一种强烈的很不好的感觉,那是一种对危险的预感,此前从未有过,却是如此的真实而肯定。但是这没有什么依据,也没有什么道理,只是一种预感而已,他没办法说出来。 他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回头一定要为唐玉今晚的行动占卜上一课,但愿,结果是大吉。 第四十九章 顾青衣之死 天色已黑,解祯亮坐在屋里看着闷闷地坐在一边的叶枫。 为了配合唐玉晚上探访竹林小屋,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下午没有去询问丫鬟仆役,也没有到处寻访线索,只是静静地坐等夜晚的到来。看着叶枫自从唐玉出发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地担心,解祯亮在心里暗暗叹气。 其实他下午抽空为唐玉占了一卦,连卜三课,皆是大凶。但是他没法说出来,只能藏在心里,难道要他为了一个卦象去阻拦唐玉?或者告诉了叶枫,叶枫必然会前去接应,如此大凶去了岂不是以身犯险? 解祯亮只有什么也不说,心里不禁想起父亲解缙教授他占卜之术时讲的,占卜只能推算运势吉凶,既不能保证准确,也不能笃定结果,因为世间万事万物随时都在变化发展,影响事件结果的往往是很小的一个因素,这是人力无法详尽推算的,早就超过了阴阳数算的范畴。现在这样的情形,恐怕只能祝祷父亲的话能应验了。 其实叶枫心里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焦虑担心,说起来和唐玉其实并没什么交往,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友情。那么是为了自己和唐大之间共过生死患难的交情?好像也有点勉强。难道是因为唐柔?唐玉毕竟是唐柔的堂兄,是一家人。 想到唐柔,叶枫心里忽然空荡荡地难受,本来以为来听涛山庄可以见到唐柔,岂料唐玉轻描淡写的一句晚到几日,到现在也没有半点消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自华山惊鸿一瞥,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到她?叶枫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些痴了。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坐着,也不说话,一旁倚坐在太师椅里的张胖子无聊得终于支撑不住,合上眼睛开始打盹,发出老大的鼾声,整个房间里有着一种奇怪的平静。 张胖子在鼾声如雷的时候,唐玉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竹林边。他换下了平常所穿的一尘不染的白袍,身着一套精干的黑色短打夜行衣,嵌着翠玉的发带也换掉了,整个人几乎融入漆黑的夜色,往树影里一站,几乎感觉不出那里有人。 唐玉展开身形,悄悄地进入竹林准备绕开白天所发现的暗哨。刚一进入竹林,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闻见一股熟悉的气味,血腥气! 白天他所发现的竹林中的暗哨已经死了。不但死了,胸腹之间有一个大窟窿,像是钝器插入所致。唐玉眉头皱的更高,快步前行,前面的暗哨也已丧命,却面色发黑,分明是中毒而死。这样的死状让唐玉心里暗暗心惊,难道是他们? 一路行去,整个竹林中的十余处暗哨已经全部丧命,尸首看来与前面两具大抵相同,唐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展开轻功直扑竹林小屋,刚到竹林边缘,他就看见了那两名凶手。 这两人一白一黑,白的白衣似雪,惨白的脸上血红的大嘴裂开嘿嘿地笑着,黑的赤裸上身,大光头,全身铁铸般黝黑健壮,手里拿着一把黑铁所铸的奇形兵刃,那外形分明是人的手臂及手掌。他们正是当初在野店中出现过的黑白双鬼。 果然是他们!唐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一个人来夜探竹林小屋,论武功,他一个人面对顾青衣或者黑白双鬼,纵然不能取胜,也可以全身而退,只是面对三大强敌,实在力有未逮。更何况江湖传闻,黑白双鬼是绿林三十六寨风老爷子的左膀右臂,他们现身于此,不知道那个神秘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是不是也来了?如果他也来了,今天这里绝难善了。少林了尘大师和岭南司徒无伤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自己不是太过托大,能邀约他们前来,或许还能有些胜算,眼下这局面,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白双鬼这时已经走到了小屋门前。白天默默扫地的那个青衫中年人这时站在门前,仰首望天,好像完全不知道黑白双鬼的到来。黑白双鬼停下了脚步,看上去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全神戒备。 白鬼白开心嘿嘿笑着,说话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尖锐:“顾先生,多日不见,我们可是第二次前来了。” 唐玉心头一震,这青衫人果然就是武当双剑中的顾青衣!他不敢轻举妄动,隐身在竹林中,小心地观察场中的情形。 顾青衣抬头望天半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们月前来过,两人合力不能挡我三招,现在再次前来,想必是他也来了。” 他的目光盯在黑白双鬼身上,厉声道:“既然他来了,又不现身,鬼鬼祟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黑白双鬼被他气势所摄,在他一喝之下,竟然双双倒退了两步。 唐玉在一旁听顾青衣话里分明黑白双鬼月前就来过,大败而归,此次前来,是身后有人撑腰,料想必定是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了。眼前三个强敌已是难缠,现在又多了个莫测高深的风老爷子,唐玉心头不由暗暗叫苦。 黑白双鬼对望了一眼,大喝一声,齐齐欺身上前一起攻向顾青衣。忽听一声巨响,一道耀目的剑气划过,黑白双鬼一起向后飞出,白鬼的白衣上一道刺目的血红,黑鬼的奇门铁手断作两截,捂着手臂,分明两人都受了重伤。 顾青衣还是站在门前,仿佛动都没动过,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注目竹林之中长声道:“看来来的不止一位,不如一起现身相见吧?” 他看的正是唐玉藏身的地方,唐玉一愣,不止一位?忽然他就感觉到了背后出现了一股寒意,杀气!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背后一定有一个高手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如此强烈的杀气,令他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他不敢回头,他一动就会有破绽,对手能欺身到他背后而没被察觉,武功必然极高,如果趁势出手一击必中,他只能僵硬地继续蹲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冷汗慢慢地从额间滑下。 顾青衣等了一会儿,竹林中毫无动静,有些不耐烦了,喝道:“你们要是再不出来,休怪顾某人剑下无情了。” 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飘来:“如何无情啊?” 声音并非从竹林传来,顾青衣一呆,就见从他身后小屋后面忽然跃起一道身影如大鸟一般腾空直扑他的后背。顾青衣猛回头,就看见一道比他刚才还要耀眼的光芒,剑气! 场中突变,看得唐玉全身一震,说时迟那时快,他借着一震之势猛地翻身扑出,一瞬间他身上已经打出了七八件暗器,大小各异,快慢不同地一齐飞向身后的人影,他的人也直扑了上去,他要一击制胜! 竹林中竹影一阵摇晃又恢复了平静,小屋外也平静了下来,那个从小屋后扑出的身影站在门前,看着血泊中的顾青衣嘿嘿冷笑,黑白双鬼垂首站在他身后,赫然就是云龙三现风老爷子! 血泊中的顾青衣还挣扎着,瞪着双眼看着风老爷子,口里艰难地说道:“你不是……你的剑……你到底是谁?” 风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在血泊中挣扎,仿佛在欣赏一件作品一般的得意,直到他断了气,再也不动了。 四周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头上明月的冷光洒下来,照着山中漂浮的夜雾,有些朦朦胧胧的,如梦幻一般。 第五十章 姑苏慕容 叶枫等了一夜,也没见到唐玉回来。到最后他和解祯亮都在张胖子如雷的鼾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门口站着孙风和周雷,禀报说庄主林守成派人来请大家去后院竹林小屋。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出事了。 等到他们叫上司徒无伤和了尘大师一行人赶到竹林时,竹林周围已经被二十多个庄丁封锁了。林守成皱着眉头站在小屋门前,他身旁是愁眉苦脸的小捕头任九带着那三个捕快,另外还站着一个黄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看见众人到来,黄衫书生几步上前一一见礼,每人名号尽皆识得,无一不准,连向来鲜少踏出少林寺的了尘大师他也未认错,弄得大家都很惊奇,此人是谁? 黄衫书生见礼完毕,看大家脸上惊异的神色,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在下江湖末学后进,慕容文才。” 了尘大师眉毛一挑,问道:“太湖之畔,姑苏慕容?” 黄衫书生恭敬地回道:“慕容世家当代族长慕容皓华,正是家父。” 司徒无伤怪眼一翻:“姑苏慕容多年已不过问江湖之事,今日却为何要趟这浑水?” 慕容文才笑了笑:“只因江湖传说近来江湖有多位知名剑客可能是死在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绝技下,故而父亲让我来调查一下,听说朝廷锦衣卫在听涛山庄调查此案,所以今晨匆匆前来拜访。” 司徒无伤斜着眼看着叶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锦衣卫又如何,还不是毫无头绪。” 叶枫没理他,转头对林守成道:“林庄主请我们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林守成叹口气:“昨夜这里发生了血案,因此劳动大家前来查看。”他指了指一旁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 掀开白布,叶枫他们都认出正是那位在这小屋门前低头扫地的青衫中年人。 林守成道:“因家父在这小屋中静养,所以竹林之中也设下了十来处暗哨以策周全,可是昨夜被人全部杀害,想不到连守在门前的这一位也遭了毒手。” 慕容文才问道:“守卫老庄主的想必不是寻常人物,不知这位是何人?” 林守成叹息道:“他就是当年武当双剑之一的顾青衣!” 大家尽皆变色,顾青衣是武当名宿,与师兄柳青云都是受过张三丰真人亲自点拨过武功的,在江湖中鲜有敌手,他们的师父李玄宗正是当年败在林随风剑下的武当三长老之一,如今他死在这里,若不找出凶手,只怕听涛山庄与武当派的这个仇怨就结大了。 叶枫和两位义兄在之前从唐玉口中听过对顾青衣身份的猜测,所以只是对望了一眼,并没有那么吃惊。 了尘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林守成道:“从竹林里尸体看来,那些暗哨都是死于黑白双鬼的手上,可是在竹林里还发现了一些东西,”他摊开握着的手,手心里有十几样形式各异的暗器,“唐门暗器!” 叶枫心里一紧,问道:“有人死在暗器下?” 林守成摇头:“奇怪的就是这点,林中并没人死在暗器之下,发现暗器的地方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却没有尸体。” 他抬眼扫了一眼众人,问道:“唐玉唐公子到哪里去了?” 大家都摇头不知,今天确实没人见过他。叶枫他们也摇头,总不能告诉林守成昨夜唐玉偷偷跑来夜探小屋,然后小屋就发生了血案。除了唐玉自己,恐怕没人知道昨夜小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容文才道:“以黑白双鬼和唐玉的武功,要杀竹林里的暗哨自是绰绰有余,但是要说杀死顾青衣,恐怕是力有未逮了。听说顾青衣的剑术已练到不输于当年林老庄主的境界,这三人即便联手恐怕也不是他的敌手。” 林守成点头道:“确实。从现场看,顾先生身前遗有他人血迹和被剑气所断的黑鬼的奇门兵器,可以想见黑白双鬼是败于顾先生之手,可能还伤在他剑下,但是顾先生的致命伤是在背后,乃是剑气所伤,一定是有人从屋后突然偷袭,用剑气刺杀了顾先生。” 众人一阵惊叹,顾青衣以剑术闻名天下,居然有人以剑气袭杀他,大家一起注目黄衫书生慕容文才。 慕容文才无辜地耸耸肩:“这根本不可能是慕容家的手法。慕容家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其实是我们从小就苦练的一种内功,叫斗转星移。其要旨在于借力打力,有些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道理,把对方的攻击和招式引导反击回去,因而敌手招式威力愈强,反击愈强。这除了自身内功修炼之外,还需要了解对方的武功招式,找出弱点,绝不是江湖传闻的可以用任何对手的绝招反杀对手那样神乎其神。” 了尘大师颔首道:“要了解天下武功的招式弱点,加以研究,难怪姑苏慕容的燕子坞被称为天下武功典籍最多最全的地方了。” 慕容文才道:“这都靠慕容家历代先人致力收集才能收集天下武功十之七八,不过还是有很多秘而不传的武功都无法收集到。何况人精力有限,这浩瀚如海的武学典籍我了解的不过一二而已。” 听了这话,叶枫忽然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中唐大告诉他的唐门也收集了天下十之七八的知名武功秘籍,看来他们都所谋者大。 林守成沉声道:“我也认为这和慕容家应该无关。从屋后的脚印看来,这人早就藏身屋后,处心积虑地趁顾先生和黑白双鬼动手之际偷袭,预谋已久。我想来想去,有这样武功能够杀死顾先生又和黑白双鬼有关系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绿林三十六寨的总寨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可是风老爷子一向行踪诡秘,虽然传说武功极高,却素未听说精于剑术,今日观之,其剑术甚至不在家父之下。” 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叶枫问道:“风老爷子是黑道巨擘,这么大费周章地袭杀顾先生,有什么目的呢?” 林守成摇头道:“这是最奇怪的地方,他们既没有进屋骚扰家父,也没有动屋里的任何东西,好像就这么离开了。” 他转身对叶枫道:“唐玉唐公子从那以后也失踪了,再没人看见过他。我已经吩咐下去全力寻找,看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先找到唐公子才行。” 叶枫点点头,心里对唐玉的担忧更重了,竹林里的暗器和血迹,唐玉失踪一定是出事了,没有尸体表示他可能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回来呢? 林守成接着宣布道:“为了家父的安全,本庄暂时将封闭后院竹林,由本庄庄丁和任捕头带领捕快负责看守,请大家今后不要擅自进入这里,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林守成请大家去前厅叙话,于是大家陆续离去。叶枫看着竹林中的小屋,心里有些疑惑,既然发生了命案,封锁周边本来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还让老庄主留在这个屋子里,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安全?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叶枫抬眼看见小捕头任九在安排手下三名捕快和一众庄丁轮值留守看守小屋,眉头皱了起来。 失踪的唐玉,突然到来的姑苏慕容,慈眉善目的了尘大师,一直冷嘲热讽的司徒无伤,还有这个稚气未脱的小捕头带着三个神秘的捕快,还有藏在暗处没有现身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叶枫感觉听涛山庄里的迷雾越来越重了。 第五十一章 听涛楼 日头西斜,时已黄昏。 整个白日里叶枫等人在山庄中逐一询问仆役婢女,希望能找到些线索。谈了一天的话,却没有什么收获。 刚吃过晚饭,就有仆人来请,言说庄主林守成请叶枫等前去书房叙话,于是叶枫和两位义兄就来到了这听涛楼前。 听涛楼是位于听涛山庄正中的一栋三层高楼。和山庄其他建筑简单朴素的风格不同,这座木楼设计建造都颇为精巧,处处透着巧思,虽无华丽的装饰,却也气派非凡。 大致是因为昨夜的血案,楼的四周看来有不少庄丁巡逻守护,戒备森严。 此楼一二层没有灯火,乌漆嘛黑的,各房间门户紧闭,不知道是用作什么用途,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叶枫一行人一面暗自猜测,一面在家仆带领下一路直上顶层。 顶层乃是庄主的书房,也是庄主闭关修炼之地。踏入书房,三人不由眼前一亮,但见室内宽敞非常,明烛高台,把室内照得通亮。四周都有窗户,壁上挂满字画,屋内整齐排列着几个书架上密密麻麻满是书籍,估计都是林老庄主收集的古籍剑谱。 林守成站在屋中,看见叶枫三人前来,微笑着拱手为礼。张痴喜好丹青书法,匆匆还礼完毕,并不入座,跑到墙边欣赏壁上挂的名家字画去了。大家都知道张痴性情率直,并不为意,由得他去了。 宾主入座定,林守成微笑着问道:“听闻叶公子今日一直在庄内寻访线索,不知有何发现?” 叶枫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贵庄下人们都讲到负责安排这三位剑客日常起居的乃是尊夫人,不知可有机会面谈一下?” 林守成道:“配合官府查案乃是我们的本分,何况此案涉及我们林家的声誉,自当尽全力,明日在下即刻安排夫人来接受叶公子的询问。” 叶枫抱拳施礼道:“如此有劳庄主安排。” 林守成轻轻一叹道:“当日他们三人也住在西院客房内,就是诸位现下所住的房间,不过他们离开后下人们打扫过后,恐怕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可供查验的,连一件书信墨宝都未能留得。” 叶枫点点头:“如若能找到他们在此居住时留下的书信,对查访他们在这里居住期间的情况一定大有帮助。” 正谈话间,却听一直在欣赏墙上字画的张胖子忽然惊奇地“咦”了一声。转头看去,只见张胖子站在一副字帖前摇头晃脑地说:“庄主书房内字画皆是名家手笔,唯独这幅柳三变的词,书者虽未留名,这字却当真写得情义绵绵,颇有功力啊。不知是何人手笔?” 叶枫和解祯亮不由得也走到跟前细细观赏这幅字。上面写着柳三变的一阙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落款没有署名,叶枫念了两遍,词中写满思恋意中人的缠绵情思,他隐约也感觉到了这词中的思恋与惆怅,转头问道:“这柳三变是什么人?” 张胖子和解祯亮无语,鄙夷地看了他一看,道:“柳三变就是宋代名士柳永的原名,柳永是大词人,你总听过吧?” 叶枫当然听过,只是他对诗书向来不甚感兴趣,所以很多典故都不知道,当下闹了个满脸通红。 张胖子看得饶有兴致,问道:“这幅字从墨迹纸张看应该是近期所作,不知是当代那位名士所书?” 林守成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看上去竟有些尴尬,答道:“这幅字正是江南书生杨君所书,他对书法颇为精通,与在下相谈甚欢,离庄之前赠送给在下的。” 江南书生杨君?刚才林守成不是分明说道那三人并无只字片纸留下,为何这里又冒出杨君所赠的字幅?叶枫和解祯亮不由对望了一眼,默然无语。 张胖子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说:“这个杨君剑法如何我不知道,不过这字写得着实不凡,绵柔不绝,颇合此词的意境,余味悠长,不错不错。” 叶枫看林守成神色颇为尴尬,为免难堪,于是把话题引开:“这听涛楼看上去建得很有些气派啊。” 林守成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此楼乃是当年家父从蜀中唐家购买的图纸,依图所建,楼内一二层皆存放着林家数代所收集的剑谱古籍,珍贵异常,三层用作家父的书房,常常彻夜在此研读剑谱,所以此楼把守格外严格。” 叶枫眉毛一动,从蜀中唐家购买的图纸,那么想必楼内一定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刚才路过的一二层都是用来存放剑谱古籍,想必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不知多少机关,多少眼睛在监视。什么样的剑谱古籍需要两层楼来存放,还要机关密布来保护,看来定非寻常之物。 他淡淡地说道:“林老庄主名满江湖,听涛山庄收藏的剑谱冠绝天下,想来打这里主意的人必定不少。” 一边说一边信步走到窗边,叶枫推开窗户,此刻夜色已浓,月色静静洒在整个听涛山庄。 这楼建在山庄正中,从楼上看去,他们居住的西院客房尽收眼底。这里原来可以看清西院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叶枫心中暗自一动。 一旁的南院是林守成和夫人柳若无的居所,此刻灯火通明,仆役进进出出,甚是忙碌。 再旁边那黑灯瞎火的较小的院子想来就是东院了,叶枫问道:“林庄主,这东院住着什么人啊?” 林守成叹口气道:“东院原本是家父家母的居所,自从五年前家父走火入魔失心疯误杀家母后,在下就封闭了东院,禁止他人入内,久已无人居住了。” 叶枫一愣,他一指东院问道:“既已封闭,禁止入内,那么现在里面的是谁?” 林守成也是一愣,走到窗边一看,他就看见在东院的一片漆黑之中飘动着的一点火光! 那飘动的火光是一盏灯笼。 灯笼有些暗,握在一个人手上,这个人在走动,于是灯笼就晃晃悠悠地移动,灯光映在这个人身上,叶枫和林守成定睛看去,顿时两人感觉到一股寒意直刺骨髓,顺着脊背这寒意直冲上头顶,顿时头皮发麻冷汗直冒,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快喘不上来了。 这个人提着灯笼的人穿着一袭青衫,朦朦胧胧的灯光下,这个人正好转头看向楼上方向,他的五官依稀可辩,竟然是早上陈尸在竹林小屋门前的武当双剑之一的顾青衣! 第五十二章 见鬼 鬼! 叶枫和林守成两人傻傻地站在窗边望着黑漆漆的东院里飘飘忽忽的那点灯火,呆若木鸡的表情让解祯亮和张痴大为奇怪,忍不住出声询问。 林守成伸手指着那一点灯火,结结巴巴地说:“顾……顾青衣……” 解张二人相视一愣,顾青衣不是已经死了吗?急忙来到窗边往林守成指的方向看去。这时那点灯火拐了个弯,隐入黑暗的房屋重檐下,看不见了。 两人张望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张胖子嘀咕道:“你们俩活见鬼了?莫不是眼花了?” 叶枫有些惊疑不定地说:“哪里有两个人同时眼花的?刚才分明看见那里有个打着灯笼的人,就是顾青衣!” 解祯亮看他讲都这么肯定,不禁大奇道:“顾青衣不是已经死了吗?早上我们还见到了他的尸体,怎么可能现在看见他提着灯笼走路?” 张胖子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们说真的?这世上真的有鬼?莫非他的死有什么冤情,所以他才难以安息?” 叶枫转过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压了压还在狂跳的心,道:“我也不信鬼神之说,可是明明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我们赶快到东院去看看。” 大家都点头称是,只有张胖子听了老大的不乐意,嘴里嘟囔着:“你们自己见鬼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拉着我们一块儿去找鬼?”抬头一看,大家都已经走了,赶紧跟了上去。 东院寂静无声,好像连虫子都不叫了。 叶枫他们四人展开身法全力奔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火,更不要说打着灯笼的人了。这里屋檐墙角到处结着蛛网,地上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落叶,眼见得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https://https:// 张胖子一面东张西望,一面蜷蜷缩缩地跟在他们后面,嘴里唠叨着:“这里没有人,就算是鬼也已经走了,不如我们明天白天再来搜索吧。” 叶枫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生得如此粗壮,怎的这胆子却比耗子还小。” 张胖子脖子一梗头一仰:“胡说,我堂堂世子岂能和耗子相提并论,不过这鬼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到底要来找什么?” 这时,回廊上的解祯亮忽然停下脚步,他蹲下仔细端详了一阵地面,忽然笑道:“这鬼可还没厉害到来无影去无踪,看来也不甚高明。” 大家围过去一看,在刚才楼上看见提着灯笼的顾青衣走过的地方,地上厚厚的灰尘之上,浅浅地留着几个足印。足印比较小,而且很浅,但是很新,分明刚留下不久。 解祯亮嘿嘿一笑:“原来鬼走路也是会有脚印的。” 张胖子看了会儿却大摇其头:“不对,不对。” 叶枫问道:“怎么不对?” 张胖子指着足印道:“这足印如此之浅,如果是人留下的,必定身怀上乘轻功。顾青衣是武当派的,武当武功讲求轻灵,梯云纵轻功也闻名天下,这也讲得通,但是看这个脚印形状如此之小,他一个堂堂七尺汉子,怎么会留下如此小巧的脚印,这大小绝不会是个男人留下的,除非……” 叶枫追问道:“除非什么?” 张胖子脸上一脸的惊恐表情:“除非他不是人!” 他转头问叶枫:“你们确实看清了他是顾青衣?” 叶枫低头默默回想,当时灯笼火光昏暗,摇摇晃晃的,确实只看见了个隐隐约约的轮廓。抬头看林守成也是迟疑不定,不禁问道:“林庄主,事到如今,应该可以告诉我们堂堂顾青衣怎么会到贵庄作了一名仆人了吧?” 林守成叹口气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各位的,顾青衣为什么会留下来,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不过当年父亲单剑连败武当三长老中就有顾青衣的师父李玄宗,大概因为这样令他耿耿于怀。大约五年之前顾青衣忽然来访,请求与父亲比剑。本来父亲既然是天下第一剑客,平素里来挑战切磋的知名剑客本就不少,此事也属正常,但是没想到当夜父亲就因练功走火入魔,狂性大发,还误杀了家母,在下不得不将他锁在竹林小屋内。于是顾青衣也就没能与家父比试剑法。” 这话说得叶枫他们心头俱是一阵疑惑,怎么会这么巧?顾青衣刚提出比剑林随风竟然就疯了?莫说是顾青衣,换成任何一人也都不会相信的。 林守成继续讲述:“顾青衣比剑不成,也不知他出于何种想法,竟然从此就自己守在小屋门外,每日干些洒扫的粗活,谁也劝不动他,也就由他去了。说是仆人,可是全庄上下无人敢冒犯于他,连在下每次见他也都是恭恭敬敬的。” 叶枫等人回想起当天看见林守成对顾青衣的恭敬,心道原来如此。 林守成叹口气:“原想有顾青衣守卫,竹林小屋当万无一失,不曾想不但害他丧命,今日还化作鬼魂游荡……” 讲到这里,几个人不由得都打了个寒噤。 叶枫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假扮顾青衣的鬼魂?” 林守成迟疑一下,摇摇头:“顾青衣在此五年,我对他的神情举止也颇为熟悉,旁人很难假扮,何况假扮一个死人又有什么目的呢?” 叶枫一时也想不明白,垂首不语。 这时夜空中阴云滚滚,遮住了月亮,眼见得就要有一场大雨。忽然一个闪电四周瞬间被照得通亮,张胖子一抬头,突然失声惊呼起来,手指着那高高的听涛楼。 大家急忙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都顿时目瞪口呆。 一个闪电划过,电光中大家看得明明白白,在听涛楼三楼书房,就在他们刚才打开的窗口,赫然站着一个一身青衫的人影,那面孔五官,半点无疑就是已死去多时,刚才还在东院游荡的顾青衣! 此刻他站在窗口正在低头看着东院的这几个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狞笑! 第五十三章 常总捕头 闪电的亮光消失了,窗口顾青衣的身影也像鬼魅一般地消失了,东院里的四个人还是呆呆地望着听涛楼方向。 张胖子仰着头,口里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人,没人能这么快……” 要知道叶枫他们一行人是从听涛楼全力奔跑走最近的直路直接来到东院的,如果有人想要从东院这么快到达听涛楼的话,他们一定可以看见。 可是谁也没有看见有人,如果是绕路避开他们,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听涛楼。何况听涛楼还有众多守卫和重重机关,这么说这个出现在三楼窗口的顾青衣,真的是鬼魅? 叶枫最快清醒过来,他一拍林守成的肩膀:“林庄主,你们快带人去楼上书房检查一下,二哥三哥你们也去,注意查看这个顾青衣是怎么上去的。”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缓过神来。解祯亮问道:“老三,那你呢?” 叶枫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我去看看顾青衣的尸体是不是还在。”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后院竹林中草草搭了一个草棚,顾青衣的棺木就暂时停放在这里,等待案件结束就要运回武当。 小捕头任九和手下那个大胡子捕快一人拿了盏烛火站在棺木两侧,刚听叶枫说了庄里神出鬼没的顾青衣鬼魂,他脸色有些发白,紧张地看着叶枫,手里的烛火有些微微发颤。 叶枫伸手去掀开棺盖,手指碰到棺盖的一瞬间他不禁迟疑了一下,心里一阵剧跳,如果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呢?经历了刚才的亲眼所见,纵然是从不信鬼神的他,脑子里也难免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棺盖打开了,顾青衣静静地躺在里面,双目紧闭,死灰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叶枫伸手摸了摸他身上,尸体已经全身僵硬,颈部清晰可见片片尸斑,看起来顾青衣是真真的死透了。 重新合上棺盖,叶枫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可是马上眉头就皱了起来,看起来顾青衣绝不可能是诈死,那么刚才两次亲眼所见的顾青衣该怎么解释?难道真的是顾青衣的鬼魂? 叶枫呆呆地发愣,一旁的任九在看完尸体后感觉全身寒毛直立,战战兢兢地问:“叶公子,这尸体在这里代表了什么?好抑或不好?” 叶枫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这代表顾青衣真的死了。” 任九感觉更加惊惧,结结巴巴地问:“那么,公子你们,刚才看见的真的,真的是鬼?” 叶枫感觉脑子里有些念头飘来飘去,可是模模糊糊的怎么也抓不住,他需要捋一捋思绪,需要帮助。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大胡子捕快,发现大胡子捕快也看着他,藏在深邃眼窝里的两只眼睛没有一丝惊慌,显得无比地镇定。 叶枫忽然感觉灵光一闪,转头对任九道:“任捕头,麻烦你快去把附近的人手集合起来守护老庄主的小屋,我和这位胡子大哥聊几句。” 任九愣了一下,有些怯生生地回头看了一眼大胡子捕快,答应了一声迟疑着往外走。 眼看小捕头的身影消失在竹林的黑暗中,叶枫转过身对大胡子捕快说:“听涛山庄现在的局面已经远远不是调查三个剑客的血案这么简单的事了,各路神佛都登场了,你还要继续躲在幕布后面不站出来吗?”他凌厉的眼神直视对方的双眼,“常总捕头!” 大胡子捕快笑了,有点无奈地耸耸肩,伸手撕下了脸上的假胡须,露出了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常无义叹口气:“我就知道这点小伪装是瞒不过叶公子的法眼的。” 叶枫道:“开始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你们三个捕快无论武功气度都比这个小捕快大人强太多了,这么个青涩的年轻人根本不可能指挥得了你们,这一点太让人起疑了。” 常无义笑笑:“我也知道这个任九不是很合适,但是嵩阳镇原来的捕头是个老油条,小聪明太多反而容易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其他的人选了。” 他话题一转:“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常无义?” 叶枫晃晃脑袋:“小捕头自称是奉你的命令来听从我的调遣,可是进庄之后没有我的吩咐却开始暗地里开始调查,查得还有模有样的,他连三宗血案的细节都还不知道呢,我根本没有告诉过他,所以他怎么知道该问些什么,所以这肯定是你的主意。加上总捕头大人你到现在还没现身,小捕头说你去县衙办要事了,你来嵩山本就是为了查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样的要事能让你无暇旁顾,以你素来独断独行的性格想必也不会去通报县衙州府要求支援什么的,所以这一定是假话,你就藏身在三名捕快之中。我看小捕快一直以来说话办事之前都要先望你一眼,所以才冒昧地猜上一猜,你就是天下闻名的常无义总捕头。” 常无义微笑着看着叶枫,眼神里带着些许赞许。 叶枫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常大人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乔装隐藏?是在防备什么人吗?” 常无义想了想,苦笑道:“看来现在也不必对你隐瞒了,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来听涛山庄,五年前我便因为一件大案来过这里。” 叶枫大感意外:“五年前?”他脑海里一下联想起林随风走火入魔不也正是在五年前吗? 常无义讲述道:“五年前我追查河北一伙巨盗的线索,查到和听涛山庄里的人有关,所以来到这里求见林老庄主希望在庄内调查一下。谁知刚刚来到就得知老庄主走火入魔的事情,为了听涛山庄的安全,我只能答应少庄主林守成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但是调查巨盗的事情也只能作罢。”https://https:// 叶枫问道:“你这次乔装隐藏来调查是因为你也怀疑老庄主的走火入魔有所隐情?” 常无义点点头:“我不懂医术,不能分辨他是真疯假疯,但是他发疯的时机也太过凑巧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的直觉他的发疯和我调查的巨盗一定有关联。所以这次的案子既然涉及到听涛山庄,我就决定乔装进来暗中进行调查,不光是眼前的,也包括五年前留下的悬案。” 叶枫点点头,心中暗暗感叹于常无义的执着,且不论他的手段如何,身为刑部总捕头平时不知经手多少大案要案,对五年前的一件悬案依然如此锲而不舍,着实让人佩服。 第五十四章 一池浑水 叶枫开口问道:“不知总捕大人对眼下这顾青衣的鬼魂再山庄里四处出没怎么看?” 常无义沉着一张长脸:“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要问我的看法,就是一定有人在搞鬼。” 叶枫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可是目的何在呢?” 常无义冷笑一下:“当然是想把水搅浑,才好从中渔利。最近在这山庄里四处游荡的可不止是鬼魂呢!” 他看了一眼叶枫,“我也不瞒你,昨夜就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我有些睡不着,就起来随便走了走,发现了一个黑衣人溜进了东院。我就暗暗跟在后面,发现他在四处搜索,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不过他忙活了半夜,最后空手而归。” 叶枫当然不会相信常无义什么睡不着随便走走的鬼话,哪里会这么巧,随便走走就去了封闭已久的东院遇见了黑衣人? 可是他听说黑衣人进了东院,一下想起了今夜东院里提着灯笼的顾青衣鬼魂,连忙追问道:“他是什么人?” 常无义摇了摇头:“他蒙着脸,最后又是越墙出庄而去,根本没有看清他的细节,本来是无从判断他的身份的,可是,”他话题一转,“我多年办案阅人无数,早就练就了一套独特的识人辨人之法,记住了他的走路的身形举止和轻功身法,所以今天早上一见面我就认出他来了。” 叶枫面色一紧:“是谁?” 常无义嘿嘿冷笑着:“昨夜这个黑衣人就是自称今早才赶到山庄的姑苏慕容家的慕容文才!” 叶枫有些意外,想了想说道:“这么看来他来听涛山庄并不完全是为了追查这三起血案,而是别有目的。” 常无义点点头道:“其实这少林高僧和岭南剑客恐怕也不完全是为了帮徒弟或者兄弟讨要公道而来的,只怕也是别有所图。再加上杀死顾青衣的风老爷子,能让他那样的人物出手的,想必也不是普通的物事。嘿嘿,这听涛山庄可真够热闹的。所以,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在听涛山庄一定藏着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密,才会引来这么多人物虎视眈眈。” 叶枫连连叹气:“本来要查的血案还没头绪,现在又发生了顾青衣的死,今夜又出现这个假扮顾青衣鬼魂的人。他能在东院扮鬼引我们前去,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听涛楼,如此迅捷的速度,想必有绝顶的轻功,真想不出会是谁。看来听涛山庄这池水已经很浑了。”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常无义冷眼看着叶枫道:“水越浑,越说明下面潜藏有大鱼。不管水再浑,纵使千头万绪也需要抽丝剥茧找准入手点,一一解开难题,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吗?” 叶枫犹如当头棒喝,垂手肃立道:“敬听教诲。” 常无义哼了一声:“不论这些人是为了什么秘密而来,以目前的线索我们一时都难以查清,不如暂时任由他们活动,我们在暗中冷眼旁观,他们的动作越多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越有利于我们查明真相。至于你现在,不如从最明显的一条线查起,我暗中盯住他们,双管齐下,相信必有收获。” 叶枫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还是先从三位剑客的血案查起?” 常无义点点头:“总算孺子可教。这是最初把我们指引来查听涛山庄的线索,也是目前最明显的一条线索。经过这两天我对山庄下人的暗中查访,死掉的三个剑客住在山庄期间,日常起居饮食都是由庄主夫人柳若无亲自负责,而且据下人们讲,这三个人都很痴迷于她的美貌,不但大献殷勤,他们彼此间还因争风吃醋动过手。” “有这样的事?”叶枫脑海里又浮现出柳若无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果然是有勾人魂魄的魅力。 常无义沉声道:“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堂堂庄主夫人与三位客人居然不清不楚,我感觉这柳若无与三人之死决计脱不了干系,你从她这里一定能有所发现。” 叶枫点着头,常无义又道:“还有那位林少庄主,自己的夫人闹出如此丑事,搞得家中奴仆都尽皆知晓,他岂会不知?如此丢脸的事,我就不信他不恼怒,一怒之下去杀了这三名剑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叶枫说道:“我们其实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我们都见过他和司徒无伤动手的情形,以他的剑术要想用那三名剑客的成名绝招反杀他们,恐怕还力有未逮。” 常无义冷冷地看了眼叶枫:“司徒无伤?你以为就凭他那点本事就能逼林守成出尽全力?你没有想过林守成是有所保留,假意落败?” 叶枫愣住了,这一点他确实从没想过。但是,不会吧?高手过招,有分毫大意都会带来性命之忧,看林守成当时如果不是有手中利剑,说不定就会伤在司徒无伤手上,当时情形确实是非常惊险。如果说这也是林守成故意的话,除非,除非他的剑术远远在司徒无伤之上,这怎么可能呢? 常无义看他发愣,猜到他心中所想,放柔了声音道:“无论如何,你先从庄主夫人柳若无这条线查下去,看看会有什么发现。而我这里目前主要是搜寻唐玉的下落,看起来他的失踪与顾青衣的死一定有莫大的关联。” 叶枫此刻对常无义已是大大改观,从前听说他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酷吏,如今看来,他对办案的执着以及分析案情时的冷静,已经让叶枫甚为佩服,面对眼下听涛山庄中重重迷雾,看来今后需要倚重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常无义忽然问道:“你们带来的那个赶马车的老头看起来深藏不露,是唐家派来的高手?” 叶枫恭敬地应道:“是。”心中对常无义的眼光暗暗钦佩,姜慕白自从来到山庄就和庄中下人们同吃同住,绝没露出半点破绽,可是还是被常无义一眼看破,此人眼光何其毒也。 常无义点头道:“我看他的武功极高,有他的保护,你们的安全当可无虞。你回去后切记不要对旁人泄露我的身份,我在暗中行事要方便很多。” 他挥挥手让叶枫离去:“你先回去,我们分头行事,有什么发现我自会联络你。” 叶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们都没发现,在草棚外黑暗的竹林中藏着一个一身青衫的身影,一双阴骘的眼睛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等到常无义也离开了,这个身影鬼魅一般飘进空无一人的草棚里,站在顾青衣的棺材前,半晌,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第五十五掌 姜老头 叶枫刚刚走出竹林,就看见了姜慕白。 姜慕白还是穿着赶车时穿的粗布衣服,随随便便地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埋着头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整个活脱脱地一个寻常的普通老汉。 可是叶枫知道他绝不普通。 自从在野店亮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武功惊走风老爷子后,他又做回了一个不声不响的普通赶车老汉。进入听涛山庄后他也没和叶枫他们一起,而是跟山庄的下人们同吃同住,没有人能看出他其实是身怀绝技的大剑客。可是现在,他主动来找叶枫,看来一定有重要的事。 叶枫走到他面前,恭敬地施礼道:“前辈。” 姜慕白抬头隔着烟雾看了他一眼:“谈完了?” 叶枫一愣,只能应了声:“是。” 姜慕白从鼻孔里哼了声:“堂堂刑部总捕头,五品大员,居然乔装改扮混进人家山庄里查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爹常漫天要是知道了,地下有知也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叶枫心里暗自一惊,他对常无义的身份一清二楚,看来刚才自己和常无义的谈话内容他已经全都知道了,难道当时他就在草棚外面? 姜慕白看他脸上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犯嘀咕,冷冷地道:“你们也真是大意,悄悄谈话居然连草棚外面有人都没发觉,还不止一个。” 叶枫全身一震:“当时草棚外面除了前辈还有别人?是谁?” 姜慕白轻轻喷出一口烟:“不知道是谁,只看见穿着一身青衫,打扮得和那个死鬼顾青衣一模一样,装神弄鬼的,身法上看武功不弱,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惊动他。” 叶枫脸色都变了,竟然是假扮顾青衣鬼魂的那个人,他想起了常无义说的前一晚慕容文才夜探东院的事,忙问道:“这人会不会是那个慕容文才?” 姜慕白想了想,摇摇头:“不会,这人武功远远高过慕容家的小子,身形动作也应该是有些岁数了,不像是个年轻人。” 叶枫略感失望,一转念又感觉很惭愧,自己和常无义密谈,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居然有人偷听。姜慕白的武功他们没能发觉倒还讲的过去,可是居然还有其他人,看来这密谈简直没有秘密可言。 姜老头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安慰他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身上中了毒,武功大打折扣,常无义嘛当年他老子常漫天的快剑还能在江湖上排上号,传到他手里我看也没剩几成了,加上那个装鬼的人格外小心,你们没发觉也是正常的。” 叶枫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更觉惭愧。 姜慕白闷头连抽了几口烟,叹了口气:“我来找你是要告别的。” 叶枫面色一变:“您要走?” 姜老头点头道:“唐大飞鸽传书给我,他遇上了麻烦需要我去帮忙,何况唐玉也失踪了,恐怕凶多吉少,我需要向他交代一下。” 他看了看满脸不舍的叶枫,叹息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全。顾青衣的尸体我看过了,杀他的肯定是风老爷子,在野店我见过他出手,错不了,唐玉的失踪我看也和他也大有关系。他这次来只怕是来者不善,林随风发疯了,就凭林守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加上我们在明他在暗,你要千万提防。”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连连点头:“前辈你以前认识这个风老爷子?” 姜老头道:“谈不上认识,几十年前我帮一个朋友保一趟镖,他来劫镖,我们曾经动过手,当时他完全不是对手,用的武功也不是剑,现在他的剑气可厉害得多了,你一定要小心。” 姜老头继续说道:“其他的人包括少林和尚,岭南快剑,姑苏慕容还有那个假扮顾青衣的人,他们的来意绝不简单,你也要保持警觉。” 叶枫和姜慕白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甚至连话也没说上几句,但是姜老头一直尽心尽力保护着他,无形中他对姜老头有了几分难舍的情义,此刻知道他要走,眼里满满的都是不舍。 姜慕白看着叶枫,好像知道他的心思,暗自叹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道:“这个顾青衣为什么会在这里守着林随风守了五年,我感觉这事情比较奇怪。林随风当年一剑败武当三长老而扬名天下,对武当是奇耻大辱,自然顾青衣和他不会有什么恩义可言。我认识顾青衣的师父武当三长老之一的李玄宗,此人是张三丰张真人的嫡传弟子,武功高自不必言,心胸也是常人难及的宽阔,对二十多年前败在林随风剑下的事虽然引为憾事,却并不是过分计较。顾青衣是他的弟子,想来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会为了报师父的一剑之仇而耿耿于怀,死缠烂打。我建议你派人赶去武当见见李玄宗,一方面通报顾青衣的死讯,另一方面可以查询一下顾青衣来听涛山庄的原因,可能会对眼前的事情有所帮助。” 叶枫本来对顾青衣的事就有所怀疑,听姜慕白一番话感觉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又有了新的方向,当下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姜老头抽完了一锅烟,伸出手指捻压灭了烟锅子里的火星,把烟杆倒过来在鞋底上啪啪地磕了磕烟锅,然后把烟杆插在背后腰间,站起身来。 他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叶枫,叮嘱道:“我走了之后,千万要小心,我接应到唐大就立即赶来。好在这两天唐柔就要到了,有她的暗器功夫,好歹可以保一保你。” 叶枫听了这句,脑子里一下就乱了,唐柔要到了?唐柔终于要到了!似乎盼望了太久了,他感觉胸口一热,心脏咚咚地跳动得格外剧烈,脑海里满是唐柔在华山之役时的英姿飒爽的身影,还有那光亮夺目的唐花,在唐花的光亮映照下,唐柔那娇艳如花的面容。 叶枫只顾着胡思乱想,姜老头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等他再抬头,姜老头已经转身走了,那微微佝偻的不高的身影,慢慢走进了山间薄薄的夜雾里,逐渐隐去不见。 第五十六章 美人卷珠帘 林守成果然很守承诺,第二天一早就有仆人来引叶枫他们去南院见夫人柳若无。 南院是庄主夫妇的居院,外人本来不便打扰,所以叶枫还是只带了两位义兄同去。解祯亮心思细密,善于观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至于张痴,听说要去见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他连走路都兴奋得连蹦带跳的,看来不带上他是不行的了。看他那兴奋样儿,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脑子里同时想起一句名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相对于破败的东院和清静的西院,南院显得格外整洁。奴仆们进进出出,打扫洒水,擦拭门窗,好不热闹。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很爱干净,把个不大的院子弄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仆人们都忙忙碌碌的,低头干自己的活,对经过的叶枫他们看都没看一眼,倒显得他们三人有些与周围格格不入,很是突兀。 引路的仆人把叶枫三人引到一间屋前,还未及通报,就听一串银铃般地笑声和女人走路时珠玉碰撞的叮当声,门口挂着的珠帘掀动,夫人柳若无已经迎了出来。叶枫他们抬眼看去,好一副“美人卷珠帘”! 三人在嵩阳镇已经见过了柳若无的美貌,但是当时站在酒楼上距离尚远,看得并不十分真切。此刻近在眼前,看上去更觉惊艳。 柳若无穿了件淡青色的裙子,腰间束了根嵌着碧玉的腰带,挂着精致的双鱼形的玉佩,细腰盈盈一握,更衬托出几分少妇的丰腴线条。她不施粉黛,乌黑的头发简单地盘起一个发髻,映出面容的肌肤如玉,吹弹可破。张痴看得又有些痴了,不禁想起了宋玉的名句:“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果然不假啊,不假。 柳若无对三人行了个福礼,微微一笑:“见过三位公子,请入内叙话。” 叶枫三人从愣神中醒来,连忙回礼。在美人面前如此失态,三人大感惭愧,颇有些尴尬地连忙走进屋内。 这间屋子看来也是间书房,却和听涛楼上的豪迈大气的书房大为不同。墙上简单地挂了几幅仕女图和几幅字,一扇小小的屏风上面画着花鸟,把屋子半隔开,一边是桌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略显凌乱,一看可知主人刚才还在桌前挥毫,另一边则摆着茶案和几把椅子,是奉茶待客之处。案上插着几支鲜花,香炉里还焚着淡淡的幽香,加上这些字画秀丽的笔迹,这里分明是一位女子的书房。 柳若无请叶枫他们入座,吩咐婢女奉茶,客套完毕后,笑吟吟地对叶枫道:“三位公子的来意拙夫已经事先对贱妾言明,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贱妾当知无不言。” 叶枫点点头道:“我们只想知道一些关于司徒无血,杨君和黄大刚他们三人在贵庄盘桓期间的情况。” 柳若无略略思索了一下:“他们三个在庄里住了约有一月,起初是和拙夫切磋剑术,后来便得准许在二十日内可借阅听涛楼中的藏书,每日研习,至期满才离开山庄。” 叶枫问道:“每个受邀前来的剑客都能借阅贵庄的藏书?” 柳若无摇摇头:“据说只有剑术胜过拙夫的剑客才能有此特权。” 叶枫一愣:“这么说这三个人都胜了林庄主?” 柳若无莞尔一笑:“大约是吧,拙夫与人比剑都是闭门切磋,而且武功方面的事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妇人如何能懂?” 叶枫想着那三层听涛楼里满满当当的藏书,这浩如瀚海的剑谱秘籍对习武之人的确有莫大的吸引力,不过短短二十日,能有多大收获恐怕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柳若无笑道:“那三位在庄中期间贱妾只是负责安排他们的起居饮食,一应都是下人们照应,总共也没见过几次,不过这三位来自不同的地方,南北有别,口味各异,安排他们的饮食倒是颇有些费心思呢。” 叶枫想起常无义所说的那三人曾为柳若无争风吃醋的事,又问道:“那夫人对这三个人有什么了解吗?” 柳若无咯咯地娇笑道:“连面也没见过几次,哪里会有什么了解?如果说感觉的话,那个司徒什么的感觉人比较阴,不爱说话,看上去有点叫人害怕。叫黄大刚的五大三粗是个四肢发达的人,一天到晚光着膀子像是跟别人炫耀他一身的肌肉似的,恶心死了。倒是那个叫什么江南书生的文质彬彬好像颇有些才气,听说字也写得很不错。” 一直东张西望在看墙上的字画的张胖子忽然接口道:“确实写得不错,所以他也送了你一幅。”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一幅字前。叶枫他们跟过去一看,上面写着的是北宋欧阳修的一首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https://https:// 这首词描写的是闺中少妇深闺寂寞,想念爱人的幽恨怨愤的伤春之情,虚实相融,辞意深婉,令人感叹。字也写得细长绵柔,颇有些伤感的意味。 张胖子嘿嘿笑道:“这个字我可认得,和听涛楼上那一幅柳永的蝶恋花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不是说没见过几次面吗?不是只是听说的杨君字写得好吗?叶枫不禁回头有些狐疑地看着柳若无。 柳若无看上去却似乎有些吃惊:“你是说听涛楼上的书房里还有一幅杨公子的字?写的也是蝶恋花?” 这回轮到叶枫他们吃惊了:“怎么,你没去听涛楼上看过?” 柳若无有些惨然地一笑:“妾身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听涛楼那样的重地如何能去?”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一眼,若有所思。 柳若无淡淡一笑:“我和他们三人确实没什么交往,只不过这位杨君杨公子颇有些书卷气也就聊过几句,接着他就送了这幅字给我,至于其他的,看来贱妾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叶枫也是一笑:“看来这位杨公子不但字写得不错,还是个成天拿着字到处逢人就送的主儿。” 柳若无掩着口娇笑道:“我想也是如此。” 在他们谈笑间,解祯亮慢慢地不经意踱到了书案前,案上的白纸上写着李清照的一首如梦令,明显是他们进来之前柳若无刚写的: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他抬起头,透过书案边打开的窗户,外面正好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风吹过,轻轻地摇动,抖落身上的晨露。 第五十七章 疑窦 一行三人刚走出南院,叶枫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两个义兄问道:“对这个柳若无,你们有什么感觉?” 张痴一愣:“感觉?漂亮咯,天生丽质啊!” 叶枫白了他一眼,转向解祯亮。 解祯亮笑着摇摇头:“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叶枫道:“怎么不简单?说来听听。” 解祯亮一边思索一边说:“首先她很聪明,她书房里挂着杨君书写的蝶恋花,常无义又打听到那三个人曾经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证明她和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她刚才却说和那三人没见过几次,根本不熟悉,把一切干系推得干干净净,让我们没法继续追问下去。” 叶枫点点头,解祯亮继续说道:“第二,杨君送给她的那首蝶恋花,描写的是深闺少妇独守空房的幽怨之情,杨君如果倾慕于她,送她这首词倒也说的过去。可是听涛楼书房中挂的那一首蝶恋花,分明描写的青年男子思慕意中人的相思之意,与送给柳若无的那一首蝶恋花正好是一对,按理说绝无理由赠送给林守成,偏偏却挂在林守成的书房中,而且柳若无对此事也并不知情,看来颇为吃惊,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 张胖子略一思索,惊叫道:“对啊,刚才看柳若无书房内的那幅字虽未留名,没有印章,却题有小款,好像是什么春夜共赏明月有所思,书以赠佳人之类的,但是听涛楼那一幅上面则既无题款也无题跋,绝不是赠送他人的礼节。” 叶枫嘿嘿一笑:“春夜与佳人共赏明月,他们还真的是不太熟悉。” 解祯亮也笑了笑,接着道:“再者,这书房布置精致别雅,异常洁净,与听涛楼上的书房相去甚远,分明这是柳若无自己的书房,房内一应用具都格外精巧,没有一件男子的物品,可见林守成并不常来。两夫妻分开用各自的书房,柳若无身为女主人,竟然甚至自称从没去过听涛楼。我看见书案上她在我们进去之前写的是李清照的如梦令,讲的也是深闺妇人的苦闷与忧伤,看来这两夫妇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恩爱。” 张胖子想了想,道:“林守成是剑术名家之后,承载着他父亲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练剑本身就是件孤独的事情,也许他压力之下专注练剑,偶尔忽略了娇妻也是有可能的。” 叶枫忽然问道:“你们还记得在嵩阳镇那晚我们见到的情形吗?” 张胖子道:“当然记得,林守成为了爱护老婆踢伤了一个卖豆腐的老汉。” 叶枫点点头:“认识林守成后,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和林守成的性格太不相符,有些表演的成分。后来不是有个老仆林忠给那个卖豆腐老汉送银子吗?根据酒楼小二所讲,这样的事情经常都会发生,而忠伯每次都会好心为林守成赠送当事人银子善后,他一个家仆能有多少银子可送?” 张胖子有些迟疑地说:“你是说,那些银子是林守成……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演戏来秀恩爱呢?” 解祯亮笑道:“往往演给你看的东西,恰恰和真实的情况是相反的。” 张胖子一愣:“难道你是说,他们两夫妻其实……”https://https:// 解祯亮点点头:“所以,这位大美人和那三个被杀的剑客之间的传闻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张胖子看起来有些疑惑:“这些不过是推测而已,怎么能证明柳若无在撒谎呢?而且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演出秀恩爱的戏是给谁看?总不会是我们吧?” 叶枫神秘地一笑:“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张胖子越听越糊涂:“等?等什么?” 解祯亮叹了口气大摇其头:“你这个猪脑子,看见美女就犯迷糊了。你想想,柳若无如此爱洁净,每日打发这么多人打扫南院,她这样近乎洁癖的人,我们离开后,她会怎么处理我们用过的茶具?” 张胖子好像有点明白了:“当然是让身边伺候的丫鬟送去清洗。” 解祯亮点点头:“要送去北院的厨房清洗,这里就是必经之路。往往一个贴身服侍的丫鬟会知道很多外人难以知道的事。” 叶枫抬眼看着南院的院门,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果然从南院出来的正是刚才在书房给叶枫他们三人奉茶的那个丫鬟。 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短衫,五官清秀,看得出略施了些粉黛,尤其一双眉毛画的甚好,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衬得格外出众。她捧着刚才叶枫他们用过的茶具,款款走来,行走间,颈间那条珠链映着阳光,有些刺眼,叶枫不禁皱了皱眉。 等到她走近,叶枫上前礼貌地拦住了她:“姑娘请留步。” 丫鬟似乎在想什么事正出神间,被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吓了一跳,急忙还礼道:“三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叶枫微笑着:“姑娘怎么称呼?” 丫鬟垂首道:“奴婢唤作小翠。” 叶枫保持着微笑:“小翠姑娘,想必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吧?” 小翠点头道:“庄里都知道三位公子是官府中人,为了查案子来的。” 叶枫轻言细语地说:“你不必紧张,我们只问几个问题,你若知道就告诉我们,我们定当感激不尽。” 小翠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毕竟,要出卖主人的秘密,这时重大的忌讳。 叶枫看她犹豫,眼光瞟过她颈间的珠链,一转念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道:“帮助官府查案,想必庄主和夫人都不会责怪与你的,自然官府也会有奖赏的。” 说完,他手掌一摊,露出一颗金光闪闪的金珠子。 小翠看着金珠,眼里好像在发光,犹豫着说道:“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讲的哦。” 叶枫一直微笑着:“万万不敢多嘴,请放心。” 小翠看了几眼金珠,好像下了决心般一抬头:“你们想知道什么?” 叶枫得意地微笑着,把头凑上去轻声低语。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就在不远的南院院门内,柳若无正小心翼翼地藏身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交谈。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第五十八章 月下南院 夜色凉如水,春夜颇有几分寒意。 一轮明月照着南院柳若无书房那扇打开的窗户,还有窗口那株含苞待放的海棠。 从窗口望进去,柳若无姿态优雅地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书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烛光和月光交织中,她近乎完美的轮廓有些模糊,看上去更加迷人。 整个南院现在寂静一片,灯火漆黑,一个人也没有。每天这个时候,柳若无都会遣走所有仆人,包括贴身的丫鬟,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看书,写写字,从她嫁进听涛山庄,十年来一直如此。 此刻她虽然捧着书,其实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最近发生太多的事,让她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来自各方面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连官府也插手进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几起命案?还是有更深的所图?十年来她努力维系的所谓的平衡已经不可能了,她既无法抗拒那个人的命令,也无法违心地背叛心爱的人。可是她是一个弱质女流,根本无法去改变任何事,无法去保护想保护的人。 她脑子很乱,可是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保持着最优雅的姿势,把最完美的侧影展示在窗前。因为她知道,此刻在南院寂静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这双眼睛看着窗口柳若无的倩影,炽热的眼光中充满了陶醉与不甘,燃烧着赤裸裸的欲望,藏着深深的痛苦。 这个人隐身在南院屋舍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好像融进了这黑色的阴影中,融进了他自己的痛苦中。月光洒在地面,映射上来照出他面部的轮廓,他就是听涛山庄的主人,柳若无的丈夫,林守成! 林守成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全身绷得笔直,压抑着心底剧烈翻动的什么东西,这种深切的痛苦的感觉包围着他。十年来,每天的这个时刻他都会站在这里,看着他心里认为世上最美的东西,每一次的感觉都是这么强烈,十年来从未消退过。但是他只是看看而已,也只能看看而已,堂堂听涛山庄的主人,居然只能远远看着自己的妻子,却不敢踏近一步?要想往前再踏出的一步,实在太远了,有太多的阻碍,也许他永远也没办法迈过去。 林守成长长地吸了口气,虽然这春夜还透着丝丝寒意,他却感觉全身汗水已经浸透了内衣。他转过身轻轻地离开,每当这个时刻,他感觉快要压抑不住心底的激流,他就会去拼命练剑,在剑术中寻找慰籍。常有人说练剑是件很孤独的事情,对剑术的热情很难坚持下来,他却感觉自己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热情,尽管这热情并不是为了剑术本身。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十年来他剑术的进境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剑术里融合了太多东西,包括他对父亲的感情,对妻子的渴望,还有,对那个人的恐惧。 想到那个人,他全身打了个寒噤,到现在为止,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如同那个人所预言的,就像设计好一般的精准,他知道接下来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下去。可是越是这样,林守成内心越是恐惧,自己犹如一颗棋子,在划好的棋盘上无可奈何地被人摆弄,那种犹如面对命运一般的无力感,才是心底深处最大的恐惧。 林守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现在需要回到听涛楼上的书房里,他需要练剑,需要发泄,需要摆脱这挥之不去的欲望和恐惧。 柳若无察觉到了林守成离开时的动静,她知道他已经走了,十年来,一直如此。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表情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呆呆在窗前坐着,望向窗口那株海棠。看了一会,竟似有些痴了。 半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轻轻地掩上了窗户。 南院又恢复了寂静和黑暗。 过了片刻,南院的阴影中溜出了三条人影,其中一个圆滚滚的如同肉球一般,正是叶枫和他的两位义兄。 叶枫远远看着林守成的身影消失在听涛楼的方向,淡淡地说:“小翠果然没有骗我们,林守成根本不在南院过夜,他每晚都是在听涛楼,他们夫妻之间的种种恩爱都是表演给人看的,其实两人十年来一直在分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解祯亮皱起眉头:“这样看来,小翠所讲的那三位剑客在山庄居住期间并没有在听涛楼翻阅藏书,反而成天价跑来南院与柳若无见面,还曾经为了柳若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也是真的了。但是刚才看情形林守成夫妇二人彼此之间很有默契,很有些心有灵犀的感觉,应该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如果说柳若无没有故意勾引,只是那三人迷恋她的美貌苦苦纠缠的话,林守成身为庄主岂会不知?又怎么会不闻不问地听任他们在山庄里住下去?” 张胖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非也非也,我看柳若无刚才的神情举止,分明知道林守成在偷看她,她不抗拒表明她还是爱林守成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女人都这样。要说她会背着林守成到处勾引男人鬼混,我打死都不信。” 叶枫不禁大奇道:“你又没成亲,从哪里懂得女人?” 张胖子一阵尴尬:“没吃过猪肉谁还没看过猪跑啊?虽然我没成亲,但是满大街的勾栏之所有的是女人。” 叶枫不禁失笑:“我看不是勾栏之所,而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解祯亮没说话,和叶枫相视而笑。 张胖子赶紧转移话题:“管他什么如玉的,这都是人家两口子的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枫略一思索,正色道:“三哥轻功好,先跟上林守成,看看他接下来上哪儿,我去竹林找常无义,看看他们寻找失踪的唐玉可有线索。二哥先回西院,注意一下其他人是不是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两人点头称好,于是大家在此分道扬镳,各行其事。 叶枫独自往后院竹林走去,他没发觉,有一个全身黑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悄跟在他身后,危险正在向他逼近。 第五十九章 慕容文才 当林守成走进听涛楼三层自己的书房时,刚才还满腔沸腾的热血瞬间就冷却了下来,因为有一个不速之客正在等候他。 这人大大咧咧地很随意坐在书案后面,穿一身明黄色的长衫,看见林守成进来,满脸笑意,歪这头看着他,正是姑苏慕容家族的慕容文才。 林守成皱了皱眉头,声音透着很不友好:“鄙庄这听涛楼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也算得上守卫森严,慕容公子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请自来,姑苏慕容家端的是好轻功。” 慕容文才仿佛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淡淡一笑:“过奖了,在下有要事和庄主相商,不得不深夜造访,还望勿怪。” 林守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大不乐意地坐下来:“慕容公子在本庄来去自如也不是今日才有的事了,有什么要事请讲。” 慕容文才不以为意地一笑:“庄主也知道在下近日为了贵庄的血案夙夜忧心,明察暗访之下,果然被我发现了一件秘密。” 明明别有用心,偏偏说什么为了血案夙夜忧心,林守成真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皮比那些所谓的老江湖的还要厚,当下不无讥讽地一笑:“有劳慕容公子费心了,不知是什么秘密?” 慕容文才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道:“听说最近庄里闹鬼,有很多人都看见了顾青衣的鬼魂是吗?” 林守成沉着脸:“是又如何?” 慕容文才反问道:“庄主不会真的相信那是死人的鬼魂吧?” 林守成盯着慕容文才的双眼:“你是说那是有人假扮的鬼魂?” 慕容文才得意地笑着:“我知道假扮鬼魂的人是谁,我看见了。” 林守成全身一震:“是谁?” 慕容文才嘿嘿地笑着:“林庄主别着急嘛,我们应该先谈谈条件。” 林守成眉头皱起:“条件?” “不错,”慕容文才点点头,“现在的听涛山庄里,除了官府的人外,武当派的人死了,蜀中唐门的人失了踪,还有嵩山少林、岭南剑派在旁边虎视眈眈,再加上我们姑苏慕容,实在真是热闹极了。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些人都是为了查几起普通的血案才聚集到这里来的吧。以听涛山庄现今的实力,林老庄主发了疯,以庄主你目前的武功恐怕不能与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对抗,所以你需要盟友。”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林守成听了他的话显得若有所思:“哦?我需要盟友吗?” 慕容文才很得意,一切都在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他的眼神就像一只得意的小狐狸:“你当然需要,我自然也不会是一个人,我也有我的盟友,如果我们结盟了,有我们的协助,你足可以对抗任何一股势力,当然也可以知道我们所知道的秘密。” 林守成看上去仿佛有些心动了:“那么条件呢?” 慕容文才笑容可掬:“当然我们也想知道你们山庄的秘密,比如,那把剑的秘密。” 林守成看起来没明白:“什么剑?” 慕容文才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看上去有些失望:“看来庄主并不想分享你掌握的秘密,你难道还看不出听涛山庄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林守成脸上露出微笑:“身为林家的子孙,听涛山庄现在的一切不单单是家父,而且是林家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就算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就算力有未逮,也要挺直了腰杆去面对,怎么能为了生存出卖自己,数典忘祖,让林家祖上蒙羞。” 他看着慕容文才,脸上多了几分讥诮的神色:“我不像你,想当年慕容氏先人何等英雄,虽然是鲜卑族人,从两晋到十六国时期建立大燕国,辉煌一时,慕容恪、慕容俊都是响当当的大英雄,大丈夫,几百年后他们的子孙居然干起鸡鸣狗盗,敲诈勒索的勾当,还堂而皇之地跑到我面前要挟我要与你们为盟,真不知道你的祖先知道了你的所为会不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慕容文才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林守成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时愣住了。 林守成冷冷地看着他:“慕容公子,你还是请回吧,你知道的鬼魂的秘密我没兴趣知道,你不如去与鬼魂交涉下看看他会不会有兴趣和你做交易,至于结盟一事,在下实在耻于为伍,只有感谢你的好意了。” 慕容文才悻悻地站起身,还想要做最后的努力:“林庄主你不妨考虑一下我们的建议,你不愿分享那把剑的秘密,但是迟早会被他们翻出来的,到时候连同整个山庄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们真的能帮你。” 林守成点点头:“多谢好意。”然后他闭上眼睛,表明不愿再谈。 慕容文才没有办法,走到窗口回身恨恨地看了眼林守成,然后一纵身,越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守成静静地坐着,脑子里还在想慕容文才刚才的话,那把剑的秘密,那把剑?是的,那把剑! 慕容文才看来所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已,有了那个人,林守成怎么还会需要别的盟友?在那个人面前,什么姑苏慕容,不过是夜郎自大坐井观天的跳梁小丑而已,纵是天下群雄,在那个人面前也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棋子,包括他林守成。 想到那个人,林守成仿佛看见了他黑漆漆的身影,黑漆漆的面具,黑漆漆的阴森的死亡气息。他想要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恐惧,这种无力感,他需要练剑。 他霍然而起,拔剑出鞘,身如游龙,剑若惊鸿,一时间满屋子都是他舞动的剑影,烛火摇曳,剑光闪闪。 此刻的窗外,檐上,静静地伏着一个圆滚滚的黑影,正是身体肥胖却身负傲人轻功的张痴。刚才林守成和慕容文才的对话他全听见了,此刻,他也在想刚才他们讲的话,看来这个姑苏慕容果然来者不善。 那把剑的秘密,什么剑? 第六十章 危险 叶枫在竹林中找了很久,别说常无义,连小捕头任九和平时在竹林中巡查和守卫那间小屋的庄丁全都没看见,这让他觉得很奇怪。 现在他就站在小屋门前,这间普普通通的小屋,武当顾青衣守护了五年,最后惨死在门前,唐玉看出小屋有机关密室,随后就失了踪。 这神秘的小屋真的只是收藏了一个疯老头?抑或还藏着别的更大的秘密?叶枫想要再进去看看,守卫这里的人忽然消失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也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进去的理由。 他现在就站在小屋门前,却并没有急于推开门进去,无论如何里面的疯老头都曾经是天下第一剑客,纵然是疯了,武功却还在,更何况他真疯假疯都还不一定呢。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隔着门就听见里面的疯老头在喃喃自语:“滚,滚出去……你们都不是好人……想害我的儿子,滚出去!” 叶枫不禁暗想这老头看来疯了还是耳聪目明,自己刚到门口他在屋里就知道有人来了。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这老头是在跟自己说话吗?自己并没有进屋,怎么会说“滚出去”?应该是滚开或者滚远点才对吧?莫非,这屋里还有别人? 他眉头一皱,伸手就推开了房门。 黑漆漆的屋里没有别人,只有疯掉的林随风坐在黑暗中低声喃喃地说着一些别人无法听清的话语。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刚才是林随风的疯癫呓语?是自己多心了吗? 看着眼前的空房间,叶枫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如同这屋里还藏着一个人,看不见的人。 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叶枫有些无奈地走到门前,回身最后环视一下黑暗中的屋内。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寒意,激得他的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杀气!。 寒意来自一把剑,剑握在一个人手上,这个人就在叶枫准备转身的一瞬间从屋子外一边的阴影里鬼魅一般地闪身出来挺剑就刺向叶枫的后背。这一剑尽了全力,快若闪电。叶枫已来不及闪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屋里面,这一击已是必杀。 忽然从竹林中射出几件暗器,带着呼啸声打向袭击叶枫那人的背后几处要穴,就算他这一剑能杀了叶枫也一定会丧命在暗器之下。那人果断地收剑转身再出剑,整个动作出奇的快,叮叮几声已经把那些暗器全部击飞。 叶枫猛地回过身,只见偷袭他的这个人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罩袍,大大的罩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完全看不见是什么人。 他一击不中,击落暗器后马上身形展开,扑向了小屋一侧的竹林之中,分明想溜。这时刚才暗器射来的方向一个全身黑衣脸蒙黑布的人影也窜了出来,跟着黑袍人追进了竹林,两条人影都消失了。 叶枫怔怔地站在小屋门前,感觉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地上散落的几枚暗器,谁知道他刚才已经在生死之间打了个转。 他俯身拾起一枚仔细看去,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燕子镖。暗器?难道这个救自己的人会是唐门的人,是失踪的唐玉吗?如果是他何必需要蒙着脸,或者是唐门其他暗中保护自己的人?他晃了晃脑袋,至少这个人保护了他,目前是友非敌。 那么,那个黑袍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呢?是因为自己进了小屋吗?想到小屋,他想起了之前的感觉,小屋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可是他亲眼看见小屋里只有疯癫的林随风。 叶枫呆呆地想着,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鬼魅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话说这边黑袍人刺杀叶枫失败后钻进竹林一直在跑,他展开身形,在密集的竹林中穿梭自如,宽大的罩袍展开,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只黑色的巨大蝙蝠。 可是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无论他怎么跑,那个黑衣蒙面人一直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所以他咬一咬牙,一翻身右手里的剑如同蛟龙一般直刺蒙面人咽喉,好快! 蒙面人看来已经避无可避,忽然他抬手双掌在剑身上一拍,黑袍人感觉手里剑如遭雷劈,右手酸麻不已,长剑竟然脱手落下。黑袍人不由脸色大变,惊呼一声:“天雷掌!”难道这个蒙面人是大雷门的人? 蒙面人冷笑一声,一扬手,打出了一点寒星,寒星刚出手忽然爆开化作七点寒芒向黑袍人当面打来,两人几乎面对面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闪避。黑袍人的眼中更加惊骇,脱口而出:“唐门天芒七星!”这个人居然会使大雷门的天雷掌,还能打出唐门独门暗器天芒七星!这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人虽然惊骇,却并没慌乱,他一矮身,左手就抄起了还未落地的剑,剑花闪动间,叮叮几声竟然把七点寒芒都击落了。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好快,甚至比刚才他用右手还要快! 击落寒芒之后,黑袍人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站在原地,惊疑地望着蒙面人:“你到底是谁?怎么可能同时会大雷门和唐家的绝技?” 蒙面人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一剑破七星,好快的剑法!都说你的快剑徒有虚名,谁也不知道你竟然是个左撇子,左手比右手灵活得多,左手剑才是你真正的杀招,看来你的快剑绝不在当年你父亲之下。” 黑袍人低着头,在罩帽之下他的脸色变了,看来对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而他对对手却一无所知。对方是一个身负两大门派绝技的神秘人,形势对自己已经大大的不利。他没有犹豫,抬手手中剑脱手飞掷向蒙面人,同时身形一起,如同黑色蝙蝠般腾起后退,很快就隐没在竹林深处的黑暗中。 蒙面人闪身避开飞掷而来的这一击,并不追赶,看着插在地上兀自摇晃着的长剑,剑柄上居然隐隐有一丝血迹。 看来他还是不够快,蒙面人眼光闪烁间冷冷地笑了。 第六十一章 鬼魂的身份 这个人影出现在叶枫身后。 叶枫猛然回头,伴随着屋里疯老头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声,站在叶枫面前的这个人满脸死灰色,穿着一身青衫,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赫然是已死多时的顾青衣! 那眼神带着的冰冷像是死亡的气息,虽然叶枫明明知道眼前的绝不可能真的是顾青衣的鬼魂,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他当然不是顾青衣。叶枫刚刚从竹林中的草棚过来,在那里的棺材里,顾青衣布满尸斑的尸体还僵硬地躺在那里。眼前这个也不是鬼魂,月光下,他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影,谁听说过鬼魂还会有影子的?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装扮成顾青衣的样子?深更半夜他怎么会从疯老头的小屋里走出来?这里原本守护的庄丁和捕快们为什么会消失了? 叶枫不知道,他只感觉到了危险。 平时一直跟随身边的卷云骑孙风和周雷在白天就已经被他派去武当求见李玄宗求证一些事,不在身边。 一直暗中保护自己的赶车老头姜慕白去接应唐大他们了,也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两位义兄张胖子和解祯亮刚才从南院出来也各自忙各自的事,没跟他来竹林。即便他们俩在,一个仅仅长于轻功,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根本不会武功,自己身中奇毒不能动武,恐怕还是难逃对方的毒手。 叶枫忽然发现,选择今夜到这里来实在不是个好主意,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杀了自己,恐怕都没有人知道。 这个假顾青衣只怕脑子里也在想着同样的事,阴恻恻地看着叶枫,忽然说了句:“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一定是戴着面具,虽然他脸上没有表情,眼光里却带着一种残酷的笑意,他一定在冷笑。他的眼神和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冷冷的感觉,杀气! 他朝前迈了一步,他身上的气势逼得叶枫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https://https:// 假顾青衣有些嘲讽地看着叶枫紧紧抓住刀柄的手,冷冷哼道:“你还能用刀吗?” 叶枫想起身上的奇毒,不禁有些气馁,紧握的手有些松下来。 假顾青衣眼里的嘲讽之意更重,冷冷笑道:“就算你父亲在这里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何况一个中了毒的儿子?” 叶枫默然无语,忽然问道:“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假顾青衣没想到,愣了一下:“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叶枫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大致猜到你是谁了。” 假顾青衣戴着面具的脸上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声音里却充满了惊愕:“哦?你说说看。” 叶枫飞快地整理着思绪,其实他脑子里只有一些零碎的想法,还不能完全认定眼前这个假顾青衣的身份。不过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拖住时间,既然刚才那神秘的蒙面人能在黑袍人剑下救了自己,希望他追去不远就能够回头,他的出现目前是唯一的生机。 “你假扮死掉的顾青衣无非是希望在山庄里造成恐慌,一方面扰乱我们的调查,另一方面方便你在山庄里来去自如地找你想找的东西。” 假顾青衣眼光里带着笑意:“不错。” 叶枫脑子转的飞快,此前发生的片段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嘴里却丝毫不停:“可是顾青衣是武当知名剑客,本来就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五年来更是销声匿迹隐居在这里,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能熟悉他的容貌举止,甚至能骗过这五年里经常见他的林守成,这可不容易,所以你必定是顾青衣非常熟悉甚至很亲近的人。” 假顾青衣眼里渐渐没有了嘲讽的神色:“哦?还有呢?” 叶枫继续说道:“你一定还有个同伙,那晚在东院假扮顾青衣把我们引过去,然后一直潜伏在听涛楼左右的你才能有机会溜进去搜寻你要的东西。所以我们才能看见顾青衣的鬼魂在东院出现后又那么快地出现在听涛楼三楼的窗口。” 叶枫叹了口气:“可惜你的这个同伙在东院满地的灰尘上不小心留下了两个脚印,这两个脚印出奇的小,绝不可能是顾青衣留下的,看来似乎很诡异,可是如果解释成女人裹足后的小脚,这个顾青衣是有人女扮男装的,就不难理解了。当时距离很远,就凭借一盏灯笼的光线,确实很容易瞒过去。” 他盯着假顾青衣的双眼,想必在那面具下的脸色也一定已经变了:“听涛山庄自从顾青衣死后戒备森严,想必这个你的同伙能够来去自如,一定是个武功不错的女子。山庄里的女人本就不多,丫鬟下人们规矩很多,行动受到很大限制,所以最有可能是你同伙的就只有一个身份既高,行动可以不受限制,又身手不错的人。巧了,这里的庄主夫人既可以做到行动自由,又是名家之后。虽然她一直没有表现出身怀武功,可是她毕竟是武当双剑之一的柳青云的女儿,自小就在武当长大,所以就算身负上乘武功也并不奇怪。” 假顾青衣眼里嘲讽的神色早已不见了,显示出深深的震惊,叶枫知道自己猜的大致没错了。 其实叶枫之前也在心里把线索梳理过,但是仅仅只是一些零碎的怀疑而已,始终缺少证据,现在危急时刻他心里快速的把这些碎片串了起来,其实得出的结论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 现在面对这样紧张的时刻,他透过对方的震惊的眼神,反而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虽然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动机,但是我肯定你就是那个和顾青衣从小一块儿在武当长大,对他的容貌举止最熟悉不过,而且是庄主夫人柳若无的父亲,你就是顾青衣的师兄,柳青云!” 假顾青衣,或者应该叫柳青云了,他眼中震惊的神色消失了,反而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和些许赞赏。自己如此煞费苦心精心设计的局,不久之前自己还在沾沾自喜,却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凭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就可以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简单。 他甚至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他的理想,他眼下必须要杀掉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如果不死,这个年轻人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也许。 柳青云的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剑。 第六十二章 毒发 南院,书房。 夜已深了,柳若无这个时辰应该熄灯回卧房了,可是她还坐在书案前,就着烛光心不在焉地胡乱翻看着手里的一本书,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烛光中,她几乎完美的轮廓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可是眉梢之间带着几分忧虑之色,她在担心什么呢? 这时窗棂传来几声清脆的叩击之声,柳若无神色一振,赶忙起身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一条人影闪身从窗口进来,站在书案前,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罩袍,帽子遮住了脸,正是早前在竹林小屋偷袭叶枫不成的黑袍人。 柳若无看来并不吃惊,应该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人。她关上窗户,款款地移步走到黑袍人面前,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是出了点意外。”黑袍人叹了口气,抬手摘去罩帽,露出了瘦长的有些阴骘的脸,烛光下,这个人赫然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柳若无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什么意外?” 常无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慢地把竹林小屋前刺杀叶枫失败和黑衣蒙面人交手的事说了一遍。柳若无听得惊心动魄,神色随着常无义的讲述而变化着:“叶枫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小屋门口?” 常无义摇摇头:“也许是赶巧了,他肯定不会事先就知道我们今晚去探竹林小屋的计划,否则他也不会一个人来。” 柳若无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么他认出你了吗?” 常无义想了一下:“那倒没有,不过以他的心思,迟早会想明白的。毕竟除了我,谁还能调走守卫竹林小屋的捕快和庄丁?加上他在调查顾青衣鬼魂的事,早晚都会妨碍到我们的计划,所以我才想干脆一劳永逸地杀了他,只是想不到会冒出这个蒙面人。” 柳若无皱起眉头:“你说这个蒙面人既会使大雷门的天雷掌,还会用唐门的天芒七星?” 常无义苦笑了一声,举起了藏在罩袍宽大袖子里的左手,此刻左手上斑斑血迹表明,他刚才快剑破七星的时候还是受伤了,天芒七星毕竟是天芒七星! 柳若无有些触目惊心:“这个人太可怕了,居然身兼两家绝技而我们丝毫不知道他是谁。看来在听涛山庄里除了我们知道的以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神秘势力的存在。” 常无义皱着眉头:“身兼两家绝技,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柳若无问道:“谁?” 常无义边思索着边沉声说:“制造之前连环血案屠杀大雷门和唐家众多精英的那个神秘的灰衣人,不正是用天雷掌击杀大雷门人,用暗器干掉唐家的人吗?这么说来,这个灰衣人也应该是身兼两家绝技的了。” 柳若无不禁大奇道:“听说灰衣人不是已经证实是大雷门的叛徒雷惧了吗?而且他已经在华山之役中死了啊?” 常无义冷笑了一下:“雷惧才不是灰衣人呢,他不过是个为了私仇背叛了大雷门,帮助掩护了灰衣人的老头子,以他在大雷门的身份,行动受到很大限制,根本没有时间和自由去制造那么一连串的血案。真正的灰衣人还藏在后边呢。” 柳若无有些吃惊:“你怀疑这个蒙面人才是真正的灰衣人?” 常无义若有所思地道:“是啊。如果这个蒙面人就是灰衣人,他出现在听涛山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那三个死掉的剑客而来,莫非真的有人杀掉那三个人嫁祸给他?” 柳若无安慰他道:“好了,不管他又什么目的,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等我爹回来再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吧。” 常无义问道:“那叶枫怎么办?刺杀他失败,我的身份恐怕也很快会被看破的。” 柳若无淡淡一笑:“不必担心,也许此刻他已经倒在我爹的剑下了。” 她温柔地看着常无义,伸手轻轻握住他满是血迹的左手:“还是让我先给你包扎下伤口吧。” 常无义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看着柳若无的眼神却忽然变了,变得有些狂乱,变得很炽热和野性,很大胆。 这时在竹林小屋门前,柳青云的手已经慢慢握紧了腰间的剑。 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表情,可是一双眼死死盯着叶枫,剑还未出鞘,叶枫已经感觉逼人的气势牢牢压制着自己,几乎不能动弹,这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叶枫的手慢慢握住了刀柄。他知道自己身中奇毒,不能使用武功。他也知道对手是当今剑术名家,即便自己完全健康的时候也应该不是对手。但是现在没有别的退路了,他决定搏一搏,横竖是死,已经顾不了太多了。 柳青云眼光中带着一丝傲慢,一丝蔑视。眼前这个年轻人中毒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即使没有中毒,他也相信自己能轻松取他的性命。近年来他已经极少出剑,可是今晚却不得不出剑杀人,对手还是个身中奇毒,武功尽失的年轻人,他有些意兴萧索。https://https:// 于是他拔剑,他全身逼人的气势忽然都不见了,都转移到了这把剑上,这把剑集中了他所有的力量,一旦出击就将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可是他没有出剑。他的气势忽然停滞了一下,他的身体似乎向一边侧了侧,像是想转身,看上去他忽然发觉了身后的什么情况,他已经顾不上面前的叶枫了。他身后是小屋,并没有人,会有什么呢? 好机会,叶枫想。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他来不及多想柳青云为什么要转身,手里一紧,拔刀! 一道淡青色的刀光掠过,柳青云惊呼声里身形往一边急退,直退了十余步。月光下,柳青云身上的青衫肩头赫然一道血痕直至胸前,看来这一刀让他受伤不轻。 叶枫心头一喜,成功了,正想握刀上前紧跟着继续攻击,忽然感觉小腹一阵剧烈的刺痛,全身顿时无力,连刀都握不住了,脱手跌落地上。他觉得胸口一阵烦闷,一口逆血从胸口直冲后头,一张口喷出了一口黑血。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想完了,看来是使用武功牵动了压制的毒性爆发出来,眼前还有个强敌,看来这次真没救了。 柳青云眼睛瞪着叶枫,眼光里充满了愤怒,惊疑还有不信,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受过伤了,想不到今晚伤他的还是一个中了奇毒,武功尽失的年轻人。以自己的武功,纵使稍有分神,寻常高手想要伤到自己也是绝不可能的。但是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居然没法挡住甚至闪开那一刀,他怒视着眼前这个口吐黑血,摇摇欲坠的年轻人,这是什么样的刀法?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小屋的门口,那里面除了传出疯老头不知道内容的喃喃自语声外,什么也没有。可是刚才他站在那里,就在拔剑那一瞬间,分明感觉到背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个高手在暗中窥视自己,要不然自己绝不可能有破绽让这个年轻人出刀的。现在这感觉消失了,难道是错觉? 柳青云收回目光,看着眼前已经无力抵抗的叶枫,他感觉到肩头到胸口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从伤口渗出浸透了青衫的半边身体,这伤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这让他愈加愤怒。今晚,这个年轻人突然的出现,他所知道的自己的身份的秘密,包括他居然还能重创了自己,无论哪一个原因,他都必须要死。 打定了主意,柳青云握紧手中剑,一步一步向叶枫慢慢逼近。 第六十三章 唐柔 叶枫现在感觉到头昏脑涨,两眼一阵阵地发黑,全身无力摇摇欲坠。他已经站不稳了,摇晃了一阵,还是跌坐在地上。他使劲地抬起头,努力保持着清醒,看着面前一步步逼近的柳青云。 柳青云尽量压抑着体内沸腾的愤怒,胸前的伤口那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怒火中烧,连手里的剑也不禁有些颤抖起来,他只有拼命压抑,他要杀掉眼前这个弄伤自己的年轻人,发泄满腔的愤怒。 可是这时候他忽然又有了那种感觉,那种有高手在一旁窥视自己的感觉,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急忙抬头四望,冷冷的月光下,四周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是错觉吗?他不禁有些狐疑起来。 也许并不是柳青云的错觉,因为叶枫也有这样的感觉。就在刚才他一抬头的瞬间,隐约看见小屋那黑黝黝的门洞里好像闪过一个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依稀间那面目好像是那疯掉的老庄主林随风!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被锁在屋里的床榻上的吗? 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叶枫想。 柳青云没有看到,他望了望四周什么也没有看见。伤口的阵阵疼痛让他心烦意乱,二十年来从没有受伤的经历几乎让他忘记了伤痛的感觉,也让他非常的自信。可是现在这个年轻人的刀不单单只是割伤了自己的身体,还伤害了这二十年来建立的自信,把它割了个粉碎。伤口的疼痛在提醒着自己,原来他柳青云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也会受伤,也会离死亡如此的近。 这感觉很不好,一想到这个就让他愤怒得几乎要颤抖。他用满是怒火的眼光盯着眼前这个瘫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虽然他已经毒发,虽然他看上去比自己离死亡更加近,可是只有亲手杀掉他才能平息这一腔的愤怒,或者说这一腔对死亡的恐惧感。 柳青云抬起了手里紧握的长剑,剑尖直指地上的叶枫。 叶枫看见了那冰冷的剑尖闪烁的寒光,仿佛是看见了死亡。现在他全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死亡在一步步逼近,却毫无办法。这次看来是真的无计可施了,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可是他闭上眼等待来的并不是死亡,而是一声清脆的娇叱声:“住手!” 这声音很耳熟。 叶枫睁开眼扭头看去,从一边的竹林中掠过来一条身影,一身翠绿的短衫,不施粉黛,英姿飒爽,整个人透着一股清丽的气质,如同一朵绽放的小花。 这个身影他曾经在华山见过,之后就一直魂牵梦萦,盼着能再次见到。想不到再次见到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场合,这样的一种情景下。说来巧合,两次见她都是在自己生死关头,不同的是这次,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救。 这个身影就是唐大的堂妹,蜀中唐家最得唐老太太宠爱的小姐,唐柔! 叶枫看着她,好像看见一个瑰丽的梦,他的心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着,快乐的感觉如同血液从里面喷涌出来流遍全身,一直到每根汗毛,中毒带来的身体不适的感觉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快乐。他就这么满是快乐地看着唐柔,忘记了眼前柳青云手里的长剑上还在闪着死亡的冰冷光芒。 唐柔看着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叶枫,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这话听在叶枫耳朵里简直如同仙乐一般,他几乎想要大声叫喊出来,想要从地上跳起来,她关心我,她居然关心我!这一瞬间他感觉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人,什么身中剧毒,什么强敌在侧,他全都忘了,只要能这么一直看着唐柔,生死他都全不放在心上。 他想要回答唐柔的话,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傻傻地看着唐柔,摇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柔转头看着柳青云,她当然不认识眼前这个戴着面具还带着伤的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 柳青云也不认识唐柔,但是从她腰间的特制皮囊很容易能看出她是蜀中唐门的人。 唐门的人是不好惹的,尤其是唐门的女人,唐门当家的唐老太太是出了名的护短,不论有理无理,尤其是对唐门的女人更是偏心。 眼下的形势没必要多树强敌,所以柳青云说话还是比较客气的:“姑娘,这是我们私人之间的事,请不要插手。” 唐柔柳眉一竖,大声说道:“不行!他是唐大的朋友,就是我们唐家的朋友,既然有我在就不能让你动他!看你深更半夜一身鬼里鬼气的出现在这里,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她忘了,深更半夜出现在这么荒僻之地的不止是面前的柳青云,还有她自己。 她的毫不客气的小姐脾气和多嘴让柳青云心里陡然烦躁起来,他胸前的伤很重,渐渐的让他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唐门不唐门的了,他必须要速战速决之后赶快回去疗伤,因为眼前这个看破他身份的年轻人必须得要死,所以他决定出手。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痴痴看着唐柔的叶枫,忽然嘴唇动了动,低声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唐柔没听清,往前凑近了一步,问了句:“你说什么?” 就在唐柔问话的一分神间,柳青云闪电般地动手了。他手里的长剑寒光一闪,一道剑气激得地上落叶飞起,直取叶枫的胸膛,他要一举击杀! 叶枫感觉到了剑气,就算他正傻傻地在看着唐柔还是能感觉到死亡来袭的危险。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躲开了,勉强双手撑地,想要侧身避让,一动之下,只觉得双眼发黑,胸口一闷,张嘴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叶枫感觉全身软软的,就像包裹在棉花里,不,应该是在云朵里,只要身边有唐柔,他感觉就是仙境一般。 他无力的往后倒去,双眼发黑,金星乱冒,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耳边最后听到的是唐柔的呵斥声:“你敢!” 他眼前最后闪过的是一朵花,一朵闪烁着冷冷的金属光芒的美丽的花,唐花! 第六十四章 棋局 唐大正在下棋。 他坐在桌前,手里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深深皱着眉头望着棋盘的对手。 这个人六十上下,穿着很普通的蓝色布袍子,戴一方蓝布方帽,留着茂密的花白胡须,却修剪得很整齐,整个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整洁感觉。 他看着棋局中交缠争斗的黑白局势好半天,长叹了一声:“认识你十多年了,下棋就从来没赢过你。怎么说我也是比你年长许多,你就不能尊尊老,让着我点?” 唐大微笑着:“程老一生专研医术,程三思三个字名震天下。术业有专攻,下棋不过聊以消遣,何必把输赢放在心上?” 原来这个人竟然就是天下闻名的名医程三思。只见他摇晃着头:“唐大少你下棋诡计多端,黑白之间暗中布局,让对手一直感觉处在上风,猛冲猛打,不知不觉却坠入你的圈套,一败涂地。真可谓是棋者,诡道也。” 唐大笑道:“程老谬赞了。” 程三思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说阴谋诡计不过是术,而非道。但凡道者,一定正气凛然,光明磊落,可不会屑于这种阴险手段。” 唐大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术也好,道也罢,不过是手段与目的的区别,只要目的是好的,为了成功谁会在意你用的是术还是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对付不同的人,当然需要不同的办法,不能一概而论。” 程三思有些语塞,把手里的一把棋子放回棋盒内,对唐大问道:“那么面对我们眼前的困境,你又有什么办法?” 唐大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他们下棋的地方是一间客栈的大堂,奇怪的是大白天的除了他们两个人,平时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客栈竟然看不到一个人走动。 客栈门前是条石板大街,两旁店铺林立,想来必是这镇子上最热闹的地方,今天也是家家关门闭户,街面上冷冷清清,透着一股萧索的寒意。 唐大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对着空空的大街左顾右盼,自得其乐。 程三思冷冷哼了一声:“从洛阳到嵩山,短短的路程我们走了三天居然没有走出百里。这一路不断遭到袭击,每天都会遭到两三波人的攻击,今天居然更是被困在这个镇子里,连客栈大门都出不去。虽然有你唐大少武功盖世,保得平安,只不过担心到嵩山的时候你那位锦衣卫叶公子有没有毒发身亡。” 唐大无可奈何地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天一大早开始,不单这个客栈,好像整个镇子的人都消失了,现在外面半个人影都没有,对手可以埋伏在任何地方,我们一出去就是活靶子,倒不如据守在客栈里,他们一时反而不敢出现。” 程三思没好气地问:“到底是什么人在袭击我们?难道是冲着我老头子来的?” 唐大摇摇头:“恐怕不是冲着你来的。一路上袭击我们的人大都是河南河北一带的绿林巨盗,这些人平时打家劫舍,抢抢客商,劫劫镖队还可以,要对付我蜀中唐家恐怕还差得远,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我担心的是暗中指使他们的是三十六寨的人,那么他们背后那个人就会非常麻烦。” 程三思也听过绿林三十六寨的名号,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所以你在洛阳就让唐柔护着真儿和我们分头走?” 唐大点点头:“我担心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拖住我们去嵩山的脚步。在洛阳我就发现他们在跟踪我们,只是洛阳是繁华之地,他们不好下手,所以我希望由我们吸引住他们,让唐柔带着你女儿能先赶到嵩山。” 他话题一转,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女儿真真姑娘到底有你几成功力?她能不能应付得了那金蟾的毒?” 程三思嘿嘿一笑:“她六岁就跟着我学医,加上天资聪慧,十几年来不说学了我全部医术也有十之八九了。如果她也对付不了金蟾的毒,那就算我到了也没用,我也一定解不了。” 唐大看了一脸得意的程三思一眼,对他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就算学了不少医术,至少也欠缺火候吧,怎么能和专研医术几十年的天下名医相提并论。他感觉程三思在为女儿吹牛,他和程三思相识相交十几年,深知这个名满天下的名医远没有传说的那么古板严谨,反而有些小孩脾气,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看过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悲欢离合,哪儿还会有热情和兴趣去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疾病和药物。 程三思念头一动,把话题又转了回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干坐在这里吧?我看你昨天放飞了几只鸽子,以你下棋的习惯每一招都留有后手,现在我们这种情况,想必你也有了应对之策了吧?” 其实程三思一直很好奇,他想不明白唐大既没带箱笼之类的行李,身上连个包袱都没有,他能把那好几只鸽子藏在哪儿呢?总不能也塞在他腰间那个皮囊里吧,再说也塞不下啊? 唐大笑了:“这你也发现了?没错,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只希望我的棋子能抢在他们忍不住落子前能到位,顺利的话应该很快了。” 程三思看上去略略有些放心了:“都说世事如棋局,你唐大少下棋我可是领教过的,没有九窍玲珑心的人怕是算计不过你的。” 唐大微微一笑,九窍玲珑心?绿林三十六寨背后这个神秘的总寨主风老爷子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没关系,为了应付他,自己已经请老姜叔前来了,有老姜叔在不拍他能掀起什么风浪。这局棋应该是赢定的。 想到老姜叔,唐大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不对,说不上来。他仔细想了想,忽然脸色就变了。此前老姜叔的飞鸽传书已经告诉了他唐玉失踪的消息,现在自己又把老姜叔调走了,那么在听涛山庄的叶枫身边还有谁能保护他?如果那个风老爷子的目标不是这里,而是出现在听涛山庄呢?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唐大感觉到了危险,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错,额头上竟然有冷汗浸出。叶枫有危险! 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想起了一句名言,一字落错满盘皆输。眼下这盘棋也许已经错了,只能错到底了。 他抬头望向嵩山方向的天空,心里默默祝祷,这个叶枫在华山时候就福大命大,但愿这次他也能福大命大。 第六十五章 藏剑 程三思注意到了唐大脸色的变化,他心里感觉有些许不安。 认识了唐大十几年,他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成竹在胸,不慌不忙的,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变得如此焦虑,甚至还有一些惊惧。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唐大变成这样? 他站起身来,也走到门口,把手放在唐大肩头,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唐大苦笑了一下:“也许我犯下了一个大错误。” 程三思眉头一挑:“有多大?” 唐大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无奈:“足够大。” 程三思皱着眉:“比我们眼下的麻烦还要大?” 唐大没有回答,有些事他还不能告诉程三思。在华山的错误,让叶枫差点葬身密道口,后来还身中奇毒,这个麻烦本来就已经很大了。可是那时候他的心并不慌,哪怕是被活埋在密道里的绝境,他也还有信心,因为他一直守护在叶枫身边,他还知道外面一定有人在全力营救他们。 可是这次不同了,他不但没有在叶枫身旁,还因为错误的判断调走了唯一保护他的力量,把他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如果一旦出事,他难辞其咎,想起站在叶枫背后的那个人,他的手段,唐大心里感到一阵阵寒意。 可是再担心也没有用了,现在首先需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麻烦。 他在看着长街的尽头,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本来空无一人的长街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人。 这个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这匹马全身毛色纯白,鬃毛打理得十分漂亮,显得马非常神骏,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一个穿着小厮衣着的十七八岁的孩子牵着马走在前面,这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就满脸傲然地坐在马上,手里握着一把装饰精美的剑,剑鞘上大大小小满是各色宝石,尤其是剑柄上镶着好大一颗明珠,一看就知道所值不菲。 程三思皱着眉头:“这人穿的像个新郎官一样红彤彤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要是晚上一定以为是见鬼了。” 唐大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是鬼,但是他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变成鬼。” 程三思问道:“他是谁?” 唐大反问道:“你听过冷血十三杀没有?” 程三思点头:“当然,那是现今江湖上最厉害也最有名的十三个杀手。” 唐大叹道:“鲜衣怒马,明珠宝剑。这个人可能就是十三杀里的藏剑了。” 程三思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江湖中人都知道冷血十三杀,传说他们都是冷血无情,独来独往的职业杀手,而且他们从未失手过,一旦他们接下了谁的生意,谁就等于已经在阎王殿报到了。 传闻中他们每个人都有两句话形容他们的特点,鲜衣怒马,明珠宝剑,讲的就是十三杀中的藏剑了。 据说这藏剑本姓游,本来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藏剑山庄游家的后人,当年藏剑山庄的创立者游龙生可是威震江湖的剑术名家。可惜后面几代都资质平平,又散尽家财收集天下名剑和古籍剑谱,最后终于没落,把全部收藏卖给了现在的听涛山庄后,消失在江湖上了。到了这一辈更是出了这么一个自号藏剑的杀手,真不知游龙生如果泉下有知,应当作何感想。 这时候藏剑已经到了客栈门口。他看起来没有要下马的意思,拒马而立,俯视着门口的唐大和程三思。他的态度非常傲慢,眼神里都是一种鄙夷的感觉:“你们认识我是谁吗?” 程三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你不就是游家那个不争气的不肖子吗?当年你祖先游龙生创立藏剑山庄,侠名满天下,想不到今天他的子孙竟然会是个满身铜臭,满手血腥的杀手,真是时过境迁,人心不古啊。” 藏剑在马上笑嘻嘻的,一点没被他的话激怒,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着眼前两个人的眼神如此冷漠,仿佛在看着两个死人。 程三思说完拍了拍唐大:“下面交给你了。救人是我所擅长,我可不会杀人,更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人杀。” 说完他转身背负双手,径直走进客栈坐下,看来完全对唐大很放心。 藏剑用怪有趣的眼神看着唐大,唐大也是哭笑不得,你用尖酸刻薄的话先把对方激怒,然后打架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程老头真是好盘算。 他无可奈何地对马上的藏剑笑了笑,藏剑居然也冲他笑了笑,看来丝毫没受到刚才程老头的话所影响。 唐大看着他手里的明珠宝剑:“好漂亮的剑。” 藏剑眼中已有得色:“拔出来更漂亮。” 唐大哼了一声:“拔出来看看。” 藏剑摇头:“剑不是用来拔给人看的。” 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拔出来就要杀人!” 唐大微笑着:“你能杀得了我?” 藏剑没说话,抬眼看向客栈里面。唐大还没回头,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程三思也听见了,他吃了一惊,客栈不是已经没人了吗?急忙回头一看,在柜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留着一撮山羊胡须,正埋头专心致志地打着算盘,看来像是客栈的掌柜在算账。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程三思和唐大的心里都是一沉,这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背后,武功一定很高,何况,他们都知道,客栈的掌柜并不是他。 他的名字就叫算盘,冷血十三杀里有句话叫“算珠一响,就见阎王”,讲的就是他。 冷血十三杀里的杀手,算盘! 唐大开始苦笑了,冷血十三杀虽然叫这么个名字,但是彼此之间都是不认识的,向来也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联手出动的。今天居然有人一次请出了两位,看来对方倒是很看重自己。 藏剑慢悠悠地说:“你是唐大嘛,为了你十三杀也破天荒的两个人联合动手,你觉得能不能杀你?” 唐大摇头:“不能。” 藏剑有些奇怪了:“为什么?” 唐大还在微笑:“因为我是唐家的大少爷,我叫唐大。” 他的笑容充满了自信,让藏剑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然后唐大转头看向长街的尽头,藏剑一愣,然后他就看见空旷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挑着一挑菜的卖菜的女人。 第六十六章 卖人头的农妇 这个妇人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衫,腰间系着条花布围裙,头上包着一块粗布头巾。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身材都有些臃肿了,却走得很平稳。脸有些黝黑,是那种长期在太阳下干活的嗮黑,黑里透着种充满活力的红润。 她肩头担着条扁担,扁担两头各挑着一大筐蔬菜,沉甸甸的看上去有好几十斤,随着她的走动扁担很有节奏地一颤一颤,看上去这分明就是个普通的卖菜农妇。 藏剑皱了皱眉。https://https:// 他知道仅仅在这条长街的两头,就埋伏着好几十个绿林三十六寨的高手,这么一个普通农妇是怎么走过来的? 农妇挑着两筐菜越走越近,已经能听见她嘴里的唠叨声:“今天这镇上人怎么都不见了?” 藏剑看了眼唐大,唐大低着头,好像根本没看见走过来的农妇,这胸有成竹的态度让藏剑心里感到不安,这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卖菜农妇。 农妇在他狐疑的眼光里沿着长街一路走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客栈门前的藏剑。她赔着笑脸问道:“大爷要不要卖菜?今天这镇上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全不见了,好好的两筐菜没人买真是可惜了。” 藏剑看着她,她微笑着,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慌乱,这笑容有些眼熟,像是,像是一旁胸有成竹的唐大! 藏剑的心里有一丝不安,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你卖的是什么菜?” 农妇答道:“新鲜的大白菜,早上刚在自家园子里割的,你看看。”她拿起筐里的一颗大白菜,拍打着嫩白的菜杆和翠绿的菜叶:“看看,多新鲜。” 藏剑一看她的菜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农妇拿起了上面的白菜,却露出了白菜下面盖着的东西,那是一张扭曲的脸,满是恐怖的表情,绝望的眼睛正瞪着藏剑,人头! 藏剑的声音有些变了:“这白菜下面是什么?” 农妇想也没想:“是瓜!你也要看看?” 藏剑瞳孔在收缩:“什么瓜?” 农妇还是微笑着,一把把地上的两筐菜掀翻,里面的东西倒落出来,除了大白菜,咕噜噜滚出了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 藏剑看了一眼,他认识他们,他们就是守在长街两头的绿林三十六寨的人,看来他们已经没有活口了。 农妇爽朗地笑着:“就是这些傻瓜,凭他们也敢和唐门为敌,不是傻瓜是什么?” 她手里还捧着那颗新鲜的大白菜,转向马上的藏剑:“大爷你要卖几个瓜吗?” 藏剑没说话,看着满地滚动的血淋淋的人头,他感觉胃好像被人一把抓住,要拼命压抑住想呕吐的感觉。这个农妇一定不是一个人,看来唐大早有安排,不单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死光了,恐怕现在这里也已经被包围了。 客栈里的算珠拨动的声音忽然停了,一直埋头算账的算盘抬起了头,他看着坐在大堂里的程三思,阴恻恻地说:“你们不要乱来,一动他就先死。” 唐大还在微笑着,他面对着藏剑连头也没回:“你可以试试看。” 算盘脸色一沉,却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神色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面对的可是胸有成竹的唐家大少爷。 藏剑沉着脸,手放在了明珠宝剑的剑柄上,全身显出一种必杀的气势,双眼盯着面前的唐大,随时可能拔剑,那必然是他倾尽全力最惊人的一击! 剑拔出了鞘。 就在他拔剑的瞬间,农妇手里的大白菜忽然碎了。 片片菜叶碎片裹着藏在里面不知有多少的暗器,一起席卷向马上的藏剑。藏剑躲无可躲,哼了一声就摔下了马,身上插满了各种暗器,还有菜叶。 就在他毙命的一刻,忽然一道剑光闪过,直刺唐大的咽喉,居然动手的是那个一直牵着马的十七八岁的小厮!好快的剑,好毒的剑! 唐大没有惊慌,他还在微笑,他的手微微动了动,剑光就消失了。 因为用剑的人已经倒了下去,他胸前插着一把钢针,背后居然还中了三枚钢镖正中要穴。两人面对面站着,居然能打出钢镖击中背后,而且认穴如此之准,这时何等诡异的手法! 这时客栈里的算盘也动了。 他长身而起,直扑向程三思。他盘算好了,现在的局势已经变了,唐大已经占了上风。门口的一击无论是否得手,唐大一定没有余力顾及客栈里的情况,只要自己能控制住程三思,有人质在手,就有机会能逃掉。 要抓住一个不懂武功的老头子,有什么难的?他充满了信心,已经盘算好了,他算盘一向算得很准。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可是他抬头看见程三思居然一点不慌乱,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看着自己,居然还在微笑,他的心猛地一震,不对,他有一种猎物掉进陷阱前的感觉,危险的感觉。 就在这时,柜台后面的屏风忽然裂了,变成了两半,一条人影穿了出来,带着一股炙热的令人绝望的气,直向自己后背袭来,剑气! 算盘大叫了一声,身形忽然折向而上,直扑向房顶,把屋顶撞破了一个大窟窿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瓦砾和一滩鲜血。 再看屏风后出来的人,一身普通的布衣,花白的须发,一副慵懒的神情,怀里抱着个长形包裹,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丝毫看不出刚刚出过那气势惊人的一剑。 这人正是掩日名剑姜老头姜慕白。 他慢慢地踱步走到程三思旁边坐下,好像根本不关心其他的一切。 程三思扭头上下打量着他,一指房顶的大窟窿:“跑了。” 姜老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见了。” 程三思奇怪道:“你还有闲情坐下来,你不追?” 姜老头头也不抬,端起桌上一杯茶啜了一口:“被掩日剑气击中的人跑不了的,跑得越快,死得越快。” 程三思不说话了,只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姜老头也不理他,低头喝着自己的茶。 第六十七章 唐八婶 都结束了。 所有的攻击才刚一开始就结束了。 唐大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叹了口气,他还没有断气。他没有断气是因为唐大的暗器上没有喂毒药,虽然唐门弟子对于用毒都很精通,但是真正的唐门高手其实都是不屑于用毒的。 此刻他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唐大,满眼的不相信。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拼命挤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才是藏剑?” 唐大看着他,眼里满是怜惜的神情:“从刚开始我就知道了。” 他看这个垂死的孩子还不太明白,继续说下去:“你的计策本来很好,找了个人在马上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自己躲在暗处。但是马上的这个人太过高调了,气势太盛,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你这几年从无失手,杀的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武功大大高于你的人,如果马上的人真的就是藏剑的话,恐怕早就死了。所以我断定他不过是个吸引注意的幌子,绝不是真正的藏剑。” 藏剑无语,他没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有如此大的破绽。 唐大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你毕竟还是游家的人。刚才程老说的尖酸刻薄的话,骑在马上的这个人听了毫无反应,而你却全身震了一下,所以我断定你才是游家的后人,是最危险的杀招,是真正的藏剑,是藏在暗处的那把杀人剑。” 藏剑眼神黯淡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不该来杀你的,你太可怕了。” 唐大没有说话,一直坐在客栈里喝茶的姜老头突然开口了:“剑法在于诚,在于心中的一股气,一股顶天立地的正气,所以才能做到无坚不摧。你一上来就使的阴谋诡计,心气先就矮了三分,没有了气势,再强的剑法也落了下乘。不明白剑的精义,你的小聪明只会让你更加的失败。” 听了这话,藏剑黯淡的双眼忽然闪出光芒,他仿佛被当头棒喝一般:“不错,不错,剑法既然已落下乘,岂能不败?”他一抬头急切地问道:“你是何人?” 姜老头看着手里捧着的茶碗,头也没抬:“泰山之巅,名剑掩日!” 藏剑听了身体一颤:“原来是你。”他长长地叹气:“为什么我没早点遇见你?为什么没早点听见这些话?为什么……” 他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身体瘫软了下去,他死了。 唐大叹息道:“他才这么年轻,以他的剑法本来应该有一翻作为的。真可惜,他走错了路。” 姜老头摇摇头:“至少他最后还是明白了剑的奥义,死得并不糊涂。” 程三思斜着眼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刚才说的这些怪玄乎的东西,所谓的奥义,你自己真的明白?” 姜老头怪眼一翻:“我要都能明白了,还用得着练剑吗?” 两个老头对视着,忽而都笑了起来。 这时门外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忽然出现了几条人影,他们迅速奔到那农妇身前一施礼。农妇一挥手,他们就开始麻利地打扫着地上的尸首和散落一地的大白菜还有血淋淋的人头。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农妇却走进客栈,来到唐大面前一躬身:“大少爷。” 唐大一摆手:“八婶不用多礼,今天多亏了你们来得及时。” 农妇恭恭敬敬地答道:“属下接到传书,立即带领洛阳分堂的弟兄们赶来,幸而没有耽误。” 八婶?一旁坐着的程三思吃了一惊:“你是唐八妹?你是唐飞红?” 农妇微笑着转身面向程三思:“程老你好啊,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才二十年不见,你就认不出来了?” 程三思的表情好像刚吃了个苍蝇。二十年前他在蜀中唐门见到唐飞红的时候,她不过二十多岁,正是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现在面前的却分明是个饱经生活沧桑,粗手大脚的臃肿农妇,这换成谁能相信啊? 他只有苦笑着:“想当年你可是风姿绰约的翩翩丽人,最受唐老太太宠爱的唐八妹。只可惜后来听说拒绝了唐家安排好的婚事,执意下嫁给了洛阳的一个种菜的,如今这般……也无怪我认不出来了。” 旁边的姜老头哼了一声:“人家姓蔡,可不见得真是个种菜的。” 洛阳蔡家,本就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武林世家,不过素来行事低调,少在江湖走动。传说中洛阳附近的所有米面蔬菜生意都是蔡家垄断,在这一带蔡家的影响力无以伦比。 这一代当家蔡担山更传说是天生神力,少年时行走江湖与蜀中唐家唐八妹相识相恋,最后唐八妹拒绝了家族联姻,下嫁蔡家,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唐飞红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材,叹了口气:“当年太任性,听不进旁人之言,乃至于此,到如今唐八妹已经成了唐八婶,还只是唐门一个小小的分堂堂主。” 唐大打住了话头:“不论如何,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可亲的八婶。” 唐飞红笑笑,不再言语。程三思自知失言,坐在一旁也是默然无语。 唐大转头正色对姜老头说:“姜叔,恐怕我们要立即启程前往嵩山,迟了恐怕会有变故。” 姜老头眉头一皱:“你是怕风老爷子?” 唐大点头道:“我本来担心他会亲自来堵截我们,所以才飞鸽传书请您前来,可是他们居然不惜重金请了冷血十三杀中的两个出面,就说明他是不会来了。既然他的目标不在这里,我担心他这是调虎离山,他真正的目标可能是……” 他没有说下去,姜老头已经懂了,他的脸色也变得忧虑起来。 唐大转身对唐飞红吩咐道:“八婶你安排几个人留下善后,其余的和我们一同出发,去嵩山的路上,只怕也不太平。”唐飞红躬身领命。 唐大叹了口气,有些喃喃地念道:“但愿天佑其人,能撑到我们赶去,一定要撑住啊!” 第六十八章 程念真 叶枫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在昏迷中,他脑海里一幕一幕地闪过的都是一张张脸孔,有父亲带着慈爱的面容,有师父那一直高傲冷峻的面容,有结义兄弟阳光般的面容,有唐大带着温暖的感觉的面容,有唐柔那难忘的俏丽的面容,甚至有躺在棺材里的和站在他面前的顾青衣那死灰色的可怖的面容,而最后反复在他面前出现的,居然是在他和柳青云对峙时,小屋那黑洞洞的门洞里一闪而过的那张脸,带着狞笑的,疯掉的林随风的脸! 于是他就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他就看见了一张年轻的女孩儿的面容。 这张脸不是唐柔,她的五官显得很精致,脸盘比较圆润,不像唐柔的瓜子脸。她身材娇小,整个给人的感觉透出一种清秀和文静。此刻她就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她眼底透出些许疲倦之意。 叶枫轻轻的开口,似乎不愿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姑娘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这女孩儿收回了目光,有些欣慰地一笑:“你总算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我叫程念真,我爹是程三思。” 叶枫哦了一声,原来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他问道:“程神医他们已经到了?” 程念真摇摇头:“我们自打从洛阳出来一路都受到监视和袭击,所以唐大哥保护我爹留下和他们周旋,让我和唐柔姐姐先行赶来,想不到你还是毒发了。” 唐柔?毒发?叶枫脑子里拼命地回想着昏迷之前的情景,他依稀记得在自己快被柳青云杀死的时候,看见了唐柔,还看见了唐花的光芒。 程念真看他冥思苦想的样子,轻声道:“幸好唐柔姐姐及时赶到,放出唐花打退了想杀你的人,才把毒发昏迷的你救了回来。唐大哥不是叮嘱了你不可使用武功吗?你怎么还深更半夜一个人乱跑去了后院竹林?” 对了,在竹林小屋想杀他的是柳青云!叶枫记起了昏迷前的事情,精神为之一振,双手一撑想要起身,却觉得全身发软,竟然坐不起来。 程念真连忙止住他:“别动,你现在刚刚醒过来,需要好好休息。你可知道你在鬼门关已经打了个转了。” 叶枫奇道:“我为什么一点劲也没有?我的毒已经解了吗?” 程念真默然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对不起,这三天我试过了所有方法,甚至连我爹珍藏的万毒丹也试了,但是你中的毒太过奇特,毒性怪异,连万毒丹也不能解。” 叶枫心里一沉,他听说过万毒丹,那是程三思毕多年心血,采集多种珍稀药物所制,据说可解天下所有奇毒,不过数量极为稀少,是紧要关头的救命金丹。想不到自己中的金蟾之毒竟然连这救命金丹也不管用了,当下有些沮丧:“莫非我还是难逃一死?” 程念真道:“也不尽然。天下之毒其毒性或阳刚猛烈,或阴柔绵长,而你中的毒却非常奇特,阴阳并济,毒性兼蓄又自相冲克,所以难解。我用药物抑制其阳性,再用针灸推拿之术使其发散全身,缓其阴性。现在你性命已经是保住了,只不过……” 叶枫听说性命无虞,正是一喜,急问道:“只不过什么?” 程念真叹道:“因为毒血遍行全身,所以你不但如今全身无力,今生恐怕也是如此。今后日常行走当无问题,只不过说到力气可能还不及一个寻常农夫,更不用说武功什么的了。” 叶枫犹如挨了当头一棒,面如死灰,全身簌簌而抖。一个习武之人如今武功全失,还不及一个庄稼汉,这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程念真看他反应,心下难过,低头道:“对不起。” 叶枫看着带着疲态的程念真,想来昏迷的这三天她必定也是竭尽心力,想尽办法地医治自己,对于毫不相识的自己,能到如此地步,自己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半晌他长叹一声:“这怎么能怪姑娘?程姑娘与我素昧平生,居然肯拿出珍藏的万毒丹为我医治,足见已经尽力了。我中了这等奇毒,能留得性命已是意外之喜,至于失去武功,乃是命数,怨不得别人。” 程念真听他这么说,心里益发难过,垂首无语。 叶枫抖擞了下精神,抬眼看去,屋里除了他和程念真之外再无旁人,不禁奇道:“程姑娘,不知唐柔姑娘和我义兄他们现在何处?” 程念真道:“他们一直守在屋里,到今日早上林庄主派人来请,说是有命案,他们都一起去了。” 命案?叶枫心里暗暗感叹,看来这听涛山庄真是不得清净了。当下问道:“死的是谁?” 程念真看来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略想了想才答道:“听他们说死的是个在这里作客的少年公子,好像叫什么慕容文才。” 慕容文才!叶枫心里大吃一惊。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也没见过他的身手,但是身为当代慕容世家族长的独子,能代表姑苏慕容世家前来,这个慕容文才想必不是泛泛之辈,竟然也死在听涛山庄,不由人不心惊。 他的死会不会和想杀自己的柳青云有关呢?叶枫心里略一盘算,对程念真道:“烦请姑娘吩咐下人去请林庄主前来,我有极重要的话要和他商谈。” 程念真答应一声,起身出门去了。 叶枫努力坐起身,有些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冒。他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转头看见床头方桌上放着笔墨,还有几张纸,依稀画着什么,于是随手拿起来。只见纸上画着一个黑影,形状就像一条盘旋翻腾的龙,感觉好眼熟。 想了半天,他忽然记起来了,这个印记在华山秘窟之中见过,就在大厅里那个高大威猛的岩石雕像手中的那把长刀之上,刀身上就刻着这个印记。 叶枫皱起了眉头,难道程念真也去过华山?秘窟是华山禁地,她之前不可能进去过。那么她是从哪儿见到这个印记的? 第六十九章 背上的龙纹 正看着,门吱呀一声开了,程念真推开门走了进来。 叶枫随口问道:“程姑娘你以前去过华山?” 程念真一愣:“没有啊。” 叶枫感觉奇怪了,一举手里那张画有龙纹的纸张:“那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个龙形图案的?” 程念真的表情看起来比他更加觉得奇怪:“你是说这个龙形图案你曾经在华山见过?” 叶枫点点头感觉很好奇:“对啊,这个图案我在华山一个秘窟之中的一尊巨大石雕之上见过,程姑娘既然没去过又是在哪里见到的?” 程念真的表情如同见鬼一般:“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图案就出现在你自己的背上?” 现在轮到叶枫的表情如同见鬼了:“什么?在我背上?”他难以置信,感觉程念真在给他开玩笑。 程念真的表情却很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没错,我给你行针渡穴之时,解开你的衣服,这个龙形的图案就出现在你的后背之上,不会错的。” 叶枫伸手就要解衣服:“我的后背?现在还在吗?” 程念真伸手止住了他:“最奇怪的就在于此,在我给你行针两次,眼看你性命无虞之后,我发现这个印记开始慢慢变淡,现在已经消失了。” 叶枫简直无法相信她的话,自己后背上竟然出现了和华山秘窟之中一模一样的印记,还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也太鬼扯了。 程念真的表情更加严肃:“我检查过了,你的体质与普通人有所不同。当你毒发昏迷,性命有危险之时,你的脉象却出乎意料的变强,显示出极强的生命力。你的血液流速也变成是正常人的好几倍,你背上的印记极有可能是背部的皮下血管破裂出血形成的。” 叶枫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血液流速,什么皮下血管?怎么这些东西从来没听说过?” 程念真一脸的认真:“这些是我爹收藏的一部医书里记载的东西,不要说你,当世著名的医者也没几个真正明白的。按照记载中提到的,你这应该是一种遗传性的血液病,非常的罕见,致使你的背上的皮下血管出现了异常,一旦血液流动加速,就会破裂出血,造成这龙形的图案。” 叶枫更加糊涂了:“程姑娘你能说得简单一些么?” 程念真看着叶枫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简单地说就是你背上的淤青。” 这个叶枫是知道的:“可是淤青会这么快消散吗?” 程念真看上去好像也很纳闷:“就在你的毒素受到控制,生命无虞之后,你的脉象恢复了正常,背上的印记也在几个时辰之内就消退了,这确实很奇怪。但是在我看来,这些不像是你所中的这种毒素的影响,甚至不像是一种病,倒像是你自己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我在我爹那本医书里看见过这样的记载,在有危险的时候,血流的急剧加速会让你的体力和抵抗力都大大地提升,一旦危险解除就又恢复正常。” 叶枫听着这些云山雾绕的鬼话,好多名称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半信半疑地看着程念真:“听你说得头头是道的,你爹的那本医书真的这么记载的?” 程念真很认真地点头道:“没错,的确就是这么记载的。这本医书据说是传自三国时期的名医华佗,我爹的医术全都是以这本书为基础开始研究的。我六岁时他就开始让我学习这本医书,到现在十多年了,不会记错的。里面的很多记载大大超越了三国当时甚至现今的医术水平,所以大家都认为我爹是神医。” 叶枫心里暗笑,这岂不就是说你的医术也大大超越了现今的医术水平,是一代神医了?还有华佗所著的青囊书不是传说当年已经被烧掉了,没有流传下来。难道这本医书并不是青囊书? 程念真看出了他的怀疑,并不以为意地问道:“在此之前没有人曾告诉过你背上出现过这样的印记吗?书上记载这样的体质应该是极少数的人才有的,只可能是遗传得到的,你父亲身上有没有这样的印记?” “没有啊。”叶枫思索着。 他想起了在华山自己也曾经中毒昏迷,唐大也曾为自己行针疗毒,他是不是也看见过自己背上的印记?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提起过呢?从小到大父亲和师父也从来没有提起过,难道是他们有意隐瞒自己?这个印记怎么会和华山秘窟中那个巨大雕像上的花纹一模一样?难道会是巧合? 想了一会儿,想得心烦意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门口有人轻轻叩门,程念真走过去开门一看,原来是刚才吩咐下人去请来的听涛山庄庄主林守成。 林守成一进门,看见叶枫已经醒来,当下面含喜色说道:“叶公子真是福大命大,也多亏得程姑娘这三天不眠不休地救治,总算看来气色已经大为好转了。相信不日定可痊愈,真不愧是神医的女儿啊。” 程念真听了这话,想起叶枫虽然保住性命,只是从此武功尽失,不禁心中有些惭愧,低头不语。 叶枫看到林守成,不由得精神一振,说道:“林庄主来得正好,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林守成一笑:“巧了,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叶公子。” 程念真轻叹一声:“你们不要聊太久,他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 林守成点头称是,程念真于是起身离开了房间,掩上房门,房里就只剩下了叶枫和林守成两人。 叶枫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庄主可知近来在庄中游荡的顾青衣的鬼魂是何人所为?” 林守成轻声哦了一声:“莫非叶公子知道是谁?” 叶枫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林守成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感觉好像这个答案对于林守成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者说,好像他早就知道答案了。 于是他把自己在小屋遇袭和遇见如何遇见假扮的顾青衣,以及他们的对话都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当听到这个人是柳青云时,林守成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甚至连意外都没有,叶枫心里更加地肯定,他一定早就知道这个答案。 第七十章 雷门残册 听叶枫讲述完了发生在竹林小屋的情形,林守成还是默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枫有些忍不住问道:“林庄主此刻不是应该派人去寻找柳青云吗?” 林守成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知道柳青云是我什么人?” 叶枫一怔:“当然知道,他是你的岳丈。” 林守成又问道:“从你的讲述中,关于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你的推测,他可曾亲口承认过他就是柳青云?” 叶枫摇摇头。 林守成叹口气道:“即便他真是我岳父柳青云,现在也只不过穿着顾青衣的衣服在自己女儿女婿的山庄里游荡罢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做了其他不法之事,你这样就要我带人去搜自己的岳父,为免过于草率了吧?” 叶枫无言以对,林守成又道:“据唐柔姑娘说,在救下你时她用唐花已经打伤了那个人,以他的伤势,目前暂时只能躲起来疗伤,现在我们更紧迫的应该是眼前的命案。” 叶枫问道:“你指的是慕容文才?” 林守成点头,叶枫又问:“难道慕容文才也是死于剑下?” 林守成皱起眉头:“怪就怪在他不是死于剑下,而是死在唐门暗器之下。” 叶枫大为惊奇:“唐门暗器?” 林守成道:“不错。现在山庄里唯一的蜀中唐家的高手唐柔,在慕容文才出事的时候一直和你的两位义兄以及程姑娘守在你的房里,所以不会是她。” “当然不会是她。”叶枫心里其实也不愿相信唐柔和这命案有关。 林守成晃着头:“所以,现在这里嫌疑最大的就是已经失踪的唐玉。” 叶枫皱着眉,他也不相信是唐玉,但是他提不出什么反驳。 林守成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道:“其实我也不相信是唐玉,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叶枫一惊:“哦?还有什么不简单的?” 林守成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房门窗户是否关好了,有些神秘地说:“因为在慕容文才尸体的怀里还发现了这个东西。”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叶枫。 叶枫接过来翻开一看,没看两行竟然面色大变,惊得目瞪口呆。 这本册子是很普通的纸质小手册,是寻常人家用来随手记事的那一种。册子的前半部分被人撕去了,只有后半部分,但是后半部分记载的内容居然是记录着二十年前华山秘窟的那一段屠杀。 从册子里的记载看来书写这本册子的人应该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册子里面记载了当年华山血案的主使之人果然是那个被称作轩辕公子的人,是他找来了十个高手并指引他们从山谷密道进入秘窟之内,屠杀尽了里面霹雳堂和唐门的高手。而雷破天正是这十个高手之一,他们行事之时都带着鬼头面具,彼此之间毫不相识,轩辕公子以“十殿阎罗”来作他们十人的代号。 叶枫心里一震,难怪秘窟之中那么多霹雳堂和唐门的精英,还包括了唐门五奇的唐傲都被屠杀得一干二净,现场却没有一具对方留下的尸体,原来是十个像雷破天这样的顶尖高手,这就难怪了。 看册子里的言语之间,雷破天似乎有极大的把柄掌握在轩辕公子手里,所以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但是雷破天心里很不情愿,他私下秘密地在调查这“十殿阎罗”的真实身份,希望能从中找出轩辕公子的线索。不过二十年来这十个人再也没有合作过,所以他只能从当年华山之役的所见所闻中推测。 从十个人的兵刃和武功路数来看,他们都是刻意隐藏了本身的武功和常用的兵器,不过雷破天还是看出了些端倪。其中一个使用的分明是唐门暗器的手法,一个用单刀的每一招另一只手都成握刀状配合,平时一定是惯用双刀的。而十个人里他最怀疑的就是其中一人的剑法,剑气纵横,这剑气剑法他在武当之巅看过,虽然也许他刻意掩盖如今看上去远不如当初那般强横,但是他应该就是一人一剑击败武当三长老,被誉为天下第一剑客的林随风!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看到这里,叶枫惊骇万分地抬头看看林守成。 林守成叹息道:“所以,这个杀了慕容文才的人把这本残册放在尸体怀里,实在是别有用心。” 叶枫忽然想起之前听唐大讲过的话:“听说在华山之役时,大雷门总坛有人潜入,不过不知道丢失了什么,当夜轮值的人也全部被雷破天处死了,难道被盗的会是这本册子?” 这传闻林守成也听过,点头道:“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叶枫心里暗想,当初唐大曾推断盗书之人应该就是真正的灰衣人,雷惧只不过是为了掩护他而已。现在这本册子出现在听涛山庄,是不是说明这个灰衣人也来到了这里? 叶枫一转念,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上面记载的内容实在对于令尊的声名大有影响,你为什么会想要交给我?” 林守成苦笑一下:“这本册子的真假姑且不论,无论家父当年做过什么,如今疯癫多年也已经算是报应了。眼下山庄命案频发,凶手又别有用心地抛出这本册子,分明是故意针对我山庄。面对如此局面,我已经无计可施。叶公子是现今这里官府的代表,我当然希望你能够早日破案,寻获凶手,还我林家一个清白,如此重要的线索当然要交予叶公子了。” 叶枫点头道:“林庄主深识大体,我们一定竭尽所能早日破案,还听涛山庄一片太平。” 两人还在讲客套话,就远远听见西院门口有人大呼小叫地叫嚷着跑了过来,听声音分明是那张痴张胖子。 林守成微微一笑道:“定是你的义兄听说你苏醒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 顿了顿他幽幽叹道:“你们虽不是亲兄弟,不过感情却比很多所谓的亲兄弟还要真挚,如此难得的友情,实在是令人羡慕。”说完起身告辞而去。 叶枫有些愣神,林守成最后那句感叹让他有些奇怪,总感觉是有感而发,却不伦不类有些不合时宜。 第七十一章 困惑 解祯亮和张痴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翻阅着那半本雷门册子,唐柔也饶有兴致地在一边探头看着,整个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现在对这本册子没兴趣。 程念真自小专研医术,素来对这些武林秘闻不感兴趣,她甚至不明白一本记载二十年前旧事的小册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她此刻情愿有一本医书,那对她而言要有趣得多。不过这会儿她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不关心这本册子的人,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唐柔,这当然就是叶枫。 从唐柔走进房间,叶枫就感觉魂不守舍。虽然唐柔的反应让他有些失落,不但没有亲热的态度,连句关切的话都没有,反倒是张胖子一进来就缠着自己嘘寒问暖,嘴巴说个不停,搞得自己不胜其烦,赶紧把雷门册子的事抛了出来。 果不其然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这半本小册子吸引过去了,现在自己可以安静地好好欣赏一下唐柔。她专注的时候侧脸是多么的美,那线条,那忽闪忽闪如明星一样的眼睛,每一处都让叶枫陶醉。 他这么贪婪地看着,忘记了身边其他的一切,也忘记了唐柔对他的不冷不热的态度。毕竟自己以前没有和唐柔真正接触过,所以她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相信熟识以后会不同的。 他看着唐柔,完全没有注意到程念真也悄悄在看他。程念真虽然自小随父亲神医程三思学习医术,不过以前都是在死尸或者木雕的模型上练习针灸认穴,真正实际施针,这还是头一次。更何况叶枫需要全身施针,第一次看见真正鲜活的全身赤裸的异性,还需要碰触身体认穴施针,让她难免心里有些波澜。 没多久,这半本残册就翻到了最后一页。解祯亮放下册子,和张痴对望了一眼,长吁了一口气,从对方脸上他们都看出了册子上的记载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张痴的脸上现出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有些迟疑地说:“这册子,是真的吗?” 解祯亮沉吟着道:“我看应该是真的。这里面的记载和你们在华山的所见所闻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关于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当初范上古讲述之时只有你们几个人和附近的大雷门的寥寥数人听见,我不过也是事后听你转述,了解得并不清楚。即便有人借此炮制这本册子,也断无可能会知道华山秘窟之中的情形。所以我相信这册子真的是雷破天所写的,而他的确是当年实施华山屠杀的那所谓十殿阎罗之一。” 一旁的唐柔不由变色道:“这个轩辕公子居然可以操控十个像雷破天那样的绝顶高手为他杀人,想我们唐门眼线遍布天下,竟然不知道他的存在,那他也太可怕了!”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大家想想都是心惊,不由暗暗点头。 张胖子哼了一声:“把这十个人称作十殿阎罗,看来这位公子真把自己当做可以掌控人生死的主宰了。” 解祯亮微微一笑:“至少我们这位雷总堂主就不怎么忠心,要不然也不会暗中调查,还记下笔记让我们今天能看到了。想来这十个人同床异梦怀有异心的也不在少数。” 转而一叹道:“只可惜册子前半部被人撕去了,我们无从得知这个轩辕公子究竟掌握了雷破天什么把柄,想来一定是非常震撼的,要不也许我们也可以加以利用。” 他转头对叶枫问道:“老四,林庄主拿这册子过来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会不会是他撕去的那半部册子?” 问完之后叶枫毫无反应,还是呆呆看着唐柔。解祯亮又唤了两声,才把正胡思乱想走神的叶枫叫醒过来。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解祯亮没好气地看着叶枫,把刚才的问话又问了一遍,叶枫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太可能。既然我们推测那半部记载的是雷破天的秘密,那保留它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想要挟雷破天?以大雷门今时今日的势力即便林随风没有疯恐怕也难撄其锋,更不用说现在仅凭一个林守成了,以他的能力和性格,断然不会与大雷门为敌。” 解祯亮笑了笑:“你讲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你把我们的林庄主有些看轻了。” 叶枫一愣:“怎么?” 解祯亮道:“今天检视慕容文才尸体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是死于唐门暗器,可是唐柔小姐看出了破绽。”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唐柔,唐柔点点头,接道:“唐家暗器手法独特,中人身体无论认穴还是力量都不是外人假冒得来的,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暗器虽然是唐门的,但是用的人并不是唐家的人。” 叶枫早就听唐大说过,唐门暗器不仅形状分量与众不同,在隐秘处还刻有独特的暗号,所以不难辨认,当下点点头。 解祯亮又接道:“唐柔小姐既然看出慕容文才的死有可疑,我们就趁林庄主来见你的时候又检查了他的尸体,发现他表面虽无伤痕,身体里面却骨骼断裂,内脏破损,从皮下淤痕看来,分明是死于隔空剑气!” 叶枫面色大变,剑气练到隔空伤人,本就是传说中的剑术,叶枫毕生所见过最强的剑气对决就是在野店中姜慕白和风老爷子那一战,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这传说的剑术。现在在听涛山庄中居然有人以此杀人,怎能不让他心惊。 解祯亮看着叶枫的一脸惊容,继续道:“那人用剑气杀了慕容文才,又在尸体上钉上唐门暗器嫁祸,如此手法林庄主怎会看不出来?可是他却说慕容文才是死于唐门暗器,如此遮掩,不知道为了什么?” 叶枫还未及细想,一旁的张胖子忽然开口道:“老四你一直昏迷,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在你毒发那晚,我跟踪林守成回到听涛楼书房,我发现慕容文才在屋里等他。” 叶枫脑子更乱了:“慕容文才?” 张胖子一脸的严肃:“不错,他们具体的对话我听不真切,不过这个慕容文才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好像在要挟林庄主,还提到了一把什么剑。不过林庄主拒绝了他,他就气哼哼地走了。” 叶枫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地念着:“慕容文才要挟林守成,林守成拒绝了,跟着慕容文才就死了,怀里还放着半部雷门的小册子,还有一把什么剑……” 线索太多了,慕容文才,柳青云,顾青衣,失踪的唐玉,这些人一个个从他眼前闪过,他们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都在他脑中浮现,这样一幕幕地闪过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呢?哦,对了,是那个梦,那个他在昏迷中一直做的梦,那一张张闪过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那黑漆漆的门洞里一闪而过的那张狞笑的脸,疯掉的林随风! 叶枫想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寒战,一种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可是,很快他又犹豫了,嘴里喃喃地念叨:“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啊!” 他奇怪的情绪变化让屋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张胖子看着程念真轻声问道:“他不会是毒伤还没好吧?” 程念真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就在这时,叶枫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他斩钉截铁地说:“走,我们去竹林小屋!” 第七十二章 小屋的秘密 竹林小屋很寂静,没有了原来在竹林中值守的人,显得略有些冷清。 叶枫听张痴讲,自从他毒发昏迷那一夜之后,那个神秘的大胡子捕快和两个同伴就都不见了,只剩下了那年轻稚气的小捕头任九茫然无措的守在山庄里,一问三不知。 现在前院发生了血案,所以林守成就把人手都调过去了,竹林中就没人值守了。 也许,常无义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前去追查了?叶枫心想。由于他曾答应过要替常无义保守身份的秘密,所以他没有对两位义兄透露什么。 此刻,叶枫就静静站在屋里面对着林随风。 他知道,站在一旁的唐柔此刻双手都扣满了暗器戒备着,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会全力出击。这是他在进来之前特意叮嘱唐柔的,虽然唐柔不太明白,但是还是照做了。 可是,眼前这个痴痴傻傻的疯老头真的是那晚门洞里那张狞笑的脸? 眼前的老人须发戟张,却并不脏乱,叶枫知道是因为林守成每日都会带人过来给他梳洗。说来奇怪,老头虽然疯,却很听林守成的话,并不抗拒,林守成在的时候他就会一直看着儿子,也许这就是亲父子之间的感应吧。 现在他没有看屋里的众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床对面的墙上,嘴里在喃喃地念叨什么。叶枫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幅横匾,写着“云从风动”四个大字,纸张都有些泛黄了,眼见得很有些年头了。而他口中喃喃地念着的正是这四个字。 他很随意地盘腿坐在床上,一根铁链连着他左腕上的铁环,另一头连在床框上。他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姿势,没有一点防备,空门大露。他的右腕就握在程念真的手里,由着程念真为他诊脉,没有一丝反抗。或者说,在他眼里并没有这一屋子的人,甚至都没有他自己。 叶枫皱起了眉头,这么一个疯癫的老头,真的和那晚那张一闪而过的面孔有关?可是那张脸又无比清晰的反复在他脑中出现,难道那一晚是自己眼花了?难道这只是他毒发时的幻觉? 程念真一边诊脉,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老人的细节和反应,可是无论她做什么,眼前这个老人也毫无反应,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半晌,她叹了口气,放下了老人的手。 屋里的人们都一直紧张地看着她,这时张胖子不由咽了口口水,问道:“怎么样?” 程念真叹口气:“无论从脉象还是反应来看,他应该是真的疯了,而且时间还不短了。” 屋里的人们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都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 程念真又道:“很奇怪的是我从他的脉象看来,他应该从小脑部就有疾病,也许一直没有发作,直到几年前受了重大刺激,所以才疯癫成狂。” 张胖子有些不信:“就凭把脉你就能知道这么多?还能知道他从小就有病?” 程念真瞪了他一眼:“医理如此,你自己不懂就不要多嘴。” 张胖子被瞪得吐了吐舌头,一句“黄毛丫头”没敢说出来。 解祯亮看着皱着眉头发愣的叶枫,面色严肃地问道:“老四,你是不是在怀疑林老庄主有什么问题?” 叶枫有些迟疑地把那夜看见的小屋里闪过的那张狞笑的脸告诉了他们,张胖子怪叫了一声:“我的乖乖,你说的太玄了,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是幕后的黑手?这难道不会是你毒发时的幻觉?” 叶枫叹口气:“本来我觉得那情景太真实了,不会是幻觉,而且有很多事情只有这样解释才合理,可是现在既然诊断出林老庄主是真的疯了,那这一切都推翻了。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如果真的是林老庄主想必也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吧。” 说到这里,他有些歉然地看了看那痴痴傻傻的老人,继续说道:“不过当初唐玉一到这里就说这里有机关密室,跟着就失踪了,守护这里的顾青衣也被杀了,我又撞见假冒顾青衣的柳青云出现在这里,所以我相信这间竹林小屋一定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所有这一系列血案的关键所在。” 解祯亮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大家一齐把这个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除了简单的陈设外,连个多余的器具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机关暗室了。 解祯亮看这么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转头对唐柔说:“唐门向来精通机关之术,唐玉既然能发现这间小屋有密室,唐姑娘你能不能查看出些端倪?” 唐柔脸上忽然出现了赧然的神色,她自小喜爱练武,唐家独门暗器手法更是得心应手,可惜她从小不爱看书,看见书本就头痛,加上一直觉得机关之术不过是阴诡手段,有失光明正大,所以一直不愿涉猎。现在听到解祯亮这么要求,竟一时无言以对。 众人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她并不擅长此道,解祯亮叹息道:“这样看来恐怕只有等到唐大先生赶到才能解开这里的秘密了。” 张胖子接嘴道:“说起来唐柔姑娘你们到听涛山庄已经三天了,唐大先生他们算起来也该到了,可是现在还是没有音讯,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 唐柔很有信心地说:“路上有些阻碍是一定的,但是我相信以阿大的机智还有老姜叔保护,他们一定没事,也许就快到了。” 解祯亮点点头:“名剑掩日天下难寻敌手,有姜老前辈在,料想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只怕对方死缠烂打,只求拖住他们的行程,所谓暗箭难防啊。” 唐柔很肯定地摇摇头:“不会的,阿大的机智也是天下无双的,否则怎么能接掌威震天下这么大的蜀中唐门。他一定能逢凶化吉,安全过关的,天下没有什么毒计能害到他的。” 仿佛是为了加强自己的信心,她又点点头,肯定地说:“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如同是对自己说的。 看着唐柔对唐大的这样的反应,解祯亮和张胖子不由得对望了一眼,转头看向一旁的叶枫。https://https:// 叶枫却冈本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盘坐在床上痴痴呆呆的林随风,木讷地重复念叨着墙上的字:“云从风动,云从风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老觉得这四个字一定有所含义,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第七十三章 魔刀 翻过这座山,再过去不远就是嵩阳镇。 此刻山道边停放着一抬锦轿。轿衣上绣着朵朵云形花纹,做工颇为精致,轿旁站着两个布衣轿夫,恭敬地看着他们的主人。 轿子停在山道旁的一座凉亭门口。这座凉亭很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从前那位富商员外所建,修在山道之侧,供行人躲避烈日风雨,在旅途之中歇歇脚。不过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修缮了,朱漆剥落,栏杆断裂,很是破败。 凉亭中央有一块小石碑,大概记录着出资的大善人的生平事迹,歌功颂德之类。不过经过多年的风霜侵蚀,字迹已经模糊难辨。此刻轿子的主人,一个锦衣老者,正在石碑前饶有兴致地仔细品鉴着。 老人锦衣华服,皓白的须发略略有些泛黄,头发用一根精致的镶嵌着珍珠的发带扎了个发髻,胡须看起来也经过精心的修剪,看上去气度非凡。他背负着手躬着腰,仔细辨认着石碑上隐约的字迹,全神贯注,乐在其中。 好半晌,他忽然出声问道:“唐大他们到哪儿了?” 恭恭敬敬站在轿子旁的两个轿夫之一答道:“昨晚他们已经在离这里不远的镇子住下,料想今日下午就会经过这里。” 老人哼了一声:“下午么?这么慢啊。”头也没抬,继续观赏着石碑。但是很快他就直起了腰,轻轻地咦了一声,转头看向山路。 山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随着越来越近,这个黑色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这个人穿着黑冠黑袍,留着浓密的黑色须髯,整个人仿佛都是漆黑的,如同一个黑色的阴影。他步子迈得很慢,但是每一步步幅却很大,踩得也很稳,所以走过来的速度并不慢。 老人就站在凉亭里看着他走过来,在经过凉亭门口的时候,他对着黑袍人微微一笑。 黑袍人本来都快要走过凉亭了,随着老人的微笑,他忽然停住了步子,一转身,径直向凉亭内走来。这时老人看见他腰间挂着一把刀,漆黑的刀鞘,黑得发亮,在阳光下闪着仿佛在流动的光,好像有灵性一般。 黑袍人走到锦衣老人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老人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空洞,没有一丝的感情,就好像,好像死人的眼睛!老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堆起了笑容道:“你好。” 黑袍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是一样的空洞:“你在等人?” 锦衣老人好像被他震慑住了,有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黑袍人声音很冷:“那你可以走了。” 锦衣老人问:“为什么?” 黑袍人冷冷地说:“因为我来了。” 锦衣老人忽然奇怪地笑了笑:“原来你也为唐门卖命了。” 黑袍人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变化:“你认识我?” 锦衣老人摇摇头,指了指他的腰间:“我只是认出了这把刀。”他抬起头,直视着黑袍人的双眼:“这把传说中鬼神惊惧的魔刀!” 黑袍人脸上没有一丝变化,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锦衣老人笑笑,继续说:“其实魔刀不过是误传,它真正的名字叫墨刀,传说是当年春秋战国时期墨子墨翟亲手所铸造。墨子是一代奇人,他还铸造了一把剑,和这把刀合称墨家双刃,是墨家至宝。” 黑袍人微微有些动容:“你见识倒不少。” 锦衣老人嘿嘿一笑:“这把刀在你手上,所以你当然就是曾经纵横江湖,被人称为魔刀的魔五楼,或者,你的真名是墨五楼。” 黑袍人哼了一声:“我不姓墨,也不是墨家的人。” 锦衣老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当然当然,当年为了争夺墨家巨子之位,你败给了弟弟墨剑墨七重,从此就不再是墨家的人了。” 黑袍人魔五楼的脸色和眼神都变了:“你竟然能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是谁?” 锦衣老人笑了:“我不过是个痴长几岁的老头子,见的听的比别人多一些而已。倒是你,”他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不过只是需要有朋友的支持,帮助你夺回巨子的位置,何必非要替唐门卖命呢?我们也一样可以成为朋友的。” 魔五楼低下头,好像有点心动了。https://https:// 他语音里透着犹豫:“你是大雷门的人?” 锦衣老人微微一笑:“大雷门算什么东西,他小小一个雷破天也值得我为他卖命?” 魔五楼沉吟道:“所以也不可能是绿林三十六寨,既然不把雷破天放在眼里,当然也不会听命于藏头露尾的风老爷子。” 锦衣老人点点头:“不错,我背后的势力远非他们能比。如果说你要夺回墨家巨子之位,对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魔五楼低头不语,看来已经被打动了,有戏,锦衣老人心中不由暗喜。 他趁热打铁地说道:“我只不过是奉命来对付唐大而已,如果你能不插手,我和我背后的势力都将会成为你的朋友,自然明白投桃报李的道理。这对你,也是绝好的机会,你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墨家巨子的位置而耿耿于怀吗?难道你不想仰首挺胸以巨子的身份重新回到墨家?” 魔五楼还是低着头没说话,半晌忽然问道:“你背后的势力是谁?” 锦衣老人愣了一下:“你……”他感觉到有些不对。 魔五楼抬起头,脸上满是讥诮之色:“你看错了,我并没有给唐门卖命,唐大的生死和我也没关系,对于墨家巨子这个虚名,我更加没有兴趣。我保他只是因为现在在听涛山庄的叶枫,他是我的徒弟。” 锦衣老人沉默了,看来他之前了解的情报真的有错误。片刻他叹气道:“看来是没有商量了。” 黑袍人冷冷地说:“如果你老实说出你和你背后人的身份,我或许会敬老,放你离开。” 锦衣老人忽然笑了:“那可没那么简单,纵然我已经老了,最少,你也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黑袍人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嘲讽:“你也有刀?” 锦衣老人道:“有!” 一翻手,他就亮出了刀! 第七十四章 必杀之局 这是一把有些奇异的刀。 比寻常单刀略长,厚度却至少是普通刀的两倍,色泽玄黑,可是寒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 魔五楼眼里精光一闪,叫了声:“好刀!” 锦衣老人嘿嘿一笑:“好在哪里?” 魔五楼没说话,忽然双眼直视他的双目,伸手去抓他的胸口,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锦衣老人哈哈了一声,双手扶刀一错,咔嚓一声,那刀竟然分为两把!怪不得如此之厚,原来是两把刀合二为一,只要拨动机关就会分开。 锦衣老人双手一撩,魔五楼猝不及防,只能缩手后退。再看老人手里的双刀,一长一短,一厚一薄,形态各异却同样是寒光逼人。 他脑海里一下闪过一个名字,惊讶地说道:“如意双刀,你是张如意?” 锦衣老人微笑着:“你也听说过我这老朽?” 魔五楼心中的惊讶难以表述,张如意当年凭一把如意双刀纵横江湖,据说当年张三丰点评天下英雄,如意双刀是天下双刀第一。可惜二十年前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算起来现在也该六七十岁了,正好符合眼前这个锦衣老人的形象。可是,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受人驱使,前来对付唐大?不过唐大身边的姜慕白,要不是这样的人物,谁又能动得了? 魔五楼眼中的惊讶一闪即逝,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平静:“就算你是张如意,你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你并不一定是魔刀的对手。” 张如意点点头:“神魂俱灭的魔刀,我当然不是对手,不过我听说魔刀的刀法你好像没有练全,否则也不会败给你弟弟墨七重。” 魔五楼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还是空洞的死寂,这让张如意有些意外。他的声音冷冷的,也让张如意很不舒服:“你真的相信你听说的?” 张如意不确定。他从没见过魔五楼,更加没有见过魔五楼出刀,一切不过是那个好像无所不知的公子告诉他的,公子真的一定对吗?他没把握,略一犹豫间,他忽然发现魔五楼整个人的气势已经压过了他。 高手对招,信心决不能有丝毫的动摇,这一犹豫,张如意明白自己已经落了下风,他一咬牙:“无论如何,我想要试试。” 魔五楼脸上没有半点变化,心里却惊讶莫名,看来张如意得到的是死命令,以他的武功和地位,什么样的幕后人物能让他如此不计后果地拼命? 他伸手握住了腰里的刀柄,那把鬼神惊惧,神魂俱灭的魔刀!这一瞬间,他仿佛和刀合二为一,全身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https://https:// 张如意低沉地喝了一声,揉身上前,双刀舞动,直取中路。两把刀长刀刚猛,短刀阴柔,互补互济,果然配合得十分完美,威力非凡。 可惜,他遇见的是魔刀。 魔五楼拔刀。 一道黑光闪过,如意双刀的光芒忽然不见了,黑色的刀光已经以无以伦比的气势直劈下来,那是粉碎一切的力量,无论它面对的是什么人或物。 魔五楼感觉有些不忍,张如意成名多年,素有侠名,何况他还想从这个老人身上问出幕后人的消息。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这魔刀一出,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了。他甚至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变化,整个局势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张如意厉声大喝,全力接他这一刀的时候,在凉亭门口站着的两个轿夫之一,忽然手里多了一把铁斧。那是一把平淡无奇的铁斧,如同寻常人家里劈柴的斧子一样,可是他一握住铁斧,整个人感觉完全不同了,本来站在哪里毫不起眼的他,身体仿佛舒展开了,显得格外的魁梧高大。他提着铁斧忽然一步跳到魔五楼背后,大喝一声,一斧劈了过去。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一劈,却有着开山般的气势,魔五楼此刻所有力量和注意力都在正面的张如意身上,这一突生变节,他已经躲无可躲。 魔五楼忽然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必杀之局,张如意负责正面吸引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是这把铁斧!以这一斧看来,这个人的武功竟然绝不在张如意之下。能同时驱使两个如此的绝顶高手,这个幕后的人太可怕了。 他们设下的这个局一定不是为了自己,应该是为了对付唐大身边的姜慕白,可惜自己闯了进来。幸好是自己闯了进来! 好个魔五楼,他右手的刀已经被张如意缠住,无法收回,他身子一侧,左手忽然并指如刀,迎着袭来的铁斧反撩了上去,他的手竟然隐隐闪着金属的光泽,发出气势逼人的刀风,手刀! 巨响之下,人影一合即分。 张如意尽全力接下了魔刀的一击,倒退数步,倚着凉亭中的石碑大口地喘气。执铁斧的魁梧大汉和魔五楼的手刀拼了一记,震得倒退数步,花白的胡须颤动着,喘息着惊讶地瞪着魔五楼。他无法理解居然有人能用手接下他开山碎石的一击。 而魔五楼此刻刀已入鞘,笔直地站在凉亭一侧,冷冷地看着魁梧大汉,问了句:“劈山斧焦柯?” 魁梧大汉有些愣愣地点点头。 魔五楼自嘲地笑笑,要知道江湖上用斧子的不少,什么样的外号都有,什么开天裂地之类的,而说起劈山斧,只有一个人,就是焦柯。此人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在江湖中也是颇有侠名,奇怪的是同样是二十年前销声匿迹,再没在江湖上出现过。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伏击自己。 魔五楼点点头,说了句:“很好,很好。” 忽然他长身冲天而起,一道黑光,凉亭的顶忽然裂开两半,瓦砾灰尘漫天落下。等到尘埃落定,魔五楼已经不见了。 张如意这时身体晃了晃,面色惨白,一张口吐了一口鲜血。焦柯赶紧过去一把扶住:“老哥哥,怎么样?” 张如意摆摆手示意不碍事,叹道:“好厉害的魔刀!如果不是为了对付你减了力道,恐怕我绝接不下这一刀!” 焦柯有些吃惊:“他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走?” 张如意道:“他也一定强行接你一斧的时候受了伤,毕竟天下能接你劈山一斧的人没几个,更何况他是空手,估计他的伤还不轻。反正我也受了伤,已经无力对付姜慕白,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就退走疗伤去了。” 焦柯想起刚才魔五楼空手接下自己全力一斧,也不由得暗自心惊,连忙道:“那我们也赶快离开吧,你的伤可要赶紧治。” 张如意点点头,焦柯搀扶着他走向锦轿。 他回头看着眼前的一片瓦砾,心里还在为刚才那一刀心惊。魔刀,多么可怕的一刀! 第七十五章 易筋经 叶枫一个人坐在房里发呆。 程念真对于林随风的诊断彻底击碎了他心中的猜测与怀疑,使得现在眼前的这一切线索又变得云山雾绕,扑朔迷离。 可是,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难道自己有什么线索想错了?隐约中,他感觉有支无形的手在操纵拨弄着自己,往一个错误的方向上走。 他想起了不知所踪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那一夜与自己的谈话里,能感觉出经验丰富的他对于这个案子还是很有想法的,对于这个山庄里千头万绪的线索,他应该有自己的见解。如果现在能和他谈一谈,一定对于眼前的困境很有帮助。可是他现在究竟在哪儿呢?他的失踪是不是因为发现了新的线索前去追查了? 他不禁又想起了父亲,如果父亲在这里,以他的沉着冷静和缜密的心思,他会如何查这个案子?面对这杂乱无章的线索,父亲会怎样梳理?他不禁开始回想父亲对他的每一句教导,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和下来。只有冷静,不为纷扰的线索左右,才能看清那最重要的一根线。 可是越想冷静,心绪越是翻腾,一转念他又想到了唐柔,不知道她现在会怎么看自己?本来还想在她面前露一手,结果却被大大的打了脸,也不知她会不会对自己失望?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推门进来的是面带喜色的程念真和少林了尘大师。看着程念真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叶枫暗暗奇怪,可是还是赶紧站起来和了尘大师见礼。 了尘宣了声佛号道:“听闻叶公子所中奇毒已经被程姑娘妙手慧心给控制住了,老衲素来醉心医术,所以希望能为叶公子诊一诊脉,也长长见识。” 叶枫岂有不允之理,当下满口答应。 了尘闭着眼,手指按在叶枫的脉门上,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程姑娘年纪轻轻竟能用药物压制此毒的刚猛之性,又用针灸推拿把阴柔之性的毒血发散至四肢百骸之中,同一种毒竟然分而治之,如此神乎其技,足见已得令尊神医程三思真传了。” 程念真微微一笑:“大师谬赞了。” 了尘转头对叶枫又说:“只可惜毒血散在四肢百骸之中,虽不致发作,却伤害了经脉,使血气无法流转,所以此后武功尽失,气力比常人还要弱些。” 叶枫看程念真面色一沉,有遗憾之色,心中大是不忍,赶紧道:“晚辈身中奇毒,能偷得性命已是万幸,如何敢有其他奢望?纵然此生武功尽失,也无半点怨言。” 了尘和程念真对望了一眼,有些神秘地一笑:“武功尽失是事实,不过若是说此生,倒也未必。” 叶枫一愣,不禁想起来程念真进来时脸上的喜色,心里不由得一阵狂跳,难道有什么转机? 了尘直视着叶枫,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易筋经?” 叶枫心头一震,他当然听说过,恐怕天下习武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的。易筋经是少林绝顶内功,被誉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传说有通天彻地的力量,可是没有人曾见识过。难道这易筋经能让自己恢复武功? 了尘微笑着对程念真道:“正如我刚才所讲的,叶公子的毒血目前散于四肢百骸的经络之中,寻常方法无法驱动流通,因而也无法可解。但是如果他能修习本门的易筋经,相信可以达到驱动毒血的效果。” 程念真道:“只要能把毒血驱动流转出来,我就能用药物解除毒性,但是易筋经一定管用吗?” 了尘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叶枫一怔:“理论上?” 了尘微微一笑:“当然是理论上。毕竟那是本门不传之秘,少林史上有缘修炼的高僧不出十人。我也无缘得见,只是在一些其他的相关记载上得知一些皮毛而已。不过从这些皮毛推看,应该对叶公子的毒伤有效。” 叶枫不由大感失望,程念真又问道:“即便易筋经真的有效,但是那毕竟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叶公子不是少林弟子,如何能够学习少林的不传秘法呢?”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了尘笑道:“世间万事皆是缘,叶公子身中奇毒,能遇见程姑娘是缘,而现在又遇见老衲也是缘,老衲自当尽力。这样吧,待得此间事了,二位可以和我共赴少林,尽管一试,如何?” 叶枫咬咬牙,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这时门外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叶公子在吗?” 叶枫认识这声音,是小捕头任九。 答应了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他,两手还抓着两只信鸽,赔着笑脸站在门口。 看叶枫看着他手里的鸽子,急忙道:“我曾亲眼看见叶公子放飞过这两只鸽子,想必是与他人通信所用。所以刚才我看见两只鸽子都回来了,就捉了来给叶公子。” 叶枫点点头:“多谢了。”这两只信鸽正是他和他派去秘密调查的两名卷云骑孙风和周雷之间联络的工具。 自从和常无义夜谈之后,第二天叶枫就派这两名卷云骑外出调查,至于去哪儿和调查什么,他没和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两位义兄。他心里隐约有种感觉,他们调查回来的结果,一定是能解开眼前听涛山庄的迷雾的关键。 任九放下两只鸽子,哈哈腰退了出去。 叶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两只鸽子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只听从叶枫父子和卷云骑的指令,寻常人想要接近它们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下抓住两只。看来这个小捕头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至少他的身手肯定不是表现的这么逊。 叶枫小心翼翼地从信鸽脚上的小竹管里取出两卷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想必是两名卷云骑的调查结果。 叶枫看着字条上的内容,脸色一变再变,失声道:“竟然是这样!” 他抬头对程念真道:“快找我两位义兄来,快!” 程念真和了尘面面相觑都大感意外,不知他从字条上看到了什么。程念真问道:“出了什么事?” 叶枫一边思索一边答道:“我看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忠伯了。” 第七十六章 死去的忠伯 忠伯就是林家老仆林忠,那个叶枫他们刚到听涛山庄时负责接待他们的,那个据说从小就跟随在老庄主林随风身边当书童,伺候了林家两代几十年的老仆人。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林家的底细了,叶枫想。 听到叶枫一行人要见林忠,林守成虽然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满口答应,亲自带着他们去了林忠住的小屋。 林忠在林家年久,明显身份和一般仆人不同,不像一般仆人都集中居住在北院之中。他住的房子在山庄后面,相对僻静,还带了一个小院子。 可是林忠没在。 庄丁们回报,在庄内到处也没看见林忠。林守成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有两天都没见到这个忠心的老仆人了。他能去哪儿了? 叶枫斜着眼看着林守成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他的焦虑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应该是在林忠照顾下看着长大前来的,看得出来,他和这个老仆之间也有着不浅的感情。 苦无线索,大家开始搜索林忠的小屋。 这个林忠在林家多年,可是看来生活很简朴,屋里除了简单的桌椅硬床,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除去几套手工粗劣的劣质料子的衣服外,他几乎是身无长物。 叶枫伸手抖了抖床上叠好的被褥,腾起一股灰尘,倒像很久没有人睡过了。他心里一阵奇怪,皱起了眉头,有种不祥的感觉。 忽然有搜索的庄丁来报说屋前院子里的土,好像被人挖开过。大家赶紧来到院子里,果然发现地上的土色新旧不一,应该是新近被人翻动过。 林守成指挥庄丁在土色较新的地方挖开,挖不多时,果然有所发现。一股腐烂的恶臭飘出来充满了院子,大家都捂住了鼻子。那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从身上的衣服样式看来,应该是个男尸。 随着泥土逐渐被清理干净,露出了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面部轮廓也清晰了起来,周围庄丁全都认得,骇然大叫了一声:“忠伯!” 叶枫吃了一惊,仔细看去,虽然轮廓相似,但是面部已经开始腐烂,五官还是难辨。这时四周哄然一片,急切中他喝了一声压制住众人:“真的是忠伯?!” “真的是他。”说话的是林守成,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悲痛,“我爷爷性格偏激,对下人尤其严厉,忠伯少年时曾因偷吃食物被他老人家处罚,左手尾指被切去一节。” 大家定神一看,果然如此。 那么这真的是忠伯的尸体了。在叶枫正要找他了解情况的时候,知道最多秘密的他竟然被人杀死了,还埋尸院子里,凶手是谁?这长眠的忠伯又到底带走了什么样的秘密? “让我来吧!”这时程念真站了出来,“让我来检查尸体。” 大家都是一愣,叶枫问道:“程姑娘精于医术,连查尸验伤也会?” 程念真白了他一眼:“学习医术的基础就是学习人体和内脏,从十岁开始我就会剖解尸体了。” 大家一阵咂舌,张胖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女人啊?” 程念真仿佛听见了,面色一变,忽然又道:“不过,我需要个人给我搭把手,帮帮忙。” 林守成点点头:“但凭姑娘意愿。不知姑娘想要谁帮手?” 程念真转身伸手一指:“他!” 她指的正是张痴张胖子。 张胖子脸都吓白了,圆瞪着两眼,连连摆动着胖乎乎的白净双手,连声音都变了:“不不不,我,我不会……” 程念真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你只是帮手,我会就行了。” 林守成沉声道:“既然已经答应了程姑娘,我看还是烦请张兄辛苦一下,尽早查出忠伯的死因,也好抓住凶手,绳之以法。” 张胖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就是死活不干。开玩笑,让他一个养尊处优多年的世子去解剖腐烂的死尸?想想都恶心得要吐。 可是架不住大家的劝说,两个义兄弟更是好话说尽,软磨硬泡,更要命的是不知怎么得罪的这个玉面俏罗刹,不,这个姑奶奶无比坚决地就必须要他帮手,最后,我们的胖世子几乎是哭着被义兄弟架进了林忠住的小屋。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林守成吩咐两个庄丁把林忠的尸体也扛进屋里,程念真就寒着一张脸,走进了屋里。她转身关上了门,就在这关门的一瞬间,传来张痴撕心裂肺般绝望的号哭声,大家的心都仿佛被揪了一把。 大家就这么在屋外静静地等待,谁都没有说话,四周出奇的安静,连屋里张胖子刚开始还能听见的号哭和呕吐的声音也没有了。时间就这么静悄悄地过去了,直到屋门打开了。 屋门打开首先出来的是一脸平静的程念真,一面走一面擦拭着双手,丝毫也看不出她刚刚干过什么事情。她身后跟着的是面色惨白,目光呆滞的张胖子,解祯亮赶紧迎上去一把扶住,才发现他两唇之间夹着一片生姜。 程念真径直走到林守成和叶枫身前,平静如常地说:“检查完了。” 叶枫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程念真道:“死者是个不懂武功的老人,死因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个练过武功的人很快速地用重手法点了死穴,死得非常快,没什么痛苦。” 林守成有些半信半疑:“就凭一具腐烂的尸体,你能看出他死时毫无防备,而且没有痛苦?” 程念真有些无奈地望着他:“因为尸体虽然有些腐坏,可是根据他面部的肌肉线条,他还保持着微笑。” 大家恍然大悟,一个人只有毫无防备又死得太快,才会保持着生前的微笑表情。可是想到一具腐烂的尸体还在微笑,就让人不寒而栗。 “还有件事你们也许会觉得更不可思议。”程念真直盯着林守成,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毛,“根据尸体的情况判断,这个人已经死了半月有余了!” 什么!在场的人全都一阵震惊。这个人如果真的是林忠,按这说法,他半月前就已经死了。可是叶枫一行人到听涛山庄不过数日,期间一直是他负责安排生活起居,连庄内上下,甚至庄主林守成在内,天天都能看见忠伯上下忙碌的身影,直至前日他才失踪。如果忠伯半月前就已经死了还被人埋尸在此,那么天天和大家朝夕相处的人是谁? 难道真的……有鬼?! 有人惊叫起来,大家一阵慌乱纷纷各自逃也似的离开小院。林守成也没有头绪,吩咐两个胆大的庄丁重新埋葬林忠的尸身后,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叶枫皱着眉头,反复想着这奇怪的事。林忠的失踪,死亡半月的尸体,真是越来越乱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搀扶着张胖子的解祯亮,他一路都在唤着张痴的名字,可是张胖子从小屋出来后就一直呆呆傻傻的,跌跌撞撞地走着,也不答应。 直到扶着他进了张胖子的房间,张胖子一直呆滞的眼珠忽然转了转。他扭头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忽然一把关上了房门。 他的举动把两位义兄弟吓了一跳,连连唤他的名字:“你没事吧?” 张胖子不耐烦地一摆手:“叫叫叫,这一路上叫魂似的,没事也被叫得有事了。在小屋里程姑娘让我闻了热醋含了生姜片后就没事了。” 两人更奇怪了:“那你这副样子是为了什么?” 张胖子神秘地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帛绢,隐约可以看出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把帛书递给叶枫:“这个是检查尸体的时候在鞋底发现的。” 解祯亮赶紧一把捂住鼻子:“我说扶着你怎么一路都有股臭味呢,原来不止是尸臭,还有脚臭。” 张胖子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叶枫说:“程姑娘让我交给你,说一定是极要紧的物事。她说我只有这么做别人才不会疑心我们从尸体上找到了什么东西。” 叶枫接过帛书,暗暗为程念真的细心和聪明感到佩服。同时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一切的真相,也许手里这帛书才是真正的关键。 第七十七章 小桥 流水 长街 唐大站在桥头,远远望着前方的嵩阳镇,不禁感慨道:“终于要到了。” 前面就是嵩阳镇,这一路行来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再没遇见什么人跟踪和袭击。老姜叔说有人在帮他们清道,一路上也确实看见几处打斗的痕迹,甚至有一处凉亭倒塌,从痕迹看是被人一刀劈塌。看来这个人刀法非常霸道,威力让人咂舌,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 不论如何,桥那边就到嵩阳镇了,就到了听涛峰山下了。唐大连同身后的程三思和唐八婶,还有唐八婶带的四个洛阳分舵的弟兄们,都大大地舒了口气。 可是姜慕白看上去一点都不轻松,他一个箭步蹿到前面,站在桥头,他的神情看上去甚至有些紧张。 这是座青石小桥,很有些年头了,粗糙的表面布满青苔,看起来夏季小河涨水这小桥没少被淹没。小桥的对面桥头有一株茂盛的垂杨柳,密密的翠绿枝条下静静坐着一个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钓叟,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胸前花白的胡须。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 唐大心头一动,难道老姜叔紧张的竟是这个钓叟? 程三思有些不耐烦了,走上前拍了一下姜慕白:“死老鬼,你搞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姜慕白双眼并没有盯着那钓叟,而是不断在扫视河水,好像害怕这河水里隐藏着什么,低沉着声音说:“你们快走,我盯在这里。” 程三思和姜慕白是老相识了,一路上也斗嘴斗惯了,这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他和唐大对望了一眼,唐大低声说:“快走!” 唐大刚一迈步,钓叟手里那长长的钓竿忽然动了。好像是风吹过,钓竿的尖端忽然晃动起来,一下一下很有节奏,越晃动幅度越大。那晃动的方向正是桥面之上,唐大他们想要过桥,就一定避不开去。 姜慕白忽然往前踏出了一步,他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形包袱,一种无形的气势逼了上去,晃动的钓竿就像被人一把抓住,一下静止了。 唐大借着这时机一招手,带着一行人快速地鱼贯过了小桥。踏上对岸的土地,他回头望向还站在桥上的姜慕白,老姜叔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他保持着手握包袱的姿势不变,和那钓叟对峙着。 唐大咬咬牙,转身就走。跟在身后的程三思有些忧心地问道:“死老鬼留下来不会有事吧?”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唐大昂首道:“不会!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赶到听涛山庄,放心吧,当今世上能做老姜叔对手的人没有几个。” 他的话语里充满着信心,可是他心里却真的没有那么肯定。能让老姜叔这么紧张的对手,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钓叟一定不是泛泛之辈。再说,他们真的能那么顺利地抵达听涛山庄吗? 一踏进嵩阳镇那条平日里热闹繁华的长街,唐大的心就沉了下去。 街道依旧热闹繁华,道路两旁商摊林立,中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可是唐大看得却觉得有些蹊跷,他一抬手,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正是人来人往的繁忙时辰,道路两旁的商铺却全都紧闭着大门,营业的只有道路边临时摆放的一些商贩摊子。 第一个摊子是个卖猪肉的。卖肉的屠夫满脸横肉,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的肥膘,手里握着一把厚重的半圆形的剁肉刀在剁一根脊梁骨。他手里的刀看着沉重无比却并不锋利,可是每一刀下去极有节奏,骨头应声而开,每一块竟然都是同样大小。他的眼睛却一直都没看肉案,直勾勾地盯着唐大他们,那眼神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肉案上的肉。唐大老觉得他剁的好像不是猪脊骨,再仔细一看,他摊子上挂着的那一片片的肉也不像是猪肉,那倒挂着的两条大腿,倒像是……人肉! 唐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起了冷血十三杀里的一个人,“杀人如杀猪”屠夫! 肉摊子旁边却是个堆满布匹的裁缝店,屠夫剁肉溅起的骨渣肉末纷纷溅落在摊子上摆放的布匹上。老裁缝瘦削的下巴留着花白的山羊胡,眯缝着双眼也在看唐大他们,眼光上下打量着好像在目测他们的尺寸,手里的一条软尺却一刻不停地在桌上的布匹上丈量着,看样子在给他们量体裁剪布料。 唐大摇摇头,冷血十三杀里“管杀管寿衣”裁缝! 摊子之间熙熙攘攘的人们虽然看着热闹,可是仔细一看都没有在挑选东西,而是都回头看着唐大他们,那眼神如同在看几个死人。 唐大叹口气,低声对身后的唐八婶说:“戒备,退!” 唐八婶点头,迅速回头吩咐跟着的四个弟兄。 程三思看起来还没闹明白,问道:“出了什么事?” 唐八婶瞪了他一眼:“你见过猪肉摊紧挨着裁缝摊的吗?” 程三思好像有点明白了,刚想转头退走,却已经晚了。 他们背后传来一阵拨浪鼓声,一个一手推着小车,一手摇着拨浪鼓的货郎出现在他们身后。小车上满满当当都是些五颜六色奇巧好玩的小物件,唐大心里明白,这些玩意儿不但好玩,还能要命。这个人他认识,从前也是唐门中人,后来违反门规逃出唐门就成了杀手,冷血十三杀里的“夺命一车货琳琅”卖货郎! 唐大忽然感觉有些头疼。 看来桥头的钓叟的目的就是刻意为了留住他身边姜慕白这把剑,没有了老姜叔,自己加上唐八婶还要保着一个不懂武功的程三思,面对十三杀中的三个顶级杀手,是万万没有生机的。他的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焦急万分。 身后拨浪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前面的屠夫和裁缝也走出了摊子面对着他们,看来他们就要动手了。 就在这紧急的时刻,唐大站的地方旁边的店铺本来紧闭的门忽然发出吱呀的一声,慢慢打开了。 第七十八章 掌柜和算盘 唐大一行人正好站在酒楼的外面,前面有屠夫和裁缝,后面是卖货郎,腹背受敌。就在这紧急关头,酒楼那紧闭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门里出来了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他穿着一身颇为讲究的绸缎衣衫,留着八字须,满脸是和善的笑容,一看见唐大就拱手作礼道:“哎呀,唐大少你可算到了,小店已经恭候多时了,快请进,快请进。” 一面说着一面侧身把唐大一行人往酒楼里面让,看上去还真的像是酒楼的掌柜。 唐大来不及犹豫,无论如何进酒楼总比这腹背受敌的情况要好。他略点点头,带着大家就走进了酒楼。 门关上了,危险也暂时关在了门外。 可是唐大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人,一个干瘦干瘦的留着山羊胡须的老头,手里拿着一把黑黝黝的算盘,唐大一愣,这个人正是先前和藏剑一起暗杀他的十三杀里的算盘! 他急回头警惕地看着那胖乎乎的掌柜模样的老头,那胖老头却没有任何其他举动,径直走到唐大面前施了一礼:“唐大少一路辛苦了。” 唐大有些诧异了,问道:“你……你是谁?” 胖老头笑了笑:“唐大少还想不出来?” 唐大有些迟疑:“你莫非就是冷血十三杀里的掌柜?” 胖老头点点头:“所谓笑脸是毒,和气是刀,我正是掌柜。” 他一回头指了指旁边的算盘:“这位算盘你们已经见过了,他却是在下胞弟。” 算盘微微欠了欠身,唐大发现他胸腹之间衣服里裹着白布,想必是那天被姜慕白的剑气所伤的。 唐大有些不解:“十三杀不是受雇来杀我的吗?你为什么要为我解围?” 掌柜哈哈一笑:“十三杀彼此之间并无交情,只是收钱办事的杀手而已。别人能花钱请他们来杀你,自然也可以有人请我们来保护你。” 唐大一怔:“谁请你来的?”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自然是我。” 一个人坐在一张木轮车上被身后店小二模样的人推了出来。他赤裸的上身包裹着厚厚的白布,还是隐隐有血迹渗出,看来是身负重伤,可是他头上束发带上一块拳头大的翠玉还是那么的显眼,这个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唐玉! 唐大看见他,顿时喜出望外,本来数日来他一直在担心唐玉的失踪,现在唐玉不但安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帮自己解了围,如何不喜。 他握住唐玉的手,看着他的伤口,问道:“十四弟,到底是谁伤了你?你又怎么正好在这里接应到我们?” 唐玉笑笑直起腰来,但是仿佛牵动了伤口,眉头跟着一皱,说道:“说来话长了,我受伤后逃到这镇上联络上了我们唐门预先安排在这里的暗桩,所以躲在这里养伤。前两日有人来把这里的商户都赶走了,我觉得不对,派人打探之下发现十三杀里有好几个都来了,所以才派人去联系了掌柜他们。现在来不及细说,在听涛山庄刺杀我的人很可能会继续动手,叶枫他们在听涛山庄有危险,你要尽快赶过去。” 唐大点点头:“我知道了。现在十三杀里屠夫,裁缝还有卖货郎都在外面,还有很多绿林三十六寨的人。他们越是如此全力的阻止我们,越说明听涛山庄那里形势危急,只是现在你和算盘都受了伤,凭我们现在的能力……”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大家都明白,现在依据着酒楼的地势他们暂时自保或许还行,要想冲出去打破外面的围攻冲上听涛山庄,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家都沉默了,这时掌柜走到唐大面前,朗声说道:“唐大少不必担心,反正是需要冲一冲的,我兄弟愿意为前锋。”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两个老头不过是杀手而已,收钱杀人,何至于如此卖力? 掌柜看出了他们的惊讶,微微一笑:“唐大少你可知我兄弟为何要做杀手?” 他双眼直视着唐大的眼睛又问道:“你可知道三十年前川西宋家庄的惨案?” 唐大脑子里机灵一下,川西宋家庄?难道这两兄弟和宋家庄有关?难怪听他们说话好像有川西口音。 掌柜朗声说道:“三十年前,有一支官军奉命到川西清剿流寇,路过宋家庄。宋家庄上下以为他们是为民除暴的正义之师,全庄上下热情招待。岂料到了晚上,这支官军竟然大开杀戒,把宋家庄所有男丁三百余口全部杀死,割去头颅,只剩下了一百多个妇孺。只要是男的,连几岁的娃娃都不放过,简直是灭绝人性!” 掌柜说到这里,胖胖的圆脸上激愤之情溢于言表:“原来这群官军追不上流寇,朝廷限期将至,情急之下,为首的军官竟然下令屠杀平民,杀良冒功!可怜宋家庄三百多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就这样成了流寇,头颅还被挂在枪尖上,马脖子上被带回去邀功请赏。只剩下了一百多口老弱妇孺,全是女人,如何生计?” 听到这里,大家都唏嘘不已。程三思问道:“难道官府就不管吗?” 掌柜惨笑一下:“官府?这支官军回去之后,为首的军官因此战功连升几级,调入京师禁军,高高在上,哪个地方官府敢管?宋家庄也曾前去附近官府报案,可是没有一个当官的敢过问这事的,到最后也只有告官无门。”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程三思激愤得胡须颤抖:“怎么能这样?还有天理吗?” 掌柜道:“天理还是有的。官府不敢管,却有个姓唐的老者来到宋家庄听说了这事,见到了满庄寡妇的惨状之后告诉大家他会为宋家庄讨回公道。一月不到,那支官军驻扎的营地忽然被人袭击,一千官兵全部被割下头颅,后来发现这些头颅全部被供奉在宋家庄外的乱葬岗上,用来祭奠当年被杀的三百多男丁。官府被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这事涉及杀良冒功的丑闻,又不敢追究,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讲到这里,程三思忍不住击掌叫了一声好。一转念又问道:“那姓唐的老者莫非是……?” 掌柜点点头:“没错,那老者正是当年蜀中唐门的掌门唐太公,为宋家庄上下报仇的也正是蜀中唐门的高手!” 第七十九章 闯出去 这些往事唐大在蜀中唐门的记录中读到过。 蜀中唐门雄踞江湖数百年,不仅仅是依靠令人闻之色变的暗器机关之术,只有唐门少数人知道,在唐家堡有一间屋子,里面收藏着满满的书册都记录着数百年来唐家子弟从蜀中到天下所作的行侠仗义,大快人心的义举。 虽然说施恩不图报,但是这些记载里无数受益的民众,在唐门需要他们的时候,都会奋不顾身成为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这才是唐门能够屹立江湖几百年声名始终不坠的原因。毕竟,小到一个团体,大到一个国家,强盛必然有它合理的地方。 唐大作为唐门的接班人,有幸能够翻阅过这些记录。川西宋家庄的事件并不算久远,他还有映像,但是记载中没有提到宋家庄还剩有男丁。对于唐门记录调查的仔细他是很有信心的,既然宋家再无男丁,那么眼前的掌柜和算盘和宋家有什么关系? 唐大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宋家庄当年惨案之后,连孩童在内再无一个男丁,不知两位……” 掌柜眼中泪花闪动:“我兄弟因为家贫,自小被送去附近村子过继给他人为后,早已不再姓宋,不算是宋家子孙,宋家族谱也没有记载。” 唐大暗暗点头,原来如此。 掌柜接着道:“可是我们的亲生父兄全部在惨案中殒命,只剩下亲生老娘,今年已经八十有余了。其实庄中剩下的妇孺们大都在惨案中受到惊吓刺激,已经没有劳动能力,这三十年来生活无以为继。我兄弟自小习武,略有小成,其余再无一技之长,于是我们俩便入江湖做了杀手,一方面赚得银两都送回宋家庄支撑着那一百多口老弱妇孺艰难度日,一方面也在打听当年那支军队的统领之人,希望能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可惜,多年以来除了知道他因军功晋升入京以外,杳无消息。” 大家听到这里都纷纷感叹,想不到江湖上闻名的一对冷血杀手背后,竟然有这样一段辛酸的往事,有这样一群需要他们养活的老弱妇孺。 这时算盘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唐大面前:“小人有眼无珠,贪图钱财,不知道要杀的人是唐大少爷,几乎对恩公动手,猪狗不如,请恩公原谅。” 唐大大出意外,赶紧上前搀扶:“快请起身,不知者不罪,何况我也毫发无损。” 这边掌柜也忽的跪倒:“舍弟如若知道要对付的是唐门的人,是决计不会接这笔生意的。唐门对我宋家庄有恩,我们却差点恩将仇报,如今唐大少爷遇险,我兄弟除了奋勇当先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将功赎罪。只是有一事还望玉公子恩允相助。” 唐玉一愣,什么事还需要自己帮忙? 掌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双手捧给唐玉:“玉公子身负重伤,断难上阵,如果今日我兄弟有什么不测,希望玉公子今后能派人把这包东西交到川西宋家庄,这里面是这一年我兄弟所赚的银票,是全庄上下的救命钱。希望玉公子能恩允。” 唐玉双手接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唐大正色道:“两位但请放心,无论成败,今后宋家庄上下当如唐家堡中人,你母便如我母,以后都由我唐门照顾了。” 掌柜和算盘都素知唐大一言九鼎,不禁面露喜色,再三拜谢。 一旁的程三思不禁摇头喟叹,天下医者皆以性命为重,殚精竭虑,不过想要延长人的生命。可是这世上有些事物,却的的确确比性命更加重要,让无数人甘心情愿的去抛头颅,洒热血,个人生死反而不重要了。也许他们也是对的,毕竟人活在这世上,不是仅仅只有性命而已的。总有一些东西,值得你用生命去维护,譬如情,譬如义。 唐大这时候还是显得很冷静,他转头静静地听了听屋外的动静。说来奇怪,自从他们进入酒楼之后,外面的人只是将酒楼围了起来,却任由他们在里面,并不进攻。 听了半晌,唐大摇摇头:“看来他们是不会攻进来的。他们接到的命令应该就是挡住我们,拖住我们,越是这样,越说明听涛山庄那里的局势已经很危急了,越说明我们赶到听涛山庄的重要性。” 唐玉点点头:“我遭到袭击,也许就是因为我看出了什么端倪,阻止你也许也是因为害怕你能看出来。我们不在,叶枫他们找不出真相,处境就会更加危险。” 唐大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出发,我们杀出去,就算面对千军万马,我们也要杀出一条路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只要我唐大还站着,我们就一定可以过去。早一刻到达听涛山庄,叶枫和小妹他们就能早一刻安全。” 他的信心和豪情仿佛一把火,点燃了大家的热情,他们感觉不到恐惧,只有沸腾的热血和即将面对敌人的激动。 唐玉也提高了声音说:“我已经下令在这里的唐门所有人员,在你们冲出去的时候协助你们。虽然他们人不多,但是都是唐门的精英,一定能帮助你们杀出一条血路的。” 他的话让大家更有信心,个个都嗷嗷叫好。唐大却没有说话,有些忧虑地看了唐玉一眼。没有唐老太太的批准,擅自启用埋伏在这里监视听涛山庄多年的暗桩,如果一旦出了什么事,这可是重罪,按照唐门门规,必然会遭受最严厉的惩处。不过现在的形势下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有什么都等度过今天再说吧,唐大暗暗叹了口气。 他回头对程三思说:“神医,我把十四弟就托付给你了,他的伤势很重,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程三思点点头,叹息了一声。他明白,若不是前面有极大的危险,唐大是不会以照顾唐玉的名义把他留下的。自己不懂武功,跟在后面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累赘,留下也许更好,不过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冒险,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无力感让他实在有些难受。 唐大握了一把唐玉的手,微笑着对掌柜和算盘两兄弟说:“烦请贤仲昆前面开路,我们一起闯出去。” 掌柜和算盘两个老头齐声叫了声好,走过去打开了酒楼的门。 门开了,外面的阳光洒了进来,唐大看着这温暖的阳光,忽然开始怀念起姜慕白,虽然他们刚刚才分手。如果老姜叔在的话,也许能多几分把握吧? 可是老姜叔现在在哪儿呢? 第八十章 东海渔 姜慕白这时候还站在石桥上。 他全神戒备地站在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保持一个姿态一动不动,他的腰和腿已经有些酸麻,这让他内心有些感慨,岁月不饶人啊,毕竟是上了年岁了,早几年这算什么。 可是尽管酸麻,他还是不敢动。对面桥头大柳树下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钓叟也没动,连钓竿尖也没晃一下。两个人就这么如同石雕一般对峙着。 姜慕白并不认识这个钓叟,但是他从他一动不动的姿势里却感觉到了极强的气势,这气势这装扮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传说里的东海第一高手的东海渔! 江湖中的人都曾经听说过“南山棋,东海渔”这句话,讲的是几十年来两个传说里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一个是在终南山中隐居的隐士,据说此人曾经是叱咤风云行侠仗义的大侠士,与武当张三丰张真人交情不浅。他一生酷爱黑白之道,尤胜武功,被人称为南山棋。 另一个就是在东海一带赫赫有名的黑道巨头,人称东海渔。 东海渔传说就是一个钓叟打扮的人,武功极高,没人见过他出手,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因为和他动手的人都已经死了。他的徒弟号称飞鱼,据说穿着用东海巨鲨的皮做成的水靠,在水中行动自如,水性极好,尤其擅长暗杀。可是这东海渔虽然称霸东海一带黑道,却从未听闻进入中原活动,难道这次也来插上一脚?这样的人物恐怕不是绿林三十六寨所能请动的了,到底背后是什么人在操纵?是怎样一股可怕的势力? 姜慕白不敢再想下去,他需要集中精神面对对面的钓叟,还要时刻防备桥下水中的动静,毕竟东海飞鱼的传说可不是闹着玩的。 时过正午,日头正毒,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暴晒在太阳下,桥下浑浊的河水看不清水下的情形,也许敌人就隐藏在下面伺机而动,加上对面莫测高深的钓叟,只要他一动就会有破绽,就会给对手可乘之机,所以他只能这么晒着,心里开始羡慕起钓叟,早早就在树荫下坐着,真是个好地方! 就在他心里暗暗叫苦的时候,那躲在舒适的树荫下的钓叟倒好像按捺不住了,他手里原本纹丝不动的钓竿忽然犹如微风吹过,钓竿尖端随风摇摆起来。钓竿一动,姜慕白立即就动了,他向着钓叟的位置踏前一步,踏得很慢,却很坚定,那钓竿的晃动顿时犹如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住,再也晃不起来。 就在姜慕白踏前一步的时候,桥下的水中突然有了动静。在他背后的桥下原本平静的水面之上忽然一片水花冲天而起,一条黑色的人影,从水中一跃而起,全身罩在一件黑色的水靠之中,那水靠光滑异常竟似鱼皮制成,在阳光下光滑闪亮,东海飞鱼! 阳光下反光的不仅是水靠,还有带起的一大片四溅的水花,这些反光晃得人眼花,任谁也无法在这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中分辨出飞鱼手中那一对分水刺,直刺向姜慕白的背后。 姜慕白没有看,他甚至头都没有回,仿佛他早就算准了飞鱼的出现,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里布包袱中的剑霍然出鞘,一股如火焰一般炙热的剑气迸发出来,反手一挥就斩向身后,掩日神剑! 在这炽热的剑气面前,那些反射着白光的水花忽然都不见了,如同一瞬间被这炙热的剑气蒸发掉了。于是,分水刺断了,一股血花绽开,飞鱼本来扑向姜慕白背后的身形忽然在空中一个急转,划出一条不可思议的弧线,直投向一旁石桥之下的河面。 想逃?姜慕白的剑气忽然也跟着飞鱼的身形拐了个弯,如影随形地紧跟着他,眼看就要在他入水前将他在空中斩杀。 那钓叟却忽然动了。他手里的钓竿如同有灵性一般忽然弯转过来,钓竿尖端带着风声呼啸着直刺姜慕白后脑。鱼竿上的鱼线带着鱼钩如同一条软鞭直抽向姜慕白的后背,却是无声无息,更加难防。 姜慕白皱皱眉,不得不侧转身将手中神剑回扫向钓竿。钓竿仿佛有生命一般,竟然一荡之下躲开了神剑的剑气,转而刺向姜慕白的腰部。 姜慕白嘿嘿一声,手中神剑竟然诡异地脱手在空中中转了个圈,剑气再度向下扫上了钓竿,离手剑! 这次钓竿再也无法避开了,被炽热的剑气扫中,登时断为数段,四分五裂爆裂开去。 这一交手间,姜慕白已无暇顾及先前那受伤的飞鱼,他已经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河水泛起一串血花,再无动静,想来已经借水遁逃走了。 姜慕白也不去理会逃走的飞鱼,一伸手抄起神剑,身形顿起如飞鸟投林一般直扑向仍坐在柳树下的钓叟,手中炽热的剑气暴涨三尺,他这一击尽了全力,惊人的一击! 出乎意料的,那钓叟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剑气直接刺中了蓑衣。这顺利地让姜慕白也愣了一下。 剑气击中蓑衣的一瞬间,蓑衣顿时燃烧起来,四分五裂迸飞开去,一条黑色的人影却从蓑衣下贴地如同游鱼一般滑溜地一扭,趁着姜慕白一愣神的工夫,滑入了河水之中。阳光下那黑色人影反射着白光,竟然也穿着巨鲨皮制的水靠,又是一个飞鱼! 不愧是飞鱼,一入水中,顿时身影就隐入浑浊的河水里,再也寻不见了。 姜慕白回剑入鞘,站在河水边显得有些意外,想不到居然有两个飞鱼!不过以他们俩的武功要对付自己应该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才会装扮成东海渔的模样,那么东海渔本人应该没有来。明知不敌还出此下策,难道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要刺杀,而是要留住自己? 姜慕白忽然脑中激灵一下,猛抬头望向前方的嵩阳镇,他们这样处心积虑地要留住自己,难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唐大? 第八十一章 冲 程三思搀扶着身负重伤行动不便的唐玉走上了酒楼的二楼。 推开二楼的窗户,就是酒楼前的大街,可是眼前的情景让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街上此刻熙熙攘攘挤满了好几百人,从上面望下去黑压压全是人头,男男女女形色各异,不过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刃,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芒。 这么大的排场,看来绿林三十六寨这次是倾巢而出,志在必得。唐玉不禁暗叹一口气,这次看来唐大要面对空前的困难,同时也说明了阻拦唐大对于三十六寨来说也是生死攸关,如果一旦唐大成功闯过去,恐怕今后江湖上将再没有绿林三十六寨这个名号。 酒楼的门开了。 外面围着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闪着白光的兵刃一阵晃动,只有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三个人没有动,他们就是屠夫,裁缝和卖货郎。三个人就冷冷地站着,冷冷地盯着酒楼打开的门。 门里走出来的不是唐大,而是一胖一瘦两个老头。瘦老头冷着一张脸,手里拿着一把算盘。胖老头则是满脸对着笑,拱着手对门外的人群点着头打哈哈:“辛苦辛苦,诸位久等了。” 裁缝阴着的一张脸眉头一皱,又开始摆弄起手里的软尺:“掌柜?算盘?” 旁边的屠夫哼了一声,腆着的大肚子一晃:“那又怎么样?不同道就得死。” 卖货郎低着头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拨浪鼓。 掌柜点头哈腰地走到三人面前,满脸陪着笑:“三位远来辛苦,这小镇比不得大城市,吃住可还习惯?”看起来一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模样。 裁缝皱着眉:“掌柜和算盘?看来你们是站在唐大一边了?” 掌柜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笑容:“岂敢岂敢,不过是受托来和各位谈个生意而已。” 裁缝问:“什么生意?” 掌柜凑近了上去,故作神秘地说:“不过是向各位借条道。” 屠夫狞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屠刀:“我们的规矩只要接受了生意,在完成前绝不会再谈别的生意,你是知道的。” 他的眼睛看着一边有些委顿的算盘,算盘之前接受了和藏剑一道刺杀唐大的任务,结果藏剑死,而他现在却站在唐大一边。屠夫的意思很明白,破坏规矩的人,就要死。 掌柜还是笑容可掬:“规矩归规矩,不过任何东西总归总会有个价钱。” 裁缝忽然冷笑了一下:“我很好奇,你明知道规矩还要来和我们谈,你到底能出什么样的价钱?” 掌柜脸上的笑容更甚:“唐大公子说,如果你们愿意让路的话,”他有些神秘的凑近了裁缝的耳边,低声说,“他会考虑留你们一命。” 裁缝惊觉不好,但是已经迟了,掌柜已经靠得太近,双手已经按上了他的两肋。 他感觉到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量撞击着他的胸口,接着他的胸膛就塌陷了下去,随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的身体被大力推得向后飞出,撞翻了站在后面的两个三十六寨的帮众,一个撞断了手臂,一个被撞得口吐鲜血。而裁缝则再也不能动了。 不仅是三十六寨的帮众们,连屠夫和卖货郎都愣住了。自己这边几百人站在这里,对面只有两个人,居然他们会选择先动手,而且一上来就先突袭干掉了自己这边最重要的战力之一,这份果断和决心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屠夫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劈向掌柜,势若闪电。眼看掌柜已经避无可避,他却双掌向上,硬生生拍在屠刀的两侧,巨大的力量震得屠夫连退了几步,虎口都麻了,几乎握不住刀,心中更是惊骇莫名。看来这个掌柜练的是开碑手铁砂掌一类至刚至阳的掌法,江湖中练这种武功的人何止成千上万,但是能练到这样的境界,可以硬接屠夫这全力一刀的,他从来闻所未闻。 掌柜也被震得倒退了好几步,双掌火辣辣的疼痛,两臂也快举不起来了,心里更是惊讶不已。自己练这双铁掌以来从来没有遇见过对手,眼前这个屠夫必定是天生臂力过人,硬拼这一招竟然一点不落下风,看来果然不愧是冷血十三杀之一,和自己势均力敌。幸而抢先一步出其不意先毁掉了裁缝,让对面三大杀手只剩下两人,要不三人联手应该更加可怕。 卖货郎却没有急于动手,而是一挥手,他身后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三十六寨帮众一声呼喝,一拥而上,潮水一般扑向了掌柜和算盘两人,顷刻间就要淹没他们。 这时从酒楼门里冲出了几条人影。当前的是唐大,后面紧跟着唐八婶唐飞红和她的几个手下。他们一冲出来就全力施为,一时间暗器如飞蝗一般,冲在前面的三十六寨帮众顿时倒下一片。 唐大扫视了一眼,看准屠夫和卖货郎所站的位置,忽然飞身而起,直向二人所在之地扑去。人在空中,手里多了一个亮灿灿的黄铜圆筒,指向了他们。 卖货郎原本就是唐门叛徒,知道厉害,脸色一变惊呼道:“暴雨梨花针!”看来唐大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开始就出杀手锏,他要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面对目前的局面,一举先毁掉武功最高的两大杀手。 唐大一按机簧,针筒内数百支钢针顷刻射出,密密麻麻笼罩了一大片区域,眼见两人是逃不出去了。这时屠夫忽的一把抓过身边一个三十六寨帮众挡在身前,这个帮众惨叫声中和周围的一大片人一样被钢针插成刺猬一般,登时毙命。 屠夫虽然躲在他身后躲过了大部分钢针,但是一声闷哼,左臂还是中了一枚。唐门的剧毒与暗器一样闻名天下,见血封喉,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的屠刀一转,把钢针周围的一大片皮肉一齐割下,血淋淋地掉落在地上。 其实他不知道,像唐大这样的真正的唐门高手,是骄傲得不屑于在暗器上喂毒的。 与此同时,卖货郎从手推车上抽出一根黑黝黝的铁棍,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钢针过后,看他手中铁棍上沾满了明晃晃的钢针,想来这铁棍必是特制,带有磁性吸附金铁之器,专破暗器。 唐大眉头一皱,看来这个唐门叛徒果然有备而来,有些难对付。 暴雨梨花针过后,虽然屠夫和卖货郎两大杀手还站着,但是他们周围的一大片三十六寨帮众已经如同收割过的稻田一般全部倒下。卖货郎一把抓住左臂血淋淋的屠夫向后退去,隐入了后面密集的人群中。 两大杀手退走,冲在前面的几十人在一瞬间倒下,后面黑压压的三十六寨帮众不禁为之一窒,暗生怯意,一时不敢再冲上来。 唐大见机大喝一声:“冲!” 一行人向着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反冲了过去,他们要杀出一条血路! 第八十二章 步步是血 掌柜和算盘冲在最前面,冲进人群中铁掌翻飞,一时间挡者披靡,加上身后唐大他们的暗器如雨,三十六寨帮众一片片地倒下,剩下的也纷纷面露怯意,连连后退,简直是势如破竹。 可是冲不多远,忽然感觉压力陡增,这些帮众忽然像是来了精神,死命向前,再不后退,潮水一般涌上来把唐大一行人围在中间。 酒楼二楼上观战的唐玉皱了皱眉头,向长街远处看去,看见在黑压压的三十六寨帮众后面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全身衣衫雪白,连面上都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头发眉毛都现出一种白里透黄的颜色,眯缝着一双眼,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站在队伍最后面。 三十六寨帮众好像非常害怕这个人,自从他出现后,本来已经心生怯意连连后退的这些人忽然变得勇猛起来,呐喊着向前冲。面对这几百悍不畏死的帮众,唐大他们一时间被重重围住,竟然难以再前进一步。 程三思看得直摇头,问道:“这个白衣人是谁?看起来他倒像得了很严重的羊白头病。” 唐玉淡淡地说:“他是绿林三十六寨的两大护法之一,黑白双鬼中的白鬼白开心。” 程三思心头一凛,虽然他不是武林中人,可是也听说过江湖中的很多传闻。据说这个白开心不但天生患有羊白头病,通体皮肤发白,长相异于常人,而且善于用毒,心狠手辣,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唐玉叹了一声:“这个黑白双鬼一向是绿林三十六寨总舵主的贴身护卫,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只怕下面这些人害怕的不仅仅是他,而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老爷子。” 程三思沉默了。他当然听说过风老爷子,如果这个人真的在这里,他不禁为唐大担忧起来。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惨叫,是唐八婶的一个手下,被人群中伸出的一把钩镰枪勾倒拖入了人群中,惨叫声中瞬间被乱刃分尸。没多久,又有一个手下一不留神被一把铁锤砸中肩头,身形缓了一缓马上就被三把刀剑穿身而过,惨死当场。 形势如此危险,连唐大都有些焦急了,回头看见掌柜和算盘身上也是添了好几处血淋淋的伤口。他们对望了一眼,发一声喊,双掌翻飞,还在拼力向前。 算盘毕竟身上有伤,行动有些不便,被三十六寨帮众一反冲竟然被围了起来,和其他人隔开了。他怒吼一声,一掌打得一个身边的敌人口吐鲜血,另一手的铁算盘砸得另一个帮众脑浆迸裂。 忽然他背后的人群忽的分开,一个人闪身出来一刀劈向他背后。他反身拼尽全力用铁算盘一挡,只觉得这一刀无比沉重,金铁声中,铁算盘被刀锋一劈为二,刀锋继续向下,在他左肩到后背留下又长又深的一道伤口,鲜血喷涌,半边身子顿时被染红了。 算盘抬眼一看,这个人正是握着厚重屠刀的屠夫。他大喝一声,就要上前拼命,屠夫却往后一闪,隐入了人群之中,只剩下他桀桀的怪笑声。一分神间,背后一把剑直插入了算盘的后腰,他狂叫一声,反身把持剑的人一掌劈倒,自己也向后便倒在地上。 倒地之际他双手一拍,那被屠夫砍断的铁算盘四分五裂,算珠崩出把面前几个三十六寨帮众射得全身血窟窿,惨叫着倒下。而他这最后一招使出之后,再无余力,瞬间周围刀剑齐下,直被砍得血肉横飞。 掌柜看见弟弟倒下,心急如焚,狂叫一声,双掌上下翻飞向他倒下的位置直冲过去。挡在他面前的敌人纷纷倒下,剩下的也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不由自主地后退,竟然被他一路冲了过去。 唐大回头看见算盘倒下,掌柜失去理智地猛冲进人群,暗叫不好,招呼一声,几个人就向掌柜的方向杀过去接应他。 唐大一面冲杀一面高声呼喊掌柜,可是掌柜目睹弟弟倒下丧命早已杀红了眼,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一门心思只有冲杀。 随着面前敌人的倒下,他看见了面前站着的是手持拨浪鼓的卖货郎。他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轻轻摇动着拨浪鼓,发出令人心烦的叮咚叮咚的声音。 掌柜一咬牙挥舞双掌,猛扑上去,卖货郎扭身躲开他的攻击,将拨浪鼓向他一掷,往后边退。掌柜岂肯放他溜走,大喝一声,一掌扫开拨浪鼓就要紧追上去。 后面赶来的唐大见了心知厉害,急叫不要却已经晚了,掌柜的手掌一触及拨浪鼓,拨浪鼓即刻炸开,碎片和藏在其中的牛毛针直射掌柜,插满了他的脸和前胸。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唐大此时飞身赶到,一把暗器逼退周围三十六寨帮众,身后唐八婶和剩余的两名手下即刻布成犄角阵型,把唐大围在中心。唐大一把扶起重伤倒地的掌柜,却见他面皮发青,奄奄一息,显而易见那些牛毛针上定然淬有剧毒。 掌柜伸手一把抓住唐大的手,口里剧烈地喘息着:“大少,今日我兄弟,用命报答唐家的恩情,只希望,希望……” 他喉头咯咯作响,已经说不下去了,唐大点点头:“我一定遵守我的诺言,宋家庄从此便是唐家堡的一员。” 掌柜知道唐大素来一言九鼎,眼里露出放心的神情,随后手一松咽了气。 唐大抱着掌柜的尸体,面对眼前黑压压的敌人,眼看自己这边死的死伤的伤,而这些三十六寨的帮众还在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地冲上来,心里有点绝望了。 他知道唐门在各地都安插得有暗桩眼线,观察各门各派的动静,听涛山庄如此有名的地方当然不会例外,唐玉所说的接应的人大抵就是这些人了。但是作为收集情报暗中观察形势的人,当然不会太多,通常不过几个人,面对这里数百的三十六寨帮众,还有白鬼白开心和屠夫,卖货郎三大高手,这几个人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想要突破目前的困境,一定要有外来的援军。 可是,援军在哪儿呢? 第八十三章 蔡家十杰 程三思站在酒楼二楼的窗口,看着掌柜和算盘倒下,唐大他们被围在街心,情况越来越紧急。 他心急如焚地对一旁的唐玉说:“你不是说还有支援吗?为什么还不让他们上?” 唐玉也焦急万分,可是他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程三思几乎要叫喊出来:“还不是时候?唐大他们就快坚持不住了!” 唐玉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必须坚持住!他们一定要坚持到援军到来。” 他双眼看着在重重包围之中的唐大,心里很明白,唐门在嵩阳镇的暗桩人数太少了,面对这样的局面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现在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他派人去搬的救兵,如果能及时赶到给予敌人重击,配合上暗桩的接应,才能有可能扭转局面。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到目前为止,绿林三十六寨露面的高手只有一个白鬼白开心,看来那神秘的风老爷子没有来,也许他认为这里的布置十拿九稳,不必他出手,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赶不及过来。无论如何,这也许是他们最大的机会。 可是,唐玉心里和唐大一样在反复问着一个问题,援军到底在哪儿? 白鬼白开心感觉很开心。 他就站在长街尽头,看着三十六寨的帮众们潮水一般向前冲去,把唐大他们围在中间。他知道驱使这些帮众悍不畏死地往前冲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令他们更加恐惧的人,总舵主风老爷子。他们当然不知道风老爷子并没有来,但是看到一直跟随在总舵主身边的自己,当然会认为总舵主也来了。真是一群傻瓜! 不过只要这群傻瓜能干掉唐大,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唐大,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一个狡诈多变,冷酷可怕的对手,如今也不得不在这重围之中做着困兽之斗,白开心感觉开心极了。因为他能看出来,唐大他们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 这时唐八婶一个手下不慎让乱刀砍翻在地,唐八婶伸手想去拉他,结果她的手臂反而被旁边一把剑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不止。唐大赶紧上前护住,唐八婶嘴里说着没事,一手麻利地撕下一片下襟,裹扎住伤口。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白开心几乎要笑出来,唐大他们的动作已经开始变得缓慢了,他们已经很疲倦了,还能支持多久?他似乎已经能看到唐大血肉模糊的尸体,可以看到自己扬名天下的时刻。 忽然他脸上的喜悦消失了,他回头向后看去。 山下刮起了风,这个季节山区是经常有山风刮过。猛烈的山风刮起了地上的尘土,一片尘雾中白开心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对危险的直觉。 风卷着尘雾很快就过去了,白开心逐渐看清了,在尘雾中走来了一排人影。这是十个很年轻的青年,身材很高大,全都赤裸着上身,露出满身如同雕刻出一般健壮的肌肉。他们面色都很凝重,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肃杀的气势。 白开心有些发愣,可是他知道这个方向绿林三十六寨是安排有不少探哨的,现在没有一点警示这些人就到了自己背后,看来探哨都已经被解决了,这些人一定来者不善。 不过他并不担心,就这不过十个人能掀起什么波浪?他转身向他们走过去,一面冷冷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十个人面无表情地停下了脚步,一句话都没说,石像一般站在那里。一个宏亮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我们姓蔡!” 一个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他也很高大,同样赤裸着上身,露出身上铁疙瘩一般虬结的肌肉,和那十个青年不同的是,他的皮肤更加黝黑,看起来是长期在太阳下暴晒的结果。 姓蔡?洛阳蔡家?白开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洛阳蔡家虽然是武林世家,曾经也显赫一时,但是早就没落了,人才凋零,现在的当家听说叫什么蔡担山,也没有听说过在江湖上有什么事迹,再说就凭这十个人,能做什么? 白开心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使他那发白的脸看上去愈加的难看:“原来是洛阳蔡家的人,这里是绿林三十六寨在办事,我看各位还是绕行吧。” 全身黝黑的中年人冷冷地盯着白开心,就如同盯着一个死人,这眼光让白开心的心里有些发毛:“我们就是专程来找你的。” 白开心一愣:“我们认识吗?” 中年人摇头:“我们不认识,但是我知道擒贼先擒王。” 白开心怒道:“你们有这本事吗?” 中年人不再说话,一挥手,他身前的十个青年中有一个走出行列,径直向白开心走来。 白开心又是一愣,随即心里大怒,自己怎么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竟然派一个这样的毛头小子来单打独斗,真是找死。他双腕一翻,手里就握了一对匕首。这对匕首精光闪闪,一看就知道锋利非常,而且刃口隐隐发青,显然淬有剧毒。 那青年好像没看见匕首,走到白开心身前伸手就来抓他肩头。白开心冷哼一声,反手一匕首刺向他的手臂。这青年竟然不避,匕首划过,在他手臂上拉出深深一道口子,而他的手也搭上了白开心的肩头。 白开心皱皱眉,怎么有这种打法?自己的匕首上有剧毒,见血封喉,这青年虽然伤的是手臂,不过他已经死定了。正想间,那青年一用力,竟把白开心整个拉向他自己。 白开心一惊,这是什么打法?手中一对匕首一提,直刺青年的胸膛。青年还是不躲不避,噗嗤一声,双匕首齐齐没入青年胸膛,而青年双臂竟然从两侧抱住了白开心,两臂箍紧了他。 白开心一呆,就听青年大吼一声,收紧双臂,白开心就觉得一股大力雄辉无比,接着就听见了自己双臂骨折的声音。青年吼声未绝,白开心接下来就听到自己胸肋骨骼碎裂的声音,惨叫声中全身顿时瘫软了下来。 那青年的吼声戛然而止,看他面色发黑,毒性发作,已经气绝身亡,他倒下的时候还紧紧抱着已经骨骼尽碎的白开心。白开心一张口,一股血箭射了出来:“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中年人走上来,眼里带着悲悯地看着白开心,沉声说:“我叫蔡担山,他们是十杰,蔡家十杰。” 白开心后悔,早知道这个人就是蔡家蔡担山,他就绝不会轻敌。如果刚才他能展开身法,不让对手近身,他决不至于这样落败。可是谁会想到对方根本不是来动手的,他根本就是来换命的,这样的打法太可怕了。 白开心想到这里就停止了,他以后再也不能想了,停止呼吸前他最后记住的一个名字就是十杰,蔡家十杰! 第八十四章 屠夫之死 白开心死了。 护法白开心被这几个神秘的蔡家的人杀死了。 绿林三十六寨的帮众一下子有些懵了,一时间都停下了手,不再围攻唐大他们了,全都回头打量着这几个神秘的蔡家人。 唐大松了口气,转头对唐八婶笑道:“八叔到底是赶来了。” 他叫蔡担山八叔,是因为蜀中唐门的规矩,女子从不出嫁,只接受男方入赘,所生子女也一律姓唐。正因如此,唐家数百年来才保持香火鼎盛,人丁兴旺。 当年唐八婶唐飞红违抗了唐家安排的婚事,执意与蔡家蔡担山成亲,遭到了严厉的处罚,但是唐家的规矩还是没有变,蔡担山在唐家族谱上记录的是“唐蔡担山”,姓了唐姓,辈分上讲,唐大应该唤他作八叔。 唐飞红仿佛没有听见唐大的话,只是怔怔地远远望着高大魁梧的蔡担山。她知道这十杰是没落的蔡家十余年前便开始的计划,从年轻俊才中选拨十人,进行秘密训练,这十个人几乎是蔡家的全部精英,是蔡家想在江湖上重新崛起的希望,想不到这次蔡担山会为了唐大,或者是为了自己,动用了蔡家这最后的本钱。她心里不知道是吃惊还是感动,一时愣住了。 蔡担山也远远地望着重围中的妻子,眼神里流露出温柔的神色,抬步就向前走。可是没走几步,一个人就拦在了他面前。这人提着一把厚重的屠刀,左臂血淋淋的流着血,他却好像浑然不觉,脸上挂着一丝残酷的笑容,正是冷血十三杀中的屠夫。 屠夫用刀指了指地上瘫软得好像一滩泥的白开心的尸体,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能一出手就干掉了白开心?” 蔡担山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地说:“我叫蔡担山,我们都是蔡家的人。” 屠夫哼了一声:“洛阳蔡家?我以为蔡家人都死光了,想不到还有几个有本事的。你们能杀了白开心,以为就能插手我们的事?我们接下的生意从无失败,所以劝你们还是不要管闲事。” 蔡担山脸还是没有一丝表情:“被你们围着的是我老婆,所以这就是蔡家的事。” 屠夫狞笑了一声:“看来你是一定要救他们了。就凭你们几个人,先来问问爷爷手里的刀!”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蔡担山点点头:“我知道你是谁。”随后就不再说话了,他身后的九条汉子里忽然走出了两个,直接走向屠夫。 屠夫嘿嘿一笑:“白开心小看了你们,着了你们的道儿,看看你们能不能接住爷爷的刀!” 说完忽的一刀直劈向其中一个,同时身形一偏,防着另外一个扑上来。 他这一刀势若闪电,直劈下来,没想到那汉子不闪不避,这一刀竟然直接砍中他肩头。屠夫一愣,自己这一刀的力量,就算你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毕竟是血肉之躯,绝对是挡不住的。 果然这一刀直接砍入他的肩头,直接砍进了肩胛骨中。屠夫心中暗暗得意,这小子果然练了横练的功夫,要不然自己这一刀一定可以直接卸下他的整个手臂。自以为有横练的功夫就敢硬扛他这一刀,也太小看他了。屠夫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 可是他脸上笑容还没消失,就发现中刀的汉子脸上没有一点变化,连痛苦的神情都没有,好像根本就没有感觉。他不觉一呆,急忙想要拔刀,却感觉刀锋深深嵌入这汉子的骨头之中,加上这汉子竟然在运功用身体肌肉骨骼夹住刀刃,一时竟然拔不出来。 屠夫心中暗叫不好,正打算弃刀而退,这时那汉子的另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自己握刀的手,一把牢牢地抓住,用的手法竟然是大擒拿手。 被人如此重伤,他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能用擒拿手控住自己?屠夫心中赶到无比的惊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回头,只见另外一个汉子已经快步抢到了自己的贴身位置,平平的挥出一拳打向自己的胸口。 那是极为普通的一招黑虎掏心,普通村夫都会的平淡无奇的招式,要是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击中屠夫这样的高手的,但是现在他一手被制,无法移动,情急之中只有伸出自己血淋淋的左臂去格挡。 屠夫感觉到这极为普通的一拳竟然传来极为雄浑的劲力,他听见手臂骨折的声音,看见自己的手臂忽然反转着扭曲了过来。他刚张口还来不及喊叫,那一拳越过他的手臂继续击中了胸口。一阵胸骨碎裂的声音他的整个胸口就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向后飞了起来,摔出十几米去。 屠夫在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脑子里在想,这些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不计代价只为杀死对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啊,他们是多可怕的一群人啊。 屠夫也死了。 三十六寨的帮众一片哗然,如同看怪物一般瞧着这几个蔡家的人,看着他们在为肩头中刀的汉子包扎止血,那汉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肌肉都没抖动一下,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这些是什么人?啊,这些简直不是人,这是什么怪物? 这些帮众一时目瞪口呆,站在前面的因为恐惧甚至纷纷后退,场面开始乱了。 这下连包围圈里的唐大都看得呆住了,十杰这样凶悍的杀人方法简直闻所未闻。这时却有一个人没有呆,他就是在酒楼二楼上的唐玉。 蔡担山正是之前唐玉派人去请来的援军,现在的情况下,距离嵩阳镇最近的只有洛阳的蔡家,只是他没有想到现在的形势恶劣已经大大超过了他之前的想象。而八婶唐飞红和唐大同行,因而蔡担山为了妻子带来了蔡家最精锐的十杰,这也是唐玉之前没有料想到的。无论如何,白开心和屠夫两大高手连续被杀死已经大大打击了对手的气势,他们已经开始乱了,时机已经到了。 唐玉从怀里掏出一支袖箭,甩手打上天去,袖箭在空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这是通知暗桩动手的信号。 就是现在,这是最好的机会! 第八十五章 偷听的人 听涛山庄庄主夫人柳若无轻轻叩响了叶枫的房门。 开门的是解祯亮,房里除了叶枫,还有唐柔和程念真,四个人对于柳若无的忽然到来似乎颇为出乎意料。 柳若无不经意地眼光一扫,注意到他们围坐的桌上展开着一张纸,上面草草勾画着一幅图,好像是一间房屋的平面布置图。 柳若无看他们脸上意外的表情,微微笑了笑:“叶公子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复原,妾身一直也没有机会前来探视。听闻下人说叶公子中午的饭菜一点也没动,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饭菜不合口味,妾身负责庄中各位宾客的日常起居饮食,闻听之后颇为担心,因此前来探望。”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地问道:“怎么,可是妾身来得不是时候?” 叶枫如梦初醒般急忙站起身来说:“哪里哪里,夫人快请坐。”一面说着,一面随手把桌上的图纸收拾起来。 柳若无仪态万千地款款坐下,关切地询问叶枫身体的近况。 叶枫笑道:“多劳夫人挂心了。这里有神医程三思的爱女程念真姑娘,又得少林了尘大师垂青,他二人都精通医术,调理之下在下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已无大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贵庄厨下的饭菜也是极为可口,今日中午是由于我们忙于商议一些事情,没顾上吃饭,却不料惊动了夫人。” 柳若无笑道:“如此妾身便放心了。程姑娘的医术我是听说了的,庄中现在已经传开了,她已得程神医真传,医术非凡,连查验死尸也是一把好手。少林了尘大师也是得道高僧,有他们在,想来叶公子的身体定当无虞,妾身也就放心了。” 程念真垂着头,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看上去像是被夸得有些羞涩,轻声说:“夫人谬赞了。” 柳若无看着害羞的程念真,似乎很喜欢她这种青涩的感觉,眼神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叶枫这时忽然问道:“不知林庄主今日可在庄内?” 柳若无有些意外,答道:“他平日都在听涛楼书房中埋首专研剑谱古籍,若无特别事情甚少出门,自然是在的。” 她一转念问道:“叶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拙夫?” 叶枫笑笑道:“也没有什么急事。只是唐柔姑娘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们想要邀林庄主一同前往探寻,在庄中一些地方查探毕竟有主人在的话,比较方便一些。”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道:“今日已经天近黄昏,夜里多有不便,我们只好明日再去劳动林庄主大驾了。” 柳若无哦了一声,又问道:“可需要妾身转告拙夫?” 叶枫连忙道:“不敢劳动夫人,我们明日一早自去见庄主便是。” 柳若无点头称好,接下来又寒暄了一阵,说了一些关于饮食饭菜之类的话题,她就起身告辞了。 走出房间,柳若无皱起了眉头。 进门的时候虽然只瞄了一眼,但是柳若无很清楚的记得桌上那张图纸上画的内容,细想起来,倒好像和竹林小屋的布局一样。唐柔发现了蛛丝马迹?虽然叶枫在言谈之间有些吞吞吐吐,故意隐藏了些内容,但是谁都知道,唐门精于机关之术,唐柔加上竹林小屋的图纸,难道是唐柔发现了竹林小屋的什么秘密? 回想起之前叶枫和唐柔他们曾经去过竹林小屋见过疯掉的老庄主林随风,柳若无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可是唐柔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呢?无论是什么秘密,柳若无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加快了脚步。 柳若无走后,屋里大家都没说话,有些神秘的沉寂。叶枫转头看了看唐柔,唐柔侧着头在认真地听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唐柔转头对叶枫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走了。” 房间里的人都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解祯亮抬头对叶枫说:“你没猜错,她果然来了。” 叶枫点点头:“她当然会来,她本来就一直在找机会想来试探我,我给了她个理由,她马上迫不及待就来了。而且,她已经上钩了。” 解祯亮又问道:“我们的另外一位客人呢?” 叶枫没有说话,他走到后窗边,推开了窗户。窗户下的墙根处,有一滩水渍,那是他之前故意泼洒的茶水,现在,茶水边留下了一对脚印,很清晰。 很明显,刚才有人在后窗这里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叶枫并不吃惊,而是抬起了头,看向一旁茂密的花丛。 花丛中忽的站起了一个人,圆滚滚的,浑身沾满花瓣和草叶,正是他的义兄张痴。真难为他这么臃肿的身躯居然能在低矮的花丛中藏身,竟然还能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叶枫看着他轻声问:“是他吗?” 张胖子点点头,头上的片片花瓣飘落下来:“是他,他刚回屋。”一面说着一面一跃进了窗口,很难想象他那么臃肿的身躯竟然能做出如此轻盈的动作。 看来叶枫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偷听他们的谈话,所以早就安排张胖子藏身一边,现在,他们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所以,这次谈话就是叶枫他们设计好的一个局,他们成功的引来了柳若无,还有这个神秘的偷听者。不过,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解祯亮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叶枫淡淡一笑:“他对我们态度一直冷淡,冷言冷语,可是当初住进西院的时候他刻意抢先选了我隔壁的客房。他口口声声是为了血案而来,可是这些日子并不热衷于查案,反而行踪神秘,谁也不知道他平时在做什么,所以我一直就觉得很奇怪。” 张胖子在一旁拍打身上的尘灰:“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和那个人有关?” 叶枫看着唐柔一笑:“当然是唐姑娘告诉我的。当她告诉我唐玉没死和他遇袭的情况后,我就已经确定了。” 解祯亮长吁了一口气:“那今晚那个人真的会出现吗?” 叶枫眼里满是坚定的神色:“一定,他一定会的。” 唐柔显得有些迟疑:“算日子大少和老姜叔他们应该到了,你真的想今天晚上就动手,不等等他们了?” 叶枫摇摇头:“算起来他们早就该到了,现在还没到一定是路上遇见麻烦了。再等下去,恐怕就遂了凶手的意了。” 唐柔脸上还是满满的担忧。叶枫看着忽然心里一阵欣喜,她在为自己担忧,顿时觉得胆气就壮了起来,浑身都是力量。 叶枫抬起头,看着天边逐渐落下的夕阳,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黑夜,等待着即将拉开的幕布。 也许,在这个夜里,关于这里的所有的真相都会开启。 第八十六章 突破 唐玉的袖箭发出尖厉的啸声蹿上空中,场中的情形忽然变了。 本来两旁门板紧闭的店铺,忽然门板纷纷碎了,从店铺里冲出来七八个人影,对街中的三十六寨帮众发起了突袭。 当前冲出来的是一个白须老汉,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担着两只木桶,唐玉见过他,在刚到嵩阳镇的那一晚,他就是那个被林守成欺负的卖豆腐的老汉。 此刻他与那晚的畏畏缩缩大不相同,大声呼喝中连白花花的长须也激荡飞扬起来。他现在两只桶里挑着的可不是豆腐,而是热滚滚的油。他把油泼向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被烫得嗷嗷直叫。老汉一手忽的打出几点火星飞射出去,那些身上沾满热油的三十六寨帮众们便着火燃烧起来。他们嚎叫着乱窜,又引得更多的人着了火,一时场面大乱。 另外几个冲出来的人也都是贩夫走卒的打扮,各施绝技。这些三十六寨帮众们本来就被蔡家十杰接连斩杀白鬼白开心和屠夫的雷霆手段所震慑住了,正在发愣观望间,忽然遭到这七八个人的突袭,虽然人不多,但是太出乎意料,顿时被打懵了,一时间纷纷逃窜,包围唐大的阵型已经乱了。 唐大一见机会来了,一拉八婶唐飞红,叫了声:“快走!”他们俩和唐八婶仅剩的一个手下,三个人突然发力,朝着蔡担山他们的方向猛冲! 蔡担山抬头看见,一挥手,剩下的九杰也一齐向前冲过来要接应他们突围。 两面猛冲之下,三十六寨帮众挡者披靡,纷纷倒下,剩下的也都朝两边退开,现在已经无法再困住唐大他们了,眼看他们就要冲出重围。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个身影一闪,挡在了唐大他们的前面,正是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 这一次冷血十三杀出动了屠夫,裁缝和货郎三大杀手,加上绿林三十六寨中的白鬼白开心,还有这几百帮众,料想拿下唐大是十拿九稳了。想不到对方虽然没有了姜慕白,却多了掌柜和算盘,还发动突袭上来便先毁掉了裁缝。https://https:// 虽然后来两人都战死,可是又冒出来个什么蔡家十杰,连着搏杀了白鬼和屠夫,现在自己这边的高手只剩下货郎一个了,如果让唐大他们冲了出去,不但绿林三十六寨要面临瓦解的危险,连让人闻名色变的冷血十三杀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也会荡然无存,成为笑柄。所以货郎一定要拼死一搏,决不能让唐大他们脱困。 唐飞红冲在最前面,一路上暗器连发,前面的敌人纷纷倒下,这时看见前面又有人拦路,头也没抬,一扬手打出一串寒星。 货郎嘿嘿一笑,手里的漆黑的铁棒一转,几点寒星就不见了,牢牢媳妇在铁棒上。唐飞红这才发觉面前的人是货郎,一愣神的功夫,货郎双手一抬,十余件暗器直打唐飞红的面门。就在她展开身形躲闪之际,货郎双脚脚尖一抖,有两粒寒星无声无息地射向唐飞红。 唐飞红此刻身形已老,来不及躲闪,哎哟一声,被一粒寒星打在腿上,顿时倒在地上。 货郎心中一喜,扬声大喝道:“如果让唐大逃掉,你们难道不怕总舵主的处罚吗?” 周围本来畏缩不前的三十六寨帮众听了这一声断喝,想起了总舵主风老爷子处罚人的那些残酷手段,不由得机灵打了个寒战。再抬头看见唐飞红受伤倒地,不禁胆气上来了,嗷嗷叫着又重新围了上来。 这时委顿在地上的唐飞红忽然一跃而起,打出如雨暗器,围上来的三十六寨帮众顿时又倒下一片。旁边她的手下疾步上前,唐飞红正正落在他背上。 货郎一皱眉,踏前一步正要再施放暗器,忽然唐飞红身后一条人影高高跃起,却是唐大!唐大一扬手,向货郎打出七点寒芒,旋转着直罩向他全身。 货郎脸色一变,惊呼道:“天芒七星!”他不敢怠慢,舞起手中铁棒,迎着天芒七星来的方向飞掷出手。 这铁棒乃磁铁所制,含有极强的磁性,能吸附天下金铁之器。这货郎原本就是唐家子弟,因为违反门规而逃出门墙,心里一直愤恨不已,这铁棒便是为了专门破唐家暗器所制。如果今日能破天芒七星,诛杀唐大,他就可以从此扬名天下,再不是个隐姓埋名的杀手。 不过这天芒七星乃是唐家秘技,只有少数经过挑选的精英才能习练,货郎之前从未见过,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这一掷究竟能不能破天芒七星,实在是没把握。所以他铁棒一出手,身形便动了,向后急退。 铁棒没有撞上七星,七星的旋转竟然避开了铁棒。而且铁棒的磁性似乎对七星没有丝毫影响,货郎心中一惊,难道这天芒七星竟然不是金铁所制? 七星的速度远远快过货郎的身法,眨眼间就追上了他,饶是他躲闪得快,也是闷哼一声,至少有两粒寒芒击中了他。他再不敢停留,洒落一溜血迹,身形向后隐入了三十六寨帮众的人群中,不见了。 唐大发出天芒七星击退了货郎,更不停留,一连几个腾跃,暗器如雨,挡在前面的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他身后,负着八婶唐飞红的那个弟兄紧跟着他的身形一路急奔,终于在三十六寨帮众合围之前冲到了蔡担山的身边。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三十六寨的帮众先是一愣,接着脑海里想起了总舵主风老爷子,以及他那些残忍的刑罚,猛然发了一声喊,潮水一般地追了上来。 蔡担山看了看疲惫的唐大,点了点头。他眼里满含柔情地看着受伤的妻子,伸手和妻子的手紧紧握了一下,眼神忽而转为坚毅,对唐大他们一挥手:“你们快走!” 他挺直着脊背,猛地转身面对面前涌过来的追杀的人浪,一点头,剩下的九杰马上和他站成了一排,他们如同人墙一般,挡住了不断涌上来的人潮还有那些明晃晃的兵刃。 唐飞红伏在背着他狂奔的手下的背上,忍不住回头望去,望见丈夫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望见那黑压压一片杀声震天的敌人和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刃,望见站成一排的九杰在吼叫嘶喊中坚守到最后陆续地倒下,她禁不住热泪盈眶。 她知道,今后也许不会再有蔡家十杰,也不会再有蔡担山了,更加不会再有洛阳蔡家了。但是今后还有蜀中唐家在,还有唐大在。 虽然代价巨大,他们到底毕竟是胜利了。 远远的山坡上,劈山斧焦柯扶着张如意在远远地眺望这边的战况。 看到蔡家十杰救出了唐大他们,焦柯叹息了一声:“他们果然还是拦不住唐大。” 张如意闭上眼,默然一阵后,也叹道:“又让公子言中了。” 半晌他睁开眼,又是长长的叹息:“以后江湖中不再有绿林三十六寨了,只怕也不会再有我们这位老朋友了。”他转头看向听涛山庄的方向。 焦柯扶着受伤的张如意离去了,他们背后的山坡上,一轮残阳正在缓缓落下。 第八十七章 大幕拉开 夜空,阴云密布。 天上没有月光,没有点灯的竹林小屋里更是漆黑一片。 白发苍苍的林随风还是孤身一人盘坐在床头,呆呆地盯着墙上的字幅的方向口里念念有词。漆黑的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竹林时竹叶发出的沙沙声配上他的低语声,显得分外的诡秘。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闪电的白芒照耀下,屋内出现了一个人影。他静静地站在林随风身边,正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痴呆的老人。电光照耀下他穿着一身青衣,三绺长须,竟然是已死的顾青衣! 林随风好像完全不知道身边站着一个人,依然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而顾青衣也并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一直观察着他,倾听他的喃喃自语。 忽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又有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他一袭青衫,三绺长须,赫然也是顾青衣!两个顾青衣? 如此令人震惊的情况,而林随风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连目光也没移动一下,还是呆呆地看着墙上那张写着“云随风动”的字幅。 刚走进来的顾青衣这时轻笑了一声,那嗓音居然是女人一般清脆甜美:“我早就说了,这老爷子是真的疯了。这样的情形下,正常人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说完,她反手在脸上一揭,揭下一张面具,露出了真容,她就是听涛山庄庄主夫人柳若无! 门口又闪进一条人影,垂着手如同影子一般紧紧跟在柳若无身后,此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站在林随风身边的顾青衣观察良久长叹了一声,声音浑厚而低沉:“看来你是对的,这曾经天下第一的剑客是真的疯掉了。” 柳若无慢慢走了过去:“五年前我也曾经怀疑过他是装疯,不过经过这五年的暗中观察,我可以确信他是真的走火入魔疯掉了。” 她走到顾青衣身边,轻声唤了一声:“爹!” 原来正如叶枫所料,另一个顾青衣就是柳若无的父亲,武当双剑之一的柳青云。 柳青云这时也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留着短须的真面目。他环顾了下小屋,问道:“下午叶枫他们没有提到究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柳若无摇摇头:“没有,为了避免他们疑心我也不好多问。不过根据他们桌上的房屋图纸和唐家精于机关暗室之术的传说来看,我觉得秘密一定在这小屋里。” 柳青云点点头:“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和林守成一同前来,到时候秘密就会被发现,我们只有这一晚的时间,哪怕把这小屋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出来。” 柳若无问道:“只是,要从什么地方找起呢?” 柳青云沉吟着,是啊,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夫人可需要在下帮忙?” 柳氏父女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墙角的衣柜后走出了一个人,手里亮起了一盏烛火,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脸庞,正是叶枫。 他身后跟着全神戒备的唐柔,紧紧攥着的双拳里扣满了暗器,时刻防备着柳氏父女发难。 柳若无无比惊讶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不光是他,我也可以帮忙的,岳父大人。” 柳氏父女急回头间,门口忽然在众多火把灯笼的照耀下亮如白昼。一个人影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听涛山庄庄主,柳若无的丈夫林守成。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包括了解祯亮,张痴,少林了尘,岭南司徒无伤还有一票持着火把灯笼的庄丁。 柳氏父女这一惊非同小可,柳青云一转念就已明白了。所谓桌上的图纸,唐柔的发现,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圈套,都是为了引自己来竹林小屋。可笑自己竟然相信还有一晚的时间去寻找秘密,人家早就张开天罗地网等着了。 林守成轻叹一声:“岳父大人,这是何苦呢?你们到底想要找什么?” 柳青云摸了摸肋下,唐花造成的伤口虽然被紧紧地包扎起来,还是疼痛非常,不过他可是武当双剑,他是柳青云!他傲然一笑,忽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相信只要他一剑在手,对面所有人无人能够匹敌。 正在这时,一把细长的剑忽然从身后无声无息地袭来,迅捷无比地刺中了他的手腕,他的长剑呛然落地。 柳青云一惊之下抬头一看,手持细长快剑的正是一直站在柳若无身后没有言语如同影子一般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柳若无也惊骇莫名地惊呼一声:“你这是……” 常无义嘿嘿一笑,阴冷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剑尖指着柳青云:“我常无义是什么人?你以为我真的会贪图你女儿的美色?五年前我就追查案件来到听涛山庄,结果老庄主走火入魔疯了,线索就此中断。这五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想不到这次又来到了听涛山庄,美若天仙的庄主夫人竟然一早看穿了我的身份,还主动投怀送抱,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有那么多规矩教条,当然也就将计就计看看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想不到你居然真的相信我投靠了你们。” 柳青云将信将疑地问道:“那你那一晚在这小屋刺杀叶枫可是千真万确的啊,难道也是假的?” 常无义有些歉然地看了一眼叶枫,转头对柳青云冷笑道:“在你面前如果不尽全力岂不是被你一眼看穿?我那一剑当然是真的,如果他运气不好死在我剑下,只要能查出真相,这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我常无义办事向来如此。” 不知为何,这话听在耳里,叶枫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败涂地,柳青云喟然长叹,面如死灰,低头轻声说:“事已至此,你们想要怎样?” 叶枫淡淡一笑:“柳先生别着急啊,我们不过是想要揭开真相而已。不过,还有一位客人还没到呢。” 他转头对屋外高声叫道:“风老爷子,外面夜黑风大,快要下雨了,何不进来共叙?” 随着一声长笑,一个身影从窗口如同一片落叶般飘了进来,落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 这个人身材魁梧,须发花白,一身华美的衣衫,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正是绿林三十六寨总舵主,神龙三现风老爷子! 叶枫暗自点点头,该到的客人都到齐了,现在大幕可以拉开了。 第八十八章 李玄宗 风老爷子就这么随意地坐着,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笑容,冷眼看着叶枫:“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叶枫笑了笑,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岭南快剑司徒无伤:“当然是因为司徒先生。” 司徒无伤有些没听懂:“因为我?” 叶枫道:“我们当初刚到西院选房间的时候,司徒先生抢先挑选了我隔壁的房间。自此之后,我房间有什么人进出,他都一清二楚,首先占了地利。而他一开始就表现得对我们不屑一顾,冷嘲热讽,不愿和我们一同查案,于是就成功地把自己和大家分开来,为自己赢得了自由的时间,平时大家谁也不会去注意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大家听了暗暗一想,司徒无伤平时确实很少露面,经常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加上他一直表现得很高傲,说话行事非常不客气,搞得与大家的关系都不好,所以一直以来他在做什么,他在与不在,谁也没有去注意过。 叶枫又道:“我早就发现每当我们在房中商议案情的时候,都会有人在后窗偷听。后来我在后窗地上泼洒了些水渍,根据脚印查明了偷听的人进出的正是司徒先生的房间。现在回想唐玉失踪那一晚,想必也是这样被你得知了行踪,才会被你在这竹林里暗中偷袭。对吧,司徒先生?”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大家听了都是一惊,失踪的唐玉原来是被司徒无伤暗中偷袭了。不知唐玉如今生死如何? 司徒无伤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是我偷袭的唐玉?” 叶枫淡淡一笑:“这很简单。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唐柔姑娘来到听涛山庄后,本来应该很着急地搜寻唐玉的下落,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 众人都暗暗点头,唐柔是唐玉的堂妹,她应该是很关心唐玉的生死的,但是自从来到这里,她每日只是和叶枫他们一块查案,好像对于唐玉的下落并不着急。 叶枫微笑着转头看向唐柔,道:“这当然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唐玉的下落。” 他对唐柔一笑,唐柔朗声说道:“那晚司徒先生虽然重伤了我十四哥,但是他却并没有死,只是逃出山庄,到了嵩阳镇上藏起来养伤而已。我和程姑娘刚到嵩阳镇,我就发现十四哥留下的唐门标记从而和他见过面了。偷袭他的人就是司徒无伤,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而且他前胸岭南剑派三刃细剑留下的伤口就是铁证。” 司徒无伤面无表情:“原来他还没死,我正奇怪为何这么久还找不到他的尸体呢。所以你们今天下午的谈话其实就是设好的局,故意让我偷听了去,好引风老爷子前来。” 叶枫点点头:“没错。” 司徒无伤又问道:“可是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和风老爷子有联系?” 这时柳青云身后的常无义忽然开口道:“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他看了眼司徒无伤惊异的眼神,说道:“这些年你司徒无伤曾经帮助岭南一带的镖局武行甚至官府寻回了不少被打劫的货物钱财,因而声名鹊起,颇有侠名,在岭南一带武林之中声望日隆。然而经我暗中调查,打劫这些财物的全都是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所以我一早就怀疑你和绿林三十六寨有勾结,故意演戏来博取侠名,目的就是为了逐渐控制岭南武林。”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叶枫接着讲道:“所以当我听完常总捕头告诉我的这段推测,再联想到杀顾青衣的很可能是风老爷子,而你又同时在竹林中刺杀唐玉,于是我就断定你一定是风老爷子安插进来的眼线,至于为你弟弟司徒无血报仇云云,不过是托词而已。毕竟岭南剑派中你们两兄弟素来争权夺势水火不容,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司徒无血沉着一张脸,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风老爷子脸上依然露出轻松的微笑:“就算司徒无伤这个笨蛋害得我中了你的计,可是就凭现在这里的人有谁是我的对手?本来柳青云或许可以一战,不过他已经受了伤,现在恐怕连我一招也接不下来。我实在想不出你今夜处心积虑引我前来做什么?” 叶枫也微笑着:“老爷子先别着急,我本来也不过只想给大家讲个故事而已,一个关于这听涛山庄的故事。” 听了这话,风老爷子眼光忽然闪烁了几下,默然不语。 叶枫却转身对着柳青云又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和柳先生谈几句。” 柳青云有些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说:“谈什么?你到底想对我父女怎么样?” 叶枫叹了口气:“柳先生虽然一念之差一度对我起了杀机,逼得我毒发昏迷,险些丧命,不过从始至终,在这听涛山庄里,你的双手毕竟没有真正沾染上鲜血,残杀过一条人命。其实这十年来你处心积虑牺牲如此之大,在这里寻找的秘密,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柳青云惊讶地抬头:“你如何得知的?” 叶枫从怀里掏出一卷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字条:“自从顾青衣被杀之后,我就奇怪以他的身份,为什么会在这里死心塌地的守候了五年。加上庄主夫人又是你的女儿,我就疑心这里发生的一切可能与武当和林老庄主之间的陈年旧事有关。因此我派身边两名锦衣卫孙风和周雷去武当拜访令师,一面是为顾青衣报丧,一面就是探查当年的旧事。这就是他们发回来的飞鸽传书,上面详细讲述了你们来这里的原因。” 大家的眼光不由得都盯在了那张纸条上,好奇心大作,等着叶枫继续讲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语的风老爷子突然动了。 他手里多了一把剑,一闪身就疾刺向叶枫后背。这一剑既突然又迅速,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剑芒闪动间,一股霸道无匹的剑气,眼看就要击中叶枫了! 忽然有人高声念了句“无量观”,一条人影从门外飞泄而入,挡在叶枫身前,一举手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击风老爷子的霸道剑气。两股剑气相交,风老爷子被震得连退数步,而这人影只是晃了一晃,高下立见。 大家惊异地一看,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瘦瘦高高,一身杏黄色的道袍,颇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他淡淡地对风老爷子说:“尊驾何必着急出手,此时才想到杀人灭口,未免晚了一些。” 风老爷子面上神情没有变化,可是看着老道的眼光却透着无比的惊骇。片刻,他收起手中剑,重新坐了下来,默不作声。 转身叶枫恭恭敬敬地对老道士见礼,老道微笑道:“幸亏贫道星夜赶来,总算没有来晚一步。” 这边柳青云见了老道士,全身一颤,双膝一弯跪了下去,低头唤道:“师父!” 众人听了俱是一呆,难道这老道士竟然就是张三丰真人的亲传弟子,武当双剑的师父,名震天下的武当三长老之一的李玄宗! 第八十九章 风老爷子的真面目 李玄宗背负双手,看着俯身匍匐在地上的爱徒,长叹道:“青云,十年了你杳无音讯,想不到会在这中情形下见到你。” 柳青云不敢抬头,道:“徒儿不孝,累及师父奔波劳累,师弟他,他……”一阵更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玄宗闭目长叹:“当年为师一时口快,对你师兄弟二人讲述了当年败于林随风剑下的事,引为平生憾事。想不到我心中的一点疑惑竟令你二人这些年来费尽心力追查此事,青衣更是已经阴阳永隔。都是为师害了你们。”说到这里,一行老泪滚落。 柳青云伏在地上,喊了声“师父!”,已是泣不成声。 在场诸人都是一阵惊疑,原来这武当双剑在这听涛山庄要寻找的秘密竟然与当年柳随风和武当三长老那一场比剑有关。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 李玄宗叹息道:“十年前我曾失言告诉你当年柳随风击败我们三长老,赢走的武当镇派之宝松纹剑中藏有你师祖张三丰真人所创的无极剑气剑谱,若练成此剑气当可击败柳随风,重振我武当声威。” 他转头怜惜地看了一眼柳若无,继续说道:“想不到你竟然牢记于心,不但十年前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入林家,自己更是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暗中潜伏在听涛山庄周围,一心只想寻获松纹剑中的剑谱,重扬武当之威。” 柳青云叩首道:“可惜弟子无能,林家防范甚严,十年以来徒劳无功,到今日也未能寻获剑谱,愧对师父,愧对武当。” 李玄宗长长地叹息道:“可惜你不知道松纹剑中的剑谱并非唯一的剑谱。” 柳青云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师父。 李玄宗沉气凝元,大喝一声,右手双指并立,急速划出,竟然发出了一道凌厉的剑气。剑气过处,将几十步外墙角的布幔割裂了一片,飘飘荡荡落到地上。 大家都是一惊。剑气乃剑术的至高境界,传闻练到最后可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级,不过都是传闻,从无一人能练到如此境界。而且剑气需要利刃,越是神兵利器所发剑气威力越大。如今李玄宗手无寸铁,仅用手指就能发出剑气,几十步外威力不减,真是神乎其技。 李玄宗看了看众人惊异的眼神,沉声道:“这便是家师张真人所创的无极剑气。” 他转头看着柳青云道:“其实在武当还收藏有剑谱的手抄本,松纹剑中的是师祖张真人当年亲手绘制的剑谱,所以松纹剑才是武当的镇派之宝。可是无论什么宝物都毕竟是身外之物,可叹你为了这身外之物竟然处心积虑,虚耗了十年光阴。” 柳青云一仰头:“我为的不是剑谱本身,我为的是武当的声誉,为了武当当年丢掉的荣光!” 李玄宗叹道:“你真糊涂,枉自你自小跟随我这么多年,对于道法居然没有一丝领悟。所谓颜面,所谓声誉,何尝不是身外之物?上德无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凡事强求则失去了本心,这个道理你竟然不懂?” 这时门口的少林了尘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一切烦恼皆来自贪嗔痴,道兄此言,足见道心。” 柳青云匍匐在地上,看来被师尊之言触动,默默无语,若有所思。十年了,浪费了这十年的光阴,牺牲了女儿,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断在心里问着自己。 李玄宗叹口气道:“你师兄弟二人都是如此,全无道心,你师弟青衣更是枉自送了性命。” 叶枫忽然接道:“柳先生是为了剑谱而来,不过顾青衣顾先生却并不知道剑谱之事。李道长你到底又对他说了什么?” 李玄宗摇摇头道:“都是我犯的错。五年前有一日我和青衣谈起当年一战,我告诉他我心中一个一直以来的疑惑。当年林随风单身挑战战三长老,以松纹剑为赌,约定次日在武当山门比试。第二日他也是一人前来,连败我们三长老之后扬长而去,第二日才上山要求履行赌约。后来我常常细想当年的细节,总觉得比剑那日林随风身形步伐,面目神情与上山约战之时似有不同,有什么不同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自始至终他也是一言不发,连一个字也没说过,得胜之后旋即离去,这让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众人听了也觉疑惑,既已得胜,为何不当场履行赌约,为什么马上就离开了,要等到第二日才再度上山?比剑当日一直不言不语连起码的寒暄都没有,这好像不合基本的礼仪吧? 风老爷子还是坐在椅子里,淡淡地说:“或许是因为与三位长老比剑太过重大,紧张所致吧?” 叶枫点点头:“这也有可能。无论如何,顾先生在听完李道长这番话后,就前来了听涛山庄,却正好遇见林随风老庄主练功走火入魔,成了疯子。于是他便留了下来,在这小屋之外为老庄主守了五年的门。” 李玄宗道:“如非叶公子遣人前来报信,我也不知此事,更不知他竟然已经命丧于此。” 他一转身面对风老爷子:“不知小徒何辜,竟然得罪了大名鼎鼎的风老爷子,以致要痛下杀手?” 风老爷子低头不语,叶枫却笑道:“自然是顾先生守在这里妨碍了他人的计划,所以才不得不下手除去。” 他转头面对着风老爷子问道:“我说的对吧,风老爷子?”风老爷子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叶枫忽然又道:“或者我应该叫你的另外一个名字,你说呢,林老庄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如堕云中,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枫淡淡一笑:“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伪装下去吗?不如我们以真面目相见吧。” 风老爷子也是一愣,但是很快就大笑起来:“看来我果然是小看了你,想不到官门中居然有你这样聪明的人物。”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笑声中他双手在脸上一抹,竟然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般精致的人脸面具,露出了真容。浓密的花白胡须,高挑的鼻梁,这张脸居然和一旁盘坐在床头一直对于众人不理不睬的疯老头林随风一模一样! 两个天下第一剑客! 两个林随风! 第九十章 林家的秘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林随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一个眼神呆滞,表情痴傻,而另一个面目阴沉,眼神狡诈凶狠。 叶枫看看大家惊讶的神情,淡淡地说:“其实大家不必惊奇,这说穿了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林随风林老庄主其实还有一个孪生的弟弟,就是这位疯掉的老人,他叫做林从云。” 大家都惊讶地哇了一声,心中都奇怪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风老爷子,哦不,现在应该叫林随风凶狠地盯着叶枫,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叶枫淡淡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飞鸽传书,说道:“我早就查过,林家的祖籍就在武当山下,所以我让孙风和周雷去武当面见李道长的时候顺路就去山下调查了一下林家的背景,谁知道这一顺路竟然让他们从户籍旧档中查到当年林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就是以后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弟弟大约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名字叫做林从云。” 林随风冷冷一笑:“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死?” 叶枫叹了口气,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帛绢:“这次是忠伯告诉我的。忠伯从小就在林家给你当书童,你们一同长大,从小到大一直是你最亲信的人,自然也对林家的所有秘密一清二楚。虽然你为了灭口在半月前趁他不备下手杀害了他,并且把他埋在他居室的院子里,你以为所有秘密就会随着他一同长埋泥土。可惜他的尸首却被我们找到了,而且忠伯对你太了解了,包括你的心狠手辣,他早就把林家的秘密写在这张帛书上藏在了鞋内。又多亏了程姑娘医术高明,懂得查验尸首,在查验中又细心地发现了帛书,因而你的秘密才能大白于天下。” 他叹了口气:“其实你疑心太重了,忠伯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你,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忠心耿耿,要不然少庄主林守成不可能这么多年一无所知。可是忠伯也太知道你了,害怕有一天会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这张帛书就是他为防万一之举,也许他从没想过要让它现世。是你忍不住杀了他,才让这帛书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你自己亲手揭开了一切。” 林随风没有说话,只是凶狠地盯着叶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叶枫此刻恐怕已经被千刀万剐了,可是他不敢动手,叶枫身边站着的李玄宗正牢牢地盯着他,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他不会出手。 大家也是如堕云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张痴扬声对叶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大伙儿说说。” 叶枫看着痴痴傻傻的林从云,又看看墙上写着“云从风动”的字幅,长叹了一声:“这位可怜的老人背后藏着的是一个离奇而悲惨的故事,一切秘密都藏在这张字幅背后,而写这张字幅的就是他们两兄弟的父亲。”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这要从当年林家诞下双胞胎说起。本来这是一件大喜事,林家还大张旗鼓地宴请附近亲朋好友庆祝了一番,当时在座的就有武当的李道长。” 李玄宗点点头:“不错。林家是武当山一代的大户,又几代以来都醉心武学,尤其是剑术,所以和我们武当派关系一直很好。当年我也在受邀的宾客之列,不过好像后来听说那对孪生兄弟在三四年后得了重病其中一个不幸夭折了。” 叶枫摇头道:“其实没有重病也没有夭折,这一切都是林父制造的一个弥天大谎。当两个孩子长到三四岁的时候,林家人就发现哥哥林随风聪明活泼,而弟弟林从云却有些痴傻,当时林家暗中请了名医诊治,发现弟弟是先天不足,导致智力低下,就算长大了也几乎等于是个白痴,甚至连语言都有障碍,个人生活也不能自理。林父当时何其恼怒,林家是富庶一方的名门望族,决不能有一个白痴儿子丢人现眼,让林家蒙羞。可是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林父下不了杀手,于是就对外宣称孩子重病身亡,实际上却秘密养在深院,听天由命自生自灭,一切饮食由忠伯照顾,全林家只有忠伯才知道此事。” 李玄宗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和后来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 叶枫看着痴傻的林从云继续说道:“本来他可以这样平淡地渡过他的一生,可是想不到林父的一时善心竟然让他发现了一个大惊喜。随着孩子越来越大,林父开始教授林随风武功,有一次林从云在一旁无意中看到了,岂料他看了一眼林随风练的剑法竟然无师自通,能耍得有模有样,这让林父惊奇不已。后来他发现林从云虽然痴傻,但是在武学方面,尤其是剑法极有天赋,不但过目不忘,而且无人指点就能领悟其中的诀窍。林父试着传授了他一些剑法,不出几日他就已经超越了哥哥林随风,这让林父如获至宝,大喜过望。从此更是悉心教导,倾囊相授,果然把林从云培养成了剑术高手。你们记得林随风当年十一岁开始便四处挑战,先后击败了不少当时的成名剑手吗?” 李玄宗一惊问道:“难道那些剑手都是……” 叶枫点头道:“不错,那些成名剑手全都以为他们的对手是林随风,其实却是林从云。林父当年用这一手偷梁换柱为林随风挣了不少名气。” 他转头问李玄宗:“林父当年是否和武当来往密切?” 李玄宗点头道:“不错,林家当年富庶一方,林父又醉心剑术,常常上武当山来捐献钱粮,也常和我们切磋剑术,甚至经常和家师张真人促膝长谈,谈论武学剑术,当时家师还没有离开武当云游。” 武当张三丰张真人不但在武学上堪称大宗师,而且一生修道,尤其长寿。传说他生于宋淳佑年间,历经宋元明三朝,在洪武帝朱元璋反元中还鼎力相助过,在元至正十九年时有一日忽然气息全无,众弟子都以为他羽化飞升了,置办棺木准备后事。想不到次日忽然苏醒,自称阳神出游,时年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天下都以为神仙,从洪武帝直到现在的永乐帝朱棣都先后遣人寻访,希望能请他出山求教长生之术。因不堪其扰,张真人在洪武二十三年便离开武当远游四方,至今行踪不明生死不知,不过时至今日一直有各种各样传说,说有人遇见他在哪里哪里,仿佛真是个长生的神仙。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有些神秘地说道:“也许正是在和张真人的多次长谈中林父得知了无极剑气的存在和藏在松纹剑中的剑谱。知道了这样的秘密,林父心里就开始筹划一个阴谋,一个让林家不但能光宗耀祖,而且能称霸武林的大阴谋。” 第九十一章 林父的阴谋 李玄宗脸色有些变了:“你的意思是……” 叶枫很坚定地点点头:“没错,林父计划的正是利用林从云的天才,偷梁换柱挑战武当以得到松纹剑中的无极剑气剑谱,从而可以让林家称霸武林。林从云虽然有些痴傻,可是真的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剑术天才,而林父因为常常和李道长你们切磋剑术,虽然每次都完败,但是对你们武当三长老的剑法却非常了解。加上了他专门针对你们武当剑法的指导,林从云的剑术进步神速,眼看他的计划实施的时机就快到来了。可惜天不假年,林父忽然身染重病,一病不起,很快就辞世了。在他临死前他把整个计划告诉给了林随风,又或者从一开始林随风就知道这个计划,总而言之,在林父之后,你就成了这个计划真正的执行者。对吧,林老庄主?” 叶枫双眼直视着林随风,林随风也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嘴里嘿嘿冷笑着。 叶枫继续说下去:“等到林从云的剑术已经达到有了击败武当三长老的把握的时候,一切就按照林父当年设想的一样开始执行了。其实自从林父有了把林从云培养成林随风的替身这个想法后,林从云从小就被严格训练,模仿哥哥的举止动作,特别是要听从哥哥的命令。云从风动,这墙上的字幅就是林父当年亲手写下的,既是对林从云的训诫,也是对林从云一生命运的定格。” 大家不由得都转头看着墙上陈旧的字幅,心里想起当年林父写这字幅时的情景,一个父亲决心要牺牲一个自己的亲生儿子的一生,到底是怎样的心境?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李玄宗一眼,知道他心中现在一定很不好受,接着说道:“后来就是哥哥林随风负责上山和武当三长老订立赌约,第二天上山击败三长老的其实是弟弟林从云,多年的训练已经让他可以在举止上和哥哥一模一样,只需要能顺利地做到全程不发一言,获胜后立即就走,就是怕一旦开口说话你们就会发现破绽。毕竟林从云不但声音上有差别,而且除了剑术在其他方面他的心智有问题,根本不可能做到模仿哥哥的言语,只能不说话。而第三天上山按赌约取走松纹剑的又换作了哥哥林随风,整个计划进行得非常的顺利,天下武林都不明就里,从此公推林随风为天下第一剑客。” 李玄宗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堂堂武当三长老居然败于一个白痴剑下,还被人算计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叶枫顿了顿,面对着林随风又说道:“林父的计划看起来是非常成功的,但是他的计划从这里开始出现问题了,不是吗?林随风虽然拿到了松纹剑,也扬名天下,可是数年下来,无论他如何把玩研究这把剑,试过各种方法,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取出剑中藏着的无极剑气剑谱。” 这时一旁的李玄宗沉声说道:“当初家师张真人创下无极剑气之后,反复揣摩研究之下,发现此剑术威力太过强大,如果落入宵小之徒手里,会是一场武林浩劫。于是铸了松纹剑,把剑谱封于剑中,并无机关可打开,除非折毁宝剑,否则无法取出剑谱,可是宝剑也就彻底毁坏了。松纹剑本身就是绝世神兵,怎会有人想到要去损毁?家师本意便是不愿让此剑谱重见天日,你们自然寻不到打开之法。” 林随风阴沉的双眼一阵闪动,表情有些惊异,看来他确是从未想过要毁去宝剑。 叶枫接下去讲道:“拿不到无极剑气的剑谱,就完成不了林父称霸武林的梦想。万般无奈之下,林随风不得不另辟蹊径。他利用林家的万贯家财在嵩山听涛峰上建立了听涛山庄,一面暗中继续寻找取出剑谱的方法,一面经常邀请天下知名剑客前来,名为切磋,其实是定下了赌约,如果对方比剑输了,就要留下成名剑法的剑谱。他利用偷梁换柱的手法让弟弟林从云冒名顶替比武,这么多年下来,天下第一剑客从无败绩,也积累了大量的剑谱秘籍。借着研究这些剑谱,因此林随风的剑术也大有长进。” 这时在场众人不禁纷纷开始低声议论起来,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令人难以相信了,可是在叶枫讲来又丝丝入扣,不由得人不信。 叶枫摇摇头:“可惜,对于松纹剑,林随风一直一筹莫展。没有无极剑气,林随风的剑术也远远达不到称霸武林的地步。就在这时候还有一个麻烦也渐渐凸显了出来,那就是弟弟林从云。多年来似乎他的病情开始有所好转,头脑略微清楚了一些,开始有些不甘于作为哥哥的一件工具,开始有了自我的意识。这让林随风十分恐慌,一旦弟弟的身份曝光,无疑就是他和林家身败名裂的时刻。所以,我们的林老庄主做出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情。” 说到这里,叶枫提高了声音,双眼直逼着林随风大声说:“因为怕秘密外泄,照顾林从云的生活饮食都不敢假手外人,一直都是由林随风的夫人亲力亲为。林从云这一生没接触过别的女人,对这个嫂子非常依赖,有了近乎迷恋的感情。所以为了继续控制弟弟,林随风竟然逼迫自己的夫人与弟弟发生了奸情!”https://https://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一片哗然之声。林随风却在叶枫目光逼视之下,竟然垂下了头,默然不语。这分明就是心生惭愧,默认了叶枫所讲的是事实。 叶枫继续大声说道:“而且在此之后,林夫人还珠胎暗结,产下一子。当夫人当年诞下林从云的儿子之后,我们的林老庄主不知是何心情,竟然把孩子留下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抚养,一方面为林家延续香火,另一方面有了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在哥哥手里,林从云从此就不得不继续俯首帖耳地听命于他。” 听到这里大家都是一阵哗然,儿子?他们的眼光都投向了站在门口的少庄主林守成。林守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厉声对叶枫道:“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叶枫一扬手中的帛书:“当然是忠伯的遗书上写的,如果少庄主不信,还有一个证据就在林老庄主身上,忠伯记载着林老庄主少年时练剑下体曾经受过创伤,他根本不能生育!所以他才会想到需要你来为林家延续香火。” 林守成面如死灰,全身簌簌而抖。不能生育?那自己岂非就是林从云的儿子?这数十年来自己岂非就是认贼作父? 叶枫有些怜惜地看着林守成。其实对于他的印象一直是不错的,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叶枫也不愿意当众讲出这些秘事,毕竟这如同惊雷一般的惊人真相,一般人是很难接受的。 何况,后面要讲出来的事也许是更加的震撼。 第九十二章 旧事 林随风蜷缩在墙角的椅子上,一双毒蛇一般的眼睛怨毒无比地死死盯着叶枫,一言不发。 解祯亮看着全身簌簌发抖默然无语的林守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转头问道:“你讲的这些内情确实非常震撼,但是这毕竟是林家的家事,纵然涉及当年与武当派的恩怨,可是和如今山庄发生的连环命案有什么关系?林老庄主他又怎么会变成了北方黑道的霸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 叶枫淡淡一笑:“不要着急,下面就快要讲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林老庄主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重新控制了弟弟,但是随着弟弟心智的回复,已经很难再像从前那样利用他来骗取其他剑术高手的剑谱秘籍了。而自己由于天资有限,无论他如何努力,在剑术方面他多年来再难更进一步。加上始终得不到松纹剑中藏着的无极剑气剑谱,这让他难免感到灰心丧气。这时他已经步入中年,却没能如同当年林父计划的一样凭着无极剑气称霸天下,依然不得不依靠哄着傻瓜弟弟用偷梁换柱的比武对付各路的挑战者,从而来维持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这给了他很深的挫败感。人往往就是这样,当在某方面发展一再受挫的时候,就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会对自己产生怀疑,这时候很容易就会转移注意力,所以他就把精力投入了自己另外一项新兴趣中,那就是财富。”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一旁的常无义:“自此之后,江湖上一批黑道高手忽然联合起来,一个叫绿林三十六寨的组织突然就冒了出来。他们的总舵主叫做云龙三现风老爷子,很少有人见过他,行踪诡秘,神出鬼没。也许真的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也许他不过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身份,总之他的真面目现在大家都已经看见了,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声名显赫的林老庄主。绿林三十六寨打家劫舍,剪径劫镖,无恶不作,积累的财富以及势力也不断地膨胀,短短数年之间,雄霸了北方黑道,足见林老庄主的铁腕手段,领导力非凡。不过随着财富的日益增加,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终于后来对官府运送的官银下了手。” 常无义盯着林随风,重重地哼了一声:“果然是你做的!” 叶枫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抢劫官银,非同小可,如此大案当然会惊动刑部,于是常总捕头介入了此事。仔细调查之下,发现很多蛛丝马迹都指向了听涛山庄。可是五年前正当常总捕头来到听涛山庄调查时,却发生了林老庄主走火入魔误杀夫人的事件,所以调查不得不搁置了起来。” 常无义气愤地说道:“确实如此,本来我查到绿林三十六寨劫掠的财物都在经过秘密的多次转运之后最后送到了嵩山,而听涛山庄纵然不是三十六寨的贼窝也必然和他们有所联系。可是我刚到山庄,就听说前一夜林老庄主练功走火入魔,竟然误杀了夫人,还疯癫痴傻了。所有线索都就此中断了,我也不得不停止了对这里的调查。我派人一直留意着听涛山庄的动静,这五年来这里一直风平浪静,而江湖上风老爷子和绿林三十六寨却一直在屡屡犯案,看上去好像这位林老庄主真的很干净。但是我一直怀疑听涛山庄一定和他们有关,不过一直苦无机会,直到这次发生的血案我才又能再次进入这里调查。” 叶枫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忠伯留下的帛书:“其实你们全都被骗了。真正的事实是五年前林从云的病情已经大有起色,远不似现在一样痴傻。当时林夫人对于林随风的卑鄙行径以及心狠手辣也已经绝望了,甚至从一些线索上开始怀疑林随风和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强盗头子风老爷子有关联。而对于林从云她则是充满了愧疚和同情,于是她决定趁着林随风经常外出不在山庄的机会,带着林从云一起出逃,离开林随风的魔掌。可惜林随风正好回来撞破了她的计划,此时的林老庄主何其恼怒,平时对自己低眉顺目的夫人竟然计划背叛自己,还要和弟弟一起私奔,更重要的是如果弟弟的身份一旦曝光,多年以来建立的名声地位全都将毁于一旦,而且夫人对于他风老爷子这个身份已经开始起疑,所以他当着林从云的面下手杀害了林夫人。而林从云因为目睹心爱的女人在面前被杀,凶手却是自己从小就被教导要服从的哥哥,内心冲突受刺激过度,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痴傻的模样。这才是五年前事件的真相,正好这时常总捕头查到了听涛山庄,于是林老庄主借机把疯癫的弟弟推到前台假冒自己,编造了自己走火入魔误杀妻子的谎言,切断了一切线索。真正的林随风也就顺理成章隐身在暗处,一心一意地当起了风老爷子。” 大家又是一片哗然,张胖子忍不住说道:“这怎么可能?林从云既然剑术天下无敌,怎么会任由哥哥当面杀掉自己一直心爱的女人而无动于衷?” 叶枫叹息道:“有可能的。当一个人从小到大都被灌输同一个思想,一直遵从一个人的指令的时候,就会形成习惯性思维。云从风动就是林父当年一直灌输给林从云的思想,也是他的遗命,林从云一定要听从林随风的命令,这四个字令他根本无法对哥哥出手。但是他无法承受心爱的女人死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愧疚感,这彻底压垮了他的精神,所以才会刺激过度变成现在这样。” 大家不禁默然了,都纷纷看着这个可怜的老人,而老人却全然不知道身边发生的事,没有听到他们谈论的话,还是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字幅念念有词。 常无义恨恨地盯着林随风,一振手中剑,冷笑着说:“就算你机关算尽,但是你做了这么多恶事,欠下多少的血债,躲藏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难逃法网。” 叶枫笑了笑:“常总捕头先别急,林老庄主做下的恶事,欠下的血债,恐怕还不止于此。” 常无义一愣:“他还做了什么恶事?” 叶枫直视着林随风,一字一顿地说道:“之前三位剑客的血案,以及我们到山庄之后顾青衣和慕容文才的死,凶手都是这位林老庄主!” 第九十三章 林随风的秘密 叶枫顿了顿,整理了下思绪:“这还要从十年前柳青云柳先生挖空心思把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柳若无嫁入听涛山庄说起。柳先生的目的当然是想要女儿作为内应,寻找松纹剑以及藏在剑中的无极剑气剑谱,重振武当声威。这点伎俩当然无法瞒过老奸巨猾的林老庄主,表面上他风风光光把这个儿媳妇迎进了家门,另一方面却严令儿子林守成不得与她多接触,甚至要他们夫妻分房而居,实际上就是将柳若无软禁在南院之中。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五年前,听了李道长讲述当年比剑经过从而起了疑心的顾青衣来到了听涛山庄,想要查证当年武当比剑的真相。这时常总捕头也来到山庄调查绿林三十六寨的线索,迫于各方的压力,于是就有了林老庄主发疯的事件发生。我刚才已经讲过了,林老庄主其实并没有发疯,而是悄悄地隐身在暗中,这件事除了他最信任的忠伯之外没有人知道,包括林守成在内。可惜他没料到一件事,那就是林守成真的爱上了大美人柳若无。” 叶枫抬头看了看低着头的柳若无一眼,继续说道:“林守成虽然不能违抗父命,十年来没有与妻子同房,可是每一晚他都会潜回南院书房外,远远地欣赏在书房的柳若无,聊解相思之意,他的爱慕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说到这里他有些歉意地看了眼林守成:“对不起,我们在跟踪你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你的这个秘密,你对夫人的情真意切却需要拼命压抑,确实够难为你的。” 林守成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从他发抖的身体可以看出他情绪很激动。 叶枫接着讲下去:“所以当五年前他一接手山庄,柳若无就获得了更大的自由,甚至可以参与山庄的日常事务,比如安排客人的食宿。我想他并不是不知道柳若无嫁入林家的目的,但是不会知道知道得太多,也许仅仅是知道她是为了替武当盗回松纹剑而已。林老庄主一定曾经嘱咐过他,却不会告诉他全部的真相。一方面是爱情冲昏了头脑,另一方面他也并不清楚松纹剑的下落,也不知道当年武当比剑的内幕,更加不知道松纹剑内的秘密。所以他没有限制柳若无的行动,甚至于还常常陪同柳若无外出的时候演戏秀恩爱,不惜在外落下为了维护娇妻仗势欺人的恶名,目的就是让柳青云和其他人相信柳若无和他的婚姻很美满,两人很亲密,进而相信柳若无找不到他们要寻找的东西是因为那东西并不在山庄里。”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解祯亮和张胖子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守成,心中想起了刚到嵩阳镇那一晚见到的情景,他们也一直奇怪待人接物客客气气的林守成怎么会做出那样蛮不讲理的事情,事后又要派人前去送银子安抚,原来真相是这样。 “可是老谋深算的柳先生当然不会相信,反而觉得林随风的发疯是个绝好的机会,加紧逼迫柳若无查探松纹剑的下落。不过柳若无在山庄里还是受到很多限制,比如听涛楼她就不能进去,所以在无奈之下她开始利用自己的美色接近那些接到听涛山庄邀请的可以出入听涛楼的客人,利用这些客人来帮她查探。我们在调查中知道司徒无血,杨君和黄大刚三人都曾经为了柳若无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而柳若无的书房挂着杨君送的一幅蝶恋花的词,相信他们三人都是被她引诱来探查松纹剑下落的工具。” 这时叶枫双目如电,直视着林随风:“他们三人之中应该是有谁查探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却被暗中的林老庄主发觉了,也许你不能确定是三人中的谁,正好江湖上这时发生了灰衣人制造连环血案的事件,所以你为了保险起见就索性学他的手法,用这三人成名的剑法杀了这三人,既保住了秘密,又能嫁祸给灰衣人,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林随风恶狠狠地盯着叶枫并不说话,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话。站在门口的少林了尘大师想起了惨死的爱徒,不禁双手合十,高宣了一声佛号。 叶枫停顿了一会继续讲下去:“可惜你的嫁祸没有成功,代表官府的我们前来调查让你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你的另一个化身风老爷子就在来嵩山的路上袭击了我们,不过因为有蜀中唐家唐大安排的姜慕白护送而让你的计划失败了。在此之前,你已经为了保密而杀掉了一直忠心耿耿的忠伯,所以你索性化妆装扮成他留在山庄中监视我们。忠伯跟随你几十年,他的言谈举止你都了如指掌,居然没人看出破绽。加上司徒无伤先生的配合,我们在山庄中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你的控制之中。” 叶枫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你发觉了常总捕头装扮的捕快有些可疑,而一些其他的线索让你知道柳青云也暗中到了山庄,这让你觉得你隐藏的秘密快要保不住了。我猜这些秘密除了松纹剑外,还有绿林三十六寨几十年来搜刮的财物,常总捕头之前已经查到这些财物最后都悄悄运来了听涛山庄,看来你不但喜欢金钱,还喜欢放在自己身边守护,原来你也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 林随风还是一言不发,但是眼中怨毒之色更重,看样子简直想把叶枫一口吞掉。 叶枫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而且我猜想你把这些东西都收藏在了这里,在这座小屋之中!” 这句话一出,不但大家都是一愕,叶枫注意到林随风的身躯也是一震,看来自己猜对了。 “所以,你察觉到了危险首先就想到要把这些东西悄悄运走,而五年来一直守护在小屋门前的顾青衣就成了你最大的障碍。自从五年前你炮制了发疯事件后,顾青衣就一直守在这里,看来他根本就不相信你安排的诡计,你甚至无法确定他五年来到底查出了多少内情,所以你决心除掉他。可是他毕竟是武当知名剑客,你没有把握能一举杀掉他又不惊动其他人,因此你让黑白双鬼在正面当饵,你就从身后偷袭暗杀了他。可怜他在临死之前才从你的剑法上认出了你的真实身份,这一点从他尸体上脸带惊容不难推断。看到黑白双鬼一定会想到风老爷子也到来了,他不可能不提防的,可是他没想到传说中擅长轻功的风老爷子居然会使这么厉害的剑气,而且从剑气中他一定看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他才会在震惊之中被你一举刺杀。不巧的是那一晚正好唐玉也目睹了这一切,因为害怕他也看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悄悄跟着他的司徒先生不得不下杀手想要灭口。可惜唐玉并没有死,还把这些都告诉了唐柔姑娘,从而让我们知道了真凶。” 一旁的李玄宗听到这里,心中痛惜爱徒之死,眼中含泪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第九十四章 陷害 窗外又有闪电划过,隐隐传来轰鸣的雷声。阴沉的夜空乌云密布,似乎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屋里叶枫慢慢踱着步,继续着他的讲述:“姑苏慕容家的慕容文才忽然到来大大出乎了林老庄主的意料。我听常总捕头说他曾发现这个慕容文才在夜里暗中四处探查听涛山庄,好像在寻找什么。装扮成忠伯暗中观察的林老庄主当然也发现了,而且一定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姑苏慕容蛰伏这么多年不问江湖事,忽然派出了族长的儿子这样重要的人物来听涛山庄暗中寻找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转身看了看张胖子:“后来我的义兄张公子在无意中发现慕容文才在私下曾威胁过林守成,言谈之中提到要他交出一把剑,我想那必然是指的武当镇派之宝松纹剑。林老庄主必然也知道了此事,自然也明白慕容家为的是剑中藏着的剑谱。虽然不知道慕容家是如何得知剑谱的秘密的,不过此时林老庄主心中必然有些慌乱,不管这个慕容文才究竟知道多少秘密,在隐藏的财宝转移走之前,无疑他的存在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他必须死。” 林随风还是不说话,嘴角却隐约浮现出一个冷笑。叶枫看着他,从容不迫地说:“你一定是用忠伯的身份把他约出来,比如说要告诉他一些林家的秘密什么的,让他毫不提防从而突然杀了他,否则他若知道林随风没有疯必然会有所防备,以他的武功不可能毫无反抗让你一击即杀。” 林随风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惊讶的表情让叶枫知道自己推测得不错:“杀了他之后你甚至还把唐玉在竹林中和司徒无伤动手时遗留下的暗器打入他的尸体,造成他是死于唐家人之手的假象。不过这一手太过拙劣,你并不会唐门的暗器手法,唐柔姑娘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而尸体只要仔细检查就会发现他其实是死于剑气之下。这一切不但没能嫁祸唐家,反而把更多的疑点引向了听涛山庄,引向了想要维护你的林守成。” 叶枫顿了顿,看了眼一边低头不语的林守成:“这时我想起了曾经在听涛楼书房中看见的墙上挂着一幅字,是柳永的蝶恋花,正好和南院书房中杨君赠送给林夫人的一幅欧阳修的蝶恋花字迹相同,分明也是杨君所写,而且词中的意思一个描写深闺怨妇的幽怨孤独,一个描写青年男子的思慕之情,正好是一对。我们了解到南院的那一幅是杨君仰慕林夫人柳若无所以赠送的,可是听涛楼上那一幅既无题款也无题跋,根本不是赠予他人之物,想必是杨君自己写来抒发感情的,可是林守成却说是杨君所赠,分明是撒谎。那么这幅字怎么会到了听涛楼书房的墙上?” 大家都疑惑的把目光投向了林守成,叶枫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开始也想会不会是林守成因为嫉恨杨君他们三人觊觎自己妻子的美色从而杀了他们,那幅字也是这样到了他手里。但是后来我了解到林守成和这三人比剑全都落败,这三人胜利后都可以进入听涛楼翻阅珍藏剑谱。他的剑术并不及这三人,更别说要用他们擅长的剑法反杀他们,我就断定这幅字是凶手故意挂在这里把疑点引向林守成的。可是林守成为什么要撒谎说是杨君赠送的?” 叶枫顿了顿,有些得意地看着四周人们疑惑不解的神情:“他这么做分明在保护凶手,所以凶手一定是他很熟悉而且必须要保护的人,加上这个人剑术很高,我就想到了林老庄主你老人家。可惜,后来程姑娘检查了疯掉的假冒的林老庄主,确定他不是装疯,加上我当时还不知道林守成真正的身世,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父亲会去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案件陷入了僵局。直到我接到孙风周雷调查林家背景的飞鸽传书,知道了林老庄主本来有个孪生兄弟,跟着又发现了忠伯的遗书,了解到林家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我终于想通了。” 他看着朝着他冷笑的林随风,回报以胸有成竹地微笑:“林老庄主你不但剑术高超,演技也更是精湛。你一定先是用本来面目去见林守成,让他以为你是这里疯掉的林随风。你告诉他你的疯病已经好了,那三个剑客是你不忿他们和你儿媳妇纠缠不清有辱家门而一怒杀掉的,为了躲避我们的调查,你必须继续装疯。林守成是个孝顺儿子,当然听信了你的谎言,所以才会在那幅字的事情上撒谎保护你。不光如此,后来你杀了慕容文才之后,他明知是你下的手,却在验尸时草草了事,宣称慕容文才是死于唐门暗器,也是想要保护你。” 他叹息了一声:“可怜这个孝顺儿子并不知道有两个林随风的秘密,也不知道你不单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还一早就计划好了要陷害他让他做你的替死鬼。墙上的书画是你杀了杨君后带回来悄悄挂在听涛楼书房墙上的,慕容文才尸体上那拙劣的嫁祸也是你有意为之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认为林守成才是凶手。” 叶枫盯着林随风的双眼问道:“这就是近来发生在听涛山庄里这些个凶案的真相,我没猜错吧,林老庄主?” 林随风的冷笑逐渐消失,变为惊讶的神色,叶枫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林守成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是从小由你抚养,待你如同亲父一样孝顺,与亲生儿子有何区别?你居然对他也能狠得下心,你是何其冷酷无情?”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痛斥之后,叶枫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神秘:“可是你没想到,慕容文才的尸体上居然带着半本雷破天记录的手卷。这上面记载了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屠杀唐家和霹雳堂精英的事件,虽然没看见你的真面目,但是雷破天还是从剑气上认出了那所谓十殿阎罗的凶手其中之一就是你,林随风!” 林随风听到这里面色大变,满脸惊愕的表情,看来这二十年前的旧事比眼下血案的揭露更加令他惊讶,甚至是惊恐,慌乱。 叶枫看着他的眼睛,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们二十年前藏在十殿阎罗背后这个神秘的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第九十五章 宋帝王 林随风看着叶枫,脸上的惊恐慢慢散去,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好半天,他终于开口了,嘴里嘿嘿地冷笑着:“想不到啊,你竟然能查到这么多东西,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原本我想借柳青云的手除掉你,没想到你这么命大,早知道就该亲自动手的。” 叶枫昂首道:“我确实命大,如果你要下手杀我,机会有很多的。那晚在这屋外我和柳青云对峙之时,你其实就在屋内窥视,我毒发倒下之际隐约看见屋里你得意的笑脸,这也是我最初开始怀疑你的原因之一。你一定认为我毒发必死,却想不到程姑娘的到来居然让我能起死回生,可见冥冥中自有安排,你坏事得太多注定要由我来揭破你的真面目。” 林随风怪眼一翻:“坏事?我能够选择吗?你们都觉得我弟弟这一生可怜,他就是我的替身,我的影子,那我呢?我快乐吗?我这一生也是从小就被我父亲定好了角色,我不过也是他计划里的一个棋子而已。他把所有他的理想都压在我的身上,哪怕用卑鄙无耻的手段,从来不管我是否愿意,而我只有接受,只有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去完成,因为他是我父亲,因为这是林家几代以来的梦想,而我是林家的子孙。” 他苦笑了一下对叶枫说:“你前面说的都对,我们确实按照我父亲的计划一步步地执行,哪怕他已经不在了,我们还是成功的取回了松纹剑,赢得了天下第一剑客的名誉。可是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也没法找到打开松纹剑的办法,没办法按他的想法凭着无极剑气称霸武林,只能守着一个天下第一剑客的虚名守在这个破山庄里虚度光阴。” 他转头看了眼柳青云和李玄宗:“还要时刻提防着武当派或者其他什么人千方百计地来抢夺松纹剑或者挖掘当年的真相,你们以为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叶枫反问道:“就算当年比剑的事是你不得不遵从你父亲的遗命,那么后来的绿林三十六寨呢?还有二十年前华山的大屠杀呢?你为什么会成为十殿阎罗的一员,听命于轩辕公子?” 林随风看着叶枫,沉默了一阵,看得出二十年前的事情真的是他的心病。好一会儿,他叹息了一声:“不错,我就是十殿阎罗中排名第三的宋帝王,二十年前华山的屠杀我也确实是其中之一,可是这一切都不是我所愿。” 叶枫一皱眉:“宋帝王?” 他身后的解祯亮赶紧解释道:“传说中阴司中有十殿阎罗,分别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和转轮王,各司其职,宋帝王排在第三位。” 叶枫心里一动,既然林随风排名第三,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武功在这十个人当中也是排第三?那么雷破天的武功会排在第几? 林随风顿了顿,沉声说道:“大约二十多年前,忽然有一夜,我的房间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带着一个鬼面青铜面具,一身黑衣,自称轩辕公子。” 叶枫暗中点头,和当初在华山范上古描述的果然一模一样,看来必然是同一个人。 林随风脸上隐约有一丝惊恐之意,看来他也不愿意回想当年的情景:“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很高,交手之下我竟然完全不是对手,可是让我更吃惊的是接下来他对我讲的话,他居然知道当年武当比剑的真相。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可是这个秘密一旦泄露,林家几代以来在江湖上辛苦建立的名望就全完了,将被全武林所不齿。惊惧之下我只能接受他的条件,就是成为他麾下的十殿阎罗的一员,在需要的时候听从他的调遣。而他除了允诺为我保密之外,还答应我会给予我极大的好处。此后没几年我就接到了他的指令,参加了华山的大屠杀。”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叶枫:“你说雷破天当年从剑法上认出了我,其实我也认出了他。虽然我们各自都带着不同的鬼脸面具,但是他的天雷掌实在太明显了。那时候我也很奇怪,那时候霹雳堂的大当家雷惊天和二当家雷动天已经失踪了,而他这个三当家竟然会和我们一起屠杀霹雳堂自己的人,我想他也是身不由已,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听命于这个轩辕公子。而十殿阎罗里其他的人虽然我没看出他们的身份,但是他们的武功绝不在我之下,能同时驾驭这么多的顶尖高手,所以我也更觉得这个轩辕公子的可怕。” 听林随风这么说,大家都沉着脸,同时能驾驭十个林随风这样级别的高手,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连林随风也完全不是对手,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林随风继续说道:“其实绿林三十六寨不是我创的,风老爷子也真的有这个人,可惜现在他剩下的只有这张人脸面具了。就在华山事件之后不久,轩辕公子就给了我这张面具,命令我用风老爷子的身份接管绿林三十六寨,此后我就成为了威震北方黑道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而我们每次抢劫来的财物最后也都交给了轩辕公子,我们也就成了他的一棵摇钱树。” 叶枫冷笑一声:“你别把自己讲的那么不得已。我猜后来你不再甘心听命于他了,于是悄悄把劫掠来的一部分财宝转移到听涛山庄藏匿了起来,也因为这样你才会被常总捕头盯上了。” 林随风低头不语,等于承认了叶枫的话。 叶枫有些得意地一笑:“我猜想你不光把财宝藏在这个山庄里,甚至就藏在这间小屋之中。” 林随风一听这话,霍然抬头,直盯着叶枫,显然很吃惊。 “当初司徒无伤袭击唐玉,除了因为他目睹你杀顾青衣的过程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唐家擅长机关之术,唐玉之前已经看出这个小屋藏有机关密室。当你知道唐大和程三思要来听涛山庄和我们会合的时候,为了保住藏在这里的财宝,又怕神医程三思会治好你弟弟的疯病,所以你下令绿林三十六寨动用一切力量对他们一路截杀,算起来他们早就该到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他们的踪影,想必这一路上定然是艰难重重。” 叶枫说到这里提高了声音:“如果不是柳青云父女一直在附近查探,恐怕你早就搬运完了这里藏的财宝,远走高飞了吧?” 林随风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里透着一种阴沉的感觉。 第九十六章 林随风之死 林随风笑了一阵,又恢复了那狡诈凶狠的眼神,看着叶枫说道:“就算你猜对了又如何?财宝确实就藏在这里。不过唐家这丫头根本就不懂机关之术,否则你们早就找到密室了。你在想等唐大来么?哼哼,现在他恐怕已经自身难保了,也许此刻已经真的去阴曹地府见了十殿阎王。” 他有些骄傲地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而现在这里的这些人纵使我杀不了你们,但是如果我要想走凭你们还是留不住我的。只要没有唐大,你们根本找不到藏宝的机关,等我下次带了人再回来,这些财宝还是我的。”说完,他得意地大笑起来。 大家都沉默了,凭他的武功李玄宗虽然在他之上,但是他若是一心想走,的确在场的这些人还是留不住他的。 在林随风得意的笑声中,忽然门外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你错了!” 叶枫急忙回头,就看见门口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双眼带着温暖的笑意,面容虽然略带疲惫,却还是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 唐大,唐大赶到了! 伴着唐柔欣喜万分的一声欢呼:“阿大!”林随风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惊愕和黯淡的表情,唐大居然没死?动用了三十六寨的全部精英,还请出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顶尖杀手,居然没能杀掉他,甚至没能阻拦住他,这不可能! 唐大到了,意味着他所有的盘算都落空了,勘破这里的机关对唐大而言是轻而易举的,这里藏着的财宝都将不再属于自己,所有的计划,之前所作的一切事情全都会成为一场空,就算可以逃走,也不过两手空空,自己会失去一切。 一切都是他,都是因为他!林随风怨毒的双眼盯着叶枫,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唐大走进屋子,只是微笑着对着叶枫点了点头:“我有错过什么好戏吗?” 叶枫好像受到了感染,不由得也微笑了起来:“至少你赶上了落幕。” 两人相视而笑,这微笑如同春风一般让身旁的人都感到一阵温暖。 就这一瞬间,林随风却突然动了。 他手一伸,腰间的剑就到了手上,身形一闪就到了叶枫背后,提剑就刺。不过他刺的不是叶枫,而是他身边站着的李玄宗!他早就看明白,要想杀叶枫,一定要先逼退这个最大的障碍。 李玄宗大出意料之外,又惊又怒大喝了一声,却不得不向后闪避开他的剑。 这一闪,叶枫就被晾在了一旁,林随风阴恻恻地一笑,手上剑芒暴涨,一剑直取叶枫,剑气!叶枫此刻武功尽失,眼看是断然避不开这一剑的。 这时一条人影一闪,一道青芒起处,和林随风的剑气相交击,叶枫一看,竟然是一直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林守成! 林随风看清来人,也是一怔,这一瞬间他就感觉林守成这剑气的力量竟然超过自己的想象,甚至居然还要强于自己,这一击之下自己被震得回身翻了回去。这时恰好唐大发出的两枚钢镖射到,所以旁人看去,倒像是他自己翻身躲开了唐大的暗器。只有他自己知道,林守成的这一剑震得他全身气血翻涌,虎口发麻。 旁人都没看出来,只有李玄宗眉头一皱,仿佛看出了点什么端倪。 林随风知道,时机稍纵即逝,要杀叶枫已是无望了。不待身形站稳,他大喝一声,再度起身,手中剑气发挥到极致,直扑向唐大。他心里盘算好了,只要能杀了唐大,对方一样没办法找到宝藏,那些财宝迟早还是自己的。 这一剑他拼尽了全力,多年来修炼剑术的精华,人剑合一,完美的一剑,其势断不可挡。 唐大却不慌不忙,一把脱下身上长袍,兜头迎面罩向林随风。 林随风一愕,忽然想起了唐门的毒,再看那长袍,似乎隐隐有青色泛起,心中起了犹豫。就算自己这一剑能刺中唐大,却断断避不开他的长袍,唐门擅长用毒的说法素来威震天下,唐大在此危急时刻用这一招来对付自己绝不会是普通的毒,一旦沾身后果难料。想到这里他硬生生止住身形,长剑反撩挑开那件长衫。 就在他顿身变招的时候,一道剑气从他身后直袭而来,正是李玄宗。李玄宗何其老辣,这一剑也是尽了全力,迅捷无比,等到林随风察觉想要躲闪已经不及,长剑从后背贯心而入,竟然将他生生钉在地上。 大家一时都呆住了,仿佛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结局,愣愣的看着垂死的林随风。 血泊中的林随风挣扎着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所有人都用一种惊讶和怜惜的眼光看着他。他痛恨这种眼光,他痛恨被人可怜。几十年前他们的父亲曾经这样看着他,因为发现痴傻的弟弟居然是百年难遇的剑术奇才,而不是正常的他。 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仆林忠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因为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为了不输给弟弟而拼命练剑,穷尽心力去算计别人,其实他心里的苦楚。 五年前那个想要救弟弟逃离山庄的夫人,被自己撞破了计划,在杀她之前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怜惜的眼神。 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是林随风,他是天下第一剑客,他应该有无上的尊荣,他不能容忍别人可怜他,绝不! 他勉强着抬起头,用恶狠狠的眼光迎着周围的人,他的眼光最后落在坐在床头痴痴呆呆的弟弟身上,林从云根本没有看这边,好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喷出一股血箭,两腿蹬了几下,登时断了气。 唐大叹息一声,慢慢走上前俯身拾起了自己的长袍:“我的长袍本来并没有毒,只是你惯于用阴毒手段算计别人,自然以己度人,堂堂一代剑豪落得如此下场。” 大家听了更觉感慨,看着林随风的尸体唏嘘不已。只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 这样的结局也大大出乎叶枫的意料,一时脑中翻腾不已,木然地站着。正发呆间,听见唐柔一声欢呼“阿大!”抬头看去,就见她宛如一只投林小鸟一般,连蹦带跳地扑向唐大,双手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叶枫一呆,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他感觉双手双脚甚至全身都不再是自己的了,连自己就像不再存在,只是呆呆地看着在唐大怀里撒着娇的唐柔。 他身后的解祯亮和张痴对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幕他们早在华山就见过,当唐大和昏迷不醒的叶枫从密道中被解救出来时,同样的一幕就发生过。就算是呆子也能看出即使唐大对唐柔无意,唐柔对唐大的感情却绝不是一般的兄妹之情。从他们看出叶枫对唐柔一见钟情起,就知道这样的一天终会到来,本来想要提前提醒他,可是感情的事毕竟旁人是难以插嘴的,加上这段日子各种变故应接不暇,所以一直也没找到好的契机。现在面对这样的场景,这两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大一抬头,看见了呆呆发怔的叶枫,一愣之下连忙拨开唐柔的双手,可是唐柔却一双眼睛一直在他身上,缠着他叽叽喳喳地问长问短。 大家都默然无语,这一刻在叶枫的耳边,四周都静寂无声,唯一响着的就是唐柔那如同喜鹊一般叽叽喳喳的声音。 第九十七章 消失的藏宝 叶枫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发呆站了多久,直到背后有人一拍,才猛然醒悟过来。 一抬头,就看见唐大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怎么样,你没事吧?” 叶枫摇摇头:“没事,只是看见柳随风的下场有些感慨。”说完他转头扫了一眼一旁的唐柔,想起刚才的一幕,心中不禁有些黯然。不过他很快振了振精神,这些迟点再想吧,无论如何,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回头一看,林随风的尸体已经被人搬走了,地上还留有一滩触目惊心的鲜红的血迹。林守成跪倒在生父林从云的膝前,默默流泪,而林从云脸上还是带着痴痴傻傻的表情,看着林守成眼睛里却有了一丝感情,嘴里喃喃地念着:“儿子,儿子……” 唐大叹了口气:“程神医稍后就会到,希望可以帮助这可怜的老人恢复一些神志,能渡过一个幸福的晚年。” 叶枫点点头,四下一望,大家都还没走,他们在等着看什么他心里自然清楚。只是有一个人不见了,就是那个岭南快剑司徒无伤,趁着刚才林随风死时的一阵混乱,谁也没留意他偷偷地溜掉了。算了,他不过是个小角色,过了今天他勾结绿林三十六寨的消息将会传遍江湖,他也会身败名裂,难有容身之处。 叶枫回头看向唐大,现在,是找出林随风隐藏的宝藏的时候了。 唐大微微一笑:“刚才我已经看过了这间小屋,唐玉说的没错,这里有一个密室,而入口,就在那里!”他伸手一指,指向的是痴傻的林从云一直盘坐的那张床。 扶开林从云后,唐大伸手在床头一阵摸索,床板忽然陷了下去,出现了一个通道。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叹,原来这里竟然是密室入口。林随风安排他的疯弟弟坐在这上面原来就是在守护他的宝藏,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疯子居然整天坐在宝藏的入口上面。 唐大点着了火折子当前进入,后面紧跟着叶枫,还邀请了武当李玄宗和柳青云,以及少林了尘大师,当然少不了庄主林守成和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至于其他人都留在外面等候。 床下是一条暗道,看得出当初修建得很匆忙,空间很狭小,四周也没有用石料加固,还留着挖掘的痕迹。暗道不算长,在尽头有一架梯子直通上面的出口。攀上出口上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算起来应该在小屋后面紧靠着的山体里面。普通房屋建筑时一般不应该紧靠山体,都会保留一段距离。而这间小屋为了缩短地下暗道的距离减少坍塌的危险才会选择这样紧靠着山体,所以当初唐玉一看就知道这间小屋建有机关密室。 密室不大,一目了然,地上简单的铺了一些干草以防潮湿,空空荡荡的没有箱柜器皿,更加没有什么财宝。唐大俯身仔细查看地上的干草,发现明显有被箱子一类重物长期压过形成的印痕。他把印痕指给大家看,叹息道:“看来我们恐怕还是来晚了,这里的财宝应该都被转移走了。” 常无义皱起眉头:“林随风都已经死了,这些财宝都被他转移到哪儿去了呢?” 叶枫摇摇头:“恐怕这将成为永远的谜团了。” 柳青云对财宝没什么兴趣,举着火折子四下里一照,在靠近石壁的地方有一张木桌,木桌上有一个木架,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把剑,他顿时发出了一声欢呼:“松纹剑!” 大家围了过去,只见这把剑剑柄和剑鞘雕刻精美,浑然天成,宛如一节古色古香的松枝。柳青云一把拔出了剑,剑身明净如水,隐约透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纹路,手指弹之声音清亮,果然是把好剑。有谁会想到这样一把好剑中,竟然藏着引发这几十年纷争的无极剑气剑谱。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柳青云双手捧着剑,掩饰不住的激动:“师父,我们终于找回松纹剑了,武当振兴有望了。” 李玄宗看着激动万分的爱徒,这十余年来他千方百计,不计代价,甚至牺牲了女儿的幸福也要找到这把剑,今天终于捧在手中,心里不由生出了怜惜之情。他长叹一声:“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可是,真的值得吗?” 柳青云一躬身,回答得无比坚定:“值得,我自小是师父养大的,为了师父,为了武当付出再多也值得。只要能重振武当声威,我情愿跟随师父回到武当,为我之前犯下的错接受处罚,就算今后永不下山,我也心甘情愿。” 李玄宗叹息着抚摸爱徒的头顶:“那你女儿今后怎么办?” 柳青云面上一黯,心里对女儿泛起了愧疚之情,他转头看着林守成。 林守成默然片刻,低声道:“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希望她能留下来,只是不知她……” 叶枫忽然笑了:“你们做了十年夫妻,你竟然一直都不了解她。” 林守成一愣:“此言何意?” 叶枫说道:“你以为十年来你夜夜去南院偷偷看她她会毫不知情?如果她对你无意,又怎么会十年来每一夜同样的时辰都坐在窗前?常总捕头告诉我,虽然她以美色引诱,但是总是止于言谈之间的暧昧,并没有真正的越礼之举。我相信她对于之前死去的那三位剑客也是一样,她定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林家的事。” 林守成神色有些木然,想来这些他竟也从未想到过。 叶枫又说道:“这一切都缘于她其实何尝不是对你怀有深情。你们十年来一直防着她,甚至你与她从未同房,但是我相信她也早已把自己当做了你的妻子。我想她引诱其他人除了是父命难违要寻找此剑之外,也有想要刺激你,让你嫉妒的目的。” 说到这里,柳青云脸上惭愧之色更重:“我想叶公子说得不错,如果那傻丫头不是对你有心,也不会和你演那些秀恩爱的戏来欺骗我这个老头子了。再说,难道你还要她随我回武当去受罚,他可是你林家的媳妇。” 林守成先师一愣,慢慢脸上泛起了喜色:“如果这样,岂不是可以……” 唐大哈哈一笑:“你父亲这一生如此坎坷,今后你们夫妻能够好好伺候他的晚年,一家人和和美美,也不失为美事。当然,我说的可是你的生父。” 叶枫打趣道:“最好你们能生一群孩子,有了这绕膝饴孙之乐,我想他的病也会好得快些。” 林守成已经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应道:“一定,一定。” 大家都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第九十八章 又见灰衣人 听涛峰山道。 柳青云有一些伤感地一边走一边抚摸着一旁的棺木,棺木里躺着的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立下振兴武当志向的兄弟顾青衣。当年两人齐名,江湖上谁不知道武当双剑,如今却只剩下这冰冷的棺木,还有就是一身沧桑的自己,再看不见当年那两个热情洋溢的少年。 几个挑夫挑着棺木在这崎岖山道上健步如飞地走着,他们无疑非常熟悉这里的山路,可能赶着把棺木尽快挑到山下的嵩阳镇,再用赚来的银子去喝上几杯解解晦气,毕竟挑棺材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背负着松纹剑的武当长老李玄宗并不着急,慢慢地走在后面,一面走一面观赏嵩山的风景,不知不觉和柳青云他们落下了一大截距离。 他身边是依依不舍送行的叶枫,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对李玄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大概是因为他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请求而从武当山不远千里远赴嵩山的这一份信任。如果没有他的鼎力相助,也许这里的一切不会完结的如此顺利,叶枫心中难免有一些感激。和这样道骨仙风的人物能多请教几句也是莫大的受益,所以叶枫坚持要送送返回武当的李玄宗,这一送不知不觉竟然送出好几里地。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他此刻武功全失,身体也没有完全复原,走了一阵,有些微微喘息起来。 李玄宗察觉到了他的疲态,脚步放得更慢,面容上透着一种慈祥的关心:“叶公子身上余毒未净,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枫放眼看着远处重峦的山影,答道:“准备先随了尘大师去一趟少林。” 李玄宗一皱眉:“少林有什么事发生么?” 于是叶枫将了尘所讲易筋经也许可以帮助化解余毒一事说了一遍,李玄宗叹道:“若如此便真是缘分了,易筋经传说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冠,不过没有人见过,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只是少林和尚素来木讷呆板,规矩甚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传与外人的。” 叶枫淡淡一笑:“晚辈中此奇毒,几度死里逃生,至今还留有性命,已是幸运至极,早已明白凡事不能强求,一切但凭缘分而已。” 李玄宗点点头,双目凝视着叶枫的双眼,那里面透出的是真诚的感情,是对生命的热爱,是对人生际遇的淡然和豁达。他甚至觉得有些羡慕,心里不由感慨,如此年纪竟然能有这样的胸怀,但愿这孩子无论一生经历多少风雨变故,都能保持这样的心境,能保持对生活的热情和信心。 他收回目光,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觉得林守成怎样?” 叶枫一愣神,随口答道:“他虽然剑术不济,不过没有什么野心,今后他们夫妻和睦,好好照顾悲惨大半生的父亲林从云,也算是个很好的结果。” 李玄宗微微一哂:“你真的觉得他剑术不济?” 叶枫一愕,回想起林守成险些败给岭南快剑司徒无伤的情景,看上去他的剑法中规中矩,不过确实乏善可陈。 李玄宗面容一肃问道:“你可记得昨夜在小屋里他帮你挡了林随风一剑?” 叶枫点点头,当然记得。 “当时林随风那一剑是全力出手,剑气已经催发到极致,如此威力连我恐怕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接下来,可是却被林守成那一剑震得倒翻回去。”李玄宗看着叶枫的表情,知道他不信,“我不会看错的,那一霎那林守成用的也是剑气,而他的剑气威力恐怕早就在林随风之上了,看来他父亲的天才他多少还是继承了些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真的是不信:“如果他剑术如此高明,那为什么还要刻意隐瞒,此前比剑还会接连输给杨君他们三人?在我们面前他也明显远远不及岭南司徒无伤?” 李玄宗微微一笑:“所以,我也在奇怪,明明有极高的剑术却偏偏要长期装作庸手,我猜他的所图非小,我想今后你面对他的时候一定要留个心眼才是。” 叶枫默然无语,心里还是半信半疑。 说实话,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对这个谦谦君子般的少庄主还是颇有好感的。有着曲折的身世,又被最信任的人陷害出卖,这些都是很让人同情的,叶枫心里甚至一度为了在众人面前揭开他的身世而对他怀有一份歉意。可是李玄宗的话却直指他身上还藏着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甚至谎言,那么他平时的老实谦逊都是装出来的? 那样的话,这个人就真的太可怕了。 李玄宗看他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中还没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他微笑着一拍叶枫的肩头:“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身体不好,就送到这里吧。” 叶枫忽然有些不舍,想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李玄宗笑道:“我们缘分未尽,今后一定还会再见的,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保持这颗赤子之心。” 说罢转身一面扬声大笑,一面大步流星地追赶柳青云他们去了。 叶枫心里觉得有些惆怅,站在原地看着李玄宗的背影,山风里那宽袍大袖随风舞动,看了好久才慢慢转身。 刚一转身,突然发觉他背后站着一个人! 叶枫自从武功尽失之后,反应远不及当初敏锐,竟然不知道这个人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只见他戴着一顶竹斗笠遮住了大半的脸,全身灰色的衣衫,背上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这打扮分明是在华山见过的那个神秘的灰衣人! 叶枫全身打个一个激灵。在华山的灰衣人是雷惧所扮,而雷惧已经死在雷破天手下。那么眼前的这个灰衣人是真的吗?雷惧不惜用自己做饵来掩护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一阵山风吹过,吹得两人的衣襟猎猎飘动,面对这个神秘的灰衣人,武功尽失的叶枫感觉从脊背升起了一股寒意。 第九十九章 唐仇 叶枫的心里开始有些后悔了。 刚才准备出门送武当派李玄宗一行人的时候,为了能够更自由地和李道长交谈,他并没有告诉两位义兄,否则以他们的性子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一个人出门的。如果现在他们在这里,就算他们加在一起联手也打不过灰衣人,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至少也能想出些应付的办法吧。 现在却只有自己单独面对这个高深莫测,身背多条血案的灰衣人。 他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灰衣人,他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目,他的衣衫被山风吹得猎猎飘起,看不见他的手,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准备好出手了。 叶枫的心里这时竟有些发慌了,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这时候灰衣人却忽然说话了:“叶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并无恶意。”叶枫愣了愣神,这声音听上去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紧跟着灰衣人缓缓地摘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冷峻的脸,这张脸叶枫认识,还很熟悉,正是初到嵩阳镇时就认识的小捕头任九! 只是此刻他脸上再没有了那种稚气未脱、畏畏缩缩的神情,反而平添了一份坚毅和镇定,和当初认识的那个小捕头几乎判若两人。 叶枫全身一震,难道小捕头任九就是真正的灰衣人?这太难想象了。 回想起来,自从他给自己送来了两名卷云骑孙风周雷从武当传回消息的那两只信鸽之后,好像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了。 不过如果不是现在他的主动现身,其实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消失,因为从一开始就谁也没有真正重视过他的存在,他成功的把自己扮演成了一个不但经常在重要场合出现,还谁也不会注意到的人物。他在听涛山庄这出戏里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叶枫脑海里急速地回想着从初次见面相识直到现在任九的所有表现,想着想着好像之前的很多事反而忽然间豁然开朗了起来。 任九淡淡一笑,看上去很和气,看不出丝毫对叶枫的敌意:“看叶公子的反应对于我才是真正的灰衣人这一点似乎还是很出乎意料啊。” 叶枫点点头:“不错,我们确实都忽视了你,不过我也相信你对我没有恶意,如果你要对付我们有着大把的机会。相反的,现在回想起来,你的演技真是太高超了,你其实从始至终一直都在有意无意间引领着我们去查寻真相。” 任九点点头,微微一笑反问道:“哦,是吗?” 叶枫说:“从一开始进入山庄,你就刻意表现出你的稚嫩和弱势,引领我们去怀疑你身边假扮捕快的常无义的身份。等到我和常无义见面后,你就顺理成章地把你们查到的三名剑客为了柳若无争风吃醋的事借他的口告诉了我们,引导我们去查林守成夫妻间的关系。这一路走来,你一直在暗中给予我们线索,也借着我们的手查清了不少的秘密,所以你不但对我们没有恶意,反而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我猜那一夜小屋门外在常无义剑下救了我的就是你吧?” 任九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叶枫对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继续说道:“后来慕容文才威胁林守成交出松纹剑,结果却被林随风所杀,我想他身上那半卷雷破天亲手书写的册子也是你放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知道林随风当年在华山那场屠杀中所犯下的血债,从而开始怀疑他背后隐藏的其他身份。我猜想这也是你找上他的原因之一,就是要为当年死在华山惨案中的人复仇,比如唐傲。” 任九依然没说话,等于默认了他的话。 “后来你看到了我派出的锦衣卫赴武当查访发回的飞鸽传书,你已经大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你亲自把飞鸽传书给我送来,就是害怕中途会发生什么变故,为了保证我也能看到那上面的信息。可是你不知道那两只信鸽是锦衣卫专门训练的,只听从我和几名卷云骑的指令,寻常身手的人连靠近它们都很困难,而你能轻易抓住它们,因此你的身手绝对不会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济。所以那一刻我对你的身份就有了一丝怀疑,可惜后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没有让我重视这一点。如果说你有破绽,恐怕这是唯一的破绽。” 任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暗暗承认这确实是自己的疏忽。 叶枫叹息道:“可惜当时因为信鸽传回的信息太震撼,而我也没有对你的身份多想。再后来我们发现了忠伯的尸首,也得到了他藏在鞋里的遗书,所有的真相都昭然若揭,这时候的你却悄悄地消失了,躲在暗中观看这出好戏的结局。你成功地利用我们让林随风的恶行大白于天下,身败名裂,甚至最后还丢了性命。” 他抬头直视着任九的双眼:“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恐怕是准备告诉我真相了吧?你究竟是谁?你和唐傲是什么关系?雷惧为什么会牺牲自己引开雷破天,而你从大雷门到底偷走了什么东西?” 他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疑问,这么连珠炮一般地发问,让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任九抬手打断了他的提问:“不要着急,既然来了我就一定会解开你心中的疑问。首先,是我的真实名字。其实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了你们我叫任九,这也确实是我的真名,只不过我是把一个字拆开了而已。” 叶枫一怔:“任九,人字边加一个九字,是个仇字!” 任九点点头:“没错,我就叫唐仇,而雷惧就是我的外公。” 叶枫大吃了一惊:“你是,你是当年唐傲和雷凤的儿子?” 任九脸上涌现出一种悲愤的神色:“不错,我母亲就是雷惧的女儿雷凤,而我的父亲正是当年丧生在华山秘窟中蜀中唐门的唐门四奇之一的云手唐傲!” 第一百章 二十年前的惨剧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他们的儿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任九,哦不,现在应该叫唐仇双眼眺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悠悠地说道:“我是遗腹子。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就已经去世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母亲和外公告诉我的。” 他长长吸了口气,整理着思绪,娓娓道来:“二十年前,在官府的调停下,蜀中唐门唐太公和江南霹雳堂大当家雷惊天决定摈弃前嫌,携手合作,在华山秘窟中利用当地含有特殊矿物的岩浆一起研究新武器,这就是唐雷计划,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叶枫点头道:“这些华山派前任掌门范上古先生在生前已经讲过了。” 唐仇一笑道:“他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已,很多内情连他师父索无叟也不知情,何况是他?当年双方合作的基础其实是一张古卷上的一幅草图。” 叶枫一皱眉:“什么草图?” 唐仇道:“据说这张古卷是朝廷中一个神秘人物拿出来的,草图上面描绘的是一个威力巨大的武器设计图,就是后来他们想要研制的唐雷。当年的唐太公和雷惊天之所以决定抛弃旧仇转而联手合作,多半还是因为看过了这幅草图的缘故。两人都是机关和火器制造方面的名家,能够打动他们,可见草图上的武器其威力实在是非比寻常。” 朝廷?神秘人物?叶枫心里有些惊疑不定,看来当年唐门和霹雳堂合作背后的推手竟然是朝廷。可是居然有人敢于挑战两大门派和背后的朝廷势力,破坏这样的联合还进行了大屠杀,难道是为了这张古卷?看来这张古卷上的草图确实是异常珍贵。 唐仇继续说下去:“无论如何,唐雷计划就这样开始了。蜀中唐门派出了四奇中的云手唐傲,霹雳堂领头的则是我外公带着我母亲雷凤。我父亲唐傲一双巧手精于制作,而我母亲聪敏非凡设计上常有巧思,两人合作很快擦出火花,日久生情终于走到了一起,就在那个时候,他们偷尝了禁果,还有了我。” 唐仇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于父母当年的这一段,说起来确实有些难为情。 “可是那张古卷上的文字叙述和草图所揭示的东西已经大大超越了我们现在所能理解的东西,技术上完全达不到,所以研究了两年唐雷还是没能成功。就在这时,我外公接到总堂的命令,让他带我母亲回去报告研究的进展。就在出发前,我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她留了下来,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父亲并商量婚事,而由我外公单独回总堂报告。他们一直幽居在华山秘窟之中,自然不知道此刻江湖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大当家都已经失踪了,双方的战争一触即发。” 唐仇此刻脸上现出了一种激愤的神情:“就在我外公走后不久,十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杀手突然闯入了秘窟。他们武功极高而且心狠手辣,见人就杀,不留活口。那些唐门和霹雳堂的精英完全不是对手,纷纷被杀,我父亲也身受重伤。危急时刻他把我母亲藏进自己居住的石洞里石床下面的一个密道里才侥幸躲过一劫。我母亲在密道里不知道躲了多久,,当她出来的时候,整个秘窟中已经没有了活人,只有遍地的鲜血,飞溅的碎肉和残缺的尸体。” 叶枫专心致志地听着,那十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杀手大约就是所谓的“十殿阎罗”了,而提到石床下的密道,他马上想起了那个藏着夺命金蟾的密室。看来唐傲早就发现了那个密室,而石洞里墙上的字迹符号也是他画上去的,分明是在计算研究着什么,只是不知道他从中到底发现了些什么。 唐仇的情绪已经越来越激动,身体有些瑟瑟发抖:“我母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父亲的尸身,她把他搬回了石洞放在石床上。她为他清理干净血污,好像他只是像平常一样疲倦了小憩一会儿,只是睡着了而已。可是我父亲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母亲守着他的尸身,不眠不休地守了好些天,直到最后他的尸体由软变硬又由硬变软,已经开始腐坏。终于,她用一把刀砍下了我父亲的头颅!” 叶枫吃惊地“啊”了一声,他想起了石床上那具没有头颅的骸骨,想不到那竟然就是唐傲。 唐仇有些更咽,几乎要说不下去了:“我母亲把头颅用布包裹着捧在手里,就这样走出了秘窟。我的外祖母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我母亲在半清醒的状态下捧着我父亲的头,就这样一直从华山走到了江南明家。在她的哀求下,明家人剥下了我父亲的面皮,用它制成了一张人脸面具。从那一刻起,我母亲就坚定了报仇的心。” 原来那张面具是江南明家用唐傲的面皮制作的,难怪连从小带大唐傲的唐残也不能分辨真假,四大奇门之一的江南明家的化装奇术果然天下第一。叶枫脑海里想象着一个悲哀的女人手捧着爱人的头颅行走的场景,只感觉浑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唐仇大口地喘息着,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接着讲述道:“没多久我外公接到明家的消息也赶了过来,那时候江湖上已经形成了新格局,霹雳堂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雷破天一手建立的大雷门。外公为了安全让我母亲悄悄隐居起来,再后来,我就降生了。我母亲当年受刺激过度,精神状态一直不大稳定,时好时坏,但是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不断地给我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告诫我一定要报仇。从小到大我的生活就只有一件事,不断苦练唐家和雷家的武功,我活着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我父亲报仇。这样的隐居生活一直到了去年我满二十岁,外公告诉我,报仇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复仇计划 “我外公他表面上归顺了大雷门,对雷破天惟命是从,凭借他的武功得到了重用,成为了大雷门双杀之中的火神,其实暗中他一直在调查当年华山秘窟的惨案。终于他查到当年参加屠杀的十个元凶之一就是雷破天本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雷破天似乎也一直在查证其他九个人的身份,在他的居所有一本手册记录了多年来调查所得。为了得知其他仇人的身份一定要得到这本手册,可是他的居所在总坛戒备森严,加上他极少外出,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于是我们定下了一个计划。” 唐仇看着聚精会神倾听的叶枫,继续说道:“我外公知道雷破天表面上对他很信任,实际上一直对他有所防范,他的外出一直都会被跟踪监视。所以我就戴上我父亲的面具,装扮成我父亲从隐居的荆楚之地出发一直到西安。一路上我袭击唐门和大雷门的手下,引起两方的猜疑和恐慌。果然,唐门出动了唐大,而大雷门为了抗衡也派我外公到西安调查,这正中我们的下怀。于是我和外公在西安郊外见了面,杀掉了跟踪他的人并装扮成他的样子,再毁掉尸体外观让人难以辨认。接着我外公继续装扮成灰衣人一路引你们去华山,而我则悄悄潜伏回大雷门总坛附近,等待机会下手偷取手册。” 叶枫问道:“你们认为那具烧焦的尸体真能骗过雷破天?” 唐仇淡淡一笑:“我们也猜到骗不了他的,但是无论他相信与否,以我外公身份的重要,加上唐大的出现,他一定会亲自前往调查真相,只要他离开总坛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枫摇摇头还是想不通:“把雷破天引出总坛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为什么一定要引他去华山?而且雷惧一直有充足的时间,如果他想无声无息地溜走并不是难事,为什么他会拖到被雷破天发现还死在他手里?” “其实你们锦衣卫的介入是在我们计划之外的事,当外公在西安发现朝廷已经介入调查的时候,他就决定不光要报仇,还要将当年的惨案揭露出来。最直接的莫过于引你们去华山,让你们自己发现真相。他早就知道大雷门雷雨云他们暗中渗透了华山派,一旦他们借机对唐大动手就会势必波及你们,而以你的身份和背景,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有朝廷力量才能真正打击大雷门的势力。果然,在华山一役中朝廷黑甲卫的介入让大雷门不但没能除掉唐大,而且精英损失过半,元气大伤。同时由于精英尽出,大雷门总坛几乎成了空城,这也间接支援了我的盗书行动。” 叶枫眉头一皱:“原来你们一开始是打算牺牲我和唐大的,我们一出事唐家和朝廷的力量都会全力对付大雷门,端的是好计策!” 唐仇脸上现出歉意的表情:“当时对于我们你们毕竟是陌生人而已,再说我们身负血海深仇,行事难免会有些极端。当时我外公就已经打定主意连自己都要牺牲,何况是你们了。幸好你和唐大都福大命大,安然无恙。” 叶枫一怔:“雷惧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唐仇脸上黯然下来:“一方面他希望他的死能切断灰衣人这条线索,让大家认为他是真正的灰衣人,保证我的安全。更重要的是,外公他一直在为当年的事自责,他一直认为当年因为他听信雷破天的命令回总坛,才没能救下自己的女儿女婿,害的他们一死一疯,他很内疚。二十年来他一直活得很辛苦,一心想要查出当年的凶手,现在得到了雷破天的手卷,终于可以查出凶手让我一一报仇了,他可以对自己有了交代。他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他故意让雷破天找到自己就是想要以死相搏来谢罪,他把所有的重担交给了我,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叶枫长长出了一口气:“所以,当你拿到雷破天的手册,看到上面对十殿阎罗其他人猜测的第一个就是林随风,你就决定先对付他了。” 唐仇点点头:“也是因为正好你们要来查那三名剑客的死,看来有人想把他们的死嫁祸到我头上,我可不想替人背黑锅,于是我就提前来了嵩阳镇做了一名小捕快,想用这样的身份接近你们了解调查的进展,结果正好遇见了常无义需要人配合他混进听涛山庄。他杀掉了原来的捕头,因为感觉他太奸猾,害怕他这个地头蛇在嵩阳镇时间太长会和林家有所勾结,让我顶上了捕头的位置,那我也就将计就计混了进去。后来的事情,你就都已经知道了。” 叶枫叹了口气:“那一晚在小屋外,你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为什么还要救我?” 唐仇苦笑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为我希望借你的手来揭发真相,不光是林随风,今后对付雷破天和其他凶手,也许也会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毕竟现在你的身后可是有着朝廷和唐门唐大的支持。还有就是,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一愣:“羡慕我?” 唐仇的脸上现出无比的落寞:“我从小跟随母亲隐居在深山里,除了每天练武以外无事可做。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我以为我的生命里只有黑暗的仇恨。可是认识你们之后我发现你不一样,你身边有一帮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和朋友,你们之间没有防范和欺骗,而是一种感觉很温暖的东西,连唐大这样的人面对你的时候也会变得温暖起来。你给我展示了完全不同的一种人生,一些光明的东西。也许,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我永远无法做到的。” 他抬头看着叶枫,眼光里有一种炙热的东西在燃烧:“我多希望我也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能感觉一下这种温暖。” 叶枫没有说话,他面前的这个人本来是他应该追捕的对象,应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是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孤独落寞的少年。无论如何,他还曾经救过自己的命。 且不说此刻他已经武功尽失,就算自己武功还在,就算自己能打得过,是不是就能下手抓唐仇呢?毕竟他不是常无义,他是叶枫,是别人眼中那个能带给人温暖的阳光般感觉的人。 终于,他冲着唐仇伸出了手:“我们已经是了,朋友。” 第一百零二章 关于李玄宗的猜想 唐仇紧紧抓住叶枫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叶枫能感觉到从他手上传来的热情和温度,其实唐仇的心里有着非常热烈的情感,但是他的身世和成长环境让他不得不把这样的热情深深地埋藏起来。现在他终于有了朋友,有了温暖的友情。 叶枫明白,自己也许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朋友,也许是他阴冷的人生之中第一次感觉到温暖的东西,这是无比珍贵的东西,希望这一点温暖能改变面前这个本来冰冷的人。 好半晌唐仇才松开手:“希望今后你能记得我这么一个朋友。” 叶枫点点头:“当然,你可是救过我的命。”一转念又问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手里那上半本雷破天的册子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唐仇淡淡地说:“写的是轩辕公子如何要挟雷破天成为十殿阎罗之一的过程。因为与眼下听涛山庄的事情无关,所以我留下来了。” 叶枫很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让人拿住了?” 唐仇神秘地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叶枫脑子一激灵:“你是准备对付雷破天了?” 唐仇摇摇头:“大雷门现在势力还是太大,对付雷破天谈何容易,还是要等待机会。” 叶枫点点头:“这千万不能着急,还有,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唐仇问道:“什么事?” 叶枫说:“在确定你的仇人身份之前,不能再胡乱杀人。” 唐仇看着叶枫的双眼好一会儿,终于坚定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今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杀害无辜之人。” 叶枫相信他。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并无深交,但是莫名地就相信他,相信他的承诺。像他这样渴望友情渴望与他人交往的人,对于信义必然是十分看重的,轻易不许人,许下的承诺一定是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抛开自己武功全失不谈,刚才之所以违背了冷冰冰的大明律条,而选择和他做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这温暖的友情能改变这个小小年纪就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年,让他知道人生不只有冷酷的复仇,还有很多温暖的东西。现在叶枫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唐仇抬眼看向山下,山道上武当一行人已经去得远了,小小的人影犹如一行蚂蚁般大小。他忽然对叶枫说道:“刚才我看你似乎对李玄宗颇为推崇?” 叶枫说道:“李道长仙风道骨,举止之间都含道理,令人敬仰,有什么不对吗?” 唐仇冷冷地说:“我看今后你若再遇见他还是留心一点的好。” 叶枫大奇:“为什么这么说?” 唐仇的话语还是冷冰冰的:“我只是奇怪,身为师傅又是明德悟道的高人,怎么会在十年前一时失口对徒弟柳青云讲出镇派之宝的秘密,引得他十年来为了武当的所谓虚名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对付听涛山庄?” 叶枫有些不以为然:“一时失言也是有的。” 唐仇冷笑一下:“如果那是一时失言,为什么五年后又会莫名地对另一个徒弟提及当年比剑的疑点,又引得顾青衣在听涛山庄苦守五年,最后丧命于此?听他的言语之间对胜负得失应该都已经视若尘土,这样的得道高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同样的错误?” 叶枫有些无言以对了。 唐仇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说道:“据他所讲,张三丰真人所创的无极剑气应该威力巨大,而他依据武当收藏的剑谱的手抄本已经练成了,可是他所演示的无极剑气虽然能以指尖发出剑气,几十步外割断布幔,确实匪夷所思,但是你不觉得就凭这样的威力就能称霸武林有些言过其实了吗?所以我猜想他其实并没有练成,至少没有完全练成无极剑气。” 叶枫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宣称他已经练成了?” 唐仇嘿嘿冷笑:“就是为了避免其他人怀疑他与两个徒弟的行为有关,把自己的动机撇的干干净净。我猜想他一定对当年的比剑耿耿于怀,因此想到了张真人的无极剑气。可是根据手抄本练来练去感觉威力总是不够,所以他怀疑是手抄本有问题,他想要得到原版的剑谱。可是藏着剑谱的松纹剑当年比剑输了已经送给了林随风,他堂堂武当长老岂能食言讨要?所以十年前他借机向柳青云透露了无极剑气剑谱在松纹剑中的秘密,引得柳青云千方百计要从听涛山庄盗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他看了一眼面露惊色的叶枫,继续说道:“想不到柳青云花了五年时间居然一无所获,于是在五年前,李玄宗又把当年比剑的疑点告诉了顾青衣。他太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两个徒弟,知道他们的弱点。果然顾青衣为了武当的声誉去找林随风了解详情,却不料正好遇见林随风发疯,于是他在听涛山庄甘心为奴五年,想要查明真相。想不到李玄宗机关算尽,想要借两个徒弟之手夺回松纹剑,最后却害得他们一个身败名裂,一个命丧林随风之手。还好,最后他还是拿回了松纹剑,看来他练成绝技,武当重新称霸武林指日可待。”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一口气说完,怪有趣地看着一边默然无语的叶枫。 叶枫不能也不愿相信他所说的这一切,看起来仙风道骨超然脱世的李玄宗道长居然会如此卑鄙伪善,设计利用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可是唐仇却有着和他年纪不相衬的敏锐的观察力,他的推想合情合理,严丝合缝,自己找不到一点破绽来反驳,只能呆呆地默不作声。 唐仇笑了笑:“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些不过是我的一些推想而已,不曾有半点证据,再说这些推想是真是假与我们毫无关系。我只是觉得你太容易相信别人,提醒你一下要有防人之心而已。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可不想你死得太快。” 叶枫抬头看着唐仇,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唐仇叹息了一声:“可惜,我现在必须要走了。你的两位义兄不见你这么久一定会寻找过来,如果让他们看到我会让你为难,所以我必须走。” 叶枫心中一阵怅然:“我们什么时候还会再见面?” 唐仇一笑:“不会太久的,我还需要你帮忙对付我的其他仇人,还想和你一道揪出藏在后面的那个罪魁祸首轩辕公子呢。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山道旁的树林中,隐去不见,叶枫耳边只留下他悠悠的声音:“保重啊,朋友!” 叶枫默默无语,心里也在说这同样的话:“保重啊,朋友!!” 第一百零三章 再见 日上三竿的时候,弥漫在嵩山山间的薄薄的一层轻雾也逐渐散去了。 阳光洒在听涛山庄的房舍间,整个山庄显得如同往日一般宁静祥和,仆役们如同往日一般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忙碌着,丝毫看不出前一夜所发生的一切。 在这样的祥和之中,唐大一行人要离开了。 叶枫走在唐大身旁送行。 刚送走了武当李玄宗一行人,现在唐大他们也要走了,他满心的不舍。既是为了唐大这样的好朋友,也许还为了在唐大身边兴高采烈的唐柔。相聚是如此的短暂,难道短暂的相聚就是为了这离别?不知道下次的相逢又在何时? 唐大脸上还是带着温暖的笑容,他看出了叶枫心中的惆怅,拍了拍他的肩:“不必难过,原本我也想多盘桓几日与你们好好聊聊的,不过此间事既已了,此刻唐玉和程神医还在嵩阳镇等着我,我们立刻就要赶回华山。当日急着和程神医赶过来,雷家二堂主还留在华山托华山派的人照顾呢。” 叶枫这才想起了在华山一役中重伤的雷卓云,不禁关切地问道:“他的伤势如何了?” 唐大叹了口气:“他的脊柱被宇文烈的霸王枪大力重创,我们此番前去纵然程神医使尽浑身解数,恐怕他今后也难以再站立起来了。” 叶枫想起当时初见雷卓云时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忽然成了残疾之人,毕竟是共同经历过华山之役的故人,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不已。 唐大接着说道:“何况当初他答应与我们合作之时我曾许了他一个条件,想必这些日子他也等着急了。” 叶枫问道:“什么条件?” 唐大神秘地一笑:“是关于一块玉佩的故事,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 叶枫见他不愿说明,也就不再追问,眼睛看向一旁正和程念真手拉着手依依话别的唐柔。虽然相处日子不长,但是这两个姑娘年纪相仿,自然有不少私房话,俨然一对姐妹淘。 唐大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心中暗暗一叹,微笑着说:“小妹这次出来许久,华山和这里发生的情况必须要她马上赶回蜀中向老太太禀报。相信不久之后,你们还能见面的。” 叶枫有些魂不守舍,一时都忘记了掩饰对唐柔的情感,只是呆呆地“哦”了一声。但他旋即就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唐大,面上顿时通红。 唐大心中暗笑,话题一转:“你留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枫说:“准备随了尘大师上少林寺,希望易筋经真的能对我身上的毒伤有所帮助。” 唐大微微颔首:“这次你去少林,如果能习得易筋经,定是莫大的缘分,加上程姑娘留下来为你药物调理,想来你的毒伤定然可以痊愈。你别看程姑娘年纪轻轻,她的医术可是连他父亲程神医本人也赞不绝口的。” 叶枫点点头,想起她为自己疗毒和检验忠伯尸首的事情,也由衷说道:“程姑娘的医术我已经见识过了,确实是不凡。” 唐大微笑着拍了拍叶枫说道:“你我曾经共过生死,也算患难之交的好朋友了。这次离别,但愿相聚之期不远,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万事小心。这次你能一力揭破林随风的秘密,确实令我有些刮目相看,这说明短短日子你已经比在华山之时进步不少了,这样我也能比较放心地离开。你要记住,容易相信别人是你的优点,却也是你最大的弱点。”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跟随在他们身后送行的林守成。 林守成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一身素净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保持着谦恭有礼的儒雅之风。夫人柳若无低着头亦步亦趋地在他身边,男才女貌,看上去他们简直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却想起了李玄宗临走前对他说的关于林守成的话,但愿是李道长多虑了,他禁不住这么想。 看着大家都在热情地道别,站在唐大身后的唐八婶唐飞红低着头默默不语。她想起了她的丈夫蔡担山,想起了在嵩阳镇上面对群敌留下断后时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那种无惧无畏的气势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她心里升起一种悲凉,当年她为了这个无惧无畏的男人不惜违背唐门安排好的婚事坚持嫁给他,婚后这个貌似粗犷的男人却其实心细如发,对她呵护备至,就算这么多年来她遭受唐门处罚境遇坎坷,她也从未后悔过。可是她的丈夫如今不在了,她心里明白他不光是为了保护唐大,他更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惜出动了十杰,牺牲了整个蔡家的未来,甚至牺牲了自己。 普天之下为了自己可以牺牲一切的男人不在了,唐飞红感觉生命好像忽然失去了颜色。 她抬头看向大门,她多么希望能再次见到丈夫魁梧伟岸的身影,看见他那带着点憨厚的笑容。依稀间,她的眼里隐约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向门口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正是她的丈夫蔡担山。是幻觉吗?可是为什么这个幻影这么真实,身上到处还包着血迹斑斑的裹伤的白布? 幻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一步步缓慢而坚定的步伐,那带着些憨厚的笑容,是真的,是活生生的蔡担山! 唐飞红大叫一声,跳起来就朝门口奔去,冲到丈夫面前,抬手就是一拳捶在他胸口:“你原来还没死啊!我还以为……” 这一拳正好捶在伤口上,蔡担山疼的一咧嘴,还没等他回答,他身后一个带着些慵懒的苍老声音响起:“本来他是快要死了,不过我老头子及时赶到救了他。” 接着一个一身布衣的慵懒老头走了过来,正是手捧裹着掩日神剑布包的姜慕白! 唐飞红已经顾不上理会老姜叔了,双手揽住丈夫的脖子,像小姑娘一样扑进他怀里,只剩下姜老头摇着头叹着气从他们身边走过。 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他们欢笑着,这场景让人感觉无比的温暖。 真美,叶枫忍不住这么想。 第一百零四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约略应飞白玉盘,明楼渐放满轮寒。 天垂万丈清光外,人在三秋爽气间。 闻叶欢,想风鬟,浮空仿佛女乘鸾。 此时不合人间有,尽入嵩山静夜看。 这一首鹧鸪天是宋人描写嵩山秋夜明月的词句。 此刻虽然不是三秋九月,却也有一轮圆月如同白玉盘一般挂在朗空之中,皎洁的月光把听涛峰上照得明晃晃的。月光下的山道上,有一个人影正施施然地拾级而上。 听涛山庄建在半山,这里却是通往听涛峰顶的山道,平素就少有人来,这三更半夜的会是什么人呢?初春的山风仍然寒意袭人,吹拂着夜里山间淡淡的薄雾,吹起了那人的袍襟,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就是如今听涛山庄的庄主,林守成。 这么晚了,林守成一个人去峰顶干什么? 他的步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走得并不快却很从容,显得胸有成竹。这里的山路虽然陡峭难行,但是他走得很轻松,应该对这里的道路非常熟悉。 这里的路他确实很熟悉,从小到大当他遇见不顺心的事情就会一个人跑上峰顶单独呆着,看看壮丽的山景,或者夜空的繁星,心中的烦闷就会逐渐平复。这是他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从小他的父亲,应该是他以为是亲生父亲的林随风总是忙于自己的事情,对他并不关心,所以也不知道。 但是他却在无意中发现了林随风的一个秘密,就是每个月十五的夜里林随风都会去峰顶附近的一个凉亭小坐片刻,有时是他一个人,有时那里却会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等着他。 现在林随风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可能再去见那个黑斗篷,要见黑斗篷的已经换作了他,林守成。 山路忽然一个急转,在临近断崖的山路边,一个有些破败的凉亭藏身在山壁投下的阴影中。那有些残破的飞檐和棱角,仿佛一个怪兽在张牙舞爪一般,躲藏在那阴影里,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林守成走近凉亭,在凉亭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全身罩在一件黑色斗篷里的人。他站在那里好像和四周的阴影合而为一,让四周黑色的阴影也有了生命,在静静地窥视着林守成,等待着他走过来,等待着一口吞噬掉他。只有林守成心里知道,这黑色的阴影有多高的武功,有多大的权力,有多么可怕。 林守成走到凉亭边,停住了脚步。 黑斗篷还是一动不动,声音却很低沉:“你来了?” 林守成垂首道:“是的。” 黑斗篷的声音听上去仿佛不是人发出的,异乎寻常的沉闷:“他们都已经走了?” 林守成还是低着头,看上去很恭敬:“是的,武当和唐门的人上午就离开了,叶枫他们一行人下午也跟着了尘去了少林寺。” 黑斗篷沉吟了一下:“真的去了少林寺么,那帮秃驴几十年来一直闭门不出,从不过问江湖恩怨,为什么会对他的毒伤竟然这么热心?” 林守成还是恭恭敬敬地站着,没有搭话。 思索了片刻,黑斗篷终于又开口道:“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你,终于结束了。” 黑斗篷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林守成,地上的月光映射在那漆黑的斗篷里一张青铜的鬼脸面具上,这个人赫然就是在大家口中那躲在一切的背后,神秘莫测的公子,轩辕公子! 他的双眼藏在鬼脸面具里,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神,那沉闷的声音在面具里的回音有着一种金属的感觉:“终于,你还是成功了。” 林守成低着头都不敢看一眼:“全靠公子算无遗策。” 轩辕公子嘿嘿一笑,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还是你自己有本事。依我看你不光在剑术上,你的办事能力也比你爹,哦不,应该是你的伯父林随风强得多了。” 林守成道:“多谢公子夸奖。” 轩辕公子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年本座让林随风掌管着绿林三十六寨,几乎控制了北方黑道的所有生意,一直是我们暗中的财源。可是他这个人在剑术上一直没什么进展,却开始财迷心窍了。他不知道,林家的剑法本来就有很大的缺陷,当初创立这剑法的林家先祖应该也没有练成,很多地方都是想当然推测的,如果不是他弟弟林从云那样的天纵奇才,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威力。林随风可没有这样的天才,越是苦练林家剑法,对他自身的损伤就越大。”https://https://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林守成道:“所以本座才传了你另外一套剑法,看来你身上多少也继承了你父亲林从云的天才,短短三年,你就能把剑术练到超过苦练几十年的林随风,看来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你。” 林守成垂着头,那样子更加恭敬了。 轩辕公子看上去对他的恭敬很是满意:“本来他经手那么多金银,私下里吞没一点也无可厚非,本座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他的贪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老实,竟然想要脱离本座的掌握。五年前他故意安排劫杀了朝廷运送官银的人马,引得刑部插手追查绿林三十六寨。而他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藏到了听涛山庄,玩了个假发疯的把戏,想把朝廷的调查引到本座身上,自己却找准时机带着这些财宝人间消失。” 说到这里,轩辕公子冷笑了几声:“可惜他没想到我略施小计,不但刑部常无义没有追查到本座身上,反而是他被柳青云和顾青衣两个人盯上了。这两个人成天地守在听涛山庄,让他根本找不到机会运走那些财宝。其实,在三年前你第一次在这里遇见我的时候,本座已经决定要让你取代他了。所以才把你林家所有的秘密,包括你的身世全都告诉了你。” 林守成的态度愈发恭敬:“多蒙公子教诲我才能看清这老匹夫的真面目。” 轩辕公子道:“三年来你按照本座教给你的剑法练习,剑术上早已超越了林随风,可是本座一直要你隐藏实力,装出一副剑术不济的样子,让林随风和武当那两师兄弟斗去。果然他终于为了保住财宝的秘密忍不住出手杀了那三个剑客,还自作聪明地想要嫁祸给灰衣人,结果引来了朝廷的调查,最终不但身败名裂还赔上了性命。而那些财宝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我们转运走了,只有一件事出乎本座的预料,就是为了给我们转移财宝争取时间,本座甚至出动了十殿阎罗中的人来狙杀唐大,加上林随风安排的人,原本以为唐大必死,想不到到最后他还是毫发无伤地到达听涛山庄。幸而我们已经及时转移了财宝,对了,关于财宝的去向,没有人起疑吧?” 林守成道:“没有,他们都认为应该是被林随风转移走了。” 轩辕公子点点头:“那就好。这次你不但成功地报了父母之仇,还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值得同情的孝子的角色,今后你不但是堂堂正正天下第一剑山庄的庄主,有慈父在堂,娇妻在侧,羡煞旁人。在江湖上还得到了武当,少林,甚至还有唐门和朝廷里这些人的信任和支持,实在是前途无量啊。你不会忘记你当初的承诺吧?” 林守成躬身答道:“怎敢相忘,全凭公子吩咐。”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轩辕公子看上去很满意:“很好,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十殿阎罗新的宋帝王,今后只听从本座的差遣。” 林守成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公子,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耳畔传来公子得意而阴沉的笑声,再抬头轩辕公子已经不见了,他消失在阴影之中,就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一般,耳畔只传来他的声音:“你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吧,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声音缥缈,眼见得人已经去得远了。 林守成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站在断崖边,山风刮过寒意袭人,把他的襟角吹得高高扬起。他望着月光下黑漆漆连绵不绝的山影,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一种得意和自负的笑。 月光下,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诡异和让人发寒。 (第一卷完) 第一章 汉王府 华灯初上的京师,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京师应天府自古便是人杰地灵之地,钟山龙蟠于东,石城虎踞于西,北有玄武湖,南有秦淮河绕城而走,素有虎踞龙蟠之说。 自古这里便叫做金陵,北宋更名为江宁,南宋称建康,元代唤作集庆路。明初太祖皇帝朱元璋定都于此后,改名应天府,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发展,如今的应天府人口百万,繁华无比,商贾如云,是当今天下第一大的城市。 朱高煦的汉王府就建在靠近北面玄武湖的地方,闹中取静,是由朱棣亲自选下的地址。虽然已经入夏,由于靠近玄武湖,夜间湖面吹来凉风习习,倒也觉得宜人。 朱高煦坐在花园凉亭之中,看着满园精致的江南园林,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烦躁。自从去年他还率军在开平防御边境的时候,父皇忽然下诏立皇长兄朱高炽为太子,册封自己为汉王,弟弟朱高燧为赵王,而且将自己的藩国远封云南,他的心里就没有一天舒心过。 他常年在军中征战,军功显赫,和军中各级将领关系也极好。因而淇国公丘福来信,为他分析利弊,坚决劝他不能远赴云南就藩,反而应该居于京师,便于上下活动,以待时变。他对丘福的话深以为然,只是有些奇怪,丘福这个大老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对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倒像是有高人指点。 无论如何,他还是听从了丘福的建议,给父皇的谢恩奏折上只写了一句话:“我何罪,斥我万里?”随即带着儿子返回了京师,坚决不肯就藩。 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如同丘福信中所言,平素脾气火爆的父皇不但没有因为他的违逆而大发雷霆,反而调派大内工匠,精心为他翻修了这座汉王府,端的是雕梁画栋,精美异常,甚至不输给皇宫的建筑。这无疑等于默许了他可以在京师长住,不必急着前往云南就藩。这个结果反而勾起了他对丘福背后那位高人的好奇心,有机会一定要见上一见。 父皇的纵容其实不难理解,从小朱高煦就顽皮好动,弓马武艺样样都很不错,这颇得当时还是燕王的父亲的欢心,觉得自己和他很像。而大哥朱高炽则性格上喜静厌动,喜爱经籍文学,长得也是肥胖臃肿,他的腿还落下了毛病,行动须得两个内侍搀扶着才能跌跌撞撞地行走,这让父亲很是恼火,曾评价说“子不类父”。不过因为他的言行很受太祖皇帝的喜爱,这才立为燕王世子。 靖难之役的时候,父王的军队几次大败,处境危急,都是自己带领部下勇猛冲锋,才能扭转败局,反败为胜。父王对此很是满意,一直到后来登基,言谈之间已有许下太子之位的意思,这在军中已经不是秘密了。想不到自己远在边疆,以解缙为首的那帮酸腐文人竟然在父皇耳边摇舌鼓噪,搬弄是非,竟然一纸诏书不但册立了朱高炽太子之位,还把自己远封云南,做了个什么汉王,实在是岂有此理。尤其那个为首的解缙,在父王面前说什么“好圣孙”来为兄长朱高炽极力游说,更是可恨。 不过说起这位一母同胞的皇长兄朱高炽,其实小时候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两人都是当时的王妃如今的皇后徐氏所嫡出,母亲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可算得是家世显赫。 虽然两人自小性格相左,但是这位哥哥平素行事多以仁爱为本,对他这个爱闯祸的弟弟也颇多爱护,几番在太祖和父王面前加以维护,所以自己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激的。直到,直到自己遇见了茹云。 那一年太祖驾崩,建文登基称帝,父王为了消除他的疑心将朱高炽和朱高煦还有弟弟朱高燧兄弟三人送到京师,交给舅舅徐辉祖教导,其实就是留在京中为质。虽然当时自己早已被封为高阳郡王,徐辉祖又是亲舅舅,但是他忠心建文帝,挑动朝廷对父王严加防范,甚至上书请求把兄弟三人拿下,以逼迫父王交出兵权。幸而小舅舅徐增寿和一直关系不错的驸马王宁劝谏才得以免于牢狱之灾。 那段时日,朱高煦心中烦闷不已,加上对舅舅徐辉祖的反感,更加无心向学,成日间在京师四处闲逛,惹是生非,一直到遇见了茹云。茹云是京师名儒的女儿,生得虽不算倾城倾国,却也美丽大方。那一日,她偶然掩护了又在街头闯了祸的朱高煦,于是两人就成了朋友。 朱高煦自从这次来到京师,身旁没有一个谈得来的人,连兄长朱高炽也是一天到晚唠唠叨叨要他收敛心性,烦也烦死了。如今遇见了茹云,难得她对自己这个高阳郡王在京师中惹是生非的累累恶名毫不在意,因为自小养在深闺,反而对他多年随父王走南闯北、征战沙场的事迹很感兴趣,甚至还想去北平看看这一路的民风人情,看看这京师外面的世界。 为了她的这一句话,朱高煦躲开了监视他的人,悄悄偷了舅舅徐辉祖的宝马,带着茹云踏上了回北平之路。 这一路上他才知道这位看来外表柔弱的美丽女子其实心怀侠义、豪气干云,路上但凡见到官府军兵欺压百姓的不平之事,她一定要出头去管。时值天下战乱初定,民间乱象频发,官军蛮横霸道,往往结果都是被朱高煦斩杀。于是这一路上,关于他任性妄为,击杀官民的传言四起,朝廷甚至因此派专使斥责远在北平的父王。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于是等他到了北平就被父亲怒斥并关了起来,再也没有见过茹云。在被关押的日子里,他从没后悔过自己这一次的莽撞胡为,也丝毫不在意给自己招来的恶名。他所关心的只有茹云一路上的如花笑靥,只要她高兴,自己遭受再大的罪责也值得。 他时常想念茹云,想念二人跃马江湖行侠仗义的日子,想着等到一出来就要去找寻她。可是没多久靖难之役就开始了,三年战乱,自己随父王四方征战,血染沙场。当间也曾派人去京师打听她的消息,却因为战乱始终找不到她的下落。 等到天下平定,重新进入京师,再见到茹云的时候,竟然是在皇长兄朱高炽的府里,她成了皇长兄的女人,而且还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妾室。原来父皇为了笼络京师文人之心,让朱高炽与京中名儒联姻,于是茹云就成了他的女人。 这让朱高煦几乎要发狂,心爱的女人忽然变成了小嫂嫂,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受。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当他私下去找茹云的时候,她竟然保持着冷冰冰的礼节,和当年纵马江湖热情奔放的那个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不可能的,茹云不可能这么地绝情,一定是他,是他逼迫她,强占了她,朱高炽! 想到这里,朱高煦握着酒杯的手用力握紧,嘡啷一声脆响,盛着美酒的金杯被他一把握碎了。 第二章 赵王 金杯的碎片刺破了朱高煦的手掌,鲜血顿时流淌了下来。 一旁伺候的内侍们惊呼着,赶上前来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止血,他鄙夷地看了一眼斥退了他们,一群没用的蠢奴才!一看见血就如同惊慌的小鸡仔般叽叽喳喳,乱作一团,没见过世面。想当年自己纵横战场,见惯了血海尸山,如今这大明的安定天下,就是靠这无数的尸体堆起来的。 包裹好的手掌上伤口隐隐传来的阵痛,刺激着他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朱高炽!既然他摧毁了自己唯一的梦想,就不能怪自己不念同胞之情了。 说起同胞之情,他看了看桌上的酒菜,想起了刚刚送走的另一位同胞弟弟,被封为赵王的朱高燧。在他们三兄弟中,这个弟弟既不像大哥得到太祖的喜爱,也不像自己有着累累战功,在朝中也没有势力,相对来说要弱势得多。平时对两位哥哥也是毕恭毕敬,看上去也是谦逊有礼,对太子之位更是毫无野心。 这次他被立为赵王,远封北平,他也没有丝毫不满。刚才他就是前来辞行的,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北平就藩。对于这一点,朱高煦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他的毫无怨言岂不是正好在父皇面前反托出自己的不满? 可是,就是这个谦逊有礼、毫无怨言的赵王,在刚才的酒席中,言语之间竟然有反对朱高炽,支持自己这个二哥争夺太子的意思。 对于这个,朱高煦并不意外,这个三弟在他们三兄弟中因为年幼,向来比较受父母宠爱。表面上他虽然是个谦谦君子,可是实际上背后一直恃宠而骄,自小就偷偷干了很多不法之事,最后大都是大哥朱高炽仁慈,为其遮掩甚至代其受过。 所以从小朱高煦就知道他这个弟弟其实一点都不老实。现在他主动跑来表示支持自己去争夺太子之位,分明是想挑起两个哥哥的争斗,希望能从中渔利。这一点,朱高煦一开始就看透了。但是,他还是动心了。 对于太子之位,将来的皇帝,如果说有哪个皇子不动心,那一定是假话。不过朱高煦想要夺太子之位有些不同,他对于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于父皇当年许下太子如今出尔反尔也没有什么不甘心,说到底,这本来就是父皇圣心独断的事,他喜欢给谁就给谁,旁人无话可说。 可是,现在这个太子给了朱高炽。 朱高炽,这个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毁掉了他最大梦想的人。本来太子之位给谁都行,但是绝不能给了这个人!他一定要去争,要去抢,他也要抢走这个人最重要的东西,这样才叫做公平。因为他知道,朱高炽心里是很看重太子这个位置的。 可是,这个眼下在朝中无权无势,又无大臣军队支持的赵王到底可以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帮助? 他的封地在北平,而前不久父皇曾经亲自巡视北平,他所倚重的心腹老臣姚广孝此前数次前往北平,据说是勘测设计,准备修建新皇宫。京中对于改北平为北京,迁都的传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果这是真的,把赵王封去北平就绝不会是父皇无心的一步闲棋冷子,而应该是为迁都所作的准备。他心里不禁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当初听从了丘福的建议,没有前去万里之遥的云南就藩,否则恐怕迁都之后,自己在京中将再无立足之地。 这么看来,这个赵王也许今后真的可以帮上些忙,朱高煦有些得意地想。 这时有内侍上前禀告:“天策卫孙指挥使来给殿下请安。” 朱高煦点点头,示意内侍领他前来。 天策卫,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大败陈友谅,自称吴王之时所设立的十七卫亲军之一,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不过后来天下平定,太祖登基之后,设立上十二卫,天策卫被排除在外。朱棣登基后再度增设十卫,合称上直二十六卫,由皇帝直辖,不服五军都督府管理,成为皇帝的禁卫军。而这一次,天策卫再度被排斥在外。 而此时的朱高煦却看中了这支战功显赫却处境尴尬的禁卫部队。几月前他上疏称闲居京中,请求把天策卫拨付给他。他的本意是想试探下父皇是否对他久居京师有所猜疑,没想到父皇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把这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拨付给他做汉王府护军,成了他的私人卫队。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朱高煦实在是大喜过望,在京师还能统领兵马,这表明了父皇对自己是充分地信任。这令得他对争夺太子之位,又多了几分信心。 洋洋自得之中,想起当年秦王李世民击败王世充、窦建德联军后,被封为天策上将,在洛阳开“天策府”的典故来。后来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登基称帝,大半都是靠着这个天策府中招揽的众多人才的鼎力相助。如今自己有了这支天策卫,他不禁心中暗自以秦王李世民自诩。 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大踏步走了过来,他生得极其高大,虎背熊腰,走起路来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配合着响亮的脚步声,果真是人未至声先到。 只见他对朱高煦毕恭毕敬地躬身道:“殿下,府中防卫卑职已经查验过了,一切正常。” 朱高煦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个体态魁梧,又有些沉默寡言的将军,虽然话不多,却能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他常年领军征战,知道在军中真正能征惯战好用的将领都不会是那些口若悬河舌绽莲花之辈,会咬人的狗一般平时都不会乱叫,他明白这个道理。 他放缓了语速,让自己尽量显得和蔼一些:“孙将军辛苦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吧?” 孙殿臣身躯一震,显得有些出乎意料:“贱诞何劳殿下挂心,卑职惶恐。” 朱高煦笑了笑:“本王备了一点薄礼,已经差人送到府上。听闻你在家中设有家宴,宴请部下将领,有此礼物当可添光彩。既然此间事务已经安排好了,你就早些回去吧。” 孙殿臣的声音有些颤抖,透着感激:“多谢殿下,卑职告退。”他躬着身子倒退出凉亭,大踏步去了。 朱高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很满意。多年在军中的经验让他很清楚应该如何和这样简单爽直的将军打交道。有时一些小小的关心和恩惠,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忠心不二。 他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比起朝堂上那些貌合神离,勾心斗角的大臣们,这样的人才更加让他放心。 第三章 无头血案 清晨。 阳光从门窗温柔地洒进屋内,把屋里照得明堂堂的,外面鸟儿欢快地晨鸣,提醒着人们珍惜这美好的晨光。 屋里宽敞明亮,分明是一间厅堂。堂中分主客位整齐地排摆着桌几,上面残留的酒菜显示着主人刚刚在此宴请过宾客。空气中弥漫着的酒菜的香味,却隐隐含有一丝血腥气。 此刻客座皆已无人,唯独主席之上端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不过双臂颓然垂落,他面前酒壶倾倒,美酒已经尽洒,桌上的菜肴上面都喷溅着一大片暗红的颜色,是血! 仔细一看,主席之上这个身影竟然脖颈之上光秃秃的没有头颅,是一具无头的死尸! 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此刻正苦着一张苦瓜脸,站在无头尸体面前长吁短叹。 京兆尹掌管着京师刑狱缉捕,在他的治下,本来太平盛世的京城,三个月之内这已经是第三宗命案了,难怪他心里叫苦不迭。 何况这里是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的府邸,这主席位之上的无头尸身很可能就是孙殿臣本人。这天策卫虽然在禁军之中地位不高,近来又被皇上赐予汉王成为了王府卫队,但是天策卫指挥使无论如何也是正三品的武将,品阶比他这个从三品的京兆尹还要高。有这样的高官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治下,恐怕他这个乌纱帽是要不保了。 查看了半天,除了尸身脖颈断口平整光滑,显然是利器切割所致之外,既找不着头颅,也寻不见凶器。厅中客座位置都桌几倾倒,菜肴酒水泼洒了一地,可以想象当时在座的客人们都是非常慌乱地奔出厅堂。如此一片狼藉,想来也找不着所谓鞋印之类的其他线索了。 杨文昌苦着脸,转身慢慢走出了厅门。 门外院子里衙役们正在四下搜查寻找线索,院落中央站着一群人,大都是孙府中的仆佣,惊疑不定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起。孙殿臣自两年前丧妻之后,并未续弦,府中事务都由这一众仆佣打理。 旁边站着几个武将装束的人,大约便是昨夜孙殿臣宴请的宾客了。据说他们大都是天策卫中的部将,而其中一人却大有来头,乃是当今皇上身边禁军旗手卫的指挥使傅正。 旗手卫,乃洪武十八年太祖皇帝所设立,也是当今上直二十六卫之一,执掌宫中大架金鼓和旗纛,负责随皇帝左右护驾宿卫,是皇上最信任的亲军。这个旗手卫指挥使,更是皇上身边跟随左右的心腹爱将。 杨文昌心里叫着苦,却还是不得不循例上前盘问这个官阶正三品的跟随皇驾左右的爱将大人。 他上前先恭敬地施了一礼:“傅将军,下官有礼了。” 傅正也赶紧还了一礼,看上去倒也客气,并没有趾高气扬的感觉:“杨大人不必客气,你乃京师父母官,此案既然发生在你的治下,自然不必多礼。” 杨文昌心中稍定:“将军既然是昨夜在座宾客之一,又是凶案的目击者,循例下官还是要问一问的,请将军勿怪。” 傅正摆摆手道:“哪里的话,此是分内之事,本将当知无不言。”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杨文昌略一思索,问道:“不知将军昨夜为何前来孙府赴宴啊?可是孙将军相邀而来?” 傅正道:“不错,昨日午间本将接到了孙将军派人送来的帖子,言及昨日是孙将军生辰,特意摆下酒席,相邀本将晚间过府一叙。” 杨文昌看了一眼参加夜宴的其他天策卫部将,口中淡淡地“哦”了一声,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久闻孙殿臣为人刚直,不善交际,朝中没什么朋友。他与傅正当年在军中便有矛盾,素来不合,多年来也绝少交往,这在朝里已经不是新闻了。昨夜生辰宴会上所请的都是他麾下部将,并无半个外人,怎么会单单请了一个向有嫌隙的傅正? 傅正似乎也看出了杨文昌的疑虑,又道:“我本来也奇怪孙将军为何会邀请我前来,不过酒席之间他言辞恳切,希望与本将尽释前嫌,和好如初。想来天策卫眼下被皇上赐予汉王作为卫队,只怕不久将被移出禁军之列,处境堪忧,孙将军大约是想为自己考虑条出路吧。” 杨文昌点点头,傅正常年跟随皇驾左右,深得皇上信任,如果能得他美言几句,倒也确实是条不错的晋身之道。 他接着问道:“那么昨夜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孙将军的头颅为何会不翼而飞?” 傅正听了脸上忽然显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那是恐惧惊骇不愿回想的表情,他回头看了看身边其他参加酒宴的部将,他们的脸上也浮现出同样的表情。 杨文昌心里一阵奇怪,杀人斩首这样的事对于眼前这些曾经浴血沙场身经百战的军中宿将来说,应该是司空见惯之事,怎么会惊骇成这幅模样?到底在酒宴上发生了什么事? 傅正的声音有些颤抖,感觉得出他心中难以平复的惊恐情绪:“本来酒宴之上气氛很好,我们宾主言谈甚欢,可是酒过三巡,忽然在这院子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几乎不可视物。” “狂风大作?”杨文昌一愣,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整齐洁净,井井有条,并无一丝乱象,哪里像有狂风刮过的样子? 傅正看着杨文昌不信,赶紧分辩道:“现在院子里的情形,本将也觉得难以解释,但是当时确实狂风不止,这里当时在座的诸位将军都是看见了的。” 一旁的天策卫部将们也纷纷点头称是,搞得杨文昌纵使将信将疑,一时也无可反驳,只好问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傅正的表情就像大白天里看见了鬼,瞳仁里都是血丝:“狂风刮了一会儿就停了,接着院子里就忽然多了一个红衣女人。她慢慢走进厅堂,灯光下她的面目清晰可辨,七窍流血,这个女人本将认识,她,她竟然是孙殿臣已经过身的夫人谭氏!” 杨文昌听了这话,大为惊讶失声道:“谭氏?岂不是已经死了两年的孙殿臣的夫人?” 傅正的回答却让他感觉自己也见了鬼:“正是!” 一阵不留痕迹的狂风,一位已死两年的夫人,杨文昌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感觉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眼前傅正的话让他无法相信,却又不能不信,这世间难道真的有鬼?这鬼究竟与孙殿臣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第四章 厉鬼索头 杨文昌觉得实在是难以置信:“将军你不会认错了吧?你确定看见的确实是谭氏?” 傅正的表情让人感觉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切:“本将在军中与孙将军共事多年,岂会不认识他的妻子?再说,即便是本将一时眼花看错,难道这些参加宴会的部将们也都看错了不成?” 他身后的天策部将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表明大家看见的确实是谭氏,这让杨文昌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些部将都是跟随孙殿臣多年的老部下,当然不会认不得谭氏,更加没有可能和傅正串通来撒谎。 杨文昌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接下来发生何事?” 傅正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那谭氏走上堂来双目溢血,直勾勾瞪着坐在主位的孙将军,嘴里念叨着还我命来,一步步径直向他走过去。孙将军此刻大约和我们一样惊诧莫名,竟然无法动弹,只能瘫坐在座位上。那谭氏走到他面前,手里忽然多了一把淡红色的短刀,只一刀,孙将军的人头便滚落在了地上,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杨文昌想起了那些喷洒了一桌的鲜血,不由得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傅正的声音有些发哑,很明显他也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幕情景:“接着谭氏俯身拾起孙将军的头颅,面露笑容,一手执刀,一手提着人头,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这么一步步地慢慢走出了厅堂,来到院中。说来惭愧,本将和在座诸位当时都是瞠目结舌,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忽然院中又是狂风大作,尘土飞扬,不能视物。待到狂风息止,谭氏已经带着孙将军的人头不见了。”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傅正一口气说完了,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他长吁一口气,抹去汗水。他身后的天策卫部将们也是低头默然不语,分明印证了傅正所说的确是实情。 杨文昌听完只觉得冷汗连连,浑身发冷。 死了两年的鬼魂夜半出现,当众杀人斩首,再带着人头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可是死的却是一名朝廷三品武将,讲这个鬼故事的也是一名三品武将,还是皇上身边近身的爱将,何况还有一群死者的部将亲眼目睹,由不得人不信。 只是这案子自己该如何查下去?若是人犯下的凶案,多少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可是凶手是个死了两年,来无影去无踪的鬼,这应该如何查?这案件文书应该怎么写? 杨文昌想起了刑部衙门,想起了刑部尚书郑赐那张铁面无情的面孔,想起了总捕头常无义那深深的眼窝和毒蛇一般的眼神,他感觉这些比这半夜夺头的鬼魂还要让人畏惧。 不行,这案子绝不能捅到刑部去,绝不能惊动了这些老爷们,一定要想个法子把这个案子压在自己手里。 杨文昌觉得头很痛,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听见院门外一阵喧闹,一抬头就看见两个穿着朱红色锦衣卫官服的缇骑正在推开他布置在门外的衙差,一个身着便装,神态威仪的人正在大踏步走进院中。 杨文昌一看见他,心里就叫苦不迭,看来这次真的乌纱不保了。这个人他认得,这个人是真正的皇上心腹,京师中闻名色变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叶大人。 想来也是,死的毕竟是朝廷正三品的武将,又是汉王府护军指挥使,锦衣卫耳目遍布京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只是自己本来想要瞒着刑部想个法子解决此案的,想不到现在来了个比刑部还要难缠的。 杨文昌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上前施礼:“叶大人如何来了?” 叶知秋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过去和旗手卫指挥使傅正见了礼,直接就开始询问起昨晚的情形,于是傅正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叶知秋听完明显也有些愣神,他还是没有理会杨文昌,而是转身直接进了凶案现场的厅堂。 杨文昌想要跟进去,却被跟随叶知秋的锦衣卫挡在外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搓着手在院中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叶知秋才沉着脸低头思索着从屋里走出来,一抬头唤道:“杨大人!” 杨文昌忙不迭地快步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应道:“叶大人有何吩咐?” 叶知秋问道:“孙将军的头颅在哪里?” 杨文昌一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一面答道:“四下搜索遍了,并无发现。” 叶知秋想了一下,抬头唤来孙家的仆佣问道:“孙夫人谭氏葬在何处?” 仆人答道:“两年前葬于京师东郊乱坟山。不过不太好找,两年来将军从未前去拜祭过,所以具体位置我们都记不太清了。” 两年来从未前往拜祭过?叶知秋不觉皱起了眉头。 他回身对身后的锦衣卫吩咐几句,那锦衣卫躬身领命而去。杨文昌猜想他必是去寻找谭氏之墓去了,可是谭氏之墓与这里的事有什么关系?莫非,莫非孙殿臣的人头会在谭氏的墓前? 想到这里,杨文昌禁不住又打了个寒战,恶鬼索命,厉鬼报仇啊! 叶知秋看着脸色大变的杨文昌,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有些讥诮地问道:“杨大人,你没什么吧?” 杨文昌如梦初醒,赶紧躬身应道:“下官没事,没事。叶大人此番前来,可是要接管这个案子?” 叶知秋明白杨文昌想要推脱责任的急切用心,心中暗自冷笑,口中却道:“杨大人多虑了。杨大人身为京兆尹,乃京师的父母官,此间大小事务如无圣旨,当然是由大人决断。锦衣卫虽负有监督朝中大小官员和一切刑事之责,也不过只是从旁协助而已,所以本官今日才是便服前来。此案嘛,当然是由大人主查下去。”https://https:// 杨文昌听了这话,脸上犹如写了一个大大的苦字:“查?这厉鬼索命的事情该如何查下去?” 叶知秋充满鄙夷地看着低头长吁短叹的杨文昌,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京兆尹之位的,如此蠢笨的人,竟然会相信厉鬼杀人这样的事。 厉鬼?这个案子背后藏着的鬼恐怕还不少呢。 叶知秋背负双手仰面望天,温暖的晨光洒在他的脸上,可是,风雨恐怕就快来了,他不禁暗自想着。 第五章 杨溥 杨文昌愁眉苦脸地从府衙回到家中,换下了官服,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怔怔地发愣。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今日孙殿臣被杀的案子,实在是让他忧心忡忡。堂堂朝廷三品武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厉鬼所杀,这样的奇案,实在是让他束手无策,无从查起。 如果他要是将厉鬼杀人的事情写成卷宗呈送上去,先不说百官如何议论,因为此案涉及正三品武将,皇上又素来偏爱汉王,此事他是一定会过问的。查了半天,最后凶手居然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一旦皇上雷霆震怒,自己丢官事小,恐怕人头都将不保。 想到这里,杨文昌觉得心中苦闷,哀叹自己流年不利,倒霉透顶,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案子。他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借酒浇愁。 这时一名家仆走进书房禀报道:“老爷,有人求见。” 杨文昌此刻正心烦意乱,摆一摆手道:“什么人?不见不见!” 家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这人,是老爷您的侄儿杨溥杨大人。” 杨文昌愣了一下:“侄儿?” 他这才想起了自己在京师中还有这么一个侄儿。杨溥的父亲杨文宪,是自己在老家的族兄,老实本分,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可是他却生出了杨溥这么一个号称天才的神童,算起辈分来,他确实是自己的侄儿。 杨溥自小就非常聪明,十岁不到就精通诗对,常常会妙语惊人。据说有一次他父亲杨文宪因为一桩案件受到株连,被抓进县衙大牢。家人都惊慌失措,没有办法,唯有他独自一人前去县衙向县官求情。 县官见他虽然年纪小,却毫不胆怯,对答如流,想起他在当地称为神童,于是一时兴起,出了一幅上联要他来对:四口同图,内口皆归外口管。 这是一幅拆字联(繁体的图字是含有四个口字),妙就妙在既说明了图字中内外四个口之间的关系,又暗喻我乃一县主宰,此间一切都由我做主。 谁料想杨溥想也不想张口便对:五人同伞,小人全仗大人遮。这下联比上联更妙,他把伞字拆开(繁体伞字拆开有五个人字),既讲明了伞字的结构是一个大人字遮盖着四个小人字,又巧妙地奉承了县官老爷。 县官听了下联十分高兴,也很佩服他的机智和才华,断定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就释放了他的父亲。 后来杨溥在建文二年的时候,高中进士,被任命为翰林编修。后来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称帝,听说了他的才华,也很珍惜,在去年下诏册立朱高炽为太子后,就任命杨溥为太子洗马,辅佐太子的文理修养以及政事处理。 听说杨溥为人谨慎廉洁,从不攀附权贵,对人也谦恭有礼,即使对待下属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在京师数年间,除去每年年节会礼节性地送来拜帖和贺礼外,其实和杨文昌这个叔叔总共也没见过几面,所以难怪杨文昌一时没想起他来。 虽然杨文昌心里暗自奇怪这个侄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不过他现在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所以还是赶紧起身,一面吩咐家仆请杨溥进来,一面整理衣冠准备相迎。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文士大踏步走进书房。一身朴素的布袍,白净面皮,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看上去精神而内敛,正是杨溥杨弘济。 杨溥一进门就对杨文昌长施一礼:“经年不曾上门请安,乞请恕罪,叔父一向可安好?” 杨文昌赶紧一把扶起:“弘济贤侄,一切安好,快请入座。”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已毕,杨溥双眼一扫,就看见了桌上刚才杨文昌自斟自饮的酒具,微微一笑:“叔父可是还在为今日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的命案而烦忧?” 杨文昌一怔:“贤侄也已知道此事?” 杨溥道:“京师才多大点儿地方,加上孙殿臣乃新任的汉王护军指挥使,汉王多大的名声,不到半日,这京师中就已传遍。不过侄儿对于详情倒也不甚了解,叔父可愿相告,或可为叔父分忧。” 杨文昌心中暗暗嘀咕,看来这位贤侄今天忽然上门拜访就是为了此事。本来此等要案,本不应对局外人谈及详情的,一则杨文昌心中实在苦于没有调查方向,束手无策,二则杨溥身为太子近臣,忽然上门询问此案,想必是太子想要了解此案,却又不便出面,因而派他前来打探。如果真是这样,太子之意他杨文昌可是万万不敢拂逆的。 于是他长叹一声,把今日在孙殿臣府中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对杨溥讲述了一遍。 杨溥听完也是半晌默然无语,这也难怪,鬼魂杀人这种事讲出去确实是难以让人相信的。 杨文昌只能唉声叹气:“叔父实在是倒霉啊,这样诡异的凶案,人家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我却是接二连三地碰上,看来这次轻则丢官,重则人头不保啊。” 杨溥一直在思索着杨文昌讲述的案情,忽然听到他这么说,不觉一愣:“叔父是说你还遇见过这样诡异的案件?”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杨文昌点点头:“不错,就在前月,京师近郊一户地主赵四,因为收回土地逼死佃户,半夜被佃户鬼魂复仇割喉而死。而上月城中酒楼小二钱甲,素来忤逆不孝,夜夜饮酒,致使家中老母无人照顾,摔死在后巷。没过几日,老母回魂,竟然将逆子在家中众目睽睽之下逼得上吊而死。” 他长叹一声:“每月发生一起命案,至此已是第三宗了。如此奇案,叫我如何缉捕凶手,如何写得案宗文书?” 杨溥追问道:“此两宗案子也有目击之人吗?” 杨文昌道:“正是,赵四死时妻妾正在身旁,钱甲则是在吊丧亲友的面前上吊而死,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杨溥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赵四,钱甲,孙殿臣?” 忽然他一惊:“每月一宗凶案,死者姓氏又是赵钱孙,莫非有所联系?” 杨文昌只觉骇然心惊:“百家姓?难道,难道按此规律下月还要死一个姓李的?” 随即他哀叹道:“叔父我身为京兆尹,在我治内若如此继续发生奇案,我命休矣。” 杨溥看他的丧气模样,微微一笑:“叔父倒也不必如此灰心,我有一策,或可避祸。” 杨文昌听了简直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贤侄救我,救我!” 杨溥沉声道:“叔父刚才提及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也插手此案了?” 杨文昌点头道:“正是。” 杨溥道:“据叔父所讲,他先是蛮横无礼,强行插手此案,可是从案发现场的厅堂出来后却客气了许多,推说没有皇上圣旨,只能从旁协助查案。叔父试想,锦衣卫插手刑狱,何曾必需皇上圣旨?再者,他的态度前倨而后恭,何也?” 杨文昌本就对此一节颇为疑虑,只是一直不曾细想,经杨溥一点,恍然大悟:“想必是他在厅堂之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看出此案背后的什么猫腻,他又不想插手招惹麻烦,这才托词不愿接手此案。” 杨溥点头道:“既然他已经看出端倪,叔父不妨上疏告病请罪,并推荐叶知秋接手此案。死的是三品武官,又是皇上新近赐予汉王的天策卫指挥使,所以叶知秋当初才会想要插手此案。如此重案皇上必定重视,十之八九会准叔父所请。如此叔父岂不是避过此祸?” 杨文昌闻言大喜之下,深深拜谢侄儿。低头躬身之际他没有看见,杨溥的嘴角挂着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六章 少林寺 晚课的钟声敲过,惊起了少林寺附近林中的飞鸟,成群结队地在夕阳的余晖中自由地翱翔在嵩山山坳之间。 叶枫就坐在禅房内,呆呆地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那一碗药。 转眼间他来到少林寺已经一年多了,了尘大师所说果然不错,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了解到他的毒伤之后,慈悲为怀,当即同意让他留在少林修习易筋经。 只是有一条,少林寺从不留宿女客,所以他们决定让叶枫就住在寺里,而解祯亮和张痴则护着程念真姑娘在山下寻了一家农户暂住,每日白天来到寺里煎药为叶枫调理体内的毒性。待到太阳下山,他们再返回山下农户家。 现在他们已经走了,桌上的就是程念真亲手熬了一个白天的药。 可是叶枫实在是不想喝。 这药汁不知道用什么药草熬制的,不单苦涩无比,而且腥臭难闻,每次服药对叶枫而言简直无异于酷刑一般,着实难过。不过这程姑娘的医术确实了得,服用这臭药汁加上修习易筋经一年以来,他的内力逐步恢复,如今已经恢复了六七成,料想体内的毒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说到易筋经,其实习练下来,并不像外面传闻的那样是所谓神奇霸道的内功心法。其实就是一种以各种奇异姿势锻炼身体四肢,再辅以特有的吐纳方法和了尘大师以他的内功修为和奇特手法定期按摩,从而调节体内经脉内息、血气流转速度等等,是一种对内功修行之人大有裨益的功法。但是要说习练了易筋经就可以内功大进、无敌天下,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这一年来熟读之下,叶枫发现这易筋经虽然序言中写及是达摩祖师所创,但是里面有大量的道家术语,连“易筋”二字都是出自道家文献,而并非是佛家所创的语汇。所以它的来历确实有些神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对叶枫而言最重要的是要喝掉面前的这碗药。 就在他捏着鼻子苦着脸准备把碗里的臭药汁一饮而尽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身披袈裟宝相威严的老和尚大步走了进来。 叶枫当然认得,这位就是当代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时值晚课,众僧都在大殿诵经,堂堂住持竟然亲自前来他的禅房,必然是有要紧之事。 当下不敢怠慢,一口气喝下药汁,赶紧上前见礼。 仁山大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一面在椅子上坐下,一面问道:“近来老衲诸事缠身,少有过问,不知叶公子身体恢复得如何?” 叶枫恭恭敬敬地答道:“承蒙大师相询,在下身体日渐康复,武功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想来体内毒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仁山大师点点头:“程姑娘是当世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已尽得程神医真传,在她的调理之下,想必应是如此。” 叶枫谢道:“全蒙大师做主,在下才能住在贵寺习练易筋经,想来不出数月在下必能痊愈下山。” 仁山大师摇了摇头道:“可惜你没有几个月了,你明天就要上路了。” 叶枫不禁大奇道:“上路?去哪儿?” 仁山大师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叶枫:“这是京师给你的信,傍晚刚刚送到。” 叶枫接过信函,拆开刚看了几行,就面色大变。 仁山大师关切地问道:“送信的人只是叮嘱请你明日务必返程回京,看来必定发生了重大变故,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枫放下信,忧心忡忡地说:“京师发生奇案,皇上责令父亲限期破案。如今限期已到,父亲被指办案不力,已被免去官职投入狱中。”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当今皇上朱棣的心腹之人,居然被免职下狱,连仁山大师也不免动容:“竟然有这样的事!叶公子有何打算?” 叶枫道:“在下即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返京。” 仁山大师默然无语,半晌道:“你且坐下,老衲有些事要告知于你。” 叶枫顺从地坐下来,对于面前这个德高望重、慈眉善目的高僧他是很尊重的:“大师有何教诲,在下洗耳恭听。” 仁山大师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老衲并非出身少林一脉,这一点,叶公子知道吧?” 叶枫点点头。仁山大师名满天下,关于他的事迹,很多人都知道。 仁山毅公大师,少年出家悟道,四处云游,弘扬佛法,很有名望。洪武十六年,四十三岁的仁山大师奉当时的晋王朱桐之令,出任当时名寺太原崇善寺住持。十年后,因少林住持凝然了改大师辞去住持一职,仁山大师奉了周王朱椭之命出任少林住持,至今已经十余年了。 而所谓少林一脉,传说元初有个和尚叫雪庭福裕大师,他统一了当时分裂成五派的少林僧众,从此曹洞正宗便成为了少林正统。这仁山大师既不是雪庭福裕的法脉,甚至于也不属于曹洞一派,完全是因为周王的令旨才成为少林寺的住持,这在少林寺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周王朱椭且不论他的政治野心如何,他却是一个爱好医学之人,与神医程三思相熟。据说他就藩于开封时,当时河南连年遭灾,民众饥死者甚多。朱椭遍查当地,将野草可食用者与可入药者一一记载,图文并茂,著成《救荒本草》一书,对解救灾荒大有贡献。 不过从未听说过这么个王爷热衷佛法关心佛教寺院,究竟他为何要命仁山大师出任少林寺住持,至今无人知晓。 仁山大师缓缓说道:“易筋经作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历来为少林不传之秘,叶公子作为一个外人能够习练恐怕百年以来你是第一位。” 叶枫感激地说:“多谢大师破例准许,在下实在感激莫名。” 仁山大师摇摇头说道:“虽然我身为少林住持,但是因为我的出身,其实在少林寺中很多事我是不方便管的,有很多人对我也是有所保留的。” 这一点叶枫明白,自幼成长在官宦之家,对于朝廷上派系倾轧、党同伐异的事情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这方外之地的少林寺竟然也有派系之别。 仁山大师继续说道:“所以决定让你修习易筋经的其实并不是我,你也不必谢我。至于为什么会同意你修习,其实是因为一样东西。” 叶枫奇怪地问:“什么东西?” 仁山大师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慢慢地展开,叶枫看见纸上画了一个黑影,那样子犹如一条翻滚欲飞的龙! https://https:// 第七章 凝然了改 这个图案这张纸,叶枫都曾经见过。 这就是当初在听涛山庄叶枫毒发昏迷之际,程念真按照他背后呈现的图形所画的,而这个图案,和之前叶枫在华山秘窟之中所见的,那个巨大的雕像手中所持的长刀上的龙形雕纹是一模一样。 这件事叶枫一直觉得非常奇怪,无从解释。可惜此后一直忙于其他事情,这件事就暂时撂下了。 想必这张纸就是那时被了尘大师看见并悄悄收藏起来的,叶枫已经几乎要忘了这一节了,如今直到仁山大师把它拿了出来,才又勾起了叶枫心中的疑惑。 他本想问个明白,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大师,不知这个和在下习练易筋经之间有何关联啊?” 仁山大师叹了口气:“老衲只是知道了尘一拿出这张纸,了改大师立马就同意你留在少林寺并修习易筋经了。至于原因老衲确实所知不多,还是由了改大师亲自告诉你吧。” 叶枫一愣:“了改大师,莫非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 仁山大师点头道:“正是。” 叶枫心中暗自惊讶。 凝然了改大师,十四岁出家入少林寺,从低做起,后来师从当时的少林寺住持松庭子严大师,在子严大师身边做了五年的书记。他平素酷爱读书,除了精于佛法经典之外,对于经史典籍无一不通,被师尊子严大师戏称为“会行走的藏经阁”。 后来应北燕仰山隐禅寺之邀,了改大师出任首座三年。直到子严大师圆寂,少林寺众僧仰慕了改的德品,具疏请他出任少林寺住持。岂料三年之后,了改以身体染病为由主动辞去住持之职,隐居在少林寺后山。这也才有了后来周王下旨令当时在开封的仁山毅公大师接任少林住持一事。不过以周王一个封藩河南的王爷怎么会下令让一个山西的名僧出任少林住持,这着实令人费解。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如今听仁山大师的话中意思,不但少林寺背后有很多事还是由这个前任住持决定,而且当时决定让自己留在少林习练易筋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图案。究竟这个图案有何玄机?何以能左右少林寺的决定,甚至于自己的命运? 叶枫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问道:“了改大师是想要见我吗?” 仁山大师点头道:“不错。本来是想待你身体复原之后再和你见面的,不过你明日就要启程返京,事出突然,故而由老衲携此图前来相请。叶公子可愿意前往一见啊?” 看来这个了改大师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当然也包括自己身上出现的这个图案的秘密。叶枫恭恭敬敬地对仁山大师行礼道:“烦请大师引见。” 仁山大师的表情显示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对叶枫淡淡地说:“请随老衲来。” 随即他转过身,当先走出了禅房。 叶枫跟着仁山大师不紧不慢的步子,静静地走在后面,逐渐走出了少林寺,一直走到了塔林之侧。 塔林在少林寺西边小山脚下,是唐代以来历代少林高僧圆寂之后的埋骨之地,建有大小参差,粗细不一的近两百座砖石墓塔,形式多样,排列散乱,远远看去如同茂林一般,因此唤作塔林。 在塔林之侧有一片小树林,林中建有一座竹庵,远远看去里面透出灯光,叶枫暗想,这里必定就是了改大师隐居之处了。 踏入林中,却是异常的静谧,连鸟叫虫鸣之声都没有,反而有一股肃杀之气。叶枫经过这一年多以来,武功已经恢复大半,耳目也逐渐恢复了以前的灵敏,他能感觉到这小小的林子里至少隐藏有四五个人在保护这里,而且武功一定极高,正是他们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惊走了这里的鸟虫。 不难猜想,这里一定是少林寺的禁地,而且守卫森严,如果不是仁山大师带领,恐怕自己一步也无法踏入。叶枫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前任的住持,隐居的地方居然需要这么多高手护卫,到底了改身上有什么秘密呢? 正想着,已经来到了竹庵门口。仁山大师轻轻推开了竹门,走了进去,对里面的人一稽首:“了改师兄,叶公子到了。” 叶枫环视四周,竹庵里异常的简单,一床一几,几个蒲团,剩下的就是靠墙的一排排竹制书架,密密麻麻盛放得满满的全是书册竹简,地上也到处都堆满了书籍,看来传闻中了改大师酷爱读书果然名不虚传。 在屋里唯一的案几后面,盘坐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面目慈祥,白眉白须,正微笑着看着叶枫,他一定就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了。 叶枫赶紧深深施了一礼:“晚辈拜见大师,大师安好!” 了改满面笑容点着头,一面应着“好,好”一面挥挥手示意叶枫坐下。叶枫盘膝在蒲团上坐下来,一回头,却发现仁山大师不知不觉已经悄悄退出了竹庵。叶枫心里一阵嘀咕,不知道这了改大师要和自己谈什么,竟然连身为住持的仁山大师也不方便旁听,需要回避。 转过头,看见了改大师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却怪有趣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着。叶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只有硬着头皮坐着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了改大师才开口道:“叶公子不必紧张,老衲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或许也可以解开我们彼此的一些疑惑。” 叶枫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了改大师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信任感,慢慢地,他的紧张在消退。 了改大师问道:“叶公子看过那张纸上的图案了,这个图案你们之前是从哪里看到的啊?” 叶枫于是把在华山秘窟之中看见的雕像上的图案,以及在听涛山庄中自己毒发昏迷醒来后,程念真告诉自己背上曾出现过这个图案的事讲述了一遍。 了改大师饶有兴致地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似乎陷入了沉思:“雕像上的图案……你背上出现印记……后来又消失了……”https://https:// 叶枫看他似乎在想一个极为重要的难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有些怯生生地把程念真所讲的关于他体质异于常人的说法讲了出来。 了改大师听了这话忽然猛地抬头,两眼直盯着叶枫,用一种惊疑的眼神重新上下打量着他。 叶枫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犹豫着问道:“大师为何对这个图案如此关心,莫非也曾经见过?” 了改大师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开口道:“老衲也是从一本古卷轴上第一次看见这个图案的。” 叶枫一愣:“卷轴?什么卷轴?” 了改大师的脸上现出一种神秘的神色:“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第八章 上古卷轴 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不知怎么的叶枫忽然想起了怀里的那串佛珠。 那是已故的华山派前掌门范上古在临死之前偷偷塞给他的,同时还留下一句话:“卷轴在少林。”(参见第一卷华山惊变) 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实在让人无从揣摩他的意思。本来叶枫虽然把佛珠日日带在身边,却一直不知有何用处。直到了改大师现在提到了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叶枫忽然想起,也许他们所说的是一回事。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这串佛珠,递给了了改大师:“不知大师可知道这串佛珠?” 了改大师接过佛珠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抬头面色一沉看着叶枫:“这串佛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枫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当初他们怎么被活埋在密道内,范上古在临死前如何避开唐大把佛珠交给他,以及范上古的遗言都告诉了了改大师。 了改大师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想不到范掌门竟然会如此信任你。好吧,既然他认为你是那个可以托付之人,那我也将一切都告诉你。” 叶枫面色一整,端坐着静静等待了改大师即将告诉他的话,他预感到,这一定是个很让人震惊的秘密。 了改大师略一思索,沉声开口道:“我所知的都是我师尊上一代住持松庭子严大师亲口告诉我的,这一切还要从华山派当年的掌门贺至真贺真人说起。当年少林住持还是天下闻名的月岩永达禅师,当时正是前元朝至元年间,忽必烈称帝,天下经过战乱之后刚刚平定不久,人心思安,元朝官吏也还没有以后的那么腐败,所以为天下百姓计,少林寺子弟都一直专心研究佛法,没有参与反元活动,也极少与江湖上其他门派来往。一直到有一日贺真人忽然来访。” 这已经是百余年前的旧事了,叶枫目不转睛地仔细听着了改大师的讲述。 “贺真人那时年事已高,还亲自远赴嵩山,可见事关重大,所以永达大师用很高的规格接待了他。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三天三夜,除了送茶饭的小沙弥之外,没人能接近他们,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三天后贺真人离开少林返回华山,后来贺真人走后没两年,永达大师忽然辞去住持一职,隐居起来。直到六年之后贺真人忽然驾鹤西去,永达大师才又回到少林寺继续担任住持,一直到他圆寂。” 叶枫听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了改大师道:“其实当年贺真人从华山带了一样东西交给了永达大师,永达大师之所以辞去住持隐居起来就是为了秘密的研究这个东西。可惜,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却一无所获,永达大师明白这东西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浩瀚如海,玄深无比,穷自己毕生之力也无法解答一二。在闻听贺真人仙去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体也大不如前,恐怕这个秘密会随他埋入黄土之下,于是他回到少林再度担任住持,寻找下一代的继任者。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圆寂前亲口告诉继任的住持当时已经七十二高龄的普就大师,请他继续寻找良才来解开那样东西的秘密,于是这个秘密就一代一代由历代的住持口传了下来。” 了改大师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串佛珠,也是由翠绿晶莹的九颗佛珠穿成,他把两串佛珠放在一起,它们无论色泽还是珠子大小完全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一对。 他对叶枫说道:“这两串佛珠其实本是一串,由十八颗大小色泽相同的玉珠穿成,是永达大师的心爱之物。当年他收下贺真人送来的东西后,就把这串佛珠一分为二,他和贺真人各持一串,只待以后解开那东西的秘密后作为信物使用。这个佛珠和秘密只传给华山派和少林继任的掌门和住持大师,想不到如今华山派发生了如此巨变,难得范掌门在困境中对你又如此信任,这两串珠子才能在百余年来第一次见面。” 叶枫赶紧追问道:“贺真人带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地看了叶枫一眼:“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卷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他顿了顿继续讲下去:“据说当年贺真人是反元活动的积极分子,他有一次聚集了一群反元义士挖一条密道用来收藏反元活动所需的财物和兵器,无意中竟然挖通了一处上古遗留的秘窟。” 说到这里,他嘿嘿冷笑了一声:“无意?鬼才相信呢,那么大的华山,竟然让他无巧不巧地挖通了一千多年前的秘窟,要是没有地图谁会相信?不过贺真人已经仙去百年,这些已经无从考证了。” 叶枫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了改大师继续讲道:“无论如何,贺真人挖通了上古秘窟,更重要的是,他在秘窟中一个密洞之内,找到了一卷上古留下卷轴。” 叶枫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他和唐大遇见夺命金蟾的那个密洞,看来果然是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黑色石盒里的卷轴,而那只金蟾异兽又是谁用金针暗器刺瞎双眼关在石盒里的? 正想着,了改大师又说道:“贺真人虽然得到了这卷轴,可是里面全是上古文字,无人识得,他研究了很多年,拜访了很多宿儒学者,不过能勉强分辨出这卷轴是上古魔神蚩尤时代留下的。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少林寺,少林寺藏经阁不止是佛经,还收藏了许多古籍,号称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于是贺真人就带着卷轴远赴嵩山拜访住持永达大师,永达大师饱览群书,知识渊博之极,一见卷轴就爱不释手,也一心想要解开里面的秘密,于是接下来就有了我前面所讲的这些。” 叶枫听见这些百余年前的秘辛,只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也略微解开了一些他在华山秘窟之中的疑惑。 当下他追问道:“那么这百余年来少林历代高僧解读出这上古卷轴了吗?到底里面记载着什么秘密?” 了改大师微微一笑:“哪里有那么容易!且不说里面的文字都是一些类似图画的象形文字,久已不用,无人识得,只能从一些古典籍中寻找类似的,解读起来困难无比。单就它的质地而言,就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动物的皮,兼具坚韧与柔软,而且千余年来丝毫无损,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 叶枫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说了半天百余年来还是不能解开卷轴上的秘密。 了改大师看见叶枫的神情淡淡一笑:“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经过我师尊子严大师和我多年来的不懈研究,发现有另一本书上记载的有些图形和文字和这卷轴上有相似之处,所以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这时他扫了一眼叶枫,又说道:“包括你身上那个奇怪的龙形图案,在卷轴和这本书上都出现过。” 叶枫听见和身上的图案有关,精神一振,问道:“那么这本是什么书?” 了改大师反问道:“你听说过推背图没有?” 第九章 第一奇书 叶枫当然听说过。 传说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为了推算大唐的国运,下令当时两位著名的奇人道士袁天罡和李淳风合力编写一本书,这就是被称之为道家第一奇书的《推背图》。 可是叶枫对于道家典籍并无研究,所以这本书到底奇在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了改大师道:“这本书之所以被后世称之为奇书,是因为它是一本预言。” 叶枫奇道:“什么预言?” 了改大师微笑着说:“编写这本书的本意是唐太宗为了推算大唐的国运,传说编写此书的袁天罡和弟子李淳风都是旷世奇人,两人亦师亦友,精于周易卜算,极为灵验。当年编写此书时两人就是用周易推算,没想到一算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推算到了大唐之后的两千年。李淳风还要再算下去,袁天罡轻推其背说道天机不可再泄,阻止了他,因而此书名为推背图。全书共计六十副图像和对应的谶语,全部来自易经八卦演算,它不但预言出大唐,甚至预言了今后两千年的重大事件。” 叶枫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两千年?这怎么可能?他们的预言都应验了吗?” 了改大师的微笑看上去很神秘:“书里的图像和谶语都很晦涩难懂,非常难以解释。加上历代君王无一不担心它的流传会影响民心,从而危及其统治,所以民间几乎无人知道其内容。但是从大唐之后至今所发生的很多重大事件来看,它的预言大多数都应验了。” 叶枫不禁大为奇怪:“既然民间无人知晓其内容,大师又是如何得到此书的?” 了改大师笑道:“我说的是几乎,少林寺并不在其中。虽然因为年代久远无从考证来历,但是少林寺中现在却收藏有两本推背图。” 叶枫愣了一下:“两本?” 了改大师点点头:“没错,是两本。而且两本内容都大致相似却又各有不同,应是两个不同的版本。” 他看了看叶枫一脸的茫然,又接着说道:“这两本书里都有和华山的上古卷轴中图形文字相似之处,而这相似之处却都是在两本书各自不同的地方。” 叶枫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了改大师叹息了一声,似乎对他的理解能力有些着急:“你真的相信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能仅凭着周易推算就能算出今后两千年的重大事件?” 叶枫苦思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上古卷轴……相似的图形文字……莫非,莫非他们手里也有一本上古卷轴?” 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却看见了改大师在缓缓点头:“不错,老衲也是如此认为。” 他看着叶枫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笑了笑:“老衲多年研究发现,这两本推背图上的预言几乎都可以和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相印证,唯独这有着和上古卷轴相似图形的部分却无法解释,也和历史事件毫无关联,所以我有个大胆的假设,这部分其实并不是预言。” 叶枫问道:“不是预言那是什么?” 了改大师脸上洋溢出一种激动的神情:“是方法!是解读上古卷轴的方法!”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老衲猜想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手里一定也有一本上古卷轴,虽然不见得和华山的这一本内容相同,却一定是同一时期的。而他们所谓的周易推算不过是用一定的方法解读出了卷轴中的秘密,而堂而皇之地把这些秘密作为自己的预言写在推背图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衲研究了大量唐代的史书和野史,通过一些零碎的记录可以佐证,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搞出了不止一本的推背图。老衲相信其实他们是将解读上古卷轴的方法分成了很多份,伪装成预言偷偷加入了不同本的书之中,所以造成了这些书各有不同,而这些不同的地方却又无法和历史事件相印证的情况。” “所以,”他最后总结道,“只要能找到这些书,把这些不同的地方都找出来,合起来就能解读这上古卷轴的秘密了。” 叶枫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那怎么知道他们搞出的这推背图一共有多少本?藏了多少个不同之处?” 了改大师皱着眉头:“这确实是个难题,没有任何记载可以知道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一共搞出了多少本推背图。不过他们都是道士,道家认为一为万物之始,九为数量之最,所以应该不会超过九本。” 九本?叶枫感觉脑袋都是晕晕的,天下之大,要找到一本已是难事,何况九本?看来要解开自己背上的图案之谜是遥遥无期了。 了改大师笑了笑:“不用沮丧,虽然我们估计这推背图有九个不同的版本,但是不一定需要全部找齐才能解读上古卷轴的。只要能多找到几本,让我从这些不同之处中找出一定的规律,举一反三,大致也能了解卷轴里面记载的秘密了。” 叶枫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不用找齐九本,大概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一转念他又问道:“大师特意找在下前来告知这许多的秘密,我想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串佛珠吧?” 了改大师微笑道:“叶公子果然很敏锐,难怪能接连勘破华山和听涛山庄这两起奇案,名震天下。其实你自己也很想弄明白你身上那忽隐忽现的图案和这上古卷轴之间的关系吧?” 这一点叶枫无法否认,他只能点头。 了改大师继续说道:“这一次听说令尊因为京中奇案蒙难下狱,我想以叶公子之才此次返京必然能勘破奇案,立下奇功,救出令尊。我只希望你在合适的时机能打探一下,因为我知道在皇宫内院之中一定收藏有推背图。” 叶枫一愣:“你是要我去皇宫中盗书?” 了改大师依然慈祥地微笑着,可是如今这笑容在叶枫眼中却有些意味深长:“老衲并没有这么说,叶公子只需要打探即可,是否下手,全由公子自己决断。” 叶枫有些发愣,这话说的这么圆滑,反而让他接不上话了。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了改大师打断了他:“好了,叶公子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不过今夜老衲所讲,请公子藏于内心,切勿外传。” 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叶枫只得一面点头应允,一面起身告辞。在他转身走出竹庵之际,身后传来了改大师的话:“叶公子请放宽心,只要公子需要老衲的帮助,老衲一定会尽力的。” 这话来的有些突兀,叶枫一时没怎么明白,刚想回头问时,门外立候的仁山大师对他作了个请的手势,他只好随着仁山大师走了出去。 他能感觉到树林里那些肃杀之气依然还在,可是他现在的心里却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刚才了改大师告诉他的上古卷轴和推背图,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叶枫走了。 了改大师一个人静静坐在案几前,怔怔地看着几上的烛火忽闪忽闪地跳动,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时竹庵门外忽然走进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这个和尚身材极其魁梧高大,连宽大的僧袍都裹不住他浑身隆起的肌肉。他面生横肉,满脸钢针一般的虬须,如同寺庙中的金刚罗汉塑像一般凶神恶煞。https://https:// 可是此刻他的表情却极温顺,对了改大师合十为礼:“师兄,我来了。” 了改大师没抬头,还是盯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只是淡淡地道:“了空师弟,明日叶公子上路返京,你去暗中保护他,有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了空躬身应道:“是,师兄。”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师兄没有把您解读出的上古卷轴中那个关于龙形图案的预言告诉他?” 了改大师忽然猛地抬头,两眼严厉地盯着了空,吓得了空一哆嗦,赶紧低头闭嘴木立当场。 盯了好一会儿,了改大师才慢慢开口道:“少林百余年来多少高僧的心血才解读出了这一条预言,他现在没有知道的必要。需要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以后你也不必再提!” 最后这一句非常严厉,了空偌大的身躯一颤,似乎非常害怕。 了改大师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语气也轻柔了些:“通知京城的佛眼,该是佛五心行动的时候了。” 了空恭恭敬敬地应道:“是!”躬身倒退着退出了竹庵。 寂静无声的竹庵里又只剩下了了改大师继续坐在案几前,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 第十章 青石镇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被后世称为诗仙的唐代大诗人李白曾经这样惊叹。 蜀道,就是从西安出发,翻越秦岭和大巴山进入蜀地的道路。这一路上山高谷深,道路崎岖,难以通行。 三国时期蜀相诸葛亮便是从蜀道出西川北伐中原,沿路建了不少栈道运送粮草,却终因蜀道险恶,转运艰难,所以以诸葛孔明的才能也只落得六出祁山也不能成功,最后病死在五丈原。后来杜甫叹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蜀道之艰险,由此可见一斑。 而青石镇正是从蜀道进入蜀地的第一镇。 这里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因为附近的山中出产大青石而得名。镇子虽然不大,不过因为地处蜀地进出必经之地,所以来往客商络绎不绝,平时倒也热闹非凡。 唐大骑在马上就立在镇口,今天看上去这个小镇却有些萧条。镇子中间一条石板道路,两旁的铺面大多门板紧闭,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他身后的马车上,唐玉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在驾驶座上,一身雪白的衣衫也灰扑扑的,与平时一尘不染的形象大相径庭。半月来从西安出发,经过千里蜀道到达这里,不但人已经风尘仆仆,连拉车的马都显得疲惫不堪。 这时马车的布帘撩了起来,神医程三思从车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喃喃道:“终于到了个镇甸了,应该进入蜀地了吧?” 唐大点点头:“不错,这里就是入蜀的第一镇,我们可以歇息一下了。” 程三思叹了口气:“这一路的崎岖颠簸,人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果然不假。我这把老骨头倒是还撑得住,只怕他就快散架了。” 唐大微微一笑:“所以才需要程神医您亲自走这一趟,有您老人家在,他方可担保无虞。” 程三思放下了布幔缩回了车里,鼻子里哼了一声:“赶快找地方歇脚吧,他的身体还没复原,需要吃点有营养的,老啃干粮可不成。” 唐玉赶着马车晃晃悠悠地进入镇子,车厢的布幔窗帘都遮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车里除了程三思,另外一个人是谁? 唐大驱马跟在马车后面,回头看向来路。远处的山坡上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从西安城出来,这几个人就一直跟唐大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看来非常有耐心。联想起得到的西安城中密探的消息,唐大冷笑了一声,应该是雷厉到了,他暗想。 雷厉,大雷门的雷厉。 雷厉就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唐大他们一骑一车进入了青石镇。 他在大雷门四大堂主中排名第四,虽然排名最末,论武功也远远不及大堂主雷雨云,可是作为一个雷家的旁支子弟,能位列四大堂主,绝不是偶然的。谈到临敌筹谋,随机应变,他自认在大雷门中不输任何人。 这一次大雷门在华山之役中损兵折将,四大堂主中大堂主雷雨云重伤,二堂主雷卓云下落不明,整个大雷门犹如塌陷了半边天。可是雷厉心里却有些窃喜,或者,这是他上位的好时机。 特别是当他在西安城中发现唐大带着一辆马车,神神秘秘地返回蜀地,他就更加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辆马车居然要唐大和唐玉亲自护送,车里的人想必十分要紧,他一定要查探明白。 这一路他带着他贴身心腹的雷家五虎一路只是远远地跟着,并不急于接近,但是唐大非常小心,马车里的人从来不下车不露面,根本无从查探。 可是他并不死心,只要跟着他们,迟早会有机会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虽然他们或许敌不过唐大和唐玉,但是就算只打探到车里人的身份,也必定是大功一件。雷厉仿佛已经可以看见总堂主雷破天脸上那赞许的笑容,如果雷雨云的伤有什么变化的话,他雷厉有一天接替大堂主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雷厉一挥手,示意身后的五虎一道跟进镇子里去。这一路蜀道十分险峻,人烟罕见,好不容易到了个镇甸,唐大他们一定会放松下来休息一下,这样自己的机会就到了,他暗想。 马车停在镇上酒楼的院子里,雷厉带着五虎在酒楼对面的面摊坐下,这里视野很好,既可以看清酒楼里的情形,院子里也是一览无余。 看来唐大他们非常小心,唐玉进了酒楼去点酒菜,程三思从车里出来拎着一包药钻进了厨房,估计是去熬药,看来马车里的人病得不轻。唐大站在马车边却一直没有离开,看起来似乎和马车里的人在轻声交谈。 唐大没离开,雷厉他们就没有机会。雷厉想了一下,低声吩咐几句,五虎中老四老五两个人站起身走进了对面的酒楼,一个负责盯住唐玉,一个去厨房看着程三思。https://https:// 雷厉和剩下的三虎就在这里盯着唐大,只要有机会,马上就能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雷厉心里有些得意,就算你唐大武功高,可是我耐心好,只要死死盯住你,总会有破绽可寻的。 这时酒楼里出来一个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酒有菜,直接送到了马车边上。马车的布帘撩起,里面的人把酒菜接了进去,可惜马车冲着里面停着,看不见车里面的情况。唐大他们果然小心,连吃饭也不离开马车,雷厉暗叹了一声。 不过那些酒菜倒是颇为丰盛,有鸡有肉,看上去就让人馋咽欲滴。雷厉他们这半月都紧紧跟在唐大一行的后面,加上蜀道之上人烟罕见,每天只能啃啃干粮,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抗议了。现在看见对面丰盛的酒菜,再低头看看面前脏兮兮的瓷碗里一堆硬邦邦的面条,还淋了一层红红的辣油。早就听说蜀地的人喜欢吃辣,无论吃什么都要加上辣椒,闻着都难受,雷厉叹了口气,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 回头看看眼前的这个镇子,有些空旷的青石板路上居然没有一个行人,除了他们坐着的这个面摊和对面的酒楼,整条街上几乎没有几家商铺营业,看上去冷冷清清的。这样冷清的小镇,估计唐大他们也不会在这里久留,多半吃过饭就会继续赶路。 雷厉正这么想着,抬头就看见唐大从酒楼院子里走了出来。 第十一章 香饵与鱼 唐大就这么施施然地从酒楼院子里慢慢踱步走了出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都没看坐在街对面的雷厉他们一眼,扭头就往长街的一头信步走去。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大就这么走了? 丢下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酒楼院子里,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可是他确实是走了。 雷厉略一思索,一摆头,递了个眼色,五虎中的老二老三站起身,走出面摊子远远地跟着唐大。雷厉有些不放心,对他们俩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只要跟着唐大,别有什么行动,有什么不对马上回来报告。 两虎点点头,跟着唐大慢慢走远了。 雷厉这时心里稍稍定了些,就算你唐大厉害,我只要远远跟着你,知道你的去处,不轻举妄动,你又能奈我何? 现在他的目光又投向了院子里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唐玉在酒楼里,程三思在厨房,唐大又不知道优哉游哉地去哪儿了,现在就剩下了本来被严密保护着的马车孤单单地停在这儿。自从刚才酒楼的小二送了酒菜,马车里再没有半点动静,估摸着里面的人没准这会儿正在大快朵颐。 想到刚才那些个丰盛的酒菜,雷厉不由得又看了眼面前那难以入口的面条,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噜地响。 雷厉的耐心很好,做事不急不躁,在大雷门里他的稳重是出了名的。 为了锻炼耐心,他很喜欢钓鱼,空闲的时候常常在河边一坐就是一天。他就是喜欢和鱼比较耐心,这些个野生的鱼非常狡猾,对于口边的香饵往往吞吞吐吐半天,就是不吞钩。但是无论多狡猾的鱼只要你有耐心,最后总是会忍不住上钩的,所以每次最后胜利的都是雷厉。 可是现在,雷厉觉得眼前的这辆马车,仿佛化作了那充满诱惑的香饵,自己成了那待钓的鱼。 从西安一路沿蜀道跟了半月,就是想要知道这马车里藏的人是谁。在他眼里,这马车就如同是那狡猾的鱼,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只要有耐心,不怕没收获。 可是唐大他们一路都很小心,没有给半点机会,到了眼下这马车忽然就在眼前了,只要走过去一撩帘子就能知道里面的秘密,这诱惑真的是非常的大。 不过眼看着这机会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来到眼前,虽然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机会,雷厉还是犹豫了,他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虽然人们一直都在说天降机遇、以待天时之类的话,但是实际上机会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从天而降的。只有做了非常详尽的准备,在机会到来的时候才能抓住,但是世上做准备的人有千千万,真正成功的人没有几个,可想而知这机会来得是多么的稀少,得上天多么眷顾。 可是眼前这机会忽然就摆在了雷厉面前,千辛万苦地跟了这一路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机会,只需要走过去一伸手就能知道答案。偏偏这时候的雷厉却犹豫起来了。 雷家五虎是雷厉能够在大雷门中位居四大堂主之位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平时做事向来让他放心。此刻四虎五虎分别在酒楼里盯着唐玉和程三思,如果有什么不对他们一定会马上回报,现在还没动静,说明没有异常。 二虎三虎跟着唐大走远了,唐大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突然就出现在马车边上,现在的马车真正是不设防的状态。 雷厉想来想去犹豫了半天,眼睛死死盯着马车,脑子里在反复地盘算着。如果再犹豫下去,一旦唐大或者唐玉回到马车边,这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雷厉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头对着坐在对面的雷家大虎点了点头,大虎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对面酒楼院子里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雷厉坐着没动,眼睛看着雷大虎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好像都踩在他的心坎上,就是紧张,就是不踏实。可是这一路走过去都没什么事发生,一直到雷大虎走到了马车边上,雷厉揪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了点。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可是雷厉还是不能相信像唐大这样的厉害角色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把这天赐的良机白白地送到自己面前。现在只剩下雷大虎撩开门帘,马车里的秘密就要真相大白了,雷厉觉得心跳都加速了。 雷大虎在马车边上站定了,回头望向雷厉,雷厉深呼吸了一下,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对他点了点头。 马车是冲着里面停在院子里,从雷厉的角度看不见门帘,他屏住呼吸看着雷大虎一弯腰伸手去撩那马车的门帘子。 门帘撩开了,雷厉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却清清楚楚看见雷大虎脸上现出了一种惊讶的神情,略一犹豫,他居然一猫腰钻了进去!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雷家五虎能够成为他的心腹,除了对他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他们做事也是非常的小心,没有自己的吩咐,雷大虎怎么可能会钻进马车?到底马车里面的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雷厉怔怔地看着马车,雷大虎钻进去之后,马车再没有半点动静,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雷厉等了半天,既没有动静,也不见雷大虎出来。不能啊?就算里面有唐大这样的高手,动手之间马车也该摇晃几下啊?难道这大虎上了马车和里面的人吃喝起来了,刚才不是有小二送了酒菜进去吗?也不可能,他绝对没这胆子。雷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影来到他身边,一躬身唤道:“堂主!” 雷厉一惊醒,抬头一看,原来是跟踪唐大的两虎之一雷二虎。他心里咯噔一下,这雷二虎怎么忽然回来了,难道是三虎出事了? 他心里虽然惊疑不定,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表情,低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雷二虎看上去神色如常,不像出了什么事,也是低声答道:“属下兄弟二人跟着目标到了街尾,目标进了一家寿材铺,属下不敢轻举妄动,老三在门口盯着,属下回来禀告堂主定夺。” 原来没有出什么事,雷厉心里稍定一些,一挥手示意雷二虎坐下,一面转头看了眼面摊子的老板。 这面摊老板是个有些佝偻的老头子,有些散乱的花白须发,穿了一身脏兮兮的旧布衣服,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面锅后面低头煮面,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离雷厉他们坐的位置有些远,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说话。 雷厉回过头又看看街对面院子里的马车,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心里感觉到一丝不祥。寿材铺?唐大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寿材铺干什么?加上眼睁睁看着雷大虎钻进马车再没了动静,十有八九是出事了,雷厉心里有些慌乱了,他不能再坐在这里等待了,他坐不住了。 雷厉低声吩咐雷二虎在这里盯住马车,自己站起身来,向对面的酒楼走去。 如果马车是个陷阱的话,现在从雷大虎一去不回几乎可以肯定了,那一定是等着钓自己这条大鱼,雷厉才没有这么笨,自己送上门去,他现在要去酒楼和雷家五虎六虎会合,看看唐玉和程三思的动静。 这一路跟下来,程三思的存在一直让雷厉很奇怪,马车里的人难道有病?或者是个受伤的人?需要神医一路相伴。无论如何,程三思对于唐大和车里的人一定是十分重要的。 天下皆知神医程三思不会武功,如果能找到机会从他下手,甚至抓住程三思,那么就算是折了雷大虎也不亏,还有机会翻盘。 到底谁是香饵谁是鱼,还不一定呢,雷厉有几分得意地想。 第十二章 唐门 雷厉一踏进酒楼,所有的得意感都消失了。 整个酒楼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活人。 掌柜的,跑堂的,甚至连客人都没有,一楼大堂包括二楼雅座都空荡荡的,悄然无声,静悄悄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只有靠墙边的那副座头上,雷四虎趴在桌上,鲜血淌满了桌子,染红了桌上的几盘菜肴。雷厉不用查看就知道他已经被人割断了喉咙,早就气绝身亡了。 看来这个酒楼一定是蜀中唐家的据点,怪不得唐大会选择这里落脚,雷厉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 一转念,他抢前几步走向后厨,雷五虎应该在那里监视熬药的程三思。可是他走进后厨,整个厨房也是空无一人。 灶台上的大锅里煮着鸡汤,热气腾腾,白花花的鸡肉还在翻滚着。案板上的菜切了一半,看来这里的人走得很匆忙。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雷厉低头在地上发现了几点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的柴禾堆。他伸手拨开柴草,露出了一张血迹斑斑的死尸的脸,雷五虎! 雷厉的心沉到了底。 原来这个酒楼连同后院的马车就是唐家设下的陷阱,自己大摇大摆毫无警觉地踩了进去,居然还在暗自洋洋自得,真是可笑。 可是现在酒楼里的人都不见了,他们去哪儿了? 雷厉心里有些慌,他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了,赶紧跑出了厨房。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几乎惊呆了。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酒楼大堂里忽然热闹起来。片刻之前还趴在桌上的雷四虎的尸体不见了,现在大堂里那些空荡荡的桌子都坐满了客人,推杯换盏,喧嚣热闹。两个跑堂的小二穿梭在宾客中间,来往忙碌着。整个大堂没有一个人抬头看雷厉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雷厉感觉好慌乱,眼前的情景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自己如同困在梦里无法醒来,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跌跌撞撞几步抢出酒楼大门,刚想喘口气,一抬头,发现街对面的面摊子,本来一直坐在那里等着自己的雷二虎不见了。 雷家五虎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自己的吩咐,他们是绝不会擅自离开位置的。雷厉抬眼扫视了一圈,除了正在低头煮面的面摊老板外,周围空无一人。 雷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定睛仔细看了看正在煮面的那个老头,忽然冷汗就下来了,他看见正在冒着热气的大铁锅边上伸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只手,一只人手!从袖口的衣服颜色看,雷厉脑子里轰鸣了一声,不用问了,这个正在大锅里被煮着的人,就是雷二虎! 雷厉想起了刚才酒楼后厨里锅里正在翻滚的白花花的鸡肉,还有刚才败在自己面前那一晚浇着油辣子红亮亮的面条,他的胃一阵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 雷厉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酒楼门口,面对这空无一人的长街,身后是酒楼里宾客们的喧嚣热闹,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仅仅在片刻之前,他还坐在对面面摊子上踌躇满志,指挥若定,现在就剩下了他孤身一人,茫然无措。 对了,还有雷三虎,还有跟踪唐大去寿材店的雷三虎! 雷厉想到这里转身顺着长街跑去,虽然他心里知道雷三虎也一定凶多吉少了,但是无论生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对方没有对自己下手? 寿材店并不远,很好找,不光因为门口挂着一面写着“寿”字的布招,更是因为整个长街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这是唯一一家还开门营业的。 店铺里面光线很暗,大白天里面都一片黝黑,雷厉走进去,站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店铺里的黑暗。 这个店铺不大,雷厉连叫了两声,没有人应声,不但没看见唐大,连雷三虎也不见踪影。 店铺里两旁摆了很多纸扎的花圈纸人之类的祭品,正中央一字排开摆了五口棺材,每口棺材前面都摆放着一个灵牌,雷厉一看,心都凉了,那上面依次写着雷家五虎的名字。 他走近几步,这五口棺材有四口都是空的,只有中间一口雷三虎的棺材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一具尸体,正是雷三虎。 此刻雷三虎的尸体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寿衣,脸上也明显经过粉饰,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双眼,在这黑暗的寿材店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这一刻感觉血液都凝固了,全身寒毛竖立。 看来从他们一进入这个镇子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对手的掌握之中,这一次多半是劫数难逃了。回想起他此前还在幻想立下奇功,能在大雷门中取代大堂主雷雨云的地位,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忽然他感觉到了门口有人,终于来了,是唐大吗? 雷厉猛地转身,寿材店门口果然站着一个人影,却不是唐大。这个人有些佝偻,须发花白,竟然是刚才那个面摊子的老板,那个不起眼的老头。 此刻老头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对雷厉说道:“大雷门四堂主雷厉,欢迎来到唐门。” 雷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老头的双眼:“唐门?蜀中唐家不是在唐家堡吗?这里怎么会是唐门?” 老头淡淡地说:“整个蜀中都是唐家的势力范围,进入蜀中如同进入唐家,而这里是把守蜀道进入蜀中的第一门户,所以这青石镇就是唐家真正的门户,这里的分舵就叫做唐门。” 雷厉一时无语,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进入青石镇的时候,他还以为这里不过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凉小镇,想不到这里竟然是蜀中唐家最重要的门户据点,如此戒备森严,自己就这么毫无防范地踏了进来,多么的愚蠢。 他抬头看着老头:“那么你是谁?” 老头叹了口气:“我在唐门这里守护了二十年,在唐门的人都已经和唐门合为一体,本来的姓名早已很久不用了,不过我还记得二十年前,我叫做唐风。” 唐风?雷厉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二十年前他是蜀中唐家的第一猛将,为唐家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传说他的武功之高,他的进攻犹如风一般无孔不入,无从防御,不知多少高手死在他疾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下。后来听说犯下唐家门规,忽然就销声匿迹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小镇上默默守护了二十年。 雷厉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我今天要葬身于此了。” 唐风眉毛一挑,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里只有五具棺材。” 雷厉愣住了。 什么意思?这五具是雷家五虎的棺材,难道说对方要放自己一马?唐家做事从来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 难道,他们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第十三章 第六口棺材 唐风寒着一张脸,冷冷地说:“这里五口棺材是雷家五虎的,如果你看见第六口棺材,那就是你的了。”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说,是真的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了?还是在哪个角落里藏着第六口棺材等着自己? 唐风一指屋后:“那后面有一道后门,通向后山,从那里可以离开这个小镇。” 雷厉还是不敢相信,唐门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雷家五虎,没有道理会这样放自己独自逃生。莫非,他们还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他迟疑着,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唐风双眉一皱,电光一般的眼神直盯向雷厉:“莫非你在等我改变主意?” 这一眼仿佛盯在雷厉的心坎上,他觉得心脏猛地一颤,全身一个哆嗦,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闪身就冲向唐风指的后门。 原来这里真的有扇后门,雷厉来不及细想,一低头就冲了出去。门外一条土路,直通向后山,他一面狂奔一面回头看去,唐风果然没有追出来,四周也没有人埋伏堵截。 看来唐风没有骗自己,难道唐家人真的大发善心,决定放过自己?雷厉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他已经没工夫再考虑这些了,现在只有沿着路埋头狂奔,只希望越早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镇子越好。 这一路狂奔,一直翻过了后山,只要进入前面的山口就是蜀道了,沿着蜀道他就能很快离开蜀地,离开这个鬼地方,雷厉心里涌起了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是一抬头,他急奔的身形顿时硬生生地止住了,一股凉意从脊梁直冲脑门,只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发冷。 在山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口黑漆棺材,在阳光下分外显眼,棺材一头上写着血红的两个字,雷厉! 第六口棺材! 果然,蜀中唐家的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雷厉眼前浮现出雷家五虎那可怖的死状,禁不住全身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唐家人安排下了什么毒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下场,不由自主地他的双脚顺着一旁的小道跑开去,他要远离这口妖魔一般的棺材,远离危险,这是他本能的反应。 这条小路平时定是极少有人行走,荆棘密布,坎坷难行。雷厉跌跌撞撞地奔行着,两旁阴森茂密的树林里被他惊起一群飞鸟,尖叫着在上空盘旋着,那凄厉的叫声让雷厉心中更加的惊惶。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身上的衣衫也被路上的荆棘钩得破破烂烂,一直到翻过了一道山梁,雷厉才停下来歇息。 一抬头,发现这条小路一直通向山梁下一座农家小院。 小院很简陋,稀疏的竹片围成篱笆,院中两间黄泥土墙的茅草房,看上去很是萧败。这四下里都是树林,也没有看见田地,这样荒僻的地方居然有一户人家,更是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走近了小院,看见茅草屋屋檐下挂着几只獐子野兔一类的野味,院子里堆了几大堆木柴,看来住在这里的是个砍柴打猎为生的人。 一步踏进院子,他就看见了这里的主人。 这人坐在柴堆后面,背朝着院门,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他宽阔魁梧的背影和满头花白的头发,看来是个老人。他坐在那里一手挥舞一把斧子,正在劈柴。 他劈得并不快。那把斧子看上去少说有好几十斤,他就一只手握着,挥舞起来毫不费力,如同那斧子是纸制木雕一般轻巧。每一斧下去,面前立着的木柴就应声而开,看起来就像切豆腐一样。可是他每劈一斧,都要放下斧子,用这只手去拿新的木柴,因此速度很慢。 雷厉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看见这个老人用另一只手,心里暗自狐疑,莫非他只有一只胳臂?从他举重若轻的手法和力量看来,这个老人必定不是寻常普通人,必定身怀高超的武功。这样劈柴与其说在干活,倒不如说更像在练功,一种独特的练习方法。 这个老人是谁?他出现在这里是真的居住在这里还是刻意在等自己?他和那口恐怖的棺材到底有没有关系? 雷厉脑子很乱,自从见了那第六口棺材之后,他这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是这一路跑过来始终没有看到唐家人对他下手。现在忽然发现了这奇怪的院子里这奇怪的老人,不由得心里惊惧万分。 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老人劈柴,看了好半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问个明白。可是刚刚踏前一步,老人挥舞斧子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雷厉立刻止住了步子,警惕地看着老人。 老人放下了斧子,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雷厉犹豫了一下,声音里明显透着底气不足:“我只是过路的。” “过路的?”老人霍的一下转过身来面对雷厉,雷厉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了一惊,全身一个激灵。 这个老人身材魁梧,左臂袖子空荡荡的虚飘着,果然只有一条手臂。他身上一袭破旧的布衣,可是举手投足间威严十足,双目之中精光湛湛,可见内功修为极高。再看五官,雷厉几乎要脱口而出:“总堂主!”https://https:// 这个人的面貌竟然与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极为相似! 可是仔细一看,却又有些许差别,明明白白的不是一个人。 雷厉顿时愣在那里,在这个荒僻的小院里,遇见一个和总堂主面貌相似的独臂老人,这震惊已经大大超越了他刚才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第六口棺材时的惊惧,整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独臂老人看着他的反应,眼神一闪:“你认识我吗?” 雷厉摇着头:“不认识,只是你长得好像我们总堂主。” 独臂老人问道:“哪一个总堂主?” 雷厉心里暗想,看来这老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许他不是唐家安排的人。于是他赶紧答道:“当然是当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独臂老人眼中寒光一闪,冷冷一笑:“大雷门?” 他转头又问:“你是雷破天的手下?” 雷厉看他冷笑,心下一阵惊疑不定,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可是还是只有答道:“在下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 独臂老人低头沉吟:“雷厉?” 雷厉赶紧问道:“前辈可与总堂主相识?可是大雷门的故交?” 独臂老人冷哼了一声:“我和大雷门没关系。” 忽然又抬头问道:“雷三麻子什么时候也投靠了雷破天了?他的腿疾可好些了吗?” 雷厉大吃了一惊。他父亲面上生有麻点,在家中排行第三,背地里雷家人都唤他作雷三麻子。父亲自幼患有腿疾,影响了练武,加上在雷家中他们属于旁系分支,历来不受重视,雷家之外更没什么人认识他。可是眼前这个独臂老人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看来这个独臂老人和雷家一定有莫大的关系,也许,他能看在雷家面上救自己一救。雷厉心中泛起了一丝生的希望,可是该如何开口求救,一时间他又犹豫起来。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独臂老人一抬头,两道目光刀锋一般盯在他脸上,声音里充满了阴森森的杀意:“既然你已经见到我了,你是想自尽,还是要我动手?” 第十四章 独臂老人 雷厉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他有些吃惊地问:“你,你要杀我?” 独臂老人斜着眼看着他,那表情就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当然,难道我还会放你回去报告给雷破天?” 这个和总堂主长得很相似的独臂老人分明和雷家有着很深的关系,可是他现在又要杀自己灭口,难道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到底是谁? 雷厉脑子里乱哄哄地如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独臂老人看他低头不语,只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有些不耐烦了,伸手便来抓雷厉的领口。 雷厉一惊,本能地一掌推出,惊惧之中他使了全力,正是雷家成名的天雷掌。 独臂老人冷哼一声,变爪为掌,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雷厉感觉对方掌力极为强横,自己手掌如中雷击,脸色大变,惊呼道:“天雷掌!” 独臂老人这一掌竟然也是雷家的天雷掌,而且掌上功夫远胜雷厉,起码有数十年的苦功。 这独臂老人长相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知道雷家许多不为人知之事,在天雷掌上还有很高的造诣,雷厉脑子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雷厉惊呼未毕,发出一声惨叫,那独臂老人的掌力如同浪涛,一波接着一波,他的手臂被独臂老人的掌力猛击之下,喀嚓一声,臂骨已经断为三截,整个人向后飞去。 雷厉不愧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危急时刻定下心神,借着独臂老人这一掌的力道展开身法,借力后跃,身形直飘出了院门。 江湖上向来传说“南拳北腿”,南方武林一般对于手上功夫比较精通,下盘功夫较弱。雷家地处江南,正是典型的南方武功路数,注重掌上功夫,雷家中轻功出众的寥寥无几。 雷厉平素却勤于练习轻功,关键时刻使出这一手也大大出乎独臂老人的意料,他惊讶地咦了一声,愣了一下。 雷厉怎肯放过这一线的机会,忍住手臂剧痛,对独臂老人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展开身形就是一阵狂奔,一直到奔上了山梁,才停下回头望去。奇怪的是那独臂老人还是站在小院之中,并没有追出来。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雷厉心里虽然非常奇怪,但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怪物一般的独臂老人没有追来,看来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可是他刚一转身,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一股凉意袭遍全身,感觉到血液都凝固了。 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刚才停在青石镇酒楼院中的那辆神秘马车,也不知是如何到得这山梁小径之上的,现在就鬼魅一般立在他面前。 此刻马车布帘紧闭,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马车两侧各站着一个人,正是头上系着一块翠玉的唐玉和刚才在寿材店里的老头唐风! 雷厉心中何等悲凉,这一路从西安沿着蜀道一直跟到了蜀地青石镇,自己带来的心腹的雷家五虎已经尽数殒命,本以为自己能逃得一命,想不到才脱虎口又入狼窝,眼前的唐玉和唐风都是蜀中唐家的顶尖高手,自己断臂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的。这一切都是起源于眼前这辆神秘的马车,这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雷厉觉得心中一股气血上涌,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马车里的秘密,堂堂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雷厉暗暗运气调息,集聚力量,准备做殊死一击。奇怪的是,唐玉和唐风似乎都没有立刻要动手的意思,背着手随随便便地站在马车旁,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雷厉咬了咬牙,忽然一跃而起,一面提防着唐玉和唐风,一面力贯单臂,直向马车扑去。眼下形势败局已定,他只求能在死前冲入马车,看一看这把他逼入绝境的神秘马车之中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玉和唐风还是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有阻拦他的意思,眼看他就要冲进马车了,忽然间,马车那一直紧闭着的布帘竟然被人撩开了。 雷厉吃了一惊,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坐在马车里撩开布帘的正是唐大。唐大脸上还是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四堂主,久违了。”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那颇有些得意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既然已经一败涂地,夫复何言。只是可笑他还曾经幻想过唐家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被唐大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已。 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生的奢望,唯一的愿望只是想知道一直藏在这马车之中的到底是谁?可是当他把目光投向马车内部的时候,却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曾经想过,这马车根本就是为了钓自己上钩的,里面也许藏着蜀中唐门的杀手,甚至于马车里根本没有人,这些都不会使他如此吃惊。可是他现在看到的,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马车里被改装过,中间摆着一张软榻,在软榻之上一个面容委顿的年轻人躺在上面,下半身包裹着厚厚的被褥用布带捆绑在软榻上避免颠簸,眼见得是身负重伤下半身活动不便。 这个年轻人雷厉当然认识,他就是在华山之役中遭宇文烈偷袭重伤,之后一直生死不明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没想到会是他,本以为华山之后他纵然不死也必然残废,一定藏在秘密之处静养,却不料会乘马车忍受一路颠簸之苦经蜀道进入蜀地。难怪要程三思这样的神医一路相陪,如无他的华佗圣手,只怕雷卓云是捱不到这里的。 雷厉呆呆地站在马车前,思绪万千,雷卓云冒着伤势加重的危险不惜奔波千里入蜀,到底是为了什么?身后小院中那面貌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的独臂老人又到底是谁?唐大他们本来在青石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自己的命,却留自己活到现在,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唐大叹息了一声:“四堂主现在看到了马车里的秘密,只怕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吧?”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少既然成竹在胸,想必我已在劫难逃,不知是否能让我解开心中的这些疑问?” 唐大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恐怕四堂主只能去做个糊涂鬼了。” 雷厉听了这话面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唐大双手微微一动,他只觉得胸口一痛,顿时如同泄气的皮囊一般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了反应。 雷卓云低头看着马车车厢外的雷厉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一年以前,他们还同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蜀中唐家还是他们共同的最大敌人。 可是华山之役后,大雷门精英损失大半,四大堂主中雷雨云重伤,自己半身不遂还要靠唐家保护,现在雷厉又死在了蜀地,大雷门真的气数将尽了吗? 一切都源于面前的唐大,都源于当初唐大坐在西安城里小面馆时交给雷卓云的一块玉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块玉佩的秘密,因为这块玉佩的主人,正是二十年前就已失踪的他的父亲,霹雳堂的堂主,雷惊天! 第十五章 雷动天 唐大有些悲悯地看着地上雷厉的尸体,这个在半日之前还满怀理想,自负满满的青年,如今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所以他死了,变成了一句渐渐冰凉的尸体。 本来唐大早就发现了雷厉和雷家五虎的跟踪,如果他愿意,甚至在蜀道的时候他就可以让他们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有意在青石镇先处理掉了雷家五虎,却独独留下了雷厉,并且让唐风指引他逃跑的道路。然而在这条路上却摆着第六口棺材,这对于雷厉来说无疑是催命符,惊慌失措之下,他一定会顺着旁边的岔路逃跑,而这条岔路就一定会把他引到这个山梁下的农家小院。 所有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让雷厉来到这个农家小院,让他看见这个独臂老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让独臂老人看见雷厉。现在,目的达到了,所以雷厉可以死了。 唐大抬起头,山梁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他们走来,步子很大很慢,可是速度却很快,转眼间就站在了雷厉的尸体旁边,垂着独臂,冷冷地看着唐大。 唐大微微一笑,抱拳施礼道:“您老一向可好?” 独臂老人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唐大,半晌,他一指地上的雷厉尸体,冷冷问道:“这个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唐大叹口气:“这个人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的雷厉,他能找到这里来想必是得到了一些线索,想来雷破天那边也应该得到了消息,只怕……” 没等他说完,独臂老人一抬手打断了他,他沉默地看着雷厉的尸体,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道:“原本我想着当年我没死就算是上天垂怜,给我重生的机会了,就这么隐姓埋名了此残生算了,想不到二十年后他还在搜寻我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忽然他一咬牙:“既然他一定要赶尽杀绝,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转头看着唐大:“你们唐家有什么计划没有?” 唐大微笑着:“雷老既然肯帮忙对付大雷门,唐家上下自然会倾尽全力,不过今天先不讲这些,您老先看看这是谁?” 说到这里,他一指马车车厢里软榻之上的雷卓云。 从独臂老人一出现,雷卓云就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老人的面容,神情激动,嘴唇却喃喃地嚅动着说不出话来。 独臂老人看着雷卓云,觉得有些眼熟,却不认识,看着他那激动的反应也觉得奇怪,于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雷卓云说不出话来,只是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正是当初唐大交给他的父亲雷惊天的玉佩。 独臂老人一呆,很快他就认出了这块玉佩,他的面容也激动起来,看着雷卓云的眼光开始炽热起来,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雷卓云嘴唇嚅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你,你是二叔?” 独臂老人眼眶里已经泛着泪光,用变调了的声音问道:“你,你是卓儿?” 雷卓云眼中也含满了泪水,更咽着点点头。 独臂老人忽然抬头,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惊喜,愤怒,还有沧桑。 原来他正是已经失踪了二十年,当年霹雳堂雷门三杰之一,如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二哥,雷动天! 难怪他不认得雷卓云了,二十年前,雷卓云不过还是个几岁的孩童,如今已经年近三十,还半身不遂躺在软榻之上,任谁也不敢相信的。 雷动天长笑一阵,几步抢到车厢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雷卓云的手:“很好,很好,苍天垂怜让你我叔侄还有相见的一日,大哥若知道了,也必会大笑三声。” 一转眼看见雷卓云盖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不由一惊,问道:“卓儿,你的腿怎会……” 雷卓云惨然一笑道:“说来话长了。”他握紧二叔的手,转而急切地问道:“二叔,到底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到底我爹他在哪里?” 雷动天面色黯然下来,转头看向唐大,看来唐大什么也没有告诉雷卓云。这样也好,也许没有谁能比他这个亲历当年惨剧的人讲述得更详细,更让人信服的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对雷卓云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到我住的小院里再慢慢告诉你吧。”https://https:// 说完,他纵身跃上马车,唐大点了点头,一旁的唐玉上前牵着马匹,引着马车向山梁下的农家小院走去。 唐大远远的跟着马车慢慢地步行,一旁跟着恭恭敬敬的唐风。 唐大眼睛看着前面的马车,嘴唇微动:“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计划很成功,记你一功。” 唐风低着头,几乎看不见他嘴唇在动:“全靠大少爷计划周密,属下只是依计行事,何功之有。”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这个计划真是很冒险,倒不如当初在镇上就除掉雷厉干脆。这么大费周章真的有必要吗?” 唐大冷哼了一声:“如果要除掉雷厉我早就动手了,眼下大雷门声势日颓,正是对付他们的好时机。但是雷家树大根深,要想连根除去,谈何容易。除去雷破天之后,如果能有个雷家有声望的人站出来替我们收拾残局,让其他雷家势力能为我所用,这才是上兵伐谋之道。” 他两眼看了一下前面远远的马车,又道:“雷动天这二十年来心灰意冷,既满心的愤恨,又不愿意与雷家为敌,让雷家子弟自相残杀。所以他一心想在这里隐居下去,把当年的秘密带进坟墓,但是内心的愤恨却一直在折磨着他。现在他已认定雷厉是雷破天派来赶尽杀绝的,二十年来集聚的愤怒就会爆发而出。只要他站在我们一边,以他的身份,一旦揭露出当年之事,雷破天就会众叛亲离,我们则是事半功倍。这也是我唐家暗中养了这老残废二十年的真正用意。” 唐风颔首道:“这个属下清楚。” 唐大又冷笑一声:“雷厉身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中唯一的雷家旁系子弟,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生性谨慎小心,可不是愚蠢胆小之辈,不会乖乖听话的。我们只有通过雷家五虎的死让他心胆俱丧,信心全无,他才会在情急之下按照我们安排好的路线一路找到到这里来。所以我才在青石镇上布下这样的局,像你们这样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能成什么事?” 唐风听了不由大为叹服,语气更加恭敬:“大少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万分。” 唐大对于这些奉承话并不感兴趣,抬头望向远方的山影。其实制定这个计划,养了雷动天二十年,耐心等待时机要一击必中的人并不是他。 他想起了真正策划这一切的人,那个女人,那个掌控了蜀中唐家二十年的老女人,他唐大的亲奶奶唐老太太!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这是挂在唐老太太卧室门外的一副对联,据说是出自于佛经里的话语。可是唐大每次看到这幅对联,就会想起唐老太太那对深邃神秘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别人的思想,而那里面的东西,唐大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也许,她才是藏在唐大心中最深的恐惧,天下最可怕的女人。 第十六章 天下第三神医 雷破天坐在书斋中,带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书桌上的一纸报告。 从早上起他就觉得心绪有些不宁,左眼皮老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财没看见,想不到就跳来了个这个。 这是刚从西安分舵快马传回的消息,写着在蜀道路口发现一字排开摆着六副棺材,里面盛殓着的正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和手下心腹雷家五虎。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雷破天这之前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自从华山之役大堂主雷雨云重伤,二堂主雷卓云失踪之后,大雷门如同断了左膀右臂,门下精英也折损过半,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原来依附于大雷门的一些帮会门派,那些曾经支持大雷门的朝中势力也纷纷见风使舵,倒戈投向了蜀中唐家的门下。 但是雷破天没有气馁,从霹雳堂到今天的大雷门,雷家子弟包括他自己在内,到底付出了多少牺牲,恐怕只有他心里清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岂能因一时势弱就轻易认输? 所以雷破天比从前更加忙碌,各地的事务他都事必躬亲,每日从早忙到晚,真的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他在谋划一个计划,准备要反戈一击,现在的情势之下只有出奇谋才有获胜的机会。所以他已经下令门下偃旗息鼓,唐家的风头越劲,越是容易麻痹大意,大雷门的胜算才会越高。 可是在这样的时候,竟然传来了雷厉的噩耗,这无疑在本就觉得用人捉襟见肘的雷破天心口上又添上了一刀。 雷厉是雷破天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武功不算高,但是行事一贯精细谨慎,身边雷家五虎也都是得力之人,怎么会轻易进入蜀地被唐家一网打尽,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唐家出动的也必定是精英。 雷破天觉得心中怒不可遏,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几乎要一把将桌上的那一纸报告扯个粉碎。这还不够,他要将这书斋中的所有物件砸个稀烂,他要砸碎一切他看得见看不见的束缚枷锁,一切的坛坛罐罐。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拼命把心中的怒火压抑下去,一丝一毫地消磨干净。因为他知道,怒火对于此刻的大雷门毫无用处,只有冷静才是正确的反应,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书斋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恭恭敬敬地躬身立在门外,雷破天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一定是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自从盗书事件发生后,雷破天加强了自己居住的小院的守卫,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入,能够被允许一直走到书斋门口的,现在只有西门柔了。 大雷门双杀本来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可是在火神雷惧被他亲手所杀之后,对于这唯一剩下的又是外姓的西门柔,他不是没有起过疑心。 一则西门柔跟随他身边已经二十多年,在霹雳堂的时期就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二则他私下派人去调查西门柔的背景也没有什么疑点。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身边实在是已经无人可用,相比较那些个心怀鬼胎,和他同床异梦的雷家旁支,还是西门柔更加放心一些。 雷破天咳嗽一声,门口的西门柔这才敢踏进书斋。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抬头看雷破天一眼,低声道:“禀告总堂主,封三爷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公子房中。” 雷破天“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封三爷,就是神针封家的传人,大名鼎鼎的神针封不疑。传说他医术超群,尤其一手针灸之术尽得神针封家的真传,和神医程三思齐名天下,被誉为一时之瑜亮。可是他却颇为嫉恨程三思,凡事都要和程三思对着干。 程三思为人诊病必开三副药方,反复斟酌,故名三思。封不疑却从来每日只为一人诊病,只开一张药方,从不更改,却都是药到病除。有人问及,他则言尽识天下之药,一方足矣,何必有疑。所以天下皆称他封不疑,本名反倒没人知道了。 此外他曾宣称天下医者他当排第三,自号“天下第三神医”,所以又被成为封老三。至于排在第一第二的分别是谁,则无人知晓了。 神医程三思广受门徒,多半宫中御医都是他弟子,封三爷则是从不收徒,独来独往。程三思和蜀中唐家关系颇深,来往密切,因而这脾气古怪的封三爷偏偏和他作对,也就专门医治大雷门中人。 所以自从华山之役雷雨云重伤归来之后,雷破天便请来封不疑医治。虽然当时范上古身负重伤,使出的黄龙指已经威力大减,可惜雷雨云伤在额间要穴,颅脑受创,又影响了神志,以封不疑这样的医术医治了年余,时至今日,方才有了点起色。 西门柔看雷破天没有说话,于是又禀告道:“据封三爷所说,今晚行针之后就满了七七四十九次之数,今后再辅以药物治疗,一年之内公子神志糊涂的时候会逐步减少,只是痊愈之期恐怕急切不得。” 雷破天还是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窗前,看着小院对面的房间。那里面躺着的就是他的儿子,大雷门的大堂主雷雨云。 他的这个儿子曾经是那样的雄心壮志、雷厉风行,却又性烈如火、缺少城府。本来雷破天希望能用严厉磨一磨他的性子,可是如今看来却起了反效果,反而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才会行事急躁,在华山身负重伤。 是自己的错,才让本来活蹦乱跳的儿子如今只能躺在对面的房中时而昏迷,时而糊涂。 雷破天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之情,也许,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和温情太少了。可是转瞬,这一丝愧疚又化作怒火熊熊燃烧起来,那是恨,对唐家,对唐大,对叶枫,对所有参与了伤害他儿子的人的恨。是他们,他们害了雷雨云,害了大雷门,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 西门柔等了很久,略略抬头看见雷破天那因满腔怒火而微微颤抖的背影,迟疑着问道:“今夜最后一次行针,如此重要,总堂主是否要亲自前往看看?” 雷破天沉吟了半晌,猛地一摇头:“不必,你马上去安排一下,注意不要走漏风声,今晚你就和我一起出发。” 西门柔呆了一呆:“出发?去哪里?” 雷破天斩钉截铁地说道:“京师!” 西门柔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随即又迟疑了一下:“但是公子他……” 雷破天的语气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本座既然请了封三爷,就绝对信得过他的医术。目前的形势日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转身把桌上的报告递给西门柔,西门柔接过来一看之下不禁脸色大变:“这……竟然连四堂主他也……” 雷破天叹息一声道:“我们的敌人已经开始动手了,探子回报说叶枫他们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我们必须要马上行动了。” 西门柔点点头:“是,属下去立刻安排相关事宜。” 西门柔走了,雷破天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上西落的夕阳,周围一片如同火焰一般的火烧云,夕阳金色的余晖罩在他身上,他心里涌起了一股激情,一种无畏的豪情。 无论前方要面对的敌人是谁,他都毫无惧意,也许是蜀中唐家,也许是那个在背后一直操纵着他的黑影,那个可怕的青铜面具。 第十七章 太子遇刺 掌灯时分,一辆马车在一队卫士的护送下慢悠悠地驶出皇城。 太子朱高炽坐在车上,皱着眉,满腹的狐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自小性格和弟弟汉王朱高煦相反,喜静厌动,爱好读书不爱练习弓马,这除了性格的原因外,很大程度上是缘于他自幼就落下了腿疾,加上体态肥胖臃肿,行动不便,日常行走都需要两个内侍搀扶。所以相较弓马纯熟、屡立战功的弟弟,他一直不得父皇的欢心,父皇偏爱更像自己的朱高煦,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因而当父皇下诏立这个曾被评价为“子不类父”的长子为太子的时候,不但众臣,连朱高炽自己都大出意料之外。父皇永远是这样,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没有人能猜透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或许,这就叫做君威难测。 就像今天,他做的事又让这位皇太子大吃了一惊,他竟然主动提出要让朱高炽纳英国公张辅之女入府为太子侧妃。此前太子府中有太子妃并妾室已经有五人了,再添一人原本也非难事,只是父皇的用意恐怕是在这个女子的家世上。 她出身显贵,是勋旧之后。祖父便是当年靖难之役中战死,追封河间忠武王的张玉,其父张辅一年前刚加封英国公,也是沙场悍将,在军中很有声望。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是军营出身,却并不是汉王朱高煦一派,反而素来和太子身边的一众文臣关系很好。https://https:// 如今父皇要让自己和这样的军中重臣结为姻亲,难道是看出自己这个太子身后缺乏军中势力的支持,希望用这样方式来加强实力,从而对抗汉王?莫非父皇心中果真属意自己承继大统,而不是那个他一直更为偏爱的弟弟? 朱高炽想不透,他当然清楚张辅其实是自己一边的人,但是因为父皇素来行事喜怒无常,朝令夕改也是常有的事,加上他一直宠爱弟弟,自己这个太子的位置实在是如履薄冰。所以他一直让张辅故作中立,不涉党争,以防有一日太子易位之后还能保住这一股军中的势力,不会遭受池鱼之殃。 而如今父皇忽然要自己纳张辅之女,到底是真的想要帮助自己,还是在提醒自己他其实早已清楚张辅是谁的人?这到底是福是祸? 朱高炽想得心烦意乱,忽然马车颠了一下,他不禁怒从心起。因为他有腿疾,身躯又肥胖臃肿,因而最怕颠簸,平日间都令赶马车的奴仆小心谨慎地慢慢行驶,如今这个奴才却怎的如此大意? 他正想开口叱骂,忽然车厢门帘一动,一个人影扑了进来。朱高炽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赶车的奴仆。此刻见他仰面倒卧,双目圆睁,胸口插着一支箭矢,竟然已经气绝身亡。 朱高炽惊得全身一震,却并不慌乱,就地一滚趴在车厢地板之上。随即耳边听见嗖嗖的几声,几支利箭破厢而入,正正钉在他刚才坐的位置。 接着就听闻车外一片嘈杂,卫士们呼喝着:“有刺客!护驾!”乱作了一团。 朱高炽没有慌乱。 虽然他喜好读书,但是并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腐儒。即使他因腿疾不能练武,不过当年为了博取父亲的欢心,他也曾苦练过射术,熟读过兵书。 在当年靖难之役初期,趁父亲领大军在外征战,后方空虚,建文大将李景隆曾经带兵十万围困了北平城。当时城中自己手下仅有一万士卒,但他并没有慌乱,反而冷静地在姚广孝的帮助下安排城防,指挥作战,成功打退了李景隆大军的多次进攻。最后和挥师回救的父亲军队内外夹攻,大破李景隆,立下大功。 自此之后,姚广孝对他颇为欣赏,父皇素来视姚广孝如师如友,有了他在父皇面前说好话,对于今日太子之位的归属还是有颇多影响的。 当年面对千军万马朱高炽也没有慌乱,所以今日他也不会。 他伏在车厢之内,伸手撩起门帘一角,只见外面石板大街两侧的房顶上、角落里一跃而出十余条黑影,手持明晃晃的兵刃,扑了上来和保护车驾的卫士们缠斗了起来。一时间呼喝和兵刃相交之声四起,人影交错晃动,乱作一团。 这些黑影都身着夜行衣,黑巾覆面,身手矫健异常。京师之中素来治安清平,加上朱高炽今日下午入宫,因为和父皇商议迎纳张辅之女的事才会直至天黑方才回府,所以身边带的护卫并不多,交手之下完全不敌刺客,接二连三纷纷倒下。 朱高炽眼见形势危急,再拖下去绝非善策,低头一看,倒毙的驾车奴仆手中还紧紧拽着马缰绳。他伸手夺过缰绳,坐起身来,拼力一甩,大喝一声:“驾!” 马匹神骏,听见喝令精神一振,迈开四蹄就往前狂奔。马车一路撞开前面数人,直向前奔去。刺客们见了,一声唿哨,弃下卫士们直向马车追来。 朱高炽紧张地回望,虽然马匹神骏,但是太子车驾豪华沉重,一时跑不起来,加上这些个刺客都是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眼见得就要追上来了。 他心中焦急,正要拼力催马,马车之前却忽然出现了一排人影,黑暗之中灯光不明,看不真切。 当前一个高大的人影踏前一步,伸出一手按住了马头。骏马奔行之势何其猛烈,被他一手按住,长嘶一声,竟然硬生生停住四蹄,再不能前进一步。 朱高炽大吃一惊,心中不由得一凉,暗叫:“吾命休矣!” 这时刺客已经纷纷追了上来,前面的一个一跃而起,手中明晃晃的长剑直指马车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高大的人影放开了马头,大喝一声,向前两步,迎着刺客一拳挥出。 那刺客惨叫一声,身上一阵骨骼碎裂的咯咯声,身子如狂风中落叶,直向后飞去,又撞翻了后面跟着的两个刺客,眼见是不活了。 这时那一排人影呐喊一声,迎着刺客冲了上去,厮杀到一处。看他们身上着装,尽是官军服饰。再看那高大人影,亮盔铁甲,一副军官装束,此刻拜倒在马车之前,声音宏亮:“臣京师巡防营统领李飞虎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朱高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时战战巍巍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把紧紧抓住了李飞虎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战斗很快结束了。 巡防营几十人加入战斗后,人数上优劣立见,刺客们留下了几具尸身之后纷纷退走了,为了保护太子安全,李飞虎也没有下令追击。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略微检视了刺客的尸身后,李飞虎向太子跪禀战况。 朱高炽定了定神,问道:“可有抓住活口?” 李飞虎低下头:“刺客身手了得,臣顾忌殿下安全,没有追击,因而只有留下的刺客尸身。” 朱高炽皱了皱眉,问道:“尸身之上可有线索?” 李飞虎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是……请殿下亲自查看。” 朱高炽一愣,却也没有再问,跟着李飞虎走到了刺客的尸身前。 此刻巡防营兵士已经把刺客的尸身拖到一处,一字排开,手持火把把尸身围在当中,照得如同白昼。 朱高炽站在尸身之前,问道:“有什么发现?” 李飞虎躬身道:“殿下请看。” 他俯身伸手拉开一个刺客胸前的衣衫,露出了胸膛,只见他胸前清晰地纹着一个图案。 朱高炽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李飞虎靠近太子耳边低声道:“禁军军士都是从各处军中选拔的精英,一旦入选,就要在胸膛上纹上禁军各卫各自的徽记。臣已查过,这几具尸身上都纹有一样的徽记。” 朱高炽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这是哪一卫的禁军?” 李飞虎忽然噗通跪倒,用极轻的声音答道:“天策卫!” 第十八章 铁无情 叶枫皱着眉坐在酒楼二楼的桌前,看着桌上满桌的菜肴在犯愁。 自从离开嵩山少林寺,在赶赴京城的这一路上,每到一处市镇,总会有酒楼的小二站在镇口迎接他们,然后把他们引到酒楼,等待他们的总是一桌丰盛的酒菜。 饱餐之后就会有马行的伙计送来定好的马匹,让他们换马之后继续赶路。如果天色已晚,来的就是客栈的伙计,引领他们去已经定好的干净整洁的客房休息。 这一路以来一直如此,眼看着京城已经近在咫尺了,居然谁也不知道这个为他们一直订餐订房在马行租好马匹的这个人是谁。这个人真的神通广大,对他们的行程了若指掌,总能提前为他们安排好食宿马匹,还结清所有的账。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可是每当他们询问这些个酒楼客栈的掌柜这个神秘人是谁,这些掌柜们要么推说不知,要么笑而不答,让叶枫他们更加觉得神秘莫测。 不过眼下叶枫的犯愁倒并不是为了这个神秘人。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神秘人既然如此礼待他们,迟早总会露面的。 现在让叶枫犯愁的是桌上这些菜肴。 桌上有蒸豆腐、拌豆腐、炸豆腐、麻婆豆腐、熊掌豆腐……总之是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豆腐,每一样都是色香俱全,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看来豆腐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这整个就是一个豆腐宴。 可是叶枫不吃豆腐。 他不吃豆腐并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豆腐从小他已经吃得太多了。 叶枫八岁就被送去跟随师父魔五楼学刀。江湖上称魔五楼为“魔刀”,他的刀法当然不一般。初到的两年,叶枫练习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拔刀。 这个拔刀却不是一般的拔刀。在身前放着一方豆腐,要练到一刀拔出能快速地平平切过面前的豆腐,还要豆腐不碎不烂,甚至不能移动分毫。这不但需要动作够快,还需要手极其的稳。等到两年之后,叶枫终于练成,魔五楼又在豆腐上放了一个生鸡蛋,要求练到鸡蛋不摇不动,这让叶枫又足足练了两年才能成功。 这四年里,每天的三顿饭全是叶枫练刀后剩下的稀烂的豆腐渣和摔碎的鸡蛋。魔五楼看起来是个阴沉的人,平时也寡言少语,可是想不到他居然烧的一手的好菜,每一顿几乎都变着花样地做各种豆腐和鸡蛋菜肴,而且都是色香味俱佳。 可是不论如何的色香味俱佳,一连吃上四年,任谁也都厌了。所以叶枫现在对两样东西是绝对不会吃的,一个是豆腐,一个就是鸡蛋。 他心里只对一个问题感觉好奇,那就是师傅魔五楼当年也是这样学刀练刀的吗?为什么他对豆腐和鸡蛋就吃不厌,还肯花心思研究那么多的做法,让每一顿都那么的别出心裁? 想不到今天面前却摆了满桌子各式各样的豆腐,弄得叶枫只能呆呆坐在桌子旁边发愣,连摸都没有摸一下筷子。 一旁的张胖子管不了这么多,一坐下来就狼吞虎咽起来,连嘴都来不及抹一下,不断地嘟哝着:“好吃,好吃,这厨子手艺真不错。” 程念真不知道叶枫的这些事儿,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奇怪着他为什么一口都没吃。而解祯亮却是知道这位义弟的这些禁忌,不由在一边偷笑,心中暗想,看来这个神通广大的神秘人也不是那么地了解他们,至少叶枫饮食的喜好他就不知道。 笑归笑,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前面靠窗位置的一个人。 这个人长袍方巾,整齐的胡须,看上去书卷气十足,像一个饱学的中年儒生。他面前的桌上没有酒菜,只有一杯清茶,看起来像在等人。从叶枫他们走上楼来开始,这个人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们,没有片刻移开。 解祯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悄悄碰了碰一边的叶枫。叶枫头也没抬,还是愁容满面地看着一桌的菜肴,却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早就看见了。” 解祯亮刚想说点什么,没等开口,那中年儒生忽然动了。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叶枫他们这一桌,一言不发,竟然坐了下来。 叶枫他们都吃了一惊,连张胖子都停下了筷子,愣愣地看着这中年儒生。 这中年儒生微微一笑,对叶枫点点头:“叶公子请了,在下久候了。” 叶枫心中暗想,终于来了,大概这个就是一路照顾他们的神秘人了,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 于是他也微微一笑,对中年儒生道:“不知尊驾贵姓大名,在这里等候我们有什么事啊?” 中年儒生点点头赞道:“不惊不诧,气定神闲,果然如传闻中有大将之材。” 他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说道:“在下慕容皓华。” 慕容皓华?这个名字好熟悉。叶枫不禁一愣神,脑子里苦苦思索着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哦,想起来了,是一年前在嵩山听涛山庄,那个穿黄衫的年轻公子,叫慕容文才的,曾说过姑苏慕容世家当代族长慕容皓华是他的父亲。后来,慕容文才死在林随风剑下了。 这么说,眼前这个中年儒生就是慕容文才的父亲了?当初慕容文才在听涛山庄中就别有用心,现在他的父亲忽然来找自己会有什么意图? 叶枫一面想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原来是姑苏慕容世家的族长驾到,令郎先前在嵩山与我们也有过几面之缘,对于他的死我们也痛惜不已,不知慕容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痛惜?”慕容皓华的笑容忽然都不见了,一张脸沉了下去,“恐怕你们心里都还得意得很吧?” 一句话说得在座的几人脸上都变了色,解祯亮开口问道:“先生此话究竟何指?” 慕容皓华冷冷地说:“想当日在听涛山庄中,我儿子无辜惨死,叶公子却因揭破林随风的秘密而名扬天下,何言痛惜?” 叶枫还没答话,一旁的张胖子忍不住大声道:“你儿子在听涛山庄别有用心,四处暗查,还出言威胁少庄主林守成,这是我亲眼所见,后来被林随风发觉杀死,怎么能说无辜?再者林随风的恶行如今天下皆知,你儿子的死又和我们有何关系?” 慕容皓华冷笑几声:“我儿别有所图,威胁林守成,这些有何证据?现在林随风已死,死无对证,又是你叶公子揭破说是他杀的,这又有何为证?何况我听说我儿子尸身上有唐家的暗器,林守成曾经说他是死于唐门暗器之下,是也不是?” 一番话说得叶枫竟然无言以对。 若说慕容文才当初在听涛山庄的所作所为,眼前这个做父亲的一无所知,恐怕无人相信。那么看来这个慕容皓华定是有备而来,故意来找茬的。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了儿子之死而恼怒,来为慕容家找回颜面,还是有别的什么企图? 张胖子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怒道:“那你想要怎样?” 慕容皓华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眼睛里却用凶狠的眼神直盯着叶枫:“听闻叶公子在少林寺中竟然习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易筋经,在下不才,却想见识见识。” 叶枫心中一震,莫非他是为了易筋经而来?先前听慕容文才夸口说起姑苏慕容收集了天下十之七八的武功秘籍,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乃是不传之秘,少林寺又是藏龙卧虎之地,慕容家想来一定没有机会得到。而今一个身负毒伤的后生小子竟然能有机缘习得易筋经,眼下又远离了少林寺,在慕容皓华眼中,无疑就是一本活生生的秘籍。如此良机,他怎会错过?https://https:// 可是,叶枫心中明白,这一年来虽然自己勤习易筋经,虽然程念真每日用良药相辅,自己的武功也不过恢复了三四成而已。纵然如此,比起当初身中奇毒武功尽失,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眼前这个慕容世家的族长,武功莫测高深,即便自己当初未中毒之时,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何况今日?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慕容皓华,叶枫心里升起了一丝焦虑。 慕容皓华微微一笑:“如果叶公子不愿动手伤了和气,就请随老夫走一趟吧。” 叶枫问道:“去哪儿?” 慕容皓华满面的得意之色:“去姑苏燕子坞住上一年半载,待得老夫查明犬子之死的真相,若是果然与叶公子无关,姑苏慕容自当恭恭敬敬礼送公子回京。” 张胖子怒道:“你这分明是要绑架么?” 慕容皓华得意地一笑:“放心吧,叶公子乃锦衣卫中人,我慕容世家可不敢得罪,只不过是请叶公子去作客而已。” 就在这时,楼梯声响,一个人大步走上楼来,用宏亮的声音道:“慕容先生这么做是想要请客吗?” 慕容皓华一愣,看了看来人,满面花白的虬髯,浓眉大眼,虽然穿着一身寻常衣衫,举手投足却分明是官府中人的做派。他略一犹豫,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哈哈一笑,答道:“老夫姓铁,铁无情!” 第十九章 天意楼 慕容皓华的脸色有些变了。 天下姓铁的人众多,可是只有一个铁无情,如同天下只有一个刑部总捕头常无义一样,也只有一个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大理寺,执掌刑狱案件审理量刑,和掌管断案缉捕的刑部、负责监察弹劾的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如遇重大案件,皇上则会下旨由三法司最高长官共同审理,称为“三司会审”。大理寺地位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大理寺最高长官为大理寺卿,少卿即是副手,而几十年来的这个位置只有一个人,就是铁无情。 铁无情当年不满三十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名满天下,历经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几十年来大理寺卿的位置换了好几个人,只有他这个少卿却是雷打不动,天下人都说“流水的衙门,铁打的无情”。 传闻铁无情不但查案断狱铁面无情,一身武功也是炉火纯青,不知多少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道高手被他一一捉拿归案,绳之以法,所以江湖上把他和常无义合称为“天下双捕”。 现在这个走上楼来的虬髯老汉就是铁无情?他来这里做什么?慕容皓华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铁无情自报姓名之后,大踏步径直走到了慕容皓华身边,坐了下来。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往桌上一按,那坚硬的红木桌面,却忽然像是豆腐做的一般陷了下去,铁无情的一只手掌整个嵌进了桌面。 在场众人都面露惊容。天下练铁掌一类功夫的不知有多少人,能够练到这样境界的,恐怕只有眼前的这个铁无情。 慕容皓华倒不是担心铁无情的武功,他向来最看不起这些苦练硬功夫的莽汉,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个笨重的硬功夫。凭自己的武功,他自信要对付这个练得一双铁手的铁无情并不难。 可是铁无情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他的背后可是当今朝廷,慕容皓华可不想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不过他刚才对叶枫的话说得太硬,现在铁无情一出面就退缩的话,当着这么多人又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一时间他不禁犹豫起来。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铁无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慕容先生就算不给老夫这个薄面,也该看看这家酒楼的主人是谁。在他的地方大打出手的话,你觉得他会高兴吗?” 慕容皓华一愣,忽然就反应了过来,脱口道:“你是说,天……” 铁无情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话:“没错,若非是他,老夫也不敢向慕容先生讨要这个面子了。” 慕容皓华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决然的神情,站起身来一抱拳:“今日我就卖了这个面子,山不转水转,我慕容家和叶公子之间的事,错过今日以后再算。各位请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径直下楼走了。 他这态度的忽然转变倒让叶枫他们一头的雾水,转头看铁无情,已经大大咧咧地拿起一双筷子开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 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铁大人……” 铁无情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生平最恨官场上的繁文缛节,我没穿官服,不必客气,还是叫我老铁吧。” 叶枫无奈,只得改口:“老……老铁,不知此间主人是什么人,竟然让慕容皓华这样高傲的人也不得不卖他面子,乖乖退走?” 铁无情的表情看起来比他们还要惊讶:“你们不知道?” 叶枫有些莫名其妙:“我们怎么会知道?” 铁无情还是不信:“你们这一路上人家食宿住行照顾得一应周全,你们竟然不知道他是谁?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们居然如此胆大,还敢吃他准备的东西,睡他安排的地方?” 铁无情的表情满是惊疑,看上去对于这几个胆大妄为、毫无江湖经验的菜鸟居然可以活到现在深感惊奇。而叶枫他们则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无辜表情,反正吃也吃了,睡也睡了,也没见出什么事。 良久,铁无情这才摇了摇头,似乎也在为这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庆幸,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天意楼?” 天意楼,他们当然听说过,恐怕天下就没有人没有听说过。关于天意楼的传闻已经有几百年了,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楼在哪里,或者这根本就只是一个名字,没有一个实实在在具体的地方。 它的主人姓姬,代代相传,每一代都是经商奇才,经过几百年来的苦心经营,如今天下的钱庄银号、酒楼旅店,七十二行里几乎三分之一的店铺幕后老板都是天意楼,真正可谓是富可敌国。而且历代朝廷和天意楼的关系都非常好,毕竟谁也不愿意得罪一个真正的财神爷。甚至有朝廷手头拮据,向天意楼借银子的传说。 所以叶枫他们忽然就明白了慕容皓华为什么乖乖退走了,任你和谁过不去,也不要和钱过不去,更不要和天意楼姬家这样的财神爷过不去。 按照铁无情的说法,那么在上京的这一路上,一直照顾他们食宿的那个神秘人应该是天意楼姬家的人,可是他们和天意楼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交道,也不认识天意楼的什么人,为什么这姬家会如此照顾他们? 叶枫和两位义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开口再问问正在埋头痛吃的铁无情:“老……老铁,这天意楼为什么会这么照顾我们?” 铁无情一翻眼:“你们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莫不是你们哪一位和天意楼有旧交?” 叶枫他们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铁无情无奈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是不知道,他们只是告诉我在这里能找到你们。” 天意楼和朝廷关系很好,身为三法司要员的铁无情和他们有交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叶枫奇怪的是离京还有两天的路程,铁无情就迫不及待地到这里来找他们,而不是在京城等候,想必一定是为了极重要的事。 铁无情抬起头,看见叶枫他们几双眼睛都满是狐疑地盯着他打转,于是放下了筷子,抹了抹嘴,一脸严肃地开口道:“诸位连日赶路,大概还不知道,就在几日前夜间,太子遇刺。幸而京城防卫严密,刺客未能成功,太子无恙。皇上震怒,现在这案子已经交给我们大理寺查办了。” 太子遇刺,在座的人脸上尽皆变色,叶枫脱口问道:“行刺太子是灭九族的重罪,什么人如此胆大?” 铁无情摇摇头:“不知道,除了留下几具尸首之外,没有活口。不过刺客的尸身上,”他放轻了声音,“有天策卫的纹身标记。” 天策卫?!那不是汉王的卫队吗?难道……这干系太大,一时间谁也不敢说出口,都默默无语。 铁无情看着他们脸上的震惊表情,继续说道:“月前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夜半遇刺,头颅不翼而飞。叶公子的父亲锦衣卫指挥使叶大人也是因查办此案不力,而获罪锒铛入狱。如今天策卫又牵涉到刺杀太子的大案,老夫猜想这两者之间一定有所联系,可惜叶大人被关在锦衣卫诏狱之中,除了至亲可以探视之外,无皇上手谕谁也见不到他,所以我才来找叶公子,想必你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探视令尊吧?” 叶枫冷冷地看着铁无情:“你是想让我去帮你问出一些线索?” 铁无情脸上浮现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面对令尊叶大人,当然以叶公子聪慧更容易问出一些线索。难道叶公子你不希望找到线索尽早破案,救令尊脱困?” 叶枫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铁无情的话。他看着貌似大大咧咧的铁无情,心里不禁嘀咕道:“真是一只老狐狸!” 第二十章 黑鬼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叶枫还是觉得有些饿。 刚才他只是草草扒了几口白米饭,满桌丰盛的豆腐菜肴到底也一点也没动,最后被铁无情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传闻中行事铁面无私的铁无情,想不到吃起东西来如此不雅,那狼吞虎咽的吃相连一旁的张胖子都看得直咂舌。 走出酒楼,门口照例有马行的伙计送来了养精蓄锐的良驹,换走了他们骑来的筋疲力尽的马匹。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是天意楼姬家在背后照顾,不禁心中暗暗起了嘀咕,莫非这姬家如此礼下于人,是对他们有所求?以姬家的财力和势力,有什么样的事情还需要求人? 算了,反正想也想不明白,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姬家人自然会找来的。叶枫晃了晃脑袋,转身准备上马。 就在这时候,街上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酒楼的对面是一家客栈,是属于装修简朴的很便宜的那一种。这会儿客栈门口围着一圈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张胖子好奇心最重,蹦着高就跑到人群里看热闹去了,叶枫本来心里着急着赶路,想要早点赶到京师,可是既然张胖子已经跑去看热闹了,他只能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也走了过去。 人群中间是两个客栈的伙计,长得膀大腰圆的,把裹在被子里的一个人丢在了客栈门口,这个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这似乎引起了周围围观的群众的不满,有人指责了他们几句,他们正扯着嗓子地辩解。吵吵闹闹中,叶枫他们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被子里的人是住在客栈里的客人,大约一个多月前一帮人带着他来到客栈,当时他就生着病。可是没几天,那些人都纷纷消失了,剩下这个病人住在客栈里,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不但一直病倒在床上,而且身无分文,送他来的那些人又一直没见人影。 后来他开始发着高烧说着胡话,根本问不出什么情况,客栈掌柜的也请过镇上的郎中来瞧过,也不知这郎中怎么治的,连高烧都退不下去。掌柜的害怕他会病死在自己店里,所以在无奈之下才让两个伙计把他抬着扔到了路边。 开旅店做生意的最忌讳的就是有客人死在店里,店家在无奈之下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天底下这样的事情可多了。叶枫拍了一下张胖子的肩头,示意他赶快走吧,没想到张胖子回头对他一挤眼,指了指裹在被子里那个人。 叶枫仔细一看,这个人好面熟,黝黑的皮肤,大光头,想起来了,他就是一年之前跟随在风老爷子身边,在野店中伏击叶枫他们的绿林三十六寨左右护法,“黑白双鬼”中的黑鬼! “黑白双鬼”中的白鬼白开心一年前在嵩阳镇狙击唐大的那一战中被蔡家十杰所杀,自从风老爷子也就是听涛山庄庄主林随风死后,绿林三十六寨已经作鸟兽散,江湖中这一年来都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了,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看见身为护法之一的黑鬼,竟然还如此的落魄潦倒。 堂堂绿林三十六寨的护法,一身好功夫的黑鬼,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叶枫好奇心也起来了,拉着张胖子挤进了人群,来到了黑鬼身边。 黑鬼闭着眼,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看样子还昏迷不醒。一旁的程念真蹲下身子大致检查了一下,回头对叶枫说道:“他在发烧,昏迷着,身上很多伤,很重。” 这时客栈那个长的瘦瘦小小的掌柜走了过来,看见叶枫他们在检查裹着被子的黑鬼,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叶枫点点头:“认识,我们是老熟人了。” 掌柜一听他们认识,想必是朋友,他就像看到了收到这一个月欠账的希望,忙不迭地解释着:“这位大爷,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啊,他在这里一个月以来都是我们照顾着,还给他请了大夫,还抓了药,这可都是钱啊。我以为不会有人来接他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 叶枫摆了摆手止住了他,想了一下说道:“掌柜的,麻烦你找人把他抬回房间,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大夫,我们就是来给他治病的。他之前和之后的费用,都算在我们账上。”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两,放到了掌柜的手里。 掌柜的简直喜出望外,不但收到了前面的死账,还有新的生意上门,他一面紧紧攥着银锭,好像生怕到手的生意溜走似的,一面连声招呼两个伙计过来小心的又把黑鬼再抬回客栈里。 直到回到了客栈房间,程念真为高烧昏迷的黑鬼仔细检查了一遍,大家才看见黑鬼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刀伤、剑伤,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兵器造成的各式各样的伤口,有的伤口甚至已经溃烂流脓,难怪他一直高烧昏迷了。 叶枫对程念真说:“能不能把他救醒,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念真点点头道:“可以,我用针灸再辅以汤药,他很快就能醒,他的这些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说完转身吩咐客栈伙计去药店按照他说的方子去抓药煎熬。 张胖子一把把叶枫拉到了房门外,满脸的诧异:“你这是想要救他?” 叶枫却是一脸平静:“当然,难道我们见死不救?” 张胖子觉得简直难以理解:“上次见面,这个人可是想杀死我们的,他可是敌人!” 叶枫淡淡地笑了笑:“想杀我们的是林随风假扮的风老爷子,他只是奉命而已,何况现在不但林随风死了,连绿林三十六寨都已经灰飞烟灭了,既然我们遇见了他,力所能及地帮一把有什么不好?” 张胖子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走开了。 解祯亮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见他正咬牙切齿的在嘟囔:“真是一副菩萨心肠!” 解祯亮笑了:“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个四弟吗?如果他不是有一副菩萨心肠,也不会受这么多人欢迎了。” 张胖子苦笑了一下:“但愿他这次没有救错人。” 铁无情从开始就一直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现在才算大致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打量着叶枫。出钱出力去救一个曾经想杀掉自己的敌人,看来这个人的确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只是一个喜欢玩乐的纨绔子弟,他身上还藏着很多东西,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 叶枫,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时,屋里正在为黑鬼针灸治疗的程念真高声招呼了一声,黑鬼醒了。 第二十一章 黑鬼的过往 走进屋里,黑鬼果然已经醒了。 他蜷缩在床上,头无力地靠在墙上,但是双臂抗拒地交叉在胸前,双眼警惕地看着眼前走进来的这些人。当他看见领头走进来的是叶枫,他的神情一愣,脱口道:“怎么是你?” 叶枫对他报以微微一笑,转头对坐在床畔的程念真问道:“他怎么样?” 程念真指着黑鬼身上重新处理完伤口后缠满全身的白布道:“他全身都是伤,可见之前经历了连番的恶斗。本来这些伤都不太严重,只有肋间的一处剑伤比较严重,可是从创口看应该至少伤了一年了,因为没有好好处理,一直没有完全愈合,反复地被撕裂,到现在已经有很严重的坏死情况,所以他才会一直高烧不退。” 大家看着全身伤痕累累的黑鬼无助地蜷缩在床角,心里都不由生出了怜惜,这个又黑又硬像一块铁一般的汉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弄成现在这样。 程念真叹口气总结说:“虽然他伤势很重,但是有本姑娘在此,性命是无虞了,只不过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叶枫点点头,他相信程念真的医术,这一年以来听这个小姑娘念叨那些他完全不懂的医理药理,让他对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姑娘产生了深深的钦佩,不仅仅是她的医术,更多的是她对于医道的那一份热忱,以及对生命的那一份尊重。 但是他对于程念真每天逼他喝的那一碗又苦又腥的臭汤药还是非常的抗拒,每次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反胃。 这时候黑鬼开口了,好像感到非常的困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救我?” 叶枫笑了笑:“我们只不过是路过这里适逢其会而已,至于救你,需要问为什么吗?” 黑鬼还是不相信:“可是之前我们可是敌人,我还曾经想杀了你啊?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叶枫摇摇头:“想要我们死的敌人是林随风,是那个莫须有的风老爷子,是绿林三十六寨,现在这些都已经不在了。我和你之间没有私怨,现在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认识的人而已。” 黑鬼看着叶枫的眼睛,良久,他眼里的神色变得柔和下来,看得出,他已经放下了对叶枫他们的戒备,他相信了叶枫。 说实话,如果叶枫他们对他有敌意想要对他不利的话,在他昏迷时有着大把的机会,即便是现在,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他也毫无反抗之力。 叶枫放轻了声音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黑鬼惨然一笑:“谁?还不是从前三十六寨的那些个好兄弟、好朋友们。” 他环视了一下屋里众人有些惊讶的神情,继续讲述道:“这要从一年前听涛山庄讲起。那一晚,我和白鬼一起跟随总寨主去对付顾青衣,我们负责吸引顾青衣的注意力,总寨主趁他不备从后面袭杀了他,但是顾青衣实在了得,重创了我,我肋下的剑伤就是这样得来的。” 叶枫点点头,他想起了一年前在竹林小屋外顾青衣死亡现场,那被一剑斩断的人臂形的奇门兵器,看来黑鬼就是这样受的伤。 黑鬼接着说道:“我受伤之后被送回了总寨养伤,所以后来听涛山庄发生的事我没有参加,结果白鬼白开心在嵩阳镇被蔡家十杰所杀,总寨主也被你们揭破了身份,最后死在听涛山庄。” 叶枫看着黑鬼,其实他被顾青衣所伤,以致于没有参加后来发生的事,也相当于是救了他,否则他很有可能会和白开心是一样的下场。 黑鬼喘息了几下,继续往下说:“总寨主的死讯传回来之后,绿林三十六寨就变得四分五裂,大部分的人都跑了,剩下一些武功比较好的却联合了起来,在总寨里到处搜寻,想要寻找传说是多年来总寨主收藏起来的财宝。而我始终不相信总寨主已经死了,所以我就死死守在总寨,不许他们胡来,希望有一天能等到总寨主回来。” 叶枫看看他身上的遍体鳞伤,心里暗暗钦佩他对林随风的忠心:“所以,你身上的伤就是他们弄的?” 黑鬼点点头:“他们毕竟人多势众,而我身边只有几个比较忠心的心腹手下,在打退他们多次袭击后,我终于因为先前被顾青衣造成的旧伤复发而倒下了,几个心腹手下就护着我逃出了总寨。” 叶枫看黑鬼讲了这么久,渐渐有些累了,递给了他一杯水,问道:“那你怎么又会来到了这里?” 黑鬼喝了口水,气息缓和了一些,说道:“我认识京师的一个药材商人,本来打算去京师他那里暂时躲避一阵子的,没想到走到这里高烧昏迷了起来,而那几个手下大约得知了总寨主的确切死讯,眼看跟着我也没有什么出路了,所以把我丢在客栈里就跑掉了。于是,就让你们看见了我现在的这幅样子。”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对你们的总寨主如此的忠心不二?” 黑鬼苦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他对我有恩,当年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是中原人,是西域人,我的真名是赫连铁。” 叶枫点点头,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从黑鬼异常黝黑的肤色和说话时很浓重的口音就可以猜出他并不是中原人。 “我小时候就天生神力,我父亲也同样生得高大魁梧,可是我九岁时就能单手把他举过头顶,被家乡的人们当做怪物看待。我父亲是给西域来往的商队做保镖的,有一次跟随一支商队来到中原就再也没有回去,所以我在十八岁那年就来到中原寻找他。通过他当年保镖的那一支商队的商人,也就是京师的那个药材商人终于知道了当年在途中他们遇见了一群马贼,我父亲就是被这些马贼杀害了。”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说到这里,黑鬼愤怒地握紧了双拳:“我跑去找那帮马贼报仇,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当时武功很差,空有一身蛮力,最后我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就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总寨主忽然带人出现了,他们杀光了那些马贼,把我救了下来。”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他是特意来救你的?” 黑鬼摇摇头:“后来我知道了,当时那群马贼经常闯进绿林三十六寨的地盘肆意抢劫,所以总寨主才带人灭掉了他们。可是无论如何,我的命总是他救下来的。而且他看中了我的一身力气,把我留在身边,还指点我武功,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他原来就是听涛山庄的庄主林随风,可是我必须要报答这一份恩情,所以只要是他的命令,我从来不会去质疑对错。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为他守到最后一刻,就算是报答他的恩情。” 说了这么久的话,黑鬼赫连铁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有些疲倦了。 叶枫看着他的脸,心中暗自想到,人们时常把“忠义”两个字挂在嘴边,可是像黑鬼这样真正忠心不二的人却真的太少见了。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为了各自不同的目标而活着,眼前的这个人活着的全部目的却只是单纯的为了报恩,不计代价,不问对错,不知道是该佩服他,还是该可怜他? https://https:// 第二十二章 回到京师 客栈门前,叶枫他们正在整理马匹,准备出发赴京了。 经过一番商议,程念真留下来照顾黑鬼赫连铁,等他的伤势稍好一些之后再赶赴京师和叶枫他们会合。 毕竟程姑娘是行医之人,不能见死不救,她只是提出让张痴留下帮忙,毕竟一个女孩子平时行事多有不便,张胖子身为当今英国公世子,有身份也有身手,跑跑腿打打下手什么的还是有很多方便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张胖子自从去年在听涛山庄里被程念真报复性地带去为忠伯的尸体验尸之后,一直有些怕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姑娘。这一年的相处下来,深知这个小姑娘才不像她表面的那么温柔,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主,这次被留下来满心的不愿意,哭丧着一张脸有些乞求地看着叶枫。 叶枫装作没看见,他的心情倒是不错,不单单是因为刚刚帮助了一个穷途潦倒的黑鬼,其实也因为程念真不在身边,这几日大约可以不用每天都喝那腥臭的药汤了。翻身上马的时候,他看见一脸哭丧相的义兄张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不过还是蛮愉快的。 略略寒暄几句后,叶枫一马当先,后面紧跟着义兄解祯亮和大理寺少卿铁无情,一行人直奔镇外而去。 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程念真默默地看着叶枫远去的背影,想起他们此去的风云诡谲的京城,她眼里透出一丝忧虑,还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一种不舍,一种愁绪。 一年以来的相处,让她开始了解叶枫这个人,他绝对不是传言中一般的纨绔子弟,他的身上,他的心很干净,如同被明亮的阳光照耀着,一览无余,让人觉得和他相处非常舒服。 可是同样的,程念真感觉到他身上也藏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藏在深处,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谁也看不见。 一路上叶枫策马疾驰,归心似箭,他心里担忧着此刻身陷囹圄的父亲,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这一路狂奔之下,第二天午后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京师应天府。 叶枫没有回府,而是直奔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刚在门前翻身下马,衙门里就有两个身穿朱红色锦衣卫官服的人迎了出来,正是一年之前曾经一路追随叶枫的,叶知秋最得力的“卷云八骑”中的孙风和周雷。 双方略为见礼,叶枫心急如焚地问道:“我父亲现在如何?” 孙风道:“现在叶大人还在诏狱之中,案件已经由大理寺接手,锦衣卫目前暂时由副指挥使纪纲统领。” 对于这个纪纲,叶枫很熟悉。他一直是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汉王朱高煦一派的人,为人狠毒奸猾,心狠手辣。而叶知秋向来不涉及党争,只忠于朱棣一人,所以和纪纲的关系一直都不算融洽。 而诏狱正是锦衣卫下辖的监狱,专门关押一些犯下重罪的朝中重臣和涉及谋反大案的要犯,如今父亲被关入诏狱,而且主事的人又是纪纲,叶枫不禁深深地为父亲的境遇而担心起来。 孙风看出了他的忧虑,安慰道:“虽然叶大人如今获罪免职,但是锦衣卫中我们这帮兄弟都是叶大人一手栽培起来的,诏狱之中我们早已上下打点好了。而且纪纲深知叶大人素来深受皇上信任,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把事情做绝了,势必会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想必也不敢对叶大人怎么样,公子勿忧。” 叶枫点点头,但是心里还是很担心,问道:“能不能安排一下我进诏狱去见一见父亲?” 孙风和周雷不禁面露难色,要知道关入诏狱之中的人全都是皇上严旨查办的要犯,没有圣旨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其他人进诏狱去私下见面的。 叶枫也知道他们为难,正想再多说几句,忽然发现他们两人的神色变了,变得畏畏缩缩,有些噤若寒蝉。正奇怪间,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是叶公子回来了,在下可恭候多时了。” 随着声音,一个人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八字须,面有横肉,一对三角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正是如今统领锦衣卫的副指挥使纪纲。 孙风和周雷退开一边,纪纲大踏步迎上前来一把握住了叶枫的双手,对叶枫说道:“叶公子一路辛苦了,请放心,叶大人在诏狱之中在下一定会特别关照,断断不会让他吃苦的。” 看着纪纲那一脸洋溢着的假模假样的真诚,叶枫想起他说的对父亲的“特别关照”,心里越发地担心起来。 果然,纪纲紧跟着话题一转,说道:“不过叶公子也是锦衣卫,自然知道诏狱之中虽然至亲可以探视,不过叶大人身份特殊,又涉及如此重案,所以如无皇上特旨,非办案人员均不得探视。想必公子不会让在下为难的吧?” 说完,他哑着嗓子发出几声假惺惺的干笑,听起来让人觉得那么的难受。 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却不容置疑,不但拒绝了你还让你无可辩驳,叶枫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他身后的铁无情忽然说话了:“纪大人,也许有下官在,叶公子就可以去探视了。” 纪纲愣了愣,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老头,不由问道:“不知这位是……” 铁无情上前一步,一拱手:“下官乃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纪纲明显吃了一惊,赶紧还了一礼。铁无情的名气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可是他想不透这个出了名铁面无私的难缠角色怎么会和叶枫走在一道? 铁无情微笑着说道:“大理寺奉旨接管孙殿臣命案,这个苦差落到了下官身上。听说叶公子一年前助刑部勘破绿林三十六寨一案,精明能干,名震江湖,加上又是叶大人之子,为救其父,想必会更加全力以赴,所以下官已请大理寺卿大人奏请皇上,借调叶公子相助下官勘查此案,公文稍后便到。想来作为查办此案的相关人员,下官和叶公子进入诏狱询问叶大人关于此案的相关细节,想必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纪纲实在没有想到这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而且铁无情的这一番话顺理成章,无懈可击,自己竟然一时也无话可说,只能连声应道:“这个自然,自然。” 叶枫看着眼前纪纲那一脸尴尬的表情,只觉得大快人心,紧跟着问道:“纪大人,皇上给大理寺的旨意可是限期破案的,不知我们何时可以进入诏狱见到我父亲?” 纪纲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叶枫,有些悻悻地说道:“在下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说完,他转身唤来一旁的孙风周雷,吩咐安排相关事宜。 叶枫满怀感激地望向铁无情,铁无情也报以会意的一笑,没有说话。 叶枫看了看义兄解祯亮,他并没有官职在身,也不是这个案件的查办人员,应该是无法进入诏狱的。 叶枫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二哥,你既然进不去诏狱,不如先回府上看看解伯父和伯母,毕竟你也在外飘荡了一年多了。” 解祯亮点了点头,对于铁无情,他的看法和义弟是一致的,有这个老狐狸在,不怕纪纲会耍什么花样,这一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他目光投向家的方向,父亲,一年前就如同预先知道叶枫将会遇险一般,父亲安排自己去华山帮助义弟,而此刻这位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的父亲不知身体可好,在做什么呢? 第二十三章 诏狱 虽然叶枫作为锦衣卫百户,可是诏狱这样的地方,他还是头一次来。 诏狱是专门负责关押犯罪的两千石俸禄以上的朝廷重臣或者涉及皇上钦定的重案案犯的监狱,一直由锦衣卫管辖,据说里面阴森恐怖,刑罚之残忍令人闻所未闻,就算铁人进去也会被扒掉一层皮。比起刑部掌管的天牢,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阿鼻地狱。 诏狱的大门是黑色的,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张洞开的恶鬼巨口,正等着把进去的人一口吞噬掉。大门左边有一个上古神兽狴犴的雕像,雕得活灵活现,似乎马上就要扑上来一般。另一边的墙壁上篆刻着明太祖亲笔手书的《大明律》的序言:“朕有天下,仿古为治,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 站在诏狱的大门口,让人有一种肃杀的感觉,不由自主的觉得不寒而栗。 叶枫一面往里走,一面想起那传说中各种残忍的刑罚,心里不由得担心起关在这里的父亲来。一直到亲眼看见叶知秋,叶枫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纪纲没有说谎,他对叶知秋确实是作了特别的安排。 叶知秋的牢房在诏狱最里面的一排,是专门单人关押的房间,房间里很是整洁干净,烛火通明,除了厚厚的被褥床榻还有桌椅笔墨,连马桶也是崭新的。 叶知秋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的须发都很整齐,看来是经过仔细的梳洗,身上的衣服也很整洁,全身没有戴着任何刑具,如果不是隔着面前手臂粗细的铁栅栏,叶枫几乎要忘记这是在令人闻名色变的诏狱之中,父亲那泰然自若的神情倒像身处在舒适的旅店客栈之中。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书本,隔着铁栅栏他看见了正快步走过来的叶枫和铁无情。他的脸上涌现出一种激动的神色,但是很快就压抑了下来,又恢复了那种平静。 他起身走到了栅栏门前,对儿子伸出了手:“你回来了?” 叶枫激动地一把握住了父亲温暖粗大的手,应了一声:“嗯。”看着父亲温暖的笑脸,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父子俩就这么隔着铁栅栏对望着,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感情。 良久,一旁的铁无情轻轻咳嗽了一声,叶知秋转过头看了一眼身穿便服的他,并不认得,但是心知能够进入诏狱的人,身份必定是不一般的,于是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铁无情面色一整,恭敬地答道:“大理寺少卿铁无情,奉旨查办孙殿臣命案,特地前来拜偈叶大人。” 叶知秋一摆手道:“如今老夫已被免职,叶大人的称呼就不要提了。” 叶枫这时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放开了父亲的手。没有圣旨,谁也不敢打开这道铁栅门,看来只有站在外面隔着这铁栅栏叙话了。 他低头正在思索着该从哪里问起,一旁的铁无情已经开口了:“叶兄此次遭难之前,一直在调查孙殿臣的命案,不知道有些什么发现,可否告知下官,也好令下官能从速破案,还叶兄自由之身。”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知秋叹息了一声:“其实我所知的,在案件的卷宗上都写得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接着,他缓缓地把当天赶到孙殿臣府上之后所见的,和在场的旗手卫指挥使傅正当天所讲的口供都叙述了一遍。 这些铁无情之前在卷宗上都已经看过了,但是叶枫却是第一次听说,听完之后,他的表情也是愣愣的,明显对傅正的话也是将信将疑。 半晌,他忽然问道:“父亲当日曾经差手下去孙殿臣已过世的夫人谭氏的坟前寻找孙殿臣的头颅,不知是否寻得?” 铁无情心中暗暗佩服,仅仅只是听了一遍叶知秋的讲述就能在众多的信息中敏锐地抓住关键的缺失环节,这需要多么准确的判断力啊。 叶知秋点点头:“找到了,头颅就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谭氏的坟前。” 叶枫追问道:“确实是孙殿臣的头颅?” 叶知秋沉吟一下道:“应该是。从头颅颈部的断口看,和孙殿臣家中的尸身严丝合缝,可以确定是同一具尸体。只不过头颅可能被坟堆间的野狗啃食过,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血肉模糊的人头,无头的尸身,还有一群目击者亲眼所见的厉鬼割头,叶枫一时之间也觉得心惊肉跳,虽然好像这一切都无可辩驳,但是他心中隐隐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铁无情看上去略微有些失望,叶知秋所讲述的内容确实和卷宗上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有些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难道没有查到其他的什么线索?”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知秋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厉鬼杀人,这来无踪去无影的鬼该如何追查?” 铁无情也叹息了一声,不禁默然,的确,任何人做下的案子都会有线索可寻,可是这鬼犯下的案子该如何追查?他也感觉到有些头痛起来。 叶知秋看他低头不语,转头看着叶枫,嘱咐道:“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去问当时最先赶到现场的京兆尹杨大人。”说到“杨大人”三个字的时候,他特别加重了语气。 铁无情听了,脸上显出一种鄙夷的神情:“你说的就是那个称病不出,逃避责任,才让皇上下旨要锦衣卫限期破案的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如果不是他推脱逃避,叶兄也不会落得今日身陷囹圄。像这样无能的鼠辈还能帮上什么忙?” 叶知秋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反驳。 叶枫看着父亲的笑容,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些意味深长的东西,可是一时又想不明白。 铁无情这时说道:“叶兄请放心,大理寺已经奏请圣上,暂时借调令公子来协助办案。令公子心思缜密,聪敏冷静,能勘破绿林三十六寨大案,名震天下。想来有他相助,必能早日破此疑案,救出叶兄。” 他如此不吝惜赞美之词,倒让一边的叶枫有些汗颜。 叶知秋对铁无情抱拳道:“犬子尚且年幼,资质驽钝,经验不足,还请铁大人多多照应才是。” 叶枫听他们言语间已有辞别之意,想着老父亲还要继续身陷囹圄之中,不禁心中一阵酸楚,依依不舍地说道:“父亲,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叶知秋故作轻松的哈哈一笑,道:“放心吧,为父毕竟曾经是锦衣卫指挥使,这里的人都曾经是我的手下,你看,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除了不能四处走动之外,和住在客栈旅店没有区别,你不用担心。” 叶枫知道父亲是怕自己担心,这才会故作轻松,毕竟这里是被称作人间炼狱的诏狱,怎么可能如同他讲的一样随意。 他心里愈发地一阵心酸。 叶知秋对他们挥挥手,道:“你们快走吧,希望今天我讲的能对你们有所帮助。圣上下旨大理寺限期破案,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我这里房间有限,可不希望你们也进来陪我这个老头子。” 叶枫点点头,依依不舍地跟着铁无情走了。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叶知秋牢房的隔壁,那黑漆漆没有灯火的牢房里一直坐着一个人影,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全都听在了这个人的耳中。 等到叶枫他们走后,这间牢房忽的灯火亮起,灯光下,这个人影赫然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 纪纲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枫他们离去的方向,嘴角隐隐挂着一丝冷冷的笑。 第二十四章 解府 叶枫走出诏狱大门的一瞬间,就看见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文士正站在狴犴雕像之旁。 叶枫见了他顿时喜上眉梢,欢呼了一声:“大哥!”快步奔了上去。 这个青年文士正是户部尚书夏原吉之子,“京城四少”中的老大,夏瑄。 夏瑄看见叶枫,也是满面的喜色,一把扶住义弟的双肩,不断上下打量着。 叶枫有些激动地问道:“大哥如何在这里?” 夏瑄道:“听说你们今日回到京师,料想你回来必然首先来诏狱探视叶伯父,所以我直接到这里来等你们。” 接着他关切地问道:“听说你这次出去身中剧毒,还险些丧命,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 一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看见和叶枫同行的只有铁无情,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老二老三他们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叶枫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只有握住义兄的双手,道:“三哥在途中一个小镇留下来照顾一个生病的朋友,二哥是因为诏狱无旨不得随意探视,他进不去,所以我让他先回家去看看解伯父和伯母。” 夏瑄点点头,忽而又问道:“既然诏狱无旨不得随意出入,你是如何进去的?” 这时叶枫身后的铁无情忽然笑道:“当然是因为我了。” 夏瑄这才放开义弟的双手,上前和铁无情见礼,笑道:“想必是大理寺奉旨查案,铁大人把我四弟也调入了查案人员之中,如此就可以入诏狱探视了。” 铁无情也笑道:“人说夏公子之聪慧不下于乃父,真是名不虚传。” 两人这里一翻寒暄,一旁的叶枫心里不知怎么的感觉到一阵奇怪。铁无情虽然名气很大,多年来一直担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但是他性格孤傲,不喜交往,以致于在京师多年以来,深居简出,几乎没有朋友,连号称京师之中无所不知的锦衣卫正副指挥使都不识得他。 可是刚才他和夏瑄的一番见礼,叶枫分明感觉到他们是认识的,而且很熟。虽然他们言语间没有露出熟识之意,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两人对视的眼神之间分明熟识,却又似乎想要掩盖这一点,为什么?确实有些让人想不透。 夏瑄有些关切地问道:“不知这次探视叶大人,可有什么收获吗?” 铁无情神情有些黯然地摇摇头:“没有,他所讲的基本和案件卷宗上所写的一模一样,看来还是很难找到什么突破口。” 他转头对叶枫问道:“叶公子从令尊话中可有什么收获吗?” 叶枫此刻正愣愣地在想着刚才所见夏瑄和铁无情熟识那一节,还没回过神来。想来想去,也许是因为大哥夏瑄现下在吏部尚书蹇义蹇大人手下做事,而铁无情身为朝中官员,多少和吏部总有一切来往,他们之间的熟识,或许就缘于此。 想到这里,想起了吏部,忽然叶枫脑中似有亮光一闪。他有些急切地对夏瑄说道:“不知大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夏瑄正色道:“但凡能力所及,自当尽力。” 叶枫凑到义兄耳边,低语了一阵。 夏瑄听了明显一愣神:“原本查阅吏部旧档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老四你想要查这个人做什么?” 叶枫挥挥手道:“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反正你赶快去查一下他,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 夏瑄郑重地点点头道:“好,我立即就去。”昨晚,转身就要走。 叶枫忍不住叫住他问道:“你怎么不问问到时候去哪里通知我?” 夏瑄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摇摇头一语不发走掉了。 叶枫有些愣神,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这时一旁的铁无情轻笑一声:“叶公子真是多此一问,你难道没有发现自从我们一踏进京师,在我们的周围就有很多双眼睛都在暗中盯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去了哪里,甚至吃了些什么,只怕不出半个时辰全京城都会知道了,他又何必多此一问。” 叶枫听了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左右顾盼。 铁无情冷笑一声:“能被你看见的话,就不会叫做暗中了。” 他拍了拍叶枫的肩头,道:“我们走吧。” 叶枫问道:“我们去哪儿?” 铁无情答道:“去见一个人,有他的帮助,今后我们查案会有诸多便利。” 他看叶枫有些半信半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进京这一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到了地头也不去拜访一下,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叶枫一愣,随即吃了一惊:“你是说,我们要去见的是姬家的人?” 铁无情点点头:“那你还不赶快走?”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在前面。 叶枫无可奈何地快步跟在后面,心中暗自纳闷,看来这神秘的姬家就快要露面了,经过这一路上的照顾,他对这个姬家早已满怀好奇,对他们的目的更加好奇,他倒想知道,这个富甲天下的姬家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助自己。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解府。 解祯亮和二弟解祯应在堂上对坐。 面前的茶碗里滚烫的茶水飘散出清新的茶香,充满了厅内的空间。早前在家的时候,父亲曾经常常要他陪伴品茶,说是能够修身养性,培养心性。出外这一年多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闲情逸致静坐品茶了,再说,外面也没有这样的条件。 真怀念啊!怀念这熟悉的味道,怀念这家中熟悉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还有眼前熟悉的二弟。可是这次回家,明明白白的他又感觉到了一些变化,一些莫名其妙的陌生感。 父亲上朝议事未归,母亲回乡省亲,家中就只留下了眼前的二弟解祯应。这个二弟,虽然和他年岁相差不大,从小是一起长大的,但是在家中的待遇和他却是截然不同的。 父亲从小对解祯亮是比较宽松的,甚至有些时候有些放纵。除了严格督促他学习阴阳数算之术外,平时是不大管教他的,对于他经常跑出去鬼混也并不太在意。否则他也不会认识了夏瑄、叶枫和张胖子他们,几个人成日间在京城里胡混玩耍,惹是生非,有了个“京城四少”的名声。https://https:// 可是对于眼前这个二弟父亲却是非常的严厉,每日闭门苦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也从不让他随便出去胡混玩耍,有一回他跟着自己出去在京城里玩了一天,结果差点没被父亲打死,而自己这个领头的哥哥却没有受到一点责罚。 这样迥异的教育方法逐步让兄弟俩产生了隔阂,距离越来越远,二弟总是心中嫉妒父亲对自己的骄纵,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何尝没有羡慕父亲对他的严厉。父亲其实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弟身上,所以才会对他如此的严厉,而对自己,父亲真的在意吗?哪怕自己在外成天价的惹祸,父亲也毫不生气,每一次都让希望以此引起父亲关注的自己最后无可奈何的失望。 如今二人都已长大,特别是在自己出去的这一年之后,这次回来尤其感觉到这个二弟身上有了明显的变化,可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同。 解祯亮看着坐在对座的二弟,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他的表情、眼神,甚至是他的姿势,都那么地酷似父亲,也许,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质更加是活脱脱的和父亲一模一样,那么深邃,那么难测,好像藏着很多东西,很多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在一瞬间,解祯亮心中有一种感觉,或许二弟才是父亲一直培养的接班人,那么自己在父亲心中到底算什么?父亲多年来的教导自己阴阳数术,让自己在危难之际一直陪伴帮助义弟叶枫,到底有什么用意? 第二十五章 忧虑 解祯应面对着一年多不见的大哥解祯亮,言语之间充满着一种奇怪的客气,仿佛面对的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大哥,而是一个远道而来的远房亲戚。 这种客气让两人之间无端地生出了一种陌生,这让解祯亮感觉很不舒服。 解祯应低着头问道:“不知大哥此次回府,准备盘桓几日啊?” 解祯亮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二弟的话里分明有着希望他不要多待的意思,现在父亲母亲都不在府中,难道这是二弟现在心中真实的想法?他为什么会害怕自己在府中多留? 解祯应看他没有回答,又问道:“听闻锦衣卫叶大人蒙难下狱,叶公子和大哥有结义之情,想必此次回京也是为了此事吧?” 解祯亮点点头:“不错,叶伯父此次蒙难,恐怕唯一救他的方法就是协助大理寺从速破案,所以此次回京想必要在外奔波忙碌,在府中时间不会太多。” 他看解祯应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有些歉意的又接道:“父亲平素公事繁重,母亲又不在府中,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务全靠二弟帮忙打理,为兄一直在外帮不上忙,实在有些惭愧。” 解祯应摆摆手道:“大哥在外忙碌,小弟所作的都是本分,何足挂齿。倒是大哥所说的协助破案一节,愚弟以为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解祯亮看他言下之意竟然是对此案有所见解,不由精神一振,问道:“关于此案,二弟可是知道些什么?” 解祯应摇摇头道:“愚弟既无官职在身,朝中又没什么朋友,所知道的不过是街坊市井间的传言而已。现在满京城都传遍了,都说是孙殿臣的夫人死得不明不白,阴魂不散,所以才夜半还魂,杀人斩首。本来这鬼神之说不足为信,不过据说现场有很多目击者,还有朝中大官亲眼所见,不容置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兄长:“何况,据小弟所知,京城中数月来,这厉鬼索命的案子可不止这一桩。” 解祯亮听了全身一激灵,赶紧问道:“还有什么案子?” 解祯应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大哥知道,自从母亲回乡省亲,这半年以来,一直是小弟负责打理府中日常事务,因此认识了京城郊区的一个小地主,名唤赵四。” 解祯亮点点头:“我原来在府中之时也听说过他,他在京郊有大片土地,专门种植时令蔬菜果品,供给京师里一些朝廷大员的府邸,我们解府的日常蔬果也是由他每日采送。怎么,他出了什么事吗?” 解祯应面色阴沉:“他死了。” 解祯亮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解祯应有些沉重地说道:“据说他最近不知何故收回了手下一个佃户的地,逼得那佃户走投无路投河自尽了。结果在那佃户的回魂之夜,他正和两个妾室在家中饮酒,那佃户的鬼魂忽然出现,用利刃割断了他的喉咙。此事他的两个小妾就在一旁亲眼所见,数月来京兆尹衙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因此都说是佃户鬼魂复仇。” 解祯亮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鬼魂杀人,这么会如此之巧?这和孙殿臣的案子何其相似,可是这死者一个是朝廷禁军统领,一个不过是京郊种菜的小地主,到底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解祯应看着兄长听得一阵一阵地发愣,于是又讲述道:“本来这个赵四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素来对读书人尤其是父亲非常敬佩,所以平时送蔬菜果品来都算得极为便宜。如今他一死,府中不得不换一家蔬果商人,平白贵了不少不说,品种也远不及赵四的丰富,现在想起来倒是满怀念这个赵四的。” 解祯亮点点头,这个赵四和父亲关系好他是知道的,平时的蔬果都拣选上好的先送解府,算得也实在便宜,只是逢年过节向父亲求取一两件墨宝什么的,他就欢天喜地,如获至宝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既然这个案子和孙殿臣的命案如此相似,应该赶紧告诉义弟叶枫知道,说不定对接下来查探案件会有所帮助。 于是他赶紧起身辞别了二弟,急匆匆地就出门寻找叶枫他们去了。 看着兄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解祯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眼光里流露出一种忧虑的神色,也许,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兄长冷漠,他心中还是很关心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 他走出了厅堂,穿过院子走进了后院,在西厢房门前停下,那是解缙的书房。 解祯应轻轻地叩了叩门,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 于是,他小心地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采光很好,阳光洒满了房里的桌椅书架,也洒在一个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的人身上,他正是解府的主人,解祯亮和解祯应兄弟的父亲,天下第一才子解缙! 他不是正在朝中议事未归吗?为什么他要躲在这书房之中,避开自己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的儿子? 解祯应低着头禀告道:“父亲,他已经走了。” 解缙点点头,问道:“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他了吧?” 解祯应答道:“是的,父亲,他听了之后就着急着去告诉叶枫他们了。” 解缙转头看了儿子一眼,问道:“他没有对你起疑心吧?” 解祯应摇摇头:“没有,我按您讲的只告诉他个大概,剩下的想必他们一查就能查出来。” 解缙眼里的神色温柔了下来,挥挥手道:“好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解祯应走了,解缙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其实他的心里是有很多疑问的,很多事情自己都没有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按父亲的吩咐做了,包括对大哥解祯亮的冷谈。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这都是因为他对父亲的信任,对素来神机妙算的自己的信任。 解缙在椅子上坐下来,屋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放松下来,显出了一种苍老的疲态。他的双鬓已经斑白,可是他才刚刚四十出头啊,正值壮年,可是长期的劳心已经让他的容貌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他不是不想见解祯亮,也不是不疼爱这个大儿子,只是只有他才明白解祯亮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这个使命连解祯亮自己也不知道,是一早就定下来的,所以自己才会从小就教授他阴阳数算之术,才会从小就骄纵他放任他,都是因为他背负着他的年龄所不该背负的使命,他的未来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也许有一天要靠他来拯救整个解家。 所以,在现在的形势下,他才不得不尽量让解祯亮和解家减少联系,不要被自己现在的处境所连累。 伴君如伴虎啊,解缙在心里长长地嗟叹。 一年前,因为自己在御花园对圣上讲的一句“好圣孙!”,接着圣上命自己亲手执笔起草了册立朱高炽为太子的立储诏书,从此后,自己就成了汉王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后来汉王朱高煦长期居住在京师,拒绝前往云南就藩,圣上不但没有责怪降罪,反而更加隆宠,汉王的礼秩甚至超过了嫡亲的标准。解缙一时情急,上疏劝阻道:“启争也,不可。”可惜不但没能引起圣上的重视,反而不知道汉王一党如何摇舌鼓噪,竟然让圣上怀疑他在离间骨肉,开始疏远他。 数月之前,淇国公丘福口无遮拦,泄露禁中语,导致朝廷机密外露。然而汉王却嫁祸解缙,而圣上居然相信了,还把解缙大大责罚了一通。 不久之前,圣上赐给同是内阁首辅的黄淮、胡广等人二品纱罗衣,却独独没有赐给解缙,看来现在的形势已经很危急了。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也许就要靠解祯亮和他身负的使命了,毕竟圣上和他解缙之间,还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解缙但愿自己从不知道这个秘密,至少,自己的儿子就不会被当做牺牲品,从小背负上那些沉重的使命。 可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一切既然都已发生,就只能跟着别人计划好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毕竟,所有人都只是人家宏大棋盘上一颗身不由已的渺小棋子,进退从来就由不得自己。 解缙抬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暗暗担心起解祯亮他们。 能帮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这帮孩子的了,但愿,他们能有个好运气。 第二十六章 姬无双 醉仙楼是全京师最出名的酒楼。 据说这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连朝中三品以下的官员来到这里都没有资格上二楼的雅间,京师之中的官员富贾都以能在醉仙楼吃一顿饭为荣。 这不仅仅是因为醉仙楼的装修豪华气派,金碧辉煌,冠绝京城,更是由于这里汇集了天下名厨,做出的菜肴绝对都是天下美味。 这里无论是如同清秀素丽的江南美女一般的江浙菜,还是有如朴实直爽的北方汉子一般的鲁皖菜,抑或是像风流典雅的翩翩公子一般的粤闽菜,又或者是犹如脾气火爆的肌肉猛男一般的川湘菜,不管哪一种,都能让人啧啧称赞,流连忘返。 叶枫和他的三位义兄虽然号称是“京城四少”,不过这醉仙楼真的从来没有进来过,不是因为这里的东西特别的贵,主要还是由于进出这里的有许多朝中大员,其中不少还是他们父亲的至交好友,见了面难免要叔叔伯伯的一通见礼,也就没什么心情吃饭了。 而今天,叶枫却跟在铁无情身后被醉仙楼的小二直接引上了二楼。他心里不由的一阵奇怪,铁无情虽然身为大理寺少卿,不过也只是个从四品的官职,照例是没有资格上二楼的雅间的,想必是因为姬家的面子,看来这姬家在京师之中的实力果然不凡。 小二点头哈腰地把两人引到了天字号雅间门前,躬身退下了。一推开雅间的房门,叶枫感觉眼前忽然一亮。 这醉仙楼的装饰风格以豪华奢靡著称,四处都是金碧辉煌,而这雅间之内却简洁素净,四壁挂着画卷字幅,装裱精美,连小屏风上的题词也看得出定是出自名家之手。房中的桌椅陈设都古色古香,显然不是凡品。整个屋里与外面的感觉截然不同,给人一种浓浓的清新墨香。 但是屋里最让人眼前一亮的却是一个人。 这个人四十上下,穿着一身精美的素色锦袍,好像还镶着金丝,雍容华贵。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翠绿欲滴的绿玉扳指,腰间一块古色古香的玉佩,头发梳理得异常整齐,束发的金冠上嵌着五颗龙眼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 最重要的是这满身的珠光宝气竟然丝毫不能掩盖这个人的光芒,剑眉星目,丰神如玉,如同画中的人一样。他就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却有一种比身上的衣饰更加华贵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被折服。 看见叶枫和铁无情走进来,这个人微笑着站起身来。 叶枫心中正在猜测这个人大概就是天意楼姬家的人了,一旁的铁无情已经对着这个人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姬公子好。” 想不到这位穿着如此华贵的姬公子竟然没有一点架子,赶紧给铁无情还礼:“铁大人客气了。” 一回头,对叶枫又道:“这位想必就是叶公子了吧?在下姬无双,久闻大名,幸得相会。” 叶枫心中不由一震,姬无双,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姬无双。 姬无双,二十年前天意楼姬家的老楼主姬天语突然离世后,他的独子年仅二十岁的姬无双就接手了天意楼的所有生意。二十年来天意楼始终生意兴隆,声名不堕,全是靠了姬无双的过人才能,他几乎成了天下商贾口中的传奇。要知道天下间天意楼的生意何止万千,而姬无双接手之时可是比现在的叶枫还要年少,就凭这一点,叶枫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https://https:// 想不到现在竟然能真正的看到这个传奇一般的人物,叶枫感觉有一些激动起来。 姬无双很随和的微笑着,伸出手臂请叶枫和铁无情入座奉茶。很快有仆人端上沏好的香茗,清香扑鼻而来,一闻便知一定是罕见的珍品。 姬无双很优雅地端起茶碗小小地呡了一口,放下茶碗对铁无情说道:“老铁,你们这次诏狱之行有什么收获吗?” 叶枫心中一动,他称呼铁铁无情为“老铁”,看来他们可是老熟人了。 铁无情有些沮丧地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还是毫无头绪。” 姬无双笑道:“不必灰心,只要查下去相信会有收获的,没准线索会自动浮现出来的。” 铁无情有些抽头丧气地嘟囔着:“但愿如此吧。” 这时叶枫有些憋不住了,开口问道:“姬公子,听铁大人讲在下和同伴这一路进京的路上,都承蒙姬公子一路照顾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姬无双还是微笑着:“何必客气,那些都是姬家自己的生意,算不得什么的。” 叶枫心中暗自一惊,想不到这一路他们所住宿的客栈,以及那些酒楼和马行,竟然全都是天意楼姬家的,怪不得这一路上他们的行程快慢,全都被人了如指掌。 他心里又浮现出那种感觉,那种成为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般的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他对姬无双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们与姬公子素不相识,不知为何会给予这样的照顾,实在是让我们心中不安。” 姬无双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丝毫没有为他这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而在意:“说来惭愧,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其实在下是有些事需要请叶公子帮忙。” 叶枫听了不由一愣,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富甲天下的传奇人物居然会请自己帮忙:“我?我能帮什么忙?” 姬无双的脸上透出了一丝神秘,他看了铁无情一眼:“也许这件事和你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几分关系,就像我刚才说的,没准查下去线索会自动浮现出来的。” 听了这话,铁无情不由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急切地追问道:“有什么关系?” 姬无双正色道:“就在孙殿臣案件之前的十天,这醉仙楼里有一个伙计死了。” 铁无情接口问道:“你是说钱甲上吊自尽的案子?” 姬无双点点头道:“不错,正是钱甲的事。” 铁无情看上去有些失望:“那案子京城里早就传遍了,他上吊自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可疑之处,和孙殿臣的案子会有什么关系?” 叶枫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案子,追问道:“什么钱甲?什么自尽?” 姬无双道:“钱甲不过是醉仙楼的一个跑堂的小二,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单身汉一个,家里有个病恹恹的老母亲,平日里就喜欢喝上几口,赌上两把。就在孙殿臣死前的十天左右,他又旷工跑去赌坊一连赌了三天三夜,当他输光了钱回到家,却发现他久病卧床的老娘因无人照顾,腹中饥饿而勉强下床来找东西吃,结果摔倒在后巷。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多时了。” 铁无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明显他之前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叶枫却是第一次听说,听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姬无双继续讲述道:“老母亲死了,钱甲东拼西凑借了些钱摆起了灵堂给老母亲料理后事。本地风俗,在亡者第七日回魂之期的时候,要大摆宴席请左邻右舍来喝解秽酒。就在解秽酒的席上,满座的宾客大家都看见随着一股狂风,死去的老母亲的鬼魂从外面走了进来。想来定是这不肖子贪赌,害得老母亲无人照顾摔死了,因而阴魂不散前来索命。” 这一番讲述直讲得叶枫目瞪口呆,有些心惊肉跳地等着姬无双继续讲下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钱甲跪倒在老母亲的鬼魂面前痛哭流涕的忏悔,到了最后他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一条麻绳上吊自尽。而在场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动弹不得,直到老母亲的鬼魂消失不见了,大家才如梦初醒,而此时钱甲吊在屋梁上早已经气绝身亡了。” 姬无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结束了这番惊心动魄的讲述,而叶枫还呆呆地沉浸在这离奇的故事里,半晌才问了一句:“官府怎么说?” 铁无情冷哼了一声:“负责这个案子的就是那个胆小无能的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有这么多的目击者证明钱甲是上吊自尽,他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草草了事了。” 又是这个杨大人?同样是有着众多的目击证人,同样是鬼魂回来复仇,这个钱甲的案子和孙殿臣的案子有这么多的相似点,可是这两个人一个是朝中三品高级武官,一个不过是贪酒好赌的一个酒楼跑堂的小二,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叶枫忽然抬头问姬无双:“姬公子与这个钱甲有何关系,为什么一个小小的跑堂的死还需要劳动您的大驾?再说,以姬公子的财力,要想查出他的死因想来也非难事,为什么要请我们帮忙呢?” 姬无双笑了,他好像早就猜到叶枫会问这些问题:“第一,钱甲是醉仙楼的员工,而醉仙楼背后的老板,就是在下。钱甲的死太过离奇,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弄得人心惶惶,他死后酒楼里有好几个厨子都私下偷偷跑掉了,去了别家,觉得这酒楼不干净。现在,钱甲的死如果不查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不止是醉仙楼,更是我姬家天意楼的名声。做生意的,最看重名声,所以这件事绝不是小事,我一定要管。” 叶枫暗暗点点头,原来醉仙楼也是天意楼姬家的产业,看来这里不光是赚钱的酒楼,更是姬家联络结交朝廷重臣的场所,这也就难怪这姬公子会如此着急了。 姬无双继续说道:“第二,这个案子涉及到冤鬼还魂,和孙殿臣的案子如此相似,必然有所联系,可是孙殿臣的案子是皇上钦点大理寺查办,我没法插手,所以只能借助两位之手了。” 他抬头含笑看着叶枫:“叶公子如今名满天下,连听涛山庄林随风那样离奇的疑案都能够勘破,以你的机智细心,定是此案的不二之选。所以,从叶公子启程回京开始,在下就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一连串的高帽搞得叶枫有些惭愧,脸都微微有些泛红,只能低着头连声道:“过奖了,过奖了。” 铁无情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叶枫,心中暗自感叹,这小子是不是聪慧细心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的阅历的确是够稚嫩的,几顶高帽就戴的他不知道姓什么了。 查案?鬼魂作案,什么线索都没有,查个鬼哦!唉,恐怕这次真的要去查个鬼了。 第二十七章 杨文昌 走出醉仙楼的大门,叶枫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家仆打扮的人站在街对面有些畏畏缩缩地向着这边张望。看见叶枫走出来,他似乎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赶紧向叶枫这边跑了过来。 这个人叶枫认识,他是义兄夏瑄府上的跟班,以前跟着他们进进出出的跑腿儿,倒也混了个脸熟。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多半是义兄回吏部衙门查的东西有眉目了。 只是,义兄打发这个跑腿的来醉仙楼等着自己,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呢? 叶枫心里还在犯着嘀咕,那跑腿的跟班已经来到面前鞠了一躬,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叶枫拆开书信,粗粗地看了一遍,心中暗自点头,果然和他猜的一样,跟着就从怀里掏出了点散碎银子赏给那个跟班,挥挥手打发他回去了。 身后的铁无情不认得这个人,好奇地凑上来询问书信的内容,叶枫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正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忽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忽的一下停在了他们面前。 叶枫和铁无情正一愣神间,马车的布帘子一下掀起,一个人跳下马车,却是神情急切的解祯亮。 叶枫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解祯亮就着急的说道:“你们果然在这里,还好没错过,我正有事告诉你。” 叶枫心中不由一阵狐疑,摆摆手让他先等等,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解祯亮回身一指马车:“他告诉我的。” 叶枫一看,马车车身上一个徽记,明明白白写着一个“胡”字。 叶枫点点头,原来是他。 胡广,南宋四名臣之一胡铨的后人,与解祯亮的父亲解缙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还都曾一起在建文朝为官,靖难之役后又一同归顺了朱棣,如今两人同为左春坊大学士,都是内阁七首辅之一。 曾经朱棣在大宴群臣之时提到两人既然是同乡同学如今又是同事,不如更进一步,让胡广把女儿指腹为婚许配给解缙的长子解祯亮。胡广诚惶诚恐地跪地奏道:“臣妻正在孕中,尚不知男女。” 朱棣抚须大笑道:“定然是女子。”后来不久之后孩子出世,果然是个女儿,于是两家之亲就此定下,只待胡家女儿年满出阁就要嫁入解家。 叶枫是知道这件往事的,于是笑道:“原来是你未来老丈人指点你的。”可是心中的疑问还是没有消除,胡广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来了醉仙楼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神态自若的铁无情,想起了刚才他的话,看来确实有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恐怕这眼睛还不少呢。 解祯亮被叶枫一句话说得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四弟不要打趣哥哥了,我这次回府,发现了一件案子,十分奇特,或许跟叶伯父查的案子有所关联。” 叶枫心中一动,说道:“这么巧,刚才在醉仙楼上姬公子也告诉了我一件奇案,可能也与家父这件案子有关。”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解祯亮听了,吃了一惊:“姬公子?你是说那个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姬公子?” 叶枫点点头,忽然想起了那些在暗中窥视他们的眼睛,挥挥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上马车,边走边说。”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解祯亮和铁无情都是一愣:“去哪儿?” 叶枫淡淡一笑:“我们去见见京城的父母官,那位胆小怕事的杨文昌杨大人。” 解祯亮和铁无情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是一阵奇怪,既然此人称病在家,远离此案,去找他做什么? 回头看叶枫已经钻进了马车,两人也只好跟了上去。 一路上马车颠簸,他们在马车里相互讲述赵四与钱甲的奇案,不觉中,已经来到了杨文昌的府前。 叫了半天门,才有一个仆役前来应门。虽然他一再推说杨大人重病卧床,谢绝见客,却拗不过铁无情一番吹胡子瞪眼,加上大理寺奉旨查案的招牌,无奈只得引着三人直接来到了杨文昌的卧房之中。 杨大人真的病了。 只见他脸色蜡黄,额上敷着湿布巾,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却依然瑟瑟发抖,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 铁无情俯身在杨文昌耳边唤了几声,杨文昌只是神志模糊地应了一声,连眼睛都没张开。铁无情无奈,只得抬头看看叶枫,摇了摇头。 叶枫叹了口气:“看来杨大人确实病重,我们是在有些唐突了,还是不要再叨扰了吧。” 铁无情一愣,不知道叶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他已经走出屋去,也只好跟在后面。 那仆役小心的掩好卧房的门,转身引着叶枫他们向外走去。走到院中,叶枫有意无意地摸了一把腰间,忽然惊道:“哎呀,我的玉珏怎的不见了?莫不是刚才遗失在屋里了?” 说完他一转身就向刚才的卧房奔去。 铁无情一愣:“这是干什么?” 一旁的解祯亮笑道:“你以为杨大人真的病了?” 铁无情有些迟疑地说道:“刚才你们也看见了,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 解祯亮摇了摇头,他实在不能把眼前这个粗心大意的老头和名满天下的双捕之一铁无情联系在一起。 他轻声对铁无情说道:“你见过哪个病重如此的病人榻前连一个端茶送水服侍照顾的佣人都没有的?” 铁无情听了犹如当头棒喝,双眼一亮。 这时叶枫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卧房门前,领路的仆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叶枫一伸手,猛地推开了紧掩着的房门。 只见卧房里,刚才还躺在床上病得人事不省的杨文昌杨大人,此刻在坐在桌边,正端着一碗茶水,无比惊诧地看着突然冲进来的叶枫! 叶枫却一点也不吃惊,好像眼前的一切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慢慢地走到桌边也坐了下来,看着杨大人微微一笑:“杨大人,病这么快就好了?” 这时铁无情和解祯亮也跟了进来,铁无情似乎有些气恼刚才被杨文昌瞒过,气呼呼地瞪着他。 那个引路的仆役这时站在门口,搞砸了老爷吩咐的事,他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杨文昌:“老爷,我……” 杨文昌叹了口气,挥挥手吩咐他出去关好房门。 仆役退出去了,杨文昌有些尴尬地起身给叶枫他们赔礼,铁无情气哼哼地坐下,道:“杨大人的病真是来得快去得快啊!” 杨文昌尴尬地笑笑,有些无言以对。 叶枫指了指他脸上的黄色,怪有趣地问道:“杨大人这病扮得还真像,只不知这脸上的黄色……” 杨文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刚才敷在额头的湿布巾在脸上一搽,那蜡黄的颜色顿时没了一大块:“这不过是用柑桔皮捣碎,把捣出的汁抹在脸上就成了这个颜色。雕虫小技,不值一哂。” 铁无情有些气恼地嘀咕道:“想不到你一个文弱书生,鬼心眼儿倒是不少,连我都上了你的当了。” 叶枫哈哈一笑,对他说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杨文昌杨大人,我也是托我义兄在吏部查看了杨大人的旧档,才知道你们口中这个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杨大人,可有着辉煌的过去。” 铁无情这时忽然想起了在诏狱之中叶知秋的话里也有意无意地着重提到了杨文昌,看来叶枫定是听出了父亲话里的暗示,才会托夏瑄去吏部调查这个杨文昌。 叶枫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夏瑄的书信,说道:“杨大人在永乐年间参加殿试,钦点探花,却因朝中无人,只外放做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可是杨大人能力卓著,连破奇案,政绩斐然,五年内连升数级,在建文年间调入京师做了京兆尹,直到当今皇上登基依然沿用了他。如此一个能吏,怎么在你们口中就成了如此胆小怕事之徒?” 铁无情和解祯亮听得面面相觑,万没想到杨文昌竟然有这样辉煌的过去,杨文昌苦笑了一声:“京师重地,遍地权贵,要么明哲保身,要么粉身碎骨啊!” 他说的如此的感慨,分明是已经见过了皇权更替的残酷,见过了权贵们相互倾轧的无情,早已胆战心惊,心灰意冷。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下来。 半晌,叶枫开口了:“杨大人,虽然你明哲保身,无可厚非,但是如今死者沉冤待雪,我父亲蒙难下狱,我身为人子,势必要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烦请杨大人能把此案的一些线索倾囊相告,在下一家都感激不尽。” 说完,他对着杨文昌翻身就拜。 杨文昌赶紧伸手扶起叶枫。他看着叶枫炽热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叶公子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既然你一定要查此案,就一定不能畏惧任何的势力,要排除所有的阻扰,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你有没有这样的决心?” 叶枫无比坚定地一点头:“有!” 杨文昌抬手一拍桌子:“好!老夫今日也舍命陪君子,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那些别人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的东西!” 叶枫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他预感到,杨文昌即将讲出的,一定是令人无比震惊的内容。 第二十八章 疑点重重 杨文昌看着叶枫,感觉到千头万绪,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他问道:“关于此案,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叶枫看了一眼一旁的解祯亮和铁无情,说道:“我们对于此案所知的,不过都是案卷上所写的。可是我们听说京师近来发生了两起命案,和此案颇有些相似之处,也是由杨大人经办的,加上我父亲在狱中言语之间也特意提到了杨大人,所以我想杨大人应该对这些案子是有所发现的。” 杨文昌苦笑了一下:“我以为叶大人也是不敢碰这个案子的,原来他双目如电,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不错,对于这几起案子,我确实有所发现。” 叶枫感觉精神一振:“还请赐教。” 杨文昌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道:“你们说的那两起命案应该就是赵四和钱甲的命案吧?” 叶枫点点头,杨文昌说道:“我们先说赵四,他不过是一个在京郊有点田地,雇佣了几个佃户种种地,给京师一些达官贵人府上送送新鲜蔬果的小地主而已,他的死原本也应该是件小案子。可是怪就怪在他死得太不一般了,他是在半夜被死去的佃户鬼魂当着两个妾室的面割喉而死。” 叶枫和铁无情之前已经在马车上听解祯亮讲述过这个案子了,可是如今听来,还是一样的心惊。 杨文昌看了一下全神贯注倾听的三人,继续说道:“他的死因和凶器我在现场都检查了,没有一点可疑,两个妾室也不像在撒谎,可是要说厉鬼杀人,这谁信哪?所以,仔细调查之下我有了第一个疑点,就在那个佃户的死亡上,赵四为什么好好的要忽然收回佃户的土地,逼得佃户自杀身亡?” 杨文昌顿了顿,又说道:“所以我进行了调查,发现他在这块收回的土地上修建起了一个大院落。我带人去查看过,里面刚刚完工,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铁无情沉吟道:“莫非他看这块地风水好,修个房子想要搬进去住?” 杨文昌不置可否地说:“也许吧,可是这也不过是一块地而已,赵四还有其他的土地,完全可以重新安排那个佃户去耕种,为什么非要逼得那个佃户感觉走投无路自尽身亡了?这完全讲不通嘛。” 大家都点点头,这一点确实很奇怪。 杨文昌叹了口气:“赵四的案子还没查出头绪,这时候,京师知名的醉仙楼,又发生了钱甲的案子,闹得京师沸沸扬扬。” 叶枫点头道:“这个案子刚才在醉仙楼姬公子已经告诉我了。” 杨文昌又是一阵苦笑:“想不到连醉仙楼的幕后大老板姬公子都出面了,可见这个案子如何重要,影响多大了。可是这个案子却更加的离奇,就在于现场有十几个左邻右舍都亲眼目睹了钱甲老母亲的鬼魂以及钱甲的上吊自尽,这让原本从来不信鬼魂的我也疑惑起来。” 杨文昌的语速逐渐变快,显示着他的内心也激动了起来:“可是,在我检查过现场过后,更是大吃了一惊。钱甲的尸体当时吊在梁上,我扶起被他踢倒在一旁的木凳,那凳面和他的脚尖距离足足有一尺之多!” 叶枫他们的脸色都变了,脱口道:“莫非,难道他……” 杨文昌点点头:“我把尸体放下来检查,发现他的脖子上居然有两条索痕,一条颜色较浅,向上交于耳后,而另一条颜色较深的,竟然平平向后,交于颈后。这颜色较深的一条分明才是钱甲真正的死因,没错,他根本就不是上吊自尽,而是被人活活勒死后再挂在梁上的!” 铁无情只觉得目瞪口呆:“那老母亲的鬼魂又如何解释?难道那十几个目击者都在说谎?” 杨文昌摇摇头:“不可能,这十几个人有老有少,家境和身份各有不同,甚至还有两个德高望重的老者,绝不可能同时被收买,一起为凶手撒谎。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在那一晚究竟看见了什么?” 解祯亮忽然开口道:“我曾经听张胖子说过,他在书上看到在云南苗疆有一种迷药,服用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会不会当晚在场的人都服用了类似的迷药?” 杨文昌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也不可能,每个人的境遇和经历都不相同,哪里会有十几个人服用迷药之后产生的幻觉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完全不合逻辑。” 解祯亮想想也是,于是低头不语。 杨文昌长叹了一声:“就在我还在为这两起疑案头痛的时候,想不到十天之后,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却在家中宴会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被亡妻的鬼魂当堂斩下头颅。我此时已经身心俱疲,方寸大乱,因此才会托病不出,把这个案子交了出去,想不到会连累叶大人为此蒙难下狱,这实在是非我所愿了。”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无论是谁,接二连三遇见这样离奇的疑案都会方寸大乱,畏缩不前的,这实在也怪不了杨文昌。但是这两件案子的死者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小地主以及一个跑堂的,和后面死的朝廷三品的禁军指挥使大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不过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杨大人当年审案断狱,也是个中能手,除了案件卷宗上写的内容,关于这个案子一定也有什么发现吧?” 杨文昌看着他,有些神秘地说道:“我这些日子躲在家中,有时间好好梳理了一下所有线索,还真发现了一些疑点。” 他面色一整,继续说道:“首先,就是令尊叶大人派人去孙殿臣亡妻谭氏的坟前找回的那颗人头。表面上看,冤魂斩下人头,供奉在坟前,表明当年她的死定然有冤情,也从侧面印证了所谓鬼魂杀人的说法,是这样吧?”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文昌说道:“我仔细调查过,其实谭氏并非病死的。当年孙殿臣常年在军中,鲜少回家,因此这谭氏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与一个教书先生有了苟且之事。大约两年之前被孙殿臣发现之后,当场斩杀了二人,把教书先生的尸体悄悄处理了,对望宣称是夫人急病而亡,所以这事就只有他两个贴身的亲兵知晓。” 叶枫一时觉得心神惊悸:“看来果真是谭氏冤魂不息,回来复仇,所以砍下孙殿臣的头颅祭在自己坟前。” 杨文昌反驳道:“可是这颗人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仅仅只能通过脖颈处的断口证实是孙殿臣的头颅。如果说是坟间的野狗野兽啃食造成的话,这头颅应该是滚落在一旁才对,为什么被野兽啃食过后还会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谭氏的坟前呢?” 铁无情无言以对,叶枫回想在诏狱中父亲所讲述的,确实是这样,也是感觉到十分疑惑。 杨文昌接着说道:“其次就是孙殿臣面前桌几上的血迹。如果他的头颅是被当场斩下的话,桌上的血迹应该是喷上去的,应该是喷溅状,可是我看见的却不是这样的,桌上的血迹虽然很多,但是都是点状的,更像是有人故意洒落上去的。” 叶枫只觉得心惊肉跳:“你,你是说……” 杨文昌沉声说道:“我没说什么,毕竟有那么多人亲眼看见厉鬼当场斩下孙殿臣的头颅,这才是铁证,我说的只不过是一些疑点而已。” 叶枫听了心中却是一动,这话其实也就是说,连鬼魂杀人都可能是真的,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杨文昌深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道:“最后一个疑点就是在现场发现了一个盛汤的金盆,按朝廷定制这个金盆不可能是孙殿臣家能使用的,所以我查问了孙家的仆役,证实这个是当晚由汉王府送来的,据说是汉王殿下特意赏赐给孙殿臣寿宴的一道名菜,八仙过海。” 在臣属的家庭宴会上赏赐珍贵菜品,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对于臣属更是一种无上的荣光。大家都不明白杨文昌讲的这个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都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杨文昌脸上浮现了一种有些诡异的表情,缓缓地说:“我问过当晚负责在宴会堂上服侍的人,据他讲,当晚为了显示汉王的恩典,这一盆八仙过海孙殿臣是和在座的所有客人都分而食之了,每人都吃了一碗。而这时间正好是在出事之前!” 叶枫脑中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追问道:“可有查验过金盆中剩余的羹肴?” 杨文昌摇头道:“可惜的是金盆早已打翻在地,汤水泼洒已尽,没办法查验了。” 好好的查验汉王赏赐的菜是想要做什么? 解祯亮和铁无情心中一惊,脸色大变,对杨文昌脱口而出:“你是说,汉王……” 杨文昌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说道:“我可是什么也没说,我只不过讲述了一些事实,至于结论,还需要你们继续去调查。”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讲述的这个事实引出的猜想太可怕了,关系重大,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杨文昌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似乎又有一丝犹豫,可是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还有一个疑点,不知道有没有用?” 铁无情追问道:“什么疑点?” 杨文昌说得好像有些难为情:“清理现场的时候,我们发现桌上有一盘鸡肉,可是在鸡肉下面压着两片残留的爆炒腰片。” 在座的三人都愣住了,铁无情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问道:“好好的为什么关心起桌上的菜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杨文昌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铁无情还是没明白:“有什么奇怪的,也许在夹菜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杨文昌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腰片应该掉在鸡肉的上面,而不会被压在下面啊?” 铁无情一时无话可说,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那你说为什么?这两片腰片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杨文昌苦笑了一下:“也许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顺便提一下而已。” 叶枫看他俩为了一盘菜里的两片爆炒腰片在斗嘴感觉有些心烦,于是插话打断了他们问道:“不知道现在孙殿臣案的尸首和证物都在哪里,我们能看一看吗?” 杨文昌正色道:“一切证物都保存在京兆尹衙门,一直都没有人来查看和调取过,我安排一下,今日天色已晚,你们明日就能去查看。” 叶枫一皱眉:“你说没有人来查看过?难道我父亲也从来没有来查看过?” 杨文昌很坚决地摇头道:“没有,令尊叶大人自从接到皇上限期破案的严令后,一直到被皇上免职下狱,既没有来调查过尸首和证物,甚至都没有来找过我谈话,这一点我也觉得非常奇怪。” 叶枫没有说话,低头思索着,父亲是由于办案不力而被皇上下旨免职下狱的,现在看来,他能指引自己来找到杨文昌,其实他也并不是全无线索。 可是他为什么既不调查证物,也没有来找杨文昌了解线索,什么也没做,倒好像是一开始就故意不想查这个案子?难道是他一开始就发现了什么,所以有意不想去碰触这个案子? 莫非,莫非这个案子真的像他们刚才所想的那样,背后隐藏着不能碰触的黑幕? 叶枫抬头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几个人,不由得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十九章 胜伯 辞别杨文昌,叶枫一行走出杨府。 铁无情回身看了眼杨府紧闭的大门,轻叹一声:“想不到平时大家都认为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杨大人,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厉害角色,这旁人看来全无头绪的无头悬案,在他眼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疑点破绽,就像那筛子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窟窿。” 叶枫点点头,他对于杨文昌敏锐的观察力确实非常的佩服,不过他也叹息了一声:“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敢管。” 铁无情感慨地说:“他肯把这些告诉我们,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毕竟,这里是京师。” 没错,这里是京师。 他见过了太多的官员,本来在各个地方上也都是出了名的不畏权贵,干练能吏,可是一旦调任到了京师,这里满大街都是达官贵人,丢个磨盘都能压死一堆王孙公子。这里到处都充斥这风云诡谲的权力斗争,踏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这些原本刚正忠直的能吏们,一旦得罪权贵,往往轻则被弹劾排挤,远斥流放,重则遭受谗言陷害,蒙冤落狱,生死难料。 所以,能在这京师存活下来的官吏,要么找到一个靠山党同伐异,勾心斗角,要么就像杨文昌一样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得罪,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哪一桩案件身后会牵扯到那些手眼通天,炽手可热的权贵高官,哪一个案件后面隐藏着深不可测,不见天日的黑暗阴谋。 毕竟,这里是京师。 铁无情心中还在感慨,一旁的解祯亮却看见在杨府一旁的角门处,停着一辆拉货的板车,一个老头正在指挥几个后生把车上的蔬菜瓜果搬进杨府。 解祯亮扬声唤了一声:“胜伯!” 那老汉转过头来,看见解祯亮,立即满脸陪笑着走了过来,和几个人见礼。 解祯亮对叶枫介绍道:“这位胜伯,是之前死掉的小地主赵四手下的雇工,专门负责每天给京中一些达官贵人府中运送蔬果的。我们解府中的每日所需也是一直由他负责运送的,所以认得。” 叶枫听说这个老汉是赵四的手下,不由大感兴趣,上前问道:“胜伯您老是京郊赵四家的雇工?” 胜伯虽不认得叶枫,但看他与解祯亮相熟,料想也是哪家的贵公子,态度非常恭敬的应道:“正是,老汉一直在赵四爷家帮忙混口饭吃,每日就是给京城里的各位贵人府上送些蔬果。” 叶枫一指那车上的新鲜蔬果问道:“赵四如今已死,这些蔬果又是谁家的?” 胜伯叹了口气:“赵四爷虽然突然离世,但是那些种菜的佃户还要过日子,京城里的各位贵人府上也还需要新鲜蔬果,所以老汉就牵了个头带着几个后生继续做着这个营生,替赵四爷守着这摊子生意。” 叶枫暗自点点头,看来这是个忠仆啊。于是又问道:“赵四爷既然殁了,如今赵家是谁在当家主持着呢?” 胜伯皱起了眉:“说也奇怪,自从赵四爷殁了,没两天他那两个妾室也各自卷了些细软跑了,现在赵家再无一个做主的人,所以老汉才出来牵了个头,守着这摊子生意,等着赵四爷的家里人来京城接手。” 两个妾室?莫不是就是赵四死时那两个在旁的目击者?那可是重要的证人啊,怎么会丢下这一摊子的生意和家产,也没有变卖私分,仅仅是卷了些细软就跑掉了?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听上去她们倒像在怕什么,躲什么。 叶枫心中犯疑,继续问道:“赵四爷府上就没有其他什么人了吗?” 胜伯想了想,答道:“好像曾经听说他是江南一带的人,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两个妾室也是这两年买下的。至于他在老家有没有兄弟姊妹什么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可怜好好的一座府邸,如今连下人都跑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拿走变卖了,连墙上的字画什么的也没留下一幅。” 叶枫原本还想要去赵四家中查问一番,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大失所望。 犹豫了一下,他向胜伯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关于赵四爷的死,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胜伯没回答,看着叶枫看了好半天,忽然问:“公子是官府中人吧?” 叶枫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胜伯淡淡地说道:“其实赵四爷出事之后,我们一直都在等着官府来调查,找我们问话,可是奇怪的是一直也没有官差来找我们,大约是我们人微言轻吧。刚才公子问的这些问题都是关于赵四爷的,还非常的细致,所以老汉猜想公子乃是官府中负责调查此案的。” 叶枫笑道:“老人家好眼力啊!” 胜伯得意地笑了笑:“老汉没什么长处,总算这辈子阅人无数,又经常出入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这点眼力价儿还是有的。只是你们官府办案也忒拖沓了,时隔如此之久才来调查,实在有些晚了。”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歉意地笑笑:“老人家说的是,不知对于这案子,老人家有什么看法?” 胜伯带着几分狡猾地看着叶枫:“对于这个案子,你们官府是怎么看的?” 叶枫道:“官府还在调查之中,不过大家都传言是被逼自杀的佃户鬼魂复仇杀人。” 胜伯冷冷一笑:“胡说八道,这绝无可能。” 叶枫眉头一皱:“哦?却是为何?” 胜伯说:“这事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那块地本就是赵四爷的,当初赵四爷收回土地,不但赔给了那佃户银两,还安排了其他土地给他耕种,谈何逼迫二字?那佃户没过多久忽然上吊自尽,本就很蹊跷了,这和赵四爷本就没什么关系,更加谈不上鬼魂复仇杀了赵四爷云云。” 叶枫反驳道:“可是鬼魂杀人可是有人亲眼目睹的啊?” 胜伯满脸的鄙夷之色:“不就是那两个跑掉了的小妾吗?那两个小妾都是当初赵四爷从秦淮河畔的勾栏场馆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烟花女子,本就不是什么良家闺秀。赵四爷殁了,这偌大的房屋田产她们都顾不上了,卷了些细软就消失无踪了,这难道不奇怪吗?她们的话还可信吗?” 一席话说得叶枫默默无语,低头沉思。不错,那两个柔弱的妇人作为最重要的证人竟然在还没结案的情况下不顾官府的警告,抛下偌大家产消失了,这的确让赵四的死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叶枫想了片刻,转而又问道:“老人家可知道赵四爷当初为何要收回这块土地,听说他是用来修了一处新宅子?” 胜伯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反问道:“你说的是那一所鬼宅?” 不单叶枫,连同身边的解祯亮和铁无情都吃了一惊:“鬼宅?” 胜伯点点头,一脸的神秘:“赵四爷当初收回了那块地,就在上面新修了一所宅子,可是奇怪的是白天从不施工,到了晚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人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到了天亮又是一个人都看不见了,每天都是如此。而且这宅子修得飞快,十余天就已经修好了。” 叶枫眉头一皱:“这么奇怪?” 胜伯双眼一瞪:“奇怪的还在后面呢。宅子是修好了,可是赵四爷还没来得及搬进去就出了事,那宅子也就空了下来。这空宅子白天都是空荡荡,阴森森的,一个人影没有,可是到了晚上,宅子里就亮起了灯光,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不知道干什么的。到了白天再去看,又是空无一人,连有人待过的痕迹都没有。” 铁无情接口道:“也许是附近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晚上宿在这空宅子里?” 胜伯说道:“原本我们也是这样想,附近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晚上结伴去查看,还没进宅子就全都昏睡了过去,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却是身在不远处的一处乱坟岗上。于是这宅子晚上闹鬼的消息就传了开去,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鬼宅了。” 听完胜伯的话,叶枫他们都有些愣神,赵四的死本就感觉扑朔迷离了,现在又冒出个阴气森森的鬼宅,这之间只怕大有关联。 这时那几个搬运蔬果的后生大约已经准备好了,高声招呼胜伯过去,于是老汉和叶枫他们作礼告辞,引着那几个后生从角门走进杨府去了。 叶枫转身若有所思地信步走着,一旁的铁无情说道:“明日才能检验孙殿臣的尸首,你们之前一直在赶路,看来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叶枫摇摇头:“不,今晚我们要做的事可不少呢。” 铁无情不由一愕:“什么事?” 叶枫抬起头对解祯亮说道:“刚才胜伯所讲的,赵四那两个跑掉的小妾是从秦淮河畔的勾栏妓馆里买来的,想必那里会有她们的户籍记录,我想二哥跑一趟,去查一下她们的背景出处,兴许能帮我们找到她们。只是一定要快,迟一分则她们多一分危险。” 解祯亮一点头:“没问题,我就是一家一家地找,今晚也一定要查到她们的资料,你就放心吧!” 铁无情问道:“那我们干什么去?” 叶枫神秘地一笑:“现在这里就数老铁你的武功最高,自然是你保护我,我们一起去见识一下那个让人谈之色变的鬼宅!” 铁无情精神一振,连声叫好。 叶枫低头一笑,心里暗暗思忖,消失的两个小妾,神秘莫测的鬼宅,所有的线索忽然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就摆在了眼前,而把这些摆在他们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胜伯,但是这个胜伯,真的是那么普通吗? 第三十章 夜探鬼宅 天色已黑尽。 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起了乌云,遮住了明朗的圆月,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也用黑暗笼罩着四周。 黑暗中,叶枫和铁无情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漫步走着,四周是一马平川的田地,雨前的闷热微风中,四周头顶不时飞过振翅低飞的蜻蜓,夏季里此起彼伏热闹的蛙叫虫鸣,丝毫也没有减轻他心里的紧张感。 白天空无一人的空宅子,到了晚上居然灯火通明,还经常有人进进出出,什么样的人需要这么诡异的隐藏行踪?他当然不会相信真的是有鬼出没,那些去查看的胆大村民也不是撞鬼什么的,而是被武林高手暗中偷袭弄晕了再丢到乱坟岗去的。 这鬼宅里面的主人如此的神秘,到底是想要掩盖什么样的秘密? 叶枫正低头想着,一旁的铁无情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他一抬头,前面的一片小树林边,一所黑黝黝的大宅子就出现在眼前。 远远看去,那宅子高高的院墙里虽不是灯火通明,却果真有一点灯光忽闪忽闪的亮着,在这一片的漆黑之中,这一星半点的火光反而更加的让人觉得诡异。 叶枫的脚步不由得缓慢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些前来查探的胆大村民遭到袭击的事,于是他回身对铁无情耳语了几句,两人放低身子,藏起身形,顺着小树林边缘慢慢地向那黑漆漆的鬼宅摸过去。 奇怪的是一直到他们二人顺利的来到了院墙下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既没有人对他俩拦截袭击,也没看见有人从院里进进出出。 叶枫心中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和铁无情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纵身上了墙头。 院子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草丛里的蛐蛐在闷热的夏夜起劲儿地大声叫唤着。院子对过厅堂的门窗紧闭着,却透出微弱的灯火光芒,一闪一闪的,在四周漆黑的房屋中间显得尤为瘆人。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这平静有些出乎叶枫的意料之外,他想过在宅子外围就遇见阻拦甚至袭击他们的人,也想过这宅子里都是戒备森严的人影,他们一上墙头就被人发觉动手,这些最坏的情况他都想过了,可是眼前是一片空荡荡一览无余的院子,这风平浪静的情形反而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眼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厅堂里忽闪的灯火,是不是要就这么过去查看?叶枫心里有些犹豫,可是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查明这鬼宅的秘密吗?可是直觉告诉他,这貌似平静的黑暗中隐藏着危险,好像一只怪兽潜伏在夜色中窥视着他们,等着他们跳进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叶枫还在犹豫,一旁的铁无情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对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那一点灯光,意思是准备过去。叶枫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铁无情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明白叶枫在害怕什么,眼前空荡荡的院子里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任何埋伏,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蹲在这墙头上这宅子里的秘密就能自动跑出来摆在他们面前? 漆黑的夜空里这时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明晃晃的电光把院子里照得通亮。就在滚滚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中,那透出忽闪忽闪灯光的厅堂的门,忽然打开了! 叶枫和铁无情都是一惊,赶紧伏低了身子,定睛看去,从那门里慢慢走出来两个人。 当前的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面容威严,气势非凡,一身黑袍,胸前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他身后站着一个面目有些阴骘的中年文士,一身白袍,高高瘦瘦的,虽然比前面的黑袍老者高出不少,可是一直躬着身子,让人几乎感觉不出来。 这个老者叶枫没见过,不过后面这个白衣文士叶枫可认识,他就是在华山之役时一直出现在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身边的,后来伤在唐柔的暗器“唐花”之下,与雷惧一起合称为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西门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他站的姿势,对前面的黑袍老者非常恭敬,那个老者又是什么人? 叶枫想不明白,他一转头就看见一旁的铁无情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厅堂中出来的这两个人,滚滚的雷声中铁无情无比震惊地脱口说出了一个名字:“雷,雷破天!” 虽然有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可是铁无情就近在咫尺,叶枫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名字。 雷破天,大雷门总堂主,传说中的大雷门第一高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鬼宅之中?难道这里是大雷门的秘密据点?那么赵四就是大雷门的人?他的死又和大雷门有什么关系? 太多的问号一瞬间涌上叶枫的心头,他怔怔地愣住了。就在这时,院中雷破天忽然一抬头,双目如电直直看着叶枫他们藏身的墙头,冷冷地笑了一下。 铁无情暗叫一声不好,一把抓住还在愣神的叶枫,往后一纵身就下了墙头,转头就拉着叶枫向小树林狂奔。 天空继续地划着闪电惊雷,叶枫回头一看,这时一条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墙头上,正是西门柔。他飘然下了墙就向他们追了过来,身形极快,明显轻功远在他们之上。 眼看逃走无望,铁无情忽然一把把叶枫往前一推,坚毅的眼神看着他喝了一声:“快走!”说完转身就对着追过来的西门柔迎了上去。 叶枫万万没有想到平时表现得老奸巨猾的铁无情到了关键时刻竟然会舍身挡住西门柔掩护自己,一时愣住了。他没有走,叶枫是从来不会舍弃朋友单身逃走的,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铁无情。 西门柔似乎也没想到铁无情居然会反冲过来,冷笑一声,一抬手,两股水袖舞动,顿时把铁无情罩在当中。 铁无情练的铁掌是刚猛的路数,此刻对上西门柔的水袖功却感觉绵不着力,一身力气无处发泄,被生生地压制在水袖之下。 叶枫站在那里看着铁无情落在下风,处境危险,不由大为心焦,全神贯注之下,他没有发现有一条黑色身影在树林中一闪,一把明晃晃的飞刀忽的破空直飞向他的后心。 等到轰隆的雷声过去,他听见身后风响,急回头看去,飞刀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闪躲了。大惊之下,他还是勉强提气,想要提起身形向后闪避,可是这一提气,顿时觉得丹田之中犹如针扎般刺痛,身体再难移动分毫,眼见得飞刀直插过来,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从旁边飞来一把燕子镖,准确地撞在飞刀之上,当啷一声双双坠地。叶枫睁眼一看,一条人影从侧面掠出,一身白色长袍,面如冠玉,头上束发带上好大一块翠绿的美玉,竟然是唐玉! 再一看,闪电照耀中从树林中一条黑影冲天而起,抓严隐入了漆黑的树林中,消失不见了。不知为什么,叶枫心中一动,感觉这个黑影的身形动作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好眼熟。 这时唐玉已经冲到了叶枫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叶枫摇摇头,勉强抬手指了指正在西门柔手下苦苦支撑的铁无情。 唐玉明白他的意思,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再无埋伏后,放下了叶枫,一纵身加入了战团。他的武功明显远在铁无情之上,一出手就截住了西门柔的水袖,两人立即斗得难解难分起来。 他一面和西门柔缠斗,一面对铁无情大喊道:“快带他走!” 铁无情明白,就算他和唐玉联手,要想在短时间内拿下西门柔也是不可能的,何况那鬼宅之中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雷门第一高手雷破天!越往后拖,他们就越危险,所以他马上就行动了。 他一转身脱离了战圈,来到叶枫身边一把搀扶起来马上全力就往外逃。在雷破天出来之前,他们逃得越远越好,他相信以唐玉的武功没有他们的拖累,要想脱身并不难。所以他现在就是全力的逃! 一直跑到远离了那片小树林,跑到感觉已经要搀扶不住快要倒下的叶枫了,他才停下了脚步。 低头一看,叶枫已经无力地瘫软下去,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铁无情皱起了眉头,他对于医术一窍不通,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忽然,他感觉到四周有人,猛抬头,周围一瞬间亮起了众多火把,一群身着官军服饰的士兵手持火把和武器,发一声喊,把他俩团团围在中心。 铁无情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我乃大理寺少卿铁无情,奉旨查案,让你们长官出来答话!” 这时,一个军官装束的虬髯大汉排开兵士走了进来:“铁大人,我们找的就是你。末将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奉太子谕令,带你们前去问话。” 李飞虎,铁无情听说过此人,正是他带兵救下了遇刺的太子朱高炽,此后皇上便下旨让太子暂时节制京城巡防营,以加强对太子的保护。 可是这个时候了,太子怎么会忽然想起要见他们呢?再说,铁无情对于这个李飞虎只是闻名,却并不认识,所以他有些犹豫,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李飞虎冷哼了一声,说出的话让铁无情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就在今日黄昏,在你们造访之后,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被发现死在府中!” 第三十一章 沐晟 杨文昌死了? 铁无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和这个老奸巨猾的杨大人在一块儿谈论案情疑点,如今却传来了他的死讯。 他对李飞虎问道:“他是怎么死的?”https://https:// 李飞虎冷冷地说道:“末将只是奉命捉拿你们,其余的一概不知,你们自去向太子申辩。” 一挥手喝令:“走!” 铁无情无奈,只得搀扶着半清醒的叶枫,在众多官兵的簇拥下慢慢离开了这里。 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在他们身后远处的那片小树林中,雷破天正背负双手在远远地眺望着他们。 在雷破天身后站着十余个黑衣人。他们全都黑巾覆面,一身劲装,胸前都绣着一个明晃晃的闪电图案。此刻他们都恭恭敬敬地站着,看着站在前面的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这时一个又高又瘦的白色身影走到了雷破天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正是水神西门柔。 雷破天沉声问道:“唐玉已经走了?” 西门柔垂首应道:“是。” 雷破天的声音听上去竟然好像非常满意:“很好,办得不错。” 西门柔抬头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那些手持火把的官兵,轻声问道:“就这样放他们走么?” 雷破天叹了口气:“算了,叶枫迟早会为华山的事付出代价的,现在没必要和太子的人直接起冲突,毕竟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谓再节外生枝。” 说完,他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那十几个黑衣人顿时都不见了,随即他和西门柔也一纵身,消失在黑暗之中了,树林里恢复了寂静的黑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雷破天不知道,那些官兵押解着铁无情和叶枫没有走出多远,情形忽然就变了。 这些官兵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几骑人影。李飞虎走上前去,对中间一个身着锦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施礼道:“沐公爷,末将幸不辱命,已经把他们带来了。” 铁无情抬头望去,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自嘀咕道:“他怎么会在京城?” 这个人他认识,因为他就是朝中几乎无人不识大名鼎鼎的黔国公沐晟。 沐晟的父亲,就是开国元勋,太祖皇帝的义子,外号“云南王”的西平侯沐英。大明王朝建立之后,沐英一直领兵在云南镇守边陲,战功赫赫,直到洪武二十五年年仅四十八岁就病逝于云南,追封为黔宁王。 他死后由长子沐春袭爵西平侯镇守云南,可惜天不假年,仅仅六年后也病死于征战途中。沐春死后无子,故而由其弟沐晟承袭西平侯之位继续坐镇云南。 沐晟生性寡言少笑,喜好读书,尤其擅长兵马韬略,在战场上多次立下大功,保障了大明的西南边境安全。 就在两年之前,征夷将军成国公朱能病死在征讨安南的途中,朱棣下诏让西平侯沐晟和新城侯张辅分兵合作,共同征讨安南交趾,大破敌军,生擒敌酋黎季氂。朱棣大喜,论功封张辅为英国公,封沐晟为黔国公。 如今这位堂堂的黔国公沐晟不是应该在云南统兵吗,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入了京,现在还出现在这里?铁无情有些吃惊的听着他和李飞虎之间的对话。 沐晟骑在马上,神情之间却没有一丝傲慢,对李飞虎抱拳道:“多谢李将军帮忙借太子之名接应他们,本公感激不尽。” 李飞虎态度还是很恭敬:“末将能为沐公爷办事,不过报答当年军中恩情之万一,不敢居功。” 铁无情这时有些听明白了,看来是李飞虎为了报答当年沐晟的恩情,受他之托率队假称太子谕令带走自己和叶枫,实则是保护了他们。可是这黔国公为什么要赶来救他们,这就不知道了。 这时从沐晟身后的几骑中两个人翻身下马跑了过来,铁无情一看却都认识,一个身材圆滚滚的胖子正是英国公世子张痴张胖子,旁边那个娇小清秀的姑娘就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念真。他们不是在进京途中留在下镇上照顾伤重的黑鬼赫连铁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铁无情还在愣神,两人已经跑到了半昏迷的叶枫身边,张胖子一面呼喊着叶枫的名字一面扶起了他,程念真则伸手为他诊脉。 沐晟这时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片刻,程念真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没什么,他不过是这几日没有按时服药,体内未尽的余毒集聚,加上他突然运功一时发作而已。不碍事的,只要服用我的汤药就没事了。” 听了她的话,在场的众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沐晟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先把叶公子送到我京城的府邸中再慢慢计议。” 大家点头称是,于是张胖子和铁无情把叶枫小心地扶起俯卧在马上,一行人旋即上马绝尘而去。 当叶枫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在黔国公府的客房之中的床榻上,床前坐着的是面若寒霜的程念真正在用银针为他针灸。 看见他醒来,程念真寒着脸一言不发,一根根的拔去他身上的银针。 叶枫感觉到气氛的尴尬,有些歉意地说道:“程姑娘,多,多谢了。” 程念真哼了一声,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火气:“不必谢,只要你不要再借故不按时喝药,让我一年多的努力不至于白费就好了。” 叶枫皱着眉问道:“我怎么会这样?” 程念真气哼哼地说道:“本来你体内的余毒我一直用药物分散中和它的毒性,慢慢地排出体外,谁知道你一连几天不按时喝药,余毒逐渐聚集在丹田,你一运功就导致余毒发作,当然就会痛得要命。” 说完一伸手把一碗熬好的汤药放在叶枫面前:“喝了它!” 叶枫看着眼前散发着腥臭的药汤,眉头皱的老高。本来以为这几日程念真不在身边,可以不用再喝这臭汤药了,还暗自窃喜了好一阵,谁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这回知道厉害了,再也不敢马虎,屏住呼吸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看他听话地喝完了药,程念真的脸色稍稍平和了些。 叶枫看着程念真,忽然心中有些惭愧,这个女孩和自己本来素不相识,却守护在他身边一年多的时间,尽心尽力地为他针灸配药,治疗毒伤,这份情谊实在是难以为报。可惜自己却因为害怕这又苦又臭的汤药而险些让她的付出都付之东流。 叶枫迟疑着想要说几句关心的话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正迟疑间,房门忽然一下被推开了。 圆滚滚的张胖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见叶枫醒了,顿时喜笑颜开:“老四,你没事了?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 叶枫还没开口,一旁的程念真没好气地搭话道:“吓什么吓?有我在这里,难道还会让他有事?” 张胖子似乎对她颇为忌惮,被她一句话顶的很是尴尬,喃喃地说道:“是是是,有神通广大的姑奶奶在,当然能起死回生,逢凶化吉。” 程念真柳眉一竖,斥道:“你说什么?!” 张胖子吓得全身一激灵,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叶枫不禁莞尔,想不到大大咧咧的张胖子竟然也有害怕的人,正想出言打趣他几句,门外有仆人高声禀告道:“沐公爷传话,如果叶公子醒了,请到堂上叙话。” 叶枫和张胖子应了一声,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程念真。程小姐幽幽一叹:“想必你们有正事要谈,你们去吧,我在这里收拾一下东西。” 两人哦了一声,赶紧溜了出来。叶枫悄悄低声问张胖子:“你怎么那么怕那个程姑娘?”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张胖子一副惊恐的表情:“你是没见过她拿把刀在死尸上做的那些事,哪里还像一个姑娘家?如果得罪了她,我怕她只凭一根银针就能把我们整得够呛。” 叶枫心中暗笑,要说凭着程念真的医术,这么做原来也绝非难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了院子来到了国公府的厅堂之上。 黔国公沐晟此刻正端坐在厅上和铁无情叙话,看见他们进来,含笑站起身迎了上来。 他关切地对叶枫问道:“怎么样,叶公子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叶枫含笑答道:“些许小疾,何劳沐公爷挂心?” 两人一番寒暄,叶枫知道这位黔国公沐晟和张胖子的父亲英国公张辅曾经共同领兵征讨交趾,所以他们两家互相之间很熟悉,但是自己和这位沐公爷并不熟悉,之前甚至从没见过面,只是听说过他的很多事迹。如今看来,他不但没有架子,不像个常年统兵,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很平易近人,说话客气,似乎很好相处。 只是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自己去夜探鬼宅是听了胜伯的话,临时起意的,这位沐公爷又是怎么预先知道自己会遇上危险,安排人来接应的呢? 第三十二章 蝶舞姑娘 双方在厅堂上落座。 叶枫忍不住问道:“沐公爷怎么会在京中?在下的义兄张痴又如何会与沐公爷在一路的?” 沐晟微笑着,说话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本公此次入京是接圣上诏令,前来禀明一年多以来关于交趾平定之后的民生抚慰和降军安置的情况。在途中小镇偶然遇见了张世侄在照顾病人,于是就连他们带病人一块儿进京了。” 他与英国公张辅相交甚厚,年岁既相近,爵位也是相等,所以和张痴之间也颇熟识,这么说来也合情合理。 沐晟话题一转问道:“听闻叶大人如今蒙难下狱,不知近况可好?” 叶枫恭敬地答道:“在下已经入诏狱探望过家父,家父一切安好。” 沐晟又问道:“不知叶公子黑夜之中为何会在京郊田地之中?莫非和令尊的案子有关?” 叶枫本来一直想问沐晟为何会及时出现在那里还安排了李飞虎带队为他解围,可是沐晟抢先发问岔开了话题,当下只好先隐忍不问,把从诏狱探望叶知秋到杨府和杨文昌密谈,再到遇见胜伯了解到赵四命案的疑点,直至和铁无情夜探鬼宅的所见都讲述了一遍。 一番话说得沐晟和张胖子惊心动魄,脸色凝重。 沐晟虽然是朝廷勋爵,常年在军中领兵的将领,可是江湖中的事还是略有耳闻的,何况是大雷门这样名满天下的江湖霸主。 沐晟开口问道:“如此说来,赵四的死应该和大雷门有关?” 叶枫迟疑着答道:“雷破天既然出现在鬼宅之中,想来这里必是大雷门在京城的一处据点,由此可以推测也许赵四本人也极有可能是大雷门的人。只是……” 沐晟问道:“只是什么?” 叶枫犹豫着,明显他也有很多问题没想明白:“只是赵四死得如此离奇,这鬼宅早晚会被官府查到,在这种时候雷破天还要来到鬼宅之中,对前来查探的附近村民又装神弄鬼的搞得人心惶惶,不是显得太过高调了些吗?” 张胖子说道:“他会不会在那里找什么东西?” 叶枫摇摇头:“感觉不像,从赵四死后,这宅子闹鬼的传闻已经一个多月了,宅子又不大,把宅子拆掉翻个底朝天的时间都够了,怎么会还留在这里?我的感觉他更像在这里等什么人。” 张胖子一愣:“等人?等什么人?” 叶枫感觉脑海中思绪翻滚,叹息道:“不知道,也许是我们,也许是……” 他忽然想起了挡住西门柔救他们离开的唐玉,赶紧问道:“不知道唐玉怎么样了?” 铁无情安慰他道:“放心吧,以他的武功要想走的话,区区一个西门柔还留不住他。” 沐晟也说道:“本公刚才也派密探去查看过那片小树林,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想来唐公子必然无虞。” 叶枫还是忧心忡忡,一个西门柔可能是留不住唐玉,但是那里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雷破天啊!但愿唐玉能够无恙才好。 他一抬头,看着一脸和气的沐晟,心中暗自警惕。竟然还派了密探去小树林查看,那想必他一定非常清楚发生的一切了。看来这位沐公爷果然是有备而来的,也许,铁无情口中那些暗中的眼睛,就有他沐公爷派来的。 叶枫想起了小树林里那个用飞刀偷袭自己的黑影,如果沐晟派了密探在监视夏树林中的情形,那说不定也看见了那个黑影。 他刚想开口询问,可是一转念间又犹豫了。那个黑影虽然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但是那动作那身形,分明像极了他心中的那个身影,每天他都会在心里默念无数遍那个让他魂萦梦绕的名字,太熟悉了。 可是怎么会?她怎么会要杀自己?之前每次看见她的时候,都是自己身处危难之时,她都是在救自己,为什么这次会想要杀自己? 不会,一定不会是她。叶枫斩钉截铁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如果真的是她想要自己的命,他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何必如此麻烦? 叶枫正在胡思乱想,身边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大家都扭头看去,张胖子站在那里满脸的不好意思:“从下午就一直赶路来到京城,什么东西也没吃,这会儿肚子抗议了。” 这一说,叶枫忽然想起自己在醉仙楼也只顾着说话,仅仅饮了一碗茶水,到现在也是颗粒未进,腹中也感觉饥饿起来。 沐晟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是本公疏忽了,我这就安排人准备一下。” 虽然沐晟常年不在京城,眼下又是深夜,但是国公府毕竟是国公府,不一会儿厨下就整治出了满桌的酒菜,大家都是饥肠辘辘,围坐在一起就开吃起来,尤其张胖子更是埋头一顿痛吃,汤汁淋漓的。 沐晟和张痴素来熟识,知道他的性格,也不以为意,只是频频对叶枫和铁无情劝酒布菜。 酒过三巡,沐晟忽然说道:“雅宴不可无乐,说起来,本公府中倒有一位歌女,极擅音律,当可助兴。” 回身吩咐一旁伺候的仆役:“去请蝶舞姑娘前来。” 叶枫心中一动,在富贾贵胄府中豢养歌妓舞女,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这类人都是身份低微,地位卑贱的人,可是刚才沐晟言语之间又称她“蝶舞姑娘”,又用了“请”字,看来此女身份定非一般歌妓可比。 铁无情也是微微一笑:“蝶舞,好美丽的名字。” 沐晟笑道:“这位蝶舞姑娘本是江南望族之后,家境破败后被后母卖入青楼,飘零到了云南。可是她对音律极为精通,尤其吹得一手好箫,实在是天下一绝。本公偶然遇见她在青楼被一些宵小欺侮,于是便买下了她,请她客居在府中,却从未当她是歌妓下人。” 他叹息一声道:“这位蝶舞姑娘身世也实在是可怜啊。” 铁无情笑道:“想不到沐公爷也是位怜香惜玉的风流人物。” 正谈笑间,忽然听得门口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只见她身着一袭夏日清凉小衫,露出白藕一般白嫩的胳臂,手里拿了一支碧绿的青竹箫。她柳眉杏目,樱桃小口,略施粉黛,却不过分妖艳,反而显得一种出尘的清秀,让人看了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就连一直低头吃个不停的张胖子也停下手中竹著,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看着这位女子。 只见她对着沐晟盈盈一拜:“小女子蝶舞,见过沐公爷。” 沐晟微微一笑:“如今府中有贵客,还烦请蝶舞姑娘吹奏一曲,以助雅兴。” 蝶舞道:“谨遵均命。”站起身来,略一思索,手扶绿箫,缓缓吹奏了起来。 她吹奏的是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所作的《风入松》,这首曲子本是琴曲,显然是经过刻意改编之后以箫吹奏,箫声低沉悠扬,反而更加突出了此曲的意境。 这蝶舞姑娘确实技艺非凡,在悠扬的乐声中闭上眼,座上诸位似乎眼前都看见了晴朗夜空中明月照耀下,无边松林在清风吹拂之下,波涛汹涌,层峦起伏,蔚为壮观。 一曲终了,大家还沉浸在曲子的意境中,忽听“啪”的一声,原来是张胖子拍案而起,连声叫好。 接着张胖子径直跑到蝶舞姑娘身边,东拉西扯问长问短,从乐曲的出处典故,到改编的精妙之处,唠唠叨叨个不停。蝶舞姑娘略带羞涩的带着笑,礼貌地听着张胖子一通的絮叨。 张胖子的旁若无人让叶枫感觉颇为尴尬,毕竟蝶舞姑娘在这里的身份不同于一般歌妓,何况还当着沐公爷的面。他赶紧上前拉了拉张胖子,可是张胖子浑然不觉,看样子他眼里现在只剩下了蝶舞姑娘。 沐晟和英国公张辅交情深厚,早就知道张家的这个小胖子素来行事如此,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一笑,挥挥手让蝶舞退下。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蝶舞施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只剩下张胖子满脸失望和不舍站在堂中看着蝶舞姑娘的背影。 就在这时,一个仆役走进们来躬身禀报:“启禀公爷,有人求见。” 沐晟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如今已是深夜,是谁这么急着来造访?” 那仆役却有些吞吞吐吐:“那人,那人不是来求见公爷的。” 大家都是一愣:“那他要见谁?” 仆役道:“是叶枫叶公子。”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叶枫,叶枫也是莫名其妙,谁会这么神通广大知道他身在沐国公府上,还来深夜求见? 带着满腹的好奇,他走出厅堂想要见一见这个神秘的来客。 一跨出厅堂的门口,他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一个满脸带着温暖笑容的人。 唐大! 竟然会是一年多不见的唐大! 第三十三章 唐大的计划 虽然嵩山之后有一年多没见了,但是唐大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暖,让叶枫想起了在华山一起经历的生死瞬间,在嵩山唐大千里闯关突破一路阻碍来解围的情景,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唐大的双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唐大含笑上下打量着他,道:“看你的气色好多了,看来这一年多在少林寺果然没白呆。” 叶枫忽然想起了唐玉,赶紧问道:“不知道唐玉唐公子怎么样了,刚才真是多蒙他出手搭救。” 唐大一脸的轻松:“放心吧,十四弟安然无恙,此刻已经回到京城的分舵了。要不是他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被沐公爷救走了呢。” 叶枫点点头,听说了唐玉的确切消息,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唐大面色一整,说道:“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京城中这一连串的命案背后恐怕绝不简单,今后你查案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还有就是那座宅子你以后不要再去了,交给我们应付好了。” 叶枫一愣:“为什么?” 唐大道:“你今晚也看见了,那宅子里的人就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自从华山之役以来,大雷门在江湖上处处被我们唐家打压,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很多的门派都已经站到了我们这一边,掉转枪头开始对付大雷门。” 叶枫点点头,这些他之前已经听说了,如今大雷门的日渐衰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时唐大话头一转道:“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大雷门尽管处处遭受重创,却一直步步退让,没有什么像样的反击,这一点也不像雷破天的性格。在华山之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大雷门总堂,可是现在居然会神秘地出现在京城的这座宅子里,我估计他一定是在准备一个什么大的计划。” 叶枫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我们现在查的这一连串的命案都和大雷门有关?” 唐大点点头:“很有可能。我们已经查到死去的赵四其实就是大雷门在京城的联络人,所以他的这座宅子很可能就是大雷门在京城的据点。如今这个赵四死得不明不白,雷破天又忽然亲自出现在这里,而且根据确切的消息,雷家几个旁支的当家人都已经赶到了京城,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京城近来的这一连串诡异的案件即使不是大雷门策划的,也必然与他们有关。”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还是有些怀疑:“大雷门就算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帮会,也不敢对朝廷高官动手吧?更何况是禁军的高级将领。” 唐大缓缓说道:“这一年多以来,随着大雷门的日益式微,加上大雷门背后支持的汉王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原本朝中明里暗中支持大雷门的很多官员和将领都已经不再站在他们一边,这一年大雷门接到的朝廷火药和火器订单已经减少到不足往年的一半。这在经济上对于汉王和大雷门无疑都是很大的打击,所以他们完全有理由会铤而走险,清除一些朝廷中的异己官员。” 叶枫想想也有道理,于是问唐大:“你们有什么计划?” 唐大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既然雷破天亲自到了京师,可见这里的事情对他一定非常重要。他现在离开了他的老巢,防备自然不如原来一样严密,也就给了我们动手的机会。” 叶枫一惊:“你想在京城对付他?” 唐大点头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唐家在他身边安插着眼睛,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而且我已经调了洛阳的唐八婶带人赶过来,她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何况我手里还有雷破天做梦也想不到的杀手锏,我就要在这里和他决一死战。” 叶枫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容,想不到蜀中唐家如此神通广大,竟然在雷破天身边也能安排眼线,看样子,他们策划这一切已经很久了。 唐大看出了他的惊讶,笑了笑说道:“不必惊奇,所谓兵不厌诈,不仅仅是我们在大雷门里安插了眼睛,大雷门何尝在唐家内部没有内线?否则我也不用从洛阳那么远的地方调派人手过来了。” 叶枫叹了口气,他们这种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斗争太复杂了,想想都觉得心累,也许只有像唐大和雷破天这样心机深沉的人物才能应对自如,并且好像乐在其中。 唐大拍了拍叶枫的肩膀:“对付大雷门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你只管去查你的案子,尽早找出真相,也好尽早解救令尊脱困。如果需要人手帮忙的话你在你家府门前的大树上刻一个‘唐’字,自然会有人来找你联络的。” 唐大的话让叶枫心中感觉到一股温暖,本来他还想问问唐大关于那个用飞刀刺杀自己的黑影的事,但是现在他把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如果那个黑影真是他想的那个人,那她要杀自己的话唐大一定不可能不知情。可是从现在唐大的话里话外没有一点想要杀自己的意思,再说他也没有杀自己的理由啊,所以那个黑影一定不是她。 也许,是我一时的眼花看错了,叶枫想。 唐大压低了声音:“你要小心,我们发现在你身后可是有好几拨人暗中跟着你们,其中就有这位沐公爷的手下。” 叶枫点点头,这他已经想到了,沐公爷在进京途中偶遇张胖子他们,还有让京城巡防营来为自己解围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绝不是他说的那样是偶然。 只是,在这京城这一片让人晕头转向的迷雾中,这位沐公爷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唐大微笑着道:“我现在得回去了,也许等到你破了案,我也对付完了大雷门,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地聊聊。” 才刚刚见面马上就要分别,叶枫感觉不舍:“你也不进去坐坐这就要走?” 唐大笑道:“我是自由惯了的江湖人,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像国公爷这样的大人物,还是能免就免了吧!” 说完他挥了挥手,转身就向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叶枫忽然想到,唐大是怎么知道他家府门前有一颗大树的? 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唐大消失在视野,叶枫才转身回到了厅上。 刚才两人在院中谈话时,沐晟他们都在厅上远远地看着,这会儿知道刚才来的就是名动天下的蜀中唐家的大少爷唐大,沐晟有些遗憾地连声道:“怎么也没进来坐坐就这么走了?” 叶枫一阵尴尬,只能推说唐大还有重要的事要办搪塞了过去。 众人问起唐大深夜来访刚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叶枫想了想,只讲了唐大关于那鬼宅和大雷门之间关系的话,对于蜀中唐家和大雷门之间决战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提。 铁无情皱着眉头:“这么说来,赵四竟然是大雷门的人,他的死是因为有人要对付大雷门?这一切只不过是缘起于江湖争斗?” 一旁的张胖子摇摇头:“那么那个跑堂的伙计钱甲和身为禁军统领的孙殿臣呢?难道他们也是大雷门的人?”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越想越糊涂。 叶枫止住他们道:“算了,一切都要等明天去查验过孙殿臣的尸首之后再说。” 铁无情犹豫道:“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如今已经死了,明天我们还能顺利地去验尸吗?” 张胖子怪眼一翻:“你们大理寺可是奉了圣旨查案的,这么大的招牌还不够你臭屁的?谁敢拦着你?” 铁无情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一走,杨大人就死了,我们是最后见到杨大人的人,如何脱得了干系?” 张胖子哼了一声:“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无论如何,这尸首是一定要去查验的。” 叶枫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俩在争辩。 张痴说得对,无论如何,这孙殿臣的尸首是必须要查验的,他预感到,在尸体上也许能发现重要的线索。 对方为什么要杀杨大人呢?或许,就是不希望他们能顺利地去京兆尹衙门查验尸体吧。 第三十四章 验尸 果然,第二天叶枫他们来到京兆尹衙门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这个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这张有些阴骘的面容叶枫很熟悉,他就是在嵩山听涛山庄一案中和叶枫联手破案的刑部总捕头,“天下双捕”之一的常无义! 常无义就那么很随意地站在衙门大堂之上,没有穿官服也没有带随从,只是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来看望朋友一样,很随和地看着走过来的叶枫他们。 叶枫心里稍稍定了一些,至少,他不像是来抓捕人犯的。 走到身前,叶枫对常无义一抱拳:“总捕大人怎么来了?” 常无义看着叶枫,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不苟言笑,眼光里却透着柔和的神色,半晌开口问了句:“一年未见,叶公子身上的毒伤可好些了?” 叶枫心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想不到常无义这么一个外表好像对什么都很冷漠的人居然还挂心着他中的毒。当下恭声答道:“有程姑娘妙手回春,如今已无大碍了。” 一旁的张痴和程念真是常无义在听涛山庄时就认识的,当下略点点头就算见礼了,却连看也没看旁边的铁无情一眼。铁无情也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眼光看向别处,就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常无义。 叶枫心中暗笑了一下,“天下双捕”虽然齐名于世,可是彼此之间向不来往,形同陌路,这传闻他早就听说过。 据说铁无情铁面无私,担当大理寺少卿数十年,无论官职还是名气甚至还在原刑部总捕头,以“一剑破七星”快剑名震天下的常漫天之上,没想到如今却与常漫天的儿子齐名,被人用来相提并论,于他而言几乎就是一种羞辱了。 本来这些只是一些坊间流言而已,叶枫是不大相信的。可是从今天二人见面的态度看来,兴许这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常无义冷着一张脸,对叶枫说道:“我也不绕圈子了,这次前来是奉了刑部尚书郑赐郑大人之命,有几个问题希望叶公子能如实相告。” 叶枫淡淡一笑,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开口问道:“可是为了杨文昌杨大人的案子?” 常无义说道:“不错。昨日你们拜访过杨府之后,杨大人就被发现遭人杀害在家中,所以需要问一问叶公子,你们昨日到底和杨大人谈了些什么?” 叶枫道:“我们不过是和杨大人讨论了一些所查案件的疑点。” 常无义追问道:“什么疑点?” 这时一旁的铁无情冷哼了一声:“大理寺奉圣旨查办案件,当然是直接向皇上禀告,恐怕不需要向刑部交代吧?” 常无义抬头怒视铁无情:“如今涉及到新的命案,死者又是朝廷命官,难道问一下也不行?” 看二人剑拔弩张,气氛极是尴尬,叶枫连忙出来打圆场:“常大人职责所在,我们自然明白,不过此案疑点关系重大,此时确实不便张扬,请常大人相信我们绝非杀杨大人的凶手。” 常无义面色稍缓了缓:“如果不是我在嵩山就认识你,相信你们绝不是凶手,我今日也不会单身前来了。不过既然根据杨府下人讲,你们是昨天最后进出杨府的外人,那有些事就不能不问一问。” 听了这话,叶枫忽然心中一动,缓缓说道:“其实,其实我们并不是最后进入杨府的外人。” 常无义一惊:“哦?那么是谁?” 叶枫答道:“是胜伯。” 常无义问道:“胜伯是什么人?” 叶枫于是把他们出门之后如何巧遇胜伯,胜伯又告诉了他们关于赵四案的一些疑点,以及最后看见胜伯带着几个后生搬运蔬果进入杨府的情形讲述了一遍。 常无义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这个送蔬果的胜伯不但在言谈间指点了你们很多案件的疑点,还在你们之后带人也进入了杨府,看来这个胜伯有些不简单啊。” 叶枫说道:“既然他是赵四手下负责运送蔬果的,长期进出各个达官贵人的府邸,想必不难查到。至于他是否和凶手有关,就有劳常大人细细查明了。” 常无义看着叶枫的双眼好一会儿没说话,仿佛想从中看出叶枫话里的真假。终于,他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我立即就去追查这个胜伯,不过杨大人的死说明对方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们今后行事一定要小心。” 叶枫还来不及道谢,常无义已经转身走出大堂,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张胖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就凭老四几句话,他就能相信我们?” 铁无情冷冷一哼:“我们是奉旨查案,连郑赐那个老家伙也奈何不了我们,只派了个常无义来问问话走走过场,他当然愿意就此做个顺水人情。反正我是有官职在身的,你们的家人又尽数都在京城,难道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张胖子想想也是,一阵点头。 叶枫看着常无义大步离去的背影,心里感觉一阵心潮澎湃,这常无义虽然名为“无义”,冷面无情,但是叶枫总感觉他心中其实还有着一腔的热血。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现在,我们该去查验孙殿臣的尸首了。” 杨文昌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看来他生前已经安排好了,有京兆尹衙门的差人引着他们来到了停放着孙殿臣尸身的地窖门外。 查验尸首自然是程念真的拿手好戏,不过照例她还需要一个助手,她的眼光投向了一旁的张胖子。 张胖子感觉腿都软了,颤抖着声音问道:“又是我?” 叶枫看着他绝望的神情,心中大是不忍,于是上前一步道:“不如这次由我来陪同程姑娘一块儿查验吧。” 张胖子仿佛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好,老四心思缜密,一定能帮上忙的。” 程念真看着叶枫:“你?”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地窖,叶枫看了眼如释重负的张胖子,也跟着走了进去。 地窖里又黑又冷,时已入夏,不知道地窖中怎么会这么寒冷。点起烛火,两人才看见地窖的四壁都堆满了很多大冰块,想来是害怕尸首腐坏,才把这里弄成一个冰窖。 程念真点点头道:“看来这个杨大人果然有些本事,懂得如何保存尸体以待查验。”https://https:// 孙殿臣的尸体就摆放在地窖正中几张木凳支起的木板之上,虽然这里冷如冰窖,但是毕竟时间长久,尸体还是散发出很重的臭味。 程念真看见叶枫皱着眉头捂住鼻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片生姜片,让他含在嘴里,舌头顶住上颚,又递给他两团包着药草的布团塞住鼻孔,果然尸臭味道大减,人也觉得神清气爽了些。 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下面就是孙殿臣的无头尸身,从尸身看来孙殿臣生前必然长得高大魁梧,身强体健。 程念真首先捧起一旁血肉模糊的头颅,和尸身脖颈上的断口仔细查看了一番,点点头道:“这人头确实是这具尸体的,是被人用利刃砍下的。” 叶枫站在一旁看着程念真,看着她摆弄尸体头颅不惊不诧,没有一丝害怕慌乱,不由心中暗自佩服,怪不得张胖子会这么害怕她呢,看来这女子果然不平凡。 跟着程念真摸索着检查了尸首全身,再无其他伤口,也没有淤青痕迹,看来致命的就是砍下头颅的那一刀。 不过当她检查道尸首的双手的时候,禁不住惊讶的“咦”了一声,叶枫凑过去问道:“怎么啦?” 程念真想了想问道:“这个孙殿臣既然是武将,必然勤练武功,身手了得吧?” 叶枫点头道:“这个自然,听说这个孙殿臣擅使一口泼风刀,刀法还着实不错。” 程念真摇摇头:“按理说常年练刀之人,天长日久手掌之上必然磨有老茧,可是这人却没有。” 叶枫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他有些疑惑地说道:“兴许他这几年身居高位,荒废了练习刀法,所以才会如此。” 程念真哼了一声:“多年老茧,怎么可能会无端消失?” 她抓起尸身的左手:“还有这里,他的左手手指有一些细微的割伤,还有中指指尖竟然被削去一小段,缺了一截。而且双手手背和手臂上有很多细小的圆形烫伤疤痕,不过看起来都是陈年旧伤了。” 叶枫一面看一面皱起眉头:“这却是为何?” 程念真还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查验,至于受伤原因就要靠你们去查了。” 说完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打开了里面的一个木盒,木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各种刀刃匕首,还有小斧头。 叶枫看着稀奇,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程念真头也没抬:“当然是剖开尸体,看看他肚子里都有些什么?” 叶枫吃了一惊:“你,你是要把他开膛破肚?” 程念真冷冷地说道:“你以为呢?要不怎么知道他吃的东西里有没有毒?” 说完,她在一堆刀具中拿起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弯刀,对准了尸首的肚子。 叶枫目瞪口呆地看着弯刀刀刃上闪着的寒光,顿时觉得自己的胃仿佛被一只手一把攥住,一阵阵酸水直冲喉头。 程念真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一刀下去,尸身的肚子开了个大口子,黑浊的尸水顿时涌了出来。 叶枫只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转身冲出了地窖门,对着墙角一躬身子,张开嘴胃里的东西就箭一般地喷射了出来,喷得一地都是。 第三十五章 黄金汤盆 叶枫在墙角昏天黑地的一通呕吐,只觉得把昨夜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张胖子走过来,一边轻轻抚摸叶枫的后背,一边有些悲悯地看着他。他也曾经亲眼见过程念真检验尸身的手段,当然明白叶枫此刻的感受。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只是此刻叶枫的呕吐可比他当初在听涛山庄中厉害得多了,想不到这个老四不但心思武功样样在他之上,连呕吐也强过他,真是佩服,他心中暗笑。 好半天叶枫才眼冒金星地坐下来,还没喘息定,就看见程念真面色如常的走出了地窖,在院子中的水缸里洗手。她洗得很慢很仔细,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文弱又爱干净的女孩刚才在地窖中对着那具无头尸身做了些什么。 铁无情沉声问道:“程姑娘有什么发现?” 程念真低着头一面洗手一面答道:“没什么可疑的,没外伤,没中毒,致命的死因就是脖子上的一刀砍下了头颅。” 铁无情有些失望,原指望在尸体上能找到什么突破口的,看来是没戏了。 程念真这时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叶枫忽然抬头问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程念真想了想,答道:“在尸体的胃里没什么肉食,倒是有很多来不及消化的米饭,显然他死的时候正在吃饭。” 铁无情愣了一下:“孙殿臣确实是在酒席上被杀掉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刚问完忽然想起,刚才程念真一定是剖开了那无头尸身的肚子,想起那场景,他看着程念真那十根洗得干干净净的纤纤玉指,忽然胃里一阵翻腾,顿时明白了刚才叶枫为何在那里大吐特吐的原因。 叶枫倒像已经恢复了正常,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确实很奇怪。” 张胖子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明白:“你们俩没事吧,这有什么奇怪的?” 程念真还是低着头在洗手,轻蔑地哼了一声,看样子懒得跟张胖子解释。 叶枫摇摇头对他说:“你没事吧?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那酒席之上都是大鱼大肉,宾主推杯换盏,吃的尽是些酒肉之类,可是尸体肚子里只有米饭,酒肉哪里去了?” 张胖子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很奇怪。” 叶枫转头问程念真:“这是为什么?” 程念真一瞪眼:“你问谁呢?我只负责验看尸体,至于解开疑问不是你们的职责吗?” 叶枫无奈地点点头:“不错,是应该我们来查。” 他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忽然转头对站在一旁等着伺候他们的京兆尹衙门的差役问道:“案发现场带回来的物证都在哪里?” 那差役站在旁边刚才听他们说话,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小姑娘居然会这样摆弄死尸,此刻他看程念真的眼神就像看着夜叉罗刹一般,正呆呆地站在那儿发愣。 被叶枫一叫,才顿时醒悟过来,连忙答道:“就在这边的小屋之中,请几位大人移步。” 铁无情此刻手扶着墙壁,正在压抑自己翻涌不止的胃,挥挥手示意叶枫他们先去。 叶枫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明白他现在的感受,暗叹一声,转身与张胖子和程念真走进了小屋。 这小屋果然很小,就在屋中央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杂乱的堆放着一些盘盏酒具什么的,都是从孙殿臣命案现场带回来的物证。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黄灿灿的黄金汤盆了。这个汤盆做工精致,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缠绕着盆身,九曲盘绕,龙首却在盆盖之上,浑然一体,通体上下黄澄澄的透着一股华贵之气。 要知道按照朝廷定制只有一品以上官员府中才能使用黄金制作的器皿,而龙形图案更是非皇族王公不得使用,孙殿臣作为天策卫指挥使不过只是三品,断断是不可能有这样的黄金器皿的。 据说这个汤盆里是汉王朱高煦特别为孙殿臣生日宴所赐的珍肴八仙过海,可惜在命案发生之时汤盆被打翻,已经泼洒干净了。 叶枫饶有兴趣地绕着汤盆看了半天,伸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盆盖,一股淡淡的奇香飘散了出来。 八仙过海,传说是用八种山珍海鲜熬制而成的,材料名贵又难得,所以叶枫和张胖子都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 难道这香味就是传闻中的八仙过海?只可惜汤盆中因为时间太久汤汁都已经干透了,无缘一睹真容了。 可是在一旁的程念真闻到这香味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凑近了黄金汤盆仔细地闻着。 张胖子嘿嘿一笑:“好闻吧,这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八仙过海的味道。” 程念真却摇了摇头:“不对,这气味不对。” 叶枫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怎么不对?” 程念真缓缓地说道:“这香味不光是汤的香味,还有药草的味道。” 叶枫追问道:“什么药草?” 程念真一字一顿地说道:“莺粟草。” 莺粟草,叶枫听说过,唐朝时从西域传入,到宋朝时已经广为人知,很多医书都有记载,医者多用莺粟子入药医治痢疾腹泻等病,难道八仙过海里还有这味药材? 程念真看着叶枫说道:“世人多以莺粟子入药,却不知道其果实用特别方法加工之后可以制成迷药。” “迷药?”张胖子一愣,忽然想起来,“我在一本游记中见过,记载着云南边陲一带有一种迷药食用之后能让人产生幻觉,栩栩如真,难道就是用莺粟草制成的?” 程念真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我需要取一些回去查验,才能知道这汤里究竟是什么。” 说完,她取出一把小刀,小心地从黄金汤盆里刮下了一些干透的残渣粉末,用手绢仔细包好。 迷药?莺粟草?幻觉?叶枫心里隐约一动,开口问道:“据杨文昌所讲的,那一晚在筵席中每一个宾客都分食了这个八仙过海,如果里面真有迷药的话,那么他们所见的厉鬼杀人会不会是出现的幻觉?” 程念真认真地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认为不太可能,纵然是迷药制造的幻觉再真实,幻觉本身是源自于人内心的欲望和渴求,这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所以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根本不可能这么多人看见的幻觉都是一模一样的。” 叶枫听了想想也是,这确实没法讲得通。 张胖子也说道:“书里记载着这种迷药是云南一个巫毒部落的圣药,后来这个部落在战争中被灭掉了,没有人幸存,这种迷药也就失传了。现在怎么可能在京城中出现?” 叶枫点点头,或许确实是自己多心了。 这时铁无情大步走了进来,看见程念真正在刮弄黄金汤盆,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张胖子哈哈一笑:“我们正在研究这盆里的八仙过海里面都有些什么。” 说完,拉着叶枫和程念真走出了小屋,留下铁无情一个人在屋里看着他们的背影发愣,心里直嘀咕:“杨文昌生前在研究一盘鸡肉里怎么会有两片炒腰片,现在你们又在这里研究八仙过海里有些什么材料,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都对菜肴这么感兴趣了?” 查验完毕,叶枫一行人走出了京兆尹衙门。除了铁无情,叶枫他们三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铁无情则因为本来对查验尸体抱着极大的希望,想从这里能发现什么突破口,如今一无所获,搞得他忧心忡忡。 程念真赶着想要回黔国公府上去马上查验刚才在黄金汤盆中取得的残渣,告辞先行一步。 叶枫知道,在程念真一直带着的那个宝贝一般的木箱子里,装着许多奇奇怪怪无人能懂的稀奇玩意儿,可是这些玩意儿对于程念真却像宝贝一样。 他看着程念真的背影,心里坚定地相信她一定能查出这残渣里的秘密,他预感到这秘密可能是这案件的关键。 他无比坚定的相信这一点,就如同他坚信另一个人一定能带来好消息一样。 他转头看向长街尽头,一辆马车正在朝这边疾驰而来,马车侧面大大的“胡”字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他果然来了。 第三十六章 醉仙楼 马车疾驰到面前停下,从车厢里钻出来的正是叶枫的义兄,解祯亮。 他神情有些委顿,双目布满了血丝,看得出来过去的这一夜,他在秦淮河畔为数众多的秦楼楚馆中真的是忙活了一整夜。 刚下车,叶枫身旁的张胖子就欢呼了一声:“二哥!”扑了上去。 解祯亮倒是有些意外,看着张胖子问道:“老三你怎么在这里?” 张胖子叽叽喳喳地把如何遇见黔国公沐晟,又如何一同进京,昨晚又如何解救叶枫他们的经过讲了一遍,解祯亮苦笑了一声:“我昨晚在秦淮河畔忙了一夜,累得半死,你们却原来在国公府中大吃大喝。” 张胖子听了坏坏地一笑:“二哥跑去秦淮河畔做什么,莫不是在哪位花魁娘子的房里忙了一夜,累得半死?” 解祯亮哭笑不得,叱道:“休得胡说!我几时流连过这些烟花之地?我是去为了查案。” 叶枫也上前拉住了张胖子,对解祯亮问道:“怎么样?查了一夜有什么收获?” 解祯亮正色道:“我昨夜按你所说的,连夜去秦淮河畔的秦楼楚馆去查寻赵四的那两个妾室的来历。可是秦淮河畔的烟花柳巷,勾栏瓦舍何止成百上千,于是我想,以赵四的地位和财力,必然不屑于去那种低劣廉价的暗娼窑子,所以我就从那些装修华贵,客多热闹的高级园子开始查访。” 叶枫点点头道:“胜伯既然说赵四是花了大价钱赎身买回的这两个妾室,必是这些生意兴隆的高级场所。” 解祯亮接着说道:“不错,正该是如此。可是我这一夜跑遍了秦淮河畔所有的风月之所,就算那些门庭冷落的我也去了,竟然没有一处对赵四这个人有印象,也从无一家在两年内有女子赎身在京城中与人为妾室的。” 叶枫有些惊讶:“会不会是这个赵四在两年之前买的?” 解祯亮摇头道:“赵四此人来到京城干起这营生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再说如果他既然买回的是青楼女子,必是流连风月场所之人,怎么会所有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印象?” 叶枫点点头道:“确实奇怪。” 解祯亮又道:“更奇怪的还在后面。我寻访不得,于是就想回去找到胜伯问清楚细节,至少问清楚那两个妾室的姓名,相貌,查访起来也方便些。结果我早上匆匆赶到京郊的时候,遇见了刑部常无义派来也是寻找胜伯的人,可是胜伯却已经失踪了!” 叶枫吃了一惊:“什么?胜伯失踪了?” 解祯亮道:“正是。我问了那些个赵四家的佃户们,说是胜伯昨天下午运送蔬果进城,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失踪了?叶枫想起了昨天下午在杨府门前的谈话,这么说来在那之后这位胜伯就神秘地失踪了?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他对自己讲出鬼屋的事之后才失踪?那么这位胜伯的话里到底有多少真是的东西,恐怕要打个问号了。 叶枫心里犯起了嘀咕。 片刻,他抬起头来,对解祯亮说道:“现在既然证人都失踪了,我想去赵四命案的现场看看。” 这时一直站在身后没说话的铁无情忽然开口了:“不必了。” 叶枫回头问道:“为什么?” 铁无情说道:“昨天和胜伯谈话之后我就暗中派遣大理寺的差人去查看过了,确实如胜伯所言,屋里空空如也,桌椅家具俱都被搬空了,连一张纸都没留下,如今已是晚间流浪汉的居所,什么证据也不可能留下了。” 叶枫一时哑然无语,这个铁无情看似不动声色,跟在叶枫他们身后并不多于言语,其实老谋深算暗中也在积极调查,果然不愧是“天下双捕”之一。 只是很奇怪,赵四一案尚未明了,居然官府一则未控制证人,让两位目击的妾室私逃失踪,二则没有保护现场,导致现在现场被破坏,证据丢失无可勘验。 以杨文昌这样的人物,似乎不该犯下如此的错误。可惜现在他也死了,赵四的案子如同进了死胡同,一时所有线索都断了。 叶枫正在苦思,一旁的张胖子有些不耐烦了,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调查?” 叶枫眨巴了下眼睛,忽然问道:“三哥你饿了没有?” 一句话问得在场众人都愣住了,张胖子抬头看看日头已经快要正午了,嘟囔道:“快中午了,我们连早餐也未食用过,如何不饿?” 叶枫笑了笑:“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吃饭去。” 说完他昂头挺胸,大踏步走在前面。两位义兄都没明白,面面相觑,也只能跟在他后面。 铁无情倒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微微一笑,心里暗暗点头,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就换一条路,也许会有意外的发现。看来,这个叶枫果然有点本事。 不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醉仙楼门前。 尚未到午饭的时辰,酒楼里没有多少客人,有些冷清,小二正靠在门柱上休息,看到叶枫他们进来,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小二恭恭敬敬地对叶枫他们作揖道:“小的拜见各位大人。” 叶枫奇道:“你认得我们?” 小二微微一笑答道:“上次几位大人来过之后,东家就传下话来,几位是为了钱甲的命案而来,全楼上下都务须配合各位大人的调查,但凡大人们想去的地方一概通行无阻。那日正好是小人引领大人们上二楼包厢见的东家,因此认得。” 叶枫笑道:“只见过一面你便记得,果然是好记性。”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小二拜谢道:“多谢大人夸奖,其实小人的这点本事还差得远呢,那钱甲才是真正的厉害,对所有客人过目不忘,只凭听过一次他们的声音,也能够分辨出来。” 叶枫点点头:“他竟然有如此本事,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小二叹道:“可惜就是此人嗜赌如命,挣的一点工钱全都送了赌坊了,还连累老母惨死,自己也送了命。” 叶枫看着他:“这么说来你们全都相信他是死于老母亲的怨灵勾魂了?” 小二全身一激灵:“大人恕罪,本来东家严禁我们谈论此事的,不过当时据说钱甲家的左邻右舍有十几个人全都亲眼所见,如何能假?” 叶枫挥挥手:“算了,我们自然不会多嘴告诉你东家,你且带我们去钱甲平日里休息的地方看看。” 小二喏了一声,领着叶枫他们穿过大堂来到了酒楼的后院之中。 后院不大,一侧是厨房,厨子们此刻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一会儿要使用的各样食材,好不热闹。另一侧有几间偏房,就是酒楼伙计们平时休息的地方。 偏房里布置得很简陋,只有一张方桌,几条长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叶枫一面看着一面随口问道:“那钱甲既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想必在酒楼里很受重用吧,为何一直只是个跑堂的伙计?” 那小二叹道:“这钱甲说来有些本事,手脚麻利,人也很圆滑,服侍客人又很殷勤,可惜就是太好赌了,自己输光了不说,还四处借钱,酒楼里几乎所有人他都借了钱,欠着一屁股的债,这样的人,谁敢重用?” 叶枫点点头,那小二又说道:“不过很奇怪,在他出事之前,忽然好像发了财,把酒楼里所有人的债都还清了,足有十几两银子呢。然后就旷工跑去连赌了三天三夜,回去就出事了。” 叶枫听了一愣:“你是说他死之前忽然发财了?” 小二点点头:“他说是赢钱了,谁知道呢?” 叶枫想起了杨文昌所说的钱甲命案的种种疑点,心中暗自嘀咕道,看来这莫名其妙的发财也许就是他的催命符啊! 走出偏房,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里面不知正在炒制什么,香气扑鼻。张胖子忍不住停下脚步,咽了一口口水:“老四,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继续再查?” 这时那小二见状赶紧说道:“东家吩咐了,几位大人如果在本酒楼用餐,一切皆是免费享用。” 张胖子一听大喜,叶枫却是摇摇头问道:“这不合适,你们东家现在在吗?” 小二回道:“东家现在并不在楼里,他向来行踪不定,一般没什么事是不会来楼里的。” 听说姬无双不在,叶枫无奈地摇摇头,有时候就是这样,别人出于礼貌的一些人情恩惠,当面还比较好推辞一些,如果没有讲明就轻易拒绝,反而容易让人觉得难堪,适得其反地得罪别人。 特别是这个姬无双可是得罪不起的,于是叶枫对张胖子说道:“要几个家常菜意思一下就行了,可不许胡吃海喝的。” 张胖子简直是喜上眉梢:“当然当然,早就听说醉仙楼菜品天下一流,一直没有来品尝过。听说特别是那个爆炒腰片,脆嫩又爽口,简直是京城一绝,再没有别家可以做出来。” 不料那小二面有难色道:“别的都还好,只是这个爆炒腰片恐怕没法做,要不换一道菜?” 张胖子面色一沉:“为什么?” 小二苦着一张脸:“这个爆炒腰片只有一位大师傅会炒,可惜钱甲死后他就走了,现在楼里其他师傅做出来的口感要差很多,远远没有传闻中的味道了。” 张胖子大感遗憾,爆炒腰片本来就火候掌握尤为重要,多一分则太老,少一分又太腥,确实不是一般厨子能做的。 叶枫之前听姬无双说过,钱甲死后大家都觉得是怨鬼索命,不吉利,因此有几位大师傅都离开醉仙楼跳槽了别家,这也是醉仙楼如今生意大不如前的原因之一。 于是他开口问道:“这位师傅跳槽去了哪家?” 小二摇头道:“有几位师傅离开后都去了别家酒楼,这一位却再没见过,好像就是在钱甲死后第十天走的,还吹嘘说有一户京中大户人家出大价钱请他前去。” 叶枫奇怪地问道:“第十天?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小二答道:“因为他走后第二天正好京城中发生了大事,听说是有个高官被厉鬼所杀,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了,那一天酒楼的生意特别清淡。” 小二唠唠叨叨地说道:“说起来这个大师傅平日和钱甲的关系最好,钱甲还曾经说过,他的背影像极了常来酒楼里的一个大将军。” 爆炒腰片?失踪的厨师?离奇死掉的跑堂? 叶枫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把这几个线索都穿在了一起,但是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他厉声问道:“这个大师傅长得什么样子?” 小二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这种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怯生生地说道:“他脸长得胖乎乎的,个头很是高大魁梧,平时喜欢锻炼,浑身都是肌肉。对了,他还有个特征,早年学厨之时不小心把左手中指指尖切去了一小截,所以他的这只手指要比常人短上一截……” 他还没说完,叶枫一个箭步冲进了厨房,一把抓住一个厨师的手,拉起袖子细细查看。 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他怎么忽然会变得这么激动,站在厨房门口都看着他。 看了半晌,叶枫一言不发地走出厨房,他的脑子里如同炸雷一般响着一个声音:“竟然会是这样!” 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第三十七章 怒气冲冲的汉王 汉王朱高煦回到汉王府的时候,原本是有些怒气冲冲的。 让他恼怒的是父皇一大早就把自己叫进宫去,好一通训诫,话里话外,好像认定了刺杀太子的事情跟自己有关。 虽然父皇一直很宠爱自己,很多事情上都偏袒着自己,不过这事情实在有点出圈了。豢养杀手,刺杀太子,无论之前多么纵容,这件事父皇是绝对不会偏帮自己的,这样挑战皇权的行为,他绝对不可能容忍。 禁足汉王府一个月,非诏不得出门,闭门静思己过,这处罚已经不算轻了。父皇是没有证据,如果他有了铁证,恐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仅仅凭现场几具刺客身上的天策卫刺青,还不足以说服向来疑心颇重的父皇。 天策卫,朱高煦叹了口气,自从孙殿臣不在了,新提拔起来接管王府事务的那个虞侯根本没什么能力,连王府日常防务都搞得乱七八糟,更无法控制像天策卫这样的禁军,现在天策卫究竟每天在干些什么,连汉王自己也一无所知。这支禁军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了。 这个时候,朱高煦不得不开始怀念起孙殿臣来,有他在的时候,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每日天策卫的训练和轮值情况,他都会来报告得一清二楚。很多人就是这样,当你习惯了他的存在,是感觉不到他的能干的,一旦失去了他你才会真正发现他的重要性。 让朱高煦恼怒的还有站在父皇身边的那个内侍总管王全。父皇训诫自己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似笑非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听说父皇命他负责组建什么“东厂”来制衡锦衣卫,如今已经筹办得差不多了,只待父皇一纸诏书,他便要正式上任了。 不过一个阉人而已,什么东西!武不能安邦,文不能治世,就凭着溜须拍马阿谀逢迎居然能青云直上。 本来这次的事件叶知秋被免职下狱,纪纲接管了锦衣卫,对汉王来说绝对是个利好消息,意味着锦衣卫也落入了汉王的掌握之中。可是忽然无端端冒出来个什么狗屁东厂分庭抗礼,偏偏主管的还是这个油盐不进只忠于父皇的狗腿子王全,怎么能让朱高煦不恼火? 幸好这个王全虽然不是自己的人,却也并不靠拢太子一党,只会成天价拍父皇的马屁,否则父皇也不可能把东厂这样一股重要的力量交给他负责。 现在就任凭他幸灾乐祸吧,迟早有一天自己翻了身,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很大的代价。 而今天在宫中遇见的另一个人,让朱高煦在恼怒中有了一丝担心。就在他出宫的时候,迎面撞见了进宫来面圣的黔国公沐晟。 本来沐晟也算是军中出身,只可惜他们的家族一直自命忠义,效忠太祖朱元璋,在靖难之役时就曾公开宣称支持太祖皇帝亲手册立的建文帝朱允炆。只不过云南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并没有出兵做什么实际的事。https://https:// 后来朱允炆自焚而死,父皇登基,沐晟又遵从父皇的命令几次出兵,平定安南交趾,从一个小小的西平侯升到如今的黔国公。 自己也曾经派人私下接触过沐晟,不过这人实在是圆滑,又自命清高,自认为是开国元勋之后,又手握兵权,不屑于排班站队参加党争,面子上还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只效忠当今皇上云云。 幸而他如今在云南和岷王之间斗得如火如荼,自顾不暇,倒是不用担心他会去支持太子一党。毕竟他家世渊源,手握重兵,只要不和自己作对,确实没有必要再树强敌。 可是朱高煦心中还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安,在这样风云激荡的混乱时刻,沐晟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京城?到底他会给京城里的形势带来怎样的变化,抑或他真的就是凑巧经过的路人,风平浪静全无影响? 这担忧让朱高煦更加恼火,但是这些都不及那一点带给他的愤怒。那就是那伙愚蠢的刺客居然没有成功!太子毫发无伤活的好好的!! 一想起那个臃肿笨拙的死胖子现在还高高在上地坐在太子的宝座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朱高煦就忍不住怒火万丈。 可是这怒火在他一迈进汉王府大门的时候,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因为有一个人正躬着身在院子里等着他,如今实际掌握着锦衣卫的副指挥使,纪纲。 多年来朱高煦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无论胸中的情绪如何强烈,也不可以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更不能被下属看出来。所以他压抑住了满腔的怒火,冷着一张脸,对躬身为礼的纪纲点头示意,直接走进了正厅。 他在主座坐下,并没有示意纪纲坐下,所以纪纲就只有尴尬的垂手站在厅中。 朱高煦端起下人奉上的茶轻轻润了润嘴唇,放下茶碗,这才对纪纲说道:“纪大人,这么急着来见本王,莫非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纪纲一张脸上现出了一种难堪的神色:“是关于大理寺查案的消息。” 朱高煦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们不过是找了叶老头的儿子来查案么,黄毛小子而已,他现在查到了些什么?” 纪纲低着头禀告:“自从他进入京城下官就一直派人暗中在监视他,他不光是在查孙殿臣的案子,包括前阵子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赵四和钱甲的案子,他也在查。” 朱高煦点点头:“这我知道,可是现在杨文昌都已经死了,他还能有什么线索?” 纪纲缓缓地禀告道:“虽然杨文昌已死,可是他好像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昨夜去查看了赵四的空宅子,发现了大雷门雷破天的行踪。今天又去了京兆尹衙门查验孙殿臣的尸体,现在还不知道发现了什么。” 朱高煦眉毛一挑,拖长了声调:“哦,雷老头也来了京城吗?我怎么不知道?” 纪纲抬头看了一眼汉王,心说你果真不知道吗?谁都知道大雷门虽然是江湖帮派,幕后主子却是汉王朱高煦,他们一方面依仗汉王的支持为朝廷制作火器生产火药,在汉王的庇护下载官府眼皮子下做一些白道黑道的生意,一方面也暗中为汉王提供经济支持,并帮他解决掉一些他不好出面解决的麻烦。 如今大雷门的总堂主在这么敏感的时候突然来到这风云诡谲的京城,你汉王殿下能不知道? 犹豫了一下,纪纲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如今叶枫和大理寺他们越查疑点越多,只怕查出真相是迟早的事。下官斗胆想请殿下示下,如果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是否还要任由他们查下去?” 朱高煦听了先是一怔:“关键时刻,什么关键时刻?” 忽然一抬头,双目如电直视纪纲,厉声问道:“你是想问孙殿臣的案子幕后是不是我主使?或者是那些个天策卫是否真的是我派他们去刺杀太子的?” 他的厉声喝问吓得纪纲一缩头,立即扑倒在地上,颤声应道:“下官不敢,下官断断没有此意!” 朱高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让他起来。他放缓了语调说道:“纪大人,你要记住,有些话关系重大,不可乱讲,本王可以当做没有听过,可是你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纪纲站起来低着头连声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朱高煦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大理寺那边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反正本王也想知道他们能查出什么真相。至于你刚才的问题,”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本王只能说本王和太子同是太祖皇帝的血脉,朱姓子孙,绝不会做出残害同胞兄弟的事!” 纪纲深深一揖,可是心中却在暗自嘀咕,当初建文帝朱允炆何尝不是太祖血脉,朱姓子孙,结果又是如何?当今皇上又是怎样登基大宝的? 朱高煦摆摆手道:“你去吧,只是要盯紧了他们,有什么发现即刻来报。” 纪纲躬身道:“是。”缓缓倒退而出。 看着纪纲离去的身影,朱高煦心中暗自叹息,他当然明白纪纲心中的疑问,恐怕如今朝野上下心里怀着这样疑问的人不在少数,可是那又如何?只要没有证据,多疑的父皇绝不会轻易动自己的,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汉王,他就还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争夺者。 这时一个贴身仆役拿着一封书信走上厅来,朱高煦心中一紧,接着就是一喜,来了,终于来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消息,一直在等待的人。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推理 叶枫他们回到黔国公府的时候,沐晟进宫面圣去了,并不在府中。 其实这样正合叶枫的心意,这个看来热心又随和的沐公爷,身上有些看不清的东西,让叶枫心里有些不安。这次所发现的东西,太过重大,也许暂时不让他知道更好。 叶枫一进府门就直奔程念真住的客房而去,铁无情和两位义兄都是莫名其妙,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自从在醉仙楼的厨房开始,叶枫的表现就有些反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吃饭也是胡乱吃了几口,搞得本来想借机在大名鼎鼎的醉仙楼大快朵颐的铁无情和张胖子这一老一少两个吃货也大感扫兴。 不过看叶枫的反应,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以前还从来没见他如此紧张过。解祯亮和张胖子对望了一眼,两人有着相同的感觉,也许,这离奇案件的真相就快要付出水面了。 来到客房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房里的程念真抢先打开了门,看来,她也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一进门,叶枫着急地看着程念真,问道:“怎么样?” 程念真点点头:“不出所料,那一盆八仙过海中掺有迷药,主要成分就是莺粟果制成的。” 张胖子一惊:“这么说就是古书中记载的云南巫毒族的迷药?” 程念真想了想答道:“巫毒族的迷药我没见过,不好判断,但是从迷药的成分看来,应该是相近的。” 她继而转头问叶枫:“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小心地查看了一下房门外,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关上了房门。 他的这一连串故作神秘的动作搞得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但是心知他接下来要讲的必定是事关重大,当下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叶枫回过身,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去了醉仙楼,想要调查一下钱甲的相关情况,结果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程念真问道:“什么发现?” 解祯亮、张胖子和铁无情三人面面相觑,看来连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叶枫有些神秘地说道:“醉仙楼里有一个厨子失踪了!” 三人都愣住了,这算什么发现?张胖子忍不住开口道:“酒楼里有人被怨鬼缠身,人心惶惶之下,有人跳槽离开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何况,离开的厨师又不止一个。” 叶枫摇摇头:“其他几位离开的厨师都去了别的酒楼,只有这一位据说是被大户人家高价挖去,再也没人见过他或者听说过他的消息。而且,他离开的日子正好是钱甲死后第十天,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铁无情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那天夜里孙殿臣在家中设宴,被厉鬼所杀!” 说完连同他自己在内,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 可是程念真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容,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失踪的厨子是不是身材高大魁梧,左手食指还曾经被切去一截?” 叶枫看着她,眼里流露出赞赏之色:“不错。” 张胖子忍不住惊声对程念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念真淡淡地说道:“因为这些就是我们上午在京兆尹衙门所查验的那具无头尸身的特征。” 什么! 除了叶枫,其他三人都是大惊失色,这如何可能! 叶枫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们脸上的惊讶,说道:“其实我们在检验尸身的时候就发现孙殿臣身为武将出身,擅使泼风快刀而闻名,常年练武,手掌上却没有发现老茧,这已经是一个疑点了。而且我们还发现尸体的左手手指有一些旧日的切割伤痕,中指还被切去一截。另外,他的双臂还布满了一些细小的烫伤,这些都让我当时感觉想不通。”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一直到在醉仙楼厨房我听那个小二讲了失踪的厨子左手中指也曾被切去一截,我又看了其他厨师的手之后,终于明白了。尸身左手手指的伤痕是因为从前学厨之时先从切墩学起,初时不熟练之时难免切到左手手指,中指的伤残也是这么造成的。后来技艺熟练了之后自然就不再切伤手指了,所以那些切割伤痕都是些旧伤痕。” 看来这好像讲得通,铁无情问道:“那么尸身双臂上的烫伤呢?是怎么造成的?” 叶枫微微一笑:“厨师每天煎炸爆炒,热油飞溅,你可以去看看,几乎所有厨师的手臂上都留有被热油烫伤的痕迹。” 铁无情不说话了,这似乎合情合理,那么这具尸身难道真的不是孙殿臣? 叶枫看着他们的表情,明白他们心中的将信将疑,缓缓说道:“我们不妨先假设一下,这个死者并不是孙殿臣,而是和他身材相仿,同样高大魁梧的醉仙楼的厨子。首先头颅为什么被野狗啃食得血肉模糊却还端端正正摆放在孙殿臣亡妻坟前就能解释得通了,因为那根本不是野狗啃食造成的,而是人为弄得如此模糊难辨,毕竟他和孙殿臣虽然身材相仿,面貌毕竟是不同的。” 大家都点点头,叶枫接着讲道:“其次就是程姑娘发现尸首的肚子里都是米饭,推测他死的时候应该正在吃饭,而孙殿臣据说死的时候正在筵席之上,所以肚子里应该是酒肉才对。” 他看了眼铁无情道:“铁大人应该记得杨文昌杨大人当时曾经说过,他发现案发现场死者身前桌几之上的血迹有些不对,并不是应该呈现的喷溅状,而是一滴滴的像是有人故意撒上去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铁无情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叶枫斩钉截铁的说道:“根据这两点我可以断定,死者既不是孙殿臣,也并非死在筵席之上。也许他当时刚刚忙完,在厨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正在吃饭,既然身为厨师,身份低下,自然不可能大鱼大肉,而是以米饭为主。有人趁他不备,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接着换上了孙殿臣的衣服,移尸到了筵席之上,做成了后来大家看见的死状。” 叶枫顿了顿又道:“这里还有一个旁证,就是杨文昌杨大人之前提出的关于在一盘鸡肉下面有两片爆炒腰片的问题。” 铁无情一愣,他本来就一直觉得杨文昌纠缠这个问题很奇怪,于是问道:“莫非是盛放鸡肉的盘子没清洗干净?” 叶枫正色道:“堂堂三品武官府邸,有那么多仆役下人,这怎么可能?盘子底有两片爆炒腰片,因为那本来就是一盘爆炒腰片。” 铁无情没明白:“什么意思?” 叶枫淡淡一笑:“因为它被人换掉了。这个厨子在醉仙楼最出名的菜就是这道爆炒腰片,而且简直成了京城一绝,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既然他到了孙殿臣府上,那么在筵席之上,这一道拿手菜是必不可少的。可是有人却不愿意让我们知道这个厨子在这一夜来过孙殿臣府上,不希望我们从这一点而怀疑死者的身份,所以他在布置了孙殿臣被杀的现场之后,倒掉了这道爆炒腰片,重新盛上了鸡肉。可惜他没发现,有两片腰片没倒干净粘在了盘底,所以就成了杨大人口中的鸡肉下面竟然有两片爆炒腰片。” 铁无情他们都听得目瞪口呆,从小小的两片爆炒腰片,竟然能够推论出这么一连串东西,确实叫人叹服。 片刻,铁无情说道:“还是讲不通,那筵席之上有那么多宾客,搬运尸体怎么会没人看见?再说他们都亲眼看见的厉鬼杀人,难道是假的?” 叶枫沉吟着说道:“当时座上宾客都分食了这道八仙过海,程姑娘却在残渣中检查出里面掺加了迷药。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用的具体是什么手法,但是一定有某种方法让在座的的人都产生了同样的幻觉,于是大家就都看见了所谓的厉鬼杀人。”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程念真,她思索着点点头:“理论上这当然是可能的。” 铁无情忽然问道:“这么说来钱甲的案子也可能是有人投放迷药,让在场的十几个人都看见了幻像?” 叶枫说道:“杨大人曾经说过,他检验过钱甲命案的现场,无论是现场的布置还是尸体脖子上的两道索痕都表明,钱甲其实是被人勒死之后再吊在房梁上伪装成自尽的。所以我相信一定是有人用了同样的手法,杀掉了钱甲。” 解祯亮这时开口道:“孙殿臣身为天策卫指挥使,位居三品高官,有人在他的案子上故弄玄虚有所图谋还讲得通,那钱甲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二,谁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杀他呢?” 叶枫叹口气道:“既然手法相同,想来这个凶手必定和孙殿臣案相关。你们还记得今天我们在醉仙楼里,那个小二是怎么说钱甲的?” 张胖子仰着头,一面回忆一面说道:“钱甲天赋异禀,对客人过目不忘,可惜嗜赌如命,还到处借债欠了很多人钱。可是在他死之前忽然发了财,不但还清了所有欠债,还跑去赌坊大赌了三天三夜。” 铁无情这时接口道:“我曾经派人去赌坊调查过,这个钱甲在三天里足足输了不下一百两银子。也不知他一个跑堂的小二,一个月工钱不过几两银子,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叶枫一怔,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铁无情,看来这位铁大人早就调查过钱甲的案子了,还知道了不少线索,可是为什么这一直以来他都从来没有提起过? 看来这位大名鼎鼎的铁大人并非浪得虚名,恐怕他对他们隐瞒的线索还不止这一点点,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第三十九章 惕然心惊 叶枫对张胖子说道:“你还忘记了一点,那个小二说过,钱甲曾经讲过那个消失的厨子和某个经常来酒楼的大将军背影身形都很像。” 张胖子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说过,但是这有什么要紧的?” 叶枫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成天价在后厨忙活的厨子,鲜少抛头露面,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和孙殿臣的身材相仿的?” 张胖子被一提醒,蓦然一惊:“你是说钱甲说的那个大将军就是孙殿臣?” 叶枫点头道:“孙殿臣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健硕异常,有人想要制造他假死的现场,可是急切之间上哪儿去找和他身材如此相似的人?正好我们这位钱甲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小二是怎么说的?他为人圆滑,待客殷勤,想必察言观色,与客人攀谈必是家常便饭了。也许是无意之中,他对客人谈到了这个厨子和孙殿臣的相似之处。” 铁无情此时沉声问道:“你怎么就判断是钱甲透露的这个消息?” 叶枫反问道:“你忘了他死之前忽然发了一笔财吗?” 铁无情摇头道:“就凭他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就能得到那么多银子?” 叶枫笑了笑:“当然不会只是一句话。那些人正愁找不到孙殿臣的替身,知道了这个消息是何等的喜出望外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这个厨子他们并不认识,他们该怎么跟这个厨子搭上线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呢?” 解祯亮眼前一亮说道:“当然是钱甲!那个小二说过,钱甲和这个厨子平时的私交最好。” 叶枫点点头:“不错,一定是钱甲。也许是通过他约这个厨子见面,又或许是通过他告诉这个厨子有一家大户人家很喜欢他的手艺,想要高价挖他过去。不论如何,这事总算是成功了,这个厨子满心欢喜以为要挣大钱去了,丝毫不知就要大祸临头。那么接下来就是要保密,要让钱甲不能宣扬出去,所以钱甲就发了那么一笔财。” 其他人都一面思索着一面听他的讲述,确实无可辩驳。 叶枫接着说道:“虽然花了银子,但是那些人依然不放心。一个圆滑世故多嘴多舌,而且还嗜赌成性的人,怎么能相信他永远守口如瓶呢?除非他变成死人。可怜钱甲还不知道他发的这笔财竟是自己的催命符。可是他的死还必须合情合理,不会引起那个厨子的疑心,就在这个时候,钱甲的老母亲居然过世了,真是天赐良机,于是他们在解秽酒酒宴上使用了准备制造孙殿臣假死相同的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钱甲勒死并且做成了上吊自尽的现场。可惜当时的证物没有保留下来,否则程姑娘一定能从那解秽酒酒宴的某一道菜品中,检查出和八仙过海里同样的迷药。” 叶枫说完之后大家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铁无情点着头说道:“不错,分析得合情合理,严丝合缝。这么说来钱甲是因为牵涉了孙殿臣假死的案件而被灭了口,而孙殿臣也根本没有死,死的不过是被人处心积虑骗了去的一个身材相仿的厨子。是这样吧?” 叶枫答道:“不错,正是如此。” 铁无情冷哼一声:“如此说来,孙殿臣其实没有死,那他身在何方?那些人处心积虑残杀两条人命制造了这起假死案,搞得京城之中风云变色,人心惶惶,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这一切究竟目的何在?” 叶枫长长吐了口气,答道:“孙殿臣将军既然没死就一定还活着,不过很可能被人绑架挟持,秘密关押起来了。至于这个案子的目的,想想孙将军的身份,再想想后面发生的事,难道铁大人猜不出来?” 铁无情一想:“孙殿臣的身份,不就是一个三品的天策卫指挥使吗?”想到这儿,他忽然一愣,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天策卫?后来发生的事?莫非是指天策卫牵涉进刺杀太子一案?!这么说来,绑架天策卫指挥使,莫非就是为了能完全控制天策卫,为了后面的刺杀太子? 铁无情不由得脱口问道:“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策划这一系列的惊天阴谋?” 叶枫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一个字也没说。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说话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寒意,不禁惕然心惊。 天策卫是何人的卫队?孙府宴会上掺加了迷药的菜肴是何人所赐?刺杀太子如果成功的话,又对何人最为有利? 汉王!朱高煦! 当今圣上最为偏宠的儿子,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一个领军征战多年,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王爷! 天策卫作为禁军刚刚调拨给汉王府不久,汉王应该还不能完全掌控它,孙殿臣恐怕也不会对汉王唯命是从,而天策卫多年在他麾下,对他自是忠心耿耿。像刺杀太子这样灭族的重罪,如果不能控制住孙殿臣,天策卫完全没有可能为汉王驱策。 一切都讲得通。 铁无情忽然明白了杨文昌为什么称病推辞,叶知秋为什么宁愿被斥责为办案不力,丢官下狱也不仔细查案,大理寺为什么让他一个小小的少卿来全权查案,而身为大理寺正卿的冯大人却几乎毫不过问。 他感觉胃里好像灌满了苦水,咬着牙憋住没骂出那三个字:“老狐狸!” 沉默了好半晌,解祯亮忽然开口问道:“既然钱甲和孙殿臣的所谓怨鬼都是迷药造成的幻觉,那么赵四的案子呢?手法如此相似,他的死又和那两个人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叶枫迟疑着摇摇头:“关于赵四的案子我还没能想明白,还有很多疑点,包括那两个目击的小妾现在也都失踪了,使得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了。” 张胖子这时插嘴问道:“那是怎么样?现在我们奉旨查办的孙殿臣的案子是不是可以算已经查明了?” 铁无情苦笑着摇摇头,叶枫也是一阵苦笑:“这些只是我们根据现在掌握的线索的推断而已,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而且这个案子牵涉得实在太大,如果就这样上报给皇上,你觉得他是会相信自己的儿子,还是相信我们几个空口白牙的指控?” 张胖子一想也是,顿时有些泄气了:“那怎么办?” 叶枫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孙殿臣还没死,总会被关在某个地方,此事若真的与汉王有关,只有盯紧他就一定会有线索。只要能找到孙殿臣,案件真相自然大白。” 铁无情点点头:“朝中传来消息说,因为天策卫牵涉到刺杀太子的案子,汉王今天在宫里被皇上好一顿斥责,还罚他禁足王府一个月,无旨不得外出。” 叶枫也点点头:“如此说来就更好了,只要派人盯住汉王府即可。如果孙殿臣在他手里,他势必会派人去联络安排后面的事。” 铁无情长长吁了口气:“既如此,我马上就派人去盯紧汉王府。” 叶枫皱着眉头,嘱咐道:“还有,要派人去查清楚当日汉王派谁去孙殿臣府上赐的那道菜,这个人也是重要的人证。” 铁无情点头称是。 叶枫最后说道:“今日在这房中所说的事关重大,在水落石出之前,大家切记不可宣扬出去,无论对谁也不能说。” 众人应道:“这个自然。” 程念真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外面的天色已是晚霞灿烂,她回身对叶枫柔声说道:“该喝药了。” 本来还意气风发的叶枫一听这话,想起那一碗腥臭的药汁,不禁全身一个冷颤,面露苦色。 他求救般地望向屋里其他人,大家都知道他的苦处,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可是苦于爱莫能助,于是纷纷起身告辞,留下他一个人近乎绝望地留在屋里看着程念真。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跨出房门,张胖子想着义弟面对着这个在他心里犹如修罗夜叉一般的程姑娘,不禁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可怜!” 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第四十章 唐大的决心 月朗星稀,唐大背负双手站着,远远地看着那一片漆黑之中闪动着一点灯光的鬼宅。 雷破天,大雷门总堂主,雷家第一高手,蜀中唐家最大的敌人。虽然唐大和他明里暗里斗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从来没有面对面地较量过。现在,他就在那所黑漆漆的鬼宅里,想着就要和他见面了,唐大的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了一些紧张。 他在心里快速地把整个计划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没有破绽了,可以了,可是他心底的深处还是隐约有一丝不安,一丝躁动,说不定雷破天心里也会有同样的感受,或许这就是宿敌之间决战前的心灵感应吧。 唐大深深地呼吸,想要努力消除这种感觉。 他身后站着唐玉,用一种有些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从唐玉记事开始,唐大就是他心里最可靠的大哥,做任何事都是胸有成竹,老成持重。 记忆中上一次看见唐大紧张还是在小时候,他们因为淘气打破了祖母唐老太太最钟爱的花瓶,为了逃避惩罚,他们编了一个谎言来搪塞过去,就在那一刻,他唯一一次看见唐大表现出了紧张和慌乱。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最后当然没能瞒过祖母,没有人可以欺骗唐老太太,即使天下最聪明的人也不能,何况他们只是两个小孩子。那一顿板子让两个小孩足足躺了半个月,终生难忘。不是为了打碎花瓶,而是因为他们想要欺骗唐老太太。 从那以后,他们和唐家所有的人一样,再也没有想过要欺瞒唐老太太,唐大也再也没有紧张过,唐家的大少爷是永远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他也再也没有失败过。 现在是唐玉看见他第二次紧张。也许是今天太过特别,太过重要了,唐玉心里也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这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走近了是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正是唐家洛阳分舵的唐八婶唐飞红。 她现在穿着一身劲装,不施粉黛,头发简单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看上去有些英姿飒爽。她走到唐大身边低声道:“大少,一切都准备好了。” 唐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胸中的紧张躁动都吐出来,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唐飞红回身一招手,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快速地赶了上来。轿子很普通,罩着蓝色布罩,没什么特别的。抬轿子的四个人都头戴竹笠,压得很低遮住了脸,穿着一身蓝布长袍,走路的时候膝盖仿佛有些僵硬,感觉有些一跳一跳的。可是他们的速度很快,转眼轿子就来到了唐大身后。 在轿子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头上系着一条布巾,身上一件坎肩,露出肌肉虬结的双臂,正是唐飞红的丈夫,洛阳蔡家蔡担山。 唐飞红低声对唐大禀告道:“我们带来的人已经暗中把这个宅子全部包围了,只等我们的信号就马上发动。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唐大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远远的一点灯火,良久,如同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走!” 于是一行人迈步向前,后面跟着那顶轿子,缓缓地向那座鬼宅行去。 每踏近鬼宅一步,唐大都感觉到重逾千斤的压力,要非常大的决心才能继续。可是随着越来越靠近,步子渐渐轻快了,心里也逐渐没有了紧张和不安,慢慢浮起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鬼宅一如既往的安静,一直到他们走到了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唐玉斜眼看了一眼唐大,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有紧张和不安,他恢复了平时的气定神闲,脸上又带着那淡淡的笑容,这笑容如同有一种魔力,唐玉感觉自己浑身也充满了力量了。 唐大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大门,一点上前叫门的意思也没有。就在这时,那两扇看上去沉重的大门,发出了长长的“吱呀”的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和扣人心弦,那两扇门竟然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却有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问了一句:“谁?” 在漆黑的夜里一个这样的声音忽然问你一句,普通人一定会吓一大跳。 可是这是唐大,蜀中唐家的大少爷,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微微一笑扬声道:“唐家唐大,求见雷总堂主!” 门内没有声音,片刻之后,忽然两扇门猛地“呀”的一声,顿时大门洞开。 门里没有人影,也没有灯火,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唐大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点点头说了声:“走!”当前迈步走进了大门。 唐玉长长吐了口气,和唐八婶对望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穿过大门里曲折的门廊,前面是一个院子,但是明显没人收拾,到处是荒草丛生,在漆黑的夜色中更加觉得萧条。 唐大停下脚步,面对着那闪动着一丝灯光的屋子,抬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了轿子。他就这么站在院子中央,含笑看着那屋子。 屋门打开了,一个人影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须发皆白,双眉入鬓,站在那里全身散发着一种威严,雷破天! 他静静地看着嘴角含笑的唐大,好半天才开口:“唐大?” 唐大点点头:“不错。想不到今日终于能和仰慕多年的雷总堂主面对面,实在幸何如之。” 雷破天不再说话,他就这么看着唐大,唐大也面带微笑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彼此的眼光里却没有敌意,更像是两个老朋友,眼神中透出赞赏之意。 半晌,雷破天才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唐大微笑着:“雷总堂主知道我要来?” 雷破天沉声道:“我猜到你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大胆。” 唐大笑了笑:“怎么大胆了?” 雷破天说道:“我没想到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敢闯进来,我原以为你一定会带上几十个精英才敢来的。” 唐大仿佛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人?” 雷破天忽然提高了声音:“因为这里是龙潭虎穴!” 他话音刚落,院子四周忽然亮起了一排灯笼,四周的回廊上出现了十几个手持火把的黑衣人,把唐大他们围在中间,灯光和火光把院子里照得通明,犹如白昼。 这时从雷破天身后的屋子里走出了四个老者,身着黑袍,胸前都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 唐大心头一震。要知道大雷门中阶级分明,普通帮众胸前都是银色闪电标记,堂主一级才能绣金色闪电,只有总堂主胸前绣有三道金色闪电,这四个老者居然胸前也绣着三道闪电,他们是什么人?! 雷破天看着唐大吃惊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这四位你一定不认识,他们是雷家四大支系的当家人,都是我的叔父辈,现在是大雷门的四大护法。” 唐大听说过,二十年前雷破天改江南霹雳堂为大雷门的时候,得到了雷家众多旁支的支持,而这四大支系是其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没有他们的支持,大雷门不可能这二十年来称霸江湖,如日中天,甚至能盖过了蜀中唐家。 传闻中四大支系的武功各有千秋,他们的当家人就算武功不如雷家第一的雷破天,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如今四个全都到了,看起来确实是稳操胜券了。 唐大苦笑了一下:“这么大的排场,如果要打看起来我们确实不是对手。” 他转头看向雷破天,忽然笑了:“幸好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他的话让雷破天感觉很疑惑:“那你们是来干嘛的?难道来串门的?” 唐大指了指身后的轿子:“我们是护送贵门的人回来的。没想到一片好意,却被当做敌人防备。” 雷破天冷哼一声:“不是敌人,我们难道还是朋友不成?” 他眯缝着眼有些狐疑地看着那顶蓝布轿子:“抬轿子的四个人,应该是辰州言家的四鬼。辰州言家僵尸功独步天下,能练到封闭全身穴道,刀枪不入,煞是厉害,不过练习的人会关节僵硬,行动不便。言家向来行事诡秘,独来独往,不涉江湖中事,想不到如今也被你们唐家网罗了。” 他转头看着唐大:“居然请动言家四鬼来当轿夫,轿子里的是什么人?” 唐大一脸的轻松,答道:“这么隆重当然是对雷总堂主很重要的人。” 他转身一把撩起了轿子的门帘:“轿子里的就是雷总堂主您的亲侄子,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第四十一章 雷破天之死 雷卓云? 雷破天乍一听见这个名字,不禁全身一震。 雷卓云对于他而言,是有着特殊的意义。二十年前,大哥雷惊天失踪的时候,这个侄儿才几岁大,出于特殊的原因,雷破天把他留在自己身边长大,悉心调教,百般宠爱,甚至因此引起了亲生儿子雷雨云的不满与嫉妒。 在他心目中,雷卓云应该是和亲生孩子一样的重要,可是在华山之役后,他却身负重伤失踪了。这一年来,雷破天多方寻找,可是杳无音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甚至做好了雷卓云已经不在人世了的心理准备。 现在唐大却说在轿子里的人就是雷卓云,雷破天岂能不惊?他抬眼向轿子里看去,在四周明晃晃的灯火照映下,轿子里倚坐着的真的是雷卓云! 不过他一脸病容,面色憔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目呆滞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点反应也没有。 雷破天有些激动地喝问道:“卓儿怎么啦?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唐大一摊手,一脸的无辜:“我们确实什么也没做,只是治好了他的伤。不过他在华山被宇文烈一枪打断了脊柱,腰部以下从此再也没有知觉,恐怕下半辈子也无法行走了。” 华山之役的情形雷破天当然早已经听了非常详细的报告,可是他不知道雷卓云的伤居然如此之重,不知道雷卓云在失踪的这一年经历了何等的痛苦与挣扎。https://https:// 他的心有些乱了,情绪有些激动,雷破天就算再冷静毕竟也是个人,也会有感情的波动。 他迈步就向轿子走了过来,他要亲自看看雷卓云的伤势,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儿子雷雨云造成的。不,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看见雷破天走过来,唐大很自然地向旁边一让,手里撩起的轿子的布帘又垂落了下来,挡住了轿子里的雷卓云。 雷破天一躬身,伸手就去撩那布帘,这时站在一旁的言家四鬼之一忽然伸手拦了他一下。 雷破天岂会把言家四鬼放在眼里,他伸手撩布帘的动作不变,另一只手一把就抓住了言家那一鬼伸出的手臂,只要他一拧,绝对有把握拧断这支胳膊。 可是他还没有拧,那支胳膊居然自己就断了。留在雷破天手中的是一支木头制作的栩栩如生的假胳膊,假肢?! 雷破天一愣,抬眼看去,这个人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可是雷破天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多年没有过的熟悉的感觉,这个人不是言家四鬼!这个人他一定认识,而且非常的熟悉! 这感觉让他觉得不安,觉得危险,可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等反应过来,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撩起了轿子的布帘。 布帘一起,他就看见了一双眼睛,雷卓云的双眼。不过此刻这双眼睛里不再呆滞,也不再无神,而是仿佛燃烧着熊熊的愤怒和仇恨的火焰,正在直视着他! 雷破天不由得一呆,就在这一刹那,雷卓云的双手动了一下,他双手捧着的一个黄铜色的圆筒中忽然一阵嗤嗤声,喷出了不知多少牛毛细针,全数打入了雷破天的胸膛。 暴雨梨花针! 雷破天不敢相信,他吃惊地看着雷卓云,喃喃地问了声:“为什么?!” 雷卓云眼中的火焰更加炽热,口里却冷冷地反问了一句:“二十年前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雷破天心中更加吃惊,甚至有一些恐惧,他张口想喊叫,刚一张口,身旁那个戴着斗笠的一只胳膊的人忽然动了。 这个人本来穿着一件宽大的蓝布长袍,看上去好像瘦瘦高高的,这一动忽然身上发出了骨节间爆裂般的噼啪的声音,整个人顿时看起来高大威猛了不少,宛如天神一般。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雷破天想起了江湖上有一种缩骨功,可以隐藏自己真实的体型,看来这个人一定是用了这样的方法隐藏了自己的外形,扮成了言家四鬼中的一员。 这个身形,这个动作如此熟悉,他认识这个人,是他! 他这一惊之下还想移动身形,可是身中的暴雨梨花针让他根本无法挪动一丝一毫,就在这时,那人伸出手掌,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天雷掌! 这一掌已尽全力,雷破天的身体被这一掌击得倒飞了出去,一路他耳边只听见了自己骨骼节节碎裂的声音,脑子里浮现的只有一个念头:“真的是他!” 当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口鼻中鲜血直冒,整个胸膛都塌陷了下去,眼见得是活不成了。可是他的头却还是昂起的,双眼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一支胳膊的人。 这个人慢慢走到此刻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身前,一把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他的脸,一张和雷破天如此近似的脸! 周围所有的黑衣人和屋门前站着的四大支系的当家人一直没有动。也许是他们原本认为雷破天武功盖世,根本不用他们动手,又或者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可是在唐大的眼里,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准备要动手。 他们一直没有动,直到那个独臂人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面容,那四个当家的老者忽然身子都震了一下。 当中一个有着长长的白胡须的老者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独臂人抬起头看着老者,扬声道:“四叔怎么不认得了?我是雷家老二啊,我是雷动天!” 此言一出,大雷门在场所有的人俱都惊得目瞪口呆。 雷动天?二十年前不是已经和雷家老大,霹雳堂堂主雷惊天一同失踪在入蜀的路上了?雷家老三雷破天不是还宣布他们俩都已经被蜀中唐家所害,从而联络所有雷家旁系成立了大雷门? 可是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眼前这个人却用天雷掌打死了雷破天,还公然宣称自己就是那个死了二十年的雷家老二?如果真的是他,这二十年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消息? 长须老者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真的是雷家老二雷动天?” 雷动天扬着头说道:“四叔忘记了么?小时候我们三个最是调皮,每年过年雷家聚会祭祖,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偷藏起四叔您的烟杆,缠着八叔要压岁钱,有一次还玩火药差点烧了九叔的胡子。” 四个老者听了,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中间的长须老者开口说道:“不错,你确实是雷动天。”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这二十年你去哪里了,怎么没有一点音讯?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动天低头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弟弟,他的眼光里流露出异常复杂的神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二十年我隐姓埋名,全是为了雷家的声誉,可惜有的人偏偏不肯放过我,非要赶尽杀绝。今天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他自食恶果。” 说到了雷家的声誉,几个老者回头低语了一阵,那个被成为四叔的长须老者开口对唐大说道:“既然雷家老二下面要讲的涉及到雷家的声誉,说明这是雷家自己的家事,外人在场多有不便,唐大公子你们既然与此事不相干是不是回避一下?” 唐大听了忽然笑了:“老爷子说得在理,不过这雷家叔侄可是我们送来的,我们自然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再说,雷动天这二十年都藏身在蜀地,在我唐家的庇护之下,我们蜀中唐门白白担了二十年的恶名,你怎么能说他接下来要讲的真相与我们不相干呢?” 雷家四叔脸色一沉:“如果我们要动手,就凭你们几个你认为真能保住他们?”他话音一落,四周的黑衣人身形都是一动。 唐大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我唐大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唐家如果毫无准备怎么会来闯你们这龙潭虎穴?” 他一挥手,身后的唐八婶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圆筒,她伸手把圆筒对着天空作势欲发。 唐大冷哼了一声:“在这宅子四周我们早就伏下了足够的人手,只要信号一起,立刻全部杀进来,到时候看看谁才是真的保不住!” 四个老者听了,料他所言非虚,不禁又交头接耳地低语起来。 雷动天这时扬声道:“好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和唐家也有关联,他们在场也没什么关系。事到如今,难道还能顾及什么颜面和声誉?” 四个老者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算是妥协了,他们心中也实在是想要知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引发了这二十年来江湖上蜀中唐家和大雷门的腥风血雨。 第四十二章 雷动天的讲述 雷动天看着四个老者,缓缓地开口道:“一切都要从二十年前讲起。那时,在朝廷从中调停下,江南霹雳堂和蜀中唐门关系逐步缓和,当时霹雳堂堂主,我大哥雷惊天在和蜀中唐门唐太公几次密会之后,决定放下两家百年来的恩怨,和平共处,甚至还联手合作开发一种集两家之长的武器。” 雷家四个老者点点头,这些他们都早就听说过了,华山之役后,唐门和雷家当年在华山秘窟中偷偷研发新武器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江湖。 雷动天接着说道:“可是还没等研究出什么结果来,蜀中唐门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唐太公竟然失踪了,他妻子唐老太太接掌了唐门上下,并且提出要和我们中止合作。” 四个老头的目光投向了唐大,唐大笑了笑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他是真的不知道,二十年前他不过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祖父如何失踪,祖母怎样掌权,这些他都不清楚。不光是他,二十年来在唐家内部这个事情也是一个谜,甚至从来没有人敢于提起。也许很多人都偏向于相信那个传言,正是唐老太太发动了政变夺取了唐门的控制权,而唐太公应该是被秘密囚禁了起来。 雷动天继续着他的讲述:“消息传来,大哥感觉非常震惊,因为两家的合作并不是只涉及到江湖门派,其实背后完全是朝廷的意思,甚至听说是太祖皇帝亲自派人来作的调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唐门忽然变脸,不惜得罪朝廷也不再与我们合作。于是大哥决定和我一起入蜀,到唐家堡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接下来雷动天要讲的,一定就是这二十年来两家这腥风血雨背后隐藏的秘密,一定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雷动天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可是当我们赶到蜀道道口的时候,却发现蜀中唐门派来接我们的人竟然全都死了。大哥和我的行程是绝对保密的,除了唐门和雷家极少数人之外,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是谁如此神通广大抢先一步杀了唐门的人?” “我们还来不及思索,就发现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包围我们的人是五个穿着黑斗篷,戴着青铜鬼脸面具的人,一动手我和大哥更是大吃了一惊。这五个人武功之高竟然绝对不在我们之下,放眼江湖,绝对是屈指可数,而他们现在五个人居然同时联手,我和大哥顿时险象环生。” 雷家四叔这时皱起眉头问道:“既然是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能从他们的兵器和武功路数上判断来历吗?” 雷动天点点头:“不错,当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这五个人里面有使剑的,有双刀,有斧头,还有一个使用的是暗器,最后一个人用的却是一根狼牙棒。那个使剑的剑气纵横,绝对是天下剑客前十的角色,而且他的剑法分明是嵩山听涛山庄林家的路数。拿双刀的和用斧头的配合默契,一定就是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开山斧焦柯。最让我们吃惊的是那个用暗器的,竟然是唐门的手法,从武功看绝对是唐门排前几的高手。只有那个用狼牙棒的,一直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武功路数,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雷家四老听完这话,面色俱是一变,雷动天说的这几个人,个个都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厉害人物,论名气都绝不在雷惊天之下,如今居然同时联手,到底是什么人物能驱使他们这样的高手?确实不由让人暗暗心惊。 雷动天看着四老脸上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五个人上来分明就是想要我们的命,招招都是杀招,我和大哥苦苦支撑之下,不多时就都负了伤。眼见形势不好,我们想要突围逃走再作打算,于是我们就选上了那个使狼牙棒的。五个人当中只有他一直游离在外围,不知道是武器不趁手还是想要隐藏自己的武功路数,只有他表现出来的武功最差,最有希望能突破。” 雷动天叹息了一声:“可惜我们错了,大哥冲上去一交手,第一回合就夺下了他的狼牙棒,连我们自己都没料到能这么顺利,一下子都愣住了。结果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我们才知道他的真正的武器根本不是什么狼牙棒,而是掌,天雷掌!就在夺棒的一瞬间,他居然用天雷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大哥的胸膛上!” 在场的人脸色全都变了,天雷掌!雷家的独门绝技,这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定是雷家自己的人。 雷动天低头有些悲悯地看着地上瘫软的雷破天,他的眼神已经涣散,血沫子一股一股地从口鼻之中涌出来。雷动天心里没有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感,相反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惨状。 “当时大哥中了那一掌,他的样子就和现在的雷破天一模一样,奄奄一息。我冲上去想要救回大哥,于是我和他就用天雷掌结结实实拼了一掌,结果,我的手臂就断掉了,成了现在的样子。” 雷动天低头看看自己那空荡荡的袖管,叹了口气:“那一刻我就知道,普天之下能用天雷掌硬生生震断我的手臂,只有他一个人可能办到,我们的好三弟,雷家第一高手,雷破天!”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是雷破天设局袭杀自己的大哥?这谁能相信?可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他的二哥,亲历了那场生死战的雷动天,实在又让人不得不相信。 雷家四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是他?可是这是为什么?” 雷动天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眼中闪动着泪光:“当时我也这么喝问他,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切都是为了雷家。接着我就被打落了悬崖,掉进了万丈深渊。可是他们不知道,在崖下不远的地方,那云雾笼罩之中,生长着一棵歪脖子大树,正是它接住了我,让我幸免于难。” 雷动天声音有些更咽:“我就躺在那里,身负重伤一动不能动,我听见他们在上面走动,听见他们把大哥的尸体扔下了悬崖下的深渊。最后,我听见来了一个人,和他们在交谈。我这才知道了这个人才是他们幕后的操控者,他们称他作轩辕公子。而我这个出卖兄弟,残杀同胞的好三弟和其他的四个带着青铜鬼面的人都是这个公子手下的杀手,他们叫十殿阎罗。” 什么! 在场的人脸上神色都变得惊骇莫名,轩辕公子,十殿阎罗,这些名字自从华山之役和听涛山庄的案子之后已经传遍了江湖。 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居然是欺世盗名之徒,而且他还是十殿阎罗之一的杀手。这十殿阎罗在华山秘窟之中屠杀了霹雳堂和蜀中唐门的众多高手,满手血腥,现在居然雷家第一高手,大雷门的总堂主雷破天也是其中之一! 而那个隐身在他们身后幽灵一般若隐若现的轩辕公子,竟然还是二十年前袭杀霹雳堂堂主的主谋!这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当年雷破天论武功已经是雷家上下的第一高手了,威震江湖。论地位在霹雳堂中,除了堂主之外他已经是绝对的第二号人物,连堂主雷惊天凡事在做决定之前也要先征求他的意见。 到底有什么原因会让他甘心受这个轩辕公子的驱使,甚至干出出卖兄长,杀害同胞的事情?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涌现出这个疑问。 可是此刻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已经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再也说不出话了。雷家四老看着他,眼光里满是痛惜之情。 可惜啊,这个答案恐怕要成为永远的秘密,伴随着他永远埋藏在黄土之下了。 第四十三章 重建霹雳堂 雷动天长长地叹息着,继续讲述下去:“当时我不敢作声,加上伤重不久就昏迷了过去。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听到悬崖上面有人走动,便大声呼救,被当地的一些打柴的猎户救了上来。” 雷家四叔问道:“既然获救,你为何不回霹雳堂?” 雷动天惨然一笑:“我除了断臂,还受了很重的内伤,修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原本也打算返回霹雳堂,拆穿老三的真面目,可是一打听之下,哪里还有霹雳堂?” 他顿了顿看着雷家四老接着说道:“原来老三在我和大哥失踪后就回到了江南霹雳堂,还贼喊捉贼的宣布我和大哥被蜀中唐门袭击已经遭遇不幸,口口声声要为我们报仇雪恨。当时,正是你们这些叔伯耆老们鼎力支持老三,联合了众多雷家支系,把原本的江南霹雳堂改为大雷门,还拥立他做了大雷门的总堂主,打着为我们复仇的旗号,开始了和蜀中唐门长达这二十年的江湖争霸。” 他双目炯炯地直视着雷家四老:“请问各位叔伯,在这样的情形下,即便我回到雷家,讲出了真相,为了雷家的声誉,为了你们诸位长辈的颜面,你们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吗?恐怕连我自己也会自身难保的。” 四个老者不禁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不错,当时雷家老三雷破天所讲的蜀中唐门设伏袭杀了霹雳堂堂主的事,并不是全无破绽,没有可疑之处。之所以大家都选择了相信他,不仅仅因为他是霹雳堂堂主的亲弟弟,更重要的恐怕是多年来对于雷惊天身为霹雳堂堂主放下了雷家和蜀中唐门之间的世仇,转而与唐门合作,这早就引起了这些雷门旁支暗中的不满。 雷破天在这时候打出了复仇的旗号与他们一拍即合,而大雷门成立之后雷家的声势和实力也达到了空前的强盛。 在这样的形势下,即使雷动天回到雷家揭破了真相,恐怕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根本也不会有人愿意去相信。 雷动天叹息道:“所以我想要活命,只有悄悄地联系了蜀中唐门,求得了他们的庇护。幸而唐门答应了我的请求,把我安排在蜀中青石镇外的一处山林之中。于是这二十年来,我在那里每日狩猎打柴为生,就这么隐姓埋名地过了二十年。而唐门的人也没有乘虚而入借机逼迫我,让我做任何与雷家为敌的事,实际上二十年来他们除了接济我的生活,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任何要求。” 雷家四叔沉声问道:“那你今日为何又会选择与他们走在一起?” 雷动天冷笑道:“原本我也以为我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山野之中了此残生,这样对我,对老三,对雷家都最好。可惜老三偏偏不肯放过我,还派来了雷厉到蜀中找到了我隐居的地方。加上我见到了卓儿被老三他们害得年纪轻轻就半身不遂,就算为了自保,我也再不能逃避了。我只有站出来,为当年的事,为大哥,为我,为卓儿讨回一个公道!” 关于雷厉的死,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雷家,四老也早已知道了,但是雷厉是因为找到了雷动天的下落而丧命的,这他们却一点都不知道。听了雷动天的话,他们也一时无言以对。 四老又开始交头接耳地低语商议了一阵,似乎最后作出了决定,由当中的雷家四叔上前一步,对唐大说道:“唐大公子,可否让老朽几位与雷家老三单独谈一谈?” 看着唐大略略有些迟疑,他马上又说道:“请放心,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雷家老三是我们自己人,当然会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唐大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这是雷家自己人的谈话,区区自然你没有反对的道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雷家四叔对唐大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转头对雷动天说道:“请进屋一叙。” 雷动天面无表情,昂着头迈步跨过了地上雷破天的尸体,大步走进了屋子里。雷家四老随后跟了进去,面色沉重,反手关上了屋门。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唐大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渐渐冰凉的雷破天的尸首,嘴角露出了几分嘲笑几分得意的笑容。 屋子里是个大厅,除了正中的主位外,两旁还摆着两排太师椅。雷家四老在两旁的义子上落座,而雷动天则昂首站在中间,毫无惧色。 雷家四老打量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四叔开口问道:“你如今大仇得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雷动天傲然一笑:“如今我已了无牵挂,四位叔伯想如何处置我?” 四叔淡淡地说道:“你觉得我们会怎么办?” 雷动天朗声道:“雷氏家训,雷家子弟之间不得斗殴,如有杀伤同族兄弟者,逐出门墙,死于乱刀之下。我杀死老三虽然是为了报仇,但是他到底是雷家子弟,我情愿领罪。” 四叔眨巴了几下眼:“可是我们答应了唐大要保你安全,你如今为唐家立下了奇功,如果我们处置了你,他岂肯善罢甘休?” 雷动天眉头一皱:“四叔说的是哪里话?我杀死老三绝不是为了唐门,我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绝不会为唐门效力,我永远都是雷家的子孙!” 四叔看着他的双眼,好像要从中看出他话里的真假,半晌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你既然没有为唐门效力,那今日之事就只能算是雷家自己清理门户,你也不必死。” 雷动天有些惊讶:“四叔是说不会按家规处置我了?” 四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处置你?你以为我们都老糊涂了?” 雷动天迟疑着问道:“可是,老三他毕竟死在我手里,这岂不是违背了家规……” 四叔有些狡猾地一笑:“要说杀死雷家子弟,他雷破天可是在二十年前就出卖同胞,还亲手杀死了大哥雷惊天,早已为家规所不容,算起来他是要逐出门墙的,已经不能算是雷家子弟了。” 雷动天实在有些大喜过望:“多谢四叔,多谢。” 四叔摆摆手打断了他:“你先别急着道谢,等你执掌雷家之后再谢不迟。” 雷动天一愣:“四叔说什么?让我执掌雷家?” 四叔正色道:“你大哥雷惊天是江南霹雳堂堂主,你三弟雷破天是大雷门总堂主,都是威震江湖的人物。可惜他们如今都已经不在了,雷门三杰如今只剩下了你,既然你能手刃雷破天为你大哥报了仇,无论于情于理你都应当接掌雷家,不管你是想要恢复你大哥当年的霹雳堂,还是继续沿用大雷门的名号。” 雷动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里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四叔神色严肃地说道:“不过你必须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雷动天问道:“什么条件?” 四叔眼神里透着凌厉的光:“我们雷家和蜀中唐门仇深似海,血债累累,不论你接掌雷家之后用什么名号,绝不能学你大哥同唐门讲什么和平合作,必须继续带领雷家和唐门对抗到底,不死不休!你是答不答应?” 雷动天脑子里轰的一下,蜀中唐门这二十年来庇护了自己,并且从没有乘机要挟自己做任何事,已经是仁至义尽。几乎可以说,没有蜀中唐门他雷动天绝对活不到今天。可是如今这些雷家耆老们却逼着自己带领雷门去对付唐门,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他回头看了一下坐着的雷家四老,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自己在等着回答,眼光里透出几分凶狠的杀气。从他们握紧的双拳可以断定,如果他不答应这个条件,坚持要与唐门合作,他们立刻就会出手。 这四位叔伯都是雷家支系的当家人,也是左右着雷家局势的人,他们的至亲好友,尤其是四叔的独生子,都死在唐家人的手里,他们与蜀中唐门之间都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雷动天的额头沁出了冷汗,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似乎有着看不见的巨大压力,正拉扯着他,要把他撕得粉碎。 四叔的声音里透出了浓浓的杀机:“怎么样?你到底答不答应?” 雷动天感觉自己的声音好缥缈,就像不是自己发出的:“我是雷家子弟,当然要与蜀中唐门对抗到底。” 周围的杀气和压力忽然全都消失了,雷家四老绷紧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雷动天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大口地喘着气。 四叔满意地点点头问道:“那么你希望今后雷家是沿用大雷门还是改回霹雳堂的名号?” 毕竟大雷门是雷破天一手创立的,雷动天还有些心有余悸地答道:“还是改回江南霹雳堂好些。” 四叔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改回霹雳堂的名号这样唐门比较容易麻痹大意,我们可以在这里举办你的接任典礼,邀请唐大参加观礼,就在典礼之上拿下他,对唐门必定是沉重的打击。” 雷动天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应道:“是。” 雷家四老彼此点点头,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出了屋子,雷动天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四叔站在屋门外大声宣布道:“自今日起,大雷门之名废止,雷家全体拥戴雷动天接任江南霹雳堂总堂主一职。” 四周的黑衣人全都跪倒在地,齐声道:“参见总堂主!” 四叔微笑着对唐大抱拳道:“敝堂将在三日后在此举行更名与堂主接任仪式,唐大公子护送敝堂总堂主归来功劳甚大,还请赏光。届时再行商议两家合作之事。” 唐大还礼道:“敢不从命。” 事情变化如此之快,院子里唐门的人全都呆住了,唐玉忍不住看向唐大,他正看着地上雷破天的尸体,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四十四章 灵谷寺 叶枫推开窗户,让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 他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舒畅。说起来也真是佩服程姑娘的医术,虽然那碗药汁又腥又臭,但是这几日按时服用下来,身体明显感觉舒服了不少,看起来自己和这个臭药汁算是分不开了。 只是不知道这臭药汁还要服用多久啊?叶枫心里正在犯着嘀咕,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回头一看,风风火火进来的却是铁无情。他面色焦急,看来是有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还没等叶枫开口相询,铁无情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派去盯着汉王府的人回报,汉王刚刚出门了。” 叶枫一怔,汉王刚刚被皇上训诫,受罚禁足一月,按说他是不应该出门的,否则就是抗旨。 铁无情低声说道:“汉王换了平民的衣服,藏在一辆普通马车里面,悄悄出了府,现在正往钟山方向去了。” 汉王在禁足期间微服悄悄出府,冒着抗旨的重罪,一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不得不亲自前去。莫非,莫非像叶枫先前所猜想的,是与孙殿臣有关? 叶枫感觉精神为之一振,铁无情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叶枫点点头,这样的关键时刻,一定要亲自去看个究竟,千万可别出什么岔子。他转头问道:“我那两位义兄呢?” 铁无情摇摇头道:“张世子一早起床就跑去后面找蝶舞姑娘去了,说是要谈谈琴论论曲,我看他是被那小妖精给迷住了。” 叶枫皱了皱眉,自己这个义兄虽然平时经常行事荒诞,特立独行,但是要说对女孩子如此上心,这还是头一遭。那一夜从他看蝶舞姑娘的眼神就能看出端倪,莫不是他真的动心了? 算了,这些以后再说吧。他又问道:“解二哥呢?” 铁无情说道:“解公子在屋里看书。不过他又不会武功,我们去跟踪汉王这事儿吧,要隐藏行迹,说不定还会遇见什么危险,还是不要叫他一路了。” 叶枫想了想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铁无情一把拉着叶枫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我的人现在还跟着汉王,马匹我都准备好了。我估摸着钟山一带大点的去处就只有一个灵谷寺了,汉王莫不是去了那里?” 灵谷寺?叶枫皱了皱眉,汉王真的会把孙殿臣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灵谷寺,始建于南朝梁武帝天监十三年,是梁武帝为了纪念当时著名僧人宝志禅师而修建的“开善精舍”,后来称为开善寺。 到了大明建国之后,太祖皇帝朱元璋见这里风水极佳,决定在这里修建自己的陵墓,所以下令把开善寺移到了钟山东南的一处谷地之中,赐名为“灵谷禅寺”,封为“天下第一禅林”。 自此之后寺中向来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还经常有皇亲贵族前来参拜许愿,是京城附近最为热闹的去处之一。 汉王果真会把孙殿臣藏在这样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的地方?一直到两人随着汉王的马车来到了灵谷寺后门之外,叶枫也不敢相信。 灵谷寺占地颇大,香客和僧众出入寺院通常都走正面的山门,这里只是平时寺院中一些拉运货物的马车才会走后门,根本就没有什么人。 叶枫他们远远的就看见汉王朱高煦下了马车,四处张望了一阵,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没有带一个随从,闪身进了灵谷寺的后门。 行踪如此诡秘,看来这灵谷寺中必有秘密。叶枫忍不住心里有些激动起来。 两人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汉王走进了寺院后山的一处花园之中。虽然是佛寺,却是皇家敕建,因而连花园也修得极有江南园林风采,亭台池塘,假山绿树。 汉王径直走到花园池塘之畔的一片树林旁边停下了脚步,东张西望的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叶枫他们不敢再跟过去,就在池塘对面的一片假山之中藏身,仔细观察着汉王的一举一动。 叶枫心中隐隐有些紧张,又有一些揭秘之前的兴奋,两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汉王那边的动静。 忽然身旁的铁无情压着声音低喝了一声:“谁?!”身形一动向假山一旁的树丛之中扑去。 叶枫吃了一惊,急忙扭头看去,铁无情的身影已经没入树丛之中看不见了。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叶枫心中一阵疑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一转头看向汉王那边,却看见汉王身旁的树影之中好像有个人影,站在树影后面,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但是从衣服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汉王正在和她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看起来汉王显得有些激动,只是距离太远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怎么是个女人?那就不是孙殿臣了。 叶枫心里暗暗有一些失望,可是同时又很奇怪。以汉王朱高煦如今的身份和权势,怎么会冒着抗旨的罪名在禁足期间偷偷溜出王府,来到这寺院之中和女人私会?一直听闻汉王脾气暴躁,性格鲁莽,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好女色啊? 叶枫正在大惑不解之际,忽然心里浮现出了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危险降临的感觉,没什么道理,却如同野兽对于危险的预感一般的准确,他感觉到背后袭来了一股杀气! 他立即卧倒就地一滚,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有三把飞刀呈“品”字形深深地插入了假山石中。好险! 抬头一看,他不由得一呆,他又看见了那个身影,虽然全身黑衣,脸上黑巾覆面,但是那身形分明是个女子,那身影动作也异常的熟悉,是在他梦中出现过很多次的那个身影。 这个黑衣人一击不中,看他回过身来,立即就走,身形一动就没入了树丛之中。 叶枫当然不肯放过,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汉王了,纵身就向那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两度暗中想要他命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她! 可是等他进入树丛的时候,那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往前追了几步没有发现,叶枫失望的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怔怔地发愣。 难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唐柔吗? 他心里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否认,不可能。 唐柔在此之前两次见面都救了自己,为什么现在会想要自己的性命?何况之前才见过了唐大,从他的态度看绝不会是蜀中唐门想要杀掉自己,那她又有什么理由呢? 不可能! 可是那身影,那动作,绝对不会错,虽然她使用的不是唐门的暗器,也不是唐门的手法,但是清清楚楚就是那个在自己心里常常浮现的影子,不会错的。 但是万一要是自己错了呢? 叶枫就站在那里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直到从他背后忽然传出了一声干咳。 叶枫吃了一惊,霍然转身看去,从身后一棵大树背后慢慢地走出了一个方巾长袍的中年儒生,慕容皓华!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叶枫心里一沉,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慕容皓华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枫,看着他的眼光里又惊又喜,还隐约有一种看见一个喜爱的物件时想要据为己有的贪婪。 他对着叶枫干笑了两声:“叶公子,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别来无恙吧?” 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不怀好意,而自己现在却是只身一人,心里暗暗叫苦,表面上却装作很镇定:“慕容先生好,我是和铁少卿来这里查案的。他就在附近,马上就会过来。” 听他提起铁无情,慕容皓华的脸上反而现出一种轻松的神情。上一次他只是给天意楼姬家面子,要论武功,铁无情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有绝对的自信。 眼前的这个小子张口就提起铁无情,说明他身边确实没有其他高手了,还想用铁无情吓退自己,居然玩这种心眼,慕容皓华心中不由暗笑。 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眼前这个小子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少林寺之外习练过易筋经的人了,无疑就是一本行走的活经书,更难得的是现在没有旁人在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落到了自己手里,免去了一切的麻烦。 他心里快要乐开了花,笑眯眯地盯着叶枫向前迈了一步。 叶枫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尽力掩饰着声音里的惊慌:“慕容先生,你要干什么?” 慕容皓华又向前迈了一步,笑容满面的说道:“还是先前的话,请叶公子到鄙庄住上一阵,让老夫查证一下犬子的死因。一有结果,立即奉送公子离开。” 那最后两句说得毫无诚意,一听就是随口胡诌的,毫不可信。 他的一步步紧逼让叶枫一步步地后退,已经有些掩饰不住的惊惶:“在下奉旨查案,实在脱不开身,等此间事了,再去燕子坞拜访慕容先生可好?” 慕容皓华嘿嘿冷笑着,向前的步子越来越大,在他眼中,叶枫无疑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叶枫心中如同火烧一般焦急,铁无情,这老匹夫跑哪儿去了?若是此刻他在这里两人联手,就算敌不过慕容皓华,也可以尽力一拼。 就在这万分焦急的时候,慕容皓华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叶枫抬头看见他脸上有一种吃惊的表情,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背后。 他回头一看,不由得也愣住了。 在他身后的一棵歪脖子老树边,不知何时,盘坐着一个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第四十五章 圈套 这个老和尚干干瘦瘦,面色蜡黄,身上的僧衣破破烂烂脏兮兮的,闭着双眼一脸病容地盘腿靠坐在一棵大树旁,没有一点反应,看上去像睡着了。 灵谷寺是天下知名的禅寺,寺里经常会收留一些浪迹天下,云游四方的挂单和尚,所以有这么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和尚倒也并不奇怪。 叶枫慢慢地往另一侧退去,希望能离这个老和尚远一点,即使一会儿他真的和慕容皓华动起手来,也不会波及到这个无辜的老和尚。 即使他身体还没复原,根本不可能是慕容皓华的对手,他还是决定放手一搏,绝不会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候那个一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的老和尚忽然开口了,声音沙哑而苍老:“你这个娃娃倒是好心!” 叶枫急忙回头看去,老和尚还是闭着眼,连姿势都没有移动半下,如果不是他的嘴唇在动,真让人怀疑究竟是不是他说的话:“你都自身难保了,还不想连累到无辜之人,看来你是个好人。” 叶枫有些惊讶,没等他反应过来,慕容皓华接口说了一句:“好人通常不长命。” 老和尚听了猛的睁开了双眼,他双眼中精光闪动,神采奕奕,看上去完全再不像刚才那个满脸病容的样子:“谁说的?老衲最喜欢好人,说什么也要保他一保。” 慕容皓华脸色一整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和尚没有回答,一探身忽然站了起来。他伸手拿起了倚在树旁的一根木杖,慢慢地走到了叶枫身前,深深地看了叶枫一眼。不知为什么,从他的眼神里,叶枫老觉得他认识自己,但是自己绝对是头一次看见他。 老和尚转过身,面对慕容皓华,他手中的木杖往地上一插,看着轻巧的木杖居然发出沉重的声音,三分之一都没入了地面,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 他开口对叶枫说道:“娃娃你快走吧,既然说了要保你,这里就交给老衲了。” 叶枫一阵犹豫,本来此事和这个老和尚全无关系,如今却要自己先走留下他单独面对慕容皓华,虽然没有看见过慕容皓华的武功底细,但是这事他还真有点做不出来。 慕容皓华冷冷一哼:“你胆敢管我慕容家的闲事?” 老和尚仰面哈哈大笑,笑声中他的身上忽然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气势,衣衫烈烈鼓动,原本干瘦的身体看起来竟然如同天神一般威严。 他双眼一瞪,看得慕容皓华心中一震:“慕容家早几代还算出了些英雄好汉,不过如今却是人才凋零,没有什么了不起。” 说完转头对叶枫低喝了一声:“快走!别忘了你的正事。” 叶枫看了这老和尚的行事做派,想来不是普通和尚,也必定是个异人,想来本领绝对不在慕容皓华之下。自己身体尚未复原,武功大打折扣,再说就凭自己这点微末伎俩,也许反而会拖累了这老和尚。 加上老和尚一句提醒,他猛然想起还在池塘边的汉王,于是赶紧对老和尚一躬身:“如此多谢前辈了。” 说完,一弹身向树林之外飞奔而去。 慕容皓华心里一急,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跑掉了,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 这时那老和尚一手握住了木杖,一把从地上拔了出来。他一手持杖向上指天,慕容皓华忽然觉得这老和尚的姿势居然封住了自己去势,不得不止住了身形。 不光如此,这个老和尚手中的木杖仿佛和他的身体合二为一,全身上下全无破绽,散发着惊人的气势。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杖法他从未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套传说里威力巨大的杖法。 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相传是当年达摩祖师所创,至刚至阳,每一招都威力巨大,可是从没有人见过。 莫非眼前这个邋里邋遢,骨瘦如柴的老和尚竟然会是少林寺身怀绝技的高僧?慕容皓华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和尚。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慕容家许多代以来,致力于收集武林中各种武功秘籍,无论疯魔杖法、泼水杖法、灵蛇杖法、大夜叉杖法、小夜叉杖法,甚至是丐帮帮主代代相传的打狗棍法在燕子矶中都有收藏,可是独独没有少林的七十二项绝技,连一项都没有。 如果这老和尚使的真的是少林的金刚伏魔杖法,慕容皓华没有把握能接得住,更别说战而胜之了。就凭这老和尚刚才把一根轻巧的木质手杖使得如同重逾千斤的精钢禅杖一样虎虎生风,他就自愧不如。 慕容皓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动手,沉声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老和尚两眼精光闪动,和最初病恹恹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扬声道:“老衲了凡!” 慕容皓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少林上代住持凝然了改大师却是名满天下,这个了凡和了改大师既然同为“了”字辈的高僧,必是师兄弟无疑。那么,他使的杖法也必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 慕容皓华转头看向叶枫消失的方向,感觉恨得牙痒痒的。看来这次要抓这小子又是没什么指望了,上次是天意楼姬家,这次又是少林高僧,看来这小子的运气着实不错。 看看他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慕容皓华恨恨地想着。 慕容皓华心中怒气难平的时候,叶枫已经回到了池塘边上。 此刻池塘边已经空无一人,不但汉王朱高煦不见踪影,连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女子也没了影子。叶枫站在他们刚才站的树丛边,只有初夏的阳光从茂盛的树木枝叶间星星斑斑地洒落在旺盛生长的草地上,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出现过,没有一丝的痕迹。 叶枫呆立在那里,如果不是刚才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堂堂的汉王会偷偷跑来禅寺私会女子。这个女子是谁?究竟和孙殿臣案件有没有牵连? 他正任凭思绪翻滚,忽然眉头一皱,他闻见了一股气味,很不好的气味,血腥气! 转身往树丛中探索了几步,他看见在茂密的草丛中竟然躺着一具尸体,胸口还插着一把短刀! 尸体穿着很讲究的蚕丝衣服,做工精细,看打扮像是宫里的内侍,可是又并不是皇宫里的。难道是王府里的?叶枫的心往下一沉。 他俯身检查了一下尸身,尸体尚温,看来死了不久。他的手一碰触道尸体的胸部,面色一变,尸体的肋骨竟然全都断了,从胸前的骨折和嘴角的血迹判断,他分明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膛和内脏而死的。可是为什么要在死尸上插上一把短刀呢? 叶枫伸手拔出了那把短刀。 真是一把好刀!不但锋利异常,而且吞口用黄金雕成的一个虎头,刀锷是两片翅膀形状,整个看上去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插翅飞虎。在刀柄的末端还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淡红色宝石,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整把短刀珠光宝气,华贵异常。 叶枫拿着短刀仔细端详着,想从上面看出点线索,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也是一种危险的预感,不过和刚才被人偷袭的时候不同,这更像是野兽落入陷阱之前的感觉,很不好的感觉。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忽然听见一声唿哨,从树丛四周忽然冲出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手持刀枪,把他团团围在中心。 叶枫看着他们紧张戒备的样子,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大理寺铁少卿的人,正在奉旨查案!” 话音未落,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我认识你,叶公子。不过你应该没有奉旨杀人吧?” 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走了出来,一身军官装束,这个人叶枫也认识,就是在鬼宅的树林外曾经替他解围的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 李飞虎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叶枫,就像看着在陷阱中挣扎的猎物一般,眼光里满是冷酷。 “杀人?”叶枫愣了一下,“我只是发现了尸体,人并不是我杀的。” 李飞虎冷哼了一声:“你手持凶器站在尸体之旁,还敢狡辩。你查案一个人来这禅寺后院之中干什么?” 叶枫忽然明白了。 这就是个圈套,这些兵士是早就埋伏好了的,就等着他先发现尸体再冲出来抓个现行。只是这尸体死因漏洞太大,只要稍加检查就能知道绝不是死于短刀之下。 可是这有些拙劣的手法,这蓄意的栽赃是为了打断他的调查?还是这背后还藏有什么阴谋?这个死去的内侍到底是什么人?他与孙殿臣的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这些是为了什么,叶枫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尸体一定和刚才微服来到这里的汉王有关。 叶枫脑子里有些乱,随口问了一句:“巡防营不是负责京城安全吗,你们又怎么会忽然跑来京郊的禅寺后院?” 李飞虎窒了一窒,喝道:“京郊也是巡防营的职权范围,本将也无需向你解释,你还是乖乖跟我去刑部向太子和各位大人解释吧!” 太子? 叶枫想起来了,太子遇刺之后,京城巡防营已经调派给太子节制。如果想要陷害自己的是汉王,他们怎么会听从汉王的吩咐?莫非如同上次他们按黔国公沐晟的安排来解救自己一样,这个李飞虎与汉王之间也是为了报恩? 他抬头看着李飞虎,感觉到这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的身上,竟然隐隐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东西,如同迷雾一般,朦朦胧胧的。 第四十五章 逃 叶枫心里又有了那种感觉。 那种被人操控在手掌中,进退全不由自主的棋子一般的无奈感。回想起来,从他回到京城开始,不,也许更早,他的每一步也许都已经被人算计好了。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别人所希望他看到听到的,包括这眼前可笑的圈套,一切都是一个布好的棋局,他不过是棋局中一颗身不由已的棋子而已。 然而,这个藏在后面操纵这一切的人只是一个影子,他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个人的线索,有的只是感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想知道真相,揪出这个躲在阴影里的人,就必须改变局面,离开所有人的视野,隐身到暗处。他需要在暗处重新观察这一切,重新梳理所有线索。 于是他就决定开始逃。 就在李飞虎挥手让士兵们上前拿下叶枫的时候,叶枫忽然翻身冲向了他,紧接着就出刀。 叶枫手中握着的是从死尸身上拔出来的那柄华丽短刀,虽然短小,可是还是天下少见的利器。加上叶枫的武功虽然没有什么人知道深浅,但是他父亲叶知秋却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落叶刀,家学渊源,想必刀法自然也不错。 李飞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凝神吐气,大喝一声,全力打出一拳迎了上去。 这一拳看似平谈无奇,可是气势惊人,罡风激荡,眼见得威力非凡。 叶枫的脸色变了,他看出了这一拳的巨大威力,他脑子里浮现出草丛中那具死尸的死状,那被人用重力击碎的胸骨内脏,难道是他?可是这怎么可能? 李飞虎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看见叶枫手中的短刀迎上来的不是刀锋而是刀背,他并不想伤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李飞虎赶紧卸去拳头上的力量,可是饶是如此这一拳也有七八成的力量打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叶枫的刀上竟然全不着力,轻飘飘的,反而借着他这一拳的力量,叶枫身子很优美的在空中转了个圈,径直向反方向飞去,一下飞出了巡防营的包围圈,向花园外逃去。 李飞虎愣了一下,叶枫的举动明显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只是一霎间,他立刻挥手带领着士兵们追了上去。 叶枫逃出灵谷寺的后门,顺着山路向山下跑去。 他逃跑的身形看上去略有些蹒跚,本来轻功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刚才逃走时的身法还是当初常常和那位轻功绝顶的义兄张痴混迹在一起的时候偷学来的,可是一则他现在身体的毒伤没有完全痊愈,武功也只有原来的六七成,二则他确实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居然会有这样的武功,那一拳就算卸了力道威力还是惊人,自己在借力的时候还是被拳劲震伤受了一些内伤,所以现在逃得并不快。 他心里还在暗暗为刚才李飞虎的那一拳心惊,如果他全力打出来,恐怕江湖中也鲜有敌手。这一拳至刚至阳,倒像是少林一脉的拳法,只是一个有如此高武功的人,居然会屈就一个小小的巡防营统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了,叶枫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他倒并不是担心担上这杀人的罪名,其实这栽赃嫁祸的手法实在并不高明,稍加调查就能洗清他的嫌疑。只是孙殿臣的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愿意因为这个无中生有的杀人罪名而横生枝节,费时费力,何况他现在绝不希望再落入他人设计好的彀中,他需要做一些别人料想不到的事情,即使成为逃犯他也要打破原有的局面。 可是眼下该怎么甩掉李飞虎他们的追捕呢? 就在他心里焦急的时候,一抬头,在山路旁的树林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精赤着上身,全身皮肤黝黑,顶着一个大光头,竟然是上次在进京途中救下的黑鬼赫连铁!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愣了一下,就见黑鬼双手环抱着一棵比碗口还要粗的大树,大吼了一声,一连串的喀嚓声中,居然把树木连根拔了起来。他对着奔跑过来的叶枫点点头,奋力一掷,把树木扔在叶枫身后的山路上,横着挡住了道路。 叶枫正诧异间,就看见黑鬼身旁的大树后面转出来一个圆圆滚滚的身影,手里还牵着两匹马,正是义兄张痴! 张胖子对叶枫一招手叫了声:“快!”三人来不及打招呼,翻身上了两匹快马,沿着山路纵马一路狂奔而去。 而李飞虎和手下的兵士们却被大树挡住了道路,纵使有马匹也暂时无法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路走远了。 甩掉了追兵,叶枫心情轻松了许多,转头问另外一匹马上的张胖子:“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事了,还及时赶来接应我?” 张胖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早上听说那个铁老头拉着你一块儿出门了,心里放心不下就赶来看看。我可信不过这个铁老头,外表忠厚内心奸诈,还不知道他对我们藏了多少秘密呢!” 叶枫点点头,确实不错,从今天在灵谷寺里的情形看来,很难说这个栽赃嫁祸的圈套和铁无情无关。可是自己明明是他请来帮助查案的,他身负皇命,应该比谁都希望尽快查出真相啊,又怎么会设计这样的圈套来阻挠自己查案呢?他到底是想要隐藏什么样的秘密呢? 他又想起了那个曾经两度想要暗中偷袭自己的黑衣人,虽然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但是那身影看来分明是个女人。真的是唐柔吗?但是蜀中唐门有什么理由会想要自己的命呢?莫非是自己猜错了?可是唐柔的身形动作,不知在他脑子里反复闪现了多少次,怎么会看错? 他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下去,看来只有见到唐大才能见分晓了。 转头他又问张胖子:“你怎么会和黑鬼赫连兄弟在一起?” 张胖子笑道:“我们上次跟着沐晟沐公爷进京的时候,就把他带进了京城。按他的意思,把他送去京城里他认识的一个药材商人那里养伤了,所以之前你都没有看到他。我既然觉得铁老头信不过,赶过来总得带个帮手,二哥他又不会武功,一时之间能找到武功最高的就只有这个黑鬼了。” 叶枫笑了笑,想起在小镇救下黑鬼赫连铁的时候,张胖子是一力反对,对黑鬼充满了敌意。如今两人居然携手合作了,看来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啊。 他想起了黑鬼身上的伤,转头问同乘一骑的赫连铁:“你的伤如今养得如何了?” 赫连铁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豪迈:“多谢公子挂心,程姑娘妙手回春,她的药灵验无比,修养这几日,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叶枫想起当初救下他时那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又想到刚才他徒手拔树的神力,心里对程念真的医术更是佩服,可是就是每日那一碗腥臭的药汁却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想到那药汁,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难受得紧,心知大约是刚才被李飞虎那一拳所震伤的内伤要发作了。这个李飞虎,真是了不得!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喉头一甜,一张口吐出了一口乌血,两眼一发黑就伏在了马背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耳边一直响着张胖子和黑鬼焦急地呼唤他的声音。 第四十六章 又见铁无情 叶枫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又是程念真。 说来也奇怪了,这一年多以来,每次他遇险昏迷,醒转过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程念真,也真是巧了,难道冥冥中程姑娘就是他命中的救星? 可是自己要么就是嫌弃药汁腥臭不按时服药,要么就是查案心切妄动武功,搞得几次三番要程姑娘来救命,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惭愧。 想到这里,他眯缝着眼装作未醒偷偷看着程念真,想看看她脸色如何,是否生了气。 程念真正在低头收拾银针,显然是刚刚为叶枫针灸治疗过了,她自然知道叶枫已经醒来了,冷冷哼了一声:“既然醒了,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赶紧坐起身来。他这才看见房里还站着两个人,正是义兄张痴和黑鬼赫连铁。 张胖子见他醒来,喜上眉梢地问程念真:“程姑娘果然是妙手回春,我四弟他没事了吧?” 程念真正色道:“他现在是没什么事了,不过是受了些许内伤,幸而没有引发他体内的余毒,修养几日就可无恙。” 叶枫正想开口道谢,程念真一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这次是你运气好,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再与人随便动手,受点内伤事小,如果引发你体内的余毒,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张胖子笑道:“反正有程姑娘你在,有你的回春妙手,没有什么是治不好的。” 程念真转头又瞪了他一眼:“像他这样又不认真服药,隔三岔五还跑出去和别人打架搞得一身伤回来,哪里像个病人的样子了?我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张胖子吓得一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 叶枫赶紧陪着笑脸道:“程姑娘请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服药,认真休养身体,再不敢违背姑娘的吩咐了。” 程念真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叶枫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抬头看了看身处的屋子,转头对张胖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张胖子道:“你现在已经是逃犯了,自然不能再回沐国公府上了。这里是黑鬼兄弟的那位相识药材商的一处院子,本来是让黑鬼兄弟在这里养伤的,我们看你昏迷不醒,就把你先带来这里安置,我再回去沐国公府上把程姑娘接了过来。” 叶枫对黑鬼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看来如今只能在这里叨扰几日了,只是目前我是逃犯身份,希望不会连累到赫连兄。” 黑鬼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的性命都是公子所救,如无公子赫连早在小镇的时候就已经病死了,本当竭尽所能报答公子恩情,谈何连累?” 叶枫也知道这个黑鬼其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林随风无意之间救了他一回,他竟然不惜追随多年,甚至以性命相报。于是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张胖子这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和铁老头一块儿跑去钟山灵谷寺干什么去了?怎么又搞得如今巡防营满京城张贴告示在捉拿你,说你在灵谷寺杀人潜逃?” 叶枫叹了口气,缓缓地把在灵谷寺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隐去了那个身形酷似唐柔的黑衣人企图暗杀他的那一段。 一番话直听得屋里人只觉惊心动魄,汉王微服去灵谷寺私会女子?有人杀了内侍服饰的人嫁祸叶枫?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竟然与此有关? 任何一件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如今接二连三地发生,到底这些与正在查的孙殿臣案有什么关系? 大家正在苦思不解的时候,叶枫忽然问道:“解二哥呢?” 张胖子答道:“如今你成了潜逃的杀人犯,二哥他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去了。” 叶枫摇摇头:“打探消息有什么用啊?人家既然是故意陷害就一定会有后手,现在能够帮我洗脱罪名的只有一个人。” 张胖子问道:“谁?” 叶枫一字一顿地答道:“当然是奉旨查案的铁大人。” 张胖子一愣,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铁老头?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灵谷寺吗?后来他去了哪里?”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中途我们就失散了。” 张胖子有些失望地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到哪里去找他?” 叶枫忽然笑了笑:“我现在杀人潜逃了,如果你是铁无情铁大人,你要怎么找到我?” 张胖子眨巴着眼,嗯了半天答不上来。 叶枫摇了摇头,对张胖子的智商很失望:“不管我如何潜逃,总是需要帮手的。如果我是铁无情,一定会盯着沐国公府上,你把程姑娘接到这里来,一定是为了给我治伤来的,只要跟着你们,自然就能找到我了。所以,我们根本不必去找他的。” 说完,他忽然提高了嗓门大声问道:“我说得对吧,铁大人?” 屋外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一个人影大步走进门来,抚掌而笑,正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对叶枫笑道:“叶公子果然聪慧过人,老夫没有看错人。” 张胖子看见铁无情走进来,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副戒备的神情:“你是想要来捉拿老四么?他根本没啥人,是被人陷害的。” 铁无情摆摆手示意他放松:“我当然知道叶公子是被冤枉的,他既然是我找来的,我当然相信他。” 张胖子气呼呼地问道:“那么他被人陷害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铁无情耸耸肩道:“我和他一同跟踪汉王到了灵谷寺,后来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们,追了过去被引开了。等我回来叶公子已经被巡防营团团围住了,我想援手也已经晚了。” 一番话说得毫无破绽,张胖子一时也无言以对。 叶枫这时开口问道:“我只是好奇,那个被人杀死来嫁祸给我的那个内侍是什么人?” 铁无情答道:“他是汉王府的一个贴身内侍,平时很得汉王的欢心,是汉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叶枫脸色一变:“汉王府的内侍?莫非就是他在孙殿臣生日那夜,给孙府送去了汉王恩赐的那道八仙过海?” 铁无情点点头:“正是此人。” 叶枫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 铁无情开口问道:“刚才听叶公子说只有老夫可以帮助公子洗去罪名,不知老夫能做些什么?” 叶枫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凶手杀死内侍嫁祸给我,除了杀掉孙殿臣案的最重要的证人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止我继续查下去。”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说道:“如今只要铁大人具表上奏,把此案的真相奏明皇上,他的计策自然破产。至于我的罪名,只要对内侍的尸体稍加检验就可以排除。” 铁无情双眉一挑:“你是说此案已经真相大白?” 叶枫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铁无情追问道:“真凶是谁?” 叶枫微微一笑道:“孙殿臣既然未死,自然没有凶手。不过利用迷药制造幻像,杀死钱甲灭口,杀掉酒楼厨师冒充孙殿臣,今日又杀死内侍嫁祸于我,这一切的幕后却有一个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屋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叶枫,问道:“是谁?” 叶枫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汉王朱高煦!” 第四十七章 真相 屋里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沉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叶枫说出的这个答案其实既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经过这么久的调查,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指向了汉王朱高煦,意料之外是没有想到叶枫会在此时此刻如此干脆利落地说出来。 沉默了很久,铁无情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是说要我上表皇上,去弹劾汉王?” 叶枫摇摇头:“我没有这么说。” 铁无情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叶枫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你只需要把我们调查到的线索都一一列举出来,上表呈报给皇上。既然我们确定当夜死去的不是孙殿臣,那么这个案子就从朝廷三品高级武将的命案变成了一桩谋杀一位厨师的普通案子,案件性质发生了变化,当然需要立即向皇上禀报。” 话是没错,铁无情搔搔头:“孙殿臣既然没死,那么他现在何处?” 叶枫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铁无情:“我怎么会知道?” 他看铁无情还是没明白,又解释道:“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地设下这个局当然不是为了让孙殿臣死,和这个迷局相比,杀死孙殿臣其实要简单得多了。所以,孙殿臣一定还没有死,这个你们同意吧?” 大家都点点头,表示理解。 叶枫接着说道:“既然他没有死,那么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找到他,这就变成了一起失踪,或者说是绑架案子,案子的变化如此大,当然需要及时上奏,否则你就会一直顶着限期破案的圣旨。” 铁无情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是说现在案子既然已经不再是孙殿臣的命案了,自然也就不再适合限期破案了。” 叶枫看上去很高兴他终于明白了:“我们既然将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奏明了皇上,如果他还继续让我们调查下去,那就说明,我们可以去动一动那位高贵的汉王殿下了。”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汉王朱高煦,他那任性暴躁的脾气和他那辉煌的过去一样的著名,而皇上对这个二儿子的偏爱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样的一位尊贵的王爷,真的有人敢去动他吗?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真的相信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 叶枫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正是他在灵谷寺中的那具尸体上拔出来的那把短刀。 铁无情的表情显得非常地吃惊:“这把刀……你从哪里得到的?” 叶枫看着他问道:“你认识这把刀?” 铁无情的表情很严肃:“这把刀名叫绯红,是西域某小国进贡之物,得名于刀柄上镶嵌的这颗红宝石。据说是他们国王的心爱之物,为了能求得大明的庇护才忍痛进献给我朝。” 叶枫问道:“后来呢?” 铁无情说道:“后来皇上把这把刀赏赐给了汉王,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叶枫看上去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他把短刀递给了铁无情:“看来这刀还是交给你吧,因为它是重要的物证,它就插在用来陷害我的那具尸体的胸口上。” 什么?! 屋里的人都大惊失色,这么说来,陷害叶枫的人竟然就是汉王?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多日来我们查到的所有线索串起来,试着拼一下这个案子的真相吧。” 铁无情点头道:“愿闻其详。” 叶枫看着铁无情,缓缓地说道:“汉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早已不是秘密了,他对太子之位的垂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封王之后久居京城拒绝就藩,皇上不但不予斥责反而多次容忍他的任性妄为,甚至还把身为皇宫禁军的天策卫赐给他作为王府卫队,这是何等的宠爱,可是也助长了他的野心。” 屋里的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叶枫继续讲道:“汉王手里忽然有了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大喜过望,可是这支毕竟是禁军,而且跟随孙殿臣多年,汉王一时很难掌控。而孙殿臣是个武夫,不喜交际,一心只忠于皇上,所以要想控制天策卫,势必首先要控制住孙殿臣。” 铁无情点点头,说道:“很合理。” 叶枫接着说道:“孙殿臣性格古板,寻常拉拢手法不能奏效,要控制住他唯有用强。不过他身为三品武官,禁军统领,如果一旦无故失踪,势必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引起皇上的警觉和戒备,所以,汉王就想出了一个妙计。” 他转头看了看正出神倾听的众人,接着道:“孙殿臣身材魁梧出众,急切之间很难找到顶替之人。正巧汉王的人从醉仙楼小二钱甲口中得知有一位厨子与孙殿臣的身形极为相似,真是老天帮忙,所以小二钱甲就得到了一笔重赏,也因此丢了性命。” 铁无情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论。 “既然已经有了顶替孙殿臣的人选,于是一切就按计划开始了。” 叶枫顿了顿,继续讲下去:“首先是在孙殿臣生日那天,借他宴请宾客之机,把这个厨子骗到了孙府。其实这很好证实,只需要去盘问下孙府的下人们,就一定会发现那晚有一个新来的厨子不见了。不过大户人家宴请宾客通常都会在外面临时请人来帮忙,所以一个生面孔的厨子也不会有人留意他的下落。” “接着就是汉王赐了一道下了迷药的八仙过海给孙殿臣,作为荣耀,按规矩当时筵席上的所有客人都分食了这道菜。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厉鬼回魂,当众斩头的幻像,而真正的孙殿臣一定被掳走暗中藏在了某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这次连张胖子也连连点头道:“合理,非常合理。” 铁无情感觉像是被他抢了话,回头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继续听叶枫的讲述。 “控制了孙殿臣,有了他的手令和兵符,对他忠心耿耿的天策卫自然也就成了汉王手中的利剑。而孙殿臣的失踪就变成了一桩离奇的厉鬼杀人的案件,这样既不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也让查案的人无迹可寻,无处查起。” 说到这里,叶枫笑了笑叹道:“果然是好计策啊,就算像杨文昌杨大人这样精明的人看出了破绽,也不敢追查,只能托病不出。” “再后来,就是居然有天策卫的人刺杀太子,虽然没有成功,却足以说明天策卫已经完全落入了汉王的掌控之中了。我猜想皇上这时也有了警觉,所以才会把京城巡防营调拨给太子节制,以加强他的保护力量。” 铁无情看着叶枫,心中暗暗佩服,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连皇上的心思都能猜到。 “可是后来铁大人请了我们来帮助查案,这似乎出乎了汉王他们的预料。我们先是凭借着程姑娘高超的验尸手段在死者的尸体上发现了疑点,接着我们查到了醉仙楼钱甲的身上,也是在那里,我们知道了死的其实并不是孙殿臣。” 叶枫微微一笑:“我们调查的进展看来大大出乎了汉王他们的想象,他们开始惊慌了。所以汉王才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外出去了灵谷寺,会见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可能是与安排孙殿臣的下落有关。而且他还杀掉了当初给孙府送去下了迷药的赐菜的内侍,乘机嫁祸给我,让我成为杀人嫌犯,从而阻止我们的调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些,也许就是这个案件的全部真相。” 叶枫讲完了,他抬眼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他们全都没有说话,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他。 他讲述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可是又合情合理,不由得你不信。 铁无情老半天才开口道:“我就把这样的结论上奏给皇上?我们手里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叶枫轻松地一笑:“其实根本不必有结论,你只需要把我们查到的疑点和线索全都呈报上去,以皇上的圣明,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铁无情点点头,确实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要想和权倾一时的汉王作对,就必须得到皇上的支持。 他站起身来,对叶枫说道:“我即刻就返回大理寺具折上奏,可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叶枫笑道:“我现在可是个逃犯,当然不便露面,正好在这里养养伤,等到你那边圣旨下来我自然就没事了。” 铁无情叹息一声,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互道珍重之后,铁无情走了,叶枫脸上轻松的表情不见了,露出了一种疲惫的神色,像是刚刚经历了一些什么紧张凶险的事情。 张胖子有些担心,走过来问道:“老四你没事吧?是内伤又发作了吗?” 叶枫摆了摆手,一旁的程念真却说道:“他身体没事,就是刚才精神太过紧张,累着了。” 张胖子一愣:“紧张?” 叶枫也笑了:“程姑娘如何看出我紧张的?” 程念真头也没抬:“你刚才故作轻松的表情,可是你的双脚一直在动来动去,双手紧握,太阳穴微微颤抖,还说你不紧张?” 张胖子听了衷心地赞道:“程姑娘真神人,这也能看出来。话说回来,老四你这么紧张,难道你刚才对铁老头说的那些真相其实是假的?” 叶枫展颜一笑:“我刚才讲的七分真,三分假,当然不是全部的真相。”https://https:// 张胖子大惑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骗铁老头?” 叶枫冷冷一哼:“因为他和陷害我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第四十八章 不是真相 什么? 张胖子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陷害你的难道不是汉王吗?” 叶枫对他的吃惊并不意外:“当然不是,用皇上御赐的短刀来陷害我,你觉得汉王是个白痴吗?” 张胖子一想也对,问道:“那是谁在陷害你?” 叶枫笑了笑:“也许他们想要陷害的并不是我,这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个失误。” 张胖子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那他们想要陷害谁?” 叶枫说道:“当然是汉王。” 陷害汉王?张胖子更加听不明白了。 叶枫看着他迷惑不解的表情解释道:“他们先把汉王引到灵谷寺,在约定见面的地点放上孙殿臣案重要人证的尸体,胸口还插着皇上御赐给他的短刀。接下来如果让他发现这具尸体,再让跟踪他的我们,或者是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看见他站在尸体旁边,会发生什么事?” 张胖子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么汉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想了想他又追问道:“可是你怎么能肯定杀死这个人的就一定不是汉王呢?” 叶枫摇摇头,好像对他的智商很失望:“死的证人是汉王最信任的内侍之一,时常跟随在身边,以汉王的势力真要想杀他完全可以在汉王府或者其他任何地方,更不必自己亲自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何必要在禁足期间冒险出府跑来灵谷寺,还要亲自动手用皇上御赐的宝刀杀人?” 张胖子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晃了晃滚圆的大脑袋问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陷害权势如日中天的汉王殿下?”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约汉王去灵谷寺见面的这个神秘的女人一定脱不了干系,要么她就是这个布局的策划者之一,或者就是她和汉王见面的消息被人知道了,所以才会有人事先把尸体放在他们相约见面的地方。” 张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叶枫继续讲道:“第二个可疑的就是那个李飞虎,京城巡防营负责京城中的治安巡查,没有特别的情况绝不会那么无巧不巧的出现在京郊钟山的灵谷寺。” 张胖子眨巴了下眼睛:“也许有人先发现了尸体报了案?” 叶枫苦笑了下:“京城到钟山来回需要两个时辰,汉王在灵谷寺内总共呆了不到一刻钟,巡防营真的就能那么巧赶上?我情愿相信他们事先就在附近埋伏好了的。” 他话锋一转:“何况我检视过那具尸体,他根本不是被短刀杀死的,他的胸骨全碎,内脏破裂,七窍流血,分明是被人用重手法当胸一击活活震死的。那把用来陷害汉王的短刀也是在他死后才插上去的。” 他看着张胖子的眼睛:“奇怪的是我后来逃走时和李飞虎对了一招,发现他正好练的就是少林神拳一类的刚猛武功,而且绝对是个高手,仅仅用了七成力就震伤了我。” 张胖子面露惊容:“你是说杀死那个证人陷害汉王的是李飞虎?” 叶枫脸上毫无表情:“我只是说他可疑。” 张胖子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咽了回去。李飞虎,和他统领的京城巡防营,现在可是归太子节制,如果真的是他陷害汉王,这太可怕了。 叶枫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下去:“还有一个最可疑的人,就是我们这位铁大人。陷害汉王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让我亲眼看见汉王站在这个重要证人的尸体旁边,确信是汉王杀了他灭口。” “之前我们查到的线索已经确定所谓的厉鬼杀人是因为汉王恩赐的八仙过海中的迷药所引起的幻像,那么这个当夜负责赐菜的王府内侍就是最重要的证人,只有他能够证明到底是不是汉王下的迷药。” 叶枫叹了口气:“可是现在这个重要的证人死了,如果能证明他是被汉王灭口的话,那么刚才我对铁无情所讲的所谓真相就全部都能成立,汉王必是孙殿臣案件的幕后元凶无疑。所以他们才设下了这个圈套陷害汉王,真是不可谓不毒。” 张胖子问道:“这和铁老头又有什么关系?” 叶枫反问道:“我们查案的进展除了我们几个之外从无泄露,他人是如何知道我们查到了这个证人身上的?汉王微服出府去钟山,是谁火急火燎赶来拉着我一块儿去跟踪的?到了灵谷寺又是谁借故开溜,好借机跑去通知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巡防营赶过来抓现行的?” 张胖子无话可说,因为做这一切的都是那个号称铁面无情,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叶枫微微一笑:“本来这个计划很完美,可是中间却出了岔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汉王在和那个神秘女人见面之后,忽然提前匆匆离开了,并没有发现尸体。于是等到李飞虎带着巡防营按计划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看到刚发现尸体的我拿着短刀站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所以现在我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杀人的逃犯,只能躲在这里不敢出门了。” 张胖子点点头:“这样说来,之前孙殿臣的案子我们查到的所有疑点都指向汉王,也是有人有意在陷害的了?” 叶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总算开窍了,除了死记硬背,还会举一反三了。” 玩笑归玩笑,他正色道:“本来我就觉得奇怪,禁军将士身上都有特殊的纹身印记,身份很好辨认,既是要刺杀太子这样的惊天大案,怎么会使用天策卫中的人,岂不是不打自招?”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赵四的死,从手法上看,应该与孙殿臣案件的是同一凶手。可是赵四和孙殿臣案件看起来毫无关联,和汉王府更无瓜葛,他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胖子想想不由暗暗心惊:“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胆敢设下这样的毒计刺杀太子,陷害汉王?” 叶枫摇摇头:“汉王素来仗着皇上的偏宠脾气暴躁,行事鲁莽,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以目前的线索实在难以推测。” 张胖子有些奇怪地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对铁老头说元凶是汉王,还撺掇他上书奏明皇上?” 叶枫笑了笑:“既然他们设下这个圈套的目的就是陷害汉王是孙殿臣案以及刺杀太子的幕后元凶,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倒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将计就计,假意全力配合,让他们麻痹大意,我们才能在暗中继续调查,找出真相。”https://https:// 他的笑容里有了几分得意:“何况以皇上的圣明,加上他一直偏宠汉王,就凭这些破绽百出的疑点,断然不会轻易相信汉王就是元凶的。这样支开铁老头这只老狐狸,反而给我们暗中调查争取了时间和空间。” 张胖子听得连连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叶枫低头思索了一阵,说道:“你先去找解二哥,让他设法去灵谷寺打探一下,看看今日除了汉王,还有什么达官显贵尤其是女眷去过寺里的。” 他略一沉吟,又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需要帮手,你去我家门前大树上刻上一个唐字,那是我与唐大约好的记号,自然有人会联络你。你告诉他,我要见唐大。” 张胖子连连点头,回身叫上黑鬼一块儿依言出门去了。 叶枫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唐大。 不知道唐大对付大雷门现在情况如何了? 说起来,自己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唐大,除了需要他的帮助之外,恐怕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两次想要偷袭暗杀自己的黑衣人,那个身形酷似唐柔的女人。 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唐柔? 第四十九章 雷胜的交易 屋里就剩下了叶枫和程念真。 程姑娘一面埋头把针灸的器具收拾进随身背来的小木箱里,一面暗中斜眼偷偷看着满怀心事的叶枫,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枫此刻满腹的心事,也没有说话,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很快程姑娘就收拾好了小木箱,她把小木箱挎在肩头,转身对叶枫说道:“我也先回沐公爷府上了,天快黑的时候,我会再把药给你送过来的。” 叶枫被打断了思绪,赶紧起身道:“其实不必麻烦姑娘亲自跑一趟了,差人送过来便好。” 这话本是好意,程念真听了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有些怨恨地看了叶枫一眼:“我便偏要自己过来,其他人送来的我不放心。要是你又借故不按时服药怎么办?” 叶枫心中惭愧,赶紧道:“已经受了教训了,岂敢,岂敢?”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程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屋子。 叶枫赶忙快步跟上,一直送到院门。 程念真在前面大步走着,心中却觉得有些担心,从她认识叶枫开始,他就身中奇毒,几度遇险,数次昏迷,幸好这人福大命大,加上心思缜密,全都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来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如今他又成了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虽然如今连程念真都已经暗暗对他那聪明的脑袋感觉到佩服了,可是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磨难和陷阱在等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想要回头再看看他,可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叶枫看着她加快了步子,不知怎的心里竟然隐约有些感到不舍,可是这就是一瞬间的感觉,他脑海里立即闪过了唐柔的身影。 是愧疚,他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愧疚。 程姑娘几次三番尽心尽力地在危难之际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因为害怕喝那碗难喝的药汁几乎枉费了她的努力,实在是不应该啊。 所以,一定是愧疚。 一直到目送着程念真上了门口沐公爷家的马车离去了,叶枫才心事重重地掩上了院门往回走。 自从回到京城,这几日每天便是不停地四处查案,各种线索让他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到了今天忽然变成了一个被通缉的逃犯,反而让他有了时间可以静下来慢慢思索一下,这些各种纷扰的线索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可是没走几步,他忽然站住了。 这本该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的院子里,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低声喝问了一句:“是谁?” 从小院一角的墙根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布衣布裤,穿着朴素的老汉,叶枫看着眼熟,想起来了,是他们在杨文昌府中出来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送菜的胜伯! 正是这个送菜的胜伯,当时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地点出了赵四命案的几处疑点,这才指引他们找到了那神秘莫测的鬼宅,在鬼宅里看见了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可是在此之后当解祯亮再次去找这位胜伯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赵四之死的案子手法与孙殿臣和钱甲的案子何其相似,其中一定有所关联。可是现在线索缺失,证人失踪,叶枫实在没法把这个案子和其他的串连起来,这就像梗在他胸口的一块骨头般难受。 如今这一度失踪的胜伯忽然出现在这小院里,至少,不会是来送菜的吧?叶枫想。 胜伯背着手,施施然地踱着步走了过来,对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别来无恙否?” 叶枫也对他微微一笑:“胜伯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胜伯站在叶枫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叶公子看见我似乎并不吃惊?” 叶枫摇摇头:“您老人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藏身的小院之中,当然不会只是赵四手下一个送菜的。能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吗?” 胜伯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笑着说道:“那老夫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是大雷门四堂主,雷胜!” 叶枫的脸上又了一些惊讶的表情。 大雷门四大堂主,大堂主是总堂主的独子雷雨云,二堂主是雷卓云,还有素来以小心谨慎闻名的三堂主雷厉,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 但是这个四堂主,却神秘的很,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更别说见过了。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事迹和传闻,只是从那三位堂主的年纪推测他必定也是一位雷家的青年才俊。 谁能想到居然会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汉? 雷胜? 雷家主系的子弟姓名都是按照族谱的三个字,如雷破天兄弟就是“天”字辈,雷雨云和雷卓云都是“云”字辈的。而雷家旁支的名字则没有按族谱来,多是单字。 所以从名字看来,雷胜应该也是一位雷家旁支的高手。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的那一丝惊讶,继续说道:“想必以叶公子的聪明必定会猜到,在杨府门前我们的谈话并非是巧合。” 叶枫点点头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雷胜笑了笑:“其实那是老夫奉了大雷门总堂主的命令,故意向叶公子透露线索,特别是关于那所赵四建造的鬼宅。” 叶枫脸上的惊讶之色更重了:“雷破天的命令?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 雷胜笑了笑:“其实都是因为我们知道唐大已经来到了京城,总堂主才会设下这个圈套。” 叶枫不明白:“圈套?” 雷胜解释道:“叶公子如今在查赵四的命案,如果知道了鬼宅和赵四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去查探的。不知叶公子有没有注意到,自从你回到京城开始,你身边一直有很多眼睛在暗中监视着?” 叶枫一惊:“其中有你们大雷门?” 雷胜一笑:“京城这一连串命案诡谲莫测,死者之一的赵四又与我们大雷门密切相关,自然少不了我们。可是这些眼睛里,还有蜀中唐门的。” 他看着叶枫脸上越来越重的惊讶神情问道:“叶公子没有觉得在夜探鬼宅的时候,有些太过顺利了吗?” 叶枫点点头,确实,从他们接近鬼宅到亲眼看见雷破天和西门柔,一路都没有遇见任何麻烦,确实很顺利。 雷胜道:“其实这都是总堂主的计划。让叶公子亲眼看见总堂主在鬼宅之中,以你和唐大的关系,他必然也会很快知道。” “总堂主多年来鲜少离开总堂,身边戒备森严,如今忽然来到京城,必定身负重大干系。以唐大的聪明一定能看出,这也是对付总堂主千载难逢最好的机会。” 叶枫好像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就在鬼宅设下陷阱,以逸待劳,等着唐大来自投罗网?” 雷胜这时却重重地叹息道:“不错,本来这个计划很完美,可惜唐大竟然将计就计,利用雷家人来对付大雷门自己。他带来了雷卓云和失踪二十年的雷动天,总堂主在惊讶之下遭到偷袭,当场身亡了!” 寥寥几句,叶枫却听得大惊失色。 雷动天,就是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雷破天的二哥?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帮助唐大来对付自己的亲弟弟? 更加让人吃惊的是,雷破天居然死了? 这个二十年来纵横江湖,跺跺脚整个江湖都会为之震动的一代枭雄居然死了? 叶枫一时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雷胜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一脸惊容的叶枫,等着他慢慢消化这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好一会儿叶枫才缓缓开口问道:“胜伯你如今跑来找我,不单单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吧?” 雷胜淡淡一笑:“自然不是。老夫来见叶公子,是希望叶公子能凭着与唐大先生的交情,为老夫与堂中的兄弟求一条生路。” 叶枫一愣:“你是说你想要投降唐门?” 雷胜长叹一声:“多年来老夫一直效忠大雷门,如今总堂主已故,雷动天两日后就将接掌雷家,一朝天子一朝臣,势必会对原来忠于总堂主的老兄弟进行清洗。老夫手下兄弟都跟随我多年,为了大家的生存计,这是唯一的生路。”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可是他心中隐隐地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无法确定。 他开口问道:“胜伯如何断定在下一定会帮忙?” 雷胜脸上堆着笑:“我素来听闻叶公子极重情义,行事磊落,想必不会拒绝这救人性命的举手之劳。何况,这并不是请求,而是交易。” 叶枫一脸的疑惑:“交易?既是交易,你能给我什么?” 雷胜脸上慢慢的都是自信:“赵四的两个小妾失踪了,她们是赵四之死的目击者,想来叶公子必定会对她们有兴趣的。” 叶枫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们在你手上?” 雷胜面色一整:“赵四其实并不是大雷门中人,只不过两年前老夫奉命来京城潜伏之时,选中收买了他和他的生意便于隐藏我们的行踪。” 叶枫点点头:“既能经常出入朝廷大员的府邸探听消息,又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真是不错的掩护。” 雷胜也点头道:“本来他只管收我们的钱,并不过问其他的事,可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不妥。我发现他私下竟然和一些朝中高官暗中有来往,关系还很不错。” “所以老夫就暗中安排了两个我大雷门中的美貌女子,以买来的小妾的身份在他身边,一方面便于我们行事,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他的行动。” 叶枫心中暗道,难怪解祯亮跑遍了秦淮河畔的所有勾栏瓦舍也找不到这两个小妾的记录和资料,原来根本就是大雷门安插的。 雷胜接着道:“赵四忽然暴毙,还是死在厉鬼复仇之下,老夫自然不信,于是就抓了这两个女子严加拷问,可是她们讲述的并无破绽,倒像是真的。” 雷胜眼珠一转,看着叶枫:“不过从她们身上却有其他的重大发现,可能与叶公子如今在查的孙殿臣案件有关。” 叶枫听了一紧张:“什么重大发现?” 雷胜笑了:“既是交易,叶公子若能为敝堂上下求得活命,老夫自会双手奉上。” 叶枫无奈,只能点点头,看着他那得意的笑容,心中暗骂,老狐狸! 第五十章 风雨欲来 夏瑄从吏部衙门回到府中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两个月以来,京城中连发奇案,都说与厉鬼索命有关。禁军天策卫统领身亡,锦衣卫统领下狱,太子遇刺,一时间风云变色,人心惶惶。 自己的结义兄弟叶枫为了解救入狱的父亲,返回京城协助查案,前两天刚刚见了一面,今日居然就成了杀人潜逃的通缉犯。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会杀人潜逃?夏瑄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叶枫与他自幼相交,当年他们几个小孩年少轻狂,结拜为义兄弟,号称“京城四少”,在京城之中也是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可是后来父亲不知为何渐渐对他加紧了管束,严禁他再与叶枫他们一块儿出去撒野,整日间在家中用功读书。 后来更是将他送入了吏部衙门,在父亲的挚友蹇义手下当差,说是要磨练磨练。 虽说与几位结义兄弟见面的时间少了,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依然如故。 这个四弟叶枫在他们兄弟之中虽然年纪最小,可是多年跟随在其父锦衣卫统领叶伯父身边,耳濡目染,加上心思缜密,要说查案的本事在四人之中却是最厉害的。 如今他一心想要查明疑案解救其父,怎么会忽然杀人潜逃?以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这分明是被人陷害的。莫非他真的查到了什么要紧的线索? 看来这京城之中局势如此的变化诡谲,恐怕即将有大事要发生,只是不知道又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夏瑄低着头跨进府门,抬头就看见了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他转头问守在门边的仆役:“老爷回来了?” 仆役答道:“老爷下午就回来了,现在在书房待客。” 书房?夏瑄皱了皱眉,既然是待客为什么不去客厅? 自从皇上迁都之意决定之后,父亲这一年以来,竭尽心力裁减各项供给用度,加强赋税管理,严申食盐和钱钞禁令,尽心筹划,保证国家各项开支的情况下,为北平新皇宫的建设筹措了足够的钱粮木材。 月前父亲还奉了圣意亲自押送木材和劳工前往北平,算起来此刻应该还在途中,怎么会忽然匆匆返京,又和不知什么客人在书房密议,莫非与如今这京城的局势有关? 夏瑄摇摇头道:“那我这就去向父亲请安。” 门口那仆役低声说道:“老爷已有吩咐,他与客人正在商议要事,公子回府尽可自便,请安就不必了。” 夏瑄点点头,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转身顺着门廊就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在院子一侧的书房之中,房门紧闭,户部尚书夏元吉大人正站在门边,透过门缝看着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 书房里还坐着两个人,正是素来交好的吏部尚书蹇义和英国公张辅。 蹇义叹息了一声:“维喆兄如此怜爱儿子,也难怪当年会严加管束,不许令公子和叶枫他们走得太近。” 夏元吉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我家可是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可不像解大才子和张国公,都有两个儿子,可以由得他们和叶枫去厮混,反正还有一个备份的。” 蹇义笑了笑:“所以皇上才没有打你儿子的主意,只可惜了张家的小胖子……” 说到这里,一直坐在那里垂头不语的张辅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蹇义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干咳一声停住了话头。 夏元吉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踱步走到两人中间,放低了声音:“此次在下匆忙赶回京城,只因听闻太子遇刺的消息,谁知刚回京城便得知不但一直被皇上倚为臂膀的叶知秋下狱,连他儿子叶枫也成了杀人潜逃的通缉犯。不知二位仁兄有什么看法?” 蹇义抬头看着张辅:“你家小胖子不是一直和叶枫在一起的吗?不知道有些什么消息?” 张辅苦笑了一声:“我家武儿自从回到京城,我连面都还没见过,哪里有什么消息?” 张痴原名张武,这个痴字是他自己由着性子改的名字,家谱之上还是原来的名字,所以他父亲还是唤他作“武儿”。 张辅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个消息,在这节骨眼儿上,有个人居然回京了。” 夏元吉问道:“是谁?” 张辅说道:“黔国公沐晟!” 蹇义和夏元吉一时都沉默了,沐晟和张辅曾经共同征讨安南,因此两人才因功封为国公。他们平素私交甚厚,料想张辅的此言必然不虚。 只是在这风云激变的时刻,沐晟忽然从云南封地回到京城,到底是偶然还是有所图谋? 过了好一会儿夏元吉才开口问道:“如今太子的情况如何?” 张辅答道:“太子有惊无险,毫发无伤,皇上更因此事将京城巡防营调拨给太子节制,如今太子的安全应是无虞。” 蹇义忽然插言问道:“天策卫刺杀太子,这事你们相信吗?” 夏元吉一面思索着一面答道:“天策卫是汉王护卫,让他们去行刺太子,无论如何汉王也难脱干系。汉王虽然行事鲁莽却并不是傻瓜,断断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蹇义点头道:“不错,我也不信是汉王所为。首先汉王原本就实力占优,圣眷正浓,不必行此险招。再说禁军将士身上有纹身刺青是众所皆知的事,有此纹身倒也并不是说明就一定是天策卫的人。” 张辅也点头:“正是,天策卫调拨给汉王的时间不长,要说汉王能号令他们去刺杀太子,我却是不太相信。” 夏元吉皱着眉头:“那这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是什么人?” 蹇义微微一笑:“维喆兄想想,此事过后到底谁更加获益?” 夏元吉一愣:“此事过后汉王遭皇上猜忌,受到禁足的惩罚,反而倒是太子不但毫发未伤,反而凭空多了京城巡防营握在手中,实力更加稳固。” 他一惊脱口道:“难道,难道此事是……”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随即他又摇头:“不会,不会,太子素来行事宽厚仁善,断断不可能想出如此毒计。” 蹇义也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不信太子会做出如此的事情,不过可别忘了他身边可还围着有不少人,难保没有几个急功近利,想要为太子建立奇功的人。” 张辅沉吟着:“此案连同前面的一连串奇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设计出如此巧妙的布局,我看在这京城之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蹇义长叹道:“虽然他只怕是脱不了干系,不过此案太过巨大,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推行,只怕在这一池浑水中藏着的绝不止这一条大鱼。” 夏元吉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们口中说的究竟是谁,看来他心里早就和他们一样有了结论。 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你们两人,没有参与吧?” 屋里很安静,蹇义和张辅脸色凝重地对望了一眼,才抬头一脸严肃的说道:“绝对没有。” 夏元吉点了点头表示相信,这两位老友一贯行事稳健,老成持重,应当不致于会出此下策。 蹇义叹息了一声:“太子初立不久,现在的太子最好的就是老老实实什么都不要做,如此行陷无异于饮鸩止渴,表面上看来是实力增强了,其实一旦引起了皇上的戒心,以他多疑的性格,太子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夏元吉也跟着叹息道:“那你要去劝那个人罢手吗?毕竟你们素来关系不错。” 蹇义苦笑了一下:“既然我都能看出此中玄机,他岂会不知?如此谋划,想来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况此事如此凶险岂是他一介书生能成事的?他身后必然还有其他的人物,岂是我能劝得住的?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好好护住太子才是。” 夏元吉点头称是,又转头对张辅问道:“他的儿子和你家小胖子同在叶枫身边,身陷其中,是不是需要暗中保护一下?” 张辅笑了笑:“维喆兄说笑了,京城中此刻还有什么地方比这个叶枫身边更安全的?” 夏元吉一愣,随即点头失笑。 他抬头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的天空,才一会儿工夫,已是变得乌云密布。 他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看来,快要变天了。” 风雨,就快要来了。 第五十一章 唐大的邀请 唐大叩开小院门的时候,叶枫已经在屋里等他很久了。 开门的皮肤黝黑的光头汉子用非常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沉声问道:“是谁?” 唐大微笑着答道:“在下唐大,求见叶公子,烦请通传。” 听了他的话,这黑汉子脸色明显一变,想来唐大之名传遍天下,他没想到是如此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黑汉子没有多说话,转身径直把唐大引到了屋外,恭恭敬敬地进去通禀之后,才让唐大进去。 唐大进屋之后,看见叶枫便笑道:“你家从哪里找来的这个昆仑奴,看起来挺忠心的。” 叶枫也笑着答道:“他可不是昆仑奴,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就是从前绿林三十六寨的护法之一,黑白双鬼中的黑鬼,名叫赫连铁。” 唐大着实吃了一惊:“复姓赫连,莫非是西域人?既是大名鼎鼎的黑鬼,怎么会看着举止如同你的家仆一般?” 叶枫于是把在返京途中如何在小镇遇见黑鬼,又如何救下了他,以及他所讲的那些过往故事对唐大又讲了一遍。 唐大点点头道:“想不到这个黑鬼竟然也是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物,为了当年风老爷子的恩情竟然不惜以命相报。” 叶枫叹气道:“所以,现在他说我救了他的命,好说歹说一定要跟着我,说是要报答我,连我现在躲藏的这个院子,都是他提供的。” 唐大一笑:“这样也好啊,有黑鬼这样的高手在身边,实在是一大助力。再说他在绿林混迹多年,多少有些关系,今后说不定也用得上。” 叶枫一想也有道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唐大开口问道:“怎么样,回京之后可去见过叶大人?他如今可好?” 叶枫点点头:“回来当天就去了,诏狱毕竟是锦衣卫所管辖,父亲在里面也有优待,没受什么苦。不过还需要我在外面尽快破案才能救他出来。” 唐大也点点头:“如此甚好。听说你们自从回到京城,和大理寺的铁大人连日忙着查案,怎么会忽然间变成杀人的通缉犯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把这些天查到的线索和如何被陷害成为杀人犯的经过都一一和盘托出。 唐大听了只觉得过程惊心动魄,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对叶枫的缜密推断赶到佩服。 好一会儿他才沉着声问道:“按你的说法,京城中近来的一连串案件都是因为有人想要刺杀太子,借机陷害汉王?” 叶枫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唐大又问道:“是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叶枫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无论是谁,一定和暗中约汉王去灵谷寺的那个女人有关,只要跟着这条线索,必定有所收获。” 唐大抬头看着叶枫的双眸:“你想过没有,胆敢做这样事的人必然是朝中手眼通天的角色,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的?” 叶枫的双眼中透出坚毅的目光:“我当然明白,但是家父身陷狱中,唯有尽早破案才能解救。我身为人子此刻岂能畏缩不前?” 唐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为人子者理当如此。你既然让人发暗号要见我,想必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叶枫一笑:“唐大先生倒是很明白我的心思。” 唐大也笑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叶枫正色道:“唐门关系网遍及天下,不知有没有办法让我能悄悄进入汉王府?” 唐大脸色一变:“你去汉王府做什么?” 叶枫说道:“我要见汉王!” 唐大看着叶枫,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现在他查出了一堆对汉王不利的线索,所谓有人陷害汉王也不过只是他的推论而已。万一要是这幕后的真凶真的是汉王呢? 就算真凶不是汉王,以他凶残冷酷的行事作风,如果动了杀心要除掉一个掌握着很多对自己不利线索的人,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个叶枫就这么有信心?还是他手里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没有说出来? 唐大有些狐疑地看了他半天,还是点头道:“好,这事并不难。不过要等上两日,明晚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叶枫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前一天雷胜告诉他的话,开口问道:“是雷动天要接掌雷家吗?” 唐大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雷动天的事?” 叶枫笑了笑:“我还知道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已经死了。” 唐大脸上惊容更甚:“如今雷家上下为了稳定封锁消息,天下除了我们无人得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神秘地一笑道:“因为昨天有人来找过我了,是他告诉我的。” 接着他把大雷门四堂主雷胜来见他,以及提出的交换条件讲了一遍。 唐大听了眉毛一挑,笑道:“这么多年来,大雷门这个四堂主一直非常神秘,原来是来京城卧底来了。连我唐门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却先来见你,看来你叶公子如今的面子确实很大啊。”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我哪里有什么面子,还不是因为你唐大先生。” 唐大笑着摆摆手:“不必客气,你叶公子的名头如今确实是名动江湖,这实在是真的。” 他转而沉吟了一下道:“至于他提出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他,明晚你和我一同去见雷动天,当面说清楚,他接掌雷家后保证绝不会动雷胜的分堂。你看这样如何?”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一愣:“明晚是雷动天接掌雷家的仪式,我去合适吗?” 唐大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毕竟雷胜的话需要你亲口来复述,再说这样的场面平时也很难得有机会见识一番的。” 叶枫点点头同意了,本来想要开口说什么,一转念又咽了回去。 唐大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心中还在犹豫去不去,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不过去看看戏而已。”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叶枫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心里此刻还在犹豫着一件事,要不要问出来。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唐大先生,不知道那个,那个唐柔姑娘现在可在京城?” 唐大听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叶枫会在此刻问起这个问题。 但是他还是答道:“阿柔现在应该还在蜀中,上次她回去老太太身边就没有再出来,如果她来了京城我一定会知道的。” 他以为叶枫听了会很失望,奇怪的是,叶枫的脸上反而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叶枫此刻心里确实觉得很轻松,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那个曾经两次偷袭想要他命的黑衣女人不是唐柔! 不论是谁,至少她不会是唐柔。 叶枫的心里感觉一阵轻松,一种久违的欢快的感觉。 他心中暗暗地想,不知道唐柔,现在在做什么呢? 第五十二章 雷动天的背叛 雷动天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正堂中间挂出的“江南霹雳堂”的牌匾。 原本简陋萧索的院子里,现在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灯笼和彩绸,帮众们都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本来死气沉沉的鬼宅现在已经是焕然一新。https://https:// 雷家四叔坐在正堂里,端着茶碗正在慢慢的品着茶。 茶碗背后,他的一双眼睛在意味深长地一直盯着雷动天。 雷动天知道四叔在看他。 四叔在雷家现在是辈分最高的长辈,自从三日前的那一晚,他揭破并手刃了三弟雷破天之后,四叔忽然带头力挺他来接掌雷家,这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 本来四叔他们代表的雷家旁支在大雷门中一直受到雷破天的排挤,越来越说不上话。原以为他们会趁此机会夺取雷家的掌控权,自己想要执掌雷家还要与他们有一番恶斗。 可是他们全都选择了支持雷动天。 实在是顺利得有些出乎预料,雷动天几乎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二十年前,大哥雷惊天执掌江南霹雳堂,他一言九鼎,行事宽厚仁慈,雷家上下无人不服。 那时候三弟雷破天已经是雷家第一高手,天下闻名,连大哥在做决定之前也要征询他的意见。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呢? 论人望远远不如大哥,论武功更加不是三弟的对手,虽然每每堂中事务自己都尽心尽力,做得无可挑剔,可是江湖上提起他雷动天,却都只知道是雷家三杰中的老二,雷惊天的弟弟,雷破天的二哥。 那个时候他就暗暗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雷动天三个字一定也要名震天下,一定要比他的两个兄弟还要响亮! 可是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让自己失去了一支手臂,大哥身亡,三弟执掌了雷家,而自己不得不在蜀中唐门的庇佑下苟活下来。 原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当年的誓言和梦想已经灰飞烟灭了,可是机会却忽然来到了眼前。 蜀中唐门愿意帮助自己重回雷家,夺取掌控权,报仇雪恨! 当然,他们的条件是自己在执掌雷家之后,要与蜀中唐门结盟,听从他们的号令。 雷动天只有答应,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可是居然真的有别的选择。 四叔他们竟然全都支持自己,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毫不费力的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统一雷家,成为一方之雄! 而他们的条件是自己必须带领雷家上下继续对抗蜀中唐门。 这就意味着对他曾经许下的承诺,对蜀中唐门的背叛。他也曾经犹豫过。 不过他没有犹豫太久。 雷家和蜀中唐门数百年来的世仇,那相互之间斑斑的血债,岂是一句结盟就能一笔勾销的? 这样的话,他雷动天必定会成为雷家的罪人,成为众矢之的。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何况他根本也不想成为蜀中唐门控制雷家的一个傀儡。 所以他答应了四叔他们,这其实只不过是把他今后迟早要做的事情提前了而已。 何况,他也觉得,要对付蜀中唐门,要对付唐大,今天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要除掉了唐大,蜀中唐门必然受到重创,雷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必定会重新崛起。 至于四叔这个老狐狸,他的心思确实很难猜透,不过只要眼下在对付蜀中唐门这一点上他们站在一起,其他的都可以留到以后再慢慢计较。 只要今后大权在握,对付四叔这样的老狐狸还不是手到擒来? 今天之后,江南霹雳堂将会重新崛起江湖,他雷动天的名字也将震动天下。 雷动天想到这里,抬头看着“江南霹雳堂”的牌匾,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仰起头看了看乌云密布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看来快要有一场大雨了。 这时一个帮众进来禀报说唐大一行人到了。 雷动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唐大他们已经走进了院子。 唐大还是带着招牌式的微笑,他身后是唐八婶唐飞红夫妇,不过唐玉并没有在,而且在唐大身边的叶枫,雷动天也并不认识。 这里怎么说现在也是江南霹雳堂的地方了,唐大他们居然不等通传就大摇大摆地直闯进来,分明没有把雷动天这个新的总堂主放在眼里。 雷动天的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快,可是还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唐大少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唐大笑道:“以雷总堂主和我们唐门的关系,早到是必须的,顺便可以看看能不能帮帮手。” 这话好像在提醒雷动天什么,他颇有些尴尬地一笑,赶紧岔开话题:“不知唐大少身边的这位少年英雄是哪位?” 唐大拍了拍叶枫的肩头:“这位就是一年前名震江湖,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大人的独子,叶枫叶公子。” 雷动天面色一变,叶枫自从华山之役和嵩山揭破林随风就是臭名昭著的黑道巨擘风老爷子之后,江湖上几乎家喻户晓,纵使他当时还在蜀中隐居,也听说过这些事迹。 叶枫很恭敬地和雷动天见了礼,四下打量着这所几天前还鬼气森森的鬼宅,如今已是热闹非凡,大变样了。 雷动天热情地把唐大他们引进了正堂之中,雷家四叔看见唐大进来,都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雷动天知道四叔和蜀中唐门有着血仇,有些尴尬的一笑,想要对唐大解释什么,唐大笑着一摆手,止住了他。 唐大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堂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叶枫跟着坐在他身边,唐飞红夫妇就站立在他身后。 雷动天吩咐手下赶紧奉茶,转身对唐大笑道:“唐大少来得实在有些早了,各大门派的代表都还没到,霹雳堂的改名仪式恐怕还要多等一会儿。” 唐大微笑道:“没关系,我们左右无事,就多叨扰一阵罢了。” 片刻,有帮众给唐大和叶枫奉上了香茗。 雷动天看着帮众放下茶碗退了下去,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自然知道,这本就是他和四叔定好的计策,这些奉上的茶里面都有断肠剧毒,无色无味,服用之后只要一炷香时间,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他们也知道,蜀中唐门精通用毒之术,也许抗毒能力也是超强的,就算这毒毒不死唐大,中毒之后武功也必然大打折扣,这院子内外已经早就伏下了雷家精锐,唐大今天就算是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不过,这个叶枫的到来却是计划之外的事。他身后有朝廷背景,倒是有些麻烦。 雷动天暗中一咬牙,不管了,大不了杀了之后把尸体处理掉,来个死无对证,谁能知道叶枫是死在他的手里? 他看着放在唐大面前的茶碗,感觉到有些紧张。 为了缓解紧张,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叶公子此次跟随唐大少前来,也是为了来观礼吗?” 唐大微微一笑:“那倒也不全是如此,叶公子其实是为了替大雷门四堂主雷胜带话来的。” 雷动天一愣:“雷胜?听说他躲起来了,老夫都还没见过他,不知他有什么话需要叶公子转述的?” 于是叶枫把雷胜提出的要求转述了一遍,只是没有提起他和雷胜之间的交换条件。 雷动天听完点点头:“他不过是想要保全自己和手下兄弟而已。其实他多虑了,同是雷家子弟,只要他今后听从霹雳堂的号令,一切都好商量。” 叶枫笑了笑:“既然雷总堂主已经答应了,我回去之后就想办法通知他来参见总堂主。” 雷动天也是一笑,可是他心里却暗道,你要能回得去才是见了鬼呢。 他转身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对唐大和叶枫一举道:“多谢叶公子为我雷家子弟带话,以茶代酒,略表谢意。” 说完,他先呡了两口碗中的香茗。 唐大和叶枫也礼貌地端起了茶碗,放到嘴边浅浅地饮了两口。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雷动天只觉得心中一阵狂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喝下了茶水,顿时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轻松了起来。 他放下了茶碗,开口道:“唐大少,其实老夫很感激这二十年来你们唐门对我的照顾和恩情。” 唐大的表情一愣,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雷动天的脸色忽然一沉:“可是,你们想用对我私人的恩情来换取整个雷家,让老夫成为你们手中的牵线木偶,却是万万不行的。” 唐大的表情很是意外:“你是想要背弃你的诺言?” 雷动天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老夫个人食言失信事小,但是你们唐门多年来欠下我们雷家的笔笔血债,还有我霹雳堂的未来,决不能用来做交易!” 唐大冷笑一声:“不用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你就是一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雷动天默然不语,似乎有些惭愧之色。 唐大还要再骂,忽然脸色一变,一看手中的茶碗:“你在茶水里下了毒?” 雷动天抬起头,脸上带着一股得意的笑容。 这时外面黑压压的乌云里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传来雷动天冷冷的话语:“唐大少,既然喝了这茶水,你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 第五十三章 雷破天的复活 雷动天话音刚落,一直坐着没动的雷家四叔忽然站起身来。 他一挥手,只见雷家另外三老从厅堂之外大步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个手持兵刃的雷家子弟,身着黑衣,行动矫健,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精英。 这些人一进来就迅速围成了一个圈,圈子里就是唐大他们一行人,看起来,他们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到了现在,雷动天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总算完全落了地,浑身也轻松了下来。 他慢慢站起身来,现在,一切都如同他之前的计划,唐大纵使再厉害,中了毒之后再被这么多雷家精英围困,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唐大今晚必死无疑。 奇迹么,雷动天从来是不相信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想不到最后重振江南霹雳堂,击败蜀中唐门的,会是他雷动天!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忽然感觉腹中一阵剧痛,犹如有把利刃在肠子中搅动一般,他弓着身子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断肠毒药”四个字,一愣之后,他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四叔,哑着声音问道:“四叔,为什么?我为什么也会中毒?” 他不明白,这毒药,这计策,不是事先商量好要对付唐大的吗?为什么自己也会中毒? 四叔双手笼在袖子里,低着头盯着地面,沉默着没有说话。 雷动天盯着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愤愤地问道:“是你?可是,这是为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当然是我吩咐他这么做的!” 听见这个声音,雷动天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很难看,很难以置信,如同见鬼一般。 这时在正堂中央悬着的“江南霹雳堂”牌匾下面,那张摆放着香炉的桌案,在一阵咔咔声中忽然向旁边移开去,墙上打开了一道黑黝黝的暗门! 坐在唐大身边的叶枫看见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当初雷胜告诉他的话,这座宅子在建造之时都是夜晚施工,白天却空无一人。 为什么要夜晚施工,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偷偷建了密室! 接下来从暗门里走出来的人,才更加令他惊讶万分。 暗门里当前走出来一个威猛老者,一袭黑袍胸前绣着金闪闪的三道闪电,正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他身后还跟着一身白衣,高高瘦瘦的水神西门柔。 雷动天双目圆睁,看着明明是已死的三弟从暗门中走出来,他面色煞白,一张口一股黑血喷溅而出。 怎么可能?雷破天明明已经死在自己的掌下,他的尸首就躺在隔壁房间里那口钉死的棺材之中,为什么现在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难道他复活了? 他被惊得已经忘记了腹中的剧痛,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出来的雷破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雷破天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声音更是比寒冰还要冷酷:“二哥,看见我很吃惊吧?” 雷动天拼命咽下几乎要夺口而出的黑血,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怎么会,是你……” 雷破天冷冷地一笑:“不必怀疑,真的是我,你的好三弟,我没有死。” 雷动天不再开口,他的嘴里不断溢出黑血,他的目光显示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雷破天缓缓地说道:“我的好二哥,你打死的其实并不是我,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而已。” 他看着雷动天那惊惧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个人是我当年精心挑选的和我面貌相似的人,我养了他二十年了,每过两个月都由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在他脸上小小地动些刀,用了十年时间才能真正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封不疑?那个号称天下第三的神医,想不到她居然会有如此神乎其技的本事。 不知道程姑娘会不会这样的技术?叶枫忍不住在想。 “接下来又用了十年的时间,让他练习我的武功,模仿我的声音举止,想不到现在居然可以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也给瞒过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这笑声听在雷动天耳中却无比的嘲讽。 替身这种职业其实并不新鲜,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权贵豢养与自己面貌相似的人来预防刺客,这些人没有身份没有名字,被称为“影子”。 可是万万没想到雷动天自己会遇上这样老套的招数,还被轻易骗过了。 其实细想起来,雷破天的这个替身并不是全无破绽,他的声音有些差别,武功也太次,要知道雷破天在二十年前就是雷家上下的第一高手了。 可是毕竟雷动天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个弟弟了,对他声音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加上偷袭之时太过紧张,全力出击务求一击必中,过程太快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破绽。 雷动天有些懊恼,但是更加疑惑,他是怎么会知道有偷袭,预先安排了替身的? 雷破天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预先安排替身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事先就已经知道你没有死!” 雷动天脑子轰的一声,两眼睁得老大,这怎么可能? 雷破天冷哼了一声:“你大概已经忘记了,你曾经用天雷掌震断了雷厉的一条胳臂。” 雷厉? 雷动天想起来了,在青石镇外小院中他确实和雷厉对过一掌。如果不是现在提起来,他真的快要忘记这回事了。 “雷厉的武功我很清楚,能用天雷掌震断他手臂的天下绝不会超过三个人。所以从我见到雷厉尸体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而且你已经投靠了唐门。” 雷破天一面说着,一面看着二哥脸上那又惊又悔的神情:“所以我早就猜到了唐大一定会利用你,出其不意来偷袭我,而我就将计就计,用了个替身让你们自以为成功,得意之下放松警惕,利用今天的机会兵不血刃地把你们一网打尽。” 他扫了一眼坐在一边手按腹部面露痛苦之色的唐大和叶枫,冷冷地说:“只是想不到叶公子也会跑来凑热闹,实在是意外之喜。” 叶枫的心往下一沉,看来这个雷破天是要连自己一块儿解决了。 就算没有中毒,以他和唐大的武功,面对眼前这个二十年来一直是雷家第一高手的人,恐怕也不是对手。 何况,还有雷家四老和这么多的雷家精英,看来今夜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是条妙计。”雷动天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很是痛苦,但还是艰难地问道:“我只想,只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帮那个什么公子,要出卖我们?”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提到当年的事,雷破天的神色有些黯淡了下去,沉吟了片刻,他开口道:“当年的事,我完全是为了雷家,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不少,我也不怕全部说出来。”https://https:// 他抬眼看了一眼唐大他们:“反正,你们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他顿了顿,缓缓的说道:“二十年前,我大哥雷惊天执掌霹雳堂,眼见百余年来我雷家与蜀中唐门为了世仇,互相争斗,各有死伤,江湖上腥风血雨不断。他素来性格仁厚,心有不忍,便想要结束这百余年的恩怨。” “这时候朝廷也逐步插手江湖中事,太祖皇帝派人联络大哥和蜀中唐门唐太公,从中牵线撮合,双方密谈之后就决定摈弃前嫌,和平共处。” “这一方面是因为双方实在已经斗得太久了,早已厌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朝廷的调解。据说太祖皇帝亲自派人带来了一张武器的设计图,精妙无比,于是双方决定各尽所长合作研制这种新武器。” 设计图?叶枫想起了在嵩山之时,灰衣人唐仇曾经告诉过他当年两家合作是因为一幅古卷上的草图,看来一定就是这个了,不过只是没想到原来是从太祖朱元璋手里拿出来的。 雷破天两眼仰望着继续讲述道:“于是两家派出精英在华山开始了合作研发,可是两年之后还是没有成功,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我。” 雷动天问道:“是谁?” 雷破天的语气开始有些急促起来:“这个人穿着黑斗篷,带着一个青铜面具,自称叫作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 就是袭杀雷惊天兄弟,又制造了华山惨案,还是嵩山林随风背后的神秘人物,他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传奇人物。 在场的人都有些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雷破天讲下去。 雷破天双目仰望着,眼光里竟出现了一丝惊惧的神色:“这个轩辕公子不但对雷家的事情了若指掌,而且他的武功居然高得不可思议,我力战之下,竟然没能走过五十招!” 什么?! 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林随风当初曾说过,他并不是轩辕公子的对手,但是他这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头来得并不光彩,他的武功也远不如他弟弟林从云。 可是雷破天的武功在二十年前就是雷家第一高手,江湖上罕有敌手,连他也敌不过五十招,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就实在有些高深莫测了。 雷破天的脸上浮现出更加惊惧的神情:“我当时非常吃惊,天下居然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可是,他随后告诉我的秘密,更让我大吃了一惊!” 雷动天不由得有些紧张地追问道:“什么秘密?” 他预感到,这个秘密不但关系着他们兄弟的遭袭,也关系着唐门,也许还关系着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所有腥风血雨! 第五十四章 雷动天的结局 雷破天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个轩辕公子拿出了一封信,是我父亲临终时写给我大哥的遗书。” 在场的人全都吃了一惊,霹雳堂老堂主的遗书?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又怎么会在轩辕公子手里? 雷动天哑着嗓子问道:“真的是父亲的遗书?” 雷破天点点头:“那笔迹我们都很熟悉,的确是父亲亲手所写。” 他对雷动天问道:“你还记得父亲逝世那晚的情形吗?” 雷动天点点头,他当然记得,父亲病重弥留之际,他们三兄弟都在榻前伺候。到了晚上父亲忽然清醒了一些,像是回光返照,叫所有人都退出屋子,只留下了大哥雷惊天。 没有人知道他和大哥究竟谈了些什么,不久之后,大哥走出来宣布父亲已经溘然长逝了,临终遗言由他接任霹雳堂堂主一职。 可是对于遗书什么的,他可是只字未提,为什么忽然又冒出什么遗书来? 难道大哥骗了他们? 雷动天追问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雷破天喘了口气,缓缓说道:“信里首先写明了蜀中唐门与我们雷家世代的血仇,远远不是我们所知道的这样简单。”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唐门和我雷家的祖先都同在一个伟大的人物麾下效力。可惜,因为形势所迫,我们雷家祖先选择背叛了主人,最后导致了主人战败被杀。” 雷破天转头直盯着唐大,充满了怒火:“而忠于主人的唐门祖先也为了保护主人而战死,所以他们世世代代的子孙都想要把我们雷家子孙斩尽杀绝,以报当年之仇!” 唐大惊容满面的摇摇头,这些故事他从未听过,恐怕唐门之中也没有人知道,除了,除了那位唐老太太? 雷破天看唐大的反应,料想他也不知此事,接着说道:“信里除了讲述这从前的秘辛外,还写着把霹雳堂堂主之位传给大哥雷惊天,并要他带领雷家上下,背负起这多年来的血海深仇,誓要与唐门不死不休!” 躺在地上的雷动天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大哥从来不曾提起过这封信。 大哥雷惊天自小性子就是悲天悯人,宽仁待人,眼见得雷家和唐门之间多年来相互杀戮和争斗,造成了多少孤儿寡母,家破人亡,他早就想要改变这一切了。 可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做不到,也不敢做,所以在他接任霹雳堂堂主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下定了结束争斗,和平共处的决心了。 这样他自然不会让人知道有这么一封遗书,更不能让里面的内容外泄。 雷破天看着二哥脸上的神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没错,就是为了他那所谓的悲天悯人的和平梦想,他藏起了信,抛弃了父亲的遗嘱,抛弃了他所有应该肩负的责任与仇恨,选择去与我们的世仇联合。” 他激动得全身有些发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管这个轩辕公子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但是我相信他说的,纵使唐门现在选择与我们合作,总有一天当他们也知道内情之后,肯定会反噬我们,把我们雷家斩尽杀绝。所以,我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唐大冷哼了一声:“所以你就选择了背叛,投靠了轩辕公子?” 雷破天转身怒视着他,如同咆哮一般吼道:“背叛的不是我,是他,是雷惊天!他背叛了父亲,背叛了祖先,背叛了整个雷家上下!”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喘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可是这个时候我没法反对他,和唐门的合作如火如荼,背后还有朝廷的支持。包括雷家上下也因为不再日日过刀头舔血的生活而欢欣鼓舞,他的声望是空前的高涨。” “所以我只能借助这个轩辕公子的力量,他既然有这么高的武功,有这么大的本事弄到这封信,就一定有本事破坏唐门和雷家的联合。” “于是,我加入了他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卞城王。” 叶枫心中一动,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的时候,林随风自称是排名第三的宋帝王,现在雷破天坦然自承是排名第六的卞城王,只不知这排名是依照什么定的?照说林随风的武功应该远远不及雷破天的啊? 雷破天顿了顿,接着说道:“果然没多久,蜀中唐门就发生了变故,唐太公居然失踪了。随后两家合作的华山秘窟也遭到了血洗,只有一个雷惧活着回来了。当然,这是在轩辕公子安排下,由我们十殿阎罗出手干的,这些当初叶公子都已经查明了。” 他忽然笑了笑:“其实我很佩服这个轩辕公子,实在是神通广大,能网罗那么多的高手,居然还能把唐门搞得一团糟。” “接到唐太公失踪的消息后,我大哥自然心急如焚,决定要亲自入蜀,去唐家堡查探究竟。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于是,在轩辕公子的安排下,我们在蜀道道口设下了埋伏,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雷破天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缘由,既然大哥他抛弃了他的责任,那么就由我来做。我成立大雷门,联合所有雷家子弟,都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为了我雷家的百世安全。” 叶枫忽然想起了当初灰衣人唐仇甘冒奇险,甚至牺牲了外公雷惧从大雷门总堂偷出的那本雷破天手书的册子,虽然他只看到了一半,想来剩下的那一半就是记载着这些秘事了。 于是他开口问道:“那么你为何又一直在暗中调查十殿阎罗中其他人的身份呢?” 雷破天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明白叶枫一定看过那本册子了:“其实说来也简单,轩辕公子帮我执掌了雷家之后,不但没有帮我去消灭蜀中唐门,反而利用手中握着的我的把柄,把我大雷门当做了工具,除了每年要向他缴纳巨额的钱财之外,还必须依照他的吩咐支持汉王,拉拢朝官。” 他冷冷哼了一声:“我才不愿意一直被他当成牵线木偶一般,而且我也相信在十殿阎罗之中,不甘心受他胁迫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才会暗中调查这些人的身份,希望能联合起来,摆脱他的控制。” 说完他面色一沉:“你怎么会看到那本我丢失的册子的?东西在哪儿?” 叶枫尴尬地一笑:“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可惜只有一半,东西现在不在我身上。” 他说的是实话,雷破天听来却觉得他刻意隐瞒。重重地哼了一声,心想反正你今天是跑不了了,晚点再慢慢收拾你,不怕不说实话。 这时瘫坐着的雷动天艰难地动了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大哥背叛了雷家,你做一切都是为了雷家,那我呢?为什么你要连我一块儿除掉?” 雷破天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二哥:“你?从小到大你有什么比我强?比大哥强?只会成天跟在大哥屁股后面做跟屁虫,人云亦云,你不过就是大哥身边的一条哈巴狗。”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见本来似乎已经不能动弹的雷动天忽然动了。 他的身体猛地弹起,虽然口中还喷溅着黑血,他的独臂却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击向雷破天的胸口,动若闪电。 这是他积攒了全部残余的生命和力量,殊死的一搏,实在惊人。他是想要与这个三弟同归于尽! 可是雷破天丝毫没有惊慌,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二哥还有这最后一手。他不慌不忙地伸手贴上了二哥全力击过来的独臂。 一接触上,雷动天就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本来他以为这二十年来,他隐居深山,苦练武功,大有进境,即使不能胜过三弟,至少也能差不多打个平手。 可是这一接触上,从那如汹涌波涛一般的强横劲力,他发现三弟这二十年来的武功也是突飞猛进,早就远远超过了他。 雷破天的手掌在他的独臂上一旋,他的独臂就骨骼寸寸碎裂。 他正想张口惨叫,雷破天的手掌已经到了他的头顶,直击下来。 一阵阵血水如泉一般从额头奔流下来,覆盖了整张脸,雷动天倒在了地上,瘫软得像一滩泥,全身的骨骼都碎了,再也没有知觉,不会动了。 雷破天收回了手掌,站在那里有些悲悯地看着二哥的尸体,叹息了一声。 雷家三杰,现在就剩他一个了。 第五十五章 雷破天的意外 雷破天慢慢转过头看着唐大:“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唐大的心里一震。 刚才的一幕,确实惊心动魄。 雷动天濒死的全力一击,那是何等的威力,唐大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一击。 可是在雷破天面前,如同小孩玩游戏一般,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还顺手给了他致命一击。 雷破天不愧是二十年来雷家第一高手,实在是太厉害了,唐大心中不得不承认,不但是雷动天,连他自己也绝不可能在这个人面前支持上十招。 可是他还是要保持镇定,尽量不表现出心中的震动,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尽管他在掩饰,可是雷破天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的震惊,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你和叶公子现在都已经身中剧毒,还被我们重重围困,我大可以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你们毒发身亡。你觉得呢?” 说完,雷破天志得意满地又背负起了双手。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唐大冷哼了一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轻视我们了。” 他的话让雷破天有些意外,转瞬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倒忘了,你唐大公子最厉害的杀手锏还没出手呢。暴雨梨花针,在哪儿呢?” 唐大挣扎着伸手一摸腰际,一下愣住了,原本藏着暴雨梨花针的腰际间居然空空如也。东西呢? 这时他身后一直全神戒备着的八婶唐飞红忽然动了。 她慢慢地走到了雷破天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黄澄澄的圆筒,恭恭敬敬地献给了他:“总堂主,暴雨梨花针在这里。” 唐大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唐八婶,唐飞红,在嵩山曾经和他一起并肩浴血杀出重围的人,他之前最信任的人。 正因为这样,他才特意让她带着手下从洛阳赶来京师,参加这次行动,想不到,她竟然是大雷门的人? 唐大的目光里满是疑惑和愤怒,看着唐飞红问道:“为什么?你会是唐门的叛徒?” 唐飞红的眼光飘忽了一下,躲开了唐大的双眼,可是嘴里却大声地说道:“叛徒?唐门是如何对待我的?从小到大,我对老太太言听计从,从不敢违逆半句。就因为没有同意那卑劣的政治联姻,没有同意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什么掌门的儿子,坚持嫁给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从此就在洛阳一个小小的分舵待了二十多年,连唐门里平时看见我就点头哈腰的一帮奴才也敢对我大声呵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唐大冷冷地问道:“所以你就投靠了大雷门?” 唐飞红的声音越来越大:“不错,我就是要让老太太知道,我虽然是女儿身,可是不是只能够嫁给那些掌门的儿子来拉拢他们的,一样是有本事能够建奇功的,是她自己没能慧眼识珠,看错了人!”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唐大双目一闭,痛惜地说道:“老太太没有看错你,你连大是大非都不明白,由着性子这样胡来,还谈什么建奇功?” 他长叹了一声:“如果不是老太太怜爱你,你可见过唐门之中有谁破坏了家族指定的联姻还能活命的么?” 唐飞红愣了愣,头低了下去,不再言语。 站在她身旁的丈夫蔡担山,温柔的把手掌放在她的肩头轻抚着以示安慰。 而雷破天一直在旁边看着。 他看着唐大的脸色,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很想哈哈大笑。 蜀中唐门,数百年来雷家最可怕的敌人,原来也不是铁板一块,现在那位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唐老太太,她所最宠爱的唐八妹就垂手站在自己身边。 而她的亲孙子,盛传唐门中最厉害,最聪明的接班人唐大少爷却中了毒,就坐在自己面前一筹莫展。 无论如何,这都是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对了,还有在唐大身边同样中了毒的叶枫,看到叶枫他就想起了华山之役的惨败,还有自己那头部受伤现在还躺在总堂之中的儿子,禁不住有些恨得牙痒痒。 不过没关系,所有与大雷门为敌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今天,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死! 他看着面色沮丧的唐大说道:“现在,唐大少你的杀手锏都已经在我手中了,我想知道你除了坐着等待毒发身亡,还有什么能让我意外的手段?” “或者,”他慢慢地把手中的暴雨梨花针筒转过去,对准了唐大,“我可以按动这个按钮,提前结束你们的痛苦。” 他看着面前的唐大,脑海里在幻想着唐大的种种反应,是面如土色地瘫坐着任人宰割,或者是嘶吼着拼死起身一搏,甚至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乞求饶命他也想到了。 可是唐大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所有的料想。 唐大脸上本来痛苦的表情忽然不见了。 他直直地望着雷破天,问了句很奇怪的话:“你想要意外吗?” 雷破天的心猛的一紧,本来已经感觉胜券在握的他忽然有了一种踏入陷阱的感觉。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说不出来,但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计划雷破天之前已经反复演练计算过了很多次,每一个人每一步每一个变化他都做好了应变的预案,可是什么意外也没有,顺顺利利的就来到了这最后的一幕。 他实在想不出就凭着眼前唐大和叶枫这两块材料,怎么能够在身中剧毒,还被团团围住的情况下,赤手空拳的能扭转局面? 他不相信。现在要杀死他们对他雷破天而言,无异于碾死两只蚂蚁。 可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毕竟,他现在面对着的是唐大,是唐门中最厉害,最聪明的唐大。 夜长梦多,他决定不再给唐大任何机会。 于是他按动了暴雨梨花针的按钮。 但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铺天盖地的牛毛针,没有唐大叶枫中了暗器满地打滚的哀嚎,什么也没有发生。 暴雨梨花针筒里什么也没有! 难道这个针筒是空的? 雷破天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唐飞红,她正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边,不像是假装的。 难道,难道唐大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故意带着空针筒? 转头看去,唐大此刻正带着招牌式的微笑端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哪里还有半分像中毒的样子? 这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自信,还有,还有得意! 雷破天心头一凉,顿时觉得不好,一把丢掉手里的暴雨梨花针筒,身形一展就要扑上去。 不管唐大有什么计划,他的武功还差得远呢!只要擒住了他,胜算就还在自己手里。 可是他的身形还没动,就感觉到一股无匹的巨力,击在自己腰间的要穴之上。 自己苦练过横练的硬功,虽不说刀枪不入,但是轻易也很难伤到了。而腰间的这处穴道,正是自己的罩门所在,反而比其他位置更加的脆弱。 但是绝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罩门所在的,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知道。只除了,除了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的,最信任的那个人! 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他扭头看去,背后这个用尽全身力气,一掌击在自己腰间的人,正是水神西门柔! 雷破天只感觉自己体内犹如一座巨大的宫殿却断掉了柱石,全部纷纷地坍塌了下来,成了一堆瓦砾。 他多年来积攒的疲惫,所有好了的没好的伤痛在这一刻忽然像全部迸发了出来,摧垮了苦苦支撑的身体。 他全身的力气都顿时泄掉了,全身瘫软,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恰恰就倒在了他二哥雷动天血淋淋的尸体旁。 眼前的这一幕太惊人了,唐飞红吓得惊叫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刚想要动手,忽然感觉丈夫一直温柔地放在她肩头的手掌一紧,被拿住了肩头的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丈夫蔡担山温柔的耳语:“别动,我只是不想你再继续错下去。我和大少已经说好了,没事的。” 唐飞红一瞬间只被惊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丈夫一动也动不了。 雷家四叔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毯,好像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其他三老和周围的黑衣武士也站在原地,一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直到这时,唐大才慢慢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施施然地走到瘫软在地上但是还圆睁着双目怒视着他的雷破天面前。 他露出了那迷人的微笑,迎着雷破天的目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现在足够意外了吗?” 第五十六章 唐影 雷破天没有看唐大,他挣扎着转头看着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愤怒的目光又投向了刚刚偷袭他的西门柔。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想不到你们蜀中唐门居然收买了大雷门上下这么多人,确实高明。高明啊!” 说完,他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西门柔偷袭成功后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欣喜也没有痛苦,只是木然地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此刻,他却开口说道:“你错了,唐大并没有收买我。” 他抬起头迎着雷破天的目光,缓缓说道:“因为我本就是唐门的人,这个计划,就是我和唐大一块儿制定的。” 雷破天吃了一惊:“你是唐门的人?难道你不是西门柔?” 可是不可能啊,西门柔在他身边已经超过二十年了,他的背景和经历雷破天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是假冒的。 西门世家想当年是江湖上曾经风光一时的武林世家之一,而且也是富甲一方。 可是近几代来人才凋零,逐渐没落。到了这一代才出了一个西门柔,此人武功极有天赋,把西门家的水袖功夫和流水心法练得出神入化,因此雷破天在二十年多前才把西门世家拉拢过来,并把西门柔留在自己身边。 二十年来西门柔一直办事谨慎,忠心耿耿,成功通过了他的多次考验,这才当上了大雷门双杀之一,成为了雷破天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现在要说他原本就是蜀中唐门的人,冒名顶替了西门柔,这无论如何是无法相信的。 西门柔摇摇头:“我知道当年总堂主你对我经过了详细的调查,也设计了重重的考验,如果我不是西门柔本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雷破天一愣:“你既然是西门柔,我待你不薄,为什么你要投靠唐门?” 西门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总堂主你的调查有了漏洞,你只知道我父亲是西门家的人,我母亲生下我就溘然离世了,可是你不知道,我母亲却姓唐,她是蜀中唐门的人!” 雷破天脸色变了:“你是说,你是……” 西门柔脸色一整,正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除了叫西门柔,在唐门的族谱之上,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唐影!” 在场的人除了唐大,脸色全都变了,变得无比的震惊。 唐影? 那个传说中和唐残、唐肥一起被称为“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 从来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连唐门中的人都不知道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做过什么事迹。 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只是一个影子,看得见摸不着,简直就是一个传说。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竟然默默地在雷破天身边潜伏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的潜伏就为了这最后的一击,真是太险了,也太绝了,更是太毒了! 蜀中唐门一定在二十年前就制定好了这个潜伏的计划,到底是唐太公,还是唐老太太?居然能想出这样的计策,也亏得有西门柔这样的人才能执行这样的计策。 就凭他能在雷破天身边不声不响地藏了二十年,“唐门三奇”就名不虚传! 雷破天看着西门柔,不,应该是唐影,他的目光中不再有愤怒,反而是由衷的钦佩,也有着少许的遗憾,为什么我大雷门就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物呢? 唐大这时开口唤道:“十二叔。” 唐影看上去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可是从辈分上讲还是他的叔伯辈,一时间,好像有些不好适应。 唐大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的情绪,继续说道:“不如十二叔你来给雷总堂主解释一下整件事的经过吧?” 唐影摇了摇头:“还是大少你来说吧。”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木然的看着脚尖,好像脚下的地面比这眼前的一切要有趣多了。 唐大知道这位十二叔向来是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否则他也不能成功在雷破天身边暗藏了二十年了,所谓言多必失嘛。 当下笑了笑,点头道:“那就由我来给雷总堂主解释下您心中的疑团了。” “其实十二叔的真实身份我之前也是不知道的,直到在青石镇我们收拾掉了雷厉,我把制定下的利用雷动天来对付雷总堂主你,以及控制大雷门的想法报告给老太太的时候,她老人家却告诉我,你绝非这么简单可以对付的。” 雷破天惨然一笑:“想不到唐老太太倒是蛮了解我的。” 唐大回以一笑:“这个时候老太太才告诉了我十二叔的真实身份,还交代给了我与他联络的方法,要我务求一击必中。” “随后我按照老太太教的法子和十二叔联系上之后,得知了因为近来大雷门在江湖上的节节败退,因而雷总堂主你想要在京城设下圈套,借机除掉我的消息。” “我和十二叔都觉得这其实也是我们绝好的机会,于是我们就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局。”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雷破天平静地看着他:“雷家四老你们是什么时候收买的?” 唐大有些无辜地摊开手:“我没有收买他们。其实自从你成立大雷门以来,对于当初鼎力支持你的雷家旁系这几支就是排挤打压的,虽然提拔了雷厉和雷胜这样的旁系子弟进入四大堂主,表面上看起来是和嫡亲的雷雨云和雷卓云平起平坐,其实他们没有实权。” 唐大眨了眨眼:“而且你提拔了他们,其实等于架空了旁系中实际掌权的雷家四老,不是这样吗?” 雷破天默然不语,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是有这样的考虑。 唐大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笑了笑:“而且在大雷门风光的这二十年,其实与蜀中唐门也只能做到势均力敌,双方互相争斗之下,死伤更大,而被安排冲在最前面的,往往都是这些雷家旁系的子弟。” 雷破天看到雷家四老怨毒的眼光都投向了他,他默默低下了头。 “所以,雷家四老他们依靠你不但没能打击唐门报得血仇,反而损失更大,再这么下去,这几股旁支就快要绝后了。他们对你早就充满了失望,也早已心灰意冷,不再执着于报仇,十二叔这二十年来在暗中其实早就已经拉拢了他们。” 雷破天有些不信:“他们这么容易就背叛了雷家?” 雷家四叔这时满面激动地厉声说道:“我们今日不是要背叛雷家,我们只是不愿意再跟随你继续做无谓的牺牲。就算旁系也毕竟是雷家的子孙,你心里何曾对我们一视同仁过?如今我们从前的血仇可以不计,也不再报仇了,只要今后能安安生生地过上太平日子,把雷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雷破天有些木然,他似乎没有预料到雷家四老的愤怒怨恨会如此之深,也为自己没能早些发现他们的异样而悔恨。 片刻,他平静了些,开口问道:“那我二哥呢?你们既然早已知道我用替身假死的办法,所以他是你们故意抛出来的了?” 唐大点点头:“不错,雷二叔不过是我们抛砖引玉计划里抛出的那块砖而已。” “按你的计划,在替身死后,雷家四老会推举雷动天执掌雷家,我们必然大喜过望,所以会放松警惕,再在今晚把我们一网打尽。是这样吧?” 雷破天虚弱地点点头。 “可是你没想到雷家四老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我安排他们在推举雷动天执掌雷家之前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继续对付我们蜀中唐门。” 雷破天一愕:“为什么?” 唐大有些遗憾地说道:“因为我想看看雷动天他会不会遵守他的承诺,真心和我们联合,停止杀伐。结果,他竟然同意了。而且,他还和雷家四老定下了计策要下毒除掉我。” “当你从雷家四老那里听到雷动天定下的计策与你竟然不谋而合的时候,你一定是非常高兴的吧?所以你就让老家四老在我们的茶水里全都下了毒,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可惜你们都不知道其实雷家四老早就是我们的人了,所以你们兄弟俩的计划都功败垂成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地上雷动天的尸体:“其实雷动天如果不是他私欲膨胀,想要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来对付我,他是不必死的。” 雷破天也长叹了一声,既是为二哥之死的惋惜,想不到唐大会借自己之手杀掉二哥,也是为自己当初因为身边无人可用,不得不请动雷家四老来执行这个计划,导致了现在的一败涂地的痛惜。 众叛亲离啊,唉!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道:“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没有中毒,你们的痛苦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唐大笑了:“这时当然,既然雷家四老已经是我们这边的人了,怎么会在我们的茶水里下毒?” 他转身一直叶枫:“至于叶公子,确实是不知内情,不过在进来之前我就告诫了他,我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所以他的中毒,当然也是装的了。” 雷破天喟然长叹,当初雷动天中毒之后口吐黑血,而唐大他们始终只是面露痛苦之色,自己怎么就没能看出破绽呢? 大意了啊! 第五十七章 雷卓云的仇恨 唐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都听得有些痴傻了的八婶唐飞红,唤了声:“八婶!” 唐飞红惊得全身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你,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唐大摇摇头:“其实雷总堂主十分小心,连他身边的十二叔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当然也不知道。” 唐飞红疑惑了:“那你怎么会怀疑到我的?” 唐大微笑着说道:“你暗中投靠大雷门太久了,是老太太根据蛛丝马迹怀疑上了你的身份。这次调你们来京城,其实就是老太太吩咐的。” 唐飞红愕然:“老太太?” 唐大点点头:“不错,老太太就是想要借这次的机会试一试你,如果内奸真是你,雷总堂主一定会认为是天赐良机,有所行动的。” 雷破天听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确实,当他知道唐大调来了洛阳的唐飞红夫妇来京城参加行动的时候,真的觉得是如有神助,想不到居然会是唐老太太设下的圈套。 唐老太太,真的是太可怕了! 唐大对唐飞红说道:“雷总堂主让你在来的路上找机会暗中偷走我的暴雨梨花针,其实他不知道,早在华山的时候,他的儿子雷雨云已经就用过这招了,只不过当时偷走我针筒的是霸王枪宇文烈。” 当初正是因为宇文烈偷走暴雨梨花针和临阵倒戈,才使得唐大的突围计划一败涂地,而雷卓云也当场重伤残废。 现在想起来,唐大依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那是他记忆中比较大的一次失败。 而雷破天听了,心中却是一沉,这些他确实不知道。 当时从华山归来,雷雨云昏迷不醒,是由重伤的西门柔向他断断续续禀报的经过,这一段他说的很不清楚。 可是自己没有追问,因为自己信任他西门柔! 如果之前知道华山有过这一段往事,雷破天绝对不会故技重施,因为他知道,对于唐大这样可怕的对手,同样的计策绝对不会成功两次。 唐大继续说道:“所以我把空针筒放在了身上,如果你偷走了,就证明老太太的怀疑是正确的,是你出卖了唐门。” 他叹了口气:“我其实一直都希望你不要动手,遗憾的是,你还是做了。” 唐飞红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唐大看着一旁的蔡担山对唐飞红说:“其实蔡八叔比你聪明,他看起来四肢发达,却心细如发。你暗中投靠大雷门的事情虽然一直瞒着他,但是他早就有所察觉了,上次在嵩阳镇上他不惜拼掉蔡家以为柱石的十杰拼死救我,也许就是为了日后为你能争取一些赎罪的机会。” 蔡担山被说中了心事,也默默低下了头。 唐大接着说道:“自从进入京城,他就觉得你的行动越来越古怪,而我似乎一直在故意纵容着你。他料想我们应该是要对付你了,所以他提前就来和我摊牌,讲好了条件,只要保住你的性命,他愿意做任何事。” 唐飞红愣住了,她抬头看着高大魁梧的丈夫,心里很清楚,唐大话里是说“摊牌”,那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其实在胜券在握的唐大面前,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条件。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这个老实得几乎有些木讷呆板的丈夫屈膝跪在唐大面前苦苦哀求的情景,他一生可是最重气节和尊严的啊! 如今为了她的任性胡为,这个男人可以放弃一切,全都是为了她!她的双眼湿润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蔡担山明白她的心意,伸出粗大的手掌抹去她眼眶里的泪花,淡淡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唐飞红忽然想笑,无论这些年有多少怨恨,这些年做了多少错事,如今她终于发现有一件事她做对了,就是嫁给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如同大山一样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夫妻俩忘情地对视着,一旁的唐大别过头去,他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心里泛起了一股波涛。 他当然知道,蜀中唐门的门规极严,暗通外敌,谋害本门,就算能保住唐飞红的性命,被带回唐家堡幽闭几十年是一定逃不掉的。 他实在也打心底不愿让这对夫妻从此永无相见之期。或许,有一天等到他们俩都已经白发苍苍,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唐飞红才会得到释放。 唐大屏住气,压抑着心里翻腾的感情。 半晌无话,倒是地上的雷破天好像缓过气来,幽幽地说道:“现在本座身负重伤,屋子里全都是你那边的人,看样子我才是插翅也难飞了。” 唐大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不错。” 雷破天叹息了一声:“那么你们准备在本座死后,让谁来接掌雷家,做你们唐门的傀儡?” 唐大答道:“自然是你们雷家的人。” 雷破天扫视了一下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是谁?” 唐大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掌,门口忽然有人抬着一乘小轿走了进来。 雷破天脸色一变,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轿帘掀开,里面的人果然是雷惊天的独子,曾经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雷卓云残废的双腿盖着软袄,坐在轿中,一双怒目冷冷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 对于这个孩子,雷破天心中是有愧疚的。 无论当年有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父亲毕竟是自己设计杀掉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是自己从小一直佩服甚至有些崇拜的亲哥哥啊! 每次看见这孩子,就在心里提醒着雷破天这一点。 所以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对这孩子视如己出,百般宠爱,甚至因此引起了亲生儿子的嫉妒和不满,他也一意孤行。 因为毕竟他还是个人,他还有人性,还有良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或许这孩子会知道真相,来找他为父报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场景,也非常确信自己到时候对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现在这么一个场面,一次也没有。 自己居然会身负重伤,动弹不得,而且强敌环视,一动都不能动,而这孩子也已经成了一个残废! 雷破天变得有些更咽,什么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之类的词语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而他只是看着雷卓云的双腿,说了声:“卓儿,你,你的腿……” 雷卓云有些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藏在软袄之下毫无知觉的双腿,好像那是别人的一般,低声道:“这都是拜三叔您的好儿子所赐啊,不过还好,至少我还活着。” 他抬起眼看着雷破天:“让您老人家失望了吧?” 这句话如同钢针扎进了雷破天的心窝,他觉得一股逆血从胸膛直冲喉咙,差点就要喷出来了,可是他还是强行把它生生硬压了下去。 他有些艰难地说道:“那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如何待你,你应该知道的。” 雷卓云当然知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也许他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的垂头丧气过,在记忆中,他一直是胸有成竹,威风凛凛的模样。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败得这样惨。 父亲死的时候雷卓云不过才几岁大,对父亲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 这二十年来,眼前的这个三叔对他呵护备至,教授他武功,抚养他长大,在心目中其实和父亲已经没有区别了。 可是忽然间他竟然变成了杀父的仇人! 即使是之前听见失踪二十年的二叔说起了当年的经过,雷卓云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也许一切都是误会呢? 直到刚才在门外听见三叔在里面亲口讲出了当年的真相,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设计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身为人子,怎能不报仇? 他的眼中喷出怒火,狠狠直盯着雷破天。他的手紧紧攥着,握紧手里那块父亲留下的玉佩。 雷破天看着他,点了点头:“很好,雷家交给他,我很放心,就算还他一个公道。” 唐大沉声说道:“至少,雷家和唐门两家上下再也不会互相厮杀,永无宁日了。” 雷破天还是看着雷卓云,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慈祥的微笑:“那么,现在你可以亲手来取我的命,为你的父亲报仇了。” 屋里的人都转头看向了雷卓云。 雷卓云却怔住了。 他如何下得去手? 眼前这个熟悉的老人是如此的虚弱和疲惫,他的这个样子是雷卓云从来没有想象得到的。 他脸上勉强挤出的那一丝慈祥的笑容,是如此熟悉,从小到大,只有在和雷卓云独处时,他才会有这样慈祥的笑容。 雷卓云眼中的怒火已经消失了,二十年来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如同细细的流水一般从他的心上缓缓淌过,说来奇怪,连那些从前好像已经忘记了的细节也全都想了起来。 雷卓云终于伸出手,放下了轿帘。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心里默默地说,父亲,原谅我。 第五十八章 大雷门的末日 雷卓云放下了轿帘,这个动作出乎了屋里所有人的预料。 本来的计划就是要让他手刃仇人,为父报仇的啊?现在他这样算是什么,原谅吗? 唐大最先反应过来,他约莫猜出了雷卓云的心思。毕竟,他可是由雷破天一手抚养大的,养恩重于生恩,这是人之常情。 他暗暗叹了口气,对雷家四叔点了点头。 雷家四叔一挥手让人把雷卓云的轿子抬了出去,一面躬着身子大声道:“请江南霹雳堂新任堂主先下去休息,明日我们即刻返回总堂,开雷家祠堂,聚众子弟,进行更名以及接任大典!” 轿子里的雷卓云闭着双眼,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却感觉轻松了起来。 仇恨,本就是人生最重的负担之一。 雷家四叔的话与其说是对雷卓云讲的,不如说实际上是说给雷破天听的。 江南霹雳堂,不止意味着雷家将恢复二十年前的名称,更是说明雷破天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大雷门已经覆灭了。 今后江湖中,再也不会有大雷门这个名号。 雷破天这个名字,也会随着时间逐渐被人遗忘。 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处心积虑,不惜出卖兄弟,残杀同门子弟,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一切,瞬间回到了当年,全是些无用功。 真是讽刺啊! 雷破天忽然摇晃着满头花白的散发,咯咯地笑了起来。 唐大皱了皱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不知此时此刻您还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费力地憋住笑,说道:“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样?杀了本座?” 唐大耸了耸肩,他看不出这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的脸色沉了下来,问道:“谁来动手?你吗?” 唐大一愕:“亦无不可。” 他看不出,这个身负重伤,穷途末路的老人,还有什么能力来接自己一击。 雷破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可以。” 唐大没明白:“你说什么?” 雷破天说道:“按照雷家规矩,如果雷家子弟被外姓所杀,这个凶手就会成为雷家全族的敌人,天涯海角,必要为其复仇。你问问那边的四叔他们,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本座?” 唐大转头看向雷家四叔,只见他点点头:“雷家门规如此,无人可以例外。” 雷破天笑了:“这里雷家的人也不能杀我,因为雷家门规严禁雷家子弟私斗,更别说杀害同门了。” 唐大奇怪了:“你自己二十年前就残杀同门,出卖手足,还算是雷家子弟?” 雷破天笑道:“我犯下的重罪怎么样也算是雷家的家事,除非刚才卓儿为父报仇,那是天经地义,但是他下不了手。又或者回到雷家祠堂聚集众子弟,宣布我的罪状,将我逐出门户,自然你们人人都可以动手了。” “不过我想你们怕夜长梦多,是绝对不会愿意让我活着回到雷家祠堂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只要我一天还没有被逐出雷家,就要受到雷家门规的保护,你们谁也不能现在动手杀我。” 他抬眼看着屋里面面相觑的人们,仿佛看见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唐大搔了搔头皮,眼前这个局面倒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本来的计划是由雷卓云动手,顺理成章,可是这小子居然下不去手,白白放弃了这个机会。 现在自己当然绝不能动手,因为会成为全雷家上下的共同敌人。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能够消弭两家的恩怨,以后能暗中掌控雷家吗? 偏偏现在其他的雷家人又限于门规,都不能动手。 总不能真的带着雷破天回雷家祠堂再明正典刑吧?他掌控了雷家二十年,亲信和爪牙遍布,天知道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乱子。 所以今晚必须了结了他! 可是谁来动手,这真的成了个难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唐大暗自叹息着,难道真的又要去劝雷卓云?这对于他而言,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雷破天止住了笑,说道:“你们既然没有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忽然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地怒喝道:“我雷破天一世英雄,岂能死在别人手上?能杀死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喝声未毕,他本来瘫坐在地上的身体忽的腾空跃起,大鸟一般直扑向刚才偷袭他的水神西门柔,哦不,应该是唐影!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如此重的伤势,他应该早就不能行动的了,哪里来的这样的力气? 唐影情急之中拼尽全力,双掌击出,和身在空中的雷破天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这一掌才看出了雷破天的武功是何等惊世骇俗,如此重伤之下,又身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居然唐影被震得双臂酸麻,连退了好几步,一时竟抬不起手来。 唐大心中震惊莫名,又有些暗自庆幸,好在刚才自己没有对重伤的雷破天出手,以这一掌的威力看来,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反而重伤在他手下。 而雷破天此时也被唐影的这一掌震得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却在空中借他的力身形一折,加速飞泄向开始他出现的那个密道暗门。 唐大脸色一变,暗叫不好,这老家伙要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雷破天的身影没入那道暗门之内,随着一阵咂咂声,那道暗门缓缓闭上了。 唐大身形一动就待要追,耳边听见唐影大叫一声:“不好!快退出去!这里面埋设了炸药!” 他顿时醒悟,雷破天这不是要跑,是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来不及多想,一转身几步上前拉住还愣神坐在椅子上的叶枫,立即向外疾冲! 屋里的人听见唐影的话也都是脸色大变,纷纷向门外逃去。 一众人刚刚跑出屋子,就听一声轰然巨响,一道火焰直冲上天,整间屋子化为齑粉。爆炸的气浪把所有人联合着屋子的碎片远远地抛了出去。 好半天,大家才晕头转向的陆续爬了起来,一清点,还好,除了死了几个雷家精英,大家身上都有些摔伤砸伤之外,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亡。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回头再看刚才的屋子,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还在冒着黑烟。 大家不由得都是心有余悸,稍慢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啊。 唐影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受了那样重的伤,居然短短时间内暗中调息,能集聚一击之力。” 众人想起雷破天那一掌的威力,都是由衷地钦佩,果然不愧是雷家第一高手。 唐影叹道:“我早就知道他在密室中埋设了许多火药,以防万一。他一定是知道身上的伤实在太重,自忖必死,所以才会想要同归于尽。都怪我大意了没有料到他还能有一击之力,才会险些让他得逞。” 唐大长吁了一口气:“十二叔不必太过自责,实在是这雷破天的武功太过高强,心思又太过歹毒,那样的重伤之下,谁能料到他居然还有后招,这才险些为他所乘。幸好他现在也和这房子一同化为齑粉了。” 唐影叹息一声:“到底他一世英雄,还是不愿意死在他人手里。” 叶枫站在他身后,想起刚才唐大第一时间冲过来抓住自己往外冲,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温暖。从华山开始,唐大已经几度为了救自己而舍生忘死了,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是,朋友! 这世间你的朋友可以有很多,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种类,但是真正能够舍生忘死相交的,却绝对没有几个。 唐大,绝对算是一个。 还有“京城四少”的老大夏瑄,二哥解祯亮,三哥张胖子,他绝对相信在生死关头,他们都是这样的朋友。 哦,也许还有那个神通广大却不苟言笑的程姑娘,一直尽心尽力为自己治疗。 叶枫忽然觉得很幸运,很幸福,一生能遇见这么多好朋友,好兄弟,确实应该感到满足了。 还有唐柔,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样,自己一定是愿意为了她舍生忘死的。 唐柔,想起她,叶枫心中一荡,又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唐大这时对唐影说道:“十二叔,你和雷家的人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明天再护送雷卓云回雷家去按计划接掌霹雳堂,雷家那边的事情,就要劳您多费心了。” 唐影点了点头,看了眼在一旁木然立着的唐飞红夫妇。 唐大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已经安排十四弟唐玉打点好了,把八婶送回唐家堡中听候老太太的处置。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蔡八叔,就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 唐影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唐大笑了笑,看了看身后正在胡思乱想的叶枫:“我暂时还要留在京城,我还答应了朋友要帮一个忙呢!” 唐影也笑了笑:“那你自己千万小心,京城郊外半夜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恐怕很快就会惊动官府和军队的,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唐大点点头,他看着地上那巨大的深坑和股股黑烟,不禁感觉到一阵阵的萧索之意。 武功纵然强如雷破天这样,最后也不过化作这股股青烟,孰强孰弱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五十九章 深夜探监的人 叶知秋坐在监房之中,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他面前摆着棋盘,上面黑子白子错落纵横,正在左手和右手互相较量棋艺。 这倒并不是因为无聊,他一向认为,脑子一段时间不用,就会变得迟钝。所以,一定要常常锻炼。 而下棋,无疑是锻炼脑力最好的方法之一。 可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有些没法集中精神。 在诏狱待了这些日子,他早已把这里面的规律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今晚却显得有些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栅栏前,看着外面漆黑的甬道。 平时这个时辰,应该有一队巡逻的锦衣卫经过这里,可是今天不但没有巡逻的人,连平时站在甬道里那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守卫也没了踪影。 叶知秋感觉有些蹊跷,刚想高声叫喊两声,唤个人来问一下,就听见那漆黑的甬道尽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警惕的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没错,是一个穿着软底鞋的人,正在慢慢地走过来。 锦衣卫穿着的都是硬底快靴,这个穿着考究的软底鞋的人绝不会是锦衣卫。 他是什么人?谁会在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来到这诏狱之中? 叶知秋睁大眼睛,好奇而警惕地盯着漆黑一片的甬道尽头。 接着甬道两侧墙壁上灰暗的灯光,渐渐的,他看见了,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里的人。 他穿着很宽大的黑斗篷,罩住了全身,他的脸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中,完全看不见是谁,整个人就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慢慢地向叶知秋的监房走来。 虽然看不见身材、动作,但是叶知秋却忽然又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这个人他是……? 不可能!他很快就自我否定掉了这个答案。这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叶知秋摇了摇头,可是那熟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难道真的会是他? 很快,这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到了叶知秋的监房前面,隔着铁栅栏,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灯光之下,他的五官露了出来。 叶知秋如遭雷击,全身颤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皇,上!” 这个人竟然是当今皇上,朱棣! 可是皇上,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诏狱之中呢? 叶知秋不敢想,只是低着头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朱棣脸上没有表情,两眼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叶知秋,沉声说了句:“起来吧。” 叶知秋立即站了起来,低头垂首,毕恭毕敬地侧身站着。 这时从那漆黑的甬道尽头忽然走出来两个穿着大红官服的锦衣卫,抬着一把椅子快步来到朱棣背后。放下椅子,两人躬身快速倒退回了黑暗之中,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朱棣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来,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叶知秋:“在这里看见朕,你是不是很惊奇啊?” 叶知秋只有回答:“是。” 朱棣脸色一沉:“可是你当初设计把自己送进这里,确实也令朕很惊奇啊!” 他看着因被道破实情全身簌簌而抖的叶知秋,厉声喝问道:“你以为朕看不出你的心思?” 叶知秋吓得一个哆嗦,全身扑倒跪在地上,口里喃喃道:“皇上圣明,罪臣……” 朱棣冷冷地说道:“当初孙殿臣案发,京兆尹杨文昌不敢查案,借故推给了你。你看出其中蹊跷,知道此案背后涉及太子之争,也不想查,怕引火上身,却被朕严令你限期破案,推无可推,于是你索性什么也不做,到了限期,自行请罪下狱,于是就来了这里。” “你明知朕绝对不会因此而杀你,更知道叶枫对于朕的重要性,所以你派人把此事通知了叶枫。父亲下狱,为子者当然要尽力营救,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施展其所长,查明此案。” “你算准了无论此案真相是什么,朕也绝对不会为了偏袒自己的儿子而牺牲掉叶枫,牺牲多年筹谋的大计,因此才引他入局,把他置于这危险万分的疑阵之中。你为求自保竟然连他都出卖,你抚养他长大,难道真的对他没有半分父子之情?” 朱棣语气一变,充满了杀气:“你明知此中危险还如此妄为,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了你?!” 叶知秋被道破了心事,直听得浑身冷汗,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不断磕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只有他才真正知道朱棣心中的宏大的计划,只有他才了解叶枫对于朱棣的计划到底有多么重要。 他毫不怀疑,对于威胁到叶枫的安全,威胁到他多年计划的人,哪怕是亲儿子,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更何况只是他叶知秋。 他现在是真的开始后悔了。 朱棣冷冷地看着他捣蒜一般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鲜血,好一会才开口道:“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少他娘的在那里假惺惺的作态,起来吧。” 毕竟,他还不能真的杀了叶知秋,他还要继续掌控叶枫,继续以后的计划,有这么一条忠心的老狗,还是要方便很多。 听见皇上用粗话骂他,叶知秋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他太了解这个主子了,骂你,就是还拿你当自己人,至少目前还是。 他赶紧一骨碌地爬起来,低着头站在一旁,等着皇上训话。 朱棣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问道:“昨日大理寺上了折子,说到叶枫查出了不少线索,证明孙殿臣未死,以及汉王有可能借此掌握了天策卫继而策划了刺杀太子。你怎么看?” 叶知秋低头沉吟着,吃不准皇上的心思,一时没敢吭声。 朱棣怒道:“娘的,少给老子装,朕知道你人虽然在这里面,外面你的手下可没消停,知道些什么赶紧说。” 叶知秋没法子,只得答道:“目前看起来,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大理寺铁少卿在此案中的身份颇多可疑,枫儿对他说的话不见得是全部的真相。罪臣对此论断持保留意见。” 朱棣眨巴了下眼,幽幽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布疑阵,借此案故意栽害汉王?” 叶知秋没有答话,心里暗自想,这不正是皇上您的心思吗? 既然皇上根本就没问铁无情身上疑点的事情,说明要么他早就也对铁无情起疑了,要么就是他在叶枫身边有其他耳目,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再说如果皇上不是对幕后真凶是汉王的推断起了疑心,又何必大半夜跑到诏狱这种地方来问一个罪臣的意见呢? 朱棣沉吟了一阵,说道:“如今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和汉王两派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你看叶枫能尽快查出真相吗?” 叶知秋低着头:“枫儿既然已经有了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有所突破,陛下只需静候佳音。” 朱棣冷哼了一声:“朕知道现在他身边有不止一股势力在暗中保护他,不过如果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朕还是会要你人头落地!” 叶知秋吓得一缩脑袋:“罪臣明白!” 朱棣有些满意地看着叶知秋的反应,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另外,我还要你暗中安排下去……”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叶知秋躬着腰紧靠在铁栅栏上附耳听着,一面不住地点头。 墙上灰暗的灯火一阵摇晃,拉长的君臣二人的影子也随之一阵晃动,显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片刻之后,朱棣依旧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中,走出了诏狱的大门。 大门口的卫士全都早就被调遣走了,只有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躬身在等候着他。 这一年来,朝中一直传言朱棣为了制衡锦衣卫准备成立什么东厂,而眼前这个内监副总管王全就是筹办此事的人。 这不是什么传言,是确确实实的真事。 东厂,全名叫“东缉事厂”,都是由信得过又身手好的内监组成,主要负责监察百官,特别是锦衣卫的言行得失。 这是朱棣最初的想法,这样主要为了避免锦衣卫一家独大,毕竟锦衣卫的人都是从军中选拔,不像内监那样知根知底。https://https:// 如今已经筹建得差不多了,只等皇上一纸诏书了,可是朱棣一直拖着没有下诏。 一方面是由于太祖皇帝当年曾经立下规矩,严禁重用内监,如今成立这样一个部门恐怕会遭朝中议论。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朱棣目前对王全这个人还是有些保留。 眼下看起来这个人不但忠心,而且武功不错,办事很有办法,用起来很顺手。但是以后呢? 朱棣喜欢观察人,他从王全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的自信,自信太多往往就会变成自负,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忠诚的人。 朱棣当然明白,有的事情,不做比做更有用。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要成立东厂的事情了,反而没有必要急在一时了。 所以他一直以时机未到的理由拖着,就是不发关于成立东厂的诏书。 对于要掌控像王全这样的人,给他希望往往比结果更加有效。 一辆通体黑漆的马车来到了面前停下,朱棣在躬身钻进车厢之前,低声对王全吩咐了几句。 王全躬身领命。 马车开始飞驰起来,绝尘而去。车上的朱棣放心地长长吐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诏狱里所有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今晚有人曾经进出诏狱的锦衣卫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今晚他没有离开过皇宫。 今晚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诏狱。 第六十章 面见汉王 汉王朱高煦在花园里喝闷酒。 他斥退了左右,不要任何人陪伴,自己一个人呆在花园里。 禁足王府,实在让他的心情非常的烦躁不安,特别是今天。 这并不是因为百无聊赖,而是因为面前的一份奏折的抄本。 这份抄本是他多年来买通的皇宫中的一个内侍冒着极大的风险送出来的,所抄写的正是大理寺禀告孙殿臣案情的奏本。 这份奏本朱高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不得不说,里面提到的这个叶枫确实是个人才,凭借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居然能把很多事情都拼凑起来,推断出了孙殿臣并没有死。 其中所谓那个一盘鸡肉下面居然有两片爆炒腰片,从而佐证了死的其实是醉仙楼的厨子的推论他特别喜欢,这真是神来之笔。 到后面更是推断出他汉王朱高煦利用此案控制了天策卫,从而阴谋刺杀太子。 真是绝了,连朱高煦自己都要忍不住相信了。 幸好,他没有相信。 看来父皇也没有相信。 否则,就凭他在禁足期间私自出府,前往灵谷寺私会他人这一条,就可以对他问罪了。 但是父皇没有,这就说明了他对这份奏本上的内容还是怀疑的。 至少目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朱高煦端起面前的玉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一口醇厚的劲道从喉头直达胸口。 看来这些年来,特别是在靖难之役中,自己浴血冲杀在前,几度救了父皇,所立下的赫赫战功父皇还没有忘记。 就凭这样东拉西扯,编小说一样的离奇情节,这些毫无证据的所谓推论还远远不能动摇父皇对自己的信心。 更何况,这个叶枫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而已。 一个逃犯的话,谁会相信? 提到逃犯,朱高煦就想起了灵谷寺。 自己之所以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偷偷去灵谷寺,全都是因为她。 这几年来,朱高煦一直在给她写信,并且收买了相关的人员偷偷交给她,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复。 直到那一日,忽然收到了她的回信,竟然是约自己在灵谷寺后院相见。 朱高煦该有多么的喜出望外啊,他已经顾不得被父皇下旨禁足王府不得外出了,就算因此被问罪,他也一定要去。 可是见面的时候,她竟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还斩钉截铁的要求自己从此不要再骚扰她了,不要再破坏她平静美满的生活。 这是什么话?她真的幸福吗? 太子现在光侧室就有三个,何况她只是一个身份比侧室还要低微的侍妾,听说太子已经有两年没有去过她的房里了。 否则,朱高煦也没有机会收买她身边的人帮自己送信了。 幸福?可能吗? 可是她根本没有给自己多说话的机会,没说几句就催促他离开,然后急匆匆地离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当时的感觉好像有些慌张,似乎在害怕什么。 如果当时能多说几句,多待一会儿,也许,发现那具尸体的可能就不是那个跟踪自己的叶枫,而是汉王朱高煦本人了…… 不会的,朱高煦摇摇头,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她绝不会害自己的。 绝不会! 叶枫,他父亲叶知秋就是朝中有名的难搞的人,从不趋向任何势力,只对父皇一人忠心,简直就是父皇养的一条狗! 想不到,现在他儿子竟然比他还要难搞,能收集这么多的线索,而且还条条都指向了自己。 也许,这个叶枫根本就是太子一党的人,是不是干脆找人干掉他,一了百了? 朱高煦想起了禁足之前曾经收到消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也来到了京城。 大雷门一直是支持汉王的江湖势力,在之前就曾经暗中帮自己处理过好几个难搞的人。 但是这个叶枫现在可是奉旨查案,加上京城最近实在是多事之秋,前夜京郊一声巨响震动了全京城,听说是郊外一所房子半夜忽然爆炸,炸得就剩下地上一个大坑了,据说和民间私藏黑市火药有关。 在这样纷乱的局面下,朱高煦实在有些不愿再多生枝节。 他低头看着面前盛满酒的玉杯,沉吟着。 这时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人,手里端着装着菜肴的托盘,低着头,慢慢向朱高煦坐的地方走过来。 快要走近的时候,一直沉吟着的朱高煦忽然喝了一声:“站住!” 来人停住脚步,低着头肃立在原地。 朱高煦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人:“本王吩咐了所有人不得进入花园,你不知道吗?” 来人低着头应道:“知道,可是现在有人求见王爷。” 朱高煦问道:“谁?” 来人一抬头,答道:“正是小人!” 朱高煦一惊,仔细看去,这个人面生得很,果然不是府中的人。 他沉声问道:“你既然能处心积虑来到这里,想必很有些本事。你是谁?” 来人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朗声道:“我叫叶枫!” 朱高煦着实吃了一惊:“你就是叶枫?” 他实在没想到,刚才还在脑子里犹豫着要不要干掉的这个人,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就站在自己面前了。而且,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子。 片刻,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想不到,你的胆子倒是蛮大的。” 叶枫眉毛一挑:“我需要怕什么?” 朱高煦道:“你为大理寺查出那么多线索,条条指认本王是幕后凶手,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他笑了笑:“何况,在本王府中杀掉一个流窜进来的逃犯,恐怕也是理直气壮的。” 叶枫也笑了笑:“这个是当然的,不过,我并不怕,因为我相信王爷。” 朱高煦一愣:“相信我什么?” 叶枫一字一顿地说道:“相信王爷您并不是那个幕后的真凶!”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朱高煦没有说话,他直盯着叶枫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说得是不是实话。 片刻,他笑了,那里面没有一丝慌乱,有的只是一种热情,一种真诚。 他从心里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幸好刚才没决定干掉他,他禁不住这么想。 朱高煦指了指身前的一张椅子,说了声:“坐。” 叶枫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朱高煦心里又是一股喜爱,他性子直来直去,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千恩万谢的繁文缛节,这个年轻人是越来越对他的脾气了。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你刚才说你相信本王不是真凶?” 叶枫点点头:“我相信王爷是被陷害的。” 朱高煦奇怪道:“为什么?” 叶枫说道:“因为我就是被陷害的。” 接着他把在灵谷寺中他如何发现尸体,如何被指为疑凶的细节向汉王讲述了一遍。 朱高煦对于这一节并不清楚,大理寺的奏本中没有提到这一段,这个案子又是掌握在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手中的,他也不便打听。 所以当他听到杀死那个他的贴身内侍的凶器居然是那柄御赐的叫绯红的宝刀之时,他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叶枫为什么会相信他了。 “原来如此,”朱高煦一面思考一面喃喃自语,“看来这帮人真正想要陷害的人果然是本王。” 叶枫点头道:“不错,陷害王爷的人利用把王爷约到灵谷寺的机会,用您的短刀杀死了您身边的内侍,就是为了能现在抓个现行,从而把孙殿臣的案子死死地扣在王爷头上。” 朱高煦忽然目光一闪:“你来找本王,是想要知道什么?” 叶枫诚恳地说:“现在看来,当初约王爷去灵谷寺的人,就算不是陷害王爷的真凶,也必然与其有重大关联,所以乞请王爷能够讲出此人,那幕后的真凶必然呼之欲出。” 朱高煦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让叶枫都吓了一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个人我不能说!” 叶枫愣住了,问道:“为什么?” 朱高煦的态度很坚决:“这个人绝不会害我的!我也决不能对不起她!” 叶枫一时怔住了,心中大感意外。 通过和汉王的面对面,他发现眼前这个汉王绝不是传闻中那个粗鄙无礼、蛮横无脑的莽夫,所以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已经遭人陷害,身处险境了。 原以为他一定会大大方方说出这个人,毕竟这个女人和陷害他的真凶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他不管自身处境多么危险也不肯说出来,是想要拼死也要保护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和汉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那么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害他? 难道汉王也如同其他男人一样,会被一个女人轻易地蒙蔽心智? 他不相信。 可是汉王的神色非常的坚决,问是一定问不出来的。 想了想,叶枫忽然说道:“其实王爷不说这个女人的名字,在下也能猜得到。” 朱高煦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枫。 叶枫继续说道:“我之前想明白这个女人和陷害王爷的阴谋有关的时候,就请人去调查了那一天灵谷寺在那个时辰,都有些什么人去过。” 他抬头看着汉王的双眼:“那一天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去进香的人家并不多。在同样时辰去过灵谷寺的只有太子府的马车!” 他看到朱高煦的神色变了,变了有些慌乱,有些害怕,额头竟然沁出了冷汗。 于是他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汉王的神情彻底垮掉了,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用一种又吃惊又无助的眼神看着叶枫。 叶枫知道,他不必再追问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第六十一章 失踪的杨文昌 叶枫走出汉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都黑了。 虽然天刚黑不久,但是由于近来京城怪事频发,搞得人心惶惶的,尽管朝廷并未实行宵禁,可是天刚黑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穿着王府内侍服饰的人在行走,看上去确实显得很怪异。 可是叶枫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脑海里在回想着刚才离开前,汉王朱高煦告诫他的话:“如果你把我和她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无论天涯海角。” 叶枫相信他的话,因为汉王说得非常认真。 这个她就是约汉王朱高煦去灵谷寺的女人,汉王告诉了叶枫一切,包括他和这个女人的过去,这让叶枫有些意外。 在见面之前,叶枫对汉王朱高煦的印象一直是传闻中行事莽撞、暴躁无脑的形象。 可是这次见面之后,虽然还谈不上了解,他发现真正的汉王绝对不是这样简单的人。 他对于自己突然的出现好像并不吃惊,甚至没有一点防备,与其说他是处变不惊,倒不如说他像是早就等着自己的来访。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一句叶枫究竟是怎样混入汉王府的,也许这一点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说起来,其实是唐大联系上了汉王府中的一个内侍,据说他家中曾经欠下了蜀中唐门的恩情,因此才冒死让叶枫换上内侍衣服,悄悄带他混进了汉王府。 可是刚才混进去的时候叶枫就一直觉得奇怪,这一路似乎也太顺利了。以此人一个小小的内侍身份,怎么会这么熟悉汉王府内外的布置,能够恰到好处地避开所有的守卫和巡逻卫士,把他引到后花园? 又会有这么巧,汉王朱高煦正好就一个人在花园喝闷酒?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倒像是有意安排好了的,目的就是让他和汉王单独见面。而安排这一切的,无疑就是汉王朱高煦本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一切? 其实也不难理解。 事到如今,叶枫查出的大部分线索,都已经指向了汉王,他的处境已经是非常危险了。就算现在皇上还没有相信汉王就是真正的元凶巨恶,至少也已经起了疑心了。 无论这个在幕后陷害汉王的人是谁,他距离成功都已经非常接近了。 而汉王现在却偏偏被禁足府中,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让查出所有对他不利线索的叶枫,能够来证明他的清白。 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会对叶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大大方方的讲出当年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了自保他必须要信任叶枫,信任他的能力! 不过汉王又是怎么知道叶枫会想方设法去见他的呢? 叶枫晃了晃脑袋,看来自从进入京城就跟在在自己身后这些暗中窥视的眼睛里,必定有一双是汉王安排的。 不论如何,现在叶枫已经知道了关于汉王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感觉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低头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从他离开汉王府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个人尽量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他,道路两旁灯笼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就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为什么会偷偷跟踪叶枫呢? 其实他本来并没有怀疑到叶枫身上的。 那一日他按照叶枫所说的具表上奏,可是皇上看了奏本之后,一连几日居然毫无动静,难道是奏本列出的线索中有什么疏漏? 铁无情想不明白,本来他是想要找叶枫商量一下的,恰巧就看见叶枫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于是就暗暗跟在后面。 他看见了叶枫在汉王府外换上了内侍的衣服,跟着一个内侍进入了汉王府。一直到天黑,才看见他一个人从侧门溜出来。 铁无情心中满是狐疑,他偷偷混进汉王府去干什么? 难道,难道他是去见汉王朱高煦? 他和汉王究竟谈了些什么? 铁无情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这小子对自己没说实话。 或许,他已经摸着真相的脉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铁无情发现,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他善于发现一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并且能把这些串连起来,发现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虽然这些蛛丝马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当初他还怀疑过这些线索安排得太隐秘了,叶枫一个黄毛小子能不能发现? 现在看起来,他开始佩服那个设计这一切的人,只有如此隐秘的线索,才能显得更加真实,几乎连他都要相信这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了。 可是皇上没相信,至少没完全相信。大理寺的奏本递上去这么些日子没动静,就是证明。 现在看来,连叶枫这小子也没有相信。否则他干嘛要偷偷去见汉王? 事到如今,如果还继续让他查下去,恐怕迟早真的会真相大白的。 铁无情的双拳忽然握紧了,眼睛里现出了一股杀气。这些日子他知道叶枫身中奇毒,虽然如今性命无虞,不过武功却是大打折扣,如果动手,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解决掉他。 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是动手的良机。 不过如果现在动手就算能除掉他,会不会节外生枝,反而引起皇上的怀疑呢? 铁无情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不是原来计划好的,而且,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子的。 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热情,他年轻时也曾经有过,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热情被慢慢磨掉了,曾经的理想也渐渐模糊了,剩下的只有当年铁面无私的名声和唯唯诺诺的苟且。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抛掉这一切,加入了这个计划,他希望能在这垂暮之年找回当年的理想,为了这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然也包括亲手除掉眼前这个他颇为喜欢的小子。 无论如何,这个计划一定要成功,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他决定要赌一把。 可是他刚往前踏了一步,忽然赶紧缩了回来,整个人往街边屋檐下的阴影中一躲。 因为他看见,在叶枫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灯光下,这个人鹰钩鼻子,深深的眼窝,分明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出现的时机还这样的凑巧? 铁无情心里嘀咕着,隐身在阴影之中。 叶枫心里也犯着嘀咕,迎面向常无义走了过去。 自己这次去见汉王,原本是非常隐秘的事,除了唐大之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两位义兄也不知道,常无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总不会真的有这么凑巧吧? 他心里虽然嘀咕着,脸上还是带着笑,对常无义一拱手:“总捕头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还真是巧啊?” 常无义没说话,一双眼睛在叶枫身上穿的内侍衣服上扫视了一下,叶枫尴尬地笑了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是常无义并没有问他这身衣服的事,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通报一件事的。” 叶枫眉头一挑,他感觉到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发生什么事了?” 常无义还是面无表情,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叶枫身后的长街,一面说道:“根据我们的验尸,那天在杨文昌大人府中发现的尸体并不是他本人。” 叶枫一愣:“什么?” 常无义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那天你们走后,杨府就有人报案,发现了杨大人的尸体,不过面目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根据他穿的衣服和身材,我们勉强判断是杨文昌大人。” 叶枫一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一面点点头。 常无义接着说道:“可是近日经过仵作验尸发现,这具尸体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是长期做农活所致,所以这个死者一定不是杨文昌本人。” 这么说杨文昌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听到对那具尸体的描述,叶枫马上联想起了那一日他们走出杨府初遇雷胜时的情景。 当时,雷胜正在杨府角门指挥几个农夫模样的人往杨府中搬运蔬果。 农夫?莫非这件事果真和雷胜有关? 可是如今雷破天已死,大雷门已经覆灭,要到何处去找这个雷胜呢? 叶枫搔了搔头,感觉到有些伤脑筋。 常无义看他在沉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说道:“你如今的身份,不便在此多留,赶快走吧。我们已经在搜寻杨大人的下落了,有什么发现,我会设法通知你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仍然是一名在逃的通缉犯。 按理,身为刑部总捕头的常无义应该要捉拿他才对啊,怎么还会提醒他赶紧逃走? 而且,从常无义刚才的话里,好像对他如今的藏身之处一清二楚,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叶枫禁不住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常无义。 常无义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低声说道:“不必多想,以后你自会明白。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说着话,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长街的阴影处,正是刚才铁无情藏身的地方。 叶枫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常无义一眼,再不多话,赶紧迈步离开这里。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常无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双眼还是牢牢盯着阴影之中。 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刚才铁无情躲藏的地方,那里现在早已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常无义看着漆黑的阴影中,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 久久没有动弹。 第六十二章 杀机四伏 叶枫低着头一路走一路在回想着刚才常无义的话。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其实常无义已经把他在危险之中救了回来。 他当然也没有发觉,在他身后的屋顶之上,有一个黑影一直在紧紧的跟着他。 这个黑影全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覆盖着黑巾,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是就从这双眼睛和她曼妙的身材可以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应该就是曾经两次出手,想要偷袭杀掉叶枫的那个黑衣人,就是那个一直被叶枫以为是唐柔的黑衣女人。 现在,她好像准备再次出手了。 此刻叶枫一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行走,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可是她的眼光闪动着,分明有一些犹豫。她在犹豫什么呢? 终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准备要动手了。 她伏低了身子,正准备出手,全身却忽然僵住了。她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叶枫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却没有出手。 因为她感觉到了在她的背后有一个人,一个高手,她能感觉到来自于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如果她稍有异动,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一直到叶枫消失了,她才敢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回过头,就在她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全身不禁一震,站在她背后的人,三绺长须,文士打扮,正是蜀中唐门的唐大! 唐大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有些惊疑的眼光看着她。 好半晌,唐大才对她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好久不见!” 她默默低下头,伸手摘下了面上覆盖着的黑巾,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月光罩在她秀丽的五官上,原来真的如同叶枫猜测的一样,她真的是唐柔! 可是唐柔现在不是应该在唐家堡唐老太太身边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京城,还想要暗中杀掉叶枫呢? 唐大看着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你!” 唐柔的双眼有些惭愧地躲开了唐大的目光,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我,我只是……” 唐大伸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一定是老太太吩咐你这么做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唐柔一惊,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唐大苦笑了一下:“除了老太太,还有谁能使唤得动我们的大小姐?” 唐柔撒娇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心说,你又没试过,怎知你使唤不动我? 唐大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话,皱着眉头:“不过我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想要叶枫的命呢?之前让我协助叶枫不也是她老人家的命令吗?” 唐柔摇摇头,看上去她也是大惑不解:“我也不明白。我只不过把在华山和嵩山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奶奶,她原本还蛮有兴趣的。可是当她听说这个叶枫背上曾经出现过一条龙形的图案的时候,忽然变得很紧张,反复追问了几次,好像这个非常重要。” 唐大心中一震,龙形图案! 这个在叶枫背上忽然出现,后来又莫名消失了的如同纹身一般的龙形印记,一直是唐大心中解不开的疑团。 现在看来,唐老太太一定知道这个谜底! 唐大问道:“老太太听说了这个图案,接着就让你来找机会暗中解决掉叶枫?” 唐柔点头道:“是的,奶奶什么理由也没说,还不许我多问,就给我下了这死命令,杀不了叶枫,我就不必再回唐家堡了。” 唐大眨巴了几下眼,看来这个图案背后隐藏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否则老太太不可能会下达死命令的。 可是这个龙形图案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呢?他想不透。 于是他对唐柔说:“现在我们刚刚除掉雷破天,解决了大雷门的事情,这个叶枫对我们唐门今后还很有用。这样,你先不要动手,老太太那边我自己去向她解释。” 唐柔忙不迭地点头,她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本来要不是老太太的命令,她才不想对叶枫动手呢。虽然和这个人并不熟悉,但是在嵩山也算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他并不是个讨厌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唐大的朋友,要瞒着唐大暗中杀他,让唐柔心里总有一种背叛唐大的感觉,很不好受。 在蜀中唐门里,没有人胆敢违逆老太太的话,她的话就是命令,不容置疑。如果非要说有谁可能劝得动她的话,也许只有她从小一手抚养长大的唐大了。 唐大一定可以劝动老太太收回成命的,毕竟,他也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利益啊,唐柔这样想。 唐大的心里却没有她这么乐观,老太太的命令从来不会更改,哪怕是真的错了。 知错改错但是从来不会认错,这是老太太一贯的风格。 何况,他还并不知道叶枫身上那神秘的龙纹图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住叶枫,就像在这之前他所做的一样,哪怕会让他也身陷危险之中。 因为这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将来。 他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叶枫当然不会知道他刚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了,自然也不会知道一直想要自己命的真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唐柔。 他只是急冲冲地赶回了藏身的小院,可是一进院子,他就愣住了。 小院里除了苦着一张脸的黑鬼赫连铁外,还多了两个人。 两个陌生人! 这两个人是一僧一俗两个老头,就面对面坐在院子里,也不说话,就这么相互对视着。 要说陌生,其实也不对,至少这个干干瘦瘦的老和尚叶枫曾经见过,他就是在灵谷寺中替叶枫挡住了慕容皓华的那个老僧。 此刻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邋里邋遢的旧僧袍,手持着那根木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而另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老者叶枫并没有见过,不过在他眉眼之中,叶枫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一旁的黑鬼凑上来唤道:“主人您回来了。” 叶枫眉头一皱说道:“不是跟你讲了不要再称呼我主人吗?我救你可不是为了图你的报答。” 黑鬼垂首道:“是的,主人。” 叶枫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鬼低声说道:“这两个老头天没黑就来了,指名道姓要找主人您,又不肯说明身份,知道主人不在家中,就在这院子里坐到现在。他们武功实在高强,小人也是无可奈何。” 说完,他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叶枫看了一眼黑鬼散乱的衣服,想来必是在这一僧一俗手下吃了大亏。 当下上前一步,先对那老僧施了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上次承蒙大师出手相助,还未言谢,请教大师法号。”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眼之中精光闪动,说道:“举手之劳,何足言谢。老衲不过一个云游老僧而已,法号了凡。” 这一句话连对面那布衣老者也脸色一变,问道:“大师与少林凝然了改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宣了声佛号道:“正是老衲师兄。” 院中人俱都是脸色一整,想不到眼前这位穿着邋遢的老僧竟然是少林寺了字辈的高僧。 叶枫心中却想起了远在少林的凝然了改大师,这了凡大师既然是他的师弟,想必在灵谷寺中就不是偶然遇见了,或者这位大师原本就一直暗中在保护自己。 那布衣老者也不由得态度恭敬了几分,说道:“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 了凡大师叹息了一声:“老衲多年前触犯寺规,离开了少林,十余年来一直云游四方,早算不得少林寺中人了。” 他抬起头注目眼前的布衣老者说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这位老先生才是老衲毕生难得一见的真正高手,不知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那布衣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垂垂老矣,岂敢当得起这高手二字,老夫姓常,贱名漫天。” 常漫天? 叶枫大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布衣老者竟然就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父亲,早已告老还乡的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 怪不得刚才会感觉有些眼熟呢,现在看来,他和常无义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连了凡大师也面露惊容:“原来你就是一剑破七星的常漫天?” 当年常漫天是天下唯一一个能一剑破去蜀中唐门暗器“天芒七星”的高手,一把快剑威震江湖。 叶枫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泰山姜慕白虽然言语之间对常无义的武功很是不屑,可是对他父亲常漫天的快剑还是颇为推崇的。 能得到姜慕白这样的绝世剑客的尊敬,想来眼前这个常漫天果真如了凡大师所言,必定是个真正的高手。 常漫天长叹了一声:“什么一剑破七星,如今老朽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 说完他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叶枫。 第六十三章 鬼首铜箫 叶枫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常前辈。” 常漫天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同你的父亲早年相交甚厚,你可以称呼我一声伯父。” 叶枫又施了一礼:“常伯父。” 常漫天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叶枫身上的王府内侍的衣服,问道:“看来你已经去过汉王府了,你刚才见到我那孩儿没有?” 叶枫点点头道:“回来的路上已经见过常总捕头了。” 一转念,他忽然反问道:“难道是常伯父让他来的?” 常漫天瞥了叶枫一眼:“当然是老夫让他来的,你可知道你如今在这个案子上陷得太深,想要你命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叶枫一怔,他确实没有感觉到。看来刚才常无义的现身绝非偶然,可能为自己消除了一场危险。 可是,是谁想要杀他呢? 一时也想不明白,叶枫晃了晃头,问道:“早就听说常伯父已经告老还乡,云游天下去了,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回到京城?” 常漫天哼了一声:“还不是你那好父亲,身在牢里还派人送信给我,请我务必要保护你的安全。” 他叹息了一声:“只怪当年我曾经欠你父亲一个人情,所以不得不拖着这副老骨头来再卖上一回命。” 说完,他眉头一皱又问道:“只是让老夫觉得奇怪的是你父亲为什么要找我?你师父武功远在老夫之上,为什么不找他来保护你?” 叶枫听了心中一震,他的师父是魔刀魔五楼,本来是极隐秘的事,连在他的三位义兄面前也从未提起过师父是谁,可是现在常漫天却明显知道得一清二楚,足可见他和父亲之间确实交情绝非一般。 当下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家师了,也没有他的消息。” 常漫天点点头道:“你这个师父确实是个神出鬼没的主,寻常是找不到他的。” 两人正在寒暄,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黑鬼转身去开门,不一会只见义兄张痴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院子。 似乎没料到叶枫这里这么晚还有客人,张胖子看着院子里坐着的一僧一俗两个老头有些发愣。 叶枫为他引见了两人,张胖子得知一个是少林了凡大师,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常漫天,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叶枫看着张胖子惊讶的表情,打趣道:“怎么,今晚不用陪蝶舞姑娘秉烛夜谈,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https://https:// 他早就听说张胖子自从那晚在沐公爷宴会上听了蝶舞姑娘的演奏之后,就如痴如醉,常常一有空就跑去找蝶舞姑娘,甚至有时候还会秉烛夜谈,谈天说地,音律诗词,无话不说。 认识这么多年,叶枫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胖子对一个女人如此感兴趣。 也许,他这次是动了真心的了。 可是张胖子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玩笑,有些急迫地问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想不通为什么在几宗命案的现场都会有那么多人同时看到厉鬼杀人的情形吗?” 叶枫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有些愣神:“没错,这确实讲不通,就算是服下迷药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出现一模一样的幻觉。” 张胖子眨了眨眼:“其实,有可能。” 叶枫没明白:“什么意思?” 张胖子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查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有了别人不知道的重要发现:“我查阅了很多旧书,发现在百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人这么做过,和这些案子的情形极为相似,只是没有用迷药。” 叶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旁的常漫天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是鬼首铜箫?” 张胖子吃了一惊,扭头直盯着常漫天,看他的神情,叶枫就知道被常漫天说中了,于是问道:“鬼首铜箫是什么?” 常漫天幽幽地说道:“据说百余年前,江湖上有个神秘的门派,名叫妙音门。门中弟子世代都是色艺俱佳,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传说她们的掌门信物,就是鬼首铜箫。” 叶枫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常漫天讲下去:“这个门派很奇怪,据说已经存在很多代了,她们信奉大音若希,每一代都只收五个弟子,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为名,除了音律,更是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而她们的掌门信物鬼首铜箫,传说吹奏之时无声无息,却能够引人出现幻觉,功力高深的更可借此控制他人,杀人于无形。” 叶枫听得入神,追问道:“后来呢?” 常漫天笑了笑:“大约百年前她们屡屡以此作案,残杀武林同道,最后终于犯了众怒,当时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共同剿灭了妙音门。” 他叹了口气:“从此江湖上就再无妙音门的消息了,而鬼首铜箫也从此消失,再无音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又会重现在这里。” 这时了凡大师也点点头:“不错,当年剿灭妙音门一战,少林寺也曾经出手,老衲记得在少林典籍之中曾经看见过相关记载。” 叶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百年前就被灭掉的神秘门派,一根传说中没有声音却能致人幻觉的鬼首铜箫,难道这些真的跟眼前的案子有关系? 传说中妙音门都是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 叶枫忽然脑子里一激灵,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问张胖子:“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查这个线索的?” 张胖子看着叶枫,似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眼光里流露着坚定:“不可能,是蝶舞姑娘在谈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个传说,所以我才去查书的。” 他的态度很坚决,凶手一定不是蝶舞姑娘,哪里有真凶主动把线索透露给查案人的? 叶枫想想也是,晃了晃脑袋,大约是自己太敏感了。 常漫天对张胖子说道:“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张胖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冷哼了一声:“叶公子现在毕竟还是通缉犯,你一天三趟地往这里跑,是个人都知道他躲在这里啦。要不,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张胖子这才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义弟藏身的地方,呐呐着不知说什么好。 常漫天抬头问叶枫:“说到通缉犯,你明明知道有人想要陷害汉王,那把刀就是铁证,你根本不必逃跑就可以洗清自己,为什么还要故意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叶枫笑了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只是感觉从回到京城之后,好像一切都已经被人安排好了似的,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只是想要做一点出乎意料的事情,希望能打乱对方的节奏,这样我查明真相的机会就越大。” 常漫天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看着叶枫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常漫天曾经身为刑部总捕头,一生办过的案件无数,见过无数大奸大恶之徒。可是眼前这个孩子,他却有些看不透。 这个孩子查案的手段和缜密的思维也许是他父亲叶知秋长期教导的,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灵光一闪般的直觉,却不是任何人所能传授的。 正是这种直觉,能够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能破解最严密的案件背后的真相。 常漫天明白,这就是天赋。 对于叶枫,常漫天知道的远远比叶枫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当初如何选定了叶枫作为皇上宏大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个人,一切都是他和叶知秋一同执行的。 虽然他们对于皇上的计划也都只是管中窥豹,略知一二而已,并不知道全貌,可是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惕然心惊了。 为了自保,他才会主动告老还乡,要云游天下,希望能远离这里的是非。想不到皇上居然直接让他的儿子继续担任刑部总捕头,有他的儿子在朝中,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摊浑水的了。 可是这个孩子真的选对了吗?他如此聪明,又有这样出众的天赋,他真的会这样一直任由你们摆布下去?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那时候,他会怎么选择呢?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叶知秋,对于他常漫天,对于和他们一样在皇上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而言,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和那个可怕的真相想比,眼前这个太子和汉王互相争斗的局,又算的了什么? 常漫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如果不是命中注定了他多舛的命运,如果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话,凭着他的天赋和能力,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一定。 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州,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铁无情静静地站在京城城楼,远眺着满目河光山色,繁华京师的如织人流,他在心中默默地念起了这首唐人的诗句。 天空,乌云密布,眼见就要有一场大雨。 这首诗是描写诗人登高远眺,面对即将来临的大雨满怀的思乡愁绪。 此刻铁无情也在怀念着自己的家乡,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家乡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自己离开家乡,入朝仕官以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连父亲母亲辞世,由于公务繁忙忙于查案,都是由妻子代其回乡操办的后事。 后来妻子也早早病逝了,于是自己从此再没考虑过个人的事情,一心扑在工作上,查案缉凶,维护法纪,想要还天下一个清平世界。 自己先后经历了洪武、建文以及现在的永乐三朝皇帝,始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满朝上下都知道他铁面无私的名声。可是十几年过去了还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上司换了好几任,可是自己的屁股如同被钉在了这个位置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其实对于他而言,在什么位置无所谓,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做一些实事。 可是他不能接受临老了,还和一个晚生后辈齐名,合称作什么“天下双捕”。这无疑等于是对他几十年努力的一种侮辱。 而且这天下也并没有按照他的理想,因为他的努力而变得更加清平安宁,反而更加混乱,甚至兵祸不断,民不聊生。 所以他才会决定加入这个计划,如果他们能成功,也许以后的几十年,天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平。 而且,现在离成功已经很近了。 也许,到了那时自己就能轻松的卸下官职,回到家乡,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乐享晚年。 他不禁开始幻想起那几间茅屋,几分薄田的清平生活,也许到了那时,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用看到那么多的罪恶。 可是现在还不行,铁无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铁大人在这里独自发什么愁呢?” 一个全身罩在黑色宽大长袍中的人出现在铁无情身后,他的脸孔藏在阴影中,看不到他是谁。 不过,铁无情显然时知道他的身份的,他来到这里本来也是为了等候这个人的出现。 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来晚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非常时期,小心起见在附近多绕了两圈才来见你。” 接着他有些紧张地反问道:“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铁无情答道:“很顺利,皇上看了奏本虽然没有立即处置汉王,可是已经起了疑心了。” 黑袍人的语气里明显轻松了不少:“那就好,只要起了疑心,以皇上多疑的性格,我们再加上最后这一把火,大事可成。”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叶枫好像已经对我起疑了,昨天晚上我无意中看见他偷偷去了汉王府。” “汉王府?是去见汉王了吧?”黑袍人沉默了片刻,“不打紧,反正原来的计划就要除掉他的。你只管按计划去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一切你师弟这边会搞定的。”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真的要除掉他吗?我感觉这个小子不简单,他背后好像还藏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黑袍人斩钉截铁的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的计划就差这最后一步了,你要记住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朝廷稳定,为了天下苍生,不要让这之前的所有牺牲都没有意义。” 铁无情低下了头,不错,他们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名誉、良知,包括他们的生命。 可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够减轻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吗?铁无情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了。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事已至此,除了继续走下去,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接着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铁无情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很慢,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 黑袍人却没有动,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眼光里透出了深深的忧虑。 过了好一会儿,黑袍人才转身离开了城楼。 他走得很小心,顺着城墙根沿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过,慢慢地走出了城门。 在城门外有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等在这里,黑袍人低着头,快速地钻上了马车,马车立刻启动,向着京郊飞驰而去。 没多久,马车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下面,黑袍人从车篷中探出头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后面的情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马车径直一路尘烟直接往山上驶去。https://https:// 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从马车的来路上,疾驰来了两匹骏马,马上两个人一身布衣,头戴竹笠,看不清面目。 来到山坡前,两人勒住马匹,其中一人翻身下马,他摘下了竹笠,深深的眼窝,鹰钩鼻,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常无义走上前去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了地上的印迹后,站起身来对另一个马上的人说道:“没错,他的马车没有停过,一直上山去了,父亲。” 原来这另一个人竟然是他的父亲,常漫天! 常漫天抬头看看了眼前的小山,山上树木葱葱郁郁,树木掩映之间看得见山上的座座军营帐篷。 常漫天问道:“山上是什么地方?” 常无义答道:“山上是京营的一处驻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常漫天皱起了眉头:“京营?” 早在大明建立之初,太祖朱元璋就定下规矩,设立亲军十二卫,作为皇城禁军,侍卫皇帝左右,由皇帝直辖,不服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管辖。 除此之外,又从全国各军中抽调精锐宿卫京城附近,平时拱卫京师,战时则是出征的主力,称为“京营”。 京营军队多达数十卫,除了保卫京师以外,还会轮换戍边,他们装备精锐,经验丰富,战斗力极强。之前由内监马靖带领前往甘肃一带戍边的黑甲卫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在这座小山之上就驻扎着京营军队其中的一部分。 可是这个黑袍人去军营做什么?难道他竟然会是京营里的人? 常漫天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着,一旁的常无义问道:“父亲,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常漫天冷冷地哼了一声:“上去?你以为擅闯军营是什么小罪过吗?” 常无义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片刻之后又不甘心的问道:“那怎么办?这个黑袍人如此狡猾,好不容易才跟到了这里,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常漫天叹了口气,这个黑袍人确实很狡猾,如果不是跟踪铁无情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他。 而且这一路上他的马车快快慢慢,走走停停,就是为了确定没有人跟踪。如果不是常漫天经验丰富,一直和马车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可是现在这事情既然已经涉及到了京营,牵扯到了军队,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常漫天不敢擅自做主,他必须回去找人商量,必须去报告这个最新的发现。 因为常漫天知道,真正请他来帮忙的绝不会只是那个被关在诏狱之中的叶老头,如果没有他背后那个人的允许,常漫天绝对不敢擅自插手京营的事,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于是他转头对常无义说道:“你在这里先藏起来,看看那个黑袍人会不会出来,可别跟丢了。” 常无义点点头:“那么父亲您去哪儿?” 常漫天神秘的一笑:“你别问了,为父自有办法去搞到进军营的许可,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去了。” 常无义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案子真的会和京营有关吗?” 常漫天看了一眼儿子,他的忧虑可以理解,军队一直是历来皇帝的最大禁忌,无论什么样的案子一旦牵涉到了军队,就会被冠以谋反的罪名。 于是,无数的人头落地,无数的生命凋零,天下大乱,风云卷动。 常漫天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长长的叹息道:“小心,只怕这风雨就快要来了。” 第六十五章 雷胜之约 直到入夜,天空都还是阴云密布,这场暴雨还是没有下下来。 京郊一处荒僻的院子,叶枫来到了门口。 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因为有了凡大师在身边保护,所以常漫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按照他们昨夜商量的结果,铁无情一定与陷害汉王有关,所以跟踪他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何况,像铁无情这样的老狐狸,若不是常漫天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恐怕也很难盯得住他。 这样,留下来保护叶枫的就剩下了了凡大师。以了凡大师的武功,常漫天本来是很放心的。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了凡大师却对叶枫身边的黑鬼赫连铁很感兴趣。 黑鬼赫连铁虽然人有些笨拙,并不机灵,可是性格极为耿直,很讲义气,知恩必报。 了凡大师听说了他的过往之后,很喜欢他的性子,而且黑鬼天赋异禀,从小就天生神力,正是练习至刚至猛的金刚伏魔杖法的最佳人选。 所以了凡大师就成天价的在院子里,缠着黑鬼要收他为徒。 要知道金刚伏魔杖法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能有机缘学习是多少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奇遇。 可是偏偏黑鬼不同意。 他是直性子,现在满心思都是如何报答叶枫的恩情,对于什么杖法,什么绝技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让了凡老和尚很是尴尬,他游历江湖多年,这还是头一次起了收徒的念头,可是对方居然不领情。 所以他就一直在院子里抓着黑鬼,软磨硬泡地非要说服他不可。 就在他们俩在院子里折腾的时候,叶枫却在房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大意是约他天黑后单独去郊外的一座废宅子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告。 而字条的落款竟然是雷胜! 叶枫心中不由得一紧,自己正想要找他呢,想不到他倒主动上门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雷胜,关于杨文昌的失踪,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关于上次提到的雷胜手中掌握的重大发现。 看起来,雷胜是为了完成上次他提出的所谓交易而来的。 也许,这次见面就能够得到叶枫那几处始终想不明白的答案,能够找到心中缺失的那几块拼图,从而拼出整个案件的真容。 因此,他一定要去。 可是字条上指明了要他单独前往。 这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了凡大师和黑鬼还在院子里纠缠着呢,叶枫没费什么劲,就偷偷从后墙翻了出去,独自一人去赴约。 对于雷胜,他还是很放心的,毕竟现在连雷破天都已经死了,大雷门也不复存在,雷胜没有理由害他。 天色刚黑,他就已经站在了约好的废宅的门前。 推开门,这时一处已经荒废多时的宅子,院子里杂草丛生,脏乱不堪。 穿过这不大的荒凉小院,叶枫不由眼前一亮,在正对着的厅堂之上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厅堂明显是有人收拾过了,虽然家具不多,却整齐干净,四周的烛火都点亮了,把整个厅堂照得透亮,明晃晃的照着在厅堂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上摆着的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桌酒菜颇为丰富,看起来准备这酒菜的人是颇花了一番心思的。 难道这是雷胜准备下的? 叶枫刚刚在桌前坐下,就看见一个灰布衣裤的老头背着手笑吟吟地走进来,正是雷胜。 雷胜一脸轻松地走上前来,在叶枫身旁坐下,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嘿嘿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才一面给叶枫斟满一杯酒,一面笑道:“老夫特意提前前来赴约,想不到叶公子还先到了。” 叶枫端起酒杯和雷胜碰了一下,浅浅酌了一口,而雷胜又是一仰头干了一杯,笑道:“上次见面之后,实在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 叶枫想起了那一夜发生在唐大和雷破天之间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也感觉心有余悸,叹道:“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胜伯您啊。” 他抬头看着雷胜问道:“我猜,上次您来找我提出所谓的交易,其实是雷总堂主计划的一部分吧?”https://https:// 雷胜听了,他的脸上险路出一种神秘的笑容,又喝了一杯酒,才说道:“不错,那正是雷破天定下的计策,目的不过是希望通过你向唐大证实雷破天确实已经死了,从而消除他的疑心,从而能够在他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能够出奇制胜。”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只是想不到唐大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居然早就看破了一切,还将计就计,结果一败涂地的竟然会是雷破天,最后连性命也丢了。堂堂大雷门,居然就这么完了。” 叶枫微微一笑道:“虽然大雷门完了,可是雷家上下却保存了下来,今后再也不用和唐门杀来杀去,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难道不好吗?” 雷胜一仰头又干了一杯酒,没有说话。他心中不得不承认,叶枫所说的确实是实情。 叶枫也叹息了一声:“既然当初你提出的交易是假的,那么你说的所谓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还有你的重要发现也自然是假的啰?”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浮现出一种有些狡猾的笑容:“这个却是真的。” 叶枫一愣,随即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你说什么?” 雷胜吃吃地笑道:“赵四那两个小妾真的是我派去监视他的,现在也的确在我手里。而且,我真的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叶枫急切地追问道:“什么线索?” 雷胜吃了一口菜,抹了抹嘴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奇怪,赵四虽然为我们大雷门办事,但是他并不是大雷门中的弟子,身份低微,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来杀掉他?” 叶枫点点头,他一直也觉得很奇怪:“赵四的死法和钱甲以及孙殿臣如出一辙,所以他应该和孙殿臣的案子有关。” 雷胜也点头道:“可是孙殿臣的案子和我们大雷门并没有关系,因此这个赵四一定还在为别人办事,所以才会被人灭口。” 叶枫表示同意,可是是什么人呢? 雷胜一面大口吃着菜,一面说道:“本来我也一直没想通,可是后来我从他那两个小妾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我就全都明白了。” 叶枫焦急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雷胜有些得意的一笑:“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密信?”叶枫有些出乎意料。 雷胜接着说道:“这是赵四死的那晚,那两个小妾在他身上发现的,料想必然与他的死有关,就偷偷藏了起来。后来经不住我的拷问就交了出来,我敢说也许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叶枫的好奇心大起,问道:“是谁写给他的信?” 雷胜有些神秘地低声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封信并不是写给赵四的。” 叶枫有些糊涂了。 雷胜解释道:“你想想赵四是干什么营生的?他终日出入京中各大高官府邸,如果这些高官们彼此之间想要暗中书信来往又不想被人发现,这个送信的有谁会比他更加合适?” 叶枫忽然明白了。 孙殿臣案无论是谁想要陷害汉王,都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成功的。这个案子设计巧妙,过程繁复,每一步都算得无比精密,势必需要很多人互相配合,所以他们之间必然会时常沟通。 当今皇上疑心甚重,朝中大臣之间来往过密本就是大忌,随时会被指为结党营私。而锦衣卫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暗中监督这些高官的书信和言论,随时向皇上密报。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常常用书信互通消息,又不被他人怀疑,这个送信的确实没有人比每日运送蔬果的赵四更方便的了。 这么看来,赵四就是因为替孙殿臣案的幕后人物之间传递书信,所以才被人在计划开始之前杀死灭口,这完全讲得通! 叶枫心中隐约一喜,追问道:“那封密信现在在哪里?” 雷胜嘿嘿一笑,干了一杯酒,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塞给了叶枫:“放心,我老头子说话算话,当初既然答应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的。” 忽而他脸色一整道:“你先收好了,回去再慢慢看。我相信有了它,你一定可以顺利破案的。” 叶枫依言把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双手竟然有些莫名的颤抖,他预感到这封信揭示的,将会是这个案子的真相! 一转念,他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不知胜伯能否如实相告?” 雷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开口道:“你是想问杨文昌的事情吧?” 叶枫心里对雷胜有些佩服了,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老人其实心思细密,于是也就点了点头。 雷胜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这位杨大人害怕自己知道得太多,终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花了些钱,请我帮他制造了一场假死的骗局,其实偷偷把他送出了京城。这会儿,指不定我们的杨大人正躲在哪里瑟瑟发抖呢。” 叶枫一怔:“就这么简单?” 雷胜的表情显出他并未隐瞒:“我不过是收钱办事,就是这样简单。” 叶枫有些难以相信,既然杨文昌想要借假死脱身,为什么要等到把所有的疑点都告诉叶枫之后才实施呢? 他大可一早就跑掉的,当他把所有疑点都告诉了叶枫,他也就没有了价值,那么他还在怕什么? 叶枫有些想不通。 雷胜看着沉思的叶枫,笑了笑:“别老愁眉苦脸的了,这一桌的酒菜可别浪费了。话又说回来,这些菜应该是京城老字号沁香居的手艺,你是怎么知道老夫最喜欢吃他家的菜?” 叶枫听了这话,脸色忽然间变了,变得非常的难看。 半晌,他才问道:“这桌酒菜不是您事先预备下的吗?” 第六十六章 恶鬼杀人 雷胜听了他的话愣住了,摇了摇头:“明明是你派人送信约我在这里见面,我见信立即就过来了,当然不可能是我准备的。” 他的脸色这时也变得很难看,看来他也感觉出了这是一个圈套:“我进来时看你已经在了,桌上还备下了酒菜,还以为是你准备好的。” 叶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明明自己是接到了署名雷胜的字条才来这里的,怎么会是自己约雷胜见面的?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就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酒是好酒,陈年的酒香,可是隐约在这酒气中似乎还藏着一种异香。 这股异香很熟悉,他立即想起了当初验看孙殿臣案证物之时的那个黄金汤盆,当时也有着同样的异香。 莺粟草?! 当时程念真就判断这异香是来自莺粟草制成的迷药。 看来他们中计了,有人冒用了他们彼此的名义把他们俩约到了这里,并且备好了一桌下了药的酒菜,必然有重大的图谋。 叶枫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他霍然起身,环顾了一圈,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厅堂来。 厅堂并不大,里面除了中间的桌椅,四周的家具很少,而且蒙着厚厚的灰尘,还挂有蛛网,明显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除了屋子四边点燃的烛台,就只有在屋角的地方放着一个屏风,挡住了屋子一角。 叶枫快步上前,一把拨开屏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屏风后面的一张椅子上,仰着脸靠坐着一具衣着华贵的女尸。 这个女尸穿着手工华美的粉红色衣裙,头上珠环玉钗,显然生前身份高贵。可是双目紧闭,嘴角溢血,面色已经变成青灰色,死了已经有些时候了。 雷胜走过来看见这具女尸也是一惊,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不过叶枫可认识她。 她就是几日前与汉王相约在灵谷寺偷偷见面,而后又匆匆催促汉王离开,被叶枫认定和陷害汉王相关的那个女人。 虽然当时叶枫只是躲在假山后远远的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个女人的样子他已经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这本来就是查案的基本功之一。 不仅如此,叶枫后来还从汉王口中知道了早年他们之间的一些恩怨纠葛,知道了这个女人真正的身份。 她就是当今太子身边的侍妾之一,京城名儒的女儿,茹云夫人!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叶枫和雷胜约见的地点?而且已经成为了一句凉透了的尸体? 叶枫一时想不明白,但是这一定和那个把他和雷胜约到这里来的人有关。 叶枫伸手检视了一下尸体,茹云夫人的胸腹间骨骼尽碎,整个都塌陷了下去,是被人用重手法击杀的,和灵谷寺中那个汉王府内侍的尸体死状一模一样。 看来这两起凶案是同一个凶手。难道茹云夫人死在这里也和构陷汉王有关? 叶枫正在沉思中,忽然感觉耳朵里一阵刺痛,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耳朵。回头看雷胜时,也是同样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不过这阵刺痛很快就过去了,当叶枫放下双手的时候,忽然厅堂外刮起了一阵狂风。 好一阵狂风,刮得飞沙走石,门窗被风刮得来回摇晃碰撞,发出声嘶力竭一般地呻吟声。 风席卷着灰尘扑进了厅堂,堂里四边的烛台烛火被吹得筋疲力尽地摇晃着,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熄灭了。 可是一转眼间,风却忽然平息了,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烛火依然明亮欢快地跳动着,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叶枫迟疑着和雷胜对望了一眼,他的脸上也满是惊疑,分明他们看见了同样的情景。 叶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猛地一回头看向那具女尸,顿时瞪圆了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因为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恐怖的一幕。 眼前椅子上的茹云夫人身上的衣服颜色慢慢开始变化了! 本来她穿的是粉红色的衣裙,此刻从她的胸腹间犹如鲜血浸透一般慢慢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并且逐渐向全身扩散开来,渐渐的她全身的衣服都成了鲜红的颜色,就像,就像是血! 叶枫还在感觉奇怪,忽然茹云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黑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但是居然没有眼白,因为除了瞳仁外,她的眼睛全是鲜红的颜色! 叶枫直吓得全身一哆嗦,倒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忽的从椅子上一下站了起来! 她依旧青灰色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血红的眼睛看着叶枫,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叶枫感觉浑身冷汗直冒,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般沉重,连迈出一步都十分困难,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向屋门口逃去。 一转身看见身边的雷胜,他心头又是一紧。 雷胜也算是老江湖了,可是这会儿,只见他满脸都是冷汗,面如土色,直愣愣地看着茹云夫人一步步逼近,一双腿抖个不停,竟然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叶枫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往后一拉,说了声:“走!” 他是拼尽全力喊出的这个字,可是一出口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雷胜被他拉了一把,一下跌倒在地上,这才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跟着叶枫就要往门口跑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没跑两步,猛然止住了脚步,因为在门口出现了一个同样跌跌撞撞的身影,正在向屋里走来。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这个人影走路的姿势非常的奇怪,好像在仰着头看着天,所以走起路来有些跌跌撞撞的。 等到他走进门来,在屋里烛火的照耀下,叶枫直惊得全身一震,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人确实是仰着头的,因为他的咽喉之处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个口子割得极深,整个脖颈几乎都要断掉了,鲜血从伤口不断的一股一股涌出来,濡湿了前胸一大片,他就这么仰着头,整个头颅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的,好像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最可怕的是他虽然仰着头,可是一双眼睛却还是在看着叶枫他们,脸上带着一个和茹云夫人一样的诡异的笑容! 这时就听见一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雷胜痛苦地发出了呓语一般的声音:“赵四!” 赵四?这个几乎被割掉头颅的人就是赵四?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叶枫,此刻也觉得自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被割喉而死早已下葬的赵四,身后明明已经死去多时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现在就活生生地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是幻觉吗?他倒真希望这是幻觉。 可是幻觉怎么会感觉如此真实?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被吓得全身直打哆嗦的雷胜,怎么会两个人看见同样的幻觉? 叶枫的理智已经完全崩溃了,他想起了之前还嗤之以鼻的赵四、钱甲还有孙殿臣的案子,都是有许多人同时目击,说是厉鬼杀人,冤魂索命。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本来自己是断断不信的,可是当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眼前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难道真的有鬼? 真的有恶鬼杀人的事情? 叶枫只觉得全身都软了,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眼睁睁地看着一身鲜红衣裳的茹云夫人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一步步逼近了过来。 她走了过来,叶枫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她的衣裙带起的风,刮过自己的身边。 她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没有一丝生气的,恐怖而诡异的笑容,忽然一反手,她手中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叶枫感觉自己如同中了邪一般,全身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再看雷胜,浑身哆嗦着,一身瘫软着勉强还没倒下,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尸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 只听“噗嗤”的一声响,那把匕首刺入了雷胜的腰间,直没至柄。 雷胜哼了一声,圆睁的双眼中满是血丝,直盯着面前的茹云夫人。 茹云夫人的脸上还是带着那诡异的笑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拔出了匕首,紧接着又是“噗噗”两刀,连续刺入雷胜的胸口。 雷胜胸口插着匕首,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张着口说不出话,看着茹云夫人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的神色。 茹云夫人看着他倒在了血泊中,依旧带着那邪恶的笑容,忽的一抬头,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叶枫。 叶枫想要喊叫,可是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声也发不出来,想要跑,却全身酥软,一步也迈不动。 身后,耷拉着脑袋的赵四也快要走到他身后了。 他感觉他的心脏,他的胃,他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手掌一翻,从她那血一般鲜红的裙角中忽然亮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好眼熟,刀身窄长,微微弯曲,灯光下这把刀通体透出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叶枫心中剧震,这不正是配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把刀吗? 当年父亲叶知秋曾经凭着它名扬江湖,这几年这把刀就一直是自己的随身佩刀。 落叶刀! 第六十七章 凶手 叶枫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腰间居然空空如也。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顿时面如死灰,能在不知不觉间夺走自己腰间的佩刀,看来真的是鬼神之力了。 眼前穿着鲜红衣裙的茹云夫人握着闪着淡青色刀光的落叶刀,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过来,叶枫闭上了双眼,已经无计可施。 忽然双耳间嗡的一阵鸣叫,就觉得脑中一阵昏沉,几乎要站不稳了。 等他睁开双眼,耳中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了,眼前那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不见了,而自己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把落叶刀。 他一抬头,就看见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穿着那粉红色的衣裙,好好的靠在发现她的那把椅子上,根本没有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回头,连刚才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赵四也不见了,连刚才被狂风刮乱了的桌上的酒菜也都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上,就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叶枫几乎要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可是他一低头,就看见雷胜正双手握着匕首倒在地上,而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刚才看见的是真的,怎么会忽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那地上被匕首刺中倒在血泊中的雷胜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脑子很乱,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忽然隐约听见门外似乎有声音,他几步走到门口,就看见在荒草丛生的萧瑟院中有两个人。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笔直的站在院子中央,叶枫看见他就是一愣,这个人正是之前两次相逢过的姑苏慕容家的慕容皓华! 之前两次相见,他都想要掳走叶枫,不过没能得逞,现在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再看他身前,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人躺在地上,口边溢血,正满目怨恨的望着慕容皓华,看来正是被他所伤。 叶枫看着这个女人的面目,怎么如此眼熟,略一回想,想起来了,她就是在沐公爷府中见过的那位歌姬,蝶舞姑娘! 再仔细一看蝶舞姑娘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铜箫,铜箫的一头隐约雕刻着一个凸起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个,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 鬼首铜箫! 叶枫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了常漫天所说的关于鬼首铜箫和妙音门的传说,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刚才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他忽然想明白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也没有什么恶鬼杀人。 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把他和雷胜约到了这里,诱骗他们喝下了掺有迷药的酒,然后再由这位蝶舞姑娘在门外吹奏鬼首铜箫,令他们产生了幻觉。 他们所看见的恶鬼杀人,不过是他们在迷药的作用下,被鬼首铜箫吹奏出的那种听不见的声音所操控,陷入幻觉不能自拔,其实是雷胜自己拔出匕首杀死了自己。 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鬼首铜箫!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赵四、钱甲以及孙殿臣的命案现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看见所谓的厉鬼杀人了,其实他们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在迷药和鬼首铜箫的双重作用下,所制造出的幻觉而已。 这么说来,这几桩案子的真凶都是眼前这个外表柔弱无力,风情万种的蝶舞姑娘? 看起来长得如此清秀脱俗的动人姑娘竟然会是制造了京城中这一连串血案的冷血凶手?这真的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可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叶枫看着蝶舞姑娘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手已握紧,握紧了手中的那把落叶刀! 慕容皓华背负着双手,看到叶枫盯着地上的蝶舞姑娘,脸色一连数变,料想他已经想明白了此中的关节,微微一笑,招呼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枫还是看着地上的蝶舞姑娘,略略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慕容先生救了在下?” 慕容皓华一脸轻松的笑道:“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 他指了指地上的蝶舞:“叶公子如今抓住了她,想必就可以破解奇案,立下大功了。” 蝶舞看着慕容皓华的眼光里有着无比的怨毒,咬着牙说道:“就凭你们想要抓住本姑娘,只怕没那么容易!” 慕容皓华的脸色一变,他刚才从背后偷袭了蝶舞一掌,那一掌的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这姑娘这会儿还能说话,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时就见蝶舞忽然身形从地上一下翻了起来,手中的鬼首铜箫忽然指向了慕容皓华,只听极轻微的“嗤嗤”声,从铜箫尾部竟然射出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钢针。 慕容皓华脸色一变,连忙闪身躲避,而蝶舞趁着他手忙脚乱的功夫,身形忽然跃起,翻过了旁边的墙头不见了。 叶枫在一边看见心中一急,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忽见慕容皓华的身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虽然摔倒了,还是伸出手对着叶枫连连摆动,开口说道:“别,追……” 刚说两个字,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叶枫这边正想追赶,刚一催动内息,就感觉气血翻滚,全身经脉无力,忍不住也是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逆血。 慕容皓华看着叶枫嘿嘿笑道:“这小姑娘好厉害的音波功,当年妙音门的鬼首铜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总算有缘得见。” 说完,他费力的坐了起来,叶枫才看见他的胸前有一团逐渐变大的血迹,刚才从鬼首铜箫中射出的钢针,看来他还是没能全躲过去。 虽然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一直对他不怀好意,不过怎么说这次也是人家救了他,还为他负了伤。 当下关切地问道:“慕容先生,你怎么样了?” 说着就想走过去,可是只觉得双腿一软,居然难以动弹。 慕容皓华嘿嘿的笑着:“区区两根钢针,奈何不了我的,若不是刚才我强行出手偷袭她,没有运功抵抗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先就被震伤了经脉,行动不便,这点微末伎俩,岂能伤我?” 叶枫相信,堂堂姑苏慕容世家的当家人,怎么会连小小暗器也躲不过? 可是他也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慕容先生和在下并无深交,为何要冒险救我?” 慕容皓华淡淡一笑:“我刚才若不出手,打断她的音波功,被困在幻觉中的你一定会和那个雷老头一样举刀自尽了。我倒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那易筋经可是指望在你身上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所杀?” 他叹息了一声:“只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鬼首铜箫如此厉害,我强行运功竟然被震伤得如此严重,所以刚才我站在这里,不过是强压着伤势装装样子吓唬吓唬那个小姑娘,真要动手的话,恐怕我们俩现在的状况,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如何,毕竟是慕容皓华舍身救下了他的性命,叶枫看着他,眼光里逐渐有了温暖的感激之情。 慕容皓华感觉到了他的感激,面色一整说道:“你其实不必感谢我,我不过只是为了易筋经而已,这段日子我暗中一直跟着你,就想要找机会把你抓走,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好人。” 他叹息道:“想不到,现在有机会了我却受了伤,没力气把你带走了。”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来慕容皓华一直跟着自己,其实他可以下手的机会很多,最近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可不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于是他问道:“慕容先生之前为什么一直不下手?”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有些迟疑地答道:“也许,是跟着你看你查案,把我的好奇心引出来了,我也想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 叶枫点点头,这倒也算是个理由。 可是慕容皓华自己知道,他只说了一半。 想知道案子的真相不假,但是这个远不及他想要得到易筋经的心愿迫切。 可是他在跟着叶枫的这些日子里,他发现这个小子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的背后隐隐约约好像藏着好几股势力,有想杀他的,有想要保护他的,还有像蜀中唐门这种唐大想要保护他,而唐柔却想要几次三番杀掉他的。 至于是为了什么,慕容皓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看来这个小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而更加重要的,是慕容皓华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子了。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或者说是特质,虽然他查案的时候心思缜密,可是他对待朋友,甚至对待陌生人,却一直是真心相交,从来不设防的。 这种在狡猾的人眼中看起来感觉有点傻乎乎的不设防,却让他身边的人感觉很舒服,感觉到温暖,感觉愿意去结交他,去了解他,甚至于去竭尽所能的保护他。 因为如果换过来,他也会这么对待他们的。 也许,这就叫做赤子之心吧! 慕容皓华这么想。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赤子之心,向往过成为这样温暖的人,不过,当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份心就渐渐丢失了。 想当初,姑苏慕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曾经也名震天下。 可是后来,家族逐渐没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现在,他成为了慕容世家的当家人。 他像从前每一代的当家人一样发誓要不惜一切重振家声,让姑苏慕容重拾当年的荣光。 而这些,首先要让慕容家的武功能够再度冠绝江湖。 所以,他变成了一个武痴。 他近乎疯狂地遍寻天下知名的武功,不计代价。哪怕是为了传说中的武当“无极剑气”,让自己的儿子丧生在嵩山,他也不后悔。 可是,这次为了易筋经准备掳走叶枫的时候,他却犹豫了,迟迟没有下手,到最后还要舍身来救他。 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这小子身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怕势力?也许是为了他身上那颗自己曾经向往过的赤子之心? 慕容皓华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次恐怕是没办法带走叶枫了。 第六十八章 小心公子 慕容皓华在地上坐了一阵,慢慢的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不由对慕容皓华的武功修为大感佩服,须知他先是被蝶舞姑娘的音波功震伤了经脉,受了极重的内伤,而后又被鬼首铜箫中发射出的暗器集中。 这么重的伤势,刚才还口吐鲜血几乎已经动不了了,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体力站起身来,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内功深厚。 再看看自己,到现在还是气血翻涌,四肢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慕容皓华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叶公子只不过是刚才被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控制了心智,引致现在内息混乱,稍稍休息一下自会恢复。” 叶枫感觉有些惭愧的哦了一声,转而又问道:“慕容先生的伤势如何,不打紧吧?”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小子在这样的处境下居然还会关心他的伤势,心中不由也是有一点温暖的感觉,难道这小子不知道慕容皓华一旦伤势好转首先要做的就是掳走他?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叶枫的话,说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了,身边一定随时要有保护的人,不要再像今日一样给人可乘之机。” 他转头看着叶枫,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关切之色:“你这次面对的人物可不简单,竟然能出动已经绝迹江湖百年的妙音门这样的杀手,这次虽然没能成功,想必还有后招,不可不防。” 叶枫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准备离开了,不由也是大感意外,难道他不准备抓走自己逼问易筋经的内容了? 慕容皓华看出了他的惊讶,冷冷哼了一声:“我现在要赶着回去疗伤,暂时顾不上你了。不过等到伤好之后还是会来找你的,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保重,我还指着你才能一睹易筋经的真容呢。” 说完嘿嘿一笑,忽的身形一动,轻飘飘的掠过墙头而去。 叶枫怔怔的眼看着他离去,不知怎的,心里感觉这个慕容皓华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无情,那么讨厌。 不管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只是为了从叶枫身上得到易筋经,毕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是他舍身出手救下了自己,而且他还为此受了伤。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叶枫感激了。 何况,叶枫隐约觉得慕容皓华这次所受的伤也许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否则,他为什么不带着叶枫一起离开呢?https://https:// 现在叶枫完全无力抵抗,又是只身一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或许,出于报答救命之恩,自己会把易筋经的内容告诉他也不一定呢? 所以这次他在蝶舞姑娘手上所受的伤一定不轻,否则才不会这么着急着离开。 他又想起了蝶舞姑娘,这样一个看上去弱质芊芊的女孩子,居然能仅凭着音波功就能控制别人的心智,还能把慕容皓华这样的高手震成内伤,这是怎样一种奇妙的功夫? 回想起刚才屋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不禁现在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慕容皓华及时出手打断了蝶舞继续吹奏鬼首铜箫,恐怕自己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还是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这样就算以后有人发现了这里,看到的现场也只会是他和雷胜在这里相约秘密见面,继而不知何故双双自杀。 以他们俩的武功而言,谁也不会相信有人能杀了他们却在现场没有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所以这根本也就不会被当做凶杀案处理。 果然是好歹毒的计策! 可是茹云夫人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叶枫一时还想不明白。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他耳朵感到刺痛开始,刚才的狂风,看见的厉鬼,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在鬼首铜箫影响下产生的幻觉。 这也就难怪之前的案子会出现那么多的人同时目睹厉鬼杀人的场景了,想必他们也是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了。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很多关于音乐能够影响人的心境和思维的记载,比如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的传说。 《列子》中曾经记载,伯牙琴艺高超,抚琴时心想高山,一旁的钟子期闭着眼听见他的琴声,就仿佛看见了高山的巍峨雄壮。伯牙又心想流水,子期就仿佛看见了流水的缠绵不绝。 于是伯牙就把子期引为知音,在子期死后,伯牙就破琴绝弦,再也不弹琴了。后人都以此歌颂他们的友情和知音难得,其实,这也恰恰说明了音乐对人产生的巨大影响力。 如今只不过是把琴换成了箫,琴曲换成了鬼首铜箫所奏出的那听不见的声音。 可是这鬼首铜箫奏出的声音为何会听不见却能影响人的思想?这确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叶枫渐渐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慢慢站了起来,重新走回到厅堂之中。 一切还是那样,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静静的靠坐在屋角的椅子上,雷胜也依然插着匕首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叶枫感觉刚才发生的那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就像做梦一样。 忽然,他愣了一下。因为他刚刚好像看到地上血泊中的雷胜,隐约动了一动。 难道雷胜还没死? 叶枫赶紧来到他面前,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雷胜确实还没有断气,但是他身上被捅的那三刀,刀刀都是要害,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雷胜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叶枫,突然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叶枫的衣服,嘴唇努力的嚅动着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叶枫伏低了身子,把耳朵贴近雷胜的嘴唇,勉强能听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叨着:“小,心,公,子……” 雷胜的手忽然松开了,无力的垂落下去,他的双眼还在圆睁着,却没有了一丝神采。 叶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雷胜断气了。 雷胜,大雷门的四大堂主之一,曾经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角色,想不到最后在这里用一种可笑而恐怖的方式,自己杀死了自己。 叶枫看着他的尸体,不由得感慨万千。 回想起来,虽然和雷胜之间的几次见面都是他刻意安排的,不过他对自己,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遵照总堂主的命令行事,也确实为叶枫提供了很多破案的线索,而且对于雷破天,他一直是忠诚的。 现在,他依旧追随着他的总堂主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愿在那里,他能够安息。 可是,他死前说的“小心公子”是什么意思? 公子?什么公子? 叶枫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江湖上最神秘也最可怕的那个人,那个一身黑衣,面戴狰狞的青铜面具的人,轩辕公子! 这个公子指的会是他吗? 想起来,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重大事件背后隐隐约约都有他的影子。 难道如今京城这一连串构陷汉王朱高煦的阴谋也与轩辕公子有关? 可是不对啊,之前大雷门一直是暗中支持汉王的,而轩辕公子明明白白就是大雷门雷破天的幕后操纵者,他又怎么会去对付汉王呢? 莫非是他看见太子正位,感觉汉王失势了,转而支持太子了? 可是在整个案件中,大雷门的势力并没有牵涉其中,这说不通啊。 叶枫正站在雷胜的尸体面前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了外面荒凉静谧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那扇陈旧残破的木门发出的凄凉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刺耳。 有人推开院门进来了! 谁? 在这样的深夜有谁会到这京郊一座荒僻的废宅里来? 叶枫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来杀自己的杀手。 刚才的蝶舞没有成功,受伤逃走了,这么快就派了新的杀手来了? 叶枫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倒不是他镇定自若不想动,他也想过要逃,但是实在是现在身上还是很无力,拖着这样的身子纵使逃跑也是枉然。 所以他索性只有站在原地,有些紧张的看着屋门口,看着到底是谁会走进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踱着步走进了屋门。 初夏时节已经有些闷热,可是这个人还是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罩袍,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子也是高高竖立着,遮住了脸,只露出了帽子下面的两只眼睛。 虽然看不清面目,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看他的第一眼,叶枫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他一定认识。 这个人抬头看见了屋里站着的叶枫,明显也是一愣,眼光里满是疑惑,失声问了一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叶枫才更加是大吃一惊,这个声音好耳熟,难道是他? 不,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在叶枫无比惊疑的眼光中,这个人伸手解开了系带,脱去了黑色的罩袍。 明亮的烛火下,他的面目五官清晰可辨。 这个人赫然正是被禁足府中,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 第六十九章 陷阱 朱高煦脱去了罩袍,对叶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低头,他看见了地上雷胜的尸体,眉头一皱:“这个人是谁?” 叶枫张着嘴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朱高煦一抬头却看见了屋角茹云夫人的尸体。 他的脸色变了,变得如同纸一般的惨白,圆睁双目,握紧了拳头。他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慢慢走过去,全身都因激动而在颤抖着, 眼前的茹云,那美丽的双眼紧闭着,曾经在这双眼睛里充满着活泼和灵气,满是勃勃的生机。为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欣喜,朱高煦不惜做了多少离经叛道的事情,背上了多少的骂名,甚至被父亲幽闭在北平。 可是如今,这双美丽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朱高煦心中最美好的一切也永远变成了回忆。 看着她身上粉红色的衣裙,当年他们一起纵马江湖的时候,她就最喜欢粉红的颜色。那时候她的粉红的笑颜,粉红的衣裙,还有粉红色的温暖的阳光,那是多么美好的场景。 如今,这一切还历历在目,可是伊人已逝,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悲伤像浪潮一样席卷上来,浸透了他的全身,泪水也一次次冲击着他的鼻翼,他的眼眶。 他用尽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嵌进了掌心,靠着这疼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 好一会儿,朱高煦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她,是怎么死的?谁干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充满了恨意和杀气,听得叶枫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赶紧答道:“在下来到这里的时候,夫人她已经逝去多时了,凶手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的。” 说完,他又加上了一句:“她去得很快,应该没什么痛苦。” 这纯粹是为了安慰汉王而说的话,茹云夫人死于胸腹内伤,肯定不能马上致命,死前一定曾经遭受了何等剧烈的痛苦,这一点久经沙场,见惯了杀伐伤亡的汉王朱高煦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朱高煦毕竟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冲杀惯了的人,他的累累战功可不是假的,只是片刻时间,他忽的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和激动的表情,而换作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叶枫不得不佩服他控制情绪的本事,几乎要怀疑现在这个一脸冷漠的汉王和刚才悲愤激动的朱高煦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只除了,他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愤怒的火焰。 朱高煦盯着叶枫,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指地上雷胜的尸体:“他又是什么人?” 叶枫叹了口气,只好慢慢把他如何同雷胜一起被人骗来这座废宅,又如何误饮下掺了迷药的酒,接着如何发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后来雷胜被杀手的鬼首铜箫所控制,自杀身亡,自己如何侥幸被慕容皓华所救,这些都一一对汉王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他没有说出那个用鬼首铜箫的妙音门杀手就是沐公爷府上的歌姬蝶舞姑娘。https://https:// 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叶枫只是单纯地不想把沐公爷也卷进这个漩涡中来,他可是手握重兵镇守云南的重臣。 毕竟,现在京城里的这个漩涡已经够复杂的了。 朱高煦听完了叶枫讲的这些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离奇的内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讲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么光怪陆离的遭遇,讲出去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不过,汉王朱高煦相信了。 与其说他相信了这件事,不如说是他相信了叶枫这个人,相信了他眼中的那一份真诚。 多年在战场上浴血杀伐和在朝廷中勾心斗角的经历,让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眼前的这小子没有说谎。 再说,谁会去编个这么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呢? 虽然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在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不是已经足够离奇了吗?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刚才也挺危险的,能活下来也真是侥幸。” 接着他眉头一皱,又问道:“不过,布置这一切的人为什么会把茹云的尸体放在这里呢?” 叶枫回答不了,他也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布置眼前的这个局不过是为了杀掉自己,阻止再继续调查下去,那么茹云夫人的尸体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呢? 毕竟,他和茹云夫人之间并不认识啊。 莫非,莫非和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有关? 他心里忽然一动,急忙问道:“汉王殿下您此刻不是应该在府中禁足吗,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朱高煦此时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答道:“本王是在黄昏时分接到了有人送来的茹云的亲笔信,约我这个时辰到这里来相会。” 叶枫脸色变了,果然,茹云夫人写信约汉王来此会面,可是到了这里却只有茹云夫人的尸体,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要知道,茹云夫人可是太子的妾室,深夜和汉王在僻静之所私会,还死在了这里,这如何说得清楚? 如果,刚才对方的计划成功了,那么这里就会有叶枫、雷胜以及茹云夫人三具尸体。 一旦有人发现汉王出现在这里,那么他禁足期间抗旨外出、私通并杀害太子妾室、还杀害了查出很多对汉王不利线索的叶枫阻止调查,这随便任何一项罪状,都可以置汉王于死地。 到时候,纵使皇上再偏爱汉王,恐怕也不能维护于他了。更何况,皇上原本就已经起了疑心。 想到这里,叶枫心中一急,赶忙问道:“殿下是只身前来的?” 朱高煦看他着急,感觉事情不妙,答道:“本王尚在禁足期间,自然是偷偷出府,只带了一个跟随多年的随身侍卫。” 叶枫问道:“他现在何处?” 朱高煦答道:“在门外守着,没有进来。” 他看叶枫焦急的神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枫摇摇头道:“我还没完全想明白,不过这很可能是针对殿下您的一个圈套。” 朱高煦一愣:“什么圈套?”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一阵嘈杂,人喊马嘶,火光闪动,把外面原本漆黑的夜色映得透亮,听上去像是有军队正在调动。 叶枫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就见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衣服的汉子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他冲进屋里,在汉王朱高煦面前噗通跪倒,想必就是刚才汉王所说的那个贴身侍卫了。 只听他急切地禀告道:“殿下,外面忽然出现了很多京城巡防营的军士,由其统领李飞虎率领着,正向这里赶来,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汉王和叶枫听了都是一惊。 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在这个时间他们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冲着汉王而来的。 现在的京城巡防营可是被调拨给太子节制的。 叶枫这时心中却是一动。 京城巡防营? 李飞虎! 他想起了在灵谷寺,他曾经硬接了李飞虎一拳,借力逃走的事情。即便是他当时以张胖子的上乘轻功身法卸力,却还是被李飞虎的拳力震伤了,他那至刚至猛的拳法绝对是武林上顶尖的高手。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提到这个李飞虎,叶枫忽然联想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 现在想起来,李飞虎的刚猛拳力倒是和茹云夫人身上的致命伤很相符。 而李飞虎正是京城巡防营的统领,现在又莫名的带队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的圈套竟然是他设下的? 叶枫一时也来不及细细思考了,急忙对汉王朱高煦说道:“殿下,他们一定是冲着您来的,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朱高煦点头称是,叶枫一指屋后的矮墙:“从前面出去只怕是来不及了,我们试试从后面越墙脱身。” 朱高煦一面点头一面正要举步,忽然身形一顿,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汉王和叶枫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手握着钢刀的,正是那个跟随汉王多年的贴身侍卫! 叶枫一愣,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那个侍卫嘿嘿一笑:“放心,我并不想伤害殿下,只不过想要殿下留上片刻,等着李飞虎将军带人进来而已。” 叶枫只觉又惊又怒,倒是汉王朱高煦显得格外的镇定自若,他看着这名侍卫冷冷地说道:“枉你跟随本王多年,战场上还曾经替本王挡过刀箭,我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当做最可信任的人,从未薄待于你,想不到你竟然会有一天背叛本王!” 要知道汉王朱高煦常年统军征战,向来赏罚分明,这个侍卫既然能在他身边多年,备受信任,想必也是立下过不少功劳,受过不少恩赏的。 当下闻言,侍卫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低下了头道:“殿下莫怪,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前几年家母重病,我又随着殿下身在边关,全靠李飞虎将军仗义援手,出钱出力为家母治病。后来家母逝世,后事也是李将军一手操持的,此恩不能不报。” 朱高煦冷冷的看着他:“所以他就逼你背叛本王以报答?” 那侍卫头垂得更低:“殿下的知遇之恩,我也曾为殿下也挡过刀箭,剩下的只有来生再报了。” 朱高煦冷冷一笑,再不搭话。 一旁的叶枫心急如焚,眼看着京城巡防营的人就要快要到了,他不禁握紧了腰间落叶刀的刀柄。 可是他此刻体力尚未恢复,全身没有力气,纵然拔刀,恐怕也难以是眼前这侍卫的对手。 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屋外传来两声咳嗽声,只见一个身影从一旁的窗户外直扑了进来! 第七十章 铁无情的自白 这个人影来得很突然,屋里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这个人一进来,向前一扑,伸手就抓向那侍卫手中的钢刀。 侍卫不由得一怔,这人竟然以空手来抓自己的刀锋,莫不是疯了? 他手中的刀锋一竖,对着来人的手掌就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这人的手掌一把就抓住了钢刀,侍卫顺势就想抽刀,料定这人的手掌就会被锋利的刀锋削掉。 可是他连抽了两下,这人的手掌竟然如同铁铸的一般,牢牢攥住了刀身,任凭他使尽全力,钢刀居然纹丝不动。 来人嘿嘿一笑,手腕一拧,钢刀的刀身竟然被硬生生的掰弯了。他的手莫非真的是铁铸的? 侍卫大惊之下,果断地弃了手中钢刀,往后便退。他已看出来的这个人武功极高,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想要先行后退以求自保。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可是来人毫不放松,握着刀身的手一伸,刀柄直撞向那侍卫的胸口。 侍卫躲闪不及,胸口被刀柄撞中,全身一窒,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那人铁一般的手掌就伸了过来,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听喀嚓一声,侍卫的脖子被拧断了,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眼睛圆睁,舌头伸出,全身一瘫,顿时气绝身亡。 来人松开手掌,让侍卫的尸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接着他一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一面转过身来,面对着汉王和叶枫。 在烛火照耀下,叶枫不由得一愣,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号称“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难怪有这样的一双铁掌! 铁无情不正是陷害汉王的那一伙人吗?怎么会在这关键的时候会出手解救汉王?难道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叶枫想不通,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警惕地看着铁无情。 铁无情又咳嗽了两声,他的目光扫过叶枫的脸上,他看出了叶枫对他的不信任,可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脸上略显焦急地对汉王朱高煦说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了,请殿下立刻随我离开这里,李飞虎带着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朱高煦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枫。 叶枫咬了咬牙,先不管铁无情有什么目的,现在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对着朱高煦点了点头。 铁无情的脸上有了一丝宽慰的表情,他略带感激的看了叶枫一眼,迈步在前面引路,三人迅速向着屋后走去。 他们刚从屋后的矮墙离开,院门就被人推开了。李飞虎带着高举着火把的巡防营军士,大踏步闯了进来。 走进空无一人的屋里,李飞虎愣了一下,分明感觉有些意外。 他一挥手,巡防营的军士们立即分散开来,把屋子院子里里外外搜索了个遍,一个人影也没有,哪里有汉王的踪迹? 李飞虎走到那个侍卫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他喉咙处的致命伤,又拾起了那被铁无情的铁掌活生生掰弯了的钢刀,脸色沉了下来,原来是他! 他站起身来,又扫视了一下屋里,并没有叶枫的尸体,他的心开始有些乱了。 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一切和原本的计划是在相差的太远了,本来应该死在这里的人没有死,本来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汉王也并不在这里。 亏得他之前还为防万一买了个保险,现在连安插在汉王身边的人都已经死了,而杀死他的却是原本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铁无情,汉王却不见了踪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计划失败了?蝶舞姑娘失手了? 这怎么可能?!之前的计划一直进行得很顺利,蝶舞姑娘那神乎其技的本事他见识过,之前从未失过手。这一次怎么会? 叶枫!这个小子难道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命大,活埋中毒都死不了,这一次也能逃出生天? 李飞虎感觉心中的那团阴影越来越大,他心里在默默的哀叹:看来还是小看了这小子!难道真的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沉吟了片刻,他猛的抬起头来,心里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今之计只能赶快赶回京城,先封锁四门,无论如何不能让汉王回到京城。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恐怕需要和那个人商量之后再定夺了。 他走出屋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的夜空,暗暗叹息了一声,但愿这个足智多谋的他能有办法应付眼前的变局。 汉王他们其实并没有走远,就藏身在废宅后面的小山坡上。并不是他们不想走,实在是叶枫身子虚弱,一时之间难以走远。 他们就站在山坡上,看着手持火把的京城巡防营军士们包围了小院,冲进了屋子。不久又看着他们从院中抬出三具尸身,搬上了门外的马车,然后集合起来,向京城方向去了。 连拉尸首的马车都准备好了,看来果然是有备而来啊,叶枫冷笑了一下。 汉王朱高煦远远看着那马车簇拥在星星点点的火把中,越走越远,一直消失在了视野中。想起马车上有着茹云夫人的尸体,不由心中一阵黯然,长长叹息了一声。 铁无情似乎身体有恙,一直断断续续的在咳嗽,这会儿靠着一棵大树坐着,咳得更凶了。 叶枫转过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铁无情。 铁无情猛咳了几声,稍稍平缓了下气息,抬起头看着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问道:“如果我没猜错,铁大人您和下面的李飞虎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吧?” 铁无情淡淡一笑:“没错,我和李飞虎不但是一伙的,根本他就是我的师弟。” 叶枫一愣,这他倒是万万没想到。 铁无情道:“当年我们俩自幼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我学的是铁掌,他学的却是铁拳,所以极少有人知道。”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 叶枫淡淡地说道:“灵谷寺。” 铁无情点点头:“不错,正是从那里开始,我们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叶枫道:“你们利用茹云夫人约汉王殿下前往灵谷寺的机会,杀掉了那个内侍,想要利用内侍尸体上的汉王的短刀来栽害殿下,谁曾想不知何故汉王突然提前离开了,于是原本被你们设计成目击证人的我却发现了尸体,还被李飞虎抓个正着,成了嫌疑人。” 铁无情叹息道:“那是因为茹云夫人念及当年与汉王曾经的旧情,不忍陷害汉王殿下,所以没有按照计划好的时间留住殿下,而是让他快走,所以被李飞虎拿住现行的就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你。” 他说完这句,一直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旁远眺的汉王朱高煦的背影忽然抖了一下,看得出刚才关于茹云夫人的话触动了他。 叶枫又说道:“可是那个内侍并不是死于汉王的短刀之下,而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这应该是你们计划中最大的破绽。” 铁无情道:“不错,李飞虎军营出身,行事素来不够细致。不过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的破绽,陷害汉王,只要他在现场还有尸体上那把御赐的短刀,说他是杀人灭口,以皇上的脾气这样的铁证就足够了。” 他又猛咳了几声,有些喘息着说道:“想不到最后现场发现的却是你拿着那把刀站在尸体面前,你追查孙殿臣的案子刚刚追查到这个内侍身上,要说是你下手杀了如此重要的证人,谁信哪?” 他抬头看着叶枫:“所以后来大理寺上了奏本之后,皇上却一直拖着没有处置汉王殿下,想必也是对这个内侍的死起了疑心吧?” 叶枫双眼盯着铁无情:“那个内侍的死状和今日发现的茹云夫人一模一样,我和李飞虎交过手,我知道他的铁拳的威力,我猜杀死那个内侍和茹云夫人的凶手都是他吧?” 铁无情神色有些黯然的点点头:“不错,这也是我为什么帮你们的原因。我没有想到为了这个计划,我师弟竟然可以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如此的可怕,他居然能因为茹云夫人对汉王殿下还怀有旧情,不想她破坏我们的计划,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堂妹!” 什么!? 叶枫大吃了一惊,连一直背对他们站在一旁的汉王朱高煦也惊讶地霍然转过身来。 茹云夫人是李飞虎的堂妹!https://https:// 叶枫吃惊地抬眼望向汉王,汉王的双眼中满是愤怒,几乎就要喷出火来:“茹云娘家确实姓李,他父亲是京城里的名儒。这么说,杀害茹云的就是他的堂兄李飞虎?” 铁无情苦笑着点点头:“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我们如何能够得知茹云夫人当年和殿下曾有旧情,如何能够几次三番利用她把殿下约出来?” 朱高煦满腔怒火的站在原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李,飞,虎!” 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把李飞虎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叶枫知道此刻也劝不住他,于是叹息一声,对铁无情道:“事到如今,铁大人你就把整个事件的始末都说出来吧!” 铁无情长叹了一声:“既然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能隐瞒你们的呢?” 第七十一章 话说从头 铁无情又猛咳了一阵,半晌才缓过气来,叶枫皱了皱眉头,心中赶到奇怪,莫非他染了风寒? 铁无情气息稍定,开口说道:“叶公子猜的不错,京城中的这场风暴,其实是我们很早就筹划好了的。”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一面回忆一面说道:“大约一年之前,我师弟前来见我,带给我一封书信。当时皇上下诏立太子不久,汉王殿下也回到京城居住,却迟迟不肯前往云南就藩,而皇上却对汉王百般偏爱,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这引得朝中众臣们纷纷猜疑不已,觉得太子之位不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少废话,赶快说那封信的事。” 铁无情叹了口气道:“这封信是朝中一位极为聪明睿智的大人所写,他讲明了太子目前的危局,以及朝廷稳定的重要性,力邀我加入他的计划,说他有办法能稳固太子的位置,稳定住朝局。” 朱高煦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加入了?” 铁无情摇摇头:“一开始我并没有答应,谁也不想卷入朝中的党争里去。可是后来一切都按照那位大人的预料发展着,甚至如他所言,皇上居然把禁军天策卫也调给汉王充当了卫队,而后汉王殿下您竟然以唐时依靠天策府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而登基的唐太宗自诩,这个时候我才相信他的话,天下又要大乱了。” 汉王朱高煦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吭声,铁无情说的确实是实情。 虽然所谓他以唐太宗自诩云云不过是他酒后的醉话,可是他不想解释,他从来就不喜欢解释,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越解释反而越解释不清的。 反正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什么兵变、夺权之类的,至于别人的想法,他控制不了。 铁无情接着说下去:“于是我同意加入了这个计划,但是京城之中是天子脚下,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们还有锦衣卫都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官员们的一言一行,满京城都是他们的耳目,捕风逐影的就想要找到证据来弹劾百官,好在皇上那里立功受奖。因此,我们不能经常见面,只能通过书信互通消息。” 叶枫点点头:“所以,你们就想到了赵四。” 铁无情道:“不错,赵四每日在京中各处高官显贵的府邸进进出出,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送信,都是最佳的人选。所幸赵四贪财,给点钱他就答应了。” “很快,一个构陷汉王,保全太子的计划就诞生了,既然汉王殿下如此看重天策卫,甚至把它比作帮助唐太宗夺取皇权,创下贞观之治的天策府,于是我们就拿天策卫下手做文章,这样也更能激起皇上的猜忌之心。” 汉王朱高煦听到这里,不禁冷着面孔怒哼了一声。 铁无情叹息了一声:“可是就在这时,赵四这边却出了问题。他这个人非常贪财,所以很容易就让他为我们之间送信,可是也正是因为他贪财,在他感觉到我们在谋划一项非常隐秘的事之后,居然私自扣下了我们之间的信件,以此向我们要挟更多的钱财。” 叶枫这时候不禁想起了雷胜对自己讲的,其实赵四早就被大雷门收买了,一直在为大雷门四处活动,收集信息。 从时间上看,这个时候他一面拿了大雷门的钱,为他们做事,另一面又收了铁无情他们的钱财,偷偷为他们送信,传递消息。 这样贪财的人,今天可以为了钱财替你做事,明天当然也可能为了更多的钱财而背叛你,在他们心里没有道义,有的只是价值。 所以赵四会做出要挟他们的事,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铁无情接着说道:“可是这个时候计划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赵四这种人掌握了我们这样大的把柄,一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就算现在能用钱财稳住他,难保他以后不会出卖我们。所以我们的计划首先就是要除掉赵四灭口。” 铁无情叹息了一声道:“具体是怎么执行的我确实不清楚,只是听我师弟说起过,他们找来的杀手是百年前销声匿迹的妙音门的后人。当年妙音门传说擅长用音律蛊惑人心,甚至控制人的思想,所以我猜想赵四的死以及后来的命案当时目击者看见的所谓厉鬼杀人,多半就是他们搞的鬼。”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当然清楚妙音门的厉害。就在今晚,他还险些就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现在想起来,那恐怖而离奇的一幕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冷汗直冒。 铁无情看着叶枫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都已经查出来了,我们利用酒楼的小二钱甲找到了一个和孙殿臣身材相仿的厨子,之后就是杀掉钱甲灭口,然后在孙殿臣寿宴那晚利用厨子的尸体制造了孙殿臣假死的现场。” “接下来,我们再利用天策卫的军士制造了一起假的刺杀太子的行动,由李飞虎带领的京城巡防营救下了太子。后面的事情和我们的计划完全一致,皇上不但将巡防营调归太子节制,还因此事对汉王起了疑心,不单斥责了他还把他禁足在王府。这些事和你当初给我分析的是一模一样。” 他对叶枫笑了笑:“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小小年纪只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这么复杂的案件的全貌,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叶枫也笑了笑:“你们不正是希望我能查出此案的线索,从而把所有的疑点都引向汉王殿下,以最终达到栽害汉王的目的吗?” 铁无情叹息道:“其实我们一开始的计划里根本就与你无关,我们是希望管辖此案的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能成功的把这个案子推给你的父亲,锦衣卫指挥使叶大人来查办。他是皇上的心腹,如果是他查出这些线索的话,皇上必定会深信不疑,到时候汉王殿下谋害太子一案就会铁证如山。” “想不到叶大人果然是老奸巨猾,宁愿获罪下狱也绝不插手这个案子的调查,倒是着实让我们大出意外。幸好这时候叶公子你救父心切,赶回京城开始调查这个案子,可是我们还是担心你年纪太轻,经验不足,怕是很难查出这些隐藏的线索,所以我就打着大理寺奉旨查案的招牌,名正言顺的来到了你身边,既是协助也是监视,以确保你能够按我们故意留下的线索查下去。” 叶枫这时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京兆尹杨大人也是你们的人?” 铁无情有些得意的咯咯笑起来:“他当然是我们的人,要不怎么会在家里等着你上门,把所有的线索条理分明的都给你分析一遍?” 叶枫问道:“那么我们离开之后他为什么要假死失踪,到如今生死不明呢?” 铁无情正色道:“这个我就确实不知道了,这不是我们所计划好的,兴许,是他胆小,害怕最后会落得个被人灭口的下场,所以偷偷跑了吧?” 叶枫看他的神情不像说谎,再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于是点点头,心说也许只有这样解释了。 这时铁无情又是一阵猛咳,感觉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好半天,才缓了下来。 他喘息了一阵,说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你在我们有意无意的帮助下查出了很多对汉王不利的线索,按照计划,只要在灵谷寺让你看到汉王站在那个内侍的尸体旁,再让事先埋伏好的李飞虎带人抓个现行,汉王殿下杀人灭口的罪行就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长叹了一声:“可是就在这最后的一步上,居然出了问题。” 叶枫缓缓地说道:“茹云夫人?”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茹云夫人。李飞虎是她堂兄,所以我们早就知道她和汉王之间过去的一段纠葛。但是她现在是太子的女人,她对太子又十分忠诚,所以我们让她给汉王写信,约汉王来灵谷寺见面。我们料定了汉王既然一直对她不死心,接到信后哪怕是圣旨要他在府中禁足,他也会千方百计溜出来的。而只要是为了太子,茹云夫人一定不会拒绝我们。” 汉王朱高煦听到这里,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卑鄙!” 铁无情露出一丝苦笑:“或许吧。一切都如同我们预计的那样,汉王殿下果然如约来到了灵谷寺,可是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茹云夫人对汉王还有旧情,当她知道是要陷害汉王时,她心软了,她没有按照我们计划好的那样拖住汉王,反而催促他提前离开,这才阴差阳错地变成了李飞虎带人抓住了叶公子你的现行。” 汉王朱高煦站在一旁,听见茹云夫人为了旧情而暗中维护自己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激动。 她没有忘记我,她没有忘记那些美好的日子! 他的心里在呐喊着,可是很快他就想到了如今的茹云已经永远的离去了,他的神色就又黯淡了下来。 他的眼里有泪光闪过,当他得知自己一直钟爱的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对自己忘情的时候,他的心中到底是欣慰呢,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第七十二章 灭口 铁无情又咳嗽起来,听上去他的气息越来越粗,看来是真的病了。 他喘息着对叶枫说道:“灵谷寺中你忽然逃走,成为了被通缉的杀人疑犯,这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这样在洗清你身上的嫌疑之前,你就不能再出面继续查案了,加上灵谷寺中陷害汉王殿下计划的失败,一时之间我只能按你说的以大理寺的名义把所有查到的线索都具本上奏。” “可是显然这些线索虽然都指向了汉王殿下,却并不足以定他的罪,皇上迟迟没有表态,说明了他对这案子还有存疑,还在犹豫。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上奏这件事,不但没有能达到陷害汉王殿下的目的,反而让皇上起了疑心。” 汉王朱高煦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其实他心中也是暗暗连呼侥幸,如果不是灵谷寺中茹云改变主意让他提前离开的话,一旦被李飞虎他们阴谋得逞,自己恐怕早就在父皇的怒火中粉身碎骨了。 铁无情接着说道:“在这之后,我发现你偷偷混进了汉王府,想必是私下去和汉王见了面。这时候我才发觉,也许你已经对我有了怀疑,甚至也许你已经开始触碰到这整个事件背后的真相了。” 叶枫眨了眨眼,说道:“为了不让我继续查下去,所以你们就决定要除掉我?” 铁无情点点头:“没错。可是这个时候想杀你已经不容易了,你身边竟然多了一个老和尚,看起来武功很高,想必是刻意来保护你的。另外,连消失了很久不知所踪的常漫天也和他的儿子若隐若现的时常在你身边出现,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于是,我就假冒你们的名义写信把你和雷胜约到这里见面,我知道你和雷胜之间曾有过协议,他手里有赵四案的证据,你一定会来见他的。同时,李飞虎会安排妙音门的杀手对你们下手,这样你和雷胜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查出赵四案背后的真相了。” 叶枫冷笑了一声:“好歹毒的计策!” 铁无情有些歉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可惜,我没有想到李飞虎竟然如此狠毒,因为如茹云夫人破坏了我们之前的计划,他居然能下手杀了自己的妹妹!而且他还把汉王殿下约到这里来,而他自己带着巡防营的军士前来捉拿,到时候殿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https://https:// 叶枫这时插嘴问道:“本来你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助我们,而让你们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呢?” 铁无情苦笑了一下:“原本我就反对为了计划杀害那些无辜的人,比如钱甲和那个厨子,可是那位大人说这是为了保护太子,些许的牺牲是值得的。再说当时整个计划已经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我了。” “可是到了后来,计划一再受挫,要杀的人越来越多,还包括你叶公子在内,甚至李飞虎也变得我完全你不认识了,只因为破坏了计划的实行,竟然冷血的对自己的妹妹也下了手!就算再高尚的理由也不能如此无情的残杀无辜,这完全已经违背了我最初加入这个计划的初衷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他长长的叹息道:“所以我才赶过来出手解救你们,希望能弥补一些之前做的错事吧!” 叶枫沉吟了片刻:“这么说来,所有这一切的计划都是你口中那位聪明睿智的大人设计的?” 他抬头直视着铁无情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追问道:“他,是,谁?” 铁无情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我不能说,说出来干系太大,会牵连到太子的。” 汉王朱高煦忍不住怒哼一声,说道:“真不明白,你们为了维护一个太子,竟然什么都肯做!这太子到底有什么好?” 铁无情忽然坐直了身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厉声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维护太子才做的这件事?我们维护的其实不是太子,而是这稳定的朝局,这天下想要安居乐业的百姓,这大乱之后刚刚没安稳几年的大明天下!” 他义正言辞,整个脸上透出不可侵犯的正气,汉王朱高煦竟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愣在了当场。 铁无情看着汉王说道:“殿下近年不是远在军营之中,就是在朝堂高高在上,可曾知道天下百姓经历了靖难之役的战乱之苦,如今民心思安,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都盼望着能够停止干戈,过上太平日子。” “可是殿下您为了您自己的功业,为了能争夺太子之位,一直主张加强军备,穷兵黩武,还几次向皇上进言要出兵远征北元。这两年皇上重用三宝太监郑和制造巨船要出海远使西洋,耗费了大量钱粮,本就使得国库空虚,如今一旦再起战事,受苦的必将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不知道又将有多少人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他直着身子,双眼紧紧盯着汉王朱高煦:“这才是我们要维护太子,想要扳倒殿下您的真正原因!” 朱高煦似乎被他的正义凛然一时镇住了,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没错,朱高煦近年的确一再主张出兵讨伐北元,这当中虽然有想要借此立功,以争夺太子之位的想法,但是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大明北境安全的考虑。 当年元朝残余势力退守蒙古高原,仍然号称大元,后来在大将军蓝玉带领的明军攻击下溃败,分裂成了鞑靼、瓦剌等好几股部落。 近年来,他们批次之间相互争斗,彼此攻杀,看起来似乎无心对付大明,可是朱高煦多年与他们作战,深知他们的彪悍勇猛。如果一旦他们联合起来,甚至出现一个像当年铁木真一样的英雄人物统一了他们,那么对大明的威胁就不止是疥癣之患了。 趁着他们现在四分五裂,各自为战的时候逐一消灭他们,大明北境即可永保太平。这是绝好的机会,也是朱高煦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但是铁无情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让他一时之间无言反驳。他沉默地看着铁无情,心中却对这个人有了一丝敬意。 叶枫看着铁无情讲完这些话,心中对这个老人也有些改观了,想不到这个名为“无情”的人,却是个胸怀天下苍生疾苦的义士。 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此说来,铁大人出手帮助我们,是因为茹云夫人的意外被杀?”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连帮助自己的人也杀害,如此下去,我们又如何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叶枫叹息了一声:“铁大人难道真的以为茹云夫人只是因为在灵谷寺帮助了汉王殿下才会被杀害的吗?” 铁无情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道:“从铁大人的讲述中我能感觉出,策划这一切的这位聪明睿智的大人必定是一个工于计算,心机深沉之人。从赵四、钱甲和孙殿臣的命案来看,所有发生的一切,所有人的行动,无不在此人的计算当中,而且做得干净利落,毫无破绽。” “以此人的计算能力和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如果今日连我也一并除去之后,岂不是正合他的意思,所有的证据全都毁灭了,证人全都死光了,任谁也无法再为汉王殿下翻案。他又怎么明知茹云夫人与汉王有旧情的情况下,冒险留下这样一个可以成为全盘计划最大破绽的人证?” 铁无情脸色变了:“你的意思是他一早就计划好要杀掉茹云夫人灭口的?” 叶枫的脸色无比坚定:“没错,我猜想杀死茹云夫人的虽然是李飞虎,可是他一定是奉了这个人的命令执行的,毕竟在整个计划里,茹云夫人有可能成为他们最大的破绽,而铁大人你也并不是知道计划全部内容的。” 铁无情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叶枫的话像是为他推开了一扇窗,让他看见了更多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喃喃的说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样,他不会骗我的……”不过话语中明显透着底气不足。 叶枫叹了口气:“铁大人你也要小心啊,你说过你曾经反对他们杀害无辜,你又如此仁慈之心,难保他们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在茹云夫人之后对你下手以求灭口。” 铁无情听了这话忽然全身一震,呆呆的看着叶枫,片刻,忽然仰面大笑起来。 没笑几声,忽然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猛然一张口,竟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叶枫大吃了一惊,上前扶住了铁无情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地问道:“铁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无情抬头看着叶枫,虚弱的笑了笑,喘着粗气说道:“其实我在过来这里之前,正是和这位大人在一起。也是在他口中,我才知道李飞虎杀害了茹云夫人。可是我发觉他居然对我下了毒,所以我才匆忙赶过来救援你们。你猜的没错,他们果然也对我下手了。” 他有些欣慰地看了眼叶枫:“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么聪明,很难有事情能瞒得住你的。将来,你一定有非凡的成就。” 说完,他又咳出了一口黑血,身子软软的就往地上倒。 第七十三章 名捕的陨落 叶枫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上前扶住。 他看着铁无情脸上的颜色竟然已经有些发黑了,看来中毒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他急忙安慰道:“没事的,铁大人放心,我那位朋友程念真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之女,医术高明,连我身上的奇毒她也能治好,天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你一定要撑住啊!” 铁无情无奈地叹息道:“太迟了,我这一路狂奔过来,刚才又使用了武功,妄动内息,此刻毒血已入心脉,神仙无救了。” 叶枫看他的情形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一时之间找不到安慰的话,低着头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为什么会难过呢?叶枫说不上来。 铁无情参与策划了陷害汉王的阴谋,他自己也一直隐藏在叶枫的身边,监视和利用叶枫来进行他们的计划。说起来,他应该是叶枫的敌人。 为了他们这个所谓的计划,他们残杀无辜,挑动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引起朝局动荡,又制造恐怖气氛,搞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实在是罪大恶极。 可是此刻,在叶枫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垂死老人。 这个老人不但没有真正下手害过他,反而曾经数次救援,为他解围。 这个老人做的所有一切,不过是受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所蛊惑,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为了他理想中的太平天下。 叶枫想起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越是高尚的品格,越是高尚的目的,如果被人利用了,才越是可怕。 铁无情垂着头,嘴里不时的溢出黑色的血沫,喃喃地念叨着:“我以为他是胸怀天下,品德高尚的人,我以为我师弟是重情重义的人,他们都是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没想到,他们竟然骗我,从一开始他们就骗我……” 叶枫一把握住他的手,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铁无情苦笑着摇摇头:“我不能说,我已经做错了太多,不想再错下去了,只希望我的死能够阻止他们再继续错下去。但愿,一切能在我这里终止。” 他攥紧了叶枫的手,说道:“我相信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查出他是谁的,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太子,他和这件事无关,从头到尾他什么也不知道。” 叶枫看着他满含着希望的恳求的眼神,心里愈发的难过,只能点了点头。 铁无情看他应承下了,表情缓和了一些。 一旁的汉王朱高煦这时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你死了,这些人就会收手?就算你现在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怎知他们没有备用的应变之计?” 铁无情听了,感觉神情一愣,忽然双眼一睁,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的念叨起来:“京营,京营……” 汉王朱高煦感觉到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什么京营?你还知道些什么?”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曾听赵四说起过,他也曾经替那位大人给京营中的将领送过几封信,不过具体是哪位将领他没有说,大约他也不认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据我所知,自从那晚设下假死之局后,孙殿臣也一直藏身在京营之中。” 这话说完,叶枫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你是说,孙殿臣并不是被你们控制起来失去了自由,他是自己藏进了京营驻地的?难道说他也是你们的人?” 铁无情点了点头。 叶枫脑子里如同轰的响了一声,原来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豁然开朗。 不错,如果不是孙殿臣,谁能这样毫无破绽的安排那个厨子在夜宴那一晚轻易混进孙府?又有谁能在他的假死之局后能轻易的指挥动天策卫的部下去袭击太子? 根本所有的计划一直都是围绕着这个孙殿臣在设计,他才是这整个阴谋的核心,是执行这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人。 在这样一个出现一点失误就会导致全盘计划失败的关键位置上,安排的当然应该是靠得住的自己人,所以孙殿臣一定是他们的人,而且很可能是直接参与策划了整个阴谋的人物! 之前叶枫所猜想的他被人绑架借以控制天策卫的猜想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幼稚了,如果孙殿臣真的宁死也不受威胁的话,岂不是整个计划就此泡汤? 之前他们费尽心力设计所杀的赵四,钱甲和那个厨子,这么辛苦一场所作的不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之前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孙殿臣的身份? 叶枫在反思的时候,汉王朱高煦心头却是一凉。 京营?想不到连京营的将领也牵涉到这个阴谋中来了。 按铁无情所说的,京营的将领也和策划阴谋的那个人有秘密的书信联系,甚至孙殿臣现在也藏身在京营之中。这就说明,这个京营将领是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个陷害汉王的计划的。 到底有多少将领参与其中?是各卫的指挥使将军还是低级军官?现在赵四已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都给谁送过密信。 而京营编制多达数十卫,二十多万人马,分驻于京城郊外各处。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想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们为什么要拉拢京营军队的将领来加入计划呢?整个计划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用到军队的地方啊? 按理说,策划如此的惊天大案,当然是知情的人越少越好,连身在其中的铁无情也并不知道计划的全貌,为什么要无端的拉入一个看起来并无作用的军队将领呢? 如今他们陷害汉王的计划已经出现了重大失误,叶枫未死,汉王也没有被李飞虎他们当场拿住。只要他们俩回到京城,见到皇上,所有的阴谋就都将破产,而这些设计和参与计划的人全都将万劫不复。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这个时候京营的军队就派上用场了,难道,难道他们是打算想要举兵逼宫?! 莫非这就是他们的应变之计? 朱高煦脸色忽然变了,变得纸一般煞白。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很快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京城的军力。 皇城之中由是禁军驻守,这些禁军除了由太祖皇帝当年定下的上直十二卫之外,当今皇上朱棣在靖难之役后登基时,又把随身的亲兵分为金吾左右卫和羽林前卫编入了禁军,看起来整个禁军好像有十五卫之众,好几万人。 但是这十五卫中有一些是负有特殊职能的,比如锦衣卫是负责监察百官和京城的百姓,而旗手卫是负责掌管皇上出行的车马銮驾和金鼓旗帜,还有负责京城城防巡逻和监控周边京营军队的各卫,而眼下皇上又下诏在北平营造新皇宫,派出了一些去负责运送材料和监督建造等等,真正留在皇城内有作战能力的就剩下守卫皇城各门的几卫了,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人马。 这些禁军虽然都是从各军中选拔的精锐,但是久居皇城,疏于训练,真要打起来,恐怕不会是装备精良又每日操练的京营军队的对手。 而对方现在单止李飞虎率领的京城巡防营就有约一万人,而城外京营中的二十多万军队又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所控制,一旦真要发生变乱,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朱高煦想到这里,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全身冰凉。 铁无情看到汉王此刻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时也是面如土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难道,难道他们真的胆敢举兵作乱?” 叶枫听了也吓了一跳,抬起头望着汉王。 朱高煦斜着眼看着铁无情那惊惧的表情,本想斥责他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可是看到他那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心下一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随口安慰了一句:“放心吧,京城之中有禁军把守,想要作乱哪儿有那么容易?” 铁无情垂下了头,嘴里喃喃的说着:“想不到,我们真的错了,本想要稳定朝局,想要太平天下,却搞得更乱了。只希望,我们的错,还能挽回……”https://https:// 他的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寂然不动了。 叶枫只感觉手中握着的铁无情的手慢慢变得冰凉,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他看着眼前铁无情的尸体,感觉到他很可悲。 这个老人为了理想中的清平世界奋斗了一辈子,维护法纪,惩奸除恶,铁面无私的美名传遍了天下。 可是多年的努力却没能换来他的理想实现,反而看尽了官场险恶,世间丑态,当他的理想屡屡碰壁的时候,他的心中应该是充满了无力和挫败的感觉。 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同样也是为了理想,牺牲了自己的名声,自己的一切,却反而遭人利用,晚节不保,铸成了大错,自己也终于落得个被人下毒灭口的下场。 叶枫站起身来,长叹了一声。 堂堂“天下双捕”之一,就这样凄凉地陨落在了这里,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也没有风风光光的大葬,甚至今后还可能会作为罪人被记入青史,永世蒙羞。 他死的那一刻,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是后悔?是悲凉?是惭愧? 又或者是恨? 对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对这动乱频频、万民疾苦的天下,对这狡诈诡谲、阴险难测的人心,充满的恨! 而他,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第七十四章 妙音门往事 清晨的天边,第一缕的晨光刚刚露头的时候,鸟儿们已经叽叽喳喳的在大树枝头闹腾,互相蹦蹦跳跳的嬉戏着。 大树下面是一座旧坟,坟前的墓碑有些残破了,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整个坟掩映在半人高的荒草中,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扫过了。 这座荒坟在一个山坡上,山坡后面有一片房屋瓦舍,看起来以前这里曾经是一座村落,不过这些房屋都残破不堪,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一条长满杂草的土路从这荒废的村子中穿过,直通京城的方向,在村头的一块大石上隐约还能辨出“十里村”三个大字。 也许这里曾经也繁盛过,有许多人家在这里安居乐业,可是现在这些残破的房舍中早已没有了人迹,成为了野狐和野兔们追逐嬉闹的场所。 可是在这个清晨,从路的尽头,走来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走得很慢,慢慢地穿过了这个荒凉的废弃村落,径直向着山坡上走来。 一直走到了大树下的这座荒坟之前,这个人影站住了。这个人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肩上背着一个布包袱,头上戴着一顶罩着幔纱的斗笠,从身材看上去,应该是个女人。 天还未亮,一个女人跑到这么一个荒凉僻静了无人烟的地方来做什么? 静静的站了片刻,她忽然开口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从大树后面转出了一个圆滚滚肥胖的身影,赫然正是叶枫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痴张胖子。 张胖子看这个女人,脸上有些迟疑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来了?” 那女人脸罩在斗笠的幔纱中,看不见表情,只是幽幽的应了一声:“嗯。” 张胖子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那女人轻轻地说道:“我只不过是感觉到了树后有人,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她说完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脸庞,依稀的晨光里,她正是沐公爷府中的歌姬,之前暗杀叶枫失败负伤逃走的蝶舞姑娘! 张胖子看着蝶舞姑娘,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如果不是之前我们聊天时你提起过你的家乡就在这京郊十里的十里村,我也想不到来这里找你。” 蝶舞姑娘冷着一张脸:“你找我做什么?” 张胖子脸色沉了下去:“昨夜我义弟叶枫忽然失踪了,我回到沐公爷府上,发现沐公爷突然连夜急匆匆地离京返回云南去了。而府上的下人们说,在沐公爷走之前,你就收拾包裹,悄悄离开了。” 蝶舞问道:“这之间有关系吗?” 张胖子点头:“我觉得有关系。你之前在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到过鬼首铜箫,这可是百年之前消失的妙音门的不传之秘,你一个年纪轻轻的歌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所以你一定和妙音门的杀手有关系。” 他双眼紧盯着蝶舞:“我义弟叶枫他到底在哪儿?你是不是杀了他?” 蝶舞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 自从在沐公爷的夜宴上吹奏了一曲之后,这个小胖子就有事没事老是跑来找自己聊天。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胖子对自己有好感。一开始,她不过是不胜其烦的虚与委蛇应付一下,可是几天下来,她对这个小胖子的看法却大为改观了。 本来以为这个小胖子不过是传说中的那种依靠父荫的纨绔子弟,可是几天的谈论下来,他居然天文地理、音律书法、诗词歌赋这些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甚至连很多稀奇古怪的江湖传闻逸事都了然于胸,实在是让人吃惊。 这小胖子说他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我的天哪,这是要看多少书才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蝶舞对他也有了一些钦佩之情,说不上好感,至少,觉得他并不讨厌了。 可是,她很快就警惕了起来,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轻易对男人有好感?想想家族留下的教训,男人是最不可信任的。 就像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可是心里装的全都是他的义弟叶枫,何曾有丝毫的关心自己。 看来,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蝶舞想着想着面色渐冷下来,也不再隐瞒,说道:“不错,昨晚我确实对他下手了。” 张痴听了心里一紧,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好像听见了如同天大一般的噩耗,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蝶舞见了心有不忍,接着说道:“不过,你这位义弟确实很命大,在最后关头,有人打断了我救了他。” 张痴听到这里,不由长长舒了口气,表情一下放松下来,问道:“是谁?” 蝶舞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此人武功很高,竟然能硬扛住我的音波功,还出手打伤了我,让我不得不赶紧逃走。” 张痴一皱眉头:“音波功?你果然是妙音门的人!” 蝶舞惨然一笑道:“没错,我就是百年前妙音门如今剩下唯一的传人。” 张痴心里一松,叶枫既然被一个武功极高的人所救,想来此刻已无大碍。 他现在对眼前的蝶舞和那传说中神秘的妙音门来了兴趣,问道:“百年前妙音门是怎么消失的?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又是怎么卷进这京城的案子里来的?” 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一口气把胸中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蝶舞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觉得对这个小胖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她不想再隐瞒他,事到如今也隐瞒不住了,于是她决定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蝶舞转身看着山坡下寂静荒凉的废村,幽幽地说道:“你现在看见这里如此破败,可是百年之前,这里是一个繁荣兴盛的大家族,他们在这里男耕女织,过得其乐融融,他们就是当年的妙音门。” 张痴也看向坡下那些破落的房舍,想象着当年繁盛兴旺的场景。 蝶舞说道:“妙音门的功夫历代以来传女不传男,所以,这里所有的女人从小就被教授音律和武功,个个多才多艺。而她们中的佼佼者,便会被选出五位,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五音来命名,以宫命名的这一位身份最高,被称为宫主,由她统领妙音门下也是这十里村中的所有男女。” 张痴点点头,说道:“看来这妙音门中是循的古制,以母系为尊。” 蝶舞继续说道:“妙音门中的圣物是鬼首铜箫,传说它是妙音门中祖先代代传下来的,从来没有人能够吹奏出声音,可是每次吹奏都能影响四周的动物野兽,甚至还能能扰人心神,产生幻觉。所以被认为拥有魔力,妙音门把它奉为至宝。” 她叹息了一声:“可是没想到正是这件至宝,给妙音门带来了灭门之祸。” 张痴听得一惊:“怎么?” 蝶舞说道:“当年妙音门的宫主在外认识了一位大侠,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侠名卓著,而且长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宫主对他一见倾心,几乎是神魂颠倒,一心想着要和他双宿双栖,做一对神仙眷侣。”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在这位大侠的一再恳求下,宫主鬼迷心窍,开始使用鬼首铜箫的魔力暗中帮助他去铲除一些武功极高的坏人。她一心相信只要铲除了这些恶人,江湖太平了,他们就可以归隐山林,长相厮守了。” 这时候蝶舞的脸色变了,变得充满了怨毒和愤恨:“谁知道这位所谓的大侠说的全是谎言,那些被杀的他口中的恶人,其实不过是一些武功比他高,名气比他大的各门派的高手。他让宫主暗中除掉他们只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他想要当上武林盟主的障碍而已。” “宫主帮他除掉了这些人,却引起了全武林的公愤,妙音门成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利用妖术滥杀无辜的邪恶门派。可怜宫主还不知道真相,兀自做着和心上人双宿双栖的美梦。” “终于有一天夜里,武林各门派联合起来,杀进了十里村,而为首带领他们的居然就是那位所谓的大侠士。他们进入村子见人就杀,这里的村民们毫无防备,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宫主没想到自己倾心爱慕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满心悔恨和自责,终于也死在了情郎的刀下。妙音门就这样覆灭了,可是他们最后搜遍全村上下,也没有发现那支鬼首铜箫的下落。” 张痴此刻已经听得惊心动魄,跟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蝶舞惨然一笑:“因为我外祖母就是宫主的亲妹妹,当年宫主已经察觉事情有异,所以提前将鬼首铜箫交给我外祖母,让她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所以才侥幸避开了这场屠杀。” 张痴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哦”了一声。 蝶舞叹了口气道:“那之后,这位大侠凭借着领导武林同道歼灭邪教妙音门的大功劳,成功地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连当时威震一方的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我外祖母得知妙音门的惨剧之后,势单力薄无法找这位武林盟主报仇,又怕他知道还有未死的妙音门人会赶尽杀绝,无奈之下,只能远走云南,隐居下来,后来这支鬼首铜箫和音波功就由她传给了我母亲,再由我母亲传给了我。如今,我外祖母和母亲都已经亡故,天下间,我就是妙音门唯一的传人了。” 这个故事直听得张痴惊心动魄不已,默然了半晌,才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一家之言,可有什么证据?” 第七十五章 话别 听了张痴的话,蝶舞忽然转身一指那棵大树下的荒坟,对他怒目而视道:“你要证据吗?在这坟里埋着的二百多具尸骨就是证据,这二百多个无处伸冤的孤魂野鬼就是证人!还有我,我是唯一还活着的证人!” 张痴沉默了,他相信蝶舞的话,打心眼里相信。 没有人会编造出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再说,蝶舞也根本没有理由骗他。 以蝶舞的武功,有那么厉害的鬼首铜箫和音波功,要杀掉以轻功见长,其他武功都稀松平常的张胖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肯把这段掩藏多年的秘密讲出来,足以说明她对张痴也是信任的。 张痴对自己刚才的问话也感觉到有些惭愧,于是话题一转问道:“既然你在云南隐居,又怎么会来到京城,卷入这里的漩涡中来呢?” 蝶舞叹了口气:“这都是为了报恩。” 张痴没听明白:“报恩?” 蝶舞说道:“当年我外祖母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能够逃到千里之外的云南隐居下来,全是因为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人不但帮助她隐居下来,还为她守护了这近百年的身份秘密,保证了我们三代人的安全。” 张痴问道:“这个人是谁?” 蝶舞看着张痴,一字一顿地说道:“轩,辕,公,子!” 张痴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小,轩辕公子? 又是这个轩辕公子! 自从在华山,在嵩山,那些惊险的遭遇背后无不闪动着这个轩辕公子的身影,甚至当年霹雳堂雷破天弑兄夺权的阴谋也是他所策划的。 难道说如今在京中这些离奇诡异的案件背后,竟然也是他一手操纵的?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搅动江湖风云,甚至制造朝局的动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蝶舞看着张痴吃惊的模样,又说道:“关于这个轩辕公子的传说最近我也听了许多,其实当初帮助我外祖母已经是快百年以前的事了,算起来他现在还活着的话也已经一百几十岁了,所以我觉得当年的那个轩辕公子除非是个不死的老怪物,否则绝不可能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 张痴一想也对,哪里会有如此长寿的人?可是细细一想更觉心惊,那么眼下这个轩辕公子和从前的是什么关系?传人,子孙? 莫非,莫非这轩辕公子还是一个大家族不成? 他赶紧问道:“这个来找你要求报恩的轩辕公子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蝶舞说道:“他来见我的时候是夜里,穿着黑斗篷,戴一个青铜鬼脸面具,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样子。不过从他的声音和举止看来,绝不会年纪太大。” 张痴点点头,看起来确实不是一个人,又问道:“他要你如何报恩?” 蝶舞答道:“他只是要我去昆明城里找黔国公沐晟,沐公爷自会设法送我进京,然后我就待在国公府中,等待通知用鬼首铜箫为他杀几个人。” 张痴一愣:“如此说来,沐公爷也参与了京城的事?” 蝶舞摇摇头:“应该不会,我暗中打听过,据说是从老王爷沐英开始,沐家两代人在镇守云南平定叛乱的战役中,曾经数次得到轩辕公子的帮助,因此沐公爷才会不问缘由,直接按他所说的把我送到京城的国公府邸。” “后来京城几宗命案之后,沐公爷大约也觉得心中不安,所以才会借故星夜从云南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看个究竟。他来了京城还曾经私下找我谈话,想要打听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言语之中还有告诫我不可乱来之意。” 张痴暗中松了一口气,这样说来,沐公爷确实是不知情的。他的突然离京,很可能是云南有紧急军情,又或者是因为感觉到京中局势要有大变,不想卷入其中,赶紧离开避祸而已。 他和父亲张辅交情很深,又在边陲手握重兵,张痴实在是不愿意他也搅合到眼下的这个漩涡中来。 他又向蝶舞问道:“那么在京中都是谁向你发号施令去杀人的?” 蝶舞摇头道:“不知道,每次都是有人在我房中留下字条,写明在何时何地对何人下手,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来京城不久,我就接到了命令,先是用鬼首铜箫制造幻像杀掉了一个叫赵四的小地主,紧跟着是一个叫钱甲的跑堂的小二,没几天就是一个叫孙殿臣的高级武将。” “不过这一次不同,我不用杀人,只是把一具已经准备好的无头尸体放在筵席的主位上,利用鬼首铜箫制造幻觉,让在场的人都看见孙殿臣被杀而已。” 张痴想起当初叶枫的推断,不由暗暗佩服。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的鬼首铜箫真的能想让人看见什么都行?” 蝶舞笑了笑:“传说中是这样,但是一则是百年前妙音门覆灭之时所有的记录和秘籍都被毁掉了,二则当时我外祖母年纪尚轻,没有学全鬼首铜箫的使用法门,又或者是我们的功力不够,所以我们一直达不到传说中的效果。” “后来我外祖母在云南接触到了一些当地的部落,他们有一种神奇的迷药,服食之后再加上鬼首铜箫的魔力即可控制人的思想,产生我们想要他看见的幻觉。” 张痴点点头,这一定就是当初程念真口中所说的用莺粟草制成的迷药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蝶舞这时有些惭愧地看了张痴一眼,说道:“再后来就是昨夜接到指令,要在京郊一处废宅杀掉你义弟叶枫,以及和他见面的一个雷姓老者。本来我也不想去杀他的,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幸好,他最后还是被别人给救了。” 张痴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想杀掉他?” 蝶舞有些幽怨地抬头看了张痴一眼,好像在埋怨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又埋下头去,低着声音说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义弟么,而我和你是,朋友。” 这个眼神和这一句“朋友”,张痴忽然听懂了,他只觉得心里一荡,莫名地涌起来一股子欣喜,分散到了四肢百骸中,说不出的一阵舒服。 一时间,他看着蝶舞有些娇羞的神态,一阵子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蝶舞想了一下,说道:“这次你义弟没有死,我的任务就算失败了,想必轩辕公子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想要回云南去,毕竟那里的风土人情我都熟悉,躲藏起来也容易一些。” 张痴心里一急,张口结舌的说道:“那我,我……” 蝶舞看他的样子不由一笑,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要帮你义弟,走不开,等到你的事情办完了,如果你愿意,就来云南找我吧。我,我会等你的。” 后面的声音低得如同蚊声,几不可闻,张痴停在耳中却是甜丝丝的。 不过他又有些担心,问道:“为什么你不留在京城,我们可以保护你啊?” 蝶舞摇了摇头:“你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轩辕公子神出鬼没,武功又深不可测,我留下来只怕会给你们徒添强敌,我离开也许还会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张痴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不由得大为感动,想不到她还处处替自己考虑,一时间更是说不出话来。 蝶舞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张痴,张胖子接过来一看,正是那支妙音门的至宝鬼首铜箫。 这铜箫有两指粗细,约一臂长,箫口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恶鬼头,瞪目吐舌,极为精巧。铜制的箫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痕迹,看起来有很长的年头了。 张痴一愣:“你这是?” 蝶舞大大方方的嫣然一笑:“送给你了,就当你以后来云南找我的信物吧。” 张痴的脸一下就红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么? 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蝶舞打断了他:“没关系,我送你就行了,我们云南长大的少哆哩(傣族语,小姑娘的意思)可是很大胆的哦。” 张痴窘着脸,说不出话来。 蝶舞又正色说道:“我外祖母一直教训我们,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你会不会也一样?” 张痴赶紧说道:“我,我不是……” 蝶舞噗嗤一笑:“你不是男人?” 张痴连忙摆手:“不是,我是说我不会像那样,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坏人。” 蝶舞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等你。” 张痴一把握住了蝶舞的手:“一定来,一定!” 蝶舞没有躲闪,低头红着脸,任由张痴抓着她的双手。 看着蝶舞红扑扑娇羞的面容,不知怎的,张痴脑子里闪过的是叶枫,就像在心中掠过了一片阴云。 云南,当然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不知道他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两个人握着手的身影越来越近,天边第一缕曙光的照耀下,地上他们俩的影子也越来越长,越来越近,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第七十六章 入城 当天边第一缕曙光初现的时候,叶枫正站在铁无情的坟前气喘吁吁。 他刚刚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挖好了一个坑把铁无情的尸首掩埋了,由于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通下来,让他全身汗出如浆,感觉很有些吃力。 汉王朱高煦一直背着手站在一旁没有帮忙,他的身份高贵,想来不愿意也不会做这样的体力活。 再说,铁无情毕竟是陷害汉王的阴谋这一伙人中的一员,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动机,朱高煦就算对他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铁无情就躺在这一抔黄土下面,不过就是毫不起眼的一个土堆,坟前没有墓碑,甚至连块木牌子也没有。 毕竟他构陷汉王,身犯重罪,叶枫不希望他以后还要被官府的人挖出尸首来验明正身,不得安息,所以不能留下任何表明墓中人身份的印记。 恐怕今天之后,谁也不知道在这山坡之上的这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土堆下面,竟然躺着昔日名震天下的“天下双捕”之一的铁面无私铁无情。 一代名捕,最后竟然落得如此收场,真是不由得让人感到唏嘘。 叶枫叹了一口气,最后充满可惜的看了一眼铁无情的坟,转身走到忧心忡忡的汉王朱高煦身边。 汉王现在的确很忧心,自从听到刚才铁无情提到了京营,他就预感到了京中将会有大变故发生。一旦京营的军队动乱,整个局面将不可收拾。 他背着手站在山坡上,闭着眼睛苦思着对策。 叶枫站在他身旁,他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默然了片刻,轻声问道:“殿下,如今可有应变之策?” 汉王朱高煦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现在本王能相信你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叶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反问了一句:“现在殿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朱高煦收回了目光,心中暗暗叹息,他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玉牌,对叶枫说道:“从现在起,一切只能依靠你了。李飞虎回到京城去必然会下令全城戒严,封闭四门,以防止我们俩回去。下一步很可能他们还会联系藏身在京营中的孙殿臣和他们的内奸,以京营的军队来实行逼宫,强行扶持太子登基。”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惊,虽然他也想到了会与京营的军队有关,但是确实没有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或者说,他没有想过对手会如此大胆。 逼宫,这不就是起兵造反? 朱高煦伸手把手中的玉牌递给叶枫,叶枫接过来,这玉牌光滑圆润,玉质雪白透亮,雕纹精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朱高煦说道:“你一定要想办法回京城去,拿着我这块玉牌去见淇国公丘福,他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皇城虽然有禁军守卫,但是如果守卫宫门的禁军中出现奸细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你一定要让丘福马上入宫,把一切奏明皇上,取得宫中禁军的指挥权,只有如此才能保障皇城的安全。” 叶枫听了顿觉肩上担子的沉重,面色凝重的应了一声:“是!” 他抬头又问道:“那殿下您呢?” 朱高煦望着京城方向,眼光中满是忧虑:“本王会立刻去京营,京营各卫中有一些将领曾是本王的旧部,有他们的帮助或许可以在变乱发生之前,抓住孙殿臣和军中的奸细,稳定住京营。” 叶枫脸色一变,这实在太危险了,谁能保证这些汉王的旧部中没有李飞虎他们的奸细?如果他们就是奸细的话,汉王此去岂不是成了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他摇摇头说道:“不行,殿下绝对不能以身犯险,一旦有变,殿下你的万金之躯可就……” 朱高煦扭头看了叶枫一眼,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还关心自己的安危,他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可他还是坚决地打断了叶枫:“你不必多说了,本王主意已定。如果让他们阴谋得逞,天下必然大乱,哪里还有什么万金之躯?” 叶枫还想再劝:“可是,殿下……” 朱高煦坚定地抬手止住了他,他看着叶枫脸上焦急的表情,心中一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将领都曾随本王浴血沙场,九死一生,同袍之情甚于手足,本王相信他们断断不会负我。” 叶枫知道劝不住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明白,其实现在他们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朱高煦伸手拍了拍叶枫的肩膀:“赶紧出发吧,一切小心。” 叶枫心里忽然感到有些激动起来,朝廷的安危,天下的安定,忽然就落在了他们两人的肩上。 朱高煦转头看着天边越来越亮的曙光,叹息道:“但愿今天这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等到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叶枫已经来到了京城城门之外。 果真如同汉王朱高煦所说的,城门口此刻布满了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此时进出京城的百姓也是只许出不许进,看起来想混进去可是不容易。 叶枫此刻不由想起了义兄张胖子的那一身好轻功,如果是他,想必这高高的城墙必然不会放在眼里,只需寻个僻静的地方即可轻松攀越而过。 可惜自己不但没有他那一身好轻功,此刻连体力也还未复原,实在是力不从心。 该怎么混进城里去呢?叶枫皱着眉头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察着城门口的情形。 就在他在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回头,这个人他却认识。 这个人是个药材商人,姓乌,和黑鬼赫连铁很是熟悉,如今叶枫藏身的那座小院正是这位乌老板的。 叶枫住进小院之中后,他还曾经来探望过,所以两人认识。他并没有因为叶枫身为通缉犯的身份而有任何疑问,只是说他信得过黑鬼,救过黑鬼的朋友一定不会是坏人,看来他也是个重义之人。 当下叶枫问道:“乌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乌老板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四周,说道:“你怎么如此大胆,城门口就张贴着缉捕你的海捕公文,还画着你的头像,你怎的还敢在这里大摇大摆的出现?” 叶枫苦笑了一下:“在下实在是有急事必须马上进城,这才没办法来了这里。” 乌老板眨了眨眼:“你想要进城?” 叶枫点点头:“正是,莫非乌老板有妙计?” 乌老板忽然笑了:“这可真是巧了,亏得你遇见了我,要不然说破大天去你今日也休想进去。” 他回身一指身后,叶枫看见他身后停着有两辆货车,车上装满了货物,想必定是各种名贵药材之类的。 他一指旁边的一脸乌蓬马车,说道:“你躲在车上,我带你进城。” 叶枫有些不信:“城门已经封锁,许出不许进,你又如何能进得去?” 乌老板哼了一声:“我这批货可是替宫中太医院药房置办的,有几味药还需得十万火急送去,片刻耽误不得。这帮狗东西也就是吓唬吓唬老百姓,谁敢耽误了宫里太医院的差事?放心,包你能进去。” 叶枫听了不由心中一喜,真是苍天庇佑,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让他遇见了乌老板,当下毫不犹豫的跟着乌老板就钻上了那辆马车。 一进去,发现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长得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穿了一身内监的服饰,乌老板介绍道:“这是太医院的黄公公。” 叶枫赶紧施礼,乌老板又指着他对黄公公说道:“这是我外甥,搭个顺风车进城。” 黄公公看了一眼叶枫,颇有些傲慢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他明显没认出叶枫来,像他这样在宫中行走的内监,出外押货都是脚不沾地,车来车往的,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看到城门口张贴的海捕文书。 车队刚行进到城门的时候,果然就听见门口的军士吵吵嚷嚷的吆喝着站住,不予放行什么的。 乌老板含笑看着黄公公,黄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动着他那肥胖的腰身,从腰间摘下一块证明身份的腰牌。 他举着牌子从窗口探出头去,尖着嗓子呵斥道:“这是宫中太医院急等的药材,谁敢阻拦?耽误了宫中贵人们的医治,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 城门口值守的军士被他这一通喝骂吓了一跳,凑上前来一看他的腰牌果真是宫中太医院的,便唯唯诺诺的低着头让开了去。 黄公公缩回了身子重新坐下,对着乌老板不无得意地一笑:“行了,走吧。” 乌老板亮开嗓子拉长了声调吆喝了一句:“起勒!”车队重新启程,缓慢的通过了城门向京城里驶去。 乌老板得意地看了一眼叶枫,叶枫心中却是暗自侥幸。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块汉王朱高煦给他的玉牌。 他的手无意中触到了怀里的另外一样东西,他这才想起,那是雷胜死之前交给他的赵四私下藏起来的密信。 他的好奇心顿时翻腾起来,不可抑止,到底赵四藏起来的密信里写的什么内容?https://https:// 他伸手掏出了密信,就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展开了信纸。 这一看之下,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怎么会是他?! 第七十七章 笔迹 前面就是京营的辕门了,汉王朱高煦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不知怎的,他的心中渐渐的开始犹豫了起来。 虽说这京营之中的将领多有他的旧部,在靖难之役中也曾经并肩浴血,生死与共,数度在危急的绝境中奋力拼杀,共渡难关,终于才能反败为胜,得了这大好江山。 可是这些年各分东西,也不曾见面,如今是太平天下,在这酒醉金迷的京城,不知道这些昔日的沙场悍将们,改变了多少?他们胸中当年的铁血豪情,还剩下了几分? 朱高煦停下了脚步。 如果,他们真的已经被太子党的人收买拉拢了呢?毕竟,现在自己不过只是个王爷,而对手确实高高在上的堂堂太子,未来的储君。 有时候,要收买和拉拢一个人,不一定需要用金银财帛的,还可以用权力、前途,甚至是天下和大义,都是有效的手段。https://https:// 铁无情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像他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被金钱、地位这样的东西所打动,甚至名誉和生命都可以视如粪土,却会为了心里所谓的理想和太平天下,受人利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落得个可悲的结局。 要是京营中的将领也被这样拉拢了怎么办? 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朱高煦眉头皱的老高,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的局势,京营已经成了左右全局最关键的胜负手,不能控制住京营的军队,局面就会完全失控,汉王将再也没有一点胜算。 所以他必须要去。 更何况现在他只身一人被隔绝在京城之外,而变乱已经迫在眉睫,他只能去赌这些旧部们对他的情谊和忠诚,哪怕这筹码是自己的性命。 朱高煦决定要赌上一赌。 抬眼看着眼前军营中那连绵不绝如同小山一般的营帐,和那一面面迎风猎猎招展的军旗,他胸中忽然有一股热血在流淌。 就好像当年在战场上,面对着对面的千军万马,也毫无惧色冲锋陷阵的勇气和豪情,又重新注入了他的血液里,他的眼神又重新坚毅了起来。 朱高煦重新迈开脚步,异常坚定的向辕门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一条灰色的人影从他身后的草丛中闪了出来,鬼魅一般静静地来到了他背后。 那身影忽然伸出手,按在了朱高煦肩头上。 朱高煦毫无防备,猝然吃了一惊,全身一个哆嗦,猛回头,看见了来人。 他脸上一愣,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 京城里,当叶枫走进他一直藏身的小院的时候,小院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大的小院里,他的两个义兄解祯亮和张胖子,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忠诚的黑鬼赫连铁,还有一心想要收黑鬼为徒的少林了凡大师,这么多人把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虽然张胖子从蝶舞姑娘口中知道叶枫没有死,而是在紧急关头被高人所救,可是却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 如今京城中又莫名其妙的戒严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在驱赶路人,要找也没处找去,搞得一院子的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叶枫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就像没事人似的走进小院,对院子里的众人点点头,招呼了一声:“都在呢?” 大伙先是一愣,接着就像开锅一样沸腾了起来,张胖子冲过来就给了叶枫一拳,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激动欣喜的神情,一直冷着脸的常无义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不过眼睛里也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黑鬼红着眼眶都快哭了,自从昨夜叶枫忽然失踪之后,一直守在院子里的他就没少被埋怨数落,只是没人敢数落也守在院子里的少林了凡大师。 如今忽然看见叶枫平平安安的站在面前,黑鬼只想扑上去抱住他大哭一场。 张胖子拉着叶枫叽叽喳喳问长问短,叶枫没办法,只能把昨夜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他昨夜所经历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了,听得众人都是心惊肉跳,满脸的惊疑之色。 到最后听说铁无情的死,大家都是一片惋惜之情,连和铁无情一直不睦的常无义,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虽说他们之间不和,但也只是相互间看不惯对方行事办案的方法和手段而已,对于铁无情的人品,常无义还是心中暗暗钦佩的,他一生处世公允持正,要不也不会有铁面无私的称号了。 如今他却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说惋惜也好,说兔死狐悲也罢,常无义心中难免有些黯然神伤。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你昨夜经历了如此凶险的奇遇还能毫发无伤的归来,看来你的确是福大命大啊!” 叶枫笑了笑,转头看着黑鬼说道:“如果不是正好遇见乌老板拉药材进京,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混进京城来。” 黑鬼点点头,嘿嘿地傻笑着 张胖子回想着叶枫刚才讲的内容,眨巴着眼忽然问道:“你说雷胜在死之前交给了你一封密信,说是有重要的线索,信你看过了没有?” 叶枫点了点头:“在进京城来的马车上,我看了一眼。” 张胖子追问道:“有什么线索?”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解祯亮,把他看得莫名其妙。 片刻,他上前拍了拍解祯亮的肩膀,说道:“两位兄长请随我进来,我想单独和你们谈一谈。” 解祯亮和张胖子惊异地对望了一眼,随着叶枫走进了房中,叶枫一转身关上了门,把院子里的人都搞得莫名其妙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进入房中坐定后,叶枫说道:“这封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是设计这个构陷汉王的阴谋之时他们相互间的联络沟通,看口气应该是铁无情口中的那位聪明睿智的大人所写。” 张胖子追问道:“这个人是谁?” 叶枫摇摇头:“心中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心中也没有提及到任何名讳职务之类的信息,所以无从得知。” 张胖子顿时满面失望之色。 解祯亮却淡淡地说道:“既然你特地把我们俩叫进来单独叙话,想必还是从信上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 叶枫看着解祯亮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虽然信的内容毫无破绽,不过我却在这字迹之中看出了点端倪。”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封密信,递给了解祯亮,道:“请二哥也看看。” 解祯亮有些莫名其妙的接过信来,刚一打开扫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全身一震,就僵在了那里。 这封信的笔迹,这笔迹他太熟悉了,这笔迹分明就是,他的父亲,当朝首辅,右春坊大学士解缙! 解缙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除了诗词文章精通之外,书法也是一绝,据称他小楷精绝,行草皆佳,用笔之精妙,往往出人意表。他曾手书一首自作的《游七星岩诗》,被皇上朱棣收于宫中,大加赞赏,他的书法之精由此可见一斑。 解祯亮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他的笔迹如何会不认得?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捧着信纸呆呆坐在当场。 怎么会?难道那个聪明睿智的大人真的竟然是父亲吗? 解祯亮不相信。 父亲支持太子,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自从当初说出那句“好圣孙”支持太子上位之后,汉王一党就无不视父亲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父亲真的会暗中联络其他人,设下这构陷汉王的阴谋,又草菅人命,做下京城中这一连串的惊天大案? 解祯亮万万不能相信。 在他的心中,父亲一直是一个近乎于有些迂腐的书呆子。虽然有些恃才傲物,但是为人处世向来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怎么会是这一切阴谋背后的那支沾满鲜血的黑手呢? 解祯亮脸上的表情恍恍惚惚的,他信手抛下手中的密信,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众人看着他痴痴呆呆的表情,不知发生了何事,都好奇地看着他。 突然解祯亮发了一声喊,拔腿就跑,一溜烟的冲出了院门,不知去向了。 大家被这一惊一乍的都愣住了,正想要追赶,屋门口的叶枫止住了他们。 他大致能猜出解祯亮的去向,也能理解二哥此刻骤然得知真相,胸中的那种惊讶与痛苦。算了,由他去吧,或许他能够阻止他的父亲,阻止接下来京中的变乱,谁知道呢? 叶枫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里。 张胖子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好奇的捡起了地上刚才被解祯亮丢下的密信。 展开一看,他也惊得目瞪口呆。 他和叶枫自幼便与解祯亮交好,一起长大,经常互相串门,解缙的字他们自然也见过很多,怎么会不认得? 他张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看了看叶枫,叶枫默然地点了点头。 不敢相信!难道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第七十八章 解缙 张痴拿着密信看了好久。 对于书法一道他颇为精通,对解缙的笔迹又很熟悉,自然能够看出这信上的字迹绝非他人所临摹伪造,确系解缙亲笔所写。 难道策划这一切阴谋的真的是解缙? 张痴不愿相信。 他从小就认识的解缙解伯伯,是多么老实迂腐的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会设下如此冷酷狠毒的阴谋? 他反复看着手中的信,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嘟囔道:“不对。” 叶枫听了顿时一惊,连忙追问道:“有什么不对?” 张胖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信纸,说道:“这笔迹虽然是解伯伯的,但是书写之时好像停顿了多次,有很多地方这字都像硬生生断开了,笔意并不连贯。” 叶枫伸手接过张胖子手中的信纸,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须知行书草书书写之时讲究笔划连绵,笔意连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解缙乃是书法大家,尤擅行草,他的字更是如此。 可是眼前这封信上的字却不是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写几个字就停下笔,如此停停断断,整封信看上去字迹很不连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张胖子挠了挠头,说道:“也许这封信是解伯伯边思索边写的,所以才几度停笔?” 可是也不对,这封信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需要经过什么反复思考,完全可以不假思索,一气呵成。 他为什么要几度停笔呢?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却是至关重要的关键之处。 他手里捧着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也看不出什么来,直到,他把信纸举了起来,对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仔细看去。 忽然,他的脸色变了。 原来,原来居然是这样! 张胖子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有了发现,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叶枫木然呆立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忽然一转身急切地对张胖子说道:“三哥,现在有件事必须劳烦你马上去办。” 张胖子看他说得郑重,知道事关重大,正色道:“说吧,我一定尽力。” 叶枫伸手从怀中掏出了汉王朱高煦的那块白玉牌,递给了张胖子:“三哥轻功出众,烦劳你带着这块玉牌去淇国公府见丘福,一个时辰之后把他带到皇城北面的玄武门,我们在那里会合,然后进宫面圣。” 张胖子问道:“进宫面圣为什么不从南面的午门进去,偏要绕道去北面的玄武门?” 叶枫道:“南面午门目标太大,京城巡防营必定会重兵封锁,想过去一定困难重重。北面靠着钟山,玄武门又向来没有什么人出入,防卫可能松懈一些。” 张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又转而问道:“现在京城里都戒严了,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过去?” 叶枫一笑,指了指院子里的人:“这里还有这么多位高手,你还怕我没办法过去?” 张胖子这才放心的笑了笑。 叶枫看着张胖子,心里不由暗自想起了孤身前往京营的汉王朱高煦,不知道他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他那里能不能成功才是关键所在。如果京营军队一旦变乱,区区守卫皇城的禁军是绝对难以挡住的,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再说解祯亮跑出了小院,脑子里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这么一路小跑着。 一路上由于戒严已经看不到行人,他跑过了好几个空无一人的街区,所幸没有遇见巡防营的军士,就这么一直跑回了解府。 一进门,就看见弟弟解祯应正站在院中,大约是外面街上忽然的戒严搞得大家都有些惶然,家中的仆役们都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就在这时解祯亮推开府门一溜烟跑了进来,大家都有些吃惊的看着消失了好几日,表情恍恍惚惚忽然冲进来的大公子。 解祯亮看着弟弟的眼神有些发直,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父亲在哪里?” 解祯应有些没回过神来,不知道哥哥究竟遇见了什么事情,只是有些木然的伸手一指:“在书房。” 解祯亮再不搭话,转头就朝着书房所在的院子飞快地走去,搞得弟弟一头雾水的呆站在院子里,心里兀自奇怪:大哥这到底是这么了? 解祯亮走到书房门外,门紧闭着,。 父亲在家经常会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他一直喜欢神秘兮兮地关着书房的门,没有吩咐谁也不许靠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一个人在书房里做什么。 解祯亮轻轻地拍了拍书房的门,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不一会儿,门开了,解缙一闪身走了出来,返身又掩上了书房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几乎要让解祯亮怀疑在书房里还藏着什么人。 解缙有些意外的看着低着头站在面前的儿子,有些奇怪的问道:“外面戒严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解祯亮低垂着的头摇了摇,没有吱声。 解缙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沉声问道:“你找我有事?” 解祯亮突然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脸庞,那么熟悉的脸庞,现在却感觉有一些陌生了起来。 他低声慢慢地把叶枫从雷胜那里得到了赵四私藏的密信的事说了一遍。 解缙听完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惊容:“你说那个常常给府中送菜的胜伯是大雷门的人?经常找我求字的赵四居然和陷害汉王的案子有关?” 看起来,他很震惊,他对于这些毫不知情,连解祯亮都几乎要相信他的父亲了,只可惜,他已经看过那封密信了。 他轻轻地对父亲说道:“我看过那封信了。”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父亲的双眼,仿佛希望能够从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解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他看着儿子,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解祯亮开口道:“父亲知道这封信是谁的笔迹?” 解缙笑了笑反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解祯亮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当然应该知道。因为写那封信的人,”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正是父亲您!” 他说完双眼紧盯着父亲的脸,等待着父亲的反应。 他以为父亲会吃惊,会否认,会反驳,甚至是得意的大笑他都想到了。 可是他失望了,解缙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什么也没有,只是淡淡反问了他一句:“你相信吗?” 解祯亮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愿相信,可是父亲那熟悉的笔迹却是抹不去的事实。 他哑着嗓子问道:“难道我还认不出父亲您的笔迹?” 解缙看着有些激动的儿子,叹息了一声:“有时候,你亲眼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的。” 解祯亮不明白,如果亲眼所见的都不可相信,那么还能相信什么? 解缙知道他没明白,柔声说道:“没关系,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现在外面很乱,你先留在府中,等一切的变乱都平静了再出去不迟。” 他扬声唤道:“来人啊!” 立刻有两个家丁从院外走了进来。 解缙吩咐道:“把大少爷带回房间去,好好看护,暂时就别让他出去了。” 两个家丁应了声“是”,就一左一右押解似的扶着解祯亮往院子外走去。 解祯亮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任由家丁扶着自己走着。 他回头看着父亲,他怎么会知道京中将有变乱?莫非真的一切都是他所计划好的?难道父亲真的就是那个在幕后策划了一切阴谋的那个人? 解祯亮眼中父亲那熟悉的身影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陌生起来。 解缙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了,才喟然长叹一声,转身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书房中堂里竟然真的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个一脸和蔼,半含着笑的赫然正是吏部尚书蹇义。 蹇义含着笑对解缙说道:“看起来,解大学士的大公子好像并不是太信任你。” 解缙苦笑了一下:“犬子自幼疏于管教,粗鄙无状,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蹇义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嘛,”他转头向旁边坐着的面色有些阴沉的那位说道,“光大兄,你未来的亲家可是在说你未来女婿粗鄙无状,你就没点意见?” 原来这个面色阴沉的人正是和解缙同为内阁七首辅之一的胡广! 胡广和解缙素来交好,两人自幼便是同乡、同学,如今也是同殿为臣,皇上朱棣当初为他们俩的孩子指腹为婚的事也是尽人皆知,传为美谈。 不过由于胡家小姐现在还未够年龄,所以还没过门嫁与解祯亮为妻,因此才称为是“未来女婿”。 胡广这时冷冷哼了一声:“既然是未来的,那就还不是,与我又有何干?” 蹇义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解缙看着座上的两位大人,都是在朝中出了名的心机深沉,七窍玲珑之人,现在外面大乱,这两人突然齐齐跑到自己家里来,总不会真的是来谈什么“未来女婿”之类的吧? 他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两只老狐狸,含着笑问道:“不知两位忽然赏光来到解某府中,所为何事啊?” 第七十九章 避祸 蹇义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外面乱成这样,又是戒严,又是满街的军士,看起来就要大乱,我们俩这是到解兄家里来避祸来了。” 解缙抬头看了看胡广,他低着头没言语,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一望可知是被蹇义生拉硬拽来的。 解缙问道:“二位的家人此刻何在啊?” 蹇义说道:“家中妻儿老小,连同仆役家丁,全数都送到了英国公府中,他统一调度,比较安全。” 英国公张辅,就是张痴张胖子的父亲,军伍世家,战功赫赫,府中又有府兵护卫,家眷们在他府中确实比较安全。 解缙皱了皱眉,问道:“那您二位为何不一道前去?要知道在下一介书生,府中只得几个家丁而已,如何能保得住二位大人的安全?” 蹇义笑了,脸上满是狡猾的意味,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京城一旦真的乱起来,恐怕没有什么地方比解大人府上更加安全了吧?” 解缙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蹇义话里的意思。 看来这个老狐狸也在疑心自己。怪不得他要把胡广的家眷都送去张辅府上,硬拉着他来自己这里。 他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胡广,这可是个朝中少有的聪明人啊,看起来也还是没能斗过蹇义这老狐狸。 胡广和解缙从小就是同乡,解缙比他大一岁,自小两人又是同学,可是解缙从小名气在外,早在洪武二十一年就参加廷试中了进士,被太祖朱元璋看中,留在身边。 可惜解缙当年年轻气盛,恃才傲物,得罪了朝中不少官员,遭到了不少诬告。太祖皇帝认为他还缺乏涵养,需要磨练,否则容易成为众臣攻击的目标。 于是太祖召解缙的父亲入宫,让他把解缙带回老家,闭门读书,修身养性。这一读书就整整读了八年。 到建文帝朱允炆登基,解缙才被重新启用,外放河州,一直到了建文四年靖难之役接近尾声了才调入京城,入了内阁,成为首辅。 而比起来,胡广则是在建文二年才在金陵殿试中夺得榜眼,却随即得到建文帝重用,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在解缙被贬回家读书期间,本来关系很好的胡广却一次也没有探望过,避得远远的。直到解缙回京任职,他才又重新以同乡故友的身份频繁走动,两家重新交好。 趋利避害,胡广的聪明由此可见一斑。 后来燕王大军围困南京即将破城之前,胡广、解缙与同是江西老乡的王艮王敬止,一同在胡广邻居吴溥家中聚会。 四位同是建文帝朱允炆看重的江西才子,在一起慷慨陈词,表示忠心。胡广更是涕泪纵横,声称一旦燕王破城,他就以身殉国,以报皇恩。 四人中唯有王敬止一言不发,默默流泪不止。 他们离开之后,吴溥的儿子认为胡广很忠义,吴溥却苦笑着说胡广绝不会死,会死的只有王敬止一人。 话音未落,就听见隔壁院子里胡广在大声呼喝家人:“外面乱糟糟的,看好家里的猪,别跑丢了!” 吴溥对儿子叹息道:“他连一头猪都舍不得,怎么会舍弃自己的性命呢?” 后来果真如他所言,燕王朱棣破城,解缙胡广立刻便投向了新皇,只有王敬止自杀殉国。 此事传出之后,满朝上下都知道胡广的人品,不过他自己却并不在意,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看来蹇义就是看破了胡广的弱点,把他的家眷都送到张辅府中为质,拉着他来找解缙。 自从皇上给解祯亮和胡广的女儿指腹为婚后,满朝上下都认为他们两家是一体了。 其实他们错了。 自从被卷入太子汉王之争以来,随着解缙在皇上面前渐渐失宠,胡广也开始和解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蹇义带着他来分明就是为了制衡自己,可是这回,这个老狐狸恐怕失算了。 解缙看着一脸得意之色的蹇义问道:“宜之兄此言何意啊?” 蹇义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连解兄自己的儿子也在疑心,恐怕也不能怪其他人也有如此想法了吧?我二人来解兄这棵大树下面躲躲风雨,想必解兄不会介意的哦?” 解缙苦笑了一下,蹇义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真的是解缙设计了这一切的阴谋,导致了今日京城的乱局,那么乱兵自然是不会前来骚扰他这个幕后操纵之人的府邸。 他摇摇头对蹇义说道:“可是宜之兄,我儿刚才说的那封什么信,的确不是我所写,对于现下京中发生的一切,我也确实毫不知情。” 蹇义看着他的双眼,那眼睛里的神情坦坦荡荡,绝不像在说谎。 蹇义的脸色有些变了:“你说的是真的?” 解缙斩钉截铁地答道:“是真的!” 蹇义看上去有些失望,又充满了迷惘,喃喃的念叨着:“除了你,京中还有何人能设计出如此巧妙复杂的阴谋来陷害汉王?谁有这么深的心机,这么大的本事?” 解缙叹了口气:“宜之兄,你身为太子詹事,经常与太子见面,连你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得知呢?” 蹇义神情一凝,说道:“不错,此人必定是太子身边之人,才能掌握太子的行踪,把整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我怎么先前没想到?” 解缙点点头,看来蹇义这只老狐狸想通了,太子当日进宫面圣本就事出突然,如果不是太子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掌握他何时进宫,何时回府,从而安排杀手在半路伏击,假意刺杀? 所以此人必定是太子极为亲近的身边之人,或者,或者就是太子自己? 蹇义摇摇头,不可能,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太子从小敦厚仁孝,所以百官才会大都支持他,他绝不会干出此等阴险狠毒,谋害手足的事情的。 绝不会! 蹇义脸上刚才的得意之色此刻已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惧与惶恐,自己一直在竭力支持太子,为了稳定朝局,为了江山的安定,太子的性情和人品都是不二之选。 可是,自己真的了解这个太子殿下吗? 他感觉额头上沁出了颗颗冷汗,抬头看了解缙一眼。 解缙仿佛能猜出他此刻心中所想,面色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 书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蹇义忽然摇头道:“不对啊。” 解缙问道:“有什么不对的?” 蹇义一面沉思着一面缓缓说道:“解兄你当初为了册立太子,仗义执言,因而得罪了汉王一党。这一年多以来,你又因数度参奏汉王久居京城,不去就藩,有违建制,从而引得皇上不悦,恩宠日减。满朝皆知,你是一心维护太子的良臣。” 解缙点点头,表示他说的不错。 蹇义眉头皱了起来:“既然你和眼下陷害汉王的阴谋无关,如此说来,刚才令公子提到的那封密信也绝非解兄手笔,自然是有人苦心伪造,以此嫁祸解兄?” 解缙还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蹇义双眼满是疑惑的说道:“如果策划构陷汉王阴谋的人是为了太子,他又怎么会伪造这封密信来陷害同样是维护太子的解兄你呢?” 解缙看来也被问住了,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一直没说话的胡广这时抬头说了一句:“是不是因为私怨?” 要知道,解缙为人恃才傲物,经常参奏他人过失,得罪了朝中不少的臣子。要说有人因私怨而设下此计报复解缙,也不是没有可能。 解缙笑了笑,心中暗想,我当然没有你胡广兄聪明。 这胡广平时为人小心,行事缜密,参奏他人从不在殿前当着众人之面,总是等到散朝后私下见皇上密奏,于是多年来朝中上下竟无人知道他与皇上究竟说了些什么。 或许,这位同乡又是同学的胡广老兄,在背后也参过我不少呢,解缙忍不住这么想。 可是蹇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藏在背后策划阴谋的这个人既然穷其心力,策划了这么一个复杂而精密的计划,就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因私怨而陷害对太子鼎力相助的解缙呢?https://https:// 这无异于在朝中断了太子的一条臂膀,实在不合情理。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时解缙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也许我们都想错了。” 蹇义眉头一挑,问道:“哪里想错了?” 解缙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都以为设下毒计,做下这一连串惊天大案的如果不是汉王一派,就必定是太子一党。”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他抬头看着蹇义缓缓地说道:“如果是我们都猜错了呢?” 蹇义听了全身一震,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阴谋背后,其实还有第三股势力?” 一旁的胡广满面惊容,脱口而出道:“你们说的,莫非,莫非是赵……” 解缙和蹇义同时看向他,他自知失言,一把捂住了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蹇义长叹了一声:“不论真相如何,如今这京中的乱局已经远非你我之力能够阻挡得了,我们还是先保全自己,静观其变吧!” 解缙这时却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也许我们不用过分担心,皇上毕竟还是皇上。” 他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可是蹇义看着他的眼光里却渐渐变了,他能感觉出,解缙的这句话里,只怕是大有深意。 第八十章 东宫太子 太子朱高炽坐在东宫之中,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东宫其实并不在皇城之内,本来按制应该在皇城之内指定一所宫殿作为太子东宫的,但是一来朱棣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子不类父”的肥胖儿子,二来朱高炽也确实打心眼里畏惧这个父皇,所以只是把他册封太子之前的府邸,翻修了一下,就改名作了东宫。 如今的东宫虽然是太子居所,但是无论占地大小、景致精美还是屋舍的豪华,设置还比不过那汉王府。 不过朱高炽并不在意这些,他深深知道这个二弟在父皇心目中的分量。他这个太子当得实在是有些意外,全天下都知道父皇曾经对汉王有许太子之意,可是最后在解缙等一众文臣的力保下,自己还是坐上了太子之位。 身为皇长子,要说没有想当太子之心,那一定是假的。可是自己这个强势的二弟汉王朱高煦早就对这个位置有了觊觎之心,连那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弟赵王朱高燧好像对这个位置也有想法。自己的这个太子真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本来是一母而出的三兄弟,竟然为了一个太子之位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朱高炽心中实在有些不安。 好在除了朝中文臣之外,母后徐皇后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才让朱高炽的心里略略安定了一些。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又是心乱如麻。 他现在坐在妾室茹云的房间里,呆呆的发愣。 茹云是靖难之役后父皇钦点让他纳进门的,她父亲是京城中的名儒,声望颇重。 当时父皇刚刚得了天下,而京城中甚至天下的文人儒生大都同情支持那位建文皇帝朱允炆,为了收服文人士子之心,父皇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后来任命才名满天下的解缙住持编撰了《永乐大典》,都是为了笼络这些人的心。 朱高炽和茹云的亲事自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也是这两年,朱高炽才知道,原来这个茹云还曾经与二弟朱高煦曾经有过一段过往,甚至直至今日,二弟还在偷偷收买了自己东宫的下人,暗中帮他送信给茹云。 朱高炽不是不喜欢茹云,她人很漂亮,又精通诗书,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子极为少见的任侠之气,让朱高炽很是钟意。 可是在他心中,女人是远远比不上手足,更比不上天下的。他不愿意因为这个女人而激怒二弟,引起兄弟争斗,导致朝局不稳。 不过她毕竟已经成了自己的女人,又是父皇钦点的,总不能休了她吧?于是他只有违心的疏远冷落了茹云,甚至对朱高煦和她之间的书信往来故作不知。 他不愿激化自己和二弟之间的矛盾。 直到今天早晨有人来报告说,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在京郊一座废宅之中,发现了茹云的尸体。 茹云死了? 朱高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茹云暗中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的死在郊外一座破旧的废宅里? 他只知道茹云已经死了,今后再也无法见到她明目皓齿的如花面容了,再也不能与她谈论诗书,听她讲起那些跃马江湖,任侠天下的故事了。 朱高炽坐在茹云房间里的床边,回想起曾经有的种种温存,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伤感。 他想要派人去唤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来问个究竟,毕竟他是茹云的堂哥,可是下人们回报说,从今天一大早,京城里居然无缘无故的突然戒严了。 京城了满大街都是巡防营的军士,行人归家,门户紧闭,到处乱做了一团。 如此大事,居然没有圣旨,没有诏书,甚至都没有衙门的人来通知各处府邸,难道是京城巡防营私自所为?他李飞虎有这么大的胆子? 联想到此前京城中发生的一连串案件和各种传说,朱高炽心中隐隐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了。 所以,此刻的他更是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有人来禀告,说看见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进入了东宫。 自从得知街上戒严了之后,朱高炽就命令东宫卫士紧守各处,严密监视,以防有变。 如今李飞虎却忽然来到东宫,他现在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报告关于茹云的事? 不管怎样,自己原本就想要找他,他却自己上门来了。 朱高炽抬手招呼两个贴身的内侍搀扶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他自小患有腿疾,落下了病根,加上身体肥胖,行动不便,因此走路也需要有两个内侍在旁搀扶着才行。 他就这么艰难地往正殿走着,刚过花园,远远的就看见李飞虎站在花园的一角,正在和什么人谈话。 朱高炽心中一阵奇怪,这李飞虎来了东宫不去正殿候着参见自己,跑到这花园干什么来了? 他心里隐约一动,莫非,他来东宫并不是要见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 越走越近,朱高炽看见正在和李飞虎说话的那个人,背影怎的如此熟悉? 那人察觉到了朱高炽他们的走近,一转身向这边望过来,朱高炽看清了这人,是他身边非常信任的太子洗马杨溥! 自从太子册立,杨溥就被朱棣任命为太子洗马,成为太子身边的僚属,他精通文章,博古通今,朱高炽常常命他陪同读书。 有一次读《汉书》,朱高炽很喜欢汉文帝时的廷尉张释之,称赞他严于执法,刚正不阿。 杨溥却说道:“张释之纵然有才,如果不是汉文帝宽厚仁爱,恐怕他也无法施展抱负。” 然后,他摘取了很多汉文帝宽厚治国的事迹,分类编好,呈给朱高炽,以求让他明白仁君之道。 朱高炽非常高兴,此后也非常信任杨溥。 可是他这个时候在这里和李飞虎在谈什么呢?他们认识吗? 朱高炽怀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过去。 两人立刻跪倒参拜太子,朱高炽却没有像平常一样立即让他们俩起身。 他看着地上匍匐着的李飞虎问道:“李卿忽然来东宫想必有要事吧?怎的如此闲暇,在此与我东宫中幕僚闲谈?” 李飞虎头都没抬答道:“启禀太子殿下,臣昨夜带人在京郊一处废宅之中寻获了茹云夫人的遗体,因此今晨禁闭四门,戒严城中以缉拿凶手。” 朱高炽斥责道:“京城之中没有皇上圣旨你竟敢封闭四门,实行戒严,你好大的胆子!你有几个脑袋?” 李飞虎奏道:“只因茹云夫人死得蹊跷,凶手身份特殊,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朱高炽原本就想要询问此案的细节,此刻李飞虎的话中却分明表示他已知悉凶手身份,于是急切地问道:“你有凶手的线索?是何人所为?”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李飞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昨夜有人亲眼看见汉王殿下也在那废宅出现过。” 朱高炽心里咯噔一下,二弟? 他想起了二弟和茹云之间暗通书信的事,难道二人真的有私?半夜三更两人在那荒僻的废宅果然是私会去了? 可是二弟为什么会杀了茹云呢?难道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 朱高炽的心更加乱了。 他哑着声音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李飞虎抬起头来斩钉截铁的答道:“千真万确。卑职已经派人查探过,汉王殿下本来被罚禁足,此刻却并不在府中。” 他说得确定,可是朱高炽并没有听进去。 就在他抬头眼睛和朱高炽的目光相逢的那一刻,朱高炽心中涌起了一个很确定的感觉,他在说谎! 多年来朱高炽和二弟当年为了燕王世子的名分就开始争斗,现在为了太子之位斗得更加厉害。 他们身边自然少不了拥护各自的臣子,加上多年来在父皇身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这些年朱高炽别的本事没有,观人之术却是炉火纯青了。 刚才李飞虎说话虽然声音无比的肯定,但是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一侧,眼光流离,有意无意躲开了朱高炽的注视。 所以朱高炽非常肯定,他在撒谎! 那就是说,杀死茹云的绝不是汉王! 朱高炽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或许,茹云的死和她的这个堂兄李飞虎脱不了干系! 联想起进来京中这一连串的大案,以及早已传开的关于陷害汉王的传言,眼前的这个李飞虎的身份看来一点也不简单。 他心里忽然一惊,李飞虎先斩后奏,已经对京城实行戒严之后再来向自己禀告此事,分明就是想要把这个黑锅扣在了自己头上,将来他可以说是奉了太子谕令才对京城戒严的。 朱高炽心中虽然暗暗吃惊,脸上却是不露声色的说道:“李卿不必紧张,关于汉王那边本宫自会过去核实,你先把京城的戒严解除掉,以免惹祸上身。” 李飞虎没吱声,连动也没动一下。 朱高炽接着厉声说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本宫现在就可以叫卫士拿下你,送御前治罪!” 李飞虎还是没反应,却侧着头看着跪在一旁的太子洗马杨溥。 朱高炽正在奇怪,却看见杨溥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对着朱高炽恭恭敬敬地施礼说道:“启禀殿下,这戒严现在决不能停。外面此刻乱纷纷的,汉王殿下又不知所踪,听说京营军队也有异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他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此时不宜外出,还是留在宫中等待消息,外面的事就交给微臣与李将军办理,相信不久之后,必有佳音回报。” 朱高炽听了心中剧震,看来杨溥和李飞虎是一伙的了。 只是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吗? 他们居然还敢动用京营军队,看来是早已谋划多时了。 想起他那句“必有佳音回报”,这分明是要硬抬着自己上位啊。难道,他们想要兵变? 朱高炽脸色大变,正要呼唤卫士前来拿下两人,却见杨溥一挥手,花园之中忽然出现了十余名东宫卫士,走上前来。 杨溥扬声说道:“请太子回寝殿歇息,保护太子安全!” 众卫士齐声应道:“是!” 朱高炽心中一凉,看来东宫的卫队现在也已经落入杨溥他们的掌握之中了,自己已经无计可施。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在内侍的搀扶下,慢慢的向寝殿走去。 他背后,杨溥深深一鞠到地,高声道:“恭送太子殿下!” 第八十一章 开始 杨溥躬身看着太子朱高炽在东宫卫士的簇拥下走远,眼光里透出复杂的感情。 一旁的李飞虎看着他,有些担心地问道:“如此行事,与幽禁太子无异,先生可曾考虑过今后?” 杨溥转头看了看满面担忧的李飞虎,一脸轻松的表情:“无妨,只要今日事成,太子殿下登基之后,你我便是头功,小小冒犯,殿下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我们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 李飞虎一脸信服,点头称是。 杨溥看着李飞虎,心中知道他的担忧,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就算今日事成,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太子能够登上宝座,可是他也需要为之前的桩桩命案,眼下京城的大乱,给出一个说法,给天下百姓,满朝文武一个交待。 要不然,人心不服啊。 而杨溥自己,显然是最好不过的交待。只要把一切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就能洗白殿下自己的清白,就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所以,从这个计划一开初,杨溥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会是个什么结局了。无论计划的成功与否,他都是必死。 可是他没有退缩,甚至从来就没有一丝的犹豫。他这个计划,并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整个天下。 太子朱高炽性情仁厚,胸怀广阔,可惜的是,他有点太过书生气了,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迂腐。 自从他当上太子以来,汉王一党处处为难,步步紧逼,让奉旨协理政事的太子根本无法正常处理政务,更不用说施展胸中抱负,去推行一些新政了。 汉王朱高煦尤为过分,久居京城拒绝就藩,还联络支持他的朝臣,明里暗里常常进言讲太子的坏话,甚至支持太子的大臣们也遭到他们的陷害诬告,不是丢官获罪,就是外放离京,远离朝廷,搞得太子越来越孤立。https://https:// 最可怕的是皇上居然对汉王的种种恶行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甚至还把身边的禁军天策卫赐给汉王作为护卫,这对于朝中众臣来说,无疑是个明显的信号。 太子朱高炽的地位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天下刚刚从靖难之役的战乱中解脱出来,已经乱了太久了,朝臣们,天下的百姓们都渴望着和平,渴望安定。 而汉王朱高煦这样行事鲁莽,脾气暴躁的人,以及他身后支持他的军中悍将们,一旦真正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那天下无疑又会陷入到血雨腥风、杀戮纷乱的战火之中。 百姓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大明天下的根基就会被动摇! 只有像太子朱高炽这样的仁厚之君登上大宝,才能让天下像当年“文景之治”时期那样,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让天下的百姓得到安居乐业的一个太平世道。 所以杨溥早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太子,一定要让太子登上大宝,不计任何代价,纵然是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胸中顿时充满了一种“我以我血荐天下”的豪情。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李飞虎,这些东西,这个出身行伍的粗人是不会明白的。 李飞虎和他师兄铁无情不同,铁无情已经年近六旬,前途和权力什么的对他已经失去了诱惑力。所以尽管他有些妇人之仁,但是他还是同意杨溥的观点,愿意不计代价保住太子,因为他的心中也有着天下。 可惜的是最后他还是因为他的妇人之仁破坏了即将成功的计划,哪怕杨溥已经预见到了他的软弱,给他下了毒,也没能阻止住他。 李飞虎不一样,他还正值壮年,未来的前途和地位对他来说要比虚无缥缈的所谓理想和天下要重要得多。 他不是铁无情,可是他是真的无情,完全没有他师兄的妇人之仁。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多年的铁血军旅生涯,让他显得尤为心狠手辣,就算要下手的是从小一直关系很好的堂妹,他也毫不犹豫。 他很好用,也很好控制。对于这个头脑简单的人,只需要向他许诺太子登基之后论功行赏的美好前景就足够了,在杨溥看来,这远比让他理解和认同自己胸中的远大抱负要容易得多。 可是杨溥心中知道,这个还在幻想着今后那风光的地位,锦绣的前程的李飞虎,其实下场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他是整个计划里的执行者,是刽子手,是一把血迹斑斑的刀。计划一旦成功之后,这把刀也就不再有价值了,所以他的结局是注定的,也许比他师兄铁无情的下场还要凄惨。 不过现在,杨溥还不想惊扰了他的好梦,因为计划离成功还有最后一步,还需要李飞虎去继续走完这一步。 最后的一步。 他看着李飞虎,沉声问道:“外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飞虎说道:“我手下的巡防营军士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马上行动。” 杨溥对着李飞虎说道:“你记住,在午门前只需要设立一支疑兵,多设旗号,把禁军主力都吸引到宫城南面的午门防守,你按计划从北面的玄武门进入皇宫。” 李飞虎的脸上有一丝犹豫之色:“毕竟我手里巡防营只有一万人马,皇城之中防卫的禁军有好几万,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杨溥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玄武门本就地处偏僻,背靠着钟山,平时少有人走动,防卫松懈。再说那边我早已安排好了,你们不会遇到任何麻烦。禁军都在南面的午门一带防守,宫城之内几乎就是一座空城,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看见李飞虎脸上的担忧之色略减,又说道:“我今早已经派人去通知京营了,今天日落之前,孙殿臣他们就会带着京营的军队入京,到时候,对付区区几万养尊处优惯了的禁军,还不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听到这里,李飞虎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他对着杨溥一拱手:“先生神机妙算,早已洞察先机,末将及属下全凭先生号令。” 杨溥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些西移的日头,叹了口气:“到日落之前,希望这一切都能结束了。” 他霍然转身对李飞虎斩钉截铁地说道:“开始吧!” 李飞虎躬身应道:“是!”转身大踏步向着东宫外走去。 看着李飞虎坚定的步伐,杨溥心中不禁暗自感叹,等到残阳如血的时候,京城中这浸透了血色的一天,只希望不会流太多的血。 就在杨溥对李飞虎说开始的时候,小院里的叶枫他们也准备出发了。 和淇国公丘福相约一个时辰之后在玄武门相见,也不知张胖子有没有顺利地把口信带到。不过以他卓绝的轻功而言,叶枫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这一个时辰里,他坐在房中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部捋了一遍,很多原本没能想明白的事情,现在都已经豁然开朗了。 到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 叶枫站起身来,走出屋外。 看见他走出来,院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叶枫对他们微微一笑:“如今京中大乱,此番去皇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形,诸位实在没有必要一道去冒险。” 他本来还要说下去,可是很快就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根本没有人在听他说话。 黑鬼赫连铁脸无表情地径直走到他身后,那样子摆明了是你到哪儿,他到哪儿。 少林了凡大师本来坐在院子里打瞌睡,这会儿也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来,走了过来,对他的话毫不在意。 常无义依旧冷着一张脸,冷冷的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走过来,但是那坚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心。 叶枫于是没有再说下去,他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他的心头感觉到了一股激荡的暖流,在拍击着他的胸膛,冲击着他的喉咙,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娇小的人影冲了进来。 叶枫抬头一看,是一直住在黔国公沐晟府上的程念真! 程念真心急火燎地跑进来,一眼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叶枫,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叶枫心中奇怪,开口问道:“程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外面已经戒严了,到处都是军士。你是怎么过来的?” 程念真喘息着,明显她是一路跑过来的,脸上浮现在两团红霞:“军士?外面乱糟糟的,都说要出大事了,可是这一路上跑过来,街上一个士兵也没有啊?” 叶枫一愣,一个士兵也没有? 自己回到京城的时候,明明满大街都是巡防营的军士在驱赶行人,封锁街道。现在怎么会一个都不见了? 片刻之间,他的脸色变了,军士们不见了,一定是集结起来准备做更重要的事。 看来大乱很快就要来临了,刻不容缓。 他顾不上别的了,对程念真说道:“程姑娘,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你先回沐公爷府上,那里比较安全。” 程念真对着他白了一眼:“我要跟着你。” 叶枫一怔:“你说什么?” 程念真没好气地说道:“沐公爷昨晚就突然离京回云南去了,今天外面一乱,府里的下人们纷纷都跑了,如今的国公府就是一所空宅子。你觉得空宅子还能安全吗?” 叶枫想想她说得也是,可是自己如今这一趟实在是凶险万分,程念真又不会武功,怎么你那个带着她同行呢? 想了想他回头对常无义说道:“常总捕头你有官职在身,走这一趟恐怕不太合适,不如你留在这里保护程姑娘的安全,她不会武功,一会儿一旦真的乱起来,我实在有些不太放心。” 常无义脸上明显有些不情愿,但是他知道叶枫说得有理,没有拒绝,还是点了点头。 程念真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如果同去势必会成为叶枫他们的负担,也不再坚持,只是幽幽地对叶枫说道:“千万要小心啊!” 叶枫看了眼她关切的神情,双眼明目盼兮,心里一动,可是他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对程念真点了点头,迈步就往外面走去。 他身后紧紧跟着神情紧张的黑鬼和依旧一副慵懒样子的了凡大师。 无论前面等待着的是怎样的刀山箭雨的凶险,这一趟必须要去闯! 叶枫感觉到一股热血在心口激荡。 第八十二章 兵变 叶枫他们来到玄武门的时候,日头已经略略有些西斜了。 这一路上,果然没有遇见一个京城巡防营的军士,整座京城好像忽然不设防了,满街只有扶老携幼,大包小包地想要逃出京城避祸的百姓。 从这些百姓口中打听到,京城巡防营已经集结在宫城正门的午门之外,旌旗招展,正不知有多少军马,和守卫宫城的禁军形成对峙之势,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看着这些仓惶奔逃的百姓们,了凡大师长叹道:“这些金陵百姓们经过靖难之役后,刚刚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想不到如今又要面临兵祸,真是可悲可叹啊!” 叶枫点点头,不知道天下百姓什么时候才能永久的过上安居乐业的太平生活,不再像如今这样流离失所,慌不择路的东奔西逃。 他心里也暗暗觉得有些奇怪,京城巡防营充其量不过一万人马,怎么敢于和守卫皇城的数万禁军面对面的交锋,居然选择强攻午门? 李飞虎这样做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难道他脑子坏掉了? 正想着,前面就到了玄武门。 玄武门在宫城北面,初立时也唤作“厚载门”,其名取自易经“坤”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平时官员们进出都是从宫城南面的正门午门和旁边的左右掖门进入,车驾人马也大都从宫城两侧的东西华门出入,这玄武门地处整个京城的北面,靠近钟山,平时就鲜少有人出入,只是一些为宫城内拉货品的马车经由这里,相对僻静。 这也是叶枫选择这里和淇国公丘福相见的原因。 可是今天,叶枫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宫城在皇城之中,乃是护卫宫殿的最后一道屏障,历来是守卫森严。 这玄武门就算是地处偏僻,少有人出入,平时也是布满了守卫的禁军士兵的。 可是如今的玄武门却大门洞开,只有几个手持长枪的禁军士兵值岗,连平时沾满了人的宫城墙头之上居然都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守卫如此松懈,这让叶枫心中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安。 来到玄武门前,值守的禁军士兵看他们三人有僧有俗,黑鬼又生得面容古怪,感觉形迹可疑,端起长枪上前拦住他们喝问身份。 叶枫从腰间摸出锦衣卫的腰牌一亮,对他们说道:“本官乃是锦衣卫百户,与淇国公相约于此见面,故而在此等候。” 禁军士兵看了确是锦衣卫的腰牌,施了一礼,便回到门前守卫,不再理会这三人。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张痴和淇国公丘福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可是却依然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 一回头,却看见了凡大师在门前的御河边坐了下来。 宫城的周围环绕着御河,了凡大师就靠着御河的石栏,随随便便地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浸浸的布包。 打开布包,居然里面是半只焦黄肥嫩的烧鸡,了凡大师旁若无人的一手握着鸡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看得叶枫和黑鬼有些目瞪口呆。 他不是少林寺的和尚吗?怎么能吃荤腥之物? 了凡大师抬头看见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嘿嘿一笑,问道:“怎么,没见过和尚吃肉?” 两人一齐摇头,这酒肉乃是佛门第一大戒,少林寺门规森严,门下弟子更加严守清规,不知这了凡大师如何胆敢破戒?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老衲自幼家贫,为了生计才入了少林做了和尚。可惜这嘴始终不争气,戒不了这口腹之乐,偏偏就好这一口。所以后来被逐出少林门墙,也是为了这张嘴啊。” 口里说着惋惜,可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可惜之色,张嘴又咬了一大口鸡肉,满嘴流油地嚼着,一脸的满足。 叶枫摇了摇头,回头扫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宫城城墙,心中忽然一动,迈步就向门口值守的那几名禁军士兵走去。 来到士兵身边,他开口问道:“你们是禁军哪一卫的麾下?” 士兵答道:“玄武门乃是金吾卫负责守卫,我们都是金吾卫左指挥使麾下。” 叶枫一皱眉,这个左指挥使听说刚刚调任金吾卫指挥使不久,并不认识,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人的过往事迹。 他又问道:“为何玄武门今日只有你们几人值守,其他的军士呢?” 那士兵说道:“听说京城巡防营的人在午门前集结作乱,意图不轨,左指挥使下令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其他的金吾卫军士已经全数由他统率前往午门守护,以防有变。” 全部去了午门?岂不是这里就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门?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脑中想起了汉王朱高煦当初和他说的话,如果守卫皇宫的禁军之中有什么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才会把玉牌交给叶枫,要他传信给淇国公丘福,立刻进宫面圣,接掌禁军指挥权。 难道,难道这玄武门现在的情况就是汉王口中提到的问题? 叶枫脸色变了。 他还来不及作反应,就听见背后黑鬼赫连铁叫了一声:“来了,他们来了!” 叶枫回头望去,远远地就看见两个身影正在向玄武门这边跑过来。 越来越近,清晰可辨正是义兄张痴张胖子,另外一个穿着绯红色朝服的人定然就是淇国公丘福了。 可是,为何他们奔跑得如此之疾?近了之后,看他们两人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焦急与惊惶之色? 叶枫朝着他们迎前几步,就听见张胖子扯着嗓子在喊:“快走,快进去,叛军,叛军来了!” 叛军?什么叛军? 叶枫心中一惊,京城巡防营的部队不是全都集结在宫城南面的午门之外吗?哪里还有什么叛军? 正疑惑间,远远地就看见在他们后面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潮正在向玄武门方向涌过来。旌旗招展之间,依稀可以辨认出正是京城巡防营的旗号。 这里怎么会出现巡防营的军队?难道午门之前的不过只是一些疑兵而已,玄武门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叶枫来不及细想了,掉头就往玄武门里跑去。 门口值守的几名金吾卫士兵远远看见那黑压压潮水一般涌来的巡防营军队,早吓得腿都软了,把手中的长枪一扔,掉头就四散奔逃,叶枫叫了几声都喝止不住,片刻就跑得没影了。 黑鬼气得直骂娘,叶枫止住他,这时张胖子一路怪叫着跑了过来:“我的乖乖,这么多叛军在屁股后面,吓死爷爷了!” 等到丘福和张胖子跑进门,几个人赶紧一同合力把那沉重的两扇门推来掩上,想着阻一阻叛军前进的脚步。一回身,却遍寻不着插门的横闩。 金吾卫的那几个军士早就不知去向了,想要追问也找不着人了,叶枫这时忽然明白了,看起来这玄武门原本就是刻意留给京城巡防营的,那个金吾卫的左指挥使,必定和李飞虎他们有所勾结。 现在门外就是好几千巡防营军队,而门内却只有叶枫他们五人,怎么办? 淇国公丘福喘着粗气说道:“为今之计,最快的就是我们立刻去面圣,把在皇上身边离此地最近的旗手卫带到这里来,才能挡住叛军。但是,一定要有人能先守住这里,支撑到援军前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开玩笑,五个人要挡住几千个全副武装的军士?简直是痴人说梦!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只听“笃”的一声,了凡大师手里那根出奇沉重的木杖重重地点在地上,他长叹了一声,缓缓地说道:“不知道老衲能够守多久?” 叶枫一惊,立刻制止道:“大师不可以身犯险,或许我们还有其它的办法。”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明白,丘福所说的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快的办法了,可是他决不能看着了凡大师去冒险,一个人武功再高,面对数千人的军队,最终也难逃力竭而死的结局。 少林传他易筋经,对他有恩,了凡大师更是曾经在慕容皓华手下救了他,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少林高僧为自己的错误而死? 他已经开始在心中痛恨自己了,为什么要选择玄武门与丘福见面?为什么不选择东华门或者西华门? 了凡大师摇了摇头,他知道当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平静地说道:“你们赶快走,越快带援军来越好,老衲这一把老骨头,可撑不了多久的。” 黑鬼上前一步,道:“我留下来和大师一道御敌!”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老衲不在,只有你能保护叶公子了,你一定要跟着他寸步不离。” 他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再说,要是你死了,老衲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好资质的传人?” 叶枫看着原本一直邋里邋遢的了凡大师,忽然觉得他的内里却是无比的光辉,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大师你为什么要为了我们冒这样的险?” 了凡大师望着叶枫,脸上透出一种坚毅的神情,说道:“老衲纵然身已不在少林,却永世是少林弟子。师兄既然把你的安全托付给我,拼了性命我也要保全你,这不知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少林。” 叶枫这才知道了凡是受了了改大师的托付,来保护自己安全的。难怪一直以来老是在关键的时候出现,看来他一直暗中在跟着自己。 他感觉眼中已有热泪,颤抖着声音问道:“不知在下今后该如何报答大师的厚恩?” 了凡大师一举手中那半只肥鸡,笑道:“下次见面,买一只最美味的鸡请我吃个饱!” 叶枫感觉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应道:“一定!” 何时门外叛军军士的呐喊声已经清晰可闻了,了凡大师面色一整,大喝了一声:“快走!” 叶枫最后看了了凡大师一眼,掉转头就开始狂奔。他不敢回头,他怕眼中的泪水会止不住掉落,了凡大师,和他素不相识,却因为一个承诺,愿意为保他安全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刚才的那一眼,他忽然觉得,了凡大师那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竟然异乎寻常的高大起来,如同一尊高大的佛像,无比的神圣。 了凡大师站在原地,目送着叶枫他们走远,他身后,叛军军士们拍打那厚重的木门的声音已经响起。 他低头最后咬了一口手中的肥鸡,然后丢弃在一边,紧握着那根木杖,大踏步地走进了城门的门洞里。 在他面前,那两扇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他面前满是一张张狰狞吼叫着的面孔和无数明晃晃的兵刃。 了凡大师站在原地,伸手举起了他手中的木杖,笔直地指向天空,那一瞬间,他的气势犹如天神一般! 第八十三章 孙殿臣 孙殿臣坐在军帐内,感觉到有些心绪不安。 今早他就接到了杨溥派人送来的口信,让他在日落之前带着京营的军队进入京城。 自从在孙府设计诈死之后,他就一直藏身在京营之中,这里有好些将领都是他曾经的同袍战友,同生共死,浴血沙场,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情。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拉他们参加这个计划,为的就是今日的举事。 他和杨溥、铁无情他们不同,他并不认为太子登基就可以换来什么太平天下,天下的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他没有那么高尚的理想。 走到今天,完全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多年以来,孙殿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了朱家,为了皇上多少次死里逃生,才能积功升任禁军天策卫指挥使。 堂堂正三品的朝廷高级武将,禁军统领,天子卫率,在旁人看来当然是无比的荣耀。 可是其中的酸楚,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天策卫,作为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登基称帝之前,在大败陈友谅之后设立的十七卫亲军之一,曾经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可惜,后来逐步成为了禁军中边缘的角色,到洪武十五年太祖设立上直十二卫时,就被排除在外。 到了燕王朱棣靖难之役后登基称帝,将随身的北平三卫加入了上直亲军中,成为上直十五卫,依旧没有天策卫的份。 后来册立了太子之后,汉王朱高煦对此不满,长期滞居京城,拒绝前往云南就藩。而皇上不但对此不加责备,反而把天策卫赐予汉王麾下,成为汉王护军,以安其心。 由曾经辉煌的皇上身边的宫城禁军,如今成为了一支王府卫队,这让身为天策卫指挥使的孙殿臣心里的落差实在有些难以平衡。 他是行伍出身,脾气执拗,行事直来直往,曾经得罪过不少的军中同僚和朝廷上的大臣。当初因为他禁军指挥使的身份,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他失势了,这些人还不赶紧抓住机会来打击报复吗? 何况历来听说汉王殿下脾气古怪,阴晴不定,极难相处。而汉王对天策卫好像很感兴趣,几次以唐时帮助太宗皇帝李世民夺取皇位的天策府相比喻,夺嫡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孙殿臣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太子和汉王之争的漩涡里去,可是难保没有一天自己会因此得罪他而被迫害 孙殿臣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大人忽然找到了他。 太子洗马不是什么大官,可是却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之人,他说的话应该代表了太子的意思。 杨溥邀请他加入一个计划,在这个计划里他孙殿臣是核心的环节,不仅需要诈死之后在暗中操控天策卫,陷害汉王朱高煦,还要利用他在军中的关系和影响力,控制京营的部分军队,在必要的时候举兵入京,用武力扶持太子登上宝座。 这个计划太疯狂了,这已经不是太子和汉王的夺嫡之争了,而是真正的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孙殿臣起初是坚决不同意的。 可是他暗地里仔细研究了这整个计划,每个环节都设计得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这不像是一个杨溥能够设计出来的,他背后一定还有朝中的高人。 也许,这朝中的高人还不止一两个,甚至,太子殿下也可能深陷其中。 孙殿臣可不想得罪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更何况,他们对自己毫无遮掩,已经让自己知道了这整个计划的一切,如果自己坚持拒绝,他们会轻易放过自己吗? 即便自己跑去向汉王告密,把这个计划和盘托出,如此离奇曲折的计划,汉王会相信自己吗?说不定到头来反而会害了自己。 孙殿臣感觉自己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无路可走了。 这时候,他想起了杨溥对他说过的话,一旦计划成功,他就是头号功臣,太子殿下会薄待他吗?到时候他就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也不用担心他人的报复和迫害了。 比起眼前的绝路,孙殿臣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要赌一赌。 于是,这个庞大而复杂的计划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启动了。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孙殿臣甚至暗中深深佩服设计这个计划的高人,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可是,从灵谷寺开始,他们的计划开始出问题了。 先是茹云夫人念及旧情,破坏了已经设计好陷害汉王是杀人灭口的圈套,而后是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的儿子叶枫,开始怀疑到了整个计划背后的真相。 这个小子真是够能搅局的,先是自己成了通缉的逃犯,又唆使铁无情提前上奏,还暗中联络汉王,上蹿下跳的一番折腾,不但逼近了真相,还引起了皇上对此的疑心,搞得整个计划破绽百出。 孙殿臣不禁想起了私下和杨溥见面时他的哀叹:“事情都是可以推算得很精确的,可惜人,你永远无法计算。” 或许叶枫,就是那个没法计算的人吧! 终于到了如今,局面已经逼迫他们不得不走出这最后的一步棋,举兵逼宫! 可是现在天色不早了,出去联络京营将领,准备举事的那几位生死之交的好友,却迟迟没有回来,这让孙殿臣感觉到心里又一丝不安。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难道那些京营的将领事到临头反悔了? 不会啊,这些都是先前就已经商议好了的,如果要有人胆怯反悔,也不可能所有将领一起都反悔了啊? 孙殿臣心里有些忐忑起来,看看天色,他知道此刻李飞虎的京城巡防营应该已经按计划开始进进攻宫城了,现在就等着自己带着京营大军前往解决掉守卫宫禁的那几万禁军了。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呢?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营帐的布帘被掀开,一个全身披挂整齐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将军也姓孙,和孙殿臣是同宗,也是战场上一起浴血拼杀过的兄弟,当初在战斗中,孙殿臣为了救他,曾经为他挡了一箭,因此他对孙殿臣是感激涕零,一直忠心不二。 孙殿臣也格外相信他,此次进京营躲藏,就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也是孙殿臣第一个拉入伙参加这个计划的京营将领。 看见孙将军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孙殿臣七上八下的心里才稍稍定了定。 他起身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孙将军满脸的轻松答道:“没问题,已经联络了所有先前讲好的将军,他们的部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一声令下,即刻可以出发入城。” 孙殿臣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禁有些大喜过望,叫了声:“太好了!” 看了看孙将军身后再没有别人,又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那些将军们呢?” 孙将军说道:“大家都聚集在帅帐之中,等待指挥使您去发号施令,我们这就出发吧!” 孙殿臣满心欢喜地点点头,迈步走出营帐,朝着军营中央那座最高大气派的帅帐走过去,孙将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路上,孙殿臣想起了这个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今后自己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大权在握,俾睨天下。他心里忽然感觉有些激动了起来。https://https://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军中领军征战的时候,升帐点将,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他的胸中充满了一战而定天下的豪情。 这一战,也许真的可以定天下所属了。 至于跟在身后的孙将军,对于他的精明能干和忠心耿耿,孙殿臣是很满意的,甚至于在考虑今后要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封赏才合适了。 来到帅帐门前,果然看见京营中的将领们都侍立在帐内,站作两列,看着大踏步走进来的孙殿臣。 孙殿臣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尽量让自己的步子显得更威严庄重一些,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走向正中的帅案。 忽然,他耳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孙指挥使,实在想不到我们竟然还能再见面啊!别来无恙否?” 孙殿臣吃惊地一抬头,就看见在帅案后面,背对着他站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孙殿臣身材高大强壮,常人难及,可是以看见这个背影,他不由得身形陡然一缩,止住了步子。 他的心中一阵狂跳,一个声音在呐喊,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这个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孙殿臣,微微一笑,孙殿臣犹如被五雷轰顶,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这个人正是他之前的主子,汉王朱高煦! 完了,孙殿臣感觉从头凉到了脚,汉王能在这里,还站着这么多京营的将领,就证明他已经控制了京营,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肩上,冰冷的刀锋正对着他的脖颈。 孙殿臣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握刀的人,正是他曾经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甚至还救过他的性命,最信任的同宗孙将军! 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是你……” 孙将军得意地点点头:“当然是我,难道你想要我们京营的将领们和你一起谋反,犯下诛九族的死罪吗?” 孙殿臣垂下了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自己所托非人,还是为了眼下这一败涂地的形势。 第八十四章 伏诛 孙殿臣低垂着头,看上去似乎已经灰心丧气放弃了抵抗,现在这样的局面下,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 帅帐里的众多京营将领全都默然肃立着,明显都已经被汉王所收服,再也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了。 一切败局已定。 汉王朱高煦站在帅案之后,看着垂头丧气的孙殿臣,心里感觉有些百感交集。 曾经一度他都很欣赏眼前这个人,这人不苟言笑,治下严谨,行事作风颇合自己的领军风格,因此他对孙殿臣格外青睐,甚至在他的生日宴上赐汤以示恩宠。 可是没有想到这么个平时不声不响的闷葫芦,竟然在暗中搞出了这么大一个阴谋,差点就把自己逼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父皇说的果然不错,最可怕的不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而是身边那些看不见的暗箭。 他心里感觉有一股无名火,狠狠地盯着孙殿臣,沉声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殿臣惨然一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朱高煦心头的怒火更盛,咬牙问道:“本王待你不薄,为何要处心积虑陷害本王?背后指使你的究竟是何人?” 孙殿臣没有答话,只是抬起头来。 他一抬头,汉王朱高煦看见他的双眼,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双目之中炯炯有神,透出坚毅的神色,哪里还有一丝灰心丧气的样子! 孙殿臣一抬头,手里就多了一把刀,他腰间的泼风快刀!一反手,刀锋就向着他身后的孙将军肚腹之间反撩了上去。 孙殿臣恨绝了他出卖了自己,一出手就是狠招,绝不留情! 孙将军大吃了一惊,仓皇之下只能弃了手中架在孙殿臣脖颈上的腰刀,倒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避开了这一刀。 饶是他躲避得快,胸前的护心甲还是被刀锋掠过,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激出了火花。 好快的泼风刀! 孙殿臣反手一刀逼退了身后的人,身形一动,忽然连人带刀向着前面的帅案直扑过去,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站在帅案之后的汉王朱高煦! 他早就看出来了,今日败局已定,但是他还不想死,要想活命,出其不意地挟持汉王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机。 只要能够抓住汉王,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说不定还有机会能扳回目前的形势,反败为胜。 在战场之上,出奇兵袭取敌首脑是常用的手段,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孙殿臣这十几年来,虽然在军中常年东征西讨,可是手中的泼风刀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一直在苦练刀法,面对着养尊处优的汉王朱高煦,他绝对相信自己能一击成功。 他现在是孤注一掷,尽了全力,整个人闪电一般直扑向汉王! 就在这时,从汉王朱高煦背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其实一直就站在汉王身后,不过他身形瘦小,看上去又有些佝偻,所以被汉王朱高煦那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孙殿臣一直没有看见他。 如果孙殿臣一开始就看见他的话,是绝对不会想要去走挟持汉王这一步的。 因为这个人孙殿臣认识,这个瘦小的老头就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父亲,当年一剑破七星扬名天下的常漫天! 常漫天一走出来,身影一闪就挡在汉王朱高煦身前,孙殿臣只看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前扑的身形忽然就止住了。 他只觉得喉咙处一凉,然后就听见了“沙沙”的声音,好像风吹过的声音。 一低头,他看见原来是自己的喉咙在往外不断喷溅着鲜血,沙沙的声音,真好听。 他想张口说一句:“好快的剑。” 可是只是嘴巴张了张,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接着,他的头颅就掉了下来,滚落在了地上,无头的尸身也扑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是真的掉了脑袋了。 汉王朱高煦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本来不必杀死他的。” 常漫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于是朱高煦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本来想留下孙殿臣的活口,这样也许可以挖出幕后真正策划这一切阴谋的那个人,他当然不会相信凭着孙殿臣这样一个军营出身的粗人,可以设计出如此复杂精细的计划。 他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对汉王朱高煦来说,才是真正潜藏的威胁。也许,还能牵扯出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可是现在,孙殿臣死了,常漫天一出手就杀了他。 朱高煦当然不会去怀疑常漫天与这个阴谋有什么瓜葛,自己之所以能够弹压住京营中的这些个将领,除了得益于自己多年来在军中的声望之外,更重要的是在进辕门之前遇见了常漫天。 而常漫天身上,竟然带着一纸由皇上亲笔书写的谕令,明确写明京营中凡是听从号令,不再附逆的将领一概无罪,否则可以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朱高煦没有问常漫天是怎么得到这一纸谕令的,不用问也知道,他背后的一定就是皇上本人。 可是父皇是何时开始对京营起疑的?看来在这场风云诡谲的阴谋当中,父皇所知道的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就像现在常漫天一出手就杀掉了孙殿臣,这后面是不是也有父皇的授意呢? 孙殿臣死了,线索就断了,也许再也无法牵连出他身后那些指使他的人了。这样既平定了叛乱,也保住了太子,保住了朝局的稳定,这倒是很像父皇一贯的行事风格。 朱高煦不再追问,他还没有傻到和父皇的旨意对着干,有时候不再坚持己见,你反而会得到更多。 他双手扶着帅案,环视着帅帐里默然肃立着的众多的京营将领们,大声说道:“孙殿臣阴谋作乱,现已伏诛,本王今奉圣谕,只要各位迷途知返,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诸位可都清楚了?” 帐前诸将看着眼前孙殿臣的无头尸首,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朱高煦看着他们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提高了声调说道:“请诸位即刻各归本营,点齐军马,即刻随本王进入京城勤王,平定叛乱,匡护朝廷!” 众将毕恭毕敬地施礼齐声应道:“遵令!” 朱高煦看着众将,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疆场,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刻,他的胸中又涌起了和当年一样的豪情。 当汉王朱高煦在京营中发号施令的时候,叶枫正站在谨身殿外的台阶上,静静地等候着。 皇上此刻就在谨身殿内,淇国公丘福已经入内见驾了,奇怪的是义兄张痴竟然也被唤了进去,而自己和黑鬼只能在殿外等候旨意。 谨身殿前的广场上,已经集结好了随侍皇上身边的旗手卫,甚至还有平时负责选拔训练禁军新人以及巡护内宫的府军前卫也已经整装待发,看起来,皇上对于今日之变已经有了准备。 叶枫的心头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一会儿,丘福大踏步从殿内走了出来,从他那坚定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他紧握的手中一定就是皇上调动禁军的兵符。 他匆匆地从叶枫他们身边走过,向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成功获得了禁军的指挥权,就径直走向已经摩拳擦掌的旗手卫和府军前卫军阵。 这时黑鬼凑近了对叶枫说道:“我也想去。” 叶枫看着黑鬼脸上焦急的神情,心里知道他是在担心一个人在玄武门抵挡叛军的了凡大师。 这几日来,虽然他并未正式拜入了凡门下,但是了凡大师已经传授指点了他很多武功,他们虽无师徒之名,其实已经有了师徒之实。 叶枫对他轻声说道:“去吧。” 黑鬼面露喜色地对叶枫点点头,转身奔跑着追赶丘福去了。 一直目送着丘福和黑鬼领着两卫禁军将士们向玄武门方向奔去,叶枫不禁双手合十,心里暗暗祝祷着,但愿佛祖保佑,了凡大师能安然无恙。 现在殿前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张胖子还在殿内没有出来。 叶枫不由得心中有些奇怪,这个义兄平时说话行事神神叨叨,没个正形,怎么会在里面呆了那么久?皇上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 疑神疑鬼地猜测了半天,忽然想起了或许皇上和张痴谈话谈了这么久,是为了他的父亲英国公张辅。 从张胖子的祖父,在靖难之役中英勇战死的名将张玉开始,张家两代人都能征善战,忠心耿耿,很受皇上朱棣的宠信。 如今京城中发生了这样的变乱,皇上很自然的就会想起在军中声望很高的英国公张辅来,所以和身为英国公世子的张胖子多谈上几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叶枫这边正想着,从殿内出来了一位内监,走过来对叶枫施礼道:“皇上传旨,请叶公子前往偏殿之中等候,待到此间事了,皇上再与叶公子叙话。” 叶枫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转念一想,兴许是皇上此刻忧心叛军之事,顾不上其他了,要等到平叛之后再听自己汇报具体的前因后果,毕竟此案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于是对内监还了一礼道:“烦请引路。” 接着跟在内监身后,向一旁的偏殿走去。 抬起头,天边已经只剩下了残阳,天色就快要黑了,或许,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第八十五章 殿前双龙 天色黑了下来,宫城里一片寂静,只有外面的厮杀呐喊的声音远远的传进来。 宫城里原来的巡查守卫各处的旗手卫和府军前卫的禁军军士们都被集结起来前去玄武门抵挡叛军了,外面这么乱,宫里面的人们更加都躲在自己的住处,不敢乱走。 整个宫城空荡荡的,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静谧。 宫城一角有一座有些荒废的偏殿,这座偏殿没有人居住,已经荒废了好些年了。据说是里面闹鬼,有时候夜半深更的时候,曾有人看见过漆黑的殿内有诡异的火光在飘动。 于是这里平时就少有人敢来,甚至连巡哨的禁军都不敢靠近这里,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这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可是,此刻有两个黑色的人影却慢慢地走到了这座偏殿之前。 这两个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宽大斗篷里面,前面的那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很有气势,举手投足间,整个人有一种很高贵的气质。 他脸上戴着一张雕着狰狞的鬼面的青铜面具,在月色中闪着冷冰冰的光芒,这个人赫然就是几十年来把江湖搞得天翻地覆,让人闻名色变的轩辕公子! 他身后的人也戴着一张鬼面面具,低垂着头,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地跟在轩辕公子身后,抱在胸前的双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剑。 两个人来到偏殿之前停住了脚步,轩辕公子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座荒废的偏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经过了那么久的等待,经过了那么多的设计,现在他终于站在了这里,为了这一刻,他足足准备了十几年了。 心中一阵感慨,轩辕公子迈步踏上了殿前的台阶。 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住了步伐。 在殿前飞檐的阴影中,一左一右慢慢走出来两个人影。这两个人阴沉着脸,白面无须,可是脸上深深的皱纹显示着他们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们的面目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穿着宫中内监的服饰,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内监。 可是轩辕公子知道,这两个人可绝不普通,他们从阴影中走出来,那阴影就如同笼罩在他俩身上的一团黑气,飘飘忽忽的,他们每走一步,都让人感觉到极大的压力逼来。 轩辕公子笑了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想不到,传说居然是真的。”https://https:// 左边那个内监开口了,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哦,什么传说?” 轩辕公子冷冷地说道:“传说太祖皇帝当年手下有一对双生兄弟,武功极高,从太祖征战天下之时就形影不离地跟在太祖身边,所以太祖皇帝平时身边从来不需要侍卫,因为有你们就够了。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那对双生兄弟,太祖最信赖的殿前双龙。” 那两个老内监同时笑了,右边的那个点点头说道:“你猜对了,我是龙大,他是我弟弟龙二。” 轩辕公子笑了笑:“想不到你们俩还活着。既然你们俩守在这里,我不妨再猜一猜,你们在这里从太祖皇帝时候起已经守了十几年了,要动用你们两人来守卫,说明那个人必定就在里面。”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龙二笑了:“你猜得还真是准。” 龙大面无表情:“可是你知道我们是绝不会放你进去的。” 轩辕公子叹息道:“可惜你们也知道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龙二还在笑着:“其实你一来你的这身鬼装束我们就认出你了。” 龙大依然面无表情:“当年我们能够拿住他,今天你觉得你比他还要强?” 两个人说话间走到了一起,肩并着肩站在殿门口,直盯着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沉默了一下,对身后的人说道:“这两个人心意相通,无论说话还是出手都配合默契,而且内功深厚,是少见的高手,你可千万不能小看了他们。” 他身后的人低声应道:“是。” 轩辕公子淡淡地一笑:“那他们就交给你了,宋帝王。” 宋帝王?原来这个人就是嵩山听涛山庄如今的庄主,天下第一剑的儿子,林守成! 他走上前来,面对着龙家兄弟,慢慢抽出了怀里抱着的剑。 剑光如同一泓清水,明亮而清澈,映着明亮的月色照在龙家兄弟脸上,他们脸上本来的轻松之色消失了,齐声赞道:“好剑!” 林守成知道这是好剑。这把秋水剑是轩辕公子为了这次闯宫,特意寻遍天下找来交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眼前的这对龙家兄弟,可见这两人一定是极难对付的。 龙家兄弟对视了一眼,忽然就动了,只是一眼,不必说话,两人就共同决定了,先下手为强! 两人疾如闪电,一左一右,共同出手,一招就要夺下林守成手中的秋水剑。 如水的剑光一闪而没,人影一合即分,龙家兄弟又退回了刚才的位置,看上去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移动过一般。 只是他们两人的袍袖处都已经被割破了,条条碎裂的布条垂落着,随风摆动。 龙家兄弟的眼中已有惊色:“好剑气!” 林守成看着他们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惊意,看着他们的双手,脱口而出:“金刚不坏?” 他的剑气威力他自己最清楚,江湖上所谓的那些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硬功是绝对抵挡不住的。能够硬接他的剑气之后双手还毫发无伤,也许天下间只有一种武功能办到,就是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 可是这种武功只是传闻,从来没有人见过,难道眼前的这对龙家兄弟练的就是这种神功? 他心中的自负之心顿时烟消云散了,紧握手中的秋水剑,全神贯注。 龙家兄弟看着他,先前的轻视之意也完全消失了,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他的剑气乃是他们平生所见,这时候已经丝毫不敢大意,如临大敌。 双方都不敢妄动,一时间局面僵住了。 轩辕公子微微一笑,他费尽心力找来这天下罕有的利剑秋水剑,又找来宋帝王林守成,就是为了能牵制住这两个老怪物。 剑气本来就是克制天下间横练内功的,林守成这一年多来按照他的指点修炼,剑术大进,再加上秋水剑的帮助,虽不敢说能击败这两个老怪物,能牵制住他们应是没有问题的。 而自己,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轩辕公子迈步继续向前走去,一格一格走上了台阶,来到了偏殿的殿门之前。 龙家兄弟见状想要过来阻拦,林守成手中剑气一发,把他们硬生生逼了回去,三个人斗到了一处,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轩辕公子站在殿门前,想起了十几年来的等待,十几年来的苦心设计,无数次的失败,终于今天搞到京城大乱,叛军进攻宫城,宫中所有的禁军都被调去抵挡叛军了,到了现在自己才有机会来到这扇门前。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殿内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的人,他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伸出去推开殿门的手,也微微有些发颤了。 殿门开了,里面因为荒废已久,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到处布满了灰尘蛛网。 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这里没有他想要见的那个人。 轩辕公子心里一阵失望,可是紧接着,面具后面他的瞳孔一阵收缩,在大殿的中央,站着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灰色的长袍,灰巾覆面,看不见样貌,只能从他花白的头发和眉毛上可以看出是个年岁比较大的人。 他很随便的背负着手站在那里,可是轩辕公子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手中握着的一个长形的布包,虽然裹在布包中,但是他还是感受了到那强烈的杀气,剑意! 那一定是一把剑!是一把名剑! 普通的剑绝不可能像这样,在大战来临前,充满渴望一般地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剑意。即使包裹在布包之中,还是能让人感觉到那跃跃欲试的感觉,那逼人的杀气! 而这个灰袍人,这个能驾驭这把名剑的人,也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轩辕公子心头忽然有灵光一闪,不对! 如果这里只是一座荒废的空殿,怎么会门口会有龙家兄弟这样的高手守卫,殿中还有灰袍人这样的高手? 所以,那个人一定是被藏在了这个大殿之中的某个地方,一定! 他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泛起了一丝欣喜,毕竟没有找错地方。 这时候灰袍人转过头来,双眼看着他,沉声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公子感觉这个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有些空洞,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他开口问道:“你在等我?你是谁?” 灰袍人嘿嘿地笑了,看上去对于轩辕公子没能认出他来似乎感到很失望:“公子竟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对公子可是了如指掌啊,我们之间可是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 听了这句,轩辕公子面具后的脸色一变,十几年的交道?莫非,莫非他是那个十几年来一直和自己作对的那个人? 他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你,你是东郭先生?” 第八十六章 东郭先生 灰袍人看着轩辕公子缓缓点了点头:“不错,公子到底还是认出我来了。” 这一下轩辕公子心的惊讶程度真是无法言表。 这个东郭先生在这十几年来一直有意无意地和自己作对,明里暗里破坏了很多自己筹谋的计划。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情况非常清楚,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让自己功败垂成,可是自己对他却几乎一无所知。曾经自己也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调查有关他的一切,结果除了一个“东郭先生”的名字之外,一无所获,这还真是个神秘的人物。 然而,现在他竟然在这里出现,以门口殿前双龙的武功而言,绝不可能让他毫无察觉的溜进来。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东郭先生和他们俩认识,他必然和皇家有着某种关系,甚至他有可能是皇的人! 看来今天自己要想见到那个人,必须要先对付眼前的这个东郭先生了。 轩辕公子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平复了有些激动的心情,说道:“原来是你,我找你也找了十几年了。” 东郭先生的语气听去很轻松:“所以,今晚我才在这里等你。” 轩辕公子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我今晚一定会来?” 东郭先生哈哈一笑:“你当然会来,你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无非是为了今晚的这一刻。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 轩辕公子心里倒有些不信了:“我的一切?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东郭先生的声音很平静,听去像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知道的可不少。从多年之前你一直在暗秘密的支持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暗出钱出力,培植他的势力,最后还帮助他发动了反对建帝的靖难之役,可以说如果没有你的帮忙,也没有后来他的成功。” “直到最后朱棣攻破了南京城,建帝身死,他登基称帝,很明显你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于是你便转而开始支持他的儿子朱高煦,在你看来,大儿子朱高炽并不得朱棣的欢心,这个深得宠爱的二儿子才是最有希望的接班人。” “于是在你控制下的大雷门倾尽全力帮助他,成为他手下最重要的江湖势力,甚至为他清除异己,收买朝臣,一时之间权势滔天。可是到了最后,朱棣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册立了你所并不看好的长子朱高炽为皇太子,而你支持的朱高煦却只封了个汉王,还远封云南边陲。你当时一定是很恼怒吧?” 轩辕公子没有说话,隔着面具看不到他脸的表情,可是他心却是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居然连这些事情也知道?看来他的确没有吹牛,果然是对自己了如指掌。 可是自己呢,仅仅能从他刚才的讲述几次直呼朱棣的名讳来判断,他应该并不是皇的人,也许他们之间只是有着某种合作的关系而已。 东郭先生看来感觉到了他心的吃惊,眼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可是直到现在,汉王朱高煦既没有能在你的支持下得到太子之位,也没有向你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是帮助你救出那个人,充其量他也是帮你查到了那个人有可能被关在宫里这样一个废弃的宫殿里而已。” “于是,你在失望之余决定自己动手。你利用了taidang对汉王一伙平时嚣张跋扈的忌惮和愤恨,暗支持他们设下了毒计以陷害汉王,我想这大概也是你对汉王不遵守承诺的一点小小的惩罚。” “其实你非常清楚以朱棣那多疑的性格,他们陷害汉王的阴谋最后必然是不能成功的,再说你本不希望他们成功,算他们的计划要成功的时候你也一定会出手阻止的。你希望的正是他们会在计划失败之前孤注一掷,起兵叛乱。” “你对他们的整个计划是一清二楚,也算得非常准,只要叛军按照计划进攻宫城,宫城之内必然大乱,从皇到所有的禁军都会疲于应付叛军的攻城,无暇他顾。而宫城之会成为一座不设防的空城,这样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大摇大摆地来到这里了。” “然后你只需要让门前的林守成牵制住守护这里的殿前双龙,你自然能毫无阻碍地进到这里来见到那个人了。整件事情的前后因果是这样,我没说错吧?”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轩辕公子此时已无话可说,这个东郭先生不但知晓了一切事情的始末,居然连林守成的真实身份都一清二楚,他实在是太可怕了。 更加可怕的是,自己竟然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东郭先生叹了口气:“可惜,你的这个计划虽然计算得很精密,在这京城之朝野下,所有的人都被你算计进去了,可是还是百密一疏,漏算了一个人。” 轩辕公子问道:“是谁?” 东郭先生眼里满满的得意之色已经不加掩饰了:“我,当然是我了。现在我守在这里,你想要见到那个人的计划恐怕要泡汤啰!” 轩辕公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的双拳已握紧,他已经决意要动手了:“你真的那么有信心能挡住我?” 东郭先生笑了笑:“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当年的那个人的话,我还真的没什么把握,当年能够拿住他,我们也是靠事先下了药才能成功的。不过对于你嘛,你觉得自己究竟得到了他的几成本事?” 轩辕公子听了这话心一动,十几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关当年那个人的相关真相的只言片语。 虽然起那个人,现在的他的确还差得很远,可是十几年了,现在是他最接近成功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对东郭先生说道:“无论如何,我也想要试一试。” 东郭先生并不感到意外,微笑着看着他,说道:“好啊,你尽管使出全力来试一试。” 一瞬间,他眼的笑意不见了,轩辕公子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无强烈的剑意,无匹的杀气! 可是这剑意并不是从东郭先生手的剑所发出的,而是他的人,现在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全身散发出一股炽热逼人的剑意! 轩辕公子的瞳孔又开始收缩了,这莫非是传闻剑术的最高境界,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人剑合一? 他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动摇,甚至有一丝畏惧,或许,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必须要保留一点出手的勇气和信心,否则还未交手他已经一败涂地了。 他大喝了一声,身形一动,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鸟,凌空跃起,直向着东郭先生扑了过去! 他这一击出尽了全力,威猛无,纵然是飞蛾扑火,他也要去试一试。 门外的林守成此刻正和龙家兄弟斗得难解难分。 他手的秋水剑剑光闪动,剑气纵横,一时间把龙家兄弟二人牢牢地压制住了。 龙家兄弟虽然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也不敢去硬接他凌厉的剑气,所有横练的气功都是以一口内力暂时性硬挡对方的刀剑,造成刀qiang不入的假象。而剑气却是以无形的力量透过表皮去伤害对方的内体,正是这些横练气功的克星。 好在两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林守成也丝毫不敢大意,只要被他们抓住一个破绽可能会一败涂地。 一时之间,倒也难以胜过他们。 不过林守成是越打越有信心,毕竟这两个人年事已高,体力衰退,而自己正值壮年,这一年来的苦练感觉剑术突飞猛进,早已非当日在听涛山庄之时可。 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天才的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客林从云。 拳怕少壮,是习武之人的至理名言,林守成手的剑气越来越凌厉,不久之后,一定可以制住这两人。 在这时,听一声巨响,那本来掩着的殿门忽然粉碎了。 碎屑纷飞,轩辕公子那黑色的身影从殿里翻滚了出来,身黑色的斗篷有几处破洞,好像是被烧灼造成的,还冒着焦烟。 他的身形一沾地面立即一跃而起,向着殿内大声呼喊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说完,他转身一拉林守成,叫了声:“走!” 两个人身形一起,直向外飞掠而去,瞬间隐入了这空荡荡的宫城内的夜色当不见了。 龙家兄弟有些惊魂未定的走到殿前,向他们逃走的方向张望着。 两个人心都是惊骇莫名,刚才交手的这个青年,看身形动作不过三十下,可是他的剑术却是他们两人平生所仅见,他的剑气甚至那些练了一辈子剑的知名剑客还要厉害。 什么时候江湖竟然有了这么厉害的年轻高手了?他一定是个天才,也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一回头,从殿内一身灰袍的东郭先生正慢慢地走了出来。他手里的剑依然包裹在厚厚的布包之,也不知刚才究竟是用没用。 他走得很缓慢,也很镇定,可是在旁人看不见的灰袍之下,他的左臂有鲜血在慢慢渗出。 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他心里也在默默想着,这个轩辕公子,看起来真的不能小看了他啊!... 第八十七章 李飞虎 李飞虎骑在马,望着眼前高高耸立的玄武门城楼,心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自从他按照杨溥所言,在宫城南面的午门之前布设疑兵,虚立旗帜,引诱守卫宫城的禁军,而自己亲提京城巡防营主力来到宫城北面的玄武门之前,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可是他的部队还是被挡在玄武门外,一步也进不去。 本来杨溥曾经说过,他早已做了安排,玄武门并无禁军把守,乃是一座空门。李飞虎带着五千精锐,从这里长驱直入宫城,夺取宫禁,甚至是生擒皇,都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李飞虎对杨溥的话深信不疑,自从加入了这个反对汉王的计划以来,他亲眼所见,这位杨溥大人设下的计划是何等精妙,计算是何等的周密,早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因此,他也才会把自己的一切前途,包括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位聪明绝顶的杨大人身,赌在了太子身。只要今日事成,今后他李飞虎必定会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他自小习武,苦练了十几年,一双铁拳自信可以横行江湖,可是多年来在军卖命,最后才混得一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的职位,他心一直在鸣不平。 恰巧在这时候,杨溥看了他既是茹云夫人的堂兄,又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的师弟的身份,何况他手还握着京城巡防营的一万雄兵。 杨溥前来拉他入伙,共扶太子,力保朝纲。 李飞虎其实对什么太子之争,朝纲稳定根本没有兴趣,可是却被杨溥口那锦绣前程打动了,自己苦练的这对铁拳有什么用?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赏识,卖与帝王家嘛! 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足以令他扬名立万,青云直的好机会。 所以他才会答应了杨溥,才会为他奔走忙碌,拉拢了自己的堂妹和师兄,这个计划才能够顺利地开展。 可是即便聪明如杨溥这样的人,也无法算尽所有的一切。 到现在,随着计划的一步步失败,李飞虎不但狠心给自己的师兄下了毒,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堂妹,如今还领兵前来攻打宫城,但是这些都没有动摇他对杨溥的信心,对自己那光明辉煌的未来的信心。 杨溥也没有说错,玄武门果然没有禁军把守,乃是一座空门。可是自己的部队花了一个时辰竟然还是寸步难进,全是因为在城门的门洞里,多了一个人,一个老和尚!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和尚手持一根木杖,站在城门之内。城门门洞狭窄,只容两三人并排行走,大军无法施展,他站在那里倒真的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他手里那根木杖真的是厉害,霸道无匹,无论冲去多少军士,都是被一击毙命,这样刚猛霸道的杖法,李飞虎还是首次得见,实在难以想象是那样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和尚使出来的。 看着那个老和尚面前堆积如山的几十具军士的尸体,李飞虎心也觉得暗自心惊,换作自己的话,这一对引以为傲的铁拳,能不能敌得过他的木杖?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相信杨溥的话,认为玄武门可以轻松通过,他带着部队轻装前来,没有准备在环绕宫城的御河架设浮桥所需要的木板,也没有带要爬宫城城墙所需的竹梯飞索。 如今眼前这个城门是他们唯一的通路,而站在门洞的这个老和尚,却是他们唯一的阻碍。 可是无论这个老和尚如何厉害,他毕竟是个人,是血肉之躯,也会疲累,也会力竭。 李飞虎一直让部下先用如雨的飞蝗箭矢齐射过后,再命令军士冲击。 这样几轮下来,虽然还是没能成功的冲过去,但是这老和尚明显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身插了好几只箭矢,血流如注,他的动作已经开始迟缓了,李飞虎知道,距离成功的冲进去已经不远了。 在这时,一个军士赶来禀告,从自己的后方,冲过来一股人马。 李飞虎怔了一下,心想难道是京营的军队赶到了? 可是他们不是应该去对付宫城南边午门守卫的禁军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一跃而起,站在马背远远望去,有一支队伍举着火把灯笼正快速向玄武门这里行进,看去人数不多,不过几百人。 近了一些,火光下他看清了这支队伍居然都没有穿着军士的盔甲,服饰各异,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竟然还有人手持菜刀木棍,这是哪里来的一伙乌合之众? 李飞虎正疑惑间,看见在这群人擎着一面大旗,面大书着“英国公张”的字样。 他忽然明白了,这是英国公张辅来了。 早听闻手下来报,京城各达官贵人纷纷携带家眷,甚至带着家丁奴仆一道,躲进了英国公张辅的府避祸。 看起来,这是张辅临时集结了各家各户的家丁奴仆们凑起了一支队伍,杀过来勤王来了。 李飞虎此刻手握重兵,怎会把这区区的几百乌合之众看在眼里? 他一挥手,身边的副将凑前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副将马带了一千精兵,迎了去,转瞬之间把张辅带的几百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队伍围在心,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李飞虎顾忌到张辅在军的威望,不想伤他性命,所以只是命令部下困住他们,恐怕早下令大开杀戒,把这一干人等杀得尸横遍地了。 李飞虎有些得意的一笑,回头看看兀自强撑着站在门洞里全身浴血的老和尚,又看了看天色。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按时间算,这个时辰孙殿臣也应该带领着京营的军队入城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可是自己竟然还被一个老和尚挡在了玄武门外面,半步也进不了宫城之内,李飞虎的心里开始焦躁起来。 他在焦躁不安的时候,了凡大师的心里也非常的焦急。 为什么援军还没来? 从叶枫他们去搬救兵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天都黑尽了,怎么他们还没有回来? 面对眼前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士,依仗着地形的优势,他总算是守住了城门,没有让一个人冲过去。 可是他还能守住多久?他不知道。 了凡大师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了,前面十几次的冲击让他耗费了太多的体力,现在他已经避不开那如雨般射来的箭矢了。 他的身了好几箭,力量也仿佛随着那不断流出的血在流失着,握着木杖的双手已经开始有些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挡住军士们的下一波冲击。 看来真的是老了,他心里在叹息着。 如果再年轻十年,也绝不会像现在如此的吃力。 年轻真好!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叶枫、张痴他们那年轻的,洋溢着活力和热情的笑脸,真的是羡慕他们啊!他们有着那样鲜活的生命,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之所以愿意舍弃性命去保护叶枫他们,也许并不是完全因为这是少林寺里传来的师兄了改大师的法旨。 也许他真的已经从心眼里喜欢了这几个年轻人,喜欢了他们身那朝气蓬勃的,充满理想的青春。 他们让他想起了,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这样美好的青春。 人们总是会愿意为了心最美好的东西而不惜代价,无论成败,这是选择。 可是了凡大师此刻已经不能再多想了,因为军士们又一次冲来了! 他们嘶吼着冲来,了凡大师眼前全是他们那扭曲狰狞的面孔,他大喝一声,聚起最后的力气,又举起了手的木杖。 冲来的十几个军士都倒了下去,了凡大师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握着杵在地的木杖支撑着身体,他不愿意被人看出他的狼狈之态,奋力昂起了头。 可是一抬头,他忽然愣住了,刚才城门外面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之戴着亮银盔的那个虬髯将军,此刻不见了! 刚才一直在外面观战的李飞虎去了哪里? 了凡大师这一愣神间,他面前地躺着的这十几具刚刚倒下的军士尸体,有一具忽然动了! 这个人一翻身跃了起来,双拳齐出,趁着了凡大师愣神的工夫,打向他的胸腹间。 城门外军士们手的火把光照耀之下,这个穿着军士衣服的人满面虬髯,双目圆睁,正是刚才还骑在高头大马之的李飞虎! 原来李飞虎眼见着天色已晚,却还是久攻不下,于是决定亲自动手。 他换军士的衣服,混在冲击的军士,假装了木杖倒地假死,是为了找准时机用一双铁拳偷袭了凡大师! 他选的这个时机足够好,也足够毒! 可是了凡大师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大叫了一声,双手紧握的木杖一举,拼尽了最后的气力敲在了李飞虎的左臂。 李飞虎闷哼一声,“喀嚓”一声他的左臂折断了,整个断臂反向拧了过来,疼得他顿时一头的冷汗。 想不到了凡大师猝不及防之下,一击之威竟然如斯,如果不用毒计,他是毫无胜算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可是他的毒计还是成功了。 他虽然左臂断了,但是他的右拳还是结结实实地击在了了凡大师的胸口。 了凡大师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一股大力,他的身子忽的向后飞了出去,一直飞出了门洞,落在尘埃之。 李飞虎一击得手,心一阵狂喜。 他站直了身子,顾不断臂的疼痛,迈步向玄武门内走去。 终于突破了,终于走进来了! 他感觉他正在一步步走向成功,走向他那辉煌灿烂的明天!... 第八十八章 交兵 李飞虎有些踌躇满志地走过门洞,走向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的了凡大师。m. 他身后,高举着火把的京城巡防营军士们,正整齐地列队,准备穿过门洞,进入玄武门内,进入这空荡荡的宫城。 李飞虎看着地上的了凡大师,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你武功盖世又如何?你的杖法天下无双又如何? 你毕竟还是血肉之躯的一个人,你毕竟躲不开这看不见的算计,终于还是要倒在我的脚下。 如今在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障碍,他身后的五千铁甲将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再过一会儿,京城巡防营的部队将会全面控制整个宫城,整个朝廷,哦不,是整个大明的天下,都会握在自己手中。 李飞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可是已断掉的左臂却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 这条手臂的伤势很重,今后能否治好都很难说。不过值得,李飞虎安慰自己,一条手臂就换来今后的锦绣前程,无边的富贵,值! 这该死的老和尚!他心中泛起了一股恨意,狠狠地盯着地上还在喘息着的了凡大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踏前一步,举起了紧握的右拳,只想把奄奄一息的了凡大师的脑袋打个稀巴烂。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大喝了一声:“李飞虎!” 他一愣,一抬头就看见伴随着“嗖”的一声,一只利箭直向他飞来。 他大惊之下一侧身,那一箭堪堪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城墙之上,直至没羽。 是谁对他施射冷箭?李飞虎又惊又怒地抬眼看去。 只听有人喝令了一声:“举火!”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明晃晃的火光,这些火光都是握在禁军士兵手中的火把发出的,而这些火把星星点点,密密麻麻,正不知有多少,全部向着自己这边涌过来。 怎么可能?禁军不是都集中在午门防守他所设下的疑兵么?这里怎么可能还有禁军? 李飞虎不敢相信,这时候他就看见在火光的簇拥中,一个身披盔甲,威风凛凛的将军手持长弓,正远远地盯着他,刚才的那一箭必定是他所放。 李飞虎认识他,在军中将领里没几个人不认识他,他当初在战场上的威名可是不小。 他就是汉王的铁杆,以勇武著称的淇国公丘福! 李飞虎的心里开始有些慌乱了,看起来,杨溥的计算出问题了。丘福居然会忽然带着禁军出现在这里,看起来皇上必然早有准备。 那么这个毫不设防的玄武门就极有可能是故意留给自己的一个圈套! 李飞虎心中已有惧意。 他也不想想,要是皇上故意在此设下圈套的话,怎么会这一个时辰以来,只有一个老和尚拼死挡住他的军队? 又怎么会只有张辅带着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出现在他的后方? 可是李飞虎心里已经乱了,他已经无法再冷静的思考这些细节了,现在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撤军! 就在他心生惧意的时候,听见一声怒 吼,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大汉,双手排开了众军,大声嘶吼着冲了出来。 这个大汉全身黝黑,只有那颗光头在火光之中闪闪发亮,两眼冒着怒火,笔直地向着李飞虎冲过来。 李飞虎并不认识他,自然也不知道黑鬼赫连铁是什么人,只不过看到这个大汉长相奇异,威猛高大,一副拼命的样子向自己冲过来,心里先就起了怯意。 想起自己已断一臂,加上这眼前如潮水一般杀来的禁军,还是不要纠缠的好,他扭头就向后面的门洞里跑去。 一面跑一面高声叫道:“撤兵,快撤兵!” 他身后的京城巡防营的军士们看到眼前密密麻麻正不知有多少的禁军杀过来,又看见主帅狼狈地跑了回来,心里早就慌了,发一声喊,也是纷纷掉头就跑。 黑鬼却没有追赶李飞虎。 他跑到了凡大师身前,双膝跪倒,小心地搀扶起大师的头。这时他才发现,了凡大师的胸腹之间已经全部凹陷了下去,他的肋骨已经全都碎裂了,整个身子软绵绵地躺着,眼见得是没救了。 了凡大师口中鲜血一股股地往外涌着,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跪在身旁的黑鬼,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老衲,总算不,不辱使命,等到了,你们……” 黑鬼泪眼朦胧地用双手不停地为了凡大师抹去嘴边不断溢出来的鲜血,一面哭丧着声音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们来了,我们带来了军队,我们守住了。” 了凡大师想要点点头,可惜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艰难地说道:“我,我是不行了……” 黑鬼连忙打断他:“不会的,不会的大师,宫里有很多好医生,他们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了凡大师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用焦急的眼光看看黑鬼,又看了看手中的那根木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愿意,吗?” 黑鬼明白了。 了凡大师之前就曾经一直缠着他想要收他为徒,说是他的天生神力最适合练习自己那至刚至猛的杖法。 虽然黑鬼一直拒绝,但是大师还是悄悄传给了他一套杖法,只不过太过深奥,他还没时间琢磨。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了凡大师在奄奄一息的时刻,一定还想要找个传人。 这种情况下,黑鬼当然没有再拒绝,谁又会忍心去拒绝呢? 他伸手接过了了凡大师手中那异乎寻常沉重的木杖,两眼中的泪水已经纷纷滚落。他恭恭敬敬地对大师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的声音叫了声:“师父!” 了凡大师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他放心了,闭上了双眼,口中喃喃地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阿,弥,陀,佛……”后面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黑鬼抬头一看,了凡大师寂然不动,已经圆寂了。 他擦了擦泪水,把师父的尸体抱起来到一旁的城墙边靠着,又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额头上冒出了鲜血,这才站起身来。 黑鬼转身面对着门洞,两眼怒火直喷,手中把师父的木杖握得喀喀作响,半晌怒吼了一声:“李飞虎!” 即迈开步子全力向外面冲去。 黑鬼冲出去的时候,李飞虎骑在马上,正在指挥部队向皇城外面退去。 他回头看了看黑夜中玄武门城楼那依旧巍峨的轮廓,心里不由得哀叹,看来这次计划要功败垂成了。 不过还没有输,还没有完全输! 自己手中还握着这里和午门之前的总共一万兵马,而且,还有即将入城的京营的军队。 只要孙殿臣把京营的军队带来,区区几万禁军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京营精兵面前,那就是摆设。 到时候再重新攻下宫城,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看着玄武门的城楼,心里暗暗地说:我们还会回来的! 他正想着,忽然有军士禀报,皇城外也出现了大量军队! 李飞虎心里一惊,难道这里也有禁军?如果他们前后夹击,自己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抬头望去,那支军队渐渐的近了,看衣甲不像是禁军。再看他们的旗号,没错,是京营的军队! 李飞虎松了口气,来得正是时候,他们终于到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他心中感觉到一阵欣喜,既然京营的援军已到,那么身后的些许禁军就不足为虑了,正好回军掩杀过去,重新拿下玄武门,进入宫城。 李飞虎有些得意地扬声叫道:“弟兄们,我们的援军到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把这些禁军打个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他的叫声刚停,就听见正涌过来的京营军队里忽然一齐喊道:“杀!” 接着这些军士潮水一般杀了过来,勇猛无匹,京城巡防营的兵士们猝不及防,顿时一片片地倒下。 李飞虎被眼前的变故吓得一愣神,随即开口高声叫道:“错了,杀错了!孙殿臣,孙殿臣在哪里?” 一个声音高声答道:“孙殿臣在这里!” 接着,李飞虎就看见对面军阵中人马分开来,一个骑着马的京营将领手持一支长枪,而枪头上高高悬挂着一颗血污斑斑的人头,那人头他认得,正是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 这个将领身后有一个人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分众而出,全身金色的铠甲,面目冷峻,威风凛凛,居然是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手持一柄长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李飞虎,满是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李,飞,虎!” 然后他跃马而出,挥动长刀,一路劈砍着沿途的京城巡防营兵士,挡者披靡,笔直地向李飞虎冲了过来! 李飞虎心中一凉,完了,孙殿臣已死,京营的军队如今已经尽归汉王朱高煦麾下,自己等待已久的援军已经是毫无指望了。 他知道汉王和他堂妹茹云夫人之间的关系匪浅,而茹云夫人正是自己亲手所杀,现在眼见汉王朱高煦跃马横刀,不顾一切地朝自己冲杀过来,分明是想要为茹云夫人报仇。 他吓得魂飞魄散,加上又断了一臂,哪里还敢迎战,顾不上整顿军马了,拨转马头掉头就跑。 身后的汉王朱高煦看他要跑,挥动长刀大喝一声:“哪里走!”纵马直向他追赶过来。 第八十九章 平叛 李飞虎感觉心中胆怯,调转马头就要逃走,身后的汉王挥动着长刀直向他冲杀过来。 这时李飞虎却看见自己身后的京城巡防营的军阵中也已经乱作了一团。 这些军士被禁军和京营的军队前后夹击,又见主帅不敢应敌,扭头就逃,心中早就慌了,纷纷丢弃了手中的兵刃,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一心只顾着逃命,乱做了一团。 在这乱兵之中,李飞虎却看见刚才的那个光头黑大汉正在徒步朝他冲杀过来。 他手中上下舞动着那个老和尚的木杖,一颗光头在火光中铮铮发亮,挡在他面前的军士无不被他手中的木杖打得要么倒地不起,要么直飞了出去,硬生生从乱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径直向着李飞虎这边冲了过来。 冲杀中,黑大汉一抬头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李飞虎,顿时双目尽赤,怒吼了一声:“李飞虎!纳命来!” 这一声怒吼吓得李飞虎几乎肝胆俱裂,哪里还敢迎着他上去? 身后又传来汉王朱高煦的怒喝:“李飞虎,哪里跑!” 不跑的是傻子,他一拉马缰,已经顾不上身边的这些残兵败将了,沿着宫墙朝着一边就驱马逃跑。 他在前面纵马狂奔,把自己的残兵们弃之不顾,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他孤身单骑在前面没命地奔逃,身后是汉王朱高煦和那个黑大汉拼力追赶的怒喝之声,如此狼狈不堪,可是他的心中却还没有绝望。 不错,眼下这个本来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确实是一败涂地了,自己那些辉煌灿烂的锦绣前程也全都化为泡影了。 这全都要怪孙殿臣这个蠢货,不但没有按照计划成功控制住京营的军队,弄得自己真的丢了脑袋不说,还害得李飞虎的部队被禁军和京营军队前后夹击,一溃千里。 看起来,那位足智多谋的杨溥大人也不是那么神机妙算,事事料中的,他说只要在午门前布下疑兵,禁军就会被全部被吸引过去,牢牢牵制在那里,宫城就是一座空城。 可是淇国公丘福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禁军来支援玄武门? 本来按计划孙殿臣应该能顺利控制京营军队的,可是到最后怎么是汉王朱高煦带着京营部队前来勤王?他孙殿臣就只剩下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看起来,自己真的是错信了这个杨溥,错信了他那看似完美的计划,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可是即便到了现在,还不是绝境。 想要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折了这里的这些兵马,在午门之前,可还有自己布置在那里的五千精兵。 只要能够逃出去,和那五千兵马会合,凭着这些人马虽然不是禁军和京营军队的对手,但是要保着自己杀出京城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能够冲出了京城,以天下之大,自己手里又有着这五千人马,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到时候,或者引军向北,入沙漠去投靠北元势力,或者向南在深山茂林中寻一处占山为王,做个逍遥快活的山大王,都不失为上善的退身之策。 想到这里,李飞虎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几乎 要笑出来了,只要手中有兵,皇帝老儿你就算布下这天罗地网,又能奈我何? 可是他还没笑出来,忽然听得一阵呐喊之声,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彪举着火把的人群,火光之中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飞虎吓得魂飞九天,几乎要跌下马来。 这又是哪里来的人马? 定睛一看,这百余号人却并不是军士,他们穿着花里胡哨,高举着火把,个个身上满是血污,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木棍铁叉什么都有,分明是刚才张辅带着前来勤王的那一股由各家各户的奴仆家丁们组成的乌合之众。 李飞虎的心中这下是彻底的凉了。 刚才他丝毫没把这支如同玩笑一般的队伍看在眼里,在占尽上风的时候没有把他们全部歼灭掉,如今却成了眼前令自己满盘皆输的这一颗棋子。 可是这样的乌合之众,怎么能有如此见识,守在这最致命的位置上? 这时,对面人群中走出了一位身披铠甲手持雕弓,身形高大的中年人,正是英国公张辅。 张辅对他扬声道:“我早料到你会从这里逃走,去与午门前的叛军会合,我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李飞虎没有答话,他坐在马上全身簌簌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断臂的疼痛,还是由于内心的绝望。 这时只见张辅张弓搭箭,满拉弓弦,瞄准了李飞虎,厉声喝道:“李飞虎,事到如今,你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他身旁的众人也纷纷举起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齐声鼓噪起来。 李飞虎此刻是真的感觉到了绝望。 自己一臂已断,只身单骑,已是强弩之末,面对面前的这百余之众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过去了。 可是他绝不投降,自己做下了这惊天大案,还举兵谋反,怎么样也是逃不过一个死罪了。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拼死一搏。 他面如死灰地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高高擎在手里,显示着他决不投降的决心,可是手中的剑竟然也有些微微颤抖。 他拼尽力气,用有些颤动的声音高喊了一句:“杀!”纵马就像前面的人群冲了过去。 张辅轻轻叹息了一声,紧紧拉着弓弦的手一放,箭矢闪电一般射出,正中马上的李飞虎。 李飞虎大叫了一声,翻身滚落下马,洒下一路血迹,直滚入了宫墙旁的御河之中了。 众人疾步来到御河边上举着火把查看,只见河水极深,深不见底,看不见李飞虎的尸首,只看见从水底咕噜噜地冒起来一连串的血花。 张辅摇头叹息了一声,料想李飞虎必死无疑,于是一面吩咐人员留下打捞尸首,一面带着众人赶往玄武门前协助平叛。 这时候玄武门前残余的京城巡防营兵士们由于主帅逃走,群龙无首,已是一盘散沙。 在禁军和京营军队的夹击下,他们毫无战心,已经纷纷弃掉了手中的兵刃,跪地乞求投降。 英国公张辅赶到玄武门前的时候,汉王朱高煦和淇国公丘福已经合兵一处,正在清点战场,押解降卒。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张辅赶过去和两位见礼,诉说了李飞虎逃走被自己射杀在御河之中一事。 汉王朱高煦点 点头,叹息道:“如果不是张国公当机立断,及时组织了家丁仆役们赶来勤王,这玄武门能否守住尚是未知之数。你又神机妙算,拦截并射杀了贼首李飞虎,实在不愧是国之栋梁!” 张辅躬身答道:“这些都是臣之本分,殿下谬赞了。” 朱高煦听说李飞虎已死,不禁想起了惨死在他铁拳之下的茹云夫人,既庆幸没有被他逃脱,又痛惜自己不能亲手为爱人报仇雪恨,一时心中思绪翻滚,又是悠然长叹一声。 淇国公丘福这时走上前来,伸手从怀中掏出汉王的那块白玉牌双手奉给朱高煦,说道:“如果不是张国公的世子持此物前来报信,臣也不能及时入宫,稍晚一步,被李飞虎带领的叛军抢先,局面诚未可知也。” 汉王朱高煦伸手接过白玉牌,忽的想起了叶枫,当初自己以白玉牌相托之时,确实心中是没有什么把握的。想不到他果然不辱使命,现在想起来真是千钧一发,毫厘之差,好险啊! 看起来,外面盛传这小子被活埋中毒都死不了,实在是福大命大,也许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张辅这时问道:“不知犬子现在何处?” 丘福说道:“令郎此刻和叶知秋的公子一块儿在谨身殿皇上那里,必是十分安全的,张国公勿忧。” 听说叶枫也在皇上那里,不知怎的,汉王朱高煦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他可是知道自己很多秘密的,会不会都对父皇禀告呢? 他有些焦急地转身对丘福和张辅说道:“这里就拜托二位处置善后,本王这就立即入宫去参见父皇,禀明发生的一切。” 丘福和张辅一起躬身应道:“谨遵均命。” 汉王朱高煦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宫城内走去。 丘福和张辅对视了一眼,又看着汉王那高大的背影,两人脸上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叶枫坐在谨身殿的偏殿中,感觉到有些坐立难安。 刚才外面从玄武门方向远远的传来了呐喊厮杀的声音,料想必然发生了一场大战,持续了好久,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叶枫一个人呆在偏殿之中,也没处打听消息去,不知道现在战况究竟如何了,心急如焚。 他担心牺牲自己独自留在玄武门阻挡叛军的了凡大师,担心带着禁军赶去援救的丘福和黑鬼能不能及时到达,甚至担心孤身去京营的汉王朱高煦究竟能不能成功,会不会平安归来? 可是纵使他急得抓耳挠腮,来回踱步,也只能呆在这个偏殿之内等候着。 在等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也许是皇上的召见,也许是叛军攻进来的消息,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了。 这时候,他忽然又开始为义兄张痴担心起来。 他和淇国公丘福一同入内见驾,丘福很快就出来了,他却一直留在里面,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到底皇上和他谈了些什么?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不见他出来?他会不会有危险? 越想越乱,叶枫感觉脑子里都快乱成了一锅粥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焦躁不安的时候,有内监走进了偏殿,传话说皇上宣他入正殿相见。 第九十章 面见皇上 跟随着内监刚一踏进谨身殿的正殿之中,叶枫第一眼就看见了皇上朱棣。顶点23s 谨身殿原本是供皇上在上朝之前更换朝服的地方,只是后来朱棣登基后,比较喜欢在这里单独接见大臣们,感觉比较没有那么拘谨。 所以在谨身殿正殿之内没有设立办公用的桌案,朱棣此刻就斜着身子,半躺在一张金色龙纹雕刻的软榻之上。 叶枫低着头走进去,偷偷斜着眼瞄了一眼皇上。 也许因为早年常年在北方边境军中的缘故,朱棣的肤色黝黑,可是五官长得很是雄伟,还蓄着一把漂亮的长须。 其实这位皇上,叶枫在小时候也曾经见过,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送去跟随师父习刀,而朱棣也还是北平城中的那位燕王殿下。 那时候他父亲叶知秋就是燕王手下的心腹之人,燕王常常到他的家中,两人关起门来密谈。他们谈些什么叶枫不知道,不过每次看见他,朱棣总是很和善的微笑着,看上去很是慈祥亲切。 如今朱棣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叶枫自从离家习刀之后,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过他,此刻骤然看见半躺在龙榻之上的朱棣,一时倒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左右看看,正殿之中没有张痴,叶枫暗暗感觉奇怪,这个死胖子跑到哪儿去了? 在龙榻之前,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身披金甲的人,他正是汉王朱高煦。 看见他平安归来,想来汉王的京营之行必定是成功了,叶枫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见他走进来,朱高煦抬起眼睛看着他,不易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叶枫也回以微微的一笑。 皇上朱棣看到叶枫走进来,眼睛看着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先站在一边。 跟着刚才引领着叶枫进来的那个内监便低头倒退着退出了正殿,叶枫这才发现,在这正殿之中只有他们三人,甚至连一个伺候的内监也没有。 看起来这里的谈话一定是极为机密的,皇上却并没有丝毫避讳自己的意思,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朱棣接着对着汉王朱高煦一摆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朱高煦低着头说道:“大致上平叛的经过就是如此,如今李飞虎已经被英国公张辅一箭射死在御河之中,午门前的五千巡防营军士在京营部队一入京城的时候便立即全部投降了,如今京城之中已经由禁军接管,京营军队全部返回驻地待命,祸乱已平定了。” 朱棣沉着一张黑脸没有说话,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李飞虎的尸体呢?” 朱高煦答道:“张国公正在安排打捞,相信很快就有回报。” 朱棣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接着问道:“玄武门的守将呢?” 朱高煦还是低着头:“金吾卫的左指挥使已经被淇国公丘福派人拿下,现正在午门等候皇上的旨意。” 朱棣的脸色这才稍稍柔和了一点,说道:“还等候什么旨意,杀了。” 他说起杀人来好像是平时吃饭睡觉一样的平常事一般,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 朱高煦头垂 得更低,应道:“是,儿臣立刻去传旨。” “等等,”朱棣叫住了他,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可是说的话却把叶枫吓了一跳,“全部,朕说的是全部。” 朱高煦明显也吓了一跳,一抬头问道:“全部?父皇是说巡防营参与叛乱的全部……” 叶枫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全部? 巡防营投降的光午门外就是五千人,玄武门还不知道有多少降兵,少说还有几千人,这可是近万条人命啊! 可是朱棣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只是,不能在京城,不能引起恐慌。” 朱高煦立即低下头说道:“明白!儿臣会先将他们调出京城,再秘密进行处决。” 朱棣这才显得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朱高煦如释重负地说道:“那么儿臣即刻去办,儿臣告退。” 他躬着身子倒退着向殿外退去,经过叶枫面前的时候,叶枫分明瞥见他额头之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沁出的汗珠! 看着汉王退出了正殿,朱棣把目光投向了叶枫。 他仿佛看穿了叶枫的心思,开口问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朕刚才的处置太过残忍了?” 叶枫心中顿时吃了一惊,立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低头道:“微臣不敢!” 朱棣摆了摆手,说道:“快起来,此刻无人,不必这么多礼节。” 他的语气中竟然透出了慈祥和蔼的感觉,让叶枫恍惚间又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中见到的那个总是微笑着的燕王朱棣。 可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却是皇上! 他站了起来,垂首而立。 朱棣问道:“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这些人?” 叶枫犹豫了一下,喃喃地低声回道:“或者,调往边关让他们戴罪立功?” 朱棣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戴罪立功?他们身背犯上叛乱的死罪,真的上了战场,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为了自保再度反叛,投靠敌人倒戈一击?这样的人还敢送上边关?” 叶枫愣了一下,朱棣的话确实有道理,一次不忠,一世不用,这样曾经反叛过的军队,如何还敢把边关防卫这样的重责交托给他们? 可是那毕竟是几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一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朱棣看起来也不想为难他,话题一转,说道:“刚才汉王已经把你如何救了他,以及你们如何商议对策,还有你及时通知淇国公丘福入宫救驾这些事情都一一禀明了。这次能够顺利平叛,你的功劳着实不小。” 叶枫躬身答道:“全凭汉王殿下处置得当,微臣不过尽了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朱棣看上去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朕听说你已经勘破了近日来京中连续发生的奇案,朕对这其中的细节倒是很感兴趣。你不妨仔细说来听听。” 叶枫应了声:“是!” 于是,他从自己入京讲起,把如何通过验尸发现死者并非孙殿臣,如何在醉仙楼发现厨子失踪,如何发现赵四和钱 甲的死都与此有关,从而判定孙殿臣假死以及有人陷害汉王,以及后来铁无情和茹云夫人的死,自己如何死里逃生等等,全都一一向朱棣讲述了一遍。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只有一点,他隐瞒下了汉王朱高煦和茹云夫人之间的这点事,只把他的违抗禁足令私自出府,说成是有人引他追出府去。 他倒不是故意要包庇汉王,只是觉得在这个阴谋之中汉王毕竟是受害者,又痛失了爱人,不愿意在他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毕竟,在京郊废宅之中,他和汉王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何况他也对汉王独闯京营的胆略暗自佩服。 这曲折离奇的经过听得朱棣聚精会神,眉飞色舞,特别是当他听到妙音门中那神奇的“鬼首铜箫”的时候,不觉惊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奇妙之物,如此诡异的武功!” 叶枫讲完了,朱棣半躺着的身体已经坐了起来,默然无语,好像还在回味着刚才叶枫讲述的那些离奇诡异的经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好半天,他才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孙殿臣,铁无情和李飞虎他们三个人并不是主谋,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人设计了这整个的阴谋?” 叶枫低头道:“正是。” 朱棣点点头:“不错,这三个人都是一介武夫,怎么能想出这么一个既复杂繁琐,却计算精密的计划来?他们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他抬起头看着叶枫:“这个人是不是和你提到的那封密信有关?密信在哪里?” 叶枫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朱棣伸手接过来,打开信纸一看,面色一变:“这字迹朕认识,这是大学士解缙的字!难道那个人是他?” 叶枫笑了笑道:“本来根据这字迹,微臣也曾经怀疑是解大人,可是微臣的义兄张痴对书法颇有研究,他却看出了破绽。” 朱棣一愣:“张痴?就是英国公张辅家的那个小胖子?”这个人他当然知道,只是一直听说他博闻广记,喜欢读书,不知道这个人竟然也精通书法之道。 他追问道:“看出了什么破绽?” 叶枫答道:“他看出了这封信中字迹之间很不连贯,大违行草书法的意境,解大人是行草书法的高手,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朱棣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信,果然如此,问道:“这却是为何?” 叶枫微笑道:“微臣本来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仔细观察之下,才看出了此中玄机。” 他对朱棣一躬身道:“乞请清水一用。” 朱棣看了看四周,端起了一旁的茶杯,问道:“茶水可否?” 叶枫躬身谢了恩,走上前去,用手指沾了茶水,均匀地洒在信纸之上,然后双手执信,对着殿中灯火的光亮,说道:“陛下请看!” 朱棣定睛看去,湿润的信纸透着灯火的亮光,竟然看见在这封信上,或两三字,或四五字,行列之间居然都显现出微小的细纹! 朱棣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一章 金口玉言 叶枫微笑着问道:“陛下您还没看出来吗?” 朱棣本来从小就喜欢书法,年纪大了之后书法造诣也就越来越高,如今眼前这情况他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叶枫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于是笑着说道:“其实这个很简单,陛下一想就能想明白的。这是有个精通装裱技术的人把解大人书信中他所需要的字裁剪下来,用高超的装裱技术拼接成了一封现在这样的书信。这手段虽然高明,但是皇上您精通书法,自然也对装裱非常了解,所以这点小伎俩是瞒不过您的。” 这个高帽子戴得很自然,让朱棣听了觉得很舒服。 他哼了一声问道:“这个造假之人的装裱技术还算马马虎虎,到底是谁做的?” 叶枫答道:“是赵四!” 朱棣一怔:“就是那个据说被鬼杀死的小地主?” 叶枫应道:“是的。我曾听雷胜说起过,他非常崇拜这些才子文人,尤其是解缙解大人。他经常利用给解府送菜的机会,苦苦相求甚至不惜不收菜钱也要向解大人讨要一些墨宝。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喜爱书法,现在想起来,这一定是有预谋的。” “等到他手里有了足够多解大人的笔迹之后,或许是他,或许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就去找了个精通装裱的人来制成了这封信。接着再杀掉了赵四,在他的尸体上留下了这封信,目的就是要把这件阴谋嫁祸给解大人。” 他长长吐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在赵四死后,除了他身上的这封书信之外,他家中所有物件,连同桌椅板凳甚至连一片纸也没留下,就是因为对方害怕赵四会暗中藏有其他解缙的书信,使得我们对这封信的来历产生怀疑。” 朱棣这时候已经大致听明白了,他看着叶枫的眼光从惊疑不定变成了赞许,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推理断案的本事甚至比你爹还要厉害,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可是不久他就皱起了眉头,说道:“照你这个说法,这封信其实是有人故意伪造出来陷害解缙的?” 叶枫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真正幕后的这个人绝对不是解大人。” 朱棣没有吭声,回身看着他。 叶枫顿了顿继续说着:“自然也不会是太子殿下,解大人是他的重要助力,他绝不可能自断臂膀。” 朱棣沉声问道:“那么你觉得是谁?” 叶枫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看样子这个答案似乎很难说出口。 好半天他才低声说道:“如此毒计,无论陷害汉王成功,还是失败了把祸水引向太子,他都能除去心中大患,坐收渔人之利。” 他抬起头看着朱棣:“陛下是真的想不出来他是谁吗?” 朱棣呆立着很久没有吭声,其实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当然是他,除了他还能是谁? 良久,朱棣才颓然长叹了一声:“就算是他,你也毫无证据,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叶枫只能点点头,没错,确实是没有一点证据。 这才是这个人最高明的地方,设计了这么一个歹毒的阴谋,可是自己从始至终完全没有插手,没有留下一点证据。 君臣二人相顾默然,好半天,叶枫才开口问道:“虽然太子殿下与此案无关,但是恐怕太子东宫之中有人参与了其中,不知陛下将作何打算?” 朱棣忽然抬眼冷冷地看着叶枫,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叶枫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这话确实是多嘴了,皇上如何处置太子东宫的人,这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叶枫可以过问的? 他赶紧低下头去,耳边却听见朱 棣放柔了语气说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朕会像处置巡防营那些人一样处置东宫的人,甚至废掉太子,引发朝局动荡不安,这些朕当然明白。” 叶枫心中一愣,皇上的话让他觉得很是意外,他原以为会被严厉地申斥一番,没料到竟然如此和风细雨。 他抬起头看着朱棣,朱棣眼中那冷冰冰的神色已经不见了,轻声说道:“朕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杀他们,不过必要的处置一定会有,留他们在太子的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他看着叶枫满脸的惊奇之色接着说道:“当然朕也会考虑维护朝局的稳定,不会立刻处置他们,需要等到一个好时机,把影响降到最小。” 叶枫低下头,心中的惊讶简直无法形容。 皇上乃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现在居然轻声细语地向他允诺,这是什么情况? 朱棣也确实没有食言,此后他并未因此事而处罚太子,不过削去了他协理政务的权力,东宫中人的行动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这倒使得汉王一党在朝中势力更加坐大。 数年之后,朱棣借口太子迎驾迟到,怠慢无礼,将东宫中所有官属全部下狱,其中也包括了太子洗马杨溥,他在狱中被关了十年,直到朱棣驾崩,太子朱高炽即位之后才被释放。 后来,杨溥凭借他的渊博学识与聪明才干得到重用,与当时的杨士奇、杨荣一齐并称为“三杨”,辅佐朝政,留名千古,这是后话了。 话说朱棣看着眼前惊疑不已的叶枫,微微一笑说道:“如今此案也算真相大白,你居功至伟,朕应该如何奖赏你呢?” 叶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微臣只是尽了本分,如果说有些微末之功,便是恳请皇上能够释放微臣的老父,赦其之罪,让他能够回乡颐养天年。” 朱棣点点头道:“你倒也孝顺。既然你破了此奇案,你父自当无罪开释,不过他也不再适合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了,这一职务今后就由副指挥使纪纲担任。至于你父,念其旧功,准予回乡居住,安享余年。” 叶枫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 朱棣笑了笑又说道:“你父亲的释放是理所当然的,算不得对你的奖赏,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向朕提出来。” 叶枫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少林寺离开之前,凝然了改大师向他提起过的皇宫中藏着的那本推背图的事情。 他当时是让自己设法去打探下它的下落,可是言下之意却分明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它。现在倒是一个好机会,可是,要不要现在对皇上提出来呢?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决定不提出来的好。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向朱棣去解释关于这推背图的前因后果,毕竟,他曾经答应了了改大师,这个秘密绝不外传。 于是他伏在地上奏道:“微臣实在不敢居功,并无他求。” 他低着头,没看见朱棣看他的眼光中竟然掠过了一丝失望。 朱棣摆了摆手道:“算了,回头朕想想封赏你些什么,自会命人送到你府上的。” 叶枫叩谢起身,看着朱棣面上竟然隐约有了疲态。 这一夜,外面厮杀纷乱,想必皇上这里也是担忧了一夜。 这一夜,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无比难捱的一夜。 朱棣对叶枫挥了挥手道:“朕实在是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天一亮朕就会派人去诏狱传旨开释叶知秋,你届时去接他即可。” 叶枫躬身垂首应道:“是!微臣告退。” 说完,一步步后退着退出了正殿。 走出谨身殿,站在台阶之上,他仰面长舒 了一口气,看看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曙光。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就要过去了。 一低头,他看见台阶下面居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义兄张痴。 刚才在正殿中没有看见他,还在奇怪他到哪儿去了,想不到他早已出来了。 他快步迎了上去,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这死胖子出来了也不说一声,害得我白白担心一场!” 张胖子呵呵笑着:“皇上找我问了几句话就打发我出来了,你那时正在偏殿之中等着召见,怎么跟你说啊?” 叶枫想想也是,笑了起来,伸出手去,两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叶枫问道:“外面情形究竟如何了?” 张胖子答道:“据回报说叛军已经全部投降了,李飞虎被我爹一箭射死,京城已经平定了。” 这些在殿内叶枫已经听汉王朱高煦讲过了,于是他又追问道:“玄武门的情形如何?黑鬼和了凡大师他们没事吧?” 张胖子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在叶枫再三的追问下才轻声说道:“了凡大师以一人之力挡住了五千叛军,最后不幸战死了,黑鬼他没事,现在在玄武门守着大师的尸体。” 听到了凡大师不幸圆寂,叶枫心中感觉到一阵难过。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大师一直在暗中尽力保护他的安全,几次为他解围。在最关键时刻,不惜牺牲自己,一个人挡住了叛军,为他们的援军争取了时间。 可惜这些恩情,叶枫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了。 此刻叶枫的脑海中,反复想起最后分手之时,了凡大师笑着举着手中的半只肥鸡的画面,不知不觉的泪水就湿了眼眶。 张胖子见他眼圈发红,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劝慰道:“不必难过了,大师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现在我们总算没有让他白白牺牲。” 叶枫点了点头。大师保护自己,是出于了改大师的托付,而了改大师的目的,无疑是为了藏在宫中的那本推背图。 可是自己刚才并没有向皇上提出来想要这本书,看来只有日后再慢慢打探了。 但是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守卫森严,小小的一本书会藏在哪里,又该如何弄到手呢? 叶枫摇了摇头,感觉实在是伤脑筋。 两个人转身向着玄武门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从对面走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近了一看,竟然是常无义和程念真! 叶枫觉得十分惊奇,到了跟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程念真红红的脸蛋,盯着叶枫没有作声。 一旁的常无义依旧冷着一张脸,说道:“程大小姐关心你们的安危,几次三番不顾危险要来宫里寻找你们。我实在是拦不住,只能陪着她一起来了。” 张胖子忽然噗嗤一笑,看着叶枫说道:“什么担心你们,只怕担心的是你吧?” 叶枫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程念真则圆瞪杏目,一脸娇嗔地追打张胖子:“你个死胖子,叫你胡说,看本姑娘不收拾你!”https://https:// 张胖子一面逃一面回头冲叶枫吐舌头扮鬼脸。 这时常无义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是宫城,要闹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叶枫在他说话的时候,分明看见他的眼光里也透着一种温暖的神色。 于是一行人往宫外走去,看着前面常无义那高大瘦削的背影,叶枫不禁有种感觉,这个人和死去的铁无情真像啊! 这两个名叫无情无义的人,其实心中都藏着深深的情和义。 第九十二章 朱棣的安排 当叶枫刚一走出谨身殿正殿的时候,本来看上去已经很累了的朱棣,满脸的疲态忽然就全都不见了。 他坐直了身体,仿佛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正殿中一旁的一道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躬着身子走出来一个身穿着朱红色朝服的人,竟然正是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解缙! 解缙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走到朱棣面前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朱棣却没有丝毫让他起来的意思,而是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解缙,悠悠地问道:“我特意找人传召你前来,刚才你在一旁全都听见了,你对叶枫说的这些有什么意见?” 解缙小心地答道:“叶公子心思入微,刚才的推理严密,令臣佩服之至,果然是难得的人才。” 朱棣冷笑了一声:“佩服之至?恐怕你是得意之至吧?” 他忽然把手中刚才叶枫呈上的密信一把丢了出去,信纸飘飘忽忽地落在了解缙的身前。 朱棣厉声问道:“他所发现的这些不正是你希望他发现的吗?所有这些,全部在你的计算当中,真是高明啊!” 解缙全身一震,却一声也不敢吭。 朱棣继续说道:“他说的不错,这封信确实是由一个精通装裱的人所伪造的,可是他不知道,你解大学士不但精通书法,还是个少见的装裱高手,连朕收藏的一些字画,也都是交给你装裱的。如果说给京城之中的装裱高手排个名的话,你绝对是前三之列!” 解缙还是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趴在地上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朱棣还在怒气冲冲地说着:“这封信根本就是你自己伪造的,明知道这封信很难真正瞒过精通书法之人的法眼,却还是做下这么愚蠢的事,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你自己洗清了。”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骗过朕吗?这封信会出现在死者赵四的身上,这本身就说明了伪造这封信的你和整个阴谋一定有着很深的关系。朝中没有几个人能有如此的心机,如此精密的计算,设计出这样复杂的阴谋。” 他盯着解缙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那个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 解缙这时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臣有罪!” 朱棣怒气冲冲地说了这么长一串,看上去有些累了,倚靠在龙榻上,微微喘息了几下。 过了片刻,他稍微缓过劲来了,忽然问道:“你知道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吗?” 解缙低着头,满头都是冷汗:“臣实在不知。” 朱棣看着地上战战兢兢的解缙,狠狠地骂道:“什么天下第一才子,实在是第一蠢蛋!策划杀人居然还丢不开书本子,前面三个人一死朕就觉得奇怪,怎么会那么巧,死的三个人,赵四、钱甲还有孙殿臣,这赵钱孙,分明就是按照百家姓来排序的,真是迂腐得可笑!” “从那时起,朕就暗中让手下的密探监视朝中的一些文臣,果然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你确实很小心,几乎从不插手计划的实施,全都 是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一个人上下联络。只是当时朕还没有把你们的这些举动和京中的案子联系到一起。” 解缙心中一颤,想不到皇上竟然早就知道杨溥的事了。 “可惜杨溥毕竟年轻,遇上一些变故就慌了手脚。叶知秋入狱之后叶枫前来查案,就完全出乎了你的计划之外。杨溥曾数次想要见你,可惜你避而不见,无奈之下,他就决定改变计划。” “按照你那迂腐的计划,赵钱孙李,第四个死的应该是姓李的,朕猜想是茹云夫人吧?所以在灵谷寺杀掉汉王府内侍以嫁祸的圈套,就一定是杨溥自己的主意了?” 解缙跪在地上只能点头。 朱棣冷哼了一声:“可是正是这个圈套出了问题,让叶枫发现了破绽,也让本来一直怀疑汉王的朕也起了疑心。这时候朕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让狱中的叶知秋利用他在江湖上的关系网,找到了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回来帮忙。” “有了常漫天的帮忙,朕本以为一定可保住叶枫的安全,可惜他还是差点死在你们所找来的杀手手里。你是知道叶枫对于朕的计划有多么重要,所以你绝对不敢动他,你本来的计划应该是要对付汉王的,因此这一定又是杨溥私自的主意。” 说道这里,朱棣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幸好叶枫福大命大,这个杨溥真该碎尸万段!”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到后来孙殿臣居然未死,还企图控制京营,李飞虎胆敢领着巡防营的军队犯上作乱,攻击宫城,这些确是大大出乎了朕的意料之外了。要不是汉王和叶枫,他们今日恐怕就会得逞了。” 朱棣讲到这里,怒不可遏,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向解缙:“这都是你策划下的好计谋!” 茶杯没有砸中解缙,杯中的茶水却泼了他一头一脸,把他吓了一跳。 朱棣掷完茶杯,胸中的怒气稍减,喘息了几口又恨意未绝地骂道:“如果不是你儿子还留在叶枫的身边,朕真想千刀万剐了你!” 解缙满脸流淌着茶水,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不住磕头:“臣该死,臣罪该万死!” 朱棣瞪着他半晌,忽然放缓了语气说道:“好了,起来吧,朕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你。” 解缙吃了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又惊又惧地垂首站着,不敢抬头看朱棣。 朱棣似乎怒气已经消了,语气也不再那么严厉了:“朕知道你之所以筹谋了这样一个计划,其实也是被人逼迫的。你其实也知道这个计划很难成功,所以才会伪造了一封密信,就是为了万一计划失败以图自保。” 解缙全身又是一震,抬头看着朱棣,脱口而出:“陛下您全都知道了?” 朱棣冷笑了一声:“朕当然知道,叶枫说得没错,其实在你背后要挟你逼你策划了这一整个阴谋的人,无论成败,他都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失败了,必然会牵连到太子,太子倒了,他就会有机会来争夺这个位置。即使你们成功了,除掉了汉王,哪怕今夜兵变太子登基了,他只要把真相公诸于众,说明新君是叛 君篡权,再联合汉王旧部起兵讨伐,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义举。” 他嘿嘿冷笑着:“果然好歹毒的计策!” 朱棣忽然双眼直盯着解缙,恨恨地说道:“这个人当然就是老三,赵王!” 解缙长叹一声,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朱棣没有说错。 朱棣也叹了口气:“想不到朕这三个儿子中,平时看起来最不声不响不起眼的老三,居然是最狠毒的一个!” 他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朕现在只想知道,你一个迂腐得有些呆板的书生,老三有什么样的把柄能让你乖乖地为他谋划这样的阴谋?” 解缙犹豫了一下,忽然猛的抬起头,看着朱棣说道:“臣不能说!” 他的坚决的态度有些出乎朱棣的意料,他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朕迟早会知道的。” 他没有强行逼问让解缙颇有些意外,可是也松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杨溥?” 朱棣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事到如今你还在关心别人的死活? 想了一下,朱棣才说道:“朕刚才已经答应了叶枫,不会处死东宫的人,金口玉言,岂能反悔?” 解缙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杨溥其实并不知道赵王朱高燧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一个一心想要帮助太子的愚忠之人。 接着他又问道:“陛下将如何处置赵王殿下?” 朱棣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无凭无据,我能怎么处置?何况我已经安排一个合适的人去见他了。” 解缙问道:“是谁?” 朱棣说道:“除了蹇义,还有谁更合适?” 解缙又点了点头,确实,这个老奸巨猾的蹇义是最适合处理这事的了。 最后,解缙终于问出了那句:“那么现在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微臣呢?” 朱棣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朕会怎样处置你?” 解缙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眼。 自从他答应赵王朱高燧的要挟,为他谋划这惊天阴谋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忖必死。 如果计划成功,赵王登上了皇位,必定不会容他,一定会杀他灭口,毕竟这样阴谋夺位的手段是见不得光的。 如果计划失败,皇上也必定会杀他,说到底是他亲手策划了这样的阴谋。 无论如何,他都是死定了。 可是这时候朱棣幽幽地说了一句:“放心,朕是不会杀你的。” 解缙紧闭的双眼一下睁开了,不敢相信,他在必死的局面下居然又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 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朱棣之所以不杀他,不是因为爱惜他的才华,而是因为他的儿子。 是因为他的儿子还在叶枫的身边,是因为他的儿子还在朱棣的计划之中,所以他解缙才还有利用的价值。 想不到,最后果然是他的儿子救了他,解缙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第九十三章 与赵王的会面 朱棣这时又开口说道:“虽然朕不杀你,可是你在京中也呆不住了。” 解缙点了点头,他心中明白,此事过后,汉王一党一定会借机对太子一系进行疯狂反扑。 纵然他有着那封密信洗清自己的干系,也必然会首当其冲成为汉王一党的攻击目标。 届时就算朱棣有心维护自己,恐怕也会有诸多掣肘之处,倒不如趁现在就把自己远调出京城,远离朝堂这是非之地,名为贬斥,实为保护。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朱棣看他明白自己的用意,便继续说道:“过几天会有御史参奏你在先前住持会试之时阅卷不公,朕会借机把你贬去广西布政司做个参议。” 解缙一愣,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个广西布政司可是汉王的铁杆,恐怕……” 朱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之时为何就如此大胆?朕不如此,如何能让汉王他们相信你是真的遭到贬斥了?” 解缙垂首而立不敢言语。 朱棣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朕当然还有安排。在你临行前,朕会让人授意礼部郎中李至刚再度参奏你口出怨言,对朝廷不满。李至刚与你素来有积怨,他也一定会这么干的。” “于是朕就会再度贬斥你去交趾,负责去化州督饷。那里天高地远,汉王他们的势力鞭长莫及,你就好好在那里蹲上几年,没事就仔细想想自己的罪过。” 解缙跪倒在地,三呼万岁,感激涕零,这下他是真的很感激。 他没想到,皇上不仅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小伎俩,还知道了他所干的一切。可是皇上不但没有杀他,反而想尽办法来保护他,他是真的感激涕零。 虽然,他很清楚皇上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他的儿子,为了那个在皇上心中筹谋了许多年的计划。 朱棣对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一切朕都会安排好的。不过你回去赶快把你儿子先放出来,老是这么软禁在家里可不行。” 解缙恭恭敬敬的应道:“是!”一面低着头退出了正殿。 殿外的凉风一吹,他才感觉全身都是冷汗。 他长长的深呼吸着,心里依旧是惊惧莫名。皇上是怎么知道他将解祯亮软禁在家中的? 其实这不难解释,历代帝王在重臣府邸里安插眼线卧底,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现在看起来,自己的府中恐怕也早就有了皇上的眼睛,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也对,谁叫自己不但知道,还参与了皇上那个筹谋多年的计划呢?那个在皇上心中最大的秘密。 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放心呢?派人监视什么的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毕竟在关键时刻,他还是会保护解缙的,或者说,保护他自己心中那个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最让解缙感到惊奇的却是皇上刚才说,他已经派蹇义去处置赵王了。 蹇义是在自己的府中和自己一道被召进宫来的,皇上先见了他,接着他就离去了。而自己在正殿之侧的房间里一直等候着皇上的召见,并不知道蹇义去做什么去了。 那时候,叛军还没有攻 击玄武门,淇国公丘福和叶枫还没有前来求援。至于汉王朱高煦和叶枫与皇上之间的谈话,就是更加后来的事了。 如果说,当时皇上就是吩咐蹇义去处置赵王的话,那个时候,皇上是如何知道幕后的真正操纵者就是赵王朱高燧的? 解缙想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难道说,皇上在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那他后来和叶枫的谈话,和自己的谈话,全都不过是表演而已? 解缙心里感觉到一阵阵发凉,看起来在这些日子笼罩在京城的这片迷雾中,皇上才是真正眼明心亮,最清醒的人。 而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自以为聪明的赵王朱高燧,才是真正在迷雾中来回打转而不自知的人哪! 解缙抬头看着天边的曙光,叹息了一声,这漫长难捱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在解缙看着天边的曙光的时候,在京郊的一座小山上,也有一个人正在远远的眺望着京城。 这座小山距离京城数里,山不高,在山顶上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从这里可以远远的眺望到京城的情景,这个人就站在凉亭里,背负着双手,眺望京城。 他穿着一件朱红袍子,前后和两肩之上各绣有一条金色的盘龙,这可是亲王的服饰。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封为赵王,已经离京前往北平就藩的三皇子朱高燧! 按照时间算来,他离京已经有些时日了,应该已经到了北平封地了,怎么会还在这里呢? 此刻,赵王朱高燧就这样远远看着京城中纷纷点点的火光,山风猎猎,把他的朱红衣袍吹得鼓胀起来,他心中感觉到踌躇满志。 看起来,对于京城之中的人,这一夜必定是个无眠之夜。 赵王朱高燧也一夜无眠,不过他是因为兴奋,他在等待着,等待京中报信的人带来的消息。一旦成功,他会立即率领山下的卫队进入京城。 他之前就已经和一些朝臣武将商议好了,如果朝局一旦有变,他们都会支持他,支持他去争取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看看天色将明,为什么京城中的人还没有来报信?赵王朱高燧心中略略有些焦急了起来。https://https://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山路上传来了有人拾级而上的声音。 果然来了! 他霍然回身看去,却不觉一愣。 来的并不是他留在京城中的报信之人,而是一个四十余岁面目和蔼的短须文士,这个人朱高燧当然认识,他是父皇颇为信任的吏部尚书,蹇义! 蹇义慢悠悠的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上了山顶,慢慢向着朱高燧走了过来。 来到凉亭前,他停下了脚步,对着里面的赵王朱高燧并没有行礼,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殿下可好?” 他的出现让赵王朱高燧心里一阵惊疑,蹇义这老狐狸怎么会来这里的?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道:“蹇大人是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的?” 蹇义微笑着:“我当然不会知道,只不过殿下在山下的那一千护卫太过显眼了,于是老臣便上来碰碰运气,没想 到殿下果然在这里。” 赵王朱高燧心头不觉一惊,自己在山下布置着一千贴身的卫队,个个都是精壮彪悍,忠心耿耿。这老家伙居然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径直走了上来,看来他绝对不是孤身前来的。 沉吟了片刻,他问道:“不知蹇大人特意来寻本王所为何事?” 蹇义淡淡地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要事,不过是看如今禁军封锁了京城,只恐殿下留在京城中的报信之人来不及出城通知殿下,怕殿下等得焦急,所以特来告知一声。” 禁军封锁了京城? 赵王朱高燧的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么说来他们还是失败了。看起来连那个号称天下第一聪明的解缙解大学士所设下的计策,最终也没能斗过父皇。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失败,有没有牵扯到自己这里来。 蹇义看着他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又说道:“老臣此来,也顺道替皇上向赵王殿下问两个问题。” 赵王朱高燧心头顿时一凉,父皇的问题?看起来,父皇到底还是知道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刚才担心的果然不错,蹇义这个老狐狸此番前来一定是替父皇来兴师问罪的,自己山下的那一千护卫也应该已经被蹇义带来的人控制了,只是不知道他带来了多少人马,要如何处置自己? 想起父皇朱棣那严峻冷酷的怒容,赵王朱高燧的心里顿时觉得一阵颤抖,他本来满腔的抱负和勇气瞬间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了深入骨髓一般冰冷的恐惧和绝望。 蹇义看着他沮丧的面容,咳嗽了一声,问道:“皇上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逗留,不赶快前往北平?” 赵王朱高燧面如死灰,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可是总不能回答自己在这里等着时机,入京争位吧? 他犹犹豫豫地答道:“儿臣,儿臣得知京中有变,唯恐父皇,父皇会有危险,因此才带着卫队在此,在此观望,想着要不要回京护驾勤王。” 蹇义皱了皱眉,这番托词漏洞百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你既然已经离京数日,怎么知道京中有变的?十日之间,你早该身在北平了,去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区区一千护卫,面对连数万禁军也对付不了的叛军,无异于杯水车薪,你能做什么?既然说是护驾勤王,为什么又在这里驻足观望,停滞不前? 随随便便几句蹇义就可以把他驳斥得体无完肤,满是窟窿。 可是蹇义没有问出来,他并不想戳破赵王朱高燧的谎言,因为在这个问题上赵王的回答对于他,哦不,是对于皇上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 蹇义双眼直视着赵王朱高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下面是皇上的第二个问题,你必须也只能说实话,明白吗?” 朱高燧点了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这第二个是什么问题,但是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 蹇义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问出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皇上问你,究竟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第九十四章 皇上的心思 赵王朱高燧听了这句问话,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纸一样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顶点23s 父皇全都知道了!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他的心里在惊恐万状地呐喊着。 蹇义有些紧张地看着朱高燧,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并不是一个人上来的。 他知道在他身后上山的石阶之旁的树林中,皇上派出的秘密杀手正潜伏在其中。 说实话,这一夜对于蹇义来说,吃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在谨身殿中,当皇上悄悄对他说出整个事件的实情,并让他来见赵王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敢相信这所有的一切居然真的是解缙解大学士所策划的。 他不敢相信解缙的背后操纵他的人居然是一直看上去没什么野心的赵王朱高燧。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皇上居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实情,还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给了他,甚至要他来面见赵王朱高燧。 如此的信任,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而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皇上居然还暗中秘密豢养了一帮杀手!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也没听说过关于这些杀手的丝毫风声,唯一知道的就是皇上对锦衣卫近来的表现日益不满,准备要成立一个叫“东缉事厂”的什么组织,来与锦衣卫分庭抗礼,或许,这些杀手就是将来这个东厂的人? 这些杀手全都不是普通人,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巾覆面,个个身手矫健,武艺高超。跟着他前来的不过一百人就轻而易举的就制服了山下赵王朱高燧贴身的一千护卫,实在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而此刻,蹇义知道,这些潜伏在树林中的杀手已经用弓弩暗器瞄准了这位惊慌失措的赵王朱高燧。 按照皇上的意思,如果朱高燧胆敢一口否认有人指使,或者有其他想要孤注一掷、负隅顽抗的举动,这些杀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蹇义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凉,这可是赵王,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居然也可以无情如斯,更毋论对待他们这些臣子们了。 他不禁有些为还在宫中的解缙,甚至是为自己的将来深深地担忧起来。 赵王朱高燧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寸,惊慌的他头上满是冷汗,垂头丧气,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心中明白,事到如今,父皇已经知道了一切的实情,任何的抗拒只会招来灭顶之灾,父皇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所以,他决定放弃抵抗。 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指使我的人其实我也不认识,不过他自称叫做,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 蹇义惊得全身一震。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这一两年到处都在盛传这个所谓的轩辕公子几十年来控制黑道,挑起各个门派恩怨,搅动得江湖上是风雨不断。 可是说到底,无论多么神通广大,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江湖人物,怎么会插手到这朝局的争斗当中来的? 而且,居然还能指使一个亲王,设下阴谋去挑起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搞得京城阴风愁雨,最后还引发兵变,攻击宫城。 这实在是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蹇义努力平复了下震惊的情绪,对赵王朱高燧说道:“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出来,老臣也好回报皇上。” 赵王朱高燧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声,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他慢慢的讲述起来:“那是父皇下诏册立大哥为太子,封二哥为汉王,封藩云南,封我为赵王, 封藩北平之后的事。” “被封往北平,远离朝局,我心中不服,可是我不像大哥那样背后有着一众文臣辅佐,也不像二哥身后有着军队的支持,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有一晚,我心中苦闷,独自在府中喝闷酒,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蹇义注意到他的话里已经不再自称“本王”,而是称作“我”,明白他心里此刻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了。 他这时插嘴问道:“王府守卫森严,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朱高燧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只觉得他像是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一般,一身黑袍,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鬼面,对我自称叫做轩辕公子。” “他说他知道我的苦闷,他从前是在暗中支持我二哥的,可是二哥背信弃义负了他。他如今愿意支持我,他有办法帮助我,让我可以和大哥二哥一争长短。” 蹇义暗中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竟然早就涉入了朝廷中的党争,现在想来,这些年来汉王暗中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那些政敌的忽然暴毙,想必都是这个轩辕公子干的好事了。 听到这里,他对朱高燧追问道:“什么办法?”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https://https:// 朱高燧垂着头说道:“轩辕公子告诉我了一些解缙当年被太祖皇帝赶回老家闭门读书之时的一些秘事,这些事一旦公开,不但解缙会身败名裂,可能还会全家上下都有性命之忧。” “他让我以此去要挟解缙,策划一个阴谋,挑起太子一党和汉王之间的争斗,无论成败,我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我按他说的去找解缙,当时他正因册立太子进言一事被汉王一派的人攻击,皇上也逐渐疏远了他,为了自保,他果然答应了我的要求。” 蹇义冷哼了一声,心说原来解缙是这么卷进这场阴谋中来的。其实这些人包括解缙自己或许都没明白,皇上之所以渐渐疏远了解缙,不光是为了安抚汉王的情绪,也是为了保护解缙,让他远离朝局的中心,避免遭到汉王他们更多的攻击陷害。 他心中冷笑了一下,皇上的心思,这些人怎么会看懂! 他不想过多知道关于解缙当年的所谓秘事,于是接口问道:“那接下来呢?” 朱高燧无奈地说道:“接下来我按照轩辕公子交代的,让解缙悄悄与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联络,为他分析太子目前的处境,讲述汉王的种种不端的行径,并把设计好的计划告诉他,邀他扶持太子,扳倒汉王。” “这个杨溥自负有才,多年来都跟随辅佐太子,和太子的关系密切,亦师亦友,一直忠心耿耿。太子目前处境堪忧,汉王骄横跋扈,他必定会愿意舍弃一切去维护太子的。果然,他在看了解缙的计划之后,很快就答应了。” “接着,按照解缙的计划,由杨溥出面,联络了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和他师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还有杨溥的叔父京兆尹杨文昌,并利用李飞虎的关系联络了他堂妹,太子身边的宠妾茹云夫人。” “而最关键的人物,是被从禁军划拨给汉王府的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为了太子,有的是为了朝局稳定,有的是为了个人的前途,各有所求,最终都答应加入了这个计划之中。” 朱高燧顿了顿,抬头看看脸色凝重的蹇义,接着说道:“到此刻,整个计划已经万事俱备,于是就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而我也在这时离开了京城,前去北平就藩,其实我一直没有走远,就在京城附近,等待着时机,无论计划的成败,倒下的是太子抑或汉王,我都可以回到京城,参与夺位。” 朱高燧这时长叹了一声:“只是没有想到,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竟然不惜罢官下狱也不插手此案,而他儿子叶枫的介入,却成了整个计划中最大的胜负手,最终导致了满盘计划的失败。至于后来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听完了朱高燧的讲述,蹇义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这个轩辕公子呢?后来还有没有找过你?” 朱高燧摇了摇头:“在计划之初,他还帮了一些忙,据说那个制造厉鬼杀人幻像的杀手就是他找来的。可是自从我离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而他也好像忽然消失了,没有再出现过。” 蹇义皱着眉头:“他说要支持你,出谋划策让你挑起了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以便于你可以有机会上位,可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却消失了。到底他帮你的目的何在?真的是想要支持你吗?” 朱高燧一脸的无辜:“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出力帮我,却对我一无所求,甚至连对他今后的承诺要没有要求一句。” 蹇义晃了晃脑袋,算了,不去想了,也许皇上会知道这个轩辕公子究竟有什么企图,以今晚的情形看来,皇上所知道的事情,恐怕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人的想象。 于是他对着赵王朱高燧施了一礼,说道:“皇上只是叫老臣前来替他问话,如今话已问完,老臣这就回返宫中奏明皇上,殿下请一路保重。” 说完,他转身就往山下慢慢走去。 赵王朱高燧一下愣住了,蹇义的态度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难道不处置自己吗? 他开口叫住了蹇义:“难道皇上没有对我的旨意?” 蹇义回头看着茫然无措的朱高燧,一笑说道:“皇上的第一个问题,不就是对你的旨意了吗?” 第一个问题?是那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逗留,不赶快前往北平”? 这个意思就是说,皇上已经不准备处置自己了,要自己马上前往北平就藩? 赵王朱高燧本来已经自忖必死了,这时候忽然又出现了生机,顿时大喜过望。 可是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大声对蹇义问道:“可是这是为什么呀?” 蹇义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的径直下山去了,留下朱高燧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山顶上。 他在往山下走的时候,隐约听见两旁的树林中传来的声音,他知道这是那些埋伏在树林中的杀手撤退的声音。 看来皇上是真的放过了赵王朱高燧,他心里其实也在问:为什么呀? 这时候蹇义忽然想起了他老家的一个传说。 他的家乡是在西南的巴县,靠着长江边,当地人大多以捕鱼为生。当地有个传说,渔民将捕得的鱼装在船仓之中后,都会放一条鲶鱼进去。 鲶鱼生性凶猛,以其他鱼为食,船仓之中加入鲶鱼之后,激发了其他鱼的求生欲,这样船仓里的鱼可以保存好些天都保持活力,不会出现死鱼。 蹇义想起了家乡的这个传说,再看看目前的朝局,太子与汉王对立,太子弱而汉王强,久之必败。 如今有了赵王这一股新的力量,也许反而会形成新的平衡,太子的位置或许反而更安全一些。 也许,皇上正是这样考虑的。 蹇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谁知道呢,谁又能真正了解皇上的心思呢? 也许,太子、汉王、赵王还有他们这些大臣们全都一样,在皇上眼中,他们也都不过如同在船仓之中任人摆弄的一条鱼罢了。 第八章 奇怪的小男孩 这个小孩儿面对着这么多的大人看上去竟然一点都不惊诧,只是站在叶枫面前,仰着头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叶枫反而被小孩儿看得有些诧异了,心中暗自奇怪,难道这个小孩儿之前在哪里见过吗?他心里完全没有印象。 他打量着这个小男孩儿,只见他穿着一身略显肥大的衣服,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已是初夏时分,他的小脑袋瓜上还严严实实的戴着一顶帽子,脸上满是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刚才躲避那些喇嘛累的。 唐柔走过去,在小男孩身边蹲了下来,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汗珠,柔声说道:“小弟弟,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告诉姐姐,刚才那些坏蛋恶喇嘛是在找你吗?” 小男孩还是望着叶枫,不过轻轻地点了点头。 唐柔的声音放得很柔,和刚才对付那些喇嘛时候的英姿飒爽大不相同:“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的眼光一直没有移动过,牢牢地盯在叶枫的身上:“我叫桑吉。” 他口音有些怪异,听上去说不出是哪里的人,可是不像是西北的口音,也绝对不是中原一带的。 唐柔继续问道:“你能告诉姐姐,那些坏喇嘛为什么要找你吗?” 小男孩桑吉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唐柔感觉有些气馁,这摇头到底是代表不知道呢,还是代表不能告诉我?看上去这个男孩儿不太爱说话啊。 唐柔还想再追问下去,这时守在受伤昏迷的那名大汉身边的程念真忽然高声说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到兰州城吧,如果他不及时治疗的话,以后会很麻烦的。” 乌老板听了,抬头看向叶枫。 叶枫点了点头,确实,现在没有什么比医治伤者更重要的了,只有赶到兰州城,他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其他的问题,先等到了兰州城再说吧。 乌老板看见叶枫点了头,旋即回头招呼大家赶紧准备出发,前往兰州城。 唐柔对小男孩桑吉说道:“我们要去兰州城,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好不好?你可以和姐姐坐一辆马车。” 小男孩却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指着叶枫。 唐柔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和我同乘一辆马车?” 小男孩桑吉居然点了点头。 唐柔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叶枫,叶枫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他看着眼前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这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儿! 很快车队又重新出发了。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车厢里,叶枫的身边就是那个叫做桑吉的小男孩,对面坐着满怀好奇看着他们的两位义兄。 小男 孩从一上车起,双眼就一直在盯着叶枫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这三个人的注视,让叶枫感觉很不自在,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于是他索性低下头,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刚才的那几个红衣喇嘛居然会使用乌斯藏地佛教中最神秘的大手印武功,幸好他们武功不高,修为还浅,懂的只是皮毛而已,否则刚才那个大汉结结实实吃了一掌,一定是必死无疑的。密宗大手印,实际上是密宗佛教中一种修行手势,是修行者双手手指所结成的各种姿势。笔者将其虚构为一种掌法,纯属虚构,不喜勿喷 这些喇嘛看起来背景绝不简单,他们这么急于寻找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可想而知,这个小男孩也肯定不是一般的小孩儿。 现在,除了知道这个小男孩姓桑,叫做桑吉之外,对他是一无所知。桑姓是个挺古老的姓氏,传说源自上古炎帝之妻桑氏,中原一带姓桑的人也不少,叶枫想了一遍,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人物。 那些喇嘛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呢?真是想不明白。 算了,等到了兰州城,再想办法慢慢问吧。 叶枫觉得奇怪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个桑吉看着他的眼神。小男孩的这种眼神好像是早就已经认识他似的,可是叶枫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 小男孩的脸上带着一种微笑,那眼神好像要看进叶枫的心里,要看到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所有秘密。可是叶枫在他的注视下,并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叫做桑吉的小男孩,那神情,那眼神,丝毫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倒像是,像是一个慈祥的长着,在看着面前充满疑惑的晚辈,带着一种从容和淡定。 这怎么可能呢?叶枫摇晃了一下脑袋,是错觉吧。 也许是这一路上的颠沛奔波,实在是让自己有些累了,精神太紧张了吧! 叶枫只能这么想。 车队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传来的巨大的水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黄河了。 唐时刘禹锡曾写道: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诗仙李白也曾经写道: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可是无论诗人笔下的黄河是如何的雄浑狂放,波澜壮阔,也比不上亲眼看见那混黄的河水如同万马奔腾一样从群山之中咆哮着冲出来,势不可挡地向着下游奔流而去时的震撼。 那种壮美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激动,憧憬着自己人生的长河也能如同这黄河水一般壮美激烈。 来到了黄河边上,远远的在群山之中就能望见兰州城了。 兰州,在秦汉时期,被划为陇西郡地界。到汉武帝元狩二年 ,霍去病率军西征匈奴,在群山环绕中取黄河之畔的一块平地修筑城池驻军,称为金城,到汉昭帝时设立金城郡。后来到隋朝时期改名为兰州,此后从唐朝一直到元朝期间,这里几度在兰州和金城郡之间易名。 直到太祖皇帝洪武二年,明军攻取兰州,并在第二年设立了兰州卫,自此兰州的名称便确定了下来。 到建文帝登基时,将原本藩地在甘州一带的肃王朱楧移藩兰州。肃王带领着甘州护卫来到兰州后,以三分军士守城,七分军士屯田,并且兴修水利,大力吸引内地移民前来屯垦,兰州一时迅速发展,人口增长,成为了西北第一重镇。https://https:// 如今乌老板的车队已经来到了兰州城门口,果然看见人头攒动,人流如织,一点不输给中原内地城郡,不愧是西北第一重镇,好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 进了兰州城,乌老板带着车队径直前去商会交付货品药材去了,而两辆马车拉着叶枫他们穿过热闹的大街,来到了兰州城中最大的客栈门前。 停好马车,两个车夫搀扶着刚才伤在喇嘛手下的那个汉子去了楼上的客房,程念真也跟着去给他诊断治伤去了,客栈门前只剩下叶枫他们静静地看着那个名叫桑吉的小男孩。 唐柔蹲在小男孩身前,用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小桑吉,你的家住在哪儿啊?你的父母呢?” 桑吉低着脑袋摇摇头。 莫非他并不是兰州附近的人氏,只是来这里走亲戚的? 唐柔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道:“那你在兰州城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桑吉还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唐柔没辙了,她抬头一看,叶枫他们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的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么该怎么处置这个小男孩呢? 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先不说他们狠不狠得下这个心,外面那些凶恶的喇嘛可还在找这个孩子呢!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那些喇嘛一看就不是好人,要是桑吉落到了他们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难道送去官府吗? 且不讲官府会不会受理,帮这个孩子找他的家人,首先叶枫他们自己就没办法解释清楚这个小男孩的来历,如果产生了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反为不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小男孩桑吉却忽然开口了:“我叔叔带我来兰州办事的,我们走散了,他一定在到处找我。如果我在这里住几天,他一定会找来的。” 大家一听,也有道理,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就留着这个孩子在身边住上几天,也许他的家人就真的找来了呢? 于是叶枫有些结结巴巴地 对唐柔说道:“唐姑娘,能不能这几天,就让小桑吉跟着你,也许,他的叔叔很快就找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和唐柔说话,总是感觉胸口砰砰直跳,特别的紧张。 要是平时,要让蜀中唐家的小姐带着个小孩儿当保姆,她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只怕还要大发脾气。 可是现在想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总不能让这个小孩儿跟在这群大老爷们屁股后边东奔西跑的吧? 再说,唐柔也很是喜欢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 所以唐柔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她拉着小桑吉的手说道:“走,姐姐带你去逛逛兰州城,看看有什么好玩儿的?” 看着唐柔拉着小桑吉高高兴兴离开的背影,叶枫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身边解祯亮问道:“现在我们做什么?”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轻轻地说道:“到了兰州地面儿,我们首先当然要去拜访一下我们那位老熟人,兰州监军马靖!” 本章完 第九章 中毒的监军 叶枫带着两位义兄来到了兰州监军马靖的府上。 还没到门口,就远远的看见府门口的道路被军士封锁了,已经禁止通行。 叶枫他们无奈,只有在街口等着,张望间,看见马靖府门前停着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这辆车雕饰精美,气派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过了好一会,远远看见从府内出来了一群人。 当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留着精致的胡须,气宇轩昂,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番龙虎气象。 这个人钻进马车后,身边的十余人护卫在马车周围,缓缓驶离了这条街道。 随即,封锁街道的军士也陆续撤走了,街道又恢复了通行。 叶枫忍不住问旁边围观的百姓:“刚才坐马车的是什么人?” 那百姓看了叶枫他们一眼,好像很奇怪他们的无知:“客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在这里没人不认识他的,他就是咱们兰州的王,当今皇上的兄弟,肃王朱楧!” 哦,原来他就是肃王朱楧。难怪刚才看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龙虎之相呢。叶枫暗自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了府门前,对守在府门口的军士说道:“烦请通传一声,在下叶枫,求见马靖马大人。” 把军士居然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有些机械地回答道:“马大人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一律不见外客。” 那反应,看上去一点想去通传的意思都没有。 叶枫无奈,这时身边的解祯亮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军士的手,暗中把一锭碎银塞在他的掌中,说道:“烦请通传,就说华山旧人特来相谢。” 那军士唔了两声,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们等一等。”说完,转身进了府门。 叶枫松了口气,他实在没想到,出了京城,竟然连门口通传的军士也需要打点银两。久闻马靖此人为人谨慎,从不贪财,怎么到了这里连他家门口守门的军士也如此贪婪?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军士走了出来,对着他们一招手说道:“几位请随我来。” 于是叶枫他们跟在后面走进了府门。 府内不大,也没有什么精心的装饰,以马靖代皇上监军的特殊身份看起来,这里的主人确实生活得比较简朴了。 走在路上,叶枫不经意地问那个引路的军士:“你刚才说马大人身染重病,究竟是什么病?” 那军士大约是看在刚才那一锭银子的面子上,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旁人之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不过是说辞,哪里是生了什么病,分明是中了毒!” 叶枫听了一惊:“中毒?这是真的?” 军士点了点头:“真的,是兰州城里最有名的简太医说的,简太医 从前是宫里的太医,后来告老还乡回了兰州,他说的怎么会错?” 叶枫追问道:“可查出中的什么毒?” 军士摇摇头:“连简太医一连医治了几日也是毫无起色,反而越发沉重了,看来不是一般的毒。简太医此刻正在马大人房中,你们一会儿不可多嘴。” 叶枫点头称是,心中却大是狐疑。 马靖是奉了皇命来到兰州,代皇上监军而来。监军一职,看起来只是代表皇上协助统军主帅监管督察军队,掌管一些例如功罪赏罚的稽核,没有什么实际的分管内容。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可是代表的皇上,没有专管的内容其实就是什么都可以管,实际上他的权力是非常大的,甚至可以监视统军的主帅。 这样的人物居然有人胆敢投毒加害?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正想着,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军士做了个请的手势就退下了。 叶枫他们一进屋子,发现屋里陈设非常简单,丝毫不像是朝廷大员或者封疆大吏的府邸,看来马靖生活简朴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在里屋船上躺着一个面带病容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深深的黑眼圈,面容枯槁,想必就是兰州监军马靖了。 床前坐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伸手正在为马靖诊脉,他眉头紧锁,不时摇头叹息,看来这个就是那位简太医了吧。 过了片刻,简太医松开手,叹息一声说道:“马大人的身体目前尚可支撑,不过老朽的解毒药草看起来还没有太大的功效,看来马大人所中之毒并非老朽先前所想那样简单,还需调整药方再试试。” 他抬起头看见进来的叶枫他们,站起身来说道:“既然马大人这里有客人,老朽就告退了,这就去重新开具药方,安排煎药。” 马靖艰难地从床上欠了欠身子,说道:“劳烦简太医了。” 简太医施了一礼,出门离去了。 马靖这时转头招呼叶枫他们来到床前。 他双眼看着叶枫,眼光中带着笑意,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叶枫叶公子了?” 他的声音很尖锐,有些刺耳,可是叶枫一点不觉得滑稽,垂首应道:“正是。” 马靖双眼一扫旁边的解祯亮和张胖子,问道:“不知这两位是?” 叶枫连忙介绍道:“他们都是在下的义兄,一位是解缙解大人的大公子解祯亮,这位是英国公世子张痴。” 听说这两位都是朝中名臣之后,马靖赶紧挣扎着想要起身来和他们见礼,叶枫抢前一步扶住他,说道:“马大人小心身体,我们都是后生晚辈,千万不可多礼。” 马靖躺倒在床上,含笑看着叶枫他们说道:“我和诸位公子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我和你们的父亲那可都是老 相识了啊。” 马靖是自幼入宫净身为内监,在宫中几十年,自太祖皇帝洪武年间就开始在宫中服侍,后来又在建文帝朱允炆身边陪伴。 不过太祖和建文帝对于内监都非常严苛,严刑峻法,以致于很多内监在靖难之役中都私通燕王军队。马靖当时颇受建文帝信任,因此也为燕王朱棣传出了不少绝密的军事情报。 朱棣登基为帝后,对马靖颇为重视,留在身边,因而马靖不但与建文朝的重臣解缙相熟,更是与一直跟在朱棣麾下的叶知秋和张辅交情也极好。 这时候马靖说道:“几位公子近年来的英雄事迹,我也早已如雷贯耳,特别是听说月前你们在京城中破获奇案,协助皇上平定了叛乱,实在是立下了奇功,可喜可贺啊!” 叶枫听他突刺夸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不过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而已,如非当初在华山之时马大人令黑甲卫军士及时救援,恐怕我早就命丧华山,哪里还有后来之事?实在应该晚辈先行拜谢马大人。” 马靖摆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当初我因为前来报信的常无义常大人只是持有你父亲的亲笔书信,却没有皇上的意旨或兵符,不敢私下调动黑甲卫相助,只是派了一百人的小队前往。后来听闻叶公子中了伏被活埋在密道之中,我也是心急如焚啊!” 他叹了口气:“幸好叶公子福泽深厚,安然脱险,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叶公子不怪罪于我,已是大度,何谈感谢二字?” 听着马靖的话,叶枫眼前又浮现出了当初在华山之中和唐大一同的种种遭遇,不禁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唐大,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 片刻,他把思绪拉回到现实,开口问道:“刚才听说马大人这次是中了毒,难道是有人加害?” 马靖伸手止住叶枫的话,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外面,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小声说道:“轻声,小心隔墙有耳!” 看着马靖紧张的表情,叶枫不禁大感困惑,问道:“莫非马大人已经知道是何人投毒?” 马靖惨然一笑,说道:“在这兰州城中能一手遮天,敢对钦命监军下毒的,还能有谁?只可笑他刚才还猫哭耗子,惺惺作态地前来探视,口口声声要缉拿真凶,谁信哪?” 听了马靖这话,叶枫先是一愣,忽然想起刚才从马府离去的肃王朱楧,不由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莫非,莫非是他,肃王……” 马靖赶紧伸手止住了他,默然地点了点头。 叶枫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一个亲王,皇上的兄弟,居然会处心积虑下毒谋害一个钦命监军,这到底是为什么? 马靖似乎看出了叶枫心中的疑问,轻声说道:“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肃王殿下这几年励精图治,大力发展,把兰州建设成了西北第一重镇,在兰州军民心目中,他的威望极高,对他的爱戴早就超过了朝廷。” “老奴在皇上面前勤勤恳恳,战战兢兢,虽无大能,亦无大过,更重要的是没有什么大志,只有对皇上的一颗忠心。因此皇上才会派老奴带着黑甲卫来兰州监军,巡视甘肃境内。”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注意到,马靖在提到皇上的时候,都是自称“老奴”,这也说明了他对于皇上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马靖接着说道:“其实这次皇上不光是派我前来监军,年前西宁侯宋晟在甘肃任上病逝,皇上这次命他儿子宋琥前来袭爵,配前将军印,接他亡父的班领军镇守甘肃。” 宋琥? 叶枫眨了眨眼,这个名字怎么这样熟悉,哦,他想起来了。 这个宋琥,当年在京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和他们几个打过交道了。 本章完 第十章 儿时的故人 说起这个宋琥的家世,可算得上是显赫了。 他爷爷叫宋朝开,他大伯叫宋国兴,都是当年跟随在太祖皇帝朱元璋麾下征战四方打天下时的勇将,但是后来都不幸战死沙场了。 宋琥的父亲宋晟继承了父兄的遗志,带兵继续征战,在太祖登基后被任命为都指挥使同知,先后领军镇守过江西、大同、陕西等地,后来被调任凉州卫指挥使。 在甘肃凉州期间,宋晟征讨西番叛乱,抵抗哈密寇边,功勋卓著,军职也一再升迁,直到后来他调任出镇边关开平,随着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领军出塞作战,被任命为为左翼先锋。 正因如此,当时朱棣就对于他的军事才能,极为喜爱。 后来建文帝即位后,仍然调宋晟去镇守凉州,然后没多久,靖难之役就爆发了。 宋晟当时远在甘肃边关,没有参与,但是他的长子宋瑄却在建文军中,与燕王朱棣的军队浴血作战,最后战死在灵璧。据说,燕王朱棣“深恶之”。 后来朱棣登基之后,却并没有因为他儿子的事情怪罪宋晟,反而将他召入京城,好言安抚,拜为平羌将军。后来更是因功封为西宁侯,食禄一千一百石,子孙世袭侯爵。 据说朱棣很喜欢宋晟的军事才干,极为相信他,曾经有御史弹劾宋晟不经奏报,行事自专,朱棣却说:“任人不专则难以成事,况大将军统制一边,岂能拘泥于文法?”反而下旨敕令宋晟可以相机行事,不必事事奏请。 皇上对于西宁侯宋晟的倚重和喜爱之情,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西宁侯宋晟病逝,他儿子袭爵,原本也是正常之事。 可是这个袭爵的宋琥,叶枫他们却是认识的。 叶枫转过头看向两位义兄,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他知道他们也想起来了。 宋琥是西宁侯宋晟的次子,年纪不大,也就比叶枫他们稍稍大上几岁,当年他父兄皆在军中,他却养在京城府中。自小性格冲动,又出身高贵,纠结了一帮小孩儿,成日里在京城里惹是生非,俨然是京城之中的小霸王。 那一年,叶枫年方七岁,跟着父亲随燕王朱棣入京奏事,父亲他们入宫去了,他一个人跑到街上闲逛,就遇见了这个小霸王。 宋琥当时带着一群小孩儿,要抢叶枫手中的糖人儿,叶枫不肯。旁边有三个小孩儿看不过眼,仗义来帮叶枫,于是两边就打了起来。 后来叶枫才知道,这三个路见不平出手帮忙的小孩儿,分别就是夏瑄、解祯亮和张痴。 对面人多,他们不是对手,最后不但糖人儿被抢走了,四个小孩儿还被对面打得灰头土脸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们自然不服气,于是夏瑄就想了个办法,在晚上宋琥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四个人设下 了埋伏,把落单的宋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叶枫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宋琥被他们教训了之后,坐在地上一面哭鼻子,一面指着他们叫嚷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 可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的誓言,谁又会当真呢? 叶枫他们四个小孩儿经过这件事后,都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也不知是谁提议的,他们四个小孩儿就捻土为香,跪拜天地,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以后,他们真的情同手足,又同为官宦人家,“京城四少”的名声就渐渐传开了去。 从那以后,他们和是这个宋琥倒是再也没有打过交道,甚至也没有见过面。只是后来忽然听说皇上在登基之后,不但没有追究宋家老大靖难之役中为建文军战死的罪过,反而将女儿安成公主下嫁给了宋琥,这小子摇身一变,从一个混世魔王成为了东床驸马。 如今听说他又袭爵成为了西宁侯,还领军镇守甘肃一带,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们之间当年结下的梁子,不知道眼下这到底是祸是福? 叶枫摇了摇头道:“宋琥袭爵西宁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他如今尚且年不满三十,要他作为主帅统军镇守甘肃,恐怕他的资历和能力都有所不及吧?” 马靖说道:“皇上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呢?用他来统领甘肃各军,不过是想要利用他父亲先后四次坐镇甘肃,执掌边关二十年的声望来暂时控制住甘肃的军队,加上我在兰州监军,我所带的黑甲卫也不会服从肃王殿下的调遣,以此来钳制肃王而已。” 叶枫点点头,这一节他已经想明白了,皇上真的是用心良苦。 他开口问道:“那么这位宋小侯爷现在身在何处?” 马靖叹息道:“他现在去了凉州整顿军马去了,若是他还在兰州,旁人岂敢对我动手?半月之前他刚一出发,我就感觉身体不适,后来日渐沉重,连简太医这样的名医都束手无策,看来肃王殿下就快要得偿所愿了。” 叶枫皱着眉头问道:“马大人一直认定是肃王殿下指使的,可有什么凭据?” 马靖哼了一声:“他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哪里会留下什么凭据?再说,若是我有半分实证,早就奏上朝廷,还能容他如今这般得意?” 叶枫默然,那就是没有一点证据了。 马靖继续说道:“难道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除了他,别人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这些年来,肃王在西北声名鹊起,在军民之中深受爱戴,甘肃当地官员无不依附于他。如今皇上忽然派我前来监军,巡视甘肃无疑就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睛和耳朵,他自然是必欲拔除我这颗眼中钉的。” 他说得顺理成章, 叶枫一时也无可辩驳。 沉思片刻之后,他说道:“如果马大人不嫌弃,在下愿意在暗中调查此事,查出那下毒的真凶是何人。” 马靖闻言大喜道:“真正是求之不得!早就听闻叶公子心思缜密,聪慧过人,这几年连破奇案,甚至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如今叶公子愿意调查此事,定能让那些阴诡小人无所遁形,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一连串的溢美之词,说得叶枫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似乎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马靖心里一高兴,看起来气色竟然比刚才好多了,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开口问道:“不知道几位公子这次不远千里跑到这西北荒凉之地,究竟所为何事啊?总不成是专程来看望我这个老家伙的吧?” 叶枫笑了笑,说道:“我们不过是来办一些私事,寻找一个人而已。这些,还是等到马大人身体好了再说吧!” 他顿了顿又说道:“在下身边就有一位出身名门的好医者,既然简太医他们尚且没有想出解毒之法,不如请她前来一试。” 马靖听了心里其实是不信的,连简太医这样德高望重,又在宫里当过御用太医的老医师都束手无策,你叶枫身边能有什么样的名医可以胜过他吗? 但是他也不忍拂逆了叶枫的一片好意,只好答应了下来。 其实叶枫心中也有小算盘,他没有告诉马靖他身边的这个好医师其实是个年轻的姑娘,他怕马靖听了之后心里先行有了轻慢之心,一口就回绝了。 程念真的医术本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也许当今之世,除了其父程三思等少数几个号称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之外,没有几个人能胜过她。更毋论这些个一心想着功名利禄的所谓太医了。 连自己身上所中的金蟾奇毒她都有办法医治,天下恐怕很少有什么毒能难倒她了,叶枫对她绝对有信心。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叶枫就起身告辞。 从马府走出来之后,叶枫低着头一面想着什么,一面默然无语的走着。 这时,他身边的解祯亮忽然问道:“老四,你真要让程姑娘来为马靖解毒?” 叶枫抬起头反问道:“救人性命,这有什么不对吗?” 解祯亮摇摇头:“说不好,我只是觉得马靖中毒这件事有些蹊跷,没有这么简单。” 叶枫脸上露出了笑意:“二哥也看出来了?” 一旁的张胖子听得云里雾里的,追问道:“什么蹊跷?有什么不对的?” 解祯亮皱着眉头:“如果想要下毒害人性命,自然是毒性越猛烈发作越快越好,世上见血封喉,穿肠毒药有很多种,为什么会让马靖如今缠绵病榻半月之久,却还没有致命呢?” 张胖子表情有些木然,应声道:“是啊,为什么呢?” 叶枫笑了,接口说道:“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下毒的人对所下之毒并不了解,或者是心中不忍,所下的剂量不足,毒性不够。” 解祯亮摇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既要毒害他人,自然下毒之时绝不容情,岂会下的毒分量不够?” 叶枫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种可能性了,下毒之人其实根本就不想要马靖的性命,所下的也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药,且并不致命。” 张胖子听了大摇其头:“这就更加不可能了,既然不想害人性命,又为什么要去下毒呢?” 叶枫笑了笑:“这就需要我们去调查了,不过我总感觉这事应该和马靖手下的黑甲卫有关系。” 张胖子忽然听明白了:“你是说,有人下毒是想逼迫马靖用黑甲卫去对付……” 叶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小声点,不要乱说,这只是猜测,要知道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可是都有人关心着呢!” 张胖子一惊:“有人跟踪?”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有两个布衣穿戴的汉子忽然低头拐进了墙角。 叶枫点点头:“我们从马府一出来这两个人就跟在后面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张胖子大怒道:“我去把他们抓住,看看是什么人?” 叶枫拉住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知道他们是谁。” 他看着那两个低着头躲在墙角的汉子,就在当初肃王朱楧走出马府的时候,叶枫就见过这两个人,他们当时就跟随在肃王的身边,看起来应该是肃王的侍卫。 他们是肃王的人! 可是肃王朱楧又为什么要派人跟踪他们呢? 本章完 第十一章 神秘的老喇嘛 唐柔此刻正带着小桑吉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闲逛。 兰州虽然是地处偏远的西北,可是让唐柔感到吃惊的是,这里的街市之繁华热闹,货品之琳琅满目,丝毫不逊色于中原的大城市,实在不愧为西北第一重镇。 甚至连在来兰州的路上,唐柔和程念真闲谈时聊到的京城百香斋特有的百香香粉和胭脂,竟然在这里也有售卖,只是价格就贵得有些离谱了。 唐柔忍不住深深为程念真惋惜起来,她要留在客栈为受伤的那个大汉治伤,不能一道来逛街,实在是她大大的损失。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一门心思都在医术药方上,丝毫也不会打扮自己,身上还老是有种药草的味道,回头一定要带她来街市上好好替她捯饬捯饬。 唐柔从她的言谈举止之中其实早就看出了程念真对叶枫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可是一个姑娘家没有点女人味怎么能吸引住男人?也难怪叶枫对她老是不冷不热的了。 经过本姑娘的精心装扮后,看程姑娘还不把那个傻乎乎的叶枫迷得神魂颠倒的?唐柔有些得意地这么想着。 其实,她对于程念真的事情如此热心,也许是因为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苦苦思慕着唐大,而唐大却总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心中的那种苦涩的感觉,恐怕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 唐柔在街市上这些琳琅满目的货品中挑得眼花缭乱的时候,她几乎要忘记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小桑吉。 其实从前她在唐家堡的时候也曾经带过唐门里的小孩子逛街市,可是那些孩子们一到了热闹的街市,不是兴奋得乱跑乱叫,就是缠着她要买好吃的好玩的,烦都烦死人了。 可是这个小桑吉不一样,既不乱跑又很安静,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边,简直如同不存在一样,实在是太乖巧了。 唐柔现在打心眼里越来越喜欢这个小桑吉了。 可是这会儿,小桑吉忽然拉了拉唐柔的衣服,向街道的尽头伸手一指。 唐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在街市的尽头,有一个穿着喇嘛衣服的人影急匆匆地走过。 唐柔眼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正是先前在小树林被她摔得七荤八素的那个满脸横肉的恶喇嘛。 难道他们找寻小桑吉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唐柔伸手一把抓住小桑吉的小手,就想要躲到货摊后面去。 可是仔细一看,不对,那个喇嘛低着头,急匆匆地走着,还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害怕被别人发现行踪似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唐柔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这个喇嘛这么神神秘秘的是要到哪里去?莫非有什么阴谋?或许和小桑吉有关呢? 她决定跟上去看看,反正这个喇嘛的功夫实 在稀松平常,自己应付他是绰绰有余了,丝毫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狗急跳墙的举动。 唐柔俯下身子对小桑吉轻声说道:“姐姐保护你,我们去看看这个臭喇嘛在干什么,好不好?” 小桑吉乌黑的大眼睛闪了闪,点点头。 唐柔心里大喜,赞了句:“真乖!” 于是她拉着小桑吉,远远地就跟在了这个喇嘛的后面。 唐柔一路很小心,丝毫没有让喇嘛发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跟着他越走越偏僻,渐渐来到了一处城墙根的下面。 这里是一片有些废弃的贫民区,房舍有些破旧,没什么人居住,唐柔隐身在一所空房子的半堵残墙后面,探出脑袋,刚好可以看见那喇嘛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个喇嘛走到城墙根下面,在那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等着他,那个人很面生,唐柔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的白色衣服的前胸上绣着一个黑色的图案,看起来好像是一条盘龙,特别的显眼。 喇嘛走过去,和那个白衣人轻声交谈着什么,谈话的内容因为距离太远,唐柔是一个字也听不到。 跑到这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偷偷见面,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唐柔心里暗自笑着,只要再跟下去,找到你们这群恶喇嘛的老巢,还不把你们一锅端了。 唐柔正在得意,忽然觉得手里握着的小桑吉的手忽然僵硬冰凉,还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猛回过头,就大吃了一惊,只见有一个喇嘛打扮的老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身边的小桑吉! 这个老喇嘛满脸皱纹,面上光秃秃的,一根胡子也没有,可是他的两道眉毛却是奇长,弯弯地垂下来,眉梢几乎要垂到嘴角了,看起来颇为滑稽。https://https:// 可是唐柔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以她的武功,身边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应该逃不过她的耳目,可是这个老喇嘛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她背后的?她居然是一无所知。 如果这个老喇嘛怀有恶意,刚才出手偷袭的话,恐怕现在自己已经倒下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唐柔深呼吸了一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老喇嘛却完全没有搭理她,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只是对着小桑吉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在这里,总算找到你了。” 他的笑容配上那两根长长的垂眉,丝毫没有一点老人家慈祥的意味,反而让人感觉很诡异。 唐柔看了看小桑吉,他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恐惧的惊容,她把心一横,不管面前的这个老喇嘛是何方高人,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呵斥了一声:“看招!”双手一扬,三点寒星便向着老喇嘛飞去。她出手没有尽全力,毕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有没有恶意,这一下也只是试探。 那老喇嘛忽然一挥手,僧袍的大袖一卷,那三点寒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长眉一抖,双眼看向唐柔,冷冷地哼了一声:“蜀中唐门的?” 唐柔的脸色变了,就算她刚才没尽全力,但是这个老喇嘛一卷袖子就收了她打出的三点暗器,这需要何等深厚的内力修为? 看来这个老和尚是真正的高人,绝不是和刚才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可以相提并论的,自己完全就不是对手。 老喇嘛这时忽然一伸手,他的手指弯曲,结成了一种奇异的手势,向唐柔推了过来。 唐柔只感觉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向自己的方向压迫了过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心里大惊,密宗大手印! 她连忙拉着小桑吉跃向一旁,堪堪躲开。 只听“轰”的一声,她身后的那半堵残墙被这大力一推,轰然倒下了。 听见这边的动静,先前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跑了过来,可是那个白衣服的人却已经不见了,或许已经溜掉了。 这个年轻喇嘛站在老喇嘛身边,恭恭敬敬地对他双手合十施礼道:“师尊!” 唐柔心中一沉,原来这个长眉毛老喇嘛竟然是他的师傅!那么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了,应该都是为了小桑吉来的。 唐柔心里不禁暗自叫苦,自己一时好奇一个人拉着小桑吉跟了过来,现在遇上了这个怪模怪样的老喇嘛,身处险境却没有人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老喇嘛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笑容,对唐柔说道:“老衲和蜀中唐门无冤无仇,只要你把这个小孩子交给我们,老衲也不愿意多数强敌,绝不为难于你,你看如何?” 唐柔当然不肯把小桑吉交给他们。 且不说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小桑吉了,单就是她把小桑吉带到了这样的险境之中,她就不可能任由这些恶形恶状的喇嘛把小桑吉带走。 何况牺牲掉别人来保全自己,唐柔做不到,这不是她的性格。 可是面对这个高深莫测的老和尚,她又实在毫无胜算,危急关头,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她的手缓缓伸向怀中,伸向她最后的杀手锏,唐花! 唐花是唐老太太的成名绝招,威力巨大,就止传授给了这个她最宠爱的孙女唐柔。 当初唐柔就曾经为了解救被围困的唐大他们,用唐花在华山重创了大雷门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也就是卧底在大雷门的唐门三奇之中的唐影。以他的武功,尚且无法应对,足见这一暗器的威力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如今的局面,眼见似乎已经山穷水尽,唐柔决定背水一战,再次使用唐花! 可是她的手还没有摸到唐花,就感觉身边一道劲风 掠过,一样暗器飞了过去,在她面前啪地一声炸裂开,化成七点寒芒,旋转着罩向她面前的一老一少两个喇嘛。 这件暗器唐柔认识,天芒七星! 她心中顿时一喜,在蜀中唐门年轻一辈的高手中,只有唐大会使用这天芒七星。 是唐大来了! 她正要高兴得欢呼,耳边却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赶快走!” 这声音却不是唐大。 唐柔愣了一下,她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两个喇嘛,那个长眉老喇嘛似乎知道天芒七星的厉害,没有去硬接,他们正在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着躲避暗器,根本已经顾不上面前的唐柔了。 唐柔一咬牙,一把抱起小桑吉,转身施展轻功就全力开始奔跑。 她身后那老喇嘛躲开了暗器,看见唐柔逃走,怪叫一声就要追上来,这时突然一条灰色的身影从一旁闪出,截住了他。 唐柔埋着头往前狂奔,她隐隐听见身后似乎传来如同雷声一般的巨响。 天雷掌? 唐门的天芒七星,还有大雷门的绝学天雷掌,这个救了唐柔和小桑吉的究竟是什么人? 唐柔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她和小桑吉总算是脱险了。 回想起刚才那个高深莫测的长眉老喇嘛,她的心里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 本章完 第十二章 庸医? 当马靖看见叶枫带进来的这个所谓出身名门的良医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叶枫口中的名医居然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简太医和他的弟子,看见他们也是满面的惊疑之色,分明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简太医在宫中任职多年,回到兰州之后声名卓著,听说叶枫带来了一个名医要为马大人医治连他也束手无策的中毒,于是赶紧带着弟子前来,要看看是哪路来的神医,有什么样的高招。 可是现在面前的不过是个二十上下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有多高的医术?难道能比自己还要厉害?他一时又惊又疑地愣住了。 马靖又看了看叶枫,莫非他在同自己开玩笑? 叶枫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对这位姑娘是充满了信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从之前关于叶枫的种种传闻看,想来他也应该不会是个胡吹大气的人,或许这个姑娘真的有些本领呢? 马靖叹了口气,抱着一线希望,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任由这位姑娘为自己检查。 这位姑娘当然就是程念真,她为马靖检查得十分仔细,除了探查脉象之外,还试了体温,看了口舌,甚至一寸一寸地按压检查马靖的内腑,用银针探穴,前前后后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看起来像模像样的,这让马靖心中又燃起了一些希望。 检查完毕,程念真却没有说话,而是有些木然地坐在床前冥想了片刻,她那一脸疑惑的表情让马靖的心又瞬间如同跌进了冰窖里。 他惨白着一张脸,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姑,姑娘,你看这毒,很厉害吗?” 程念真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简太医:“你这病并不难治,我只是奇怪,这么简单的病,为什么却有人口口声声地说是中毒?” 这话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听得屋里的人全都是浑身一震,什么?马靖并没有中毒! 不知道为什么,屋里的人唯有叶枫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简太医满脸的震惊和茫然,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的意思是说,马大人其实并没有中毒,而是老朽误断了?” 程念真竟然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正是如此。” 简太医这时心中怒极,要知道对于一个医者,尤其像他这样声望地位的来说,误断病情便如同砸了招牌,今后便是声名狼藉,再也不用吃这碗饭了。 他此时怒极反笑,问道:“嘿嘿,老朽若是误断,不知姑娘有什么证据,又有何高见啊?” 程念真低着头,说道:“马大人头痛咳嗽,发热畏寒,咽痛口中溃烂,脾脏与肝脏肿大,腹部触之有痛 感,呕吐腹泻,不能进食,且身上出现多处红疹,是这样的症状吧?” 简太医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他心中却是一惊,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毫不起眼,可是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只是寻常检查了一遍,就能将马靖的症状说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她并不是在信口胡诌。 程念真抬起头,看着简太医:“简老先生在宫中多年,饱读医书,难道这些症状竟然只想到了中毒?” 简太医眯缝着双眼细细回想起来,忽然他眼光一闪,难道是……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大声说道:“马大人舌苔发黑,肛门肿胀,且有血便,难道不是中毒所致?” 程念真摇摇头:“舌苔发黑原因多种多样,外感内伤各种杂病均可能出现,岂能一概而论?至于肛门肿胀和血便,长时间腹泻血便岂会不肿胀?难道只有中毒才会血便吗?” 简太医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他已经明白了程念真所讲的究竟是什么病。 程念真接着讲道:“中毒之人,必定目赤耳鸣,精神恍惚,甚至出现幻觉,咽喉水肿,呼吸困难,这些马大人通通没有。由此我可以断定,他绝不是中毒。” 听说不是中毒,马靖精神大振,喜色直上眉梢,连声问道:“那么我究竟是所患何病?” 程念真哼了一声说道:“马大人勿忧,你所患者,不过是伤寒而已。” 提起伤寒,屋里众人都是一愣。 伤寒病在东汉年间曾经一度肆虐,疫情所到之处,尸殍遍野,人人闻之色变。后来当时著名的张仲景集百家之长,著书立说,整理出了治疗伤寒病的法子,后来晋朝太医令王叔和整理编辑,成了伤寒论一书。 此后此书在民间广为流传,且受到医家推崇,成为学习医术者的必读医书,张仲景也被后人奉为“医方之圣”。而伤寒病,到大明之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大疫情了,因而也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如今却说马靖所患的就是伤寒之症,大家都是吃了一惊。 程念真对简太医斥道:“三阳经证多为热证、实症,三阴经证多为寒症、虚症,如此基本的道理,在脉象之中竟然诊断不出来?马大人身上的所有症状,均是伤寒的典型症状,以简老先生的医术岂会如此大意?” 简太医有些嚅嗫着说道:“伤寒之症已经多年未现,原以为天下已无此病症,所以才,没想到……” 程念真说道:“伤寒之症多由口入,不洁饮水食物,均易染病,尤其西北,牛羊之奶未煮沸更是易成病源,此病防重于治,马大人想必也是饮食之上不注意才会染上此病的吧?” 一席话说得马靖连连 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先前出巡之际因为口渴,曾经饮用过城郊牧民献上的牛奶。” 由此可见程念真所言不虚,大家也都对她的诊断深信不疑。 程念真叹息了一声,道:“天下病症何止千万,所谓妄言已无病症之说,天下庸医,实在误人不浅。” 简太医低头不语,面有惭色,他身边的弟子见辱及师尊,忍不住站出来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敢如此夸口,谅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是何身份,竟敢辱及家师?家师在宫中为太医,名满天下之时,你才多大?” 程念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小女子确实没有什么身份,不过讲到医术,我六七岁起便开始背诵医书,多年来跟在我父亲身边也习得不少了。毕竟这世间很多东西是要讲求天分的,不是年纪大就一定行。” 这话说得那弟子怒火中烧,怒问道:“你父亲是谁?” 一旁的叶枫笑了笑,说道:“这位姑娘的父亲,便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程三思。”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程三思是当世神医,据说太医院中一半的太医都曾拜在他门下,得过他的指点,都是终生受益。 这些年他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他逢人便夸口他有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乃是医术奇才,小小年纪已经尽得他的真传,这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想不到传闻中的这个医术奇才的程大小姐,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毫不起眼的小姑娘! 再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话,马靖的眼中闪出欣喜的光芒,既然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之女为自己诊治,料想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程念真这时站起来对马靖说道:“马大人请先好好休息吧,小女子这就下去开方配药,必然可以药到病除。” 马靖听了乐得嘴都快合不上了,连声道谢。 于是程念真转身再没搭理简太医和他的弟子,直接走了出去。在她身后,叶枫和两位义兄也跟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刻,叶枫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简太医,老头子看上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叶枫中觉得他的脸色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走出了马府,一直到都快要回到客栈了,张胖子才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太医竟然也有如此滥竽充数的庸医,真是害人不浅!” 身边的解祯亮也点头叹道:“如果不是程姑娘医术精湛,那马大人岂不是要被庸医误了性命?” 这时,走在前面的程念真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叶枫转头看着两个一脸莫名其妙的义兄,问道:“你们真的相信马靖马大人得的是伤寒?” 两位义兄都是一愣:“怎 么?难道不是么?” 程念真轻声笑道:“马大人分明就是中毒,但凡有些医术的人一诊便知,没有半点可疑的。” 张胖子不禁大奇问道:“那你刚才还有凭有据,煞有介事地说他得的是伤寒之症?” 程念真笑道:“我那不过是根据他的症状,信口胡诌而已。” 张胖子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感觉更加糊涂了:“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啊?” 这时一旁的叶枫说道:“当然是我请求程姑娘这么说的。”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两位义兄,说道:“马大人被人下毒,却并不致命,缠绵病榻半月了,声名显赫的简太医居然一直无法医治,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张胖子和解祯亮点了点头,可是他们依旧茫然,这和程姑娘撒谎有什么关系? 程念真接口说道:“其实马靖中的毒并不复杂,以简太医的医术绝无可能拖延如此之久还不能解毒,但是他身为医者却为什么不惜自砸招牌也不愿为马大人解毒呢?” 解祯亮好像有点明白了:“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或者威胁他,而这个人必然和下毒有关!”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也对他有所怀疑,所以我故意事先就和程姑娘商议好了这个计策,故意说马大人没有中毒,只是患上了其他的病症,这样幕后的人就必然以为程姑娘年轻医术不精,因而误诊了病情。” 程念真这时哼了一声,明显对这话不太满意。 解祯亮听了也点了点头:“这样幕后的人就会自以为得计,而他最得意的时候,自然会对我们放松警惕,我们也越容易查出谁是下毒的真凶。” 叶枫说道:“不错,刚才程姑娘故意用言语想要激怒简太医,可是他明知马靖确是中毒,却宁愿忍受侮辱也不揭穿,而我们出门之时他脸上竟然还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比起声名狼藉似乎他更加害怕我们能够为马靖解毒,所以他一定有比名声更加珍贵的东西被人要挟着。” 张胖子问道:“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他抓起来问个明白?” 叶枫白了他一眼:“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有多大势力?轻举妄动抓了简太医一定会打草惊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查出真相了。” 张胖子一想也是:“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枫说道:“别着急,我相信他们会自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的。”说完,他一指他们的身后。 张胖子回头看去,顿时明白了,原本一直在跟踪他们的人不见了。 怪不得叶枫居然在大街之上就跟他们谈论起了刚才的真相,也不怕隔墙有耳了。 既然叶枫确定跟踪他们的人是肃王朱楧的手下,那么估计这会儿,肃王已经得到了关于刚才的密报了,相信很快他就会做出反应的。 叶枫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是,这位肃王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本章完 第十三章 久别的朋友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就看见黑鬼正陪着有些惊魂未定的唐柔在等着他们。 听了唐柔的讲述,叶枫他们也是一阵心惊,一个长眉毛的老喇嘛?而且他的密宗大手印的功力极深,绝不是先前那帮年轻喇嘛可比的。 他是什么人?大家面面相觑,连知道最多江湖逸闻的张胖子也摇头不已,在江湖中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会执意要抢夺小桑吉这样一个普通的小男孩呢? 叶枫禁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静静坐在一旁的小桑吉。 这个小男孩刚刚经历了那样的险境,此刻却是不惊不诧,神情镇定自若地坐在一旁,对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好像并不关心,只是自己埋着头好像在冥思着什么。 这让叶枫又有了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他根本就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倒像是一个阅尽沧桑、处变不惊的长者! 看起来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小男孩,他的身份却绝不普通。可是他不爱说话,问他什么都是点头摇头,叶枫也不想再去一再追问,也许过两天等到接他的家人来了,一切就都明白了。 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挡住老喇嘛救了唐柔她们的究竟是什么人,既能施放唐门的天芒七星,又会施展大雷门的天雷掌,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物? 叶枫却低着头默不作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看看天色将晚,去商会送货的乌老板也还没见回来,于是叫来了小二准备饭菜。 用晚餐的时候,叶枫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吃得很少。大家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考虑什么,怕打断他的思绪,也都没有出言相询。 晚餐还没用完,客栈的小二忽然有些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是门口有肃王府的人送来礼物。 大家心中都是一惊,肃王府?礼物? 叶枫他们对视了一下,纷纷起身来到了客栈大堂。 客栈大堂里站着一个身着精致丝袍的王府内侍,他身边的几个侍从都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恭然肃立。 看见叶枫他们出来,内侍一躬身高声说道:“奉肃王殿下旨意,听说程姑娘为监军马大人诊病,特地送来珍稀药材若干,但愿能助程姑娘一臂之力。” 程念真愣了一下,上前打开了锦盒一一检视了一番,回头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都是些对症治疗伤寒病和病后补身的药材,有一些还十分珍贵稀有。” 叶枫点点头,示意收下了。 那个内侍见叶枫点头,一躬身道:“多谢叶公子!”转身吩咐身边的侍从们放下锦盒,接着他们就退出了客栈离开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叶枫却好像并不怎么意外。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想不到,这么快肃王就已经做出反应了。 他们才刚刚回到客栈,肃王已经不但知道了马靖被诊断出是患了伤寒病症,而且连他们的身份也都一一了解了,看起来马靖的府上也早就已经有了肃王的眼睛,他们的一举一动人家早就一清二楚了。 马靖所说的肃王朱楧在兰州城势力之大,果然所言不虚。 这时解祯亮走上前来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些药材会不会有问题?” 叶枫摇摇头:“不会,肃王明知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绝不会蠢到在送来的这些药材里做手脚。程姑娘赶紧配好了药就送过去,尽快给马大人把中的毒先解除了。” 程念真点点头,应承了一声。 叶枫又对张胖子说道:“三哥轻功出众,今晚要辛苦一些,去那位简太医家中盯着,他可是我们的重要线索,要防止有变。” 张胖子一拍胸脯:“放心,交给我了。” 叶枫转身对着解祯亮说道:“至于我们俩,肃王既然送来了这样的大礼,明天一早,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表示谢意才好。” 解祯亮的表情有些迟疑:“就我们俩去?” 叶枫笑了笑:“放心吧,光天化日下我们登门拜访,堂堂王爷是不会对我们两个无名小辈怎么样的。” 他拍拍解祯亮的肩膀:“二哥你今夜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解祯亮点点头,随口说了一句:“你也早些休息,明天王府这一趟可是不好走的。” 叶枫笑了笑,没回答。 他心里想着,也许今夜,还要见一个久别的朋友呢! 转眼已到了深更时分,叶枫的房间里却依然亮着烛火。 桌上放着一壶酒,却有两个酒杯,叶枫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桌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其实从唐柔一提到那个救了她的人既会使用唐门的天芒七星,又会大雷门的天雷掌,他就想起了当初在嵩山认识的这位朋友。 叶枫和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很奇怪的却对于他有一种信赖感,也许,是因为分手之前他眼睛里的那种特殊的神情吧。 叶枫的脑海里浮现出他那略显稚嫩的脸庞,可是他的眼光里却因为经受了太多,也背负了太多而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深沉和忧伤。 最让叶枫难忘的是他在分别时眼中透出的那种深切的对友情的渴望,对朋友的不舍。叶枫从来没有看见过别人的眼光里有着如此炽热的情感,他是怎样孤独的一个人,才会如此热切地盼望着友情? 这个孤独的朋友就是唐仇,一个连名字里都充满了仇恨的人。 他的父亲是死在华山秘窟中的唐门唐傲,母亲是手捧爱人头颅独行千里的霹雳堂雷 凤,他是个遗腹子,一出生就背负起了刻骨的仇恨,也背负起了复仇的重任。 恐怕他是天下唯一一个身兼唐门和霹雳堂两家绝技的人了。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兰州城?难道这里也有着他的仇人? 无论如何,他出手救下了唐柔,所以他一定也知道和唐柔一道的叶枫也住在这个客栈之中。 曾经,他是一个孤独的复仇者,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朋友,有了叶枫这个也许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回想起当初在嵩山分别时他那炽热的眼神,叶枫相信,他一定会来见自己的,一定。 叶枫坚信这一点。 就在叶枫冥神回想的时候,房间靠街道的窗户忽然传来了有人轻轻叩动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晰。 叶枫霍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月光下,一个灰衣人站在窗口对着他在微笑着说道:“你好,朋友!” 这个人正是唐仇,他果然来了! 他从窗口纵身跃了进来,叶枫伸出了双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叶枫看着眼前久别的朋友,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你好,朋友!” 在唐仇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叶枫可以说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而对于叶枫而言,唐仇在他的心目中也是一个有着特别感情的朋友。 人往往就是这样,所谓投桃报李,当你知道一个人对你无比的信任或者依赖的时候,哪怕是友情上的依赖,你对他也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份不同于别人的特殊感情来的。 两个人握着手对视了好半天,才在桌旁坐了下来,叶枫端起面前的酒壶,为唐仇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 唐仇看着面前的酒杯,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叶枫笑了笑:“你既然能出手救了唐柔姑娘,必然知道我们的住处,所以我猜你一定会来看我这个朋友。” 唐仇也笑了:“你猜得很准,我确实来了,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端起酒杯向叶枫致意,叶枫也端起了酒杯说道:“为你救了唐姑娘,谢谢!” 两人一饮而尽,唐仇放下酒杯,有些揶揄地笑道:“我救了她,为什么要你来致谢?” 叶枫感觉脸一下红了,烧呼呼的,赶紧转移开话题,问道:“伯母现在可还好?” 唐仇点点头:“很好,不过她早年受到的刺激太大,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所以我要急着办完该办的事情,赶回去陪她老人家。” 叶枫一愣,该办的事情?唐仇毕生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复仇,而他的仇人正是当年的十殿阎罗,难道说……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这兰州城中有你的仇人?” 唐仇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点了 点头。 叶枫追问道:“是谁?” 唐仇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从雷破天的手册中记载着他曾经查到十殿阎罗中有一个人是来自兰州,所以我才来了这里。十殿阎罗中的无一不是称霸一方,叱咤一时的武林高人,而兰州城中名气最大的高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青龙镖局的关四老爷子,还有一个就是荒月先生。” 叶枫心里不由一震,他们来兰州,不正是也要找这两个人的吗? 唐仇接着说道:“从雷破天的记载看来,这个来自兰州的人剑法毒辣,剑招精奇,所以他应该惯用的兵器是剑。关四老爷子的成名兵器是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而荒月先生的兵刃恰恰是剑,他的荒月剑法早就闻名江湖,所以从兵刃看来,这个人更有可能是荒月先生。” 叶枫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断。 难道这个荒月先生就是十殿阎罗之一? 他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们这次来兰州,也是为了找他们俩帮助我们寻找一个人,所以一定会有接触。不如我暗中替你探查一下,免得你冒冒失失地误杀了好人。” 唐仇听了忽然笑了:“放心,我还没忘记当初在嵩山分手之时对你许下的承诺,绝不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叶枫也笑了:“你还记得就好。”https://https:// 两人又对饮了一杯,唐仇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现在跟着你们的那个小男孩是什么人?” 叶枫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没什么,路上从一群恶喇嘛手中救下来的一个小孩,和他家人走散了,在这里住上几天,等着他的家人来接他。” 唐仇冷笑了一下:“他可不像是个普通的小孩子!” 本章完 第十四章 夜谈 听了唐仇的话,叶枫愣了一下:“哦,为什么会这么说?” 唐仇说道:“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他施展的密宗大手印功力深厚,必定经过数十年的苦练。以他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也必然是一方之雄,所以他在乌斯藏地的喇嘛中地位绝对不会低。” “像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居然亲自出马到远离乌斯藏地的兰州城来,只是为了抓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男孩?如果不是小男孩身上藏着他们想要的什么东西,那么一定就是这个小男孩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他看着叶枫:“我看这个小男孩虽然穿着汉服,但是眉眼之间,长相却不像是汉人的孩子。还有,我听唐姑娘称呼那个小男孩叫小桑吉,你不觉得桑吉这个名字也不大像是汉人的名字吗?” 叶枫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对于小桑吉的身份也一直有怀疑,不过这多半是缘于他那种奇怪的感觉,老觉得这个小男孩的行事做派,好像曾经有过很丰富的经历,非常从容镇定。而且他的神情和目光之中,老让叶枫觉得他更像一个睿智的长者,而根本不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但是毕竟这些都只是他的感觉,没有任何依据,也没办法对别人说明白,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 而且就算是小桑吉的身份有蹊跷,难道就能因为怕招惹麻烦而不管他,任由他被那群恶形恶状的喇嘛抓去? 这样的事情,叶枫做不出来,他相信他的朋友和兄弟们也都不会是这样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还是会保护小桑吉,直到那个接他的人到来为止。 叶枫转过头问唐仇:“这个老喇嘛的武功真的很厉害?你不是也挡住他了吗?” 唐仇一脸的严肃,说道:“我那时只不过是想要挡住他一时,让唐姑娘带着那个小男孩有机会能逃走。再说,那老喇嘛先看见我发出的唐门暗器,又看见我用了雷家的天雷掌,预先就被震慑住了,要真的拼起来,我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 其实,当时他用天雷掌和老喇嘛的密宗大手印是结结实实拼过一掌的,结果当然是他吃了亏,受了些内伤。如果不是那个老喇嘛惊异于他居然会身兼唐门和雷家的绝技于一身,没有使出全力的话,恐怕那一掌唐仇就会交待在那里。 现在想起那老喇嘛的那一掌,他依然觉得有些心惊。 可是他一定要救唐柔。 虽然他口口声声称呼唐柔为“唐姑娘”,可是真正论起来,他和唐柔应该是同族的堂兄妹,他应该叫一声妹子的。只不过当年他的父母还来不及明媒正娶,父亲唐傲就丧生在华山秘窟之中,自己成了个没名没份的遗腹子,在唐家的族谱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 。 想到了老喇嘛的那一掌,他肋下被震伤的内腑又开始有些牵动着疼痛起来,他不自觉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肋下。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叶枫的眼睛,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你受伤了?是被那个老喇嘛打伤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唐仇勉强笑了一下道:“不碍事,肌肉拉伤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不过你们今后如果遇见这个老喇嘛,一定要格外当心,千万不要和他正面冲突。” 叶枫还是不放心,说道:“要不,我去请程姑娘过来给你瞧瞧伤,她的医术如何你是知道的。” 唐仇摆了摆手,笑道:“程姑娘的医术我当然信得过,不过你准备怎么跟他们解释我的身份?” 叶枫默然了。 是啊,关于唐仇就是灰衣人的事情,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当初唐仇为了引起江湖上的注意,从而引出雷破天,一路屠戮唐门和雷家的子弟,背负上了十几条人命。虽然他的身世让人同情,也答应了叶枫今后不再伤及无辜,可是这十几条血债,不但唐门和雷家的人不会放过他,在官府他也是身背十几桩血案要缉捕的凶手。 像他这样黑白两道都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只能隐身在黑暗之中,恐怕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能正大光明的和叶枫称兄道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纵使他们之间有着无比真挚的友情,也只能在旁人面前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不能提起半句。只有怎样,才能保住他的安全,无论对他还是对别人,都好。 每当想到这里,叶枫就觉得心中很难过。他多么渴望他与唐仇之间的友情能像与他的义兄之间一样,坦坦然然地携手同行,把酒言欢,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的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发觉。 唐仇看着他的表情,明白他的心思,于是把话题转移开:“你知道这兰州城里有人在跟着你吗?” 叶枫点点头道:“知道,是肃王朱楧的人。” 唐仇却摇摇头说道:“不对,除了肃王府的人,还有一群头戴竹笠身穿麻衣的人在暗中跟着你们。” 头戴竹笠身穿麻衣的人? 叶枫立即联想到了先前在京城之中跟踪过他的人。 难道他们从京城一路跟到兰州城来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唐仇继续说着:“他们只是远远地跟着你们,并没有其他的行动,所以到现在还看不出他们究竟有无恶意。不过你一定要当心,既然你并不认识他们,我想他们也不会是专程过来保护你的吧?” 叶枫确实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这种头戴竹笠身穿麻衣的打扮,到让他隐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似曾相识,但是又始终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看来这一趟兰州之行,恐怕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看着叶枫紧锁的眉头,唐仇伸手端起了酒杯,笑道:“既然你来帮我查探关四爷和荒月先生的事情,那么我也帮你一个忙,我来看看这些跟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可好?” 在叶枫的朋友之中,唐仇的武功应该是仅次于唐大的,也许还在唐玉之上,有他帮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伸手也端起了酒杯,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一夜,叶枫房间里的灯光,一直亮到了天明。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也是彻夜无眠。 那就是一直蹲守在简太医家屋顶上的张痴张胖子。 兰州城地处西北,虽然已是初夏时节,白天阳光灿烂,甚至正午时让人有了盛夏的炙热感,可是到了夜里,在冷清清的月光下,呼呼的凉风刮在身上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张胖子所处的地方又正好是个风口上,他把又胖又短的脖子尽量的缩进衣领里,心里在一遍遍地咒骂着下面屋子里的简太医,死老头,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老坐在这里发什么愣呢? 自从傍晚时分简太医由医馆回到家里,用过了晚饭之后,他就一直坐在书房里,愁眉苦脸的发呆似的坐着,唉声叹气的,看起来好像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不管,里里外外都是他那个弟子在忙活,指挥着仆人干这个干那个,看起来这个弟子仿佛倒更像这个家里的主人一般。 说来也奇怪,一个晚上张胖子也没瞧见简太医的家人,这个糟老头子不会是个老鳏夫吧?难道他连孩子也没有吗? 张胖子蜷缩在屋顶上,远远地盯着坐在下面书房里长吁短叹的简太医,心里很是不屑,就算是今天当众被程念真那个丫头给弄得灰头土脸,没了面子,也不必搞得这样沉重吧?好像是世界末日要来临了一样。 他正想着,忽然一个激灵,仿佛耳边听到了什么动静,敏捷地一跃身就躲到了屋顶正脊的飞檐后面。他身体宽胖,幸好这个飞檐也够大,才能刚好遮挡住他。 他刚藏好身子,对面的屋顶上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张胖子探出半个脑袋斜着眼睛看过去,这个人穿着一身灰白色的短打衣服,可是在他衣服的前胸处,绣着一条黑色的盘龙! 这个人在屋顶上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下面院子里的情形,这时候除了坐在书房里的简太医,就只有站在院子里的那名弟子。 白衣人一翻身跃进了院子里,躲进了屋子的阴影下面。那个弟子听见了动静向这边张望了一下,白衣人探出身子,对他招了招手。 躲在一边的张胖子看见这一幕心里不由一惊,看来他们是认识的! 那名弟子看见了白衣人,回头却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好像很害怕简 太医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确认简太医依旧坐在原地发呆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快步走了过去,也闪身进到了阴影中。 张胖子只隐约看见这两个人交头接耳地交谈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他们的声音又太轻,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弟子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院子里。紧接着那个白衣人也利索地翻上屋顶,展开身形纵跃着离开了。 张胖子看他的身法就知道这个人的武功一定稀松平常,至少在轻功上面,他顶多就是学了些皮毛而已。 这么一个人夜半三更的潜入简太医的家里和简太医的弟子私会密谈,难道是内外勾结,图谋盗窃?看他的身手也不像是个飞贼啊? 张胖子本想要跟着白衣人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想到叶枫让自己在这里守着简太医,别让他出什么事,于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坐起身子,用手揉了揉憋得难受的大肚子,刚才为了藏身在飞檐后面,他可是深吸一口气,缩着肚子,背脊紧贴着屋顶的瓦片,这个姿势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探出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形,现在院子里只有那个弟子还在来回踱步,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再没有别的人了。 在他看来,现在简太医的这个弟子,或许比那个白衣人更加危险。 张胖子的目光就盯在他身上,心里暗自想着,只要有你张爷在,你就别想对简太医动什么歪脑筋。 可是整整一夜,这个弟子就只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一步也没有踏入书房。而书房里的简太医也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丝毫也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他们不睡觉,张胖子的瞌睡可是来了。 盯着盯着,他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不断地上下打着架,鼻息也越来越沉,终于在快要天明的时候,他终于熬不住靠在屋顶上睡着了。 本章完 第十五章 肃王朱楧 第二天到了日正当中,当叶枫和解祯亮来到肃王府的时候,张胖子这会儿还在客栈中高卧酣睡。 这一夜,他也的确是够辛苦的了。于是在出发去肃王府的时候叶枫没有叫醒他,还是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根据张胖子回来所说,简太医昨晚心神不定的在书房中坐了一夜,这一点叶枫并不意外,他早就觉得这个简太医身上有疑点。适逢突变,心绪不宁也是意料中事。 可是他现在更加感兴趣的是简太医身边的那个弟子,张胖子亲眼看见他深更半夜偷偷和一个白衣人会面密谈,看起来这个人身上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至于简太医的家人,叶枫先前已经打听过了。 简太医在兰州城中的名气很大,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叶枫不过打赏了客栈小二些许钱财,他就恨不得把简太医家祖坟的位置都要说出来。 简太医的老伴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膝下止得一个独子,自小跟随父亲学医,这两年出外游历行医,一直不知所踪,也没见他回过兰州。 看起来他的家人没有什么可疑,所有的疑点都在简太医和他那个弟子身上了。 可是这下一步,应该怎么进行调查呢? 正想着,叶枫他们已经来到了肃王府的门前。 肃王府坐落在兰州城中心偏北的地方,坐北朝南,是当年建文帝下旨准许肃王朱楧从甘州内迁兰州之时,钦点曹国公李景隆到兰州选址,按照“下天子一等”的规格修建而成。 王府以元代兰州州署为原址,大兴土木,改造扩建,建起了众多的豪华宫殿和精美的园林。王府四周筑起高墙足有三里之围,墙高两丈有余,北面背靠着兰州城垣,除了作为王府正门的南门之外,东西两侧均设有府门,几乎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王城。 府门口立着四根高大的旗杆,旗杆下是牌楼,后面的正门两侧蹲着两只凶神恶煞的石狮。正门是五架梁双坡悬山顶结构,琉璃筒瓦的屋面,雕梁画栋,甚是精美。 正面的两扇朱红大门之上的门额据说从前悬挂的是建文帝亲书的府名,如今建文已废,江山易主,再悬挂他的手书显然已经不再合适了,如今的门额上挂着的是写着“宪纲文武”的一块巨匾。 整个府门看上去分外威武,气派非凡,站在门前的叶枫和解祯亮心中禁不住惊叹,想不到在遥远荒凉的西北边陲之地,这“下天子一等”的王府,竟然也隐隐透出京城中的皇家气势。 府门前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王府侍卫,叶枫走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草民叶枫,求见肃王殿下,乞请通传。” 话音刚落,从府门口就传来了一句:“你就是叶枫叶公子?” 叶枫抬头一看,才发现在门 口还站着一个穿着王府内侍衣服的人。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光景,个头也比较矮小,站在身材高大的这群侍卫们身边,还真是不怎么显眼。 叶枫赶紧对着他又是一揖,说道:“正是草民。” 那个年轻的内侍倒也客气,回了一礼说道:“叶公子请跟我来,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枫转头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这个内侍分明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们到来,看来肃王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人跟在这个年轻内侍的身后,走进了肃王府。府中极大,建筑密布,他们一连穿过了几道门户,绕过了许多回廊,几乎转得晕头转向了,才来到了正殿之前。 远远的就看见正殿门内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留着精致的胡须,气宇轩昂,含笑看着他们,正是叶枫先前在马靖府门前曾经看过一眼的,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第十四子,当今皇上的十四弟,肃王朱楧。 走进殿中,来到了肃王面前,叶枫和解祯亮刚准备要跪拜参见,肃王朱楧却抢前一步扶住他们说道:“此间并无外人,叶公子你们刚刚帮了本王一个大忙,实在不必如此多礼。” 叶枫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引领他们进来的那个年轻内侍并没有进到殿中来,已经不知去向了,大殿之中就只有肃王朱楧和他们两人而已。 宾主落座,朱楧的目光落在了叶枫身上,问道:“你就是近年来名扬天下的叶枫叶公子?” 叶枫赶紧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答道:“草民贱名,如何敢上闻于殿下?” 肃王朱楧又转头看向了解祯亮,问道:“这位一定是解大才子的公子了?” 解祯亮也立即从椅子上站起了身,道:“正是草民解祯亮。” 朱楧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又问道:“不知英国公张辅的世子,那个小胖子怎么没有与你们同来啊?” 解祯亮眨了眨眼答道:“胖人嗜睡,他现在还高卧未起。” 朱楧听了他的回答,不禁莞尔一笑。 叶枫心中却是一震,看起来,肃王已经把他们几个人的身份来历,甚至相貌特点都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果然是早有准备。 当下他正色道:“草民此次前来求见殿下,是为了昨天殿下派人送来的那些药材前来致谢的……” 说还没说完,朱楧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叶公子不必客气,本王所送的那些药材是为了给马监军治病的,纵使要谢也不该是由你们来谢。” 这话说得叶枫为之一愕,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肃王朱楧顿了顿,看着叶枫接着说道:“其实要说谢的话,你们这次帮了本王如此大的忙,应该是本王向你们致谢才对 。你们此番前来,所为的是什么,本王也能猜到一二,所以大家就不必绕弯子了,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大可直说。”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这番话说得如此直接,倒让叶枫他们心中诧异不已,看起来肃王之前所以摒退了左右,就是一早就准备要和他们单独地好好聊一聊。 叶枫有些疑惑地问道:“殿下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说我们帮了殿下的大忙,可是草民等人什么也没有做过,实在是有些糊涂了。” 肃王朱楧笑了:“你们真的帮了本王的大忙,只不过你们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他接下来的话着实让叶枫他们大吃了一惊:“其实本王不光知道你们每个人的身份来历,还知道你们昨天请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去替马监军诊病,不过是你们演的一出戏而已。马监军根本不是患了什么伤寒病症,他就是中了毒,毫无疑问!” 叶枫和解祯亮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无比的震惊,原来肃王朱楧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肃王朱楧问道:“那么殿下昨日派人送来那些治疗伤寒病的药材却是为何?” 朱楧笑了笑:“如此高调地派人送去治疗伤寒病的药材,其实目的不过是想要配合你们,演好这一出戏而已。” 叶枫和解祯亮大惑不解,被彻底地搞糊涂了。 肃王朱楧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知道他们心中的疑惑,正色沉声说道:“其实本王自从甘州迁藩到了兰州,这几年来励精图治,广施恩泽,吸引了很多附近的流民迁来兰州,总算把这个兰州城建设成了西北边陲的第一重镇,百姓都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这里的繁华景象,当不输于中原的许多大城市。”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他们点点头,此前他们已经见识过兰州城的繁荣景象了,肃王的话确实一点也不夸张。 肃王朱楧这时长叹一声说道:“可惜的是,本王在兰州一带民众心目中深孚众望的同时,却也引起了一些人的猜忌,不但在朝廷中针对西北的军政措施,极尽刁难,处处掣肘,还利用前年西宁侯宋晟的病逝,让他儿子宋琥前来袭爵,接掌了西北甘凉的军务。” “本来本王和西宁侯宋晟之间一直惺惺相惜,他执掌甘凉边关防务,本王以兰州为其后援,向来配合默契。可是自他病逝,这位小侯爷来了之后,处处提防本王,搞得甘凉边关驻军与兰州之间再无往来,成为了孤军。” 肃王朱楧说话的时候很小心,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叶枫和解祯亮都听出来了,那个猜忌他的人,分明就是指的他的哥哥,当今皇上朱棣! 朱楧又叹息了一声说道:“不仅如此,甚至还派遣了内监马靖率领黑甲卫,前来兰州担任监军,名为加强兰州防务,可是黑甲卫 却只听从他的号令,其实就是前来监视本王。这位马监军自从来到兰州之后,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手中有无什么密旨之类的,一时间搞得兰州军民都是人心惶惶,下属官员们更是无所适从。”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肃王朱楧讲述的这些内容实在太过敏感了,他们俩一时谁也不敢插嘴答话,只能默然不语。 肃王朱楧沉着脸,有些哀叹地说道:“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马监军却忽然病倒了。缠绵病榻好几日也不见好转,本王于是请到了兰州城中最负盛名的简太医前去诊治,结果诊断的结果更是让人大吃一惊,马监军居然中毒了!” 叶枫听见肃王的话题已经转到了马靖中毒一案上来,不由精神一振,仔细地听下去。 本章完 第十六章 肃王的请求 肃王朱楧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语音中透出无比的沉重:“自从马监军中毒的事情传开了去,本王就知道会有很多人,包括马监军自己都会怀疑是本王指使人暗中投毒的,目的当然是想要独霸兰州,甚至于想要裂土封疆,有不臣之心。” 叶枫看着肃王朱楧的双眼,缓缓地问道:“那么殿下您究竟有没有这么做呢?” 朱楧双眼直视着叶枫,眼光中没有一点躲闪,满满的都是坦荡的真诚。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本王没做过。” 叶枫点了点头,他相信肃王的话。 一个人的表情,动作,言谈举止都可能会骗人,但是他的眼睛不会。从眼睛里,你可以直接看到他的内心所思所想,所以在撒谎的人都会不自觉的避免眼光和别人的直接接触,或者目光闪烁,或者顾盼左右看向别的地方。 可是肃王朱楧没有,他看着叶枫的目光坦坦荡荡,里面没有一丝隐瞒,一点慌张,所以叶枫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如果他连自己的眼睛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那这个人就奸诈得太可怕了,已经不能用正常的人的概念来理解了,被骗了也不冤枉。 朱楧看见叶枫点了点头,他的眼光中流露出一股暖意,好像很感激叶枫会相信他的话。 他接着解释说:“本王如果想要对付马监军,也不会用暗地里投毒这么蠢的办法吧?这和本王亲自动手几乎就毫无区别。再说,就算本王想要下毒,也不会让马监军在病榻上缠绵了这么久还不致命,自己又毫无其他行动,岂不是在坐等着他麾下的黑甲卫来与本王火并吗?” 这几句话说得有理,听得叶枫和解祯亮频频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当朱楧提到黑甲卫的时候,叶枫的心里忽然一动。 朱楧接着又说道:“这兰州城本来只不过是个荒凉小城,是本王迁来之后一砖一瓦,扩建到现在的规模,城中的百姓军民也都是因为信赖本王才来到这里,他们就如同是本王的子民一般。西北边镇连年战乱,这里的人们好不容易有个安定的好日子,安居乐业,兰州才有了如今西北第一重镇的繁荣景象,这一切都是本王几年来的心血浇铸,纵然是受到了排挤,又怎么会主动去挑起事端,让兰州城再度陷入战乱的危险之中呢?” 这一番话朱楧说得情真意切,慷慨激昂,眼中隐隐似乎已有泪花,实在是不由得人不相信。 肃王朱楧看见叶枫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已经有几分相信了,长叹了一声又说道:“可惜本王的苦心无人能够明白,大家都还是疑心是本王暗中下的毒,更加奇怪的是像简太医这样的名医,居然诊治了十余日也不能为马监军解毒,这让本王逐渐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分明就是 有人故意陷害,想要挑起本王与马监军之间的矛盾和争斗,以便他从中渔利。”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马监军在兰州出事!因此,本王才暗中安插了可靠的人进入马府,潜伏在马监军周围,对马府里日常进出的人员也进行了监视和调查,就是为了保证马监军的安全,再不给人以下手加害马监军的机会。” 朱楧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所以,在叶公子你们第一次去拜访马监军的时候,本王就已经对你们的身份来历,住址行踪什么的都一一调查过了。虽然有些失礼,不过为了马监军的安全,实在是不得不如此。” 他说得如此直白,毫不遮掩,倒也解开了叶枫心中的疑惑,难怪他对于自己这几个人如此的了如指掌呢!https://https://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一直也没想明白,当下开口问道:“殿下一再提起说我们帮了殿下的大忙,草民实在是不明白?” 肃王朱楧微笑道:“你们昨日曾请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去为马监军诊病,可是她却说马监军并未中毒,而是饮食不慎感染了伤寒病症。虽然本王不知道你们这样做的用意何在,但是以程姑娘的医术当然不致于会误断病情,所以本王猜想你们一定是为了混淆下毒真凶的视听,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场戏。” “于是本王特意派人十分高调地当众为你们送去治疗伤寒病症的一些珍贵药材,配合你们演好这一出戏。果然,今早得到了回报,马监军昨夜服用了程姑娘配制的药之后,今日气色大好,明显是所中之毒已经解了。不过因为久病之后身子虚弱,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马监军本人也对程姑娘的医术是赞不绝口,对伤寒之说更是深信不疑,自然也就不会再疑心是本王暗中下毒加害于他了。” 朱楧说得眉飞色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说,你们既为马监军解除了所中之毒,又不动声色地为本王洗清了下毒的嫌疑,免除了本王与马监军之间的一场误会,更是为兰州的百姓们免去了一场可能即将到来的战乱之苦,岂不是帮了本王一个天大的忙?” 他这里说得兴高采烈,叶枫听了却是面有惭色,低头默然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草民出此下策,不过是想要既能让下毒的真凶自以为得计,又能出乎他的意料,打乱他的部署。只有他先乱了,我们在暗中观察每个相关之人各自的反应,才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肃王朱楧点了点头,说道:“高明,所以你们今日前来拜会本王,就是想要看看本王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喽?” 叶枫垂下头没有答话,但是无异于已经默认了答案。 朱楧淡然的一笑说道:“没关系,本王被卷进这个漩涡中央,本就是最值得 怀疑的人,叶公子首先怀疑本王,这也无可厚非。” 他话题一转问道:“现在叶公子可相信本王的清白了吗?” 叶枫点了点头,这个时候,除了点头他还能做什么?面对肃王殿下,除了相信之外,他还敢说什么? 朱楧这时候却说道:“既然叶公子相信本王,那么本王有一件事要请求叶公子去做,希望万勿推脱。” 叶枫站起身来,躬身道:“请殿下吩咐,草民敢不从命。” 朱楧正色道:“久闻叶公子心思缜密,智计无双,这几年屡破奇案,甚至深得皇上的青睐。本王想要请叶公子暗中调查马监军中毒一案,一定要揪出这个陷害本王的真凶,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其实就算肃王朱楧不说,叶枫也会继续调查的,马靖对他有恩,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过这个胆敢对马靖下毒的人。 只不过,朱楧现在面对面地这么提出来,反而有些出乎叶枫的意料。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对肃王朱楧躬身答道:“殿下请放心,草民必尽全力。” 朱楧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叶枫入座,说道:“叶公子既然应允,料想这下毒之人必定难以逃脱,本王自是放心。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好奇,叶公子与身边这几位都是京中重臣之后,无缘无故为什么会从京城忽然来到这西北边陲不毛之地,是有什么要事要办么?” 叶枫答道:“也不是什么要事,不过是想要请兰州的江湖朋友帮忙寻找一个人而已。” 朱楧沉吟道:“寻人么?要说兰州的江湖朋友,最有声望的非关四老爷子和荒月先生莫属了,这两人在西北这一带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本王和荒月先生倒也有些交情,用不用本王替叶公子引见一下?” 叶枫听了顿觉喜出望外,他这次来兰州本就是为了请这两人帮忙的,如今堂堂王爷愿意代为引见,自然是求之不得。 朱楧见他面露喜色,于是站起身走到书桌边,提起笔来,饱蘸浓墨,挥毫写了一封书信。 回身他把书信交给叶枫,说道:“你持这封书信去见荒月先生,他便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人,自当全力相助。再说,你调查马监军中毒的案子,身边也需要人手,他也尽可帮忙。” 叶枫接过书信,连声道谢。 肃王朱楧笑道:“叶公子你帮了本王这么大一个忙,本王欠下你天大的人情,些许小事又何足道哉?”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道:“下面的一切就拜托叶公子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来找本王。只有清除掉这些为了不可告人目的而施展卑鄙手段的阴诡小人,兰州的局势才会真正安定,兰州城的百姓才能真正过上无忧无虑的平静生活。” 叶枫坚定地点 了点头,问道:“殿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肃王朱楧苦笑了一下,说道:“当然是去探视大病初愈的马监军了,官场上的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你就算明知道真相为何,有时候也必须要装着糊涂,很多场面上的事情,不论你喜欢与否,都是必须要去做的。” 他长叹了一声,双眼望着殿外屋里无云的湛蓝晴空:“但愿马监军真的能与本王消除隔阂,尽释前嫌,携起手来共同把兰州城治理建设得更加繁荣,那才是百姓之幸!” 赈灾他身旁的叶枫抬头仰视着他,忽然觉得,肃王朱楧的身躯似乎比他实际的还要高大许多。 从肃王府走出来后,叶枫不由得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走在身后的解祯亮一路沉思着,忽然开口问道:“老四,你真的相信肃王的那些话?” 叶枫回过身来,看着解祯亮,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愿意相信他。” 他的目光越过解祯亮,投向肃王府门前那高高耸立的旗杆和牌楼,心中不禁感叹着,但愿这位肃王殿下所说的都是真的。 但愿。 本章完 第十七章 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的家其实并不难找。 他在兰州城里看起来还颇为有名,叶枫随便向几个路人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他居住的小院。 不过说来也奇怪,提起荒月先生,这几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怪怪的,好像很不愿提到此人,甚至于带着一抹鄙夷的神色。 来到了小院门前,看起来这是个有些破落的院子,围墙都有些年久失修了,到处是裂口,院里看起来种着很多树木,不过缺乏打理,很多枝丫都肆意地从墙头杂乱无章地伸出来,显得格外的凌乱不堪。 叶枫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比起诗句中的优雅的意境,眼前这些纷纷探出头来的树枝枯叶,实在也太过于随意了一些。 这样破落的院子,真的有人住吗? 叶枫抬步上前,轻轻叩动那两扇已经斑驳不堪的朱漆院门,好半天,才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动静。 门一开,叶枫不禁大吃了一惊。 开门的是个姑娘,看上去年岁不大,正是青春年华,头上挽着丫鬟们常见的发髻,可是脸上却施着浓浓的脂粉,画着眼黛和朱唇,最让叶枫吃惊的是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里面粉红色的肚兜和雪白的肌肤几乎一览无余! 叶枫和解祯亮两人大吃了一惊,赶紧都双双低下了头两眼盯着脚面。 那丫鬟看了一眼叶枫他们尴尬的样子,脸上现出一种少见多怪的表情,问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叶枫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们,我们来找人,荒月先生,不知可住在这里?” 那丫鬟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来找主人的,这倒也稀奇,你们跟我进来吧!” 说完,她转身扭动腰肢就往院内走去。 叶枫和解祯亮有些畏畏缩缩地远远跟在她身后,迎面还是一阵一阵的飘过来她身上传来的甜腻的香味,引人遐思。 叶枫扭过头,不敢看她那半透明的亵衣下扭动的身体,转而打量起这个有些荒芜的院子来。 这个院子并不大,不过看得出布局设计当初是颇费了些巧思,当初的主人也是颇为风雅之人。院中池塘假山,怪石嶙峋,中间青石小道的两旁原来应该是种满花草,还有许多的树木。 可以想见当初这院子中的盛景,在这西北边陲之地,竟然有这样一座别致的院子,实在也是难得。 但是如今明显早已无人打理,池塘早已干涸,花卉也已不见踪影,只剩下齐腰深的杂草丛生,那些树木也枯死的枯死,要么就是枝丫横亘,早已不复当年的景象。 可惜了这样一座好宅院! 叶枫正在感慨间,已经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前,那丫鬟向着门内一躬身禀告道:“主人,有客人来访。 ” 说完,向叶枫他们一挥手,示意他们进去,自己却一转身离开了。 叶枫和解祯亮一踏进屋子,几乎没被吓得背过气去。 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混合着酒肉的香味、胭脂香粉的甜腻味、还有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腐败的味道混合起来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 而首先映入叶枫和解祯亮眼帘的,却是屋里坐着的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看起来比刚才那个丫鬟年纪稍大,也更加成熟妩媚一些,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身上几乎什么也没穿,只是系着一个小小的肚兜! 她们那雪白的肌肤,光滑柔嫩的手臂大腿,甚至身上凹凸抖动的线条,直晃动得两个年轻人睁不开眼。 再之后,他们才看见在两个女人中间坐着一个须发半白,身材矮小的老头,正左拥右抱,满脸猥琐的笑容,看上去无比地令人憎恶。 可是这个老头的一双眼睛却如同毒蛇一般牢牢盯在两个陌生人的身上,眼光凶狠,好像野兽一般随时可能会暴起噬人。https://https:// 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是一样的阴沉可怖:“你们是什么人?来找老夫有何事?” 叶枫连头都不敢抬,低垂着脑袋答道:“在下是奉了肃王殿下之命,来找荒月先生求助一二。” 老头冷冷地哼了一声:“老夫就是荒月,你们自称是肃王殿下派来的,为何老夫从未见过你们?” 叶枫赶忙伸手从怀里摸出了肃王朱楧的亲笔书信,说道:“有殿下的亲笔书信在此为证!” 荒月先生点了点头,他身边的一个女人走了上来,接过了叶枫手上的书信。随着这个女人的走动,飘过来她身上一股刺鼻的香味,叶枫的头埋得更低了。 荒月先生仔细看完了书信,脸上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原来你就是叶枫叶公子,这几年在江湖上,你可是大大的有名啊!” 叶枫还是低垂着头,答道:“晚辈只是薄有虚名,先生见笑了。” 荒月先生抬头看见叶枫和解祯亮还是低着头呆呆地站在那里,挥挥手说道:“你们还站在那里作甚?赶紧坐下啊!” 叶枫有些迟疑地扫了一眼那两个半裸的女人,嚅嗫道:“这个,她们……” 荒月先生回头一看她们,忽然呵呵大笑起来。他伸手在女人那袒露的臀部用力一拍,两个女人尖叫一声,但是随即就顺从地退出了屋子。 叶枫和解祯亮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在荒月先生两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荒月先生一指面前的酒菜,说道:“你们要不要也用一些?”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看见酒菜就联想到刚才在这个猥琐老头身边为他斟酒夹菜的那两个半裸的女人,只觉得一阵恶心,连忙 摆手表示不必了。 荒月先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看着叶枫他们通红的脸和难为情的尴尬神色,一阵哈哈大笑。 他眼里满是揶揄之色的说道:“你们二位公子看起来如此腼腆,不会还是没碰过女人的雏儿吧?” 一句话说得叶枫和解祯亮满面通红,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荒月先生又饮了一杯,嘿嘿笑道:“老夫这平生就只有两大爱好,一就是这杯中之物,第二嘛,就是女人那玲珑浮凸的美妙身体,你们早晚也会知道这其中的美妙之处。人生得此二物,夫复何求!” 说完,他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叶枫和解祯亮尴尬地对望了一眼,只能低着头默默的坐着,完全没办法接他的话茬。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大笑毕了,荒月先生忽然话题一转,说道:“肃王的信里让老夫全力支持你们,说是你们来兰州是为了寻人,不知是寻找什么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叶枫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瞒先生,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们全都一无所知。” 这下轮到荒月先生吃了一惊了:“什么意思?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找什么人?” 叶枫正色道:“我们所知道的仅仅只有这个人的名字而已,他应该是汉朝名臣傅介子的后人,叫做傅双灵。” “傅双灵?!” 听见这个名字,荒月先生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极为错愕,整个人都为之一呆。 叶枫看见他脸色的剧变,心中一阵奇怪,问道:“莫非先生认识此人?” 荒月先生这时却一副突然惊觉的样子,连声说道:“不认识,什么汉代名臣,从来没听过,傅双灵?老夫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名字。” 虽然他竭力想要掩饰,一再地否认,可是叶枫还是看出来他刚才那震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他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本能反应。 这个荒月先生一定认识傅双灵! 可是他现在却矢口否认。肃王殿下的亲笔书信,要他全力相助叶枫,可是现在他不惜开罪王爷也不肯承认认识这个傅双灵,看起来一定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叶枫不愿意再追问下去,像荒月先生这样好酒好色的人,如果他不愿意说,恐怕你是很难逼迫他的。古人云:“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很明显荒月先生可不是什么君子,这样的人,嘿嘿。 不过既然荒月先生认识这个傅双灵,就证明这个人确实存在,至少说明他曾经在这兰州城里待过,也许去问问别人,或许能找到线索。 叶枫这么想着的时候,荒月先生正在用微微颤抖的手给自己斟上一杯酒。这个时刻他需要酒来定定神,压抑一下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 这个时 候他的心中确实是无比的惊惶。 傅双灵,他当然认识这个人,不但认识,他们还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他们不愿千里从京城来到这西北边陲之地,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人? 莫非,莫非他们也是为了傅双灵身上藏着的秘密而来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傅双灵身上藏着的秘密如今只有两个人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乳臭未乾的少年绝不可能会知道! 荒月先生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这甘醇的美酒如今在他口中却也如同白水一般的无味。 他心中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叶枫他们来寻找傅双灵,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双方各自满腹狐疑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屋子,大家一看,却是刚才那个丫鬟。 她依然穿着那件薄如蝉翼的亵衣,内里的粉红肚兜和雪白的肌肤看得一清二楚。叶枫和解祯亮的脸腾地一下又都红了,两人都垂下头去。 荒月先生怒斥道:“什么事情,如此慌里慌张的?” 那丫鬟有些惊魂未定地说道:“门口,有青龙镖局的人来求见主人,说是请主人立即过去一趟。” 叶枫一听,抬头和解祯亮交换了一个眼色。青龙镖局,岂不正是兰州城中的另一个他们要找的人物,关四老爷子? 荒月先生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平日他们就算相邀也从来不会如此匆忙的催促立即起行,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来的人说,他们家二少爷,二少爷死了。” “什么?!”荒月先生一脸震惊地霍然站起身来,“咣当”一声,他手中的酒杯跌落到地上,碎了。 本章完 第十八章 青龙镖局 青龙镖局就坐落在兰州城南面,除了王府,也算是兰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院了。 镖局的主人也是创始人是关四老爷子,据说他当年青年之时便只身来到了兰州城,开设了这家青龙镖局。 当年的镖局规模很小,关四却自称是汉代名将关羽之后,所使的也是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连镖局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关羽后人谁也不知道,人们知道的只是他凭着手中的这把大关刀,走南闯北地为人押镖,先后杀死了十余伙想要劫掠镖车的,江湖中让人闻名色变的江洋大盗,从此,名声大噪。几十年来,所押解的货物从无失手。 后来,青龙镖局便声名鹊起,规模也日渐壮大,终于成为了西北一带首屈一指的大镖局,甚至连官府押解官银,也要请青龙镖局协助押运。 而关四老爷子的名气也越来越响亮,黑白两道无不敬重他的武功和声望,至于他本来的名字,反而没有什么人知道了。 他夫人早逝,留下了一个大儿子关鹏举。后来续弦,娶了一个小他近二十岁的美貌女子,又有了二儿子关鹏飞。据说这个二儿子自小就聪慧过人,天资极高,深得老爷子的喜爱。如今二十出头,老爷子已经把镖局的生意大都交付于他,俨然已是未来青龙镖局的接班人了。 而他的大儿子关鹏举,却被传闻是资质平平,很不受老爷子重视,在镖局之中虽然是大公子,却也只能管管后勤,料理一些杂务而已。 叶枫心中暗想,看起来,这有娘的孩子和没娘的孩子确实地位悬殊啊。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来噩耗,二公子关鹏飞居然死了!这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在跟随着荒月先生前往青龙镖局的路上,荒月先生简单地把青龙镖局的情况给叶枫做了介绍。 他介绍得比较简短,但是叶枫却感觉他的情绪有着很不寻常的紧张和慌乱,看起来,关家二公子的噩耗对他的影响颇深。 也许是因为关心则乱?荒月先生讲过,他和关四老爷子是几十年的至交,亲如手足的朋友。 可是叶枫还是觉得虽然他在极力压抑,但是他的紧张和慌乱还是有些过头了。 没什么理由,就是一种感觉,而且,叶枫的感觉一向都很准。 一听说发生了命案,而且出事的正是他准备要找的青龙镖局关四老爷子家,叶枫立即就让解祯亮先赶回客栈去,把程念真也带到青龙镖局来。 说不出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感觉关家的命案可能不简单,程念真的医术以及她那独特的检验尸体的手法叶枫都是见识过的,兴许她能够帮上忙。 不多时,载着荒月先生和叶枫的马车就来到了青龙镖局门口。 青龙镖 局的大门也算十分的气派了,门口左右的两个石狮子,竟然隐约和肃王府前的那两个颇有些神似,也许根本就是出自于同一个匠人之手。门前竖立着一根高达数丈的旗杆,也是十分的威风。 不过此刻,两只石狮子上都挂着白布,那根高高的旗杆上也不再飘扬着威风凛凛的镖旗,而是悬着惨白的招魂幡。门口镖局的人们正在手忙脚乱的布置着四处悬挂白布,显示着这家人正在忙着操办丧事。 荒月先生带着叶枫举步就向门内走去。 这时,门里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模样的人,穿着一件白布袍子,腰间系着一根麻布腰带,看见了荒月先生,赶紧快步迎了上来,深施一礼招呼道:“先生来了,晚辈兄弟新丧,家中事务繁多,一时顾不过来,没有门前迎接,实在是失礼得很。” 叶枫一听,这个书生应该就是死者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青龙镖局的大少爷,关鹏举。 他不由得暗自皱了皱眉。 要知道,依循古礼,兄弟过世,男子应着麻布丧服,戴麻布白冠,称之为“齐衰”,而且最早这服装必须要穿一年,后来才改为三月。 就算如今大明对此古礼已经不再推崇,不再因循守旧,但是在办丧事的时候,麻布丧服和白冠总还是要穿戴的。 而如今眼前这位关鹏举关大公子,不但不戴白冠,连麻布丧服也不穿,只是穿了件白色的布袍子就作数了,足见他对于兄弟之死并没有那么看重,也许他与这个新丧的兄弟之间,其实感情也并没有那么融洽。 这边关鹏举的态度恭恭敬敬,可是荒月先生不知为何却并不大买账,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沉声问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关鹏举有些沉痛地说道:“鹏飞他这次押运镖车外出,一路无事,却不料在归途中,昨晚就在距离兰州城仅二十余里的驿站之中,被人杀害了!” 荒月先生的面孔都激动得有些扭曲了,咬着牙问道:“是什么人做的?” 关鹏举摇摇头道:“同行的镖师们在今日清晨才发现鹏飞已经倒毙在他房间里,屋内没有一点动手的痕迹,只知道他是被一柄快剑刺穿咽喉所杀,至于凶手的身份,实在是无从得知。” 虽然他的语气中透着沉痛,可是一旁的叶枫冷眼相观,他的眼睛里实在是没有一丝沉痛的意思。 荒月先生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冷冷地盯着关鹏举,一言不发。 好半天他才问道:“四哥现在在哪里?” 他口中的“四哥”自然指的是关四老爷子,他与关四是几十年亲如手足的朋友,此刻最关心的当然是刚刚经历这丧子之痛的老爷子的情况。 关鹏举叹息了一声,一脸的悲痛之色:“家父骤然听说鹏飞的噩耗,又见到鹏飞的尸首,经不住这样的打击,中风倒地,如今神志不清,半身不遂,已经卧床不起。” 这一下荒月先生和叶枫都是大吃了一惊,荒月先生几乎是在怒吼着:“什么?!还不赶快带我们去看看他!” 关鹏举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不紧不慢地引着两位客人往内院走去。 叶枫看着前面关鹏举的背影,心中暗自奇怪。 这位关大公子,从他们一进来就一直是这种近乎于冷漠的彬彬有礼的态度,好像在他的心中,对于弟弟的突然暴毙,对于父亲的中风瘫痪,不但不觉得伤心难过,反而毫无感觉,甚至于乐见其成。 他心中冷笑了一下,看起来这个号称西北第一的青龙镖局,这个声势显赫的关家,恐怕其中潜藏的暗流还很深哪! 穿过前面的庭院来到了内宅的卧室之中,一进门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老人,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模样的正在给他喂药。 老人须发蓬乱,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地凝视着床上方的屋顶,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一看就知道神志有些不清楚。旁边丫鬟喂的一勺勺药水,全都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流到胡须和衣襟上,弄得湿乎乎地一大片。 叶枫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个老人就是威名赫赫的关四老爷子了。老年丧子本就是人生至痛,也难怪老人家会经受不住,急怒攻心而中风。 荒月先生扫视了一下屋内,沉声问道:“夫人为什么不在?” 关鹏举还是很有礼貌地欠身答道:“二娘因为弟弟的过世伤痛不已,此刻还在灵堂痛哭,所以没有过来。” 荒月先生哼了一声,似乎对夫人放着丈夫不管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接着他快步上前,俯下身子伸手握住了床上关四老爷子的手,连声唤道:“四哥,四哥,您怎么成这样了?小弟来看您来了!” 关四的双目还是毫无生气地直直盯着房顶,一点反应也没有。 关鹏举在一旁有些沉痛地说道:“家父从中风倒地到现在对别人的说话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他现在已经谁也不认识了。” 荒月先生一连唤了几遍,看看确实毫无反应,只得放弃了,站起身来,回身对关鹏举问道:“请了郎中看过没有,郎中又怎么说?” 关鹏举沉痛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一早就去请来了城里百草堂的老郎中来瞧过了,郎中说家父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引致中风偏瘫。即便是今后调养几年神志能恢复一些,恐怕也再难站起来了。” 荒月先生不禁默然,堂堂青龙镖局的总镖头,武功声望都号称西北第一的关四老爷子,如今却变成连 喝药也搞得汁水淋漓的狼狈样子,今后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作为习武之人,恐怕谁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沉默片刻,荒月先生忽然厉声问道:“为什么请的是百草堂的老郎中?为什么不请简太医?” 关鹏举有些迟疑地说道:“简太医因为最近替马监军诊病误诊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所以才没有去请他老人家。”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误诊确实是极大的污点,不但是名声受损,也会丧失掉病患对于他的信心。这个时候,大约是不会有人去请他诊病的了。 叶枫这时心里忽然对于简太医有了一丝愧疚,正是因为他们的设计,将马靖的中毒硬生生说成是伤寒病症,才会令到简太医的名誉扫地,颜面无存。 可是这位简太医为什么情愿默认误诊,担受这样的恶果,也不愿意揭破真相为马靖解毒呢?以他的医术当然知道所谓的伤寒病症完全是胡说八道,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难言之隐呢? 荒月先生看起来对于这个解释也无话可说,他的声音放缓和了一些,问道:“鹏飞的尸首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关鹏举愣了一下,望了一眼叶枫,说道:“先生要看舍弟的遗体,自当从命。不过这位公子,却不知……” 叶枫这才想起自从进了青龙镖局,还一直没有介绍过自己的身份。 他上前一步正想要自我介绍,荒月先生却冷冷地说道:“肃王殿下闻知此事后极为重视,这位叶公子是肃王殿下的客人,受殿下之命前来查探情况的。难道,你对肃王殿下的人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荒月先生近年来一直在为肃王殿下效力,他说叶枫是肃王殿下的人,旁人自然深信不疑。 听说叶枫是肃王殿下派来的人,关鹏举脸色一下变了,连声说道“岂敢,岂敢”,转身便引领着二人去灵堂瞻仰弟弟的尸身。 叶枫走在后面,心里暗自好笑,从关鹏举的表情看来,在兰州城中这肃王殿下的招牌果真是好用,人人都要敬畏三分。 只是他不明白,荒月先生为什么要信口把他说成是肃王殿下特意派来调查的人?还要坚持去查看关家二公子的尸身? 莫非,荒月先生对于如今青龙镖局所发生的事情,心中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墨北城 晚餐之前,兰州商会的人来报信,说是乌老板前往甘州送货,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 叶枫听了之后这才发觉原来自从来到兰州之后,他竟然都忘记了乌老板一直没有回到过客栈。 他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歉意,乌老板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不但当初在京城之中帮助了自己,而且来兰州的这一路,他对于叶枫他们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连来到兰州之后客栈的房钱他也预先付好了。 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己竟然会忽略了他的存在呢? 叶枫摇摇头,这一点也不像自己行事的风格,知恩必报是他从小就被灌输的做人起码的信条。 也许,最近自己确实忽略了对于朋友的关心,他只能这么想。 在用晚餐的时候,叶枫注意到了张胖子那有些惺忪的双眼和他的疲态,于是他主动说道:“三哥你昨晚辛苦了,要不今晚换个人去简太医的住处吧?” 张胖子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问道:“换谁去?” 叶枫被问得愣了一下,是啊,换谁去呢? 他们几个人当中,解祯亮和程念真不会武功,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去。 让唐柔去吗?虽然她的武功目前在他们中间是最高的,但是让一个姑娘去别人家房顶上蹲守一整夜,这个事情,怎么看也是有些不妥。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那么今晚就让我去吧!” 一旁的程念真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今晚的药还没喝呢!” 这态度很明显了,你还是个病号,身体都还没复原,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 张胖子埋着头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由我去吧,省得某位姑奶奶心疼了,又拿我撒气。” 程念真听了对他怒目而视,张胖子假装没看见,接着说道:“不过还是要感谢老四你的一番好意啊,真是好心!” 说完,他举着个空碗嚷嚷着让客栈的伙计来添饭,弄得坐在一旁的解祯亮看着已经一连吃了五大碗米饭的张胖子直发愣。 张胖子嘴里说着“好心”,可是听在叶枫的耳朵里,几乎就是明明白白地在说着“假惺惺”。 叶枫的表情有些尴尬,暗自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要多关心一下身边的朋友,怎么就变成“假惺惺”了呢? 其实张胖子也没有真的生叶枫的气,不过就是贪图嘴上痛快,随口这么一说。 用过了晚餐,他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踏上了去简太医家的路。 他走得不紧不慢的,甚至于有些悠哉游哉,通过昨晚那一夜的蹲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更别说有什么危险了。他料想今天晚上,这个糟老头子说不定又会在书房枯坐一夜了。 真不知道叶枫为什么会对这个糟老头 子这么紧张,还特意要人去监视他,看他那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难道他还敢给马靖下毒不成? 一路想着,当张胖子到了简太医家院子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 他抬头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简太医家门外的那两盏灯笼竟然没有点亮。 莫不是家中仆人偷懒,忘记了? 走近了仔细一看,简太医家的大门竟然也没有关好,而是虚掩着的。伸手一推,“吱呀”的一声,门扇缓缓打开,张胖子心中就是一惊,他闻见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血腥气!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展开身形就往里闯去。 没几步就陆续看见倒毙的几具尸体,都是简太医家的仆人们。果然出事了! 张胖子心中一急,施展身法,几个纵跃越过了回廊,来到了院子里,他就看见,在书房的门前站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头戴竹笠,都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身上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衫,左右站着的两个人手中都握着短刀,刀身上还沾着血迹,看起来这一路之上倒毙的仆役都是他们所杀。 中间站着的一个人,背负着双手,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明显是他们三人中的首领。 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前,简太医的那名弟子已经倒卧在血泊中,而简太医正站在书房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那个首领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样毫无挑战的杀戮太过无聊,有些索然无味。他冷笑了一下,迈步就要往书房里进。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忽然有一个肉球从天而降,落在了书房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肉球当然就是张痴张胖子,他虽然拳脚功夫不太在行,不过说到轻功却是难有人能出其右,所以他这一式身法,着实让那三个人心中吃了一惊。 他借着这气势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此行凶杀人,难道不怕王法吗?” 那个首领模样的人并不答话,而是直盯着张胖子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张痴?” 张胖子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那个首领的表情一下轻松下来,他笑了笑,一挥手,他身边的一个人就大声说道:“张痴,年二十四,英国公张辅之子,未婚配,其貌不扬,肥胖如猪,师承不详,武功平平,却有一身独步天下的好轻功,喜爱读书且过目不忘,博古通今……”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首领抬手打断了此人的话,问道:“他讲得可还正确,张公子?” 张胖子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对方居然对他如此了如指掌,简直就如同背诵档案一样,莫非是他的崇拜者? 转念一想也不对,他话里形容自己“其貌不扬,肥胖如猪”,怎么还 会是崇拜者?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火起。 张胖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对你家张爷的底细这么清楚?”话刚出口,顿觉“底细”两字有些不妥,可是已经晚了。 那个首领笑了笑:“不光是你,你的那一帮子兄弟、朋友,你们男男女女的底细我都一清二楚,从你们一进兰州城我们就已经调查清楚了。” 张胖子听得一愣,心中却是有些不信。 那个首领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我们是谁,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既然来了这里,也是活不过今晚的了。” 他一反手摘下了头上的竹笠,书房里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张胖子看见这个人满面虬髯,脸上从额头到脸颊处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生生把挺拔的鼻梁切成两半,他一笑的时候,整张脸扭曲着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这时候他正在笑,缓缓地说道:“我就是墨门西北分舵舵主,墨北城!” 张胖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失声道:“墨门?你们是墨家的人?”他现在对于刚才这个墨北城的话开始相信了。 墨家是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之际由墨翟所创立,后人尊称他为墨子。墨家学说在当时也曾经盛极一时,墨家子弟遍布天下,自号墨门。他们简衣素食,行走天下,宣扬自己的主张。 可惜后来经过千余年的兴衰更替,墨门已经早就不复当年荣光,可是他们依然是江湖上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 据说墨门的子弟依旧遍布天下,可是他们如今只从事打探消息、调查人物这样的买卖,如果你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底细行踪,乃至于一个帮派组织的内幕秘辛,只要出得起银子,都可以向他们购买。 这么说起来,他们清楚张胖子乃至于客栈中所有人的底细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之前从未听闻墨门也干上了杀手的行当,如今他们闯入简太医家中,大开杀戒,不留一个活口,难道是简太医与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 张胖子疑惑地问道:“既然你们是墨门中人,如今却在简太医家中大肆屠戮,究竟是为了什么?” 墨北城有些阴恻恻地说道:“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如果好奇的话,下去之后问阎王老子吧!” 说完一翻手,他掌中已经握着了一把精光闪闪的短刀,向着张胖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张胖子只感觉这个墨北城身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压人的气势,直向他压了过来,压迫得他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杀气! 他心里明白,这个人的这一刀必然灌注了他全部的力量,势不可挡,自己一定不是对手。 危急之时他眼珠一转,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小银筒,举起来一拧之下,从银筒之中 忽然射出一支小小的响箭,飞上半空中“啪”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作了一片荧光闪闪的粉末,飘飘忽忽地散落了下来,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显眼。 这本是他与叶枫他们之间约定好的信号,情急之下使了出来,果然墨北城吃了一惊,脚下步子停住了。 可是不过片刻功夫,墨北城那扭曲的脸上笑了笑,说道:“你的同伴所在的客栈离这里甚远,就算他们此刻接到信号赶过来,只怕也只能为你收尸了。” 说完,他阴冷地一笑,又迈开了步子向张胖子逼近了过来。 张胖子见状心中大急,不禁有些后悔当年自己耍小聪明只跟着师父学了轻功,没有下苦工去学那些拳脚功夫,否则现在也未必就怕了眼前的这个墨北城。 可是此时后悔也晚了,情急之下,他心中一慌,忍不住张口乱叫:“唐大先生,这恶徒在这里,你快来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口就叫唐大,也许是因为在他认识的人之中,以唐大的名气最大,武功最高了吧! 墨北城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蜀中唐门大少爷唐大和叶枫他们的交情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以墨门的势力,绝不可能像唐大这样的高手来到了兰州城,他们还一无所知的。 他眼见张胖子已经惊得开始胡言乱语了,脸上的笑意更甚,脚步不停地逼了上去。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屋顶上忽然有一个灰色的身影一闪,两点寒星闪过,站在墨北城身后的两个墨门弟子哼了一声,顿时齐齐摔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墨北城心中顿时大吃了一惊,唐门暗器? 莫非,这个张胖子并不是胡说,唐大真的来到了兰州? 墨北城的心慌了。 这骤然发生的意外已经彻底击碎了他的信心,他开始慌乱了。 所以他决定立刻就走! 他大叫了一声,倾尽全力把手中的短刀向着张胖子飞掷而出。 刀尖破空带着呼啸之声直射向张胖子,吓得张胖子赶紧扭动肥胖的腰身,才堪堪躲开,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衣衫擦身而过。 趁着张胖子躲闪的空隙,墨北城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起,跃上了房顶。他头也不回地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张胖子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冷汗湿透了衣衫。他回身一看,忽然愣住了。 在他的身后,墨北城掷出的那一柄短刀,端端正正地插在简太医的胸口之上,这个老头子一声没吭就瘫倒在了地上,两眼一翻,死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设下圈套 张胖子连忙上前探查了一下,简太医已经气息全无,确实是死了。 张胖子不禁有些愕然,看起来那个墨北城全力掷出的这一把短刀,或许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简太医! 在决定要退走的那一刻,竟然还能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做出如此决然的一击,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他被唐大惊走,恐怕今夜连自己也要躺在这里了。 想到了唐大,张胖子赶紧奔出书房,来到了院子里,高声呼叫了几声:“唐大先生,唐大先生!” 四周一片静籁,连半个儿人影也没有。 张胖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个人不是唐大? 他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倒毙在地上的那两个墨家子弟的尸身,两人都是脑后嵌入了一朵小小的铁花,当场毙命。 这么精准的暗器手法,除了蜀中唐门还能有谁?即使不是唐大也必定是唐门的其他高手。 可是为什么不见人呢? 或许,是追踪那个墨北城去了吧?张胖子只能悻悻地这么想。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书房门前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是简太医的那个弟子,他还没有死! 张胖子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一把从血泊中扶起了他。 只见他的前胸和腹部中了四五刀之多,一片血肉模糊,连肠子都快流出来了,一只手也几乎被砍断了,只连着一些皮肉。 这样的伤势就算是神仙来了,只怕也难救。 张胖子心里有些难过。 院子里其他的尸身大多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而这个弟子竟然身中了如此之多刀,张胖子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挡在书房门前,身中多刀拼死也不退开的场景,一个如此舍生忘死拼命去保护师傅的人,先前张胖子还曾经怀疑他与那个白衣人关云天有什么密谋,看起来真的是想错了。 这个弟子此刻不知道是不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抽搐了几下之后,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张胖子。 片刻,他艰难地开口说道:“是你,我,见过,你……” 张胖子一脸凝重地点点头:“我也见过你,昨夜你还和青龙镖局的关云天见过面。” 弟子微微点了下头,说道:“是的,我原本想,求云天兄,青龙,的人来,保护师傅,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 他说话越来越艰难,嘴里的血沫大量涌出,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了。 张胖子连忙说道:“兄弟,你别再说了,你坚持住,我马上去请程姑娘……” 话音戛然而止,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个弟子的头软软的靠在他的臂弯里,双目无神地睁着,可是瞳仁已经散开了,再也没有了一丝 气息。 他死了。 张胖子感觉胸口非常的难受。 原来这个弟子昨夜和关云天见面是为了请青龙镖局的人来保护他的师傅简太医。原来他是个明知不敌也毫不退缩,即便是用生命也要保护师傅的好汉子! 可是自己居然还曾经疑心他不怀好意,还曾经怀疑他和关云天暗中勾结,对他的师傅简太医图谋不轨。 真正是混账的想法! 张胖子心里在恨,他在恨自己,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先入为主地疑心他,肯向他询问一下的话,也许结果就不同了。 他恨自己如果不是这么悠哉游哉,慢悠悠地走了这一道,能够赶在墨北城他们动手之前先到简太医家的话,也许这个好汉子也不会死。 他忘了,其实就算他能先赶到这里,他也远远不是墨北城的对手,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是他就是恨,恨这样的好汉子为什么要如此的惨死,恨自己眼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恨自己辜负了叶枫的托付,连简太医也没能保住。 最后这满腔的恨意涌上来,张胖子咬牙切齿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墨,北,城!” 当叶枫赶到简太医家的时候,除了垂头丧气的张胖子,就只剩下了满院子的尸首。 从他看见张胖子发出的信号,就马上只带着唐柔赶了过来,至于解祯亮和程念真他们,因为不懂武功,都留在了客栈中。 这前后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可是他在简太医家门口,却碰见了一个已经赶到了的熟人,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 周大人是带着手下的十几名捕快先行赶到,这会儿已经封锁了院子前后的街道,而他自己就站在简太医家的院子门口,好像是专程在等候刚刚才赶到的叶枫。https://https:// 看见周子然的时候,叶枫心里其实是蛮意外的。 按说从州衙到这里的距离,比叶枫他们居住的客栈到这里是要远上许多的,而这位周大人竟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在大半夜集合属下的捕快,还要抢先赶到这里,要说他也是看见了信号才赶过来的话,未免也太过于神速了一点。 面对着这院子里满地的尸首,周大人脸上平时保持着的和善的笑容自然是不见了,如今是满面的愁眉苦脸,不断的唉声叹气。 如果不是叶枫他们早就看出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恐怕也会认为这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面对这血腥的场面,而手足无措的一个普通官吏而已。 张胖子没能保护好简太医,看见叶枫到来,满脸羞愧地低着头把前面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叶枫则低着头一面在一具一具地检查着地上的尸首,一面听着他的讲述。 张胖子讲述得很慢,很花了些时间。 听张胖子最后提到 了唐大,唐柔一下来了精神,一脸惊喜的表情:“阿大来到兰州了?” 看见她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叶枫的心里忽然一恍惚,这么久以来,虽然大家天天都在一起,可是他从来没看见过唐柔露出过这样的笑容,有几分娇羞,又带着满满的幸福,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 可是唐柔俯身下去检视了一下那两名墨家子弟的尸身之后,她的笑容却消失了,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人不是唐门的。” 张胖子愣住了:“这铁花不是唐门的暗器吗?” 唐柔摇着头说道:“天下暗器千奇百怪,形形色色,唐门中人当然也有使用铁花的,不过但凡唐门的暗器,在暗器之上必定会有特殊的记号,这两朵铁花上却没有。”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们唐门中发射暗器的手法非常特别,自己人很容易就能识别出来。这两朵铁花的发射手法却和唐门的手法似是而非,虽然很像但没有掌握到唐门暗器手法的精髓,所以这个人绝对不是唐门的人。” 听她说得这么肯定,旁人当然再无怀疑,可是这个发射暗器的又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出手救张胖子呢? 大家都是一脸的疑惑,只有一旁的叶枫神色自若,也许他已经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叶枫默默地看着简太医师徒的尸首,心里默默的叹息着。 无论他们师徒俩身上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如今他们已经永远不能再开口了,被人成功的灭了口,可是关于马靖中毒一案真凶的线索,或许还没有完全被斩断。 他转头问身旁一脸愁容的周子然周大人:“不知周大人可知道这个墨北城是什么人?” 周子然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刚才张公子说这个人是什么墨门的舵主,下官也好像曾经听说过,只知道这是个黑道的组织,从事贩卖消息一类的营生,此前也没有什么违法的恶行。” 叶枫点了点头:“这么说,这个墨北城一直就住在这兰州城中的了?” 周子然好像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派人去他家中缉拿这个墨北城归案。” 叶枫摇了摇头,这话真是蠢得可以,哪个杀人犯会明知身份暴露还坐在家里等着你上门缉拿的?再说偌大的兰州城,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盘踞在兰州多年的黑道人物的藏身之处? 他对周子然说道:“草民只想请周大人把这些尸首都带回衙门之后,却先把简太医的尸首藏起来,对外就宣称是简太医遇到了抢劫的匪徒,负了重伤,却被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给救活了,现在在衙门里养伤。” 周子然起初一脸的迷惑,可是听着听着 ,他的眼睛亮了,他已经明白了叶枫的意思:“叶公子是说让大家都以为简太医其实还活着?” 叶枫点点头,看起来,这个周大人果然一点也不蠢:“墨北城的目的是杀简太医灭口,如果他知道简太医还没死的话,他就一定会再次下手。” 周子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么只要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他就一定插翅难飞!” 他的笑容那么得意,好像这会儿已经把墨北城抓住了,五花大绑着跪在他面前一般。 他感激的对着叶枫深施了一礼:“多亏了叶公子的机智,下官这就去吩咐手下捕快。” 叶枫叮嘱道:“此事一定要机密,万万不可泄露,不能让太多人进入这个院子,知道简太医的死讯。” 周子然连连点头:“下官明白,明白,到现在为止所有的捕快都还没有进入这个院子,下官一定让可靠之人来把简太医的尸首先行运走,避免消息走漏。” 说完,他忙不迭屁颠屁颠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跑出去安排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叶枫皱了皱眉,从最初一见面开始,周子然就一直在他们面前自称“下官,下官”的,这让叶枫心里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要知道这时候的叶枫早已不再是当初风光无限的锦衣卫百户了,不过只是一介草民,连同他的父亲如今也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他身边的解祯亮、张痴等人也均无官职在身,堂堂一个兰州知府,在他们面前这么谦卑的自称,多少都是看着他们背后那显赫的家世而已,倒不是真的尊重你们这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看着周子然那满脸阿谀奉承的表情,叶枫也就懒得纠正他了。 这时候张胖子犹豫着问道:“你真的打算这么给墨北城下圈套,可是这有可能吗?” 叶枫点点头:“有可能,你也说过,墨北城当时以为是唐大来了,心中慌乱,掷出短刀立即就走,他并没有亲眼看见简太医断气。再加上程姑娘神医女儿的名气,完全有可能。” 他顿了顿,又说道:“再说,这也不是唯一查出下毒真凶的办法,简太医师徒虽然死了,可是他们还留下了一条线索。” 张胖子一愣,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线索? 叶枫微笑着说道:“还有关云天!” 张胖子猛地醒悟过来:“对了,既然那个弟子是想要请关云天他们来保护师傅,一定会对关云天提到是谁要对付他们,没准真的会有线索。” 叶枫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所以我们天一亮就去青龙镖局找关云天问个清楚。” 话音未落,忽然看见周子然那肥胖的身躯又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那一脸惊惶的表情,好像发 生了什么天塌地陷一般的大事。 跑到叶枫面前,周子然不等他们发问,喘着粗气说道:“叶公子,我们得赶紧去青龙镖局,那里,又发生了命案!” 青龙镖局?命案? 叶枫他们心里都是一惊,问道:“谁死了?” 周子然的表情就像活见鬼了一般:“死的是,关四老爷子的夫人!”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关夫人之死 夫人的尸首就躺在青龙镖局内宅的小花园里。 她依旧全身素缟,仰面躺倒在一株树丛的后面,如果不是她的贴身婢女见她久久不归,前来小花园寻找,夜色之中恐怕很难发现她的尸体。 她身上的衣服很干净,没有沾上一点血污,只有喉头上有一处伤口,她此刻无神的双目圆睁,满脸都是惊恐的表情。 这个表情让叶枫想起了之前的另一个死人,关鹏飞! 这两母子的死状何其相似,简直如出一辙,或许他们的死也会有某种联系。 叶枫抬头扫视了一下小花园里站着的这些人。 关家大公子关鹏举,他抄着手站在一旁,看起来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 也对,死的毕竟是他的后母,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既然听说关四老爷子比较偏爱这个后母所出的小儿子关鹏飞,料想被冷落的大公子和这个后母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太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枫脑海里老是想起昨天下午离开青龙镖局之际,关大公子彬彬有礼的把他们送到大门口之时,对他说的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明天早点来。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天已经快要亮了,今天果然来得真够早的!难道说,关大公子在那时就已经预见到了昨夜青龙镖局中会有事情发生? 叶枫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猜想,没有半点依据。 站在叶枫身旁一左一右的,是两个圆滚滚的肉球一般的胖子。高一些的是他的义兄张痴张胖子,而矮一点的当然就是本地的父母官,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 周大人这会儿紧锁着眉头,满面的愁容,不住地唉声叹气。想想也是,两天之内,在他的管辖之地里一连发生了三起命案,简太医家那一起就是七八条性命,其他的两起偏偏又都是兰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青龙镖局关家,换作是谁,也都会感觉头疼欲裂了吧。 唐柔此刻紧紧跟在叶枫的身后,满脸严肃的表情。她是按着唐大的吩咐来保护叶枫的,可是这两天来兰州城中接连的命案,让她的神经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看起来这个叶枫还真的是特殊的体质,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她寸步不离地站在叶枫身后,她可不想出现什么万一,让她没法向唐大交待。 而这个小花园里站着的最后一个人,是个矮小的老人,正是这一夜留宿在青龙镖局里的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虽然身材较为矮小,可是他平时说话行事,一举一动都极为自信,带着一种凌厉的气势,让人丝毫不会去留意到他的身高。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可是这一刻,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上关夫人的尸体,叶枫明显感觉到他所有的自信和气势好像都不见了,只是一个普 通的矮小的老头,一个带着悲伤的老头。 叶枫转头问周子然周大人:“不知衙门的仵作到了没有?可有检查过关夫人的尸体?” 周子然还没开口,荒月先生却开口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检查过了。” 叶枫和周子然对望了一眼,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 按照正常来说,既然关家已经报了官,那么就应当等待衙门的仵作前来检验尸体,旁人是不可轻易触碰的,更何况死的是关家的女眷,即便作为关家多年的至交,又是不太看重繁文缛节的江湖中人的荒月先生,也是不方便擅自检验的,这在礼数上是大大的不合。 荒月先生看上去却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之处,他似乎还沉浸在关夫人被害的悲痛之中,声音很沉痛地说道:“夫人遇害的时间应该在子时之后,和鹏飞一样,全身没有伤痕,致命伤是喉间的一处贯通剑伤,所不同的是鹏飞是颈后中剑,夫人则是面对面的中剑。” 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如此相似的死法,难道这凶手会是同一个人? 叶枫双眼看着荒月先生,问道:“能否看出杀害他们母子二人的凶器,是不是同一把剑?” 荒月先生霍然抬头,神情有些激动起来:“杀死他们母子二人的的确是同一把剑!剑宽两指,剑长五尺,薄而锋利,就像是这一把!” 话音未落,他伸手在腰间腰带上一抹,“呛啷啷”一声,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剑,剑身极为薄锐,在他手中如同毒蛇一般弯曲震动着,软剑! 叶枫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荒月先生作为知名的剑客,应该是剑不离身的,可是自从叶枫见到他开始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剑。 原来他的剑真的是从不离身的,一直伪装成腰带藏于身边,他用的原本就是软剑! 荒月先生忽然拔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叶枫身后的唐柔更是全身一震,只怕他会突然发难,手就摸向了腰间的革囊。 荒月先生此刻根本没有去注意周围人的反应,他脸上神情激动,须发戟张,口中说道:“不但是剑,连刺杀他们母子的这一剑也像极了老夫剑法中的这一式,电光火石!” 一面说,他手中的软剑忽然凭空一刺,一道闪电般剑光掠过,剑尖直刺一旁的那一株小树,直透树干而出。 果然是好快,好毒的一剑! 叶枫的印象中,只有曾经见过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快剑,能够和这一剑的迅疾刁钻相媲美。 荒月先生说了这一番话,又使出了这一式剑招,顿时小花园里其他人都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可是叶枫却并不怀疑他。 他见过荒月先生当初见到关家二公子关鹏飞尸体之 时的震惊与悲痛,而现在他看到关夫人尸体时的悲痛之情尤胜于那时,这绝不像是可以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无法掩盖也无法压抑。 更何况哪里会有凶手一上来就主动展示出凶器和杀人手法的?这完全不合乎逻辑。 所以他绝不相信荒月先生会是凶手。 他转头对一旁的关家大公子关鹏举说道:“听说首先发现夫人尸体的是夫人的贴身婢女,不知可否请来询问一二啊?” 关鹏举连声应道:“这个自然,在下早就吩咐她在一旁等候问话了。” 说完他回身一招手,从小花园之外,一个仆役带着这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这个小姑娘约莫不过十六七岁,看起来还是惊魂未定,眼睛惊慌地看向一旁,不敢去看地上夫人的尸体,满脸都是又惊又惧的表情。 叶枫来到她的面前,脸上尽量露出和蔼的微笑,说道:“你不要害怕,夫人遇害了,我们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据实回答即可,我们绝不会难为于你。” 那丫鬟点了点头,脸上还是一副惊惧的神情。 叶枫把语调讲得尽量的慢一些:“你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夫人的行踪你一定很清楚,她怎么会半夜三更地一个人跑到这小花园来的?” 那丫鬟定了定神,才慢慢地说道:“自从得知了二少爷遇害的噩耗之后,夫人悲痛欲绝,在灵堂痛哭了一下午,直到天黑奴婢们才总算把她劝回房中,草草用了点粥。她也实在疲倦了,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直到了子时前后,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动静,忽然惊醒,就坚持要一个人来这小花园。” 一旁的周子然皱起了眉头:“她到底听到了什么动静?” 那丫鬟垂下头去:“奴婢确实不知道,当时奴婢也实在困倦,就倚着桌子打了个盹,等惊醒之时,夫人已经起身要出去了。” 周子然点了点头,府中突逢变故,忙了一天,这丫鬟忍不住困倦偷偷打个盹倒也合情合理。 叶枫问道:“那么夫人不让你跟从,有没有说她自己一个人来小花园做什么?” 丫鬟点头道:“夫人说了,说是要来小花园见一个人。” 全场的人心中顿时都为之一紧,叶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缓和一些,问道:“她说要来见什么人?” 丫鬟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惊恐地瞟了一眼站在一边手持明晃晃长剑的,荒月先生! 这下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全都转头盯着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关夫人的尸体,微微点头说道:“不错,她确实是来这里见老夫的。” 场中众人全都霍然变色,关夫人既然是子时之后被人杀害的,子时 时分她又单独来小花园见荒月先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跑到这小花园偷偷见面干什么? 加上那如此相似的凶器,如此巧合的剑招,无论如何这荒月先生都脱不开嫌疑了。 周子然厉声喝问道:“荒月老儿,还不老实交代,这关夫人之死究竟是不是你所杀?” 声音虽然严厉,他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这荒月先生的剑法早就享誉西北,刚才又见识了那迅疾毒辣的剑招,万一真要是他,狗急跳墙的话,谁能挡得住他的剑? 荒月先生满面悲容地说道:“当然不是老夫,老夫和夫人谈完之后就离开了,凶手必定是在这个时候下的手。” 周子然哪里肯信,又问道:“那你说说,你和关夫人深更半夜,跑到这无人之处神神秘秘地到底谈了些什么?” 一边问,他一边又退了一步,有意无意地把那肥胖臃肿的身体往更加宽胖的张胖子身后躲。 出乎意料的,荒月先生低头叹了口气,却闭口不言了。 周子然顿时指着他大声说:“你看,无言以对了吧,理屈词穷了吧,凶手分明就是你了!” 随即扭头向小花园外大叫:“来人呐!” 立即有几个捕快冲进了花园,周子然几乎是跳着脚地嚷着:“还不把这个杀人犯与我拿下!” 几名捕快谁不认识兰州城中大名鼎鼎的荒月先生?他们看看手持长剑的荒月先生,知道他的厉害,都面面相觑,一动没动。 这时候荒月先生却喟然长叹了一声,手一松,手里明晃晃的长剑顿时跌落在地上,看样子他也不准备再分辩解说了。 周子然见他已经几乎是默认了,不觉大喜,连声催促着捕快上前捉拿荒月先生。 这时候一直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关家大公子关鹏举忽然走了出来,拦在捕快们身前,对周子然施了一礼说道:“知府大人,荒月先生乃是我关家多年的至交,若说是他杀害了我二娘与弟弟,在下实在难以相信。” 周子然楞了一下,问道:“那么你想要如何?” 关鹏举说道:“不如先不必急于拿下他,先将他监视羁押在我青龙镖局之中,细细调查此事,如若出了什么事一切由我青龙镖局承担。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青龙镖局关家既是本案的苦主,又是兰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周子然实在不好拒绝,只能回头看了看叶枫。 叶枫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中也不相信荒月先生既是凶手,不过荒月先生和关夫人之间一定有着一些秘密,为了保住这些秘密哪怕被人指为凶手,荒月先生也不多加分辨,足可见这个秘密有多重要。 关鹏举的这个办法确实对于调查此案是一个上善之法。 看见叶枫点头,周 子然也就无奈地同意了,反正在他心目中叶枫是肃王殿下派来侦办此案的,只要他同意了,自己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责任。 在荒月先生被关鹏举和捕快带走的时候,叶枫忽然扬声问道:“先生你的剑法可有传授给其他人?” 荒月先生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答道:“老夫的剑法只传授给了关鹏飞一人,除他之外再无传人。” 说完他转身跟着关鹏举向内宅走去,看着他昂着头大步离开的背影,叶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拉桑叔叔 天已大亮。 客栈之中,程念真正坐在房间里,手里捧了一本医书,可是她的双眼却在看着窗外,手中的书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的心思此刻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自从昨夜夜空中忽然出现了张胖子发出的信号,叶枫就和唐柔一块儿匆匆赶过去了。从那时候起,程念真就一直在为他担心,她与解祯亮还有黑鬼他们一直守候在客栈的大堂里,等待着他的消息。 到了凌晨时分,又传来消息说青龙镖局关家又出事了,叶枫他们已经和兰州知府周大人一道去了关家。这时候解祯亮他们才苦劝程念真休息一下,说是叶枫既然和官府的人在一起,料想不会有什么事。 为了让他们安心些,程念真于是回房休息了。其实她看得出,解祯亮虽然故作轻松,可是心里一定也是非常担心的。 是啊,张胖子忽然使用了危急时刻才约定使用的信号,必然是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事情。这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刚死了人的关家忽然又出事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叶枫毕竟身上还残留着当初金蟾的奇毒,他还是个病人,身体根本还没有复原,怎么能让人不担心呢? 程念真回到房里略略躺了一下,可是翻来覆去没有一点睡意,眼见得天色也大亮了,于是索性坐了起来,捧了本医书看一看。 但是她的心完全静不下来,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也许她的担心并不完全都是因为叶枫的身体,也有一些是因为叶枫身边的唐柔姑娘。 自从在嵩山听涛山庄初次相见,她和叶枫认识到如今也有一年多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跟随在叶枫身边,当然也能看出叶枫对于唐柔姑娘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https://https://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叶枫时常会望着唐柔姑娘发呆,唐柔姑娘的一颦一笑完全左右着他的情绪,连解祯亮和张胖子都能知道他心中的感觉,像程念真如此聪慧玲珑的心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有时也拿自己和唐柔相比较,唐柔姑娘不但长得漂亮,穿着打扮也是落落大方,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活泼开朗,爱说爱笑,这样可爱的女孩也许才是男人们,至少是叶枫心中的梦中情人吧! 相比之下,自己长相平平,又不会打扮,更是笨嘴拙舌的,除了懂一些医术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可是即使这样,只要能跟在叶枫身边,能凭借着自己的医术为他提供一些协助,帮他化险为夷渡过一道道难关,这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当昨夜叶枫和唐柔一块儿出去的时候,程念真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说不出为什么,虽然明知道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就是感觉到一阵阵的难受。 其实 唐柔平时待她极好,两人俨然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姐妹淘,甚至她还知道唐柔内心中其实一直倾慕的是蜀中唐门的唐大少爷,可是昨夜一想到叶枫和唐柔单独出去的时候,程念真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不舒服,这感觉也让她内心隐约感觉到一丝负疚感。 程念真手捧着书,心思却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之外了,她合上书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扭头,却发觉一直躺在床上的小桑吉,这时候正盘腿坐着,两眼正在看着她。 小桑吉本来一直是跟着唐柔的,昨夜唐柔出门前就把他交给了程念真照顾,昨晚他就一直在程念真的房间里睡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他这会儿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仿佛带着几分慈祥,两眼望着程念真,似乎能够看透她的心中所思,这神情和眼光忽然让程念真产生了一种错觉,坐在这里的并不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而是一位深谙世事,看透世情的慈祥老者。 他的眼光看得程念真的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好像真的被人看穿了心中所想一般的害羞了起来, 小桑吉这时忽然开口了,语气里透着一股怪异的老气横秋:“程姑娘,你要记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一切都讲求缘分,而缘分并非注定,重要的是选择,有朝一日需要你做选择的时候,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内心的感觉,千万记住!” 这番莫名其妙的,甚至有些神神叨叨的话听得程念真一愣,平时小桑吉都管她和唐柔叫“姐姐”的,怎么现在称呼“程姑娘”了? 而且虽然她没听懂这话里说的是什么,但是这什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什么的,倒是颇合她刚才的心思。难道这小子真能看穿她的心中所想? 程念真喃喃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脸颊却更红了。 这时候小桑吉却突然展颜一笑,脸上又露出了小孩子特有的天真与顽皮的神情,说道:“程姐姐,我饿了。” 程念真这时只感觉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忽然对眼前这个小男孩产生那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这个小男孩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一个深沉而睿智的老人! 她暗自摇摇头,也许是自己一直担心叶枫,没有休息好,太疲倦了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她站起身来,一面向房门走去,一面说道:“好了好了,姐姐这就叫人做饭去。” 一推开房门,却看见黑鬼赫连铁一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走到她身前说道:“有人来了。” 程念真知道这个黑鬼向来不喜欢说话,他的话永远简短干练,甚至简短到令人发指,有时都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叶枫他们回来了 ?” 黑鬼摇摇头,伸手一指屋里的小桑吉,说道:“是找他的。” 程念真愣住了,是谁会来找这么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小桑吉听了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呆,随即欢叫了一声:“是我叔叔来了!” 说完,跳下床来撒腿就往外跑去。 程念真跟着跑了出去,在客栈大堂里远远就看见有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须的黝黑汉子。 小桑吉欢呼着扑了过去,两人欢笑着搂在一起,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非常的好。 他们交谈了几句,也不知道说的是哪里的方言,叽里咕噜的,程念真一句也没听明白。 过了好一会儿,小桑吉才牵着那汉子的手,转过身来对程念真介绍道:“程姐姐,这是我叔叔,叫做拉桑,他是来接我的。” 这汉子也微笑着对程念真鞠了一躬,口音很重得有些含混地说道:“感谢你们,刚才桑吉说是你们救了他,实在太感谢了。” 程念真愣了一下:“拉桑?这好像不是汉人的名字?” 这时候解祯亮从客栈里屋走了出来,他双眼上下打量着这个叫拉桑的汉子,说道:“如果没有猜错,你们应该是乌斯藏地的藏人吧?” 拉桑答道:“是的,我们确实是藏地的人,来兰州城是来贩卖皮货的,可是路上遇见了强盗,所以才和小桑吉走散了。” 解祯亮皱了皱眉:“强盗?那为什么会有你们藏地的喇嘛在追小桑吉?” 拉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在我们藏地,喇嘛的权力很大,我们做生意的都必须要向他们缴纳钱财,因为我们这次没有缴纳足够的钱财,所以他们才一直在找我们。” 钱财?解祯亮暗暗摇了摇头,为了一些小小的钱财这些喇嘛会千里迢迢地从藏地一直追到兰州城来?何况领头的喇嘛还是个密宗大手印的高手,如果只是为了些许钱财,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可是看小桑吉的反应,他的身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解祯亮一时也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不语。 又寒暄了几句,拉桑提出还有事情要办,要带着小桑吉离开了。 他是小桑吉在等待的叔叔,无论如何旁人都没有理由阻止他带走小桑吉。 程念真只有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出了客栈的大门,看见小桑吉也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她心里愈发的感觉难过。 解祯亮也感觉有些不舍,这些日子里,大家都已经喜欢上了这个聪明又文静的小桑吉,忽然就要这么分手了,难免心里有些难过。 何况他对于那个拉桑叔叔的话一直觉得有疑虑,总感觉他在隐瞒些什么,再说也不必这么着急地把小桑吉带走啊,解祯亮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来回踱着步,想了半天也想不 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坐下来摸出了随身带着的龟甲和铜钱,占了一课。谁知一连三课,结果都是凶卦。 解祯亮脸色沉了下来,他霍然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黑鬼和程念真说道:“赶快去把小桑吉他们找回来,就算要走,也要把他们留到叶枫他们回来以后!” 程念真没明白,问道:“为什么呢?” 解祯亮没工夫细细解释,只能说道:“现在他们在外面太危险,遇见那些恶喇嘛怎么办?等叶枫他们回来了,有知府大人的保护送他们出兰州城岂不是安全得多?” 程念真一听有道理,连连点头。 三个人当即奔出客栈,分头寻找小桑吉叔侄二人,可是寻遍了街道,哪里还有他们两人的踪影? 其实刚才一出客栈的大门,拉桑就带着小桑吉离开了大路,拐进了一旁的小胡同。他阴沉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一路疾走,小桑吉跟在他后面勉强跟住。 两个人在小胡同里七弯八拐走了许久,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城墙一角,拉桑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对着小桑吉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小桑吉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耳边一个声音传来:“桑吉,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啊!” 他猛回头,就看见几个喇嘛从一旁的墙后慢慢走了出来,当前的一个老喇嘛,正嘿嘿地对着他笑。 他的眉毛好长,笑起来的时候长眉抖动,显得这笑容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唐大的出现 长眉老喇嘛嘿嘿笑着对跪拜在地上的拉桑说道:“拉桑南达,你的名字在我们藏语中是忠诚的意思,可是你才刚被我们抓住,为了你自己的命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你的主人,真的是不配叫这个名字。” 叫拉桑南达的黝黑汉子匍匐在地上,一言不发全身颤抖着。 小桑吉这时已经听明白了,看来是他的这个拉桑叔叔出卖了自己,有意把自己从客栈里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交到眼前的这群喇嘛手中。 他看着拉桑,但是眼中却丝毫没有愤怒和怨恨,而是充满了一种悲悯的神色。他了解拉桑,如果不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绝不会选择出卖小桑吉,出卖他自己的灵魂。 那长眉喇嘛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人,能够背弃誓言,背叛自己的家族,背叛你命中注定的使命。对于你这样的罪人,我们西饶活佛也不敢宽恕你的,你只能等着下地狱。” 听了他这番话,匍匐在地上的拉桑全身一震,猛地抬头圆睁双目喊道:“不,你们答应过的,你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长眉老喇嘛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说道:“我没有答应过你,答应你的是他。他欺骗了你自然也是罪人,不过他为活佛献身,我们的西饶活佛自然会施展神通为他求得宽恕,他最后还是会升极乐的,而你却不会。” 拉桑顿时明白他被欺骗了,他的脸上充满了怒容,双眼中血丝隐现。他忽然跳了起来,横身挡在小桑吉的面前,面对着喇嘛们做出了誓死一搏的姿态,嘴里高声叫道:“桑吉,快走!” 小桑吉没有动,他大概也明白凭拉桑的本领是挡不住这个老喇嘛的,逃跑也是白费力气。 老喇嘛看着想要殊死一搏的拉桑,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说道:“这样的反复无常,你让我越来越看不起你了。看样子,也只能提前送你下地狱了。” 拉桑双目圆瞪,目眦欲裂地大吼了一声,挥拳就向着老喇嘛扑了上去。 老喇嘛脸色一沉,双手十指急速地弯曲着结成了一个手势,向前推出。 拉桑向前扑出的身形忽然止住了,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声。只听见一阵骨骼碎裂的喀喀声,他的前胸忽然向内塌陷了下去,成了一个凹坑,可是他的身体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被大力击飞出去。 这个老喇嘛好霸道的力量,好精确的计算!这力量刚刚好能够巧妙地击碎拉桑的胸骨和内脏,却不致于让他的身体被击飞出去,计算得分毫不差,不浪费一丝力气。多么诡异的手法! 拉桑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双腿一弯,“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努力睁着双眼看着站在一旁的小桑吉,艰难地说道:“对不起, 原谅,我……” 小桑吉的脸上却显得很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情景,没有一点慌乱。他看着拉桑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了一句:“我原谅你了,你放心去吧。” 听了这句话,拉桑的脸上神色一松,忽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好像听见了天底下最美妙的承诺,不过这也是他的最后一个表情了,他的双眼缓缓地合上,带着欣慰的微笑,他死了。 长眉老喇嘛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杀死拉桑对他来说,仿佛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他双手合十,对着小桑吉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现在,请您跟我们回去见西饶活佛吧,他一直在等候着您的大驾。” 小桑吉低下头去,看起来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可是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很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不!” 长眉老喇嘛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小桑吉,问道:“事到如今,您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小桑吉没有说话,可是这时候有一个另外的声音响起:“恐怕是的。” 老喇嘛吃惊地抬头看去,在小桑吉身后,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前面的一个一副书生打扮,三绺长须,浑身一股儒雅的气质,看上去倒像个教书先生。他脸上带着微笑,那是种很特别的微笑,看上去很温暖,很有自信,却能摧毁他对手的信心。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身整洁高贵的白色长袍,面容俊美,头上的束发带上镶着拳头大的一块翠绿的美玉,一看就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老喇嘛的两道长眉挑动了两下,心里暗自警惕起来。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怎么过来的,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看来这两个人是真正的高手,否则的话在周围数丈之内,哪怕是一只老鼠跑过,也休想避开他的耳目。 他沉声问道:“你们两位是什么人,请先报上名号来。” 那个青年书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位公子哥说道:“在下蜀中唐门唐大,这位是我十四弟,唐玉。” 老喇嘛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蜀中唐门他当然知道,自从大雷门倒了之后,江湖中再无其他门派能与唐门一争长短,而这两年作为唐门领袖的唐大在江湖中的名气,也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样子还要插手管小桑吉的闲事? 老喇嘛的心里有些乱了。 唐大看了看地上拉桑的尸体,面无表情地说道:“密宗大手印?看来这位大师在贵教派之中的地位很高啊,这大手印的功夫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修炼的,能达到这样的功力,可见大师一定是贵 教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长眉老喇嘛双眉又是一挑:“你也懂密宗教派?” 唐大笑了笑说道:“川西之地毗邻乌斯藏地,哪里也住有很多藏民,因此对于这些,我也是略知一二。” 老喇嘛哼了一声:“既然略知一二,就该知道我们藏人都是以教为尊,这个小孩是我们活佛要见的人,希望两位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唐大摇了摇头:“大师此言差矣!你们这么多的人要抓这么一个小孩子,恃强凌弱,恐怕任何教派的教义之中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吧?再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活佛要见他,可有问过,他想不想见你们的活佛啊?” 唐大一面缓缓地说着,他脸上的微笑慢慢的不见了,脸色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唐玉,这时候有意无意地走上来几步,站在了小桑吉的身前,看似很随意地站在那里,可是却挡住了所有想要对小桑吉动手的机会。 老喇嘛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蜀中唐门精通暗器,这个天下无人不知。对于密宗大手印这样的内家罡气功夫来说,暗器正是它的克星,加上眼前这两人又是身怀上乘武功的唐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要是真的动手,恐怕自己绝讨不了好。 何况蜀中唐门还有一样令天下闻之色变的拿手绝活,那就是用毒!千奇百怪的毒加上他们防不胜防的暗器手法,老喇嘛实在心里连一点把握也没有,他感觉自己的勇气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可是明明刚才就快要成功了,胜券在握的时候,忽然半路杀出了这两个程咬金,要是就这么放弃,他又觉得实在是心有不甘,憋屈得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唐大沉着脸又说道:“大师你刚才可是杀了人,就算在藏地你们教派中的活佛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只可惜这里不是藏地,如果真的惊动了官府,你猜猜你们会不会有麻烦?” 老喇嘛皱起了眉头。 不错,这里不是藏地。正是因为发现叶枫他们似乎与兰州的官府中人,甚至和兰州的王爷都关系匪浅,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才会让拉桑去把小桑吉从客栈之中先骗出来。 说实话,他也很厌恶像拉桑这样信仰和立场都不坚定的叛徒,如果不是不想惊动兰州的官府,因而不能直接去客栈抢人的话,他才不愿意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呢。 现在唐大的话正好戳到了他的软肋上,不管如何这里毕竟是汉人的地方,有汉人的官府管辖,不论什么原因也不能公然与官府为敌,为教派为活佛树下这么大的一个强敌,这样西饶活佛是绝不会高兴的。 想到这里,老喇嘛点点头说道:“那好吧,今天在这里就先卖给唐大先生一个面子,这个孩子就先交给你了,不过,我 们活佛是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说完他回身一招手,带着身后那几个喇嘛快步离去,消失在小巷的深处了。 唐大低头看着地上拉桑尸体前胸的那一个深深的凹坑,心里暗自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个老喇嘛的密宗大手印功夫,他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一些,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更何况这个老喇嘛已经练到可以收放自如,随心掌控的境界了,真的要是动起手来,唐门暗器能不能对付他的大手印,唐大的心里还真是没有把握。 幸好这个老喇嘛看起来对他们的武功底细也不太清楚,被他三言两语给唬住了,知难而退。 唐大伸手拍了拍面前小桑吉的肩头,柔声说道:“走吧,小朋友,我们先带你回客栈去。” 小桑吉脸上依然很平静,刚才经过了由危转安这么惊险的一幕,他还是没有一点惊诧的表情,而是仰着头望着唐大,说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唐大对他与年龄不相符的淡定,感到有些意外,可还是放柔了声音问道:“什么事啊?” 小桑吉一指旁边拉桑的尸体:“能不能帮他先入土为安了,我不想他就像现在这样暴尸荒野。” 唐大真的有些愣住了,不单单是因为眼前这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面对曾经出卖自己的人时,怀着的那颗仁爱之心,更是因为从他那稚嫩的双眼中透出的那种安详和博爱的眼神,那是一种毫无利己,普爱众生的眼神。 就像是,佛!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和关鹏举的谈话 叶枫坐在青龙镖局关家的小花厅里,深深地皱着眉头冥神思索着。 关家接待客人一般都是在正堂之上,可是现在正堂已经被布置成了关家二公子关鹏飞的灵堂,所以只能先把叶枫他们安置在了这小花厅之中。 叶枫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肉球一般的大胖子,正是义兄张痴和兰州知府周子然。此刻两人都如同一滩肉泥一样软塌塌地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鼾声如雷地睡得正香。 这一整夜的紧张忙碌,大家都是一刻也没有闭眼,看起来这两位实在是累得够呛,他们的鼾声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好像催眠曲一般围绕着叶枫。 其实叶枫也很疲倦了,可是他没有一点睡意,刚才他又在这里仔细地盘问了关夫人生前的那位贴身婢女,作为平时负责照顾关四老爷子和夫人日常起居饮食的贴身之人,自然很受他们的信任,当然也就知道很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刚才从这个贴身婢女口中问出的一些线索,让叶枫觉得在这波涛涌动的青龙镖局之中,有些事情隐隐约约地浮现了出来,越来越清晰,却使得整个案件变得更加的朦胧和扑朔迷离。 先是关家二公子关鹏飞在外遇害,紧接着就是他母亲关夫人在深夜里死在自家的小花园里,杀死两人的凶器和手法如出一辙,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虽然叶枫很不愿意相信,但是就目前所知的证据看来,有着最大嫌疑的无疑就是荒月先生。 可是叶枫始终不相信是他,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如果荒月先生真的并不是凶手呢?叶枫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个凶手一定是关家内部的自己人! 谁能模仿荒月先生的兵刃和剑招?谁又能知道昨夜关夫人偷偷地独自去小花园见荒月先生? 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还处心积虑地把所有线索都引向荒月先生,这个人一定就在关家内部! 可惜荒月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与关夫人见面谈话的内容,即便自己会身背凶手的嫌疑,他一定想要掩盖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和真凶的身份以及关家都一定有着重大的关联。 可是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所以叶枫让唐柔去找关家大公子关鹏举,还有那位关四老爷子的养子,那个浓眉大眼的关云天前来谈话,因为他感觉,这两个人知道的事情,一定可以帮助他拼凑出整个关家的一个全貌,这对于他探查这个秘密,乃至于真凶的身份,都十分的重要。 趁着这段时间,他努力地想要梳理一下目前已知的线索,可是左右这两个大胖子的一阵阵鼾声环绕着他,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两堆瘫在椅子上熟睡的肉泥,看起来他们确实是累极了。 这时,小花厅门口,唐柔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就看见了两个淌着口水,呼噜声震天响的胖子,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叶枫看她立马就要发作,赶紧站起身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花厅外面,拉着她走出了小花厅。 他实在不忍心打断这两个胖子甜美的酣睡,还是让他们多休息下吧。 走出小花厅,叶枫抬头就看见了关家大公子关鹏举,他看见叶枫立即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他一贯的那么平静淡然,一贯的那么彬彬有礼,也一贯的让人感觉他对于这几日关家的剧变,透着那么一股子冷漠和漠不关心。 叶枫并没有看见那位浓眉大眼的关云天,他有些奇怪地望向唐柔。 唐柔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关云天不见了。” 叶枫愣了一下,什么叫做不见了? 唐柔解释道:“从昨天下午他出去说是采买置办府中丧事的一些东西,就再也没回来过,昨晚他也不在府中。我问了府里上上下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皱起了眉头,在这么特别的时候他竟然会突然的失踪了?昨晚他不在府中丝毫也不能证明他不会暗中潜回府里作案,可是真凶会是他吗? 关鹏举走上前来,他听到了小花厅里传出的如同雷鸣一般的鼾声,好奇地探着头向里面看了看,不禁莞尔一笑。 叶枫看着他的这一笑,心里对这个人感觉更加的奇怪。他真的对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如此不在乎? 先是弟弟被害,父亲中风瘫痪,然后是继母也被害了,可是他居然还能表现得如此淡然,如此的轻松,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关鹏举这时放轻了声音,好像也生怕吵到了小花厅里酣睡的人,问叶枫道:“不知道叶公子唤在下前来,有什么要事?” 叶枫心里还在为他的表现感觉奇怪,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便随口问道:“荒月先生他们已经安顿好了?” 关鹏举点头道:“是的,他被安置在一间客房居住,前后都安排了衙门的捕快和镖局里的镖师守护,我也是刚刚才安排妥当。” 叶枫想了想问道:“关公子你与荒月先生的关系如何,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是真凶?” 关鹏举淡淡一笑:“荒月先生与我们关家是几十年的至交,他与我父亲情同手足,自然对我们这些晚辈也是十分疼爱,我和我弟弟少年时都曾经蒙他指点过武功,平时对我们的生活上也很是照顾,要说他是杀害我弟弟和二娘的穷凶极恶的凶手,实在是万万不敢相信。” 听他说起荒月先生,叶枫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初见荒月先生之时,他家里那半裸的丫鬟,还有他 左拥右抱的那两个裸女,一想到她们脸上的勾人的媚笑和身上那雪白的曲线,叶枫心里情不自禁地荡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瞄了一眼身边的唐柔,还好她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瞬间的走神,赶紧定了定心神。 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猥琐好色的老头,在关鹏举口中居然如同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一般,叶枫几乎要怀疑他口中的荒月先生和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眨了眨眼,叶枫问道:“你说荒月先生曾经指点过你们两兄弟武功,是剑法吗?” 关鹏举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羞愧的神色:“那是我小时候他曾经传过我几招剑法,可惜我天资驽钝,老也学不会。后来有了我弟弟之后,大家都夸他天资极高,荒月先生和我父亲都对他悉心调教,把武功都倾囊相授,也就再也没有工夫指点过我了。” 叶枫暗自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了弟弟关鹏飞的前后,这位关家大公子的境遇实在是相差得有些大啊。 他又问道:“荒月先生和你父亲是几十年的至交,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关鹏举想了想,说道:“具体怎么认识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我父亲当年初到兰州开设镖局之时,荒月先生的家里是兰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对父亲多有帮助。后来荒月先生的家人离世之后,他醉心武学,无心经商,最后家道中落,变卖光了所有家产,连现在住的那个院子,也是父亲出钱为他赎买回来的。” 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叶枫想起了荒月先生那座破败的院落,看起来他还真的是有够败家的。只不过恐怕他所醉心的,不止是武学一项吧。 他忽然也明白了之前在兰州城中向路人打听荒月先生住处之时,为何那些人都会露出鄙夷之色了。像他这么花天酒地的败光家产,还在家里养着女人胡搞,连丫鬟都穿着半裸衣服的人,恐怕早就是兰州城里街知巷闻的败家子了。 关鹏举继续说着:“后来我母亲病逝,我那时才十多岁,父亲怀念母亲,十分苦闷,荒月先生便常常带着父亲出去解闷散心,没两年父亲就带了二娘回来,正式娶进关家续弦,之后没几个月就生下了我弟弟关鹏飞。” 叶枫心里暗自冷笑了一下,以荒月先生的两大安好,他能带关四出去上哪儿解闷散心?这真是可想而知了。 他更感兴趣的是关夫人嫁入关家才几个月就诞下了关鹏飞,这么说他们其实在外面早就已经珠胎暗结了,是奉子成婚的? 他随口问道:“关夫人娘家在哪里?她和关四老爷子是怎么认识的?” 关鹏举忽然低下了头,好像很有些羞愧地迟疑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如何认识的我确实不知道,只不过 听人说起过,我二娘当年是兰州城里有名的花魁娘子,艳压众芳,只不过点的是青灯儿,卖艺不卖身的。据说,当初还是荒月先生介绍他们认识的。” 注:古代青楼女子分几类,点青灯儿的就是只卖艺,陪客人吃酒唱唱曲儿的,而点红灯儿的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了。 什么?!叶枫和唐柔都是大吃了一惊,想不到堂堂西北名声显赫的关四老爷子的续弦夫人,竟然会是一名青楼女子! 娶这种女子对于当时的礼教而言,可是很不光彩的事情,一般只是用于填房的妾室,绝不会用于明媒正娶,风光大办的续弦夫人。关四肯这么做,可见他对于这位新夫人真的是十分的喜爱了。 叶枫问道:“可知道夫人当年在哪一座青楼营生,花名叫什么?” 关鹏举一脸尴尬地摇头道:“确实不知,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二娘,如何能够去打听长辈的这些事情?” 叶枫默然,这话也在理,他想了想又问道:“这些年荒月先生和关夫人的关系如何?” 关鹏举平静地答道:“他们相处很融洽,从未起过什么争执,何况二娘身为女眷,也极少见外客,自然没有什么矛盾。” 叶枫静静地看着关大公子,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根据那名关夫人贴身婢女的口供,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荒月先生因与关四老爷子的关系常常会留宿在关府,而每次他留宿的时候,在半夜里关夫人都会悄悄的独自去小花园和他见面。 知道这一点的人就有可能是杀害关夫人陷害荒月先生的人,这位关大公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不过这眼看已经涉及了关家的隐私不便再追问下去,于是他把话题一转问道:“关云天在你家很多年了,你们关系挺好的吧?” 关鹏举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答道:“云天是个孤儿,是父亲收养的义子,他父母生前对父亲有恩,父亲待他如同亲生一般,但是后来有了鹏飞之后才逐渐冷落了一些,不过他对父亲一直是忠心不二的。” 叶枫眉头动了动,关鹏举的回答很巧妙,他其实一直在说关云天与关四老爷之间的事情,却丝毫没有提到他和关云天的关系如何。 想了想,叶枫转而问道:“关云天武功如何,和二公子相比怎样?” 关鹏举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说道:“你是怀疑云天是凶手?绝不可能!他的资质和我一样驽钝,武功平平,绝对不是鹏飞的对手。” 叶枫点了点头,他想起了张胖子讲过在前夜看见关云天和简太医的弟子密会之时,关云天的武功却是不怎么样,既然大家都在说关鹏飞天资极高,武功不错,看来他是没什么机会的。 顿了顿,叶枫终于问出 来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请问关大公子昨夜子时前后你在何处?” 关鹏举好像对这个问题反而一点也不意外,他很快地答道:“昨夜子时前后我一直在灵堂上安排布置丧礼的事情,当时很多镖局中的人都在,一直到有人来报告说二娘的贴身婢女发现了二娘的尸体,我才一面派人报官,一面带着人赶到了小花园。”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 叶枫点点头,对关鹏举笑道:“只是循例问一问,关大公子请勿见怪。现在问完了,大公子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还请自便。” 关鹏举依旧彬彬有礼的告辞离去了,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唐柔问道:“你相信他所说的吗?” 相不相信重要吗?叶枫没有吱声,心里暗自在想。 刚才的谈话中关鹏举始终不慌不忙,没有一丝紧张和慌乱,好像早就准备好了所有问题的答案一般。 如果要说他在武学上天资驽钝,那么在其他的某些方面,恐怕他的天赋是常人难及的。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惊人的钓叟 叶枫和唐柔漫步着走出了青龙镖局的大门。 关云天的突然失踪让叶枫觉得很奇怪,在这个特别的时刻失踪总让人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既然听说他是去置办府中丧事所需要的东西,从此就没有再回来,所以叶枫决定去兰州城里的纸扎铺一类的地方看看,查访一下关云天有没有去过。 他没有唤醒那两个酣睡中的胖子,也许是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好梦,又或者是他的内心对于能够和唐柔单独漫步走一走,还是充满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期待。 走在大街上,走在唐柔的身边,叶枫心里忽然有些乱。 之前他其实幻想过无数次和唐柔单独相处的情景,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甚至连做什么表情,走路的快慢都在心中设想了千百回了,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当活生生的唐柔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却陡然变得一片空白,一句话也想不起来。 他搜肠刮肚的苦思了半天,总算想起了一个话题,就在他鼓足了勇气,转过头想开口的时候,却发现唐柔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直愣愣地看着街边,叶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在街边一处墙角上,有人用石头刻画了几个看不出是什么的奇怪的图形。这些图形刻画得很不起眼,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 也许是哪个顽童随手乱画的吧,叶枫心里这么想。 可是唐柔的反应却说明她分明认识这几个图案,她面带惊容,嘴里还喃喃地说道:“这不可能,怎么会呢?” 叶枫有些大惑不解,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图案,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开口问道:“这画的是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 唐柔思索着说道:“这是我们唐门中交流用的暗号,你当然看不明白。” 唐门?叶枫心里很是意外,在这遥远的西北边陲也有唐门的人么? 他小心地问道:“这暗号画的是什么意思?” 唐柔思索了片刻,看表情她仿佛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转头对叶枫说道:“你别问了,你先去前面的河边等我,我去办点事,马上过来找你。” 说完不等叶枫回答,她转身顺着那刻画着记号的墙角,拐进了一条小胡同,看她的样子好像很焦急,在胡同里拐了个弯很快就不见了。 叶枫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心里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好容易有了这么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想不到却被这莫名其妙的唐门暗号给搅黄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按照唐柔的话继续向前走着。 顺着大街向前不远,在街道的尽头就是黄河河岸。 到这里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黄河水经常泛滥,所以在河边一般是没有人 家居住的。 此刻只有一堵残破的断墙下面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坐在一张小木凳上面,他的面前横摆着一张棋盘,上面黑白纵横,他左右两手各执白子和黑子,正在互相对弈之中。 叶枫暗自摇了摇头,一个人得要多无聊,才会自己和自己下棋啊?每落一子,所有的后手变化,以及应对手段全部都已经了然于胸,预先就知道了后面的一切,完全没有意外发生,这有什么好玩的? 叶枫现在也很无聊。 他沿着河岸信步走着,看着眼前浑浊的河水,从天际奔腾而来,咆哮着从眼前流过,席卷着黄土泥沙,一刻不停地向着下游滚滚而去,天地间仿佛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住它们前进的步伐。 流水的轰鸣声中,叶枫心里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著名的“逝者如斯夫”。 是啊,世间的一切不也正如这流水一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从不为谁而停留,也不为人的喜恶而左右,纵使你想尽办法,也挡不住它前进的步伐。倒不如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也许倒也不失本心。 正在一边感慨一边漫步的时候,叶枫抬头看见在前面的河岸上坐着一个钓叟。 他留着一把长长的白胡子,很是显眼,此刻正闭着双眼,慵懒地倚坐在岸边,身旁插着一根长长的钓竿,斜斜地伸向河面。 叶枫信步走了过去,看了看他身边的竹篓,空空如也,看起来他今天的收获并不好。 叶枫笑了笑,开口问道:“老人家,这河水如此浑浊,有鱼吗?” 那钓叟眼睛都没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当然有,岂不闻水至清则无鱼么?” 叶枫点点头,也对。 他又问道:“这里的鱼肥吗?” 那钓叟对他的无知简直嗤之以鼻:“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黄河鲤鱼吗?” 叶枫素来对于美食一道并不是太感兴趣,他只是曾经听义兄张胖子说过,天下鲈鱼皆为两腮,唯有松江鲈鱼是四腮,肉质极美,为天下一绝,张胖子没能品尝过,引为人生一大憾事。 如果张胖子要在这里的话,一定知道关于这个黄河鲤鱼的很多典故,可是叶枫确实从未听闻过。 于是他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恭敬,对那钓叟说道:“愿闻其详。” 那钓叟看上去颇为得意,拖着长长的腔调说道:“自古有云:黄河三尺鲤,本在天上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这鲤鱼跃过龙门便化龙,世称龙鱼,尤其以这黄河水之中的鲤鱼,金鳞赤尾,体形梭长,肉质尤为鲜美,是天下闻名的美味佳肴,你竟然没有听说过?” 叶枫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那空空的竹篓又问道:“这黄河鲤鱼如此珍贵,恐怕不易上钩吧?” 那钓叟这时笑了:“你听过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没有?昔日姜尚钓鱼是无钩,今日老夫钓鱼却是连钓线也没有呢!” 叶枫定睛一看,果然只有一根光秃秃黑黝黝的钓竿,连钓线也没有绑,这却如何钓鱼? 他满心疑惑地问道:“敢问老人家,您这样怎么钓得上鱼来?” 那钓叟呵呵笑了,双目一睁,感觉他眼中精光闪动:“当年姜尚钓鱼全靠鱼儿自愿上钩,今日老夫钓鱼却全凭我的意愿,只要我想,鱼儿就得乖乖地上来!” 说完,他伸出手在钓竿之上重重的一拍,那钓竿顿时震动了起来,起初只是小小的震动,但是到了这足有两丈长短的钓竿末梢的时候,就变成了剧烈的晃动。 钓竿尖端越晃越大,竟然如同软鞭一般,一连几下“啪啪”的抽入河水之中。 浪花翻动之间,那钓竿末梢每抽入水中一下,就有一条鱼从河水之中直飞上岸边来,掉在地上不断翻腾跳动着。这些活蹦乱跳的鱼每一条都足足有一斤以上大小,鱼身双侧鳞片金黄,正是正宗的黄河鲤鱼! 那钓叟一面哈哈大笑着,一面伸手把地上的鱼丢入竹篓之中,回头问叶枫:“公子看老夫这一手如何?” 叶枫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刚才这老钓叟这一手看似轻巧,其实需要极为高明的手法和内功修为,就他刚才拍钓竿的那一下,声音怪异之极,叶枫仔细一看,这通体黝黑的钓竿分明是由精铁铸造而成! 看来这个老钓叟其实是个真正的绝顶高手!这样的功夫,叶枫不但从来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 他怀着深深的钦佩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老人家的这一手功夫,实在让叶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钓叟忽然愣了一下,抬头上下打量起叶枫来,他的眼光看得叶枫心里好生奇怪,感觉有些不自在。 他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你姓叶,穿着讲究,从外地来的,京城口音,难道会这么巧,莫非你就是叶枫?” 这下轮到叶枫大吃一惊了:“老人家认识我?” 老钓叟嘿嘿的笑着,只不过那笑容里除了得意之外,还有几分邪恶的味道,看上去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想不到真的是愿者上钩,居然能在这里遇上你,果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种危险逼近的感觉,他往后退了一步,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老钓叟嘿嘿笑着说道:“到现在你还猜不出老夫是谁?” 有着如此绝顶的武功,还有这奇异的铁铸钓竿,叶枫的脑海里瞬间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他脱口惊呼道:“你是东海渔?!” 那老 钓叟顿时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天下除了老夫,还有谁能有此等绝技?” 叶枫的心一下沉到了底,他想起了当初少林了空大师讲述的,那个仅用一根竹枝就伤了他的十殿阎罗之一,可能就是现在眼前的这个东海渔! 连身怀少林绝技的了空大师也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在他面前当然更是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只是这个东海渔为什么从京城又来到了兰州城?难道是一路追踪自己过来的? 看了刚才东海渔亮的那一手,他完全没有了逃走的想法,连试一下的勇气也没有了,只是沉声问道:“你想要如何?” 东海渔看着他惊惧的表情,笑道:“叶公子放心,老夫的目标并不是对付你,只不过你得移步跟我走,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想用你换一个人而已。” 叶枫愣了一下,换人?是谁? 东海渔不等他再问下去,忽的站了起来,一手轻轻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钓竿,那钓竿长逾两丈,精铁所铸,重量何止百斤,但在他手上却如同竹竿一般轻便。 他轻轻一抖,那长长的钓竿忽然一节节的缩了回来,变成了一根不过数尺长短的粗铁棒,他握着铁棒迈步就走向前去,口里说道:“叶公子,请吧。” 叶枫无奈,明白以自己的武功此刻做什么都是徒劳,没办法只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东海渔走的方向正是叶枫刚才来的方向,他的步伐很轻快,看起来心情不错,无论他想要用叶枫换什么人,能在这里无意间碰上,也算是意外之喜。 叶枫心里却很沮丧,偌大的兰州城,这么长的河岸线,怎么自己就无巧不巧的碰上了东海渔?而自己还以为他是个普通的钓叟,还百无聊赖地主动凑上去搭话,这才真正是叫做自投罗网,倒霉透顶了。 忽然间,叶枫又想起了唐柔。 对了,唐柔刚才说她会赶来河边和自己会合,如果她这会儿正好赶过来,岂不是刚巧碰个正着?她不知道东海渔的身份,一旦动起手来,岂不是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叶枫的心里忽然火烧火燎地焦急起来,可是又毫无办法,只能在心里一再祈求着唐柔能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东海渔的步子,突然间停住了。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神秘的棋翁 叶枫抬头看去,在他们面前的道路中间,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须发皆白,一身普通的布衣,坐在一张小竹凳上,正低着头看着面前黑白纵横交错的棋盘,皱着眉在冥思苦想,仿佛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难题。 这不是叶枫刚才见到的坐在路边断墙下的的下棋老翁吗?适才叶枫还在心里暗笑他的无聊,竟然左手与右手对弈,怎么此刻会跑到道路中央来了? 叶枫扫了一眼他面前的棋盘,他对于棋道并不精通,可是也算略懂,这老翁面前的棋局黑子几乎已经穷途末路,大龙被白子所围困,走投无路,只差一步就要被尽屠。 此际老翁手捻白子,举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好像在犹豫,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手悬在空中一动不动,东海渔的身形也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双手背在身后横握着铁钓竿,身体站得笔直,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盯着眼前的老翁,闪动着恶狠狠的光芒。https://https:// 片刻他才开口说道:“是你?” 那老翁头也没抬,看起来还沉浸在棋局之中,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身前站着的两个人,也没有听到东海渔的问话。 可是他的嘴却动了,声音平静而清晰:“是我。” 东海渔冷冷地一笑:“二十年了,原来你还没死。” 老翁还是没抬头,口里却说道:“看起来,你现在也是远胜当年了啊。” 东海渔嘿嘿冷笑道:“还好你没死,要不然,这二十年来老夫的苦功就白费了。” 老翁哼了一声:“若不是你,今日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东海渔眉毛一挑:“你今日是专程为老夫而来?” 老翁摇了摇头说道:“我此刻却是为他而来,他不能跟你走。” 叶枫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看起来,这个老翁和东海渔不但认识,而且还有二十年的宿怨,能与东海渔这样的高手为敌,想必这个老翁也必然不是普通人。 可是他又说什么是为了自己而来,可是自己分明之前从未见过他啊? 东海渔也转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叶枫,看起来他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看着眼前的老翁冷笑着:“想要留下他,就得看看这二十年来你的进境如何了。” 老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东海渔也收起了笑容,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的坚毅,两眼中射出狂热的光芒,那是一种等待了多年所积攒的渴望! 他缓缓地抬脚,向前踏去,一步,两步! 每一步他都走得很慢,也很稳,他抬起脚的时候,叶枫分明看见他脚下的碎石路之上,已经被他踩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叶枫看得一阵心惊,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量,这是何 等深厚的内功! 东海渔此刻也感觉到一阵心惊,他虽然在往前走,可是却感觉他的面前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挡他前行。每踏前一步,这力量便增强一分,旁人看上去他的每一步都气势非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每一步其实都竭尽全力,艰难无比。 当走到棋盘之前的时候,他只感觉面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身前,竟然无论如何也再难前进一步,他的额角已经隐隐有汗。 那老翁的脸色此刻也很难看,东海渔每前进一步,他心里便吃惊一分,本以为这二十年来自己潜心修炼,又有高人指点,早已突飞猛进,想不到眼前东海渔的进步竟然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若非尽了全力也几乎挡不住他。 他的额头也微微沁出了汗珠,终于,他举在手中的白棋,缓缓的向着棋盘上放了下去。 东海渔面色一变,断喝了一声,背着的双手也动了,手中握着的钓竿笔直地指向棋盘之上。 老翁只觉得自己落向棋盘的手仿佛被一股大力托住,当下也是骤然变色,拼尽了全力,把手中的白棋向下压去。 棋盘上的棋子这时也起了变化,那些黑子白子好像被某种气劲所影响,竟然自己跳动了起来,越跳越高,看样子几乎作势就要纷纷激飞出去。到后来连那棋盘也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一时间棋盘棋子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在他们两人的周围也好像忽然卷起了一阵罡风,碎石尘土都被激得向四周乱飞,迎面刮得站在一旁的叶枫几乎要睁不开眼。 这两人全力施为,却彼此间半斤八两,一时间僵持住了,谁也占不了上风。 一旁的叶枫直看得心惊肉跳,虽然他并不是看得十分明白,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两位绝顶高人正在用极高的手法比拼内力。这样的龙争虎斗,这样高深的水平,之前叶枫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甚至已经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让他对于武学一道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种境界也许自己一生也无法企及,能够在一旁观战,此刻已经让叶枫觉得是种莫大的荣耀。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隐隐约约希望那个下棋的老翁能胜。毕竟东海渔也许就是十殿阎罗之一,而且看起来对自己也不怀好意。如果他赢了,自己不是还得乖乖跟着他走? 这个老翁虽然不认识,可是既然他说是为了救自己而来,总不会有什么恶意吧? 他站在一旁,虽然看见他们斗得旗鼓相当,心中焦急,却也无能为力,这种程度的比拼,旁人要近身都困难,更何况想要插手帮忙了。 就在这时,叶枫却隐隐地看见从那下棋老翁背后的道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一个人影。 他心中顿时一紧,莫非是唐柔来了? 虽然自己身处险境,可是他还是首先担心的是唐柔,不愿意她这个时候来到这里,踏入这险境。 那个身影逐渐近了,叶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来的是一个老婆婆,并不是唐柔。 这个老婆婆看上去已经六十开外了,可是给人的感觉精神很矍铄,手里拄着一个雕刻着笼头的拐杖,脚步却还是很轻盈,走的很快,眼看就要来到那个棋翁和东海渔比拼的地方了。 叶枫张口欲呼,正想要阻止老婆婆过来,可是随即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看见了令他吃惊的一幕。 那老婆婆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在道路中央正比拼内力的两个老头,视若无睹地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来,她走得是那样的轻松,半点也没有受到他们周围气劲罡风的影响,只是用手掩住了口鼻,躲避那四处漫飞的尘土。 她径直来到了目瞪口呆站在一旁的叶枫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就是叶枫?” 这个老婆婆怎么会认识自己?叶枫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老婆婆看着他满脸的愕然,怪眼一翻,说道:“还在这里傻站着干嘛?跟我来!” 说完伸手一把抓住叶枫的手,转身就向来路的方向走去。 叶枫只觉得从她的手上传来了一股柔力,轻轻拖拽着自己,身不由己的就跟着她向前走去,经过正在比拼内力的那两个老头身边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力,轻轻松松的就走了过来。 叶枫心里一惊,看来这个老婆婆也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居然在这兰州城遇见了这么多的高人,他真有些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老婆婆这时松开了他的手,说了声:“走吧。”拄着拐杖大步向前走去,叶枫紧赶了几步跟在她身后,而背后那两个老头还斗得难解难分。 叶枫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 老婆婆回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看:“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闲心去担心他们俩?你这小子果然有点意思。” 叶枫又愣了一下,听这话里意思,这个老婆婆之前就认识自己? 老婆婆嘴里说着话,脚下却不停:“放心吧,东海渔那老怪物他赢不了。” 叶枫心中一动,原来她认识那两个老头,果然她一定也是个高人! 他有些嚅嗫地问道:“不知道和东海渔动手的那位老人家他是……” 老婆婆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能和东海渔那样的老怪物拼得难解难分的,当然是是和他齐名的人了,小子,你听过南山棋没有?” 叶枫当然听说过,传说这南山棋本来是江湖中的大侠客,声名显赫,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忽然隐居深 山,因为酷爱黑白之道,被世人称为南山棋。 这南山棋和东海渔在几十年前就是江湖中齐名的两大高手,叶枫不禁为自己的愚笨而感到惭愧,刚才明明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又看见了那老翁面前的棋局,居然一直没有想到他的身份。 他不禁又问道:“刚才听他们所言,他们之间久有宿怨?” 老婆婆说道:“二十年前,东海渔当时称霸东海一带,难逢敌手,转而想要入侵中原武林,于是约战当时与他齐名的南山棋。两人激斗了一日一夜,最后他败下阵来,只得返回东海潜心苦练,从此再不踏足中原。” 她顿了顿又说道:“这次他突然又再度现身,想必是这二十年来武功大进,又练成了新的绝招,才会踌躇满志,又重出江湖了。所以他们两个老东西的这一架,是迟早都会打的。” 叶枫听了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那南山棋老前辈会不会有危险?” 老婆婆忽然冷笑了几声:“你这小子真的就同那孩子讲的一样,自己本领低微,偏生就一副热心肠,老爱为他人瞎操心。真是愚笨得可以!” 这番话说得叶枫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心中却暗自好奇,听起来这老婆婆口中的“那孩子”一定是自己认识并且熟悉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老婆婆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重了一些,放柔了些声音说道:“你放心,南山老儿这些年听说也得到了世外高人的指点,武功也是今非昔比,只怕东海那个老怪物在他手上决计讨不了好去。” 不知道为什么,老婆婆的话听上去虽然轻描淡写,却总感觉有那么种威严,不由得人不信。 叶枫心中只是好奇,像南山棋这样的高人,居然还有世外高人指点,这个世外高人真不知高到什么地步了? 正走着,身后隐隐传来一阵阵雷鸣一般的隆隆巨响,叶枫知道,这一定是南山棋和东海渔动上手了。 这样的声势,真不知道是如何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唐老太太 叶枫脑子里想象着这两位绝顶高人之间的战斗,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低着头跟在老婆婆身后,默不作声。 这时候他们已经距离刚才东海渔和南山棋相斗的地点很远了,道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老婆婆转身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叶枫没有多想,也木然地跟了进去。 老婆婆忽然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闪电般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叶枫的手腕。叶枫猝不及防,一愣之下被抓个正着。 可是这老婆婆好像对叶枫并无恶意,而是把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之上,似乎在为他诊脉。 沉吟不语了半晌,老婆婆才摇了摇头,说道:“你果然身中奇毒,却一直没有毒发身亡,看起来你的体质果然异于常人。” 叶枫心中不由大奇,眼前这个老婆婆竟然也精通医术?只凭这短短的一搭脉,就能知道他身中奇毒? 而且她说“果然”,难道之前她就听说过? 叶枫有些嚅嗫着答道:“晚辈实在幸运,得神医程三思的独女程姑娘悉心调理,这才……” 老婆婆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如果不是你自身的体质异于常人,传说之中的金蟾之毒何其厉害,早在中毒之时你就该气绝身亡了。加上你后来妄用武功,引致毒血走遍全身,别说一个程丫头,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叶枫心中一阵惊骇,这个老婆婆不但知道他中了金蟾奇毒,还知道他妄用武功引致毒发的事情。加上她又知道东海渔和南山棋那些不为人知的武林秘闻,她到底是何方高人? 还没等他开口相询,就觉得脉门之上的老婆婆的手指忽然传来了一股大力,整条手臂剧痛无比,全身一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他大惊之下抬头望去,却看见老婆婆冷着一张脸看着他,厉声问道:“你忽然从京城跑到兰州城来做什么?” 叶枫正在犹豫要不要向老婆婆和盘托出所有的实情,就觉得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忽然加剧,手臂骨骼仿佛要寸寸碎裂,只痛得他眼泪盈眶,几乎要忍不住痛呼出声。 当下再不敢隐瞒,把如何发现身上忽隐忽现的龙纹图案,如何从少林了改大师那里得知图案与上古卷轴有关,以及大师捎信来让他们寻找楼兰古城,因此才到了兰州寻找当年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这些前因后果都讲述了一遍。 他心中不知道这个老婆婆到底是敌是友,因而只讲了个大概,说得很笼统,可是眼前的老婆婆好像对这些似乎并不意外,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只是一直紧盯着他的双眼,好像在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直到他都讲述完了, 老婆婆才放松了一些握住他脉门的手指,点了点头:“你果然没有撒谎,是个诚实的人。” 叶枫心中一时惊疑不定,本来他以为这个老婆婆是一片好意来为自己解围,想不到却以此等手段来逼问自己,难道她与东海渔一样对自己不怀好意? 以她刚才这一下来看,恐怕她的武功绝不会比东海渔他们差多少,也是一个绝顶高人,自己简直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由她摆布,这才是才离了虎口,又掉进了狼窝! 可是从她刚才的反应看来,好像自己说的这些,她似乎都早已知晓了,那又为什么要苦苦逼问自己呢? 老婆婆此时却看着叶枫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好像心中在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 片刻,她忽然沉下脸,问叶枫:“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谎言,你会怎么做?” 叶枫一愣,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好生奇怪。 什么叫做“身边的一切”?什么又叫做“虚假的谎言”?自己的身世、亲人、朋友,还有这二十年来成长中的所有事情,算不算是“一切”? 这个问题太空泛了,叶枫完全无法理解,一时间木然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婆婆看着他的表情,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妥,换了个问题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性命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兴亡,百姓的安定,你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叶枫听明白了,自小他就读过很多儒家的典籍,也听说过很多英雄的光辉事迹,他的心中一直十分崇敬这些为了国家民族舍身成仁的精神。 所以他一扬头,说道:“舍身而取义!” 老婆婆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又问道:“如果需要牺牲你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的性命呢?” 叶枫愣了一下,他眼前闪过了父亲、师父、兄弟、朋友们的一张张面孔,最后还有唐柔和程念真的脸。一张张鲜活的面容闪过,他忽然犹豫了。 老婆婆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感觉有一丝失望,摇了摇头说道:“果然你还是太重感情了。” 叶枫不知道她这一句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有些怯生生地望着她。 老婆婆看着叶枫的双眼,好半天忽然抬头望天长叹了一声:“或许,这一切就是天意吧!” 她松开了手,转身对叶枫说道:“走吧,先回客栈去吧!”说完,迈开大步走在前面。 叶枫一边搓揉着几乎被她捏得红肿的手腕,一面快步地跟上,既然是回客栈,看来这个老婆婆至少现在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了。 他心里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老婆婆的背影,他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畏惧之意,这让他虽然满腹疑问,也 还是没敢开口询问这个老婆婆的身份。 叶枫畏畏缩缩地跟在老婆婆身后,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客栈。 一走进客栈的大堂,他就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站着好些个人。 这些人当然有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胖子,有忠心耿耿的黑鬼赫连铁,有两位姑娘唐柔和程念真领着身边机灵可爱的小桑吉,而还有两个人他也认识,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唐大和唐玉! 他顿时感到满心的欢喜,正想要上前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却忽然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很怪。他们俩,连同一旁的唐柔,都满脸严肃的垂手而立,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走在叶枫前面的这个老婆婆,难道他们认识她? 这时候,老婆婆径直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居然全都恭恭敬敬地深深施了一礼,唤道:“奶奶!” 叶枫差点没有惊得跌坐在地上,客栈大堂里的其他人也是惊讶地面面相觑,只有小桑吉的脸色如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老婆婆,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 唐大、唐玉和唐柔的奶奶? 那不就是当今蜀中唐门的当家人,传闻中天下间最神秘,也是最厉害的女人,唐老太太! 难怪她会认识南山棋和东海渔,而且还知道他们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闻,蜀中唐门势力遍布天下,知道武林中的这些秘闻当然一点也不稀奇。 难怪她武功会如此之高,恐怕比起那南山棋和东海渔那两个老怪物也不逊色,自她丈夫唐太公失踪之后,她本就被誉为蜀中唐门的第一高手。 又难怪当时从青龙镖局出来,唐柔看见唐门的暗号会如此吃惊地匆匆赶去,想必就是去见这位唐老太太去了。 也难怪这个老婆婆竟然会知道这么多关于他叶枫的事情,想必也是唐大和唐柔他们已经向她禀报过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唐大他们恭恭敬敬地参拜,叶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和自己走了这一道,让人心生畏惧的老婆婆就是江湖中闻名色变,神秘莫测的唐老太太! 他怔怔地呆呆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唐老太太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唐大他们一眼,她旁若无人的径直穿过了客栈的大堂,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唐大、唐玉和唐柔低着头跟在她后面,一声不吭的鱼贯而上。 等到他们全都走进了房间,大堂里的人们才算松了一口气,解祯亮和张胖子都忙不迭的凑到叶枫身边,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枫苦笑了一下,他现在都是云里雾里的,哪里能说得明白? 进入房间,唐老太太在房里的椅子上坐下,唐大他们则低着头站在两旁。 唐老太太咳嗽了一声,问道:“那个小孩子救得还顺利吗?” 唐大连忙回答道:“很顺利, 出卖小孩的拉桑已经死了,那些喇嘛在我们亮明身份后已经退走了,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那个为首的老喇嘛他的密宗大手印功夫十分厉害,真要动起手来,孙儿自忖也不见得就稳操胜券,不知道他们为何会乖乖的退走?”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唐老太太说道:“他那是不想冒险,想等着东海渔那个老怪物来了,有了必胜的把握再来抢夺那个小孩子。” 唐大脸色一变:“东海渔来了?” 唐老太太冷笑了一下:“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老身也请来了南山棋那个老家伙,估计这会儿他们俩多半斗得两败俱伤,恐怕再也无暇来管这小孩子的事情了。” 唐大听了心中暗自心惊,竟然需要惊动像南山棋和东海渔这样的绝顶高手,这个小桑吉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如此的重要? 唐老太太接着说道:“幸好我请动了南山棋,要不然今天叶枫就要被东海渔带走,作为人质来交换这个小孩子了。” 唐大和唐柔脸色都是一变,唐大是担忧叶枫的安全,而唐柔是因为今天是她让叶枫去河边等候的,怎么会落在东海渔的手里呢?莫非东海渔一早就盯上他了? 唐老太太看了一眼唐柔,好像明白她心里所想,说道:“这个傻小子无巧不巧的遇见了在河边的东海渔,还傻乎乎地主动跑上去搭话,这才被那老怪物识破了身份,临时起意要拿他为质来交换那个小孩,倒也不是专门为他而来的。” 唐柔点点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知道唐大尤为看重叶枫,这才让自己来保护叶枫的安全,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叶枫遇险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唐大交待。 唐老太太嘿嘿一笑:“若不是老身让南山棋一直暗中跟着东海渔这个老怪物,适时出手截住了他,只怕叶枫这个倒霉蛋多少总还是要吃点小苦头的。” 唐大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太太轻声问道:“奶奶您已经见到叶枫了,可和他谈过了?” 唐老太太忽然面色一沉,转头用严厉的眼光看向他,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本章完 第三十章 小桑吉的身份 唐老太太沉声斥责道:“老身先前让柔儿伺机除去这个叶枫,你不但胆敢阻止,反而还要柔儿去保护他,你这是公然要与老身作对吗?” 唐大全身一个激灵,头也不敢抬,低声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觉得此人性情宽仁,心怀侠义,不像是奶奶所说的穷凶极恶的大恶人,所以才……” 唐老太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谁说行恶之人就一定是穷凶极恶之徒了?世上多少做下恶事的人都本来是良善之辈,被人利用,打着光鲜亮丽的旗帜,自以为自己在渡世救人。既然他就是那个身负天命之人,谁能保证他今后能永远保持这纯真的心性,不会被人所利用?” 唐大低着头连声应是:“孙儿自作主张,这才劳动了奶奶决定亲自前来跑这一趟,孙儿有罪。” 唐老太太看着唐大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样子,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声音也放柔了一些:“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老身只是和那小子粗粗谈了几句,也感觉他果真如同一块璞玉,心性倒还纯良,似乎身后也没有受到别人的唆摆,不过现在为时尚早。” 她看着唐大继续说道:“既然你觉得他现在还可以争取为我所用,从今以后你就要小心地把他给我看紧了,不能再这样的疏忽大意,一旦发现有一天他有什么异样,为了天下苍生,你一定要当机立断,决不可再存妇人之仁!” 唐大低着头连连答应,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么说来老太太就已经同意留下叶枫的命了,他总算暂时安全了。 一旁的唐柔却是听得一头的雾水,从他们的话里,这个叶枫好像身上还关系着什么天下苍生,是什么“身负天命的人”?她一点也没听明白。 可是她也不敢问,唐门的规矩就是这样,该你知道的,老太太一定会亲自告诉你,而不该你知道的,一个字也不许多问。无论多么亲近的人也从无例外。 老太太对唐大和唐玉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去把他们叫进来吧,现在应该是时候搞清楚那个小孩子的真正身份了。” 唐大和唐玉应了一声,倒退着退出了房间。 其实他心里早就在奇怪了,深谙密宗大手印的老喇嘛,多年不曾露面江湖的东海渔和南山棋,能惊动这么多的绝顶高手为他而来,甚至想要抓叶枫为质来交换,这个看上去不过才八九岁的小桑吉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唐大他们出去了,唐老太太的脸色也随之放松了一些,她抬头看着身边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唐柔。 这个刚才还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的女人,眼光里竟然透出了一抹慈爱的神色。 唐柔也适时的靠在老太太身边,撒娇般地叫了一声:“奶奶!” 唐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她轻声问道:“怎么样,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你觉得叶枫这个人如何?” 唐柔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人除了查案还有些小聪明之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不但武功不行,孙女就一直没见他用过武功,事事都需要别人的保护,而且他在男女感情的事情上简直就是一头蠢牛,那位程姑娘明明对他心有所属,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感觉……” 她说的兴起,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唐老太太一面听一面暗自在心里摇着头,这个蠢丫头! 她刚才为叶枫诊过脉,知道叶枫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还很不错,甚至恐怕不会比唐大差多少,他体内的内力非常浑厚,只是不知道他练习的到底是哪一种武功。 更为可怕的是老太太分明感觉到他体内还有着一股沉睡的力量,这力量甚至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只是还没有被唤醒,说不定永远也不会被唤醒,或许,这就叫做,潜力? 而关于男女感情的方面,老太太看着唐柔更是感觉哭笑不得,唐大之前已经向她暗中报告了关于叶枫对唐柔有着特殊好感的事情了,可笑这个蠢丫头竟然还不自知,口口声声在谈论别人是一头蠢牛,真是愚不可及! 看起来,这丫头对叶枫是没有感觉的了? 这样也好,老太太暗想,像叶枫这样的人,身负着天选之命,迟早他的未来必定是风云涌动,危险重重的。 唐大之前也曾经向她暗示过,唐门可以通过唐柔来拉拢甚至是控制叶枫,结果被她当场骂了回去。 她可不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今后成为工具,还要过上那种朝不保夕的危险生活,老太太情愿把他嫁给一般的名门世家,不求闻达,但求她能够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一生。 此前老太太最担心的其实是唐柔也看上了叶枫,就像当年的唐八妹一样,为了洛阳蔡家那个小子,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执意非他不嫁。 好在现在看起来她对于叶枫好像根本就没看上眼,老太太倒是放心了一些。 这边唐大和唐玉来到了客栈大堂,他看着叶枫,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温暖的微笑。 唐玉和大家在嵩山之时就是旧相识,当下也笑着过去和解祯亮、张胖子和程念真他们打招呼。 叶枫则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了唐大的手,微笑着没有说话。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种经历过生死之交的久别重逢之后的喜悦,却在他的脸上展露无遗。 片刻之后,唐大才微笑着对叶枫说道:“老太太叫你们都上去。” 老太太?叶枫这才又想起了那个令人畏惧的唐老太太,他不禁轻声问唐大:“老太太怎么到这里来了?” 唐大想了想,还是把唐老太太请来南山棋对付东海渔,无意中救下了叶枫的事情讲了一遍,大家都听得一阵动容,叶枫这才知道,原来南山棋是唐老太太专门请来对付东海渔那个老怪物的。 可是当他听到东海渔抓自己为质的目的居然是为了交换小桑吉的时候,他心里也泛起了一阵狐疑,这个小桑吉究竟是什么人? 唐大伸手牵住了小桑吉的手,转身向楼上走去,不论这个小男孩究竟是什么身份,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在老太太面前,很快一切都会清楚了。 老太太想要知道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在她面前隐瞒的,唐大绝对有这个信心。 小桑吉显得很平静,顺从地走在唐大身边,一点也不紧张慌乱,也许他心里早已准备好要解开身上的谜团了,看着他,唐大有种这样的感觉。 大家都进入房间之后,掩好门,唐老太太对着小桑吉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的那把椅子上来。 小桑吉静静地走了过去,盘腿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表现非常从容,没有一点惊诧的表情,反而让屋子里的其他人感觉到惊诧了。 唯一没有感觉到惊诧的也许就是唐老太太了,她对小桑吉和蔼地一笑,说道:“小桑吉,你不必害怕,那个西饶活佛派来的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但是他们不甘心失败,一定没有走远,尤其为首的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很厉害,老身觉得你应该要对这屋里为了你甘冒风险的大家有所交代了。” 小桑吉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他望着唐老太太说道:“这话原也不错,这么说来,老太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他的语气老气横秋,若不是带着稚嫩的童音,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口里说出来的? 唐老太太的脸上笑意更甚:“如果老身没有猜错,你应该是一位朱古。”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小桑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唐老太太,眼光中透着钦佩之意。 周围的人都大惑不解,什么是朱古? 张胖子素来号称腹中藏书万卷,博古通今,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可是他也一脸迷惘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候唐老太太说道:“在乌斯藏地中,藏传佛教其实分为了大大小小很多的教派,各自都有自己的信徒,甚至控制着各自的地域,以教代政,统辖着各自的信徒。很多教派的首领就被信徒们称为仁波切,就是我们所听说的活佛。这些活佛在圆寂归西之前,都会先指定一个地方和时间所出生的男童作为他的转世灵童,信徒们就会拥戴灵童继承他的位置,这个灵童就被称为朱古,意思就是转世,化身之意。” 小桑吉含着笑,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着老太 太的眼神变得愈加的钦佩,大家就知道唐老太太说的果然不错。 可是这也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八九岁男孩,竟然会是一位活佛的转世灵童? 不但大家都面露不信之色,这几日照顾小桑吉的唐柔和程念真更是一脸的惊愕,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 小桑吉一脸平静地扫视了一下众人脸上惊讶的表情,缓缓地说道:“老太太说的一点也没错,桑吉是我的原名,我不但是一位转世灵童,而且我其实已经举行了坐床即位典礼,我就是现在第五世的恩西活佛!”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黄金圆盘的传说 小桑吉一脸正经的说完,大家都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张胖子性情直率,更是脱口而出:“你是说,你这个小鬼头居然是个活佛?” 小桑吉似乎对于“小鬼头”这个称呼很是不满,转过头去对着张胖子怒目而视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小鬼头,我是恩西活佛!”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那张满是稚嫩的脸上一本正经的怒容,看上去特别地有意思,让人有些忍俊不禁。张胖子刚想笑,却看见唐老太太那严厉的目光射了过来,顿时噤若寒蝉,低下了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小桑吉盘坐在椅子上,缓缓地说道:“我们的寺庙是在一座雪山高峰之上,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峰下百余里的信徒们因为我们常常能够预知将来事情的祸福,因而尊称为恩西寺,寺中的住持就是恩西活佛。” “然而在离我们雪峰百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西饶教派,他们的首领便自称为西饶活佛。在藏语中,恩西是先知的意思,而西饶是智慧的意思,大约是觉得我们的名声盖过了他们,再加上他们一直想要夺取我们的地盘和信徒们,所以好几代以来,我们彼此教派之间一直是争斗不断。” “先前你们所遇见的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其实就是西饶活佛身边的首座大护法,自从上一世恩西活佛圆寂之后,到我成为了第五世恩西活佛以来,他们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我们恩西寺,想不到这次我来兰州办事,他们竟然在中途袭击,杀死了我身边的护卫们,连唯一幸存的拉桑南达也被他们抓住,背叛了我。” “如果不是途中遇见了诸位和唐门的侠士,恐怕我此刻已经落入了他们的魔掌之中了。”说到这里,小桑吉对着唐大和叶枫分别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大家这时候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一伙恶喇嘛要千方百计的想要抓住小桑吉了。 可是叶枫心中还是有一个疑问,如果这仅仅是藏地教派之间的内部争斗,为什么东海渔会想要抓自己为质来换取小桑吉呢?难道他和这藏地的教派之争也有关系? 这时候张胖子暗地里捅了捅身边的解祯亮,轻声说道:“什么先知啊,预知福祸的,岂不是和你的那卜课算卦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还是被小桑吉听见了,当下微微一笑说道:“解公子的那些应该是依据你们汉人的周易阴阳之术,我们的预知却不一样,靠的是恩西寺中藏着的一样宝物,黄金圆盘!” 本来解祯亮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居然老气横秋地称呼自己为“解公子”,心中是老大的不舒服,可是此刻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有些惊讶地追问道:“什么黄金圆盘?” 小桑吉有些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刚才老太太已经说过了, 每一世活佛在圆寂归西之前,都会亲自指定继任的转世灵童,在藏地的传说中,这个转世灵童会继承圆寂的前一世活佛所有的知识和记忆,这才是真正的转世的朱古。” 他顿了顿又说道:“在藏地各教派之中往往教义有很多不同之处,甚至有些大相径庭。所以其他教派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就我们恩西寺而言,这个传说却是真的!” 大家听完都是一愣,张胖子怪叫一声脱口问道:“你是说,你已经完全继承了前几世活佛的所有知识和记忆?” 小桑吉一脸的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正是如此。” 大家顿时一片哗然,这怎么可能?知识和记忆这都是需要慢慢积累的,怎么可能直接说继承就继承了,而且还是好几世活佛的?这简直就如同神话故事一般了,怎么可能办得到?简直是在开玩笑。 小桑吉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非常坚毅地说道:“具体是怎么办到的我不能说,这是本寺的绝密,只有活佛本人可以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这一切都是凭借着那个黄金圆盘。” 张胖子摇摇头表示不信:“你一直在说这个黄金圆盘,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小桑吉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慢慢讲述道:“这个黄金圆盘具体是怎么得来的已经没有人能说清了,只知道从千年之前恩西寺建立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或许它的历史比我们所知道的还要更加久远。它就嵌在恩西寺后面一个石洞之中的石壁之上,非金非铁,却通体透着黄金一样的光泽。其径足有一人高矮,上面密布着无人能够看懂的图形与文字。” 叶枫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千年之前的圆盘,无人能够识得的图形和文字,他不禁联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之中的那个圆形的大石台,上面也密密麻麻刻着看不懂的图形和文字,难道它们之间又什么关联不成? 小桑吉继续讲述着:“传说中这个黄金圆盘有一个神秘的守护者,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圆盘的启动方法。他每日就是守在山洞之中不让任何人进入,从来也不见他出山洞一步。而恩西寺的僧侣们就负责为他每天定时送去食物,食物与清水都是放在山洞门口,从来也没有人敢进去一探究竟。每过六十年,就会有一个新的守护者前来雪峰之上接替这个工作,而老的守护者却消失在山洞中,再也没有人见他离开过山洞。” “直到大约两百年前,再也没有人前来接替守护者了。最后的一个守护者在恩西寺的小沙弥中挑选了一个最聪明的,把启动黄金圆盘的秘密传授给了他,接着他自己就进入了圆盘之中,再也不见了。而这个小沙弥,就是第一世的恩西活佛。” 屋里的 人这时都听得无不入神,神秘的守护者,光怪陆离的黄金圆盘,这一切好像是一个神话传说,听得大家都入迷了。 小桑吉环视了一下大家脸上的神情,接着说道:“从此以后,历代的恩西活佛就都在守护着这个黄金圆盘的秘密,这个黄金圆盘启动之后不但可以预知未来之事的祸福,而且还能把上一世活佛的全部知识和记忆完美地继承给下一世的活佛,就像我一样。” 讲到这里,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黄金圆盘的传说还是在恩西寺的信徒中渐渐流传了开去。我想西饶活佛他们也必然是知道了这个传说,也听说了只有我才懂得如何启动这个黄金圆盘,他们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想要抓到我,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恩西寺的地盘和信徒们,也许还为了这个天地间最神奇的宝物。” 天地间最神奇的宝物! 小桑吉讲完了他的故事,大家都听得心驰神往,可是也都是半信半疑。 既然这个神奇的黄金圆盘能够预知未来之事,那小桑吉岂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他这一趟兰州之行一定会遭遇危险的了?那为什么他还会让那些喇嘛得逞?这完全讲不通嘛。张胖子在一旁大摇其头,表示不信。 唐老太太看着小桑吉,她心里却相信这个小孩说的是真的。 虽然他讲的这一切离奇得有些匪夷所思,虽然这里面还有些解释不通的东西,很明显,对于这个所谓的黄金圆盘这个小男孩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这是人家最大的秘密。 可是至少关于这个小孩的身份,他应该没有说谎,他确实是第五世的恩西活佛。 从小桑吉一进门,唐老太太就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她感觉这个小男孩认识自己,不是那种听说过江湖传闻的认识,而是实实在在的深入了解你的那一种认识。 在他的面前,唐老太太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那威严强势而令人畏惧的外表全都不见了,展示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真实的,作为一个有些脆弱的人的自己。 他的目光很清澈,可是很深沉,仿佛能够看清你内心的东西,那里面包含的淡然和睿智,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子应该有的眼神。 所以她相信他的确是第五世的恩西活佛,而且已经继承了前几世活佛的知识与记忆,否则以他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修为。 唐老太太沉吟了一下,用威严的口吻对屋里的人说道:“今天在这间屋子里活佛所讲的内容,一个字也不许传出去,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她称呼小桑吉为活佛,无疑就是表明了相信他刚才所说的一切,老太太既然发了话, 谁也不敢再多嘴了,只能纷纷应是,在唐老太太面前,谁敢顶嘴说个不字? 唐老太太转头对唐柔说道:“那伙喇嘛处心积虑想要抓到活佛,一定不会甘心失败,他们躲在暗处,随时可能会下手来抢夺,以后活佛就交给你照顾,你要寸步不离地护卫他的安全。” 唐柔躬身应了一声是,转头对着小桑吉说道:“活,佛……”她一直把小桑吉当做一个小孩子看待,一时间要改口叫活佛,还真有些叫不出口来。 小桑吉望着她却展颜一笑,道:“唐姐姐,你还是叫我小桑吉吧。” 虽然小桑吉依然是一副天真可爱的小孩模样,但是此刻唐柔已经知道了他其实是继承了前几世活佛知识与记忆的,那么眼前这个稚嫩的躯壳之中,其实是装了一个苍老的灵魂? 听他叫自己“唐姐姐”,唐柔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唐老太太又转过头先瞟了一眼叶枫,接着看着唐大说道:“这里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你了,千万别忘了老身说过的话。” 唐大愣了一下:“奶奶你这是要走吗?” 老太太哼了一声:“东海渔那边已经有南山棋对付了,其他的你足以应付,老身可没那么多功夫耗在这里,唐门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处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唐大垂头应了声是。 唐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叶枫,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去。 叶枫跟在大家后面走出房间,那一刻,他感觉到唐老太太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想起在小巷中她的逼问手段,不禁不寒而栗,赶紧加快了脚步。 看着叶枫的背影,老太太心里也在默默念叨着:老头子,不知道我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愿这个人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啊。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监军马靖 唐老太太走了。 她的离开就像她的出现一样的突然,匆匆的离去,让人感觉没有一点的征兆。 叶枫却感觉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在小巷里逼问他的时候,他从老太太的眼光里感觉到了明明白白的一股杀意,至少在那一刻,唐老太太对他是真的动了杀机的。 可是自己此前从未见过唐老太太,更不用说什么得罪她了,蜀中唐门里唐大、唐玉和唐柔和他都是非常好的朋友,共同经历了许多事,唐老太太到底是因为什么想要杀掉自己? 叶枫想不明白,可是这个事情又不能去问唐大他们,唐门的规矩那么森严,问了人家也未必肯说,反而增加了彼此间的隔阂,所以他只有把这个问题憋在心里。 不过叶枫能够看出来,唐老太太的离开,让客栈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有着和他一样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看来这个老太太给大家带来的无形的压力真的是显而易见的。 此时的叶枫却要出门了。 距离昨天傍晚程念真为关四老爷子诊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程念真需要去青龙镖局为关四老爷子再次诊脉,以判断这一天里他服药后的疗效如何。 叶枫自然是要陪同的,唐大因为去送老太太去了,所以就由唐玉陪同他们前往。 说起来,叶枫感觉唐门这次对他的保护有些过于紧张在意了,虽说东海渔在兰州城出现了,不过有南山棋在,按唐老太太所说的应该足以应付了。 要说那一帮恶喇嘛,这兰州城毕竟不是藏地,他们不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这里是法内之地,有官府和驻军,上有王法,他不信他们在城内青天白日的就敢乱来。 前面是唐老太太莫名其妙地对他动了杀机,后面是唐大对他的安全尤为紧张,坚持无论他去哪里都必须有人保护。这两种极端的方式,让叶枫感觉这一次蜀中唐门对待他的态度,有些扑朔难辨,不明所以。 走出了客栈,他们三人刚走过了一个街口,忽然有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个人虽然穿着普通的衣着,可是举手投足之间英气十足,隐约可以看出行伍之人的痕迹。 他对着叶枫深施一礼,说道:“叶公子,我家主人请公子上车一晤。” 叶枫顺着他的身后看去,在街口的一角停驻着一辆马车,普通的马匹,普通的车厢,丝毫不起眼,如果不是这个拦路的人,甚至都不会有人去注意到这辆马车。 居然敢大白天当街拦人,叶枫身后的唐玉脸色一沉,举步就挡在叶枫的身前,他的手已经暗中摸向了腰间的革囊。 叶枫伸手止住了唐玉,他认出了这个拦路的人,这个人他见过,就在监军马靖府上,这个人应该是马靖随身的侍卫之 一。 这样看来,这个侍卫口中马车上的“主人”,应该就是兰州监军马靖了。他既然选用这样的方式来和自己见面,想必含有深意。 叶枫相信马靖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于是他转头对唐玉轻声说道:“你先陪程姑娘到青龙镖局门前等我,我去去就来。” 唐玉迟疑了一下,唐大现在可是把叶枫的安危交到了自己手中的,而唐大却是在老太太面前允诺了护卫叶枫的周全的。 不过他看叶枫的神色,分明认识这个拦路的人,料想这个马车上的也必是熟悉之人,应该无妨。于是他应了一声,让开了身形。 叶枫转身跟着这个拦路的侍卫向马车走去,转身的一瞬间,他瞥见站在一旁的程念真眼中闪动着焦急而担心的神色,这关切的眼光让他的心中一动。 可是他无暇分说了,他只是对着程念真安慰地笑了笑,快步走到了马车旁。 一钻进车厢,叶枫就看见车厢里坐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眼眶深陷,面有病容,正是大病初愈的兰州监军马靖。 叶枫一上车,马车就启动了,顺着道路慢慢向前驶去,叶枫赶紧在摇晃的车厢里坐了下来,和马靖见了礼。 马靖中毒日久,虽然已经解除了毒素,不过身体还没有复原,此刻正该在府中静养,却用这样的方式神神秘秘地来见叶枫,叶枫感觉他必然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谈。 马靖微笑着看着叶枫,首先伸出手递给叶枫一样东西。 叶枫伸手接过来一看,却是一锭银子,不禁一愣,不知道这是何意。 马靖轻声说道:“烦请转交解公子,这是你们初次到我府中之时,门口的军士向你们收取的贿银。” 叶枫这才想起了初次前去马府,解祯亮向守门的军士行贿之事,如果不是马靖提起,他几乎早已忘记了。 他实在是有些惊讶,说道:“那日只是一些碎银子,实在没有这许多。”一转念,他又赶紧问道:“那名军士现在如何了?” 马靖面色如常地说道:“此人私自索取贿银,违反军规,已经被斩了。多余的银两就当是因为他的无礼冒犯,赔付给解公子的。” 听说那名军士已经被斩了,叶枫不禁“啊”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细想起来,那名军士实际上并没有主动向他们索取贿银,反倒是解祯亮主动塞给他的,他不过是一时贪心收下了,想不到最后却因此丢了性命。 马靖看叶枫的神色,好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说道:“无论他是否主动索取贿银,毕竟是贪心收下了,既然违反军规就一定要严惩不贷。更何况像他这样既贪心又多嘴的人,在对敌之际只会成为隐患,在我治下的队伍里,是容不下这样的人的。 ” 叶枫早就听闻马靖平时甚为律己,治下也极严,到今天才算见识了他的厉害。 不过叶枫也注意到马靖提到了这个军士“多嘴”,不知是不是就是指的他曾向叶枫他们透露马靖中毒一事?当时马靖可还是缠绵病榻,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的? 叶枫对马靖说道:“马大人大病初愈,正应好好休养,不知为何如此急于见草民?其实只要派人传个话,草民等到府上拜见即可。” 马靖有些神秘地笑了笑:“大病?你以为我会真的相信我所患的是伤寒病症?哪里会有得了伤寒病症之人一剂药汤,一夜之间便病症全消的?” 叶枫有些吃惊地看着马靖哑口无言,这个他们编造的自以为得计的谎言,现在看来不但没有瞒过肃王朱楧,甚至连中毒的监军马靖也没能骗过。 马靖看着叶枫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笑道:“叶公子不必觉得难为情,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怎会不清楚,是否中毒怎会被轻易瞒过?”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你们的用意我也明白,也是为了查出下毒的真凶是谁。实际上我早就疑心简太医有古怪,小小的中毒竟然久治不愈。而下毒之人的手法更是古怪,明明中了毒,却又并不致命,只是让我缠绵在病榻之上,看来这个真凶的用意绝不简单。”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马大人先前不是怀疑下毒的人就是肃王殿下吗?” 马靖叹了口气,说道:“那不过是故作姿态,做给旁人看的。肃王殿下如想害我,办法多了去了,就算下毒,也断断不可能让我苟延了十几日还活着,所以,我猜这下毒之人想必隐藏极深,用心极毒。” 叶枫点点头,他想起了肃王朱楧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两人的话何其相似,相互印证之下,看起来肃王殿下果然不是下毒的真凶。 马靖说道:“本来以为你们这样一手,顺着简太医应该能够找出幕后真凶的线索,想不到第二天晚上简太医就满门都被人屠杀殆尽,虽然外面流传说简太医还没死,但是我想要杀他的人既然是为了灭口而来,怎么会杀光了他的家人,却独独留下他一个活口?所以我猜想这又是你们耍的一个花招,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要杀他的凶手来。” 叶枫看着马靖,眼光中渐渐露出钦佩之意。看来自己的这点小聪明,在肃王朱楧和马靖这样老奸巨猾的老狐狸面前,真的是一眼就被看穿了。 马靖叹息着说道:“可是后来又听说兰州城里青龙镖局又接连发生血案,把这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搅动得更加复杂,而且连叶公子你也身陷此案之中,一时难以勘破真相。”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我之所以不得不用现在这样故弄玄虚的方式与叶公子见面,其实是因 为我早就发觉我的府中除了肃王之外,还有其他的人也安插了眼线。我不想我们这次见面谈话的内容有一点泄露,所以才劳烦叶公子在马车之中相会,实在是失礼了。”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马大人办事谨慎在下早就知道,既然大人如此急于见到在下,想必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相告,在下洗耳恭听。” 马靖面色凝重地点头说道:“不错,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要告诉叶公子,必须尽快从眼下的命案中抽出身来,赶紧查出下毒的真凶,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 叶枫一怔,为什么说没有时间了? 马靖的脸色很难看,他压低声音说道:“西平侯宋琥本来在甘凉一带整顿军务,得知我在兰州中毒之事后,放下了手边的事务,准备即刻赶回兰州来,而且,他还带来了两万铁骑!”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沉重的压力 叶枫闻言吃了一惊:“他带这么多军队来做什么?” 马靖神色凝重地说道:“咱们这位小侯爷刚刚承继了西平侯,之前又娶了皇上最心爱的安成公主,是皇上的乘龙快婿,年轻气盛,此次竟然在没有皇上谕旨的情况下,胆敢擅自调动两万大军赶来兰州,恐怕就是为了对付肃王殿下而来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有些不明白:“肃王殿下是当今皇上的兄弟,宋小侯爷怎么敢这么做?难道他们之间有仇怨?” 马靖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一点叶公子就有所不知了。自从去年西平老侯爷宋晟病逝之后,军中就隐约一直有所传言,说老侯爷的死其实不是简单的病故,而是被肃王殿下为了独霸西北边陲,而设计害死的。” 叶枫听了不觉感到惕然心惊,问道:“事情果真如此吗?” 马靖摇摇头叹道:“这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捕风捉影,胡说八道的!这两位是什么人,宋晟是皇上最为看重的将才,而肃王殿下更是皇上的兄弟。他们两人在西北边陲年深日久,一直是相安无事,河水不犯井水。虽然谈不上什么深厚的交情,也绝不会是水火不容。他们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正因为他们俩都是聪明人。” 他看叶枫没听明白,于是接着说道:“宋晟是边关主帅,手握重兵,在军中多年,声望极高。肃王殿下更是权倾一方的王爷,坐镇兰州多年,当年建文帝钦赐他下天子一等,恩宠极盛。如今建文已殁,当今皇上执掌江山,谁知道皇上的这位亲兄弟心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当今皇上心思过人,这样的两个人物在西北多年,他岂能对他们没有一点疑心?如果这两位的关系太好,过于亲密了,皇上一定就会担心他们会沆瀣一气,军政相互勾结,山高皇帝远,令朝廷无法掌控西北。” “而如果他们关系太过恶劣,水火不容,又势必会影响到西北边陲的防务,导致边关不稳,唯恐外族会借机乘虚而入。同时,他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人的坐大,都会影响到西北局势的稳定。所以,在皇上的心目中,这两人的关系只有这样既不交好,也不交恶,不远不近,才能真正达到相互牵制,互相制衡的目的,皇上才能真正对西北放心。” 叶枫总算听明白了,点了点头:“所以他们两人其实缺一不可。” 马靖叹息道:“不错,因此肃王殿下其实是最不希望宋晟老侯爷出事的,多年以来,他们之间其实已经有了默契。他们俩相安无事,维持现状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局面,他又怎么会去设计害死老侯爷呢?” “老侯爷一死,朝廷势必不会坐视不理,而新来接替老侯爷掌军的人能不能维持原来的平衡,还是未 知之数,一旦他们之间出现重大摩擦,这对于肃王殿下现在的地位而言其实是大大的不利的。所以我绝不相信老侯爷之死和肃王殿下有关!” 他说的斩钉截铁,叶枫也相信他的话,不过他却摇了摇头问道:“可是这小侯爷宋琥相信这个传言吗?” 马靖的脸色沉重了下来:“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瞒叶公子,其实此次皇上之所以派我率领黑甲卫前来兰州出任监军,表面上是为了监视肃王殿下,以防他有不臣之心。实际上就是为了居中调停,稳定西北的局面,避免他和这位新来的宋小侯爷之间出现大的摩擦,造成边关不稳,人心动荡。” 他叹息道:“只可惜想不到这次我却莫名其妙的中了毒,反而引发了宋小侯爷私自调动军队前来兴师问罪,恐怕后面还会引出更大的乱子来。我实在是愧对皇上的重托,羞愧无颜呐!” 叶枫看着马靖,心里暗自想着,恐怕人家宋琥小侯爷调动这么多兵马前来兰州,才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替你马监军讨回个公道,出一口恶气的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脱口问道:“肃王殿下麾下的卫队大都在兰州郊外进行屯田,身边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宋小侯爷如果只是想要对付他,需要调动两万铁骑这么多人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马靖抬眼望向叶枫,眼光中竟然有赞许之意,看起来他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有些沉重地说道:“叶公子所虑的极是,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小侯爷这两万铁骑的目标恐怕不止是肃王殿下身边的这区区三千卫队,也许还有我率领的这一万黑甲卫!即使我想要阻止他,这一万黑甲卫全是步卒,恐怕也绝不是这两万铁骑的对手。” 叶枫面上不禁变色道:“难道他敢在兰州城胡来?” 马靖点点头叹息道:“就算是他真的想要胡来,只怕他的大军到了兰州城的那一日,谁也没有力量能够阻挡他做任何事。到时候只怕兰州城内燃起战火,生灵涂炭,百姓们将遭遇灭顶之灾。” 叶枫想到那一幕,心中又是吃惊又是焦急,赶忙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阻止他了吗?” 马靖双眼直视着叶枫,眼光中透着深切的期望:“宋琥小侯爷的大军到达兰州城还需要三两日,为今之计,只有赶在他的大军到来之前,叶公子能够尽快侦破下毒一案,擒获真凶,还肃王殿下的清白,以求让小侯爷师出无名,能够自动退军。” 看着马靖眼中的期望之色,叶枫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下毒一案,本来简太医是唯一的线索,可惜却一夜之间全家被人屠杀殆尽,这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恰在此时,青龙镖局又接连发生了 命案,眼下还没有查出头绪,而且,叶枫隐隐有种感觉,这真凶一日不抓获,青龙镖局的命案只怕还会继续下去。 他的感觉一向都很准。 而这个时候,又发生了宋琥小侯爷带着两万大军正在杀奔兰州而来。眼看着兰州城即将燃起战火,百姓面临着生灵涂炭的危险。 现在只有两三天的时间,面对着这些眼下还毫无线索的迷案,叶枫心里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常说“人命大如天”,现在是兰州城里全城百姓的性命,一齐压在了叶枫的肩头,他那还有些稚嫩的肩膀上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种压力,一直从肩头压进了他的心里。 可是他现在面对着马靖那热切盼望的目光,他没办法说个“不”字,他只能点点头说道:“马大人请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赶在这两三日内勘破此案!” 马靖听了他的话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他似乎对于叶枫很有信心。 这两年叶枫的名气很大,关于他的传说很多,特别是前不久他在京城勘破了厉鬼杀人的连环奇案,阻止了企图发动兵变的阴谋,甚至还受到了皇上的青睐。 如果说这时候兰州城中还有人能够在这短短的两三天内能破获下毒一案,寻得真凶的话,也只能是叶枫了。马靖此刻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能相信叶枫。 他满怀感激地对叶枫说道:“如此,就拜托叶公子了,肃王殿下和我,还有这兰州城中的所有百姓,都会铭感叶公子的大恩。” 他说的没错,他的感激之情不是因为他个人,而是代表着这所有的人,可是这所有人的感激,却让叶枫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压得他几乎心里有些一阵一阵地发慌。 努力定下心神,叶枫问道:“不知这个消息还有什么人知道?” 马靖很坚决地摇摇头,说道:“这是宋琥小侯爷派遣他身边亲信之人前来悄悄给我带的口信,希望我届时能相助于他。上午刚刚到达,传完话后此刻已经返回了。相信此刻兰州城中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连肃王殿下应该也不知道。” 叶枫点点头说道:“此事千万不可泄露,一旦传开引发民众恐慌,只怕会造成骚乱。” 马靖也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请叶公子放心。” 叶枫松了口气,思索了一下对马靖说道:“马大人,劳烦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你中毒当天经过的所有事情,无论大小,越是详尽越好。” 马靖点了点头,仰着脖子一面努力回忆着,一面缓缓地说道:“其实那一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甚至都没有踏出过府门,我记得那一天早上……” 他们在马车车厢里继续低声交谈着,而那个先前拦路的侍卫驾着马车 ,顺着兰州城内的街道缓缓地绕行着,这一辆毫不起眼的普通马车一路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几乎围着兰州城内绕行了一个大圈子,这才慢慢悠悠地来到了青龙镖局的门口停下了。 大约是在幽暗的车厢中呆得太久了,从车厢中出来的时候,乍一看到外面午后火辣的太阳光,叶枫不由自主地眯缝起了双眼。 他一下车,马车很快地就驶走了,一转身,叶枫就看见了在火辣的太阳下,唐玉和程念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 看见他平安到来,两人的表情都放松了下来。 唐玉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声,程念真则关切地上来问长问短,叶枫敷衍地答了几句,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倒不是有意想要对他们隐瞒,只是叶枫不想让他们担心,尤其是程念真。无论肩上扛着怎样沉重的压力,他也要自己独力扛起来,还要做出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对着程念真笑了笑。 回头看见青龙镖局那气派的大门口,叶枫脑子里却一直想起马靖刚才说的话:我们没有时间了!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出发!秦楼楚馆 关鹏举轻声宽慰了几句之后,张镖头离开了。 叶枫思索着问道:“关云天还是没有消息吗?” 关鹏举摇摇头:“没有,在下甚至派人去问遍了城中所有的丧葬纸扎铺,没有一家曾经见他来过。酒肆客栈也尽都找遍了,全不见他的踪迹,或许此时他早已经离开兰州城了。” 叶枫哼了一声:“无缘无故地他为什么要跑?” 关鹏举面露困惑之色:“这个,在下也实在不明白,云天平时沉默寡言,在镖局里也没有什么朋友,确实无从查找。” 叶枫冷眼看着关鹏举,心中暗道,不对,如果说关云天还有一个知心朋友的话,那就是眼前这个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关大公子了! 要说关云天的忽然失踪他一点不知情,叶枫怎么也不相信。可是眼下这位关大公子却推得一干二净,一时叶枫也无话可说。 沉思片刻之后,叶枫忽然开口问道:“关云天当年是否也和公子一样,曾经蒙荒月先生指点过剑法?” 这个问题明显大出关鹏举的意料之外,他一愣神之后马上答道:“他和在下一样,当初虽然蒙荒月先生指点过剑法,可是并未学习过荒月先生的一招半式,只有舍弟鹏飞,因天资聪颖,才有幸习得了荒月剑法。” 叶枫“哦”了一声,对关鹏举笑了笑。 他的这个答案真好,好就好在不但替关云天,也替他自己洗脱了嫌疑。 须知道虽然他们俩也许天资驽钝,武功不及关鹏飞,可是关鹏飞中的那一剑是从背后刺出的,只要是会荒月剑法的人,乘其不备都可能会杀了他。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了,叶枫笑了笑对关鹏举说道:“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程姑娘还需要好好琢磨一下老爷子的药方呢!” 关鹏举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应该问一问父亲的病情,表情颇有些尴尬地问道:“不知家父的病情如何了,程姑娘开的药方还需要改进么?” 叶枫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答道:“老爷子服药之后好像还没有什么起色,所以程姑娘看来需要再斟酌一下药方,不过公子放心,以程姑娘的医术一定绝无问题的。” 关鹏举连声应道:“有程姑娘在,这个自然,自然。” 叶枫转身回到厨房里招呼程念真和唐玉离开,临出门的时候,他打量了一下厨房,忽然说了一句:“这个厨房打理得真干净,竟然连一只飞蝇也没有。” 关鹏举在一旁应声道:“家中规矩极严,生肉等血腥之物都不许存放于厨房中。现在还未到季节,到了盛夏之时,纵然如此,这里其实也是飞蝇成群,令人头痛的。” 叶枫点点头:“原来如此。”举步向外走去。 身后跟着的 唐玉用有些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他,心说他今日怎的会对飞蝇如此感兴趣了?要知道像唐玉这样一尘不染近乎洁癖的人,即使提到飞蝇这些东西,也觉得是非常肮脏的。 回客栈的一路上叶枫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程念真和唐玉跟在身后互相看看,也不敢打搅他,就这么默默地回到了客栈之中。 客栈里张胖子昨夜缺了觉,此刻还在午睡高卧未起,其他人都在等着叶枫他们回来。 听他们讲完了青龙镖局里的事情,唐柔一拍大腿叫道:“这还有什么可想的,杀关鹏飞和关夫人的一定是这个失踪了的关云天了!只要找着他不就水落石出了?” 叶枫看着她摇了摇头:“虽然目前关云天的嫌疑最大,但是他的动机呢?他为什么这么干?关四老爷子抚养他长大,收为螟蛉义子,对他有天大的恩情,他却杀掉老爷子的夫人和最心爱的小儿子,弄得老爷子伤心过度,中风瘫痪,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唐柔瞠目结舌的答不上来,一低头看见身旁的小桑吉也对着她在大摇其头,一赌气说道:“我们的小活佛既然神通广大,能知过去未来,让他来解释解释。” 小桑吉吓得一吐舌头,低头不语。 这时解祯亮紧锁着眉头说道:“如果要说动机的话,二公子和夫人都先后离世,老爷子又重病不起,得到最大利益的岂不是就是大公子?本来不受父亲喜爱的他,如今却成为了这偌大家产唯一的继承人,而关云天和大公子从小就情同手足,会不会……” 叶枫点了点头,解祯亮才算真正说到了点子上:“你是说关云天是为了让大公子能够继承青龙镖局才这么做的,而后又畏罪潜逃?” 解祯亮点点头:“这好像是现在唯一合理的解释。” 叶枫摇头道:“不合理。” 解祯亮一愣:“哪里不合理?” 叶枫说道:“关云天身受关四老爷子大恩,多年来一直对老爷子忠心耿耿,视老爷子如亲生父亲,他对老爷子的感激之情定然是超过了对大公子的手足之情。他会为了大公子而违背老爷子的意愿杀掉了老爷子最心爱的小儿子,让老爷子伤心到中风瘫痪?这不合理。” “而且,如果是为了让大公子继承青龙镖局,他杀掉小儿子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杀掉关夫人?而且前后两次的杀人手法都刻意去模仿荒月先生的剑法,嫁祸于人?这讲不通。” 解祯亮听了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默然低下了头。 唐柔刚才丢了面子,现在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杀了人模仿别人的手法嫁祸于人,这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叶枫看着她都有些无语了:“既然要嫁祸于人,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必然是想让自己脱罪,那他跑什么?他这一跑不就等于是坦承自己是凶手了么?” 唐柔低头看见小桑吉也在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着她,知道这下又丢人了,脸颊一红,也低头不语了。 看着唐柔的表情,叶枫忽然心里一动,自己怎么能如此抢白于她呢?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实在是莫大的罪过,她会不会怀恨自己?他心里忽然有些慌乱了。 唐玉看见他的神色有异,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唐柔,心知他又走神了,咳嗽了一声,问道:“那叶公子以为真相是如何呢?” 叶枫被他一问,顿时醒悟过来,赶紧收拾心神。他沉思了片刻,大家都紧张地望着他,等待着他说出那个答案。 半晌,叶枫摇摇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 大家俱都一副失望之色,一旁的唐柔甚至幸灾乐祸地冷笑了一声,那意思分明是,看你说得头头是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叶枫还在沉思中,对唐柔的冷笑恍如未觉,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搞明白,所以整件事还不能串连起来。”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看见天色尚早,对解祯亮说道:“二哥,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解祯亮知道他有了新的想法,精神一振问道:“去哪里?” 叶枫说道:“咱们就去这兰州城中的秦楼楚馆逛一逛。” 解祯亮赫然变色惊问道:“什么?你,你怎么会现在想去这种地方?” 叶枫知道他想歪了,辩白道:“别瞎想,我只是为了去查一些线索,查案而已。” 解祯亮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唐柔和程念真两个姑娘家,感觉有些面红耳赤地说道:“你要去查案自去便是了,拉我去作甚?” 叶枫一笑道:“在京城之时你不是也曾遍访秦淮河畔的勾栏瓦舍帮我调查过线索吗?你这叫老马识途,那种地方我又不熟悉,有你带路自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解祯亮一听,不禁立时勃然变色,这叫什么话?说得好像我是经常出入那种地方的常客一般,尤其是当着两位姑娘的面。当初还不是为了帮你破案,早知道不那么好心了,他一时间又羞又恼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旁的唐玉有些愣愣地问了句:“你们去那种地方,我,我也要跟着去吗?” 叶枫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了一眼唐玉,从他的神色就看出来了,这个江湖上令人闻名色变,心狠手辣的唐门杀手原来也没有去过这种秦楼楚馆之地? 他笑了笑对唐玉说道:“也好,像你这样的全身珠光宝气,翩翩公子的打扮,去了也许更容易套出话来。” 唐玉一怔,明显地犹豫了起来。 叶枫面色一整,说道:“现在唐大还没回来,他把我的安全 可交给你了,他让你寸步不离跟着我,你如果不去的话,如果一旦我出了什么事,你如何向他交待?” 他这样子是铁了心要拖唐玉下水了,唐玉想了老半天,实在也别无善法,总不可能让唐柔一个姑娘家去吧?他一跺脚,罢了,今天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叶枫转过头看着程念真,从一回到客栈,程念真就在痴痴地想着给关四老爷子开的药方,一直也没去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叶枫连着叫了几声,她才醒过神来。 叶枫问道:“你还在琢磨着给老爷子的药方?” 程念真表情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不必想了,真凶一日不抓住,你的药方都不会管用的。” 他看程念真有些不相信,也不再解释,只是一再叮嘱道:“一会儿你们一定要唤醒张胖子,让他去找兰州知府周大人,今夜天黑时分一定要到青龙镖局来,切记,不要误了时辰。” 大家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今夜天黑时分,难道青龙镖局还会出事? 叶枫没有解释,他也没有时间慢慢解释了,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 一扭头,他看见小桑吉与众不同的用一种欣赏赞许的眼光在看着他,心中不禁一动,难道这个小活佛真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他摇了摇头,其实,老是感觉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实在是件感觉很诡异的事情。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转身带着解祯亮和唐玉跨出客栈大门的时候,他心里暗暗想着,也许今晚过后,青龙镖局的案子就会真相大白了。 或许是着急了一些,但是,自己真的是没有时间了。 直到他们走出门去,程念真才愣愣地问唐柔:“他们这是去哪儿了?” 唐柔没好气地说道:“还能去哪儿?去秦楼楚馆了呗!” 程念真涉世未深,一时没听明白,追问道:“什么是秦楼楚馆?” 唐柔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解释,脸色绯红地啐了一口说道:“就是,就是那种男人最喜欢去的烟花柳巷了。” 程念真顿时也明白了,脸上也是一红。 唐柔红着脸冷哼了一声:“哼,男人!” 只有小桑吉坐在一旁,微微摇着头,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红玉姑娘 当叶枫他们从秦楼楚馆间回到青龙镖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一走进青龙镖局,就看见大家都在这里等着他们。 不单单是张胖子和兰州知府周子然带着衙门里的捕快早早就过来了,连唐柔和程念真甚至还带着小桑吉都一块儿过来了。 叶枫禁不住暗自摇了摇头,他们以为今晚这里会发生什么?来看热闹的么?他们都不明白,如果一切都如叶枫心中所想的一样,那今晚将是怎样的一番凶险。 看见叶枫他们走进门来,张胖子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迎了出来,那样子仿佛在说,好啊你们,丢下我自己跑去秦楼楚馆寻花问柳,风流快活去了。 叶枫懒得跟他解释,心事重重地走到关家大公子关鹏举面前,一开口就提出要单独见荒月先生。 关鹏举其实心里也一直在纳闷,这大晚上的,忽然这么多人,有官有民的一起涌到青龙镖局来,正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忽然叶枫他们也来了,而且一来就要见荒月先生,心里就更加狐疑起来。 可是荒月先生怎么说也是杀害关夫人的头号嫌犯,要见也不是他关大公子一个人说了算的,于是他回头征询一般地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 周大人马上大点其头,叶枫是肃王殿下亲自派来负责查案的人,他要见什么人,周大人自然只有全力配合的,但有所求无有不允。 关鹏举于是亲自带领着叶枫去看押荒月先生的房间。 叶枫一走,看出他脸色不对的张胖子就拉着解祯亮问长问短,周大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两个满脸好奇的圆滚滚的胖子,解祯亮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是他想要保密,而是实在他也没闹明白叶枫这一下午到底在忙些什么。 他们这几个时辰几乎逛遍了兰州城里的秦楼楚馆,可是一个姑娘也没有叫,仅仅只是坐下喝上一杯茶,叶枫就只顾缠着那些个老妈妈在一直打听一个人,好像是二十年前兰州城中有名的花魁娘子。 算起来,二十年前纵然是有倾国倾城美貌的花魁娘子,到现在也该是个半老徐娘了,真不知道他打听她来作甚? 这下可苦了跟在叶枫后面的解祯亮和唐玉,两个人跟着他几乎跑断了两条腿,从这家秦楼到那一家楚馆,就只是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却连叶枫究竟在找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面对着张胖子和周大人的一脸好奇,他只有无奈地苦笑。谁知道叶枫这小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呢? 叶枫这时候已经站在了荒月先生的房门前。 既然说了是单独见面,关鹏举引领着叶枫到了地方就离开了,连原本看守这里的人也退走了,现在这里真 正就剩下了叶枫和屋里的荒月先生。 推开房门,漆黑的屋里没有点灯,隐约可以看见荒月先生那矮小的身影蜷缩着坐在屋子一角的椅子上。 叶枫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火,火光之中荒月先生的样貌让他几乎大吃了一惊。 短短一日不见,荒月先生原本身上的那股令人侧目的凌厉气势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此刻蜷缩在椅子上的,就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连原本乌黑的头发,两鬓竟然已经斑白了。 这莫非就是一夜白头?叶枫心中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眼前的这个衰弱的老人和他昨日初见时那个拥美入怀,醉酒放浪的江湖豪杰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一夜白头的故事叶枫只是曾经听说过,想不到真的有人能哀伤至此。荒月先生到底为了什么会如此的哀伤呢? 荒月先生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摆着不知放了多久已经凉透了的菜肴,一口也没动过。 他的眼皮略翻了一翻,看见了叶枫,木然地说了一句:“你来了。”那语气冷漠得毫无感情,好像进来的是谁,要做什么,都与他完全无关一般。 叶枫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叹息道:“逝者已矣,先生何必如此伤害自己?” 荒月先生抬眼瞟了他一下,一言不发。 叶枫摇了摇头,又道:“先生如今身处这样的困境,难道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这一回荒月先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完全好像叶枫不存在似的。 叶枫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关于红玉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这句话一出,荒月先生突然仿佛被一根针扎了一下,蜷缩着的身子跳动了一下,抬头骇然地望着叶枫:“红玉……什么红玉?” 叶枫一脸平静地说道:“就是二十年前兰州城香玉阁里的头牌,艳冠西北的花魁娘子,红玉姑娘。” 荒月先生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惊骇莫名地望着叶枫,嘴唇颤抖着:“你怎么会,你不可能知道的!” 叶枫微微一笑:“已经二十多年了,物是人非,连当年的香玉阁也已经不知道几易其主,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本来我确实不可能知道的,还好我有一份好耐心,我把兰州城里所有的秦楼楚馆一家一家打听了个遍,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老鸨子。” 荒月先生直瞪着叶枫,脸上透出无比的紧张:“这个老鸨子又怎么样?” 叶枫说道:“原来这个老鸨子二十年前也曾经在香玉阁待过,只不过她没有什么名气,也自然没有红玉姑娘那样好的归宿,到老了还在青楼里给人当个老鸨。但是关于红玉姑娘的事情,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叶枫看着紧张得都快要喘不上气了的荒月先生,https://https:// 缓缓说道:“当年红玉姑娘在香玉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又是闭月羞花,连续几年都是兰州城所有青楼中公推的花魁娘子。一时间引得西北一带无数的狂蜂浪蝶,如痴如醉,都想要一亲芳泽。” “可惜,红玉姑娘生性却是个眼光极高的女子,这些整天围着她打转的富家公子,她都视之如草芥,竟一个也看不上,一直点着青灯,卖艺不卖身。” “要知道青楼女子点青灯到了十五六岁就叫开花,需得找一个合眼缘又出得起价钱的大爷,用可观的彩礼取了初夜,叫做摘花。若是年纪再大些,就叫做落花,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红玉姑娘身为花魁娘子,身价自然更是可观,可惜她眼看已经年近二十了,还没有一个合眼缘的,香玉阁的老板当然不愿意白白损失这一大笔财富,于是在他们的威逼之下,红玉姑娘不得不同意在七夕之夜,选定一位公子前来摘花。” 说到这里,叶枫顿了一顿,转头看看荒月先生,只见他脸上的原本惊骇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回忆之中透出的一种向往的神色,叶枫心里有底了,看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接着慢慢讲下去:“七夕那一日,西北一带的风流公子哥们全都闻风而来,把香玉阁挤得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一直到了晚上,红玉姑娘却并未露面,只是坐在香玉阁里的高楼之上,轻轻地吹起了箫曲。” “这本是暗合古时秦穆公之女弄玉高楼吹箫引得萧史乘彩凤而来,二人合奏佳偶天成的传说,是极为风雅之事。当时箫声一起,香玉阁中满满当当的人顿时全都鸦雀无声,大家都沉浸在红玉姑娘的箫声之中。” “恰在这时,有一位公子却手弹长剑,以应箫声,他在箫声中高歌而起,一步一步直上高楼而去。随即,箫声与歌声俱寂。片刻后,香玉阁宣布,这位公子雀屏中选,成为了红玉姑娘的摘花之人!” “当时香玉阁中那么多慕名而来之人,岂能服他?可是这位公子一人一剑立于楼上,无数想要冲上去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败退下来。他手持长剑傲然立在红玉姑娘的房门口,宛如她的守护神一般,再无人敢去冒犯。” “原来这位公子的家族不但是兰州城中的富商巨贾,他自己更是自小痴迷剑法,沉迷武功之道,年过三十仍无家室,是兰州城里有名的剑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吧,荒月先生?” 叶枫说到此处,陡然转身直视着荒月先生,却见他神情激动,须发戟张,双眼之中闪动着光芒,流露出一股久违的英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人毕生难忘的夜晚,回到了香玉阁中他英姿勃发,仗剑俯视群豪的那一刻。 他的口中嗬嗬作响,终于爆发出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是我,正是我啊!” 这一刻,刚才那个佝偻矮小的哀伤的老头子,好像又重新充满了活力,充满了俾睨天下的豪气! 叶枫看着他,缓缓地接着讲述道:“自从那一晚你雀屏中选,成功为红玉姑娘摘花之后,你们便彼此相互倾心,誓同白头。从此,你每日间都流连于香玉阁内,在旁人看来,你们自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旁人。” “这时候你自然就要开始准备为红玉姑娘赎身,接着将她迎进家门。就在你们正在对如花似锦的将来充满憧憬的时候,你却突然遭到了当头棒喝!” 这时叶枫的语声从轻缓忽转严厉,而荒月先生脸上的神情也从先前正在回忆那些美好的醉人时光之时的幸福满足之中,变得陡然一沉!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红玉的计划 叶枫大声说道:“首先便是你的父母因为红玉姑娘的出身而坚决反对迎娶她入门,你的家族在兰州城内是望族,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容许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风风光光地嫁进门来?” “你原本是家中独子,又是族中这几房里唯一的男丁,从小家人便百般宠爱,事事都迁就于你,哪怕你醉心剑术,一心习武无心向学,家里也从未阻拦过你。唯独这件事,你父母的态度却无比的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万般无奈之下,你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先把红玉姑娘赎身出来,再买下一座宅院安置下来,你们俩便可以先长相厮守,双宿双栖。等到日后你再慢慢规劝二老,等待时机再把她迎回家中。” 这时叶枫喟然长叹一声说道:“只可惜,你美好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抢先到来的却是你人生中巨大的变故!” 这时的荒月先生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脸上浮现出的惊惧交加的痛苦神色,好像又回到了那悲惨的命运剧变之中。 “先是你的父亲在出外经商之时不幸染病,客死异乡。你远赴千里之外,扶着父亲的灵柩回到兰州,却发现你那些同族的叔伯们,因为你父亲这一次的生意失败,赔了不少钱财,他们见势不好,趁你不在,竟然抢夺瓜分了你家的财产,变卖之后各奔东西,不知所踪了。”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而你的母亲,突然遭此大变经受不住也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除了你家居住的那所园子,留给你的就只有累累的外债和厚厚的欠条。骤然之间,你从一个家财万贯,人人羡慕的大少爷,沦落成了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荒月先生这时候双眼之中泛起泪光,喉咙里呜咽作声,这无情的命运确实不是所有寻常人都能够经受得住的。 叶枫心中也觉得黯然,这样悲惨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可是他还是要继续讲下去。 “这时候你既没本钱,又丝毫不会你父亲做生意的那些本领,还背着沉重的外债,所以你根本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你没钱,自然不能再为红玉姑娘赎身,甚至连香玉阁也不再允许你踏入一步。” “此时的红玉姑娘已非处子之身,已经不值钱了,你又不能替她赎身,眼看着她就要被逼得点起红灯笼,成为那种操皮肉生意的窑姐儿了,此刻她对你的伤心失望可想而知。” “万般无奈之下,你不得不卖掉了你居住的园子,准备无论如何也要为红玉姑娘赎身,然后你们俩再弃债远逃,远走高飞。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你命里的贵人却出现了。” “这个贵人不但帮你还清了外债,还出钱为你赎回了卖掉的园子,让你保住了安身之所。这个贵人对你恩深义重,情 同手足,他就是青龙镖局的总镖头,你口中的四哥,关四关老爷子!” 叶枫这时忽然转头盯着荒月先生的眼睛,大声问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帮你?” 荒月先生的脸上慢慢扭曲,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他状若疯狂地大笑道:“不错,不错,他就是我的贵人,他不但花钱为我还清外债,赎回祖居,他还指点我剑法,让我能创出这独步天下的荒月剑法,扬名立万!” 叶枫听了一愣,追问道:“什么?你的剑法是关四老爷子指点的?” 荒月先生依旧大笑着:“没错,要不是他指点我,我哪里能创出这月惶惶,剑荒荒,一剑人断肠的剑法?只是想不到,这首先要肝肠寸断的,却是我自己!” 叶枫有些冷冷地看着荒月先生,待到他笑声渐弱,才说道:“肝肠寸断么?我看倒未必!关老爷子帮你也许是因为早年他在兰州创办镖局之时,曾得到你父亲的多方关照,又或者是真的因为你们之间的朋友情谊。” “那时候,关老爷子的发妻刚过世不久,在帮了你之后没多久,你就为红玉姑娘赎了身,又不到一个月,红玉姑娘忽然就被关老爷子迎入府中成了续弦夫人,后来更是为关老爷子诞下了二公子关鹏飞,她就是现在正躺在灵堂之上的关夫人,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叶枫几乎是在厉声喝问,荒月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惊骇的神色,盯着叶枫却并没有说话。 叶枫连珠炮似的说道:“从那以后,红玉姑娘成为了关夫人,在关府中享受着众星捧月,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你在关老爷子的帮助下,凭借着荒月剑法,在西北武林崭露头角,终于也成为了武林中一方之雄。” “也是从那时候起,你沉迷于酒色之中,整日里只爱酒与女人,左拥右抱,终日在醉乡之中,成为兰州城中人人尽知的好色之徒,无形浪子。你这是在掩饰什么,还是在麻醉自己,逃避什么?” 荒月先生还是盯着叶枫一言不发,可是眼光之中的惊骇之色更重了。 叶枫站起身来,走到荒月先生身前,俯身直视着眼前这个惊恐万状的老人,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其实我不必去问关府上下也能猜到,二公子关鹏飞一定是个没有足月就出生的早产儿,因为关夫人,也就是红玉姑娘在嫁入关家之前就已经身怀六甲了!” 他的嘴几乎贴着荒月先生的耳朵说道:“我一早就觉得奇怪,关家二公子的身材长相不但不像他的兄长关鹏举,甚至和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关老爷子也相去甚远,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仔细看来,他和你到是有几分相似呢!” 话刚说完,荒月先生忽然如同被猛刺了一刀, 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面怒容地呵斥道:“胡说,真正胡说!事关他人名节,你岂能如此信口开河?”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正怒斥间,他的声音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忽然戛然而止,脸上重新涌现出了悲痛之色,身躯一连几晃,重新又跌坐回了椅子里,哑着嗓子喃喃地说道:“算了,算了,人都已经不在了,还管什么名节,还能有什么秘密?” 叶枫看着他悲痛万分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软,但是还是强硬着心肠追问道:“敢问先生,在下猜测的到底是对,抑或不对?” 荒月先生此刻看上去已经心丧若死,双目之中已经了无生趣,他喃喃地说道:“没错,你猜的都对。叶公子之能果然天下罕有,这二十年前一念之差铸下的大错,想不到今天全都被你发觉了。”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说的不错,二十年前,若无四哥相助,只怕我和红玉断难渡过当时的难关,所以我对于四哥真正是满心的感激。” “可是当我终于为红玉成功赎身出来之后,她却告诉我,她已经有孕在身了,那自然便是我的孩子。我当时自然是欣喜若狂,可是红玉的态度却显得非常的冷漠。她说如果以现在的情况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话,我们万难给孩子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势必会跟着我们尝尽人间艰辛,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这个孩子。” “我当然是坚决反对,红玉却说,如果要留下孩子也行,但是她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陪着我们一起吃苦,她想要给孩子最好的生活条件,要她的孩子身份尊贵,永远不会遭人白眼。” “我当时的情况自然是无法满足如此的条件,于是红玉对我说,她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叶枫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大概猜到了荒月先生即将讲出的这个计划。 荒月先生眼中隐约透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说道:“她说我的朋友关四哥,家财万贯,在兰州城里又身份显贵,连官府都要对他高看一眼,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够设计在他的身边长大,一定能享尽人间富贵,受到最好的培养,将来也必然会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之人。” 荒月先生说到这里哑着嗓子干笑了两声,可是那笑容那声音却好像是在哭一般。 “我当然是绝不同意的,可是却架不住红玉的再三哭闹和哀求,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身为父母的,不应该太过自私,一心计较自己的名分面子,一切都应该为孩子着想,只要孩子能够好,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这时候他忽然伸手猛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吓了站在身前的叶枫一大跳,却听他忿忿地骂道:“我当时真是被猪油蒙住了心,简直不是人,四哥对 我恩重如山,我却按照红玉所设计的,把他约了出来,让红玉在一旁陪酒,只说是请来的点青灯的艺伎。他向来不涉风月场所,自然不认识红玉,也一直不知道我和红玉之间的事情,当他看到红玉的第一眼,双眼发亮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可是这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们把四哥灌醉之后,让红玉和他同宿一屋,第二天却说是他酒后乱性,和红玉有了苟且之事。再后来就说红玉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我才出面为他把红玉赎了身,养在我的园子里。” “四哥从头到尾也没有怀疑过我们所说的,他对红玉也是真心的喜爱,不到一个月,他就大张旗鼓地把红玉迎进了关府,成为了续弦夫人。第二年,这个孩子就平安的呱呱落地,取名关鹏飞!” 叶枫冷笑了一声:“关鹏飞果然是你的儿子!你们居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骗了你的大恩人,难道你的心里就不感觉愧疚吗?” 荒月先生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脸上老泪纵横,嘶声说道:“这二十年来,自己心爱的人夜夜躺在别人的怀里,自己亲生的儿子天天在别人膝前叫着父亲,看着他们在享受天伦之乐,难道我就不痛苦吗?我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眠,都感觉心如刀割!” 本章完 第四十章 关鹏举 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叶枫,眼光里的情绪很复杂,好像在进行着很激烈的思想斗争。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低头揭下了脸上的面巾。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四周的火光明明白白地照在他的脸上,他正是关家大公子,关鹏举! 站在叶枫身后的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完全搞不懂了,只感觉如堕五里雾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关大公子为什么要来刺杀一个小小的婢女?” 叶枫面无表情的说道:“因为他害怕小兰会说出关于凶手的线索,因为他就是那一晚杀害关夫人的凶手!” 话音刚落,身后的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关大公子会是凶手?这位一直让人觉得彬彬有礼的文弱书生居然会是个冷血凶手?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关鹏举却还是静静站在原地,依旧望着叶枫,既无表情,也不出言反驳。 周大人感觉到难以置信,问道:“叶公子你是说他就是杀害关夫人的凶手?” 叶枫肯定地点了点头,大声说道:“不仅仅是关夫人,包括他弟弟关鹏飞的死,恐怕也是他的杰作!” 什么?大家听了无不感觉骇然。 解祯亮皱了皱眉,问道:“先前不是有人曾经看见关鹏飞死的那一夜,去驿站找他的是关云天么?难道关云天不是凶手,或者那个人在撒谎?”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那个镖师应该没有撒谎,所说的也应该是事实,关云天那一晚是真的去过驿站。只不过他并没有看见关云天进入驿站去找关鹏飞,他看见的只不过是关云天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驿站门前。” “如果杀害关鹏飞的凶手是关云天,他一个人前来为什么不单人匹马只身前来,反而要驾着一辆马车这么大的目标引人注目?”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一脸恍然大悟的解祯亮,说道:“答案就是,马车之中必然还有一个不愿意被人看见的人,而这个人很可能才是杀害关鹏飞的真凶!关云天性格内向,在镖局里平时并没有什么朋友,能够让他深更半夜驾着马车,把这人送到驿站去杀害二公子的会是谁呢?” 叶枫转过头,双眼直盯着关鹏举大声说道:“这个人就只能是既和关鹏飞一直不睦,又与关云天从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你了,大公子关鹏举!” 关鹏举对叶枫的话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脚尖前的地面,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周大人那圆嘟嘟脸上的五官都皱到了一堆,一连“嗯嗯”了几声,好像脑子里正在努力梳理清楚叶枫所讲的,好半天才又问道:“那关云天呢?他为什么会失踪?” 叶枫对着关鹏举说道:“这就要问问我们的关大公 子了,关云天既然是此事唯一的知情人,要么此刻已经远走高飞,要么就干脆已经被关大公子灭了口。反正只要他一失踪,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再也没有线索能牵连到关大公子的身上了。” 关鹏举自嘲似的笑了笑,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这种态度,几乎就是默认了叶枫所说的一切。 周大人急不可耐地又问道:“那么关夫人呢?他又是怎么杀害关夫人的?” 叶枫说道:“关夫人与荒月先生有旧情,二十年来,每次荒月先生留宿关家的时候,到了夜里三更时分关夫人必然会偷偷前去小花园与他相会。我想关大公子想必早就发现了自己二娘的这个秘密,却一直隐忍不言。” “那一天关鹏飞忽然死了,关老爷子气得中风瘫痪在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关夫人想必是一定要去和留宿在关家的荒月先生见面,商议对策的。” “于是,关大公子就趁着他们见面之后,荒月先生先行离去的时机,模仿荒月先生的剑法杀害了关夫人。这样,不但达成了目的,又成功的将线索引向了荒月先生,把局面搅得更乱,更加不会有人查到他的身上了。” 张胖子皱着眉头,也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会荒月先生的剑法?荒月先生亲口说过,他的剑法只传授给了关鹏飞一人啊?” 叶枫淡淡一笑:“荒月先生确实没有把剑法传给关大公子,可是关大公子曾经亲口承认过,荒月先生在他幼时曾经指点过他的剑法。加上后来关鹏飞练剑之时他极有可能在一旁见过,模仿其中的一招半式,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张胖子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 叶枫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怜关鹏飞和关夫人至死之际都不敢相信,动手杀害他们的竟然会是平时看上去毫不起眼,文质彬彬的关大公子。” 大家想起了关夫人和关鹏飞的尸体脸上那无法置信的惊讶表情,心中不由得都是感觉到一震。 周大人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口里“嗯嗯”了半天,忽然开口问道:“叶公子所讲的虽然看上去好像严丝合缝,无懈可击,可是关鹏举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弟弟和二娘?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叶枫笑了笑说道:“周大人要的是动机么?其实,这很简单。关四老爷子多年来一直宠爱关夫人,对关鹏飞更是百依百顺,赞不绝口,反而对我们这位关大公子却日益疏远,越来越冷淡。眼看着这个二公子,即将就要成为青龙镖局和关家家产的继承人了。” “可是如今关夫人和关鹏飞忽然都死了,所有的障碍忽然都被清除掉了,关大公子又成为了关家唯一的继承人,就算关四老爷子没有中风瘫痪,他也没有了别的选 择。这个动机,不知道够不够?” 周大人赶紧连连点着他那张圆脸,连声说道:“够了,够了。” 叶枫接着说道:“最关键的是,我们的关大公子早就对关老爷子的不公平对待心怀不满,把一切都归咎于关夫人和关鹏飞,对他这个二娘和弟弟更是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他转头看着关鹏举,厉声问道:“关大公子,在下说的对或不对?” 关鹏举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众人,忽然仰面爆发出一阵大笑。一面笑,一面喃喃地说道:“不错,不错,你说的都对!” 笑声忽然戛然而止,他抬眼望着叶枫,眼光中透出无比怨毒的神色,说道:“想当初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父亲本来视我如珍如宝,他对母亲也疼爱有加,那时候,父亲每日出外走镖,家中全由母亲打理,我们一家原本也是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可惜,天意弄人,我刚十岁那年,母亲便因过度操劳而患上重症,不治而离世了。我和父亲自然都是悲痛万分,可是这时候,我发现父亲在悲痛之后,却成日和他的一些朋友在外胡混,还常常夜不归宿。” “本来我想,也许是因为父亲太过思念母亲,为了逃避痛苦才会这样做。可是,不到两年,他竟然又迎娶了一位续弦夫人,听说还是兰州城内人尽皆知的青楼里的花魁娘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来代替母亲的地位?所以,我这位二娘一进府,我就对她没有好感。” “她进门之后不到一年,竟然就生下了弟弟关鹏飞,从此我的人生境遇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对关鹏飞是无比的宠爱,甚至是溺爱,千依百顺,无论他闯了多大的祸,也从不忍加一根手指于他。” “从小到大,父亲为了他简直倾尽了心力,为了他习文,从不求人的父亲甚至拉下老脸到处托关系,为他求得名师教授。说到习武,更是请尽了西北武林的好手做他的师父,自己更是倾囊相授。父亲还逢人便夸自己这个小儿子天资聪慧,将来必成大器。” 说到这里,关鹏举脸上的忿忿之色更重,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也不知我这位二娘对父亲吹了些什么样的枕头风,父亲对我却是日益疏远,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外只说我是天资驽钝,不堪大用,到后来几乎就是不闻不问了。” “你们可能无法想象,二十年来,同住在一个府邸之中,父亲每日就围着关鹏飞打转,我想见一见父亲,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眼。我想要和父亲说说话,也只有等到逢年过节,全家聚集在饭桌上吃团圆饭之时,每次父亲也都是草草应付我几句了事。” “二十年了,一直以来父亲根本不关心我在想什么,做什么,满脑子就只 有他的那个视若珍宝的小儿子。每次我主动去找他,想要说说话,他总是张口就问我钱够用吗,然后打发我一些银两,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屈辱,让我感觉我好像是在向他乞讨的叫花子!” 关鹏举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却凄厉得如同在哭一般:“这个时候我才深深体会到了民间流传的那句话:宁死当官的爹,莫死要饭的娘。没有了母亲,我在这个家里,简直什么也不是,在父亲心目中,我就像并不是他的儿子,而仅仅只是一个他有责任照顾一下的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而已。” 看着他脸上凄厉的神色,大家都没想到这位人前彬彬有礼的关大公子,背后竟然也有着这样不平,甚至于有些悲凉的遭遇,不禁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 关鹏举继续讲述道:“父亲一直对我漠不关心,我已年近三十,却还是没有成亲,父亲对此也是不闻不问,这让我很是伤心。伤心之下夜不能寐,于是在几年前有一天夜里,我就起身在府里闲逛。殊不料这一逛,竟然让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凶手 叶枫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腰间居然空空如也。 他顿时面如死灰,能在不知不觉间夺走自己腰间的佩刀,看来真的是鬼神之力了。 眼前穿着鲜红衣裙的茹云夫人握着闪着淡青色刀光的落叶刀,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过来,叶枫闭上了双眼,已经无计可施。 忽然双耳间嗡的一阵鸣叫,就觉得脑中一阵昏沉,几乎要站不稳了。 等他睁开双眼,耳中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了,眼前那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不见了,而自己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把落叶刀。 他一抬头,就看见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穿着那粉红色的衣裙,好好的靠在发现她的那把椅子上,根本没有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回头,连刚才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赵四也不见了,连刚才被狂风刮乱了的桌上的酒菜也都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上,就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叶枫几乎要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可是他一低头,就看见雷胜正双手握着匕首倒在地上,而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刚才看见的是真的,怎么会忽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那地上被匕首刺中倒在血泊中的雷胜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脑子很乱,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忽然隐约听见门外似乎有声音,他几步走到门口,就看见在荒草丛生的萧瑟院中有两个人。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笔直的站在院子中央,叶枫看见他就是一愣,这个人正是之前两次相逢过的姑苏慕容家的慕容皓华! 之前两次相见,他都想要掳走叶枫,不过没能得逞,现在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再看他身前,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人躺在地上,口边溢血,正满目怨恨的望着慕容皓华,看来正是被他所伤。 叶枫看着这个女人的面目,怎么如此眼熟,略一回想,想起来了,她就是在沐公爷府中见过的那位歌姬,蝶舞姑娘! 再仔细一看蝶舞姑娘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铜箫,铜箫的一头隐约雕刻着一个凸起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个,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 鬼首铜箫! 叶枫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了常漫天所说的关于鬼首铜箫和妙音门的传说,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刚才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他忽然想明白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也没有什么恶鬼杀人。 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把他和雷胜约到了这里,诱骗他们喝下了掺有迷药的酒,然后再由这位蝶舞姑娘在门外吹奏鬼首铜箫,令他们产生了幻觉。 他们所看见的恶鬼杀人,不过是他们在迷药的作用下,被鬼首铜箫吹奏出的那种听不见的声音所操控,陷入幻觉不能自拔,其实是雷胜自己拔出匕首杀死了自己。 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鬼首铜箫!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赵四、钱甲以及孙殿臣的命案现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看见所谓的厉鬼杀人了,其实他们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在迷药和鬼首铜箫的双重作用下,所制造出的幻觉而已。 这么说来,这几桩案子的真凶都是眼前这个外表柔弱无力,风情万种的蝶舞姑娘? 看起来长得如此清秀脱俗的动人姑娘竟然会是制造了京城中这一连串血案的冷血凶手?这真的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可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叶枫看着蝶舞姑娘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手已握紧,握紧了手中的那把落叶刀! 慕容皓华背负着双手,看到叶枫盯着地上的蝶舞姑娘,脸色一连数变,料想他已经想明白了此中的关节,微微一笑,招呼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还是看着地上的蝶舞姑娘,略略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慕容先生救了在下?” 慕容皓华一脸轻松的笑道:“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 他指了指地上的蝶舞:“叶公子如今抓住了她,想必就可以破解奇案,立下大功了。” 蝶舞看着慕容皓华的眼光里有着无比的怨毒,咬着牙说道:“就凭你们想要抓住本姑娘,只怕没那么容易!” 慕容皓华的脸色一变,他刚才从背后偷袭了蝶舞一掌,那一掌的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这姑娘这会儿还能说话,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时就见蝶舞忽然身形从地上一下翻了起来,手中的鬼首铜箫忽然指向了慕容皓华,只听极轻微的“嗤嗤”声,从铜箫尾部竟然射出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钢针。 慕容皓华脸色一变,连忙闪身躲避,而蝶舞趁着他手忙脚乱的功夫,身形忽然跃起,翻过了旁边的墙头不见了。 叶枫在一边看见心中一急,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忽见慕容皓华的身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虽然摔倒了,还是伸出手对着叶枫连连摆动,开口说道:“别,追……” 刚说两个字,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叶枫这边正想追赶,刚一催动内息,就感觉气血翻滚,全身经脉无力,忍不住也是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逆血。 慕容皓华看着叶枫嘿嘿笑道:“这小姑娘好厉害的音波功,当年妙音门的鬼首铜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总算有缘得见。” 说完,他费力的坐了起来,叶枫才看见他的胸前有一团逐渐变大的血迹,刚才从鬼首铜箫中射出的钢针,看来他还是没能全躲过去。 虽然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一直对他不怀好意,不过怎么说这次也是人家救了他,还为他负了伤。 当下关切地问道:“慕容先生,你怎么样了?” 说着就想走过去,可是只觉得双腿一软,居然难以动弹。 慕容皓华嘿嘿的笑着:“区区两根钢针,奈何不了我的,若不是刚才我强行出手偷袭她,没有运功抵抗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先就被震伤了经脉,行动不便,这点微末伎俩,岂能伤我?” 叶枫相信,堂堂姑苏慕容世家的当家人,怎么会连小小暗器也躲不过? 可是他也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慕容先生和在下并无深交,为何要冒险救我?” 慕容皓华淡淡一笑:“我刚才若不出手,打断她的音波功,被困在幻觉中的你一定会和那个雷老头一样举刀自尽了。我倒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那易筋经可是指望在你身上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所杀?” 他叹息了一声:“只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鬼首铜箫如此厉害,我强行运功竟然被震伤得如此严重,所以刚才我站在这里,不过是强压着伤势装装样子吓唬吓唬那个小姑娘,真要动手的话,恐怕我们俩现在的状况,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如何,毕竟是慕容皓华舍身救下了他的性命,叶枫看着他,眼光里逐渐有了温暖的感激之情。 慕容皓华感觉到了他的感激,面色一整说道:“你其实不必感谢我,我不过只是为了易筋经而已,这段日子我暗中一直跟着你,就想要找机会把你抓走,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好人。” 他叹息道:“想不到,现在有机会了我却受了伤,没力气把你带走了。”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来慕容皓华一直跟着自己,其实他可以下手的机会很多,最近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可不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于是他问道:“慕容先生之前为什么一直不下手?”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有些迟疑地答道:“也许,是跟着你看你查案,把我的好奇心引出来了,我也想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 叶枫点点头,这倒也算是个理由。 可是慕容皓华自己知道,他只说了一半。 想知道案子的真相不假,但是这个远不及他想要得到易筋经的心愿迫切。 可是他在跟着叶枫的这些日子里,他发现这个小子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的背后隐隐约约好像藏着好几股势力,有想杀他的,有想要保护他的,还有像蜀中唐门这种唐大想要保护他,而唐柔却想要几次三番杀掉他的。 至于是为了什么,慕容皓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看来这个小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而更加重要的,是慕容皓华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子了。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或者说是特质,虽然他查案的时候心思缜密,可是他对待朋友,甚至对待陌生人,却一直是真心相交,从来不设防的。 这种在狡猾的人眼中看起来感觉有点傻乎乎的不设防,却让他身边的人感觉很舒服,感觉到温暖,感觉愿意去结交他,去了解他,甚至于去竭尽所能的保护他。 因为如果换过来,他也会这么对待他们的。 也许,这就叫做赤子之心吧! 慕容皓华这么想。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赤子之心,向往过成为这样温暖的人,不过,当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份心就渐渐丢失了。 想当初,姑苏慕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曾经也名震天下。 可是后来,家族逐渐没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现在,他成为了慕容世家的当家人。 他像从前每一代的当家人一样发誓要不惜一切重振家声,让姑苏慕容重拾当年的荣光。 而这些,首先要让慕容家的武功能够再度冠绝江湖。 所以,他变成了一个武痴。 他近乎疯狂地遍寻天下知名的武功,不计代价。哪怕是为了传说中的武当“无极剑气”,让自己的儿子丧生在嵩山,他也不后悔。 可是,这次为了易筋经准备掳走叶枫的时候,他却犹豫了,迟迟没有下手,到最后还要舍身来救他。 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这小子身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怕势力?也许是为了他身上那颗自己曾经向往过的赤子之心? 慕容皓华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次恐怕是没办法带走叶枫了。 第四十二章 关四 这一剑既快若闪电,又毒辣无比,荒月先生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了,剑尖已经刺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只听“叮”的一声,就像是刺在了金属物体之上,剑尖竟然不能再往前进分毫。 关四脸色一变,立即收剑,后退两步,和荒月先生拉开了距离。 他的心中不禁一阵惊疑,难道这荒月先生暗中练就了什么护体神功不成?否则怎么能挡住自己的这一剑? 一击不中,又不知深浅,关四心中已经有些乱了,心知不妙,于是他立即便走。 他身形一动,高大的身躯顿时轻盈而快速地向卧房门口射去,穿门而出。 可是当他甫一落在外面院中,就听见一个人慢悠悠地说道:“老爷子,我们可是恭候多时了!” 呼啦一声,院子四周涌出了好些个手持火把的官府捕快,把关四围在了院子中央。火光之中在他的面前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却正是叶枫! 关四明显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荒月先生有些惊魂未定的正从卧房之内缓缓走了出来,他怔怔地望着院子中央的关四老爷子,口中喃喃地说道:“四哥,想不到,原来真的是你!” 关四定睛看去,在院子里明亮的火光下,他看见在荒月先生的咽喉之处竟然带着一块薄铁片,正是这个东西,刚才挡下了他的一剑,救了荒月先生一命。 关四不禁冷哂了一下,如此的小花招竟然瞒过了他,刚才他还疑心荒月先生暗中练成了什么护体神功呢。 他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叶枫,问道:“这是你的主意?” 叶枫点了点头,关四又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取他的咽喉?” 叶枫一脸郑重地摇摇头:“我不能肯定。不过荒月先生的剑法是经过你的指点才创立的,因此他对于你的剑法也知之甚多。我曾详细询问了荒月先生,知道老爷子你的剑法最喜取人咽喉,因此才做了这么个小玩意。当然,为保万一,荒月先生的胸口还是藏着一块护心镜的。” 关四对着叶枫点了点头,嘴里称赞似的说了两声:“不错,不错。”接着又问道:“你有了这样的万全之策,所以就派荒月这个老东西来故意引我出手?”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虽然我猜到了老爷子您才是真凶,可是苦无证据,只有推论,要是您老人家一直躺在床上装中风,我们是拿您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诱使您老人家主动出手。” 关四听了这话,有些惊异地“哦?”了一声,说道:“我倒想听一听叶公子你的推论,你是如何怀疑到老夫身上的?” 叶枫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在整个案子中,您老人家是把自己摘得最干 净的,你的中风瘫痪,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你。而最早让我怀疑到你身上的,却正是你的假装中风。” 关四望着叶枫很好奇地“噢?”了一声,静待他说下去。 叶枫说道:“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她的医术我是很清楚的,如果老爷子你真的是中风,只要服用了她的药,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疗效的。可是在你服药一天之后不但病情没有好转,反而脉象更乱了,这只能说明要么药有问题,要么就是你在装病。” “我们检查了药渣,确定了药并没有问题,而负责照顾你的丫鬟又很肯定地告诉我们,她亲手服侍你按时服用了药,那么答案就只能是后者了。何况,运用内息改变脉象的功夫,很不巧在下也会那么一点。”https://https:// 他身后的张胖子和程念真听了此话,不由得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以内息的变化来改变自己的脉象,这需要极为高深的内功修为,从前只是听闻过这样的事情,却从未见过,也难怪程念真会被关四轻易瞒过。 关四此刻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问道:“是什么功夫?” 叶枫微笑着答道:“在下曾经身中奇毒,毒素散布到了奇经八脉之中,为了疗毒,在下机缘巧合地在少林学习了易筋经,用以调整体内血液循环的快慢,这和老爷子你以内息改变脉象的方法,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会易筋经这事我早就听说过,只不过易筋经作为少林绝学,实在是无缘得见,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 叶枫对于易筋经也不愿深说,于是转了话题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佐证可以说明你是假装中风,就是负责照顾你的那个丫鬟。” 关四眉头一皱:“这个丫鬟又怎么样?” 叶枫笑了笑说道:“在和这个丫鬟的闲聊中,她曾说起过这两日她并没有干过什么特别劳累的活儿,却总是觉得非常疲乏,经常会无缘无故地睡过去。就连关夫人遇害那一晚,她也一直在打盹,完全毫无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第二天别人告诉她的。” 关四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年轻小丫头贪睡,原也是寻常之事。” 叶枫笑了笑:“关夫人之死这样重大的事情,府上必然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她竟然会睡得浑然不觉?就像现在,我们在屋外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她依旧在屋里伏案酣睡,这未免也睡得太死了吧?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并不是贪睡,而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人点了睡穴所致。” “可是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去点一个小丫鬟的睡穴呢?当然只有这时候应该中风瘫痪在床的老爷子你了。这小丫鬟负责贴身服侍你,时刻守在你身边,如果 她不昏睡过去,你又怎么会有机会能自如的行动,从而潜去小花园乘机杀害关夫人呢?” 关四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看起来,多嘴果然是个会坏事的毛病!” 一旁胖乎乎的周大人满脸疑惑地看着叶枫,就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前,关家大公子关鹏举才亲口坦承了他就是杀害关夫人的凶手,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凶手就变成了眼前原本应该中风不起的关四老爷子了?他完全搞不明白。 叶枫看着周大人的眼光,知道他此刻正一肚子的疑问,可是此刻却没工夫给他详细解释,抬头对着关四老爷子说道:“最后一个让我怀疑你的,就是关云天。” 关四依然是不解地看着叶枫问道:“关云天身上又有什么破绽了?” 叶枫说道:“关云天从小失去双亲,完全是由你抚养长大,还收为螟蛉义子,蒙受你的大恩,大家都知道,他对你那是绝对的忠心。照理说来,他应该绝对不会私下做出违背你的意愿,让你伤心的事情来。” “不过在二公子关鹏飞死的那一晚,确实有人亲眼看见他驾着马车去了驿站,也就是说,二公子之死他一定是难脱干系的。可是你宠爱二公子关鹏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没有你的授意,他怎么敢私自参与到杀害二公子的事情中去?” “再说,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素来不睦,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一直嫉恨自己的哥哥忽然来访,关鹏飞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地把自己背后的破绽卖给对方,让他从背后一剑刺杀?” 叶枫抬眼望着关四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一夜坐在关云天所驾的马车之上,去到驿站之中刺杀了关鹏飞的人不是大公子关鹏举,而是你,关四老爷子!” “只有你,才能号令关云天,让他甘心情愿地参与到刺杀二公子的计划中来。也只有你,才能让关鹏飞和关夫人完全没有防备,因为他们至死都不相信,一直对他们宠爱有加的你,会突然动手杀了他们!” 叶枫的话让在场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不禁又想起了关夫人和关鹏飞的尸体,脸上那种至死也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心底不由得都泛起了一丝寒意。 关四站在包围圈中,神色自若,看着叶枫的眼神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欣赏,半晌才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原以为已经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破绽!” 这句话无异于已经承认了叶枫的话,已经坦承了他就是杀害关夫人和关鹏飞的真凶! 周子然周大人素来听闻关四老爷子武功高强,一口青龙偃月大关刀名震江湖,本来心中有些惧怕。 可是现在既 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身为知府大人,不得不抖一抖威风。他一面把圆滚滚的肥胖身躯往叶枫身后躲藏,一面尖着嗓子厉声喝问道:“关,关四!你究竟为了什么要杀死你的夫人和你的儿子,还要嫁祸给荒月先生,还不快快从实招来!”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关四听了这话,双目如电的直向周大人瞪了过来,吓得周大人全身一哆嗦,双膝一软,差点站不稳了。 片刻,他忽然仰天大笑,那笑声充满了愤恨和悲怆之意,直到笑毕,他才张口说道:“我的夫人?我的儿子?这一切都要拜我这个几十年来,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所赐!” 他一转身,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向了垂头站在一旁的荒月先生!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关四的愤怒 荒月先生低着头,满面的羞愧,好像根本不敢与关四的目光相遇。 关四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这位好兄弟,好朋友,在二十年前家逢巨变,他不但父母双亡,一贫如洗,而且还债台高筑,连祖居的园子也不得不卖给了他人。”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是我看在他父亲生前曾经帮助过我,还有我们之间多年朋友交情的份上,不惜重金,为他还清了债务,甚至为他赎回了祖居,才让他能够渡过难关。俗话说,施恩不望报,我本也没指望他对我感恩戴德,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好兄弟竟然是这样报答我的!” 关四恨恨地盯着荒月先生,接着说道:“那时候,我的发妻刚刚过世一年,我和儿子鹏举都还在悲痛之中。我的发妻虽然不懂武功,可是却很有经营头脑,青龙镖局能发展得蒸蒸日上,全靠她在后面打点。” “可是没想到,她却因操劳过度而染上重病,离我们而去了。我当时非常怀念发妻,为了逃避这样的痛苦,经常在外和朋友饮酒作乐,彻夜狂欢,只因为不愿回家独对空床。我的这位好朋友也天天陪着我,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感激我的帮助才会如此,岂料,他是别有所图!” “那时候,他经常请一些兰州城中有名的青楼艺伎前来陪酒助兴,其中也就包括了后来成为了我续弦夫人的红玉。本来这也是寻常之事,我并没有在意,可是有一夜我大醉留宿在他的园子里,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红玉竟然躺在我的怀里!一问之下,却说是我昨夜酒后乱性,强行占有了她。” “我当时大吃了一惊,要知道艺伎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我这样做实在是大大的坏了规矩,可是前一晚我实在醉得太过厉害,什么也想不起来。红玉这时却巧舌如簧地说,其实她一早就对我已经倾心仰慕,她爱我的仗义疏财,爱我的英雄气概,不但不怨恨我昨夜的行为,反而只求能够常伴我左右服侍我。” 关四看着荒月先生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当时心中颇有顾虑,于是草草应付了几句就赶紧走了。岂料我这位好兄弟没过两月竟然跑来告诉我,说是那夜之后,红玉已经怀了身孕,大肚渐显已难以遮掩,如今已经不能再作艺伎,因而被青楼逼迫要落了胎儿,点上红灯去做皮肉生意接客。” “万般无奈之下,我的这位好兄弟只有自作主张,先将红玉赎身接了出来,安置在他的园子里,现在跑来问我准备如何处置于她?我犯下的错事岂能让旁人代我受过,何况那人还是我的好朋友?” “于是我与红玉彻夜长谈了一次,她口口声声都是对我的思慕之情,不求名分但求能在我身边服侍。也是我被她的美貌和才艺迷了心窍,加上这位好朋友 的从旁一再怂恿之下,当下便决定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要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做续弦夫人。我关家的孩子决不可流落在外,遭人白眼!” “她入门之后还未足月,便早产生下了个儿子,我大喜过望,取名叫做关鹏飞,期望他能一飞冲天,光耀我关家门楣。这以后,红玉也一心扑在我身上,知寒知热,处处悉心照顾,于是我对她是更加的喜爱。” 这些之前其实关鹏举和荒月先生都已经曾经提到过了,可是由关四老爷子自己讲述出来,却更加详细动人,大家一时都听得入神了。 关四的话音逐渐沉重了起来:“我因为心疼鹏飞是个未足月的早产儿,恐怕他先天会有所不足,所以对他格外宠爱,事事皆对他百依百顺,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最好的。而鹏飞也确实争气,不但没有落下什么先天不足,反而从小就显示出聪慧过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就在我大为高兴之时,在鹏飞身边却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有人时不时地设下一些恶作剧捉弄他,开始还是恶作剧,到后来就逐渐升级成了陷阱,甚至危害到了鹏飞的安全。” “是谁会如此恶毒,想要伤害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我大怒之下,便要彻查此事,却被红玉拦住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陷阱应该都是她所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栽害他人。可是当时我一时不查,竟然相信了她的话,认为这些都是我那个十余岁的大儿子鹏举因嫉恨所为。” “我非常生气,便要处罚鹏举,红玉在这时却死死拦着我,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由于她这个继母做得不称职所导致,一切都是她的错。这一招好高明,她越是这样护着鹏举,我便越是相信一切都是鹏举所为,对他越是憎恶失望,逐渐就冷落疏远了他。” 关四说到这里仿佛有些悔意地长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疏远冷落鹏举,也因为他的容貌实在长得太像他的母亲,每次看到他,我便会想起当年和发妻一起创立镖局时的形形种种,一切的往事便会历历在目,内心便会难受非常,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经常看见鹏举的原因。” 听了他的话,大家的心里也是纷纷暗自叹息,真想不到,关大公子关鹏举当年被父亲冷落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复杂的原因。 关四接着说道:“从此我便再不关心鹏举,任其自生自灭,转而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鹏飞的身上。这孩子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能够独当一面,这时候我便已经有了立他为继承人的想法。” “可是,随着鹏飞越长越大,他的外貌却与我越来越不像,子不类父,外面开始出现了很多的流言蜚语。甚至有人说,他的相貌,竟然与我的那位好朋友 ,好兄弟荒月先生颇有几分相似。” “鹏飞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自然是不信,可是人言可畏,总不能放着不去管它。加上细细想来,这些年我这位好兄弟对于鹏飞,好像确实有些过于宠爱了。他不但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身武功尽数传给鹏飞,还对他千依百顺,要说视如己出倒是一点也不过分。” “越想我就越觉得这事情疑窦丛生,就算一切只是谣言,为了鹏飞将来能够顺利的继承青龙镖局,继承关家的一切,我也有必要查明实情,堵住所有人的嘴。于是我便让我最信任的关云天,前去调查这事。” 叶枫听到这里忽然笑了笑,说道:“我猜关云天调查到最后也找到了青楼里那个曾经在香玉阁待过的老鸨子,怪不得老鸨子先前曾经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最近有这么多人会对红玉的往事这么感兴趣?” 摇了摇头,他又说道:“为此这个老鸨子还向我多要了一些银两呢,真是贪心!” 关四斜着眼看了叶枫一眼,接着说道:“调查还没有结果,我却发现了另一个秘密。我因为年纪渐大,又每日夜里都要练功,所以多年来我与夫人红玉晚上都是分房而睡,并不在一起。谁知道我竟然无意中发现,每当我的好兄弟荒月先生在我家留宿之时,夜里三更红玉总会偷偷溜去小花园与他私会!” 他话音未落,荒月先生无比震惊的霍然抬头,脱口问道:“你,你竟然早就知道了?” 关四怒极反笑,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当然已经知道了,在我的家里,你们还以为能一直瞒着我不成?” 荒月先生无比震惊地望着关四,瞠目结舌地说道:“那,为什么……” 关四冷笑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没有揭破你们是吧?我对你们之间有无私情其实毫无兴趣,我关心的只是关鹏飞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而已!” “其实有几次你们偷偷私会之时,我就藏身在一旁,以你的武功本来定能察觉的,可惜你们都忙着卿卿我我,情话绵绵,丝毫也没有发现。” 荒月先生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去,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关四居然一早就知道了他和红玉之间的秘密,甚至还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关四的声调逐渐变得悲怆起来:“我听到了他们私会之时的谈话,加上关云天调查回来的结果,回想起当年之事,我一切都明白了。关鹏飞果然不是我的儿子,他是那个贱妇和我这个好兄弟所生的野种!” “一心宠爱了二十年的女人,竟然与自己最好的朋友私通。一个灌注了全部希望,抚养了二十年的孩子,竟然是他们所生的野种!你们能够想象我当时的内心有多么的愤怒吗?” 在关四的厉声喝问中,大家都低头默然不语。确实,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样的侮辱和打击,的确不是寻常人能够经受得住的。 关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更重要的是,这个贱妇竟然还计划着利用这个野种来继承占有我关家的全部家业,如果她一旦得逞,恐怕连我自己也会成为她的眼中钉了,要除之而后快。如此心如蛇蝎般恶毒的贱人我岂能容她?” 叶枫叹息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就策划了这一连串的阴谋,亲手杀害了关夫人和关鹏飞?”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关鹏举的自我牺牲 关四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说道:“不错,一切正如你所推断的。我先是让关云天驾着马车载着我去了驿站,那个野种对我毫无防备,我就从他身后一剑刺死了他。只是可惜他死得太便宜了,至死都是糊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甚至连痛苦都来不及品尝。” “第二天当他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便假意伤心过度而中风瘫痪,没有任何人对我起了疑心。到了夜里三更的时候,我点了服侍我的那名丫鬟的睡穴,跟着便赶去了小花园。” “不出所料,那个贱妇果然和我的这位好兄弟正在偷偷见面,商量对策。那个野种一死,贱妇哭得好不伤心,当然了,她筹谋了二十年想要占有我关家家产的计划破灭了,她焉能不哭?她哭得越是伤心,我的心中便越是痛快!” “等到他们谈完,荒月先生离去之后,我便现身出来。那贱妇看见我并没有中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吓得全身颤抖,一个劲的求饶。我又岂能饶了她?” “我故意用荒月的剑招杀了他们俩,本就是想要栽害于他,我料定他必定不敢和盘托出当年红玉设下的阴谋,既然不能分说清楚,自然他就会被认定为凶手。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三口便可以在黄泉之下真正团聚了。” 关四的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丝毫不像杀了两个他一心疼爱了二十年的家人,倒像是杀了两只街边的小猫小狗一般。 虽然他确实被欺骗了,但是毕竟朝夕相处了二十年,难道连一点感情也没有么?他那狠毒的言语,听得众人不觉心底发寒。 关四转头看向荒月先生说道:“其实从那个野种和贱妇尸体上的创口,用的都是你的剑招,你就应该能联想到我身上的。不过你当时心乱如麻,我中风的这场戏演得又逼真,所以你竟然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 荒月先生瞪着关四,激动得全身簌簌而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四又转头看着叶枫说道:“本来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你,叶公子。” “你的突然出现不在我的计划之中,而你的能力更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凭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居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更加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利用鹏举演了一出抓凶手的好戏,又让荒月这个老东西来单独见我,引我出手,果然高明啊!” 他顿了顿,接着又问道:“鹏举他知道真相吗?他是不是和你串通好了来演那一出戏的?” 叶枫心头不禁微微一叹,摇摇头说道:“看起来老爷子真是对大公子完全不了解,才会对他有这样的疑心。我想关大 公子也许比我还要早,就已经猜到了真相,不过他的确并没有和在下串通。” 关四看上去有些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关大公子或许真的如同你所说的在武学上的天资并不高,但是他绝对是个聪明人。他一早也已经发现了关夫人和荒月先生之间的私情,因而对于二公子的身世也产生了怀疑。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这些都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在关鹏飞遇害的消息一传来,在看见关鹏飞尸体的那一刻,他立即就辨认出了那致命的创口是来自荒月先生的剑招,毕竟他也曾经接受过荒月先生的指点,对于他的剑招还是认识的。”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疑心你了,因为荒月先生是不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儿子的。不过这也只是疑心而已,虽然最熟悉荒月先生剑法的人是你,但是你当时表现得伤心欲绝,已经中风瘫痪了。关大公子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可能还会有后续,所以在那一天送我们出府之时,他才会意味深长地告诉我明天早点来云云。” “果然,当晚关夫人便遇害了,而且也是死在荒月先生的剑招之下。再加上后来他听到了镖师的证词,在关鹏飞死的那一晚关云天曾经出现过,联想到关云天的忽然失踪,关大公子几乎就可以肯定凶手就是你。毕竟在关府之内,有杀人动机又能驱使得动关云天的人,除了你关老爷子还能有谁?” 关四听到这里,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自己儿子的聪明才智很是赞赏。 叶枫接着说道:“虽然关大公子猜出了凶手,可是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对我们说,甚至还想着要为你遮掩这一切。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毕竟是他的父亲!”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这二十年来,对于他在家中所遭受的不平和冷遇,他确实心中怀有怨恨,不过他的怨恨都是恨继母,恨弟弟,却唯独没有恨你,因为你是他的父亲,也是世间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想要维护于你。而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我也才能设下了圈套。先是故意让他偷听到了我和荒月先生的谈话,让他知道这二十年来你所受到的欺骗,让他更加坚定了维护你的决心。” “然后就是安排好的捕快前来传话,说关夫人的贴身丫鬟想起了关于凶手的线索。关大公子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是何等的焦急,为了保护你,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杀掉这个丫鬟灭口。” “当他发现自己落入了我设计好的圈套中的时候,我想他心里其实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他认为我们还并没有怀疑到你的身上。于是他为了取信于我们,说出了这些年他在家 中遭受的冷遇,说出了他心中的怨恨之情,并且坦承自己就是杀害继母和弟弟的真凶。” 叶枫看着关四叹息道:“他牺牲了自己,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你,维护他的父亲,他可真是个好儿子啊!” 关四神情复杂地点点头,也长叹了一声:“是啊,他确实是个好孩子!” 知府周大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一直没闹明白,感觉云里雾里的,这会儿终于算是听明白了刚才捉拿关鹏举的那一幕,不过是叶枫精心计划演的一场戏而已。 他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叶公子你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呢?” 叶枫抬头看见其他人也都以疑惑的眼光在看着自己,分明是都没搞明白,当下只能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都是因为关老爷子的这个计划太干净,没有留给我们任何证据,连唯一的证人关云天也失踪了,他只需要继续躺在床上假装中风瘫痪,我们便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逼他出手。” 周大人眨巴着双眼问道:“如何逼他出手?” 叶枫笑了笑说道:“关夫人当年设计欺骗关老爷子,目的其实就是利用关鹏飞来骗得关家的家产。到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关鹏举成为了关家的唯一继承人。可是如今关鹏举却自认凶手被我们抓起来了,如果他就此被正法,关家岂不是就变得后继无人了吗?关老爷子为了保住关家家产处心积虑杀掉了他们,也就变成了一场空。” “所以关老爷子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他一定会想法设法营救蒙冤的儿子。正在这个时候,荒月先生却独自一人来到了他面前,这无疑是天赐良机。” “想证明关鹏举不是凶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他被抓住以后依然有人继续用同样的手法杀人,再加上关老爷子对荒月先生早已恨之入骨,所以我料定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最好的机会,必然会对荒月先生下手!” 大家总算是明白了叶枫的意图,纷纷点头称是。 关四含笑看着叶枫,眼光中也透着赞赏之意:“厉害,真厉害,料敌机先,智计百出,果然像公子所说的一样,你是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人之一!” 叶枫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脱口问道:“公子?哪位公子?” 关四有些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当然是和你打了很多次交道的那位公子。” 叶枫脑子里轰的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联想到了那位一直若隐若现,神秘莫测的轩辕公子! 他想起了之前唐仇对他说过的话,在兰州城中,应该藏着一个用剑的高手,他也是十殿阎罗之一! 叶枫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关四老爷子手里的那一柄软剑,忽然开口问道:“关老爷子 ,你那把名震天下的青龙偃月大关刀呢?” 他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很奇怪地望着他。 关四脸上却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含笑看着叶枫,并没有答话。 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天下皆知关四老爷子是汉代名将关羽的后人,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走南闯北,行镖四方,曾经击杀了许多令人闻名丧胆的江洋大盗。” “可是恐怕鲜少有人知道,其实你的剑法也是非常的厉害。连荒月先生早年使的是长剑,后来也是经你的指点才改用软剑,创出了名震江湖的荒月剑法,成了一方之雄。所以,老爷子你的剑法,还应该在荒月先生之上!” 大家听了这话,都愕然地望向荒月先生,他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叶枫所言不虚。 关四看着手中明晃晃的软剑,嘿嘿一笑,似乎也在等着叶枫继续说下去。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关四的故事 叶枫一面在脑中飞快地整理着思绪,一面继续说道:“多年来老爷子行镖天下,死在你手上的想要劫镖的江洋大盗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从来就没有留下过活口。天下皆知你的大关刀刀法厉害,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关四傲然一笑:“老夫刀下向无活口,不单是这些大盗,就连我镖局中的镖师,活着的也没人见过我的刀法。”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仅如此,甚至连你府中上下的人也从没见到过你练功,更不用说看见你练习那把大关刀了,你练功搞得这么神秘,有什么是不想别人看见的,或者到底是想要隐藏什么?” “你一心宠爱关鹏飞多年,自己的一身本领恨不得对他倾囊相授,那为什么他出外走镖只带了一把佩剑,使的却不是大关刀?莫非你没有把你那名震天下的刀法传给他?” “又或者,”叶枫拖长了声调缓缓说道,“其实老爷子你也根本没有什么天下无双的大关刀刀法,所谓你的刀法厉害云云,不过是你故弄玄虚,为的就是隐藏你真正厉害的杀手锏,那就是软剑的剑法!” 这话说出来,几乎叶枫周围的人都不相信,可是关四却并没有否认,反而呵呵地笑了。 叶枫身旁的周大人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关老爷子的刀法扬名多年,他杀死的那些大盗,他们的尸体事后官府都曾经一一查验过,的的确确他们的致命伤都是被大关刀劈砍的啊?”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关四。 关四会心的呵呵笑道:“其实这很容易,我先用软剑杀了他们,再在伤口上用大关刀劈砍,这样任谁也查验不出来了。” 周大人想想不觉咂舌,问道:“你,你这样遮遮掩掩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杀手锏是软剑,究竟是为什么?” 关四没有回答,却含笑望向了叶枫:“叶公子如此聪明,何不妨猜上一猜?” 叶枫皱起了眉头,这叫人怎么猜?现在除了关四软剑的剑法厉害之外,几乎是一无所知,这要从何猜起? 就在这时,叶枫背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胖子忽然开口了,他轻轻地说出了四个字:“威风镖局。” 大家都没听明白,可是关四的脸色却变了。他盯着张胖子厉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会知道的?” 叶枫见状连忙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公子。” 关四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号称博览群书,无所不晓的小胖子张痴?” 张胖子没想到关四老爷子竟然也知道他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 周大人这时却在一旁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快说啊,什么威风镖局?和关四之间有什么关系?” 张胖子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这个威风镖局是几十年前,中原一家镖局的名字。这家镖局并不算大,名气却很响亮,因为它的总镖头是当时有名的剑客,叫做王怒风。” “王怒风当时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道高手,一套灵蛇剑法,诡异多变,以灵动见长,甚至击败过江湖中几个著名剑派的掌门人。而他当时手中使的,便是一柄软剑!” 也许因为年代久远,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时间大家都是面面相觑,等着张胖子继续讲下去。 “这个王怒风剑术高超,为人又极重诚信,所以他的威风镖局名头很响,很多当时知名的人士,贵重的镖货都纷纷找上了威风镖局,而且他们押镖也一向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不过根据江湖传闻王怒风的身体有缺憾,虽然功成名就,可是年近五十了却一直从未成家,只收了一个年轻的弟子,好像就是姓关!” 听到这里,大家不自觉地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场中央的关四老爷子,关四却是面无表情,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张胖子接着说道:“可是后来在一次走镖中,威风镖局上至总镖头王怒风,下至镖局的趟子手,一行十余人竟然全部被人毒杀在一家荒野客店之中。连托他们运镖的一位姓吴的老爷,也被杀死在这里,运送的镖货,更是不翼而飞了。”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抬头看着关四,缓缓地说道:“那位吴老爷正是被软剑所杀,而当时官府查遍了现场所有的尸体,唯一不见了的就是那个姓关的小徒弟!” 大家霍的一下全都直愣愣地瞪着关四,难道他就是当年背叛师傅,杀人劫镖的那个姓关的小徒弟?难怪他要用什么关羽后人、擅使青龙偃月大关刀这些鬼话来欺骗大家,原来就是为了掩藏他的真实身份!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关四听完了张胖子的话,好像在思考什么,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抬头说道:“张公子果然对于江湖轶事了如指掌,名不虚传。” “不过,”他拖长了声调说道,“今天我却想要给诸位讲一个另外的故事。” 周大人圆滚滚的粗脖子一梗,高叫道:“关四,你休想又编一些鬼话来欺骗我们!” 一旁的叶枫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关老爷子如今连杀人这样的大罪都可以坦然承认,又有什么必要去编造一些谎话来骗我们呢?” 周大人想一想说的也是,当下也就不再言语了。 关四望着叶枫带着几分感激地笑了笑,沉吟了片刻,缓缓的开口讲述了起来。 “我的这个故事是关于从前的一间镖局的,开设这间镖局的人是当时一个在江湖中大大有名的剑客,他不但剑术高超,而且为人诚信,极重义气 ,在江湖中口碑非常好。” 他说了这一段,大家不用多想当然就知道他讲的正是当年的威风镖局和镖局的主人王怒风。 “有一个小青年,因为父母之前与这位大剑客曾经有过交情,在父母因病早逝之后,年仅十余岁,便不远千里前去投奔于他,蒙他青眼,被收为了唯一的弟子。” “这个青年当时是多么的高兴啊,能够得到上天如此的垂青。他的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跟随师傅好好学,将来也要成为一个武功高强,行侠仗义的大侠。” 听到这里,大家互相望了望,这个小青年大概就是当年的关四了,可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会令到他如此冷血无情,弑师劫镖? 这时候关四的口吻忽然变了:“这位青年从此便一心一意跟随在师傅身边,走南闯北,行镖四方。可是渐渐的他发现,原来这家名头响亮的镖局,这个在人前道貌岸然,誉满江湖的师傅,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错,这家镖局所负责运送的镖货从无失手,可是每次当有贵重的镖货送到目的地交收之后,他们总会在当地休息一两天。而这几天夜里,他的师傅和镖局里几个武功高强的镖师,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踪,不知去向。” “原本以为他们可能去青楼寻欢作乐,放松一下去了,可是每次当他们返程的时候,就会听说城中的富户被人夜里洗劫,全家上下无一活口。那么巧,每一次被洗劫的人家恰恰都是收到了他们镖货的那一户!” 大家听了关四的话,脸色都是一变,如果关四说的属实,那么当年誉满天下的王怒风岂不是个披着侠义外衣的大盗不成? 关四扫视了一下四周人们那惊讶的表情,接着说道:“几年之后青年长大了,他待师傅如同生父一般,得到了师傅的信任,加上他的剑法也已经小有所成,于是师傅逐渐让他参与到了镖局的一些核心事务中来,他这才看清了镖局和师傅的真面目。” “这间镖局表面上是为人保镖送货,实际上却干的是江洋大盗的买卖。每次押送值钱的货物,他们都会利用对方的信任,详细了解他们的所有情况,包括看家护院的布置都一清二楚。然后在夜里再趁其不备杀个回马枪,把他们洗劫一空,然后杀光全家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关四脸上浮现出一抹凄惨的笑容:“这青年没有想到,这看上去风风光光的镖局,竟然会是一个贼窝!而平时看起来正气凛然的师傅,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满手血腥的贼首!” “这青年惊骇之余,也曾想过要去报官,可是一来他师傅是誉满江湖的堂堂大侠,他一个无名小卒无凭无据的话,谁会相信?二来他在镖局十年,是师父把他一手抚 养大,教他武功,镖局上下待他也有如叔伯兄弟,他们就像是一个大家庭,让他怎么忍心背叛他们?” “于是他只有听从师傅的吩咐,在此后的几年间,和他们一起继续干着这明里保镖护货,暗地里却劫财杀人的勾当。在白天,他是名满江湖的大剑客的亲传弟子,而在夜晚,他就成为了这帮杀人越货的盗匪的骨干。” “没过几年,他感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渐渐的,看到那些遍地的尸体和鲜血,他已经不再感到心惊肉跳,看到那些劫来的财物,他也不再感觉到愧疚自责,他已经变得逐渐麻木了。” 关四这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正是这个女人改变了眼前的一切,也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当年的真相 关四的双眼幽幽地望向漆黑的夜空,好像沉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有一天,镖局之中来了一位姓吴的先生前来托镖,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女儿。那时候他的女儿年方十八,长得并不算倾国倾城,甚至都谈不上美貌,不过却显得格外的秀丽动人。尤其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之间,风情万种,那青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他当时甚至感觉,他成长的这二十多年来,就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在等着她的出现。” 听着关四的讲述,叶枫不禁感觉到深有同感。他想起了当初在华山第一次在战场之上看见唐柔时的那一幕,那如同看见一朵绽放的美丽花朵一般惊艳的感觉,只是那一眼,便令他魂牵梦萦到今天。 所以,他很能理解关四的感觉。 “那时候,是由师父亲自接待的吴先生,说起来这位吴先生所要托的镖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物,只是一本旧书而已,他希望师傅能够保护他带着书前往京城。大家都不明白这本书有什么宝贵的,居然还要花银子请人保镖,也不知道这本书值不值得起保镖的价格。” “可是师傅却显得很紧张,立即就一口答应为吴先生保镖送他去京城。安顿好吴先生父女之后,师傅便把大家召集起来郑重其事地开会,他说那本书并不简单,好像关系到一个传说中上古遗留下来的宝藏的秘密。” 一本旧书?上古遗留下来的宝藏?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的心里忽然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究竟是本什么书?” 关四抬眼望着叶枫笑了笑,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那本书叫作,推背图!” 推背图!又是一本! 叶枫心中剧震,回头和身后的几个人彼此交换了下眼色。 除了胖乎乎的周子然周大人,他身边的这几位兄弟朋友们,之前都曾经听他讲起过关于这本书的渊源,没想到如今却从关四口中听到,不由得都是大吃了一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此刻连周大人的脸上也显现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难道他之前也曾经听说过这本书? 关四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继续讲述道:“听到与宝藏有关,大家于是全都来了兴趣。因为目的地是京城,恐怕到时候不好下手,师傅当时就决定,改变之前的模式,不再等待货物到了目的地再动手,而是在半路就下手夺书。”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护着吴先生父女上路了,当时谁也不知道,他们走上的,居然会是一条不归路。想到宝藏,一路上大家都显得很兴奋,只有那个青年忧心忡忡,他在担心那个女儿的安全。他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他一定要护住这个女孩。” “果然,出发之后没多久, 在一间荒郊的野店之中,这伙恶贼动手了。这间野店本来就是他们的巢穴之一,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无辜的旅人命丧于此。” “那位吴先生明白受了欺骗,大骂着不肯交出书来,结果被师傅一剑杀了,抢到了那本书。可是那本书到手之后,师傅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却没有发现一星半点与宝藏有关的线索。这时候吴先生已死,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开始逼问吴先生的女儿。” 关四的声音这时候开始颤抖起来,明显他心中压抑着无比的激动:“这个女孩目睹这帮恶贼杀害了自己的父亲,愤恨之下,无论他们怎样拷打,她都是一言不发。这帮禽兽见她遍体鳞伤依然不肯开口,为了摧毁她的心理防线,竟然,竟然将她轮流……”https://https:// 关四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仰面望天,双目之中泪光闪动。 大家听了也只觉得惕然心惊,既为这伙恶贼的恶行而愤恨,又为那位姑娘而担心。张胖子忍不住高声问道:“那个青年呢?他不是发誓要保护这位姑娘的吗?他到哪里去了?” 关四凄然一笑说道:“那个青年当然要护着那个姑娘,从一开始他就拔剑护在姑娘的身前,可惜,他不是他师傅的对手,最后被打成了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禽兽的恶行!” “等到他恢复了一些体力,趁着这帮禽兽不注意,他就偷偷爬到了厨房,在酒肉之中下了剧毒。到了第二天一早,这所野店之中的所有人都已经毒发身亡了,只剩下了这个重伤的青年和遍体鳞伤的女孩。他们俩就这么相互搀扶着,逃离了野店。” “再之后,他们两人就逃到了遥远的西北,隐姓埋名定居下来,二人也结为了夫妻,又办起了一家镖局,不过这一次,他们办的却是真真正正的镖局了。” 关四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慢慢地说道:“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大家都默默无语,没有一个人说话。关四刚才讲的故事令他们都听得直感到惊心动魄,匪夷所思。 当年名声赫赫的威风镖局竟然会是个贼窝?名满江湖的剑客王怒风居然会是个冷酷无情的匪首?而他们当年做下的那些案子,尤其是对那位吴姑娘,不,应该是关四的结发妻子,所做下的那些禽兽不如的恶行,实在是令人齿冷! 可是这些都是关四自己讲述的,真的会是事实吗?照他所说,当年他毒死的那些人全是十恶不赦的恶贼,而他杀他们完全是为了救人? 周大人犹豫了一下,尖着嗓子叫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能够让人相信?”可是他的语气里,明显透着底气不足。 关四笑了笑,说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编这样的 故事吗?” 叶枫点了点头,他相信关四的话。 关四连眼下的杀人重罪都能坦然承认,对于这已经是几十年前而且毫无证据的凶案,他实在是不必撒谎抵赖的。 他现在想要问的问题却是:“关老爷子,当年的那本书还在你手里吗?” 关四看着他的眼光里充满了戏谑:“如果不是为了当年之事,不是因为有了这本书,这二十多年来我岂能受人胁迫,坐下那些违心之事?你觉得如今那本书还会在我手里吗?” 这话听上去没头没脑的,不过叶枫却听明白了。看起来他猜得不错,关四老爷子正是十殿阎罗之一。 根据之前林随风和雷破天的情况看来,轩辕公子惯会利用这些不知从哪儿掌握的这些武林高手不为人知的秘辛,来要挟他们加入十殿阎罗为他效力。 关四想必也是被轩辕公子利用了当年的事情所胁迫,才不得已加入了十殿阎罗。如此看来,那本书自然也就落入了轩辕公子的手中。 叶枫心头顿时感到有些丧气,轩辕公子,又是这个轩辕公子!他简直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想不到来到了这遥远的西北边陲,竟然还是逃不出他的影响。 周大人这时候壮起了胆子,厉声问道:“关四!你的那个帮凶关云天现在何处?他可是重要的人证,你快快老实交代!” 关四有些轻蔑地看了脑满肠肥的周大人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关云天?既然我的计划中他是唯一的人证,你觉得他现在会在哪里?” 周大人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这谁会知道呢? 叶枫这时在旁边轻叹了一声,说道:“关云天其实并不是失踪,他应该已经死了。” 他猛的抬起头看着关四,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他的尸体应该就藏在关老爷子的卧房之内!” 大家闻言都是吃了一惊,关四的脸色更是忽然大变,直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何以见得?” 叶枫淡然一笑说道:“首先关云天一定是你所杀,他不但是你这个计划中唯一的人证,而且他知道你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他一定会被灭口。” “他失踪的时间是在你假装中风瘫痪之后,所以你一定是在卧房之中杀的他,因为那之后整个白天你都躺在床上,没有出过房门。” “我问过大公子,关云天在你中风之后是寸步不离守在身边,他当然知道你是假装中风的,可是他不知道你竟然计划连他也要灭口。所以你一定是趁着其他人都不在房中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干掉了他。” “杀了他之后你总不能大白天的带着他的尸体出去处理吧,这实在太危险了,因此你一定就近把他的尸体藏在了卧房里一个别人都不 知道的地方。” 关四看着叶枫问道:“就凭这些你就能肯定他的尸体在卧房之中?” 叶枫笑了笑:“其实最早提醒我这一点的是飞蝇。” 关四和周围的人都是一愣,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飞蝇?” 叶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如今正值初夏,还不到飞蝇肆虐的季节,可是我在老爷子的卧房之内却发现了大量的飞蝇聚集,驱赶不散,甚至比应该更加招惹蝇虫的厨房还要多。这是为什么呢?” 他转头看了一眼周围那些人不明所以的眼神,叹道:“那是因为飞蝇逐腥,它们必定是因为老爷子的卧房之内有血腥之气,所以才聚集于此。虽然这血腥之气很淡,旁人都察觉不到,可是却瞒不过这些飞蝇。” “那么卧房之内会有什么东西带着血腥之气呢?当然只能是关云天的尸体了。所以在下判断关云天的尸体一定被藏在卧房之中的夹墙密室之类的地方,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待会儿请唐玉公子去查看一番,我想就会真相大白了。” 他身后的唐玉点点头,应道:“没问题。” 说完,唐玉看着叶枫的眼光中带着一丝钦佩,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在厨房门口,叶枫会与关鹏举有那样一番关于飞蝇的对话了。 关四看着叶枫,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你果然厉害,实在是超出了老夫的想象。都是老夫小看了你啊!”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遁走 叶枫看着关四,面色一沉说道:“老爷子你前面杀害了关鹏飞和关夫人,虽然罪无可赦,但是你的心情我们完全可以明白,毕竟你被他们欺骗了二十年,心中一定是异常的愤怒。可是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关云天?” “你抚养他长大,对他有大恩,他为了报恩对你也一直是忠心耿耿,这样一个人,你完全可以先把他藏起来,并不影响你的计划,可是你却选择杀了他,岂不是自断臂膀吗?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关四还在嘿嘿地笑着:“有恩?你们这些黄毛小子怎会知道什么是恩?什么又是仇?当初老夫带他回来的时候,他不过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哪里会记得什么?” “所有人都听说,他的父母是为了掩护受伤的我而被恶徒所杀的。只不过,这些都是我告诉他们的。谁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呢?” 关四说着,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神色:“也许,当初是我为了怕他们泄露我的藏身之处,所以才亲手杀死了他的父母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反正,我的师傅当年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不正是他最擅长的吗?” 说罢,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枫看着眼前狂笑着的关四,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发寒,他原本还感觉有些同情眼前的这个老人,现在却发现他真的是个可怕的人。 在关四的狂笑声中,原本一直低着头默默无语的荒月先生,却忽然抬起头来,喃喃地说道:“什么是恩?什么又是仇?不错,不错啊,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委屈,那么无辜,那么的不得已,其实你和你师傅一样,都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笑声戛然而止,关四明显感到很意外,有些发愣地看着荒月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荒月先生望着关四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嘲讽:“我刚才说,你就是个伪君子!” 他没等关四缓过神来,接着说道:“你说你二十年前仗义疏财,为我解困是因为报答我父亲当年对你的关照,是因为我们之间几十年相交的友情,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 大家都是一脸诧异地看着荒月先生,等待着他的下文,难道这件事情后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关四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恶狠狠地瞪着荒月先生,可是荒月先生也毫不畏惧地对视着他,大声说道:“你当初之所以帮我渡过难关,无非就是想要从我口中知道那个人的消息。自从我告诉了你之后,那个人就忽然失踪了,一直失踪了这二十年。你敢说这事和你无关么?”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关四低下头默不作声,几乎等于默认了荒月先生的话。 叶枫这时忍不住问道:“那个失 踪的人到底是谁?” 荒月先生看着叶枫说道:“其实这个人你也向我打听过,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的名字叫做,傅双灵!” 傅双灵! 大家一齐都呆住了。 他们之所以不远千里来到兰州城,就是为了找寻这个人,结果还没开始找,就被卷进了这纷纷扰扰的案件中来。 想不到,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之后,竟然又听到了这个人的消息,莫非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家正愣神间,周大人却伸手指着关四,跳着脚的嚷道:“好哇,关四!想不到你除了眼下的命案之外,以前还有绑架他人的罪行,快说,你究竟为什么要绑架那个傅什么来着?哦,对,傅双灵!” 关四冷冷一哂,说道:“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当年为了那本破书,我师傅杀害了我的岳父,侮辱了我的妻子,一切都是因为那本书牵涉到一个所谓的上古宝藏的秘密。无论如何,我也想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我经过多年的查访,终于打听到了,知道这个什么宝藏线索的,就是这个叫傅双灵的人。可是我找来找去,却始终找不到这个人。而这个傅双灵却恰好是荒月老儿当年的发小,若说世间还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就必是荒月老儿无疑。” “所以我才会主动帮助荒月老儿渡过难关,然后从他口中套出了信息,最后终于找到了这个隐居躲藏起来的傅双灵!” 叶枫心中一阵焦急,沉声问道:“那这个傅双灵现在何处?” 关四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枫,说道:“叶公子既然如此厉害,何不自己找一找?我相信,以你的才能,找到这个人并非难事。” 他这话听上去并不像挖苦,叶枫心里稍微定了定,这至少说明这个傅双灵并没有遭到毒手,现在他还活着。 叶枫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关四,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如今这个关老爷子大大方方地坦承了一切,连几十年前威风镖局的旧案都毫无隐瞒,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准备认罪伏法不成?看他的神情又不像,这可实在令人有些莫测高深了。 关四看着叶枫,忽然开口问道:“如今我已经承认了一切罪名,鹏举他会怎么样?” 叶枫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大人,朗声说道:“既然一切罪行与关大公子无关,他之所以隐瞒一些线索也不过是出于孝心,我们自然不会难为他,稍后就会将他释放。” 关四似乎对于这答案很满意,点了点头。 周大人扭了扭圆滚滚的身躯,喝道:“来人哪,给我拿下这个杀人真凶关四!” 四周的捕快应了一声,就要上前。 关四冷哼了一声,手中的软剑忽然一震,立得笔 直,他的人也站得笔直,就如同是一把出鞘的剑! 大家顿时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那几个正想要上前的捕快都惊骇地止住了步子。 周大人吓得全身一颤,就要往叶枫身后躲藏,口中怯生生地吆喝道:“关四,你,你想要做什么,莫非你要抗拒官府不成?” 关四嗬嗬冷笑道:“就凭这几个脓包货色,你就想要拿下我?” 周大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叶枫身后的唐玉这时冷冷地说道:“关老爷子莫非觉得这里的人全都是脓包不成?” 关四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唐玉,你的那几手功夫在江湖上或许算个人物,可是在老夫面前,劝你最好不要试,你绝非我的对手。”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傲然说道:“在场的人,武功最高的就是荒月老儿了,不过他的剑术是我指点的,他的剑法我了若指掌,也根本非我之敌。” 最后,他的眼光又落在了唐玉的身上:“蜀中唐门之中,如今除了唐老太太,其他人都不放在我眼里。如今我便要走,即使你们那位这些年名声大噪,吹嘘得无比厉害的唐大公子在这里,只怕也拦不住我!” 说完,在哈哈大笑声中,关四的身影忽然破空而起,直向院外射去。 这时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真的么?” 一条青色的身影从院外突然闪现,迎面兜住了关四的去向,一出手就打出了七点寒芒,旋转着罩向了关四! 唐玉情不自禁满怀欣喜地叫了声好:“天芒七星!” 是唐大,唐大赶到了! 叶枫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温暖的感觉,每次唐大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幸运了。 他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身在空中的关四身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剑光,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天芒七星居然就被这一道剑光一卷,全部坠落到了地上。 而关四的身影却在空中不可思议地忽然一折,硬生生避开了唐大,破空而去。 唐大也没有再追,落下地来,仰头看着关四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似乎有些发愣。 大家赶紧迎了上去,唐柔更是迫不及待就扑向了唐大,抓着他东看西看,问长问短,生怕唐大受伤了。 唐大看着众人微微一笑道:“我没事。” 唐柔看清了唐大确是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唠唠叨叨地说道:“我就知道阿大一定没事的,那个老家伙就会吹牛,胡吹大气说什么谁都不放在眼里,还不是差点就伤在阿大的暗器之下了?” 胡吹大气?恐怕并非如此! 唐大苦笑着,双眼盯着落在地上的天芒七星,愣愣地发怔。 这地上的七颗寒星,每一颗都被关四一 剑从中不偏不倚的劈成了两半,而他竟然仅仅只出了一剑! 这可是蜀中唐门的天芒七星!传说之中一旦施放几乎从未失手过,唯一被破的一次便是当年的刑部总捕头常漫天的“一剑破七星”。 可是当年释放天芒七星的人不是唐大,唐大绝对有信心要胜过他许多,而且常漫天当年也只是凭借着快剑把七颗寒芒一一挑落而已,说是一剑,其实是极快的七剑。 而刚才的关四,明明白白只是出了一剑! 只一剑,就将七颗寒芒全部斩成了两半,这是何等的剑术!要知道软剑,因为其剑身柔软如布帛,所以使用起来与寻常长剑有极大的不同,没有寻常长剑的点、刺、撩、挂、劈、斩等等那么多的用法,一般都是以贴和割为主。 然而刚才关四的那一剑,不但气势如虹,而且利用了软剑的特性,从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剑同时斩中七颗寒芒,这是需要怎样巧妙的拿捏和如何无匹的力量! 这样的剑术高手,唐大不仅平生未曾见过,连听也没有听闻过。细想起来,认识的剑术高手之中,恐怕只有泰山姜慕白老姜叔能够和他相提并论了。 如果不是关四刚才根本无心伤人,刻意避开了唐大,恐怕刚才唐大就会伤在他剑下。 唐大看着地上的天芒七星,想着关四那一剑的威力,背上不觉冷汗涔涔,心里只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这个老头可是真没吹牛!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密室中的密信 关四逃走了。 即使是及时赶到的唐大也没能够挡得住他,他的武功确实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可怕,无人可挡,说走就走,遁去无踪。 叶枫感觉有些惋惜,可是也很无奈,关四口中唯一能是他对手的唐老太太已经走了,看起来现在这些人,确实没人能是他的敌手。 他上前几步,对唐大微笑道:“你来了,老太太已经走了?” 唐大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是啊,她一定要走,也不得不走。” 叶枫问道:“难道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她非得亲自去不可?” 叶枫话里透着惋惜,要是唐老太太在这里,今晚关四就可能走不掉了。 可是他这句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蜀中唐门规矩森严,很多秘密是不能对外人道及的,他叶枫毕竟不是唐门的人。 可是唐大好像并没有打算隐瞒他,依旧微笑着说道:“十二叔和雷卓云已经在雷家四老的帮助下,顺利地接掌了原来大雷门的全部分舵,原来大雷门的全部手下都已经归顺了新的江南霹雳堂,大雷门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这时脸色一沉,话语中隐约透出了一丝不安:“可是原本应该在大雷门总坛之中的重伤昏迷的雷雨云,以及一直在照顾他的神针封不疑,却都不见了。也许,他们是听说了雷破天的死讯,事先藏起来了。” 叶枫不觉一怔,雷雨云?自从在华山之役中,他眉心中了华山派前掌门范上古的黄龙指一击之后,这个人就销声匿迹了,原来是在总坛中由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神针封不疑治疗。 不知道他的伤势治好了没有?现在这个时候忽然失踪会不会有别的什么诡计? 看着叶枫低头思索,唐大知道他在担心,于是笑了笑安慰他道:“不过不必担心,如今雷破天已死,大雷门已经树倒猢狲散,就算雷雨云和剩余的大雷门死党藏了起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如今我们已经在全力搜寻他们的下落,相信他们躲不了多久的。” 叶枫点点头,唐大的话说得有理,没有了雷破天,谁还会是蜀中唐门的对手呢? 只不过想到连唐老太太也不得不赶紧回去主持大局,叶枫心中还是难免会对这个消息有一些忧心。 这时候关四既然已经逃走了,周大人正在院子里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地指挥着手下的捕快们在院子里四处搜索证物。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定了定心神,带着众人走进了关四的卧房之内。 那个负责贴身照顾关四的丫鬟依旧伏在桌上酣睡,刚才外面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看来她是毫不知情。直到唐大伸手解开了她的睡穴,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走进屋里的众人。 唐大背负着双手在屋里来回看了几遍, 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叶公子所料果然不错,这屋里确实是建有密室。” 他和唐玉一番仔细地搜索之后,不多时,便在一旁的书架之上发现了一个机关。掀动机关,一阵嘎嘎响声中,书架向一旁移动,墙上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门来。 暗门中吹出一股凉风,站在门口的几个人脸色俱是一变,果然有一股血腥气! 为了防备暗门之中有暗器机关之类,唐大和唐玉手持烛火,走在最前面,一行人鱼贯而入,走进了暗门,只剩唐柔和程念真带着小桑吉,留在外面的卧房之中。 暗门之内是一间密室,密室不大,一眼便可看清全貌。在密室的墙边一角,倒卧着一具冰凉的尸体,走近了一看,这尸体长着那一对又粗又浓,直插鬓角的眉毛,正是失踪了几日的关云天! 看着关云天圆睁双目,满脸都是惊愕的表情,大家心中都是一叹,看起来他在临死之时也是万万不敢相信关四老爷子竟然会对他下手! 密室之中的陈设很是简单,既没有那些装满财宝的大箱子,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秘籍古卷,只有一桌一椅,仅此而已。 在椅背上随意地搭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旁边挂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个青铜的鬼脸面具! 果然关四便是那十殿阎罗之一!叶枫想起了关四刚才曾经提起的公子,想必就一定是轩辕公子了。 以轩辕公子一向的手法,一定是他掌握了关四之前的秘密,所以以此要挟,强令关四加入了十殿阎罗,听从他的号令。 这也就难怪刚才关四第一次听到张胖子说出“威风镖局”之时,会勃然变色了。他当时一定是以为张胖子既然知道威风镖局,必然也是轩辕公子的人。 只是令叶枫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会坦然把当年的事情都全部和盘托出,如此一来大家岂不是都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么轩辕公子也就无法再胁迫他了?难道这就是他的用意? 叶枫指了指这面具和斗篷,回头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摇了摇头,他虽然和关四相交多年,却从没见过这些装束,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叶枫伸手拿起了那个鬼脸面具细细端详着,一直以来他只是听说过十殿阎罗行动之时都戴着这样的青铜面具,亲眼看到这还是头一遭。 仔细端详之下,叶枫隐约觉得这个面具上面的鬼脸竟然有些面熟,好像,好像和华山秘窟中那一扇青色玉石大门上雕刻的那一张鬼脸颇为相似! 莫非,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就在他仔细端详青铜面具之时,张胖子走到了桌前,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书册翻看起来。 这本书册应该是关四亲笔所写的,还没有写完, 上面记载的大都是当年如何拜在王怒风门下,如何结识他的发妻,又如何毒杀了那一伙恶贼,救了发妻逃到了兰州等等。 这些和关四刚才在院子里对大家讲述的内容一模一样,也可足见刚才关四并没有撒谎。 张胖子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暗奇怪,无缘无故关四躲在密室之中记录这些旧事做什么?难道他还有写回忆录的爱好不成? 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不过说起来,张胖子不得不承认,这个关四老爷子不但武功极高,这一手字其实也是蛮漂亮的。 解祯亮却注意到了桌上还有一封书信,信纸是一种极为粗糙的干草制成的土纸,似乎不是中原地区所有。 他展开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看不明白的奇怪的文字,解祯亮一个字也不认识。 张胖子在一旁探头望了一眼,只说好像是乌斯藏地的文字,具体的内容他也不认识。 乌斯藏地?解祯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那一群恶喇嘛来了,难道这封信和他们有关? 他把心中的想法对叶枫说起,叶枫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乌斯藏地的文字,我们之中不是也有一个人识得么?” 解祯亮懂了,他说的一定就是在外面卧房里的小桑吉,既然小桑吉是乌斯藏地一个派系的活佛的转世灵童,想必自然是识得他们的文字的。 于是他拿着这封信就向外走去,他要让小桑吉看看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让小桑吉进来密室之中察看,要知道这密室之中可还躺着一具尸体,让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进来,总是不太好的。 即使他自称是活佛的转世灵童,他继承了几世活佛的知识和记忆,但是毕竟,他的身体还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而已。 片刻之后,解祯亮重新回到了密室之中,他的脸上却分明带着一种惊惶的神情,那封信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竟然会让一向冷静自若的他惊惶如此? 叶枫和张胖子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封信是谁写的?写的什么内容?” 解祯亮眨巴着眼,明显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好像正在整理着思绪,说道:“那封信是乌斯藏地的那位西饶活佛写给一个叫泰山王的人的。” 西饶活佛?不就是小桑吉说起过的那位一直想要抓住他的那些恶喇嘛们背后的首领? 既然这封信在这里,那么关四就是这个叫泰山王的了? 十殿阎罗之中,泰山王排名第七,如果关四就是泰山王的话,如今已知道的十殿阎罗之中,排名第三的宋帝王是之前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林随风,排名第六的卞城王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可惜他们俩都已经死了。 现在加上这个泰山王关四,以 及不知道排第几的东海渔,十人之中已经有四人知道了确切身份,只不过从这四个人看起来,无一不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方之雄,那么剩下不知身份的那六个人也可想而知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这个轩辕公子的能量究竟是有多大,竟然能够网罗这么多的顶尖高手到麾下,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是叶枫还是有一丝疑惑:“如果关四就是泰山王,给他的信,为什么要用藏文书写?” 张胖子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也许那个什么活佛不会汉文,也许关四本来就认识藏文,这有什么稀奇的?” 叶枫点点头,说得也是,这里是兰州,西北重镇,丝绸之路南北交汇之处,在这里每天来自各地的商旅队伍络绎不绝,来来往往,什么西域人、波斯人、乌斯藏人,甚至是蒙元人都有很多,关四在兰州几十年,认识一些藏文原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张胖子更关心的是信里的内容,连声催促着解祯亮接着说下去。 解祯亮脸上依然带着惊惶的神色,说道:“那个西饶活佛在信里说,按照当初他们和轩辕公子之间的约定,他们几世西饶活佛几百年来都一代代监视着雪峰之上的恩西寺,而这一次恩西小活佛忽然动身来兰州,是抓住他最好的机会。” “只要能抓住小活佛,他们就可以进而胁迫恩西寺,让他们交出黄金圆盘的秘密,借助黄金圆盘的力量,他们就能统一乌斯藏地,而轩辕公子也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了。” “所以他在信里说他已经就这事和轩辕公子达成了协议,他要求泰山王能够出手帮助他们抓住小活佛,完成轩辕公子对他们的承诺。而且据说,轩辕公子已经为此事派了另外一个叫都市王的也赶来了兰州城!” 都市王?叶枫心里一下子感觉非常的肯定,不用说,这个排名第八的都市王,一定就是此前想要抓他去换取小桑吉,却被南山棋所阻的那一位,东海渔!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密室中的密室 唐大也同意东海渔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都市王。 但是这时候他的心里却感觉到暗暗的心惊,甚至是有些灰心。 他原以为蜀中唐门最大的对手就是大雷门,就是雷破天,而如今雷破天身死,大雷门陨灭,江湖上应该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和唐门相抗衡了。 可是现在看看这一个一个冒出来的十殿阎罗,除了之前嵩山的欺世盗名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宋帝王林随风,唐大还勉强可以与之相敌,不过要说到他那个真正的剑术天才弟弟林从云,恐怕唐大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再后来出现的卞城王雷破天,还有今晚的泰山王关四,这两个人的武功唐大更是远非其敌,刚才若不是关四一心想走无意伤人,只恐怕唐大就会伤在他的剑下。 更不用说还有个唐大没见过的这个都市王东海渔了,之前他就像是武林中的一个传奇,连唐老太太这样的人物也没有把握对付他,要去请出和他齐名的南山棋来相抗衡,唐大就更是望尘莫及了。 这样的人物竟然全都被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召入麾下了,还要听从他的号令,那么这个轩辕公子的实力到底高到什么样的地步?蜀中唐门可以与之相抗衡吗?https://https:// 现在看来,这个轩辕公子也许才是蜀中唐门想要独霸江湖最大的威胁,他们不但实力惊人,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一直躲在暗处,暗箭难防呐!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唐大现在心里甚至有些庆幸当初自己决定依附于另一股势力的决定了,虽然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决定很难以理解,但是如果没有这样一股势力在背后的支持,蜀中唐门根本没有机会和这个轩辕公子斗,没有机会实现称霸江湖的梦想。 唐大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无论如何,一切都是为了唐门。 叶枫这时还在皱着眉头冥思,这封密信之中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比如,那个西饶活佛一派的人为什么几代以来都和小桑吉所在的恩西寺作对?原来这是他们和轩辕公子达成的协议。 说起来这已经是几代之前,数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么除非轩辕公子是一个不老不死的老怪物,否则他也一定是一个代代相传的角色,只是不知道他的背后会不会又是一个大家族。 他们想要抓住小桑吉是为了得到恩西寺里的黄金圆盘的秘密,借助黄金圆盘的力量,他们就可以统一乌斯藏地。那么看起来当初小桑吉所说的黄金圆盘拥有能预知未来的神奇力量,那么就是真的了。、 可是既然是和西饶活佛达成的协议,那么轩辕公子也必然会有所付出,有所希求。付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信里提到了他可以藉由黄金圆盘得到他说想要知道的答案。究竟是什么答案这么重要,能让几代的 轩辕公子如此谋划了数百年? 这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一起涌上叶枫的心头,让他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可是他最奇怪的一点还在于,这么重要的一封信,包括证明关四是十殿阎罗身份的面具和斗篷,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放在这密室之中,一点也不加掩饰。 关四应该能想到叶枫他们很快就能发现这间密室,可是这些东西这样随便的放置在这里,倒好像是故意在等着他们来发现的一般。 联想到刚才关四那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坦承态度,叶枫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原因。 算了,这些等到以后再慢慢思索吧,叶枫摇了摇头,动手收拾这些证物准备离开。 现在他的心里更加着急的是在关府之中搜寻另一个人的下落,傅双灵! 既然一切的故事都是源于一本旧书涉及到的宝藏而起,而唯一知道这个宝藏线索的,就是傅双灵。更何况叶枫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兰州本就是为了找寻这个人,因而找到这个人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叶枫在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唐大和唐玉却在密室里来回踱着步,仔细打量着这间密室。 好半天,他们俩对望了一眼,唐大笑了笑说道:“不对,确实是不对。” 叶枫他们都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地方不对?” 唐大淡淡地说道:“在这个密室里,应该还有一间密室!” 说完,他没有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石壁之旁,仔细搜寻起来。不多时,他便发现了石壁之上隐藏的一个铁环,拉动铁环,在低沉的机关转动的声音中,原本的石壁之上忽然洞开了一个黑黝黝的门户! 在密室之中又再建了一个密室,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法,竟然还是没能逃过唐大的眼睛,蜀中唐门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大家惊异地对望了一眼,便满怀好奇地手持烛火鱼贯进入了这间更小的密室,这样一间在密室中的密室,到底收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谁知一进密室,大家顿时都被骇得一呆。 小小的密室中通风不好,弥漫着一股屎尿和腐烂的食物混合的酸臭味,闻之让人作呕。 密室之中地上铺满干草,在墙角盘坐着一个人影。 在大家手中的烛火照耀下,这人披散着花白而杂乱的长须长发,身上的衣服都烂成了一条条的布巾,双目紧闭,面容枯槁,如同一具僵硬的尸体一般坐在那里,一点血色也没有,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叶枫心中顿时一沉,这个死尸莫非就是他们在苦苦找寻的傅双灵? 可是他又分明看见在这具尸体身前放着一个破碗,碗里有一个半截的已经变色变质的馒头,而旁边的一个破碗之中还有一些 清水。死人难道还会需要食物和水么? 正在他疑惑不解之时,那具尸体忽然动了,准确的说,他依然闭着眼,全身没有动静,动的仅仅是他的胡须而已,同时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大家本以为是死尸的忽然说话了,这一下把大家吓得不轻,好几个人都不但脸色大变,还连退了好几步。 叶枫却没有被吓到,他一惊之后心里反而隐隐感觉到一阵欣喜,原来这个人没有死! 这时候荒月先生忽然抢前了几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叶枫看他神情激动,双眼直勾勾地盯在那个死尸一般的神秘人的脸上,便知道他和自己心中所猜的一样,这个神秘人很可能就是被关四囚禁,失踪了二十年的傅双灵! 不过虽然荒月先生当年和傅双灵是发小,彼此之间极为熟悉,但是毕竟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年了,容貌早已大改,何况此时他的面容又被披散的长发和长须所覆盖,急切之下实在是难以分辨。 听到荒月先生的声音,那个神秘人也是全身一震,大约是因为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咬字十分的含混,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能大约猜到他在问说话之人的身份。 荒月先生的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惊喜,大笑着上去抓住了他枯骨一般皮包骨头的手:“是我呀,是我,原来真的是你啊,双灵!” 听了这句话,叶枫的心里犹如感觉到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看起来他们这次兰州之行虽然经历了些波折,总算还是找到了当年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 听见荒月先生的话,傅双灵那枯槁的脸上也浮现出激动的神情,紧闭的双目竟然隐隐有泪水沁出,口中嗬嗬叫着,说不出话来。 唐大俯身粗略地检视了一下他的情况,大约是觉得没什么大碍,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巾,蒙住了他的双眼,转头对大家说:“我们还是先把他带出去吧。” 他的这个举动大家都能理解,如果这个傅双灵真的在这黑暗的密室之中被囚居了二十年,他的双目自然不能够骤然看见光亮,只能够慢慢适应,否则一定会瞎的。 大家也都不愿意再在这个空气污浊不堪的密室中待下去了,对唐大的话都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荒月先生毫不嫌弃傅双灵身上的臭味,主动蹲下,将傅双灵负在背上,一行人护在周围走出了密室,回到了外面的卧房之中。 卧房中的唐柔和程念真两个女孩乍一看见他们背着一个僵尸一般枯槁,衣衫褴褛的老头出来,起初都吓了一跳。当得知这个老头就是他们来兰州说要找寻的傅双灵之时,都不免觉得惊奇不已。 大家把傅双灵安顿在关四老爷子的床上,程念真立 刻为他作了仔细的检查,所幸的是这老头子除了长期囚居引致的肌肉有些萎缩,以及长期营养不良并有些脱水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毛病。 程念真深知眼前这个老人对于叶枫的重要意义,当下立即一面开具药方,打发人连夜去抓药熬制,一面又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套银针,要用针灸之术为傅双灵进行调理。 叶枫他们眼看这个傅双灵由于长期没有讲话,眼下口舌含混,急切之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上又不愿打扰程姑娘的医治,于是就都退出了卧房。 来到院中,抬头一看,远处的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腹白,天色已经快要亮了,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了。 回想起这忙碌而纷乱的一夜,叶枫心中不禁感觉感慨万千,这一夜不但勘破了关府的命案,而且还找到了傅双灵,实在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 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全力去追查马靖中毒的案子了。 想起现时正率领着两万铁骑向兰州城星夜赶来的西宁侯宋琥,他心中不禁长叹了一声,快没有时间了! 本章完 第五十章 劫争 叶枫的心中正在感慨的时候,忽然有关府的下人领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说是求见叶公子。 叶枫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跑来青龙镖局来找自己? 仔细一看,却发现认识这个人,他是客栈的一个伙计,只是现如今大家都在关府之中,客栈里只留下了黑鬼赫连铁一个人,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可是那伙计的表情却并不惊慌,说道:“叶公子,小的是奉了那位黑爷的差遣,来通报一声,如果叶公子这里事了,请尽快回客栈一趟。” 叶枫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伙计说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夜里两位姑娘和这位胖爷走了之后,客栈之中来了一个老头,指名道姓地要找叶公子。” 老头?叶枫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样子的老头?找我有什么事?” 那伙计摇摇头说道:“具体什么事情他没说,不过他白发白须,脸色红润,胳膊下面还随时抱着一个木头棋盘。” 棋盘?叶枫想起来了,这样的打扮他好像见过,这老头应该就是当初在黄河岸边挡住东海渔救下了他的南山棋老前辈了! 他怎么会到客栈去找自己呢?也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叶枫想了想,现在傅双灵正在接受程姑娘的医治,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回客栈一趟,毕竟南山棋曾经救过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当面道一声谢。 知道叶枫要回客栈,唐大也提出要一同前去。 叶枫心知唐大是顾忌他的安全,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两只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唐大身上的唐柔,心里幽幽地一叹,对唐大说道:“唐大先生就不必去了,现在我们刚刚找到傅双灵,关四又在逃,只恐怕他会趁机回来抢夺,还是这里比较需要你。” 唐大犹豫道:“那你的安全呢?” 叶枫笑道:“有南山棋老前辈在,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唐大点点头,说的也是,像南山棋这样的武林传奇人物,他的武功连自己都难以望其项背,有他在,叶枫的安全自然应该无虞的。 这时一旁胖乎乎的周大人站了出来,一拍胸脯扬声说道:“唐大侠不必担心,这里可是兰州城,由本府带上几名捕快护送叶公子前去客栈,定能确保他的安全。” 不光是唐大,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禁莞尔,这个周大人!要是真的碰上武林高手想要对叶枫不利,恐怕你的那几个脓包捕快,真的是一点用也没有。 看着周大人那有些惺忪的双眼,恐怕这位胖大人这么积极地要护送叶枫回客栈,真正的目的是自己累了一夜,想要溜出去找个地方补觉了吧! 心中这么想,可是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毕竟人家还是堂堂的兰州知府大人,唐大对着周大人一施礼道:“那就有劳知府大人了。” 回身他还是对唐玉低声道:“十四弟,还是你辛苦一趟吧。” 唐玉点点头。 唐大这才觉得放心了一些,有唐玉在,想必去客栈的这一路上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叶枫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唐柔,转身向外走去。 跨出青龙镖局大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还满是唐柔望着唐大时候,眼里那欣喜的光芒。 他并不是傻子,他也早就看出了唐柔对唐大的那份特殊的情感。不知道她会不会明白自己刻意让唐大留下的苦心呢? 不过她明不明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唐大在,她就会感到快乐。 只要她能快乐,叶枫就会感觉到自己也是快乐的。其实她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自己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而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希望她快乐的吗? 叶枫这时候心里百感交集,他自己似乎都被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动了,为了掩饰情绪,他加快了脚步,在前面走得飞快。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不过好像被感动的,只是他自己而已。他没有注意到,走在他身后的唐玉,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一面走一面在微微地摇着头。 叶枫一路走得飞快,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客栈。 一走进客栈,他就愣住了。 在客栈的大堂之中,现在正坐着两个白胡子老头,正在聚精会神地对弈着。 这两个老头他都见过,一个当然就是南山棋,而另一个却是曾经在黄河岸边想要抓住他去换取小桑吉的,东海渔! 叶枫愣了一下,一转头又看见黑鬼赫连铁此刻正颓然瘫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看见他们进来,眼里透出焦急的神色,口里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一望便知,他是被人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叶枫和唐玉交换了一下眼色,慢慢地向两个下棋的老头走了过去。 他们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交错,似乎正厮杀得难解难分,两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叶枫他们的到来。 叶枫对于棋艺也是略懂,仔细一看,两个老头目前好像正陷入了一个僵局,双方的大龙彼此纠缠在一起,都在苦苦支撑着靠一处劫争来求活。 两人开始落子如飞,到后面越来越慢,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看起来,棋局似乎到了关键之处。 执黑的东海渔的脸色忽然放松了一些,他啪的一声落下一子,提掉了一枚白子后,有些得意地说道:“看来,你的劫材不多了哦。” 南山棋哼了一声,手中的白子也是毫不迟疑,一转头又将黑子提掉,说道:“虽然不多,还可以支持一会儿。” 东海渔明显占 了上风,略显轻松地说道:“既不能最终胜出劫争,苦苦支撑又有何益处?” 南山棋再不搭话,沉着一张脸。 叶枫和唐玉也沉着脸站在一旁,看着两个老头循环往复地互相提吃着白子和黑子,默然无语。 他们身后的周大人却不认识这两个老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偌大的客栈,伙计们都跑到哪里去了?还不赶快弄点吃的来,老爷我快要饿扁了!” 周大人带的那几个捕快闻言,便拔腿要去寻找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他们刚刚一动,忽然这间客栈大堂四周的门窗都出现了人影,而且,看他们的装束竟然都是喇嘛! 这些喇嘛都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守在门窗之外,双眼牢牢盯着大堂里的人,似乎在防备他们逃跑。 叶枫环顾四周,心中一沉,看起来这里已经被这些喇嘛包围了。 他想起了刚才在关府密室中见到的那封密信,如果东海渔真的就是十殿阎罗中的都市王,那么他一定和这些喇嘛就是一伙的。而他们在这里设伏的目的就是要等叶枫他们回来,他们想要抢夺小桑吉! 这时候,从客栈门口缓步走进来了一个老喇嘛,面带着微笑,不过他两条长长的眉毛耷拉着,让他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他径直地想着叶枫走过来,笑着问道:“你一定就是叶公子了,我们的小桑吉呢?” 这时候那几个捕快似乎醒过神来,其中一个腰杆一挺,拦在了老喇嘛面前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知府大人在这里你们还敢造次?” 那老喇嘛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连眼睛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个捕快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就去抓老喇嘛的肩头,老喇嘛嘿嘿一声冷笑,手指忽然弯曲成奇异的手势推出。 那生得虎背熊腰的捕快忽然大叫一声,就见他的胸口突然向内一凹陷,整个人后退了几步,轰然倒下不动了。 好厉害的大手印! 周围其他的捕快惊呼着,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却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一步挡在老喇嘛面前,而是向一旁退去。 唐玉叹了口气,缓缓地迈步挡在了叶枫的身前。 老喇嘛也停住了脚步,抬头漠然地看着唐玉。 唐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从客栈门外,传来了一阵叮叮咚咚的晃动拨浪鼓的声音。 唐玉脸色变了,这声音他听见过,他心里暗叫不妙,双手一扬,打出了十余点寒星,袭向了老喇嘛,他要先发制人! 可是老喇嘛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想躲避他的暗器。 唐玉不由得一怔,就听门外拨浪鼓的声音忽然由远而近,一条人影从门外飞泄而入,落在唐玉身前。 这个人一身布衣 ,一手拿着一个拨浪鼓,看起来就像是街头普通的一个卖货郎的打扮,可是他的右手持着一根黑色的铁棒,唐玉刚才所发出的那十余点寒星,此刻全部都粘附在铁棒之上。 唐玉心里痛苦地叹息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个卖货郎其实绝不普通。 当初在嵩阳镇上,冷血十三杀中的几大杀手,屠夫、裁缝、掌柜和算盘,全部都毙命在那里,唯一逃生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 这个货郎本来是唐门子弟,后来因为违反门规,私自逃出了唐门,成为了杀手。为了对付追杀的人,他特意用磁铁制成了铁棒,专门克制唐门暗器。 想不到,如今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他已经被这些喇嘛收买,正好完完全全克制住了唐玉! 唐玉心中不禁想起了唐大,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他的“天芒七星”非金非铁,正好可以对付货郎手中的铁棒。 可惜,唐大不在这里。https://https:// “天芒七星”是唐门绝学之一,只有极少数的人有资格习练,而唐玉恰恰不会。 唐玉的心在往下沉,他回头用有些无助的眼神看了一眼叶枫,叶枫的心也在往下沉。 这时候,坐在一边正在下棋的东海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你已经没有劫材了,穷途末路,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周大人的拳头 东海渔在得意地哈哈大笑着。 南山棋却面色凝重的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手里捻着棋子若有所思,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货郎嘿嘿地冷笑着,对着唐玉说道:“唐大现在不在这里,你们如今进了这样的天罗地网,我看你们插翅也难飞了。” 唐玉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对目前的局面也无可奈何,只是有些愤然地对货郎说道:“你也曾经是唐门子弟,自甘堕落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再地专门与唐门为敌?” 货郎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愤恨的神色,又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当初是唐门不要我的,一点小错,你们就不给我生路。所以我恨唐门,我恨你们,听说是来对付你们,我甚至可以给他们免费,就因为我要让你们后悔,后悔曾经对我做的一切!” 唐玉摇了摇头,有些沉痛地低头不语。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小桑吉没有跟我们在一起,你们这样精心的布局恐怕是要白费了。” 这时那个长眉老喇嘛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还有你叶公子啊。” 他在笑的时候,那两条长长的眉毛一颤一颤地,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显得格外的阴险:“你叶公子是他们的好兄弟,好朋友,对他们极为重要,而小桑吉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小孩而已。” “只要有你叶公子在我们手里,何愁他们不拿小孩来交换?”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枫哼了一声:“这样出卖他人的背义之事,他们是绝不肯做的。” 老喇嘛止住了笑声,眼睛里射出了凶残的光芒:“是吗?那就每天送给他们一个你叶公子的手掌脚掌,鼻子耳朵,直到切光你身上所有突出的部分,看看他们能忍得住几日?” 他那凶狠残忍的目光射在叶枫身上,叶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他相信,这样残忍的事情这个老喇嘛绝对做得出来。 看起来,他确实是小看了东海渔和这帮恶喇嘛,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真的可以不择手段。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踏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没有作声的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忽然一挺胸脯,站了出来,大声对货郎和老喇嘛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还打伤了官差,就不怕本府将你们拿下治罪吗?” 大家一时都愣住了,看着这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周大人发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难道他真的不怕死?或者他真的看不出眼前局势的危险? 货郎最先缓过神来,他轻蔑地看着昂着头站在面前的周大人,手里的铁棒一挥,说了声:“滚!” 于是周大人便真 的滚了。 他那肉球一般的身躯向旁边一滚,避开了挥来的铁棒,同时口里大喝了一声,马步紧扎,平平地一拳直接打向货郎的胸口。 货郎怔了一怔,没有躲避,而是回手用铁棒格挡向他的拳头。 周大人这一拳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他的拳头一接触到那根黑色的铁棒,铁棒忽然就断了。 货郎的脸色瞬间凝固了,他愕然地看着周大人的拳头,这是什么拳头?这个胖子是什么人? 要知道他的铁棒可是特制的,寻常刀剑轻易也不能砍断,却在这个胖子的拳头面前如同一根枯木一般的断为两截! 铁棒断为了两截,周大人的拳头却去势不减,直接砸在了货郎的胸膛上。 货郎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就向后飞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胸膛完全凹陷了下去,明显骨骼尽碎,已是一个废人了。 这一下陡生变故,让大家都大吃了一惊。 这个一直呆头呆脑甚至有些蠢笨的周大人,居然一出手就毁掉了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长眉老喇嘛率先反应过来,他面色一沉,双手手指弯曲,缓缓推出,看起来这一掌是尽了全力,大手印! 周大人又是大喝一声,声如洪钟,一步踏前,脚下的砖石竟然都被他这一步踩裂了,他的拳头对着老喇嘛的双掌就迎了上去。 拳掌相交,周大人仅仅是身子一晃,那老喇嘛却站不住桩子,一脸倒退了四五步,只感觉气血翻涌,双臂发麻,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周大人。 高下立见。 再看周大人,胖乎乎的圆脸上透着异样的红光,头顶还隐隐有缕缕白气飘散,分明身怀极上乘的内功。 看着他这个样子,老喇嘛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门功夫,他无比诧异地脱口叫道:“罗汉拳!” 他这一句,直令得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罗汉拳是家喻户晓的少林武功,相传最早由达摩祖师以十八罗汉之姿而创立的十八式,后来经过发展演变成为一百十八式,几乎是每个少林子弟入门最早初学的拳术。 不过这一百十八式的罗汉拳被称为“后天罗汉拳”,而达摩祖师初创的一十八手“先天罗汉拳”却被归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极少有人见过。 传闻这“先天罗汉拳”乃是至阳至刚的拳法,再配上高深的内功修为,其发挥出的威力刚才大家都看见了,着实令人咂舌。 叶枫其实原本也看出了这位周大人其实一直在装疯卖傻,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周大人的武功竟然会高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使的还是少林绝学,难道他也是少林寺的人 ? 恰在这时,坐在一边一直在沉思不语的南山棋,忽然“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落在了棋盘上,扬声说道:“纵然你赢了这一处劫争,不过你只着眼于一处,没有看到别的地方早已伏下的暗子,最后还是难免要一败涂地啊!” 坐在他对面的东海渔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棋盘上的棋子默不作声。 另一个沉着脸的人就是那位长眉老喇嘛了,他垂着发麻的双臂,有些惊惧地看着眼前的周大人。 而这时胖乎乎的周大人一招得手之后,却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背负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喇嘛,似乎在等着对方的反应。 老喇嘛这时候能有什么反应? 这位周大人一上来就废掉了专为克制唐门暗器而请来的,大名鼎鼎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而刚才的一交手,自己分明也不是他的对手,难道此刻还要上去动手不成? 更何况,没有了货郎,他还要再面对一个唐玉手中的唐门暗器,他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够应付。 如今形势已经逆转了,本来以为稳操胜券的他们,因为一个周大人的出手,如今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完全落在了下风。 老喇嘛只有无奈地看了看还坐在棋盘之前的东海渔,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东海渔头也没有抬,他默默地盯着棋盘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错算一子,竟然会满盘皆输!” 话音未落,他有些恼怒地一拂衣袖,扫向棋盘上的棋子。 那些棋子被他的衣袖扫过,竟然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忽然变得在棋盘上跳动不已,似乎就要激飞而起,直射向对面的南山棋。 这时南山棋却微微一笑,把两根手指轻轻放在了棋盘上,那些本来还在激烈跳动的棋子便又全部都平静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待在棋盘之上。 趁着他这一分神,东海渔忽然长身而起,身形如同一只大鸟一般直扑向客栈之外,穿出了大门,消失不见了。 他一退走,那长眉老喇嘛也立时转身就溜,而原本在门窗之外的那些喇嘛们竟也全都不见了,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客栈内外现在就只剩下了瘫在地上如同一滩泥一般骨骼尽碎的货郎了。 叶枫此刻才算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想要对周大人道谢,却见他的表情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看着叶枫奇怪地看着自己,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幸好他们退走了,要不然还真是有一场苦战。”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刚才那个老喇嘛不是败在你手下了吗?” 周大人叹了口气说道:“他看见我一出手就废掉了货郎,心里先生了怯意,所以手上的力道先弱了三分,我却是用足了十成的力量,岂能不胜?如果 他真的全力施展,胜负实未可知。” 其实刚才那一交手,周大人也是感觉拳头如同骨折一般剧痛难忍,整条手臂都酸麻无力,只不过他一直强忍着,没让别人看出来。https://https:// 如今想起来,心里也是黯然心惊,好厉害的大手印! 叶枫还是不太明白:“可是我们还有唐玉啊,以二敌一,还是稳操胜券的。” 周大人淡淡的一笑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你刚才离东海渔那个老家伙那么近,如果他突然出手对付你,我们是毫无办法的。” 叶枫不解地问道:“不是有南山棋老前辈在么?他岂敢轻举妄动?” 周大人一脸的苦笑:“我担心的恰恰就是老先生的伤势。” 叶枫愣了一下:“伤势?” 转头看去,就看见南山棋此时突然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在了棋盘之上,仰头往后便倒。 叶枫大吃了一惊,几个人连忙赶过去扶起了南山棋,只见他刚才还红润的面色,此刻迅速地灰暗了下去,看起来他早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只不过刚才一直在强行支撑着罢了。 他的白须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有些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周大人说道:“你一进来我就看出你的功夫远在其他人之上,只是想不到你竟然是少林的高足。连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伤势,也被你一眼看穿,不知你师从哪位高僧?” 周子然这时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辈的师尊正是少林寺前任住持,凝然了改大师。” 南山棋点了点头:“原来是了改大师的高徒,难怪你的先天罗汉拳会如此厉害了。更为难得的是,你身为朝廷大员,竟然一直没有成家,能把先天童子功练到这个地步,以配合罗汉拳的威力,实在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南山棋呵呵笑了两声,好像在安慰众人他的伤势并不太严重。 童子功?叶枫和唐玉都有些惊异地看向周大人,而周大人的脸似乎也红了,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去。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南山棋的来意 叶枫他们将南山棋扶到房间里,小心地安置在了床上。 看上去南山棋的脸色比起刚才要好了一些,有了些许血色。 叶枫看着他浓密白须上沾染的斑斑鲜红的血迹,心中难过,他可是为了自己才会被东海渔这老怪物打伤的啊! 他对南山棋说道:“晚辈有个朋友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精通医术,我这就去请她前来给前辈诊治,请前辈稍候。” 南山棋摆摆手止住了他,说道:“不必去了,没用的。老夫的伤自己清楚,这是之前和东海渔比拼内力的时候受的内伤,不是寻常药石可医治的,需要一段时间依靠自身内力调息,再加以调养慢慢恢复才行。” 叶枫听说他的伤势这么严重,心中难过地低下头去。 南山棋看他的表情,猜到他心中所思,微笑着安慰他道:“不必难过,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势,老夫可没那么短命。不过是需要花些时间而已,自可恢复如初。”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都怪老夫小看了东海渔这个老家伙,原以为这二十年老夫有高人指点,武功大进,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岂不知这个老家伙不知道从哪里也学得了一些上乘的内功心法,这二十年来武功进境也是惊人。老夫一时不防,才吃了这么个暗亏。” 一旁的唐玉有些不解的问道:“前辈既然身负重伤,为何刚才东海渔却并没有乘机动手,反而主动退去?莫非他并不知前辈已经受伤?” 南山棋这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这个老家伙会这么好心,知道老夫受伤了还不乘人之危?他只不过是不知道老夫的伤势究竟如何而已。加上他在和老夫比拼之时其实也受了内伤,只不过没有老夫这样严重。所以他一时不敢轻易动手,而是选择坐下来和老夫对弈。” “他是希望在和老夫对弈的棋局中,看出老夫的伤势轻重如何。他在对弈之时百般试探,老夫始终心如止水,一丝不乱,因而他疑心老夫的伤势其实并无大碍,心中多有顾虑,一直不敢发难。” “加上他最后用内力想要激飞棋子却被老夫压制住了,所以他不敢冒险,立即退走。其实他并不知道,老夫也因为那一下勉强运功,牵动了伤势,才会支撑不住,在众位小友面前口吐鲜血,实在是丢脸得很。” 听南山棋讲完,叶枫他们才知道刚才的那一场棋局是何等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如果当时南山棋一子落错,被东海渔看破,岂不是…… 回想起来只觉得思之心惊,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 叶枫有些惭愧地说道:“不论如何,唐老太太请前辈前来对付东海渔,也是为了晚辈的缘故,这才引致前辈受伤,晚辈这心中实在是……” 南山棋这时 却呵呵大笑起来:“你以为老夫是因为唐家老婆子的邀请才来的?我南山棋是什么人,如果不是自愿前来,谁能请的动老夫?” 叶枫听了不觉愕然,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南山棋面色一整说道:“其实老夫此次本来是要去京城的,只是半路遇见了唐家老婆子,得知你已经来了兰州,这才同她一道前来,顺便会会东海渔这个老家伙。老夫此行原本就是要来寻找你的,叶公子!”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大为疑惑,自己并不认识南山棋,只是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头而已,如今他却不远千里来西北边镇寻找自己,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南山棋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道:“其实老夫来找叶公子,不过是想要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而已。” 叶枫问道:“是谁?” 南山棋这时却话题一转,问道:“听闻叶公子此前在京师之中曾经勘破了厉鬼杀人的奇案,不但名动天下,还深得当今皇上的赏识,不知是否如此?” 叶枫点头道:“确有此事。” 南山棋的眼中似乎透出了一丝希冀的光芒:“老夫听说制造这厉鬼杀人奇案的是一个女子,用的凶器是一支铜箫,好像还和百年前的妙音门有关,可有此事?” 叶枫心中有些奇怪,此案虽然轰动一时,传闻纷纷,但是能如此清楚此中细节的人,其实不多,这南山棋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的? 不过他心中虽然疑惑,还是点头坦承道:“前辈说得一点不错。” 南山棋眼中那希冀的光芒更甚,紧紧追问道:“这个女子现在何处?老夫想要见一见她。”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不觉一愕,问道:“前辈认识她?” 南山棋犹豫了一下,明显有些不便启齿的原因,只是淡淡说道:“老夫和妙音门颇有些渊源,所以想要见一见妙音门的后人。” 渊源?叶枫心中越发的觉得奇怪。 他之前已经听义兄张胖子讲起过当初蝶舞姑娘对他讲述的故事,百年前妙音门的宫主因为被一位道貌岸然的青年侠士所迷惑,为了他能当上武林盟主而利用鬼首铜箫残杀武林同道,最后被各大门派联合灭掉了。 这百年前便已经消亡了的被视为邪教异端的门派,会和眼前名满天下的南山棋老前辈有什么渊源呢? 本来叶枫对于南山棋是非常的信任的,毕竟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不过提到了妙音门,关于蝶舞姑娘的下落,他却忽然有些犹豫了。 他当然知道蝶舞姑娘如今身在云南,不过他却不能说出来。当初面对皇上询问之际他就推说蝶舞姑娘已经逃去无踪,如今对着南山棋老前辈,他依然不能说,因为他曾经对着张胖子发誓为了蝶舞姑娘的安全,绝不会对别人 透露实情。 听到叶枫推说不知道妙音门女子的下落,南山棋脸上的失望之情显而易见,不过他仍然再三请求叶枫好好想想关于她的线索。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那急切而带着希冀的神情看来,叶枫感觉到,至少南山棋对这个蝶舞姑娘,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不过他还是不能说,一诺千金,是他最为看重的品德之一。 草草敷衍了几句之后,叶枫便以不打扰南山棋休息的理由,退了出来。 他感觉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南山棋有没有看出来他并没有说实话,毕竟,说谎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何况还是面对一个为了救自己而身受重伤的老人。 走出房间,看见周大人正站在客栈大堂中央,那个被他一拳打断了骨骼,瘫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杀手货郎,居然还没有断气。 他此刻正在指挥手下的捕快们,把这个瘫软得像一滩烂泥一样的人抬回衙门去。看起来,这个两手血腥的杀手,即便这次不死,恐怕也难逃律法的制裁。 叶枫走上前去,对周大人连声道谢。 周大人那圆乎乎的胖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叶公子不必客气,其实在你们来到兰州之前,师傅已经送信来,要我暗中保护你的周全,并且帮助你找到那个傅介子的后人。” “可是叶公子你一到了兰州,就被卷入到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迷案之中了,而那个傅双灵又杳无音讯,所以我就只好在叶公子身边装傻充愣,以防叶公子有什么危险。” “果然,叶公子身边的麻烦真的就没有断过,刚刚解决了关家的连环命案,找到了傅双灵,这就又冒出来一群恶喇嘛,好在叶公子确实吉人天相,每次麻烦都能逢凶化吉。”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他想起了唐柔对他的评价,说他是特殊体质,专门招惹麻烦的。 周大人也笑了笑:“不过这次见识了叶公子的本事,查疑断案,心思之缜密确实不是常人所能及,看来师傅对叶公子的评价确实不错,叶公子是天下少有的奇才,今后必然会成为左右天下的大人物的。” 这一番话如同拍马屁一般,而且拍得有些过火,搞得叶枫满面绯红,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好半天他才对周大人说道:“实在没想到,周大人竟然会是了改大师的高徒,了改大师竟然会如此看重在下,远在千里之外还在关心在下的安全。” 周大人看着叶枫心中微微一叹,看来这个小子还丝毫不知道他自己的重要性呢。 他对叶枫说道:“既然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把上古卷轴相关的内容都告诉你了,我也就不再对你隐瞒了。其实少林历代住持都致力于解开上古卷轴的秘密,一直到了师傅这一代,才总算有了一些 眉目。” “要破解这个秘密,光是依靠师傅一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为了研究和保护上古卷轴的秘密,师傅便选择了另外四个人,加上他自己,成立了一个秘密的团体,称为佛五心。” 叶枫不觉一呆:“佛五心?” 周大人笑了笑道:“佛本无心,因为佛随缘,不刻意不执著,本来无一物。但是佛又无处不在,天下处处皆禅机,也就处处是佛心。师傅用这个名字,也就是这个意思。” 叶枫听得似懂非懂的,问道:“了改大师是你们的首领?” 周大人点头道:“不错,师傅是我们的首脑,是智慧的化身,所以,他是佛首。不过,早年师傅曾经违反过寺规,于是作为惩罚曾经发誓有生之年再不踏出少林寺后山的那片竹林一步,所以,他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叶枫问道:“周大人你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了?” 周子然笑道:“正是。”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佛五心 周子然说道:“我自小就拜在师傅门下习武,那时候师傅还不是少林寺的住持,因为是俗家弟子,又极少出现在少林寺,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后来我入京会试高中,有幸入金殿之上天子之前参加廷试,获二甲赐进士出身,却因朝中没有背景,只是被外授了一个小小的知县。” “此后我因政绩一步一步获得提升,到现在做到了这兰州知府,算下来,也有快二十年了。” 听了这话,叶枫不禁对这位周大人肃然起敬,想不到他不但武功高超,而且是文武全才,竟能在殿试中高中二甲,文才实在不可谓不高。 元代之后的科举考试,先是各省乡试入选的举人赴京参加会试,录取者称为贡士,进而可以入皇宫参加殿试,又称廷试,取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分别为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而且他在朝中毫无背景的情况下,从一个小小的知县做起,能做到现在一州知府,封疆大吏,其才干也绝非寻常人可比。 看着眼前这位胖乎乎的周大人,他心里甚至有了一丝钦佩之情。 周大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接着说道:“后来师傅为了破解上古卷轴中的秘密,便将我和其他三位师叔一同拉入了佛五心里,协助他的研究工作。” “我因为身在官门之中,可以通过官府的渠道得到很多消息,于是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探听消息,并且暗中查访朝廷对于上古卷轴的所有相关行动。所以,在佛五心里,我就是佛耳。” 叶枫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难道朝廷对于这个上古卷轴也有兴趣?” 周大人看着他微微一笑:“其实师傅早就察觉到朝廷中有人也对这个上古卷轴中的秘密垂涎三尺,蠢蠢欲动,只是我多年以来始终查访不到相关的线索,无法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不过,越是如此,越说明这个隐藏在朝廷中的人一定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也更加的危险。再说,这些年我的查访也不是全无成果。” 他对着叶枫神秘地一笑:“你以为,皇宫之中收藏着推背图的消息,师傅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消息就是由身为“佛耳”的周子然打探得来再传回少林的。 提到了这个,他不由得想起了皇上赐给他的那一本推背图,以及护送这本书回少林寺的了空大师,不知道他有没有安全回到少林寺?这本书有没有交到了改大师的手中? 转而他又想起了在玄武门前,为了保护自己而孤身一人挡住叛军,最后献出了生命的了凡大师。 他转头问道:“那么了凡大师呢?他也是佛五心里的人?” 周子然想来早已知道了了凡大师的噩耗,脸色有些黯然,说道:“不错,了凡师叔确实也是佛五心中的人。” “了凡师叔早年因为违反寺规,被逐出了少林寺,常年浪迹江湖,游戏风尘,却正好可以为师傅奔走四方,找寻有关上古卷轴的线索,因而他就是佛五心中的佛眼。” “本来你之前赴京,师傅因为担心你的安全,所以特意通知了了凡师叔暗中保护,谁知道你竟然会卷入那么大的一个阴谋里,而了凡师叔也为了保护你而溘然圆寂了。” 说到这里,周子然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叶枫脑海里浮现出了凡大师那手里握着半只肥鸡,仰面大笑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默然片刻,他问道:“佛五心里还有谁?” 周子然说道:“了空师叔,他虽然性格比较直率,可是他和师傅感情最深,最是忠心,武功也高,所以通常送信办事,我们之间的联络都是他负责,他就是佛手。” 叶枫想起了初见了空大师之时,他虽然被东海渔重创,身上还裹着透血的布巾,可是他那毫不在意的笑容,果然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于是他又问道:“最后一个人是谁?” 没想到周子然竟然摇了摇头,说道:“最后这一个人很神秘,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看着叶枫笑了笑:“你也不必再追问他的身份,就像关于上古卷轴的秘密一样,你应该知道的,师傅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你所不知道的那些,是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的,等到时机一到,你也就自然都会知道了。”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这一连串绕口令一样的话,听得叶枫心里却有了一丝疑虑,听他话里的意思,了改大师并没有把所有关于上古卷轴的秘密都告诉自己,他还有所保留。 可是,他保留的究竟是什么呢? 周子然看着低着头在思索的叶枫,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暗暗一笑,把眼光投向了站在叶枫背后的黑鬼赫连铁。 自从被解开了穴道,黑鬼就一直默默地跟在叶枫身后。 今晚,本来是因为南山棋前来寻找叶枫,因而黑鬼才会打发客栈的伙计去青龙镖局通知叶枫回来的。 可是没想到后来又来了一个老头,东海渔! 这个老头不但武功奇高,一出手就制住了自己,还带来了那群恶喇嘛,布下了陷阱等着叶枫他们回来。 当时黑鬼就坐在椅子上被制住了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枫他们由于自己的错误而踏入了陷阱,陷入重围之中,自己却连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那时候的他但凡只要能动一动,一定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根自尽以谢罪了。 还好这个平 时看起来蠢蠢的胖乎乎的周大人在关键时刻出了手,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个高手,一举逆转了局势,叶枫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虽然叶枫有惊无险,可是黑鬼还是不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叶公子当初救了他,而且师傅了凡大师不惜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叶公子的安全,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错误,却让叶公子陷入了如此险境,他实在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所以他一直默默的跟在叶枫的身后,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子然看着面有惭色的黑鬼,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应该就是了凡师叔在京城收的弟子了吧?” 黑鬼看着他木然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有说。 周子然叹息了一声道:“了凡师叔一身本领,可惜圆寂得太过突然了,想必他的本事你还没有学到几成。” 黑鬼神色有些黯然地又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师傅走得太突然,如果他能学到师傅的本事,也许就不会被那个东海渔那么容易地制服了。 周子然走到他身前,看了看他背上一直背负着的那根了凡大师遗留下的木杖,一伸手说道:“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黑鬼居然对这个周大人充满了信任,竟然把那根木杖双手递了过去。 周子然双手拿着木杖掂了掂分量,这根木杖虽然比寻常的木杖要粗上许多,可是分量却重得惊人,根本不像是用木头制成的。 他双手持着木杖,沉声一喝,用力下插,整个木杖发出了沉重的笃的一声,竟然有三分之一没入了地上的砖石之中。 叶枫和黑鬼都惊疑地对望了一眼,不明白周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周子然突然一扎马步,脸上隐隐透出红光,大喝了一声,一拳挥出击在了木杖之上。 那木杖的表面喀的一声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纹,这裂纹快速的向上下延伸,越来越大,终于啪的一下,木杖裂成了两半。 叶枫和黑鬼都大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眼前裂开的木杖,因为在木杖的中间,居然是空心的! 如今木杖裂开,露出了在木杖之中竟然还藏着一根样式古朴的黑色铁杖!怪不得这根木杖会如此地沉重,原来所谓的木杖不过是个障眼法,真正沉重的是藏在木杖之中的这根黑铁手杖。 周子然一把将手杖拔了出来,递给了黑鬼,黑鬼双手接过,爱不释手地仔细端详着。 这根手杖明显很有些年头了,不但样式古老,而且上下都被人摩挲得十分光滑。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非金非铁,却沉重异常。杖身之上隐约可见刻着许多人形图案,还配着一些蝇头小字。 周子然看着几乎惊呆了的黑鬼说道:“这就是少林至宝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杖身上面刻着的就是少林七十二绝 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传说此杖是达摩祖师所铸,杖法也是他所创,了凡大师就是凭着它,纵横江湖罕逢敌手。” 黑鬼眼中忽然滚落了泪珠,他终于明白师傅在临终之际,为什么什么也没留下,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这根木杖交给了他。原来这木杖之中就藏着师傅要传给他的最珍贵的东西。 周子然叹息了一声,对黑鬼说道:“你以后就照这根手杖上的杖法习练,我也会传你一些少林内功心法相配合。我看你天赋异禀,正适合练这套至刚至猛的杖法,了凡师叔果然是没有选错传人。” 黑鬼心中伤感之余,也赶到一阵欣喜,有了这套杖法,不但师傅的一身本领后继有人了,他还一定可以继承师傅的遗愿,好好的保护叶公子。 他们正在说着话,忽然有周大人手下的捕快进来禀报,说是门口有人求见叶公子。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兵临城下 此刻外面天色刚蒙蒙亮,是谁会在这么早跑到客栈来找叶枫呢? 莫非是青龙镖局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叶枫心中一紧,转头和周大人对视了一眼,看见他也是一脸的疑惑。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客栈外面,急匆匆地闯进了一个人,竟连通传也等不了了,径直向着客栈大堂奔了过来。 叶枫定睛一看,这个人却面生得很,并不认识,不过他身上穿着军中的服饰,看起来应该和青龙镖局没什么关系,心里这才暗暗缓了一缓。 这个奔过来,看见了叶枫,先施了一礼,又看见了一旁的周大人,于是又施了一礼:“原来知府大人也在这里,这便好了,小人还准备稍后就去府衙寻找大人呢。”https://https:// 周大人认识眼前的这人,知道他是兰州监军马靖手下贴身的几名侍卫之一,如此急着跑来,必然发生了大事,于是沉声问道:“马监军派你前来找寻我们所为何事?” 叶枫这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马靖的手下,也奇怪地看着他。 那名侍卫的话语之中明显透着一丝焦急:“马大人命小人无论如何尽速寻到二位,请二位赶紧去马大人府中相见,有要事相商。” 要事?叶枫心中一阵疑惑,在这个时候马靖这么急于地要见自己,甚至还有兰州知府周大人,看起来这事一定不会小。 莫非,是和他中毒一案有关? 周大人这时也开口问道:“马监军这么着急,究竟是什么要事啊?” 那侍卫面露难色,应道:“这个,小人实在不便说,二位到了府上见到马大人,自然就会明白。” 叶枫和周子然不禁又满腹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究竟会是什么事情,要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站在叶枫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唐玉,这时往前一站,对叶枫说道:“我陪你一道去。” 他还是担心叶枫的安全,毕竟东海渔和那帮恶喇嘛刚刚退走,关四又负案在逃,现在外面实在不是很太平。 那侍卫这时脸上的迟疑之色更重,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马大人严令只能请叶公子和知府大人前往,至于这位公子嘛,就……” 这一下,连唐玉也是勃然变色,满怀疑惑地看着这个侍卫,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何用意,这个马靖,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是周大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唐公子不必担心,有本府陪同叶公子一道前去,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唐玉一想也对,刚才他在一旁已经听周子然说起他是受恩师了改大师之命要保护叶枫的安全的,加上就凭他刚才惊退强敌之时,露的那一手功夫,他的武功绝对应该在唐玉之上。 料想有他在一旁相陪,叶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唐玉这才略 微放下了心,不再说什么了。 那侍卫见此情形,面露喜色,对着叶枫和周大人一躬身道:“门外已备好马车,请二位随小人来。” 周大人对叶枫略略点了点头,叶枫心想,不论如何只有见到了马靖,才能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至少,马靖对于叶枫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于是,他们二人便跟随着那名侍卫走出了客栈,上了门前已备好的马车。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唐玉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对着黑鬼急忙交待了几句,转身赶紧向着青龙镖局的方向奔去。 眼下,他要赶快把叶枫的情况通报给唐大,他心里有种感觉,这次叶枫他们赶去马靖府上所为的事情,一定又是一个大麻烦。 客栈和马靖府邸离得并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叶枫和周大人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马靖已经站在厅堂的门前在等候着他们了。 马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忧虑,看见叶枫他们走进来,情不自禁地就迎了出来。 叶枫情知必然发生了大事,不待马靖开口,便抢先问道:“马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马靖面沉如水,语气沉重地问道:“叶公子可还记得,先前我曾对你说过,西宁小侯爷宋琥带着两万铁骑正星夜赶来兰州的事情?” 叶枫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正是因为马靖之前的那一声哀叹“没有时间了”,叶枫才会如此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赶紧勘破了青龙镖局的连环命案,为的就是能腾出手来,一心一意地查明马靖中毒一案的真相,以避免兰州城陷入战乱之中。 马靖这时的脸色极度的难看,长叹一声说道:“刚才巡防城墙的士兵来报,小侯爷带着两万铁骑,他们已经到了!” 什么? 叶枫和周大人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从凉州到兰州城,正常情况下怎么也得要至少整整两日的时间,叶枫私下盘算过,从马靖接到宋琥的口信算起,到现在这不过才一日一夜的时间,他至少还应该有整整一日可以调查马靖中毒的案子。 可是万万想不到,宋琥和他率领的两万铁骑竟然已经到了!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在客栈为什么那名侍卫不肯讲出发生了什么事了,兵祸将至,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在城中引起恐慌,只怕局面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周大人的脸上也现出了焦急的神色,追问道:“消息确实吗?他们如今在哪里?” 马靖唉声叹气地说道:“如今这两万铁骑已经在兰州城的四门之外安营下寨,而且已经将驻扎在城外的一万黑甲卫的营地团团围住,只怕他们略作歇息之后,等到天明,他们便要开始围城了。” 周大人并 不清楚之前马靖和叶枫之间分析的事情,有些惊讶地问道:“围城?他宋琥忽然带了这么多兵马前来,还要围城,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时候从门口传来了一个宏亮的声音:“他只怕是冲着本王来的!” 三人都是一惊,抬头看去,从门口大步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锦衣玉带,气势逼人,马府门口的侍卫竟然都不敢阻拦,纷纷跪倒在地,正是肃王朱楧! 肃王殿下怎么来了? 三人心中不禁都犯起了嘀咕,但是还是都跪倒参拜。 肃王朱楧大踏步走进了厅堂,挥挥手示意大家免礼,对着马靖说道:“马监军,就算本王之前和你有一些误会,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先来通报本王?” 马靖赶忙躬身答道:“下官也是刚刚得到军士禀报,这才连忙请叶公子和知府周大人前来商议对策,预备商量好办法再禀明王爷,绝非有意欺瞒,王爷明鉴!” 肃王朱楧点点头说道:“本王自然相信马监军绝不会有意欺瞒,更加不会与宋琥合谋,否则也不会请叶公子暗中调查马监军中毒一案的真相了。” 马靖这才知道原来肃王殿下也私下让叶枫在调查这个案子,不禁回头有些讶然地看了叶枫一眼。 叶枫有些歉然地对马靖笑了笑,耸了耸肩,他也是无奈,王爷的暗中所托,他又怎能对马靖明言? 再说了,你马靖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啊? 肃王朱楧看着叶枫说道:“叶公子刚刚和知府周大人一道勘破了青龙镖局关家的命案,本王都已经知道了。看来叶公子果然慧眼如炬,才干过人,只是不知对于本王所托之事,现在是否已经有些眉目了呢?” 叶枫怔了一怔,该如何回答呢? 难道说自己一直在忙于调查关家的命案,对中毒一案还没有开始调查,现在还一无所获? 这样回答王爷恐怕是说不过去的,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叶枫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双眼滴溜溜的乱转,无意中,他的眼光扫到了院子里几个站立着的马靖的贴身侍卫身上,他忽然好像灵光一闪。 他抬头对马靖问道:“上次我们见面之时驾驶马车的那个侍卫呢,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他?马大人好像对他格外信任,怎么今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没有让他来寻找我和周大人,却派了个我不认识的生面孔前来?” 马靖好像有些迷糊,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会问起这个侍卫:“他是我身边的侍卫队长,从京中就一直跟随我,忠心耿耿,所以许多事情我都交托给他办。” “本来今晚也应该是派他去寻找叶公子的,因为熟面孔叶公子也比较容易信任他,可是奇怪的是从昨夜黄昏开始,他就失踪不见了, 我派人四处寻找也毫无踪迹,这才不得已派了一个生面孔前往。” 失踪了?有意思。 叶枫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猜想的在一步一步接近真相了。 肃王朱楧也没听明白,满脸疑惑地看着叶枫,叶枫只好解释道:“本来马大人中毒一案,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为马大人诊治的简太医,他明明早已看出马大人是中毒,却一直拖延着,迟迟不为马大人解毒,这一点极不合理。可以推测,他必然是被人收买或者威胁,不得不这样做。” “可惜的是,简太医全家接下来却被一个叫墨北城的杀手屠杀殆尽,灭了口。本来,只要能抓住这个墨北城,就能从他口中问出指使之人,也必然是下毒一案的元凶。” “可是,这个墨北城却逃去无踪,我虽然和知府周大人设了圈套,希望能引他现身,不过他应该看穿了我们的用心,始终没有出现。线索看起来,到这里就断了。” 肃王朱楧没有听明白,看了一眼周子然问道:“什么圈套?” 周子然躬身答道:“下官按叶公子所说,在外散布简太医还未死的消息,引诱杀手前来灭口,并且在府衙之中设下了埋伏,可惜这个墨北城十分狡猾,一直也没有上当。” 肃王殿下点了点头,说道:“此计不可谓不好,可惜太过被动,容易被人看破。” 他转头对叶枫问道:“既然线索断了,难道就无法可想了吗?” 叶枫淡淡一笑:“也不尽然。其实还有一条线索,一直被我们忽略了。” 马靖神情一紧,追问道:“什么线索?” 叶枫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是那个实施投毒的人!”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投毒真凶 肃王朱楧听了,颇有些急切地追问道:“投毒之人是谁?” 叶枫答道:“这一点本来我们是不知道的。但是简太医是马大人中毒后才请来的,他没有投毒的时间条件,所以投毒的人绝对不是他。” “那么一定就还有另外一个人实施了投毒,马大人的府邸有军士值守,戒备森严,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府中投毒而不被察觉,加上府里只有马大人一人中毒,所以这个人必定是马大人身边的人,而且非常熟悉马大人的生活规律,才能如此精确的在他的食物或饮用的水里下毒。” 肃王朱楧听得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叶枫转头看着马靖,接着说道:“原本我也不知道应该怀疑谁,毕竟马大人身边有这么多的人,而且马大人的地位如此特殊,身边各方形形色色势力安插的人都有,要细查起来,也确实很难。” 说到这里,他眼睛瞟了一眼高坐于上的肃王朱楧和一旁的兰州知府周子然。 肃王朱楧在马府安插有眼线,这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连马靖自己也许都是心知肚明。 至于知府周大人么,当初在青龙镖局中荒月先生曾信口对关鹏举说起叶枫是奉了肃王殿下的命令来查案的,转头这位周大人就已经知道了,想来他在关家一定是布下了耳目的。 连关家这样的寻常大户百姓家中,周大人都布置下了耳目,那么在监军马靖这样的重要人物家中,想必也不会少。 可是此刻对于叶枫的这番话里的暗指,这两个人却好像浑然不觉,就像没事人一样,连脸色也不曾变一点。 叶枫继续说道:“可是现在,马大人你最信任的这个侍卫队长却忽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马大人你可以回想一下,你中毒当日,他的行为有无异常之处?” 马靖皱着眉头低头回想了一阵,说道:“不错,平日里我所饮用的茶水都是自己烹煮,而所用的茶具却都是由他保管的。那一日,我正是在饮茶之后,才感觉身体不适的。” 不必说了,下毒之人定是这个深受马靖信任的侍卫队长。 他的脸上不禁勃然变色,有些恨恨地说:“想不到我如此信任他,他竟然会暗中对我下毒!只是不知他现在逃到何处去了,真想将他千刀万剐才是!” 叶枫忽然笑了笑,说道:“也许,我能猜到他现在逃到哪里去了。” 马靖有些骇然地抬头追问道:“他去了哪里?” 叶枫说道:“马大人你想,这个侍卫队长备受你的信任,和你无冤无仇,他对你投毒自然是受了他人指使,绝非他的本意。” 马靖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有些神秘地一笑:“下毒之后,他并没有走,而是一直还留在你身边,也 并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他。可是为什么在昨夜,他却突然出走,离奇失踪了呢?” 一旁的周大人有些愕然地跟着问了一句:“是啊,为什么呢?” 叶枫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着马靖继续说道:“而且这么凑巧,他昨夜刚刚失踪,今天天还不亮,宋琥小侯爷就带着他的两万铁骑到了兰州城下,这时间也配合得太过巧合了吧?” 马靖的脸色大变,惊愕无比地盯着叶枫,说道:“难道说,难道是,宋……” 叶枫面色凝重地对他点点头,说道:“没错,我猜他一定是已经接到了宋小侯爷的通知,知道他的大军今早必到,所以昨夜他连夜离开了马府。”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只怕此刻,他正在城外面宋小侯爷的军营之中,在向他的主子邀功请赏呢!” 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叶枫的意思,脸上全都变了颜色。 肃王朱楧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是宋琥指使那个侍卫队长对马监军下毒的?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啊?” 叶枫叹息道:“其实殿下刚才一进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说出了答案了,宋小侯爷如此煞费苦心地布置了这一个局,其实就是为了对付殿下您哪!” 肃王朱楧拂袖道:“胡说!本王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设计对付本王?” 叶枫问道:“殿下可曾听说过军中有关于老西宁侯宋晟之死的流言?” 肃王朱楧点点头道:“当然听说过,那不过是一些无知小人的信口雌黄而已,说什么宋老侯爷的死与本王有关,实在是胡说八道!实际上本王与老侯爷虽无深交,但也是惺惺相惜,彼此钦佩得很呢。” 叶枫接口道:“可是你们坐镇西北重镇,为防止朝廷疑心你们相互勾结,所以一直形同陌路,不敢有私人间的交往。” 肃王朱楧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叶枫说道:“于是这便给了谣言生长的土壤。你们二位镇守西北多年,彼此之间却从无私交,所以关于你们之间有矛盾过节,甚至于水火不容,什么一山不能容二虎之类的流言,就传得甚嚣尘上。” 肃王朱楧双眉一竖,正气凛然的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本王问心无愧,何惧流言蜚语?” 叶枫长叹道:“可惜,这流言蜚语传到了宋小侯爷的耳中,而且看起来,他对此是深信不疑。所以,他一腔的怨恨全都集中到了殿下的身上,誓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肃王朱楧的脸色变了,一旁的周大人也点点头说道:“宋小侯爷年纪轻轻便袭了爵位,掌兵西北,又娶了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安成公主,是当朝驸马,难免有些年少轻狂,目空一切。我在兰州城中见他 行事做派,颇有些骄横自大,不听人言,要说他误信他人挑唆,仇恨肃王殿下,确实有此可能。” 叶枫转头看着马靖,继续说道:“这次皇上令他来西北掌兵,又命马大人带黑甲卫同行来兰州,我想在路上,他就已经盘算好了对付肃王殿下的计划。首先,他一定会想法设法,挑起肃王殿下和马大人之间的矛盾,让你们彼此猜忌。” 马靖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一切关于肃王殿下在兰州所谓横行不法的传闻,几乎都是宋小侯爷的手下打探得知的,我正准备一一进行调查核实,结果不曾想就出事了。” 叶枫又转头对着肃王朱楧说道:“至于肃王殿下这边,他其实根本不用做什么,马大人带着黑甲卫出任兰州监军这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耐人寻味的了。何况这位马大人来到兰州城里,还四处调查搜集所谓肃王殿下的不法行为的证据,只怕肃王殿下早就已经认定了马大人是皇上密令前来对付自己的了吧?”https://https:// 肃王朱楧点点头,幽幽地说道:“没错,确实是如此。” 叶枫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说道:“到了这时,宋小侯爷已经成功的离间了两位之间的关系,剩下来的第二步,就是他借口整顿军防,离开兰州,彻底的把自己的嫌疑先撇干净。” “其实这之前他已经收买了马大人身边最信任的侍卫队长,等到他一离开兰州,就在马大人的茶水之中投毒,如此一来,在兰州城中有最大嫌疑的自然就只有肃王殿下了。” “可是马大人还不能死,因为如果马大人一死,黑甲卫群龙无首,也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而且,这样还会招致朝廷的全面调查,到时候恐怕还会给宋小侯爷自身带来麻烦。” “所以,对马大人投毒的分量是经过精确计算的,既要让他缠绵病榻,又不能致命。同时,他又利诱或者威逼被请来为马大人诊治的简太医,一直拖延着不为马大人解毒。” “这样一来,他所希望的就是马大人会认定肃王殿下就是想要投毒暗害他的真凶,从而挑起黑甲卫和肃王卫队之间的战斗,肃王卫队只有三千余人,当然绝不会是黑甲卫的对手,而宋小侯爷自己,就可以兵不血刃,乐见其成。” 听到这里,想起了自己缠绵病榻半月的苦楚,马靖不禁怒气难平地哼了一声。 叶枫看了一眼他,接着说道:“可惜啊,一切并没有按照他的如意算盘来发展。马大人为人谨慎,纵使心中怀疑肃王殿下,却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而我们也适逢其会的来到了兰州城,还为马大人解了毒。宋小侯爷自然知道所谓的伤寒病症全是鬼话,而这表明简太医已经暴露了,于是他下令杀手墨北城屠杀了简太医 全家灭口。” “虽然宋小侯爷想挑起黑甲卫和肃王卫队之间争斗的计划没有得逞,但是中毒事件还是给了他一个借口。于是他决定亲自动手,推说要为马大人讨回公道,点起了两万铁骑,星夜兼程赶来兰州。” “之所以需要这么多兵马,除了对付守城的肃王卫队之外,还要弹压住马大人麾下的一万黑甲卫。而他在到达兰州城之前,就先派人通知了在城里的自己人事先撤出城去,所以我猜想这个时候马大人的侍卫队长和那个杀手墨北城,都应该在城外宋小侯爷的军营之中。” “如今,宋小侯爷的大军已到,兰州城已经陷入了围困,现在,只怕已经没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了!”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叶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应该就是马大人中毒一案的全部真相!”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为今之计 叶枫说完之后,屋中的人顿时全都默然无语,虽然都不愿相信他所说的,却又找不到一点破绽来反驳。 良久,肃王朱楧沉声说道:“这么看来,这个宋琥不但是处心积虑,而且心机深沉,每一步都算得很准,现在他的阴谋得逞,如今这一战已经无可避免了?” 叶枫等三人都默然无语,如今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确实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肃王朱楧抬头看着面前面有难色的三个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不必惊慌,本王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消弭这场兵祸。” 叶枫他们俱是一愣,不知事到如今肃王殿下还能有何妙计? 肃王朱楧站起身来,长叹一声道:“宋琥所为者,不过欲为其父报仇,要对付的是本王而已。只要本王出城相见,任凭处置,当可免去这兰州城中百姓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闻听此言,叶枫他们全都脸色大变,连声劝阻道:“此事万万不可,殿下还请善自珍重!” 肃王朱楧拂袖道:“除此之外,别无善法。这兰州城能够到此等繁盛景象,乃是本王与众百姓多年心血所浇灌。如若战端一开,贼军破城,城中百姓必然生灵涂炭,遭受灭顶之灾。本王心中何忍?” 马靖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乃是太祖血脉,皇室贵胄,岂可如此轻生?今后有何面目见太祖于九泉之下?” 这话说得肃王殿下一时无言以对,叹息道:“如今战又不能胜,迟早必被破城,不过徒增伤亡而已,如之奈何?” 周大人这时也上前道:“王爷勿忧,兰州城防坚固,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如今城中王爷的卫队尚有三千,加上府衙差役捕快,尚有数百,足可以一守。” 肃王朱楧怫然道:“守得几日又能如何?贼兵势大,纵是坚城也迟早必破,坚守还有何意义?” 周大人答道:“王爷当初将从肃州带来的卫队,大部分都分散于兰州郊外各处屯田,算起来也有七八千人,若是派心腹之人前去通知联络,两日之内,当可汇成援军赶到兰州城下。” “此外由马大人手书一封,派人秘密潜入黑甲卫军营之中,令黑甲卫配合援军移动向贼军之后。黑甲卫有一万之众,又是身经百战,装备精良,当能牵制住贼军的大半兵力。” “如此两面夹击之势,休说攻城,只怕到时贼兵定会自乱。如此一来,兰州城之围可解矣。” 叶枫听了不觉心中一惊,眼前这个平时看上去胖乎乎甚至有些蠢笨的周大人,想不到不但是个文武全才,连兵法韬略也颇为精通,这时候说起行兵布阵来头头是道,看起来真的要刮目相看了。 肃王朱楧闻言大喜,连称“好计,好计”,可是立刻又愁 上眉梢,说道:“如今兰州城已经四门被围,黑甲卫驻地更是被围得铁桶一般,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冲出重围前去送信调兵?” 周大人也面有难色地低下头去,这样的任务,寻常身手的人确实是万万不可能完成的。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声音说道:“自然还有我们!” 屋内的人都愕然抬头望去,只见两条身影从外飞泄而下,直落在厅堂之前,引得院子里的马府侍卫们惊慌不已,大呼小叫地围了上来。 马靖上前几步,伸手止住了侍卫们的骚动,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这两个人,正是因为得到了唐玉报信,不放心而赶过来的唐大和张痴。 二人走上厅堂,先对肃王朱楧见了礼,唐大开口说道:“殿下勿忧,刚才周大人的计策在下已经都听见了。在下唐大虽是江湖闲人,不过略通武功,料想要悄悄闯出这城外围困的军营,也非难事。” 他转身指着身边的张胖子说道:“这位张兄弟乃是当今英国公张辅世子,一身轻功更是尤为出色,想来也必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入黑甲卫驻地去传信。” 肃王朱楧早就听闻英国公世子张痴腹中藏有百卷书,一身轻功更是惊世骇俗,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小胖子。 当下他略一沉吟,也不多话,立即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白玉牌,隐约可见上面雕着一条龙纹。叶枫看上去觉得眼熟,这个牌子和当初汉王朱高煦在京城里交给他的那块玉牌很相似。 肃王朱楧把玉牌交给了唐大,沉声说道:“此乃本王的信物,见玉牌如见本王,唐大侠可以持此玉牌去城东十里田庄寻郑副将,他跟随本王多年,忠心耿耿。你可传本王口谕,令他从速召集附近屯田的军士,尽速赶来兰州城救援。” 他把玉牌塞在唐大手里,又紧紧握住唐大的双手,饱含期望地说道:“唐大侠,一切就拜托了!” 唐大说了声“放心”,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马靖也赶紧写好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张胖子,千叮咛万嘱咐地交给了张胖子,一脸的不放心。面对着他的唠叨,张胖子很无奈地不住点着头。https://https:// 叶枫这时沉思了一阵,开口说道:“虽然周大人的计策很好,不过援军到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尽量拖后宋小侯爷的军队攻城的时刻。” 肃王朱楧深以为然,问道:“叶公子有什么好计策吗?” 叶枫说道:“现在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马靖闻言一喜,追问道:“什么办法?” 叶枫侃侃说道:“在下与宋小侯爷自小认识,也曾有过私交,为今之计,在下愿意前往军营求见,对他晓以利害,劝其退兵。纵然不成,也 可以尽量拖延他攻城的时刻半日左右,给援军的到来争取时间。”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脸色皆是大变,如此一触即发的紧张形势下,叶枫要单独去地方军营见宋琥,以身犯险,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张胖子更是急得大声说道:“什么私交,我们和他那是从小就有宿怨,现在这个情况下去见他,他还不借机报复?万万不能去!”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赞同。 叶枫却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拖住贼兵攻城,只有这一个办法,与其枯坐在城中干等,倒不如冒一次险,万一能成呢?” 唐大看叶枫态度坚决,于是说道:“要去,你也要带着唐玉一道,他会拼力保护你的安全。” 叶枫笑了笑说道:“不必了,唐玉还是留下来在青龙镖局保护傅双灵吧,我这边有周大人陪同,想来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周大人看着也无法改变叶枫的决定了,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本府就陪叶公子走这一趟,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闯一条路出来!” 唐大看着周大人,他已经从唐玉处得知了这位周大人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其实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既然唐玉都自愧不如,想必保护叶枫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可是他心里还是隐约有一丝担心,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忧虑,不论多高的高手,面对千军万马所能做的也是很有限的。不过在现在这样的场面下,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他只能对周大人点点头,话语里仿佛带着满溢的信任:“那就麻烦周大人了,请一定要保护好叶公子!” 周大人无比坚定的点点头,显示出满满的信心,可是他的心里是不是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有信心呢?抑或和大家一样心中忐忑不安? 毕竟,他们此去深入虎穴,生死难料。 一旁的肃王朱楧和监军马靖已经开始商议如何紧急调派城防,如何封锁消息,以避免城内混乱。 于是唐大和叶枫他们便立即告辞准备出发了。 肃王朱楧亲自起身一直将他们送到马府门前,再无他话,只有一句:“拜托了!” 就这三个字,让人感觉到肩上无比沉重的责任,整个兰州城的百姓,他们的生与死,全都系于他们四人这一行的成败。 这时天已经亮起来了,走在兰州城的街道上,那些老百姓们又开始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起来,为了一天的生计而忙活着。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小日子里,丝毫不知在城外,此刻有一只虎狼之师正在虎视眈眈的时刻准备进攻,他们随时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忙碌着的市井小民们,叶枫忍不住想,但愿他们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下去才 好。 这时候他想起了肃王朱楧,刚才他提出要用自己换取全城百姓的平安,或许显得有些做作,但是在这一刻,叶枫却感觉深深地理解了他的感受。 每天能看见这么多的百姓在自己的治下这么无忧无虑,安居乐业,该是多么开心,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有时候人需要这样的成就感,无论地位高低,无论给他带来成就感的是什么,总是会需要的,因为只有这样,人生才会显得有意义。 所以他理解了肃王殿下,为了这份成就,为了这份意义,有时候牺牲生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迎着初升的阳光,大踏步走出兰州城门的时候,叶枫心里忽然想起了一首曾经读过的出塞诗句: 击胡无生还,此己非不知。 谓当弃一人,所活千万余。 中原有父母,奋身靡敢私。 悠悠河阳桥,生死从此辞。 心中诵读着这首诗句,一瞬间,叶枫的心中也充满了壮士出关,一去不还的悲壮豪情! 在他们大步走出城门的时候,在城墙的一角,东海渔正背负双手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 好半天,他抬头望了望远处依稀可见的连片军营,摇摇头轻叹一声:“这小子是当真不怕死啊!” 他身后站着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此刻有些喜形于色地说道:“既然唐大和那个胖知府都和他一起出城去了,看起来剩下的人里,除了南山棋都不是您老的对手,如果我们要是现在下手抢夺小桑吉,一定是手到擒来!” 东海渔回头轻蔑的瞥了老喇嘛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南山棋不出手,让你抢到了人又如何?如今重兵围城,你出得去吗?眼看着城里就要乱兵屠城了,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自保吧!” 老喇嘛的脸色一下变了,有些沮丧又有些不甘心,不过还是很恭敬地对东海渔问道:“还请您老教我们一个自保的法子。” 东海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受公子所托协助你们抢人,可没答应过还要负责保住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的性命。如今大难临头,老夫自保尚且自顾不暇,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对了,你们要多诵诵经,求求你们那位活佛,也许他能搭救你们。” 哈哈大笑声中,他的身影忽然犹如一只大蝙蝠腾空而起,转眼消失在了屋宇之间,只剩下了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苦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发呆。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韩信墓 天色还未放明的时候,叶知秋正站在韩信墓前感慨万千。 韩信墓位于西安城以东灞桥,史籍中记载在古长安城城东三十里处,民间传言这里只是埋葬着淮阴侯韩信的身躯。 当年韩信是大汉开国功臣,其军事才能举世无双,平生未尝一败,汉高祖刘邦评价他为“战必胜,攻必取”,拜为大将军,灭秦破楚,开创了大汉王朝。 可惜他功劳太大,名气太响,所谓功高震主,刘邦登基后先将他的齐王改封楚王,削弱其势力,后来更是借口有谋反之举,直接降为淮阴侯。 但是他的才华和名气依旧遭人嫉恨,因为害怕他在刘邦死后谋反,在汉高祖十一年,借高祖远征之际,吕后与萧何合谋将韩信骗入长乐宫,在钟室之中以谋反罪名将韩信斩杀。 吕后斩杀韩信之后,派人将他的首级送去见汉高祖刘邦,适逢刘邦班师回军,正至山西境内,见韩信首级大哭,乃就地埋葬。 故而山西有一座韩信墓,乃是埋葬着他的首级,而西安灞桥的这座韩信墓,仅仅是埋葬着他的身躯而已。 在他的墓前有一所小庙,不过香火稀少,年久失修,已经接近倒塌了。不过依稀可见堂前挂着两块木牌上刻着褪色的对联: 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 这“一知己”当然指的就是韩信的好友,汉丞相萧何。当初韩信在项羽帐下不被重用,后来投奔刘邦依旧不得赏识,于是想要别投他处。是萧何看出他的绝世之才,月夜追韩信,劝回了他,并向刘邦力荐,拜他为将,才有了后来的不世之功。https://https:// 但是正是这个萧何在后来利用了他的信任将他骗进了长乐宫中,致使他身首异处。这才是“生死一知己”。 而下联的“两妇人”前一个指的是在韩信落魄之时,一个在河边洗衣的漂母把自己的饭菜赠与他吃,他才不致于饿死。 后一个自然指的就是心狠手辣,设计在长乐宫钟室中斩杀韩信的吕后了。真正是“存亡两妇人”。 寥寥十字,高度概括了韩信一生中的重大转折。 而小庙之后就是韩信的墓,这是一座五丈见方的奇形古冢,两侧有四棵千年古柏覆盖其上,状似云盖,好一派帝王气象! 在墓旁有几块石碑,年代已久远,不过却题刻满了历代文人骚客前来吊唁拜祭留下的墨宝。 其中最著名的一首当然是唐代大诗人刘禹锡写的韩信庙了: 将略兵机命世雄, 苍黄钟室叹良弓。 遂令后代登坛者, 每一寻思怕立功。 叶知秋此刻站在石碑之前,低声反复吟诵着这首诗,心里涌动着一股悲凉的感觉。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也许是所有为人臣子的最终下场,强如 韩信,纵然有通天之才,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回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殚精竭虑几十年,为了皇上谋划他的大计,如今这个计划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自己还有用武之地。 可是一但这个计划成功了之后呢?自己会不会落得和韩信同样的下场?哦不,也许比他还要更为悲惨? 他心中的悲凉之意更甚,在这初夏的清晨,他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深秋的寒意,直透骨髓,令他寒毛直立。 就在这时,叶知秋感觉到了身后的一丝动静,他猛地霍然回身,就看见了一个人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 这个人全身黑色长衫,黑色长发长须,整个人都好像罩在一股黑色的雾气之中似的,他的腰畔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黑得发亮。 魔刀,魔五楼! 叶知秋看见他并不吃惊,看来他这么早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两人事先约好了的。 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对魔五楼说道:“师兄,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地方见面呢?” 魔五楼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叶知秋身旁,低头看着他刚才一直盯着的石碑,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 叶知秋有些不解地看着师兄,就听他轻轻地在念:“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 叶知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看来魔五楼早就已经来了,不过一直躲在暗处在观察着自己,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刚才一直在对着这几句诗触景生情? 同时,他忽然也明白了魔五楼之所以刻意约自己来此见面的原因了,他是想要借韩信的故事劝诫自己,不要太过愚忠,步上韩信的后尘。 他的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师兄毕竟还是那个师兄,武功再高,还是那么天真,事到如今,自己早就已经身不由己了,就如同浪花上的泡沫,只能跟随着浪头奋不顾身地冲向岸边,哪里还能有别的选择? 看他良久不语,魔五楼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是你想要和我见面,此刻总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吧?” 叶知秋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师兄之前突然销声匿迹了一年多,做师弟的放心不下,所以才来问候一下师兄。” 魔五楼连头都没抬一下,冷冷地说道:“你是怕我出了什么事,会破坏到你的大计划吧?” 叶知秋笑而不语,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他和这位师兄之间彼此都太过了解了,根本也无需否认。 魔五楼很随意地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之前在去嵩山的路上,我遭人暗算,受了重伤,闭关静养了一年多这才能恢复如初。” 叶知秋脸色陡变,惊问道:“当今世上,谁能让师兄伤得如此之重?” 这话颇有些拍马屁的嫌疑,不过听在魔五楼耳中,倒觉得他好像蛮受用的。 魔五楼有些傲然的一笑道:“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还用了卑鄙手段突释偷袭。而且,我猜他们俩一定也是那个轩辕公子手下的十殿阎罗之一。” 叶知秋追问道:“他们是谁?” 魔五楼说道:“一个是如意双刀张如意,另外一个是和他孟不离焦的劈山斧焦柯。” 叶知秋一下子明白了魔五楼刚才那傲然一笑的原因了,他确实有傲然的资本。 张如意和焦柯这两个人,都是传奇一般的武林前辈高人,能和他们之一过过招已经是很多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而魔五楼在他们两人的突袭一击之下,仅仅只是受了伤,这无论在谁,都是足以自傲的本钱。 可是同时,叶知秋也感到暗暗心惊,这样从前颇负侠名的两个人,竟然也会是十殿阎罗之一? 他不禁追问道:“他们两个的身份,确定吗?” 魔五楼点了点头:“应该没错,他们俩当时其实应该不是要对付我,而是要对付在我后面赶去嵩山的唐大他们,我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而阻止唐大他们赶去嵩山听涛山庄的唯一目的,只能是为了保护那个十殿阎罗中的宋帝王林随风。所以,他们俩也必然是轩辕公子的手下。” 叶知秋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论,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对魔五楼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找师兄,主要还是为了枫儿的事情。” 魔五楼不出所料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早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来找我也绝不会只是关心师兄而已。 不过叶枫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子,是他最亲的人,他还是沉声问道:“枫儿他怎么啦?” 叶知秋说道:“枫儿现在已经到了兰州,根据传回的消息,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傅双灵,只怕很快他们就要向楼兰古城进发了。” 魔五楼哼了一声道:“这不是很好吗?一切都在你们的计划之中。” 叶知秋沉着脸说道:“可是传回来的消息还提到,现在在兰州城里,也有两个十殿阎罗中的人。” 魔五楼眉头一皱:“谁?” 叶知秋说道:“一个是青龙镖局的关四,他是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还有一个就是东海渔,他是十殿阎罗中的都市王!” 魔五楼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两个人他都听说过,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恐怕叶枫这次要有大麻烦了。 叶知秋声音缓了一下说道:“不过听说唐老太太请动了南山棋,才能敌住了东海渔这个老怪物。” 听到南山棋,魔五楼心里这才稍稍定了些,可是叶知秋又焦急地说道:“不过我们又得到了更奇怪的消息。” 魔五楼的心头又是一紧,追问道:“什么消息?” 叶知秋一字一顿地说道:“老七现在也在赶往兰州!” 他本以为魔五楼应该会大惊失色,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魔五楼的表情很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即反而好像放松了下来。 他有些不明白,紧接着问道:“老七在这个时候去兰州做什么?”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魔五楼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猜想他应该不是冲着枫儿,而是想要找我。” 叶知秋大惑不解:“找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七现在想要找你做什么?” 魔五楼双眼忽然一瞪,目射凶光,吓得叶知秋立即闭上了嘴。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该你知道!” 看着叶知秋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他又放柔了一些语气说道:“你放心吧,既然老七是想要通过枫儿找到我,他一定会首先保证枫儿的安全。有他在,你还怕那些个劳什子的牛鬼蛇神?” 听他这么一说,叶知秋的心里确是略略放心了一些。 魔五楼斜着眼看着他,说道:“看起来,你对你这个儿子还真的是上心了?是真的动了感情,还是仅仅只是为了你们的计划而已?” 叶知秋嚅嗫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魔五楼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会赶过去的,不过,没什么必要我可是不会现身的。毕竟,你也知道我和老七,还是不见面的好。”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边走边说:“有事再联络我吧,你知道怎么联络我。” 他步子迈得很快,叶知秋在后面连叫了几声“师兄”,他的背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叶知秋有些呆呆地看着魔五楼消失的方向,心里暗想,看起来,他们这两兄弟之间,果然还是藏着秘密的啊!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故人来 当叶枫和周大人走进军营的时候,先前在兰州城门前他胸中的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豪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按照军营军士的要求,他们把马匹留在辕门之外,跟在引路的军士后面,步行前往中军大帐。 军营之中此刻到处都正在厉兵秣马,各个营帐都在集结队伍,看起来随时都会准备开战,一派肃杀的紧张气氛。到处闪耀着那些明晃晃的刀枪,飘扬卷动的战旗,无不透露出杀气腾腾的感觉。 最令叶枫感觉心惊的是那些匆匆忙忙从身边经过的士兵们,他们的眼神里好像没有感情,有的只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狂热与期盼,一种近乎于嗜血的欲望,这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神,倒像是一头头饥渴的野兽。 叶枫感觉到,只要主帅一声令下,这支军队立即可以踏平眼前的一切阻碍,杀光眼前的所有生灵,这是一支钢铁一般的铁血军队,也是一台制造杀戮的无情机器! 面对这样野兽一般的军队,叶枫心中感到阵阵寒意,他不禁开始为兰州城中那些还没有感觉到危险,依旧沉浸在和平安详的生活中的百姓们深深地担忧起来,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兰州破城之后,那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景象来。 等到走进了中军大帐,叶枫才真正吃了一惊。 中军大帐里的布置很简单,也很匆忙,可是显得井井有条,格外的整洁。在高高的帅案的后面,站着一个面如冠玉,英气逼人的青年将军,一身戎装,正含笑看着他。 如果不是眉眼五官还与幼时有几分相似,叶枫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将军,和当年在京城街头,吆五喝六,仗势欺人,如同泼皮无赖一般对叶枫他们寻衅斗殴的那个纨绔子弟,西宁小侯爷宋琥,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叶枫和兰州知府周子然首先施礼参见小侯爷,宋琥还礼之后,一面吩咐手下赶紧看座上茶,一面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一把就抓住了叶枫的手。 他的脸上喜形于色,连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想不到在这西北边陲之地,竟然还能有当年的故人来看本侯,实在是令人喜不自胜啊!” 他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拉着叶枫的手用力摇晃着,哈哈大笑。 叶枫心中暗自苦笑,他们哪里是朋友,分明是有旧怨的仇人而已。 可是他脸上还是得堆起笑容,说道:“原来小侯爷都还记得在下。” 宋琥笑着说道:“记得记得,刚才他们来报说你叶公子来访,本侯立刻就想起来了,连同你的那三位好兄弟,还有当年拜你们对本侯的所赐,十几年来,本侯从不敢忘,从不敢忘哪!哈哈!” 虽然在笑着,可是叶枫分明看见他的 眼底闪过了一抹怨毒仇恨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颤。 他陪着笑说道:“十几年不见,小侯爷如今已经贵为驸马,又袭爵掌兵一方,实在是今非昔比,当年儿时一些少不更事的糊涂往事,还请小侯爷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分明就已经服软了,宋琥看上去好像有些意外,他嘿嘿笑着双眼一直盯着叶枫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猛然松开了手,哈哈大笑着:“好说,好说,叶公子快请入座。”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帅案之后,居高而坐。 叶枫入座之后,有军士端来了茶水,为了平复一下心情,叶枫端起来浅尝了两口。 茶是好茶,幽香沁脾,想必是小侯爷从京城里带来的,想不到在这西北边陲的军营之内,还能喝到这样的好茶。 宋琥高坐在帅案后面,冷眼看着叶枫,沉声说道:“叶公子今日一大早就和知府周大人一道来本侯军营之中,想必不会单单是为了来探望本侯这么一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的吧?” 叶枫点点头,朗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乃是为了兰州城中那十几万无辜百姓而来,请小侯爷可怜这些生灵!” 宋琥双眼一翻,一副听不明白的神情:“叶公子此话何意啊?” 叶枫问道:“敢问小侯爷,忽然率两万大军,星夜来到兰州城下,所为者何也?” 宋琥哼了一声说道:“本侯闻知兰州钦命监军马靖,为人所下毒暗害,特此来为马大人讨回公道!” 叶枫声音一沉:“向谁讨回公道?” 宋琥斩钉截铁的说道:“肃王朱楧!” 叶枫针锋相对:“可是肃王殿下并非下毒之人,现已查明,下毒的是马大人身边的一个侍卫队长。” 宋琥也寸土不让:“下毒的或许不是他,不过他却是那幕后主使之人!” 叶枫一拍面前的桌子:“无稽之谈,小侯爷有何证据?” 宋琥也立即拍案而起,声震屋宇:“素闻叶公子查案之能天下无双,那么应该你来拿出证据,让本侯相信他朱楧不是主谋!” 叶枫一时语塞,证据?他确实也没有什么证据,一切只是推论而已。 再说了,难道他还能在宋琥的大帐之内口口声声指责是宋琥自己设计下毒,为的是陷害肃王朱楧不成? 他们两人这一番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争论,加上互相拍桌子,直把一旁坐着的知府周大人吓得够呛,深怕他二人就此翻脸,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小侯爷息怒,叶公子也不要激动,有话咱们慢慢说。” 宋琥压根就没有搭理周大人,他看叶枫似乎无言以对,说道:“你拿不出证据是吗?好,你没证据,可是本侯这里有!” 他转头对着帐外大喝了一声:“来人哪!” 这一 声吓得周大人打了个哆嗦,直以为他要动手了。 却见帐外走进来一个军士,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盖着一张布巾,下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盖着什么东西。 宋琥走下帅案,来到叶枫身前,伸手一把扯掉了盖着的布巾,大声说道:“这个就是本侯的证据!” 布巾被扯开,叶枫和周大人顿时都是大惊失色! 托盘之上,原来是一颗看起来刚刚斩下不久,还血淋淋的人头! 这个人叶枫和周大人都认识,他就是那个神秘失踪的,被认定是对马靖下毒之人的那名侍卫队长。 叶枫心中叹了口气,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在马靖府上,他还满怀信心的推断这个人一定此刻已经逃到了宋琥的军营之中。 想不到,他不但人在这里,而且已经身首异处了。 动手真快,真毒!这唯一的人证也被杀死灭口了,叶枫心中哀叹着,看起来自己又落后了一步。 这颗头颅的双眼圆睁着,好像至死都还不相信他的主子会杀死他。 其实他要是聪明的话,早该想到这个结局的。一次不忠一世不用,背主求荣之人是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信任的,背叛过第一次,自然就会有可能背叛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这样的悲剧结局就是在所难免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只可惜很多人都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了,看不透这一点。 看着两人脸上震惊的神情,宋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在他们面前一晃,面有得色的说道:“这是此贼的口供,业已签字画押,上面明明白白说明他是被肃王朱楧重金收买,才对马靖马大人下毒的,证据确凿,叶公子可信服否?” 叶枫心里在冷笑,人都死了,随便弄份口供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有谁会信哪? 他缓缓地问道:“小侯爷没有圣旨,私自调动军队,这本身就已经是大罪了。如果一旦开战,生灵涂炭,肃王殿下毕竟是皇上的兄弟,疏不间亲,一旦有什么闪失,你能吃罪得起吗?” 宋琥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如今我有证据在手,肃王朱楧下毒谋害朝廷命官在前,事败之后兵变挟持马监军,意图控制黑甲卫,图谋不轨。” “兰州与边关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本侯不过当机立断,兵贵神速,来不及上奏就立即率军赶来平叛。肃王引叛军固守城池,负隅顽抗,于是本侯被迫不得不攻城,最后玉石俱焚。这有什么问题?” 叶枫听他这一番自说自话,不觉感到好笑:“还有马靖马大人呢?他会和你同流合污,在事后为你圆谎?” 宋琥冷冷一笑道:“马大人既然被肃王所挟持,自然是在城破之时也被叛军所杀,壮烈殉国了。这 也正是肃王的又一条大罪。” 叶枫听了顿时默然无语,心中升起一股股寒意,连马靖他都准备杀了灭口,那么兰州城中像知府周大人,还有叶枫这些知道内情的,自然也是全都不会留下活口的。只怕他根本就是准备要在城破之后屠城! 好狠毒的计策! 叶枫直盯着宋琥,缓缓地问道:“如此一意孤行,你当真相信老侯爷的死与肃王殿下有关?” 宋琥的脸上毫无表情的答道:“这是本侯家事,不必说与叶公子吧?” 叶枫无奈之下只有问道:“你以为皇上就一定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宋琥看着叶枫,眼光里流露出一种惋惜和无奈:“你觉得皇上相信与不相信本侯还重要吗?你真的以为皇上就那么爱护他的这个兄弟?” 他幽幽的叹息道:“其实之所以皇上派遣马靖率领黑甲卫前来兰州监军,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皇上对他这个兄弟这些年在西北的日渐坐大感觉到不安了。” “加上我父亲的过世,西北边陲已经没有人再能制衡住这个王爷了,所以皇上才会派本侯袭爵,接掌西北军务,又让马靖驻兰州,监视肃王朱楧的举动。” “肃王朱楧的势力和声望在西北早已远远超过了朝廷的控制,兰州军民都知有肃王而不知有朝廷。皇上并不关心肃王是不是真的要谋反,而是担心他想反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反,这才是最可怕的。” 宋琥放慢了语速,脸上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本侯如今所做的,只不过是清除了皇上心中的一块心病而已,只不过做了皇上想做而又不便做的事情。” 他望着叶枫,脸上笑容可掬:“你觉得,皇上是会选择相信本侯,还是不相信啊?” 这一番话,说得叶枫哑口无言。 不愧是当朝驸马,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竟然把皇上的心思揣摩得如此透彻,真是让叶枫刮目相看。 不过叶枫的心中还是丝毫没有动摇,为了无辜的肃王殿下,为了兰州城里的兄弟和朋友们,为了那十几万无辜的百姓,他也要选择和宋小侯爷继续斗下去。 何况,在他的心里始终还有一个疑问,皇上的心思,真的是那么容易被人揣摩透的吗?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毒计 一直到走出了军营的辕门之外,叶枫和周大人依然感觉到有些不敢相信。 刚才小侯爷宋琥在中军大帐之中,几乎是对他们毫无隐瞒的一番说话之后,他们竟然还能生离此地? 原以为,纵使宋小侯爷不会立即杀了他们俩,也会把他们羁押起来,可是宋小侯爷什么也没做,只是随随便便的让一名军士,把他们送出军营回兰州城去。 也许,是宋小侯爷太过于自负了,或者,是他对于两军之间的力量悬殊太清楚了,根本就不担心你们回去会通风报信什么的,反正到了城破之时,所有人都唯有一死而已。 叶枫想起了走出大帐之前,宋琥那冷冷的话语:“告诉朱楧老儿,日头西落之前,如果他不出城来降,本侯就会下令攻城。届时战火焚城,鸡犬不留!” 或许,宋琥放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其实更是一种心理战术,他们所传回的话,无疑会对城内的人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也许还会引致城内混乱。 叶枫摇了摇头,眼下这个小侯爷宋琥,与幼时同他们京城四少打架斗殴的那个纨绔子弟相比,哪里还有一丝当年的影子? 眼下的宋琥,心机深沉而且手段毒辣,是在是一个可怕的人物! 渐渐的远离了军营,走进了一片小树林,叶枫和周大人才停下来歇息一下。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两人对视了一眼,想不到居然还能从龙潭虎穴一般的军营中活着走出来,他们都感觉恍如梦中。 周大人长长地喘了口气,平息了一下一直提心吊胆的心情,对叶枫笑了笑:“刚才叶公子你可真是够大胆的。” 叶枫也笑了笑:“你是说我刚才和他争辩的事情?” 周大人拨浪鼓似的摇晃着圆圆的脑袋:“刚才那样的环境,我甚至还怀疑帐外都埋伏着刀斧手,一句不慎,可能连我们的尸体都会被拖出去喂狗,你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慷慨激昂地陈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叶枫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其实我和这个宋小侯爷,自幼就有积怨,刚才不过是一时激愤而已,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还觉得后怕呢!” 他说的是实话,现在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生死只在宋琥的一念之间,他自己也是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冷汗涔涔。 可是周大人却以为他不过是谦虚几句,心中对他更是佩服。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近正午,距离宋小侯爷所说的最后时限已经只剩下半日了,于是回头对周大人说道:“我们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城防准备得如何了,也和大家商量一下对策吧。” 周大人点头称是,于是两人又继续迈步前行。 刚一举步,叶枫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胸腹之间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翻 腾的感觉,天旋地转之下,忍不住手扶着一棵树木,俯下身子翻肠倒胃地大吐起来。 吐了好一阵,尽吐了些墨绿色的腥臭难当的恶汁,直到只剩下了干呕,再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叶枫才感觉眩晕之感稍好了一些。 他愣愣地看着地上那滩腥臭的墨绿色恶汁,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自己身上的奇毒又发作了? 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周大人不知何时已经瘫坐在了地上,胖乎乎的脸上隐隐的也显现出一种墨绿的颜色,满脸布满了汗珠,一副痛苦的表情。 叶枫吃了一惊,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扶起了周子然那圆滚滚的身躯,急切的问道:“周大人,您这是怎么啦?” 周大人紧紧闭着双眼,感觉气息渐渐弱了下去,费力的说道:“毒,有毒……” 是中毒了!叶枫看了眼刚才自己吐出的那滩墨绿色的恶汁,看来是有人对他们都下了毒。不过为什么周大人的毒性发作了,而自己却把毒都呕了出来,他就不明就里了。https://https:// 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对他们下的毒呢? 叶枫努力回想着之前经历的一切,猛然间,他的脑海里一闪念,是茶,对了,是茶水! 是刚才在中军大帐之中,他和周大人都饮用了宋小侯爷准备的茶水! 他回想起了刚刚走出中军大帐之际,无意中他瞥见宋小侯爷那阴冷狠毒的目光和得意的表情,一定是他! 怪不得刚才宋小侯爷对他们谈话几乎毫无隐瞒,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能让叶枫和周大人能活着回到兰州城去,他早就在茶水里下了毒! 叶枫和周大人都是身负武功的人,如果刚才他派兵围杀,不但徒增伤亡,一旦逼虎跳墙,很难说以周大人的武功他宋小侯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用下毒这种防不胜防的手段,反而会安全很多。这招果然够毒辣! 叶枫心中愤愤不已,同时又觉得有些着急,自己不懂医术,面对毒性发作的周大人,竟然束手无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没有听从唐大的话,应该让唐玉跟来的,蜀中唐门对于用毒也非常精通,如果有他在,刚才也许就不会毫无防备的饮下有毒的茶水。 至少现在,也不会这样的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叶枫心里正在着急,忽然就听有人唤道:“叶公子!” 回头看见一条人影从树林一侧向他们飞奔过来,树荫中透下的阳光斑斑点点地洒落下来,映在他额间发带上镶着一块拳头大的翠玉上,是唐玉! 唐玉来了! 叶枫心中顿时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的喜不自胜,甚至有点想要喜极而泣的感觉,看着唐玉冲到了他们面前。 唐玉看见他们如此狼狈的情景也是吃 了一惊,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叶枫把前面的事情大略一说,唐玉赶紧为周大人检查了一下,又用银针挑破了他的指尖放出了一些血,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皱起了眉头:“奇怪,他怎么会中这种毒?” 叶枫心中一紧,问道:“怎么,很厉害吗?” 唐玉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无妨,幸好有我在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取出一粒药丸送进了周大人嘴里,又急速点了周大人胸口的几处穴道,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周大人你已经服用了唐门的镇毒丸,再运功护住心脉,当可保你性命暂时无虞。等回到兰州城里,自然会有办法。” 周大人神志还很清醒,闻言依然闭着双眼,只是虚弱地微微点了点头。 叶枫直到这时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对唐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玉笑了笑,说道:“是马靖马大人派人来青龙镖局通知我们的,还叮嘱我一定要赶来接应你和周大人。怎么样,我来得还算及时吧?” 叶枫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及时,及时,简直就太是时候了。” 唐玉微笑着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赶快把周大人先背回兰州城再作打算。” 叶枫应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扶地上的周大人,却忽然感觉不对。 在这一瞬间,唐玉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他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双眼的眼神变得突然锐利了起来。 他伸出手掌示意叶枫不要动,自己猫着腰缓缓站起来,忽然一纵身跃了出去,口中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他落地的时候,藏着的人也出来了,不过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八个人! 是八个身披重甲,手持兵刃圆盾的军士,把唐玉团团围在正中。 唐玉扫视着这八名军士,从他们刚才现身的身形看,他们一定不是普通的军士,应该都是身怀武功的人物,而且唐玉能感觉到,除了这八名军士,四周还隐藏着其他的人,绝不是仅仅只有这八人。 不过唐玉还是很有信心,他相信凭借着自己的武功暗器,要收拾掉眼前这些军士,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的双手已经悄悄伸向了他腰间盛满暗器的革囊。 可是就在这时,从一旁树后忽然走出了一个头戴竹笠,身穿玄色布衣的人,他背负着双手,好整以暇地一步一步向着一旁的叶枫和周大人缓缓迈步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人? 叶枫和周大人此刻都已经中了毒,毫无还手之力,处境危险!唐玉不禁感觉心中一阵焦急,就要动手。 那个戴着竹笠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唐玉说道:“唐公子,我奉劝你最好不 要动手。” 唐玉眉头一皱:“为什么?” 这个戴斗笠的人说道:“我知道唐公子的武功要比这八个人高出许多,可是这八个人是我专门为了对付蜀中唐门而训练的。他们手中所持的圆盾是用带有极强磁性的磁铁所铸,专门吸附金铁之物,只怕唐公子你的暗器是不管用了。” 唐玉断喝一声,双手暗器出手。 那八名军士举起圆盾,只听一阵“叮叮”之声,果然唐玉发出的暗器,尽数被吸附在这些圆盾之上,完全失去了效力。 唐玉又纵身想要脱出包围圈,可是一连几次,无论他从什么方向什么角度,都会被那八个人逼回来。 这八个人的攻守协作配合默契,天衣无缝,这分明是一种极玄妙的阵势,把唐玉牢牢困在中央! 唐玉不禁为之一窒。 那个戴斗笠的人说道:“唐公子太心急了,不信我言。要知道当初为了向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买这一个秘密,可花了我不少的银子呢!” 唐玉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戴斗笠的人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对你们而言,我只不过是个杀手而已。其实,我的名字你们也许都已经听过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墨北城!” 本章完 第六十章 墨门死士 墨北城? 就是那个自称是墨门西北分舵舵主的家伙? 就是那个杀光了简太医全家灭口的杀手? 唐玉感觉嘴里有些发苦。 他看着面前将他团团围住的这八个军士模样的人,他们的站位和协同彼此间配合得天衣无缝,封死了唐玉可能突出包围的所有路径。 无论唐玉怎么动,他们的位置也随即变化,用手中的兵刃把唐玉逼回到包围圈中心,而他们手中那特制的圆盾又完全克制住了唐玉的暗器,搞得唐玉一时间无可奈何,没有一点脾气。 这八个人虽然身着军甲,可是明显根本不是普通的军士,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是墨北城手下经过精心训练的墨门杀手。 看起来之前叶枫猜测的果然不错,墨北城和他手下的杀手们,都隐藏在宋小侯爷的军营之中。 唐玉连着试了几次,也冲不出这八个人的包围圈,他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墨门不惜重金求得克制唐门暗器的方法,又精心设计出了这样诡异的阵法,看起来,他们的所图绝对不简单,难道是刻意要针对蜀中唐门? 墨北城看着唐玉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离开那八个人的包围,好像放心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满脸的虬髯,还有额头上那一道把鼻梁劈成两半的长长的刀疤。 他转身继续向着叶枫走了过来。 叶枫低头看了看周大人,他服了唐玉的药丸,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盘坐在地上,运功护住心脉,已经无暇他顾。 再抬头,墨北城已经来到了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好,叶公子,久闻大名了。” 叶枫哼了一声:“是宋琥小侯爷派你们来的?” 墨北城笑着微微颔首:“不错。” 叶枫咬了咬牙,问道:“他派你们来做什么?” 墨北城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一阵阵发寒:“小侯爷觉得,比起让你们回到兰州城来,如果在攻城之际在两军阵前,挑挂着你们二位的首级,可以更加有效地打击守城军队的士气。” 他忽然回头对着被围困的唐玉扬声说道:“唐公子请放心,小侯爷的命令里并没有要唐公子的首级,所以,我们墨门自然也不会愿意多树强敌。” 唐玉怒冲冲地哼了一声,不过他现在也实在是无计可施。 叶枫看着墨北城的脸上满满的写着得意,好像他面前的这两个人的首级,拿起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简单。 他心里怒气上涌,不自觉地手就要摸向腰间的刀。可是,他的手忽然僵住了。 他腰间没有刀。 父亲成名的那把“落叶刀”在父亲独自返乡的时候,就带走了。而他 自从中毒之后,程念真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可以再妄用武功,所以他平时也就没有佩刀。 一路走来,他的身边从来没有缺少过保护他的人,他也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谁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境况?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一时间,手无寸铁的叶枫愣在了原地。 怎么办? 唐大去了田庄调兵,张胖子去了黑甲卫驻地传信,南山棋还在兰州城内养伤,这一时半会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指望谁会来救命。 不过,他还是出于本能的做了一个决定,也许这也是目前唯一能用的办法了,那就是,拖! 拖时间,往后拖,无论如何只要还能拖住,就还有一线希望。 叶枫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他想起了张胖子曾经对他提起过的墨门的渊源。 他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对墨北城问道:“你为什么会听命于宋小侯爷?墨家流派源远流长千余年,曾经是何等的辉煌,到今日怎么就变成了一伙甘心受人驱使的冷血杀手?” 墨北城似乎被他的问题触动到了,沉下了脸盯着叶枫默然了半晌,忽然说道:“我为什么要听命于宋小侯爷?哈哈,问得好啊!” 他抬头望天,声音也变得慷慨激扬起来:“你也知道,墨家学说源远流长千余年,当年曾经是何等的辉煌灿烂!比起那些只会坐而论道,夸夸其谈的诸子百家,我墨家研究天道自然,研究天地万物,墨家机关术、墨家战法等等哪一样不是旷古烁今,名震天下?” “可惜,墨家到后来日渐式微,反而是装腔作势,假道学的儒家学说成了正统思想,没有人再关心自然,关心技术,都关在屋里天天背诵四书五经,天下尽是那些寻章摘句老雕虫,无病呻吟的腐儒大行其道!” “而我们墨门子弟,却渐渐销声匿迹,到如今更是落得在江湖上依靠打探消息,出卖一些奇闻异事来谋生糊口,这到底是为什么?!” 叶枫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一愣,心里也跟着问道:是啊,为什么? 墨北城神情激动地大声说道:“这是因为历代的墨门子弟都分为墨刀和墨剑两派。他们为了一个巨子之位,你争我夺,彼此内耗,最后两败俱伤耗光了墨门的元气。” “而那些当上巨子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墨门强盛兴旺的,他们全都碌碌无为,甚至最近的几代巨子居然都隐居起来,连墨门中自己的子弟都是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面,这才导致了墨门逐渐退出了江湖的舞台。” 墨北城的声音近乎嘶吼地咆哮着:“可是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间那一条刀疤:“我们墨门的子弟,为了墨门,刀斧加身,抛洒热血,哪怕是献出性命也浑然不惧 ,可是,看着墨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天天消亡下去,看着我们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我们绝不甘心!” 叶枫好像有些听明白了:“所以,宋小侯爷一定给你们开出了你无法拒绝的价码?” 墨北城点点头:“不错,小侯爷答应了我,只要这次能够依计铲除掉肃王朱楧的势力,今后在西北一带,墨门就是黑白两道的第一门派!” “有了小侯爷的军队做依靠,西北一带的大小门派还不都得望风依附,称霸西北还不是易如反掌?有了西北做跳板,今后墨门进军中原,与天下群豪争锋,也就不再是个梦想了。” 听到这里,唐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墨北城会不惜重金向货郎购得克制蜀中唐门暗器的方法了。 既然想要今后逐鹿中原武林,那么蜀中唐门当然迟早会成为他们的头号大敌的。 叶枫想不到墨北城的胸中竟然还有如此大志,他摇了摇头问道:“你这一次玩得这么大,就不怕你们墨门的巨子知道吗?” 墨北城冷冷地哼了一声:“自从二十年前,他当上墨门巨子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江湖上再没有人见到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出。甚至于现在他究竟是否还在世,也没人知道。” “再说,我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墨门的未来,为了墨门的重新崛起,我做的都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害怕他知道?” 他这一番义正辞严反而让叶枫有些接不上话了,一时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墨北城这时淡淡地一笑,说道:“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也让你拖了这么久的时间,你以为还会有奇迹发生,有救兵从天而降来救你吗?” 一句话说破了叶枫的心思,搞得叶枫感觉很是尴尬。 唐玉心中一急,看来墨北城要动手了! 他使尽浑身解数,又一连尝试了好几次,可是还是没有办法突破面前这八个人的包围圈。 墨北城看了一眼无计可施的唐玉,转头对着叶枫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是没有奇迹了。”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忽然就僵住了。 因为这时候,从树林外面,有一个人正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这个人头戴一顶破旧的竹笠,竹笠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粗糙的麻布短衫,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很慢,也很稳。 墨北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装扮他似乎很眼熟,可是他的眼光里又显露出明显的迟疑,有一些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人越走越近,墨北城忽然一抬手,从一旁的树丛之中忽然又跳出了八个军士装束的人,结成同样的阵势,把这个戴着斗笠的麻衣人围在了中央。 墨北城神情镇定 了下来,他对于这个阵势的威力太了解了,只要被困住,当今世上没有几位高手能够轻易闯出来的。 他很有信心。 那个麻衣人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忽然双手探向腰间,手中便多了两柄明晃晃的短刀。 他环视了一圈围住他的八个人,忽然发一声喊,拔腿就往前冲。 正面的两名军士举起圆盾封住麻衣人的冲势,两侧的两名军士手中的刀刃则直刺麻衣人的两肋,他们之间果然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后退,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麻衣人却没有退。 他前冲的势头一点没减,只听“嗤嗤”两声,两侧军士手中的刀刃一齐没入了他的两肋,在场的人都不免为之一愣。 他这是做什么?他是要自杀吗? 麻衣人的身体也因疼痛而猛地一弓,可是他的手却没有停留,手中两道刀光一闪,那四名军士的头颅顿时纷纷滚落在地,溅落一地的鲜血。 原本围住他的八个人一下子倒下了四个,阵势已破! 麻衣人这一下前冲的力量极大,一下子冲了出来,前冲之势未尽,他大吼声中,肋下还插着两把钢刀,飞身直扑向了围住唐玉的那八个人! 那八个人看得都快呆住了,忽然看到麻衣人浴血飞身直扑过来,一时猝不及防,被他手里的双刀一边一个闪电般直插入胸膛,又倒下了两个人! 而麻衣人大吼的声音戛然而止,扑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这一下连围困住唐玉的阵势也被破了,可是唐玉竟然一时间呆呆地站在那里没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样的战斗?这是什么样的人? 唐玉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这样不要命的人好像似曾相识,他想起了在嵩山嵩阳镇上,他也曾见过这一幕,那时候倒下的,是绿林三十六寨的白鬼白开心和冷血十三杀中的屠夫! 而用同样惨烈的方法一举击杀他们的,是洛阳蔡家的人,蔡家十杰! 这个麻衣人与蔡家十杰杀人的方法如出一辙,他们之间必然有关联。 唐玉呆呆站着发愣的时候,墨北城也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人,这样的杀人方法,他从来没有见过,简直是摄人心魄,让人心胆俱裂。 等等,也许,也许在他记忆深处,之前好像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杀人方法。 墨北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墨门死士?”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墨家巨子 墨北城的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叶枫不禁为之一愣。 墨门死士? 听上去这个悍不畏死的麻衣人应该也是墨门中的人,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忽然出手来对付自己人呢? 叶枫感觉到有些糊涂了。 墨北城这时却脸色大变,猛的转身对着叶枫抽出了手中的短刀。 他看着叶枫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凶狠起来,还隐约带有一丝的慌乱,沉声说道:“叶公子,我先送你上路吧!” 说完,手中一刀斜斜地向着叶枫砍了过来。 在他的心目中,叶枫和周大人应该都已经中了毒,此刻又手无寸铁,所以他的这一刀并没有使出全力。即便如此,他也认为这一刀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枫心中一急,也来不及细想,大喝了一声,本能的竖起右掌,灌注了全身之力,如刀锋一般横劈而出,掌沿正巧劈在了墨北城短刀的侧面。 墨北城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短刀刀身跳动不已,几乎握拿不住,要脱手飞去。 他倒退了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叶枫,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手刀?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会……” 他这里惊诧莫名,叶枫此刻却是背上冷汗直冒,心中暗呼侥幸。 其实他根本不会什么手刀,师傅魔五楼也从来没有传授过,只不过他曾经见到师傅练功之时使用过,在这危急之时,便下意识地依样画葫芦地使出来。 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半点真正手刀的威力,且不说墨北城这一刀并没使出全力,即便是他的手掌刚才没有无巧不巧地正劈中短刀的侧面,碰上的是短刀的锋刃,他这只手掌也都会报销了。 可是对于眼前的墨北城而言,模样像也就足够了。因为他也从没见识过真正的手刀,只不过是曾经道听途说过而已。 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叶枫这一手给唬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再动手,只是惊诧莫名地问道:“你怎么会手刀之术?你和魔刀是什么关系?” 叶枫眼见他已经被唬住了,心知他一定听说过魔刀的种种传说,正准备再度出言恫吓他一番,却听见他背后一个声音缓缓地说道:“胡说八道!刚才如若当真是魔刀的手刀之术,恐怕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叶枫被人一语道破,心里顿时一惊,以为墨北城又来了厉害的帮手。 却见墨北城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也顿时如同遭到雷击一般面露惊容,呆立在原地全身簌簌发抖。 而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一个老人。 这个人和刚才毙命的麻衣人相同的打扮,一身麻布短衫,头上戴着破旧的竹笠,看不清面目,只露出了略有些花白的胡须。 他背负着双手就那么自然地站在墨北城身后,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站在那里似的,静静地看着场中的那些军士。 叶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有三个身穿麻衣头戴斗笠的人走进了树林,呈品字形站立,把墨北城手下的那些军士们围在当中。 这些军士打扮的杀手们一个个满脸惊惧之色,手持兵刃全神戒备着,但是刚刚才看过了那名墨门死士的手段,他们已经是个个胆寒,此刻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动手。 唐玉这时也来到了叶枫身边,一面戒备着一面警惕地看着墨北城和他身后的麻衣老人,看上去他也不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只不过照目前的局势看来,至少这个老人不会和墨北城是一路人。 那老人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问道:“北城,你还认得我么?” 墨北城颤抖着身躯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着老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说道:“墨门西北分舵舵主墨北城,参见巨子!” 巨子?墨家巨子? 叶枫和唐玉对望了一眼,都不禁呆住了。 墨门历代的首领都被称为巨子,当年墨子创下墨刀与墨剑,合称墨家双刃,每一代的首领都是由双刃的传人来比武争夺。 而墨家这一代的巨子就是墨剑的传人墨七重,他击败了墨刀传人墨五楼当上了巨子,墨五楼也因此愤而出走,改名为魔五楼,被江湖上称为魔刀。 这一段江湖秘辛本来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算起来应该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从那时候起,就几乎再也没有关于这位墨家巨子的消息了,可是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粗布麻衣的老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墨家巨子墨七重? 叶枫和唐玉感觉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墨七重摘下了斗笠拿在手中,他的长相看上去很普通,甚至让人感觉很慈祥,如同街边一个普通的饱经风霜的老人一般。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慈祥,就如同在唠家常一般:“北城,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墨北城低着头回答:“自从当年七爷委派北城来兰州为西北分舵舵主,至今已经二十五年了。” 墨七重点点头,看起来很有些感慨:“是啊,二十五年了,一直让你在这边远的西北边陲,栉风沐雨,委屈你了。” 墨北城还是头都不敢抬:“这是七爷的信任,北城不敢言劳苦。” 墨七重的声音陡然一凛,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我信任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墨北城伏低的身子一抖,一句话也不敢应。 墨七重冷冷的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身为墨门中的墨者,理当遵循墨家思想,以天下百姓为己任,以百姓的疾苦为己念, 而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怨恨墨门的没落,怨恨自己的不得志,认为这都是因为历代巨子藉藉无为造成的,你满心只有自己的成败,眼里只有墨门一派的兴衰,何曾放眼过天下苍生?” “墨家当年的兴盛是因为适逢乱世,战乱连连,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为了解除百姓的倒悬之苦,我墨者才会奔走天下,宣扬兼爱非攻的思想,而如今天下思定,百姓能安居乐业,太平盛世,我们的无为,即是有所为,难道连这一点你都不明白?” 墨七重说得极快,这番话不但让墨北城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也令叶枫和唐玉心中也大感诧异。 墨七重最后对墨北城怒斥道:“而你如今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协助朝中奸佞充当杀手,草菅人命,甚至于挑起战祸,让十几万兰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道这便是你的兼爱,这便是你的非攻?” 一番话,说得墨北城伏在地上无言以答,连叶枫和唐玉也不禁对眼前这个老人从心底油然生出钦佩之情。 被围在一旁的墨北城的手下们,应该也都是墨门中的墨者,得知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墨家巨子墨七重,有被他这一番话这么一说,此刻已经纷纷弃掉了手中兵刃,满面羞愧的跪伏在地乞罪。 墨七重冷眼看着地上的墨北城,说道:“你刚才说我已经多年没有音讯,连是否在世也难说得很,看起来你是对巨子之位有所觊觎了?”https://https:// 墨北城全身剧震,连声说道:“不敢,北城不敢啊!” 墨七重冷笑道:“不敢?你刚才明明认出了墨门死士,你明知死士一直是贴身保卫历代墨家巨子的人,既然他们出现了,我必定也在附近,可是你还是立刻就要对这位叶公子下手,你还有什么不敢?” 他看着冷汗几乎湿透衣衫的墨北城说道:“你可知道这位叶公子是你五爷唯一的爱徒,算起来也是我墨门传人,你刚才若伤了他,便是同门相残,更是罪加一等!” 墨北城吃了一惊,脱口说道:“五爷的爱徒,果然是魔刀……” 随即他立即出声向叶枫赔罪道:“叶公子见谅,小的实在不知道你是五爷的爱徒,险些伤了公子,实在死罪,死罪!” 叶枫想起刚才那千钧一发的一刻,如果墨北城得手的话,恐怕就不止是伤了自己那么简单了,也许此刻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会摆在宋琥小侯爷的帅案之上了。 虽然心中气愤,不过碍着墨家巨子的面子,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墨七重看叶枫没有说话,于是对地上的墨北城一抬手说道:“你起来吧!” 墨北城闻言立即如获大赦,一骨碌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却是有些不忿起来,这就完了?刚才说得义正辞 严的,结果就骂了一顿,连惩罚都没有就这么算了? 看起来墨家巨子这个老头子说得好像大公无私,一样是胳膊肘外里拐,是个护短的家伙,他愤愤不平地想着。 谁知这时墨七重淡淡地说道:“你犯下重罪,不但是门规,连国法亦不能容。我看在你对墨门一直忠心耿耿,给你个机会,用门规处置你。” 墨北城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全无血色,声音颤抖着问道:“七爷,我已经知错了,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给条生路吗?” 墨七重脸色一整,断声喝道:“身为墨者,就当行得正坐得端,昂然而立,俯仰无愧于天地,岂可如此摇尾乞怜?” 被他这一喝,墨北城听得全身一震,忽然挺直了腰杆,眼中也渐渐透出了神采,应了一声:“是!” 墨七重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按照门规,准允你死在墨剑之下,你现在可以先出手。” 叶枫这时才听明白原来墨七重这是要处死墨北城,心里不由得既惊且佩,又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胡乱猜疑感觉到惭愧。 墨北城昂着头又应了一声“是!”,一把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大声说道:“七爷,北城伏罪了!” 说完刀光一闪,他的身形直向着墨七重扑去,这一刀势大力沉,分明用足了全力! 叶枫心中也是微微一惊,如果要是刚才墨北城对他出的那一刀也是这样使出全力的话,纵使自己手中有刀,也完全没有把握可以接得下来。 墨七重看着墨北城的这一刀到了眼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惋惜之色,沉声叫了一声:“好!” 然后在墨北城那片雪亮的刀光中,忽然有一道黑色的剑影一闪而没,刀光就突然都隐去不见了。 短刀掉落在了地上,墨北城就笔直地站在墨七重面前,他的咽喉上多了一道创口。 他嘴里咯咯地响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猛地向前扑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他的面前,墨七重缓缓地摇着头,在沉重地叹息道:“可惜啊!”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巨子的来意 墨北城死了。 叶枫看着站在他尸体面前的墨家巨子墨七重,想起他刚才的那一剑,心中不由得感觉到惕然心惊。 这个老头子现在就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破旧的斗笠,好像根本不曾动过手,甚至叶枫都看不出他的那把墨剑到底藏在哪里。 可是刚才那一道黑色的剑影,迅捷无比,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击碎了墨北城用尽毕生之力的攻势,一剑封喉,而且创口自始至终没有流出一滴血。 是因为这一剑太快,太狠,连血都还来不及流出来,人已毙命。 杀人不见血,好快的一剑! 叶枫自幼跟随师傅魔五楼十年习刀,虽然魔五楼也是墨门中人,不过在当年与墨七重争夺巨子之位失败后,便愤而出走,连姓氏也改墨为魔,再没有承认过自己和墨门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自然也从来没有对叶枫讲起过关于墨门中的种种,包括这个曾经击败过他的墨家巨子墨七重,叶枫对于墨七重所有的印象都仅仅来源于在江湖上道听途说的关于他的一些传说。 可是那些毕竟是传说,在叶枫心目当中,师傅的武功已经是旷古烁今,天下难有敌手了,这个墨七重就算当年真的曾经击败过师傅,那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以师傅的武功,恐怕墨七重早已难以望其项背了,至于传说中他的墨剑有多么多么的厉害云云,也许不过只是吹嘘而已。 江湖上被吹嘘夸大的东西原本就很多。 可是,自从他刚才看到了那一道黑色的剑影之后,他的看法变了。 叶枫根本就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甚至都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出了手,但是墨北城就这么死了。 这个看上去如同普普通通的老头子一样的墨家巨子,这个传说中厉害无比的墨剑,原来并不是吹嘘,一点也没有夸大。 他的这一剑,绝对不在师傅的魔刀之下,甚至于很难说出孰强孰弱,殊难分辨。 可是无论如何,正是眼前这位墨家巨子,从墨北城的手中救下了叶枫他们的性命,按道理不管怎么说也是应该要向他致谢的。 但是叶枫这时却犹豫了一下,他该怎么称呼墨七重呢? 按辈分讲,他师傅魔五楼毕竟是出身墨门,和墨七重还是兄弟,叶枫应该称呼一声“师叔”才对。 不过魔五楼早就破门出走了,也绝不承认自己是墨门中人的身份,所以这么叫法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叶枫心里顿时犯了难。 墨七重双眼扫过叶枫脸上,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为难之处,他的声音显得和蔼而慈祥:“叶公子不必言谢了,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七爷就行了。” 叶枫被他一眼看破了心思, 心中大感赧然,又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顿时有种没穿衣服光着身子让人窥见的感觉。 墨七重转身吩咐那三名戴着斗笠的麻衣人带领着剩余的墨北城的手下收拾场中的残局,那些墨北城的手下看见舵主已死,发号施令的又是传奇一般的墨家巨子,哪敢不遵,都卖力地开始搬运起地上的尸首来。 叶枫看见先前毙命的那名墨门死士的尸体,心中不禁有些困惑起来,既然这位墨家巨子一出手就可以除掉墨北城,刚才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就好,而要牺牲一个墨门死士的性命,来破解墨北城设下的阵势?这岂非是多此一举?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墨七重的声音:“墨门之中门规极严,一人犯错,都会株连亲朋。这名死士跟随我多年,也是墨北城的亲大伯,当年北城担任西北分舵舵主,也是他一力保荐的。如今北城犯下死罪,他也需要以死谢罪,以正门规。” 听了这话,叶枫心头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不单单是因为墨门门规的残忍严酷,更是因为自己一言未发就又被看破了心中所想。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感觉心中有些赧然的话,现在几乎就算得上是惊惧了。 他连一个字也还没有说过,这个墨七重是如何知道他的所思所想的?莫非这位墨家巨子拥有什么神奇的能力不成? 他无比惊疑地望着墨七重,而墨七重只是淡淡地对他笑了笑:“叶公子不必惊奇,这察言观色之术本来就是我墨家所擅长的,何况我比你们痴长了几十岁,见过的人也比你们多得多,能够简单地猜测一下你们的心中所想,实在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叶枫对于眼前的这位墨家巨子不由得更加钦佩起来,恭敬地问道:“多谢七爷援手,不知道七爷你们为何会适逢其会出现在这里的?” 墨七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们并非适逢其会,其实从京城到兰州这一路上,我们都是跟在叶公子后面的,只不过中途我身体有些不适,因而耽搁了两日,晚到了兰州城,却不想出了如此大的事情。” 京城?叶枫一下子想起来了。 刚才从那名死士一出来,他就觉得他的装束打扮看上去有些眼熟,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现在墨七重提到了京城,他一下子想起来了,在京城中曾经跟踪过他的人,和他们正是相同的装束打扮! 那么说起来,在京城里跟踪他的,也应该是墨七重他们了?可是叶枫之前和墨门并没有打过交道,他们一直跟踪自己做什么? 叶枫百思不得其解。 墨七重这时却笑道:“叶公子不必担心,我们对你并无恶意,我不过只是想要通过你找到你的师傅,和他见上一面而已。” 叶枫不觉一愣,他为什么想要找师傅?难道和当年巨子之争有关? 不过他脸上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特别是在这位墨家巨子的面前,他还是态度很恭谨地说道:“其实在下也有很久没有见过家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不知道七爷要见家师所为何事?” 墨七重的神情明显犹豫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说道:“这事还是迟些再谈吧。” 叶枫应了一声:“是!” 他心中明白,墨七重所为的事情必然十分机密,此处人多耳杂,他不便多说。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至少他绝对不是为了要和师傅叙叙旧而来的。https://https:// 墨七重迈步走上前来,看到盘坐在地上正在运功的周大人,他伏下身去,伸手握住周大人的脉门,一面探查他的脉象,一面问道:“他这是怎么啦?” 叶枫把之前他们被下毒的事情大略一说,墨七重忽然皱起了眉头:“中毒?”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他抬起头来看着唐玉:“他中的是云南苗疆五毒门的剧毒,这种毒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叶枫看向唐玉,只见唐玉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墨七重所说的一点也不错。 叶枫心中愈发地好奇起来,这个墨家巨子可实在是算得上多才多艺了,到底懂得多少东西?不但武功高得出奇,还会观人神情猜人心思,现在居然连医术也懂? 片刻,墨七重沉声说道:“虽然他服下了唐门镇毒的药物,又用内力护住心脉,毒性一时还没有发作,性命暂时是无虞了。不过如果不赶紧解毒的话,对他的身体今后还是有极大的损害的。” 一旁的唐玉也点头称是,墨七重说道:“此地离军营不远,只怕那位宋小侯爷一直不见墨北城回报,会起疑心,派其他人前来。一旦遇上了,总是件麻烦事。” “再说这位兄弟又身中剧毒,刻不容缓,需要马上配制解毒的药物。我看我们还是马上动身,及早赶回兰州城中为妙。” 这番话说得叶枫连连点头不已,于是墨七重挥手招呼墨门手下赶紧准备回城。 一转头,他忽然又很有些奇怪地看着叶枫,问道:“既然刚才你说,你和他是同时饮用了被下毒的茶水,为什么他到了这里毒性发作,而你却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刚才甚至还可以运功挡开墨北城的那一刀?” 叶枫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因为此刻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大人中毒之后会这样沉重,而自己仅仅只是将毒汁全都呕吐了出来?这个什么苗疆五毒门的剧毒,好像对自己一点影响也没有? 也许等回到兰州城中,那位精通医术的程念真程大小姐,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起了程念真,叶枫自然也想 起了现在同在兰州城中的唐柔,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在忙些什么呢? 一想起马上就要回到兰州城中和她们见面了,他从心底感觉涌起了一股欣喜之情,至于到底是因为要见到谁而感觉欣喜,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时候那些墨门的子弟们已经砍伐了两根粗壮的树枝,绑上了衣物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把周大人那胖乎乎圆滚滚的身躯放了上去,发一声喊,几个人合力将他抬了起来。 周大人的身躯实在是有些沉重,那原本很粗壮的树枝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弯曲着,看上去几乎都快要折断了。 叶枫心里不觉一阵咂舌,幸好是遇见了墨七重他们,要不然自己和唐玉两人要一路把周大人背回兰州城,只怕非得把腰给累折了不可。 一行人急匆匆的向着兰州城方向前进。 看着不疾不徐走在自己身前的墨家巨子墨七重,唐玉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之前的疑问。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七爷和洛阳蔡家相熟识吗?” 墨七重听了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神情平常地答道:“洛阳蔡家?听说过,但是不认识。” 不认识?唐玉的心里更加迷糊了。 当初在嵩山,他亲眼见到了蔡家十杰那悍不畏死的自我牺牲杀人方法,与今天的墨门死士分明是一模一样,他们必然接受过相同的训练。 可是根据墨七重刚才讲,墨门死士应该是历代墨家巨子的贴身护卫,所以如果蔡家十杰是由墨门所训练出来的话,洛阳蔡家与墨门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墨七重也不可能会一无所知。 难道是他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否认和洛阳蔡家认识呢? 唐玉用满是疑惑的眼光看着前面这个老人的背影,他心里觉得这件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三份密奏 日头已西斜。 在皇城南边从洪武门到外五龙桥的那条宽阔的御道上,渐渐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他们都是些在官署中处理完了一天的军政公务,准备回家的朝廷中的大小官员们。 在这条御道的西侧,是五军都督府和下面的各级军事指挥所,朝廷的高级武将们每日在此处置全国的军事事务。而东侧则是包括六部和翰书院、太医院等等在内的中央官署,那些文官们每天都要在这里处理各地上报的文书,以及制定颁行天下的各项政令。 这一天的忙碌让这些大小官员们都面露疲态,一面彼此打着招呼寒暄着,一面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午门走去。 这时候有一个年轻人却没有走,而是静静地站在吏部署衙门外,垂手侍立。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夏原吉的公子,在吏部充任检校郎的夏瑄。 这检校郎不过是个专司检校核对文书错漏的小官,在吏部之中根本就等于是个不入流的杂役,什么差事都要做,还要经常被人呼来喝去,不过夏瑄却一直做得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因为他知道,父亲把自己送来吏部,在他的好友吏部尚书蹇义的身边做事,是有着良苦用心的。 父亲是希望自己能在蹇义的身边,得到更多的磨砺,学到更多的东西,虽然蹇义在公事上对于他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照顾和提携,但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仔细观察,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学到的越多,他就越发的感觉这个蹇义实在是老谋深算,深不可测,他也就越发的感觉到自己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而此刻,这位深不可测的尚书大人蹇义,就在署衙之内正在埋头批阅公文。 最近皇上已经议定要迁都北平,改北平为北京,而且在北平大兴土木,营造皇城宫殿。这使得六部的事务一下子增加了许多,所以近来蹇义常常要在署衙之中,批阅公文直至深夜。 也不知道他埋头批阅了多久,再抬头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有些倦懒地伸了个懒腰,高声叫唤道:“门外何人在?快进来掌灯!” 在门外一直站着都有些手脚僵麻了的夏瑄,赶忙抢步走进去,点上了桌上的烛火。 蹇义抬头看见是他,不由得一愣:“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门外伺候的下人呢!” 夏瑄淡淡一笑答道:“启禀尚书大人,那些下人们看见下官在门外等候,就没有上来。因此,就由下官代劳了。” 蹇义笑了笑,说道:“听起来文绉绉的怪酸的,此刻左右无人,我与你父亲乃是世交,我们还是以叔侄相称吧。” 夏瑄低头应了一声:“是!” 蹇义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难道想 要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熬夜不成?” 夏瑄迟疑了一下答道:“不是叔父下午间传话命小侄留下,说有话相叙的么?” 蹇义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门,连声说道:“哎呀,真是老糊涂了,事务繁多竟然把此事忘记了,累得贤侄在门外苦等。” 夏瑄淡淡一笑:“其实无妨,小侄回家左右也是无事,只不知叔父唤小侄前来,有什么要事?” 蹇义此刻却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的看着夏瑄,好像心中在犹豫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三份奏折,递给了夏瑄,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夏瑄接过来一看,脸色却是一变。 这三份都是密奏,按时间顺序看,第一份应该是新近袭爵,前往西北边陲统军的西宁侯宋琥所奏。上面说兰州城中的肃王朱楧,骄横跋扈,多有不法,而且假仁假义收买民心,似有不轨企图,请求朝廷严防其反叛自立。 而第二份奏报则应该是最近率领黑甲卫前往兰州监军的马靖,奏报里也提到了肃王朱楧在兰州城中极得民心,声望滔天,甚至兰州百姓尽皆只知有肃王,而不知有朝廷。而且还提到听说肃王朱楧在兰州城中多有不法之行为,尚有待一一查实。 接下来这第三份奏报则是由兰州城中的肃王朱楧上奏的,声言自从马靖麾下的黑甲卫到了兰州之后,与当地百姓以及王府卫队都多有摩擦,长此以往,恐怕有碍朝廷声望,故而请旨想将黑甲卫调离兰州城。另外,奏报中还提到了小侯爷宋琥依仗皇亲贵胄的身份,蛮横无理,欺压百姓,诸如此类云云。 看完了三分奏折,夏瑄面无表情地把奏折放回到蹇义面前,不置一词。 蹇义满是好奇的看着他,问道:“看完了?有什么感觉?” 夏瑄笑了笑,答道:“小侄只好奇一件事。” 蹇义“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夏瑄说道:“叔父是从哪里得到这三份密奏的?” 要知道,这三份奏折皆是密奏,是皇上御赐拥有密奏之权的人才能用的,奏折不经六部,不交首辅,而是直接呈送皇帝案前,由皇上御览。 就连蹇义这样级别的首辅大臣之一,也没有权力看到,更何况是给夏瑄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看见了。 可是这三份密奏就偏偏在蹇义的手里,而他又偏偏拿给夏瑄看了,这是为什么? 蹇义笑了笑,问道:“你明知是密奏,你怎么还敢看?不怕掉脑袋?” 夏瑄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慌乱:“这是叔父所命,小侄不敢不从。再说,叔父您总不至于成心想要陷害小侄吧?” 这番话说得不软不硬,不卑不亢,听得蹇义心中不住的点头,看起来这小子大有长 进啊,孺子可教也! 他没有回答夏瑄的话,只是催促道:“说说你的感觉,有什么想法?” 夏瑄低头想了想,缓缓说道:“这三份密奏来自三个人,都是此刻坐镇西北的重臣,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宋小侯爷和马监军发现了肃王在兰州城里的不法行径,因而先后上奏弹劾。” “而肃王殿下为求自保,又上奏反诬宋小侯爷与黑甲卫横行地方,损害朝廷威名。不过,以小侄看来,这三份密奏之中却内有蹊跷。” “哦,有什么蹊跷?”蹇义看着夏瑄,眼光里没有惊讶,却带着一些赞赏之情。 夏瑄一面思索一面答道:“小侄平时负责整理检校文书档案,我记得宋小侯爷是在袭爵之后次月才出发去西北统军的,从日期上算,他的这份密奏应该是从京城出发之后没有几日就上奏了,此时他应该还在路上,根本未至兰州,怎么会言辞凿凿地指控肃王殿下在兰州横行不法,而且收买民心,意图不轨?” “这份密奏从时间上完全讲不通,因此小侄觉得其中的内容是否真实要大大的存疑。极有可能是在赴兰州的路途中,宋小侯爷受他人蒙蔽,又或者是道听途说之言,不足为信,需要细细查证。” 蹇义点点头,表示完全同意夏瑄的看法,他把西宁侯宋琥的这份密奏往旁边随手一丢,又拿起了马靖的密奏。 夏瑄接着又说道:“相对于宋小侯爷的密奏,马监军的这一份就要可信许多,因为发奏报之时他应该已经身在兰州。不过他的奏报当中只是提及肃王殿下在兰州民众中声望极高,这并不难理解,毕竟兰州发展得如此繁华,肃王殿下居功至伟。” “而至于肃王殿下在兰州城中的所谓种种不法行径,马监军只是用了听说两字,并且强调还需要进一步查实。关于宋小侯爷的所谓图谋不轨之类的指控,马监军更是没有只言片语提及。所以这一份密奏,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蹇义连连点头,接着把马靖的这份密奏也随手往一旁一丢,最后他拿起了肃王朱楧的密奏,问道:“最后这一份呢?” 夏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沉思了起来,毕竟这个肃王殿下可是皇上的亲兄弟,身份尊贵,岂是旁人可以轻易评论的。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蹇义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安慰他道:“没关系,不必考虑太多,你就说说你对这份密奏的感觉。” 夏瑄沉吟着说道:“从时间上看,肃王殿下写这份奏报的时间应该是宋小侯爷和马监军到了兰州城有一阵子了,因而这份奏报上的情况最有可能是真实的。” “首先是宋小侯爷,不瞒叔父,其实小侄和他从小就认识,还有过结怨,因而他的性子小侄也略知一二。这些年他凭 借着父亲老侯爷宋晟的军功和皇上的宠信,又娶了皇上的掌上明珠安成公主,成了驸马爷,行事更加骄横跋扈,肆无忌惮,要说他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小侄先信了八分。” “再说黑甲卫与百姓的摩擦,驻军和当地百姓之间的矛盾是历来的老问题了,并不新鲜。而且肃王殿下在密奏之中只是请旨将黑甲卫调离兰州城,并非调离西北,而且对马监军也并无任何不满之词,这并不像是有不轨之心的人应有的举动。” “况且从时间上算,这份密奏来得如此之晚,很有可能是肃王殿下在数度忍让,几次调停之后,实在对于宋小侯爷和黑甲卫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才愤而上奏的,因此,小侄认为,只有这份密奏的可信度最高!” 说完,夏瑄一抬头,却看见蹇义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看着他,他毕竟年轻,深恐自己说错了话,心中被蹇义看得一阵发毛,低下头说道:“小侄所言,不过是心中所感,有错漏之处,还请叔父指正。” 蹇义这时却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你不但没有错漏之处,而且你的看法,竟然和皇上的意见一模一样!” 夏瑄不由得一愣:“什么,皇上?”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担心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金陵城的上空乌云密布着,看起来马上就快要下雨了。 算起日子来,就快要到芒种节气了,也该到了江南一带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节了。 而此刻在署衙之中,夏瑄却一脸惊容的看着蹇义,脱口问道:“什么?你是说皇上?” 蹇义的那张老脸上此刻却挂满了狡猾的神情,笑道:“当然是皇上,要不然,你以为这三份密奏怎么会到了我手里的?” 夏瑄顿时恍然大悟,蹇义手里的密奏当然是皇上交给他的,要不然,难道还能是他跑去皇宫中偷出来的不成?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既然皇上能把如此重要的密奏交给蹇义,想必之前他们君臣之间围绕这三份密奏也是有过一番分析讨论的。 于是他问道:“皇上如何看待这三份密奏?” 蹇义想了想说道:“大致上和你前面分析的差不多,皇上也是从这三份密奏的时间线索上看出了破绽,而且,皇上压根从来就不相信肃王殿下会有谋反之意。” 夏瑄奇道:“为什么?” 蹇义看着夏瑄眨了眨眼,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你可知道你父亲也是从不相信肃王会谋反的?” 夏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蹇义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比起父亲的本事你确实还差得很远啊!你知道你父亲有个外号,叫做铁算盘吗?” 夏瑄点点头,这个他知道,而且听说这个外号还是皇上最早叫出来的。 夏瑄的父亲夏原吉掌管户部,统筹天下赋税钱粮收支,一直小心谨慎,克勤克俭,恨不得一个铜钱掰做两半来花。偏偏他又生得一副傲骨,皇上要用钱,但凡有不必要的地方,他一定据理力争,甚至不惜多次顶撞皇上,搞得朱棣常常非常恼火。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据说有一次在君臣争论之后,等到夏原吉走了,朱棣忍不住对身边的内侍怒斥起他的种种不是来,说他满脑子都是钱,连走在街头看见一滩牛粪,都会在心里立即盘算出能值多少钱,整个一个钻进钱眼里的守财奴,一毛不拔的铁算盘! 这话后来不知怎么的传了出来,朝野上下都知道了夏原吉是个铁算盘,于是就有了这么个外号。 不过皇上恼火归恼火,对于夏原吉还是很信任的,因为他明白夏原吉无论怎么扣门,都是为了国家朝廷,从来没有私心。 夏瑄不明白的是,父亲的这个外号,和肃王殿下是否可能谋反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蹇义看他还没明白,于是解释道:“你父亲曾经对我说过,兰州远在西北边陲,地广人稀,虽然经过肃王殿下这些年来的大力发展,人口增加了一些,看起来成了西北第一繁华之地,但是那毕竟是在 西北,和中原很多地方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这些年兰州城大力发展,加紧建设,到处都需要花钱。而肃王殿下为了吸引外来人口落户兰州,对兰州百姓又减免了许多税赋,其实兰州一直以来的财政都是入不敷出的,年年都需要朝廷拨款填补巨额亏空。而皇上一则出于兄弟情分,二则因为是西北边陲,为了边防稳定,一直都有暗中同意户部对兰州拨款拨粮。” “如果肃王殿下真的有心谋反自立,起兵叛乱,他最需要的首先一定是钱粮。一个连自己王府日常开度都捉襟见肘的王爷,哪儿还有余钱能养得起多少兵?肃王殿下又会不会蠢到放弃朝廷每年的大笔贴补,自断财路,以一个穷困之州的力量,去对抗一个富庶强大的朝廷?” 蹇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更何况,在兰州之侧的甘凉边境,就有西宁侯统领的数万边防铁骑,肃王殿下如果想要谋反,岂不是以卵击石?” 夏瑄听了蹇义这一番话,不禁有些吃惊地问道:“这是家父所说的?” 蹇义点点头:“当然!” 夏瑄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迂腐刻板,满脑子里都只有各地税赋和收支账目的父亲,竟然对于政治局势还有着这样精辟的分析。 也许自己对于这个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父亲,真的是不够了解啊!他在心里喟叹着。 蹇义接着说道:“我猜你父亲应该把这些话都对皇上讲过了,所以皇上从一开始压根就不相信肃王殿下会谋反。但是眼前他们三人互相指责的密奏又是确实存在的,他们的矛盾看上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皇上才把我唤了去,想问问我此事该如何处置?” 夏瑄问道:“叔父是如何应答的?” 蹇义狡猾的笑了笑,说道:“我没意见。” 夏瑄一愣:“没意见?” 蹇义一脸无辜地说道:“是啊,在圣驾之前我就是这么说的,我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这件事牵涉的一个是皇上的兄弟,一个是皇上的女婿,还有一个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内监马靖,谁能开罪得起?这都是全凭皇上圣心独断的事情,我们只管听命行事,能有什么意见?” 夏瑄怔了一怔,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蹇义苦着一张老脸,说道:“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嘿嘿嘿地冷笑了一阵,就把这三份密奏拿给我,让我回来好好揣摩揣摩,都不知道究竟要我揣摩什么?” 说完,他唉声叹气地长吁短叹起来。 夏瑄不禁心中暗暗一笑,皇上可真是厉害,蹇义这老狐狸越是想要溜边,皇上却越是要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置,就算你奸似鬼,也休想逃得过皇上的掌心。 不过,他还是有 些不明白,开口问道:“那么不知叔父把小侄唤来,又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全都告诉小侄,究竟是为什么?” 蹇义的面色一整,对夏瑄说道:“那是因为我回来对这三份密奏反复揣摩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我分析我们这位西宁小侯爷,也许很快就会对肃王殿下动手了。” 夏瑄不由得一愣,一时没有明白蹇义的意思:“动手?怎么动手?” 蹇义对他的理解能力感觉有些着急,无奈的说道:“肃王殿下在兰州城经营多年,身边又有卫队护卫,宋小侯爷如果想要和他动手,除非动用边镇的兵马!” 夏瑄顿时一惊,说道:“无旨私调兵马可是重罪,宋小侯爷真会如此大胆?” 蹇义冷哼了一声:“他少年得志,又是当朝驸马,平时就一贯目空一切,这次又自以为猜透了皇上的心思,难保不会铤而走险。只在这两三日间,必有奏报。” 夏瑄对于这位宋小侯爷的性子还是知道一些的,他的确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夏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么只有等到奏报来了,我们才能知道真相了。” 蹇义面色一紧,急切地说道:“这里离兰州路途遥远,只怕等到奏报送到京城,一切都已经晚了!” 夏瑄看他如此焦急,有些大惑不解:“为什么都晚了?” 蹇义对夏瑄问道:“你还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把这事告诉你吗?” 夏瑄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蹇义“咳”的叹了一声,说道:“你难道忘记了,你那三个好兄弟,此时也正在兰州城中?” 一语惊醒梦中人,夏瑄心中大吃了一惊,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蹇义所说的他的三位好兄弟,自然就是解祯亮、张痴和叶枫他们了。 夏瑄是知道他们去兰州城要寻找一个什么人,具体的不太清楚,算日子,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兰州了。 只不过刚才和蹇义一直在谈论朝局大事,压根就没有联想起来,此刻被蹇义这么一提醒,才猛然间想起来,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连声音都有些惊颤了:“叔父的意思是,我那三位兄弟此刻正在兰州城中,而兰州城正要面临一场兵祸?” 其实他忘记了,叶枫他们去兰州城和此行的目的是很隐秘的,走得也很匆忙,连他都只是知道个大概,蹇义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而且他就能那么肯定,他们现在正在兰州城里? 夏瑄此刻他的心已经乱了,既为他这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的安危担心,也为自己刚才竟然一直没有想起他们来而自责,他已经不会注意到蹇义的话语中留下的这些破绽。 蹇义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叹息道:“刀兵无情,如果兰州城真的陷入战火 之中,恐怕他们在兰州城里也难免会遭到池鱼之殃。我素来知道你们四人交情深厚,因此才把你唤来,商议对策。” 夏瑄心乱如麻的对蹇义说道:“小侄此刻已失方寸,不知叔父可有什么对策?但有所命,小侄必定遵从。” 蹇义低着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急切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毕竟兰州城离这里山高路远,鞭长莫及。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也许,他可以帮助我们。” 夏瑄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的问道:“是谁?” 蹇义看着满脸焦急的夏瑄,一字一顿地说道:“隆平侯,张信!” 夏瑄听了不由得脸上的表情一呆,大出意料:“是他?”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蹇义的计策 隆平侯张信,这个人夏瑄当然知道,恐怕如今满朝上下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 张信原本是镇守边关的一名小军官,但是他精通兵法韬略,智勇双全,在边关屡立战功,因而积功升至了都指挥佥事。他为人也很诚实谦恭,与军中很多将领关系都很好。 到了建文帝朱允炆登基,就有大臣向皇上推荐,说张信有勇有谋,可堪大用,因而建文帝将张信调任北平都司,掌管北平军队,监视燕王朱棣。 后来建文帝听从了齐泰和黄子澄他们的意见,在削灭五藩王之后,决心对燕王朱棣动手。一面秘密抓捕燕王麾下的大臣,严刑拷问所谓谋反实证,一面下密诏给张信,让他与当时北平布政司张昺和谢贵一道,起兵抓捕燕王朱棣和王府官属。 张信自到北平之后,燕王待其不薄,所以接到密诏之后,他内心犹豫不决,恐惧不安。其母得知后劝告他说:“不可,燕王待我家不薄,汝父在世常言王气在燕,背之恐遭灭族之祸。”张信听从母亲的话,于是前往燕王府告密。 燕王朱棣此时正在府中称病避祸,加上张信并非燕王旧属,是建文帝派来监视他的,因而张信求见三次,燕王朱棣都托病不见。 张信跪在王府门外,坚持求见,终于得以进入王府,到燕王病榻前拜见。张信取出密诏相告,燕王朱棣大惧而起,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即刻起兵,攻取北平九门。 自此也就展开了近四年的靖难之役。 到最后燕军攻入南京,建文帝自焚而死,朱棣登基大宝,论功行赏,将张信晋升为都督佥事,封为隆平侯,世代袭爵。对张信的母亲,朱棣也大加封赏。 朱棣对于张信当年的密报十分感激,常常在朝臣之前称他为“恩张”,还想要纳张信之女为妃,以示恩宠,却被张信坚决地拒绝了。 有这样传奇一般的经历,以及和皇上朱棣之间非同寻常的交情,隆平侯张信自然成为了朝野上下的名人。 不过夏瑄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深受皇上宠信,名满朝野的重臣,对于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兰州的危局,会有什么帮助? 蹇义看着夏瑄一脸的迷茫,问道:“你对于隆平侯此人有什么看法?” 夏瑄想了想,才郑重地答道:“隆平侯固然功高,又得皇上宠信,不过此人行事颇有些恃宠而骄,多有不法之行。平素时常有听闻摊入小利,强占民田之事。” “小侄听闻都御史程瑛正在收集证据,准备上表弹劾他恣意贪污,强占丹阳练湖八十余里,江阴官田七十余顷。如今这位隆平侯只怕是自顾不暇吧?” 蹇义笑了笑,问夏瑄:“依你之见,这次程瑛上奏弹劾,隆平侯会落得什么下场?” 夏瑄犹豫 了一下,说道:“皇上最恨贪污之人,如果程御史的上奏弹劾一旦查实,纵使不会被削去爵位,也必然会遭到重罚,搞不好还要遭受牢狱之灾。” 蹇义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可以打赌,程瑛所奏之事必然会查无实据,而隆平侯顶多会遭到皇上的申斥,连毛都不会少一根。” 夏瑄一惊,动容问道:“这却是为何?” 蹇义嘿嘿一笑:“你有没有想过,张信当年为人正直谦恭,大公无私,因而在军中很有声望,甚至在皇上登基之后,曾想要纳其女为妃,以示恩宠,这是何等的殊荣?他却诚惶诚恐的坚辞不受,因此皇上也更为看重他。这样一个对名利地位淡薄无所求的人,到如今怎么会变得恃宠而骄,为了些蝇头小利横行不法了呢?” 夏瑄听了不觉一呆,也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蹇义满面狡猾之色低声说道:“因为这些都是我教他的。” 夏瑄愣住了,疑惑不解地望着蹇义。 蹇义看他完全不明白,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当今皇上乃是起兵靖难才得的天下,他对于军心兵权,自然看得是极重的。对于张信这样在军中声望很高的将领,他真的会完全的放心,格外信任?” “张信原本就不是燕王的旧部,当年北平告密一事虽说是奇功一件,但是也有可能是他迫于形势,不得已的选择。如今皇上得了天下,论功行赏,他却处处小心谨慎,显示自己淡泊名利,大公无私,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夏瑄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他这样的年轻人所能妄自揣测的? 蹇义没等他回答,接着说道:“皇上这时候就会想,你并非我的旧部,算起来也只能是背叛旧主,半道投诚过来的。如今已经身为侯爵,地位显赫,却还是处处小心,事事显示自己的无私,这是为什么?你越是表现得淡泊名利,沽名钓誉,皇上就越是疑心你背后所图非小。加上张信素来在军中的威望,怎能不招来皇上的猜忌?” 他看夏瑄听得连连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又说道:“其实从张信坚辞皇上要纳其女为妃的建议后,皇上对张信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感觉有些日渐疏远起来,而且暗中还密令锦衣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张信万分惊惧之下,便来找我求一条保全自身的法子。想来想去,别无良策,我就给张信出了一条自污的办法。” “自污?”听到这时,夏瑄基本上已经有些明白了。 蹇义说道:“皇上所疑心的,不过是张信沽名钓誉,所谋者大,要消除他的疑虑,就只能往自己身上泼一些脏水。故意做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时不时的欺压下百姓,为了蝇头 小利强占下民田,干些小小的不法之事。” “其实我知道,张信欺压的百姓,强占的民田,事后他都会用重金安抚,程瑛查到的那些所谓强占的官田,皇上一发话,退还便是,依律再罚上一些银子,又能算得什么大罪?” “可是这些事情传到皇上耳中,他就会想,原来你张信也不过是个鼠目寸光,见利起意,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仗势欺人的小人而已。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猜疑的?” 夏瑄听得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住的点头,心里却暗道,果然只有这只老狐狸才能摸透皇上的心思。 蹇义看着他笑道:“所以我可以打赌,程瑛的弹劾奏本一上去,皇上不但不会重重处罚隆平侯,反而会为他多方开脱,因为皇上才不会愿意为了这么点小事落下个忘恩负义,残害功臣的名声。” 可是夏瑄还是不明白,对于此刻千里之外兰州的局势,隆平侯张信能有什么办法? 蹇义似乎看穿了夏瑄的心思,又说道:“张信当年镇守边关之时,与军中将领多有交情,尤其与西宁老侯爷宋晟关系最好,而且宋晟后来调任驻防西北边境之时,带去的部属,有一大半先前都是张信的麾下。” 夏瑄只觉得眼前一亮,脱口说道:“叔父的意思是隆平侯……” 蹇义点点头说道:“小侯爷宋琥如果想要对付肃王殿下,必然会调动边关驻军,而朝中唯一能够阻止边关诸将的,非隆平侯张信莫属!” 夏瑄道:“可是远隔千里,他能如何阻止?” 蹇义淡淡一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知道张信与他的旧部之间一直暗中保持着书信往来,你只需悄悄前往他府上与他会面,把当前的局势告诉他,让他修书一封,尽快送到军前。” “我料想宋琥无非是因为其父之死,听信了流言,认为是肃王殿下所为,所以起兵意欲报仇雪恨而已。只要隆平侯在书信中讲明利害关系,宋琥乃是皇上的驸马,又是新袭爵的西宁侯,必然不会受到重处。一旦兵祸发生,真正成为替罪羔羊的,一定是这些附逆的边关守将。” “只要能劝服这些将军不再被宋琥所掌握,宋琥无兵可调,兰州城之危就自然解除了。稍后皇上一定会对西北边防重新整顿,宋小侯爷也就不足为虑了。”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蹇义说得如此的胸有成竹,显然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这反而让夏瑄心中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叔父既然已经算无遗策,早就想好了这个办法,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隆平侯张信讲明便可,何必要让小侄代劳?” 蹇义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你是不知道,皇上对于我们这些文官重臣与军中武将相互勾连是最为忌惮的,特别是像我这样的 内阁首辅身份,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我如果去隆平侯府,明天天一亮,御史台的那些御史老爷们弹劾我的奏本就会摆在皇上的龙案之上!” 夏瑄心中不由得一紧,说道:“那么小侄前去,岂不也是……” 蹇义嗤之以鼻道:“像你这样不入流的小吏前去,谁会注意到?只要你别敲锣打鼓的上门就是了。” 夏瑄有些羞惭的一笑,便要起身告辞。 蹇义却拦住他问道:“刚才我讲到教授张信自污之法的时候,看你似乎神色有异,莫非你心中有所触动?” 夏瑄不禁对于蹇义那惊人的观察力感觉暗自心惊,当下不敢隐瞒,低头说道:“小侄只是想起了家父。” 蹇义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父亲离京已经一月有余了吧?” 夏瑄点头道:“正是,父亲奉了圣旨押运修建宫殿所需的木料和工人前去北平,离京已经一月有余了。” 蹇义沉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夏瑄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小侄听完隆平侯之事,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父亲。听说皇上此次为了怕工人偷懒,特意派锦衣卫负责押送,严加督促。父亲为了怕那些工人们违反禁令而受罚,所以事先把他们聚集起来告诫之后才出发,所以大家都十分感激他。” “还有之前父亲负责治理浙西水患,安置流民,尽心尽力,毫无私心,朝野上下甚至连民间百姓都无不称道,多有颂扬之词。” 蹇义看着夏瑄问道:“这样不好吗?” 夏瑄叹息道:“小侄听闻当年李斯为秦相之时,但凡有功,皆奉之于王,有过则归之于自身,此诚为人臣子之道也。父亲为人行事虽然毫无私心,可是都说这些是父亲的功劳,却丝毫没有提及皇上的恩情。长此以往,恐非善事。加上刚才听闻叔父讲起隆平侯之事,故而心中不免为父亲担忧。” 蹇义看上去感觉有些意外,愣愣的看着夏瑄好一会,才说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你父亲之才能远胜于你,岂能不知个中要害?不必担心,还是速速去见隆平侯要紧。” 夏瑄心中也实在对远在兰州城中的三位兄弟很是担心,于是应了一声,赶忙起身告辞而去。 蹇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暗叹道,夏原吉啊夏原吉,怎的生个儿子竟然如此聪明!不过可惜啊,这个儿子或许聪明远胜于你,可是他将来的成就,却未必能如你一般。 世间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聪明越是能看透一切的人,其成就却往往不会很大,因为他们太聪明了,很难找到能让他们为之投入为之牺牲的目标。 而真正能成事的人,却常常是那些并不算聪明的认死理的痴人。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攻城前夜 因为担心宋小侯爷会派出追兵,因此叶枫他们选择绕行了一段远路,等到他们回到兰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 墨门的几个子弟把抬着周大人的担架,费力地抬到了客栈门口,就悄然退去了,只剩下了墨家巨子墨七重跟着他们走进了客栈。 一走进客栈,叶枫就看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的身影,乌老板! 这位仗义疏财,一路照顾大家饮食起居的乌老板,自从一到达兰州城,就因为要去周边地区送货而一直不见踪影。想不到,在今天这样重兵围城的危局时刻,他竟然恰好回到兰州城了。 叶枫心中不禁一阵感慨,这对于乌老板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客栈里的人们看见叶枫他们进来,又看见了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周大人,都关切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从他们的话语中,叶枫这才得知唐大出外送信已经回来了,不过义兄张痴还是杳无音讯。 叶枫看了看,义兄解祯亮,还有程姑娘带着小桑吉都在客栈之中,只是不见唐大和唐柔,想来他们两人应该还在青龙镖局中守护着傅双灵。 他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对大家大致一说,只是略去了墨家巨子墨七重出场的一段,因为他已经答应了七爷,绝不可以泄露他墨家巨子的身份,所以只是推说墨七重是他的一个远房叔父。 其实算起来,墨七重是他师父的兄弟,也算他的师叔,所以改口叫起“七叔”来,也没感觉有什么别扭的。 听说他与周大人都喝了被宋小侯爷下毒的茶水,又见周大人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解祯亮不禁大骇,扑上来抓住叶枫的双肩反复打量着,不住地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 叶枫苦笑了一下:“我实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周大人都同样喝了有毒的茶水,为什么我竟然会一点事也没有?” 程念真这时走过来,抓起他的手腕,仔细地检查了他的脉象,片刻撒开手冷哼了一声:“你身上所中的金蟾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不单是极为难解,而且还具有极强的排外性。有它在,任凭什么毒对你都是无计可施。” 解祯亮闻言大喜:“那他现在岂不是百毒不侵?” 程念真冷冷的说道:“哪有那么好的事?金蟾之毒在他体内一直不能解除,纵然被我勉强压住,时间长了,毒素也会侵蚀脏腑神经,到时候他就算不死也会全身瘫痪,精神失常。” 说完,她就又俯身去检视周大人的情况了。 一句话,让叶枫和解祯亮脸上还没来得及泛起喜色,就又再度堆满了愁容。连程姑娘都束手无策的毒,真不知何时才能解除? 而此时,站在叶枫身后的墨七重听了这话却眉头一挑 ,心中默默暗念,金蟾之毒? 过了一会儿,程念真直起腰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周大人所中之毒很是猛烈,不过幸好先服用了镇毒的药丸,又一直运功护住心脉,才能撑到现在。” 叶枫关切的问道:“他无妨吧?” 程念真淡淡一笑:“金蟾之毒我确实没本事,不过像这样的小毒,本姑娘几副药汤下去,他休养两天便可无恙了。” 叶枫先前听唐玉说他们所中的是什么苗疆五毒门的剧毒,心中一直担心,此刻听了程念真的话,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客栈伙计把周大人抬去客房安置。 这边程念真也赶紧书写药方,安排伙计前去抓药。 唐玉因为担心唐大那边的情况,也出门赶去青龙镖局了,客栈大堂里就只剩下了墨七重和那个恰好在这时候回到兰州城的,倒霉的乌老板。 墨七重似乎对这个乌老板很感兴趣,面带微笑怪有趣地一直盯着他看。 乌老板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可是听说这个老头是叶枫的“七叔”,又不好发作,只能脸上堆起生意人职业的笑容,也带着好奇回望着墨七重。 墨七重含笑看了他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乌老板?” 乌老板低头应道:“正是在下。” 墨七重问道:“乌老板做的是药材生意?” 乌老板点头道:“正是,偶尔也顺道走走别的货品。” 墨七重脸上微笑不变说道:“乌老板生意看起来做得很不错啊,利润一定很丰厚,不知令兄近来可好?” 乌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有些惊慌的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在说什么?在下并无兄长,乃是独子。” 墨七重轻声笑道:“啊,对了,老朽记错了,其实他是你的堂兄才对。” 乌老板全身一震,低头再不言语,不过全身感觉在簌簌发抖。 墨七重满面微笑地走了过去,说道:“来吧,乌老板,同困在这危城之中,我看我们需要私下谈谈。” 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客栈门外走去。 乌老板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响,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 这时叶枫和程念真正从客房走出来,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程念真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位七叔和乌老板倒是一见如故啊,他们之前就认识吗?” 叶枫望着墨七重和乌老板消失在客栈门外的背影,也疑惑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墨家巨子,他还是觉得处处透着一股神秘感。 程念真转头看了看叶枫,犹豫了一下,开口低声问道:“你这次如此危险,平安回来,不准备去青龙镖局给唐姐姐报个平安吗?” 唐柔?叶枫心里又泛起了一阵涟漪。 她现在应该在青龙镖局 和唐大在一起吧?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在做什么?不过不论在做什么,只要和唐大在一起,她就是快乐的。 只要她快乐,这就够了,不是吗? 叶枫一面想着,一面摇摇头:“不去了。” 程念真很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叶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他说不愿意打扰唐柔和唐大的独处机会? 他只能随口编了个理由:“我不放心周大人,还是留在这边看看。” 程念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嫣然一笑。 叶枫不知道她是否看出了自己在说谎,被她这一笑倒笑得心里一阵阵的发虚。 程念真抬头看着窗外夜空中挂着的明月,轻轻叹息道:“多好看的圆月啊!” 叶枫也抬头看去,果然是一轮明亮如镜的玉盘!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明月之下,佳人相伴,本来是极有诗情画意的一刻,可是他的心里此刻却为什么老是会想起唐柔呢? 唐柔此刻也许在与唐大也在共同欣赏这一轮明月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感觉极不舒服。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客栈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叶枫抬头一看,进来的原来是肃王朱楧和兰州监军马靖。 看来他们是得知叶枫回城的消息之后匆匆赶过来的。 叶枫连忙迎了上去,程念真这时也返回客房之中去照顾昏迷不醒的周大人了。 在大堂之中落座完毕,叶枫把今日在宋小侯爷军营之中的所见所闻一讲,肃王朱楧和马靖都不禁勃然变色。 马靖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想不到宋小侯爷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斯地步,居然对你们下毒,看来他是已经决定了要不留活口的了。” 肃王朱楧哀叹道:“适才他已经派人来下了战书了,声言如果本王不立即出城投降,明日拂晓,便是攻城之时!” 马靖脸色一变,说道:“难道殿下此刻还在考虑出城投降?此际就算王爷愿意出城,恐怕也难保住这满城的百姓啊!” 肃王朱楧点点头,说道:“不错,他宋琥既然胆敢对叶公子和周知府下毒,还声言一定会要本王和马监军的性命,就必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杀尽知道此事内情的所有人。” “一旦让他手下的虎狼之师进了城,势必会下令屠城,斩尽杀绝,恐怕到时候兰州城中会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城中的百姓都会生灵涂炭!” 他的脸色渐渐坚毅起来,目光中也闪耀着无比的决心:“为今之计,为了全城百姓,为了不让他的阴谋得逞,只有奋力死守,拼死一搏!” 马靖也击节叫道:“好!就算没有援军,就算最后不能阻止他的阴谋,我们也绝不束手待毙,无论如何,也要展示出朝廷的气度来!” 就 在众人都觉得热血沸腾之时,门口忽然有一人高声叫道:“没有援军,还有我们!” 大家定睛看去,大步走进来的却是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走上前来对肃王朱楧参拜之后,大声说道:“草民已经联络了兰州城中的习武之人,包括了城里的大小门派还有青龙镖局的镖师们,甚至各个行会也选派了精壮强干的男丁,加起来总也有个千把人。” 他高昂起头,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们今夜就全部上城墙参加防守,听从各位大人的调遣,就算这只是杯水车薪,寡不敌众,我们也定要与兰州城共存亡!” 大家一片叫好声,而这时,叶枫最关心的却是另外两路的消息。 他转头轻声询问马靖:“唐大回来可带回了什么消息?援军何时能到?” 马靖叹息道:“这几年肃王殿下的卫队都分散在各处田庄屯田,召集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唐大侠恐怕城中人手不足,因而先行回来。具体也不知援军何时才能赶到,目前只能等待。” 叶枫又问道:“那我义兄张痴那边可有消息?” 马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叶枫心中长叹着,他知道凭借城中的防守,要面对外面宋琥的两万铁骑,是远远不够的,破城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愿援军可以早点赶到,但愿张胖子能成功的把信送到,也许兰州城中的百姓还能有一线生机。 透过窗口,叶枫又看见了夜空中悬挂着的那一轮明月,不知道到了明日此时,还有没有机会看见这兰州城的月亮?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围城 大家在客栈大堂里热烈地讨论了一夜,关于城防调度,关于安抚城内居民,直到天都快亮了,因为实在太疲倦,才各自在椅子上闭目养一会儿神,稍稍休息一下。 毕竟,明天清晨,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惨烈的战斗。 天边才刚刚现出鱼肚白,大家就被一阵阵的嘈杂声吵醒了。仔细分辨,那似乎是城外传来的隆隆战鼓的声音,以及军队之中将士们齐声喊杀的呐喊之声。 是宋琥的军队,终于还是来了! 叶枫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烈地跳动,抬眼看去,肃王朱楧已经站起身来。他的表情很镇定,一点也没有慌乱,先正了正衣冠,再稳稳地迈开步子向客栈门口走去。 叶枫打心眼里觉得佩服,面对这样的时刻,自己也禁不住心悸神摇,难免感觉到紧张,然而肃王殿下却表现得如此的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真不愧是太祖皇帝的儿子,皇族的血脉。 肃王朱楧的身后,监军马靖也站起身来,神色平静的对着叶枫点了点头,跟在肃王后面向外面走去。 而一旁的荒月先生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叶枫的肩膀,转身背着双手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大步走出客栈,叶枫脑子里忽然闪过“视死如归”这四个字,这一去必将面对一场恶战,真不知到最后还能不能有人回到这里来。 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理解到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是现在,他好像懂得了一点了。 他的心里感觉到有些惭愧,为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准确的说,其实在那一瞬间,他是害怕了。 面对生死关头,作为一个人其实很难不感到紧张害怕,可是前面的这几个人让叶枫感觉到从心底又涌出来一种力量,勇气! 他霍然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一抬头,看见程念真正倚在客房的门口,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担心的眼神正在远远的看着他。 叶枫不喜欢告别,尤其是那种充满忧伤的生离死别。他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见过,哭哭啼啼的生离死别最会消磨和动摇战士的勇气和决心。 所以他没有去告别,只是对着程念真笑了笑,坚定地点点头,转身迈着坚毅的步伐向外走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在想,真的记不得是哪一本书了,要是张胖子在的话就好了,他那么博闻广记,一定能记起是哪本书上记载的。 来到客栈门口,叶枫不禁一愣,他看见小桑吉正背着手站在门口,双眼之中闪着深邃的光芒在看着他。 要是平时,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做出这样老气横秋的模样会让人觉得很可笑,可是现在,叶枫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对了,小桑吉不是自称是活佛的转世灵童吗?不如问问他此行吉凶如何。 没等叶枫开口,小桑吉却仿佛未卜先知的对他一笑,说道:“去吧,不必担心,车到山前自有路,记住,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连这话也说得这样的老气横秋,而且还让人感觉高深莫测,叶枫有些无奈的也对他笑了笑,抬头迈开步子去追赶前面的肃王朱楧他们一行人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已经不再感觉到紧张,也不再害怕了。 穿过兰州城的街道,街道上已经站满了那些听见战鼓和喊杀声而走出家门来,想要一探究竟的不明就里的好奇民众们。 肃王朱楧镇定自若地迈步从他们身边穿过,民众们看见肃王朱楧走过,纷纷下跪参拜,从他们的眼神中,叶枫看出他们并不慌乱,有肃王殿下在,他们就有了主心骨,他们就有信心。 叶枫这时候开始理解为什么之前肃王朱楧会为了救这些百姓免遭刀兵之祸,而宁愿自己出城投降了。有这样信赖你的人民,无论做出什么牺牲,都是值得的。 而当他们来到了城门前面的时候,还是发现前面发生了骚乱。 一群消息灵通的民众,显然已经知道了重兵围城,以及即将到来的攻城的消息,扶老携幼,带着大小行李,聚集在城门口,要求开启城门,放他们出城逃生。 守卫城门的军士没有得到军令,岂敢私开城门?更何况城外就是千军万马的战场,此时出城无异于送死,自然是坚决阻拦。 于是这些想要出城逃难的民众和军士之间,一时间吵吵闹闹,推推攘攘,城门前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肃王朱楧皱了皱眉,他此时已经顾不上去安抚这些满心恐惧的民众了。他领着大家绕开了混乱的人群,直接登上了兰州城的城楼。 站在城楼之上,向下看去,所有人顿时都感觉到气息为之一紧。 在兰州城墙前的一片开阔地上,整整齐齐的林立着五六个士兵结成的方形军阵,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人马,这些将士们手中明晃晃的兵刃,身上金灿灿的铠甲,映着初升的阳光,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军阵之中传来的隆隆的战鼓和士兵们齐声咆哮的喊杀声一阵阵传来,充满杀气,让人听了只觉得不寒而栗。 看见眼前这杀气腾腾,无坚不摧的军阵,叶枫才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以前读的唐代李贺的那首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原来真正的军阵,真正的战场竟然是这样透着冲天的杀气,让人见之胆寒。 肃王朱楧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压抑住狂跳的心脏,语气尽量柔和地问站立在身边的守城将官:“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将官躬 身答道:“回禀殿下,经过一夜的准备,如今城上滚石檑木,弓箭长矛均已齐备,所有士兵都已经上城守护,不过……” 他说到这里,低着的头忍不住瞟了一眼城外那浩浩荡荡的军阵。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无论他们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面对城外占有绝对优势的这群虎狼之师,恐怕他们还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肃王朱楧长叹了一声,尽人事,安天命吧!但愿援军能够早些到来,能够守护住这满城的百姓。 就在这时候,城楼下面的城门之处,却忽然乱了起来。 大家从城楼上俯身看去,只见原本守护城门的军士们忽然都纷纷被人击倒在地,想要出城的难民们密密麻麻地全都涌进了内门之外的瓮城之中。 紧接着有人打开了瓮城外面的城门,这些难民顿时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涌出了城门,直向城外跑去。 肃王朱楧见状大急,连忙吩咐身边的将官带一队官兵赶去控制住城门,制止难民出城。 叶枫眼尖,他这时早已看清,那些制服了守护城门兵士的和打开城门的人,身手不凡,武功高强,显然不是寻常难民。而且,他们都是板寸头,衣服里面隐约露出了僧服。 是那群恶喇嘛! 叶枫心中顿时一凛,看来是这些恶喇嘛想要制造混乱,从而混在难民之中逃出城去避难。 他想起了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这些个官兵可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叶枫正要转头嘱托身边的荒月先生出手,这时候,城门口的情形却又变了。 只见一条青色的身影如同一只大鸟一般,飞快的从城里直扑向城门口而来。守在城门口的那几个喇嘛还想要动手阻拦,那个青色的身影掠过,这几个喇嘛顿时全都颓然倒地不起。 叶枫看见这个青色的身影,只感觉心花怒放,差点高兴得叫出声来,唐大,是唐大来了! 唐大来到城门处,举手投足之间就制服了那几名喇嘛,立马又逼退了涌向城门外的难民们,一返身重新关上了城门。 紧跟着守城将官带领着一队官兵也及时赶到了,他们把这些难民全部驱离出了瓮城,重新守护住了城门。 城楼之上的众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可是刚才那一场混乱,仍然有百余名难民已经涌出了兰州城。 马靖看着城下的这些难民,有些焦急地问肃王朱楧:“他们怎么办?” 肃王朱楧闭着眼睛摇摇头,叹息道:“没有办法,只希望宋琥能看在他们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的份上,放过他们。” 马靖低头默然无语,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他们只能自求多福。 城下的这些难民们面对城外的军阵无处可去,只能跌跌撞撞地向着对面的军阵奔去, 一面高举双手一面嘶喊着:“我们是逃难的老百姓,我们不是军人!” 这时对面中央的那一方军阵忽然动了,军势一开,一个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越众而出,锦袍金甲,正是西宁小侯爷宋琥! 宋琥冷冷地看着这群奔跑过来的难民们,忽然一抬手,他身后的副将令旗疾挥,左右两个军阵忽然迅速向中间移动,阵型一变,顿时把这群难民全部围在了当中。 在明晃晃的长枪利刃之前,这群手无寸铁的难民们纷纷跪倒在地,求饶哀告,一时间哭声震天。 宋琥的手依然抬着,他的眼睛望着对面高高的兰州城楼之上,嘴角挂着一丝残酷的冷笑。 肃王朱楧站在城楼之上,见此情形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声喝问:“他们不过都是些老百姓,宋琥想要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大家盯着城下的形势,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终于,宋琥带着那残忍的笑容,他的手忽然放下了,他身后的副将举着的令旗也随之落下。https://https:// 城楼上,肃王朱楧手扶城墙,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高叫着:“不要,不要啊!他们只是百姓!” 可惜他的声音传不了那么远。 随着令旗的落下,围在难民四周的军士们,在震天的齐声喊杀声中,手中的长枪短刀纷纷向着被围在中间的这群无辜百姓身上招呼过去。 难民们一片一片如同被收割的稻田一般的倒下,鲜血飞溅,残肢乱飞,到处倒充斥着绝望的惨呼声和哀求声,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 宋琥骑在高头大马上,冷眼看着眼前的大屠杀,脸上还带着那种残酷的笑容。 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在成片成片倒下的难民之中,忽然暴发出一声怒吼,一条身影飞身跃起,竟然向着小侯爷宋琥直扑了过来!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军阵 这一条人影冲破了周围的那些密如丛林一般,沾满了鲜血的长矛短刃,一跃而起,越过了四周围困的军士们,径直向着小侯爷宋琥立马的地方直扑了过来。 他浑身上下都溅满了那些难民们的鲜血,连脸上也满是血污,血人一般状若疯狂地嘶吼着冲向宋琥。 城楼上的人们都大吃了一惊,难民之中竟然暗藏着刺客?这人是谁,是何人指使的? 肃王朱楧和监军马靖面面相觑,耸了耸肩,都表示不是自己所安排的。 叶枫定睛看去,这个人在狂奔之中被风刮落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头上花白的板寸头发,还有两道长长的眉毛,原来是他! 是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 叶枫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想必是这些喇嘛看见重兵围城,想要混杂在难民之中出城避祸,想不到出城之后却遭到了军队的屠杀。这个长眉老喇嘛被逼无奈之下,这才奋起反击,想要自保。 这个老喇嘛判断得很准,现在的局势之下,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有拿住小侯爷宋琥,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他这一扑之势已然尽了全力,务求一击必中! 可是他未免把这军阵想得太过简单了。 宋琥镇定自若的骑在马上看着他朝自己直扑过来,一动没动。他眼里带着一丝冷冷的嘲讽,忽然抬起了右手轻轻一挥。 他身后的部将立即挥舞手中的令旗,大喝了一声:“出!” 从他两侧的军阵之中突然各冲出了一队士兵,手持方形大盾,分三层挡在了宋琥身前,把他结结实实的保护在了后面。 老喇嘛大吼一声,身形往下一落即起,再度腾空想要飞跃盾牌阵,直扑宋琥。 宋琥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脸上现出一抹冷笑。 他身后的部将高喝一声:“立!” 从那些方形大盾上面的缺口处,忽然支起了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长矛,斜指向上,如同一片长矛密林一般,老喇嘛若是从上面飞跃而过,必然会被全身扎得满是窟窿。 老喇嘛脸色一变,沉声一喝,前扑的身形陡然一转,硬生生向后翻转,落在了盾牌阵之前。 他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长矛林看过去,宋琥依然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这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不行,无论如何,现在一定要设法擒住宋琥,否则自己难有生机。 他正想要再度行动,就见宋琥抬起的右手猛的一挥,他背后的部将高呼一声:“掷!” 老喇嘛面前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长矛突然一根根全都向他飞掷了过来,他只有急退。 那一根根长矛纷纷在他面前深深地钉入土中,一根根矛杆还余劲未消的兀自晃动不已,可见 掷矛的士兵们训练有素,这一掷的力量之大。 不觉中,老喇嘛已经连退了一箭之地,才算堪堪避过了所有这些飞掷而来的长矛。https://https:// 他刚一抬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了那部将正在高喊的声音:“射!” 老喇嘛一怔,再抬头看去,随着一阵密集的弓弦之声,从宋琥身后的军阵之中,突然腾起了一片密密麻麻如飞蝗一般的箭雨。 这一片箭雨就像一团黑云,向着老喇嘛站立的地方直压了过来,一团巨大的黑影把老喇嘛连同周围一大片地方完全笼罩在了其中。更新最快手机端:https:// 已经避无可避了,纵然他的身法再快,也逃不出这么大的笼罩面积。 老喇嘛垂下双手,闭眼叹息了一声,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已经放弃了抵抗。 箭雨落下。 随着部将的一声高喊:“起!”挡在宋琥面前的盾牌阵忽的向两侧退开,又重新回到了军阵之中。整齐的军阵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宋琥信马向前,来到了老喇嘛身前。 此时老喇嘛跪倒在地上,他的周围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矢,如同一片怒指天空疯狂生长的草丛一般,他的身体也同样被无数箭矢所贯穿,将他的躯体牢牢钉在了地上。 可是他还没有断气。 他的嘴角不住溢出血水,喉头咯咯作响,却还在拼命想要扭过脖子去看向一旁。 那个方向那一群难民早已被屠杀殆尽,围困他们的军士也已经都退回了原来的军阵之中,地上只剩下了一片血洼和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 宋琥看着他不禁轻笑道:“原来你是个和尚,看起来还真是有菩萨心肠,临死还在关心那群贱民的下场。” 老喇嘛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弹了,他只是把眼珠转向了宋琥,充满了怨毒的看着他。 宋琥忽然伸手,拔剑出鞘。他看着手中明晃晃的剑刃,对老喇嘛说道:“还是由本侯来送你最后一程,让你去见你的佛祖吧!”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从宋琥的马前咕噜噜地滚了过去。 这颗人头无疑也从城楼之上每个人的心上滚了过去。 眼看着这无比惨烈的一幕,纵然是尊贵如肃王朱楧、监军马靖,抑或是行走江湖,见惯了刀头舐血的唐大和荒月先生,全都无不感觉到心头一阵阵发寒,手心一阵阵发汗,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百余个活生生的大活人,顷刻之间,就全部被斩为肉泥了。 那个老喇嘛身手极好,武功也高,可惜在这恐怖的军阵面前,眨眼之间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是什么样的杀戮,这是什么样的战场? 每个人都不禁开始想象自己的结局,是会像这些城下的亡魂一般,还是会比他们还要更加惨烈?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止不住都打了个寒噤,抬头看去,头上那一轮刚刚升上天空的红艳艳的日头,也像是浸透了鲜血,透出血一般的颜色。 城下的军阵中再度传出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令人胆寒的齐声喊杀声,攻城就快要开始了,大家的心全都高高地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唐大一声惊呼:“叶公子呢?” 大家茫然环顾左右,都不见叶枫的踪影。刚才他明明就站在城楼之上,站在大家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就忽然不见了,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在大家都茫然无措之时,城下军阵的战鼓声和喊杀声,忽然全都停息了,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军阵,也全都寂然不动了。 众人好奇地向下看去,只见兰州城的城门正在缓缓的打开,从里面单人独骑走出来了一个人,唐大惊呼起来:“是叶公子!” 大家俱都是一惊,仔细看去,这个人正是叶枫。 叶枫为什么会在那里?其实他也是实在无奈的选择。 他眼看着城下发生的惨烈一幕,他明白,在这样如狼似虎的军队面前,想要凭借城中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王府卫队,以及那些各行各业聚集的一些乌合之众,靠着这样的守城部队想要守住兰州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些人在看过刚才那惨烈的一幕之后,恐怕个个都已吓得心胆俱寒。不要说和面前这杀气腾腾的军阵作战,甚至于一旦开始攻城,能否撑得过一个时辰恐怕也成问题。 所以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援军!而要等到援军到来,就必须要拖住时间! 叶枫之所以出此下策,单人独骑出城去见小侯爷宋琥,不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挡住敌军,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即便是身手如同长眉老喇嘛那样的高手在这无坚不摧的军阵之前都瞬间就伏尸了,凭他的那两手自然更加没有希望。 他不过是想要拖延一下宋琥发动攻城的时间,虽然不知道能够拖上多久,不过能拖得一刻算一刻吧,毕竟每多拖延一刻,就多了一点希望。 看见从城门里出来的是自己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叶枫,宋琥的眼里也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虽然派出的墨北城一直没有回报让他感觉到有些疑惑,但是他绝不会相信,一个自己亲眼看着他喝下毒药的人,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好端端的出现在面前! 他伸手止住了即将行动的军阵,看着骑着马施施然走过来的叶枫,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有些残酷的笑容,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说完,他拍马而出,走出了军阵之前,和走过来的叶枫对峙着。 老实说,单人独骑面对着眼前这些杀气腾腾的军阵,叶枫的心里着 实感觉到紧张,或者就是害怕。 可是如今事已至此,别无善法,叶枫只有硬着头皮对着小侯爷宋琥哈哈一笑:“小侯爷,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宋琥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那一抹残酷的笑容:“是啊,本侯也没想到,没想到叶公子你竟然如此命大。之前风闻叶公子福大命大,被人活埋都能不死,看来果然是诚不我欺也。你不但不怕毒药,连墨北城那样的高手也奈何不了你。本侯实在是佩服啊!” 叶枫伸手一指旁边刚才被军士屠杀的那群逃难民众,说道:“这些人不过是无辜民众,手无寸铁,小侯爷为什么要痛下杀手?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小侯爷你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么?” 宋琥嘿嘿冷笑道:“无辜民众,手无寸铁?说得好听!本侯如何知道你们这些个要犯会不会乔装打扮,混杂在其中企图蒙混过关逃出城来?” 自己居然也成了宋琥口中的“要犯”,叶枫不觉为之气结。不过这也不难理解,反正他是早就打算把他们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连同肃王朱楧一道通通杀光的,诬指他们为“要犯”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宋琥接着说道:“再说,刚才你也亲眼看见了,这群贱民之中居然潜藏着你们派来行刺本侯的杀手,差点就让他得手了,遂了你们的愿。为了以防万一,本侯不得不宁枉勿纵,一个不留!” 叶枫辩解道:“那个喇嘛不是我们派来的!”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个时候,分辨清楚这一点还有意义吗? 宋琥冷哼了一声:“原来他是喇嘛,那你倒是说说看,他是谁派来的?” 叶枫不禁为之语塞,他能怎样解释?难道要从头给宋琥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千年前的黄金圆盘还有现在的活佛转世灵童的故事? 这个故事实在太扯了,而且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孩子讲出来的,连他自己到现在也还是半信半疑的,宋琥他会相信吗? 再说了,他的相信与不相信,对于眼前的形势来说,还会有什么影响吗?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阵前 看见叶枫低着头没有言语,宋琥冷冰冰地说道:“其实这个老喇嘛是不是你们派来刺杀本侯的,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之后,这座由肃王一手建设起来的西北重镇兰州城,将会变得鸡犬不留,真正成为一座鬼城!” 他的话里透着森森的杀气,听得叶枫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他相信宋琥一定能说到做到。 从刚才屠杀这群难民的情形就可以看出,宋琥手下的这些军士,冷酷无情,惟命是从,毫无怜悯之心,个个都是在战场上血里火里滚过无数次的沙场悍将。 在战场上两军对阵,性命相搏,,见惯了鲜血与生死,人的生命反而成为了最不起眼的东西。这时候人的内心就会渐渐变得麻木,一心只想要生存下去。 而在沙场上想要生存下去的不二法则,就是服从命令!所以这些军士心中没有感情,没有对错,他们的眼里只有命令! 他们已经成为了最可怕的杀戮机器,而这台机器的启动机关,就握在宋琥的手里! 宋琥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种嘲弄的神情,说道:“叶公子是在为这些死掉的贱民而难过吗?其实之前你也是锦衣卫中的百户,担任过军职,应该见过这样血腥残忍的战场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本侯倒是忘记了,锦衣卫是不会上战场的。叶公子这些年最大的本事就是跟在你那位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父亲身后,查查那些奇怪的疑案,抓抓那些贪官污吏,哪里有空上什么战场?你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上的残酷与血腥,没有见到过在战场上,人的性命会是多么的渺小。”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叶枫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宋琥说得没错,他之前确实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没有见到过如此残忍的屠杀。 宋琥这时候看着叶枫,忽然笑了笑说道:“其实本侯还是挺佩服你的,你是本侯见过最有胆量的人。先前明知我们之间有宿怨,还敢前来军营担当说客,现在又单人独骑挡在本侯的大军面前,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以为自己像猫一样有九条命?” 说完他纵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军阵中的军士们也发出了嘲弄的笑声。 在他们眼中,这个只身挡在他们面前的人简直就是疯了,他的举动无异于螳臂当车,要碾碎他从他尸体上跨过去,几乎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叶枫却没有被他们的嘲笑所影响,如果说刚才最初站在这千军万马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有一些紧张和害怕的话,现在的他,感觉心平气和,再也没有一丝波动。 他抬起头看着宋琥,轻轻地问道:“小侯爷你真的相信吗?” 宋琥的大笑之声戛然而止,他没有听清叶 枫的话,有些感觉意外地反问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 叶枫此时心中再无波澜,感觉到心明如镜,他提高了声音又问道:“小侯爷你真的相信老侯爷的死和肃王殿下有关?” 宋琥没有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居然还会问出这个问题,明显有些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 叶枫直视着宋琥,连珠炮一般地问道:“你没有一星半点的实证,甚至都没有真正读懂你父亲老侯爷与肃王之间的关系,就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你就相信了这么无稽的谣言?” 宋琥的脸上明显露出了迟疑的神情,在他的心里,确实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 “又或者,”叶枫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真的相信就凭你就能轻易猜透皇上的心思?你就那么确定皇上真的会相信你的那一套说辞,对于他的兄弟之死,对于你的屠城恶行会不加追究,轻易放过?那么他又要如何去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宋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从开始的迟疑犹豫,如今已经开始感觉到震惊了。 这个叶枫果然可怕,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每一句问话都无比准确的戳中了他计划之中的要点,让他本来无比坚定的信心产生了些许动摇,让他的自信产生了动摇。 他甚至感觉,本来他骑在马上,面对叶枫时的那一种从高处俯视对方的优越感也已经荡然无存了,他从心底深处感觉到了一丝恐慌。 决不能让这个人再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他如今已经势成骑虎,不能回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是错,也只能一错到底了。 他没有回答叶枫的问题,而是默默地举起了一只手,攥紧了拳头。 这是一个信号,他知道在他身后的军阵之中,已经有无数的强弓利箭已经瞄准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叶公子,只要他的拳头一挥,眼前的这个人就会立即被射成刺猬一般。 先前的毒药没能够毒死他,可是这一次,绝不会再失手! 宋琥心中的信心又一点一滴地重新汇聚起来。 对于眼前的这个叶枫,他非常非常的讨厌这个人,无论是缘于幼年时候的旧怨,或者是近几年来那些把这个人吹嘘得神乎其神的那些传言,甚至是刚才对他那几句一针见血的质问,都让他格外地厌恶这个人。 看到他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的射成一只刺猬,想必是非常让人愉悦的一件事吧!宋琥这么想着。 可是就在他想要挥动拳头的时候,却听见一个苍老而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奉劝你还是把你的手放下来吧,否则我可以保证它再也不会属于你。” 宋琥大吃了一惊,这个声音里透着一种无形的威严,有着一种震人心神的力量,这绝不是 叶枫的声音! 声音来自于叶枫的身后,连叶枫自己也大出意外地转头看去,当他看清了站在他马后的那个人,不禁脱口叫了一声:“七叔!” 这个人花白的胡须,头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身上穿着粗劣的麻布衣衫,正是在今天还一直没有出现过的墨家巨子墨七重! 他缓缓的从叶枫的马后走了出来,斗笠下面一双毒蛇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宋琥,那凌厉的眼神看得宋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琥此时心中的惊骇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刚才明明只看见叶枫单人独骑走出城门的,这个神秘的老头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就到了叶枫的身后的?为什么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竟然都没有看见? 他就好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一样,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不过宋琥心里明白,这个老头和刚才想要对付自己的那个长眉老喇嘛可绝不能同日而语,他必然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异人! 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来到叶枫的身后,就凭他这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法,如果宋琥想要强行发动进攻,只怕他的拳头还来不及挥舞,就会被这个老头一下斩落,虽然,眼前的这个老人看上去空着一双手,手无寸铁,而且他也根本看不出这个老头身上的武器藏在哪里。 犹豫了片刻,宋琥那高高举起的拳头,还是慢慢的放了下来。 墨七重似乎对于他的听话感到很满意,低下了头,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也不再盯着他了,宋琥感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叶枫是否知道他自己刚刚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步过他此时却满怀激昂的对宋琥说道:“无论小侯爷和肃王殿下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谁是谁非,日后自有公断。在下只希望小侯爷看在兰州城中十几万无辜百姓的份上,以他们的性命为重,能够暂时退兵,悬崖勒马,不要一意孤行,铸成大错!” 宋琥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可是他又马上心有余悸的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墨七重,一时也不便发作,只能暂且隐忍。 他现在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小看了叶枫,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有高手相帮,这才越阵而出,和他在阵前相见。 如果自己还留在军阵之中,那么要想除掉眼前的叶枫,不过就像踩死一只臭虫一般。然而现在自己的部下都还远在百步之遥,眼前这个有着鬼魅般身法的老头,随时都可以制住自己。 宋琥忍不住有些悻悻地哼了一声。 墨七重却不再搭理他,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好像眼前的事情全都与他无关一般,甚至再也懒得抬头看宋琥一眼。 宋琥双眼看着墨七重,嘴里却在对叶枫说道:“你现在是在胁迫本侯吗? 你可知道即使本侯出了什么事,本侯身后的大军照样会把兰州城夷为平地,鸡犬不留!” 说实话其实叶枫也不知道墨七重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此前他不过只是想要尽量拖延宋琥发动攻城的时间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可是到了现在的局面下,他反而觉得有了一些其他的可能了。 凭着墨七重这如同鬼魅一样的身法,现在要制住远离军阵保护的小侯爷宋琥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一旦宋琥在自己手里为质,他麾下的这些虎狼之师想必会投鼠忌器,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也许这是一个值得一试的方法,叶枫感觉有些心动了。 他抬眼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墨七重,唤了声:“七叔!” 墨七重抬起头,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对着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别急,你看!” 说着,他伸手向兰州城一侧的山林之中一指。 本章完 第七十章 退兵 叶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兰州城一侧茂密的山林之中,竟然隐隐出现了许多招展的军旗。https://https:// 这些军旗在迅速的移动着,看起来,这支部队正在向着兰州城急行军。从旗帜的数量上看起来,这支部队应该足足有上万人之众。 这些旗帜虽然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旗号各有不同,但是上面都绣着斗大的一个“肃”字,他们是肃王的部队! 援军,援军终于到了! 叶枫心中顿时感到满心的欣喜,看来兰州城终于有救了,自己拖延的战术终于成功了。 宋琥也看见了这些旗帜,这些肃王卫队从数量到集结和赶到的速度,都明显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料,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变色了。 不过他还是很骄傲地拒马而立,冷笑道:“你们以为集合了这一群久疏战阵,每日只会摆弄农具的农夫,就可以反败为胜了?” 他一指身后杀气腾腾的军阵说道:“本侯的这些可都是百战余生的钢铁之师,对付这些农夫,只需要三千精兵足矣。在他们面前,你们的这些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根本就休想靠近兰州城。” 他说得信心满满的,叶枫也相信他所说的是实情,要对付想眼前这样训练精良、冷酷无情的虎狼之师,仅凭肃王殿下这些长期屯田的卫队,本来就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总算来了援军,怎么说也有了一战的资本。 叶枫脖子一扬,高声说道:“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听了这话,宋琥不觉哑然失笑道:“你竟然还要和本侯谈论战场?别以为你看了刚才屠杀几个贱民就知道战场是什么了,两军对垒,不进则亡,一声令下之后,那种千万生命在你面前弹指间灰飞烟灭的残酷,你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叶枫不禁默然了,不错,宋琥虽然从小就顽劣不堪、目中无人,又仗势欺人,但是他自幼就常常跟随父亲老侯爷宋晟,在军营之中长大,耳濡目染,不但深通统军之道,而且对于战场的惨烈残酷,他比起像叶枫这样的同龄人要见识和经历得多了。 宋琥脸上的嘲笑之色还没散去,这时候他身后的这些个杀气腾腾的军阵,却忽然间都出现了一阵不安的骚动。 宋琥眉头一皱,回身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他身后军阵前的一名副将,立即拨马出阵,飞驰而去巡查了一圈,又疾驰回来向宋琥回禀道:“启禀侯爷,马靖麾下的那一万黑甲卫已经离开了驻地,现在已经移动到了我军阵势后方,对我军形成了夹攻之势!”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得大喜,张胖子他成功了! 宋琥的脸色却是大变,呵斥道:“不可能!前去监视黑甲卫的那五千精骑呢?黑甲卫拔 营起寨他们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及时来报告?” 那名副将有些畏畏缩缩地说道:“末将听闻统率这五千精骑的将军,昨夜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的密信,看过密信之后他就擅自撤去了对黑甲卫军营的围困,而且退兵三十里。” 宋琥感到无比的震惊,愣了一下才又问道:“他接到的是谁的密信?” 那名副将头一垂,说道:“听说是隆平侯张信!” 宋琥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开始觉得有一些慌乱了。 隆平侯张信,皇上面前的最为宠信的将领,在军中声望极高,而且,他与父亲的私交也是极好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忽然写信来破坏自己的计划呢?他又是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的? 想到这里,他联想起了刚才叶枫对他的质问,他的心头顿时一惊。 难道,难道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 他不觉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叶枫。 叶枫其实并不认识隆平侯张信,自然也不会知道为什么他会写密信来破坏宋琥的计划。不过当他听说黑甲卫已经按计划行动了,证明义兄张胖子应该也平安无事的成功送达了书信,他还是不免有些喜上眉梢。 宋琥看见他此刻脸上的喜色,顿时心头火起,感觉叶枫仿佛正在嘲笑他一般。 他几乎是在怒吼着:“你先不要得意!大军现在还握在本侯的手里,一万黑甲卫不过是些步卒,绝非本侯率领的铁骑的对手。大不了本侯今日就先给你来场城下血战,拼个鱼死网破!” 他的话音未落,那名副将忽然有些怯生生地说道:“末将,末将还听说,各大军阵的统领将军在昨夜,各自都接到了隆平侯的密信,恐怕此刻都已经有了异心,不会再听从侯爷的调遣了。” 宋琥的脸上勃然变色道:“什么!胡说八道,他们俱都是老侯爷的多年部属,忠心不二,岂会反我?” 那副将嚅嗫着低声说道:“可是末将听说,他们在跟随老侯爷来西北镇边之前,可都是隆平侯的部属。” 宋琥心中已经乱了,他跳起来站上马背,凭高远眺,四周的那些军阵此刻果然都在向着四面移动,逐渐远离他身后的中央军阵,如果一旦打起来,恐怕他们也不会奉他的号令,只会作壁上观。 他的中央军阵已经被彻底孤立了! 宋琥有些颓然的坐在马上,他不明白,就在片刻之前,这还是稳操胜券的必胜之局,他还在得意洋洋地尽情嘲讽着自己面前这个看上去无可奈何的叶枫。 为什么一转眼的工夫,这一切全都变了,自己居然落到了这样众叛亲离,兵临绝境的地步。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人们常说,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可是自己究竟是哪一子落错 了呢? 叶枫静静地看着面前正在怔怔的发呆的宋琥,叹了口气说道:“小侯爷,事已至此,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为了城中百姓,也为了你麾下将士们的生命,还是悬崖勒马,赶紧回头是岸吧!” 宋琥一抬眼,状若疯狂地大声咆哮着:“不,我绝不认输!我要杀进兰州城,我要杀光你们,谁也不能阻止我!” 他已经不再自称“本侯”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的心已经彻底都乱了。 叶枫叹息着,看起来为了避免宋琥负隅顽抗,造成不必要的流血牺牲,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墨七重先制住宋琥。 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墨七重,墨七重却依然只是对他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着急。 叶枫不觉一愣,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正在他疑惑之间,就远远地望见从后面有一骑快马,急匆匆地正向着中央军阵飞驰而来。 这一骑快马一直狂奔到了宋琥的身边,马上的人滚鞍下马,俯身在宋琥马前大声禀报道:“启禀侯爷,边关传来飞鸽加急军情,昨夜时分,北元残余鞑靼部突然起兵三万,向着我方甘凉边境连夜奔袭而来,如今距离甘凉防线已不足一日夜行程,边关守将请侯爷立即领兵回防!” 除了墨七重,在场的人听了这一军报都是感觉浑身一震,唯有墨七重低着头,好像并不意外。 鞑靼犯境? 自从北元当年被大将军蓝玉所灭以后,残余势力四分五裂,其中实力最强的就是鞑靼和瓦剌等部。 而鞑靼自从两年前乌格齐杀死坤帖木儿自立为大汗之后,因为与瓦剌等其他北元残余势力之间的矛盾,一直修书遣使,想要与大明修好,所以这两年来,边境一直较为平静,没有什么大的冲突。 在这个时候,鞑靼却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起兵三万,昼夜奔袭来犯我甘凉边关? 甘凉边关虽然在老侯爷宋晟的统领下一直高垒城墙,固若金汤,但是如今宋琥忽然抽调走了两万精骑来到兰州,这些精骑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边关最主要的战力之一,如今骤然离开,让甘凉防线难免感觉到有些空虚。 加上鞑靼骑兵纵横草原,个个英勇善战,是当初北元军队中的主力,如今忽然猛扑过来,甘凉一线能否守得住,实在是不禁让人有些担心。 宋琥低着头没有吱声,甘凉防线是他父亲老侯爷宋晟毕生的心血,也是他父亲最大的荣耀,绝对不容有失。 可是要他现在就这样撤军回援,放弃眼前的一切,放弃掉这报仇雪恨的机会,他又是实在有些不甘心。 伏在地上的传信兵士,他身后的一众副将,全军的将士们都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决定,战或不战, 如今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在犹豫。 叶枫一拉马缰绳,有些急切地对他说道:“小侯爷,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难道你要放着国家利益、边关重责于不顾,你要放着老侯爷毕生的心血于不顾,坚持打这一场你打不赢的战斗?你一定要做这样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宋琥全身一震,似乎被叶枫的话触动到了。 叶枫忽然翻身下马,径直走向了宋琥,这一举动连同站在一旁的墨七重也不由得一愣。 他来到了宋琥的马前,俯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四个大字。 起初宋琥愣了一下,可是当他看望这四个字后,他的神情就变了,抬眼看着叶枫的时候,他的眼神里也有了一丝钦佩和赞赏。 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回头扬声高叫道:“传令!全军后撤,后队改作前队,即刻回援甘凉,抵御外侮!” 他身后的部将们立即全都面露喜色,立刻挥舞起了令旗。 那个伏在地上的传令兵也兴高采烈地一跃而起,跳上马背,疾驰着奔向众军阵之间传令,一路上他高声叫喊着:“回援甘凉,抵御外侮!” 片刻之后,所有的军阵都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齐声呐喊:“回援甘凉,抵御外侮!” 刚才看上去还是快要四分五裂的这支军队,忽然间又变得士气高涨,又变回了那支无坚不摧的虎狼之师! 随着这些军阵的徐徐向后退去,叶枫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骑在马上略感有些失落的宋琥,说了一句:“小侯爷,一路保重!” 宋琥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拨转马头跟随着军阵退走了。 在拨马离去的那一瞬间,他低声对着叶枫说了一句:“对马靖下毒的那个侍卫队长,真的不是本侯指使的。” 叶枫听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宋琥已经拍马远去了,耳边只留下了他高声的一句:“后会有期!” 据史书记载,宋琥在父亲宋晟死后袭爵西宁侯,永乐八年佩前将军印,往镇甘肃,两年之后即被召还南京,解除了兵权,只是以皇亲身份执掌孝陵的祭祀。一直到闲居了十二年后,才有机会出任南京操兵守备这样一个闲职。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欢庆中的阴影 小侯爷宋琥走了。 他带来的那两万如狼似虎的精锐铁骑也随着他一同退走了。 兰州城得救了! 兰州城墙上的所有人,从肃王朱楧、监军马靖,一直到守护城墙的每一名不知姓名的小小士兵,每一个人全都疯狂的欢呼雀跃着,庆贺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连平时行走江湖,见惯了鲜血与死亡的唐大和荒月先生,此刻也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起来。 城中的百姓得知了这一消息,也全都欣喜若狂的庆祝起来,整个兰州城顿时成为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到处都回荡着敲锣打鼓和鞭炮的声音,还有民众们充满喜悦的欢呼声。 人们往往就是这样,只有在经历过了死亡的威胁之后,才会感受到生命的可贵,生活的美丽。 叶枫此刻牵着马就站在城门前,抬头看着城上那些挥舞招展的旗帜,那些肆意庆祝的人群,他们在尽情挥洒着自己的喜悦之情,直到现在他的心里才感觉那根一直绷紧的弦,慢慢松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难以置信,宋小侯爷居然就这么退走了! 本来在他单人独骑出城的时候,连他自己心里也是没有抱有什么希望的,兵临城下,寡不敌众,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没有胜算的。 怎么知道援军竟然就在这时候无巧不巧地赶到了,怎么知道黑甲卫也在这时候按计划对宋琥的军队实行了包抄。 同样奇怪的是,谁也不知道那个隆平侯张信为什么竟然在这时候会给军中的将领写了密信,导致他们临阵倒戈,让宋琥的军队四分五裂。 然而最为关键的巧合在于,恰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有鞑靼骑兵犯境。这所有的巧合都忽然就这么发生了,汇聚在了这一个时间点上,最后逼迫宋琥不得不下令撤军,回援甘凉边境,抵御鞑靼骑兵的入侵。 可是,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 叶枫觉得不太相信,况且,当他想起了宋琥临走之时对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他的心里就觉得笼罩着一片阴云。 宋琥说,对马靖下毒的那个侍卫队长,并不是他所指使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收买那个侍卫队长,对马靖下毒,从而挑起这所有的一切风波,幕后的那个黑手其实并不是宋小侯爷? 那么墨北城为什么会深夜前去简太医家中杀了所有人灭口?他明明亲口承认过,他是听命于宋小侯爷的啊? 如果那个侍卫队长不是宋琥所指使的,为什么在宋琥带领大军到达兰州城下的那一夜,这个侍卫队长又会逃到他的军营中去,最后还落得被斩首的下场? 这一切,完全说不通啊! 难道这会是宋琥在故弄玄虚,为了脱罪对自己撒谎? 这也不对,在现在的情况下,不管他说什么,这个罪责无论如何都是会扣在他的头上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对叶枫撒谎来否认,因为这毫无意义。 何况从当时他的神情来看,叶枫相信他并没有撒谎。 究竟真相是怎样的?叶枫此时觉得心里越来越糊涂了。 他站在原地低头思索着,墨七重就静静地立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上一阵阵的阴晴不定,却没有出声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叶枫才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一抬头看见被自己遗忘了的静立在一旁的墨七重,不觉脸上一红,低头叫了声:“七叔!” 墨七重淡淡一笑,问道:“想明白了没有?” 他没有问叶枫在想什么事情,因为他大致能够猜得出来,察言观色,观人于微末,本来就是墨家学派的本事之一。 叶枫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些事情还是解释不通,始终都想不明白。”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墨七重呵呵笑道:“傻孩子,世上有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不必求得太明白的,事事都想要搞得明白,你会活得非常累。记住,人力有时尽。” 叶枫有些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墨七重话题一转,忽然说道:“不过有件事连我这个老人家到现在也没闹明白。” 叶枫问道:“什么事?” 墨七重有些好奇地对着叶枫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到底给宋琥写了四个什么字,让他忽然变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乖乖地退兵的?”https://https:// 叶枫淡然一笑,说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只是在地上给他写了唇亡齿寒四个字。” 墨七重一愣:“唇亡齿寒?” 叶枫解释道:“宋琥自以为猜透了皇上的心思,以为皇上一直忌惮肃王,想要除掉他,所以才会自作主张设下了这么个圈套,想要杀掉肃王。他以为这样做既能报了私仇,又暗合了皇上的心意。可惜他想错了。” 墨七重眉头一皱:“哦?如何想错了?” 叶枫说道:“皇上忌惮肃王是不假,不过对于远在西北边关手握重兵的西宁侯,皇上同样也很忌惮。肃王和西宁侯,一个深孚民望,一个手握重兵,如果他们俩私下勾连起来,恐怕西北一带就不再是朝廷治下的西北了。” “所以,老侯爷生前尽管在西北镇守多年,却始终与肃王殿下形同陌路,从无私交,保持着距离,并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而是因为他和肃王殿下都明白,只有他们两人做出不和的姿态,相互牵制,彼此制衡,才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情况,朝廷也才会对他们放心。” “只可惜这些原因不可以对他人言,只能他们两人自己心知肚明而已。这也才有了老侯爷过世之后,军中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而且,小 侯爷居然还真的信了。” 墨七重何等精明的人,此刻他已经听明白了:“所以,宋琥现在绝对不可以除掉肃王殿下。” 叶枫点头道:“不错,如果宋琥今天攻破兰州城,除掉了肃王殿下,从此西北一带就只有他一家独大,而且还手握重兵,皇上如何能够安心?朝廷必然会出手,对西北的军政要员进行一次大清洗。” “这时候宋琥他私调兵马,残害皇室宗亲,屠杀无辜百姓,这些重罪全都会被翻出来,皇上不但不会保他,还一定会杀了他,以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也借机清除掉西北的隐患。” “所以,宋琥如果想要自保,就决不能够除去肃王,他如今身犯重罪,只有肃王在,朝廷需要他制衡肃王,他才会有存在的价值。他们之间犹如唇齿相依的关系,如果一方灭亡,另一方也必遭倾覆。” “因此我才写了唇亡齿寒这四个字给他,宋琥能够设下如此诡计,当然也是个聪明人,一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加上当时形势所迫,这场仗勉强打下去他也难有胜算,所以无奈之下他也就只有退兵一途了。” 墨七重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叶枫点点头,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问道:“按照你的这个说法,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隆平侯张信给军中的将领写密信的事情,想必背后也不简单咯?” 叶枫低头思索了一下,答道:“我猜想隆平侯给这些将领写信,极有可能是出于皇上的授意。毕竟保持西北的现状,才最符合朝廷的利益和皇上的心思。否则,肃王和小侯爷全都不在了,这西北还得重新找一个既能让皇上放心,又有治军之才的人选来镇守,这事可没有那么容易。” “至于隆平侯密信中的内容,多半就是给这些将领们分析局势,给他们找一条出路。他们可都是西宁老侯爷多年的部属,宋琥一旦被问罪,他们一定会全部遭到清洗,就凭附逆这一条,只怕他们全都会脑袋搬家。” “所以,他们也不希望宋琥的计划会成功,在刚才的战场上一看见形势不妙,他们就立即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和宋琥划清界限,这才逼得宋琥不得不撤军。” 墨七重听完,哈哈一笑道:“这样说来,这兰州城中的十几万百姓,岂不是都要给皇帝老儿烧高香拜谢了?他们的性命可都是被隆平侯的这一封密信给救回来的。” 叶枫也莞尔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原本也都是皇上的子民啊!” 两人正在城门前说着话,远远地就看见,从兰州城一侧的山林之中,这时候钻出来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看起来颇有些滑稽,他们有的身披战甲,有的却穿着布衣,花花绿绿五颜六 色的,他们手中的兵器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甚至于有的还手持着铁质的农具。 他们看上去不过只有约莫两千人上下,不过所有士卒的肩上都扛着各式各样的号旗将旗,从这些旗号上乍一看,恐怕都会以为他们的人数足有上万人之众。 叶枫联想到了刚才看见的山林之中出现的所谓援军,原来就是他们! 他不禁想起了宋琥所说的对付这帮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只需要三千精兵足矣。 现在看起来,以刚才宋琥麾下的那些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要对付眼前这支比乌合之众还要乌合之众的队伍,有五百精兵就足以将他们赶尽杀绝了。 叶枫想到当宋琥看见山林之中的这些旗号的时候,那脸上变色的神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一旁的墨七重忽然白了他一眼,一脸不悦地说道:“很好笑吗?” 叶枫一愕,不明白墨七重为什么会忽然变脸,正错愕间,忽然脑中念头一闪,脱口问道:“难道,难道他们全都是七叔,你一手安排的?”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乌老板的身份 墨七重的老脸上浮现起了得意的神色,说道:“这些当然是我老人家的计策,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会明白?” 叶枫有些不信:“这些援军难道都是墨门中人假扮的?” 墨七重啐了一口说道:“这里是西北边陲,哪里有那么多的墨家子弟?他们的的确确是分散在各地屯田的肃王的卫队,只不过各处田庄太过分散,急切之间很难迅速把他们集结起来。加上他们务农日久,久疏战阵,就算全都来了,恐怕也难以与宋琥带领的精锐铁骑相抗衡。” “于是我老人家在昨夜就秘密派遣了墨家子弟暗中偷出城去,找到了正在负责集结他们的那个什么郑副将,通知他时间急迫,能召集多少人就召集多少人,连夜赶来兰州城救援。” “同时我还让他们虚设旗号,假装成有许多人马的样子,到了兰州城附近也不要现身出来,只在山林茂密之处来回活动,让宋琥以为援军已到,人数众多。所幸他们脚程还不算慢,总算及时赶到了,还起了一些作用。” 叶枫看看这支连兵甲都不齐全的队伍,如果刚才他们要是真的现身出来了,恐怕还真的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想起宋琥要是现在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只怕会被气得吐血,叶枫不禁莞尔道:“原来就是你老人家让他们躲在山林之中唬人的啊!” 墨七重双眼一翻,斥道:“什么唬人?这叫兵法,此乃疑兵之计,三国时候的诸葛亮听说过没有?茶馆里那些讲评书的说的演义故事里的空城计就是这个道理。” 叶枫摇了摇头笑了笑,不想再同他争辩。 堂堂墨家巨子,竟然丝毫不顾身份,非要拿演义故事里的诸葛亮和自己相比,人家说老来小老来小,越老越像小孩,是不是就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心中觉得跟眼前的这位七叔,好像感觉越来越亲近了。 一转念,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这支唬人的假援军是你老人家安排的,可是那些鞑靼骑兵又怎么会这么巧在昨夜起兵犯境的?不会真有这么巧吧?” 墨七重看了他一眼,脸上浮起了一种神秘的笑容:“你说呢?” 叶枫不由得一愣,有些迟疑地问道:“不会这也和你老人家有关吧?” 墨七重笑道:“这事我还真的知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因为在鞑靼那边昨夜也同样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的密信。” 叶枫眨了眨眼,问道:“密信?是七叔你写的?” 墨七重大笑道:“你七叔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仅凭一封密信就能调动鞑靼骑兵,连夜奔袭甘凉边关。” 叶枫问道:“那这封密信是谁写的?总不会也是隆平侯张信写的吧?” 墨七重微笑着:“自然不是隆平侯,其实写这封信的人你也认识,而且还很熟悉。” 叶枫一惊,急问道:“是谁?” 墨七重的笑容看起来显得那么的高深莫测:“这个人就是一路照顾着你们来到兰州城的,那个做药材生意的乌老板!” 叶枫愣住了,一个药材商人,怎么能仅仅写一封书信就可以调动鞑靼骑兵,引来大军犯境? 他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乌老板?他的一封信怎么会有这样的效果?” 墨七重嘿嘿冷笑着:“那是因为他既不姓乌,更加不是中原人。他的堂兄就是现今鞑靼的大汗,被称为鬼力赤的乌格齐。” 什么? 叶枫感觉到简直不可思议:“乌老板是北元的蒙古人?可是他的外貌和我们一模一样,并无二致啊?” 墨七重说道:“那是因为他的父亲虽然是乌格齐的堂叔,可是他的母亲却是中原的汉族美女,他本身就是混血,加上常年在中原地区长大,所以外表看起来和我们一般无二。” “他虽然身为鞑靼贵族,可是北元的蒙古各部都相当看重血统,虽然他堂兄乌格齐杀了鞑靼前任大汗坤帖木儿,自立为大汗, 他却一直不得重用。” “加上他自幼便在中原长大,熟悉汉人这边的情况,于是乌格齐手下的重臣太保阿鲁台便和他商议,让他潜伏在金陵城中,成为了鞑靼在京城中的探子。” 也发疯摇摇头,他还是不能相信:“乌老板既然是鞑靼潜藏在京城里的暗探,如此隐秘的事情,七叔你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墨七重苦笑道:“你忘了我们墨门是做什么营生的?我们是专门负责刺探搜集天下间各种秘闻轶事,售买情报为生的,像乌老板这样的身份,我们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 叶枫愤然问道:“他既然是异族密探,你们又一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将他交给官府,别忘了你们墨门也还是汉族儿女,是大明的子民,理应维护大明天下的稳定!” 墨七重的脸上现出了有些惊异的神色,问道:“乌老板不是你的朋友吗?在此之前人家可是不但帮助过你,还一路上出钱出力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你就丝毫不念旧日的恩义?” 叶枫沉默了一下,但是还是决然说道:“乌老板与我之间的恩情,是私义也,而大明天下的稳定,百姓的安定生活,是公义也,我绝不敢因私废公!” 墨七重点点头,充满赞赏的说道:“好公义,好气魄!令人敬佩!” 然而他忽然语气一变,反问道:“那么请问,这个乌老板究竟干了些什么妨碍大明天下稳定,百姓安定生活的事情呢?” 叶枫顿时语塞,是啊,除了墨七重告诉他乌老板是鞑靼的奸细之外,他对于乌老板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一无所知。 墨七重看他答不上来,摇摇头说道:“他虽然身为鞑靼的密探,可是安排他潜伏在京城的,却不是乌格齐本人,而是权倾北元的太保阿鲁台。” “早在当今皇帝朱棣老儿登基的那一年,他就多次派了使节去见乌格齐,想要两家修好,永绝兵患。可是当时的鞑靼兵强马壮,是北元各部中最强大的,乌格齐也是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对大明的使臣爱理不理,甚至于斩首示威。” “在那个时候,身为太保的阿鲁台却悄悄和大明的使臣见面,并上书给皇帝朱棣,表明他的归诚之心,此后便一直与大明朝廷有秘密的书信往来。而这些信件,几乎全部是通过这位乌老板传达的。” “两三年后,果然鞑靼部族在与北元另外一个强大的部族瓦剌的连年交战中,损耗巨大,乌格齐自己也萌生了与大明交好,以为后援打击瓦剌的心思。这两年他一直暗中遣使与来京城向大明朝廷示好,而这些也都是通过乌老板安排的。” 叶枫直听得目瞪口呆,他素来对于北元形势并无兴趣,对墨七重所说的这些内情也一无所知。 墨七重叹了口气说道:“乌老板虽然是鞑靼在京中的密探,不过所做的不过是居中传达书信,安排使节来往之类的事情。若说他刺探情报,无非也就是利用出外行商送货的机会,打探一下朝中重臣,军中将领们的喜恶爱好,投其所好送些贵重礼品以搞好关系而已。” “鞑靼目前正意图与我大明修好,绝无起兵侵犯的可能,乌老板他一则没有企图扰乱朝廷纲纪,破坏大明天下的稳定,二则没有刺探泄露大明军事情报,企图勾结外兵入侵,又何罪之有?如果他真的做了上面所说的任何一条,你觉得我墨家子弟会不闻不问,任由他肆意妄为吗?” 他看着叶枫摇了摇头:“你自己对于两国形势的走向,对于乌老板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就仅仅凭着胸中一股子所谓的爱国热情,就做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判断,实在是太浅薄了!” 叶枫被说得垂下头去,哑口无言,他心里也在问自己,乌老板毕竟数度帮助过自己,对于自己有恩,作为朋友,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对他多一分信任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知道了他是异族人,就本能的有一种排外的情绪? 沉默了片刻,他才又开口问道 :“就算乌老板是鞑靼贵族,是他们的密探,可是又怎能只凭一封密信就调动鞑靼骑兵前来犯我大明边境呢?” 墨七重狡猾地笑了笑:“那是因为,这封信是我让他写的。” 叶枫不禁一呆:“这又是七叔你的主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七重缓缓说道:“乌老板之所以这次会借送货之命陪同你们一道来兰州城,其实是因为他得到了消息,想要来借机调查下肃王与新近到任掌军的西宁小侯爷宋琥之间的矛盾。鞑靼领地与甘肃之地接壤,他想要看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对鞑靼部族不利的地方。” “谁知道来到兰州城调查了几日,还什么都没调查出来呢,就遇见宋琥率领大军围城,他也被困在了这兰州城中。一旦宋琥攻破城池,城中生灵涂炭,他恐怕也难以逃脱被屠杀的命运。” “于是昨夜在客栈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情有救了。我约乌老板私下商议,先是表明我知道他的一切秘密,然后我告诉他如果想要自保,只有立即写信给鞑靼太保阿鲁台,请他立即连夜派军队袭击甘凉防线,逼迫宋琥不得不回师救援。” 叶枫听到这里,不禁摇头问道:“时间如此紧迫,鞑靼距此又如此遥远,就算他写了密信,又如何能够及时送达?” 墨七重哼了一声:“亏你还和他一路到达的兰州城,路上这么久的时间,你就没发现他的车队之中藏着通信的工具?” 叶枫一愣:“七叔是说信鸽吗?商人出外行商,为了通信方便以及联络各地商号,随身带着一些信鸽并不奇怪,可是信鸽恐怕一夜之间飞不了那么快吧?怎么能及时把密信送到鞑靼阿鲁台的手里?” 墨七重摇摇头:“都说你观察敏锐,心思缜密,我看全是屁话。如果他带的是信鸽的话,那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就没发现他的部下每天都会拿些肉去喂食吗?他们喂食的并不是狗,而是他们的通信工具,是猎鹰,也叫做海东青!” 他这一提,叶枫忽然想起来了,在来兰州城的路上确实每天都看见有人拿肉食去一个篷车里喂食什么动物,问起来他们就说是狗,于是他也没有在意。想不到喂食的竟然是海东青! 墨七重看着他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海东青这畜生不但飞得极高极快,而且对主人无比的忠心,无论在何地,一旦释放,便会立即不顾一切飞回主人身边,因此蒙古草原上的人从小都喜欢驯养几只。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彼此通信的好工具。” “昨夜乌老板按照我所说的写下密信,由海东青带回给阿鲁台,阿鲁台接到信之后当然要救他这个安插在京中多年的暗探,于是便依计点起三万鞑靼骑兵,连夜奔袭,作势要侵犯甘凉一线。这也才有了今天逼迫宋琥不得不下令撤军的这一出。” 叶枫这才明白了一切的原委,只是他还有一点担心:“鞑靼骑兵英勇善战,如果一旦交战,不知甘凉防线会有多大的损失?再说,如此战端一开,我大明与鞑靼部族之间修好的努力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墨七重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作势佯攻而已,怎么会真正打起来?我可以保证,宋琥这边一开始撤军回援,那些鞑靼骑兵便也随之撤走了,甘凉防线连一星半点损失都不会有。” 叶枫这才感觉放下了心,点了点头。 转过身他抬头看见在城墙之上还在欢呼庆贺的人们,心里却想起了那个其实是异族暗探的乌老板,想到一会儿就要和他见面,总感觉怪怪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所以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墨七重拍了怕他的肩膀,柔声说道:“傻孩子,走吧,高兴一点儿,咱们也该进城去加入这场狂欢了。至于那个乌老板,围城的军队一撤,我估计他也就撤走了,你恐怕是见不到他的啦!” 叶枫听了不觉又是一愣。 这个七叔,当真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一点都瞒不过他! 第七十三章 最是难负美人恩 全兰州城现在都已经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到处都是一张张笑逐颜开,充满喜悦的面孔。 鞭炮和鼓乐的声音震耳欲聋,人们都在大街上欢呼着,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喜悦之情,只怕过年也不会有这样热闹的场面。 叶枫此刻却没什么心思融入到这片欢乐的海洋中去,他穿过这些疯狂庆祝的人群,急匆匆地向客栈赶去。 墨家巨子墨七重默然不语地背负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或者,他知道叶枫的心里在担心什么? 诚如墨七重的预言,在宋琥刚刚退兵,兰州城的围困刚一解除的时候,药材商乌老板就立即收拾行装,对别人推说京城商号有急事,带着他的手下,匆匆的从南门出城离去了。 不过叶枫此刻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直到他一路冲进了客栈大门,看见站在大堂门前倚着门柱,满面焦急地在等着他的程念真时,他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其实他也并不是怀疑乌老板会对程姑娘做些什么,长久的相处下来,对于乌老板的人品,他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毕竟他刚刚得知乌老板乃是异族的密探,在这个时候所有懂得一些武功的人们,都已经上了城墙去防守,客栈中就只剩下了丝毫不懂武功的程念真和义兄解祯亮,还有中毒昏迷不醒的知府周大人和重伤未愈的南山棋老前辈,他实在是感觉有些放心不下。 程念真就站在客栈大堂门口,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就这么一直焦急地在眺望着门外,直到看见叶枫迈着大步,毫发无伤地走了进来,她的双眼顿时感觉到有些湿润了,眼前的景象也朦胧了起来。 而叶枫看见倚在门口泪眼婆娑的程姑娘,心里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陡然升起了一种甜丝丝的感觉。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直勾勾盯着程姑娘,就好像他面前的是一幅天下间最美的画卷一般,怎么欣赏都看不够。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这还是头一次,在他看着程姑娘的时候,脑子里没有想起另外一个人,唐柔! 跟在叶枫身后的墨七重摇了摇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这才注意到,在程姑娘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书生模样,文质彬彬的正是他的义兄解祯亮,他正在轻笑着对程姑娘说道:“你看,我就告诉过你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是不是?” 另一个肥胖如同肉球一般的人却哼哼唧唧地说道:“我们家老四,那可真算得上是福大命大,什么死里逃生、化险为夷那简直是家常便饭了。这小小的一个宋琥还没这个本事能把他怎么样呢!” 这个人居然是去黑甲卫军营送信的义兄张痴张胖子,他也平安地回来了! 叶枫满心欢喜地快步奔了过去,一手握住他们一人,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再望一望面前眼里闪着欣喜泪光的程念真,他心里激动得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他才激动的对张胖子说道:“你回来了?” 张胖子对于他的废话嗤之以鼻:“我当然回来了,现在不就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吗?怎么的,你难道还希望我回不来了不成?” 叶枫没有心思和他斗嘴,只是开心的嘿嘿直笑。 解祯亮看了一眼程念真,又看了看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墨七重,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张胖子的后背,说道:“你还没有见过这位老人家吧?来来来,我给你引见引见。” 张胖 子愣了一下,问道:“他是谁?” 解祯亮答道:“他是老四的七叔。” 张胖子皱起了眉头,嘟囔着说道:“七叔?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老四还有个七叔?” 解祯亮一面说着:“过来认识认识不就知道了嘛!” 一面强行拉拽着嘴里嘟嘟囔囔,不情不愿的张胖子,走出了客栈大堂,大堂里就只剩下了叶枫和程念真两人。 叶枫当然明白解祯亮是故意拉走了张胖子,好让他和程姑娘有机会单独相处,一叙衷肠。 刚才从兰州城外一路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好像心里还有挺多话想对程念真说的,可是到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叶枫却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剩下的只有心里翻动的那种甜丝丝的感觉。 程念真也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刚才在门口等待叶枫的时候,她似乎也有满心的话想要对他诉说,可是现在却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相对了半晌,叶枫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那个,周大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为什么在这时候自己竟然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面对着程姑娘却会去问别人的消息?他后悔得直想扇自己一耳光。 程念真抬起头来,脸上也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不过还是轻声答道:“他服了我的药,现在毒性已解,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再休息一下,睡到明天早上,就可以恢复得和正常人无异了。” 叶枫由衷地赞道:“多亏了程姑娘的回春妙手,我替周大人谢谢你的神奇医术了。” 程念真抬头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一般:“谁要你来谢?” 说完,就又低下了头摆弄着衣角。 叶枫当然知道她现在并不需要别人对于她的医术的赞扬,也明白她现在最希望听到的是什么,可是自己在面对女人这方面确实毫无经验,嘴笨得就像是两片木头,嚅嗫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看着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忽然,在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两人都是大吃了一惊,赶紧转头看去,却看见小桑吉正盘着双腿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俩,居然还在老气横秋的摇头叹息。 看见叶枫和程念真注意到了自己,小桑吉的脸上忽然又浮现出了**岁小男孩的那种顽皮表情,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转身屁颠屁颠地一溜烟向后面的客房跑去了。 程念真发现被旁人看破,脸颊一红,有些娇羞的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周大人怎么样了。” 紧接着也赶紧转身就走进了后面的客房,大堂之上就只剩下了叶枫一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发呆。 忽然他耳边传来了轻笑的声音,一扭头就看见在客栈大堂的门外,探头探脑地露出两颗圆滚滚的脑袋,长在好奇的向里面张望,正是解祯亮与张胖子! 此时两人正看着他,一面露出揶揄的笑容,一面摇晃着头。 这时候,他们旁边的墨七重一脸的严肃,背着双手大步走进了大堂,摇着头叹息道:“最是难负美人恩,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真是不知所云。” 叶枫情知他们在门外全都已经听到了,顿时感觉大窘,恨不得在地上找条地缝钻进去,一时手足无措,嗔怪道:“七叔,怎么你老人家也……” 墨七重在椅子上坐 了下来,一脸正经地说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唉,年纪大了,当真是不知所云。” 门外的解祯亮和张胖子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叶枫更加觉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就在他窘迫无措的时候,客栈门外忽然有人高声问道:“叶公子,叶公子在吗?” 大家停住笑声抬头看去,只见门口恭恭敬敬的站着一个身穿王府内侍服饰的人,正面含笑容,躬着身子看着他们。 叶枫开口问道:“在下正是叶枫,你是何人?” 那内侍答道:“小人不过是肃王殿下府上的一名奴才,奉了殿下之命,特地前来邀请叶公子和诸位大侠前去王府,殿下特意备下了酒宴,以表达对各位拯救兰州城中十几万百姓之义举的感谢之情。” 原来这人是肃王朱派来的人,这次有惊无险渡过大难,王爷设宴庆贺一番原本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现在全城百姓,无论军民都在欢庆,一片混乱之下,叶枫是直接从城外返回的客栈之中,竟然这么快肃王殿下就知道他的行踪了,看起来这兰州城内发生的一切,果然尽在肃王殿下的掌握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忽然想起了宋琥在临退兵之时对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对马监军下毒的事,的确不是他所指使的。 叶枫的心里,隐约感觉笼罩着一团阴云。 他向那内侍问道:“其他几位都在肃王殿下府上吗?” 那内侍躬身答道:“回叶公子的话,两位唐大侠和唐姑娘,还有荒月先生和马监军他们俱已都在王府宴席之上,如今大家都在等候叶公子和几位大侠赏光了。”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们这就准备出发。” 那名内侍依言告退,叶枫转身去与墨七重商议。 墨七重怪眼一翻,说道:“有什么好商议的,王爷请吃饭,山珍海味必然不会少,岂能不去?再说,你总不能不给王爷面子吧?” 叶枫皱起了眉头,有些奇怪地问道:“七叔,墨家子弟不是一直奉行克己节用,无论食宿衣着,都力求节俭,你怎么还会对那些山珍海味感兴趣?” 墨七重哼了一声,说道:“我墨家虽然崇尚一箪食一瓢饮的节俭生活,反对铺张享乐,但是也并不禁止门下子弟偶尔享受一下口腹之乐啊,何况这是有人请客,不去岂不是暴殄天物?再说了,你觉得我当真是为了这些山珍海味才去的?” 叶枫点点头,他心中明白了,墨七重擅长观人之术,他是想要借机去看看这个肃王朱到底是何许人也? 看来,墨七重对于宋琥的那句话,也有了一些疑虑。 墨七重站起身来,对叶枫指了指身后的客房方向:“把程丫头也叫上吧,人家为了某人可是担心了一天了,也该好好抚慰抚慰了。” 一旁的解祯亮和张胖子又开始窃窃的笑了起来,弄得叶枫的脸上一红。 不过他的脸红可并不全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他此刻忽然想到,唐柔也在肃王府的筵席之上。 唐柔,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那个身影,可是从自己平安归来之后,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起她来,连刚才和程念真独处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想到她,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虽然叶枫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他的心里却忽然感觉到一虚,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一般的愧疚感觉。 为什么会觉得愧疚呢?叶枫想不明白。 第七十四章 欢庆的筵席 当叶枫他们一行来到肃王府门前之时,肃王府的大门口已经布置得张灯结彩,进进出出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真是个个都显得兴高采烈。 听闻叶枫他们到了,肃王朱和兰州监军马靖,两个人亲自来到门口迎接,这样身份的大人物如此屈尊降贵,倒让叶枫感觉到有些受宠若惊。 进入肃王府的大厅之内,筵席早已备好,座中除了荒月先生与唐家三兄妹外,兰州城中的大小官吏,那些守城的将官们,全数在座,一个个全都是笑容满面,洋溢着一团喜悦之气。 看见叶枫他们走进来,大家全都一齐站起身来,纷纷向叶枫点头致意,这么大的阵仗来欢迎他,反而搞得叶枫一时之间感觉到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见唐柔也站起来正在对他微笑致意,那笑容里和其他人一样饱含着赞赏和感激,又好像和其他人略有不同,那里面还有对于他平安归来的欣慰。 她在关心自己! 叶枫的心里顿时感觉到暖暖的,有一丝欣喜,可是他马上也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同样是暖暖的笑脸,那是站在唐柔身旁的唐大! 果然她最愿意的还是伴在唐大的身边,她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唐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每次看见唐柔和唐大站在一起的时候,叶枫的心里总会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然后这次却没有。 这一次当他看见唐柔和唐大并肩站在那里,就感觉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是那样的般配,那样的完美。 而他自己的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倩影,那是紧紧跟在他身后的程念真程姑娘!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这一时半会的工夫,他也没有时间去想明白。 在肃王朱的一再坚持之下,叶枫他们在靠近肃王身边的上座位置,入了座。 肃王朱伸手端起了桌子上斟得满满的金色酒杯,高高举起,满脸都是喜悦之色,有些激动地说道:“诸位,今日本王设宴,是为了感谢大家在这一次兰州城险遭大难的时候,临危不惧,同心协力,终于令强敌不战自退,本王要代表这兰州城中的十几万百姓,感谢大家!” 他一转身,面对着叶枫,接着说道:“不过这第一杯酒,本王要先敬叶枫叶公子。如果没有他在危难之际,舍身忘死,单人独骑立于千军万马之前,拖延住了宋琥攻城的时间,恐怕此刻大家还都不知道究竟会鹿死谁手?” 他提高了声音说道:“兰州城能够化险为夷,叶公子居功至伟!” 厅堂之中的所有人都齐声喝彩道:“居功至伟!” 肃王朱把手里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叶枫连忙起身,端起酒杯躬身谢恩后,也一饮而尽。 全场众人齐声高呼一声:“好!” 肃王朱又端起了第二杯酒,转身面对着墨七重说道:“这第二杯酒,本王要敬叶公子的这位七叔。” 席间很多人都并不认识墨七重,纷纷感觉奇怪,为什么肃王殿下要向这个老头敬酒? 肃王朱对众人说道:“叶公子之所以能成此大功,全仗着这位七叔在一旁保护。七叔不但武功惊世骇俗,智计也是天下无双,正是他派人教授赶来援救的本王卫队,使用了疑兵之计,这才吓跑了宋琥陈于城下的虎狼之师,你们说,这杯酒本王该不该敬?” 厅中的众人又是齐声答道:“正该敬这位老英雄!” 叶枫在一旁,眉毛却是一挑。 要说墨七重当时忽然及时出现在叶枫的身后,不但是站在城墙之上的肃王朱他们没 有看明白,连叶枫自己也是毫无察觉。 由此推断这位七叔的武功惊世骇俗,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不过墨七重派人去教授赶来救援兰州的肃王卫队疑兵之计的事情,十分机密,连带领这支援军的将官也不知道传话之人乃是墨门中人,如果不是七叔他自己说起,叶枫也不知道这事。 肃王殿下是怎么会如此快就清楚此中原委了呢? 看起来,在兰州城中,这位肃王殿下的手眼果然厉害,恐怕很难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叶枫正想着,墨七重此时却站起身来。 他没有端起面前的酒杯,而是端起了一旁的茶水,对肃王朱说道:“多谢殿下抬爱,不过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只能以茶代酒,领受殿下的厚恩。” 席间的众人闻言脸色俱都是一变,王爷亲自敬酒,这老头子居然坚持不饮,反而以茶代酒,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大家都怕肃王会恼羞成怒,大发雷霆,搅了眼下这原本欢庆的筵席,心头都是不免一紧。 殊不料肃王朱却毫不在意的笑道:“一切全凭老英雄之意。” 说罢,一仰脖子,将金杯中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大家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齐声叫道:“好!” 也不知这一声好,是为了肃王殿下的好酒量,还是为了他的好胸襟? 肃王朱放下酒杯,旁边的内侍立即满满斟上了第三杯酒。 肃王举起了酒杯,对着唐大和张痴张胖子说道:“唐大侠,张世子,这第三杯酒本王一定要敬你们二位了。在重兵围城,万般危急的时刻,是你们二位自告奋勇,不顾危险前去送信,才能调来屯田的援军,以及调动黑甲卫在战场上对宋琥形成夹攻之势。如今兰州城得以平安无事,你们二位功不可没,请满饮此杯!” 全场的人都又是齐声喝彩道:“功不可没!” 被这么多人夸赞,也许还是平生的头一遭,张胖子的脸上忍不住笑逐颜开,得意之色尽露。 敬完了唐大和张胖子,肃王朱已经连饮了三大杯,看起来有些不胜酒力了,满脸升起了红云。 不过看上去他的心情非常好,挥挥手让大家随意之后,便坐在座中,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家大呼小叫地相互敬酒,肆意狂欢。 厅中自有王府的歌姬舞姬奏乐起舞,以助酒兴,不过此时大家都忙着彼此推杯换盏,也没什么人去注意这些婀娜多姿,赏心悦目的舞姿了。 肃王殿下对叶枫如此推崇备至,自然引得厅中参加筵席的大小官员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前来对叶枫敬酒,阿谀奉承,巴结一番。 叶枫平素就并不好酒,一时间被这些人接连灌了十几杯,顿时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了,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朦胧了起来,有些天旋地转了。 再看唐大和张胖子那边,和叶枫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唯独只有墨七重座前却连一个来敬酒的人都没有。 这个老头子竟然连王爷的面子都敢拂逆,说不饮酒就坚决不喝,所以谁也不敢再来找他碰钉子。自然他的面前也就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了。 不过墨七重对于这个倒是毫不在意,一面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珍馐佳肴,双眼却有意无意的一直在瞟着座中的两个人,肃王朱和监军马靖。 也不知道他埋着头吃了多久,直到撑得肚子都鼓起来了,这才心满意足地一面打着饱嗝,一面站起身来,对肃王推说身体不适,告辞而出。 看他吃得如此的好胃口,真不知道他哪里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要有的话,也不过是吃撑着了。 好在 肃王朱看上去丝毫不以为意,他的心情一点也没有被这个古怪的老头所影响。 而程念真一个女孩子家,原本就喜欢清静,不喜欢这样嘈杂喧闹的场景,何况看着席间众多男人们彼此相互灌酒,言行逐渐失态。加上她听墨七重说他身体不适,于是跟着七叔也离开了筵席。 走出肃王府的大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程念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一顿筵席,竟然从午后一直到了晚间,不过想想,这些人全都是刚刚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场危机,劫后余生,也是应该好好地宣泄一下情绪了。 忽然间走在她身前的墨七重猛的转过身来,看着程念真,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程姑娘你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难道赶着出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不成?你就不担心,他酒量本就不好,会被这帮子人灌翻在地,人事不省?” 程念真装作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道:“既然今日筵席上王爷把他推得那样高,什么居功至伟,难道他还能推辞不喝吗?再说,他酒量好与不好,会不会被灌翻在地,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刚说完,看着墨七重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 墨七重根本没有说明他所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可是她却先入为主的认定了就是叶枫,岂不是不打自招的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程念真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感觉大窘,脸颊通红地低下头去,有些娇嗔地说道:“七叔,你老人家真是……” 墨七重看见她娇羞的模样,一下子放声大笑起来:“在客栈之中我就看明白了你们两人之间的心思,你又何必瞒我?再说了,青年男女之间彼此你情我愿,情投意合,乃是千古佳话,有什么好害羞的?” 不料程念真听了他的话之后却神色一黯,说道:“可惜叶公子他早已心有所属了。” 这倒是大出了墨七重的意料之外,一愕之下开口问道:“你说那傻小子已经喜欢上别人了?是谁?” 程念真幽幽一叹,说道:“老爷子有所不知,叶公子的心中早就属意于唐柔姐姐了,哪里还会有别人的位置?” 墨七重一愣:“唐柔?就是坐在唐大身旁的那个姑娘?” 程念真点了点头。 墨七重却一面回想一面摇着头:“不会啊,我看那个唐姑娘双眼一直没离开过她身边的唐大,分明早就芳心暗许,怎会还和叶枫这个傻小子有什么纠葛?” 他看着低垂着头的程念真,忽然明白了:“你是说那个傻小子自己一门心思单思唐姑娘,是吧?” 程念真红着脸点点头。 墨七重呵呵笑道:“丫头你多心了。今日我和叶枫死里逃生,一道回城之时,他的心思我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一路忧心如焚地赶回客栈之中,你说他在担心谁?他最挂念的是谁?” 程念真一呆,客栈之中从始至终只有自己在等候叶枫归来,唐柔根本就没有来过,难道叶枫心中担心的,挂念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耳边墨七重继续说道:“丫头你放心吧,七叔这双眼睛绝不会看错,这个傻小子心里其实一直有你,只是之前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经历了这场生死之后,我看他一定会知道自己心里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程念真只觉得心底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涌了上来,之前她一直觉得对于叶枫的感情,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奢望过对方的回应。 而现在这种甜甜的感觉,难道就是两情相悦的感觉吗? 她抬起头,感到今天夜里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圆月,好像也特别的圆,特别的亮。 第七十五章 殿前观雨 下雨了。 朱棣背负着双手,站在大殿门口。 在他的面前,整座皇城,哦不,是整座帝都金陵,全都笼罩在一层如烟如尘的朦胧雨雾之中。 红墙金瓦,绿树青苔,在蒙蒙细雨的冲洗之下,看上去格外的清新亮丽,透出一股子勃勃的生机。 又是江南的烟雨季节了。 朱棣心中不禁想起了宋人的诗句: 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 多么的写意,多么的自在! 朱棣在当年身为燕王的时候,就统军镇守北平多年,后来又是靠起兵发动靖难之役才得到的天下。从青年时期他就常常在军营之中,深爱骑射弓马,钻研兵法韬略,对于军事方面他是十分精通的。 可是在文学修养方面,他一直是非常的不足,直到后来登基称帝之后,他也明白了这方面对于统治天下的重要性,所以才开始拼命的恶补起来。 不但是每日诵读诗词,还附庸风雅的爱好上了书法字画,收集了许多珍品,至于他是否真的能够明白其中的妙处,恐怕就只有皇上朱棣自己心里清楚了。 随着身份的变化,为了治理天下每天朱棣需要处理的事务变得越来越多,他每天从早忙到晚,应接不暇,疲惫不堪,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头上的这顶皇冠给牢牢的捆在了这座皇城之中,一步也休想迈出去。 所以每次当他读到这些描写天下美景,世间风物的诗句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很懊恼,因为他甚至连这皇城之外,帝都金陵之中那被文人骚客们大加赞赏的秦淮河,也没有办法去尽兴游览一番。 因为全天下有太多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因为他是皇帝。 每当这时候,朱棣心中就会觉得非常愤恨,他恨身后这张牢牢捆住他手脚的金碧辉煌的龙椅,他恨这像鸟笼一般把他关在其中的红墙宫殿,他恨这些表面对他毕恭毕敬,背地里却各怀鬼胎勾心斗角的大臣们。 甚至,他还恨那些远在北方草原上的北元残余各部族们,如果他们能有一丝一毫当年他们的祖先成吉思汗的威风,团结起来对抗大明,这样他就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率领大军御驾亲征。 像当年一样的跃马疆场,追亡逐北,驰骋天下,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啊!这就像一个绮丽的梦,一直缠绕在他的心中。 只可惜,这些号称草原上的雄鹰们,其实连燕雀都不如,一个个全是些脓包,软蛋!没有一个敢于和大明正面对抗的,真是玷污了他们的祖先当年的显赫声名! 想到这里,朱棣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 看见他握紧了拳头,一直毕恭毕敬站在他身后的吏部尚书、内阁首辅蹇义,不自觉的往后悄悄缩了缩脖子。 整个大殿之中所有的内侍都已经被皇上斥退了,就剩下了他们君臣二人。他明白,皇上一定是有重要的话要和他单独谈。 可是皇上一直背着双手站在门口观雨,一个字也还没有对他说起。 他不知道皇上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想去知道,因为该他知道的,皇上一定会告诉他。 而不该他知道的事情,胡乱打听说不定反而会惹祸上身的,伴君如伴虎,聪明的人一定要首先学会怎么样明哲保身,因为这样才是生存之道。 而他蹇义,恰恰正是一个聪明人。 朱棣感觉到了身后蹇义的这个小动作,他还是没有作声,似乎在等着蹇义先开口,可是蹇义却一直沉默着。 他知道蹇义无疑是一个聪明人,而且他的聪明和大才子 解缙那样的聪明还不太一样。 解缙的聪明在于他的才学,他自小才高八斗,过目不忘,被称为神童。长大之后更是诗词对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 只可惜,盛名之下,难免会为名所累。 蹇义则不同,他的聪明恰恰在于他懂得审时度势,非常的实际,而且从来不在乎虚名。 不过有的时候,聪明人还是会令人感觉讨厌的,尤其这个蹇义实在是太聪明了,他太过小心翼翼,让朱棣从来都抓不到他的任何痛脚,哪怕是他暴露出来的一些毛病,也令朱棣有一种是他有意为之,刻意做给自己看的感觉。 尤其是在上次朱棣派他作为代表去训诫了赵王朱高燧之后,他变得愈发的小心了,这让朱棣感觉到很奇怪,他心里究竟在担心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对付亲生儿子的手段?或者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些自己为了建立东厂,而特意秘密训练的那些内监?所以,他是在担心他自己的下场? 朱棣的心中暗自叹息着,成立东厂原本就是不得已之举,原本是为了制衡锦衣卫的叶知秋所设计的一步棋。 叶知秋原本是他的心腹,从他还是燕王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左右,忠心耿耿,他的很多事情,包括他那个宏大的计划,叶知秋都是关键人物。 可是现在,或许是他的年纪渐渐大了,逐渐有了怯意,有了自保的想法。他原本是朱棣手中的一把快刀,可是再快的刀也必须听从指挥,不能老考虑自己,否则就会成为手中隐藏的祸患。 所以,朱棣才会考虑成立东厂来制衡他的权力,想不到在京师兵变一案中,叶知秋居然糊涂到自毁长城,为了自保却故意将叶枫引入了险境,这才被朱棣罢去官职,令他回乡养老。 没有了叶知秋,东厂也就没有了成立的必要,所以直到现在,朱棣还一直没有下旨成立东厂。 现在蹇义变得如此小心翼翼,怀着一颗自保的心思,会不会也要走上叶知秋的老路? 朱棣心里有些吃不准,但是至少在目前,他还是需要像蹇义这样的聪明人的。 望着殿外如烟的雨雾,朱棣终于幽幽的说道:“真是一场好雨,不知道兰州那边,有没有也在下雨?” 这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的,可是蹇义还是马上应答道:“臣听闻西北之地气候干燥,常年少雨,与江南之地颇有些不同之处,想必是没有下雨的。” 朱棣回头看了蹇义一眼,话题却忽然一转:“兰州那边还没有奏报送来吗?” 蹇义低着头:“还没有。兰州离京城远隔千里,再怎么样估计也要两日之后才会有奏报抵达。” 朱棣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两日之后就一切都太晚了,兰州的情形,你确信没有什么问题吗?” 蹇义不假思索的答道:“臣已经依计让夏去通知隆平侯张信,给军中的旧部都写了密信,晓以利害,相信他们定然不会愿意附逆西平小侯爷的。加上那位乌老板也在兰州城中,料想鞑靼方面也不会坐视自己这边如此重要的人物出事,一定会出手相援的。皇上大可放心。” 朱棣摇了摇头,有些恨恨的说道:“关于朕的这位兄弟肃王,还有宋琥这个愣小子的死活,朕才不关心呢!如果不是因为叶枫无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兰州城里,朕何至于如此劳神费力的去摆平他们之间的争斗?” 蹇义低声应道:“是,皇上调派小侯爷宋琥前去西北掌军,原本就是和臣等商议定下的计策,为的就是让他们二虎相争,想要借着他和肃王殿下之间的争斗,让他们斗得两败 俱伤的时候,朝廷才好出手重新掌控西北的军政大权,控制西北的局势。” 朱棣长叹道:“只是想不到叶枫这小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在兰州城出现。他不是应该出发去找楼兰古城的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兰州呢?” 蹇义有些迟疑的答道:“臣听说是在兰州城中藏有一人,此人知道楼兰古城的秘密和具体的位置,因此叶公子他们才会去兰州城寻访此人。” 朱棣摇了摇头:“难道这就是天意?看起来他当真是个特殊体质的人,走到哪里麻烦也就跟到哪里,哪里有麻烦,他就会在哪里出现。” 蹇义微微一笑安慰道:“皇上请放心,叶公子一向福大命大,吉人天相,定能转危为安。” 吉人天相? 朱棣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从不相信什么天相命运之类的说法,不过,对于叶枫来说却是个例外,有的人从他一出生开始,他的命运就是被注定了的。 不同的是,叶枫的命运,背后在谋划和掌控的并不是老天,而是他皇上朱棣! 为了他心中那筹谋多年的宏伟的计划,他必须要保证叶枫的安全,因为这个人是他计划中最为关键的那一把钥匙。 所以朱棣才会为了他不惜破坏之前定好的针对西北局势的计划,只要能保住叶枫,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朱棣把话题一转,问道:“夏原吉的那个儿子没有起什么疑心吧?” 蹇义躬身答道:“皇上放心,夏那小子忙于为他那三个困在兰州城中的兄弟担忧,完全对臣是言听计从,直接去找了隆平侯张信,丝毫没有疑心此事是出于皇上的授意。” 朱棣点点头,用有些阴骘的眼神一扫蹇义:“那么你觉得,朕选择夏来做这件事,是否合适啊?” 蹇义低着头,好像对朱棣的目光丝毫未觉,答道:“夏和他的三位义兄弟从小共同长大,情同手足,由他去找隆平侯,旁人只会认为他是情急所为,绝不会疑心到皇上身上,选择他出面,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朱棣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可不愿意那些不明就里的臣下们私下瞎猜,认为他的决策朝三暮四,刚刚定下了让西北两股势力内斗的计划,转眼就反悔了,让隆平侯张信去破坏这个计划。 虽然说天威难测,不过已经定下来的方向,还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看起来,还是只有蹇义这样的聪明人能明白他的心思。 朱棣又问道:“隆平侯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吧?” 蹇义应道:“隆平侯乃是聪明人,料想必然不会轻易对外宣扬此事,昨晚写完密信之后,今日他都是托病在家,概不见客。” 朱棣笑了笑,看来这个隆平侯张信还真是个聪明人! 沉吟了一下,他说道:“既然隆平侯是聪明人,朕也准备近日即委派他代朕巡视各藩王,查看各藩王有无异常举动,不法之事,你看如何?” 蹇义心中一动,这不就是把他赶出京城,以免泄露内情吗? 可是他表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恭恭敬敬地答道:“隆平侯既然是聪明人,想必一定能领会圣意,不负圣命!” 朱棣甚为满意的看了蹇义一眼,又背起了双手,他已经准备要结束这次谈话了。 看着外面笼罩着皇城的蒙蒙细雨,他幽幽的说道:“这场雨但愿能早些停下来。” 蹇义也抬起头看了眼外面的雨景,没有说话,他的心中却暗想,现在在外面的江湖上,由皇上一手挑起的这一场风雨,恐怕才刚刚开了个头呢! 第七十六章 七叔的病 从肃王府回到客栈的这一路上,程念真逐渐对于墨七重感觉到越来越亲切。 眼前的这个老头子看上去平平无奇,穿得也非常朴素,甚至还不修边幅,显得略有些邋遢。 可是他的双眼好像可以看穿人的内心,知道你的心中所思所想,每一句话都不紧不慢的敲在你的心弦上,把本来心情很有些抑郁的程姑娘,说得感觉到眼前似乎豁然开朗起来。 而且他的所知极为渊博,天文地理,奇闻轶事,似乎无所不知,甚至于连在医术方面,他的一些话也很有独到的见解,令得程念真简直开始对他有些钦佩起来。 一转念,程念真想起了适才在筵席之上,墨七重丝毫没有给肃王朱面子,坚持不肯饮酒的那一幕,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七叔,刚才肃王殿下向您敬酒的时候,您为什么要那样拂逆他的面子啊?他那么大的人物,您难道一点也不害怕?” 她知道其实墨七重并不是叶枫真正的七叔,但是她愿意跟着叶枫这样称呼他,好像这样比较亲切一些,和叶枫也离得近一些。 墨七重回过头怪有趣的看着程姑娘,说道:“你以为我是托词有病,故意不给他面子的?我是真的抱恙在身啊!” 程念真有些不信,从刚才天空海阔的攀谈中,她能感觉出这个七叔对于医术也绝不止是略懂而已,寻常小恙,以他的本事,岂能难得住他? 墨七重看她的神情有些不信,停住了脚步,一伸手对程念真说道:“若是不信,烦请程姑娘把一把脉就知道了。” 程念真握住墨七重的手腕,手指搭在了他的脉门之上。 才不过片刻,她的脸色剧变,一抬头,无比震惊地望着墨七重,脱口说道:“七叔,你,你的肝……” 墨七重十分郑重的看着程姑娘,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你明白七叔为什么滴酒不能沾了吧?” 程念真默然无语的点点头,松开了墨七重的脉门,她满眼忧虑的望着七叔,实在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神采奕奕的老头,他的肝病居然会如此严重。 墨七重对着程念真微微一笑,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七叔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生死什么的早就看透了,你也不用为七叔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 转头他又对程念真说道:“不过我的这个病,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可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这可是七叔的秘密。” 程念真忍住心里悲伤的感觉,点了点头。 墨七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依旧一脸轻松的走在前面,可是跟在后面的程念真心里却一阵阵波澜起伏,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墨七重的病,程念真其实见得不多,不过是跟随在她父亲神医程三思身边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两次。 不过她对于这种病的印象却极深,因为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天下间居然还有能令她父亲也束手无策的病症。 在她心目当中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父亲,在面对这种病症的时候,唯一能做的竟然只 是依靠药物略略减轻一些患者的疼痛,然后就是嘱咐患者的家人早早安排后事吧。 而且非常奇怪,每次在患者得知自己所患的是不治之症后,最多旬月之间,也就溘然离世了。 正是这个病症,第一次令程念真明白了,自己的父亲程三思虽然号称“神医”,可是他毕竟不是神,也有无法医治的病症,也无法真正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而现在,她又再次遇见了这个病症,而患病的人,竟然就是刚刚安慰了她,令她心感钦佩的七叔! 看起来,七叔患病的时间应该已经不短了,而且他应该非常清楚自己所患的这个病症,可是他所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他那神采奕奕的神情,都是程念真今生所仅见的。 或许,七叔的心里已经有了什么医治的方法?他早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程念真禁不住这么想,虽然连她自己也知道这希望非常的渺茫。 一路的胡思乱想,她再没有心思和墨七重海阔天空的聊天了,就这么沉默着,两人回到了客栈。 一走进客栈的大堂,墨七重忽然停住了步子。 大堂中此刻空空荡荡的,掌柜和伙计全都不见踪影,只是在通往后面客房的通道之中,有一个老婆婆正在埋头清扫着地面。 这个老婆婆应该是客栈请来打扫清洁的,据说又聋又哑,从来也没见她和任何人交流,每日就是在客栈之中埋头清扫,这几日见得多了,大家也就不觉得她古怪了。 真正让墨七重感觉到有些吃惊的是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之中,小桑吉此刻却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看见他和程念真走进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很焦急的目光望着他们。 程念真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对,开口问道:“小桑吉,你这是怎么啦?” 说着就迈步要走过去。 小桑吉面无表情,可是眼光里却显得更加焦急,眼神闪动着,好像在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墨七重一把拉住了程念真,他当然看出来了,小桑吉之所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脸上都毫无表情,分明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有敌人! 墨七重把程姑娘拉到自己身后,戒备着扫视着整个大堂,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从大堂的一根立柱后面,转出来一条人影。 这个人有一把很显眼的白花花的长须,手里握着一根玄铁钓竿,竟然是东海渔! 程念真之前已经听说了,这个白胡子钓叟就是十殿阎罗之中的都市王,虽然她一介女流,还不太明白这十殿阎罗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反正从名字听起来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看见他走出来站在小桑吉的身边,不禁花容失色,大感骇然。 东海渔对着他们嘿嘿一阵冷笑道:“原本以为,进来的会是唐大他们,或者是那个难缠的小子叶枫,想不到进来的却是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小姑娘,倒是让老夫有些失望了。” 墨七重哼了一声:“兰州城的围困已解,你的那些喇 嘛朋友,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想不到你竟然还没有走?” 东海渔脸上露出了一副好笑的神色,好像听见了颇为滑稽的问题:“老夫为什么要走?” 他悠闲的站在那里,一副成竹在胸的感觉:“老夫在暗中观察你们很久了,那个会使少林罗汉拳的胖子大官中了毒,昏迷不醒,唯一可以与老夫为敌的南山老儿,也受了重伤,自保尚且不足,如今只怕是躲在房里不敢出来了。” “以唐大之流的武功,根本就没有放在老夫眼里,你们之中,还有谁是老夫的对手?老夫又为什么要走?” 说完,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墨七重眉头一皱:“你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孩子?” 东海渔点点头:“不错,老夫来兰州,本就是奉了公子的命令要来带这个小孩回去的,无论那帮饭桶脓包一般的喇嘛在不在,老夫都要完成任务,你们谁也挡不住的。” 顿了顿,他的脸上又掠过一抹残酷的笑容:“不过之前你们竟然让老夫失手了一次,这真是奇耻大辱,所以原本老夫是要打算在这里等着唐大他们回来,好好教训一下他们的。可是没想到你们却误打误撞先回来了,现在嘛,就算你们俩倒霉了。” 他的脸上带着那种残忍的笑容,握紧了手中的钓竿。 墨七重这时候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你机关算尽,自以为得计,却还是算漏了一个人。” 东海渔问道:“是谁?” 墨七重猛然抬头,斗笠之下他的双目如电,厉声说道:“就是我!” 东海渔愣了一下。 他确实不认识墨七重,只是听见叶枫他们都称呼他作“七叔”。 东海渔并没有看到白天在兰州城下,墨七重保护叶枫的那一幕,如果他看见了,也许会从他鬼魅一般的身法上猜出这个七叔的身份,可惜他没有。 他只是从装束上猜出眼前这个七叔大约和那个墨门的墨北城应该是一路的,墨北城身为墨门西北分舵舵主,他那点微末武功东海渔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难道眼前这个老头子的武功还会比墨北城还要厉害? 加上这个老头子的形象,和中原武林中知名的那几个高手都全然不符,所以他一直没有把这个七叔放在眼里,现在被他这么一句,反而搞得心中狐疑大起,他疑惑的看着这个七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墨七重缓缓的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身板站得笔直,对着东海渔笑了笑,答道:“我不过是墨家的一个子弟而已。” 东海渔充满疑惑的打量着他,没有听说墨门中有什么高手啊?如果真的要算有,就只能是那个人了! 他的心里在反复念叨着,七叔,墨家,忽然他的全身一震,难道说眼前的这个老头真的会是他?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你是墨家巨子,墨剑墨七重?” 墨七重脸色丝毫没变,带着微笑看着东海渔,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老朽正是墨七重!” 第七十七章 唐花 东海渔看着他没有说话。 墨剑墨七重,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名震天下了,“墨家双刃”谁人不知? 当时他还击败了后来成为“魔刀”的魔五楼,当上了墨家巨子,简直就是传奇中的传奇。 而自己当时,还在东海一带当一个逍遥的黑道巨擘呢! 不过,从那之后的这三十多年间,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位墨家巨子的传闻,如果不是今天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活在世上。 而自己这三十年来早已今非昔比,当年与南山棋一战也已经成为了武林中的传奇。 更何况最近这二十年来,他不惜投身在轩辕公子麾下,求得了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武功早已一日千里,连南山棋那老儿都已经重伤在自己手中。 如今面对着这位曾经的武林传奇人物,东海渔的心中竟然感觉到有一些激动,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墨七重也没有说话。 东海渔的武功深浅他不知道,之前他从没看见过东海渔的出手。不过就凭着和南山棋之间那被奉为传奇的一战,他就绝不可能是一般的庸手。 更何况,二十年过去了,他竟然已经可以重伤南山棋,足以说明他的武功已经精进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南山棋的武功如何,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也许,东海渔将是他三十年来遇见过的最可怕的对手,而这一战也将是最为艰难的一战。 墨七重努力平复下心情,调匀了呼吸,把全身调整到最佳状态,准备迎接这即将到来的一战。 他感觉到站在身后的程念真的身躯有一些微微的颤抖。是激动吗?为了这即将到来的惊心动魄的一战? 可是程姑娘并不懂武功。 哦,她应该是担心,她在担心自己患病的身体,拖着如此的重病,还要去跟这样可怕的敌人交手,她在担心自己能不能支撑得住。 墨七重心里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暖的热流,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他不是不知道以自己的重病之身,是绝不适宜和人动武交手的,何况对手还是如此厉害的高手,这将是无比凶险的一战。 可是他没得选择,这客栈之中的另一个足以和东海渔抗衡的高手南山棋,已经身负重伤,指望不上了。他只有挺身面对,因为他决不能让东海渔为所欲为。 忽然间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些滑稽,客栈之中有着两个传说中的高手,却又一伤一病,才让东海渔这般横行无忌。这老天爷的安排果然还是那么喜欢捉弄人,一如三十年前一样。 他回身示意程念真离远一点,然后他摒弃杂念,全神贯注的面对着东海渔。 东海渔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玄铁钓竿,沉声喝道:“你的墨剑呢?” 墨七重微微一笑道:“十年前,我已经弃剑不用了。” 说着,他一伸手解下了腰间那条黑色的腰带,拿在手里。 东海渔的瞳孔在收缩,冷声问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墨七重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心中有剑,万物皆是剑。” 东海渔看着墨七重手中的腰带,他不相信,他不信墨七重竟然已经达到了这传说中剑术的最高境界,虽然他并不是习剑之人,但是天下武功不过同途异路,他不相信墨七重可以把剑术练到这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境界。 不过他知道,在墨七重手中的这一条看上去平淡无奇的腰带可绝不普通,必然是由极为珍贵的材料所制成的,兼具柔韧与刚强,在墨七重手中,它虽然不是宝剑利刃,却比天下任何宝剑利刃都更加可怕! 他丝毫也不敢大意,运足了全身的功力,他身上的衣衫顿时如同充了气一般鼓涨了起来。 沉喝一声,他手中的玄铁钓竿一挺,幻出重重黑影 ,如同长枪一般直向墨七重刺了过来! 墨七重也断喝一声,身形一动,就见一道黑色的剑影从他的手中闪电一般腾起,“啪”的一声,东海渔面前那幻化出的重重枪影忽然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因为东海渔手中的玄铁钓竿已经被一道气劲斩过,断为两截。剑气! 墨七重竟然用手中的腰带发出了剑气,还将东海渔的兵刃斩为两段,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是东海渔的脸上不但没有慌乱,反而浮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把手中断成两截的玄铁钓竿一丢,双手猛的合十,竟然把墨七重手里的腰带牢牢地夹住了! 墨七重一愣,随即他就明白了。 东海渔这是故意用手中的钓竿卖出破绽,引诱他的剑气来将之斩断,而趁他的剑气一斩之后衰落之际,用他所练的先天罡气之类的内家功夫,徒手制住了他手里的腰带。 现在他若不立即撒手后退,弃去手中的腰带,必然会被东海渔接下来发动的后劲所伤。除了撒手,别无他法! 可是他并没有撒手。 东海渔不由得一愣。 他本来已经算定了墨七重只有撒手后退这一条路,甚至连接下来的后招都已经想好了,可是对方居然没有撒手,难道他真的要为了一条腰带而放弃整条手臂? 东海渔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去,心里不觉一震。 因为墨七重不但没有撒手,此时还正面带微笑在看着他。不对! 东海渔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丝危险的感觉,那是一种野兽落入陷阱的感觉,他猛地放手,抢先翻身后退! 可是就在他翻身后退的同时,他感觉到后面袭来了一股凌冽的寒气,是杀气! 背后有人偷袭! 霍然回头看去,东海渔就看见了一朵花,一朵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五彩斑斓,而又硕大无朋的花朵,正在向他罩了过来。 唐花! 唐花是蜀中唐门唐老太太的独门暗器,传说在她的唐花之下从无活口。而她只把唐花传给了她最疼爱的孙女,唐柔。 这之后,第一个从唐花之下逃生的是大雷门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当然,他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唐门安插在大雷门中的卧底,他就是唐门三奇中的唐影,这么多年来一直像个影子一样潜藏在大雷门中。 既然他是蜀中唐门的人,能在唐花之下全身而退,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另一个在唐花之下没死的却是当世大名鼎鼎的剑客,武当双剑之一的柳青云。 只不过西门柔和柳青云虽然没死在唐花之下,却也都身负重伤,而且,对他们发出唐花的并不是唐老太太,而是唐柔。 现在突然在东海渔身后发出唐花的也是唐柔吗?她不是还在肃王府的酒宴之上吗? 东海渔自忖自己的武功比起西门柔和柳青云来,实在不知高了有多少了,所以初见这唐花之时,虽然吃了一惊,却也并不慌乱。 可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不对,发出这一朵唐花的内力和手法,绝对不是像唐柔那样武功的人能做到的。 莫非,莫非是唐老太太? 东海渔怪叫了一声,想要闪避都已然不及了,随着唐花的光芒一闪即没,他的身影如同飞絮一般腾身而起,弓着身子飞泄出去,一下子撞碎了旁边的窗棂,越窗而出。 这一路的地上,喷洒着片片鲜红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墨七重默默看着东海渔破窗而出,负伤逃去,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刚才在东海渔背后发出唐花的那个人,叹息了一声:“居然还是被他逃了。” 眼前的一幕让程念真惊讶万分,然而最令她惊讶的是那个刚才施放唐花的人,居然是那位一直在扫地的又聋又哑的老婆婆! 这个老婆婆现在正面无表情的望着墨七重,问了一句:“墨老鬼,你故意卖个破绽被他抓住腰带,难道你早就认出老身了,早知道老身一定会出手?” 原来她不但不聋,而且也不哑! 墨七重一本正经的摇头说道:“没有,江南明家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你唐老太太本来在未嫁之前就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你的易容之术我这老眼昏花,又如何能够看破?” 原来这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婆竟然是唐老太太易容假扮的!可是,她不是早就被唐大送走了吗? 在程念真充满惊讶的眼光里,唐老太太揭下了脸上的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具,露出了带着一丝微笑的真容:“那你这个墨老鬼是怎么知道老身是谁的?” 墨七重也在微笑着:“我其实不知道。只不过你刚才扫地的时候,站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东海渔全力向我进攻,他背后的所有破绽就会全部卖给你,只有非常有经验的老江湖才会选择站在那样的位置。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我站在那里,也会忍不住出手的。” 唐老太太脸上的神色分明半信半疑:“你这个墨老鬼是出了名的奸猾,老身要是真信了你的话,那才是见了鬼了。” 墨七重嘿嘿一笑,一脸的狡猾之色。 看起来,他和唐老太太不但彼此认识,他们之间的交情还不浅。 墨七重走上前去,在小桑吉的身上拍了几下,解开了他被制住的穴道,小桑吉一骨碌跳下椅子,双手合十向墨七重和唐老太太致谢。 唐老太太摆了摆手:“不用谢老身,老身可不是为了就你才出手的。” 程念真这时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小桑吉仔细查看,问长问短,生怕他有什么损伤。 墨七重对唐老太太笑道:“如此看来你是专门为了对付这个东海老儿才会去而复返的?” 唐老太太满面傲然的说道:“老身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连南山棋都伤在了东海老儿手上,老身如果走了,还有谁能对付他?” “于是老身故意设计装作已经离开了兰州,实际上却易容改扮,留在了客栈里,变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扫地婆,其实就是在等东海老儿忍不住先出手。” 程念真看着唐老太太,不禁想起这几日天天都看见这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婆,在里里外外的忙着清扫卫生,还曾经对她心中满是怜悯之情,谁会知道她竟然是唐老太太假扮来一直在保护他们呢? 唐老太太接着说道:“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重兵围城的事情,那伙喇嘛死的死,逃的逃,一直到了现在兰州城解围之后,趁着大家欢庆的空档,这东海老儿才来乘虚下手。” 她抬头看了一眼墨七重,补充道:“老身更加没想到的是,居然你这个堂堂的墨家巨子竟然也会亲自到来,早知道有你在,,或许老身根本不必留下来。” 墨七重淡淡一笑:“这些年来,这个东海老儿的武功实在是突飞猛进,已经远非当年和南山棋一战之时可比。说实话,真要动起手来,我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唐老太太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说话。 墨七重转头对程姑娘说道:“小孩子想必刚才受到了惊吓,你还是带他去后面客房之中休息一下吧!” 程念真心知他是故意支走自己,想必接下来他和唐老太太要谈的必然是极为机密的事情。 于是她应了一声,牵着小桑吉向后面的客房走去。 墨七重背负着双手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程念真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唐老太太,轻声问道:“多年不见,太公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他话里的“太公”,自然是指的唐太公,唐老太太的丈夫,蜀中唐门的掌门,那个传说中被唐老太太幽禁,而消失了二十年的人! 第七十八章 密谈 唐老太太在一张椅子上很随便的坐了下来,神情不变地看着墨七重,话里却分明怀着一股敌意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问他做什么?” 墨七重没有回答,心里却暗自叹息了一声,看来唐太公始终还是唐老太太最大的禁忌。 他把话题转开,问道:“你专门留下来对付东海老儿,只怕不止是为了阻止他夺走这个小孩子吧?” 唐老太太倒也爽快,丝毫没有遮掩:“老身自然不光是为了这个,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还不都是为了你那个好师侄!如不是为了他的安全,一个乌斯藏地的小孩子,与我唐门有何关系?” 墨七重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看起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唐老太太斜着眼看着他,神神秘秘的问道:“你的这个师侄背上藏着龙纹,你知道吗?” 墨七重脸上的笑容不变,淡淡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从二十年前我的那位好五哥收他为徒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这下可让唐老太太吃了一惊:“什么,你二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什么也没有做,甚至都没有通知我们一声?” 墨七重脸色一整说道:“说到底,这毕竟是我墨家自己的家务事,不足以为外人道。” 唐老太太勃然变色道:“好好好,我们是外人,你个死墨老鬼,当年极力撺掇我们两口子,和你联手阻止那个秘密现世的人是你。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你居然说我们是外人?你是想抱着你墨家的秘密进棺材不成?” 墨七重低头不语,片刻他看了看气呼呼的唐老太太,大约也觉得局面有些僵,于是叹息了一声,笑道:“老姐姐你不必动气,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在发展变化,当初确实是我劝你们两口子共同出手,阻止那个秘密现世,可是到了今天,我的想法却有些改变了。” 唐老太太看起来简直怒不可遏,几乎在咆哮着:“当初是你说得头头是道,我们两口子才会搞成现在这样,到如今,你却轻描淡写的来一句你的想法改变了?到底是为什么?” 墨七重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走到了唐老太太身前,对着她伸出了手腕,轻声说道:“原因就在这里。” 唐老太太怒气未消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片刻工夫,她脸上的怒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极度震惊的表情。 她吃惊的看着墨七重,脱口问道:“你,怎么会……” 墨七重对着她点了点头,轻轻说道:“这是真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唐老太太默然放开了他的手腕,心中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面对这样一个时日无多的重病患者,还有什么怨,什么恨呢? 她也忽然明白了墨七重刚才所说的,如果他和东海渔真正动起手来,恐怕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这句话。 他现在拖着如此病重的身体,根本就绝对不可以再妄用武功,更何况是与东海渔这样的对手生死相搏了。 唐老太太看着墨七重的眼光里不再有怨恨,而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墨七重苦笑道:“老姐姐息怒,并非是我善变,当年确实是我雄心壮志,想要结合我们几人的力量 企图能够逆天改命,阻止预言里的危机到来。可是结果却害了太公,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心中有愧。” 提到了唐太公,唐老太太垂下了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墨七重也深深地叹息着:“自从后来我发现自己患上了这个病,十余年来穷尽心力,千方百计,才能苟延残喘到今日。可惜到最后还是无法抗拒命运的摆布,全都是白忙活了一场。”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当年之事,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想要逆天改命真的有意义吗?真的改变了什么吗?到现在,预言里背上有龙纹的人,不是照样出现了吗?” 唐老太太垂着头,全身微微颤抖着,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回想起了那些令她再不愿想起的旧事。 当年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七重却没有继续讲下去,只是叹息着:“所以我在想,倒不如顺其自然,听天由命,我到想要看看这天意究竟如何?那预言中不也是说历史的走向,天下的命运全都系于这个背上有龙纹的人身上,可是并没有说一定会走向毁灭的啊?” 他看唐老太太依旧默然无语,又开口问道:“老姐姐你也和叶枫接触过了,你觉得他的人品如何?” 唐老太太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答道:“他人品倒是不坏,就是有些太过心软,恐怕迟早会因此坏事。” 墨七重微笑道:“心软是他的缺点,可是也许同样也正是他的优点,至少总比冷血无情要好吧?我们反正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以后究竟会如何发展。就像是预言里所说的,一切都在于他自己的抉择。” 唐老太太双眉一竖,眼中忽然有了杀气:“什么叫做不了什么?至少,现在我们还可以杀了他!” 墨七重长叹一声:“杀了他就能阻止一切了吗?老姐姐你之前也明明有过机会,可是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其实你也早就发现了,在他的背后,暗中设计这一切,并且推波助澜的还有其他的力量,而且,还不止一股。杀掉他也改变不了藏在他背后这些力量的野心,解决不了预言里即将到来的危机。不是吗?” 唐老太太默然不语,无疑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墨七重接着说道:“我们都知道,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其实他的目的和我们是一致的,也是想要阻止那个秘密的现世。可是这几十年来他用卑鄙的手段要挟他人成立了什么十殿阎罗,草菅人命残杀异己,搞得江湖上腥风血雨,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发指,他的恶行罄竹难书!” “不论我们的目的为何,如果我们也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叶枫,那我们和这个轩辕公子,又有什么区别?我们不也成为了满手血腥的大恶人了吗?” 唐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她现在已经真的被墨七重说服了。 墨七重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看着地上那些触目惊心,斑斑点点的殷红血迹,说道:“说起来这个轩辕公子可真是令人佩服。东海渔当年败给南山棋之后,投靠了他,竟然可以半路出家,在二十年内练成如此厉害的先天罡气,实在不能不说是奇迹。” 唐老太太点了点头,须知道 这种先天罡气一类的内功,必须要从孩童之时就开始打基础修炼,少说也要个三十年以上才会略有小成。 而东海渔在二十年之前败给南山棋的时候,就已经年近四旬了,居然还能从头开始修练成先天罡气,实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她有些恨恨的说道:“若不是他练成了这先天罡气,今日断难从老身的唐花之下逃生!” 墨七重笑了笑没有答话,如今人都已经跑了,说这话恐怕也只能是强行找回点面子,聊以自-慰罢了。 他看着被东海渔逃走时撞碎的窗户,幽幽的说道:“东海渔中了老姐姐你的唐花,想必伤势不轻,恐怕只能逃回东海去潜心养伤,几年之内,应该再难前来中原为祸了。对于他,我倒是并不担心。我感觉奇怪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唐老太太问道:“是什么事?” 墨七重转过头来看着她缓缓说道:“我听说叶枫身上所中的,和当年太公一样,都是金蟾之毒。” 唐老太太点点头:“不错,他也进入了华山秘窟之中,遇见了金蟾,中了金蟾之毒有什么奇怪的?” 墨七重目光闪动,说道:“可是一直以来,给叶枫医治的都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而且我看她对于此毒好像所知不多。” 唐老太太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墨七重的面上浮现出一脸的忧思,说道:“老姐姐你可别忘了,当年为太公医治的正是程三思本人,当年他为了给太公治毒,殚精竭虑,使出了浑身解数。虽然没有完全治好太公的毒伤,可是也颇有成效,对于这个毒,他一定是深有心得的。” 唐老太太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墨七重忽然眼中精光暴射,说道:“那为什么二十年后,当他再次遇见此毒的时候,却让他那从未见过此毒的女儿来接手,并且丝毫没有向她传授自己当年的经验,引领她少走弯路?如果由他自己亲自动手的话,无疑会大大增加叶枫治愈的可能?除非……” 唐老太太皱起了眉头,她听明白了墨七重的意思,接口说道:“除非他根本就不想治愈叶枫所中的毒!” 墨七重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可是医者父母心,这是为什么?他程三思为什么要希望叶枫会毒发身亡呢?” 唐老太太也是一脸的疑惑,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墨七重又接着说道:“我身患的重症,这些年来,其实一直是程三思在暗中寻找奇方妙药,为我医治。所以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有意把我的病情透露给了程姑娘知道,可是她非常惊讶,似乎对于此事一无所知。” “虽说程三思为我治病是件很秘密的事情,但是也没有必要对跟随在自己身边,迟早继承自己衣钵的亲生女儿也要隐瞒吧?毕竟这种病对于医者来说,也是难得的经验哪!更何况通过叶枫这件事,我感觉似乎他对于这个女儿,应该还隐瞒了很多事情。” 说到这里,他对着唐老太太笑了笑,有些神秘的说道:“也许在我们这位老朋友的身上,还藏着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呢!” 唐老太太有些震惊的看着墨七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七十九章 复仇 当墨七重和唐老太太正在客栈之中密谈的时候,东海渔此刻却已经来到了兰州城墙下。 从客栈一逃出来,他立即展开身法,全力奔行,只想要尽快逃离险境。 当他撞破窗棂逃出来的时候,他知道唐老太太和墨七重没有马上跟着追出来。他们都是老江湖了,穷寇莫追这个道理他们一定明白。 纵然是他东海渔已经负了伤,那也是一只负了伤的猛虎,一旦他们追得太紧,逼虎跳墙,以他的武功,拼起命来他们也难保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杀掉自己。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也难保他们不会稍后循着血迹追踪而来,所以他只能全力奔行,希望尽快逃离兰州城。 一直到了城墙下面,眼看马上就可以逃出兰州城了,他这才停了下来,赶紧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势。 他的伤势着实不轻,胸腹之间血肉模糊的一大片,奔行过来的这一路上,也洒落了不少血迹。 他赶紧先为自己止血包扎,心里还在为刚才那一瞬间那朵绚丽灿烂的唐花而惊艳,好厉害的唐花!还厉害的唐老太太! 流了这么多血,东海渔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他明白,现在的他急需休息,急需治疗。可是不行,这里还不安全,处理完伤势之后,他还需要马上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已经记不清他上次负伤流血是什么时候了,太遥远了,几十年来没有人能够把他伤得如此重。而现在,唐老太太的这一朵唐花,不但重创了他的身体,还几乎击碎了他的骄傲,他的自信,甚至于看到自己暗红色的鲜血,他竟然感觉到有一些害怕。 幸亏唐老太太的暗器之上没有喂毒! 他并不知道,虽然蜀中唐门对于毒术很是精通,不过其实唐门之中真正的高手,都是不屑于在暗器上面喂毒的。 东海渔暗自叹息着,看起来,自己的伤势,势必要回到东海去好好静养一阵子了,大约这几年之内,他是很难恢复如初,再踏足中原的了。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因此而丧气,当年他败于南山棋之手,回到东海,卧薪尝胆的潜心修炼了二十年,终能重回中原,重创对手。 这点伤不过养个几年光景,比起之前的二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在墨七重和唐老太太这两位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夹击之下,他东海渔照样可以逃得性命,不过只是负了些伤,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他引以为傲的了。 只要等到自己养好了伤,必然重新回到中原,到时候一定要向蜀中唐门和墨家索回这笔血债。即使唐门和墨家势力如何强大,只要有轩辕公子做靠山,他绝对有这样的自信! 东海渔包扎好了伤口,咬牙切齿地想着,他原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何况这一次,还被伤得这样重。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丝动静,感觉到了危险。 难道是墨七重和唐老太太他们追来了? 他摇了摇头,不对。 如果是他们追来了,一定会立即现身,甚至于会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马上对他出手,定然不会弄出动静让他发觉。 所以他立即起身,站的笔直,厉声喝问道:“是谁?出来!” 从一旁高高城墙投下的阴影之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一袭灰衣,头戴斗笠,背上还背着一个长形布包裹。 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东海渔还是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年轻人。 东海渔沉声问道:“你是谁?” 灰衣人似乎笑了笑才答道:“你不认识我,不过我却跟了你很久了。” 东海渔不禁有些气馁,这么说,这个年轻人从客栈出来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了?看起来这伤势果然对自己影响很大,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不过他表面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有多久?” 灰衣人淡淡的说道:“比你想象的还要久,从你和那些个喇嘛会面,想要对付客栈中的那些人开始,我就一直暗中盯着你了。” 东海渔心中不由得一惊,这么说起来,这个灰衣人的确跟了自己好几天了。为什么自己竟然毫无察觉?难道此人的轻功十分厉害,能避过自己的耳目? 他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灰衣人耸了耸肩,似乎又笑了笑,说的话更是仿佛猜透了东海渔的心思:“你不必瞎猜了,并不是我的轻功了得,而是你太过自负,太骄傲了,你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在你暗中监视着客栈中那些人的时候,竟然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会有人在背后监视着你。” 东海渔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如果自己小心提防的话,即使像墨七重和唐老太太那样的高手,也绝不可能丝毫不被察觉的跟踪自己。 也许是自己在心里认为唐老太太走后,在兰州城中再也没有人能够是自己的对手了,所以才会麻痹大意,放松了警惕。 他不禁感觉到有些懊悔了起来,若不是自己骄傲自负,疏于防范,又怎么会识不破墨七重的身份,又怎么会被唐老太太从背后偷袭,落得眼下这般光景? 可是,纵然他如今身负重伤,也丝毫不惧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灰衣人,难道这个年轻人还能是自己的对手? 他挺起胸膛傲然问道:“你跟着老夫做什么?” 灰衣人的说话也很直率:“因为我要找机会对付你!” 东海渔的表情好像刚刚听见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呵呵笑着问道:“你要对付老夫?你知道老夫是谁?” 灰衣人不假思索的答道:“你是东海渔,二十年前就是东海第一高手,现在更是刚刚重伤了南山棋,而且你还是轩辕公子的爪牙,十殿阎罗之中的都市王!” 东海渔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灰衣人的回答如此详尽,甚至连他十殿阎罗的身份也知道,看起来,他并没有说笑。 东海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既然你全都知道,你觉得你可以对付老夫?” 灰衣人说道:“也许我的武功比不上你,可是没办法,就算是乘人之危现在也要试一试,因为我要找你报仇!” 东海渔皱了皱眉:“你和老夫之间有仇?” 灰衣人一把揭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得略带稚气,却神情坚毅的脸庞:“没错,我和你们十殿阎罗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东海渔仔细看了看,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可是说不出为什么,他老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眉宇之间,他的五官轮廓,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沉着脸问道:“你到底是谁?” 灰衣人惨然一笑道:“老匹夫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你们所屠杀的那一群人里面,有一个叫做唐傲的人?” 东海渔脸色剧变,他想起来了,当年在华山秘窟之中,那个浑身浴血状若疯狂的和他们拼杀的人,那个被称为当时蜀中唐门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人,云手唐傲! 仔细看去,眼前的这个灰衣人眉眼之间竟然和那唐傲真的是有几分相似! 他的心中不觉一颤,可是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当年唐傲那么大名气,尚且丝毫不是自己的对手,如今眼前这个年轻人难道还能比他更厉 害? 他哼了一声问道:“你是唐傲的儿子?” 灰衣人挺起胸膛高声道:“没错,我就是唐傲的遗腹子,我叫唐仇!” 唐仇?就是一心想要来替他老子复仇的了? 东海渔不禁哂笑道:“遗腹子?你学了你老子唐傲的几成本领,就敢大言不惭要找老夫报仇?” 他的心里充满了轻蔑,就算现在身上负了伤,就算是唐傲此刻复生过来,以他的武功,也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何况你只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小子,就算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功,能厉害到哪儿去? 唐仇当然看出了他的轻视,只是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当年你们在华山秘窟之中,除了杀人之外,应该还在寻找一样东西吧?” 东海渔顿时愣了一下。 没错,当年轩辕公子下令,除了让他们屠尽秘窟之中的所有人,不留活口之外,还在他们寻找这些人在秘窟之中一直在研究的东西。 可是当初他们搜遍了整个秘窟,竟然一无所获,甚至于这些人在秘窟之中研究的所有资料,全都不翼而飞了,连一张纸也没有留下来。 只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是如何知道当年的这一切的? 他满怀狐疑的看着唐仇,问道:“你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 唐仇昂首答道:“我当然知道,这个东西就在这里!” 他伸手解开负在背上的长形布包裹,捧在手中说道:“这就是你们当年没有找到的东西,当年其实它并没有真正研究成功,所以你们自然找不到。它就是集合了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两派所长的杀器,名字就叫做唐雷!” 唐雷!果然是好名字! 这个东西就如同一道惊雷闪电,瞬间让东海渔的眼前一片豁亮。 他的目光闪动着,想不到这一次虽然没能抓到小桑吉,还中了唐老太太的计身受重伤,不过如果能把这个叫唐雷的东西带回去献给轩辕公子的话,必然会是大功一件。 说不定,公子一高兴,再赏赐一本什么神功秘籍之类的,今后他就连这墨七重和唐老太太也不会放在眼里。 在练武这方面,他简直就是个天才,东海渔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有些贪婪地看着唐仇手中的布包,问道:“就凭这个劳什子玩意儿,你就想要找老夫报仇?” 唐仇的脸上自信满满的:“或许我的武功确实远远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如今我已经根据先父留下的资料,成功研制出了唐雷,你能死在先父所研究的唐雷之下,也算是报应不爽了,相信九泉之下他也能瞑目了。” 东海渔觉得他在胡吹大气,丝毫也不相信,哼了一声说道:“他纵然是死不瞑目也已经二十年了,你真的那么有把握凭着这个什么唐雷就能报仇?” 唐仇不再答话,而是开始解开了手中的长形布包裹。 东海渔的心中也陡然一紧,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他看见唐仇慢慢的解开了包裹,露出了严严实实包在里面的一个比手臂还要粗的黑铁管子。 他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唐仇既然说得那么厉害,想必这个东西威力不小。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就在他身形一动准备扑上去的时候,就看见唐仇双手举起了那根黑黝黝的铁管,对准了他。 东海渔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接着,他就看见从那黑洞洞的管口里,喷射出了一团火球。 那火球速度极快,闪电一般当胸击向他,接着在他的面前忽然一下子炸裂开来,就宛如天上落下的流星一样。 火流星! 第八十章 东海渔的尸体 叶枫感觉到头很疼。 他现在还能记起的是昨夜在肃王府的筵席之上,那些大小官员们纷纷前来向他敬酒。 他本不善酒,也不好酒,可是却不忍拂逆了大家的好意,加上经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需要放松一下,于是便多饮了一些。 他从来也没有饮过如此多的酒,觥筹交错间,一连饮下了十余杯,连他自己心中都觉得惊异起来,原来自己竟然有如此酒量? 可是这之后的事情,他就再也没有印象了。 一直到被唐大唤醒,发觉已经日上三竿了,这才知道昨夜自己醉倒在酒席之上,就在肃王府中歇息了。 可是关于昨夜的事情,他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然后就是一阵阵的头疼欲裂。 不过他还是在唐大的催促之下,粗略的洗了一把脸,就赶紧跟着走出了肃王府。 一路上唐大也并没有细说,只说是在城南城墙下面发现了一具尸体。 叶枫心里还在暗暗奇怪,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报官啊,为什么唐大一定要拉上自己去呢? 等他忍着头疼到了城墙下,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令他更加头疼的人,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不是已经被唐大送走了吗?为什么她现在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面色凝重的站在七叔墨七重的身边? 叶枫的心里不禁感到非常好奇,这死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惊动了唐老太太和墨七重这两位全都来了? 等到走近了,看清了地上的尸体,叶枫更是大吃了一惊。 这具尸体四肢有一些残缺不全,而且被焚烧过,全身衣物被烧得如同焦炭一般,整个现场散发着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闻之令人作呕。 尸体的前胸有一个大洞,骨骼折断,透心而出,而且创口也像是被什么灼烧过,皮肉翻卷,没有血迹。 这具尸体的让叶枫心头一动,他转头和同样满面惊疑的唐大对望了一眼,他们几乎同时想起了,当初在西安城外,被假扮成雷惧的那一句尸体! 当时大雷门双杀之一的火神雷惧,为了能引出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用了假死的计策,在西安城外杀了一个跟踪他的人,并假扮成自己的模样。 当时假扮作雷惧的那具尸体,和眼前的这一具,无论从尸体的死状,还是周围一片土地都被焚烧得寸草不生,这情形是何等的相似! 可是当初雷惧在华山已经死在雷破天手上了。那么眼前的这具尸体是谁干的? 叶枫和唐大的眼光同时一亮,他们的脑海里同时闪过了一个人,灰衣人! 叶枫当然知道灰衣人就是唐傲的遗腹子,唐仇。而且,他也知道唐仇此刻应该也在兰州城中。 可是他不明白,唐仇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用这样的手法来杀掉这个人?这无疑等于对其他人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要知道,直到现在,灰衣人依旧是唐家、雷家,甚至是官府要寻找缉拿的杀人要犯。 而这个被唐仇杀死的人,又是谁呢? 这具尸体的面目也被烧黑了,可是五官还算完好,看来看去,叶枫总觉得他很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墨七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人是东海渔。” 什么?叶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尸体,越看越像,没错,就是东海渔。只是他那一把标志性的白花花的胡子被烧没了,所以叶枫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东海渔?那个有着绝顶武功,能够重伤南山棋的传说一般的高手,怎么会在这里死在唐仇的手下? 他也忽然明白了唐仇为什么不怕暴露自己的行踪了,因为他没得选择,他的武功是远远比不上东海渔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杀了他报仇。 可是东海渔真的会这么容易就死在唐仇手里?叶枫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他想起了当初雷惧诈死的事情,这眼前的这具尸体会不会也是一个阴谋? 他转头对墨七重问道:“确定是他吗?会不会是别人假扮的?” 墨七重笑了笑,他身边的唐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道:“老身检查过了,昨夜在客栈中东海渔 中了老身的唐花,负伤逃走,这尸体身上还有被唐花打中留下的伤痕,断无可能假冒!” 叶枫这才知道昨夜客栈之中,东海渔和唐老太太交过手,而且还负伤而逃了,想必那是极为惊心动魄的一战吧! 叶枫看了看地上散发着刺鼻焦臭的尸体,心中不免感到骇然,脱口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让像东海渔这样的高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被活活烧死?” 唐老太太和墨七重对望了一眼,沉着脸低头不语。 说不出是为什么,叶枫看他们俩的反应,总感觉他们应该知道答案,可是却又都不愿提起。 叶枫回头看了看周围,官府的衙役捕快们围成了一个圈,把那些看热闹的市井小民们挡在外面,维持着这里的现场。 也许唐仇此刻就藏身在这些看热闹的民众中间呢,他忍不住这么想。 可是这些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实在太多了,叶枫扫视了一圈,在人头攒动间,也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候唐大在一旁轻声说道:“这尸体就先交给官府的人抬回衙门去,反正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发现了,不如我们大家还是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 唐老太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客栈? 叶枫到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了,昨夜的酒宴之上,程念真可是和七叔墨七重一块儿走的,应该是回了客栈。 可是刚才唐老太太分明说,她昨夜和东海渔在客栈之中有一场大战,也不知道程姑娘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他顿时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焦虑万分,恨不得立即赶回客栈,去看个究竟。 忽然身后的墨七重神秘兮兮地凑了上来,贴着耳朵对他轻声说道:“放心吧,程丫头没事的,你回到客栈就能见到她了。只不过嘛……” 叶枫一愣:“只不过什么?” 墨七重笑着捂住了鼻子说道:“你恐怕要先洗一洗,换件衣服再去见人家,你这一身的酒臭味,不怕把个美人给熏臭了?” 叶枫顿时大窘,瞪了墨七重一眼,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这个七叔,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什么样的心思也瞒不过他!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叶枫还真的像墨七重所说的,先躲回了自己屋里,擦洗了一番,换了件干净衣服,这才走出房门,准备去见程姑娘。 刚一跨出房门,就看见唐大站在他自己的屋门口,对着自己招手。 叶枫心里一沉,他明白这一定是唐老太太要见自己。 对于这个唐老太太,虽然江湖上一直都在传说她如何心狠手辣,冷面无情,是天下最可怕的女人。 不过叶枫并没有相信这些传闻,从他自己的接触来看,至少唐老太太对于他是没有恶意的,不但唐大他们一直都在保护自己的安全,连老太太也亲自和南山棋一起来到兰州城,就是为了帮助自己对付东海渔。 如果没有他们,恐怕自己早就落在东海渔的手里了,此时的下场殊难预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唐老太太,叶枫眼前就会浮现出之前在小巷之中,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杀机。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会觉得不寒而栗,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还是本能的想要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既然唐大在召唤,叶枫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去见唐老太太。 走进房间,墨七重也端坐在那里,看着他一身刚换的衣服,一脸揶揄的笑容。 叶枫感觉有些尴尬,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唐老太太却没有理会这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叶枫坐下,沉着脸说道:“刚才你不是问究竟是什么东西杀死的东海渔吗?现在老身就全都告诉你。” 叶枫规规矩矩的坐下,充满好奇的等着唐老太太说下去。 唐老太太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才说道:“你已经知道了,当年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各出精英,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研究一种新武器,名叫唐雷。” 叶枫点了点头。 老太太接着说道:“可是你还不知道,其实这一切的研究,都源于当时朝廷交给我们的一份草图。正是因为这份草图,唐门和雷家才会 决定放下世代的恩怨,携手合作,研制唐雷。” 其实现在唐老太太讲的这些,早在嵩山之时,叶枫就已经听唐仇讲过了,甚至比此时老太太讲的还要更为详细。 所以他现在坐在那里,脸上却一点惊异之色也没有,反倒让唐老太太和墨七重感觉到奇怪了。 他们对望了一眼,唐老太太问道:“叶公子对于老身所讲的好像并不惊讶,难道你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些了?” 叶枫心中一震,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可是他可不能对唐老太太说起他和唐仇之间的事情,于是急忙中信口胡诌道:“这些事情是当初在华山之时,曾听华山派掌门范上古生前对晚辈讲起过。” 唐老太太满是疑惑的盯着他,站在身后的唐大也是低头不语,其实他们都知道,叶枫这话不过是信口胡说的推脱之词。 当年唐门与霹雳堂在华山秘窟中合作之时,华山掌门还是索无叟,范上古不过只是他的弟子而已,像合作的内幕这样秘密的内情,他如何可能知道得这般详细? 不过看上去叶枫似乎有难言之隐,不愿说明,他们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唐老太太继续说道:“这份草图是研制唐雷的关键,可是当年华山秘窟被十殿阎罗屠杀之后,这份草图连同唐傲他们多年的研究心血,却全都不见了。” “老身原本以为定是被那轩辕公子抢了去,可是今日看见东海渔的尸体,老身可以断定,杀死他的东西,定是唐雷无疑!” 叶枫心里清楚,自然没有言语,而唐大却有些迟疑地问道:“如果当年抢走草图的是轩辕公子,那谁还能制造出唐雷呢?而且被杀的还是轩辕公子的手下,十殿阎罗之一的东海渔?” 唐老太太哼了一声说道:“别忘了,当年还有一个人的尸体没有找到。” 唐大霍然抬头道:“您是说,雷惧的女儿,雷凤?” 唐老太太点点头:“没错。老身猜想拿走草图和研究资料的人,应该就是雷凤。以她和她父亲雷惧的才能,加上唐傲当年留下的资料,他们必然已经研制成功了唐雷!” “而后来出现的那个假扮唐傲的灰衣人,极有可能也与雷凤有关,甚至可能是她和唐傲的后人。他用唐雷杀了东海渔,应该是要为唐傲复仇,因为当年唐傲正是死在十殿阎罗手上的。” 唐大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果灰衣人真的像奶奶所说的是唐傲和雷凤的后人,他当初屠杀大雷门的手下还能说得通,毕竟雷破天也是十殿阎罗之一。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害我唐门子弟呢?” 唐老太太怪眼一翻,冷声道:“偌大的唐门,你怎么就知道没有暗中私通轩辕公子的人?再说,这个灰衣人若真是唐傲和雷凤的孩子,他隐姓埋名二十年,想必成长之路一定无比艰辛,唐门对他从未有过半点恩情,由此迁怒而恨上唐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唐大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而叶枫此时却是一脸的惊讶,无比佩服的看着唐老太太。 实在是太厉害了!仅仅只是看到了东海渔的尸体,单单凭着推想,她所说的竟然和当初唐仇告诉叶枫的一切不差分毫! 唐老太太却没有理会叶枫一脸的惊讶神情,对他和唐大说道:“如果老身所猜不错,这个灰衣人想必此刻就在兰州城中。他的目的既然是报仇,又迁怒于我唐门,难保不会伺机对我们下手。” “他手中有了唐雷这样的武器,纵然你武功再高,强如东海渔,也难以与之抗衡。所以老身要提醒你们,今后要处处提防,决不能再私自行动,授人以可乘之机。” 叶枫和唐大都低头应道:“是!” 这时候,坐在一旁一直没声没响的墨七重,忽然双目一睁,低声道:“门口有人来了!” 大家都是一愣,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客栈门口却并没有人进出的脚步声。 叶枫和唐大对望了一眼,除非来人是个轻功极高的人,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毫无察觉。 难道是灰衣人来了? 正奇怪间,有一个声音在客栈大堂里响起:“老四,老四!快出来啊,他们找着那老家伙关四了!” 这个声音叶枫再熟悉不过了,是义兄张痴张胖子! 第八十一章 奇怪的关四 关四是被他的儿子关鹏举找到的。 自从兰州城解围之后,关鹏举就立即分派青龙镖局的上下人等,满兰州城的寻找老爷子关四的行踪,可是从昨天一直找到今晨,一直还是踪迹全无。 这时候,关鹏举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他立即亲自赶了过去,果然发现了关四就在那里。 那个地方就是关四的原配夫人,关鹏举的母亲的坟墓。 由于关四身为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武功甚至还远在唐大之上,因此连同唐老太太和墨七重,也随着叶枫一道赶了过来。 荒月先生与关四之间恩怨极深,听闻有了他的消息,自然也不会不来。 只是叶枫考虑到关四的武功惊人,如果要抓捕他必然有一番恶斗,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通知不懂武功的义兄解祯亮,还有程念真程姑娘一道同行。 可是当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着实吃了一惊。 关夫人的墓地在兰州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正对着兰州城,远眺黄河,称得上是山明水秀,风景宜人。 关四此刻就坐在关夫人的墓碑之前,原本花白的须发此刻却已经全都变得白若银丝,他目光有一些呆滞,坐得笔直的身体前后微微摇晃着,口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而关鹏举就跪在他的身边,低头默然不语,正在母亲关夫人的坟前焚化着黄纸冥钱,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就如同寻常人家的一对父子前来祭扫亲人一般平静。 叶枫他们就藏身在距离坟头不远的一处树丛之中,颇为意外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原本以为将有一场恶战的他们,心中都感觉到有些诧异。 张胖子凑近了叶枫的耳边,低声说道:“关四这么厉害,这关大公子现在就在他身边,要是动起手来,会不会有危险?” 叶枫轻轻摇了摇头,仅仅不过两日夜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四竟然会变得满头白发。难道这就是一夜白头? 他此时正竖起了耳朵,好奇的想要听清关四口中念念有词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虽然距离有些远,不过幸而风向还不错,把关四的声音都吹了过来,就算没有那么清楚,不过也能听清个大概了。 关四此刻口里正对着关夫人的墓碑念叨着:“老太婆,转眼之间你就走了三年了,这三年没有了你,对着这空荡荡的房子,我是吃不下睡不着。好在镖局的生意在你的打理下,如今都已经上了轨道了,我也不用操什么心,才有时间经常来陪你说说话。” 叶枫他们听了这话,都是一脸惊异的表情,互相面面相觑。关夫人明明已经逝世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关四却说她才刚刚离世三年?莫非这当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关四摇晃着上身,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想当年我们俩从那帮大恶人手里逃出来的时候,我遍体鳞伤,你也是饱受摧残,我们都是命悬一线,死里逃生才来到了这西北边陲。” “这几十年来,你我尝尽艰辛,开办起来这青龙镖局,我凭着一身武功东奔西跑,你在家里昼夜操劳,还要打理镖局的生意。想不到如今这镖局眼看着越做越大,我们的生活也好起来了,你却就这么走了。你一生悲惨,到最后跟了我,还没能让你享过一天的清福,你就走了,为夫的愧对你啊!” 说到这里,关四语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 叶枫他们当然明白,关四口中的所谓“大恶人”, 自然指的是他的师傅,当年威风镖局的王怒风他们一伙人了。 按照关四之前所讲述的,王怒风一伙欺世盗名,表面上是保镖的镖局,其实暗地里却为了钱财,杀人越货,劫杀货主全家,满手血腥,实在是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 后来他们还为了一本推-背图,以及传说其中隐藏的宝藏,对托运的吴先生痛下杀手,还为了逼问口供,侮辱了他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关夫人,关鹏举的母亲。 想起这一段江湖秘辛,又听到关四的话语,叶枫他们都感觉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关四哽咽了一会儿,忽然语气一变,又说道:“有一件事我还一直没有告诉你,你记得前几年我带回来收为义子的那个小孩儿吗?他其实并不是我救回来的。”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得意之色:“我暗中查访了好几年,终于被我知道我师傅当年其实并不是一直未娶,他在乡下有一个老婆,还怀有了身孕。只是此事他做得极为隐秘,大概是坏事做得多了,怕别人报复,只是没想到孩子还没出生他就死在了我手上。” “于是我千方百计找到了他老婆,杀尽了全家上下,只把这个小孩子带了回来,还收为螟蛉义子,这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完全相信了我编的所谓他父母救了我之类的谎言,对我更是感激莫名。”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关夫人的墓碑,无比怨毒的说道:“我知道,在你心里你一直在恨他们,我也很他们,他们做下的事情就算千刀万剐,死上一百次也不够赎罪的。” “可是作为江湖人,我们一定要恩怨分明。我要把这个孩子养大,就算报答了师傅他教授我武功,养育我成才的恩情了。” “可是今后,我会让他去做所有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坏事,迟早有一天,我会推他出来,要了他的命,让他王家断子绝孙。这是王怒风当年丧尽天良,对你做下那些恶事应得的报应!” 关四说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叫做恩怨分明呢!” 一旁叶枫他们听了只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这个孩子应该指的就是被关四杀死在密室之中的义子关云天了。 叶枫心里其实一直觉得奇怪,关云天对关四一直忠心耿耿,惟命是从,关四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他灭口呢?如果只是为了保守秘密,其实让他逃走就好了,并没有这个必要啊?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关四杀他其实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因为关云天其实是他大仇人王怒风的儿子! 不过关四的这种“恩怨分明”的报复方法也未免太过阴险狠毒了,什么样的仇恨会拥有这样大的力量,把一个人变成这样? 叶枫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摇头叹息着。 关四这时候轻抚着墓碑,满怀柔情的说道:“老太婆,你一直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你说我们正当壮年,嫌弃我把你叫老了。可是我就喜欢这么叫你,这样就好像我们已经白头偕老了一样。” “你总是怕我介意当年之事,怕我嫌弃你,其实这些年如果没有你,哪里有如今的青龙镖局,哪里有现在的生活?何况你还为我生下了鹏举,让我关家香火延续。”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对着一旁跪在地上有些哽咽着,默默烧纸的关鹏举问道:“对了,说起鹏举,他人呢?是不是又调皮贪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还不赶快去把少爷找回来?这孩子真的是欠教训,连拜祭母亲也要贪玩,跑 得无影无踪的,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关鹏举低声应了一声,垂下头去,眼中已经似有泪珠滴落。 叶枫他们此时心中俱是大奇,明明关鹏举就在面前,难道关四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得么? 关四却没有发觉关鹏举的异状,继续抚摸着墓碑,叹息着说道:“唉,这孩子,说起来实在是和你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那鼻子,那嘴唇,活脱脱就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实话,现在我都有些不敢见他了,每次一见到他,就想起了你,想起了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想起了这些年我们一起经历的生生死死,还有经历的所有快乐时光。” 关四说着,也垂下了头,双眼也已湿润了。 片刻,他抬起头,勉力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伤感的了。今天我来这儿,倒是真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你可还记得我们刚来兰州城之时,我结交了一个叫做荒月的朋友么?” 叶枫明显感觉身后有一个人的身子顿时一震,是荒月先生。 墓碑当然不会回答关四的话,关四却自问自答般说道:“我就知道你记得!当年我们一穷二白,开办这青龙镖局之时,多亏了他父亲鼎力支持,才有了我们的今天,所以我也和他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叹息了一声:“可惜如今他家遇见困难了,他父母亲相继病逝之后,偌大的产业全都被变卖了,还欠下一身的债务,如今真是走投无路啊!我想着,就算是报恩,我也应该帮他一把,对吧?”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又说道:“何况,我听说他认识一个人,知道关于当年那本书的秘密。你不是这些年来,一直都想要知道那本害死你父亲的书,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吗?我想着,这次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和墓碑说着话,叶枫忽然感觉身边一个影子一闪,一个人已经大步迈出了树丛,正是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表情,一步步向着关四走了过去。 关四只顾着和墓碑在窃窃私语,竟然对他丝毫不察。 走到关四身后,荒月先生用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句:“四哥!” 关四霍然回头,似乎这才发现了荒月先生,有些惊奇的说道:“咦,原来是兄弟你也来看你嫂子了?来得真巧,我正和你嫂子提到你呢!” 看着荒月先生,他忽然又面色有些迟疑的问道:“兄弟你怎么了?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憔悴了这么许多,好像忽然老了好几十岁一样?” 片刻之间,他便自己解释道:“是了,你一定是为卖掉祖宅的事情忧心,才会如此憔悴。不必担心了,刚才你嫂子也已经答应了,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千万不要再如此忧心了,保重身体要紧啊!” 荒月先生低下头去,眼中热泪已经盈眶。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卷起了一些地上黄纸冥钱的灰烬,从关四眼前飘过。 关四一回头,看着关鹏举厉声喝问道:“阿福!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刚才叫你去把少爷找回来的吗?磨磨蹭蹭的,还不快去!” 关鹏举低着头应了一声,满面泪痕的站起身来,对着荒月先生点了点头致意,便迈步向着叶枫他们藏身的树丛这边走来。 叶枫他们此时俱都愣住了。 阿福是谁?难道说,关四真的已经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认识了么? 第八十二章 痴呆之症 关鹏举慢步走进树丛中,抬手擦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躬身拱手和众人见礼。 没等他先开口,叶枫连忙问道:“老爷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鹏举摇了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我让镖局里的人在全兰州城去寻找家父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所以,今早我就想着自己来母亲的坟前碰碰运气,没想到,一到这里就看见家父坐在母亲的墓碑前,一直自言自语的在和母亲絮絮叨叨的聊天。”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不过奇怪的是,家父好像对这二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全都不记得了,一直自以为还身处在母亲刚去世的那几年,唠叨着的也全都是那几年发生的事情。” 叶枫皱了皱眉头,竟然有这样奇怪的事情,他忍不住又问道:“我看老爷子刚才唤关公子叫做什么阿福,又是什么意思?” 关鹏举长叹一声道:“我也实在不明白,家父好像忽然间竟然连我也不认识了,在他的记忆中,现在的我应该还是一个几岁大的顽童,而他却把我错认作了当年跟随在他身边的一名小厮,叫做关福的。” 叶枫一愣:“关福?这个关福现在在哪儿?” 关鹏举摇头道:“这个关福从进府开始就一直跟随在家父身边伺候,很得他的信任,不过可惜,十年以前他已经因病去世了。”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算起来,在家母逝世的那几年,这个关福确实应该正是如今我这般年纪。” 这事情听起来如此诡异,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为什么忽然会连亲生儿子也不认识了,反而一直幻想着自己好像活在二十年前的环境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胖子心直口快,脱口说道:“莫非,莫非关老爷子忽的犯了失心疯不成?又或者,是被关夫人的鬼魂迷了心窍?” 叶枫赶忙回头瞪了他一眼,制止住他的胡说八道。 张胖子看了眼关鹏举,也伸了伸舌头,赶紧闭上了嘴。 关鹏举却并没有介意他的胡言乱语,只是满脸忧虑的低头沉思着。 这时候站在一旁一直默默观察着关四,没有说话的墨七重,忽然开口说道:“关四老爷子不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是什么被鬼迷了,我看他应该是得了痴呆之症。” 大家听了俱都是一愣:“什么是痴呆之症?” 墨七重说道:“患痴呆之症者,多为年老之人,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记载,唐代的《千金翼方》里面记述的最为详细:人五十以上阳气始衰,损与日至,心力渐退,忘失前后。” “得此病者,极为善忘,而尤以眼前之事为甚,转头即忘,却往往对多年前的旧事恍如昨日一般清晰,巨细无遗。而且,病者对于辨识他人会出现混乱,即使亲近之人也不能认,但是对多年前的旧人却是记忆犹新。” “我观这关四老爷子的病,连亲生儿子亦不能辨识,却识得多年旧友荒月先生,对二十年来的经历全部忘记,始终以为自己还活在二十年前,看来定是此症无疑。” 他一说完,在场的人都是半信半疑,张痴张胖子这时却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年三国名臣陆逊的儿子陆机曾经写过一首《百岁歌》,里面就提到了这种病状: 日告耽瘁月告衰,形体虽是志意非。 言多谬误心多悲,子孙朝拜或问谁。 指景玩日虑安危,感念平生泪交挥。” 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既是惊叹于这张胖子果然是满腹的文墨,也都觉得这诗 句之中所写的,与眼前关四的症状确实是颇为切合。 叶枫这时也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关四还在卧床假装中风瘫痪,而他在关府里调查之时,负责贴身伺候关四的那一名丫鬟,曾经无意中对叶枫说起过的一番话。 她说老爷虽然武功很好,身体强健,但是年纪大了,渐渐有些糊涂了。从一年前开始,老爷就常常忘事,特别是眼前的事情,甚至连刚吃过饭也会忘记。 反而他对于早年间的旧事,尤其是与已逝世的原配夫人之间的事情,却记得一清二楚,因此,还经常引起与现在的填房夫人,也就是红玉之间的争吵。 这些话当时听起来觉得与案情没什么大干系,所以叶枫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无一不与墨七重所说的病症相合。 叶枫把这些事情一说,关鹏举也忽然想了起来,说道:“不错,虽然平时家父与在下是分院居住,甚少见面,但是我也听说过这事,而且听说曾经有一次家父糊涂起来,竟然还在自己院子里迷了路,走来走去也走不出院子。” 墨七重点点头说道:“这便是了,患上痴呆之症的人,对于四周方位空间的认知感会出现混乱,即便在熟悉的环境之中,也会迷路。而且,此病症初期时好时坏,反复无常,不发病之时,与常人无异,旁人很难知晓。但是到了后期,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他会渐渐丧失自理能力,甚至失去神志,成为废人。” 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道:“而且,这种病症目前苦无良方,无药可治!” 他看着还坐在妻子的墓碑之前,口中念念有词的关四,说道:“看起来,令尊的病症恶化得很快,现在已经很严重了。我看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了,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他根本就忘记了离开的路,他自己已经走不出去了。” 关鹏举闻言满面悲容的看着父亲的背影,在场众人心中也都是感到一阵悲凉。 关四身负如此高的武功,连唐大也不是他的对手,又是如此的心智深沉,机关算尽,想不到到了最后,竟然会变得如此痴痴傻傻,落得如此下场! 看来果然是冥冥之中早有天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大家正在心中嗟叹之际,叶枫却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都想通了。” 墨七重问道:“你想通了什么?” 叶枫说道:“原本我一直感觉到奇怪,我们初到兰州之时,监军马靖中毒,肃王殿下与小侯爷宋琥势成水火,兰州城中局势动荡,一触即发。关四就算是想要设计报仇,杀害红玉母子,也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啊?” 墨七重颔首道:“说得不错,现在你想通了?” 叶枫笑了笑:“其实并不是他选择的这个时候,而是他已经根本没得选择了,他不敢再等下去了。” “自从一年之前关老爷子开始出现健忘、迷路等症状之后,想必他自己心中也有所警惕。这病其实也并不难查,请个名医一查便知。当他知道自己患上的是这痴呆之症,早晚会变成一个痴痴傻傻的废人之后,内心想必是极为悲凉的。” 大家点点头,当时关四心中的心情,大家都可以想象得见。 叶枫继续说道:“恰好这时候,关云天按他的吩咐去暗中查访红玉和荒月先生当年之事,查出了实情,回来向他禀报。自己宠爱了二十年的女人,竟然是阴谋想要谋夺自己的财产?自己视若珍宝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当时应该是何其愤怒?” “可是,他又有一些恐慌,这时候他的病情反复已经渐渐 频繁,很难说什么时候病势一沉重起来,恐怕他就会变得糊涂痴傻,丧失掉神志。而在他还能保持清醒之时,关家继承人的事情,必须要先定下来。” “所以,他没得选择,他没有时间等到兰州城的风波平息之后才动手,他只能在这个时候赶紧发动他设计好的计策,除掉这对包藏祸心的母子,也除掉关云天这个他大仇人的孩子,了结掉一切的恩怨。” 叶枫叹息了一声:“也许从发动这个计划开始,关老爷子就猜到迟早有一天,必然会被人查出真相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就算最坏的结果,他成为了杀人凶犯身败名裂,甚至身死,比起现在这样痴痴傻傻成为废人,也许还要更好一些。” 他抬头看着关鹏举的双眼,说道:“更何况,那个时候,关大公子已经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关家的所有产业,继承青龙镖局,关家从此后继有人了,他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或许,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的母亲能够同葬一穴,生死相依。” 关鹏举双眼中泪光涌动,说了一声:“父亲他……”便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大家一时也都唏嘘不已,只有张胖子开口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关四他毕竟是朝廷要缉拿的杀人重犯,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一直没吱声的唐老太太忽然抬起头,对张胖子怒目而视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小胖子,老身是不会对这样丧失心智的痴傻老头子动手的,要抓他你自己上!”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墨七重对着张胖子意味深长的呵呵一笑,也迈步追赶唐老太太去了。 一旁的唐大一摊手,表示这事既然老太太说了不管,他也是不会插手的,再说,要论武功,唐大本来也并非关四的对手。 这下张胖子傻眼了,这可是关四,纵然如今痴痴傻傻,但是一身武功却还在,就凭他,十个张胖子也不够这老家伙塞牙缝的。 他只能一脸尴尬的嘟囔着:“又不是我要抓他,我就这么一问而已,为什么都冲着我来了?” 叶枫又瞪了他一眼,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的多嘴多舌! 看见张胖子低下头闭上了嘴,叶枫心里也犯起了难,是啊,该怎么处置这个关四老爷子呢? 要是从前,就算关四武功再高,既然身负人命官司,于情于法,都必须要拼上一拼,把他捉拿归案不可。 可是现在的关四,却是一个丧失心智,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可怜的老头子,这叫人如何动得了手? 看到大家脸上的为难之色,关鹏举抹去了泪花,说道:“大家不必为难,家父既然身犯国法,该如何处置,理当由官府定夺。在下早已派人去衙门请知府周大人前来,想必他此刻就快到了,一切届时任凭大人发落。” 知府周大人?叶枫不禁大为奇怪,他不是中了毒还在昏迷之中吗? 这时候张胖子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周大人经过程姑娘的回春妙手,中的毒早就好了,今天早上已经恢复如常,回到衙门去处理公务了。就只有你喝高了,一直没醒所以不知道。” 叶枫转头又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叶枫心里不禁对程念真的医术实在觉得无比佩服,看来那些个听起来很唬人的什么五毒门的剧毒,在她手下医治起来真是轻描淡写,压根就没有放在她的眼里。 这一转头间,叶枫就瞥见山坡下的道路上,有一个和张胖子一样胖的圆滚滚的人正在急匆匆地往山上赶来。 兰州知府周子然,他果然到了! 第八十三章 大赦 周子然走上山坡来,身后跟着两名捕快,一直来到了树丛中。 叶枫看着昨天还在中毒昏迷的他此刻脚步矫健,神清气爽,果然是已经恢复如常,心中不禁对程姑娘的医术更是大感佩服。 周大人对叶枫点了点头致意,沉声问道:“现在关四老爷子是什么情况?” 关鹏举上前行礼之后,把眼下的情形,以及刚才墨七重的推断都详细讲述了一遍。 周大人一面仔细倾听着,一面探着头看着依旧盘坐在墓碑之前自言自语的关四,轻捻着颌下的胡须,若有所思。 看见周子然和他身后的两名捕快,一直垂首站在关四身边的荒月先生忽然走了过来,寒着脸看着周子然问道:“大人是要来捉拿四哥的么?” 周子然似乎被他脸上的煞气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哎呀,误会了,误会了,下官只是由于关大公子派人前来通知,所以才带人过来看一看,断无此意,断无此意!” 听了这话,荒月先生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一些。 叶枫当然心中清楚周大人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武功只怕还在荒月先生之上。平时他这些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样子,都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的。 如今看见他这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心中不免暗暗好笑。 周大人又摇摇头嘀咕道:“可是关四老爷子毕竟是杀人重犯,若是不抓他又于法不合,这又该如何是好?” 他一抬头,看着关鹏举问道:“关四老爷子既然已经如此病重,神志不清,如果本官将他交于关公子,你准备如何处理啊?” 关鹏举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必定将家父好好看护在府中,请名医调理,以尽为人子之孝道,也断不会再令家父在人前抛头露面,也免大人难做。” 这话就等于向周大人承诺今后会把关四这个老疯子软禁在家里,再不会让他出去闯祸了。 周大人看着痴痴傻傻的关四,摆了摆手:“也没什么难做不难做的,既然如此,本官就把令尊交付于关公子带回府里去。令尊这一身武功,你可一定要好生照看,切不可再有半点疏忽。” 他答允得如此爽快,倒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全都半信半疑的望着他。连关鹏举都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赶忙连连向周大人作礼致谢。 叶枫忍不住问道:“周大人能如此处置,确实合乎人情,不过该如何向朝廷交待呢?” 周大人充满狡黠的看了叶枫一眼,说道:“交待什么?本官正是按朝廷旨意办事的。” 他看周围众人都没有听明白,于是哼哼唧唧的轻声说道:“本官今晨接到京中快报,昨日皇后娘娘因重病不幸驾崩,皇上已经下旨,昭告天下素缟三日,这圣旨估摸着两日之内就会传到兰州。” (根据考证,在魏晋之前皇后死称之为薨,而魏晋之后的史书中皇帝皇后死了都叫驾崩,诸侯妃子死了称为薨,高级大臣死了叫做卒,有功名在身的士死了叫做不禄,只有庶民死了才叫做死。) 他顿了顿又说道:“皇上还颁下恩旨,大赦天下 ,除了谋逆作乱等十不赦大罪外,重罪从轻,轻罪免无。关四老爷子虽然是杀人重罪,按旨意也要从轻,而现在他已身受天谴,变得疯疯癫癫,从前的罪行已经一概都不记得了,只是个重病之人而已。本官如此处理,又有什么错失之处?还需要向谁交待?” 大家听了这话,这才明白了过来,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从周大人口中听闻到皇后驾崩这样震动天下的消息,思之也不禁觉得阵阵心惊。 张胖子摇了摇头,低声嘀咕道:“这皇后娘娘可驾崩得真是时候。” 要是平时,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叶枫非得好好骂一骂这位多嘴的义兄。可是现在他却没有这么做,甚至连瞪一眼也没有,因为他心里此时也有同样的感觉。 是啊,皇后娘娘的驾崩来得真是时候。 天下大赦。 于是西宁小侯爷宋琥私调兵马的重罪,还有他麾下那些戍边将领们的附从之罪,也都可以全部顺理成章的赦免了。 于是西北边关就避免了一次大清洗,一次大动乱,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又成为了众志成城、坚不可摧的雄关。 恐怕这样的结局,才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吧! 他正在这里浮想联翩的时候,周大人压低声音也叹息了一声:“是啊,皇后娘娘驾崩得还真是巧。更巧的是,娘娘刚刚驾崩几个时辰,她的长弟,魏国公徐辉祖也病逝于京城府中。姐弟二人逝于同一日,确实是太巧了。” (史书记载,永乐五年七月初四,徐皇后因病驾崩,年四十六岁,谥号为仁孝皇后。同年,其弟徐辉祖病逝,一说自尽,却没有记载他死的具体时间。)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都是一震。 魏国公徐辉祖虽然是徐皇后的胞弟,可是却是建文帝朱允的死忠,早年就力主削藩,尤其是对付燕王朱棣。 靖难之役时更是亲自统军作战,他身为中山王徐达之子,深通兵法,几次率军拯救了南军主帅李景隆,并且数度大败燕军,斩杀燕军将领,令朱棣深恨之。 后来因与朱棣的姻亲关系遭到建文帝猜忌,被削去兵权,幽居京城。 等到南京城破,朱棣登基,徐辉祖却把自己关在父亲徐达的祠堂之中,拒绝承认朱棣为皇上。朱棣大怒之下本欲杀之,却因其父与其姐的关系,最后只好把他幽闭府中了事。 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几乎天下人人皆知。 如今姐姐徐皇后刚刚过世,徐辉祖就跟着死了,想起来不免让人感觉到其中颇有些蹊跷,细想起来有些不寒而栗。 看着大家都神色异样的在胡思乱想起来,周大人却满脸堆笑着走近叶枫,似乎在随意寒暄般的说道:“叶公子,多谢当日援手将下官救回了城中,实在是感激不尽。” 忽然话题一转又问道:“听说昨夜肃王府大排筵席,叶公子饮了不少,如今可无恙否?” 这没头没脑的两句话说得叶枫一愣,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周大人眼珠一转,看在场众人都没人注意到他,忽然贴近叶枫耳边轻声说 道:“你们从密室中救出来的那个傅双灵,现在如何了?”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叶枫。 自从那一夜把傅双灵从密室之中解救出来之后,接二连三的先是宋琥重兵围城,现在又是关四变成了个痴傻之人,这些麻烦事让他应接不暇,几乎都要忘记了还在青龙镖局中休养的傅双灵。 细想起来,现在是谁在守护着他呢? 想到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现在居然身边无人,他心里只觉得一紧。 周大人哼了一声,低声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把他悄悄接到府衙之中安顿了,现在唐柔和程姑娘都在他身边守着,公子请现在就随我一道去见他。” 叶枫点了点头,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傅双灵原本就是被关四抓住,在密室之中秘密关押了二十年。如今关四既然要送回府中养病,那傅双灵再留在关府就自然不妥了。 何况墨七重说过,关四所患的这种痴呆之症,时好时坏,反复无常,发病之时虽然疯疯癫癫,可是清醒之时又会与常人无异。 不过,谁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清醒呢? 叶枫心里不由感慨,这个周子然果然是老江湖了,老谋深算,提前想到了把傅双灵接了出来。 难怪他能成为“佛五心”之一了,少林了改大师也会如此信任于他,让他暗中帮助自己,想起他刚刚从中毒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就能发现自己的疏漏,并且加以补救,叶枫感觉到由衷的佩服。 周大人这时回过身去,打了个哈哈,对关鹏举说道:“那么本官现在就把令尊关四老爷子交给公子了,你一定要小心看护,好好尽一尽孝心,不要辜负了本官的一番美意。” 接着他又指了指跟着他的那两名捕快,说道:“这两个人就留下来协助关公子,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把老爷子送回府中吧!” 关鹏举躬身应道:“是。” 周大人点点头:“那么本官就此告辞,先行回衙处理公务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一定速速前来通报。” 关鹏举深施一礼道:“恭送大人。” 周大人转过头,又对着叶枫和唐大他们说道:“诸位,可有兴趣一起同行啊?” 大家自然无有不允,于是纷纷向关鹏飞辞行,只有荒月先生坚持留下来,说是要亲自护送关四回府才能安心。 大家都明白他与关四之间的种种恩怨,自然也没有相劝。 就在转身准备下山的时候,叶枫眉头一动,他似乎瞥见在山坡旁边的密林之中,隐约闪过了一条灰色的人影。 这个身影很熟悉,不过叶枫也没有声张,装作无事一般,跟在周子然身后向山坡下走去。 山坡之上,关鹏举和荒月先生都正在肃立着目送着叶枫他们一行人离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盘坐在墓碑之前痴痴傻傻、自言自语的关四,这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向这边瞥了一眼。 他的眼光中丝毫也没有了一丝先前的呆滞与木讷的神情,反而掠过了一抹得意与狠毒之色! 第八十四章 林中密会 下山的路上,一行人都默然无语。 看到这位曾经威风八面,睥睨群雄的关四老爷子如今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大家的心里都有些感慨万千。 走在最前面的张胖子摇头晃脑地忽然说了一句:“或许,现在感觉最心痛的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轩辕公子了。” 众人听了都是暗暗点头。 是啊,轩辕公子麾下的这些个“十殿阎罗”,如今已知的几个,无一不是叱咤一方的武林豪强,光是他们任意一人已经足以令整个江湖为之色变。 可是其中的宋帝王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一年多以前在嵩山身败名裂,死于武当长老李玄宗的剑下。 卞城王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则在之前的京城案中,又被炸死在了京郊的废宅之中。 今天早上,叶枫他们又刚刚看过了都市王东海渔的尸体,他是被灰衣人手里的唐雷所杀。 而如今,泰山王关四老爷子竟然又患上了痴呆之症,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痴傻之人。 “十殿阎罗”至今已经损失了四位,几乎近半,身为他们的主子的轩辕公子,即使再神通广大,城府极深,恐怕得知了这个消息,这会儿也会心痛得捶胸顿足吧? 虽然谁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究竟是谁,不过只要想起能让这么一个阴狠毒辣,藏在幕后搅动天下风云的诡谲人物气得跳脚,实在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所以,大家这么想着,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又忽而变得轻快了起来。 正走着,叶枫忽然间停下了脚步,说道:“诸位请先行吧,在下想要去旁边林子里更衣。” (古人称上厕所有许多说法,如出恭、登东、如厕和更衣等等,其中更衣含有避讳之意,常见于书面记载中,更为文雅一些。) 大家都怔了一怔,张胖子回过头来问道:“你怎的会在这个时候要更衣?哪里来的这许多屎尿?用不用我们等等你啊?” 叶枫恼恨他虽然满腹文墨,却出言粗俗,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昨晚酒饮得多了,现在闹肚子行不行?” 张胖子闻言立即以袍袖掩鼻大呼:“快走快走,此子素来放屁巨臭,如今闹肚子,定然更是臭气熏天,臭不可当,我们还是快走哇!” 说完当先拔腿往山下奔去,众人不禁莞尔,也跟在后面。 叶枫狠狠的瞪了张胖子那圆滚滚的背影一眼,嘀咕了一声:“你这死胖子才成天偷偷放屁呢!”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山道一旁有些阴森的密林之中。 走入林中,他忽而停下脚步,四面扫视了一圈,扬声说道:“出来吧,朋友!” 这时一旁的树丛之后忽然转出了一个灰色的人影,对叶枫笑道:“你好啊,朋友!” 叶枫也笑了,这个人影正是唐仇。 刚才在准备下山之时,叶枫发觉旁边林中有灰影一闪,他便猜到是唐仇了。 他早就知道唐仇在这兰州城中,本来也是为了寻找仇人而来,他的仇人却正是十殿阎罗。 先前他乘着受伤的机会,用手中的唐雷下手杀掉了东海渔,现在有了同为十殿阎罗之一的关四的消息,他又岂会不来? 所以叶枫这才借口更衣,支走了其他人,想要和唐仇单独见上一面。 如今看见唐仇现身相见,他几步走上前去,急切的问道:“昨夜杀掉东海渔的果真是你吗?” 唐雷带着笑答道:“没错,我其实一直都暗中跟在他后面,已经好几天了。 他也一直在盯着你们的客栈,想要对你们下手,却想不到昨晚下手的时候会遇见唐老太太和墨七重。他被唐老太太的唐花所伤,负伤而逃,结果却被我乘机干掉了。” 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不过叶枫知道,那必然是一场无比惊心动魄的大战。东海渔的武功他曾经见识过,当时东海渔和南山棋之间的较量,几乎刷新了他对于武学的认识。 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纵然是负了伤,也绝非可以轻易对付的。 叶枫上下打量着唐仇,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他首先关心的居然是唐仇是否受伤,这有些大大出乎唐仇的意料,他脸上的笑容变了变,感觉到心里又涌动着一股温暖的东西。 他们是朋友! 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微笑答道:“我没事,或许我的武功比不上东海渔,可是我手里有秘密武器。” 叶枫眨了眨眼:“唐雷?” 这下子可让唐仇感觉到吃惊了,之前他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叶枫他手里有唐雷这件事。 他不禁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叶枫淡淡的说道:“当然是唐老太太告诉我的,她看见了东海渔的尸体,立即就猜到了你手里有已经研制成功的唐雷。” 唐仇点点头,唐老太太身为如今蜀中唐门的掌权人,当年的唐雷计划她也有参与,自然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能够看出唐雷的痕迹,这也并不奇怪。 他又接着问道:“那关于我,她还知道什么?” 叶枫想了想,说道:“她猜出了当年在华山秘窟之中,令堂雷凤并没有死,还拿走了关于唐雷的草图和研究资料,并且据此研制出了唐雷。” “而你这个灰衣人就是唐傲和雷凤的孩子,你带着唐雷血洗江湖就是为了给你父亲唐傲报仇来的。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叶枫顿了一顿。 唐仇此时的心中也感觉到无比惊讶,这个唐老太太真的是太可怕了! 仅仅凭着看见了东海渔的尸体,她就能准确无误的推断出当年所发生的事情,推测出他的身份和目的,如果说她想要对付自己,一定会成为最可怕的敌人。 他此刻心中有些惊惶,听见叶枫顿了一顿,随口问道:“还有什么?” 叶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恨唐门吗?” 唐仇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叶枫轻叹道:“你父亲是唐傲,唐门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人,算起来,唐老太太还应该是你的堂祖母呢!” 唐仇冷冷的哼了一声:“亲人?雷家不也是我的亲人吗?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这些亲人们为了江湖上的权力、地位,彼此争斗不休,我父亲会死吗?我母亲会疯疯癫癫,承受这二十年的痛苦?” 叶枫面色黯淡了下去,不错,正是这些江湖上所谓的名利之争,引得多少人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害得多少家庭孤儿寡母,妻离子散? 可是到最后,这些名啊,利啊,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看见叶枫有些黯然神伤,唐仇感觉也心软了一下,放缓了语气说道:“不过你放心吧,虽然我的这些亲人们从来也没有把我当做亲人,不过我这次的目标只是为了杀我父亲的那些凶手,不是要对付蜀中唐门。”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何况,之前我已经答应过你的,绝不会再滥杀无辜之人。” 叶枫展颜一笑:“原来你还记得。” 唐仇也笑了:“ 自然记得,我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两人相视而笑。 片刻,叶枫忽而面带忧虑的抬头望了一眼山上的方向,轻声问道:“你是准备要对他动手吗?” 唐仇好像没听明白,反问了一句:“谁?关四?” 叶枫点点头:“他可是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你来兰州城不就是准备要找他报仇的吗?” 唐仇抬头仰望着天,面色凝重,似乎在考虑一件极为疑难的事情。 好半天,他才开口幽幽的说道:“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关四,已经死了。” 叶枫没听明白,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唐仇接着说道:“此刻在这山上的,不过是一个患上了痴呆之症,疯疯癫癫的老头,如果杀了这么一个连自理都要靠别人帮忙的糟老头子,岂不是违背了当初我对你的诺言?” 叶枫这下总算听懂了唐仇的意思,这下轮到他大吃一惊了,他的脸上泛起了又惊又喜的神色:“你,你是说,你会放过关四?” 唐仇长长的叹息道:“我说过了,当年作恶的关四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一个可怜的需要人照顾的痴傻老头,还是让关大公子好好尽尽孝道吧!” 叶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仇,这个连名字里都充满了仇恨,仿佛就是为了报仇而生的人,这个一直以来杀人从不犹豫,冷血无情的人,现在居然会主动提出放过自己的仇人,这实在是让人太吃惊了。 叶枫看着唐仇,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当初在嵩山初见时,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身上多了一种东西,那就是人性的温情! 唐仇也看着叶枫,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所有改变,全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一个朋友。 是这个他有生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让他感觉到自己冰冷的生命之中,原来还有一丝温暖的东西。他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这让他能够独自支撑着熬过许多个寒冷的夜晚。 生命,原本就应该是有温度的。 这似乎碰触到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唐仇禁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露出笑容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叶枫想了想:“现在傅双灵已经找到了,估摸着很快我们就会离开兰州,出发去找寻楼兰古城。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 唐仇耸了耸肩,说道:“我也准备要离开这里了,去寻找下一个线索,看看下一个十殿阎罗会是谁?” 看起来要分手了,叶枫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下一次我们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朋友。” 唐仇哈哈大笑:“放心吧,朋友。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因为你这个人是我见过最麻烦的人了,你走到哪里,麻烦就会跟到哪里!” 这话很耳熟,叶枫听得呆了一下,再抬头,唐仇已经在大笑声中转身离去了。 他背转着身扬了扬手,算是挥别了,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树丛之中,消失不见了。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叶枫感觉到,这个原本像冰一样的男人,渐渐的感觉却变得越来越温暖起来了。 呆呆站了半晌,叶枫这才转身离去,去追赶张胖子他们一行人去了。 他们谁也没有发觉,在一棵大树的背后,有一双阴骘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们俩。 等到他们全都离开了,这个人才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 这个人赫然是,唐大! 第八十五章 傅双灵 当叶枫走进兰州府衙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并肩站在院子里的程念真和唐柔。 程念真看见叶枫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又有一些娇羞的低下头去,双手搓揉着衣角,避开了叶枫的目光。 而站在一旁的唐柔则是带着一丝揶揄的笑容,看看叶枫,又看看程姑娘。 叶枫知道姑娘们私下里总有许多的悄悄话,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不过从唐柔和程念真的表情来看,他猜想在他们走进来之前,也许这两个姑娘刚好提到了他。 在此之前,每次看到唐柔和程念真站在一起的时候,叶枫总是会感觉到心里有些莫名的尴尬。 他不是不明白程姑娘的心意,可是在他心底,始终挥不去那个从华山之后,就一直不断出现在他心里梦里的倩影,唐柔。 可是在这次,当他抱着必死之心单人独骑出城,独自面对着宋琥带领的那杀气腾腾的军阵的时候,他的心里所一直在担心挂念的,竟然是在客栈中等候他的程姑娘。 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的,是在他出门时程姑娘那有几分幽怨,又充满了忧虑的眼神。而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想起唐柔。 听人说,在生死关头,往往才最能明白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或许经过这一次,叶枫也明白了,唐柔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美丽的绮梦,虽然美好却那样的虚无得抓不住。而每天和他朝夕相处,尽心尽力照顾他的程姑娘,带给他的才是一份踏踏实实,温暖的情感。 就像现在他看见程念真的时候,心里涌起的是满满的暖意。 所以,当叶枫现在再次看见唐柔满怀欣喜的扑向唐大身边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嫉妒的感觉,而是真诚的祝福,他真的在替他们高兴。 不过他的反应明显有些出乎了唐大的意料之外,唐大看着他的眼光里带着一丝惊异。 叶枫走到程念真身边,微笑着问道:“傅双灵老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程姑娘还是有些局促不安的低头说道:“他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因为被长期幽禁,身体机能有些退化了,所以行动还是很困难。还有就是……” 她忽然欲言又止的停住了,片刻才说了一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叶枫觉得她的说话有些奇怪,难道傅双灵身上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只见旁边偏厢房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解祯亮走了出来,看见了叶枫和张胖子他们,兴高采烈的打着招呼。 于是叶枫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下去,上前与义兄寒暄起来。 傅双灵此刻就被安排在这间偏厢房之内。 他盘坐在床榻上,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缺乏活动,肌肉有些退化了,全身上下骨瘦如柴,犹如一具皮包骨头的干瘪骷髅一般。他那蓬乱的须发都已经被修剪过了,这样看上去略微顺眼了一些。 因为常年被关在黑暗的密室之中,双眼不能视物,到现在他的双目还是不能见光亮,而是由程姑娘以药物温敷,用布带严严实实的包裹着。 看见 他的惨状,大家的心里都感觉到凄凉,说实话,被人在那样的环境中幽闭了快二十年,他居然还能活着,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大家走进房间还没开口,傅双灵却先开口问道:“周大人来了?不知道后面的这几位都是谁啊?” 人说盲人虽然视觉受损,但是通常听觉灵敏,超乎常人,看起来果然不假,这个傅双灵双目不能视物,却仅凭着脚步声就听出了进来的人之中有知府周大人,大家惊叹之余也都是对他肃然起敬。 知府周子然连忙一一为傅双灵介绍屋里的诸位,当听到叶枫的名字的时候,傅双灵忽然面上有些激动起来,伸出了枯槁的双手,口里唤道:“叶枫叶公子?” 叶枫赶忙伸出手去,握住了他干瘪的双手,只感觉他那枯骨一般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连连摇晃,激动的说道:“听闻就是叶公子设计识破了关四老匹夫的真面目,这才能把老朽这副残破之躯搭救出来。老朽能够活命全赖公子的无双智计,再造之恩哪!” 傅双灵的感激和溢美之词,让叶枫感觉到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搭救傅双灵可是大家共同的功劳,他也只有满面尴尬的客气了几句。 一番寒暄之后,傅双灵忽然开口问道:“老朽听先前这位解公子讲到,诸位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这西北边陲之地,原本就是为了找寻老朽的消息。只不知,诸位找寻老朽所为何事啊?” 叶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胖子,张胖子会意,开口说道:“其实我们从京城前来找寻先生,只是为了一件传闻,是关于令先祖,西汉名臣傅介子的!” 傅介子? 傅双灵全身忽然一震,松开了叶枫的双手,整个人本能的往后一缩,好像张胖子的话触碰到了他心底最恐惧的东西,最深处的秘密。 大家有些惊异地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傅双灵似乎平静了一些,开口沉声问道:“傅介子有什么传闻?”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从一些书上读到,当年傅介子归来,献给汉昭帝的所谓楼兰安归王的头颅,其实是假的。真的安归王,其实和楼兰王城一起,飞走了。” 关于这个楼兰飞城的传说之前张胖子曾经对叶枫他们讲述过,不过唐大和周大人他们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面露惊容,无比惊讶的看着张胖子。 傅双灵沉默了一阵,忽然嘴角冷笑了一下,问道:“你的这些故事都是从民间流传的什么稗官野史上看来的吧?” 张胖子点头承认。 傅双灵冷笑道:“拿着几本编小说一般胡编乱造的野史书籍,就把上面子虚乌有的传闻当真,还不远千里跑到西北边陲来找寻老朽求证,你们还当真是清闲得很呢!” 大家相顾无言,张胖子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难道,难道这些传说都是假的不成?” 傅双灵点点头说道:“老朽可以告诉你,当年那安归王既没有坐在那个飞城之中逃掉,而且傅介子带回朝廷献给汉昭帝的,也确确实实就是他的头颅无疑!” 张胖子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深深的遗憾,想 不到野史中的传说竟然是假的。 可是转眼之间,他的脸上神情忽然变了,他缓缓的问道:“老先生你刚才说的是,那,个,飞,城,你是说真的有楼兰飞城?” 他把“那个飞城”这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特别强调了出来,他的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傅双灵这时好像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低头沉默了一阵,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吧,既然老朽的命都是你们所救,作为报答,老朽就把所知的当年真相的秘密,全都告诉你们。” 大家全都大感兴奋,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傅双灵即将讲出的秘密。 傅双灵叹息着:“其实老朽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从一本先祖傅介子亲笔所书,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手卷中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秘密,老朽也不会被关四这个老匹夫抓去关押了二十年,受尽了他的折磨。”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讲述,他的声音苍凉而嘶哑:“在汉朝汉武帝之前,西域一带诸国,全都在匈奴铁骑的控制之下。武帝几次派人出访西域,联络各国,就是想要和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打击匈奴。” “汉武帝经过了多次征伐,匈奴势力逐渐衰弱,可是西域诸国依然在其控制之下。楼兰国位于西域交通要冲,战略和交通意义都十分重要。眼见在匈奴和汉朝两大势力的夹缝之中,左右摇摆不定,曾经数度降而复叛。” “在武帝元封三年,楼兰被汉军所破,无奈之下,当时的楼兰王把两个儿子分别送去汉朝和匈奴作为质子,向两边称臣。后来楼兰王逝世,两个质子回国争夺王位,由送往匈奴的质子安归获得了胜利,成为了安归王,于是楼兰至此便倾向于匈奴一边,成为了汉朝控制西域诸国的心腹大患。” “到了武帝驾崩,汉昭帝即位之后,昭帝年幼,武帝托孤于大将军霍光。这期间楼兰安归王几度被汉军所败,俯首称臣,回过头来又立马反叛,投向匈奴王庭。而当时汉军除了与匈奴作战之外,还要防备北面的乌桓,所以对反复无常的安归王十分头痛。” “等到汉昭帝元凤四年的时候,安归王又帮助匈奴劫杀汉朝出使西域的使者,这一来彻底激怒了大汉朝廷,于是大将军霍光就派遣了一个人,出使楼兰,去声讨楼兰安归王,而这个使臣就是先祖,傅介子。” 讲了这么多的历史背景,好不容易等到了傅介子出场,大家都纷纷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 傅双灵说道:“史书上记载,先祖傅介子出使楼兰,身边只有几名贴身卫士,其实并不是这样。当时大将军霍光秘密调遣了两万汉军铁骑,远远跟在使团后面,他想要借机一举荡平楼兰国,永绝后患!” 这一点,和张胖子在野史中读到的内容一模一样,看起来,在稗官野史之中也不全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传说故事,张胖子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傅双灵叹息了一声:“原本先祖傅介子以为这会是个很简单的任务,用两万汉军铁骑对付一个小小的楼兰城,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真的是令他做梦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第八十六章 楼兰往事 屋里众人都全神贯注地仔细倾听着傅双灵的讲述,这一千多年前的故事,在这个老爷子嘴里讲来却是如此的绘声绘色,扣人心弦。 傅双灵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先祖傅介子作为汉朝使臣来到楼兰国之后,楼兰安归王却因为先前食言,协助匈奴攻杀汉朝使节,而心虚胆怯,托故不肯接见汉朝使团。眼见无法进入楼兰城,大家一时都心急如焚。” “这时候先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对前来传话的安归王手下说,原本这次汉朝皇帝准备了很多金银珠宝,准备赠与安归王以双方交好,以后两家和平共处。想不到安归王竟然拒绝接见,那么这些金银珠宝就只好全都赠送给楼兰附近的邻国了。说罢,先祖就吩咐使团把珠宝金银全都收拾好,准备出发离开。” “这名手下亲眼看见了使团携带的金银珠宝之后,回报安归王。安归王果然贪心大起,觊觎使团所带的这些金银珠宝。加上他认为大汉朝廷此刻正在与北面的匈奴以及乌桓作战,没有余力西顾,所以才想要用重金来收买楼兰,消除后顾之忧。于是再无疑心,便下令让先祖带领使团,进入楼兰城拜偈。” “先祖傅介子闻讯大喜,于是一面派人暗中通知隐藏于几十里之外的两万汉军铁骑迅速赶来,一面故意拖延时间,直至天黑方才准备进城。” “这时候汉军铁骑已至,先祖以使团入城觐见之名赚开了城门,两万汉军一声呐喊,如潮水一般杀入楼兰城中。楼兰守军毫无防备,措手不及,望风披靡。于是先祖便引着汉军直杀向位于楼兰城中心的王城。” 傅双灵这时放慢了语速,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不过他也能想象出周围这些听得入神的人们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缓缓的说道:“可是当先祖傅介子带领着汉军杀到的时候,原本是楼兰王城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王城不见了!” 一旁的叶枫忍不住开口追问道:“那么王城究竟去哪儿了?” 傅双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接着说道:“先祖和汉军士卒们正在奇怪,就听见天上传来巨大的轰鸣之声。大家抬头看去,却看见了一副奇景!只见灯火通明的楼兰王城,竟然城底喷射着火焰,发出巨大的声音,漂浮在半空之中!” 大家听了全都是一愣,张胖子却忽然一拍大腿,满面激动的说道:“飞城!真的是飞城!原来那些野史中记载的楼兰飞城的传说,是真的!” 傅双灵却淡淡一笑,对张胖子说道:“老朽知道,在很多野史传说之中,对楼兰飞城都有描述,毕竟当年全楼兰城的居民还有那两万汉军士卒,全都看见了。可是一千多年过去了,口口相传有所谬误也在所难免。” “可是据老朽所知,在当世流传的所有版本中,没有一个与先祖傅介子所传下的这一份手卷中的记述相符的。虽然老朽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当年的真相,不过诸位可还想要继续听下去?” 叶枫回头狠狠地瞪了张胖子一眼,张胖子立马伸手一把捂住了嘴。 当然要听下去,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兰州城中苦苦寻找到傅双灵,不就是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傅双灵听他们不再说话了,这才呼了口气,继续讲述下去:“据先祖傅介子在手卷中的记述,楼兰城当年就建在一个巨大的名叫盐泽的湖泊旁边,湖泊纵横三百余里,周围当年也是绿草萋萋,树木成荫,良田沃野千里的。那一夜,楼兰王城漂浮在夜空之中,却逐渐飘移出了楼兰城,一直向南飘去,看样子竟是要横跨过盐泽,飞向南面。” 盐泽即如今所称的罗布泊,古代在《山海经》里就称之为幼泽,或者泽,汉代的史书记载均称之为盐泽,盖因其为咸水湖的缘故。楼兰城遗址就位于罗布泊西北面,依湖泊而建。) “当时楼兰城中所有军民都目睹了这一幕,认为是神灵庇佑,天降神迹,全部跪拜在地,不停的磕头。先祖和汉军士卒们也是惊异万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追赶。就在这时,事情却又发生了剧变!” “只见已经飘浮到了盐泽之上的楼兰王城,忽然在巨响之中发生了大爆炸,整座王城转眼之间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很快就坠落下来,掉进了盐泽湖泊之中。” 大家听到这里,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惊异的“啊?”的一声。 张胖子忍不住又开口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傅双灵叹息了一声说道:“后来自然是要去找寻的。等到天明,先祖带领着汉军赶到了盐泽之畔,却看见楼兰王城已经全部尽数没入了水面之下,湖面上却散落的漂浮着许多尸体和王城之中的物件。” “先祖于是命人一一打捞上来,其中就有楼兰安归王的尸首。所幸他并不是死在爆炸和焚烧之下,而是落入湖中被活活淹死的,所以总算尸首保存得还算完整,能够辨认。” “先祖又找来熟知水性之人,潜入湖里去查探,发现整座楼兰王城已经大半陷入了湖底之中,并且损毁严重,无法进入。先祖原本想要派人进入一探究竟,后来也只有无奈就此作罢。” “先祖因为此事过于诡异,实在难以令人置信,于是派出了信使,先将此事秘密飞报给大将军霍光。霍光得知之后也认为这件事情太过妖异,必然与某种西域妖法有关,查之恐有不详。于是严令先祖,此事绝不可泄露一分一毫,并且密令那两万汉军铁骑,围住楼兰城,将当夜楼兰城中所有曾经目睹此景象的数万民众,无论男女老幼,全数屠杀殆尽。” 什么?众人听了全都是面色大变,楼兰的数万民众,手无寸铁,居然全部惨遭汉军的屠杀?这也未免太过于残忍了! 傅双灵叹息道:“其实先祖后来也常常因为此事而心中不安,据说此后一直噩梦缠身,时常在梦中听见那些无辜亡魂的哭喊之声,一直到他去世也始终良心难平。” “再后来,先祖傅介子便按照大将军霍光之令,割下了安归王的头颅,回到了朝廷,对汉昭帝编造了一个酒宴之上刺杀安归王的谎言。汉昭帝当时非常高兴,于是重赏先祖,封为义阳侯,食邑七百户。” “接着朝廷敕封安归王的弟弟为新的楼兰王,大将军霍光又秘密的从靠近西域的各郡县中,抽调人口迁居楼兰,以掩盖当年大屠杀的真相。参与屠杀的那些汉军士卒也全都被调去戍卫边关,后来在边关战争中更是全军覆没,于是当年的真相就再也无人提及。” 傅双灵这时长长的叹息道:“也不知道当年楼兰安归王究竟使用的是什么妖法,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座飞城坠入盐泽之中以后,这盐泽湖泊就如同中了魔一般,湖水日益干涸,周围的青草绿树,沃野良田也纷纷枯萎荒芜。朝廷见楼兰旧址已经无法居住,无奈之下,只得将楼兰改名为鄯善国,迁都往泥城。” “而楼兰古国至此逐渐衰败,人烟渐少,盐泽干涸之后,周围被塞外风沙所吞没,如今已经成为了戈壁沙漠,再无人迹。” “楼兰古国据传说是上古时期有天火坠地,后来有人在其之上,傍湖而居建起了城邦,方才建立起了楼兰古国,想不到历经数百年,最后还是落得如此收场。” 他转过头朝着张胖子说道:“虽然老朽知道,历代许多的野史游记之中,都曾经有描述过什么所谓看见天上有城郭飘浮的记载,不过大都难以为信。而依据先祖亲笔留下的手卷中所记述的,这才是当年楼兰飞城的真相。” (关于楼兰古国的消亡,历代以来有许多说法,所谓飞城的传说,在许多野史游记中都有描述,看见天上浮现出城郭,不过按照如今的科学解释,那些应该都是沙漠戈壁中的海市蜃楼现象而已。 而当时的盐泽即今天的罗布泊的干涸,应该是上游河流改道造成,这也是导致楼兰古国消失的重要原因。到四世纪左右,高僧法显西行,在《佛国记》中记载到,楼兰一带就已经成为了了无人烟的荒漠了。 至于小说中的楼兰飞城,以及以后提及的罗布泊的干涸原因,全是因为剧情需要作者所杜撰的,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听完傅双灵那惊心动魄的讲述,张胖子此时和大家一样,心里都是感觉到无比的震惊。 真相竟然是这样! 飞在半空中爆炸了的楼兰王城,被无情屠杀的数万无辜民众,奇怪的干涸了的盐泽湖泊,这一切都是那样的诡异,那样的让人难以相信。 既然说一切都是源于当年傅介子亲笔留下的手卷中所记载的,那么究竟这份手卷是从何而来?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张胖子想了想,在大家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之中,他却开口问道:“请问傅先生,令先祖傅介子后来又有什么遭遇?为什么会留下这一份手卷呢?” 傅双灵脸上闪过了一丝自嘲的笑意,说道:“先祖傅介子当年编了一套谎言瞒过了汉昭帝,被重赏封侯,可是后来汉昭帝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开始对先祖起了疑心。不过由于当时先祖有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霍光庇护,所以汉昭帝不便说什么,但是从此也疏远了先祖。” “后来在汉昭帝死后,霍光废掉了即位的汉武帝之孙,昌邑王刘贺,改而拥立民间的武帝曾孙刘病己为汉宣帝,一时间更是把持了朝政,俨然其权势已经凌驾于皇帝之上。” “先祖见此情形,料想霍光将来必无善终,深恐为其所累,于是借口有恙辞去了官职,返回了甘肃庆阳老家,闭门不出。” “果不其然,在汉宣帝地节二年,霍光病逝。到了地节四年,汉宣帝以谋反罪将霍家全族满门抄斩。可怜一代名将霍去病的后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消息传来,先祖又惊又惧,深恐旁人指其为霍光党羽,加上多年来一直为当年楼兰屠杀之事而心有不安,夜不能寐,到了第二年就病逝了。” (霍光是霍去病同父异母之弟,为汉武帝临终托孤重臣之一,他在先后除去了其他三位托孤大臣金日、上官桀和桑弘羊之后,权倾朝野。 后来他废掉刘贺为海昏侯,拥立汉宣帝,不料死后却被汉宣帝屠尽了霍氏全族。次年,傅介子病逝。) “先祖临终之前,把当年之事一五一十书写在手卷之上,命后人代代相传,以求令当年真相不致湮灭。但是同时严令不可外泄,必须保守秘密,避免给傅家招来灾祸。” 他转头对张胖子说道:“所以,老朽想来,当年先祖所亲笔手书,代代相传的这份手卷上面记载的内容,还是可信的。” 张胖子默然无语地低下头去,算是默认了。 一旁的叶枫这时却奇怪的问了一句:“既然令先祖严令不可外泄,那么傅先生你又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呢?” 第八十七章 又见龙纹 叶枫的这个问题问得其实很不客气,话里的意思直指傅双灵违背祖训,将楼兰当年的秘密讲出的用心何在。 傅双灵看上去却好像并不太在意,只是淡淡的答道:“老朽之前并未成家,又被关四那老匹夫幽禁了二十年,这个秘密本就无后代可以相传。若非叶公子设计搭救,老朽的这副残躯定然早晚会在那暗室之中归于尘土了,这秘密也就将随之湮灭于九泉之下,再也无人知晓。” “既然叶公子你们诸位千里迢迢来寻老朽,就是为了打探这个真相,就算作为报答,索性便将这个秘密告诉诸位,反正老朽已经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死里逃生,也就无所谓什么违背祖训的了。” 叶枫默然点点头,这个理由确实是合情合理。 傅双灵长叹了一声,说道:“只是老朽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关四那老匹夫将老朽抓了去,在暗室之中幽禁了二十年,千方百计的折磨老朽,就是为了逼问一个什么楼兰宝藏的下落。” “可是老朽所知的仅仅是先祖所记述的当年楼兰城所发生的真相而已,哪里有什么楼兰宝藏?所以就算受尽了折磨,老朽也无以应对,这才被他堪堪幽禁了二十年。否则,如果老朽真的说出了什么宝藏的下落,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楼兰宝藏? 叶枫不禁联想起了少林了改大师给他的那一封书信里,提到的藏在楼兰古国的那一份上古卷轴,荒之卷! 莫非,那所谓的宝藏指的竟然是这个卷轴不成? 他皱起眉头,轻轻对傅双灵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那个问题:“傅先生,你可知道当年楼兰古城的具体地点?” 傅双灵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愕,有些惊奇的问道:“难道叶公子你们也相信所谓什么楼兰宝藏的传说?难道你们也准备要去寻找这个子虚乌有的宝藏?” 叶枫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难道要他当着众人去解释上古卷轴和推-背图之间的关系?还有了改大师所说的荒之卷轴藏在楼兰古城的消息? 叶枫正在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应答的时候,傅双灵却说道:“楼兰古国的灭亡都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了,当年纵横三百里的盐泽也早就已经干涸,埋于荒漠沙尘之下了,就算知道方位,要寻找起来谈何容易?” “何况先祖在手卷之上只是记述了当年所发生之事,并未注明楼兰古城的具体位置,再说老朽有生以来从未离开过兰州城,如何能知道楼兰古城究竟在何方?恐怕这次要令叶公子你们失望了。” 听他这么说来,对于楼兰古城的位置,他竟是一无所知了,屋内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深深的失望之色。 叶枫一时感觉到心烦意乱,茫然不知所措。 千里迢迢来到兰州城,原本就是为了找到傅双灵,以打听楼兰古城的方位,想不到竟然连他也不知道。如此说来,了改大师信中所说的内容也并不是全然正确的。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着实觉得有些茫然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程念真忽然扬声说道:“傅老先生身体还需要恢复,不能长时间费神谈话,大家都请先出去,不要影响老先生休息!” 程姑娘的医术大家都是无比佩服的,她既然都这样说了,于是大家纷纷迈步向屋外走去。 叶枫 也转身想要走,却发觉程念真暗中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一愣神间,大家都已走出了房间,程姑娘伸手“嘭”的一声掩上了房门,回过头来对叶枫轻声说道:“你先别着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叶枫只觉得如坠五里雾中,什么东西,要搞得这样神秘? 正疑惑之间,却看见程姑娘走上前去,伸手解开了傅双灵的衣带。傅双灵并无抗拒,这几日来一直是程姑娘在为他医治,自然他是绝对信任程姑娘的。 程念真伸手把傅双灵上身的衣袍一把掀开,叶枫一看,触目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只见傅双灵那一根根肋骨毕现的干瘪的胸膛之上,竟然有一个纹身标记。这个纹身非常眼熟,那模样活脱脱像是一只蜿蜒欲飞的龙! 叶枫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纹身,和自己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神秘的图案是一样的,龙纹! 叶枫顿时惊诧得无法言语,为什么?为什么傅双灵的胸前也会有这神秘的龙纹?他和这个龙纹到底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从叶枫的呼吸声中听出了异样,傅双灵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叶公子如此惊讶,莫非以前见过这个纹身?” 叶枫正惊诧莫名,没有答话,一旁的程姑娘哼了一声,说道:“岂止见过,这个神秘的图案就在他的后背之上。” 一句话令得傅双灵如遭雷殛,全身猛然一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毫无血色,激动得连花白的须发都在颤抖着。 他伸出双手,摸索着一把抓住了叶枫的手,紧紧的攥住,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此话当真?” 叶枫不明白他为何会变得如此激动,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不错,确实如此,只不过,这个图案时隐时现,只有在我危难昏迷之时,才会出现。” 傅双灵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真的是你,果然是你!见可怜见,想不到在老朽有生之年,竟然真的会等到你!” 叶枫越听越糊涂,他在等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笑了半晌,傅双灵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一些,他握着叶枫的手说道:“叶公子莫怪,老朽一时高兴忘形,因而失态了。公子有所不知,这个纹身乃是小时候,老朽的父亲亲手为我纹上的。” “凡我傅家子孙,自先祖傅介子之后每一代,在胸口上皆纹有此图案,先祖曾遗命,令我们世代保守秘密,直到有一个背上有同样图案的人来找我们,才能将秘密交付于他。” 叶枫呆了一下,问道:“什么秘密?” 傅双灵缓缓的说道:“指引他找到当年坠落的楼兰王城!” 叶枫心中不禁又惊又喜,看来,傅双灵果然是知道楼兰古城真正的位置的。只不过,他为什么先前推说不知,现在却又主动坦承?究竟他们家族与这个龙纹图案有什么关系呢? 傅双灵仿佛是知道他此刻心中的疑惑,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讲述道:“其实这个龙纹图案,是从当年先祖傅介子哪里流传下来的。当年楼兰王城坠入盐泽之中,先祖命人潜入水中探寻,在王城之内,见到了这个图案。” “可是当时在水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凶险之事,一连去了两批水性极好的人,却都无一生还。只有第三 批总算挣扎着回来了一个人,身上却有多处如同被火焰灼烧,伤口焦黑难辨,挣扎着画下了这个图案,就死掉了。” “人在水下竟然会被火焰灼烧而死,如此诡异的事情谁会相信?当下先祖认定此事必然为楼兰安归王所释放的妖法所致,于是严令不许其他人再进入盐泽之中。” 叶枫眨了眨眼,这事情听上去确实很诡异,俗话说水火不容,人在水中又怎么会被火焰活活烧死?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妖法不成? 傅双灵接着讲述道:“后来先祖回到朝廷,领功受赏,暗地里他却悄悄带着这个奇怪图案,私下里四处寻访高人求解。终于有一日,遇见了一个真正的高人。” “这个高人告诉先祖,这个图案关系着楼兰古国隐藏的一个上古宝藏。如今先祖既然得到这个图案,乃是天意,天意所属我们傅家要世世代代保守这个秘密,直到将来有一天,有一个在危难之时背上有同样图案的人出现,这个人就是上天选中来打开宝藏的人。” 他紧紧攥着叶枫的双手,激动的说道:“叶公子刚才所讲的,无不暗合这位高人当年的预言,这个天选之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叶枫总算是明白了傅家和这个龙纹图案之间的关系,他皱着眉头问道:“当年的这个高人究竟是什么人?” 傅双灵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摇了摇头道:“时隔千年,先祖也从未提及此人的具体情况,实在是无从得知。” 叶枫心中半信半疑,千年之前竟然就有高人知道后世会有个自己来向傅家的子孙打听楼兰古城的秘密? 这已经不是什么高人了,这简直就是神仙!这世上真的会有神仙吗? 可是疑虑归疑虑,至少傅双灵是知道如何找寻到楼兰古城的。 于是他对傅双灵问道:“楼兰古城到底在什么方位?” 不料傅双灵摇了摇头,说道:“千里戈壁,万里黄沙,那里早就被埋在风沙之下,光凭嘴说是说不明白的。” 叶枫的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却听傅双灵又缓缓说道:“不过,老朽却知道如何去。” 叶枫愣了一下:“你是说,你能找到具体的地点?” 傅双灵点点头,说道:“凡我傅家子孙,一生之中,都不得远离兰州城,以等待打开宝藏的天选之人出现。;我们唯一的一次远行就是在及冠之年,由父辈带领前去当年楼兰古城旧址。再此之后的这一生之中,我们所日日默记的,就是这一路的路线和距离,这个路线简直就是融入了我们的生命和血液之中。如此代代相传,所以只有我们才能寻得楼兰古城的位置。” 叶枫看了看傅双灵那如同骷髅一般皮包骨的身体,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是要与我们同行?可是你的身体……” 傅双灵爽朗的大笑道:“无妨,老朽这副老骨头可是要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硬朗,走这一段路程绝无问题。何况,不是还有医术如神的程姑娘在吗?” 叶枫看了看一旁的程念真,程姑娘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无奈之下,叶枫也只能答应傅双灵和他们一道出发去寻找楼兰古城。 他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在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傅双灵才知道,那神秘的楼兰古城究竟藏在什么位置。 第八十八章 七叔的告别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带着傅双灵老爷子一道上路,去找寻楼兰古城旧址,于是叶枫走出房间之后,与唐大以及两位义兄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决定抓紧时间,说干就干,立马回客栈去商议,准备尽快出发。 说是回客栈去商议,其实就是回去禀报唐老太太和墨七重这两位,他们无论身手还是辈分都如此的高,有他们两人在,叶枫觉得虽然即将要远赴大漠戈壁之中,心中还是稳稳的,很有信心,一点也不慌。 可是当叶枫他们回到客栈之中的时候,却发现唐老太太和墨七重都已经收拾好了行装,看样子,他们是准备要离开了。 叶枫觉得很诧异,走上前去与两位见过礼,对墨七重问道:“七叔,你们这是准备要走?” 没等墨七重回答,唐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道:“东海渔已死,关四也疯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再说,像唐雷这样的杀器忽然现身兰州,还轻易的击杀了东海渔这样的高手,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了,老身必须要赶回去安排一番。” 她说的合情合理,叶枫喏喏的无言以对。 墨七重这时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原本老夫就是想要寻找你师傅才到这里来的,可是跟你在一起这些天了,看来你师傅还是踪影全无,老夫还得抓紧时间去其他地方打探他的踪迹。” “再说,南山棋老儿这次被东海渔所重伤,怎么说也是为了救你的缘故,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护送他回到终南山去。听闻终南山上住有一位高人,正好老夫也想向他打听一下令师的消息。” 叶枫迟疑了一下,说道:“南山棋老前辈的伤势甚重,恐怕不适合长途远行,再说,这里有程姑娘照顾他,程姑娘医术超群,想来对他养伤应该更有裨益才是。” 墨七重笑了笑,说道:“放心吧,终南山上的那位高人,医术绝不会比程丫头差的,对付这样的内伤更是拿手,南山棋的这点小伤在他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这一路上,有老夫和唐老太太照顾,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枫听了,心中不禁大为疑惑,什么样的高人,竟然在医术上还能胜过程姑娘?连程姑娘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的严重内伤,在他而言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难道这个高人会是程姑娘的父亲,神医程三思? 可是不对,墨七重分明说想要去向这个人打探师傅的消息,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神通广大,消息灵通的人士了。自然也就不会是只知道医书药典,看上去迂腐不堪的程神医了。 再说,程三思若是在终南山,七叔应该不会刻意对他们隐瞒,只说是一位高人。 那么这个高人究竟会是谁呢? 叶枫摇了摇头,他想不出来。 说起来,虽然唐老太太和墨七重离去的理由都十分充分,无可辩驳,但是一想到她们即将要离去了,叶枫还是感觉到一阵不舍。 七叔墨七重虽然和叶枫的相处只有短短几日,可是这几日里却先后几度救了他。这个七叔的博学多才,镇定自若,尤其是他的运筹帷幄,能够逼宋琥退军,解兰州之围,他应该居功至伟。 这几日下来,叶枫对于他已经不止是深深的敬佩之情了,他几乎成了叶枫心中最可依赖的支柱,最可亲的师叔。 而唐老太太,尽管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尽管叶枫始终对她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惧意,但是毕竟她和唐门一直以来都在保护叶枫的安全,为了对付威胁到叶枫他们的东海渔,她不惜化妆潜伏下来,终于除去了这个心腹大患。 对于她,叶枫其实还是心怀感激的。 最重要的是,即将出发的深入戈壁大漠探寻楼兰古城的这一次远行,忽然得知没了这两位,叶枫的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墨七重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舍,安慰似的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到了叶枫手中,说道:“如果有机会看见你师傅的话,千万记得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并且替七叔传一句话,就说以后一切都要靠他了。” 叶枫有些不明就里,可是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他。 墨七重找来了一辆马车,大家合力把重伤的南山棋抬到了马车之上,唐老太太也钻进了马车。而他自己则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马车之旁缓缓而行。 叶枫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兰州城门。 立在城门口,他远远望着这一车一骑远去的影子,心里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刚才在抬南山棋上马车之际,南山棋有些依依不舍的抓着他的手,急切的说道:“如果叶公子有机会再见到妙音门的那个女子,一定记得帮老夫稍上一句话,就说老夫在终南山恭候她的大驾,有关于当年妙音门灭门的真相相告。切记,切记!” 他当时的表情和言辞是如此的恳切,可见他对于见到妙音门的后人是如何的渴望。如果不是叶枫早就答应过张胖子,绝不会泄露关于蝶舞姑娘行踪的只言片语的话,恐怕他早就忍不住告诉南山棋了。 因为他能感觉到,南山棋对于蝶舞姑娘,应该绝无恶意的。 可是诺言毕竟是诺言,一旦应允了,就必须要做到,这是叶枫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所以尽管他觉得对南山棋老前辈有些抱歉,还是没有泄露一星半点。 他现在好奇的是,这个侠名卓著数十年的南山棋,究竟和当年臭名昭昭的妙音门有什么关系?他口中的妙音门灭门的真相,又究竟是什么? 叶枫站在城门口正想得出神,身边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他们已经走远了。” 叶枫一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念真站在自己身边。 他对程念真笑了笑,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程念真看他站在城门口,怔怔的发愣,以为他是舍不得墨七重的离开,说道:“看来你和七叔之间的感情很不错啊,临别之际如此难舍。” 叶枫笑了笑,没有说话。 程念真幽幽的叹道:“虽然七叔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看你们之间的感情如此之深,我觉得你应该需要知道。” 叶枫一愣,是什么事情七叔会不让她告诉自己呢? 程念真缓缓说道:“七叔其实患了极为严重的肝病,而且已经很多年了,如今已 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恐怕留给他老人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什么? 叶枫听了,只觉得犹如当头一棒,有些头晕目眩。 他急切的追问道:“你,你不会弄错吧?” 程念真很肯定的点点头:“我昨夜才为他把过脉,绝不会错的。” 墨七重竟然身患不治之症,而且即将不久于人世了? 叶枫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好像在这一瞬间纷纷的跳了出来。 墨七重身患绝症,墨七重想法设法要和师傅见面,墨七重托自己带话给师傅,说以后一切都要靠他了。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这难道说,墨七重想要找到师傅,是为了,为了要交待后事?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想法,可是,这又是唯一最合理的解释。 三十年前,墨七重在比武中胜过了师傅,夺得了墨家巨子之位。 师傅引为平生大耻,为此离开了墨家,并且从此改名为魔五楼,被江湖上成为“魔刀”。 曾经共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墨家双刃,从此之后形同陌路。 可是到如今,墨家巨子墨七重却身染不治之症,时日无多了,他现在如此拼命想要找寻师傅,难不成是想要将墨家巨子的位置交到师傅手中?他是想要把引领墨家将来的重担也交托到师傅手中? 虽然不愿相信,不过叶枫心里已经几乎确定了,一定是这样的。 他忽然想起了墨七重临行前交给他的那个小布包,赶忙伸手从怀里掏了出来。 打开布包,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枚墨绿透亮的玉扳指。这枚玉扳指很有些年头了,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通体被人摩挲得光滑透亮,甚至还有一些细小的裂纹。 难道这枚玉扳指就是代表墨家巨子身份的信物? 叶枫愣住了,不过并不是因为这枚扳指代表的意义,而是因为这枚扳指的材质。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制作这枚玉扳指的,正是当初他在华山秘窟之中见到的,那种在炙热的环境之中始终散发着寒气的那种墨绿的玉石矿! 华山秘窟深入地底,接近岩浆,整个环境是炙热无比,叶枫其实一直都很奇怪,这种环境之中,竟然会有这样散发着寒气的玉石矿的存在,不能不说是一道奇景。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相生吧! 可是现在,这墨家的这枚扳指竟然也是用这样的玉石制成的,难道说,这墨家与华山秘窟也有着某种联系不成? 又或者,其实在天下别的地方也存在有这样的玉石矿,一切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叶枫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站在原地竟有些痴了。 程念真看他站在原地呆呆的发愣,一连叫了几声才把他叫得醒转过来。 她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啦,你没事吧?” 叶枫苦笑着摇摇头:“没事,只不过忽然想起一个疑问,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而已。” 他抬起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程念真说道:“走吧,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去吧!” 第八十九章 前来偿还人情的人 回客栈的这一路上,叶枫和程姑娘都默默的没有说话。 说起来,虽然自从嵩山之后,程念真就一直陪伴在叶枫身边,尽心尽力的为他解毒,调养身体,可是真正要算起来,平时叶枫的义兄、朋友们也一直陪同在身边,这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着实不多。 特别是在这次叶枫经历了兰州城外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九死一生的感觉之后,明白了在自己心里分量最重,最挂念的其实还是程姑娘。 虽然平时他老是感觉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向程姑娘倾吐,但是当两人真正独处的时候,他却感觉到心乱如麻,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尴尬的沉默了半晌,程念真忽然开口轻声说道:“叶公子,我觉得你这次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细微得犹如蚊子叫一般,几乎就要淹没在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嘈杂声里了,可是叶枫却真真切切的听清楚了。 其实世间往往有许多事都是这样,只要你真的愿意去仔细倾听,哪怕再细微的声音,也会听得无比清晰。更何况青年男女之间,有的时候不光是依靠声音来交谈的,更重要的是,感觉。 叶枫听清了她的话,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还是要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低声问道:“我还是我啊,有什么不一样?” 程念真低着头,轻轻的说道:“自从这次你从城外回来之后,还一直没有去找过唐柔姐姐。你不是应该首先要去见见她报平安的么?” 叶枫转头看着程姑娘,眼神里满是柔情,她这是明知故问吗?或者,她是希望自己能够亲口清清楚楚的讲出来? 他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的嘴忽然变得如此笨拙,每一句话都说得无比艰难。 他低声说道:“唐柔姑娘早已钟情于她的兄长,再说,她与唐大也确实如同一对璧人,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这样的岂敢妄想?而且……”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也逐渐变得像蚊子嗡嗡般细微:“而且在城外之时,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挂念着的,是在客栈里等待的你。” 他的声音很小,可是程姑娘明显是听清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光里满是欣喜的神色,娇嗔地说了一句:“谁在等你!” 她抬起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连同她的欣喜和娇羞的神情,仿佛映射出了五彩的光芒。 真美。 叶枫似乎竟已看得有些痴了。 道路一旁,一个乡民打扮的小贩正扛着一个草垛子,草垛子上满满的插着用彩纸叠成的小风车,在阳光下五颜六色的被风吹得滴溜溜直转,煞是好看。 程念真瞥见了,惊喜地一指:“看,小风车!” 她几乎是连蹦带跳的奔了过去。 叶枫摇摇头,赶紧也跟上前去。 程念真两手各拿了一个小风车,把其中一个递给叶枫,问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叶枫淡淡一笑:“这不就是常见的小风车吗?” 程念真一本正经的说道:“不错,它是小风车,可是它又叫吉祥轮,或者八卦风轮,传说最早是由周朝的姜尚姜子牙所发明的,原本上面是画满了符咒,是用来祈求平安和风调雨顺的法器。” “啊?”叶枫不禁一呆,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小的风车,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历。 程念真兴高采烈的接着讲道:“后来它在民间流传开来,大家就用彩纸和高粱杆或者麦秆扎成这样 ,叫做吉祥轮,风一吹,就滴溜溜直转,不但好看,据说还能把好运气带给人们。” 这时她的神色略略一黯,又说道:“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经常亲手给我做这种小风车,带着我在田间地头奔跑,让小风车一直转啊转。可惜,后来他忙于钻研医术,就再也没有这样陪着我玩过了。” 叶枫看着那五颜六色的小风车,忽然想起了即将出发的这次远行。 好运气么?也许他们这次也的确是需要一些好运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唐老太太和墨七重离开的消息之后,对于这一次要去的戈壁沙漠,他心里一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的。 不过只要能有好运气,无论在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困难险阻,他们也一定可以像之前一样化险为夷的。 叶枫鼓起了腮帮子,用力的一吹,程念真手中那色彩绚烂的小风车开始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程念真展颜一笑,举着小风车拔腿就往前跑,边跑嘴里边念叨着:“风车啊风车快快转,多给我们带来些好运气!” 叶枫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递给了卖小风车的小贩,也举着小风车追了上去。 看着手中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小风车,他在心里也默默念着:“风车啊风车快快转,但愿这次能多给我们一点好运气!” 两人嬉笑追逐着奔过了街口,忽然间叶枫神色一变,停住了脚步。 他远远的就望见在街口那边的客栈门口,一个长得如同昆仑奴一般高大黑黝黝的光头大汉,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左右张望着。 黑鬼赫连铁! 他在门口应该是在等候自己,想必一定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叶枫的心中顿时一紧。 黑鬼这时也看见了叶枫他们,几个大步迎了上来。看见叶枫和程姑娘各自手中的小风车,他明显的一愣神。 程念真面颊一红,把握着小风车的手背到了身后,低下了头去。 叶枫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急切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了么?” 黑鬼摇了摇那油光铮亮的大光头,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没事,公子,有人求见。” 叶枫问道:“是谁?” 黑鬼说道:“本地马行掌柜。” 马行掌柜?叶枫不由得一愣,他从来也不认识什么马行掌柜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跑来求见自己呢? 他满腹疑惑的踏进了客栈,第一眼就看见了躬身等候在客栈大堂里的这个马行掌柜。 这个掌柜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身体有些发福,可是眉目神情之间却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的劲头。他穿着一身较为考究的长褂,看上去和平时常见的那些商铺掌柜没什么两样。 看见黑鬼领着叶枫走进来,他脸上堆起了职业性的笑容,躬身作揖道:“这位就是叶公子了吧?在下本地马行掌柜,鄙姓曾。” 叶枫连忙还礼,问道:“不知曾掌柜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曾掌柜满面的笑意,言语间颇为恭谨:“禀叶公子,小店奉命已为叶公子一行准备好了远行的车马,食物淡水全部准备妥当,叶公子随时都可以上路了。” 叶枫听了这话,不觉一呆:“在下并没有向贵店订购车马啊?你说奉命,究竟是奉了何人之命?” 曾掌柜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态度也依旧恭谨:“这个,自然是奉了鄙家东主之命。” 枫更是满腹疑惑:“你家东主如何知道我们即将远行?又为什么要为我们备好车马?” 曾掌柜笑道:“这个嘛,小的只是一个小小掌柜,听吩咐办事,实在不知。不过听鄙家东主传信说,叶公子在京中之时,曾经帮了鄙东主一个大忙,欠下了叶公子的人情,想必是因为如此才会做此安排。” 京中?帮了大忙?叶枫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东主会是谁,他一面努力回忆着,一面问道:“不知贵东主贵姓啊?” 曾掌柜点头哈腰的说道:“鄙家东主叶公子一定认识,他姓姬。” 姓姬? 叶枫眼前猛然浮现出了一个金丝锦袍,明珠金冠的气度非凡的人影来,姬无双! 对了,在京中破获厉鬼杀人疑案的时候,曾经牵涉到了京中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当时醉仙楼因为涉案,一时谣言四起,生意冷清,门可罗雀。 幸而后来叶枫破获了此案,醉仙楼才能重新高朋满座,客似云来。 而醉仙楼的幕后大老板,正是闻名天下的天意楼主人,姬无双! 要说什么帮了大忙,欠下人情云云,估计也就是指的这件事。 天意楼姬家的生意遍布天下,江湖传言天下商铺中,十之三四幕后老板都是天意楼,看起来,这兰州城中的马行也一定是天意楼名下的产业了。 叶枫微微一笑,问候道:“姬公子如今可好?” 曾掌柜打着哈哈:“托福托福,鄙东主一切安好,劳公子挂心。” 叶枫哼了一声:“在下猜想兰州城中不光只有贵马行是天意楼的生意,恐怕我们现在住的这家客栈,也是姬公子的产业吧?要不,他又如何知道我们即将远行的呢?” 曾掌柜脸上表情丝毫不乱,微笑着答道:“叶公子明鉴,其实不光小的的马行,还有这家客栈,连同叶公子你们从京城一路前来兰州城的路上,住宿的客栈,吃饭的饭馆,有一半以上都是天意楼的生意。” 他抬头微笑着看了一眼惊得目瞪口呆的叶枫,说道:“这一路上都有乌老板为叶公子一行安排妥当,所以鄙东主也就不好贸然出头,否则早在来兰州的路上,鄙东主就一定会为公子一行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叶枫确实很吃惊,因为按照曾掌柜所说的,这个天意楼不但富甲天下,它的势力也是遍及了每个角落。 原来叶枫他们自从一出京城,这一路上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下面的。所幸是人家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要对付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样的组织,这样的人物,无论是敌是友都是极度可怕的。在叶枫心中感觉能与天意楼和公子姬无双相提并论的,恐怕天下间只有另一位公子了。 轩辕公子和他麾下的“十殿阎罗”! 可是毕竟人家姬无双是一番好意,虽然叶枫心中还对于自己的行踪完全暴露在他人眼前,毫无**可言而感到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要对曾掌柜再三相谢。 曾掌柜告辞离去了,叶枫竟一时愣愣的站着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想起了在京中见到的姬无双,虽然他如同画中的人物一般气度万千,丰神如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枫老是觉得他的面庞好像被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叶枫不由得又想起了七叔墨七重,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想办法请七叔去见见这个姬无双公子,以七叔的观人之术,应该能看出些端倪来。 如果,那个时候,七叔还在世的话。 第九十章 临别会面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叶枫整个下午都在和唐大,以及两位义兄商讨出发去寻找楼兰古城的事宜和人选。 首先队伍里必不可少的就是程念真程姑娘。 因为必须要依靠傅双灵带路,而这个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好,所以很需要程姑娘这一路上的照顾。 再说,虽然程姑娘不懂武功,但是她高超的医术对于这群第一次涉足戈壁沙漠的人们,也是不可缺少的助力。 至于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痴张胖子,无论如何也坚决要跟着一道去,叶枫实在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再加上他们二人一个长于轻功,一个精通阴阳易理之术,对于那藏着未知危险,神秘莫测的楼兰古城,说不定也许还能派上用场,所以他们也就成为了队伍中的一员。 黑鬼赫连铁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站在叶枫身后,一步也不离开。这个态度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他一定要跟着叶公子。 那么,他也算上一个吧,他天生神力,一些粗重的工作免不了得依靠他。 队伍里最后一个不能缺少的当然就是唐大了。 自从唐老太太和墨七重离开后,现在叶枫的身边,以他的武功为最高,加上他受唐老太太之命,必须要保证叶枫的安全,所以,队伍中一定少不了他。 不过唐大好像对于青龙镖局关四那边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把唐玉和唐柔都留在了兰州城中,密切监视关府那边的一举一动。 这样,连同引路的傅双灵在内,一共七个人的探险小队就这样成立了,大家都各自回房间去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前去茫茫的隔壁沙漠之中寻找那神秘的楼兰古城。 大家都离开了,唐大却看见叶枫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夜空,似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走到叶枫身后,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叶枫摇了摇头,缓缓答道:“没事,只是明天就要出发了,此行吉凶难卜,我想起在兰州城里,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唐大默默的看着他,他心中猜想叶枫所说的那件还没做的事,应该就是要去向唐柔告别吧? 唐柔此刻和唐玉正在青龙镖局守着那个痴痴傻傻的关四老爷子,让他们见一面也好,叶枫对唐柔的这份感情,将来对于唐门想要拉拢并控制叶枫的意图而言,无疑是极为有利的一点。 唐大转身往房间外走去,只淡淡的留下了一句话:“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在兰州城解围之后,叶枫一直没有和唐柔单独接触过,他的一些反应甚至让唐大开始有些怀疑,这个傻瓜究竟还是不是在迷恋着唐柔? 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这个傻瓜依旧是傻瓜,依然无法抗拒唐柔的吸引力。 走出房间的时候,唐大的心里甚至有了一丝得意的感觉。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他居然猜错了。 叶枫想要去见的,并不是唐柔。 …… 兰州城地处西北边陲,时值初夏季节,虽然白天的时候阳光猛烈,让人感觉到了夏日的炎热感觉,但是到了夜晚时分,温度却下降得很快,阵阵 的微风依然会传来丝丝的寒意。 夜凉如水。 兰州监军马靖此刻就站在自己府邸的后院中,他也背负着双手,仰面看着夜空里那些一颗颗闪烁的繁星。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案几,上面鸡鸭鱼肉,各色果品一应俱全,可是却燃点着香烛,看上去倒更像是在祭拜什么人。 马靖此刻仰首望天,长长的叹息着,一言不发。 片刻,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忽然一转身,向一旁厉声喝问道:“是谁?快出来!” 这时从假山的阴影后面慢慢走出来了一个人,对马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马大人,你好!” 是叶枫! 没有通传,他忽然就出现在了马府的后院之中,很明显他一定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多半是偷偷从后面越墙而入的。 马靖却并没有在意,满脸笑容的说道:“原来是叶公子,这么晚了还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一面说着话,他一面往前站了站,似乎想要挡住身后摆满祭品香烛的那张案几。 叶枫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离开兰州城了,所以想着应该来给马大人禀告一声。” 马靖笑道:“叶公子说笑了,且不说叶公子对于兰州百姓有大恩,这兰州城中原本就是来去自如之地,何言禀告二字?” 一转念又问道:“叶公子你们明日离开,可是准备要回京城去了?” 叶枫答道:“我们寻到了引路之人,明日出发就是准备深入茫茫戈壁大漠之中,去寻找当年的楼兰古城。” 马靖面露惊容:“楼兰古城?那可是已经消亡了一千多年的传奇之地,看起来叶公子你们的雅兴倒是不小。” 他的神情和言语不像是假装的,看起来他并不清楚楼兰古城的秘密,以为叶枫他们不过是附庸风雅,想要去传说中的古城游玩一番而已。 叶枫当然也不打算向他具体解释,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他转头看了看马靖身后那张案几上摆放的香烛祭品,好像很随意的问了一句:“马大人这是在拜祭什么人吗?” 马靖脸上的神情略微变了变,可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对叶枫答道:“没什么,只是一位故人而已,今日是他的忌日,所以在后院之中摆放了祭品略为拜祭一下。” 叶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马靖,好像想要看穿他的内心一般,好半天才缓缓说道:“马大人的这个故人,在下也应该见过吧?” 马靖愣了一下,神色间闪过了一丝慌乱,可是口里却否认道:“怎么可能?我的这位故人早已离世,又名不见经传,叶公子怎么会见过呢?” 叶枫眼睛里洋溢着满满的自信,缓缓的对马靖说道:“马大人的这位故人,其实离世不久,今天也不是他的忌日,他前几日才刚刚过世,而且过世之前,还曾经和我们都见过面。”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位故人应该就是前几日我们见面之时为你驾驶马车的,后来投去宋琥军营,反而被宋琥斩首的,那位对你马大人投毒的侍卫队长吧!” 他笑了笑,问道:“在下没有说错吧,马大人?” 马靖脸色 变得有些难看,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拜祭的确实是他。” 叶枫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那么马大人之前又为什么要对在下隐瞒呢?” 马靖摇了摇头说道:“他毕竟跟随我多年,鞍前马后,劳苦功高。虽然名为主仆,其实我们之间情谊深厚。虽然他受人利用,一时糊涂对我下了毒,但是最后毕竟我还是有惊无险,反倒是他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每每想到此处,我就觉得痛惜不已。” 他抬头看了一眼叶枫,又接着说道:“不过他到底是宋琥的帮凶,正因为他的投毒才引发了后面的重兵围城,置全城百姓于险境,置诸位的生命与险境。我担心说出实情叶公子心里会有芥蒂,所以这才谎称是从前的一个故人。叶公子勿怪。” 叶枫看着马靖,他这一番解释的话真是说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叶枫笑了笑,不过他现在想要讲的,恐怕绝对不是马靖想要听到的。 “马大人,”叶枫缓缓的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当天在兰州城外,宋琥宋小侯爷退军之时,曾经亲口对我说了一句话。” 马靖愣了一下,他确实不知道此事:“什么话?” 叶枫微笑着说道:“他说,对马大人下毒这件事,的确不是他所主使的。” 马靖哼了一声,对宋琥的话嗤之以鼻:“他被迫退兵,阴谋破产,畏罪之余以谎言为自己开脱罪责,岂能相信?” 叶枫眨了眨眼,说道:“可是,我相信。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马靖脸色一变,问道:“你竟然相信一个穷凶极恶,阴险狡诈之徒的话?到底是为什么?” 叶枫微微一笑,说道:“宋琥当时确实已经是穷凶极恶了,居然调动兵马想要对兰州城屠城。不过说到阴险狡诈这一条,他似乎还稍稍差了点。” “我们先来看看他身上的这些罪名,私调兵马,围攻城池,企图加害皇室贵胄,无论哪一条,都已经是足够斩首的重罪了。” “相比较下来,指使他人企图毒害马监军,而且还未遂,只有这一条罪名算是最轻的了。既然那些个杀头的重罪他都已经无法推卸了,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欠账多了不愁,他又何必要挖空心思来撒谎,想要否认这最轻的一条罪名?这对他而言有什么帮助吗?” 马靖无言以对,这个确实是讲不通。 叶枫淡淡的一笑道:“所以,在下相信他的这句话。至少在下毒这件事情上,他应该的确不是那个幕后真凶。” 马靖默然片刻,开口问道:“那么这个指使我的侍卫队长,对我下毒的幕后真凶究竟是谁?” 叶枫看着马靖很奇怪的笑了一笑,反问道:“马大人觉得是谁呢?” 马靖一脸的茫然:“我怎么会知道?是叶公子刚才说小侯爷宋琥并不是那个幕后真凶,难道你不应该告诉我真凶是谁吗?” 叶枫脸上的微笑不变:“你说的不错,在下当时就在想,既然指使他人对马大人下毒的真凶不是小侯爷宋琥,那么会是谁呢?好像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可怀疑。” 马靖追问道:“是谁?” 叶枫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是肃王殿下,朱!” 第九十一章 幕后之人 马靖眼中闪烁着惊疑的光芒:“真的会是肃王殿下吗?” 叶枫摇了摇头:“一开始本来我确实是这么以为,可是到后来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哦?”马靖似乎感觉到很意外,“这是为什么?” 叶枫说道:“首先的一点就是,马大人你从初到兰州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调查传闻中肃王殿下的所谓那些不法行为的实据,你麾下的黑甲卫与肃王府王队之间又经常起摩擦,以致于最后你要把黑甲卫调出兰州城驻扎。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马靖颔首应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接着说道:“所以你和肃王殿下之间,一直在暗中较劲,彼此提防的,在如此小心提防的情况下,肃王殿下居然会有机会去接触,并且拉拢收买这个在你身边跟随多年最信任的侍卫队长,让他对你下毒,这事情一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靠谱。” 马靖没有吭声,静静的看着叶枫,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叶枫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还有第二点,就是既然对马大人你下了毒,却严格计算好了分量,让你毒发卧床却不致命,这分明就是一开始就没想要你的命。这样做造成的后果,不是会令得黑甲卫与王府卫队之间发生混战,就是会给早就虎视眈眈的小侯爷宋琥以借口。” “果不其然,宋琥以此事为借口,私自调动大军,围困了兰州城,甚至扬言要屠城。这样一来,不但肃王殿下苦心经营多年的兰州城会毁于兵祸之中,连同他自己的安全,也处于千钧一发的危机之中。” “如果对你下毒的幕后真凶真的是肃王殿下的话,他费尽心机设下这样的毒计,到最后却成为这样的结果。肃王殿下不会那么蠢,把自己逼到绝路之上,这与自杀无异。” “至于后来我们这些人会巧合的出现在兰州城中,又那么巧鞑靼骑兵会忽然犯境,逼得宋琥不得不临阵退兵。这些结果绝不可能是肃王殿下一开始就能够算计到的。所以,我认为末后的真凶绝不会是肃王殿下。” 马靖眨了眨眼,对叶枫说道:“就凭这些,你就肯定肃王殿下不是那个幕后真凶?” 叶枫笑了笑说道:“其实还有一点,不知道马大人是否记得,在宋琥退兵的那一夜,肃王府中曾经大排筵席,大家举杯欢庆,在下的那位七叔当时也在席间。” 马靖想了想,就是那个肃王殿下向他敬酒,他却当众拂逆了殿下的美意,滴酒不沾的那个怪老头,他还有印象。 看马靖点了点头,叶枫说道:“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这位七叔还有一个常人难及的本领,那就是观人之术。他常常能观人于细微之处,却能够看透他人心中所思所想。” 马靖颇为感兴趣的问道:“哦?那么七叔他老人家看出什么了?” 叶枫说道:“今天在我送七叔出城之际,他偷偷私下里告诉我,那一晚在筵席之上,肃王殿下的表现确实是劫后余生,额手相庆的样子,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嘛,……” 叶枫忽然顿了顿,接着说道:“他说在席间却有另外一个人,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 样子,甚至于还有些颇为痛惜的感觉。” 马靖的脸色变了变,眯缝着眼盯着叶枫问道:“这个人是谁?” 叶枫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回望回去,扬声说道:“他说的这个人就是你,兰州监军马靖马大人!” 马靖盯着叶枫沉默着没有说话,好半天才忽然笑出了声:“你说是我?难道你认为这一切会是我自己设计的,派人对我自己下了毒?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叶枫却一脸郑重的摇摇头:“这其实一点也不好笑。因为,这就是真正的事实。” 马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沉着脸对叶枫说道:“那你说说这真正的事实是怎么样的?你姑妄言之,我倒是很想听一听。” 叶枫低头思索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应该从何讲起。 好半天,他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这一切的计划,虽然是你所设计的,可是授意的人,却应该是把你调来兰州城,担任监军的那一位。” 马靖的脸色变了变,可是还是一言不发默默的等着叶枫的讲述。 “肃王殿下经营兰州多年,在西北一带声势日隆,深得民心,这早就引起了朝廷中的很多担心。可是他可是王爷,皇上的兄弟,即便是皇上本人,无缘无故也不可能轻易动他分毫。” “原本在西北边境还有西宁老侯爷宋晟领兵镇守西北边关,与他相互制衡,朝廷还比较放心一些。可是随着老侯爷的过世,这平衡的局面被打破了,所以对于西北边陲,朝廷必须要有所动作了。” “于是头脑简单,性格火爆的小侯爷宋琥便在袭了父爵之后,又被派来西北边陲接替父亲领兵。恰巧在这个时候,军中谣言四起,众说纷纭,都说老侯爷之死其实与兰州城里的肃王殿下有关。偏偏这么巧,小侯爷竟然会对这些无凭无据的捕风捉影之言深信不疑。” “然而更巧的是这个时候,马大人你竟然也会受命带领黑甲卫前来兰州,担任监军。这可是之前朝中没有过的事情,要知道,自从太祖皇帝开始,严令宫中内监宦官不得识字,更加不可参政掌权,还设立了苛刑峻法,严加管束。” “即使当今皇上称帝以来,念及在靖难之役中内监们颇有功劳,并没有刻意打压他们,但是像马大人你这样,以内监之身,手握兵权,监理一方,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说到这里,马靖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身为内监,毕竟净过身,作为不完整的男人,还常常被其他人讥笑为“阉人”,虽然现在的皇帝朱棣非常信任他们,可是在文武百官眼中,他们毕竟还是腌不堪的下等人,所以在内心中,他们对于谈论这个问题都是有些讳莫如深的。 看见他面色微变,叶枫知道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于是话题一转说道:“不过这也说明了皇上对于你有着特别的信任。他让你在这个时候出任兰州监军,恐怕还有着更深的用意。” “你来到兰州城之后,明里是为了调节缓和肃王殿下和小侯爷宋琥之间的矛盾,但是其实你还身负着秘密的特殊使命。很快你就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矛盾重 重,水火不容,所欠缺的仅仅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于是,你就设计好了一个周密的计划,要引得他们之间二虎相争。” “这时候,你的那位跟随多年,忠心耿耿的侍卫队长就该出场了。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全部计划的,因为在你的计划里,他这个角色是必须要死的,绝无活路。明知如此他还肯义无反顾的帮助你完成这个计划,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有着过命的交情。” 马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痛惜的神情:“没错。想当年我在宫中为总管之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头目。一次他不慎打碎了皇上心爱之物,险些被斩首,是我念及同乡之情,把他力保了下来。从此之后,他便跟随左右,对我忠心耿耿,这次来兰州,也是我想皇上保荐他担任我的侍卫队长跟随前来。” “这次我设下下毒之计后,这个下毒之人却迟迟定不下来,因为此人不但要胆大心细,还要忠心不二,为了朝廷能够牺牲自己。看我焦虑万分,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于是他主动要求承担了这个角色。” “他说,这不单单是为了朝廷的大局,更是为了报答我当年的救命之恩,至多就算是把当年欠下的这条命还给我了,只当自己多活了这些年。” 说到这里,马靖声音竟有些哽咽了,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感情颇为深厚。 叶枫看了看案几上的香烛祭品,心里明白了为什么马靖会在深夜偷偷祭拜他,也感叹了一声:“真义士也!” 片刻之后,叶枫继续讲述下去:“在你中毒之后,你请来的简太医很容易就诊断出你是中了毒,可是却迟迟不肯为你解毒。本来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受了宋琥的威胁指使,可是不对,当时宋琥不在兰州城中,远在甘凉边关,简太医若是为了自保,应该投靠在兰州城中的你或者肃王殿下,坦承真相以求得你们的保护才对。现在看来,其实威胁他的人就在这兰州城中,而且就是你,马大人!” 马靖微微一笑,并不否认:“简太医自从老伴去世之后,最为心爱的便是他的独子。他的独子自小跟随他学习医术,这几年正好在外游历行医。我不过派人抓住了他的独子,把信物拿给简太医一看,他对我自然是惟命是从。” 叶枫摇了摇头,这一招果然狠毒! 他沉声说道:“你让简太医迟迟不为你解毒,其实应该是想要等到你中毒的消息传到小侯爷宋琥耳中,给予他足够的兴兵问罪的借口。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恰好在这个时候,我们居然来到了兰州城中。” 马靖点点头,叹息了一声,充满着一种人算不如天算的感觉。 叶枫说道:“你更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之中,竟然还有一个当世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在她的面前,这点所谓中毒的小伎俩顿时无所遁形,而迟迟不肯为你解毒的简太医也就成为了我们首当其冲怀疑的对象,成为了你整个计划之中,最脆弱的一个环节。” 马靖点点头,表示叶枫说的不错。 叶枫沉着脸说道:“于是,简太医全家就在那个夜里,被人全部屠杀殆尽,灭了口!” 第九十二章 马靖的自陈 马靖这时候忽然笑了笑,开口问道:“叶公子看来是忘记了,杀死简太医全家的可是那个墨北城,这可是你的义兄张世子亲眼所见的。墨北城不是听命于小侯爷宋琥的吗?所以,简太医一家的惨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叶枫摇摇头,说道:“原本这是指证小侯爷宋琥最有力的证据之一,把所有的疑点都引到了宋琥的身上。可是,当我听了宋琥退兵时说的那句话之后,再回过头来重新审视整个案子的时候,这却成为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马靖双眉一动,问道:“哦?难道在墨北城的身上,还有什么疑点不成?” 叶枫点点头道:“当然有。我的那位七叔,和他们墨门颇有渊源,他和墨北城也极为熟识,如今墨北城虽然身死,但是通过对墨门其他弟子的调查询问,墨北城的确是投靠了小侯爷宋琥一方,包括马大人你中毒的消息也是他派遣墨门弟子星夜兼程赶往甘凉边关通报的。” “因此,墨北城和宋琥之间的关系已经明白无疑了。可是,这时候我在想另一个问题,墨北城为什么会去投靠小侯爷宋琥?” 马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叶枫好像没注意到马靖的反应,继续说道:“根据墨北城死前所说的,他是为了在事成之后,能够依靠小侯爷宋琥手中的兵权支持,让墨门能够在西北称霸,成为西北第一大门派。”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可是不对,七叔曾经对我说过,墨北城这个人十分聪明,心机很深,他不可能想不到,一旦宋琥的计划成功之后,且不说他对兰州城屠城,滥杀无辜,光是他私调兵马,杀害皇室贵胄这一条,朝廷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到时候小侯爷宋琥能不能保住那颗脑袋尚是未知之数,又何谈手中的兵权?而有意思的是,如果坐镇兰州多年的肃王殿下亡于兵祸,手握兵权的小侯爷宋琥又因为制造兵祸被朝廷问罪,于是西北一带最有权力的两个人都倒下了,这些权力又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他猛的抬头,直视着马靖,双目中闪动着坚毅的光芒:“当然是你,兰州监军马大人,到时候你无疑会成为西北一带最有权力的人物!” “所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像墨北城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选择在这时候去投靠小侯爷宋琥,还极力帮他去完成他心中的计划呢?实际上,这无异于把宋琥往深渊里一步步的推下去!” “他如果想要今后依靠官府的支持把墨门变成称霸西北的第一门派,他应该投靠你才对啊?只有到时候独揽军政大权的你,才能支持他完成如此的伟业。” 马靖这时脸上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附和般的问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叶枫笑了笑说道:“所以我猜想,墨北城投靠小侯爷宋琥是假,在他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真正的幕后之人,正是这个人指使他表面上投靠了宋琥,实际上却在一步一步把宋琥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自然也是这个人,密令墨北城去杀死了简太医全家灭口,既斩断了我们追查的线索,又把这一切都推到了宋琥的头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人对墨北城通风报信,所以在下和知府周大人假意宣称简太医未死,想要引墨北城出现的请君入瓮之计,才会被识破,始终也没能等到墨北城的出现。只有这样,所有这一切才能解释得通。” 马靖眨了眨眼,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变,缓缓说道: “叶公子的意思,我就是那个藏在墨北城背后的人,墨北城实际上是听从我的号令。而从一开始,小侯爷宋琥其实就已经被我算计了?” 叶枫看着马靖,冷笑了一声:“难道不是这样吗?” 马靖摇头叹息了一声:“可惜呀!可惜墨北城已经死了!” 叶枫的心一下子往下一沉,马靖说得不错,可惜墨北城已经死了。 现在是连同那个侍卫队长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也没有人能够来指认出他刚才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相,马靖究竟是不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主谋之人? 一切全都变成了只不过是他的猜想而已。 他有些无言以对。 马靖这时却怪有意思的笑了笑,问道:“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疑问,不知叶公子能否为我解答?” 叶枫点点头:“马大人请说。” 马靖看着叶枫,双目之中忽然锐利如刀:“刚才叶公子说,之所以认为投毒的幕后真凶不会是肃王殿下,是因为觉得他不会蠢到给予宋琥借口,引发兵祸而令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此话放在我身上也是同理,宋琥带重兵围城之际,我也在兰州城中,一旦屠城,我也必无幸免之理。如果说这一切是我所设计的,那么我岂不是蠢到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个问题很是厉害,几乎就要推翻叶枫之前所有看似合理的推断了。 可是叶枫却淡淡一笑,说道:“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过了。” 马靖冷哼了一声:“是么?愿闻其详。” 叶枫抬起头来双目紧盯着马靖的眼睛,说道:“在下猜想马大人此行既然是奉了圣意前来,想必身边一定带着皇上的密旨吧?” 马靖闻言顿时动容,神色一变。 叶枫继续说道:“宋小侯爷之所以敢于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妄为的私调兵马,围攻皇亲,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自认为猜透了皇上的用心,他的这些所作所为是在为皇上扫除西北隐患,暗合了皇上的心意。” “如果他看见了你手中的密旨,得知你其实是奉了皇上密令前来消除西北隐患的话,当然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必然不会对马大人你动手的。” 叶枫又叹息了一声:“只不过他大概一直没明白,在皇上眼中,其实他和肃王殿下一样,都是这西北安定的隐患。” 他对马靖说道:“不知在下猜得可对?” 马靖没有说话,他看着叶枫的目光里在惊讶中透出一种钦佩的神色,于是叶枫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过了半晌,马靖长长叹了口气,却摇了摇头,说道:“叶公子果然聪明,一猜便中。只是这一次,恐怕猜得并未全对。” 叶枫眉毛一挑:“哦?” 马靖说道:“就算届时我真的拿出了密旨,以宋琥的性格而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怕他也是很难会放过我的。从计划的一开始,我原本就没有预计自己可以在这场兵祸之中,苟活下来的。” 什么? 叶枫听了,不觉满面惊容。 马靖苦笑了一下,说道:“其实自从皇上下旨让我来担任兰州监军,并且给予密旨要我清除掉西北安定的隐患之后,我就知道此事万难善了。” “叶公子说的不错,不但是肃王殿下久居兰州,收买民心,民望极高,令皇上心存芥蒂以外,其实久在边关统军多年的西宁老侯爷宋晟,也是皇上心中的一块心病。” “如今虽然老侯爷宋晟 逝世,但是边关诸将在其麾下多年,只怕换了新主帅之后会引发众将不服,难以驾驭,从而威胁到边关安全。所以,不只是要对付肃王殿下,对于西北边关诸将的整顿,甚至对于西宁侯宋家的清洗,已经势在必行。” “可是西宁侯宋家满门将才,在军中威望甚高,小侯爷宋琥又是当朝驸马,是皇上最疼爱的安宁公主的夫婿,若无重罪,轻易不可触动。所以,皇上下旨,令他袭爵之后,承继父职,前来西北边关领军。” 叶枫一惊,问道:“从那个时候,皇上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收拾宋琥了?” 马靖点点头,说道:“因此在之后,皇上又下旨令我率黑甲卫充任兰州监军,实际上便是密令我寻找时机,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为朝廷除去这两个心腹之患。” “其实整个计划在我出发之前便已经议定,并且报请皇上首肯。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定下了两个人必定要死。” 他低头看了看面前案几上的香烛祭品,叹息了一声:“一个就是这位跟随我多年的侍卫队长,我的这一位好朋友。他愿意牺牲自己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报答我当年的救命之恩,更是因为他明白,西北的稳定,边关的安宁,对于朝廷,对于天下,是何其的重要。” “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他情愿为了这个计划慷慨赴死,以自己的性命换取西北边陲的安定!” 叶枫看着案几上的祭品,心里对于这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汉子,也不免肃然起敬。 他开口问道:“那么另一个必死之人又是谁?” 马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凄凉之意:“是我!” 他看叶枫一愣,随即解释道:“按照我们的计划,宋琥最后必定会领兵围攻兰州城,肃王殿下死于乱兵之中,兰州城里军民百姓,死伤无数。如此一来,宋琥定然重责难逃,西宁侯宋家的势力自然也会被从朝中连根拔起。” “可是我这个监军是皇上派来的,如果在兵乱之中,我竟然会毫发无伤的好好活着,势必会引起天下的猜疑,会有人疑心是皇上暗中策划了这一切,谣言四起,如果波及到军中,天下将会大乱。” 他看着叶枫,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所以,为了皇权稳固,为了军心安定,为了天下,我必须死!只有我死了,宋琥的罪行才能铁证如山,才算是恶贯满盈,天下间也不会再生出什么谣言。” “原本我就不过是宫中的一个下贱的阉宦之人,幸蒙当今皇上不弃,青眼相看,信任有加,有机会能够为朝廷,为天下,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虽死又有何憾!” 他看了看叶枫拿惊愕的面容,接着说道:“我死之后,驻守在城外的黑甲卫会趁宋琥得意忘形之际,手持密旨,突然袭击将他和几名附逆的将领,秘密抓捕,押往京城,同时也控制住这里的局势,等待朝廷的进一步诏令。” 他笑了笑,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到兰州城就设计让黑甲卫和城中王府卫队发生磨擦,从而把他们调出兰州城驻守的原因。” 听完了马靖的自陈,叶枫看着眼前的马靖,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他想不到这个可怕的阴谋竟然从当初一年多之前,在京城里就已经计划好了。 他想不到原以为阴险毒辣,心机深沉的监军马靖竟然会是个为朝廷,为天下甘愿舍弃性命的义士。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的阴谋背后,真正的授意者,竟然会是,当今皇上! 第九十三章 善恶难辨 马靖叹息着说道:“原本这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我们不过就像是一部巨大机械上的小小的齿轮,只需要按照计划完成各自的使命。” “可是当我到达兰州城的时候,就发现眼前的情景和我们所设想的完全不同。肃王殿下的确深受民众的爱戴,可是他一心只想着发展兰州,让百姓安居乐业,并无私心,完全没有传言中的谋反之意。” “为了兰州城的建设,他甚至还经常自掏腰包,并且大量减免赋税,搞得一个堂堂王爷,日常用度却捉襟见肘,为了节省开支,居然不得不让大部分卫队去兰州郊外垦荒屯田。”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就这么一个穷王爷,日常开销都要靠朝廷贴补,哪里还会有财力养兵屯军,对抗朝廷,企图谋反?” “只可惜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整个计划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根本不可能停下来了。” 叶枫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马靖笑了笑:“难道叶公子认为如此庞大周密的计划,会只是由我和皇上两个人就能设计出来的?包括前期的准备,以及成功之后对军队人事的调度以及善后的各项事宜,牵涉并参与制定这个计划的,还有很多人,而且全都是朝廷中位高权重的文武重臣。” “皇上想要整顿以及掌控西北,已经是定下的国策了,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停止早已定好的计划,朝令夕改,皇上的威严必然受损,这些文武重臣们也必然心生猜忌,从而引发朝廷的动荡不安。” “所以为了朝廷的稳定,皇权的威严,我只能硬着头皮执行早已定好的计划,纵然是要牺牲掉肃王殿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叶枫冷哼了一声:“说得好听!那么简太医全家的性命呢?那些被屠杀在兰州城下的逃难的民众呢?还有这兰州城中十余万无辜百姓的身家性命呢?难道这些都是可以随便牺牲的吗?” 马靖面色一整,扬声道:“自古行大事岂会没有牺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了朝廷安宁,边关稳固,连身为皇室贵胄的肃王殿下都可以牺牲,眼前这些平民的性命,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如果当真边关动荡,外敌入侵,发生了战乱,战火到处,那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又何止是这区区的十几万人?” 他的话似乎句句在理,一时间倒令得叶枫无言以对。 马靖摇摇头叹息道:“然而我更加没有料到的,是叶公子你们一行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兰州城,还不自觉的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甚至毅然决然的要为我找出投毒真凶!” “我当时既不愿支持你们,却又无法阻止你们,特别是叶公子凭着你的聪明机智,数日间就破获了青龙镖局的连环命案。如此曲折离奇的案件,却被叶公子轻易勘破,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恐怕这个计划,是难以瞒过你了。” 叶枫这时候忽然开口问道:“前面马大人曾说过,为了实施这个计划,连贵为皇室贵胄的肃王殿下,还有这兰州城里的十几万无辜老幼,全部都可以牺牲。既然这时候你已经感觉到我们可能会破坏你的计划了,为什么你没有对我们动手呢?” 马靖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下才回答:“叶公子说笑了,你们三位公子的父亲,全是朝中的名将重臣,官高爵显,还全都是皇上所倚重之人,我如何敢自作主张对你们下手?”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更何况你们的身边武林高手众多,个个武功高强,我就算有这个胆子,也实在是没这个能耐啊!” 叶枫低下头没有说话,可是心中却隐约感觉到一阵愤愤不平。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现在看起来,这人与人之间,性命的贵贱的 确是大不相同。 比起这兰州城中的十余万百姓,甚至比起身为皇亲贵胄的肃王朱,他和解祯亮、张胖子的性命却显得更为重要。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三人有什么了不起之处,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全都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大官,是皇上信任的心腹之臣。 原来生命的贵贱不同,也全都是缘于皇上的一己之喜恶,在旁人的眼中,十几万民众的性命也远不及这几个高官子弟来得重要。 他摇了摇头,心里感觉到唏嘘不已。 马靖看他默然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接着说道:“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眼看计划就要成功了,宋琥已经调动大军围困了兰州城,就在这个时候,皇上却忽然改主意了。” 叶枫有些惊奇的抬起头来:“哦?” 马靖看着叶枫脸上的惊奇表情,说道:“如果不是出于皇上的授意,隆平侯张信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私自给宋琥麾下的旧部们写密信,教唆他们不再听从宋琥的号令,临阵之际迟疑不进,导致宋琥的大军四分五裂。” “更加让我想不到的是,恰巧在这个时候,鞑靼骑兵居然会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连夜奔袭甘凉边关,逼得宋琥不得不在阵前下令退兵,回防边境。这时间配合得也实在太巧了,不能不让人起疑。” 他忽然面色一肃,盯着叶枫问道:“关于鞑靼骑兵袭击甘凉边关一事,不知叶公子可知道什么内情吗?” 叶枫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看来,关于那个药材商人乌老板的真实身份,马靖是一无所知的。 叶枫并不想对别人揭破乌老板的身份,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于叶枫毕竟有恩,也不光是由于这次兰州城解围,他的那封调来鞑靼骑兵的密信,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乌老板虽然身为鞑靼的暗探,非我族类,但是说到底,他并没有干过任何损害两邦利益的事,也没有想要挑起两邦之间争斗,反而一直在为两邦之间和平共处竭力周旋着。 就凭这一点,叶枫在心里依旧把他当做朋友,当做可以信赖的好朋友。 马靖看见叶枫摇头,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的神情,叹息道:“不论怎么样,因为叶公子你们的尽力周旋,还有那莫名其妙出现的鞑靼骑兵,宋小侯爷终于在攻城的前一刻,选择了退兵。兰州城解围了,而我的计划也完全失败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计划失败了,眼看我即将难以向皇上复旨,可是我的心底,却感觉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还有一点莫名的庆幸之感。” “也许是为了这一心为民,毫无私心的肃王殿下,也许是为了这兰州城中十余万的无辜百姓,也许是为了那个头脑简单却治军有方的宋小侯爷。” “到了最后,所有的人都可以全身而退,实在是我之前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叶枫点点头,现在的这个结局,也许确实是最好的。 他忽然开口问道:“那么那大人你呢?你会怎么样?” 马靖仰首望天,叹息着:“至于我么,辜负圣意,办事不力,还险些置……”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扫了一眼叶枫,接着说道:“置肃王殿下和兰州城十几万民众的性命于险地,想必不久之后,我就会被调回京城,等待着我的,也许将是极为严厉的惩罚。” 叶枫听着他这句话,总觉得这话里有些奇怪,可是一时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马靖自嘲的一笑:“我在出发来兰州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如今还能苟活于世间,些许惩罚,有何惧哉?只要边关安宁,国家太平,我等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恨?” 他说 的慷慨激昂,连自己都要被感动了,叶枫这时却沉下了脸色,冷冷的说道:“好悲壮,好正气!” 他一指马靖身后案几上的贡品:“那么这位义士的牺牲又算什么呢?还有简太医府里的十余口人,兰州城下被屠杀的那百多口逃难的无辜民众,他们的性命,又算什么?” 马靖面色一黯,对着香烛祭品长叹了一声:“是啊,我的这个兄弟,这位义士,为了忠义,慷慨赴死,只可惜计划失败,他不但死得毫无意义,还要永远的背上对我投毒,卖主求荣的骂名,是我对不住他!” 他转身面对叶枫说道:“而简太医一家,我原本并没有打算杀他灭口的,我只是让墨北城把简太医掳走,藏起来,以免被你们盘问从而露出马脚。” “但是墨北城认为如果不伤一命就带走简太医,这样太不真实,自作主张杀了简太医府中的下人。后来因为张世子的出现,加上他误认为唐门中人赶到了,眼看无法带走简太医了,这才下了杀手。” “至于兰州城下被屠杀的那一百多民众,我事先已经命人严守城门,是他们自己惊慌失措,大难临头,只想各自逃命,强行冲开了城门闯进了城外的军阵之中。这还正合了那句,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快。” 他长叹道:“不过说到底,宋琥之所以领军围城,全是因为我的计划而起,所以对于他们的死,我也难辞其咎。” “而墨北城现今已死,他既然是奉我号令行事,那么简太医一家十余口的性命自然也应该算在我头上。” 马靖忽然伸手拔出了腰间佩剑,一把掷于叶枫身前,长剑“呛啷啷”一声响。 他昂然说道:“若是叶公子想要为他们讨回公道,那么现在便可以动手了。” 说完,他仰着脖子闭目待死。 叶枫这个时候,却犹豫了。 原本以为,既然兰州城的这一切风波都是马靖在背后策划操纵,那么他一定是个阴险毒辣、满手血腥的隐藏极深的大恶人。 如果真是这样,叶枫在对他下手之际就绝不会犹豫。 可是通过这一番交谈,他发现马靖不但不是一个大恶人,反而却是一个为了国家朝廷,为了报效皇恩,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又何惧个人名声善恶的真正的忠义之士。 叶枫脑子里有些糊涂了。 究竟马靖做的事情是对是错?那些死去的亡魂是否就应该被牺牲?这一切,又该由谁来评判? 他望着地上闪着寒光的长剑,愣了一会儿神,慢慢地转过了身,忽然开口问道:“这次计划失败,皇上是否还会继续对西北,对兰州动手?” 一直在闭目待死的马靖有些意外的睁开了眼睛,想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次皇上忽然改变了心意,终止了计划,以他的性子,短期内绝不会重蹈覆辙,再度对西北动手。” “对西北边关守军的调整势在必行,不过肃王殿下这边,应该能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了。” 叶枫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紧接着迈步就向黑暗中走去。 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对错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善恶呢? 马靖目睹着他的身影走进假山后面的黑暗中,消失了,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叶枫啊叶枫,看来你还完全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忽然改变心意,放弃这筹谋已久的计划啊?在皇上的心目中,你的安全,或者说你背后所涉及到的这个巨大的秘密,远远比什么西北的稳定安宁,要重要得多了。 马靖在皇上身边多年,虽然并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全貌,不过以管窥豹,也略知一二了。 只不过,看上去这个叶枫,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重要性呢! 第九十四章 出发 日头东升的时候,叶枫他们也准备要出发了。 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得知他们准备出发,一大早就来到了客栈之中,与他们依依话别。 周大人紧紧握住叶枫的手,动情的说道:“师傅将叶公子的安全交托于我,本来我也应该陪同你们同去的,只不过眼下兰州城刚刚经历了大变,急需安抚整顿,我实在是职责所在,难以脱身啊!”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 周大人又一再反复的叮嘱道:“叶公子你们这一路千万要小心,凡事当以安全为重,不可勉力强行,如果实在遇到了困难,不妨先退回兰州城,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的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仅仅靠着一个被幽禁了二十年的老瞎子引路,就要去闯这茫茫的戈壁荒漠,寻找这还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传说中的楼兰古城,这确实让人觉得担心不已。 叶枫明白他的担心,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一切都如同了改大师的信中所讲的,他们在兰州城果然找到了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而且傅双灵也果然知道楼兰古城的下落。 这样说来,信中所讲的上古卷轴“荒之卷”藏在楼兰古城这事,也应该是确实无疑的了。 叶枫想起傅双灵所说的,在楼兰古城中竟然有着和他背后一模一样的龙纹图案,为了弄清背上这个神秘图案的秘密,不论面前有着怎样的艰难险阻,也挡不住他此行的决心了。 他对周大人笑了笑,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们之中可是还有唐大先生呢!” 周子然脸上的忧虑之色丝毫未减,唐大的武功机智他并非不相信,只是面对着神秘莫测、凶险万分的千里戈壁,万里黄沙,只怕再高的武功和智计也难以有用武之地。 他一转身对着旁边胖得像个肉球一样的张胖子,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胖乎乎的手,叮嘱着:“小胖子,你可得小心点,收起你的性子,好好保护好你这位义弟。要是他有什么事,我可要拿你试问!” 张胖子知道面前这位同样胖乎乎圆滚滚,几乎和他不相上下的周大人,其实是个深藏不露、游戏人间的高人,手被他这么一捏,疼的龇牙咧嘴的,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声应道:“一定小心,一定小心。快松手,松手啊!疼!” 身后的解祯亮看见张胖子的狼狈,想起世间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胖子,能治住这个大大咧咧的小胖子,不觉莞尔一笑。 叶枫犹豫了一下,自己也分不清是出于何种理由,最终也没有对周大人提到昨夜和兰州监军马靖见面的事情。 有些事,也许让它成为秘密,或许是最好的结果。无论对于谁,都更好。 为了掩饰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快步向着客栈外走去。 在他身后,紧跟着双手拎满了七八个包裹行李的黑鬼赫连铁。天生神力嘛,所以张胖子、程姑娘他们的行李,全都交给他拎着。 不过他黝黑的脸上丝毫也没有被欺负的委屈,反而隐约带着一丝对于即将到来的未知旅程的兴奋之情。 走出客栈的大门,马行的曾掌柜早就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路旁等候多时了。 他一共准备了四辆马车,两辆宽大舒适的用于载人,后面的两辆则满满当当装满了食物、清水以及宿营造饭的一应用具。 赶车的几个马夫也全都是高大魁梧,精壮的汉子,一看便知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 曾掌柜还在一旁陪着笑一再地致歉,说什么西北边陲之地,条件有限,没能安排周全,不过只需要从兰州城到敦煌古镇,自然会有准备好的马车和补给等候。 叶枫不禁摇了摇头,这样还叫不够周全?代步工具,食宿用品一应俱全,连下一站的接应补充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哪里像是去探险,简直就如同去戈壁之中游玩一般。 天意楼的主人姬无双竟然事无巨细,安排得如此周到,而自己当初只不过是在破案之时顺手之便,帮了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而已,叶枫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姬公子生出了一些 感激和愧疚之意。 大家小心翼翼的把蒙着双眼,行动不便的傅双灵老爷子扶上了一辆马车,由程姑娘同乘方便照顾,叶枫和两位义兄则坐上了另一辆马车。唐大和黑鬼则各骑一匹骏马,护卫在左右,于是一行人就这样缓缓向着兰州城门出发了。 叶枫回头看着依依不舍站在客栈门口的周大人,满面担忧的不住挥动着手告别,心里也感觉到有些不舍。 虽然短短数日,不过这位文武双全,身怀绝技的“佛耳”,却令他感觉到一种深深的信赖感。 别看他平时大智若愚,装疯卖傻,可是却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叶枫的周全,特别是他一拳就击垮了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又力退身怀密宗大手印的长眉老喇嘛,只怕放眼江湖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叶枫心中暗下决心,等到此行回来,经过兰州城的时候,一定要再找这位周大人好好地叙谈一番。就他的学问和武功,一定会让自己受益匪浅的。 车队缓缓而行,一直驶出了兰州城门。 叶枫回想起日前在这城门之下,面对着宋琥带领的千军万马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心里还感觉到有些心有余悸。 身边坐着的张胖子这时忽然哼了一声:“想不到我们为了兰州城做了这么多事,几乎是出生入死了,临行之际,居然肃王殿下和兰州监军马靖,两个人却全都没有露面,如此薄情寡义!” 一直趴在车厢窗口向外张望的解祯亮,这时忽然笑了笑:“你个死胖子,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看,这回又说错了吧?” 叶枫和张胖子都是一怔,就听见从城门之上传来了一阵整齐的呐喊之声:“多谢叶公子及诸位大恩,兰州城上下永铭于心,敬祝一路平安!” 大家都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城门之上的城楼处,黑压压站满了兰州城的文武官员,当前两个并肩站立的,正是肃王朱和监军马靖。 看见叶枫他们望过来,肃王殿下和马靖都满面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 如此阵仗的送行,让大家一时都愣住了。 叶枫却看着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笑容的马靖,心里忽然明白了。 马靖之所以和肃王殿下并肩站在这里为叶枫他们送行,其实也是在向叶枫表明,今后他会摈弃前嫌,和肃王殿下携手并肩,共同治理好这兰州城,让这兰州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叶枫也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确认了,自己昨夜的决定,是正确的。 车队越行越远,逐渐消失在了失业中,肃王朱不禁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有叶公子这样的人才相助,真乃兰州城之幸啊!” 站在旁边的马靖也点了点头,由衷的说道:“也许,他更是天下之幸!” (关于马靖,在正史中提及的不多,只是提到永乐八年,朱棣派太监马靖前往镇守甘肃,也有史料中记载是代皇帝巡视甘肃。至于马靖的后来,再也难寻踪迹。) …… 当周大人忙完了一天的公事,回到府衙后面的内堂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西北边远,条件艰苦,他把家眷都留在了中原老家,没有跟随他来兰州赴任。他的生活又素来简朴,凡事亲力亲为,连丫鬟也没有一个,府里只有几个伙房的厨子。 所以每天晚上回到内堂用过饭之后,他就会来到这空荡荡的书房独自看书,以打发这孤寂的长夜。 可是今天,当他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阵阵的心神不宁。 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今天叶枫他们出发去寻找楼兰古城,自己心里还在为他们担心吗? 他定了定神,走进漆黑的书房,熟门熟路的摸黑点亮了屋里的烛台。 一回身,他顿时猛然吃了一惊,在书桌的后面,居然坐着一个人,此刻正在含笑望着自己! 周大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以自己的内功修为,耳目之聪,同处一室却丝毫没有被自己察觉,这个人不但应该是个 高手,而且一定刻意隐藏了呼吸之声。 这人是谁?想要干什么? 周大人定睛看去,却发现这个人他认识,这不就是兰州城中的武林名宿,关四老爷子的好朋友,荒月先生吗? 可是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荒月先生偷偷出现在周大人家的书房里,究竟意欲何为? 这时荒月先生对周大人笑了笑,说道:“周大人,冒昧造访,谢罪了。” 周大人迟疑了一下,胖胖的圆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可是他的全身却紧绷着,随时准备着应变。 他笑着对荒月先生问道:“原来是荒月先生哪!不知深夜前来,又不经通传,有什么要事吗?” 荒月先生脸色一肃,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正有关于关四的一些秘密要禀报大人,事关重大,所以才悄悄潜入大人府上,乞请勿怪。” 周大人皱了皱眉头,心中疑云大起,难道关四身上还藏有什么秘密吗? 他满心好奇地盯着荒月先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这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感觉到有一股直入骨髓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是杀气!背后有人! 周大人那紧绷着的圆滚滚的身躯忽的弹了起来,大喝了一声,双拳尽出,就直向身后打去。 灯光下,他看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了一个灰色的身影。 这个人能无声无息来到他的背后,其身手一定在他之上,而且,必定不怀好意! 他双拳运足了十成力道,就打了过去。 周大人是少林了改大师的高徒,身怀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先天罗汉拳,相传这拳法是由达摩祖师所创,乃是至刚至猛的内家拳法。 数日之前,他曾经一拳击垮了名动江湖的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货郎,击败了密宗大手印高手长眉老喇嘛,甚至还震慑住了当时在场的东海渔! 眼下他这一击全力施展,威力更是不凡。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灰色身影,眼前就闪过了一道赤红色的,炙热如火焰一般的剑气! 惨呼声中,血光暴现,周大人的一双拳头竟然齐腕而断,双双落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 周大人惨嚎一声,盯着自己的断腕,满脸的惊愕与不敢相信。 居然断腕之处,还没来得及喷出血来,好快的剑,好毒的剑! 这人是谁? 周大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脸覆灰巾的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冷冷的看着周大人,手中并没有剑,可是刚才那一击,分明是一把剑发出的剑气,而且是一把神兵利器一般的名剑! 周大人忽然脑中一激灵,脱口道:“是你,一定是你,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这问题似乎有些自相矛盾,可是这个灰色的人影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冷冷的答道:“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佛五心之一。你放心吧,另外那两个老秃驴,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他的眼光闪动了一下,透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意:“至于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姓东郭。” 周大人满脸的惊异之色:“是你?你竟然就是东郭先生?” 忽然间,他怔了一下,心里想起了眼前这个人刚才的话。另外两个老秃驴? 佛五心是五个人,除去在京城战死的了凡大师和自己之外,还应该有三个人啊?为什么他刚才却说的是,两个老秃驴? 难道,难道说…… 他心里猛地一惊,不好,师傅他老人家有危险! 刚刚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情猛然一窒,从他的喉头突然冒出了一截剑尖! 那把毒蛇一般颤动的剑此刻正握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手中,荒月先生! 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倒下去的时候,他的一双断腕,才刚刚开始往外喷出了血雾! 第九十五章 兔死狐悲 周子然就这么死了。 东郭先生默默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周大人的尸体。 半晌他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的出手也太快了。” 一旁的荒月先生看上去对这个东郭先生颇为畏惧,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应道:“是。” 东郭先生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双腕已断,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荒月先生依旧低头应了一声:“是。” 东郭先生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见过猫捉老鼠吗?” 荒月先生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东郭先生说道:“通常猫咪在捕捉到老鼠之后,并不急于杀死它,而是放了再捉,捉了又放,直到老鼠筋疲力尽了才一口咬死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荒月还是摇摇头。 东郭先生叹息道:“那是因为猫咪并不是因为肚饿,想要吃老鼠才去捕捉的。对于它来说,捕捉老鼠的过程,就如同游戏,它是在享受其中的乐趣。” 他指了指地上周子然的尸体:“如果仅仅是为了杀他,老夫一剑已经足矣,又何须你多此一举?只不过,但凡死在老夫剑下之人,从来没有如此稀里糊涂,死得不明不白的,老夫总会让他知道所有他所想要知道的,清楚明白的去见阎王。这其中,也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乐趣,可惜你不懂。” 他眼睛一扫,看见荒月的脑袋不自觉的往后一缩,分明心中惧怕,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好在他是死在你的剑下,也不算坏了老夫的规矩。” 荒月听了这话,长长舒了一口气,应道:“是。” 东郭先生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次兰州的事情,你办得不错。你故意安排在青楼之中的那个二十年前香玉阁里的老鸨子,果然让关四顺藤摸瓜,对二十年前的事情起了疑心,最后竟然会自毁长城,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夫人和小儿子。” 他嘿嘿一笑,虽然面覆灰巾,看不见他的容貌,但是从声音里也可以想见他此刻脸上必然满是得意之色。 “这个关四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亲手所杀的夫人其实和你之间并无私通,只不过是有些旧情谊而已,你们深夜见面的戏,不过是你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他更不会想到的是,死在他剑下的那个被他认为是野种的小儿子,其实确确实实是他的儿子,跟你连一根毛的关系也没有,只不过长相上比较像他母亲而已。” 东郭先生这时皱了皱眉头,问道:“令老夫不解的是,既然这个孩子与你毫无关系,为什么关四他们都会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像你?” 荒月有些得意的一笑,说道:“先生可曾听过疑人偷斧的故事?” 东郭先生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源自于《吕氏春秋》中的预言故事,他自然知道。 荒月面有得色的说道:“关鹏飞外貌长得比较接近他母亲,发育得又比较晚,看上去不像关四一样高大魁梧,于是我便放出谣言,说他长得像我。” “关四听了谣言之后心中起疑,于是自然看关鹏飞便会越看越觉得像我。这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太了解关四的脾性,对他稍加了一些心理暗示而已。” 东郭先生点点头:“原来如此,看起来果然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最亲密的朋友。” 荒月听了这话,面上现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 东郭先生却故意视而不见,转过身子对着荒月说道:“现在,你既报了当年红玉移情别恋,抛下你嫁入豪门的仇,又报了关四当年夺走你心爱之人的恨,如今你的 心中可感到痛快?” “关四的小儿子天资聪慧,加上关四的全力支持,如果他接掌了青龙镖局,以他的能力和关四的人脉,恐怕在西北武林你荒月先生再无出头之日。如今换成了关家大公子继承青龙镖局,他资质平平,没有了关四,论心机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好日子眼看就要来了。” 荒月低着头,脸上堆着笑答道:“一切全凭先生和主上神机妙算,此次不但除去了关四这个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想不到还意外的除掉了另一个都市王东海渔,还有眼下这个佛五心安插在官府之中的暗探周子然。实在是可喜可贺。” 东郭先生看着他的目光里渐渐透出了深深的鄙夷之色,缓缓说道:“虽然这次行动收获不小,你也功不可没,可是就老夫个人而言,却是非常非常讨厌你这个人!” 荒月全身一震,脖子又往后缩了缩。 东郭先生说道:“不论如何,关四当年对你有旧恩,红玉如今还对你念着旧情,你如此陷害他们,实为不义之举。要知道,不义可是本朝十不赦的重罪之一,也为江湖上众人所不齿。” 荒月听了这话,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颤着声音对东郭先生说道:“在下对先生和主上可是忠心一片啊!求先生在主上跟前美言几句,那关四当年对在下施恩,乃是为了查访那个傅双灵的下落,实在是别有用心。” “而红玉既已嫁与他人为妇,却又念及旧情,从不推辞与在下深夜见面私会,虽无越礼之举,观此行已是对其夫不忠,也非什么忠贞节烈的良家妇女。乞请先生与主上明鉴!” 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东郭先生冷哼了一声,却也并未反驳。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你心中既然早知此行不义,惧怕主上责罚,为何当初肯答应我们去对付关四,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荒月伏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答道:“在下一直敬仰先生与主上的威名,所以……” 话没说完,东郭先生怒斥了一句:“别假惺惺的,说实话!” 荒月一顿,情知瞒不过去,脸上竟然现出了一副无赖般的狡黠嘴脸:“在下是怕死,不过更怕穷,怕苦!这二十年来在下在武林中虽然小有薄名,却一直被关四压制着,在下穷困潦倒,他关四可是日进斗金,大富大贵。而且江湖上全都知道,他处处照顾于我,侠义无双,这个沽名钓誉之徒!” “所以,只有斗垮了关四,在下才能扬眉吐气,不再过这样仰人鼻息的日子,才能真正成为西北武林中的翘楚,才不用再过这二十年来这样又穷又苦的日子。” 他说得脸上眉飞色舞,好像他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天公地道的。 东郭先生皱了皱眉头,冷哼道:“老夫平生最恨那些满口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想不到,你却是个真正的无耻小人。” 荒月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福是祸,一时间不敢开口应声。 东郭先生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你放心吧,主上言出必行,你既然帮着除去了十殿阎罗里的两人,还查出了隐藏在官府里的佛五心的人,功劳不小。主上一定会按照约定,支持你成为西北武林首屈一指的翘楚,你的梦想必然会成真的。” 荒月只觉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东郭先生挥挥手示意荒月站起身来,皱起双眉,沉吟了片刻说道:“不过对于这个关四,老夫总是感觉有些放心不下。” 荒月迟疑了一下,问道:“先生是觉得关四这次发病的时机太过巧合,恐怕有诈?” 东郭先生点了点头 ,说道:“老夫看唐大这次出行,将唐玉和唐柔都留在了关府,想必他对关四也有所怀疑,留下这两个人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可见有疑心的也并非只有老夫一人。” 他转头对荒月问道:“关于关四的病,你怎么看?” 荒月想了想,才回答道:“关四的这个痴呆之症的征兆,之前就已经屡屡出现,想来应该不会是假装的。至于他不早不晚,在此时恰巧发病,确实比较奇怪。不过既然有唐门高手在身边监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东郭先生眨了眨眼,心中暗暗摇头,关四的武功极高,连唐大也不是对手,如果真要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忽然发难,就凭唐玉和唐柔恐怕是挡不住他的。 不过眼下自己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要办,不能留在兰州,而兰州城里又没有足以和关四抗衡的人手。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东郭先生只能对荒月说道:“从今天起,你要对关四的情况小心在意,密切监视,一旦有什么变故,即刻派人来报我,我这里自会想办法应付。” 他看着荒月的眼光渐渐变得阴冷,寒着声音说道:“你绝不可以擅自行动,更不可以暴露你和我以及主上之间的关系,否则,坏了主上的大计,后果你自然清楚!” 想到主上,荒月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恭谨的答道:“在下自然清楚,谨遵谕命。” 东郭先生点了点头,他相信荒月的话。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对于小人而言,只要给予了足够大的好处,加上贪生怕死的天性,往往会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君子更加容易控制,更听话。 而无疑的,荒月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真真正正的小人。 东郭先生又指了指地上周子然的尸首,说道:“他的尸体就交给你处理了。记住,要做得干净些,不要留下痕迹。” 荒月躬身应道:“是。” 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问道:“只不过这周子然乃是朝廷任命的兰州知府大人,从三品大员,忽然失踪,必会引起众人猜疑。如果一旦官府追查起来,该如何应付?” 东郭先生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官府?主上那边自然会有办法应付的,不需你劳心,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即可。” 对啊,有主上在,还怕什么官府的追查? 荒月心中也不禁为自己的多疑赶到好笑,他躬身应道:“是。” 再抬头,眼前的东郭先生已经不见了,就如同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荒月这时候才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每次见到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和他答话,荒月都会感觉无比紧张,每次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 这要是多见上几次,还不得折上几年的寿命啊? 可是他的紧张是有道理的。 且不说这个东郭先生来去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单只是他的那一手剑法,荒月就是自叹不如,望尘莫及的。如果东郭先生想要对付自己,只怕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而东郭先生背后那个神机妙算,能耐通天的主上,更是自己万万惹不起的角色。除了惟命是从,他没有别的选择。 屋里这时候只剩下了荒月先生和地上渐渐冷去的周大人的尸首。 荒月先生看着周大人的尸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自己的下场会与这地上的尸首一样? 今日我葬君,他日谁葬我? 他的心底涌起了一阵悲凉,不知道,这会不会就叫做兔死狐悲? 第九十六章 小桑吉的使命 这西北边陲之地,果然是好一派荒凉凋敝的景色。 从兰州城出来,叶枫他们一行的车队就缓缓向着西北方向沙州的敦煌前行。 离兰州城越远,越是感觉到荒凉,行进了几十里路,也没看见什么人烟,由此可见,肃王殿下能够把兰州城治理得如此繁盛,成为西北第一大城市,拥有十余万人口,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好在出发时马行的曾掌柜给他们备下了满满两马车的食物和清水,足够他们这一路的所需了。加上甘肃一带的土质盛产苹果,所以一路行来,张胖子的嘴巴基本上就没有停歇过,还一直嘟嘟囔囔的嚷着马车行进得太慢,摇晃得他肚子都饿了。 看起来,曾掌柜精心挑选的这几个驾驶马车的车夫,对于河西走廊的这一路也是非常熟悉,想必是经常在这条丝绸古道上来往的熟手了,天刚有些擦黑,他们就选了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停下马车来宿营,准备生火做饭了。 张胖子本来对于在野外宿营很不满意,不过看看自从出了兰州这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岭的,看起来想要找个镇甸住上客栈,无异于异想天开,也就只能忍气吞声的不再发牢骚了。 扎好了帐篷,几个车夫就准备去装载货品的马车上搬运货品,准备生火做饭了。 说起吃饭,张胖子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他唠唠叨叨的开始给大家念叨起兰州城里的手抓羊肉来。 西北和中原不同,这里放牧养殖的都是绵羊,相比起中原一带的山羊来说,绵羊的肉质肥嫩,口感细腻,而且膻味也比较小,清水烹煮出来,加上些许咸盐,就非常美味。 张胖子讲得绘声绘色的,直说得其他人食指大动,直咽口水,而他的口水早就啪嗒啪嗒流个不停了。 正说着,就听见去搬运食物的车夫发出了一声惊叫。 莫非出了什么事? 大家一惊之下,都急忙起身奔了过去。 几个车夫倒是没有什么事,只不过都呆呆的站在马车车厢门前,有些愕然的望着车厢里发愣。 大家往车厢里一看,顿时也都愣住了。 因为车厢里不光是装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和肉干,在车厢的一角,还盘坐着一个人,一个小孩,小桑吉! 小桑吉不是应该留在兰州城的客栈中的么?什么时候竟然会躲进了这辆拉货的马车,混进了车队之中? 大家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自从早上准备出发开始,就没有人再见过小桑吉了。原以为小孩子贪睡,还没有起床,也就都没有在意。 现在想起来,他一定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钻进了停在客栈门口的马车其中一辆,藏身在货物之中,就这样跟随着他们整整走了这一天的路程。 看见自己被发现了,小桑吉哧溜一下跳下马车来,站在大家面前,脸上露出了调皮的小孩子闯祸后的那种怯生生的表情。 看着他那黑亮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加上这怯生生的表情,还有谁会忍心责骂他呢? 程念真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把他拉了过来,轻声责问道:“你这小淘气,不好好在兰州城待着,怎么跑到马车上去了,还跟着我们走了这一路?真是一会儿不看住你就要闯祸!” 小桑吉有些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 叶枫站在一旁忽然想起了他之前那些老气横秋,一本正经讲话的样子,心里不禁暗暗摇头。 这个小桑吉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子,要说他是贪玩调皮跳上了马车跟着他们的车队从兰州城出来 的,叶枫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这个乌斯藏地恩西活佛的转世灵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草草用过了晚餐,大家围在火堆旁边,开始讨论起如何安顿小桑吉的问题。 让他跟着大家去戈壁沙漠里闯一遭,肯定是不行的,他还那么小,如何经受得住戈壁的风沙和烈日? 可是如今离开兰州城已经走了一整天,距离兰州城已经很远了,很明显,要想回头把小桑吉给送回兰州城已经不现实了。 商讨了半天,大家最后一致决定,带着小桑吉上路,等到了敦煌古镇换马匹以及补充给养的时候,再把他留在那里,等他们去沙漠里找寻楼兰之旅回来后再去接他。 看起来,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奔波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于是叶枫提出由自己先守夜,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再叫醒黑鬼来替换,这样轮流守夜,也是为了夜间的安全。 可是刚刚钻进帐篷不久,就传来了张胖子发出的那犹如滚雷一般轰鸣的鼾声。 叶枫走过去看了一眼,张胖子和解祯亮横七竖八的躺在里面,睡得正酣。 看起来这一天的路程大家确实是累了,要不然耳边响着张胖子这样的鼾声,其他人如何能够睡得着? 叶枫笑了笑,回到了火堆旁坐下,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看着噼啪爆裂着燃烧的木柴,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股暖意。 这些正在酣睡的人们,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义无反顾的陪同他,离开了舒适繁华的京城,来到了这遥远的西北边陲。 在兰州城中,大家又经历了被西宁侯宋琥重兵围城,险些丧命的危机。 到如今,他们又要陪着叶枫去那未知的茫茫戈壁沙漠之中,寻找一个传说中的古城,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凶险和困难。 可是他们,全都没有一句怨言,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与叶枫是,朋友! 他们无言的信任和友情,让叶枫感觉到,无论他看过了这世间多少冷酷无情的勾心斗角,无论在前面还要面临多少艰难困阻,在这世上,在内心中,毕竟还是有这样一些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值得人们去坚守,去保护,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是付出生命! 叶枫呆呆的望着火堆,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唐柔的帐篷里轻手轻脚地钻了出来。 是小桑吉。 叶枫淡淡笑了笑,这个小鬼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小桑吉慢慢走到了火堆边,靠着叶枫坐下来,扬起脸对着他一笑。 叶枫也回报以一笑:“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这是找我有事?” 小桑吉开口问了他一句让他颇感意外的话:“你相信命运吗?” 叶枫想了一下才回答道:“也信也不信。” 接下去他解释道:“大家都说命由天定,确实有很多东西是老天决定的,我们无法选择,就像我们的出身,家庭,父母等等,但是我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走什么样的路,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所以我对命运之说,也信也不信。” 小桑吉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其实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间,所要做的事,要担负的东西,冥冥中早就注定了的,想逃也逃不掉。” 他的语声低沉,听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岁的小孩子所说的,更像是一个历尽 沧桑的老人:“叶公子相信吗?自从我举行坐床大典,从黄金圆盘里继承了前几世恩西活佛的知识和记忆之后,我就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甚至于,知道我将死于何时何地。” 叶枫一怔,问道:“你的使命是什么?” 小桑吉微微一笑:“我们历代恩西活佛的使命除了守护那个黄金圆盘之外,就是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 叶枫吃了一惊:“什么?等待我的出现?” 小桑吉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我们每一世恩西活佛都代代相传着一个预言,在西北之地会出现一个背上有龙纹图案的人,寻找传说中的古城。” “你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和预言丝毫不差,而且,我又从程姐姐那里听说了你背上的龙纹图案,一切都如此严丝合缝,不是你还能是谁?” 听着面前这个说话老气横秋如同老头子一般的小孩子,竟然叫程念真作“程姐姐”,叶枫心里老觉得有些别扭。 他想了一下,开口问道:“如果你说的预言里的那个人当真是我,那么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小桑吉说道:“那就是跟随着你去寻找那座古城,为你打开命中注定的那扇门。” 叶枫愣了一下:“门?什么门?通向哪里的门?” 小桑吉微笑着摇摇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叶枫心有不甘地追问道:“这么说,你是知道楼兰古城的秘密是什么了?” 小桑吉依然微笑着摇摇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眼见面前的这个小孩子知道的东西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可是他却一句也不肯透露,叶枫不免感觉有些灰心丧气,嘟囔了一句:“这么看来,你是故意混进车队里,要和我们一道去寻找楼兰古城的了?” 小桑吉这回点了点头,答道:“这个是自然的。所以,你们也决不能把我留在敦煌古镇,一定要带着我一道去,因为没有我的话,你们绝对没有办法打开那道门。而这,既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命运。” 叶枫本来还想继续追问关于那道门的消息,可是他知道小桑吉的口风很严,一定又是那一句“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就把他打发了。 叶枫有些悻悻地说道:“其实你知道的这么多,却不肯说出来,不会憋得难受吗?一个人连自己死于何时何地都知道,人生的每一步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玩的?” 小桑吉带着笑看着叶枫,幽幽的说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光是知道你的未来是不够的,你必须要自己去体验,而这个体验的过程,当中面临的选择,才是你人生真正的意义。” 顿了顿,他又说道:“叶公子你千万要记住,当有一天你面临着重要的选择的时候,千万要相信你自己的内心,跟着内心的感觉,就一定不会错。” 他这话似乎很深奥,叶枫一时听不明白,但是无疑,对于叶枫的未来,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叶枫看着小桑吉,面前火堆的火焰映在他的小脸蛋上,泛着一层红扑扑的光芒。 他的神情,他的眼光,他的话语,让叶枫又产生了那种错觉,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饱经风霜,勘破世情的睿智的得道高僧。 莫非这个小子真的继承了前面几世活佛的知识和记忆?叶枫不敢相信。 两个人默默坐在火堆前,心中各有所思,叶枫甚至都忘记了去叫醒黑鬼前来换班值夜。 依靠在温暖的火堆旁,两人不知不觉慢慢的就都睡着了。 第九十七章 沙州卫 等到被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叶枫这才发现昨夜小桑吉就枕着自己的肚子,睡在火堆之旁。 一抬头就看见张胖子那张圆乎乎的大脸,带着揶揄的笑容:“你这个晚上可是值夜值得真不错,烤着火,聊着天,一觉睡到大天亮。” 张胖子原本还想挖苦叶枫几句,被身后的解祯亮暗中拉了拉衣角,于是闭上了嘴。 叶枫没搭理他,站起身来,却看见那几个车夫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为大家伙儿准备着早餐。 用过了早餐,大家便又开始准备上路了。 小桑吉被安排与叶枫他们同车。 上了车,张胖子想要逗逗他,做了个鬼脸说道:“小鬼头,你还真是个跟屁虫呢,走到哪儿你都紧跟着。你知不知道,那戈壁沙漠里可藏着吃人的怪物,专门吃小孩儿!” 小桑吉对他怒目而视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小鬼头!” 叶枫自从昨晚和小桑吉谈话之后,更觉得这个小活佛实在有些高深莫测,看见张胖子把他当做普通小孩儿一样吓唬,于是也瞪了他一眼。 张胖子碰了一鼻子灰,吐了吐舌头,有些索然无趣地靠在车厢里默然不语,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的打起了瞌睡。 车队缓缓而行,在路上一直走了七八天,这才进入了肃州地界。 据说从前这里也曾经是一片美丽的草原,牛羊遍地,许多游牧民族曾经在这里栖息。 汉代这里曾是匈奴的地盘,后来汉武帝用名将霍去病在这里击败了匈奴右贤王和浑邪王所部,收复了河西地区,在这里设立了酒泉郡,这是这里归属于中央朝廷的开始。 后来历朝历代,这里几度易主,甚至唐末还有节度使张承奉建立了金山国,后来改名为敦煌国,控制着敦煌至酒泉一带地区。 再后来这里又被西夏控制,到元朝之时才又被收归中央朝廷统治,设为肃州。 朱棣登基之后,除了在甘凉一线屯兵戍边外,针对河西一带多民族聚居的情况,先后设立了安定、阿端、曲先、罕东、沙州、哈密和赤斤蒙古七个卫所,合称关西七卫,由各少数民族部落首领统领,听命于中央朝廷。 至此,肃州酒泉这一带才逐渐安定下来。 而酒泉名字的由来是一个传说,据《史记》记载,当年大将霍去病曾在此大破匈奴大军,把匈奴人赶到了玉门关外,再也不敢入关一步。 汉武帝大喜,派人赐御酒数坛,送到军前犒赏。霍去病坚持此战是全军将士的功劳,要与大家同饮庆功酒,不过酒少人多,于是他把御酒倒入一眼泉水之中,与大家分饮。 从此以后,此地便名为酒泉。 千年过去了,当年地肥水美的茫茫草原,如今在叶枫他们的眼前的,只剩下了黄土和风沙,再也没有当年的风貌了。 叶枫他们在酒泉之畔粗粗凭吊了一番,算是纪念当年英年早逝的名将霍去病,之后就继续上路,直奔敦煌古镇而来。 敦煌古镇不大,位于沙州地界,驻有沙州卫,大多是由当地的异族充任。 镇子不大,但是敦煌自古便是河西走廊进出西北的必经之地,商旅众多,各色人皆有,非常热闹。 黑鬼赫连铁久居中原,他的老家虽在西域一带,但是在敦煌也能见到很多和他容貌肤色相仿的人,不觉也是大感亲切,心中还颇有些小激动。 敦煌古镇的马行掌柜姓贾,是个干干瘦瘦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一早就等候在镇口了。 看见叶枫他们的车队到来,贾掌柜屁颠屁颠的在前面引路,把大家 引到了镇中最大的客栈住下。 客栈里不但早就知道他们一行人的人数和男女,预先就留好了客房,甚至连房钱也早就有人付过了。 叶枫暗自摇了摇头,看起来,敦煌这里的客栈和马行,一定又是天意楼姬无双公子的产业了。 这一路上姬公子多方照顾,安排得如此周到,有机会一定要当面向他致谢才行。 这欠下姬公子的这份人情,不知道今后要到何时才有机会偿还了,俗话说,人情债,最难还,更何况还是一个富甲天下,什么也不缺的人呢? 安顿好了行装,张胖子早就觉得饥肠辘辘了,正准备催促客栈老板赶紧准备饭菜,一抬头就看见客栈门口走进来了两个士卒。 这两个士卒全身披挂,却显得彬彬有礼,进门来就先施了一礼,询问哪位是叶枫叶公子。 大家都很好奇的看着叶枫,难道说叶枫在这河西偏远之地还会有什么知交故友不成? 叶枫也是一头的雾水,莫名其妙的走出来,表明了身份。 两个士卒恭恭敬敬的对叶枫行礼,自称是沙州卫属下士卒,并递给了叶枫一份请柬,说是沙州卫指挥使大人已经备下了酒宴,特意宴请叶枫与一行众人。 叶枫看着告辞离去的两个沙州卫士卒的背影,一阵阵的发愣,他可是从来也不认识什么沙州卫指挥使的啊! 回过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张胖子,张胖子素来自称大肚子里面装的全是诗书史籍,想必这个什么沙州卫指挥使他能知道一些。 张胖子叹了口气,仿佛对众人的无知很是无奈,便开始讲述起了沙州卫的由来。 早在太祖洪武年间,蒙古王子阿鲁哥失里便曾经派人向大明皇帝进贡,表示想要与大明修好之意。 到皇上朱棣登基后的永乐二年,离开蒙古王子统治而长途迁徙,流落到沙州敦煌一带的蒙古族首领困即来和买住,率领部众表示愿意归降大明。 于是朝廷在沙州设立了沙州卫,授此二人同为指挥使,还恩赐冠带和袭衣。 这两人带领沙州卫驻扎在敦煌一带,又兼有西宁侯宋晟领军驻守甘凉,虎视眈眈,所以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异动。 没几年,买住病逝了,困即来独自统领沙州卫,对朝廷愈发的恭谨,朝贡不断,朝廷对其也是颇为放心。 讲完这段关于沙州卫的历史,叶枫还是闹不明白,这个什么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之前连听也没有听过,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下请柬,要宴请自己? 他这里还没想明白,解祯亮却伸手拍了拍张胖子那圆鼓鼓的大肚子,打趣的说道:“想不到你这个肚子里的东西果然真不少,连这些个蒙古人的名字也记得一清二楚,实在是佩服。” 张胖子脸上一红,有些尴尬的苦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也记不住那些绕口的名字,只不过这两个人的名字特别有意思,所以记住了。你们看啊,困即来和买住,不就是说困了你就来,花钱买了房间就可以住,这不就是两个客栈的名字吗?因此才对他们的名字影响特别深刻。” 大家听了他的话起先都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中只有叶枫还在怔怔的想着心事。 (沙州卫的历史以及首领困即来和买住,还有后面出场的困即来的长子喃哥,皆为真实历史人物,他们的名字都应该是音译,可查。) 张胖子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想这么多干嘛?好歹他们也是官军编制,又不是土匪强盗,难道还能吃了我们不成?既然人家请客,我们就去好好的吃上一顿,反正自从出了 兰州城,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片刻,他又舔着嘴唇说道:“听说蒙古人的烤全羊是天下一绝,可惜从来无缘得见,不知道今晚是不是有此口福?” 叶枫看了一眼他那馋涎欲滴的嘴脸,不禁摇了摇头,自己这位义兄脑袋里随时装着的都是美食,也许口腹之乐对于他而言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他真不该叫张痴,应该改名作张吃才对!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既然人家盛情相邀,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眼下只有欣然赴宴一条路了。 毕竟来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不管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有去了才能弄明白。 更何况,耳边听见张胖子满嘴正在绘声绘色的在讲述烤全羊如何如何,连叶枫也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 程姑娘要留下来照顾行动不便的傅双灵老爷子,小桑吉也对大吃大喝什么的没兴趣,于是大家议定,他们三人留下,剩下的五个人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客栈,去沙州卫衙署赴宴。 敦煌并不算大,一眼望去在镇子西北角上,那座白色的修建得如同蒙古包一般的高大屋舍,想必就是沙州卫的衙署了。 来到门前,守卫的沙州卫士卒早就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一见他们到来,赶紧引领着进入了衙署内。 沙州卫是由原来的蒙古部落转而设立的,所以衙署也修建得和中原汉人的一般衙门官署大不相同。 这里的衙署没有前后堂之分,完全是按照蒙古习俗修建,正堂也不是用于办公和处理公事的,而是接待客人,饮酒叙事的场所。 此刻堂上早已经摆好了肥羊美酒,一个穿着大明武将官衣的须发半白的老人,站在堂中,张开双臂,笑吟吟的对他们的到来表示着欢迎。 不必说,这个老人一定就是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 看着他那热情友好的态度,叶枫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宴无好宴,不过就目前的情形看来,至少对方应该不会对自己这一行人怀有什么恶意。 困即来与大家一一见过礼,令叶枫赶到惊奇的是他对于这一行人的身份非常清楚,无一认错的,甚至于还开口询问同行的那一位医术高明的程姑娘为何没有前来赴宴。 这让叶枫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困即来这时候又转身,让他身后的一个高大英挺的青年将军上前来也与大家一一见礼,并介绍道,这位就是他的长子,喃哥。 不知道为什么,在与这个喃哥面对面的时候,叶枫分明从他的眼神之中感觉到了深深的戒备和敌意。 大家见礼完毕,都分列入席。 困即来举起了桌上的酒杯,用豪迈的声音说道:“古人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与我们这里出产的夜光玉杯,正是绝配,正好用来迎接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 众人纷纷举杯,将杯中琥珀一般颜色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叶枫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首领,在下不过区区一介草民,无名小卒,初次来到贵地,和首领及贵部落也素不相识,从无交往,不料却蒙首领抬爱,设宴相待,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只不知首领是从何处得知在下一行人的情况的?” 听闻叶枫此话,困即来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倒弄得叶枫莫名其妙的愣住了。 笑了好一会儿,困即来才开口说道:“人言中原汉人谦逊成风,今日观之,果不其然。叶公子如果也自称为无名小卒的话,老夫及犬子岂不是要被当堂活活羞杀了?” 第九十八章 欢宴 叶枫不太明白他的话,有些愣愣的看着困即来。 困即来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书信,举着其中一封说道:“叶公子刚才问及老夫是如何知道贵客这一行人的情况的,那是因为在数日之前,老夫便收到了这封书信。” “信是在兰州城中的肃王千岁写的,信中言明叶公子之前在兰州城中,对肃王千岁与兰州全城百姓皆有大恩,此番途经我沙州卫属地,希望我能护卫诸位贵客的周全。” “在这封信里,详细记录了诸位的人数与身份,甚至连同各位贵客各自的长相性格也描述得很详细,所以刚才一见面,老夫便能对各位的身份一一对号入座。” 叶枫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刚才困即来对于他们几人如此熟悉,却原来是肃王殿下早就先行通知了沙州卫,对自己这一行人加以照顾。 困即来接着说道:“当初老夫带领着部落,脱离了北元王庭控制,流落到此,那时肃王千岁还未迁藩兰州,而是就藩在肃州。承蒙千岁不弃,让鄙部落在肃州之旁的沙州落脚定居下来,并多方照顾,这才有了老夫和全部落的今天,有了沙州卫这个朝廷正式的编制。” “肃王千岁于我沙州卫有恩,所以接到了他的来信,老夫不敢怠慢,立即派人飞马前去打探叶公子你们一行人的情况,岂料派出的人刚刚出发,老夫却接到了这另一封书信。” 他举起手中的另一封书信,对叶枫笑问道:“叶公子不妨先猜上一猜,这一封又是何人所写?” 大家纷纷摇头,这却如何猜得出来? 而叶枫眯着眼睛盯着困即来手中的书信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容在下放浪妄言,如果在下没有猜错,这封信应该是西宁小侯爷宋琥所写的。” 困即来脸色一变,满是惊异之色,失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叶枫淡淡一笑道:“这封书信的书皮采用的是军中常用的厚牛皮纸,可以防水,民间却大多无人使用。而且书皮之上盖有好几个印鉴,从形状看来,颇似陆路驿站所用印鉴,而边关驿站历来只传军情及公文,从无民间书信往来,由此可见,此书信必是军中公文。” “沙州卫隶属朝廷,却受肃州卫的节制,而总领西北边关军务,包括甘凉肃州麾下诸卫的却是新来的西宁小侯爷宋琥,他正是首领的顶头上司。所以在下胡乱一猜,这封书信应是小侯爷宋琥写给沙州卫所的军令。” 座中众人脸色俱是大变,宋琥刚刚才率军围攻了兰州城,和叶枫阵前相对,虽然最后被迫退军,心中必对叶枫有所怀恨。此时给沙州卫所写来军令,哪里会安什么好心? 他们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军令之中,必定是密令沙州卫将叶枫一行尽数除去,这是毋庸置疑的。 困即来抬眼看了看众人脸上的神情,说出的话却让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叶公子所猜不错,此信确系宋小侯爷所写。而宋小侯爷在军令之中,命我沙州卫务必护送叶公子一行安全通过辖区,如有差池,军法从事!” 大家都愣住了,连困即来脸上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看着叶枫:“老夫闻报数日之前,宋小侯爷才率领铁骑,围攻兰州,几乎和肃王千岁兵戎相见。幸得叶公子及诸位鼎力相助,才让小侯爷不得不退兵。” “照常理,他对于叶公子必然是心怀怨恨的,怎么会如今却写来军令,严令我部要保护叶公子一行?着实令人费解。” 他们都不能理解宋琥的心思,这时候叶枫的心里反而倒是有些明白了。 不论当日宋琥是出于什么理由退军,或者是他明白了叶枫所写的那四个字“唇亡齿寒”的意义,又或者他想通了自己被人误导构陷,感激叶枫阻止了他,没有铸成大错。 不管怎么样,就从他退兵之时对叶枫的态度,还有那一句“后会有期”来看,就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叶枫觉得,不管今后到底还能否与这个小侯爷再见面,至少,他们已经不再是敌人了。 困即来看叶枫一直低头思索着没有答话,只觉也不便再追问下去,于是转换了话题,说道:“兰州城的肃王千岁对鄙部落有恩,而小侯爷宋琥又是沙州卫的顶头上司,如此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写来书信要老夫保护叶公子一行人的周全,这让老夫觉得叶公子必非寻常之人,于是连忙派人去打探。” “这敦煌虽然地处边远,却是河西交通要道,往来商旅众多,江湖中人也不少,消息还算灵通。这一打听不要紧,才知道原来叶公子不单是系出名门,更是才能出众,屡破奇案,不但这两年在江湖上名声赫赫,连高居在庙堂之上的当今皇上也对你青睐有加。” “叶公子还要谦虚说自己是什么无名小卒,岂不是要羞杀我父子二人?又抑或是觉得老夫等远在西北边远,欺我等耳目不聪,不知天下大事?” 叶枫听了这话,连忙起身赔罪道:“断无此意,断无此意!” 困即来展颜一笑道:“如今叶公子既然到了我沙州卫地面上,于公于私,老夫都必须好好款待一番,只盼叶公子不会嫌弃这里食物粗鄙,不堪入口才好。” 叶枫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一旁的张胖子就咋咋呼呼的嚷嚷着:“不会不会,只不过你们蒙古族最出名的那个烤全羊,听说乃是天下一绝,为何却没有瞧见?” 困即来以手捋须,呵呵大笑道:“有,有!烤全羊须得即杀即烤,颇为费时,此刻大约正在整治,但请稍候。” 说完,他又举起了手中酒杯,高声道:“难得今日诸位贵客光临,我们不醉不归!” 大家饮尽了杯中酒,困即来一拍手,从厅外走进来了几名穿着蒙古民族服饰的美女,手捧酒壶酒碗,按习俗载歌载舞的对座上各位客人挨着个敬酒。 张胖子觉得新奇,又不断与敬酒的美女插科打诨,于是轮到他时,被这几名美女连着灌了好几碗酒,引得众人皆是大笑。 等到他念叨了半天的烤全羊被抬上来的时候,张胖子却早已经被灌得烂醉如泥,瘫倒在桌子下面了。 烤全羊完全就是一整只羊,整治干净后被穿好架在厅中,下面铺设有炭火烘烤。而大家则手持银质小刀,围坐在周围,一面切割表面烤熟的部分食用,一面继续饮酒聊天。 这么边烤边切割的食用方法,确实很新鲜,满屋子顿时都飘荡着浓郁的烤肉香味。 大家正在笑说张胖子没口福,念叨了半天却连看都没看到烤全羊是个什么样子就已经醉倒了,吃不到这天下一绝的美味了。 这时候大醉瘫倒在地上的张胖子忽然一翻身,跳了起来。 他一面贪婪的嗅着这烤全羊的香气,一面嘟囔着:“谁说我没口福,就算我到了孟婆桥,闻着这香气也必定能找着道儿回来。” 众人皆大笑。 张胖子手持着小刀,摇摇晃晃的就要上来割羊肉。可是毕竟酒后手滑,把握不住,一个不小心,竟然将手中的小刀跌落到了烤羊下面的炭火之中。 这时坐在困即来身边的长子喃哥霍然站起身来,一把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递给了张胖子,说道:“来,用这把。我们蒙古人吃肉都是用的随身的短刀,这既是我们杀敌的武器,也是我们吃肉的餐具。” 张胖子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来,道了声谢,就赶忙开始割肉,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嚼得满嘴流油的张胖子,叶枫却注意到他手中这把喃哥的随身短刀上,锋刃上竟然有一处小小的崩口,而且用极高明的手法雕刻了一朵花来掩饰。 困即来看见他两眼盯着那把短刀,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这刀是他母亲的遗物,他舍不得换,所以一直随身带着。” 这边张胖子塞了满嘴的烤羊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酒力发作,他噗通一下又躺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酒宴一直持续到天色黑了下来,大家都酒足饭饱,很是尽兴。 困即来听说叶枫他们准备明天一早就要出发,离开敦煌,面露不舍之色,说道:“你们要去寻找楼兰古城,这一路上戈壁沙漠,气候难测,多少人陷入其中,有去无回。再加上如今盗匪横行,常常劫掠行人商队,这如何叫人能放心?” 他转身对门外唤了一声,一名侍卫拎着一个鸟笼走了进来,笼中分明是一只信鸽。 困即来对叶枫说道:“这是我军中所用信鸽,叶公子带在身边,如果遇见什么危险,尽可放信鸽通知老夫,老夫即刻带领沙州卫麾下前来相助,切记,切记!” 说话的时候,他紧紧握着叶枫的双手,又用力捏了两下,似乎有什么深意。 不过叶枫此时酒后,头脑有些不清楚,也就没有多注意。 站在靠近门口位置的解祯亮随手接过了鸟笼,他仔细看了看笼子里的信鸽,似乎愣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表示。 困即来握着叶枫的手说道:“明日一早,老夫会让犬子喃哥带领三十沙州卫随行护送,一直到把你们送出沙州地界为止。” 叶枫躬身连声道谢。 告别的时候,困即来一直把他们送出了衙署大门,看着他们的背影一面挥手,一面喊着:“一路保重!” 一直到叶枫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夜色之中了,困即来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个聪明人,这真是可惜了。” 站在他身后的长子喃哥也点头应道:“确实可惜。” 一转身,困即来对喃哥说道:“你去准备明天的人马吧,一定要挑选些得力的,我看他身边的人好像都会武功。” 喃哥躬身应道:“是!” 困即来叹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去,在他身后,喃哥的双眼中,闪过了一抹狠狠的杀意! 第九十九章 耗子与骆驼 想要把烂醉如泥的张胖子给弄回客栈去,这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就是张胖子的体重太大,实在是没有谁能独立把他背负着送回去的。 何况酒醉的人全身是瘫软的,负在背上他会一直向下溜,重心不稳,尤为费力,一个不小心反而容易给摔着。 于是叶枫他们四人,便一人抓住了张胖子的一只手脚,把他如同一个大麻袋一样的提溜了起来,四人合力将张胖子抬回了客栈。 饶是如此,叶枫和黑鬼还有唐大都会武功,倒也不觉得十分吃力,可苦了全无武功的文弱书生解祯亮。 这一路把他累得够呛,一回到客栈把张胖子往地上一丢,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汗出如浆,气喘如牛,全然没有了贵公子的派头。 只有黑鬼和唐大合着力,把张胖子抬回了二楼客房里。 安置好了张胖子,其他人都回房了,叶枫回头却看见马行的贾掌柜此刻还站在客栈大厅里,陪着笑脸望着他,分明是还有话要讲。 他走了过去,对贾掌柜笑问道:“这么晚了,贾掌柜还不回去歇着,是有什么事吗?” 贾掌柜脸上保持着那种职业性的笑容,恭谨的说道:“启禀叶公子,明日一早出发所需的马匹车辆,还有一应补给都已经准备好了。” 叶枫淡淡一笑道:“有劳贾掌柜了。” 贾掌柜笑道:“奉鄙东主之命,为叶公子办事,何敢言劳?” 接着他很快的禀报道:“在沙漠戈壁里马车容易陷入沙中,反而难行。所以叶公子你们先前乘坐的宽敞的大马车都不能再使用了,在下为诸位都准备了马匹,这些马都是特别训练过的,沙漠之中也能疾步如飞。” “因为傅老爷子行动不便,在下为傅老爷子和程姑娘准备了一辆轻便的马车代步,不过舒适度可就大大不如先前的了。此外还准备了四匹骆驼,用来驮运货物。在沙漠之中骆驼不但能耐饥渴,还可辨明方向,被称为沙漠之舟,是每支队伍中必不可少的。” 这所有的安排贾掌柜嘴唇翻动,说得飞快,益发的显得他的精明能干。 可是这时候他忽然顿了顿,放慢了语速说道:“按鄙东主吩咐,为叶公子一行找的两名帮手,现在也已经到了,此刻正在用饭。” 帮手?叶枫愣了一下,自己此行并没有提出过需要帮手啊。 可是按照天意楼姬无双公子这一路上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行事风格来看,他说找来的帮手,一定不会是寻常人物。 叶枫这时候才注意到,在贾掌柜身后的一张饭桌上,有两个人正在专心致志的埋头进食。 这两个人穿着非常普通,坐在那里毫不起眼,所以叶枫一直都没有去注意他们。 两人中比较矮小的一个,长得有点獐头鼠目的,手里捧着一碗普通的面条,然而他的表情却好像面对着天下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几乎是一根一根的往嘴里慢慢的嘬,细嚼慢咽,吃得非常的慢。 而比较高个的一位,却正好相反,端起面条就连汤带水的唏哩呼噜往嘴里一通猛吃,感觉好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饭了,而且以后也会很久没有饭吃。 他不但吃得快,而且食量也不小,在他面前重叠的摞着七八个空碗,就这食量,恐怕连张胖子也要自愧不如。 叶枫还注意到,这个高个的人好像身有残疾,是个驼背,他的背上高高凸起了一块。 贾掌柜连忙为叶枫 引见到:“这两位就是鄙东主为叶公子请来的两个帮手,小个子的这个叫做耗子,精通土工挖掘之术,如果说关中老孙家是中原最有名的土夫子,那么关外就要数这位是第一了。” “高个子的这位叫做骆驼,从小就在沙漠长大,人如其名,背上还长着一个驼峰。别看他饭量大,他吃饱了一顿可以好几天不吃饭,睡足了之后也可以几日几夜不合眼。而且对于戈壁沙漠他无比熟悉,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传说他闭着眼睛也能在沙漠里打个来回。” 叶枫听完会后心中一动,一个精通挖掘勘探的人,还有一个熟悉沙漠戈壁的引路人,这些都是他眼下最需要的,看来姬公子果然考虑得十分周到。 叶枫对着两人深深施礼,旁边贾掌柜介绍道:“二位,这就是需要你们帮忙的叶枫叶公子了。” 这两人起身向叶枫还了礼,并不多言,便又坐下继续吃面。 那个矮个子的耗子忽然问了一句:“不知道叶公子找我们哥俩前来,是想要去沙漠中挖什么宝贝啊?” 而那个骆驼却哼了一声,一面接着吃面一面嘟囔着:“管他挖什么宝贝作甚?我们只为报恩而来,他想要挖什么宝贝,有了我们两兄弟,那还不都是信手拈来。” 耗子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他的说法。 叶枫淡淡的笑了笑,也不打算隐瞒他们,说道:“虽然你们说的宝贝不一定有,不过我们这次想要去找寻的是千年前就神秘消失了的,楼兰古城!” 他这话一说完,耗子和骆驼两个人忽然面色大变,吃面的动作也僵住了,两人对看了一眼,似乎对于楼兰古城四个字颇为惧怕。 耗子忽然抬头问贾掌柜:“公子知道这位叶公子要去的地方是楼兰古城吗?” 贾掌柜面色不变,应道:“知道。” 耗子和骆驼又对望了一眼,不再吭声,低下头继续吃面,不过两人的脸色都很是难看。 叶枫心中奇怪,开口问道:“二位自从听到楼兰古城之名,便似乎有些不愿前往,却是为何?” 耗子埋着头吃面,连头也没抬的说道:“传说楼兰古城当年毁于妖术,那里至今还妖气弥漫,鬼影出没,不要说寻找,之前就是迷路走进那里附近的人,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叶公子你可考虑好了确实要去?” 妖术? 叶枫眨了眨眼,他想起了之前傅双灵曾经说过的,楼兰飞城传说就是一种妖术。 可是越是神秘他越是感到一种一定要去一探究竟的冲动,更加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搞清楚自己背上的那个龙纹图案的秘密。 耗子见他没有答话,情知他已决意要去,叹了口气说道:“既是如此,我兄弟二人便舍命陪君子,也走上这一遭,就当是把这条性命还给了姬公子。” 叶枫有些没明白他的话,一旁的贾掌柜附到耳边,轻声介绍道:“这二人世代居住于此地,祖上都曾经受过鄙东主的活命之恩,因而有这般说辞。” 叶枫点点头,心中暗想这天意楼不但富甲天下,生意做得遍及大小角落,看起来,这收买人心的人情买卖,也是做得很不错。 真不知,这天下间,有多少的奇人异士,都会听命于天意楼。 或许,这位姬无双公子,确实值得一交,说不定将来会成为很有力的强助。 不过,每次想起初见姬无双时,他给自己的那种如同罩在一团云雾中的朦朦胧胧的感觉,叶枫就觉得心里有些不 舒服。 当下,他对耗子和骆驼深施了一礼,表示对于他们相助的感谢,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出发,沙州卫指挥使也派了他的长子喃哥,会率领军士护送,一直到我们离开沙州地界为止。” 听见叶枫提到沙州卫军士护送,耗子和骆驼不禁相视一笑,笑容之中颇有些轻蔑之感。 叶枫不解,开口相询。 耗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叶公子不要听见沙州卫三个字,就觉得是朝廷军卫,关西七卫之一,好大的名气!” “其实,朝廷设立的这七个卫所,皆为离开北元统治下流落到关西一带的落魄蒙古部落,其首领皆为原蒙古贵族。大明朝廷给了他们军卫编制,设立卫所,不过是给了个名分,画地为牢,为免他们继续流窜,便于管理而已。” “虽然朝廷给了他们军卫的编制,不过只是给了个虚名,并无半点军饷给养。而这些部落除了自给自足之外,还要对朝廷年年朝贡,以表忠心。这些原本是游牧出身的部落,又不懂耕种,加之关西一带受风沙侵蚀,草原日益缩小,一遇见年景不好,他们就常常吃不饱饭。” “一吃不饱饭,就要想办法。七卫之中以沙州卫掌握了一些基本耕种技术,所居之地又是河西走廊的交通要道,最为富庶。于是其他几卫便时常派人潜入沙州境内,冒充盗匪劫掠商队货物,抢夺牛羊马匹。” “沙州卫多次征剿,奈何匪患猖獗,多如牛毛,不能禁绝。上书朝廷,朝廷也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不了了之。所以沙州境内过往商旅,全都是提心吊胆,自求多福。” “在这里,沙州卫中很多人与其他几卫同为蒙古部落,难免沾亲带故,于是兵匪一家,互相勾结。你要是指望靠着那几十个没用的沙州卫士卒,就想要保得这一行人途中周全,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 叶枫对于关西一带的情况毫不知情,听见耗子这么一说,原来这里的局势如此复杂,心中也不禁担忧起来。 看见叶枫面露忧色,骆驼笑了笑说道:“叶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兄弟二人世受姬公子大恩,自当粉身相报。我们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只要早日打发走了那些沙州卫,有我给你们引路,保管遇不见那些盗匪。” 叶枫听了赶忙连声道谢。 一旁的贾掌柜笑了笑,对骆驼问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这回你可睡足了?” 骆驼爽朗的一笑:“放心吧,自从接到姬公子的消息之后,我已经连着饱饱的睡了三天,精神头十足,就算四五天不合眼也没问题!” 叶枫听了心中不禁惊叹,真乃异士也! 天色已晚,贾掌柜告辞离开了,要赶着回去准备明早上路的相关事宜。 那两个异士耗子和骆驼依然在客栈大堂里埋头吃饭,也不知道要吃到几时。 其余众人都早已回到了二楼的客房安歇了,叶枫独自走上了客栈的二楼。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他抬头看着所有的客房都熄了灯,耳边隐隐传来了张胖子那如同滚雷一般的鼾声,想必这一路的奔波大家都已经很疲倦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叶枫却觉得没有睡意,对于今后的旅程,他心里有几分担心,又有着几分期待。 真的能够如愿找到消失千年的楼兰古城吗?能够顺利的解开背后的龙纹图案之谜吗?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第一百章 沙漠苦行 天色才刚刚微明的时候,整个敦煌古镇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各个商队旅人们都开始收拾行装,整治马匹,准备上路了。 小小的敦煌古镇街道渐渐变得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到处都传来间或的马匹嘶鸣和骆驼的叫声,热闹了起来。 虽然昨天一夜,醉酒的张胖子鼾声雷动,不过由于连日旅途的劳累,大家都睡得很沉。 等到众人起床收拾好了行李,睡眼惺忪的走下客房楼梯的时候,在客栈的大堂之内,马行贾掌柜还有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早就等候多时了。 叶枫走上前去先和喃哥见了礼,连声道辛苦了。 喃哥面无表情的说道:“军令在身,何言辛苦。沙州卫副将喃哥,奉命率三十名军士,护送叶公子一行,现已在门外集合,听候吩咐。” 他一脸冷漠的神情让人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加上叶枫昨夜曾听耗子讲过,沙州卫中有军士与沙漠中的盗匪私通消息,一时间对于喃哥的态度,也实在是热情不起来。 转过头一旁的贾掌柜点头哈腰赔着笑脸,笑吟吟的问道:“叶公子诸位昨晚休息得可还好?” 大家纷纷点头称赞此客栈舒适整洁,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好了,殊不知,他们之所以睡得如此香甜,其实大半是因为旅途劳累所致。 叶枫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瞧见昨夜的耗子和骆驼二人,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见昨晚那两位……两位异士?”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两人,总不能老是耗子、骆驼一样的乱叫,都不像是在叫人名。最后还是觉得用“异士”这个称呼比较好。 贾掌柜一指外面说道:“他们二人已经先行出去等候了,马匹骆驼都已备齐,请诸位随我来。” 说罢他当前引路,带着大家走出了客栈门外。 门外果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四匹高大的骆驼驮满了准备好的食物清水以及各种用具,一辆外表看起来很简单的轻便马车也已经备好。 说是简单,在马车车厢内却早已铺满了牛羊毛皮和软垫,可见这位贾掌柜心思之细。考虑到马车颠簸,尽量想要让行动不便的傅老爷子和程姑娘,乘坐起来尽量的舒适一些。 此外还有十余匹骏马也已备好,方便大家在赶路的时候还可以换乘,避免马匹过劳。 最难得的是这些马匹全都毛色光亮,虽然体型不大,但是每一匹都显得神骏非常,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上等的蒙古骏马。 要知道蒙古马虽然体型不大,爆发力较弱,但是最出名的地方在于它吃苦耐劳,尤其耐热耐寒,而且耐力极好,军队之中也以它作为骑兵长途奔袭的首选马匹。 现下叶枫他们正要进入戈壁沙漠之中,这种蒙古马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另外贾掌柜还为马车配了两名车夫,每匹骆驼都配上了一个专门的骆驼客,他们全都是那种一看上去就是经验丰富,精明能干的人,显然也是贾掌柜经过精心挑选的。 耗子和骆驼两人,此刻就牵着马匹,站在队伍最前端静静等待着叶枫他们。 看着眼前这支队伍,叶枫只觉得心里的胆气壮了一些,有如此精心的准备,那神 秘的戈壁沙漠好像也不再那样凶险了,他的心里对于那位神通广大的姬无双姬公子的感激之情,也更深了一分。 装好了行李,大家翻身上马。 骑在马背上,叶枫回首看去,在这一支颇为雄壮的队伍旁,还有一群手持兵刃,全身披挂的沙州卫军士。 这些军士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一个个全都是满脸的胡须,神情也萎靡不振。虽然全身甲胄整齐,手中还有明晃晃的兵刃,但是站在那里怎么看也觉得毫无气势可言,就如同一群没吃饱没睡醒的乌合之众。 叶枫又想起了耗子曾经告诉他的关于沙州卫军中与盗匪私通的话,看起来,这样一支军心涣散,全无斗志的队伍,确实是指望不上的。 或者,像骆驼所说的,应该及早摆脱掉他们,反而会更好。 队伍出发了,叶枫回头看见站在客栈门前向他们挥手告别的贾掌柜,那双眼之中似乎闪动着一丝忧虑。 队伍出了敦煌古镇,向北而行。 策马行在叶枫之旁的喃哥,这时忽然开口说道:“叶公子,在此敦煌之南,有座鸣沙山,因夜间沙山之中常有异响,其声如雷滚,由此得名。” “沙山之前有一眼活泉,成一池深潭,状如新月,名为月牙泉。潭水清澈,内中有鱼,其味甚美。月牙泉周围绿树青草,寺院众多,实为一大奇观。叶公子可有兴趣前往一游?” 听见月牙泉中有鱼,还“其味甚美”,张胖子情不自禁地提马上前,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叶枫却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喃哥好像还不死心,又说道:“在鸣沙山东面的崖壁上,自北魏以来,无数善男信女到此,开凿洞窟,雕琢佛像,彩绘壁画,隋唐之时最为兴盛,一直到元代方止。世人称之为千佛洞,又名莫高窟,实乃一处奇景。叶公子可有兴趣?” 叶枫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喃哥碰了一鼻子灰,自讨了个没趣,悻悻的双腿一夹马腹,提马向前,跑到队伍前端去了,剩下叶枫身后满脸失望表情的张胖子止不住的在长吁短叹。 叶枫没空搭理他,而是冷眼看着前面喃哥的背影,心里暗暗嘀咕。 喃哥原本一副爱答不理的冷傲面孔,忽然间却热情的向叶枫介绍起敦煌附近的著名景点来,这无疑是想要滞留叶枫他们一行人的行程,拖慢他们的行进速度。 他如此的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什么呢? 四周的景色渐渐荒凉,全是一望无垠的沙漠,炙热的阳光下沙漠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的人眼睛发花。 大风刮来,细细的沙尘扑打在脸上,钻进脖子里,摩擦得生疼。 走在队伍前端的骆驼放慢了速度,回身让大家用薄薄的轻纱蒙在脸上,既可以防止强光,又可防止沙尘侵入。 在叶枫他们队伍后面,也跟着长长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行走河西一带的商队,因为看到叶枫他们的队伍有沙州卫的官军护送,为了安全,也就跟在了后面,结伴而行。 叶枫回头望去,这些队伍人数还着实不少,黑压压的绵延了老长距离,在荒漠之中如同一条长蛇一般蜿蜒前进。 他们走的这条是商道,虽然在地图上叶枫能很清楚的看到这条路,可是四周都是茫茫大漠,别说山头地形,甚至连树木也没有一棵,只是间或能看见几蓬枯草。 如果不是头顶上从东到西的火辣辣的日头,根本连方向也分辨不出来,更别提找准什么路线了。 叶枫心里不禁对引路的骆驼感觉到由衷的佩服,在如此情形下竟能带着他们分毫不差的沿着路线前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看着骆驼背上的那个高耸的驼背,也觉得逐渐顺眼了起来。 烈日炙烤下的沙漠就像是一个大烤炉,热得大家都是汗如雨下,狼狈不堪。 尤其是张胖子,如果不是害怕大风扬起的沙尘,他几乎都想要脱得赤条条的了。他此刻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了,却还得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还要立起袍领防止风沙钻入,他都要被热疯了。 此刻他正一面嘴里嘟嘟囔囔的低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一面抱着一个水囊拼命喝水。 一旁的解祯亮抬手捶了他一拳,说道:“沙漠里水源稀少,补水困难,我们带的清水毕竟数量有限,像你这样喝法,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喝干了。你给我节约着点儿!” 张胖子看上去老大的不乐意,可是到底解祯亮说的对,他只能尽量控制着少喝水,嘴里骂骂咧咧的诅咒着贼老天,希望着能凉快一点。 叶枫骑在马上看着张胖子的苦状,心中也觉得不忍,毕竟他们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来到这里,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 他拍马赶上前去,对引路的骆驼问道:“这天气就一直是这样炎热难耐吗?” 骆驼回过头来,叶枫有些惊异的看见他面色平静,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炎热,也许早已经习惯了这沙漠中的环境了,额头上脸上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有。 他回头看了看一行人被炎热折磨的惨状,淡淡一笑,对叶枫说道:“放心,沙漠里热得快凉的快,太阳一下山,很快就会凉快下来了。” 叶枫听了他的话,心里只感觉到有些将信将疑。 骆驼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太阳才刚刚偏西,真的很快就凉快了下来。 呼啸着的大风卷着凉意一股股的刮过来,大家本就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的衣服被凉风一吹,贴在皮肉之上,一阵阵透骨的寒意。 张胖子骑在马背上被寒风一吹,连圆脸都已经发白了,有些哆嗦着絮叨道:“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天气?热的时候连油都要晒出来了,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死。这忽冷忽热的鬼地方,还能让人活不能?” 队伍前端引路的骆驼,听着这一路上张胖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眼看就快要西沉了,于是挥手让大家停止前进,找了个避风的沙坡后面,开始宿营休息。 听说可以休息了,张胖子几乎是从马背上直接滚落下来的,一下子躺倒在沙面上,再也不想动一动了。 看见叶枫他们这一行人开始宿营休息了,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商队也开始停下来搭建帐篷宿营了。 天黑了下来,一堆堆篝火也点燃了起来,远远看去,这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直绵延了数里,看上去很是壮观。 第一百零一章 寒夜暖意 沙漠的白天,烈日当空,热得犹如火炉一般,可是入夜之后,却变得寒风刺骨,异常的冷。 叶枫裹紧了身上披着的罩袍,站在沙坡之上,在漫天闪烁的繁星下,眺望着那绵延数里之长的星星点点的篝火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在想沙州卫。 在敦煌古镇的时候,作为部族首领的困即来对叶枫他们是非常热情的,当然这其中有很大程度上是缘于兰州城中的肃王殿下和手握军权的小侯爷宋琥,这两人不约而同的那两封信。 可是,即便是在那欢声不断的宴席间,他的长子喃哥也始终沉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神情间对于叶枫他们似乎并不欢迎。 而次日出发之际,喃哥按照父亲的吩咐带领三十名沙州卫军士随行护送,他所带来的军士竟然都是些看上去老弱不堪的胡子兵。 在今日这一天的路程之中,他更一反常态的在初出敦煌之时,忽然热情的向叶枫介绍附近的名胜景点,推荐叶枫一行前往游玩。 自那碰壁之后,便再也没有与叶枫等人说过一句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不过叶枫能感觉到,他这一路时常在偷偷的瞄着自己,而从他的眼神之中,叶枫能够感觉到强烈的敌意! 叶枫想起了在出发前夜那个耗子所说的话,沙州卫中很多人与沙漠中的盗匪相通,劫掠行人商队,莫非与这个喃哥有关? 可是也不会啊,一则这个喃哥身份高贵,乃是部族首领困即来的长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再说了,自己这一行人是要去沙漠戈壁中寻找古城,随身又没有带什么值钱的贵重物品,没什么东西可让盗匪盯上的啊。 这个喃哥究竟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他的心里又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叶枫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个喃哥身上一定有什么问题。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正在他想得入神之际,听见身后传来了有人踏沙而上的声音。 回头一看,身材娇小的程念真程姑娘正步履艰难地爬上沙坡,向自己这边走过来。 叶枫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陡然放松了下来,他伸出手把程姑娘一把拉上了沙坡。 站在沙坡上,程念真看着天上密布的繁星与地上星星点点的篝火相辉映,忍不住叹了一声:“真美!” 叶枫淡淡一笑,他默默望着程姑娘侧脸的线条,映着微光,她那忽闪的大眼睛,还有被沙漠上的寒风吹得飞扬起来的发丝,在心里也忍不住叹了一声:真美! 寒风袭来,他连忙脱下了身上裹着的罩袍,披在程念真身上。 程念真顺从的裹紧了带着叶枫体温的罩袍,靠近了他的身边,很自然的把头倚在他的肩头,望着眼前的美景。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此刻叶枫的心里却充满了温暖的幸福感,溢满了他的全身,连阵阵袭来寒风他也丝毫感觉不到了。 他贪婪地轻轻嗅着程姑娘身上传来的隐约的幽香,什么喃哥,什么沙州卫,包括这一天沙漠中艰难的行程,他全都抛在了脑后。 他只想就这样依偎着,让时间停留下来,让这一刻便成为天长地久。 不需要说话,就这么静静依偎着就好。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可是还是程姑娘先开口了,柔柔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叶枫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说的是实话,这一刻他脑子里空空的,确实什么也没有想。 不过通常女人都不会相信的,她们总是会自以为是的认为男人的脑子里随时都在 高速运转着。而她们也最喜欢自作聪明的想要去猜,男人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念真也是女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幽幽的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那个叫喃哥的。” 叶枫没有吭声。 在程念真到来之前,他的确正在想着这个人身上的诸多奇怪的地方,所以他也并没有否认。 程念真皱起眉头,说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人不像个好人。” 叶枫愣了一下:“为什么?” 程念真摇摇头说道:“说不上来,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反正我就总觉得,他看我们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叶枫点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可是这个喃哥之前和他们素不相识,这是为什么呢? 既然想不明白,叶枫也就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他把话题一转,问道:“你这会儿溜出来,那小桑吉呢,他不是和你住在一个帐篷里的吗?” 程念真嫣然一笑,说道:“放心吧,这一天的路程这么辛苦,他这会儿早就睡着了。小孩子嘛,瞌睡多。” 叶枫点点头,是啊,无论这个小桑吉是什么样的身份,是否真的继承了前几世活佛的记忆与知识,但他的身体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和其他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不同的。 程念真皱了皱眉头,说道:“说起来我也真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之前我们大家商量得好好的,要把小桑吉留在敦煌古镇,今天早上你却一定要坚持带着他一块儿上路?” “这茫茫的戈壁沙漠,路途辛苦,连我们这些大人一天下来也觉得难以承受,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以后的路程,他怎么能坚持得了?” 叶枫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他告诉别人,那一晚小桑吉在篝火边告诉自己,他的使命就是要帮助叶枫找到楼兰古城,然后打开一道之前从未听说过的,神奇的门? 谁会相信一个**岁的小孩子口里说出来的,这样像天方夜谭一样的鬼话? 可是叶枫相信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小桑吉的话。 没有什么道理,仅仅就是一种感觉,他从心底认定了,小桑吉说的话是真的。 所以这一趟,他一定要带上小桑吉,这不但是小桑吉的使命,或者,也是他的使命。 可是这一切,叶枫都没办法向旁人去解释,哪怕是现在这个依偎在他身边,心心相印的人,他也没办法去解释,有些感觉原本就不是可以用语言去说清楚的。 所以,他只有沉默。 程念真看他半晌没说话,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相信叶枫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既然不说,她也就不再问了,只因为,她相信他。 信任这东西,就是这么个奇妙的玩意儿,你信任一个人,你也就会信任他的选择,他的决定,无论对错。 所以程念真不再追问,而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了一粒药丸递给叶枫:“拿着,明天上路前吃下去。” 叶枫一怔:“怎么,现在不喝汤药,改成吃药丸了?” 程念真哼了一声:“现在每天赶路,哪里还有条件天天熬制汤药?所以,从兰州城开始,我就在研究把汤药的精华炼制到药丸里,既方便携带,又方便服用。” 叶枫把药丸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一下,没有了之前汤药的那股腥臭的味道,反而有一股花朵一般的清香。 他点了点头,说道:“真好闻!” 程姑娘笑道:“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加了很多东西进去的。包 括听说这次我们要在戈壁沙漠中穿行,所以特意改动了配方,服了这药能让你预防暑热,还可以减少排汗,避免你在炎热环境里大量出汗引起脱水症状。” 程姑娘的语声渐渐低柔了下去:“而且,我还加了一些花瓣,压制住药物的腥臭,因为你,你不是说讨厌汤药的腥臭味吗?” 叶枫看着手里的药丸,心里涌起了暖暖的甜意。 就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句牢骚话,程姑娘竟然会劳神费力,不辞辛苦的想尽方法去改良药方,为自己炼制了药丸。 叶枫母亲病逝得早,他从未见过母亲,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女人如此的在意自己,在意自己的每一句话,这每一粒药丸上的清香好像都是程姑娘对自己的一片心。 叶枫情不自禁的和程念真靠得更紧了一些。 片刻之后,叶枫想起了张胖子今天的惨状,开口问道:“既然这药丸有避暑降热的功效,不知道其他人能服用吗?今天看来,大家都是很辛苦的。” 程念真柳眉一竖,娇嗔道:“这药丸原本主要功效就是镇压住你体内的余毒,其他人怎么能服用?再说,这药丸炼制不易,数量本就不多。” 她又哼了一声:“像张胖子那样养尊处优,肥头大耳的货色,正好借这一趟路程吃吃苦,减减身上的肥膘,对他只有好处。” 在叶枫的印象中,程念真一直是一种医德仁心、济世为怀的样子,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撒娇嗔怪的模样,不由得带着一种怪有趣的表情看着她。 程念真看着叶枫的眼神,忽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顿时娇俏的面颊上腾的升起了一团娇羞的红云,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她低着头轻声说道:“这药是专门为你所配,旁人服之无甚益处,还是你自己吃吧。” “好在贾掌柜备下的东西里有不少药材,原本应是给傅老爷子准备的。我想想法子,从中配出些避暑降热的药物给大家都服用,你就放心吧。” 想不到贾掌柜竟然连药材都为他们备好了,如此细致入微,叶枫心里对于那位姬无双公子更是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 既然提到了傅双灵老爷子,叶枫也就随口问了下他的情况。 程念真说道:“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不过沙漠之中白昼间光线太强,他的双眼暂时还不能适应,还需要敷药调理。” “他四肢肌肉由于长期幽禁,缺少活动,萎缩得很厉害,目前行动还不能自如,要依靠旁人相助。不过嘛……” 说到这里,程姑娘忽然皱起了眉头,迟疑着停了下来。 叶枫有些奇怪的望着她,问道:“不过什么?” 程念真缓缓说道:“本来当初在兰州府衙的时候我就想要告诉你的,不过被其他事情打断了,一时就忘记了。我在为傅老爷子把脉的时候发现,傅老爷子他曾修习过内功,而且他的内力非常深厚,绝对是个高手。” 叶枫闻言愣了一下,这事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傅双灵不但会武功,而且还内力深厚是个高手?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听人提及过? 不过回想了一下,他也就释然了。 不错,确实没有人提到过傅老爷子会武功,可是他们自己也从来没有向人问起过啊! 再说,以关四那样高的身手,傅双灵当年即便是身怀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还被关四擒住,在密室之中不见天日的幽禁了二十年吗? 这看起来顺理成章,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在叶枫的内心深处,似乎对于此事,好像总有一些隐隐的不安,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骆驼的往事 夜渐渐深了。 风疾寒重,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叶枫轻声劝着程念真回帐篷休息下,程姑娘顺从的点了点头。 两人小心的从沙坡上慢慢下来,经过面前的帐篷,听见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 不用说,这一定是张胖子和解祯亮所安歇的帐篷了。 叶枫撩起了帐篷的布帘向里面看去,只见张胖子偌大的身躯此刻紧紧的裹着一张厚毛毯,蜷缩成了一团,看起来这沙漠的夜里确实是寒意袭人。 一旁的解祯亮也已经沉沉睡去了,完全没有受到张胖子那震耳欲聋的鼾声所影响,可见白日里的路程,已经让大家都筋疲力尽了。 叶枫心里感觉到有一些心酸,这一趟的行程的确是非常的苦,前面也许还藏着未知的危险。 可是即便白天张胖子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嘴里不住的咒天骂地,却从来也没有一句后悔的怨言。 这些兄弟,这些朋友,全都是因为他叶枫才会来到这沙漠之中,可是无论面对怎样的艰苦,怎样的危险,他们却并没有后悔,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兄弟! 叶枫没有打搅他们的休息,轻轻的放下了布帘。 程姑娘已经回到她自己的帐篷去休息了,叶枫却感觉还是毫无睡意。 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宿营地,看见在火堆之旁,背上高高耸起一块的骆驼正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枫缓缓走了过去,骆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叶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对他笑了笑:“这么晚了,不如换我来值夜,你也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呢!” 骆驼双眼注视着火堆中跳动的火苗,摇了摇头说道:“明天还要赶路,叶公子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好。通常我出发之前睡饱了觉,可以连续好几天不用闭眼的。” 叶枫笑了笑:“我也睡不着,不如陪着你聊聊天,解解乏。” 骆驼还是头也没抬,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聊什么?” 叶枫想了想问道:“骆驼是你的外号吗?你的真名叫什么?你在沙漠里的本事是怎么练就的?” 骆驼低着头,好像对于叶枫的问题并不意外,大约他也经常会被人问起同样的问题。 他低声说道:“我本姓罗,至于叫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骆驼只是我的小名,大约是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个驼背,从我记事开始,我父亲就一直这样唤我。” “我家世代都居住在敦煌,我父亲就是镇上专门为过往商队引路为生的一名骆驼客。因为他常年来往于沙漠中,熟悉这里的路线,所以颇有些名气,找他的人也很多。”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父亲说,她受不住这里生活的艰苦,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那以后我一个人没人照顾,所以父亲每次出去为人引路,都会把我放在骆驼背上,随他进出沙漠,因此,我基本上是在骆驼背上成长的。” 火堆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开始起了变化:“可是在我八岁那一年,一切都改变了。那一年,我父亲接了个活儿,带着一支马队进入沙漠。像从前一样,他把我放在骆驼背上,跟着他们一道去了沙漠。” “但是在进入沙漠两天后,我们就被一群盗匪包围了。这群盗匪全身黑衣,黑巾覆面,快马长刀,个个凶悍无比。马队被盗匪袭击折损了好多人,之后我父亲把他们带到了附近的一处魔鬼城,想要依靠地形防御。” 魔鬼城? 叶枫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光是这个名字就感觉有些吓人了, 他本想追问,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打断骆驼的讲述。 “原本以为依靠魔鬼城的地形优势,一般的盗匪就会知难而退了,不会再穷追猛打。谁知道这一群盗匪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毫不犹豫就追了进来,要把马队斩尽杀绝。” “这些盗匪根本不像是平时劫掠商队的普通马匪,他们训练有素,而且心狠手辣,没多久,整个马队被他们全部杀尽。连我的父亲也被他们砍下了头颅,身首异处,最后只剩下了我这么一个惊慌失措的八岁小孩儿。” 叶枫听得心中一惊,追问道:“后来呢?” 骆驼双眼望着火堆,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很不愿意去回忆当初的情景:“这些盗匪没有杀我,只是杀死了所有牲口,带走了所有的口粮和清水,把我一个人留在魔鬼城中任我自生自灭。大概他们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又身有残疾,没有了食物和水,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可是他们小看了我,我从记事起就经常跟着父亲进出沙漠,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怎样做。我没有花费力气去埋葬父亲,而是直接离开了魔鬼城,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力气,也许我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语声很平静,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叶枫心中却是一颤,一个八岁的小孩,竟然已经能做到如此冷静,如此无情。 “我按照父亲从前教我的,靠着白天的太阳轨迹,和晚上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一直向着敦煌的方向前进。从小我对于方向的辨别就有特殊的感觉,哪怕再沙漠里,我也从不会迷路。” “可是没有牲口,我只能步行,实在是太慢了。我足足走了三天,三天里完全没有食物,只靠着一点越来越少的水维持着生命,靠着一股求生的**支撑着。到了第三天黄昏,我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倒下了。” 叶枫全神贯注的倾听着骆驼的讲述,都听得入神了。 他明白骆驼口中所说的当年维持生命的“越来越少的水”是什么意思。 在沙漠里没有食物与清水,能够维持生命的当然就只剩下了越来越少的尿液了。 想起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独自在沙漠中靠着喝自己的尿液,跌跌撞撞的顽强前行着的画面,这是如何强烈的求生欲,这是如何倔强而强大的心灵! 骆驼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我看见从沙漠边缘,在夕阳的照射下,出现了一支马队!” “就这样,他们救了我,把我带回了敦煌。后来我才知道,这支马队的首领,就是当年天意楼的主人,如今姬无双公子的父亲,姬天语!” “那一天我就发誓,我的命是天意楼姬家救回来的,今后只要是天意楼姬家的命令,我无有不遵。再后来,我就在敦煌镇上,慢慢长大,以给进出沙漠的商队引路为生。经过了当年死里逃生的那一回,在沙漠里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我,我也借机在寻找当年劫杀我们的那一伙盗匪的消息。” “如今一晃眼我已经年近四十,可是那一伙盗匪一直都杳无消息,二十年前,连恩人姬天语也患了急病过世了,而天意楼姬家,也一直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骆驼抬起头,看着叶枫:“一直到了这次,天意楼的姬无双公子终于派人送来了信,要我来为叶公子你进入沙漠引路,不过却没有说明你们究竟要去哪里。” 叶枫不禁问道:“如果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要去寻找楼兰古城,你还会答应吗?” 骆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会,我的命都是姬家救回来的,这时我欠下的,顶多就算还给他们家了,还白赚了这三十年!”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驼背的汉子,心中却觉得他的形象渐渐高大起来。 骆驼在讲述当年死里逃生那一段的时候,说得很快,几乎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没有绘声绘色的描述,也没有强调当初自己一个八岁小孩子,能活下来是多么的艰辛不易。 甚至于让人感觉他不像是在讲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倒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这反而让叶枫更加相信他所讲的,绝非虚言。 人往往都是这样,对于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刻骨铭心,不愿去回忆起的惨痛经历,讲起来通常都是轻描淡写的。 而那些事无巨细描述得绘声绘色,让旁人听得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的,却往往是道听途说,用来欺骗人的。 正因为他没有真正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惨痛,才能够去反复推敲,极力渲染,让别人相信是自己真实的经历。 对于骆驼最后的那句话,叶枫也深信不疑。 从他的言谈举止,叶枫能够看出,他绝不是那种贪生的人。 当年他才八岁,就经历了死里逃生的恐怖,如果他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也许就会离开此地,这三十年再也不会踏足沙漠一步。 可是这三十年来他却日日与沙漠为伴,常常与死亡相邻,还一直在打听仇人的下落。 这样的人,绝不会怕死,他渴望着复仇,也渴望着报恩。 他不但是一个异士,更加是一位义士! 叶枫这时想起了那个传说和关中老孙家可以齐名的耗子,关中老孙家当初在华山掘通地道,救出了被活埋的叶枫与唐大,他们的挖掘勘测之术叶枫心里是极为佩服的。 这个耗子是否真的也有如此的厉害? 他忍不住对骆驼问道:“你和那个耗子很熟吗?” 骆驼淡淡的说道:“真正说起来,也并不是太熟悉。只不过我们都是在敦煌本地长大的,彼此也算是在各自行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相互慕名已久。” “我只是知道耗子好像姓张,家中几世都是做这盗掘营生的。叶公子莫看这沙漠荒凉,人烟稀少,许多年前这里可是连接西域各国的唯一商道,必经之路,也曾经非常兴旺繁盛。” “在被风沙侵蚀覆盖之前,这一路也是生意兴旺,人口众多,所以在这沙漠之下,有不少的遗迹古墓,其中也有很多好宝贝,耗子他们家族世代就是以此为生。” “不过听说耗子的爷爷那一辈好像曾经因为掘墓引发纠纷,伤了人命,对方在江湖上颇有势力,誓要取他性命。后来幸得天意楼姬家出面,摆平了此事,这才逃得大难。因此说,姬家对耗子的祖上有活命之恩。” 叶枫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天意楼果然搜罗了天下不少的能人异士,有时候,人情债要比金钱更能令人死心塌地。 他忍不住问道:“这个耗子的本领,当真能称得上关外第一?” 骆驼一脸严肃的点点头:“他们家族历代以此为生,而这个耗子据说他的本领更是青出于蓝。传闻他站在沙面之上,就能知沙漠下面的建筑形状大小,甚至其中有些什么宝贝,都能知道个**不离十。如果说关外第一的话,一定非他莫属。” 叶枫相信骆驼,他绝对不是一个胡吹大气的人,因而骆驼既然对于耗子如此推崇备至,想必此人也一定是真有些本事。 看来这个姬无双公子为自己找的这两个帮手,全都是自己急需的得力之人。 一转念,他又开口对骆驼问道:“既然你是在敦煌长大的,想必对于这几年才刚来不久的沙州卫也十分熟悉。你觉得,这个喃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改道而行 听了叶枫的问话,骆驼的脸色一沉,有些警惕的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沙州卫的宿营地和他们并不在一处,此刻夜深人静,他们的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万籁寂静,连个鬼影也没有。 在确定四面无人之后,骆驼转过头来,看着叶枫缓缓的问道:“你也觉得喃哥这个人有问题?” 叶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仅仅只是一种感觉,觉得喃哥对于自己怀着某种敌意,不过那就是一种直觉,没有任何的理由。 骆驼想了想,低头说道:“其实沙州卫来到敦煌也没有几年,对于他们我也并不是很熟悉。不过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努力学习农耕技术,维持一方治安,俨然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敦煌古镇本来就是交通要镇,各路商旅来往频繁,人口流动很大,自然也就少不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沙州卫在这里处理地方上的各类纠纷,还算是公允持正,所以在百姓中口碑一直不错。” “沙州卫指挥使部族首领困即来年岁渐大,平时主要负责和朝廷以及军中的上官们打交道,甚少过问日常事务,而敦煌平日里的一应事务也基本上都是由他的长子喃哥负责处理。” “听说这个喃哥的为人不但严格公正,而且性格执拗,嫉恶如仇,在百姓之中名声素来很好。加上他统军有方,沙州卫军士在他带领下井井有条,与百姓秋毫无犯,所以大家都传言极有可能他将来会继承其父困即来的位置,统领沙州卫。” 叶枫听得直眨眼睛,这么说来,这个喃哥在百姓口中应该是个正气凛然、治军有方的好官,那么应该绝不至于会和沙漠中的盗匪有什么暗中的瓜葛。 那么他对于自己这一行人怀有明显的敌意,又是为了什么? 从他对护送的军士故意选择老弱的胡子兵,到建议叶枫他们去景点游玩,想要拖延他们的行程。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枫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多心了? 骆驼看着叶枫脸上的神情变化,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开口说道:“叶公子不必怀疑,喃哥此次护送我们,其行为的确有很多疑点,加上他那冷若冰霜的态度,确实和百姓们口中相传的那个形象,有些大相径庭,连我也在怀疑他心里有别的打算。” “毕竟百姓们最容易被一些小恩小惠所蒙蔽,他们口口相传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实情,或许这个喃哥当真与沙漠中的盗匪有所勾结,想要谋财害命也说不定,只不过他做得比较隐秘,旁人不知其中玄机罢了。” 叶枫听了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暗暗摇头。 不对,如果是和沙漠盗匪勾结,贪图钱财的话,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些商队们,随便哪一支携带的货品都绝对远远超过他们,为什么会对叶枫他们这一行人打主意? 叶枫他们不过是一支想要去沙漠中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的探险队,哪里会时随身带有什么值钱的金银财宝,盗匪们又怎么会瞧得上眼? 叶枫正想着,骆驼却安慰他说道:“只不过这一路上,我们后面跟着这许多的商队,众目睽睽之下料想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我看最多还有一天,他们就要回敦煌了。等到他们一走,我带着你们改变线路,离开原定的商道,我们也就安全了。” 叶枫不觉愣了一下,问道:“困即来首领当初曾说他们会护送我们直到离开沙州地界,你怎么知道他们最多一天后就要回去了?” 骆驼淡淡一笑道:“这并不出奇,在出发之前我和他们中的一个军士攀谈了几句,在攀谈间我看了他们随身带着的食物袋。他们所携带的口粮,每个军士至多能支持四天的。” “算上他们回去的路程,出来两天之后他们必定是会回去的,否则就要饿肚子了。因此我断定,他们明日之内,必定就要返回敦煌了。” 叶枫听了不禁大为叹服,这骆驼真不愧是经年行走沙漠的行家里手,从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很多被别人忽略的问题。 可是他的心里也感觉到阵阵奇怪,如此说来,这个喃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父亲的命令,把叶枫他们护送出沙州地界,他早就做好了提前回去的打算。 莫非,他果真与其他什么人暗中有所计划? 寒风袭来,虽然坐在火堆旁边,叶枫依然觉得一阵阵透体的寒意。 骆驼说得一点也不错,在第二天刚过午后,喃哥就主动向叶枫提出要率领沙州卫军士们返回敦煌了,他的理由也果真就是口粮耗尽,再不返程恐怕就要面临粮尽了。 一旁的张胖子和解祯亮两人的脸上都显出了忿忿之色,当初困即来明明亲口说的要护送他们一直到离开沙州地界,岂料这才两日喃哥就要弃他们而去了。 身为领兵将领,怎么会连口粮都没有备足,才短短两日就因粮尽而退,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叶枫却显得并不意外,他当然也没有对喃哥提出异议。 护送之事本来就属于人家自愿的行为,说到底沙州卫并没有必须要保护叶枫他们一行的义务。 再说了,其实在叶枫的心中,喃哥和他的手下离开远远要比留在身边更加的安全。 眼见喃哥和他的沙州卫军士消失在视野里,骆驼和耗子驱马来到了叶枫身前。 耗子冷冷一哂道:“这些沙州卫果真是靠不住!” 骆驼则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叶枫:“叶公子,我们是否现在就开始变道?” 叶枫缓缓点了点头。 骆驼应了一声,拨转马头便奔向队伍前端去了。 听说要变道,连耗子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张胖子和解祯亮他们更是感到一头的雾水,唯有唐大神情不变,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了。 叶枫对他们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他们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跟着队伍,离开了商道,向一旁的茫茫沙漠之中行进。 他们心中并非没有疑问,只不过,他们更加信赖他们的兄弟,叶枫。 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商队,此刻看见护送的沙州卫军士全都撤走了,而叶枫他们又忽然变道而行,于是也都不再跟随他们,而是沿着商道继续前进。 这也正是叶枫所希望的,这么一来,就算真的有沙漠盗匪在前面准备伏击他们,遇上的也只是这些商队而已。 既然对方处心积虑袭击自己,那目的就一定不是钱财,想来这些商队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而自己这边的队伍,人数少目标小,又出其不意的改道而行,茫茫沙漠之中,要想找到并追上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正是昨夜叶枫和骆驼两人在火堆之旁商议好了的计策,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自己这一行人的安全。 沙漠中的日头好像西沉得特别的快,行不多时,原本火辣辣的骄阳就成为了西边天空的一轮美丽的夕阳。 可是在队伍前面领路的骆驼,却好像并没有停下来宿营休息的意思,他不 断催促着队伍继续向前,看起来好像在逃避什么人的追赶,而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 跟在后面的张胖子早就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了,昨天这个时候,不是已经扎营休息了吗? 又是一天艰苦的行程,然而盼望已久的休息却还是遥遥无期,他糟糕的心情大家都能够体会。 叶枫也忍不住催马向前,赶上了骆驼,开口相询。 骆驼没有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还不能休息,我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叶枫心中陡然一惊:“怎么会?我们已经改变了路线,是谁会跟着我们?” 骆驼还是摇头:“不知道,不过我能从风中闻到他们的马匹飘过来的气味。” 叶枫一愣,这怎么可能?这一行人可是谁也没有闻到啊?莫非这个骆驼的鼻子有什么奇异之处? 骆驼看看叶枫脸上的表情,知道他的将信将疑,他停住了马,翻身跳了下来,趴在了地上,耳朵紧紧贴着沙面,闭着双眼好像在仔细倾听什么。 叶枫曾经听过,在中原有一种追踪术叫做“地听”,擅长此术的人耳朵贴着地面就可以从地下传来的震动和声音中,判断出几里之内人畜的活动和数量。 不过这仅仅是传闻而已,叶枫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更何况这里是沙漠,沙地里声音和震动的传递自然与在坚硬的土地上大不相同。 莫非这个骆驼也精于这种地听之术? 过了片刻,骆驼站起身来,脸色更加难看,沉声说道:“跟着我们的是一支马队,人数还不少,起码有百人之众。” 大家听了,脸色俱都是一变,唐大拨转马头,直接奔上了一旁高高的沙坡上,极目向来的方向眺望着。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驱马回来,沉着脸,对叶枫摇摇头。 唐大什么也没看见。 沙漠之中,一望无际,毫无遮挡,站在沙坡之上眺望,数里之内的情景是一览无余,如果真的有百余人的马队跟在他们后面,绝不会像这样一无所见。 难道这些人还远在数里之外? 可是照骆驼所说,他不但听见了他们的动静,甚至还闻到了他们马匹的气味,所以他们应该绝不会太远。 叶枫不禁用有些狐疑的眼光看着骆驼,其他人看着骆驼的目光也都是充满了怀疑,毕竟,这个人他们可是刚刚才认识了两天,他的底细如何谁也不知道。 骆驼看见大家的神情,又看看叶枫的眼光,勃然变色道:“叶公子不相信我?” 叶枫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虽说前一晚骆驼对他讲了自己悲惨的身世,也和他一起定下了这个改道而行的计划,可是,谁知道他讲的究竟是真是假? 谁又能保证他提出的这个改道计划背后有没有其他的用心? 看见叶枫的迟疑,骆驼明白了,他似乎很失望的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就依诸位的意思,在前面的避风之处宿营休息便是。” 说完,他再不答话,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赶到队伍前端去了。 身后,传来了张胖子那不无讥讽的高声说话:“早该休息了,再走下去,不用别人动手我们先就自己累死了,这倒让某些人省了事!” 叶枫没有理会张胖子,他有些愣愣的看着骆驼带着几分倔强的驼背身影,心里忽然涌上了几分歉意,还有一丝不安的感觉。 如果这个骆驼所说的都是真的呢? 第一百零四章 夜袭 天已经黑了。 宿营地里又开始回响起了张胖子那如同雷鸣一般的滚滚鼾声。 叶枫此时却毫无睡意,他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到的还是宿营休息之前骆驼那奇怪的表现。 说实话,这之前对于骆驼,叶枫还是非常信任的,不光是因为他讲述的那段惨痛的经历引人同情,而且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做事之时表现出的那种沉稳老练,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信赖感。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说有上百人的马队在跟着他们,然而唐大登高远眺,却什么也没看见。 相比之下,叶枫自然是更加相信唐大。 不过即使如此,也并不能意味着骆驼说的就不是实话啊。 或许,跟踪他们的马队真的是在数里外视野看不到的地方?或许,骆驼对着这片沙漠,真的有着他们所难以理解的异能? 叶枫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难以安心,他站起身来,决定去帐篷外面看看。 骆驼很有经验,他选择的宿营地是在一座大沙丘后面,背靠着沙丘,他把队伍里的骆驼马匹都安排在了营地正面,排成一行,形成了一个环形,如同城墙一般挡在营地之前。 这样既可以抵御风沙,即使遇见盗匪,也能够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就像是现在。 叶枫刚刚撩起布帘,跨出帐篷,抬头就看见宿营地的四周,出现了一大群高举火把的骑者,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满是星星点点的火把,他们呜哇呜哇叫嚣着听不懂的语言,向着宿营地冲过来。 真的有盗匪! 叶枫心中一惊,回身想要寻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四下张望间,却看见大家都已经被惊醒,纷纷冲出帐篷之外,各持兵刃准备迎战。 这些冲过来的马匪被周围的骆驼和马匹挡住了去路,眼看偷袭的计划已经不行了,为首一人怒喝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刀就向面前挡路的骆驼砍去。 只听“当”的一声,刀锋却被一根铁杖挡住了。 他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赤着上身通体黝黑,顶着一个闪闪发亮大光头的汉子,正是黑鬼赫连铁。 他的刀锋被黑鬼手中的铁杖一格挡,直震得他虎口剧痛,手臂发麻,心中一凛,叽里咕噜的喝问了几句,大约是在问黑鬼的身份之类的。 黑鬼也不答话,手中铁杖一挥,横扫过去,那马匪无奈之下,只有回刀格挡。 黑鬼手中的铁杖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可是那是少林至宝,当年达摩祖师所铸的金刚伏魔杖,黑鬼所使的也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其力道何止千钧! 只见这一杖横扫过去,那马匪连同座下的高头骏马,就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连人带马被扫翻在地,竟然再也爬不起来。 一旁那马匪的同伴见状,怒喝一声,手中长矛一挺,毒蛇一般向黑鬼刺来。 黑鬼头也没抬,伸手一探,一把就握住了那寒光闪闪的矛头,那马匪顿时感觉长矛如同被牢牢嵌在了他手中一般,再也别想动得分毫。 那马匪正在努力想要拔回长矛,黑鬼大喝一声,单臂一举,竟然把这个马匪连人带矛从马 背上活生生举了起来! 他尽力向下一摔,马匪摔落地面,沙尘飞扬中,一动不动,眼见得是不活了。 这等天神一般的神力,顿时震慑住了周围的马匪,一时个个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可是围攻营地的马匪人数众多,虽然黑鬼凭着神力守住了左侧四匹骆驼的这一边,然而在另一侧已经有马匪砍翻了三匹骏马,宿营地周围的防御阵型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这时站在营地中央的骆驼呼喊了一声,队伍中的那些马夫车夫和骆驼客们闻声迅速集结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全都手持一根粗大的丈许长的木棍,一端绑上了布条碎布,在火堆之中引燃,然后举着木棍冲了上去,用棍首的火焰封住了缺口。 他们个个经验丰富,木棍在他们手中灵活敏捷,舞得呼呼生风,那些马匪坐下的骏马看见了舞动的明火,纷纷止步嘶鸣,一时马匪们竟然冲不进来。 可是此刻外围的马匪们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儿工夫,又有几匹马匹倒下,宿营地周围出现的缺口越来越多,眼看着骆驼他们就要挡不住了。 叶枫握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帮忙。 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叶枫一回头,是唐大。 唐大冲一旁摆了摆下巴,叶枫扭头一看,是程念真和小桑吉,正搀扶着步履维艰的傅双灵老爷子,有些惊慌失措的站在帐篷旁边。 唐大没有多言,只说了一句:“我去!” 说完身形一动就向着宿营地外围的缺口处扑了过去。 叶枫明白唐大的意思,是让自己留下来保护程姑娘和傅老爷子他们,退敌之事就交给他了。 看着唐大的身影,叶枫心中莫名的感到了一阵安心,于是转身便向程姑娘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时候马匪们见座下马匹迟疑不进,其中一些已经跳下马来,挥舞着兵刃,潮水一般想要从缺口处徒步冲杀进来。 骆驼他们几人被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远远的,在宿营地之侧的沙坡之上,马匪的首领端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即将到来的成功,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可是,此刻唐大已经到了。 唐大那一袭青衫的身影一扑到缺口处,那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去的马匪们,就好像是潮水拍打在了礁石上,又全都退了回来。 走得稍微慢一些的,都纷纷被唐大发出的暗器击中,倒在地上寂然不动了,没死的也在满地哀嚎翻滚着,其状简直惨不忍睹。 马匪们都被唐大这惊世骇俗的身手给惊呆了,一时之间,面露恐惧之色,再也不敢冲上前来。 眼见得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这么溜走,那马匪首领岂能心甘?他发出了三声短促的唿哨声,声音尖厉无比。 众马匪听见了唿哨声,神色俱是一变,发一声喊,又是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面对这潮水一般的攻势,唐大凭借着他鬼魅一般的身手和防不胜防的暗器,倒是还能应付,可是黑鬼镇守的这一侧,黑鬼一个人就感觉有些捉襟见肘,抵挡不住了。 好在这时候张胖子带着 骆驼他们赶了过来支援,这才勉强支撑住了防线不致崩溃。 马匪们一连冲击了两波,黑鬼手中的铁杖挥舞,砸翻了十余人,唐大这边在如雨一般的暗器面前,这些马匪更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马匪们被他们的身手所震慑住了,一时个个面露惧意,面面相觑之下,步步后退,再也无人胆敢前冲。 马匪首领见此情形,眼中流露出了无奈的失望之色,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声。 这声唿哨响起,众马匪口中忽然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喊叫些什么,唐大和黑鬼他们心中一凛,以为他们又要冲上来,全神戒备,严阵以待。 岂料这些马匪却并没有冲上来,而是纷纷把手中所持的火把投掷向了叶枫他们的宿营地。 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突然密集的投了过来,顿时引燃了营地之中的帐篷和堆放的物资,到处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叶枫和解祯亮赶忙小心翼翼的护送着程姑娘和傅老爷子他们,颇为狼狈的从熊熊燃烧的帐篷间冲了出来,只不过一个个都被这大火烧得灰头土脸,须发焦黄,连衣服上都被燎了几个洞。 火把掷出,宿营地之外便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唐大和黑鬼他们为防马匪们有什么奸计,全都往后退到了宿营地内火光照亮的地方。 可是马匪们并没有冲上来。 侧耳细听,那些密密麻麻的马蹄声竟然渐渐远去,马匪们居然全都撤走了! 大家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有骆驼好像还算镇定,高声招呼着大家赶紧用沙灭火,抢救物资。 唐大还有些怀疑,举着火把巡视了一圈,发现马匪真的已经退走了。 不但是马匪退走了,连原来遗留在地上的二三十具尸首也全部带走了,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些死去的马匹,以及沙面上留下的厮杀搏斗的痕迹,倒让人怀疑刚才是否真的发生过一场恶斗。 唐大有些莫名其妙,满脸不解的走回营地中央,既然马匪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只要继续进攻,营地的防线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会现在选择撤走呢? 这时刚刚指挥大家灭火的骆驼,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帮马匪本想借黑夜偷袭,不过我们有所防备,让他们的偷袭计划破产,加上黑暗中唐大侠的暗器占了很大便宜,他们不愿付出太大的伤亡,所以才暂时退去。” 他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星辰,说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会亮,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再度卷土重来,到时候天色一亮,恐怕我们就很难挡得住他们了。” “而且,”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这偷袭的几十人恐怕仅仅只是先头部队,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只怕到了天明来攻袭我们的马匪,远远不止这些!” 大家听了都只觉得心头一凉。 先前大家都曾经怀疑过骆驼的话,可是这一场夜袭证明了骆驼的正确,现在所有人对于骆驼所说的再也没有半点怀疑。 每个人都在面面相觑,他们心中只有一个问题。 怎么办? 第一百零五章 魔鬼城 此时的骆驼却显得一点也不慌乱,非常的镇定。 他带着马夫和骆驼客们仔细清点了一下此战的损失。 在马匪刚才的进攻中,队伍一共死了五匹骏马,所幸的是四头骆驼全都幸存了下来,不过也是全身伤痕累累,其余马匹也大都带伤。 最大的损失是所有的帐篷全都在袭击中被烧毁了,看来这以后大家都得风餐露宿了。 而物资方面干粮食物也被烧去了三分之一,好在盛装清水的水囊还全部无恙,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骆驼吩咐马夫们赶紧把剩余的物资清理出来,装运在四头骆驼身上,自己则缓步走到了营地中央的火堆旁。 此刻围着火堆,叶枫、唐大和其他的人都围坐在火堆旁,个个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他们一个个都在想着等到天色亮了之后,面对马匪的大队人马,应该如何应对。 可是大家都是初次进入沙漠,对付沙漠中臭名昭著的马匪更是毫无经验,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骆驼走到叶枫身边,盘腿坐了下来,叹息了一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还请叶公子示下?” 叶枫听他的语气阴阳怪气的,情知他还在为下午大家怀疑他的判断,心里还在赌气,于是开口安慰道:“先生本领超乎想象,实乃异人也,我们见识浅薄,妄自猜度,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骆驼哼了一声,低着头没有言语。 这时一旁的张胖子大声说道:“先前是我人头猪脑,胡乱猜疑,言语无状,冒犯了先生,我在这里给先生赔不是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着骆驼深深施了一礼,说道:“请先生勿怪。” 解祯亮也说道:“先生常年行走沙漠,经验丰富,对于马匪也比我们了解,还请先生教导我们下面该如何做。但有所令,无有不遵。” 众人尽皆点头称是。 看着叶枫他们都服了软,张胖子还拉下脸赔礼道歉了,骆驼如果还要继续装模作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就显得过于小气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才说道:“如今看来,这伙马匪显然不同寻常,他们不去追踪商队,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等到夜晚才来突袭,必定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有其他的企图,且是志在必得。” “等到天明时分,他们必然再度来袭,到时候茫茫沙漠之中,无险可守,我们万难抵挡。事到如今,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一试。”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神色之间似乎颇为犹豫。 叶枫问道:“先生还请吩咐。” 骆驼叹了口气,终于说道:“此去不远,有一座魔鬼城,也被本地人称为鬼山或者风城,地势险要,可以据守,距此约莫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尽快出发,赶在天明之前到达那里,依靠魔鬼城的地势固守,或许可以支撑一时。” 张胖子眨了眨眼,追问道:“支撑一时,那么接下来呢?没有外援岂不是迟早还是会被攻陷?” 骆驼转过头没有理会张胖子,而是对叶枫说道:“我听说出发之前,困即来首领曾经送给叶公子一只军中信鸽,约定紧急 之时飞鸽报信,沙州卫军队即会前来相助,可有此事?” 骆驼不提起,叶枫几乎都要忘记此事了,这会儿猛然想起,连连点头称是。 骆驼说道:“眼下情形已经是万分危急了,叶公子请即刻放飞信鸽,通知敦煌的沙州卫,尽快前来魔鬼城相助。” 叶枫点点头,旁边的解祯亮立即起身前去放飞信鸽。 骆驼叹了口气,说道:“尽人事,安天命。如今我们便赶紧出发,只希望能借助魔鬼城的地利,可以支撑到沙州卫前来救援。” 听到“魔鬼城”,叶枫的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前一夜骆驼在向他讲述身世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他的父亲当年便是死在一座魔鬼城之中。 莫非,这是同一处地方?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骆驼的犹豫也就好理解了,毕竟父亲也曾经在这魔鬼城中丧生,是个不祥之地。 而眼下身为儿子的骆驼也不得不带着大家再度走上父亲当年同样的道路,莫非是命运安排的这样的轮回? 既已商议停当,大家抓紧收拾了一下,趁着夜色就赶紧出发上路了。 一路上大家打马紧紧跟在骆驼的身后,拼力前行,先前因为不信他的话才招致夜间的被马匪突袭,此刻大家对他自然是再无半点怀疑。 不过听骆驼所说,前途也实在凶险无比,吉凶未卜,大家都是心事重重,一路无语。 当一轮火红的朝阳从沙漠尽头的地平线上跳跃出来的时候,在众人眼前,远远的出现了一座城池! 说是城池,其实也并不是城池。 这是寸草不生的戈壁大漠之中一大片陡立的高大石山,可是却被鬼斧神工一般的劈分开来,这些嗟峨古怪的峭壁奇形怪状,千姿百态,个个张牙舞爪,狰狞莫名,却一层层如同城墙一般相互围绕着,整个山丘看上起就如同一座天然雕琢的城堡一般,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雕刻之美。 在碧蓝的天空之下,整个城池映在晨光里,显出七彩的颜色,蔚为壮观。 好一座鬼山,好一座魔鬼城! 来到石山之前,在两道高耸的绝壁之间,只有一个进入山谷的入口,如同城门一般扼守在这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看着这样易守难攻的地势,大家明白了骆驼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来对抗马匪的攻击,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线希望。 进入了山谷之中,道路极为狭窄,只容一人一骑通行,两侧皆是绝壁,且怪石嶙峋,有的形如飞鹰猛兽,有的状似披甲勇士,让人惊叹不已。 道路弯曲曲折,如同迷宫一般,几经环绕之后,叶枫一行人来到了山谷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积满了沙土砾粒,靠着一旁的石壁边上,沙土半掩之下,隐约露出几具白骨,风沙侵蚀,早已依稀难辨。 骆驼跳下马来,来到遗骨之前,默然无语地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大家都是愕然不解,只有叶枫心中明白,看来这几具遗骨之中必然有骆驼的父亲在内,这里果然就是当年骆驼的父亲丧命的地方。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一个八岁小男孩,独自在茫茫黄沙之中艰难前行的倔强身影。 拜完毕,骆驼站起身来,默然无语的抬头望着四周的地形。 叶枫走上前去,恭谨的说道:“不知我们应当如何防守,还请先生分派。” 骆驼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几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想不到这里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张胖子听了脸色一变,嚷道:“什么?几十年没有来过了?那还能指望得上?” 叶枫转头瞪了他一眼,一旁的解祯亮赶紧伸手拉住了张胖子。 骆驼没没有在意,接着说道:“虽说几十年来再也没有来过此地,可是这几十年来,这里的地形地貌,每一个山丘峭壁,每一处险要之地,全都在我的心里,这里的攻防之法,我已经在心中不知道演练了多少回了。” 说完,他蹲下身子,在沙地上以指画图,安排道:“女人、老人和小孩子就留在这里,比较安全。其他所有人,全都随我一同防御。” 接着他指指点点,谁负责用马匹骆驼堵住山谷入口,谁又负责在何处堆积乱石,挖掘陷阱等等,全都一一分派下去。 看他指挥若定,讲得头头是道,大家心里逐渐安定了下来,眼光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或许,这一次真的能够凭借地形,抵挡住马匪的进攻。 越是在危险的时候,人们往往越是需要像骆驼这样,可以带给他们信心,可以带来信赖感的人,有时候,信心才是真正决定成败的关键。 大家按照骆驼的吩咐各自分头去准备去了。 叶枫抬头看见程念真领着小桑吉还有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坐在空地中央,她的面色很平静,抬眼看着叶枫的眼光中似乎充满了信心,和当初兰州城客栈中的眼神大不相同。 叶枫原本很想走过去说上几句的,可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对于眼前的形势,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乐观,他心里充满了担忧。 他知道此刻程姑娘心中一定也像自己一样的忧虑,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的强作镇定完全是为了安慰自己,不想增加自己的担心。 所以他没有走过去,他害怕走过去一开口就会是话别。 而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是叶枫所最讨厌面对的。 他只是深深的看了程姑娘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跟在骆驼身后,向山谷谷口的方向走去。 在山谷谷口,几个骆驼客正在奋力把骆驼和马匹牵引到谷口,如同门户一般堵住了这唯一进入山谷的入口。 骆驼此刻脸上很平静,其实面临着即将来到的恶战,他的心里也咚咚地跳动着,好像在敲鼓一样。 他只能默默的看着忙忙碌碌的大家伙儿,心里在暗暗盘算着哪里还有疏漏的地方。 直到他确定没有破绽了,满意了,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当年他父亲也能像他如今这样的布防,拼死一战,而不是只是畏畏缩缩的躲在山谷中,也许还有生存下来的机会。 他刚刚想到这里,谷口的一名骆驼客就满面惊慌的指着外面,“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骆驼走过去一看,在远处苍黄的沙海和湛蓝的天空相交的地平线上,忽然扬起了一股漫天的沙尘。 第一百零六章 毒蛇 沙尘散去,眼前的情景让所有人,包括骆驼在内,全都是心中一凉。 只见在魔鬼城外,出现的是黑压压的一大群马匪,他们全都黑巾蒙面,黑袍覆身,列着整齐的队形,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向着魔鬼城的入口徐徐前进。 他们的人数足足有五六百人之众,手中的刀刃映着阳光,反射出星星点点刺眼的光芒。 骆驼转头看了看左右,大家的脸色都沉了下去,他的心也感觉在往下沉。 原本他以为这帮马匪人数不过一百余人,这是沙漠中小股马匪的通常人数,这样他完全有信心凭借自己的防御设计凭借这里的地形优势,可以支撑数日。 寻常的小股马匪以袭扰为主,抢夺不成就会马上退去,这样支撑到沙州卫接到信鸽前来援救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眼下,这一伙马匪竟然与五六百人之多,沙漠中居然有如此大股的马匪,这在之前是骆驼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这帮马匪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不但是人数众多,而且从他们的行进来看,队列整齐,训练有素,哪里像是一般的沙漠里那些乌合之众的普通马匪?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对叶枫他们这一行人志在必得,到底有什么目的? 然而自己这一方,除去程姑娘、傅老爷子和小桑吉之外,全部都参加战斗也总共不过才十余人,面对这样众多的敌人,就算能够凭借魔鬼城的有利地势,到底能够坚持多久,骆驼心里真的没底。 他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手脚都变得有些冰凉了。 马匪们的队伍来到了魔鬼城之前,站定了阵势,为首的首领跃马而出,来到了入口之前查看地形。 当看见叶枫他们用骆驼和马匹堵住了入口,企图以此据险而守,马匪首领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神色。 他扬声高叫道:“请叶公子出来叙话!” 站在谷口的叶枫听了不觉一愣,这些马匪怎么会认识自己的?看起来果然他们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而且,叶枫有一种感觉,这个马匪首领说话的声音,虽然是明显故意装得粗声粗气的样子,想要掩盖原本的声音,可是叶枫还是觉得很耳熟,一定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可是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他低着头仔细回想着,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心里的紧张之感却渐渐消散了些。 看见入口之内没有反应,马匪首领又大声喝问了两遍,叶枫身形一动,翻身上了一匹马,就要出去相见。 一旁的骆驼吃了一惊,一把死死抓住了马缰绳,连连摇头,独自出去面对这些凶恶的马匪,实在是太危险了。 叶枫淡淡一笑,之前他在兰州城,生死关头曾经只身出城,独自面对宋琥和他带领的两万铁骑,和那比起来,如今的阵仗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对骆驼说道:“没关系,我就是想要和这个首领面对面,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其实他心中更想要搞清楚的是这个马匪首领到底是谁?他们袭击自己这一行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见他执意要去,一旁的唐大也飘身跃上了一匹骏马,要与他同去。 看见有唐大这样身手的人同行,骆驼才稍稍放了些心,他松开了马缰绳,一面不断地叮嘱叶枫一定要小心,不可出谷口太远,一面挥手示意谷口的骆驼客打开道路。 骆驼客们把挡在道路中央的两头 骆驼牵引开,让出了道路,叶枫和唐大纵马而出。 马匪首领和众马匪离得远远的,拒马而立孤身站在谷口附近,冷眼看着叶枫跃马出了谷口。 当他看见跟在叶枫身后的唐大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了嘲讽之色,仿佛在嘲笑叶枫他们的胆小,面对他一个人而已,竟然还需要旁人保护。 叶枫装作没看见他的眼神,拍马来到他面前站定,开口问道:“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马匪首领嘿嘿一笑,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我原本就是为了叶公子而来的。” 叶枫怔了怔,又问道:“你叫我前来会面,想要说什么?” 马匪首领沉声说道:“既然我们是为了叶公子而来,对其他的人可没有兴趣,只要叶公子放弃抵抗,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其他的人我可以放过他们。” 叶枫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确定你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杀进里面去?” 马匪首领乐了:“你觉得你们在谷口放上几头骆驼几匹马,就可以挡住我们?” 他转身向着马匪们打了两声短促的唿哨,就看见从马匪阵中有两人飞骑而出。 这两人一面飞骑向谷口冲过去,他们的手中,还各自挥动着一个大大的绳套。 叶枫心中一惊,这是套马索!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是叶枫早有耳闻,在草原上的北元蒙古族人擅长套马,手持打有活结的绳索,可以准确无误的套中并驯服疾驰中的烈马。 这些马匪果然不是普通的寻常马匪,他们是蒙古族人! 这两骑飞驰到谷口前,手中的绳索闪电般挥出,那绳索末端的绳套准确的套中了站在谷口的两匹骏马的脖颈,拼力一拉,这两匹马登时摔倒在地。 他们回转马头,就要向回疾驰,把这两匹倒地的马匹拉开,忽听一声大吼,一个黑黝黝的人影从谷口里跃身而出,一个亮锃锃的大光头,正是黑鬼赫连铁! 此刻他手持一把大刀,一左一右,两刀将套住那两匹马的绳索砍断,将刀一横,站在谷口,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用挑衅的眼光望着马匪首领,仿佛在说: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办法? 马匪首领冷然一哂,又是两声唿哨。 这一回,从马匪阵中冲出了六骑人马,挥舞着绳套向着谷口冲了过来。 眼见得冲到谷口之前,六根绳索一边三根,齐齐套住了倒卧在地上的两匹骏马。 黑鬼手忙脚乱的想要砍断这些绳索,可是顾此失彼,这六骑发一声喊,向回疾驰,地上的两匹马顿时被生生的给拽走了。 黑鬼有些气急败坏,一抬头,却看见马匪首领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只觉得一腔力气无处使,空发出一声怒吼。 马匪首领再度发出唿哨指令,紧跟着有十二骑人马从阵中冲出,挥舞着绳套直奔谷口而去。 眼见情形不好,唐大眯缝着眼,看着马匪首领的眼光里透出了一丝凶狠之色。 只要抓住他,马匪们投鼠忌器,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现在他就独自站在面前,远离大队马匪的保护,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唐大身形一动,就想要扑过去。 就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马匪首领身上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唐大座下的马匹突然长声嘶鸣,马腹之下的沙面忽然迸开,沙尘飞扬,几欲迷眼。 在腾起的黄色沙尘之中,隐约有 一个身影跃出,两道淡蓝色的刀光一上一下,分袭向唐大的咽喉和下腹! 沙中竟然有人! 这个人不知何时,竟然一直藏身在沙面之下,等待时机发出这致命的一击。 叶枫抬眼看向马匪首领,这个杀手应该是趁着马匪首领刚开始打马向前之际,藏在他的马上来到了这里。 不过想不通的是,他就这么一直藏身在沙下,难道他不用呼吸的吗? 可是唐大毕竟是唐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并没有惊慌,双腿一点,身形向后飘然而下,离开了马背,也就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沙尘散去,就见一个穿着如同沙尘一般颜色的紧身衣的人,手持两柄蓝汪汪的匕首,站在马匪首领之侧。 这个人全身都裹在紧身衣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眼光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狡诈恶毒的神色,还有一丝惊疑。 他的眼珠竟然不是黑色的,看上去很奇怪,根本不像是人的眼睛,就像是,一条蛇! 唐大看着这个人,默然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毒蛇?” 这个人桀桀一笑,并不否认。 叶枫的心头一震,他就是毒蛇? 这个毒蛇可不是一般的毒蛇,他是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 传说他是天下间要价最高的杀手之一,不但武功极高,而且擅长闭气之术,可以藏身于水下土中,趁人不备,暴起杀人,从未失手。 这也就难怪刚才他能在沙下藏身这么久了。 再看唐大所乘骑的那匹马,此刻已经倒毙在地上,肚腹破开,流出的赫然是黑色的血! 可见他手中那两柄泛着蓝光的匕首上,一定是涂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可惜,他今天遇见的人是唐大,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所以今天他终于还是失手了,唐大没有死,死的不过是一匹马。 不过像他这样的杀手,绝不是一般的马匪所能请动的。自然,这个马匪首领也不会是主谋之人。 叶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马匪首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能请出像毒蛇这样的杀手,这个藏在幕后,想要对付叶枫他们一行人的究竟是谁? 这时候从谷口方向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嘈杂声,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堵住谷口的几匹骏马已经纷纷被马匪们手中的套马索给拖拽走了。 手持大刀的黑鬼虽然竭尽全力,还是不能阻止,眼见得剩下的几头骆驼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叶枫看了唐大一眼,拨转马头,就往谷口方向奔去。 毒蛇的眼中凶光一闪,身形一动就想要上前拦截,却见唐大这时也动了。 他飞身而起,一下飘上了叶枫的马背之上,同时双手一挥,显然是发出了暗器。 他可是唐大,蜀中唐门的唐大! 毒蛇知道厉害,急忙一个翻身,连续向后急跃。 只听“嗤嗤”之声,几枚铁花钉入了他先前站立的沙面之上,直没入沙中不见了。 再抬头看时,那匹马已经驮着叶枫和唐大向谷口疾驰而去,追赶不及了。 毒蛇看着他们恨恨的咬紧了牙,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马背上的叶枫回头望去,却见立马在毒蛇之旁的马贼首领,他在看着毒蛇的时候,满脸竟然带着一些厌恶和不屑的神情。 叶枫心里一阵奇怪,难道说他们并不是一伙儿的吗? 第一百零七章 攻防恶战 这时候谷口的情形变得越来越紧急了。 黑鬼一个人根本无法抵挡住越来越多冲过来的马匪们,挡在山谷入口的骆驼中,已经有两头被套马索拉翻在地,它们挣扎着,发出无望的哀鸣声。 黑鬼转身想要去砍断套着它们的绳索,一不留神,一个套马索套在了他身上,活结一紧,牢牢捆住了他的双手,大刀落地。 套中他的马匪大喜过望,拼力一拉,想要把黑鬼拽翻在地,谁知连拉了两下,黑鬼如同一个黑铁塔一般矗立在原地,分毫没动。 马匪一愣,就听黑鬼大喝一声,双臂一用力,捆在他身上的绳索寸寸断裂,反而被他一把将绳索抓在手里。 黑鬼尽力一拽,绳索尽头的那名马匪只觉得一股无匹的巨力,整个连人带马被活生生拽翻在地上,摔得晕头转向。 这时在谷口,一名骆驼客想要上前把被拽翻的骆驼牵引起来,一个不小心,却被马匪的绳索套中了。 马匪当即回身纵马疾驰,惨叫声中,这名骆驼客被生生的拖拽了出去,身体从黑鬼身边飞了出去。 黑鬼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见这名骆驼客被拖进了马匪群中,一时刀枪俱下,顿时被剁成了肉泥。 黑鬼见状不觉一呆,就这一呆的工夫,身上竟然同时被三条绳索同时套中了! 那三名马匪立即拨转马头,想要如法炮制将黑鬼也拖拽出来。 一人一骑的力量拖不动黑鬼,可是这次是三个人,三匹马,三匹马同时急奔的力量绝不是黑鬼一个人可以抗衡的。 幸好这个时候叶枫拍马赶到了! 叶枫的马刚刚冲到谷口,马背上的唐大就纵身冲天而起,双手一挥,嗤嗤几声,那三名马匪惨叫一声,纷纷滚下马来,寂然不动了。 这边叶枫也跳下马来,拾起跌落在地上的大刀,砍断了黑鬼身上的绳索。 绳索一断,叶枫低声说了一句:“快退回去!” 黑鬼有些郁闷的咆哮低吼了一声,接过叶枫手中的大刀,舞动着护住叶枫,退到了谷口之内。 而谷口外这一批冲上来的马匪,被唐大的暗器接连射翻了好几人,一时不敢再冲上来,只能先退了回去。 这边谷口处的骆驼赶紧指挥人趁此机会,抓紧把倒卧在地上的骆驼马匹牵引起来,重新堵住谷口的道路。 可是马匹大半都已经被马匪们的套马索给拖拽走了,剩下的马匹和骆驼身上也都是伤痕累累,看着面前颇有些狼狈的一幕,叶枫心中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够坚持过马匪们的下一波攻击。 他回头望去,在谷口外的沙坡之上,马匪首领正拒马立于其上,冷冷的看着谷口这边的情形,叶枫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更加深了一分。 这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唐大,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话:“我看见这些马匪身上大多都背负着弓弩,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放箭,而选择用套马索这样麻烦的手段呢?” 其实这也是叶枫心中的疑问,如果马匪选择放箭,乱箭之下,莫说这些堵住谷口的马匹骆驼,就算在谷口之内的叶枫他们,恐怕也难以招架。 可是他们却放弃了这最为简单的法子,反而选择用一次次的冲击和用套马索这样既麻烦,又徒增伤亡的办法,到底是因为什么? 骆驼也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沙坡之上的马匪首领,若有 所思的说道:“也许他们是怕乱箭之下,会伤及到我们中的某人。” 他回头扫了一眼叶枫:“也许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杀光我们,而是要活捉。” 叶枫的心中一震,想起了刚才马匪首领的话,他想要的只是自己跟他们走一趟。 这些神秘的马匪,到底是什么人? 外面传来了马匪首领发出的唿哨声,这一次,不再是几个十几个马匪冲上来了,而是黑压压的一片潮水一般的涌过来。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哇啦哇啦的叫喊着听不明白的口号,向着谷口冲过来,这一回他们不再使用套马索了,而是要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展开正面的白刃肉搏! 在他们疾驰的战马之前,无论挡住他们的是什么,都会在他们的冲击下被碾为齑粉。 他们纵马狂奔,气势如虹! 看着眼前冲过来的敌人,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骆驼。 骆驼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把握紧了手中的刀,斩钉截铁的说道:“拼了!”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越来越近的马匪,握紧了拳头,没说的,拼了! 谷口剩下的那几匹马和骆驼实在是太少了,已经完全抵挡不住马匪们的全力冲击。 冲在前面的马匪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们座下的骏马直接就撞了上来。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谷口堵住道路的骆驼和马匹被撞飞了起来,骨骼碎裂,在悲惨的嘶鸣声中倒毙在地上。 前排马匪们坐下的战马也纷纷撞得头骨碎裂,脑浆迸裂,长嘶声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转眼之间,谷口顿时横七竖八的堆满了这些马匹骆驼的尸体,这惨烈的一幕看得叶枫他们心惊肉跳,都快要呆住了。 堵住谷口的牲畜全都死了,再没有什么能挡住马匪们前进的步伐,紧跟在后面的马匪们正跃马而起,要越过那些战马和骆驼的尸体,进入到谷口之内。 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吼,黑鬼一跃站了起来,双手抓住一具马尸的双腿,竟然将马尸整个抡了起来,向着冲过来的马匪们砸了过去。 马匪们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连人带马被砸翻在地,后面的马匪吃了一惊,惊异于黑鬼这天神一般的怪力,前冲的势头顿时为之一窒。 黑鬼咆哮了一声,双手紧握着黑铁杖,抡圆了就朝着马匪们冲了上去。 在他身后,紧跟着唐大,以及紧握钢刀的骆驼,还有那些马夫和骆驼客们,甚至连叶枫和不懂武功的解祯亮,也手持长短兵刃,呐喊着冲了上来。 虽然只有十余人,但是此刻他们的气势丝毫也不输给面前那些潮水一般众多的马匪们,不,甚至还完全压倒了这些马匪们! 在他们出乎意料的反冲击之下,加上当头的黑鬼那天生神力产生的震慑力,还有唐大那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暗器,前排的马匪纷纷倒下,剩下的也开始步步后退。 然而后面的马匪还在驱马向前冲,一时间马匪们的阵营出现了混乱,甚至出现了自相践踏的情况。 马匪们开始乱了。 原本一直站在马匪首领身边默默无语,坐壁上观的毒蛇这时皱了皱眉,突然展开身形,向着谷口直扑过来。 他已经看出了形势不对,如果他再不出手,很可能这些马匪们会再次败下阵来。 谷口这 边冲在最前面的黑鬼一面怒吼着,一面挥动手中沉重的黑铁杖接连砸翻了好几个马匪,吓得面前的敌人又惊又惧,畏缩不前。 突然在他身后的沙面迸开,沙尘弥漫中一个身影蹿了出来,两把蓝汪汪的利刃直袭他的后背。 是毒蛇! 毒蛇已经看出了此刻黑鬼对于他们队伍的重要作用。只要能一举击杀掉黑鬼,叶枫他们的气势必衰,那么他们必败无疑。 可是还有一个唐大。 唐大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留意这条毒蛇的行动,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他刚刚一跃出沙面,唐大就飞身截住了他,和他缠斗在了一起。 他对于唐门那天下闻名的暗器很是忌惮,而唐大和他交手之下也是感觉暗暗心惊。 同样是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这个毒蛇相比于之前曾经遇见过的那几位,像是掌柜、算盘、屠夫以及裁缝他们,他的武功要高得多了。 和唐大交手,他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两人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谷口的这一场恶战,这时候却看见骆驼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高高的向上抛起。 这是一个信号,是一个他们早已商议好了的信号。 骆驼一直在等待机会,隐忍到现在他觉得机会到了,终于发出了这个早已约定的信号。 看见他发出的信号,在谷口一侧高耸的峭壁之上,一条人影大鸟一般的从半腰之处飞身直扑了下来。 也许并不像是大鸟,因为这个人影实在是太胖了,圆滚滚的就像是一个肉球,是张痴张胖子! 他的速度飞快,扑过去的方向正是谷口外那高高的沙坡,沙坡上面拒马而立的正是那马匪首领! 这正是最初就商议好了的计划,利用张胖子那绝顶的轻功,寻找机会,能够一举擒住马匪的首领,扭转局势。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张胖子此刻把身法施展到了极限,他疾如闪电一般向马匪首领扑了过去,成败就在此一举! 马匪首领明显没有料到还有这一手,他愣了一下。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工夫,张胖子已经扑到了身前,纵身跃起,伸手就抓向马背上的他。 可是他的反应也很快,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了张胖子的这一抓,同时腰间的短刀出鞘,斜斜的削向张胖子的手臂。 张胖子不得不一缩手,让过了短刀的刀锋,当他弹身而起想要再度抓向马背上的马匪首领之时,却发现马匪首领已经不见了,马背上面空无一人! 其实并不是这个马匪首领消失了,而是他凭借着极高超的骑术离开了马鞍,贴身靠在马身的另一侧上。 张胖子喝了一声,跃上马背,再想要伸手抓他之时,他却如同游鱼一般滑了下去,藏身在马腹之下。 张胖子还想再追,却见有数十骑马匪已经冲上了沙坡,赶来援救首领。 张胖子心中暗叹了一声,情知时机已逝,如若再不走的话,恐怕连自己也走不掉了。 他双腿一点马背,身体如同风中的风筝一般向后飘出,直向着正在恶战的谷口方向退去。 谷口的骆驼远远看见这边的情形,有些懊恼的重重叹息了一声。 耳边却听得身后叶枫惊异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一百零八章 马匪的真实身份 马匪首领在部下的保护下,有些狼狈的退回了马匪阵中。 首领遇袭,而且已经退走了! 冲到谷口的马匪们回头看不见了站在高高沙坡上面督战的首领,顿时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猜疑和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他们心中蔓延着。 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首领受伤了?首领出事了? 他们开始步步后退,再也没有了前冲的勇气与气势,他们已经失去了战心。 这时从后方马匪阵中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尖厉的唿哨声,这是撤退的信号。 于是马匪们迅速的退了回去,那速度一点也不比他们冲上来之时来得慢。 马匪们退走了,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叶枫他们站在谷口,望着如同退潮一般退下去的马匪们,都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唐大低着头在沉思。 刚才和他交手的毒蛇在退走之时,回身望了他一眼。 从毒蛇那带着淡黄色的奇异眼珠里射出的不是凶狠恶毒的眼光,而是一种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唐大也有同样的感觉。 作为一个杀手,毒蛇的武功是在是非常高的,比起唐大来几乎毫不逊色。 这样的人物在江湖任何门派中,都无疑可以成为一方之雄。他怎么会成为一个杀手呢? 为了钱财? 唐大不相信一个在武功上有如此造诣的人,会满身铜臭,为了区区一点金钱就任人驱使,即使他的要价非常的高。 他的这一对匕首使出来的招式虽然狠辣无比,可是隐约中,竟然还透着一丝大家之风。就像是,像是在使一对双刀! 唐大脑中努力回想着天下所有知名的双刀刀法,可是没有一种与毒蛇的招式能对应上。 唐大的眼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大家退回了谷口之中,骆驼清点了一下伤亡情况,队伍中除了折损了一名骆驼客和两个马夫之外,所幸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大碍。 除了张胖子和唐大之外,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伤口最多的就是冲锋在前的黑鬼赫连铁,**着的黝黑上身大大小小有十余处伤口,不过还好都是些皮肉伤。 伤得最重的要数不会武功的解祯亮了,刚才那一刻他热血上涌,挥舞钢刀冲上去的英勇丝毫不比其他人差。 可惜他的身手太差了,被马匪一刀伤了手臂,整条胳膊被鲜血染红,根本抬不起来了。如果不是义弟叶枫拼力相护,只怕他就不止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此刻他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张胖子蹲在他身前,笨手笨脚的在为他包扎手臂,缠来绕去把一支胳膊缠得像个大粽子一般。 骆驼身上也负了伤,衣服上被 鲜血浸透了一片,可是他毫不在意,一面在四处走动检视大家的伤势,一面嘱咐大家抓紧时间休息。 他的镇定使得他身上好像罩着一层光环,大家看着他,好像心里又有了坚持的勇气与信心。 刚才的一场恶战,加上义兄的伤情让叶枫感觉到心烦意乱,口干舌燥,他抓起一个水囊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着清水。 这时候骆驼忽然转过身来,对他问道:“刚才听见叶公子说道,你知道他是谁了。这个他,指的可是那马匪首领?” 叶枫放下了水囊,默然的点了点头。 骆驼眼光一凛,追问道:“那他到底是谁?” 叶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这个马匪首领,他就是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 一言说出,众人都惊得是目瞪口呆。 马匪首领是喃哥? 这么说来,这一伙人数众多的马匪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沙漠中的盗匪,他们根本就是乔装打扮的沙州卫军士! 难怪他们会有如此众多的人数,难怪他们的进退攻击如此号令严明,训练有素。 可是困即来明明接到了兰州的肃王殿下和甘凉的宋琥小侯爷所托,要保护叶枫他们一行人的安全,怎么会纵容儿子带领沙州卫属下乔装改扮成马匪来劫杀他们? 到底是什么原因? 张胖子感觉有些不信:“你不会弄错了吧?你是如何得知那个马匪首领就是喃哥的?” 叶枫轻叹了一声:“没有错,我认识喃哥腰间的那把短刀。” 他看着张胖子满脸的不解,接着说道:“在敦煌那一晚困即来首领曾经宴请我们,席间吃烤全羊之际你当时大醉,不慎将割羊肉的小刀跌落火炭之内,你还记得吗?” 张胖子一面回想,一面点了点头。 叶枫说道:“那时候困即来身边的长子喃哥曾拔出了腰间短刀,让你用它来割羊肉,我就是在那时见到了他的刀。” “他的刀很特别,在刀锋上有一处崩裂的小口,却找了工匠以极高明的手法镌刻了一朵小花加以掩饰。困即来当时曾解释说,此刀是喃哥母亲的遗物,他不忍舍弃,故而如此。” “然而在刚才你偷袭马匪首领之时,他也拔出了腰间短刀相抗,在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他的短刀刀锋之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花纹装饰!” “寻常人一般绝不会在刀锋锋刃之上雕刻花纹装饰,而且图案如此雷同,分明就是同一把短刀!所以我确定,这个马匪首领,一定就是喃哥本人!” 听他说完,大家都是默然无语。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在沙州地界上,忽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支五六百人之众的马匪,对困即来承诺护卫其周全的叶枫一行人进行劫杀, 要说沙州卫没有一点问题,毫不知情,这恐怕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可是如果叶枫说的是真的,那么喃哥的这一切所作所为,困即来绝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要调动如此之多的沙州卫麾下军士,必然是获得了他的授意或者默许。 那么先前他们放飞了困即来所赠的信鸽,他们的求救书信,落到困即来手中岂非就等于石沉大海了? 他们在这里苦苦坚持所等待的沙州卫援军,自然也不会出现,所有的希望也全都化为泡影了? 那么他们现在这样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大家的脸色,叶枫的心里也感觉到一阵发凉。 刚才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个事情讲出来,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当大家都知道了马匪的真实身份之后,知道援军再也指望不上之后,会是多么的灰心失望。 在战场上,面对生死之间,希望与信心,往往才是支撑下去的最大动力。 可是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实情,相比起来,隐瞒实情,让大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并不存在的假希望去生死相拼,甚至献出生命,恐怕会更加残忍。 张胖子双目有些失神,喃喃的说道:“我们竟然还在去向想要杀掉我们的人求援,还在梦想有援军来救,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时候,解祯亮却皱着眉头说道:“只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我一直也没有想明白。” 叶枫抬眼看向他:“什么事情?” 解祯亮说道:“困即来作为沙州卫指挥使,那一晚送给我们信鸽用来向他报信,可是我当时接过信鸽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信鸽脚环上面刻着的却不是沙州卫的标志,而是一个甘字。” 叶枫也皱了下眉:“甘州卫?” 解祯亮点点头,说道:“奇怪之处正在于此,沙州卫从编制上隶属肃州卫所节制,军中所用的信鸽即便不是刻着沙州卫的沙字,也应该是肃州卫的标志才对。” “如今这信鸽的脚环上却刻着的是甘州卫标志,困即来既然让我们在危急之时用信鸽向他报信,怎么会送给我们一只根本不属于他的信鸽,这信鸽果真是向他报信?” 张胖子接口道:“莫不是那一夜匆忙之中给弄错了?” 解祯亮摇头道:“不会,那一夜他一拍手门外就有人提着信鸽进来,分明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怎么会因匆忙弄错?当时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并没有说出来,如今想起来,这却是愈加可疑了。” 叶枫点点头,确实很可疑。困即来如此安排,这信鸽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大家起身看去,却见在马匪阵中,高声呐喊,人马左右调度,看样子很快就会发起新的进攻 了。 骆驼沉着脸想了想,转头对解祯亮和张胖子轻声说了几句。 张胖子高声大叫:“我不走,留在这里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骆驼面色一沉,说道:“解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是要让他自己一个人走进山谷中去吗?他身为你的义兄,你能放心吗?” 张胖子看看解祯亮那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胳膊,哑口无言了。 解祯亮却没有说话,他明白骆驼让他离开战场是好意。 他胸中也有一腔热血,也想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同生共死,可是他更加明白,自己不会武功,留下来能做的实在有限,甚至还会成为大家的负累,拖累大家。 就在刚才,如果不是义弟叶枫的拼死相护,只怕自己早就死在马匪的乱刀之下了。 张胖子别看轻功绝顶,可惜拳脚功夫也是稀松平常,否则刚才也不会突然袭击,也拿不下一个喃哥了。 相比下来,甚至连久在沙漠行走,对付沙漠马匪颇有经验的那些个马夫和骆驼客们,都远比他们更能发挥作用。 他们离开了战场,大家反而更能放开手脚。 所以解祯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不情不愿的张胖子,向山谷里头也不回的走去。 他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要留下来与大家一道,生死与共。 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在暗自嗟叹,如果从小父亲不是只教导自己阴阳数术,如果自己也能从小学习一些武功,如果自己不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而能强壮一些像黑鬼一样,也许现在就不会成为大家的负累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解祯亮在心里叹息道。 看着他们俩走进了山谷里,回过头来,黑鬼赫连铁双手紧握着黑铁杖,一跃站在了谷口成堆的人畜尸首之上,面对着马匪的方向,大喝了一声:“来吧,兔崽子们!爷爷等着呢!” 他身后,大家也都是热血沸腾的齐声大吼了一声:“好!”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骆驼的安排 马匪们又再度退了下去。 他们虽然丢下了二十多具尸首,退了回去,可是队型严整,进退有序,一点也没有败像。 这已经是叶枫他们击退的第三次攻击了。 叶枫感觉筋疲力尽,只觉得双臂酸麻,都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钢刀了,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抬眼看看大家的情形都是一样,除了又有两个马夫丧生在马匪的乱刀之下外,其余的人一个个都是疲惫不堪地瘫坐着,疲态尽露。 每次都冲在最前面的黑鬼,更是遍体鳞伤,浑身浴血,早已分不清他的身上究竟是自己伤口流出的血,还是与敌人搏斗而溅满的对手的血。 所有人中,只有唐大的情形稍稍好一些,不过他腰间盛装暗器的革囊也早就已经空了,此刻一面在捡拾着地上的小石子来充当暗器,一面低着头沉思。 他在奇怪为什么马匪们的这三次冲锋,那个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却一直都没有加入出手? 叶枫的心里也感觉很奇怪。 他明显感觉到这些马匪们,或者应该说是沙州卫军士们,并没有一心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几次进攻所冲上来的马匪们,好像更多的是想要消耗他们,拖垮累垮他们,一个个只是对那些马夫和骆驼客痛下杀手,对叶枫他们几个却明显手下留情,否则仅仅凭着他们这几个人,绝对无法坚持到现在。 看起来他们还是想要留活口,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不计代价,也要生擒叶枫他们。 叶枫回想起了之前马匪首领喃哥对他说的话,只要他束手就擒,跟他们走,他可以放过其他人。 看来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了,可是自己之前和沙州卫,和这个喃哥明明是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恩怨,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叶枫想不明白。 之前打退马匪们的进攻之后,骆驼都会指挥大家将地上的人畜尸体抬过来,如同城墙一般层叠垒砌起来,挡住谷口,以抵挡马匪们的下次攻击。 现在连他自己都已经是精疲力竭,一动也不想动了。 眼看着马匪阵中又开始井然有序的调度移动起来,下一次的进攻已经迫在眉睫。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疲惫不堪的众人,又仰着头看了看天上已经西移的日头,忽然回头对大家说道:“这里守不住了,我们先退回山谷里去。” 叶枫愣了一下,大家浴血拼杀千辛万苦才守住的谷口,就这样拱手相让了?一旦失去了谷口的地形优势,这些马匪们岂不是就可以长驱直入,杀进山谷里去了? 骆驼看着大家脸上的惊讶表情,镇定自若的说道:“我们在这里守得足够久了,现在大家都筋疲力尽,再勉强守下去,徒增伤亡。” “现在我 们先退进去,保存实力。相信我,我另有安排。” 他的镇定让大家心里又重新有了希望,从一开始,骆驼的所有决定一直都是正确的,现在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他一次呢? 另有安排?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安排? 叶枫他们一行人,相互搀扶倚靠着,退入了山谷之中。 此刻在马匪阵中,骑在马背上的马匪首领喃哥,远远眺望着他们退走的身影,眼光里显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看起来他们终于支持不住了,剩下的就只是最后一击,生擒他们就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的容易。 他一挥手,身边那些早已跃跃欲试的马匪们发一声喊,纵马前冲,如潮水一样向着无人防守的谷口冲了过去。 在这个小小的谷口,他们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这里的沙面几乎都要被鲜血浸透了。 而现在,他们的马蹄轻而易举的就踏着地上的尸首跃过了这不设防的谷口,进入了山谷之中。 山谷里的道路极其狭窄,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仅仅能容两骑并行,而且这道路如同迷宫一般幽深曲折,日头西斜之后山谷里在阴影笼罩下,怪石嶙峋,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氛。 马匪们毫不犹豫的纵马直冲,鱼贯而入。对方只剩下了几个精疲力竭,几乎连刀也要举不动的人了,又失去了谷口的地利,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在他们心中,此刻叶枫一行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就摆他们的前面,唾手可得。 冲在最前面的马匪眼前甚至已经出现了叶枫等人沮丧着脸,无奈的瘫坐在地上束手就擒的场景。 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座下的骏马也跑得更快了。 忽然,他就觉得身体一空,眼前的景象全都歪斜了起来,连人带马就冲进了陷落的沙面之下。 是陷阱! 马匪的心里一凉,沙面陷落的同时他隐约看见了这深深的陷阱底端竟然到插着许多削尖了的木桩! 在这沙漠戈壁之中寸草不生,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许多的木桩的? 他来不及细想,手中的长矛尽力向下一撑,整个人离了马背,撑在空中,而他座下的骏马悲嘶声中跌落了下去,血花四溅,被尖锐的木桩插得满是窟窿,眼见是不活了。 他的心中暗自庆幸,暗道好悬,就在此时却感觉头上黑影一闪,原来是在他身后的马匪止不住马步,也跟着跌落进了陷阱之中。 他抬头看着头顶上当头坠落下来的那人马巨大的黑影,绝望的发出了一声惨厉的惨叫声。 马匪们前冲之势太快,一连几骑马匪都收不住脚,纷纷跌落进了陷阱之中,后面的勉强勒住了马匹,却又被身后冲上来的人马一撞,还是无奈的跌落了下去。 有的马匪看 着眼前的陷阱并不算很大,于是借着前冲之势,纷纷跃马而起,一下跳过了这个陷阱。 殊不料马一落地,沙面又再度陷落,惨叫声中又掉入了另一个陷阱之中,原来这陷阱之后还有陷阱! 一时间,山谷狭道之中,人的吼叫声,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了一起,马匪们相互冲撞,彼此践踏,乱成了一团。 叶枫他们就伏身在陷阱前面不远的道路拐角之处,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原来这就是骆驼刚才所说的“另有安排”,叶枫心中不禁感到由衷的敬佩。 要知道这里乃是沙漠戈壁,沙土松散,容易崩塌,寻常之人要挖成陷阱已经是不易了,何况还要挖如此之深之大,叶枫立即想起了一个人,耗子! 之前在谷口的防守战中,耗子一直没有出现过,不过他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少言寡语,所以大家也没有注意到他,原来他是一直在这里深挖陷阱。 就从这么短时间内他一个人完成的这陷阱看来,这个耗子的土工挖掘之术,确实有独到之处。 至于陷阱底部的削尖的木桩,想必一定是拆掉了之前傅双灵老爷子和程姑娘他们乘坐的那一辆马车,才能有如此多的木料。 叶枫在心中赞叹,不过也隐隐感觉有些担忧,陷阱虽然出其不意让马匪一时混乱,但是其功用毕竟有限,片刻之后,马匪一旦恢复过来,又该如何抵挡住他们? 就在这时,从狭窄的山谷道路一侧高高的峭壁之上传来了一阵宏亮的声音:“兔崽子们,尝尝张爷爷送的好东西吧!” 是张痴张胖子的声音! 随着他的喊声,从峭壁之上轰隆隆的滚落下来了无数大石块,噼里啪啦的砸向了下面正乱做一团的马匪们。 叶枫忽然明白了,难怪刚才骆驼会坚持让张胖子陪同解祯亮退回山谷里,原来是早就想好让他到峭壁之上去控制这些先前就已准备好的落石机关。 马匪们本来就已乱作一团,加上道路狭窄,大石块落下来根本无法闪避,惨叫声中,纷纷被砸得落下马来,头破血流,断手折腿,摔的七荤八素的。 石块砸在沙面上,扬起阵阵沙尘,几乎双目不能视物。 等到石块落尽,山谷道路中的马匪们大多已是东倒西歪,残肢断腿,哀鸿遍野。 后面的马匪则因为坐下马匹被巨石所阻,不能前进。 这时候就见骆驼用一块纱巾包头,覆住面目,抽出了腰间钢刀,大吼了一声“杀!”,纵身就领头往沙尘弥漫的山道间冲了上去。 他身后叶枫他们也学着他的样子,纱巾覆面,以避沙尘,怒吼着挥舞兵刃冲杀了过去。 刚才还感觉筋疲力尽,几乎连手中的刀都举不起来的疲惫,此刻好像忽然全都 消失了,他们的身上仿佛又重新注满了力量,重新充满了信心。 遭到陷阱和落石打击的马匪哪里还能抵挡住他们如狼似虎的这一波冲杀? 能跑得动的都连滚带爬,拼了命向着谷口方向退去,跑的慢一点的都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后面谷口处还准备冲进山谷的马匪们被前面退出去的这么一冲,也是一阵大乱,无奈之下也只能随着他们一起退了回去。 马匪们又再度败退了。 这一次他们在山谷之中折损了将近百人,狼狈不堪的退了回去。 骆驼带领着叶枫他们重新又夺回了谷口之地。 他一面指挥着大家把人畜尸首搬运到谷口堆砌起来,挡住道路,一面安慰大家:“放心吧,天色已晚,他们应该绝不会在夜里摸黑冒险进攻的。今晚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大家群情鼓舞,仅仅凭着他们十余人,竟然挡住了人数众多的马匪一整日的进攻,他们的心中又开始燃起了希望。 骆驼脸上十分镇定,可是他远远看着对面马匪阵中的眼光里却透露出了一丝担忧。 今天虽然捱过去了,但是所有法宝都已经出尽了,等到明日天明,又该如何抵挡这如潮水一般的进攻呢? 最重要的是,没有援军,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魔鬼城之夜 坐在谷口,叶枫远远眺望着天边那一轮火红的残阳,慢慢的沉入沙梁下面,余晖洒在金黄的沙面上,好一派壮丽的风景。 他心里情不自禁想起了王维那一句传诵千古的名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如果不是现在如此危急的情势,面对眼前这壮美的景色,实在应该浮一大白。 残阳落得很快,不一会儿,天色就黑尽了。 骆驼说得一点也不错,马匪们并没有趁着夜色冒险摸黑发动攻击,而是在这魔鬼城四周驻扎了下来,把整个魔鬼城团团围住,等待天明。 他们不着急,对于他们而言,叶枫一行人就如同是到了嘴边的肥肉,随时都可以吞掉,不必急于一时。 与其现在冒险进攻,不若等到天明之后会更有把握,付出的代价会更少。 尽管如此,他们没有点篝火,没有搭帐篷,丝毫也没有放松,仅仅只是躲在马匹后面避避风,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应付任何变故。 这果然是一支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的军队,不是寻常马匪可比。 叶枫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放弃了夜袭突围的想法。 入夜之后的沙漠,夜凉如水,阵阵寒意袭人。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叶枫他们也没有生起篝火,只是裹紧了毛毯,靠在避风的角落里,相互偎依着挤在一起取暖。 叶枫靠在张胖子身边,他体积大,感觉似乎要暖和一点。 不过这也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因为连张胖子自己也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磕磕绊绊的,低声咒骂着该死的马匪,该死的喃哥。 这有些刺骨的寒意让叶枫忽然想到了留在山谷中空地上的程姑娘,还有傅双灵老爷子小桑吉,以及受伤的义兄解祯亮。 此处寸草不生,想必他们也没法生起篝火,之前所有帐篷也全部被烧毁了,不知道他们又该如何抵御这沙漠夜里的寒冷? 想到了程念真,叶枫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暖意,可是很快,就化作了深深的担忧。 如果等到明天天明之后,他们没能挡住这众多马匪的再次进攻呢?那么程姑娘他们岂不是也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靠着眼下精疲力竭的不足十人的队伍,能守住谷口这一整天,已经无疑是一个奇迹了。对于明天还能支撑多久,叶枫心里一点也没有把握。 如今马匪首领既然就是喃哥,那么沙州卫援军的希望也已经断绝,眼下这里已经成了困兽之局。 他心里开始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应该这样一意孤行的要去找寻什么传说中的楼兰古城,不应该那么执意想要解开背上那时隐时现的龙纹图案之谜。 如果不是这样,程姑娘也就不会陪同自己前来 冒险,而这些好兄弟好朋友们也不会陪同自己被困在此处,面临生死危机。 也许,这全都是自己的错。 为了大家,为了程姑娘,叶枫心里在暗自考虑着等到天明,自己是否应该挺身站出来,如喃哥所言一般束手就擒。 这样,或许可以保全大家的性命,或许可以保全程姑娘。 喃哥曾亲口答应过,只要叶枫跟他们走,他就放过其他人。 他还在这里胡思乱想,冻得哆哆嗦嗦的张胖子这时候小声问道:“这些马匪为什么不敢在夜里发动进攻呢?” 他在问背靠石壁坐着的骆驼。 骆驼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哼了一声答道:“他们白天进攻之时吃了陷阱落石的亏,加上蜀中唐门机关和暗器之术天下闻名,夜间攻击他们恐怕伤亡太大。” “而且,”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沙漠里的规矩,夜间活人不入魔鬼城。” 张胖子愣了愣,好奇的问道:“为什么?难道这里真的有魔鬼?” 骆驼冷哼了一声,眼睛都没睁一下,说道:“有没有魔鬼我不知道,只是有一个传说。传说魔鬼城本来是一座繁华富庶的城堡,里面的男男女女都善良热情,容貌俊俏美丽。” “后来他们贪婪之心逐渐膨胀,贪图来往客商的钱财,暗中将他们害死,抢夺了他们的钱财货物。他们心中充满恶念,面目也就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最后天神惩罚他们的罪行,这里被黄沙吞没,城堡变成了废墟,所有人都死了。可是他们心中的恶念还没有消失,化作厉鬼不愿离去,守在废墟之中,每到夜里,就出来到处游荡,哀鸣嚎叫,希望天神能够听见他们的忏悔的声音。所以这里才被世人称为魔鬼城。” 这离奇曲折的故事听得张胖子一阵神往,说道:“因此夜里才无人敢进这里,就是怕遇见这里的魔鬼?可是我们现在不就在这魔鬼城中,怎么没有遇见什么鬼怪?” 他一本正经的总结道:“所以,足可见这些所谓的传说,其实不过就是那些愚昧迷信之人的以讹传讹而已。” 他的话刚说完,耳边却听见从山谷之中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声音,好像是一个女人在低声的呜咽,声音飘飘荡荡,若远若近。 张胖子怔了一下,此刻山谷之中分明应该只有程念真一个女人啊!莫非是她在哭泣? 他转头拍了拍叶枫,低声问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是程姑娘在哭?” 叶枫也听见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这声音不像是程姑娘,而且程姑娘他们远在山谷中央,她的哭声不可能传出如此之远。 叶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对,不是程姑娘的声音。” 不是程姑娘?那还会是谁? 张 胖子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他提高了声音对着山谷里叫了一声:“是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的?还不快出来!” 哭声未绝,自然有没有人理会他。 张胖子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骆驼讲的那个传说,顿时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冷丁丁的打了一个寒颤,脱口而出道:“不是程姑娘,莫非真的是……” 他那个“鬼”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又一个声音响起,这一次好像是一个嗓音低沉的男人,在哑着嗓子充满了痛苦的低声嘶吼。 张胖子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叶枫,发现叶枫也满脸惊疑的圆睁双眼盯着他,这个声音又是谁? 这时候大家都听见了这怪异的声音,一个个全都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之色。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声音陆续响起,有的像是小孩子,有的如同老人,甚至有的像是各种动物,不约而同的都是在呜呜咽咽的哭泣,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回响在整个魔鬼城上空,鬼哭狼嚎,凄厉悲惨,把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其中一名骆驼客更是吓得赶紧跪倒在地,山呼叩拜,以为有鬼神降临。 张胖子的脸都吓青了,全身抖抖索索,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那个传说是真的,果真,是有鬼怪,怎么办?” 甚至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唐大此刻也面容失色,心中惊惧不已,莫非果真有鬼神? 叶枫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可是眼前的情形却由不得你不信,难道传说竟然是真的? 看看众人,叶枫有些惊奇的发现,这个时候所有人之中,只有骆驼还在好整以暇的闭目养着神,对于响彻耳边的鬼哭狼嚎之声仿佛充耳不闻。 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叶枫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骆驼先生,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骆驼慢慢张开眼睛。扫视了一圈惊惧万分的众人,嘿嘿冷笑两声,这才开口说道:“叶公子你们几位都是满腹经纶的有识之士,怎么,你们也相信鬼神之说?” 叶枫怔了一怔,心里却略微定了定,听他的言下之意,这应该与鬼神无关。 鬼神之说,原本叶枫也是不信的,可是眼前这凄厉诡异的鬼哭狼嚎之声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有些茫然了。 看着他茫然的神情,骆驼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说起来这也非常简单,在这山谷之中怪石嶙峋,鳞次栉比,每当沙漠夜间大风来袭,风从石缝之间吹过之时,便会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沙漠之中白昼烈日无风,只有夜里才会起大风,因此这里白昼之际一切如常,只有夜间才会出现鬼哭狼嚎的声音,世人愚昧无知,便误传作魔鬼城中有鬼神 号哭。” “其实这个在我八岁那年,我父亲还在世之际,便教导于我了。世间本无鬼神,可叹几十年来,竟然还是无人知晓其中奥秘,今日更是连诸位也以为是鬼怪作祟,实在可悲可叹。” 说完,他面色一沉,又闭上了双眼,背靠着石壁自顾自的休息了。 叶枫看见他的神色,知道此刻只怕又勾起了骆驼心中悲惨的往事,勾起了他对于亡父的追思。 毕竟,他的父亲当年便是丧生在这魔鬼城之中。 虽然骆驼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是大家耳边听着这凄厉诡异的哭声依然觉得惊心动魄,难以平静。 张胖子有些半信半疑的用手肘碰了碰叶枫,问道:“老四,你说他讲的是真的吗?这真的只是风吹过的声音?” 看他胆小畏缩的样子,叶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饱读经史,无所不知的吗?这点小事,何必问我?” 张胖子委屈巴巴的嗫嚅道:“野史之中也有不少关于鬼怪的啊,这谁能知道真假?” 叶枫索性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他。 他心里在想,此刻在山谷中央的程姑娘,不知道会不会也被这鬼哭狼嚎的声音给吓到?她会感到害怕吗? 想着想着,耳边的声音渐渐的不再觉得那样刺耳,在恍恍惚惚之中,他睡着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援军 或许是因为前一日的浴血恶战让人筋疲力尽,实在太过疲惫,叶枫这一觉睡得特别的沉。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 耳边远远的传来了人的叫喊和马的嘶鸣声,他一骨碌翻身起来,看到其他人全都早已醒来,此刻都站在原地,默默望着马匪阵营方向。 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马匪阵营中此刻人马来回突奔,高声叫喊着,却并不像是准备发起进攻,而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乱做了一团。 叶枫心中奇怪,再定睛一看,只见在马匪阵营之后,蔚蓝的天空和金黄的沙面相交接的地方,远远的扬起了漫天的沙尘,看样子正在向着魔鬼城这边袭来。 叶枫愣了一下,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一旁的张胖子看来也刚刚醒来不久,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袭来的沙尘说道:“我们也是刚刚发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我猜想可能是沙漠戈壁之中的沙尘暴。” 沙尘暴? 叶枫之前从未到过戈壁沙漠,自然也从未亲眼目睹过沙尘暴的真容,不过他似乎曾经在一些记载中见过对此的描述。 张胖子接着说道:“沙尘暴古人称之为风霾,早在《诗经》之中就有记载:终风且霾,传霾雨土。史书也曾记载,晋惠帝永康元年,甘肃境内曾有风霾自西北而来,折木飞沙走石,六日始息,造成了人畜大量伤亡。” “这沙尘暴据说是强风卷起沙石,所到之处,树木摧折,房舍倒塌,一切都被沙尘掩埋,威力巨大。难怪连马匪们也如此惊惧不已,看样子我们今日都将葬身于此了!” 他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充满了无奈与绝望的语气,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大家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觉先信了八分,顿时感觉一股绝望的阴霾涌上了心头。 只有骆驼看着张胖子煞有介事的一通引经据典,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胡说八道!” 张胖子一惊,扭头对骆驼问道:“难道不是吗?”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对于骆驼斥责他胡说八道的不服气,似乎又有一些希望骆驼说的是正确的期盼,毕竟谁也不愿意窝窝囊囊的死在黄沙掩埋之下。 骆驼盯着那渐渐逼近的沙尘,冷冷的说道:“你刚才也说过了,风霾是由于强风卷起沙石所致,你看看现在烈日当空,哪里有一丝的风?” 张胖子晃了晃脑袋,此刻确实是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骆驼说道:“你刚才所说的那种摧木飞石,掩埋一切那样巨大威力的沙尘暴,几十年也难得一见,我也从来没有见识过,你以为你们会有那样好的运气一睹真容?” 张胖子又有些不服气了,脖子一梗问道:“既然你也没有见过,那么你凭什么说这不是沙尘暴?” 骆驼冷笑一声说道:“我虽然没见过你所说的那样大威力的沙尘暴,不过沙漠之中威力小一些的风霾天气还是常常出现的。不过,每一次都是发生在冬天到初春,沙漠中这一段正好是风季,常常有大风,却从未听说在在这酷夏无风季节会有什么沙尘暴。” “更何况,”骆驼一指那越来越近的沙尘,“如果这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威力巨大的沙尘暴的话,你不觉得这扬起的沙尘无论从高度还是密度都太少了吗?” 张胖子仔细看了看,确实如此,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只能悻悻的问道:“既然不是沙尘暴,那你来说说,这扬起的沙尘是什么原因 ?” 骆驼双眼紧紧盯着沙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以我看来,这是一支队伍正在高速向这边逼近,而且,人数非常多,甚至远远多于我们面前的这些马匪,而这些沙尘就是他们座下的骏马疾驰所扬起来的。” 人数众多的一支队伍?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随即脑海里不约而同的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说是援军到了? 可是随即大家又纷纷否定了这个想法。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帮马匪,就是由喃哥所率领的沙州卫麾下乔装假扮的,自然他们向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求援的信件也必然是泥牛入海了,他怎么会派出军队来和自己的儿子作战呢? 如果不是自己一方的援军的话,难道说,这些人马会是马匪们的援军? 大家刚刚有了一线希望的心,又全都重新沉了下去。 叶枫唯一不明白的一点是,如果这些是马匪的援军,那么随着沙尘的渐渐逼近,眼前的这些马匪为什么会显得越来越惊惧不已,乱作一团呢? 事实证明,骆驼的话又一次是正确的。 随着沙尘的越来越近,一彪人马出现在了蓝天下那高高的沙梁之上。 他们的人数非常的多,远远看去,密密麻麻足有两千人左右,如同蚂蚁群一般从沙梁之上涌了下来。 叶枫愣了一下,按编制沙州卫总人数应该只有一千七八,除去眼前这几百装扮成马匪的之外,哪里还有这么多人? 在火辣的阳光下,他看见这些人身上的甲胄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们穿的是朝廷官兵标配的盔甲,他们不是马匪,是官军! 再近一些,叶枫渐渐看清了他们的旗号,他们的军旗之上分明绣着斗大的两个字:“肃州”! 他们不是马匪,也不是沙州卫,而是驻守在肃州的肃州卫官军! 援军! 众人这时候也都看清了,顿时大家个个喜逐颜开,挥舞着手中的东西,爆发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张胖子更是高兴得一蹦老高。 援军到了,得救了! 在这欢乐之中,叶枫心里还是有一丝奇怪,这肃州卫官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并没有向肃州卫求救啊? 难道会是巧合? 这些肃州卫官军清一色都是全副武装的轻快骑兵,他们冲了过来,很快就将那几百马匪装扮的沙州卫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而这些马匪们,或者应该说是沙州卫的军士们,似乎已经被吓呆了,面对着这突然出现的两千精兵,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一个个呆若木鸡。 这时候叶枫看见肃州卫军阵之中门旗开处,一人一骑走出阵来,向着谷口这边缓缓而行。 马上的这个人一身戎装,面如冠玉,全身上下英气逼人,却正是西宁小侯爷,宋琥! 叶枫和张胖子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暗自奇怪,宋琥为什么会这么巧带着军队出现在这里? 叶枫他们的马匹在昨日之战中已经全部损失得一干二净,所以,他此刻只能独自徒步向宋小侯爷迎了上去。 在他身后,骆驼有些没明白,转头疑惑的问张胖子:“这个人是谁?” 对于眼前的情况,张胖子其实也没弄明白,在他心目中,前不久才刚刚率军围攻过兰州城的宋琥,实在算不得是个好人。 但是现在却是这个不是好人的宋琥领兵救了大家,他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的说道 :“他是西宁小侯爷宋琥。” 骆驼自然听说过这个人,“哦”了一声,可是还是没搞明白眼前的情况,又问道:“他为什么会带这么多兵来救我们?” 张胖子白了骆驼一眼,在此之前骆驼一直是一副无所不知的冷傲面孔,此刻却怎么变得如此多的问题,偏生他提的问题连张胖子自己也还没闹明白。 他有些没好气的答道:“要不,你自己上去问他?” 这边宋琥坐在马上看着叶枫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上次分手之时,本侯说过后会有期,只是想不到再见之期会来得这么快。” 叶枫也自嘲的笑了笑,回想起上次分手之际自己还是胜利者,而这次再见面,却成了狼狈不堪的被他所救之人。 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满是疑惑的对宋琥问道:“宋小侯爷怎么会领军出现在这里,还无巧不巧的救了在下一行人的性命?” 宋琥的神情看上去很惊讶,反问道:“不是叶公子你们飞鸽传书通知本侯,你们被困于魔鬼城这里,请我率军来援救的吗?” 啊?叶枫一下子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给宋小侯爷飞鸽传书求援了? 唯一发过的一封飞鸽传书的求援信不是给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叶枫神色木然的愣在那里,宋琥说道:“本侯前日还在甘州边关,忽然接到了叶公子的飞鸽传书,言及遭受马匪围攻,在此魔鬼城据险而守,盼望速派援军予以救助。” 叶枫听了,这不是自己写给困即来的求援信中所提到的内容么?怎么会到了宋琥的手上? 宋琥接着说道:“本侯接信之后,料想情况必然紧急,立即星夜飞马前往距此最近的肃州,调动肃州卫驻守的两千轻骑兵,即刻出发,疾驰一日夜,方才赶到这里。所幸来得总算及时,还不算晚。” 叶枫神情还是有些愣愣的:“距此最近的应该是沙州啊,小侯爷为什么会选择去肃州?” 宋琥冷冷一哂道:“本侯早已嘱托沙州卫护卫你们的安全,如今出了事,恐怕沙州卫也必有牵连。因此才选择了肃州卫,怎么啦?” 叶枫摇摇头说道:“没事。”心中却是暗自庆幸,幸亏宋琥没有首先选择去沙州卫。 宋琥看着满面疑惑的叶枫,心中也是疑惑不解,问道:“叶公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枫叹了口气,于是便从他们初到敦煌,困即来设宴款待开始,一直到昨天浴血死守一整日,把这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对宋琥讲述了一遍。 宋琥听完,深深吸了口气,惊叹道:“叶公子你们仅仅以十余人之力,面对如此众多的马匪,竟能坚守这里一整日之久,实在是令人既惊且佩。” “不过,”他皱起了眉头,“本侯的确曾向困即来去信,令其务必保证叶公子你们一行人的周全,现在你却说这伙马匪是由其子喃哥所率领的沙州卫军士假扮的,困即来怎敢如此大胆,做出这等事来?” “何况,叶公子你说你明明是向困即来飞鸽传书求救,为何这求救信却到了本侯手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宋琥越来越糊涂,叶枫的心里倒是灵光一点,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来。只不过,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找一个人来证实。 他抬头对宋琥说道:“小侯爷,能否容在下与喃哥单独谈一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喃哥的自述 宋琥听了叶枫的话,脸上的表情明显迟疑了一下。 喃哥既然是率领沙州卫假扮马匪想要劫杀叶枫他们一行的为首之人,如今叶枫却想要去与他单独见面,不能不让人为叶枫的安全而担心。 不过宋琥看着叶枫脸上那坚毅的表情,还有他眼中那充满信心的目光,料想以叶枫的聪明,既然他这样要求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于是宋琥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一名骑兵立即奔了过来,跳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到了叶枫的手中。 叶枫对宋琥笑了笑,以示感谢,旋即翻身跨上了马背,催马前行,一路来到了马匪阵营的面前。 看着叶枫只身前来,于是马匪首领也排众而出,迎了上来。 叶枫骑在马背之上,对马匪首领笑了笑,开口道:“我知道你就是喃哥,事到如今还要蒙着脸掩饰身份,还有意义吗?” 马匪首领听了他的话,全身一震,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叶枫,默然不语了好一会儿,终于伸手摘掉了脸上覆着的黑巾。 这人果然就是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 在包围圈外目不转睛紧盯着这里情形的小侯爷宋琥,这时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怒道:“果然是喃哥!” 喃哥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明白,对叶枫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此刻他身份被揭破,嗓音也不必再故意装作沙哑低沉的样子,而是恢复了正常。 叶枫淡然一笑,解释道:“在敦煌那一夜的筵席之上我就见过你腰间的短刀,印象十分深刻。而昨天在我义兄张胖子袭击你之时你曾经拔出了短刀,于是被我凑巧认了出来。” 喃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实在是没想到。 昨天张胖子偷袭他的时候,他所站立的沙坡其实离叶枫所在的谷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居然他拔刀的时候,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还是被叶枫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不禁由衷的赞叹道:“好眼力!” 旋即他又问道:“叶公子你们此刻既然已经胜券在握,却只身前来,想必是有话想要对我讲?” 叶枫点点头,说道:“昨天初到此地之时,是你单骑前来指名道姓要和我见面,如今,却是我想要与你单独谈一谈。” 喃哥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了声:“好!” 他相信叶枫的为人,更何况,在这样被重兵围困的情形下,他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 于是两人驱马径直来到了包围圈之外,一处无人的小沙坡之上。 喃哥勒住马缰绳,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最初之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神色,却也并未显得沮丧,而是一脸平和的开口道:“叶公子想要知道什么,但问无妨。” 叶枫抬起头,双目逼视着喃哥的双眼,沉声问道:“我们素昧平生,如此装扮作马匪劫杀我们,绝非你或者你父亲的主意,幕后指使你们的人究竟是谁?” 喃哥看着叶枫,他的眼光里明显带着些惊讶,似乎对于叶枫能够猜出其中的内情感到很意外。 片刻之后,他才长叹一声说道:“叶公子的聪明果然天下无双,不错,我和父亲之所以安排了麾下沙州卫军士假扮沙漠马匪,劫杀你们,其实不过只是为了报恩。” 叶枫眉头一皱:“报恩?报谁的恩情?” 喃哥情知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无可隐瞒,于是也就索性和盘托出,说道:“当年我父亲本是北元蒙古贵族,但是北元名为一体,其实各部族之间都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彼此之间互相攻伐抢掠,极为混乱。” “我们的部族相较之下很弱小,尤其是还夹在草原最强大的鞑靼和瓦剌之间,常常遭受到他们两族的欺辱和掠夺,还要被他们两族胁迫,卷入他们之间的战争,成为他们阵前冲锋的马前卒。” “为了让族人不再遭受他们的欺压和胁迫,甚至成为他们之间战争的牺牲品,我父亲和相邻另外一个小部族的首领买住,决定将两个部族合并在一起,向西迁徙,逃离鞑靼和瓦剌的控制和压迫。” 枫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就来到了敦煌?” 喃哥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哪里有那么容易?鞑靼和瓦剌得知我们西迁,认为我们是背叛,于是都派出了军队,对我们一路进行追杀。” “为了逃避他们的追击,万般无奈之下,我们的部族慌不择路,不得已逃进了沙漠戈壁之中。我们对于沙漠并不熟悉,一来二去,竟然迷失了方向,被困在了沙漠里。” “正当我们已经水尽粮绝,怎么也走不出这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自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在我们的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群人!” 叶枫隐隐感到喃哥提到的这些人必定与如今的事情有关,于是追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喃哥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有十多二十个人,全都穿着黑色的斗篷,衣服上都绣着一只飞鹰的图案。正是他们,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刻,给了我们清水和食物,救下了我们全族人的性命。” “接着他们还引领着我们,走出了沙漠,带我们来到了沙州敦煌古镇。在他们的指点下,我父亲和买住首领,于是共同向大明朝廷上书乞降,表示愿意从此脱离北元,听从大明朝廷的号令。” “想不到朝廷很快颁下了旨意,就地册封我们为沙州卫,我父亲与买住首领同为指挥使,隶属肃州卫所节制,还许我们的部族常驻镇守沙州地界。” “我们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朝廷编制,又有了自己的地盘,自然是大喜过望。这时候,那些衣服上绣着飞鹰的人又出现了,他们传授给我们基本的农耕技术,让我们在沙州能够真正长治久安的定居下来。” 叶枫点头说道:“所以,他们对你们部族有恩。” 喃哥说道:“不错,若是没有他们,我们早就困死在沙漠之中了,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的沙州卫,也没有这些年来我们部族的安居乐业,他们对我们是有着再造之恩!” 叶枫皱起眉头,问道:“如此说来,让你们劫杀我们的,也是他们?” 喃哥叹息一声点头说道:“几日之前,父亲接到了兰州城肃王殿下的书信,言及叶公子你们一行人即将路过敦煌,请我们予以照顾。” “当初我们初到沙州之时,无钱无粮,是彼时还就藩于肃州的肃王殿下常常救助我们,还无偿给我们提供了农耕用具和种子,我们才能捱过最初的艰难时光。” “肃王殿下对我们同样有恩,自然他所托之事我们必定不敢怠慢。这时候却又接到了顶头上司,新近上任总领西北边防诸卫的小侯爷宋琥的书信,同样也是要求我们务必保证叶公子你们的安全。” “连肃王殿下和宋小侯爷都如此重视叶公子,我们自然也不敢有丝毫马虎,可是就在这时,事情却出现了变化,当年那些衣服上绣着飞鹰的人又出现了!” “原本这些年我们也一直想要寻找他们,报答他们的恩情。可是自当年之后,他们就如同在世上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再无音讯。没想到,就在接到书信的那天晚上,却又忽然出现在了我父亲面前。” 叶枫这时没有说话,他的心中已经有了预感,这伙神秘人找困即来的来意,他也基本已经猜到了。 果不其然,只听喃哥接着说道:“那夜,一个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着一只飞鹰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我父亲面前,开口就要父亲偿还当年的活命之恩,而偿还的条件就是,除掉叶公子你们一行人!” 叶枫冷哼了一声,问道:“他为什么要除掉我们?” 喃哥摇头说道:“至于原因他没有说,也不让我们多问。我父亲和买住首领当年都曾经立下重誓,为了报答恩情,但凡他们所命,我们无有不遵。如今买住首领已经病逝,我父亲更加不可以违背誓言,令逝者蒙羞。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我父亲只能答应了下来。” “可是如果按照他所说的杀掉叶公子你们一行人,无疑又会辜负了对我们同样有恩的肃王殿下的托付,还会得罪手握重兵的宋小侯爷。” “加上叶公子你们几人不是朝中的高官后人,就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豪门侠士,一旦在这里 出事,恐怕会给我们部族引来无穷的祸事。我父亲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因此,看父亲左右为难之际,我便想出了一条计策。由我假意护送你们离境,实则暗中调动沙州卫精锐,假扮成沙漠马匪的模样,将你们生擒活捉,再交予恩公自行发落。” “这样一来,既报答了恩公他们当年的恩情,而你们的生死自然也与我们无责,这样也不算违背了肃王殿下和宋小侯爷的托付,更加不会给我部族招来灾祸。” 叶枫直到这时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前一日的攻击中,这些装扮成马匪的沙州卫军士会处处对自己和身边几人手下留情了。 原来他们是怕伤了这几个人的性命,会为全部族招来灾祸,所以一心想要生擒他们。 他不禁嘿嘿冷笑了一声,说道:“端的是好计策啊!” 喃哥的脸上似乎有些羞愧的红了一下,叹息了一声说道:“原本我以为你们不过只有十余人,既非军人,又无战场经验,应该能够轻而易举的手到擒来,想不到,最后我还是低估了你们。” “当初我选择护送军士的时候,故意选择的是一些年纪较大的胡子兵,他们看似老弱,实则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兵。而暗中跟在后面,装扮成马匪的这几百骑兵,也全都是沙州卫中的精锐。” “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改变路线,退到魔鬼城中来借着地利凭险据守,让我们昨天攻击了一整天,折损了百余人,竟然也没能拿下你们,实在是让我大为吃惊。” “而今天一早,就有宋小侯爷突然率领了这么多的肃州骑兵赶到,致使我的计划功败垂成,这也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只有一点我不明白,”喃哥满面疑惑的看着叶枫,“你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如何通知宋小侯爷领军前来救援的?” 叶枫没有回答。 喃哥想不明白,他心里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给困即来的飞鸽传书求救,最后会莫名其妙的落到远在甘州的小侯爷宋琥手中的? 这一切只能是因为一个人,困即来! 解祯亮曾提到过,那一夜困即来送给他们的信鸽脚环上,却奇怪的刻着是一个“甘”字,那是因为这只信鸽根本就不是沙州卫军中的报信信鸽,而是甘州卫的! 这只信鸽原本放飞之后就不会飞回敦煌,而是会直飞甘州送信! 这原本就应该是困即来早已想好的计策。 他想必早已想明白劫杀叶枫一行人,必定会给自己乃至部族招来巨大的祸事,可是他又迫于当年的誓言不得不被穿着黑斗篷的神秘人所胁迫,无奈之下,于是他想出了这个计策。 他假意送给叶枫他们信鸽,以便在危急之时向自己报信,其实偷偷的把信鸽偷梁换柱,换成了甘州军中的信鸽,一旦放飞,就会直接飞回甘州求援。 小侯爷宋琥正在甘州。 小侯爷既然如此看重叶枫他们,一旦接到报信必然会星夜率军驰援,解救他们。 唯一冒险的就是叶枫他们究竟是否能够坚持到援军来到,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赌上一赌了。 看来,他赌赢了。 只要叶枫他们不死,困即来和他的部族就不会有麻烦,而他对穿着黑斗篷的神秘人那边也算是有了交待。 此刻让叶枫感觉无比心惊的是,困即来的这个计划,竟然从始至终一直瞒着他的儿子喃哥! 他一定知道宋小侯爷一旦领军来援,必然会和喃哥带领的装扮成沙漠马匪的这一群沙州卫军士撞上。 双方一旦交战,这区区几百沙州卫军士哪里会敌得过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援军?到时候不但是这几百军士,恐怕连领头的喃哥也会有生命危险。 莫非,困即来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为了保住他自己,为了保住全部族,他不但要牺牲掉这几百条性命,甚至还有他的亲生儿子? 叶枫抬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喃哥,脑子里想起了困即来那慈祥和蔼的笑容,顿时从心底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寒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惺惺相惜 喃哥看叶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随即他面色一整,对叶枫问道:“事已至此,叶公子现在准备如何处置我们?” 叶枫愣了一下,处置?是啊,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按常理,他们扮作马匪,劫杀叶枫一行人,昨日厮杀了一整日,叶枫他们伤亡惨重,几乎是死里逃生,绝没道理轻饶了他们。 就算叶枫不杀他们,至少,也应该把他们交给小侯爷宋琥处置。 而他们是沙州卫军士,身为官军假扮马匪劫掠路人,这本就已经是死罪了,以宋小侯爷的铁腕治军手段,这几百名军士落到他手里,是绝无生路的。 这时喃哥的眼中流露出了乞求的神色,说道:“叶公子,虽然知道有些不合情理,但是在下仍然有一个不情之请。” 叶枫点点头说道:“请讲。” 喃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假扮马匪,劫杀叶公子一行人,这全都是在下一人的主意,至于这些沙州卫军士全都是我的部族中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希望叶公子能够网开一面,向宋小侯爷求求情,放过这些军士,一切罪责皆由喃哥一力承担!” 叶枫看着喃哥眼中近乎哀求的眼光,心中不禁想起了骆驼曾经对喃哥的评价,他说喃哥在百姓们口中性格直率,嫉恶如仇,治军有方,是个口碑很不错的人物。 这次他之所以设下此计,带领部下来劫杀自己,其实也并非完全是他的本意。现在事败之后,他竟然能够挺身而出,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为部下求情开脱。 就凭这一点,他确实爱兵如子,勇于担当,是个好首领,是条好汉子! 老实说,虽然叶枫队伍中在喃哥的劫杀中损失惨重,但是叶枫并不恨他,反而有些钦佩他为了报恩的重信守诺之举。 甚至叶枫心中暗暗在为喃哥惋惜,惋惜他的才华,他的气度,更惋惜他居然有那样一个冷酷的父亲。 他不忍拒绝喃哥的请求,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向宋小侯爷说一说,你先回去让你的部下都放下武器,下马受降。” 喃哥闻言大感欣喜,满面喜色的对叶枫施了一礼,说道:“宋小侯爷对叶公子如此看重,既然叶公子肯开口,此事必成!多谢叶公子不计前仇,肯救下这几百条性命,早就听人传说叶公子为人重诺重义,果然不错。喃哥拜谢了!” 叶枫见他为能救下这数百部下的性命而如此欣喜,却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的生死,不禁心中感叹,果真是一条重义轻生的好汉! 这时他心里对喃哥已经有了惺惺相惜之心,产生了回护之意。 喃哥拜谢之后,拨转马头,回到阵中,喝令部下全部放下兵刃,下马静待受降。 而叶枫则策马来到了小侯爷宋琥身边。 宋琥看他三言两语,说得喃哥号令所有部下弃械投降,心中大感惊异,同时也为自己能兵不血刃,不损一兵一卒就收服了这几百沙州卫军士而感到庆幸。 原本以为,以蒙古族人的彪悍善战,想要拿下这几百沙州卫,少不得需要一场恶战,如今这样的结局,自然是有些意外之喜。 不过回头想想,当初在兰州城下的时候,这个叶枫不也正是凭着他三寸之舌,单枪匹马前来,成功的拖延住了时间,最后逼得自己不得不临阵撤军的吗? 回想起这些,他心里不禁又感觉有些悻然起来。 叶枫来到宋琥身边,把刚才和喃哥交谈的内容,以及自己心中的猜 测全都讲了一遍。 宋琥听得冷哼了一声:“原来一切都是那个困即来老鬼在暗中搞事!本侯早就觉得此人表面忠厚,实则奸猾无比,今日看来,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算计在内,果然是个诡谲阴险的小人!” 叶枫听了不觉有些默然,半晌才说了一句:“我看困即来此举也乃是受人胁迫,为了保全部族上下所有人安居乐业的生活,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倒也并不完全是出于想要保全他自己的私心。” 叶枫竟然开口为想要劫杀自己的人说好话,这有些出乎宋琥的预料之外,他不禁斜着眼瞟了叶枫一眼。 不过他并没有和叶枫争辩,而是皱着眉头,一面沉思一面低声说道:“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有飞鹰图案的神秘人?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群人啊?” 想了片刻,他抬头对叶枫问道:“叶公子可知道这伙神秘人,为何一定想要置你们于死地不可?” 叶枫摇摇头,说道:“我之前也从未听闻过这伙人,完全不认识,更加谈不上有过什么恩怨了。关于他们为何要对付在下,实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宋琥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于是摇摇头索性不再想了,伸手一指包围圈中那些弃械下马投降的沙州卫问道:“那么接下来叶公子想要如何处理这些人呢?” 叶枫把刚才喃哥为这些部下求情的话一说,宋琥说道:“看不出来,这小子倒是一条血性汉子!不过若非本侯及时赶到,叶公子你们几乎要命丧他们之手,岂能因为他几句告饶的话就放过了这些人?” 叶枫提醒他道:“这些人可不是真的马匪,而是沙州卫的官军啊!” 宋琥冷笑道:“官军?他们既然已经装扮成了马匪的模样,本侯就只当是马匪剿灭了他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叶枫却摇摇头道:“沙州卫作为关西七卫之一,驻守西北多年,他们与其他几卫也都是原来北元的蒙古贵族投诚过来的,彼此之间难免沾亲带故。” “如若今日在这里忽然被小侯爷率军屠杀,且有几百人之众,以困即来那种老狐狸的心思,谁知道他到时候会有怎样的说辞?恐怕他会将全部罪责都推到小侯爷身上。” 宋琥冷冷的说道:“他沙州卫本就是归本侯指挥的,难道本侯还能怕他胡乱攀咬不成?”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只是一个沙州卫倒也无妨,只怕消息传到关西七卫其他几卫耳中,他们会胡思乱想,以为是朝廷授意小侯爷暗中下手,想要清除掉他们几卫。” “到时候如果引起他们几卫胡乱猜疑,人人自危,从而造成混乱,引致边关动荡,关河不宁,恐怕对于小侯爷和朝廷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宋琥听了,也感觉有理,不由得低头沉默不语。 片刻他才开口说道:“按你这样的说法,本侯现在不但不能灭了这几百沙州卫,连那个喃哥也不能动了?” 叶枫微笑道:“这个自然。喃哥是困即来的长子,如果小侯爷宽宏大量,饶恕他的罪过,不予追究,对于收服困即来,乃至令关西七卫对小侯爷心悦诚服,都是大有好处的。” 宋琥沉思片刻,忽然摇摇头说道:“只怕困即来那个老狐狸早就想明白了这一层,他之所以派他的亲生儿子前来以身犯险,分明就是笃定了我们绝对不敢轻易杀他。” 他长长的叹息道:“竟然被这个糟老头子算计了,本侯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叶枫笑了笑:“纵然是心有不甘,这也是 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小侯爷可还记得上次临别之际,我赠给小侯爷的那四个字?” 宋琥闻言也笑了笑:“当然记得!” 那是“唇亡齿寒”四个字。 为了顾全大局,从全局着眼,有时候忍比不忍得到的要更多,不为比为反而要更加的有效。 宋琥虽然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下令撤除了包围圈,放那些被围的沙州卫军士离开,回到敦煌去。 原本自忖必死的喃哥得知不但这几百名部下得到了赦免,连自己也可以自由离去,不禁感觉到有些喜出望外。 他当然知道就凭小侯爷宋琥那众所周知的雷厉风行的铁腕作风,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的,想必一定是叶枫在他面前全力维护,自己才能死里逃生,他心里对叶枫充满了感激之情。 可是他没有再过去道谢。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有的时候,言语上的道谢实在都显得太空泛了,真正发自心底的感谢完全不必说出来。 他一面指挥着部下井然有序的退走,一面勒住马,回过头远远的望着对他挥手告别的叶枫,他的眼中透露出心底炙热的激动之情。 叶枫目送着喃哥的身影,心里也在感慨着,这样一条血性好汉,外表冷漠内心却如同火山一般炽热,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这时候在谷口处,唐大和众人也正在远远的目送着喃哥带领部下退去。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不过至少他们清楚,危机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安全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就在这时,唐大忽然看见有一人一骑出现在了谷口附近的沙坡之上。马上的那个人,一双带着淡黄色的奇异的双眼,正在注视着他。 是毒蛇! 唐大慢慢的走了过去。 毒蛇似乎是来道别的,不过他只是看着唐大,一句话也没有说。 唐大也看着他,在之前同他的交手中,唐大对于他的武功十分钦佩,心中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相信毒蛇应该也有同感。 他对毒蛇笑了笑,问道:“要走了?” 毒蛇点点头,“嗯”了一声。 唐大沉默了一下,说道:“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你可愿意解答?” 毒蛇看起来并不喜欢多说话,面对唐大的问题只说了两个字:“你问!” 唐大忍不住问道:“昨天为什么在后来的进攻中,你一直没出手?如果你出手的话,我们一定支撑不下来的。” 毒蛇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只是收了钱,负责保护喃哥的安全,其他的,不干我事。” 唐大奇怪道:“那昨天一开始为什么你又冲进谷口来动手?” 毒蛇的眼睛盯在唐大的脸上:“我只是想要和你分个胜负,因为你是第一个没有死在我突袭之下的人。” 唐大点点头,他总算明白了,叹息了一声:“恐怕我们的胜负要留到下次了。” 毒蛇眼里显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我希望没有下次。” 唐大笑了:“也许下次见面是我花钱请你帮忙呢?” 毒蛇脸上的神色一下松弛了下来,他淡淡的说道:“我是杀手,只要你给钱就行。” 说着他拨转马头,纵马离开了,身后留下了他的声音:“不过你一定要把钱先准备好,我可是很贵的。” 看着他的背影,唐大微笑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劫后 喃哥带领着沙州卫退走了。 小侯爷宋琥和叶枫骑在马上并肩而立,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宋琥手下的两千骑兵正在集结待命,他准备护送叶枫他们一程,以防这些沙州卫会去而复返。 毕竟,对于这些在他心目中野蛮粗鲁而又不讲信义的蒙古人,他从不会相信。 这时候宋琥麾下的一名副将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躬身双手呈上一卷纸条给宋琥:“启禀小侯爷,甘州来的飞鸽传书,有紧急军情。” 宋琥接过纸条,展开细读,顿时眉头紧锁,一朵愁云浮现在了脸上。 叶枫看他满面愁容,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琥说道:“甘凉边关军情有变,本侯需要立即赶回去处理。” 他抬头双眼一扫叶枫,沉吟道:“不过,叶公子你这里……” 叶枫连忙说道:“军情要紧,小侯爷还是赶紧速速返回为是。至于我这里,沙州卫已退,料想也必定不会去而复返,没什么好担心的。” 宋琥听了,脸上依然一副犹豫不决的迟疑表情,明显还是放心不下。 这时,刚才那名副将走上前来,附在宋琥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琥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建议非常满意,挥挥手说道:“那么你现在赶快去指派人手,准备马匹和物资,接下来就全都交给你了。” 那名副将躬身应道:“是!末将必定全力以赴,不负侯爷所托!” 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宋琥看着他的背影,对叶枫说道:“这个郝副将,在边关军中效命多年,十分得力,本侯令他带五十骑兵护卫你们左右,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另外,你们之前所损失的一应食物物资和马匹脚力,本侯都为你们补充,希望你们这一次能一路顺风,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小侯爷宋琥忽然间对叶枫这么好,还留下随行护送的军士,叶枫简直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了,有些喃喃的说道:“这,还有骑兵护送,这有必要吗?” 宋琥冷冷哼了一声:“当然有必要,什么沙州卫,本侯可是从不相信困即来那个老狐狸的。何况,即便没有了沙州卫的威胁,在这沙漠戈壁之中,可还是真的有马匪的。” 叶枫听了觉得有理,也只能对宋琥连声道谢。 过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在心中积压已久的那个问题:“敢问小侯爷,为何对在下如此高看,处处出手相帮?在下先前曾经破坏了小侯爷的计划,小侯爷难道不是应该对在下恨之入骨吗?” 这话问得很直白,甚至有些不礼貌。 不过宋琥好像并不介意,他看着叶枫,眼光里的神情颇为复杂。 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本侯不是帮你,而是还你的人情。” 叶枫闻言一愣:“人情?什么人情?” 宋琥转过头,眺望着远处一望无垠的沙漠,说道:“当初在兰州城下,如果不是叶公子阻止了本侯,如果不是你写下的唇亡齿寒那四个字,本侯恐怕就会一意孤行,铸成大错。” “正是你的那四个字,让本侯看清了形势,也想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才不致于落入他人彀中,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说,本侯欠叶公子一个人情。”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些冷冷的说道:“至于这次本侯及时赶到,救下了叶公子一行人,你也不必觉得感激。我们之间就算是打和了,谁也不欠谁的。 说完,他拨转马头,头也不回的向着集合待命的军阵走去,一面高声说道:“只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还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吧?” 朋友? 叶枫看着宋琥那挺得笔直的背影,眼光里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当叶枫回到谷口的时候,不明就里的大家立即都围了上来。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们都还没看明白。 小侯爷宋琥为什么会带着军队及时出现救了大家? 喃哥和叶枫单独谈话之后,他和部下的沙州卫军士为什么就选择了弃械投降?后来还被轻易的放走了? 宋琥为什么又会匆匆忙忙的率军离去,还留下了五十骑兵跟随护卫他们? 太多不明白的问题,大家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问出来,一时间叶枫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于是他从头开始,把刚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大家听完之后都沉默了,原来喃哥的所作所为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为了报恩而已。他也并不想杀死叶枫他们,仅仅是想要生擒他们。 难怪昨天他们仅仅凭着十几人之力,就能够在如此众多的沙州卫军士攻击之下支撑了下来,原来只不过是人家手下留情,未下杀手而已。 可是那个胁迫困即来父子,真正想要除掉他们的,喃哥口中的那个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然他和叶枫根本就是素不相识,为什么会一心想要置叶枫他们于死地呢? 大家纷纷摇着头,谁也想不明白。 这时候叶枫却发现骆驼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低着头,喃喃的念叨着“飞鹰图案,黑斗篷”,他盯着地面上的目光中分明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叶枫心中一动,莫非骆驼认识这个神秘人? 他正想开口相询,一旁的张胖子却猛拍了他的肩膀一掌,说道:“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安全了,还不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在山谷里的二哥和程姑娘他们去!” 张胖子这一说,叶枫才想起来,受伤的解祯亮和程姑娘他们几个还待在山谷深处的空地上,应该尚不知道已经脱险的消息。 想到程念真,叶枫感觉心绪又乱了,她现在还在为自己担心吗?昨夜他们在山谷中是怎么渡过的?那恐怖的鬼哭狼嚎的声音他们会害怕吗? 无数的问题瞬间涌上了叶枫的心头,他的一颗心恨不得长出了翅膀,立即飞到程姑娘的身边。别的东西,全都已经顾不上了。 他对张胖子说了一声:“走,我们去接他们出来!” 说完,他和张胖子便心急火燎的向着山谷中奔去,而其他人则留在谷口处歇息等待。 他们在曲折狭窄的山谷道路上走得飞快,不一会就看见了静静坐在空地中央等候消息的程姑娘他们几人。 远远的看见叶枫和张胖子跑了过来,解祯亮一跃而起,迎着他们奔了上去,嘴里叫嚷着:“怎么啦,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一直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胖子蹦跳着,欢叫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解祯亮,劫后重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小心一下子碰到了解祯亮那条受伤的胳膊,疼的解祯亮龇牙咧嘴的发出怪叫声。 而叶枫则直接奔到了程念真面前,站定了,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双手。 程姑娘双眼带着欣喜的目光盯着叶枫的面庞,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用 颤抖的声音问道:“都结束了?” 叶枫笑了,点点头说道:“结束了,一切全都过去了!” 程姑娘有些喜出望外的笑了,喜悦的泪珠扑哧扑哧的从脸上滚落下来,好一副梨花带雨的画面。 真美!叶枫看得几乎要呆住了。 他们沉浸在喜悦之中,坐在一旁蒙着眼的傅双灵老爷子和一脸老成持重的小桑吉,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唉! 叶枫这才警觉原来遗忘了旁边的两人,一脸尴尬的表情,连忙上前见礼。 大家围坐了下来,叶枫对他们讲述了山谷外发生的事情,张胖子则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插嘴。 解祯亮听得是一脸的神往表情,心中为自己错过了这么多的精彩而懊恼着。 而程念真好像并不关心叶枫所讲的,只是一脸温柔的表情,用温柔的眼光一直看着叶枫,仿佛除了叶枫,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傅双灵老爷子一直默默听着,一言不发,直到叶枫提到那个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之时,他好像有所触动,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这样打扮的神秘人物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那个飞鹰图案,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叶枫心头一动,追问道:“您想到了什么?” 傅双灵沉声说道:“我记得在先祖的记载之中曾经提到过,古代楼兰古国的人们非常崇拜太阳,他们城市里的房舍布局,甚至连死后的陵墓都是模仿太阳放射光芒的形状来设计建造的。” “所以他们也很喜欢高高飞翔的雄鹰,他们认为雄鹰是世上飞得最高,离太阳最近的动物,是神圣的太阳在世间的代表,因此也就把飞鹰作为他们楼兰古国的图腾标志。” 叶枫目光闪动:“您是说,这个神秘人与当年的楼兰古国有关系?” 傅双灵点头道:“不错,他的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我猜想他可能与已经消失的楼兰国人有什么联系。否则,为什么素不相识,他却一心想要置我们于死地?也许,这和我们想要去寻找楼兰古城有关。” 叶枫也陷入了沉思中。 神秘人,飞鹰图案,楼兰古城?莫非这之间果真有着某种联系? 看他在沉思,耐不住寂寞的张胖子开口对程姑娘问道:“昨晚你们在这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鬼哭狼嚎的,好像有许多鬼魂在哭嚎,可怕极了!” 程念真笑着点了点头。 张胖子一下来了精神头,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害怕吗?” 程念真笑着摇了摇头:“不害怕。” 张胖子有些不信:“你们又有女人又有小孩的,会不害怕?怎么可能?” 程念真脸上的笑容不变:“真的不怕,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这声音的来源和原理。” 张胖子一愣,他们也是从骆驼口中才知道的真相,连常年行走沙漠的那些骆驼客们都不知道,程姑娘他们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他脱口问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小桑吉这时扬声说道:“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 “你?”张胖子一脸的不信,“就凭你这么个小鬼头,你能知道?” 他看见小桑吉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猛然警觉,他赶紧闭上了嘴。 果然,小桑吉对着他怒目而视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小鬼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里的怪事 略作休息,准备停当之后,叶枫一行人便又上路了。 他们的马匹、骆驼在魔鬼城一战之时都已经死光了,粮食和清水等物资也损失了大半,连唯一的一辆轻便马车也都拆掉了,木料用来制造陷阱。 现在宋琥为他们补充了足够多的马匹,甚至还从为骑兵驮运粮草的后勤队中抽调了两头骆驼给他们,干粮清水以及他们被烧毁的帐篷等物资也全都补充足备。 只是没有了马车,程姑娘、傅老爷子和小桑吉也只能与大家一样,乘骑马匹上路,忍受这沙漠中的风吹日晒之苦。 这次上路,队伍中虽然只剩下了两名骆驼客,其余受伤的车夫和马夫都随着宋琥的大军先退走了,不过队伍里却多出了五十名威风凛凛,全副武装的骑兵护送。 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路上大家心里也觉得踏实了许多。 前往楼兰古城的路途遥远漫长,叶枫他们在沙漠戈壁之中这一走,就走了十日。 一路无事。 只不过这一路之上,叶枫发觉在前面引路的驼着背的骆驼,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整天低着头,也不与别人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枫本来想要找他问问,自从魔鬼城出来之后,他就表现得有些异常。 可是他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不合群的人,现在又仿佛刻意在躲避着大家,所以叶枫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按照骆驼和傅老爷子所说的,几日之后,他们就可以抵达从前楼兰古城所在的盐泽一带了。 眼看着就要抵达目的地了,大家的心里都渐渐放松了下来,感觉到莫名的一种兴奋。 可是就在这时候,却开始发生了怪事。 首先就是当清晨大家起床之后,却发觉队伍中负责驮运物资的唯一的两头骆驼,竟然全都死掉了。 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极耐饥渴,又吃苦耐劳,在沙漠里驮运物资重物,几乎是不二之选。 更重要的是骆驼天生方向感极强,有经验的骆驼甚至可以引领在沙漠中迷路的人们走出沙漠,因而也是沙漠旅客必不可少的可靠伙伴。 然而如今唯一的两头骆驼却全都死了,这对于叶枫他们的队伍而言,着实是个不小的损失。 骆驼客整日与骆驼相伴,对它们感情极深,此刻,队伍中的那两名骆驼客不禁跪倒在骆驼的尸体前,抚尸悲痛不已。 莫非是患上了什么急病? 可是当程姑娘检查了骆驼的尸体之后,得出的结论却令大家大吃了一惊:骆驼是被毒死的! 她遍查了尸体,两头骆驼均是全身无伤,也没有疾病的迹象,只在骆驼的臀部,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微微有些红肿的针眼,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看起来,这两头骆驼是被人用毒针刺中了臀部,因此才中毒身亡的。 仅仅只是刺破了一点皮肤就能致体型如此巨大的骆驼丧命,如此见血封喉,好厉害的毒! 到底是谁干的? 叶枫自然不愿意去怀疑自己队伍中的人。 那么是外来的敌人干的? 负责夜晚值守的是小侯爷宋琥留下来的郝副将所率领的那些骑兵,叶枫询问了昨晚值夜的军士,他们却说整晚并没有见到有外人进来,甚至连异常的动静也没有。 从这见血封喉的剧毒,叶枫忽然联想到了两柄蓝汪汪的,喂满剧毒的匕首来,那是之前刚刚离开不久的,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毒蛇! 以毒蛇的武功,要瞒过这些值夜军士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叶枫他们的营地,毒杀这两头 骆驼,这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唐大却摇摇头,他认为不会是毒蛇。 他与毒蛇交过手,此人虽然身为杀手,精通各种暗杀突袭之法,可是他的武功路数却隐隐有大家之风,绝不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小人。 他是绝不会也不屑于去暗中毒死叶枫他们的两头骆驼的,要下手的话,他也会去对付人,而非牲畜。 再说,他已经说过了,他这次接的任务,只是为了保证喃哥的安全,对于除掉叶枫这一行人,他没有兴趣。 一旁的张胖子听了唐大的话,这时候忍不住嚷嚷了起来:“一个为了金钱就能出卖自己去杀人的杀手,这种人的话可信吗?万一他要是在撒谎呢?” 唐大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相信毒蛇的话。 虽然他之前与毒蛇从无交往,认识也只是仅仅因为先前的交手,可是他能从毒蛇的武功之中看出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杀手。 虽然是为了金钱的杀手不假,但是这个人的性子是如此的高傲,自视如此之高,他是绝对不会屑于去讲一句假话的。 因为他认为,凭着他的武功,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根本不必去做撒谎这样没品的事情。 张胖子看唐大的态度,颇有些不服气,不过又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能建议道:“如果是外来的敌人,无论轻功多高,在这松软的沙土之上必定会留下脚印。我们可以去营地周遭查看一下,也许能看出些端倪。” 叶枫轻轻的摇摇头。 没用的,沙漠夜间风大,飞沙走石,纵然留有脚印,这一夜的大风刮过,什么样的痕迹都已经被完全覆盖了。 虽然查不出凶手,可是还是要继续赶路。 大家把原本骆驼驮负的物资分摊到了几匹马上,接下来又继续上路了。 这一天的路程,他们格外的小心,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好应付突发的情况。 可是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叶枫只是感觉到走在队伍最前端引路的骆驼,变得更加的沉默了,举止之间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另一个显得心事重重的就是唐大,这一天他一直有意落在队伍的最后,看上去颇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 到了夜间宿营的时候,郝副将特意把叶枫他们的营帐立在中间,周围一圈全都是他麾下军士们的营盘,而且加设了夜间守卫的人手,这样如果夜间有人来袭的话,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叶枫他们的安全。 这一夜都平静无事。 到了快要天明的时候,大家都忽然被军士们惊慌的喊叫声惊醒了,匆忙的起身跑了出来。 这一次是有人死了。 死的是那两名骆驼客,他们就死在自己的帐篷里,而发现他们尸体的,是几名巡夜的军士,还有那个可以几夜不合眼的骆驼。 因为前一夜的怪事,骆驼一直觉得心绪不宁,因此这一夜他没有去休息,而是通宵和值夜的军士们一道在营地里巡视。 快要天明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帐篷的门帘虚开着,好像被人动过,走进帐篷一看,原本住在这个帐篷里的两名骆驼客,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已经毙命了。 程姑娘检查了一下两人的尸体,这两人全身皮肤发黑,七窍流血,全身没有明显伤痕,只在后颈处有一点不起眼的小小针孔。 程姑娘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们和昨夜暴毙的那两头骆驼一样,也是被人用毒针刺入脖子,因而中毒身亡的。 好霸道的毒! 昨夜的两头骆驼不会说话,可是这次是两个大活人,竟 然被人刺中脖子,却连叫都没能叫一声就立时毙命了,看起来不但是这毒针厉害,这个下手之人的武功更是不简单。 昨夜这众多的值夜军士同样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能够悄无声息的经过周围军士的帐篷,摸到叶枫他们的营地里,还能杀人之后全身而退,难道这个人的武功果真有如此之高? 叶枫他们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唐大的目光闪动,脸色却忽然沉了下来。 他有些焦急的对叶枫说道:“你们现在赶快收拾行装,立即上路。” 叶枫看他神情急切,分明有非常严重的事情发生了,于是追问了一句:“那你呢?” 唐大双眉紧锁,似乎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问题,说道:“我要留下来。” 叶枫吃了一惊,唐大竟然要单独留下来? 一个人单独留在这沙漠之中,无异于等死,他到底想到了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的追问道:“你一个人留下来?” 唐大看着叶枫那满是关切的神情,忽然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事的。唐门耳目遍及天下,可不是吹出来的。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办完事马上就跟上来。” 他脸上的神情忽而转为坚毅,说道:“我留下来是要等着见一个人。” 叶枫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唐大要留下来见一个唐门的人,想必有所安排。 他这才感觉到放下了心。 他信任唐大,不但是因为他一向都很信任朋友,更是因为从他们认识以来,唐大就从来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假话。 这一次,唐大自然也不会骗他。 可惜很遗憾,这一次,唐大真的骗了他。 匆匆收拾了行装,当天边刚刚露出一丝曙光之时,叶枫他们再度上路了。 叶枫骑在马背上回头远远看着唐大向他们挥手告别的身影,心里隐隐感觉有一丝不安,可是却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唐大拒绝了叶枫提出的给他留下些干粮清水的提议,这至少说明唐大不会离开他们很久,应该很快就能赶上来。 叶枫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心里的那一丝不安依然还在,挥之不去。 目送着叶枫他们渐渐远去,唐大回过身来在还在燃烧着的篝火堆旁坐了下来。 他的心里很不平静,可是他努力在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他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拾起地上的一根柴枝扔进了面前的火堆中。 柴枝燃烧起来,发出了“噼啪”的爆裂声,火苗跳动了两下。 透过跳跃的火苗,唐大看见一个人影迎着清晨的曙光,正在大步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终于来了! 唐大站起身来,迎着这个人。 他笑了笑,对来人说道:“我猜的一点不错,果然是你!” 来人也笑了,说道:“知道是我,你竟然还敢独自留下来面对我,实在是勇气可嘉。” 唐大暗暗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说道:“我既然料到了是你,就当然明白,只有挡住你,他们才能真正安全。” 来人又笑了:“你想要凭你自己一人之力挡住我,你能办得到吗?” 唐大的话里透着一股子坚定:“我想要试一试!” 来人这时也收起了笑容,他脸色冰冷,凝神以备! 这时候,两人中间的篝火堆不知道是因为沙漠里的烈风,还是因为两个人彼此冲撞的杀气,火苗被压了下去,跳动不已! 第一百一十六章 唐大失踪 叶枫他们在前面等了很久,唐大也没有赶上来。 想起之前唐大脸上的那种危险将至的急切神情,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在他的央告下,郝副将派出了两骑探马,快马回去探探情况。 探马很快回来报告说,昨夜他们宿营之处现在空无一人,没有看到唐大的踪迹。 没有干粮和清水,唐大能去哪儿呢? 也许他真的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和蜀中唐门的人会合后离开了? 叶枫这样强行安慰着自己。 但是他想到前夜暴毙的那两头骆驼,昨晚被人杀死的两名骆驼客,还有忽然失踪了的唐大,他的心里那一片不安的阴云就变得越来越大。 或许,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呢! 叶枫望了一眼在队伍最前端引路,表现越来越古怪的骆驼,心里不禁暗自这么想着。 队伍继续前进。 到了晚间宿营的时候,叶枫他们几人谁也没有休息,而是警惕的呆在篝火之旁,看着那些值夜的军士来来往往,四处巡查,防备着像前两夜一样,会发生些什么情况。 张胖子和解祯亮坐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着,唐大的失踪加上前两夜发生的事情,让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他们知道此刻叶枫的心中非常担心,但是他们却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宽慰,因为现在他们的心里有着相同的感觉。 一直沉默寡言的耗子双手枕着头,半躺在篝火边。 从一出发开始,他一直不怎么说话,即使在魔鬼城苦战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悠闲的神情,好像纵使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张胖子说他是个怪人,可是叶枫觉得,既然是异士,多少总会有些怪脾气的,就像是骆驼一样。 骆驼这时候坐在火堆旁,呆呆的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他的话很少,常常一整天也说不上几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随时都仿佛在低着头沉思。 叶枫看着他,很想要和他谈一谈,了解下他现在的想法,毕竟他在沙漠之中那丰富的经验对于叶枫他们的帮助是很大的,可是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正在犹豫间,远远的看见程姑娘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叶枫知道,每天晚上这个时候,程念真都会准时给他送来特制的药丸,看着他服下。 这时候骆驼忽然一下站起身来,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马匹都喂了草料了没有。” 说完,他转身走开了。 耗子也忽的一下跳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离开了。 他们俩的行动好像提醒了一旁的解祯亮,他捅了捅懒洋洋瘫坐在地上的张胖子,说道:“我们也去看看马匹去?” 张胖子一愣:“马匹有什么好看的?这些天你天天骑马,连衣服上都全是马匹身上的臭味,还没看够啊?” 解祯亮瞪了他一眼,说道:“去看看怎么给马匹喂草料啊!” 张胖子好像还是没明白,嘟嘟囔囔的说道:“喂草料自然有专门负责的军士,有什么好看的?” 解祯亮不禁有些为之气结,抬头扫了走过来的程姑娘一眼,又低头瞪了一下张胖子:“死胖子,懒得像猪一样,你到底去不去?” 听他的语气,分明是在骂张 胖子笨的像猪一样。 张胖子顺着他的眼光一瞧,登时就明白了,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一面跟着解祯亮走开去,一面嘴里还絮叨着:“去就去嘛,何必指他人为猪,真是太粗俗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叶枫不禁莞尔一笑。 他当然明白这些人的借故离开,不过是为了能让他和程姑娘独处,有机会在一起说些悄悄话而已。 不必言语,却能如此的心领神会,这也许就是朋友了,叶枫心里感觉到一股暖意。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叶枫和程姑娘之间的那点事情,如今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 这让叶枫在温暖之中,也感到略有些小尴尬。 程念真来到叶枫身边,看着忽然间离去的几人,有些奇怪的问道:“他们怎么忽然都走了?” 叶枫心中暗暗一笑,看来程姑娘毕竟太单纯了,还不能理解男人之间的这一份默契。 他也没有多作解释,只是淡淡的说道:“他们去看看马匹料理得如何了。” 程念真也没有多问,坐在了叶枫身边,伸手递给他一粒药丸。 叶枫接过来放入口中,直到看见他咽了下去,程姑娘脸上才露出了放心的神情。 叶枫随口问道:“小桑吉和傅老爷子都休息了吧?” 程念真点点头道:“他们都已经休息了,现在黑鬼一直守在他们的那两个帐篷前面,寸步不离。小桑吉刚躺下就睡着了,看起来这些天他确实累坏了。我也是看他睡着了才出来的。” 叶枫也点了点头,是啊,这样的旅途,对于小孩子和老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太辛苦了。 所以,这一夜他们虽然议定了都不睡觉,在这里守上一整夜,以防像前两晚一样的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但是,小桑吉和傅老爷子还是需要休息的。 当然,还有身边的程姑娘。 她一介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这样的艰苦的旅程,她也一定非常疲累了。可是她满心挂着的,还是自己的身体,每一晚都非要拖着疲劳的身体,守着他服了药才能放心。 叶枫心里觉得有些甜丝丝的。 “对了,这几日傅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听了叶枫的问话,程念真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 她有些迟疑的说道:“傅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得倒还不错,不过……” 叶枫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不过什么?” 程念真说道:“前日夜里我偶然经过傅老爷子的帐篷旁边的时候,隐约听见帐篷里有两个人在谈话。” 程念真和小桑吉同住一个帐篷,而傅老爷子就住在他们的旁边,是一个人独住,帐篷里也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才对。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也许是有人去找傅老爷子说说话什么的,不足为奇。 可是程姑娘接下来说的,才让叶枫也感觉有些奇怪了:“当时傅老爷子帐篷里明明熄了灯,我以为傅老爷子早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谁会去找傅老爷子摸着黑谈话呢?” “于是我撩开帐篷的布帘,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可是帐篷里面根本没有别人,只有傅老爷子自己在。而且他已经睡着了,对我的行动毫无反应。” 叶枫愣了一下,问道:“不会是之前你听错了 吧?或者是傅老爷子自己在说梦话?” 程念真一脸的笃信之色:“绝对不会,两个声音谈得很激烈,就像在吵架,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嗓音却清清楚楚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叶枫这时候才觉得有些蹊跷了,如果真的有人在和傅老爷子谈话的话,为什么不点灯要摸着黑,是怕别人发现吗? 假使当时帐篷里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话,为什么程姑娘却没有看见?莫非是在她撩起布帘的一瞬间,这个人已经从后面溜出去了? 那么傅老爷子也就一定是在装睡了?他们如此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密谈些什么? 这个和傅老爷子密谈的人到底是谁? 叶枫沉思了片刻,对程姑娘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对傅老爷子提起过这件事?” 程念真说道:“第二天我曾经问过傅老爷子,昨天晚上谁来帐篷里找过他。” 叶枫追问道:“那他怎么说的?” 程念真一脸的疑惑表情:“他说天刚黑他就已经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夜里根本没有人找过他。可是那一晚,我分明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两个声音。” 叶枫低头沉思了起来。 这么说来,如果程姑娘没有听错的话,那么就是傅老爷子在说谎!他这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曾经和人在帐篷里密谈,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叶枫把队伍中的所有人挨着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又或者,这个偷偷去见傅老爷子的人莫非并不是队伍里的自己人? 叶枫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前夜暴毙的两头骆驼,还有昨晚被人杀死的两名骆驼客。 难道说,这个和傅老爷子密谈的人,会是从外面进来的?他是否就是那个用毒针杀人的刺客? 如果是他,那么傅老爷子和这两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他想起了当初在兰州城的时候,傅双灵老爷子曾经说过,自己是他们傅家世世代代等待出现的那个“天选之人”,而引领自己去寻找楼兰古城是他命中注定的使命。 这么看起来,傅老爷子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吧? 叶枫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 程念真看他的脸色变幻,心中担心,于是温柔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道:“你别再多想了,或许,真的是我一时听错了也有可能。” 叶枫知道她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程念真有些担心的问道:“你们今夜真的准备就这样守着不睡觉了吗?明天还要赶路,你们这样身体能支撑得住吗?” 叶枫有些无奈地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前两晚发生的事情太过奇怪,现在连唐大也离开了,如今眼看着就快要到地头了,决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程念真微微颔首道:“这个使用毒针的人也许一直就隐藏在我们的周围,或许唐大先生离开就是为了对付他去了。” 叶枫点点头,心中暗暗企盼着,但愿唐大平安无事才好啊! 两人正在说着话,猛然就听见从马厩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呼! 在寂静的夜空之中,这一声惊呼显得分外的突兀,是张胖子的声音! 又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骆驼之死 叶枫和程念真赶紧循着声音奔了过去。 当他们来到马厩旁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不少人了。 除了骆驼和耗子,还有解祯亮以及张胖子之外,连郝副将也听见了惊叫声带着几名军士赶了过来。 他们手里都举着火把,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他们全身戎装,正是负责巡夜的军士其中的一个小队。 程姑娘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这五个军士的死状和昨天夜里的那两名骆驼客一模一样,同样全身发黑,七窍流血,而且在他们的前胸之上,同样有着一个细小的针孔。 又是毒针! 如此看来,今早唐大的离开或许并不是为了去对付这个使用毒针杀人的刺客。 又或者,他并没能除掉这个刺客。他失败了! 叶枫的心里陡然一沉,开始有些为唐大的安危担心起来。 张胖子说话有些絮絮叨叨的,好半天才把情况说明白,原来刚才他们从篝火那边走过来,刚到马厩前的时候,就发现这五名军士的尸体已经躺倒在地上了。 回想一下,叶枫分明记得这五名军士在程姑娘出现之前,刚刚才从篝火之侧巡查走过,他们的方向也正好就是马厩这边。 想不到只不过片刻之间,竟然已经遭了毒手,刚才还活生生的五个人据已经伏尸于此。 能在片刻之间悄无声息的,用毒针一举击杀掉五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军士,还没有惊动马厩之旁营帐中的军士,这个刺客的身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叶枫皱起了眉头,他心中觉得奇怪的是,那名刺客的武功既然如此之高,为什么会选择对这五名巡夜的军士下手呢? 也许,是这五名军士巡视到这里的时候,无意之中撞见了那名刺客,因此才会遭了毒手。 可是那名刺客来这里做什么呢? 叶枫抬头扫视了一圈,马厩位于营地的一角,旁边全都是军士们的营帐,此处距离叶枫他们的帐篷还有些远。 可以肯定的是,刺客绝不是冲着叶枫他们几人而来的。 那么这个刺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会是这马厩中的马匹吗? 茫茫沙漠之中,一旦没有了坐骑,确实会是天大的噩耗。 可是检视了一圈,这马厩中的马匹全都精神饱满,毫无异常。既没有马匹死亡,也没有丢失,那么这名刺客深更半夜跑到马厩来,到底想干什么? 大家也是纷纷面露疑色,不得其解。 而叶枫的眼光,此刻却落在了马厩的一旁。 这里堆放着马匹驮运的各种物资,也包括了他们所携带的干粮和清水。 叶枫走过去,蹲下来细细查看,果然发现在盛装清水的那几个大皮囊上,都有一些溢出的水渍。顺着水渍,就发现在这些皮囊上面,都有细小的针孔! 程姑娘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探视了一下皮囊中的清水,大家的脸色顿时全都变了。 银针发黑,水中含有剧毒! 原来这才是那名刺客真正的目的。 他潜入马厩,用毒针刺破这些盛装清水的皮囊,令水中含有了剧毒。一旦人畜饮用,立时便会中毒身亡。 好歹毒的计策! 可惜他在行动之时无意中被这五名巡夜的军士撞见,因此他才会下手杀人灭口。也正是因为这五名军士的死,才会提醒了叶枫去检查水囊,这才及时的发觉了这一毒计,免受其害。 如今想来,大家都觉得遍体生凉,一阵阵的后怕。 郝副将立即吩咐手下军士,割破皮囊,把所有含有剧毒的清水全部倒掉。 看着这些清亮的水被倒在地 上,浸入沙土之中,大家的心又开始沉了下去。 沙漠之中,水源稀少,清水比黄金还要珍贵。如今他们所携带的这些清水全部都损失掉了,面对今后的漫漫黄沙,他们又该如何支持下去? 大家心中正感到绝望之时,一直沉着脸的骆驼,忽然开口说道:“大家也不必绝望,听叶公子说,你们要去的盐泽在以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过早已干涸了。” 骆驼说道:“在沙漠之中水源稀少,通常的湖泊主要水源都来自于沙面之下所隐藏的暗河。像盐泽这样巨大的湖泊,它的干涸极有可能是因为下面的暗河改道而引起的。” “纵然盐泽已经干涸了许多年,当年能够支撑它的暗河必然流量十分巨大,即使改道之后也应该不难找到。所以,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到达盐泽,我就有可能循着痕迹,寻找到下面的暗河,找到水源。” 听了骆驼的话,大家本来已经感觉到绝望的心里又开始有了希望。 自从进入了沙漠戈壁之后,骆驼所说的话从来就没有错过。他对于沙漠那丰富的经验,令大家深感佩服。 这一次,大家自然也对他的话感到深信不疑。 于是郝副将立即下令,把所有人随身携带的清水全部集中起来,严格控制,按人头每天每人定量分配,务求能够坚持到到达盐泽为止。 这时候叶枫的心里却在暗暗思忖着,那个使用毒针的刺客,先是杀掉了队伍中的骆驼,紧接着是熟悉沙漠的两名骆驼客,现在又毁掉了他们携带的水源,这一步一步,分明是严密计划好了的。 下一步,他的下手的目标又会是什么呢? 因为所剩余的清水已经不多了,为了保存体力,尽量减少消耗,骆驼对于行程做出了调整。 队伍改为每天天不亮就出发,趁着清晨傍晚气温较为凉爽之时赶路,而在每日日头最高的正午时分前后休息,晚上一直要到寒风袭来,不能继续行路了才不得不宿营歇息。 然而这样赶路,令得行进的效率大大降低了,一直到三日之后,他们才来到了一片白色的沙漠。 之前的沙漠戈壁地上的沙土都是黄色的,然而这一片却不同,地上全都是细细的白色沙粒。 骆驼虽然久经沙漠,却也从来没有到达过这里,所以也不明就里。 不过,傅双灵老爷子却说,根据他先祖傅介子的记载,此处应该已经是古代楼兰国的境内了。 这片沙漠名为白龙堆,沙土呈白色,又因常常有大风卷击,将地上的白色流沙吹入空中,其形如龙升天,因此而得名。 传闻当大风起之时,漫天沙尘,几乎不能视物,常常会迷失行人。幸好叶枫他们到达之时并非大风季节,并没有遇上大风。 虽然看不到风卷白沙,如龙升天的奇景,不过对于在黄沙之中苦行了半月有余的一行人来说,忽然看见这白色的沙漠,也是蛮新奇的。 可惜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思去观赏景色。 这三天以来虽然是趁着早晚间赶路,但是清水供应的减少,加上这沙漠中挥汗如雨的高温,还是令得众人全都苦不堪言。 尤其是张胖子,本来就极为怕热,进入沙漠以来,每日间身上的衣衫几乎从来就没有干爽过,时刻都被汗水浸透了,现在还要强忍着口干舌燥不能随时饮水。 这三日来,只觉得张胖子就如同脱水了一般,整个身形仿佛都缩小了一圈,人也是无精打采,恍恍惚惚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宿营,张胖子倒头便睡,却连鼾声也不似从前那般响亮了。 大家也俱都是筋疲力尽,纷纷沉沉睡去。 自从 清水投毒之后,这一连两晚都很平静,无风无浪,没有再发生什么情况,那个使毒针的刺客好像忽然间销声匿迹了,于是大家也都渐渐放松了警惕。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又出事了。 这一次又死人了。 而死的,居然是他们的向导,那个对沙漠仿佛无所不知的人,骆驼! 骆驼的尸体是被巡夜的军士发现的,就躺在营地边上,同样是全身发黑,七窍流血。 与之前死去的骆驼客和军士所不同的,是在他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惊诧,一种至死也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双拳紧握,似乎对于突然而来的死亡心有不甘。 而在他的喉头,有着一个细小的针孔。 又是毒针,又是那个刺客! 咽喉是一个人最要紧的部位,也是最容易保护的要害,骆驼的身手不错,绝不可能被人用毒针刺中喉头却连低头保护的反应也来不及。 这个刺客的身手究竟有多快? 骆驼到底在临死时看见了什么,才会带着这种至死也不相信的神情? 叶枫想起了从魔鬼城出来之后骆驼就一直有些反常的表现,他的紧张,他的害怕,他的担忧。 是不是他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因此他才会被惨遭杀害? 既然早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如果自己能够早些和他谈一谈,或许就能够知道答案,或许他也就不会死了。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叶枫心里感到深深的自责。 站在骆驼的尸体面前,叶枫和其他人一样,都感觉到手脚冰凉,被一种绝望的情绪笼罩着。 骆驼曾说过,只要能够到达盐泽,他就有可能找到那条地下暗河。 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凉的尸体,大家找到水源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以后该怎么办? 张胖子那有些哆嗦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绝望:“完了,完了,现在连向导都死了,谁能带领我们去盐泽?谁能帮我们找到水源?”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家在心里也都在问着同样的话,他们甚至已经仿佛可以看见站在不久之后,自己那干瘪的尸体,躺在这沙漠之中。 “嗯,或许,我知道去盐泽的路。”一个声音缓缓的说道。 大家急忙定睛一看,是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 大家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希望又黯淡了下去,一个蒙着双眼的老瞎子,能够指引大家去盐泽的路? 这事情听上去都觉得是那么的滑稽。 虽然双眼看不见,但是傅老爷子好像猜到了大家的心思:“我傅家世世代代传承的就是如何去找到楼兰古城的道路,这条路老朽在心中背诵了几十年了,就算双眼看不见,我至少可以为你们指明方向和路程。” 听他这么说,好像是有门! 可是纵然能够到达盐泽,骆驼已经死了,谁又能找到那条地下暗河呢? 没有水源的话,这些人就算坚持到了盐泽也是徒劳,早晚也是在劫难逃。 叶枫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来,他转头对着耗子问道:“听说先生在沙漠之中挖掘土工之术天下无双,不知道对于寻找地下暗河可有办法?” 耗子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爽快的回答道:“这方面虽然算不上精通,不过还算有些经验,我可以尽力一试。” 大家那颗已经沉到底了的心,这时候又慢慢的浮了上来。 反正留在这里也只能等死,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尽力搏上一搏,也许可以有一线生机呢? 叶枫的双眼眺望着远方,心里默默念叨着:盐泽,暗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沙漠地狱 叶枫他们将骆驼的尸体埋在了一座沙坡下面。 不论怎么说,骆驼也是因为这一趟旅程而丧命的,叶枫不希望他会像他的父亲当年那样,暴尸在沙漠之中。 他八岁的时候就在沙漠中拼尽力量,死里逃生,从阎罗殿上硬生生爬了回来。想不到三十年后的今天,竟然还是逃不掉同父亲一样葬身沙漠的宿命。 他因沙漠而成名,以沙漠为生,最后却偏偏死在他最得意的沙漠里,《淮南子》里说:“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备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叶枫心里一阵阵的感慨着,命运还真是嘲讽啊! 今日之后有谁会知道,在茫茫沙海之中,这个普通的沙丘之下,埋葬着一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异士? 埋葬了骆驼,叶枫他们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白龙堆继续上路。 一路上大家都感到忧心忡忡,骆驼死了,唐大失踪了,连饮用水也快要朝不保夕了,对于前路,他们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清水越来越少了,好在郝副将受小侯爷宋琥的嘱托,对叶枫他们十分照顾,每天保证足量供应。而为了节约下清水,他自己则和军士们一道杀马匹喝马血,勉强支撑着。 反正随着队伍的不断减员,马匹数量也逐渐富裕了起来。 马血极度燥热,加上白日间沙漠里的烈日暴晒,郝副将和军士们一个个全都嘴唇龟裂,连神志也有些恍惚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都脱了形。 叶枫他们看了也觉得心中不忍,一再要求将剩余清水均分给所有军士,可是郝副将却坚辞不受。 他多坚持的,也许是军令,也许是对于自己肩上说担着的一份责任。 于是大家对于这位寂寂无名的将军,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一连走了两天,于路之上都有军士因筋疲力尽而掉队失踪的,在这茫茫沙漠中,掉队几乎就是宣告了死亡。 可是郝副将却还是近乎固执地一定要保住叶枫他们,至于军士们的掉队失踪,他还想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叶枫在夜里曾经无意中看见他,一脸悲怆的跪倒在沙漠中,对着他们的来路方向叩拜不已。 在这两日的夜里,所幸毒针刺客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就算他出现了,眼下的这支疲惫不堪勉力支撑着前行的队伍,也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再去应付他了。 终于到了第三天上,还是出事了。 在白日里毒辣的太阳暴晒下,以及连日来饮用马血所带来的躁动,先后有好几名军士开始崩溃了。 他们神情异常,双目赤红,挥舞着武器乱喊乱叫着,见人就攻击,但是却凶悍非常,难以抵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 郝副将毫不惊慌,带着军士们护住了叶枫他们,一连斩杀了好几个发疯发狂的士兵,可是一路上依然陆续有军士疯癫失常。 到了夜里宿营休息的时候,由于这一路来的损失,出发之时郝副将所率领的那五十名精锐骑兵,如今只剩下不足半数了。 到了半夜时分,营地里忽然闹喧喧的乱了起来。 原来是在剩下的军士中有十余人因为不愿就这样活活的等着干死渴死,力尽掉队而死,甚至于发疯癫狂而死。 他们相互商议之下,决定孤注一掷,聚集起来抢夺剩余的清水,拼死一搏。 这是哗变! 郝副将却镇定自若,他把叶枫他们和剩余的清水全部集中在一个帐篷里,自己则引领着剩下的十名忠心士兵,团团守护住帐篷,一旦有人接近,格杀勿论。 叶枫他们坐在帐篷里,看着外面火光闪动,人影绰绰,耳边传来呐喊声,厮杀声,还有临死前的惨嚎声,却没有一个人起身出外去帮忙守卫。 因为面对这些哗变的军士,他们谁也下不了 手。 这些军士们不过是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想要奋力去抓住一点最后的生的希望,他们只是想要一些清水,想要活下去!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众生平等,是谁的规定,某一些人就不能死,而其他的一些人就必须要做出牺牲? 叶枫他们都垂着头,呆呆的坐在帐篷里,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静了下来,传来了郝副将那有些疲惫的声音:“叶公子,你们可以出来了。” 叶枫他们走出了帐篷,在他们的眼前,几乎是一副人间地狱图。 他们所在的帐篷四周全都溅满了鲜血,几乎被染成了红色。 地上到处是人的残肢断体,一些还没完全咽气的人在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随着打扫战场的军士给他们补上最后的致命一击,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才在帐篷外面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叶枫几乎可以想象出地上的这些尸体在他们死前,眼睛里闪动着对于生的渴望,绝望的嘶吼着一次次向帐篷冲击的画面。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死亡的寂静。 郝副将的全身上下都溅满了鲜血,连脸上都是血迹斑斑的,对叶枫他们说道:“现在已经安全了,叶公子你们请回到各自的帐篷去安歇吧,请抓紧时间休息,天不亮我们便又要出发了。” 叶枫看着他浑身的血迹,有些关切的问道:“将军你没事吧?” 郝副将一笑,说道:“多谢叶公子关心,末将无恙,这些全都是叛乱兵士的血。” 他满脸的血迹,在火光中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叶枫倒是觉得他的这一笑,简直跟哭差不多。 原本是生死与共的军中同袍,同袍之情甚于手足,如今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却不得不对他们挥动屠刀。 叶枫料想他的心中,此刻必然也是极为不平静。 于是叶枫不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护送着程姑娘和小桑吉回到了她们的帐篷之中。 小桑吉一躺上床立马就睡着了。 也许他的身体毕竟只是小孩子,经过了一整天的劳累奔波,加上晚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感到疲累也很正常。 不过在刚刚看过了外面那血腥残忍的一幕之后,哪里还能如此快的睡着?也许,他不过只是识趣的装睡而已。 他的识趣自然是对于现在坐在帐篷中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叶枫和程念真。 此刻叶枫就坐在程念真身边,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从靠在自己身边的程姑娘身上传来的微微颤抖。 她是个医者,医者父母心。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手与死神搏斗,挽回一条条的生命。 如今她却亲眼目睹了如同地狱图一般的血腥场面,那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那么多条人命,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一张张的面孔,这些生命还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周围,此刻却全都蓦然消失了,成为了地上的残尸,血水,肉泥! 她全身颤抖着,感觉自己的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一阵阵的翻腾。 从前,即使在她检验死尸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如今,她亲眼看见的却不是一具尸体,而是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生命,在转瞬间毫无尊严,毫无意义的失去了。 她的心里感觉到了生命的渺小,自己的无力。 叶枫紧握着程姑娘的手,任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感受着她轻轻的颤抖,他明白她心中的感受。 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兰州城的时候,看到城下的百余难民,在宋琥的军阵之前遭到无情的屠杀。 之前他曾任过锦衣卫百户之职,虽说是军职,不过其实掌管的却是缉拿查案之 事,从没有上过战场,更加没有见过沙场的血腥无情。 在兰州城下,当他看见那么多的生命如同羔羊一般被无情屠杀的时候,他的心里被深深震撼了。 都说人命关天,他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生命也可以变得如此轻贱,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现在,他相信程姑娘也同样的感到震撼。 如果生命都可以变得如此不值一提,那么他们所付出一切努力追求的,捍卫的,希冀的这些友情、爱情、道义和公正,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枫握紧了程念真的手,并没有说话,他相信不必多言程姑娘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安慰,有时候行动的力量要比漂亮的言语大得多。 程念真全身的颤抖逐渐平复了下来。 这倒并不是因为她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而是因为她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愿身边的叶枫为她而担心。 为了表明自己已经恢复了,也为了转开思绪,不再去想刚才那血腥恐怖的一幕,还是她先开了口:“关于骆驼的死,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叶枫怔了一下,关于骆驼的死?难道程姑娘有什么发现不成? 他看着程念真轻声问道:“什么事情?” 程念真靠近了叶枫的耳边,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还记得骆驼死时紧握的双拳吗?” 叶枫点点头,他那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叶枫此刻还是记忆犹新。 程姑娘继续说道:“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我掰开他的手掌,我发现他用指甲划破了掌心,偷偷的写下了一个字。我担心这个字会与凶手有关,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叶枫心中猛的一紧,这有可能是骆驼临死前给他们留下的凶手的线索! 他赶紧追问道:“是什么字?” 程姑娘说道:“因为是蜷着手掌用指甲划写的,笔画有些变形,非常难于辨认,一时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字。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着这个字的笔画,终于让我想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一个‘子’字!” 叶枫愣了一下,子“子”字?这个“子”是什么意思,人名?身份? 叶枫默然沉思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的名字里有一个子字的,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程姑娘看着他紧锁双眉,冥思苦想的样子,柔声说道:“算了,既然这会儿想不出来,也不用急在一时。现在你最重要的是赶快回去休息,离出发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叶枫看程姑娘如今似乎已经恢复了心情,也觉得略略放心了一些,顺从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走出了程姑娘他们的帐篷,旁边就是傅老爷子独住的帐篷。 就在叶枫从他的帐篷边走过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极为低沉沙哑的语声:“到时候他们统统都得死!也包括了姓叶的那个傻小子!” 这声音是从傅老爷子的帐篷里传来的,可是,这绝不是傅老爷子的声音! 叶枫霍然一惊,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一把撩起了帐篷的布帘。 帐篷里没有其他人。 只有傅老爷子一个人躺在简易的床上,熟睡中还发出微微的鼾声。他的气息绵长匀净,分明并不是装睡。 再说,从刚才听到声音,到自己撩开布帘,这中间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这么短时间里溜出帐篷的。 叶枫满心疑惑的放下了布帘,难道是自己刚才一时恍惚,听错了? 可是为什么这一句话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如此的真切? 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之前应该从来没有听见过,当然也不可能是自己队伍中的人。 叶枫摇摇头,满腹狐疑的向着自己的帐篷走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到达盐泽之上 几个时辰之后,当他们再度上路的时候,一开始出发时那原本浩浩荡荡的,负责护送他们的五十名骑兵,如今只剩下了十名军士了。 看着眼前这十名面容枯槁,精疲力竭的军士,郝副将笑着对叶枫安慰道:“好在人少了,水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可是在叶枫的眼中,郝副将脸上的这点笑容,却和哭差不多。 他当然会心疼自己这些葬身在黄沙之下的部下们。可是他接到的是死命令,他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叶枫他们的安全。 不计代价,他部下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性命,全都随时可以为了任务而牺牲。 只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是战士! 面对着这个有着坚毅面容和坚定信念的将军,叶枫心里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可是无论有着多么坚定的信念,他毕竟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支撑着又走了大半天之后,郝副将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几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晕了过去。 大家都早已对他心存敬意,纷纷跳下马来,围了上去。 程姑娘略略检查了一下,说道:“他没什么事,只是由于劳累和脱水,身体有些虚弱,喝点水休息一阵子就会好的。” 一旁的叶枫闻言立即解下了随身的水囊,递了过去。 在灌了几口清水之后,郝副将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刚一醒转过来,他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程姑娘一把止住了他,喝道:“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不想要命了?” 郝副将有些虚弱地喘着粗气说道:“可是,可是还要赶路啊。” 叶枫安慰着他:“这茫茫沙漠,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之间,你先好好休息,再从长计议。” 这时候,旁边的张胖子忽然目瞪口呆的伸手指向远处,结结巴巴的说道:“飞城,楼兰飞城,我们到了,终于到了!”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个个全都惊得呆若木鸡。 只见在远远的蔚蓝色的天空之中,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座城池! 屋舍街道全部都历历在目,城中还有河流桥梁,绿树花丛,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可是整座城池却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晃晃悠悠,看上去距此并不十分遥远。 解祯亮惊得嘴都合不拢了,看着眼前的奇景,用手碰了碰身边的张胖子:“这,这莫非是仙境?” 张胖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关于仙境,早在《史记封禅书》里就有记载:“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 从前张胖子在读到这段关于三神山浮沉与海天之间,可望而不可及的记述之时,总是嗤之以鼻,认为是胡说八道。 世间岂有飘在半空之中,可望不可及之处? 可是现如今,当他亲眼看见这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城池,里面还有活生生的人在来往行走之际,不禁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惭愧。 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吗? 现在身边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奇景,总不能大家全都眼花了吧? 如果这不是仙境的话,就一定是飞城,楼兰飞城! 可是,傅老爷子不是说过楼兰飞城当年已经坠入盐泽之中了吗? 难道是他的先祖傅介子在胡说八道? 这时候,一直骑在马背上的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从他们的啧啧赞叹声中听明白了他们看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高声喝道:“别看了,那不是真的!”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傅老爷子还没开口,一旁的小桑吉满脸严肃的一本正经说道:“不错, 那是幻像,是蜃景。” 在大家眼里,小桑吉不过是个**岁的小孩子,他说的话如何能让人信服?大家全都用满是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这时傅老爷子点点头说道:“他说的不错,这就是蜃景,不过是沙漠中的魔鬼之力幻化出远方城市的幻像而已,如果你们真要去寻找的话,它会一直在你的前方勾引你,你却永远也走不到,直到筋疲力尽而死。” (海市蜃楼现象其实本质是物体反射的光经过大气折射而形成的虚像,是一种光学现象。 在沙漠中地上的沙土被晒得滚烫,因而靠近地面的空气层变得灼热,而空中的空气层却温度较低,因冷胀冷缩原理而形成了上下层之间空气密度的不同。 因此可以将远方反射的光影投射过来,形成海市蜃楼。 古代的人不明白空气密度以及温度这些问题,所以才说是沙漠中的魔鬼之力。) 大家被傅老爷子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却又不敢不信,一时间只能面面相觑。 张胖子满脸的失望神色,哀叹道:“那么您老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这楼兰古城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他的心里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老瞎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去楼兰古城的道路,连看都看不见,他莫不是东南西北一通瞎指挥? 傅老爷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也不必再走了。” 张胖子一怔,问道:“为什么?” 傅老爷子伸手向前面一指,问道:“你们看西北方向,是不是有三座连绵的沙丘,中间一个稍大,两侧的略高?” 大家转头一看,果然如此。 傅老爷子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几十年后,老朽在有生之年还能再回到这里来。” 叶枫心念一动,激动得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您,您老的意思,您是说我们……” 傅老爷子点点头,声音洪亮的说道:“一点没错,我们现在站立的这片沙漠之下就是从前的盐泽,而那三座沙丘之处就是当年坠落的那个楼兰王城!” 大家愣愣的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没有反应。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千辛万苦之后,经受了那么多的希望与失望,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个好消息,大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队伍之中只有那长得有些獐头鼠目的耗子,一言不发,快步向着那三座沙丘奔了过去。 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沙丘之前,取下了一直随身背着的大布袋。 打开布袋,他从里面琳琅满目的物品中,取出了几截黝黑的铁管一样的物事,拼接了起来,瞬间就成为了一段长长的铁杆,一端还带着圆弧形卷曲的刃口,像是一把铲子。 看着耗子手中那奇形怪状的工具,大家都是莫名其妙的,然而张胖子却依稀觉得有一些眼熟。 他记得当初在华山山谷之中,当叶枫与唐大被活埋在密道之中的时候,二哥解祯亮当时带着关中老孙家的人赶到了。 全凭了关中第一土夫子的老孙家帮忙,才能挖通了密道,救出了叶枫和唐大。 而当时老孙家的人在勘探地形之时,所使用的一种叫“洛阳铲”的工具,依稀和现在耗子手中的那件奇形工具,却颇有些相似。 只不过,那洛阳铲是木柄的,而耗子手中的却是由空心铁管拼接而成的。 耗子站在沙丘之前,双手握杆,两脚叉开,腰杆挺得笔直,用力把卷曲的刃口向着沙面插去。接着,他双手不断旋转铁杆,用力向下深入。 如此几次之后,再试着把铁杆慢慢退了出来。他先仔细观察卷曲的刃口所带出的沙土,又把空心铁管拆开,取出其中的沙土细细研究,甚至还取了一些放入了嘴里咀嚼了起来。 如此折腾一番之后,耗子又接连围绕着沙丘一连选取了七八处地方都这样如法炮制了一遍,大家远远的看着他在忙活着,却不解其意,一个个看得云里雾里的。 耗子直到围 着沙丘这么查探了一圈之后,才转头对着大家这边高声叫道:“沙土深处带有盐粒,没错,看来我们确实在当年的盐泽之上!”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忽然间爆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欢呼声。大家尽情的跳着叫着,挥舞着双手,连躺在地上刚才还很虚弱的郝副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站了起来,和大家一起纵情欢笑着。 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在生与死的门槛上打了几个来回,现在,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传说中的楼兰王城,已经干涸的盐泽,救命的地下暗河,这一切都近在咫尺了,怎么能不让人兴奋? 纵情欢庆之后,大家来到了那三座沙丘的面前。 耗子看了一眼由黑鬼赫连铁背负着的,蒙着双眼的傅老爷子,似乎心中对于这么一个目不能视物的老瞎子,居然可以如此准确的指引道路觉得有些惊异。 接着他对大家说道:“在这三座沙丘下面,的确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很可能是屋宇一类的建筑,也许就是你们所说的楼兰王城。” “而这附近的沙面以下深处的沙土中,含有极高的盐分。你们说的盐泽在干涸之前曾经是个巨大的咸水湖泊,后来干涸之后被黄沙掩埋,湖底的盐层也被埋在了下面,所以我们所站的沙漠之下,很可能就是当年的盐泽旧址!” 听了耗子的话,大家都不觉面露喜色。 张胖子一直很好奇的看着地上耗子的那些奇形工具,他俯身拾起了一截空心铁管,铁管里还有一些带出来的沙土。 他学着耗子的样子把一些沙土放进嘴里尝了尝,又苦又涩,什么也尝不出来,只弄得他满嘴沙土,呸呸呸的啐个不停,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叶枫却还记得当初骆驼说的话,他对耗子问道:“那么暗河呢?那条地下暗河是否也在下面?” 耗子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沮丧的说道:“这下面的沙土并不潮湿,也没有水气,所以纵然真有地下暗河的话,也绝不会是在这里。”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感觉到无比的失望,想起身边剩下的越来越少的清水,神色不由得都是一黯。 看见大家的神色,耗子安慰道:“这下面是干涸的盐泽湖底,也有可能暗河是在湖底之下的某个地方。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了,楼兰王城就在眼前,不若我们死马当作活马医,一探究竟,也许能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他抬起头,眼中闪现出炽热的光芒:“诸位以为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耗子说暗河可能在这湖底之下,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冒冒险,去一探究竟,或许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于是大家一致认定,搏上一搏。 可是,应该怎么做呢?难道要从这里一直挖到湖底去? 耗时费力不说,以他们现在剩余的清水,恐怕还没挖到,大家都已经累死渴死了。 耗子看着那三座沙丘,沉吟着说道:“那倒也不必。如果真如你们所说,这沙丘下面就是传说中的楼兰飞城的话,这三座沙丘就应该是这整个建筑的顶部。” “如果我们能够进入王城内部,顺着建筑下到底座的话,岂不是要比我们这样挖掘下去要省时省力得多?”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理,大点其头。 “只不过,”耗子摇了摇头叹息道,“目前我们最大的问题,第一就是求神拜佛这座建筑的内部没有被流沙所吞没,可以让我们自由上下。” “第二嘛,就是我们不知道这王城的内部构造究竟是什么样的?里面既然是王宫,内部构造想必十分宏大复杂,如果我们预先知道了里面的房屋布局和道路走向,可以大大的节约时间。” 大家听了不觉都感到丧气,一千多年前的王城,上哪儿知道它的内部构造去?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或许,这一点老朽可以帮上忙!” 第一百二十章 进入大殿 说话的人是傅双灵老爷子。 虽然此刻他还蒙着双眼,不能视物,也看不见他眼中的目光,可是他仰起的脸上此刻却因兴奋而红润,充满了一种激昂的表情。 他等待了几十年,终于在有生之年完成了傅家的祖训,多少代先辈的遗愿,带领着背上有龙纹图案的人来到了传说中的楼兰古城,他心中的激动也可想而知了。 耗子眼里带着有些不相信的眼神望着他,问道:“老先生刚才是说您知道这座王城的内部构造?” 傅老爷子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不错!老朽的先祖傅介子当年曾经多次出使楼兰,因此对于楼兰王城十分熟悉,在他留下的众多记载之中,就曾经有所提及。”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在先祖的记载中说,楼兰王城的外形十分奇特,与中原建筑,甚至和西域其他各国的建筑风格都大相径庭。顶上有圆形穹顶,整个王城呈圆柱形,上窄而下宽,就好像是一口扣在地上的铜钟的形状。” 张胖子一愣,问道:“铜钟?您说的是寺庙里悬挂起来撞击的铜钟?” 傅双灵点点头:“正是。先祖留下的记载中曾有一幅手绘的草图,正是如此形状。不过,在西域诸国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风格,而且在楼兰后来举国迁徙,改名为鄯善之后,他们的建筑中也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形状了。” “在王城之内共分为三层,顶层为议事及宴会所用的大殿,装饰得金碧辉煌,气派非凡。在大殿之外还修有观星台,据说历代楼兰国王都精通占星之术,常常在此夜观星象,眺望天际。” “第二层是国王和嫔妃眷属们居住的大小寝殿,而底层两侧是王城卫士的居所,据说中间还有国王的书房和收藏金银财宝的宝库。” “宝库?”叶枫喃喃的念叨了一句。 他心中暗想,关于背上那个龙形图案的秘密,会不会就藏在这个宝库之中? 傅双灵老爷子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对宝库中的金银财宝感兴趣,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过下面这两层守卫森严,先祖也并未亲眼得见。” “这三层之间,以盘旋而上的楼梯彼此相连,如果我们能够进入大殿,相信可以凭借楼梯而下到底层。你们看那三座沙丘,中间稍大的一座,下面应该就是王城宫殿之上的圆形穹顶,两侧较小的则可能是穹顶之侧装饰用的塔尖。” 耗子仔细看着那三座沙丘沉吟了一阵,说道:“如此说来,要想进入王城内部,最方便的途径就是通过这个穹顶了。” 听了他们的话,大家都对于进入王城内部,下到湖底去寻找暗河的计划,又添了几分信心。 张胖子跳着脚的高声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就动手呗!” 接下来所有的军士和众人全都聚集在了一起,除去程姑娘和小桑吉以及傅老爷子三人之外,其他的人按耗子的安排被分为三队,轮流开始挖掘中间的那座沙丘。 大家似乎对于耗子的安排都有些不理解,张胖子小声的嘀咕着:“为什么要分开呢?大家一起挖不是会更快吗?”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答案。 别看沙漠中的沙土土质比较松软,看上去似乎比泥土挖掘起来更省力一些,但是俗话说“力从脚下起”,挖掘的人站在松软的沙面上同样感觉到难以借力,反而挖掘起来更加的费力。 而且在烈日的暴 晒下,沙土表面的温度很高,炙烤着站在上面的人们。 加上沙面反射的强烈阳光,挖掘的人不一会就感觉到头晕眼花,汗流浃背了。于是就不得不换上另一拨人继续挖掘。 直到这时大家才总算明白了耗子为什么要把大家分为三拨,轮流挖掘了。 耗子抬头有些戏谑的看着刚才还牢骚满腹的张胖子,张胖子颇为尴尬的一笑,表明自己已经明白了。 耗子冷哼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也嘀咕道:“都上?我那里有那么多的挖掘工具?” 耗子把大家都集中在沙丘的一处进行挖掘,这样一直挖了几个时辰,当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一个正在挖掘的军士忽然惊叫了一声,他挖到了一处坚硬的物体。 他惊叫声未绝,他面前的沙面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塌陷了下去,流沙飞泄,要不是他手忙脚乱的爬了上来,几乎被流沙吸卷了下去。 不一会儿,这一片流沙泻尽,在大家的面前,出现了一处黑黝黝的洞口。 耗子奔了过去,用小铲铲去洞口附近的沙土,露出了带着深深裂纹的壁体。 这一定就是大殿之上的圆形穹顶了。 看起来,这一片穹顶在当年王城坠落的时候就已经震得碎裂了。刚才被这名军士坚硬的工具一戳,原本已然碎裂的这一片穹顶便轰然掉落了下去,露出了这个洞口。 耗子看着这个洞口,竟然有些愣神。 他奇怪的是这穹顶触手坚硬冰凉,再细细观察洞口的断面,竟然是金属质地的! 这楼兰王城居然用金属来铸造这穹顶?耗子之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看来这楼兰王城的建筑风格果然如同傅老爷子所说的一样很是奇特。 这个洞口并不大,但是足以容一人进出了,里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耳边听见洞口嗖嗖的在往里面灌着冷风。 耗子是个经年累月挖掘盗墓的老手,自然知道像这样埋在地下多年的建筑,里面空气稀薄,必须要先通通风才行。 他坐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才点燃了一个火把,从洞口扔了进去。 火把没有熄灭,而是一直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传来了落到地面的碰撞声。 既然火焰不会熄灭,就证明里面的通风已经差不多了。耗子把头伸进了洞口,探着身子向里面看去。 借着下面火把微弱的火光,耗子看下面距离穹顶的洞口,只怕足足有七八丈高。 傅双灵老爷子说得一点也不错,这穹顶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大殿,不过似乎在当年王城坠落之时,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殿里的摆设全部倾翻在地,连殿中的几根巨柱,也纷纷东倒西歪,有的还断裂成了几截。 虽然如此,很庆幸的是殿中并没有被黄沙灌入,保持得很好。 看起来,这座王城的外壁倒是十分坚固,当年的坠落连金属的穹顶都震碎裂了,这四壁却是毫无破损。 耗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招手让军士们准备绳索,从穹顶的洞口垂吊而下,进入大殿。 郝副将留下了五名军士在上面看管马匹和行李,其他人都陆续沿着绳索垂吊进入了大殿之中。这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连小桑吉和蒙着双眼的傅老爷子也下到了大殿之中。 原本郝副将是想要把他们俩留在外面的,可是他们坚决不同意,郝副将也是实在拗不过他们,才 勉强同意让他们也绑着绳索,垂吊了下来。 大家手中的火把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堂堂的,如同白昼一般。 历经了千辛万苦,几度死里逃生,如今双脚终于踏入了这传说中的楼兰古城,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禁感觉到了莫名的兴奋,在这大殿里四处参观了起来。 虽然被掩埋在沙漠里经历了千年,殿内的木质物品都早已腐朽,到处蒙着灰尘,远没有傅介子记载中所说的金碧辉煌了。 不过从这座大殿的非凡气派,墙壁上和一些残存的物件上精美的雕纹,还能依稀看出这里当年的辉煌盛景。 大殿的高台上有一座巨大的石雕的王座,虽然已经崩塌了一半,仅凭剩下的那一半就可以推想出当初它是如何的精美气派。 张胖子围着这仅剩一半的王座啧啧赞叹,为它的雕刻工艺,甚至为当年是如何把如此之大如此沉重的一块巨石给运送上来的,而惊叹不已。 当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座后面的那面墙壁上之时,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噫,连连挥手招呼叶枫和解祯亮他们过去。 大家都围了过去,原来这面墙壁之上的雕纹与别处不同,却是雕刻着几幅壁画。虽然年代久远,原本的着色颜料俱已剥落,不过凭着雕刻的痕迹还是依稀可以辨认出来画中的内容。 这些壁画雕刻的极为简单,却也非常传神,不过简单的寥寥几刀,却将人物、山川都雕刻的栩栩如生,足见雕刻壁画之人的技艺极为不凡,定非寻常工匠。 张胖子拉了拉解祯亮,说道:“二哥,你素来对于古文字符号颇有研究,还是你来看看这上面都讲了些什么?” 解祯亮白了他一眼,什么古文字符号的?这上面分明就只是一些简单的图画,谁会看不明白? 不过他还是一面看,一面向大家讲述着壁画上面的内容。 他看着第一幅壁画,这上面画的是天空中有一个火球放射着光芒正在坠落,而地上有一群人跪在地上在向着火球顶礼膜拜。 紧接着的第二幅壁画上,画的是在一处水边,一群人在围观地上的一个冒着烟的物体,同样他们跪在地上叩拜,可是有一个头上插有羽毛的人却在一旁记录着什么。 第三幅壁画画的是这些人在刚才的水边开始伐木采石,在那个头上插着羽毛的人指挥下,正在那个冒着烟的物体之上建造一座城池。 听着解祯亮介绍到这里,傅老爷子忽然开口说道:“这三幅壁画上面的内容,描述的应该是当初楼兰国建立的经过。” “在先祖傅介子留下的记载中曾经提到过,传说在上古之时这盐泽湖泊之畔曾经有天火坠地。这附近的人们都以为是神明降世,于是就在这天火坠落的地点之上建起了城池,建立了楼兰古国。” “楼兰之名最早出现是在里记载汉文帝时期匈奴单于冒顿给汉文帝的信中,第一次提到了楼兰,称为其之附属国。如今看来,楼兰古国的建立,恐怕要比这个要早得多了。” 大家听了都深觉有理,纷纷点头。 这时张胖子却忽然怪叫了一声,指着壁画说道:“如果说这个冒着烟的东西就是天下掉下来的什么天火的话,它的形状……” 傅老爷子双眼不能视物,于是追问道:“它的形状怎么啦?” 张胖子有些惊愕的说道:“这个天火的形状,就像是一口大铜钟!”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路不通 听了张胖子的话,大家仔细一看,从壁画上所绘的情形来看,的确很像。 联想到傅双灵老爷子之前曾说过,这楼兰王城的外形就如同一个大铜钟,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张胖子更是忍不住问道:“如果说这楼兰王城是模仿天火而建成的,那莫非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所谓天火,竟然会和这王城一般大小?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尽皆默然。 傅老爷子低头沉思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天火之说,自古就有很多记载。其实大多不过是天外飞来的奇石,坠落凡尘而已。当年天坠天火,当时的人们都以为是神明降世,顶礼膜拜,并在此建立了楼兰古国。” “出于崇拜,在修建王城之时,在外形上模仿天火的形状,以彰显居住在其中的国王代表了上天神的意旨,这完全是可能的。至于天火的大小嘛,倒也未必真有如此之大。” 听了傅老爷子的话,大家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称是。 解祯亮接着查看壁画。 可惜的是第四幅和第五幅所在的墙面崩塌,壁画毁坏,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上面画的究竟是什么。 好在最后一幅还能勉强辨识出来,上面画的是头插羽毛的人带着许多人站在城里欢呼雀跃,而这座城竟然飞在空中,一直向着光芒万丈的太阳飞去。 听了解祯亮的描述,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傅老爷子想了想才说道:“看来这一幅壁画所画的是楼兰国人的梦想。他们崇拜太阳,所以建造这座能够飞起来的王城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能够带着他们飞向太阳,去拜见他们心目中居住在太阳之上的神灵。” “可是经过了许多年,却始终也没能真正造好。当年先祖傅介子率领汉军杀入楼兰,当时的楼兰国王安归王见情势急迫,无奈之下强行启动了王城,想要凭借飞在空中的王城来逃生。想不到最后王城没飞多远就发生了爆炸,坠落在了盐泽之中,城毁人亡。” 傅老爷子长长叹息了一声:“也许,这就是当年先祖他们所看见的楼兰飞城的真相!” 大家听完不觉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制造一座能飞在空中的王城?这需要怎样的技术水平才能办到?即使它没飞多远就最终坠毁了,这也已经大大超越了众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了。 在大家耳中听来,这简直如同神话故事一般。 对于这奇异而美丽的神话故事,军伍出身的郝副将看上去却不怎么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别的东西。 此刻他站在毁坏了的那两幅壁画之前,聚精会神的在观察着什么。 雕刻着壁画的壁面已经崩塌,却露出了里层的东西,郝副将伸手一摸,触手冰凉光滑,火光下闪动着冷冷的光芒,是金属! 听郝副将这么一说,耗子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走上前去,伸手一摸,确实是金属。 接着他指挥几名军士,在大殿的四面用手中的兵刃凿开墙壁。那些古老的墙面崩落,露出的里面闪着金属光泽的内层,竟然全都是金属铸造的! 如此一座宏伟的大殿,不光是穹顶,连四壁也全是金属铸 造的,这得需要多少铁?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就在大家都觉得瞠目结舌之际,郝副将仔细观察着这些金属墙面,说道:“这不是普通的金铁,应该是一种合金。” 合金?大家都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郝副将说道:“其实在军中炼制兵器用具之时,通常都会在浑铁中加入一些其他的东西,这有些类似于古人冶炼青铜的方法,可以增加兵器和用具的韧性,并且比起浑铁来更加耐磨。我们管这种方法就叫做合金。” 他抚摸着眼前的金属墙面,缓缓说道:“只不过这样的金属,我也从未见过,好像根本不是以铁为主冶炼而成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张胖子忽然开口说道:“这简直是没有可能,这茫茫的戈壁沙漠之中,哪里来的矿藏,又能在哪里冶炼这如此大量的金属?” 这时候傅老爷子忽然开口说道:“这倒并不是没有可能。你莫忘记了,这座王城乃是在天火坠落之后建立的,那时候这一带可并非戈壁沙漠,也曾经地肥水美,物藏丰富。如果说,在这黄沙之下从前曾经有过什么特殊的矿藏,一点也不奇怪。” 天火坠落?那可是在上古之时。 如果说从那时候起,楼兰人就掌握了特殊的冶炼技术,这岂非更加是天方夜谭? 张胖子虽然没有出言反驳,却嗤之以鼻,大摇其头。 要说上古之时没有冶金技术,叶枫的心中却是一动。 他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之中,那翻滚炙热的岩浆池畔那一座座的冶炼炉,华山掌门范上古告诉他们的上古蚩尤作冶,以金为兵的传说。 也许,历史上的很多真相,远远不是我们所能够想象的。 可是即便如此,楼兰人当初为什么要用金属来建造这么一座大殿呢? 或者,莫非这整座的王城都是用这样的金属制造而成的?这需要多少金属,需要多么高明的技术啊? 再说了,这么沉重的一座王城,要想飞起来,岂不是更加困难么? 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明白。 在大家都在愣神的时候,黑鬼赫连铁却显得对这些什么上古的冶金之术,什么金属制成的大殿毫无兴趣。 他围着大殿巡查了一圈,走了过来,指着大殿左侧对大家说道:“楼梯。” 看来他发现了通往下层的楼梯。 郝副将这时也说道:“不错,我们还是及早到达底层,寻找暗河水源才是当务之急。” 叶枫点点头,比起这神秘的大殿,他心里更急迫的是想要找到那个傅老爷子口中的,和他背上的龙纹图案一模一样的龙形标记。 至少,在这大殿之中,他并没有发现。 于是大家顺着楼梯离开了大殿,下到了二层之中。 按照傅老爷子所说的,二层应该是楼兰国王和嫔妃眷属们居住的寝殿。 不过这二层的损毁情况比起上面的大殿来,要严重得多了。 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立柱和倒塌的墙壁,堵塞了通道,看起来,想要查探这一层是没有可能了。 传闻楼兰安归王此人极为贪婪,收集了不少金银财宝,想必他的寝殿之中也应该十分的富丽堂皇。 过叶枫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寻宝,因此想来寝殿中除了一些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太值得查探的。 他们需要的是尽快下到底层,寻找暗河水源,现在可饮用的清水,对于他们而言胜过了任何的金银财宝。 顺着楼梯,他们继续向着底层走去。 可是,很快他们就失望了,此路不通。 通往底层的楼梯之旁的墙壁破了一个大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些巨大的石块砸断了楼梯,堵塞了向下的通路。 这些石块巨大且数量很多,把通路给塞得满满的,根本没有希望可以挖掘疏通。 大家心里顿时都感觉到深深的失望。 沙漠之中哪里来的这许多的巨大石块?墙壁破了大洞,为什么没有流沙涌入? 叶枫他们看着这些石块觉得十分奇怪。 就在他们感觉疑惑不解的时候,从破洞之处隐隐吹来了一阵凉风,吹得众人手中火把的火焰都是一忽闪。 走在队伍前面的耗子忽然脸色一变,一个箭步蹿了过去,蹿到了那个破洞之前。 这个破洞足足有一人多高,横宽足可容四五人并立,看起来应该是被这些涌入的巨石砸破的,厚厚的断口之处的内层同样闪动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果然,看起来这整座楼兰王城,其内壁全都是用这样的奇异的金属制成的! 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这是怎样高超的工艺,这些楼兰人从何时开始建造这样的一座王城?又是从哪里掌握的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技术水平? 更加奇怪的是,如果楼兰人掌握了如此厉害的技术,当年又怎么会在匈奴和汉朝二者的夹缝之间艰难求存? 要知道,这样的技术水平,早已大大超越了当时的所有国家,甚至连一千多年后的大明朝,也完全是望尘莫及的。 大家还在惊叹于楼兰人那匪夷所思的技术水平的时候,耗子却举着火把从墙上的破洞探出了身子去查看外面。 片刻,传来了他的一声惊呼:“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空旷,还隐约有回音,好像是在一个极为空旷的所在,大家都感觉到一怔,按道理这里应该是在沙漠之下,哪里会有这样空旷的地方? 大家举着火把走了过去,而外面的情景,顿时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在破洞之外,是一个黑黝黝的巨大空洞。 映射着手中火把的火光,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岩石层,高度应该在王城的二三层之间的位置,如同屋顶一般罩住了整个空间,想必在岩石层之上就是那茫茫的黄沙。 而在这个岩石层之下的空洞极为巨大,靠着他们手中的火把亮光,只能看见一片深邃的黑暗,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沙漠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个幽黑的巨大空洞究竟是什么地方? 莫非是传说中的地狱? 从破洞口隐隐吹进来一阵凉飕飕的阴风,站在洞口的张胖子冷不丁全身打了个寒战,嘴里“呀”的发生了一声怪叫。 从外面的幽深的黑暗中也隐隐传来了回音,听上去就如同勾魂的恶鬼在叫喊:“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河河道 张胖子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如筛糠一般颤抖,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声音颤抖着:“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也都想问同样的问题。 只有外面的回声如同嘲讽一般的响着:“鬼地方~~~鬼地方~~~~”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发白了,耗子却显得颇为镇定,大约他之前常常盗墓挖坟,也许见过比这里还要诡异的所在,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探出身子,高举着火把,可是火把微弱的光亮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实在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忽然一松手,手中的火把贴着王城的外墙,笔直的坠落了下去。 一路上,火把的微光只照亮了王城的外墙,其余什么也看不见,还一会儿,火把才“啪”的一下掉到了地面。 耗子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火把,随着火把落地,他的一颗心也落了地。 下面不是什么深渊空洞,更不是什么鬼域地府,就是实实在在的地面,而楼兰王城就立在这地面之上。 更重要的是,在火把落下的时候,他隐约看见了不远之处的一点反光。 是水面! 这下面真的有水源! 耗子回过头对众人说道:“楼梯已经走不通了,下面就是地面,我们从洞口这里先下去再说。” “下,去?”张胖子的声音都变了,他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的志异小说里,那些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的形象,顿时觉得腿肚子都有些抽筋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张胖子一样强烈的反应,却也是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看见大家的反应,耗子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家放心吧,下面没有鬼怪,也不是什么险恶的所在,就是实实在在的地面。一切等下去之后,我再向大家解释。” 他又转头看着面色煞白的张胖子,说道:“刚才火把掉下去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下面好像有水源。你下不下去?” 张胖子身躯肥大,素来怕热易渴,他自己随身的水囊今天的那一份饮用水,早就已经被他喝得干干净净,一滴水也不剩了。 他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向别人讨水喝,因为每人每天的饮水量都是规定了的,甚至连郝副将和军士们都只能杀马匹喝马血,所以他也只能一路强忍着。 这会儿早就已经口干舌燥,干渴难耐了,忽然听说下面有水源,登时来了精神,把心一横,反正再等下去迟早也是一死,与其这样被干死渴死,倒不如下去一拼。 他把脖子一梗,嚷嚷道:“什么鬼怪?谁害怕了?下去就下去,有什么了不起?” 连素来胆小的张胖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也就没有了意见。 于是耗子让郝副将和军士们把绳索结在一起,接着绑在了自己身上,从破洞口上贴着王城外墙,缓缓的攀援而下。 一直到看见耗子安全的到了地面,向他们挥动火把示意,张胖子这才真正放下了心,抢着要第二个下去。 张胖子委实有些太过沉重了,五名军士竟然都拽不住他,于是大家一起帮忙,七八个人才勉强拉住了他,把他慢慢放了下去。 张胖子满心想的就是水源,甫一落地,就心急火燎的问道:“水,水呢?水在哪儿?” 耗子没搭理他,而是蹲在地上,抓起一把地上的泥沙仔细观察着,嘴里喃喃的说道:“果然是这样!” 先前他已经把好几个火把点燃,插在地上,火光之中张胖子看见前面不远之处水光闪动,果然有着一 池水潭,顿时大喜,欢呼了一声就奔了过去。 他一下扑倒在了水潭边,正准备开怀痛饮一番,却觉得脑后的衣领被人一把拎住,把他生生拖开了去。 他跳起来转头一看,却是耗子。 张胖子对着耗子怒目而视,问道:“你干什么?” 耗子不慌不忙,举着火把向旁边的地上一照,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张胖子一愣,低头看去,却见地面上隐隐有东西反光,仔细一看,是一层白色的结晶。 他伸手摸了一把,放入口中一尝,猛的连啐了几口说道:“呸呸呸,咸的,这是盐!” 耗子点点头:“没错。你们都知道盐泽从前是咸水湖泊,它的湖水应该与此相通,所以这里会留有盐粒。这水潭之中也有可能是咸水,你知道你如果误饮了咸水会有什么后果?” 张胖子茫然的摇摇头,他确实是不知道。 耗子说道:“干渴的人本来身体就缺乏水分,如果再大量饮用了咸水的话,会造成体内的水分加重流失,你会觉得更加干渴,甚至脱水而亡。” 张胖子一吐舌头:“有这么严重?那现在该怎么办?” 耗子双眼直盯着张胖子,默然不语,忽然伸手从水潭中捧起了一掬清水,放到嘴边浅浅的喝了一口。 张胖子双眼满含着希望和羡慕的看着耗子砸了咂嘴,接着把手里的清水一饮而尽,然后对他淡淡说道:“没事了,是淡水。” 说完,耗子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转身走开了。 张胖子更不答话,转头一头扎进了水潭中,嘴里一面絮叨着:“就你最多事,简直是脱了裤子放……” 后面的话被狂涌进嘴里的水给堵住了,只有“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时候大家都陆陆续续的顺着绳索下到了地面,连程姑娘和小桑吉都下来了,麻烦一点的是傅双灵老爷子,因为双目不能视物,要依靠别人抓住绳索一点一点的把他放下来,颇为耗费了一些时间。 郝副将看着艰难下降的傅老爷子,心里暗自摇头,他本来想把这瞎老头和小孩子都留在外面的,可惜拗不过他们无比坚决的一直要求要跟着来。 不过想一想,像眼前这样的奇景,天下能有几人能在一生之中有机会得见?所以他们的坚持也就不难理解了。 所有人来到了地面之后,首先的第一反应都是奔向了水潭,趴在潭边痛痛快快的喝了个饱。 而此时的张胖子,早已经喝得再也灌不下去了,挺着大肚子仰面躺在水潭边上,心满意足的喘着粗气。 叶枫却只是俯身浅浅的小饮了几口,便站起身来,左右打量着这个神秘的洞窟。 此时耗子指挥着军士们把手中的火把都插在了地上,把这附近照得通亮。 这与其说是一个洞窟,倒不如说是一个通道。 在大家头顶和两侧都是黑色的岩石层,而前后则黑黝黝的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巨大的楼兰王城则略略倾斜着穿透了顶上的岩石层,斜插在大家眼前。 这巨大黝黑的通道和眼前透着神秘的王城,构成了一副宏伟而有些诡异的画面,让人感觉无比的震撼。 叶枫一面看,一面问一旁的耗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耗子扫视着眼前这宏伟的景象,似乎也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感到惊叹。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很久以前一条地下暗河的河道。” 地下暗河?河道? 大家听得莫名其妙,都望着耗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耗子俯身抓起了一把地上的沙土,说道:“这里地上的细沙说明,这里应该曾经有一条地下暗河存在,而且看这河道,这条暗河必然十分巨大。既然上面就是从前的大湖泊盐泽,想必这条暗河应该就是盐泽主要的水源之一。” “可是从地上的盐粒结晶看来,这里一定也曾经存在过咸水,联系到眼前的这座楼兰王城和飞城的传说,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叶枫追问道:“什么猜想?” 耗子缓缓说道:“原本这条地下暗河和上面的盐泽之间是被这厚厚的岩石层隔绝开来的,正是湖水不犯河水。可是有一天,就像傅老爷子先前在壁画前讲的故事一样,这座王城忽然飞了起来,而且到了这里忽然间坠落了下来。” “刚才大家都看见了,这整座王城内层全都是用奇异的金属制成的,沉重无比,于是在掉下来的时候就砸穿了湖底的岩石层,直接落在了暗河河道之内。” “于是盐泽和暗河之间的岩石层被打通了,盐泽湖里的咸水通过这被砸穿的地方涌入了暗河河道中,沿着河道流失走了,这点量虽然对于纵横三百里的盐泽来说微乎其微,可是经年累月下来,还是造成了盐泽面积慢慢缩小,并且最终干涸了。” 傅老爷子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自从飞在空中的王城坠落进了湖中之后,盐泽的湖水便开始慢慢干涸,这才直接导致了剩余的楼兰国民集体迁徙,改名为鄯善。” 他叹息了一声:“都传说是因为楼兰安归王当年使用了黑魔法才会导致盐泽的慢慢消失,却不想是因为这样!” 耗子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下去:“而我们现在站的这条暗河,由于盐泽湖水的大量涌入,流量的变化,导致了其上游的暗河发生了改道。于是,在盐泽干涸之后,,这河道因为没有了上游的暗河水注入,也逐渐变得干涸了。” “这地上散布的盐粒结晶,就是上面的盐泽湖中咸水曾经大量涌入的证据。而这一潭清水,”耗子说着,一指旁边的水潭,“我没料错的话,它的下面就是那条已经改道之后的暗河河水!” (文中提到的盐泽即为今天所说的罗布泊,关于当年罗布泊干涸的原因,历史上一直有多种说法,地下暗河的改道导致水源缺失也是其中一种。) 大家对耗子的话正听得入神,就听“噗通”一声,转头一看,却是张胖子脱去了衣服,一头扎进了水潭中。 连日的赶路辛劳和沙漠中的酷热缺水,张胖子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了又晒干,晒干了再浸湿,全身也早就感觉一直黏糊糊的无比难受,此刻跳进清凉的水潭中,简直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快活。 水潭其实不大,他舒展身体向着水潭中心游去,一面游,一面怪叫道:“哎哟,这水好凉,好深,深不见底啊!” 看着他那一身的白肉在水潭中欢快的扑腾着,解祯亮摇摇头,走到水潭边对他叫道:“快起来,你个死胖子,你等大家把水囊灌满了再下水啊,难道要大家都喝你的洗澡水不成?” 话音未落,一声惊呼,接着又是“噗通”的一声。 原来是张胖子从水中跃起,一把将解祯亮也拉入了水潭之中。 他大笑道:“二哥,这水不错,你也下来凉快凉快吧!” 四下洋溢着一片笑声。 大家一直以来那紧绷着的神经,好像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色的门 这一路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大家的心一直悬着,神经一直紧绷着。 到如今终于到了地方,又有了水源,好像所有的危机都暂时解除了。 大家的心情这时候都放松了下来,尽情的享受这活着的欢愉。 在众人轻松的嬉笑声中,叶枫却注意到小桑吉一言不发,而是默默的站在众人之外,愣愣的看着矗立在面前的楼兰王城发呆。 他走了过去,顺着小桑吉的目光,他看见了楼兰王城紧闭着的那两扇大门。 小桑吉没有回头,却已经感觉到了叶枫站在身后,他有些老气横秋的悠悠叹了口气,说道:“那扇门就在这里面。” 叶枫没有说话,他记起了从兰州城出来的那一夜,在篝火之畔小桑吉曾经对他说过,历代恩西活佛的使命就是为了等待他的出现,为他开启那“命中注定的一扇门”。 那到底是扇什么样门? 门后藏着什么秘密? 叶枫脑中忽然灵光一动,他想起了傅老爷子曾对王城之内格局的介绍。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是楼兰王的宝库?” 小桑吉轻轻点了点头。 叶枫追问道:“宝库里面有什么?” 小桑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的使命只是为你开启那一扇门,之后你要自己走进去,迎接你的命运。” “而我,”他顿了一顿有些黯然的说道,“我的使命就结束了,我的生命也将结束,这就是我的宿命。” 叶枫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知道自己将死于何时何地,难道就是在这里?难道就是在他开启那道门之后? 叶枫却不相信宿命。 他对小桑吉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小桑吉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没用的,谁也逃不开自己的宿命,无论预知的宿命是什么,都需要去坦然面对。我的使命一旦结束,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这就是我的宿命。” 叶枫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他觉得小桑吉这小小的年纪,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可是他却真是太过迷信了。 不过回头想一想,他既然身为乌斯藏地的恩西活佛,堂堂一派的宗教领袖,迷信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枫才不相信这一套,这一路走来,不论如何的艰难困苦,他们都能死里逃生,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会保护不了小桑吉的安全? 他对于这个,充满了信心。 不过小桑吉却没有什么信心,看上去他好像还很伤感。 他对叶枫缓缓说道:“以后你千万要记住,在你面临重要的选择的时候,一定要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决不能被外界的一切干扰你的想法。” 这话很耳熟,在兰州城出来那一晚篝火边上,他也曾经这么对叶枫说过。 叶枫感觉他对于自己的将来一定知道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到底是在何时何地,我会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选择?” 小桑吉微微一笑:“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一定是好事。我说过,仅仅是知道你的未来是远远不够的,重要的是要去经历,这个经历的过程,才是人生的真义。” 这话一样是那么耳熟,一样是那么云山雾绕。 叶枫有些悻悻的想着,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大家休息够了,也补充了足够的清水,于是都纷纷聚集在了楼兰王城的这扇大门之前。 既然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艰辛才终于来到了这里,当然一定要进入王城去一探究竟。 耗子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目光闪动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他一生中曾盗掘过不少墓葬,见识过不少奇特的地方,奇异的宝物,恐怕没有任何一处可以与眼前这座传说之中的楼兰王城相提并论。 也就难怪连他此刻也会感觉到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看了半晌,他才迈开脚步,向着那两扇黝黑的大门走了过去。 这两扇大门不但巨大,而且十分的沉重,想必王城之内一定有开启此门的机关。 可是现在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生推硬撬,大家一起帮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弄出了一条缝隙,可以容一人通过。 一行人举着火把,静默着从缝隙鱼贯而入。 进入大门,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大家看见这王城的底层损毁的情况更为严重。 到处都是残破倒塌的墙面和立柱,巨石和沙土布满了整个底层,几乎是让人寸步难行。 四周的墙壁都已有些变形,甚至还有几处破裂,从破裂处反射出他们手中的火把光芒看来,这底层的四周果然也全是由金属制造的内墙。 这偌大的一座楼兰王城,竟然全部都是用这奇异的金属制成的内墙所包裹着的,无怪它竟然会如此沉重,当年坠落之时会直接砸穿了盐泽的湖底。 可是如此沉重的一座王城,需要怎样巨大的力量才能让它飞起来,漂浮于半空之中?千年之前的楼兰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大家都正在暗自惊叹的时候,耗子的脸色却忽然一变,说了一声:“不好!” 众人俱都是一惊,连忙开口相询,耗子沉着脸向一旁一指说道:“这里已经有人抢先进来过了。” 大家一看,只见在满目的巨石砂砾之中,却有一条狭窄的小道一直向深处延伸进去。那里原本堆积着的巨石和砂砾分明是被人工搬运挖掘开的,真的是有人进来过了!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满脸都是惊异之色,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已经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几乎是死里逃生,若不是有傅双灵老爷子指明了路径,只怕大家都早就死在沙漠之中了。 然而看样子在他们之前竟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抢先到达过这里了。而且从他们能够搬运开巨石,挖通道路来看,人数还必定不少。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些人是如何寻找到这里的? 他们既然已经挖通了道路,那么宝库之中可能存在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想到这里,叶枫的心里不觉感到一紧。 当下由耗子高高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大家都默默无语的紧跟在他身后,沿着狭窄的小路鱼贯而行。 挖掘道路的人必定十分清楚这王城之内的布局构造,这条小道挖得十分精准,除了绕开了几处太大的巨石之外,并没有绕一点弯路,几乎是笔直的插向前。 走了没多远,大家看见在前面的乱石砂砾之中,竟然露出了一扇门户,一扇闪动着黄金般光彩的门! 这扇门不大,仅有一人高,在千年之后在火光下依旧通体呈现着金色,可是触手却坚硬冰凉,其材质分明绝对不是黄金。 最让叶枫感觉到震撼的,是在这扇门上,赫然雕刻着一个图案,栩栩如生犹如一条巨龙盘旋,昂然欲飞! 这和他之前在华山秘窟之中所见到的,还有和他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龙纹图案,居然一模一样! 傅老爷子说的一点不错,在楼兰王城之中,果然有着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 大家都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这扇金色大门。 程念真见过叶枫背上所显现的龙纹,她自然也认出了眼前的图案,用有些惊疑的眼神看了看叶枫。 叶枫没有反应。 他现在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之中,满脑子里都是问题。 这扇神秘的黄金门户之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少林凝然了改大师所说的那第二份上古卷轴,是否真的藏在这里面? 这一切究竟与自己背上那个神秘的龙纹图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耗子走到了黄金门户之前,仔细的端详着。 这扇门上的雕纹精美,龙纹图案栩栩如生,在门户正中,却有一块圆形的缺口,周边还带着锯齿状花纹,似乎是缺少了某一块。 他伸手推了推,黄金门分毫没动,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机关才能开启,可是耗子在门户周边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胖子看他找了半天也不得其法,不禁有些焦急的念叨着:“要是唐大他们还在就好了,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想必定能找出开启此门的方法。” 话未说完,忽然瞥见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径直向前走去,是小桑吉! 小桑吉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缓缓向前走去,他走得很慢,可是每一步都迈得很大,踩得很稳。 他径直向着黄金门走去,这道门神秘莫测,究竟有什么机关设计谁也不知道,一路上一直照顾他的程念真忍不住出声招呼他,别过去,危险,回来! 小桑吉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回头望着程姑娘笑了笑,可是那笑容里却仿佛包含着告别与不舍。 只有叶枫心里知道,小桑吉曾经说过,他的使命就是要开启眼前的这扇“命中注定的门”,而随着他的使命结束,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叶枫的心里有些犹豫了,究竟要不要阻止小桑吉去开启这一扇黄金门?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什么恩西活佛转世,他所说的什么使命也好,宿命也罢,虽然叶枫并不相信,可是毕竟他只是一个**岁的可爱的小男孩儿,眼前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才刚刚展开,绝不应该让他去冒这样的危险。 不过大家历经了千辛万苦,牺牲了那么多的人,连唐大都失踪了,才能够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为了打开这扇门,解开这门后藏着的秘密吗? 叶枫在犹豫着,这时候,小桑吉已经来到了黄金门之前。 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他伸手从脖颈处取出了一个用红绳挂在胸前的小布袋。 这个小布袋叶枫和程姑娘他们都见过,从一开始就见小桑吉的胸前挂着它,不过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乌斯藏地或者喇嘛教派的什么护身符一类的东西,谁也没有太在意。 而此刻,小桑吉打开了布袋,里面装的是一个金黄色的小圆盘。 他把这个小圆盘拿在手里,不知道怎么的掀动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从圆盘周围,忽然弹出了一圈锯齿一般的东西。 小桑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慢慢伸手把小圆盘放在了黄金门正中的那个缺口之上。 “啪”的一下,这个圆盘竟然与门上的缺口严丝合缝,丝毫不差! 小桑吉接着慢慢地来回“喀喀”的转动着圆盘,往复了几次,忽然大家听见“喀嚓”一声,随即从黄金门里面传出了一阵沉重的声音,好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小桑吉踮着脚取下了圆盘,回身面对着大家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飞鹰 这道神秘的黄金门后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个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小桑吉,怎么会知道开启这道门的方法? 他胸前那如同钥匙一般的金色圆盘又是从何得来的? 这些问题让大家惊诧不已,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小桑吉,一时之间都忘记了那扇更为重要的金色的门。 就在大家都在愣神的工夫,忽然听见两声闷哼,人群之中的两名军士突然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就寂然不动了。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个身影一闪,有一个人忽然扑身上前,到了小桑吉的身......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百二十五章 楼兰遗民 听到郝副将提到了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叶枫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看来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人一定与后来的楼兰飞城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是她和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与自己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关系呢? 郝副将继续着他的讲述:“这个女人来了之后,在天火旁边和新任的楼兰国王长谈了三天三夜,楼兰国王对于她非常的恭敬,说她是真神的使者。” “他们单独谈了整整的三天三夜,国王遣开了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没有人知道天火之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只知道三天之后,那个女人带着队伍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国王则随即向大家宣布,按照真神的旨意,要在这天火坠地之处建立城池,并且要建立起一座会飞翔的宫殿,将来要带着大家一起飞向太阳去偈见真神。于是楼兰古城便兴建了起来。” “从第一任国王开始,世代国王都不断派遣使者前往四方,他们不但在东西方各国之间往来买卖货物,赚取了大量的财富,而且还秘密的收购了许多的稀有金属与物资,数百年之后,才建成了这座雄伟的王城!” 一座王城,竟然耗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建成,闻之不禁令众人咂舌。 可是想到这一整座王城都是用奇异的金属所建造成的,这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需要多少代人的不断努力,因此这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张胖子眉头一皱:“可是如此沉重的一座王城,要如何驱使它飞起来呢?难道真的有魔法不成?” 郝副将笑道:“哪里有什么魔法?当年那个神秘的真神的女使者在临走之际,给楼兰国王留下了一份卷轴,或许上面记载了如何驱使王城飞翔的方法,不过年代久远,已经不知所踪。卷轴又世世代代都由国王保管,旁人根本不知道内容。” 他看着张胖子忽然又问道:“听说张公子博闻广记,不知可曾听说过石油这种东西?” 张胖子一愣,点了点头。 石油,最早被人称为“石漆”或“石脂”,在东汉班固的《汉书》中就有记载,说“高奴有洧水可燃”。 到宋时沈括读到这段记载时觉得很疑惑,水又怎么能燃呢?于是他去了实地考察,发现是水底石中渗出的一种黑褐色液体,取之可燃,且火猛烈不灭,生成的油烟还可以制作墨,“黑光如漆,松墨所不及也”。 于是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把这种东西首次命名为“石油”。 这种东西虽然少见,但是并非什么稀罕贵重之物,只是不知道郝副将这时候提起来是什么意思? 郝副将有些神秘的说道:“楼兰王国自从建立以来,就一直在秘密的搜寻和采集这种石油,不过至于用于什么用途,如何使用,就只有国王和他的亲勋卫队才知道,外人无从得知。” 他皱了皱眉又说道:“但是我猜想,这东西应该是用作燃料之类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所有的关键的构造应该藏在王城的基座之内,不过可惜的是眼下这王城的一层已经毁坏得如此严重,基座更是在坠落之时嵌入地底,毁坏程度更加是可想而知,已经无从查探了。” 他说完了之后,大家不禁对于这神秘的楼兰王城更加充满了各种奇异的遐想。 这时候叶枫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楼兰古国的这么多隐秘事情,看起来 你们绝对不是普通的所谓外人,你们究竟是谁?” 郝副将和耗子对望了一眼,笑道:“其实当年汉使傅介子带领汉军攻入楼兰古城,为了保住王城里的秘密,安归王冒险启动了王城,想要凭着飞城逃走。不料最后还是失败了,飞城出现了故障,发生爆炸,坠毁在了盐泽之中。” “那之后为了灭口,楼兰王城之中的居民,遭到了汉军可怕的大屠杀,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不足百人的出外行商的楼兰国民因为不在家,而幸免于难。” “再以后,随着盐泽的逐渐干涸,这里也逐渐成为了沙漠之地,人迹罕至。而楼兰古城的秘密也被逐渐埋在了这黄沙之下。” “从此以后,这些幸存的楼兰国民们隐姓埋名,以楼兰王国的图腾飞鹰图案为记号,在这茫茫的沙漠之中,暗中保护着楼兰古城的秘密。” 说到这里,郝副将和耗子都一起扯开了衣襟,亮出了胸膛,在他们的胸膛上赫然都纹着一个青色的图案,一只展翅的飞鹰! 叶枫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原来你们就是那些幸存的楼兰国民的后代!” 郝副将神色肃穆的点头说道:“不错!” 叶枫沉着脸,问道:“所以,为了保住楼兰古城的秘密,你们不惜杀人?” 郝副将笑了笑,说道:“为了保住秘密而杀人的其实并不止是我们,当年我们的叔伯父辈就曾经这么做过。” 叶枫不是很明白他的话,皱着眉头“哦?”了一声。 郝副将说道:“在三十多年前,曾经有一伙人曾经深入沙漠,他们的目的也是要寻找楼兰古城。那时候,我们的父辈们就在他们返程的途中,扮作马匪突然袭击,把他们连同向导一起杀得干干净净。” “当时这支队伍的向导,就是骆驼的父亲。当时骆驼仅仅只有八岁,他们不忍下手,就把他扔在沙漠里自生自灭。不料这个小孩居然如此坚韧,有着常人难及的意志力,竟然支撑到了被人所救。” 他这时苦笑了一下:“可是没想到这一次你们来寻找楼兰古城,他竟然又会成为你们的向导,最后也死在了我们手上,葬身在这茫茫沙漠之中,他们父子俩如此的殊途同归,实在不能不说是命运的嘲讽啊!” 叶枫冷冷的盯着耗子,说道:“其实我本来早该想到杀他的凶手就是你的。” 耗子倒是有些诧异了:“哦?为什么?” 叶枫说道:“程姑娘在检查骆驼的尸体的时候,发现他用手指甲在攥紧的拳心写了一个‘子’字,这应该是就是他给我们留下的关于凶手的线索。子鼠丑牛,你的外号叫耗子,我早该想到这个‘子’字指的就是你!” 他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我当时认为你和骆驼都是姬无双公子找来的帮手,是熟识的朋友,所以并没有疑心到你的身上。想不到到最后居然果真是你!” 耗子也黯然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我当时没想那么快杀他的,只不过自从你在魔鬼城的时候说出了衣服上绣着飞鹰的神秘人的时候,就引起了他的警觉。” “当年我们的父辈们扮作马匪杀死了他父亲之时,所穿的就是绣有飞鹰图案的斗篷,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这时候忽然听到了飞鹰图案的消息,他就像猎犬一样警觉起来。” “他确实是个怪物,连续三天不眠不休,还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不知道他从什么 时候开始疑心上了我,而且那一夜他居然偷偷跟踪我,看到了我和郝副将之间的接头。” “为了保住我们身份的秘密,所以我才不得不用无影针杀了他,只是想不到他在临死前还是给你们留下了线索。” 叶枫听了不由得赶到一阵伤感,如果从魔鬼城出来之后,如果一开始发现骆驼的异样的时候,自己就能够主动找他好好聊一聊的话,也许他就不用只身去跟踪耗子,也就不会惨死在无影针下。 可惜,自己当时什么也没做,才让骆驼不幸惨死,让对手的阴谋得逞。 他心里感觉到无比的自责。 张胖子这时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说道:“说什么你其实不想杀骆驼,留着他干什么?难道还想留着他来带领我们寻找到楼兰王城不成?” 郝副将这时却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原本我们确实是这样计划的。” 张胖子有些无法理解了,他晃着圆圆的脑袋问道:“你们既然是楼兰的后人,要保护楼兰古城的秘密,应该想要阻止我们找到这里的啊?怎么会反说是希望骆驼带领我们找到这里的?” 郝副将的笑容变得有些说不出的狡黠:“那是因为我们虽然和我们的父辈同是楼兰的后人,可是我们之间的想法却有些不同。” 叶枫不太明白:“怎么不同?” 郝副将说道:“我们的祖辈父辈们一代代为了守护楼兰古城的秘密,隐姓埋名,常年藏身在沙漠之中,吃尽了无数苦头。” “三十年前袭杀骆驼父亲所带领的那一支队伍,以及当初援救迷失在沙漠中的困即来带领的蒙古部族,都是他们做的。千年以来,像这样大善大恶的事情,他们做了不知道有多少。” 张胖子忽然记起来了,他当初在读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中曾经提到了一笔,在他离开敦煌西行之际,曾经遇见了一群人,自称“楼兰旧民”,引领着他穿过了满是流动沙丘的沙漠。 可是当玄奘回到长安向唐太宗禀报之时,却称是当时敦煌的行政长官指引他穿过沙漠的。 初读之时他觉得很是疑惑,为什么玄奘法师对于这同一件事,会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玄奘答允了这些人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所以才会如此宣称。 “因为过着这样的生活,为了保守秘密又不能与外人通婚,因此多少年来,我们的人丁逐渐稀少,当初幸存下来的不足百人,到了我们这一代,父辈们都逐渐老的老,亡的亡,只剩下了我们两兄弟了。” “我们的父亲就是楼兰遗民的首领,所以我们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背负起这守护楼兰秘密的重责。我们从小就要苦练武功,学习沙漠中生存的各种技巧,我们记忆中的幼年全部都是严苛的训练,完全没有一点乐趣。” 郝副将的话语逐渐变得激切起来,一旁耗子的脸上也显示出了极度憎恶的神情:“为了培养我们对敌人的冷酷无情,从小我们喜欢的猫猫狗狗,甚至连我们相处日久,配合默契的马匹,一旦发现我们对它们有了感情,父亲都会立即命令我们亲手杀掉它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从小我们就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能享受锦衣玉食,在父母膝前享受天伦之乐,而我们却要面对这样一个近乎于冷酷无情的父亲?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耗子的死 听了郝副将的话,叶枫他们都不觉沉默了下来。 原本以为眼前是两个冷酷无情,阴险卑鄙的冷血杀手,却想不到他们竟然有着如此悲惨可怜的童年。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父亲的这种近乎残忍的教育方式,才造就了今天这一对赫赫有名的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 郝副将扫视了一眼默然的众人,继续说道:“等到我们成年之后,父亲始终对于三十年前死在他刀下的那一队人马心存疑虑,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寻宝之人,似乎还有着更深的朝廷背景。” “所以他便送我去入伍,参加了西北边卫,希望我在军中能够便于打探到一些朝廷针对于楼兰古城秘密的内情。这些年来,我沙场征战,百死余生,凭着军功终于晋升到了一个副将的职位,却始终由于地位低微,无法打探到当年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我父亲一心只想要遵循祖训,守护楼兰古城的秘密,平时根本就没有任何营生,楼兰移民中剩下的这些个老人却要全靠着我这一点微薄的饷银来过活,根本就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耗子:“无奈之下,我弟弟也只能凭着从小习练的沙漠中的一些技巧去挖掘古墓,盗取陪葬品变卖来支撑他们的日常用度。” “可是那些藏有重宝的古墓大都机关重重,危机密布,我弟弟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他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被称为西北第一的土夫子,实在也是运气。” 说到这里,耗子的脸上也显现出了悲怆的神情。 郝副将不无嘲讽的说道:“世人都说楼兰古城之中藏着无数的金银珠宝,足可敌国的财富,可是没想到守护这些宝藏的我们,竟然会过着这样清贫的苦日子。” “于是我们决定要改变。我们开始去接一些杀人的活儿,凭着我们身份的掩护,从小苦练的武功以及精心设计的这无影针,居然屡屡成功,从未失手。” “很快我们在西北一带就名声大噪,成为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只是没有人知道,飞鹰却原来是两个人,而且,我们俩居然是亲兄弟。” 郝副将看着叶枫,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传来了叶公子你们要来的消息。叶公子行事高调,你们是为了楼兰古城而来的消息,我们安排在兰州城里的眼线早就已经飞报给了父亲。” “如今楼兰移民除了我们兄弟外,只剩下一些老弱,已经不可能再对叶公子你们进行劫杀。于是父亲亲自出面,去找了当年曾经救过的困即来,希望通过沙州卫的手能除去你们。” “困即来老奸巨猾,他既不愿意违背报恩的誓言,又不愿受人摆布得罪肃王和宋小侯爷,于是他想出了调换信鸽的办法,让你们直接向宋小侯爷求援。” “只是没想到他这样被我将计就计,就顺理成章的跟着宋小侯爷的援军,来到了这里。而无巧不巧的是,之前我弟弟也因为出名的土工挖掘之术,被人请来协助你们。” 郝副将笑了笑,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两兄弟就毫无破绽的潜伏到了你们的身边。只不过我们的想法却与父亲不同,我们并不想马上除掉你们。” 张胖子这时忍耐不住,厉声喝问道:“那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郝副将笑笑道:“为了这个楼兰古城和它藏着的秘密,我们的祖辈们世世代代守护着,我们兄弟俩也从小就吃尽了苦头,我们都想要看一看,这个楼兰古城里藏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可是多少年来,连我们都不知道楼兰古城的具体位置。而叶公子你们,不但有着熟悉沙漠地形的骆驼当向导,还有一个知道楼兰古城位置的老瞎子,无疑你们才是最有希望能找到宝藏的。” “可是你们身边有不少高手,还有宋小侯爷派来的五十骑兵保护,所以我们兄弟俩只能一步一步杀掉牲口,投毒清水,让你们陷入困境,在沙漠里折腾得筋疲力尽,这样找到楼兰古城之后我们兄弟俩才能有足够的胜算。” 他随即长叹了一声:“所以,其实我们是并不想杀骆驼的,至少在你们寻找到楼兰古城之前,我们还并不想要杀他。只可惜,他先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的好奇心害死了他自己。” 叶枫怒哼了一声,问道:“现在你们已经如愿以偿了,连楼兰宝库的大门也已经被打开了,是不是也要准备除去我们了?” 郝副将的笑容里充满了得意和阴诡:“如果唐大还在,恐怕我们还会有所忌惮。可是他竟然无巧不巧的忽然离开了,如今你们之中再没有一个人是我们的对手,要除掉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嘛,”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们毕竟也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为了让你们死得安心,我们一定会让你们在死之前看一眼这宝库之中的金银珠宝,看看这富可敌国的宝藏!” 他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就如同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此刻全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已经看到了他们今后那锦衣玉食,繁花似锦的未来。 片刻之后,他对叶枫不无揶揄的说道:“其实我还是非常佩服叶公子你的,居然能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这么个如此熟悉楼兰古城的瞎子老头,竟然还有一个能开启宝库大门的小破孩儿,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一旁的耗子也笑道:“也许这就是天意,让叶公子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让楼兰宝藏重见天日,曾经辉煌的楼兰古国也复兴在即了!” 他们两兄弟看来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已经丝毫没有把眼前的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黑鬼已经握紧了拳头,张胖子他们也俱都愤愤不已,可是叶枫心中明白,就凭这他们几个人,要应付这对心狠手辣的杀手兄弟尚显不足,更不用说他们那厉害非常的无影针了。 叶枫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耗子望着郝副将的眼光里充满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哥哥,推开身后这扇门,我们兄弟俩终于可以完成连父亲也从来想象不到的伟业,让我们的故国重新屹立在世人的面前!” 郝副将看起来表情也很激动:“是啊,弟弟,我们终于能够昂首去面对泉下的列祖列宗了!” 他伸手很自然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忽然放低了声音说道:“所以,我的好弟弟,你还是先去列祖列宗跟前,替我向他们忏悔吧!” 耗子听了他的话,不觉一愣,刚说了一声:“哥哥,你……” 就见郝副将的手在腰间的腰带上一摸,“嗤嗤”声中寒芒一闪,射进了耗子的胸膛,他的身体忽然也就软了下来。 他圆瞪着双眼盯着自己的亲哥哥,带着一副至死也不相信的神情,颓然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无影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在场的人全都大吃了一惊,郝副将居然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弟弟?这是为什么? 郝副将用脚踢了踢地上已经断气了的弟弟的尸体,确信他已经再无生气,接着转过头来看着大家惊讶的表情,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惊奇?” 在叶枫他们的眼中,郝副将的笑容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魅感觉。 他带着这种有几分邪恶的笑容说道:“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俗话说得好: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从小我就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兄弟俩无论做错了什么,父亲总是会首先重重的处罚我,而却对他的错不闻不问?”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憎恶我这个弟弟。后来我被送进了军营,战场之上九死一生,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上天垂怜,这时候我就更加怨恨我的父亲和弟弟。” “凭什么我就必须去浴血沙场,在死亡线上挣扎,而他却可以守在父亲身边,怡然自得的生活?难道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这公平吗?” 他的面孔逐渐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带着深深的愤恨。 叶枫看着郝副将扭曲的面容,心中感觉到无比的震惊。 战场上的无情杀伐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的心灵扭曲成这样?不是说守护亲人的安宁是每个战士心底最大的动力吗? 如今看起来,对自己亲人的怨毒和憎恨才是郝副将能够坚持着活下来的真正原因。 他的内心究竟有多么的黑暗? 片刻之后,郝副将逐渐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个弟弟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受到他的思想荼毒实在太深了,满心想的都是什么故国啊,什么祖宗。” “如果不是我告诉他寻找到这笔富可敌国的楼兰宝藏,就可以复兴我们这千年的故国,可以让列祖列宗曾经的荣耀再度降临在世人的面前,甚至要远比他们那时候更加辉煌灿烂,恐怕他是不会帮我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复兴故国?当我从小被虐待,毫无生趣的时候,我的故国在哪里?当我在战场上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时候,我的列祖列宗又在哪里?他们到底曾经为我做过些什么?”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的渴望,一种对于未来无限的憧憬:“如今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我已经唾手可得,我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又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活了下来,现在这一切就算是命运对我做出的一点补偿。” “这个时候却要我去复兴什么故国,恢复什么列祖列宗曾经的荣光,难道不觉得有些滑稽可笑吗?” 他看着地上耗子的尸体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这个傻弟弟只有死,为了我曾经受到的所有不公,也为了今后我所有的美好的日子,他必须要死。” 他接着抬头看着面前的叶枫他们,桀桀的笑道:“就像你们一样,现在也必须要死。” 他的笑声还没有消失,忽然从人群中也爆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一个声音在边笑边说道:“你以为你现在真的就已经稳操胜券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住着两个灵魂的人 这个声音听上去好耳熟。 叶枫想起来了,那一夜在傅老爷子的帐篷之外,他曾经听见过这个声音。当时,这个声音正在帐篷里与人在交谈。 他霍然回头,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看见了,说话的人,赫然却正是傅双灵傅老爷子! 此刻,一直用布条蒙着双眼的傅老爷子已经一把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一双精光湛湛的双眼正一霎不霎的直盯着郝副将! 他的双眼已经完全恢复了? 不对,傅老爷子的声音他们一直很熟悉,绝不是这样沙哑低沉。 他到底是......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见关四 郝副将劫持着小桑吉一直逃出了楼兰王城底层的大门,退到了水潭的边上。

傅双灵紧追着不放,如影随形般的跟了上去。

郝副将看着傅双灵一步步的逼近,一把扼住了小桑吉的喉咙,虚张声势的喝道:“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孩儿!”

他这一路上看着小桑吉日日与傅老爷子同乘而行,两人之间似乎感情深笃,危急之下,想要以小桑吉来相要挟。

傅双灵桀桀的笑了,他好像听见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看着有些惊慌的郝副将说道:“你以为我是我那个装模作样,假仁假义的哥哥?你用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儿就能够威胁住我?”

郝副将有些怔住了。

他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傅双灵可不是每日间与他们一道同行的那一个,这可是个狠毒的厉害角色。

他的眼里开始闪动着对于死亡的恐惧之色。

这时候叶枫他们也追了出来,挂念着小桑吉的安危,叶枫远远的就高喊道:“别动手,千万别伤害了小孩子,有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谈!”

傅双灵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叶枫:“你们如今也不过是一群待死的羔羊而已,我要杀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叶枫奔近到了傅双灵身边,长吸了一口气,胸膛一挺说道:“就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杀我们,留下我们也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傅双灵皱起眉头,“哦?”了一声,问道:“如今形势已经很明显了,你觉得留下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叶枫说道:“楼兰宝库的大门虽然已经启动了,但是在宝库大门之内,既然藏着重宝,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厉害的机关设计,傅老先生真的就如此有自信可以完全应付得来?”

傅双灵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不错,留着你们倒是可以用作开道探路之用。”

叶枫说道:“所以傅老先生只要不贸然出手,助我们救下这个小孩子,我们情愿为傅老先生的前驱。”

傅双灵看着叶枫,眼中带着一些迷惑的问道:“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子,你们真的愿意这么做?”

叶枫的神情无比的坚定:“当然!”

傅双灵看着叶枫的眼睛一言不发,半晌才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就算是我不出手,这个飞鹰也是已经死定了的。”

他这话说得很突兀,大家闻言都是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从一旁的暗影之中,一条人影闪电般扑了出来,直扑向了郝副将的背后。

从他的手中,闪动着明晃晃的剑影,五支剑影!

郝副将这时也感觉到了来自背后那凌厉的杀意,他已经顾不得身边的小桑吉了,一转身手就摸向了腰带,他想发射无影针!

就算这个突袭的人武功如同傅双灵一般高强,连无影针也不能伤他,但是至少也可以阻上他一阻,为自己赢得回寰的时间。

可惜他想错了。

他的手还没能够碰触到腰带,那五道剑影已经到了面前,瞬时合而为一,“噗嗤”一声,直透他的咽喉!

这一把剑的剑尖穿过了他的咽喉,剑身犹自在震颤不已,这赫然是一把软剑!

而握着剑的人,当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庞,叶枫他们一个个全都惊呆了。

这个人是,关四!

关四不是已经得了痴呆之症吗?

他此刻不是应该在兰州城中,由他的儿子关鹏举看护照顾着吗?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用这迅捷无比的一剑直接击杀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对方竟然连反应都来不及?

这哪里还有一丝痴呆的模样?

除了傅双灵,大家全都呆呆的望着关四。

今天让他们感到吃惊的事情实在已经太多了,而此刻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最令他们吃惊的。

关四一把抽出了手中的剑,郝副将的尸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也动不了了。他圆睁的双目里带着还没消散的惊恐神情,好像至死都不信天下间竟然有那么快的一剑!

那么毒的一剑!

关四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他的尸体,把剑尖的鲜血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轻轻的说了句:“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利用小孩子做挡箭牌的卑鄙小人!”

这时候大家才如梦初醒,程姑娘赶紧跑了几步上去,一把将小桑吉抱起退到一旁,蹲下身来仔细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

大家全都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手持长剑,宛如天神一般站立在面前的关四,这时候叶枫的心里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看着关四,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其实你并没有痴呆?”

关四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叶枫。

傅双灵这时慢慢的踱着步走到了关四身边,和他并肩而立,一面微笑着说道:“他当然没有痴呆,否则我又如何会选择与他合作?”

叶枫点点头,接着对关四问道:“所以,这一路上你其实都在暗中跟着我们,就是为了利用我们找到楼兰古城之后再突然出手,夺取宝藏?”

关四还是微笑着看着叶枫没有说话。

一旁的傅双灵却笑着接口说道:“这是当然了。从我被他幽禁之时,他就已经发现了我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的秘密。”

“从得知你叶公子要来寻找楼兰古城的消息开始,他就和我定好了计策,先是让你用你那自以为聪明的推理顺利的救出我,再利用我哥哥的人格,带领着你们找到传说中的楼兰宝藏。”

“而我和他则一直隐身在暗中,直到最后一刻才突然出手,夺取宝藏。只有像我和他这样的天才才能想出这样的天衣无缝的计策,才能相互配合着执行这样的计策,直到如今大功告成!”

说完,傅双灵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叶枫却根本没有理睬他,而是一直盯着关四,沉声问道:“唐大呢?他怎么样了?”

关四的出现令他想明白了,当初唐大之所以执意要单独留下,为的也许就是他已经发觉有高手在暗中尾随着,他留下阻击就是为了保护叶枫他们一行人的安全。

只是唐大也许没有想到,这个尾随的高手,竟然会是明明已经痴呆的了关四,是那个应该在兰州城中,由唐玉和唐柔他们监视着的关四!

而他自己,也绝非关四的对手。

所以,叶枫一开口就问唐大的安危,因为他已经断定,唐大的忽然失踪一定是拜眼前的这个关四所赐。

关四看着叶枫,眼神里掠过了一丝惊讶,似乎在为他这么快就能想明白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感到意外,随即他的眼里又浮现出了一抹钦佩,一抹赞许。

他开口说道:“放心吧,唐大没有死。他只是被我所伤

,并无大碍。此刻,我儿子鹏举正在外面看着他呢。”

听说唐大还活着,叶枫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可是随即又收紧了,他急切的问道:“那么唐玉和唐柔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唐大当初临行前特意将唐玉和唐柔留下来监视关四,也许在那个时候,唐大就感觉到了关四身上的种种疑点。

如今关四已经来到了这里,还重伤并且抓住了唐大,那么唐玉和唐柔到底如何了?

特别是唐柔,原本叶枫自以为对她已经可以释然了,可是当一想到她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他的心里又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这种感觉,和他担心唐大,担心唐玉他们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这一点,他非常的肯定。

关四看着他有些急切的神情,笑了笑说道:“他们?比起唐大来,这两个小鬼可差得远了。我根本不必伤他们,略施小计,只怕他们现在还在兰州城里四处搜寻我的下落呢!”

听说唐柔没事,叶枫的心一下放了下来,胸膛里满满的都是一种狂悸之后的空虚的感觉。

可是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追问了一句:“他们真的没事?”

关四有些傲然的一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对你撒谎吗?”

叶枫默然。

的确,现在的情形,以关四的武功,要杀掉他们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在他眼中,叶枫他们不过就是冢中枯骨而已,根本没有必要欺瞒他们。

这一回,他心里是真的放心了。

可是,眼下连自己都已经命悬一线了,为什么听到唐柔的安全,他会感觉到如此的如释重负呢?

这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这时候,站在关四身边的傅双灵忽然厉声呵斥道:“你难道在怀疑关四爷的话吗?他要杀你们,简直就像踩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怎么会对你们几个无知晚辈说谎欺骗?你们这是对他的侮辱!”

这几乎简直就是对关四**裸的阿谀奉承。

叶枫他们都是一愣。

刚才在他们面前还洋洋自得,颐高气使的傅双灵老爷子,在关四面前竟然会变得如此的奴颜婢色,毫无廉耻,实在也是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

关四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对于这种溜须拍马的奉承话也十分厌恶,对傅双灵轻喝了一句:“闭嘴!”

傅双灵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是!”

随即退了一步,站到了关四的身后。

他这样卑躬屈膝的样子虽然很让大家意外,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理解。

早在二十年之前,当他体力和武功都还处在巅峰的时候,尚且完全不是关四的对手,被关四擒住,被暗无天日的幽禁了起来。

如今虽然说好听些是他与关四合作,其实也不过只是在关四的威逼之下无奈的选择而已,既然在人家的淫威之下,仰人鼻息,所以这样唯唯诺诺的奴才样子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缩身到了关四的背后,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关四爷您英明神武,武功盖世,这是不争的事实,在下又不是在信口胡说,只是说出真相罢了。”

忽然间,他抬高了声音说道:“所以,关四爷,你就去死吧!”

说话的同时,他忽然双掌倾尽了全力向前推出,一道青蒙蒙的气雾自他的双掌之间涌出,直袭关四的后背!

先天罡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关四的对手 傅双灵的这一击使出了全力。

他的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的尽过全力,因为他的一生之中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憎恨过一个人。

在人生经历中,遇见一个强大的对手往往是幸运的,因为他能激发你自身的潜能,为了对抗他超越他你会变得更加的强大。

可是如果你遇见了一个强大到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去超越,甚至于去接近的对手的时候,那就不能被称之为幸运了。

而是悲哀!

命运的悲哀!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你的对手了,而是你命中注定的克星!

就像关四。

傅双灵在二十年败给他之后,在这二十年的幽禁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去破解他的剑法,去战胜关四,一雪前耻。

二十年来,关四从没拒绝过他的挑战,可是每一次他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而且,令傅双灵感觉到绝望的是,他发现他和关四之间的差距变得越来越大。

这二十年他一直在进步,一直在苦苦修炼武功,可惜他的进步还不够快,因为关四这二十年来的进步更快,更强!

面对关四,他心中早已没有了击败他一雪前耻的勇气,剩下的只有仇恨,对于关四这个命中克星的深深仇恨!

他一定要报仇!

所以关四必须死,所以他才会在关四的背后出其不意的出手。

这一刻他已经想了很久了,长时间以来对于关四的奴颜婢膝,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这一击他志在必得!

可是这一击却落空了。

关四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这一击,他的身形诡异的一转,就转到了他的身旁,避开了傅双灵那志在必得,倾尽全力的一击。

他手中的剑影一动,刺眼的剑芒一闪即没,全数没入了傅双灵的肚腹之内。

傅双灵全身憋得足足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好像全部都随着这一剑而消失了,他痛苦的扭曲着脸,死死盯着关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怎么会……”

关四叹了口气,对他淡淡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找机会想要突然偷袭,所以你根本没有机会得手,因为这些都是你哥哥告诉我的。”

傅双灵全身一震,哥哥!

那是在他体内的另一个他。

原本他以为这二十年来他已经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了,在他想要出现的时候,就可以出现,完全压制住了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如果不是这样,他一路上他也没法利用哥哥的灵魂,来瞒过叶枫他们,从而能顺利的找到楼兰古城。

可是想不到,这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其实早就已经背叛了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暗暗的向关四通风报信,致使自己精心计划的偷袭功败垂成。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

这个身体,他也有份的!

这个身体一旦出了什么事,连同他也会一并死亡的!

难道说,他情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被自己所控制?

傅双灵感觉到胸口充满了愤恨。

他恨关四,恨哥哥,更恨自己。

随着关四拔出了手中的剑,傅双灵已无法再继续恨下去了

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倒了下去,就像一滩烂泥一样。

他还没有死,那是因为关四没有选择攻击他的要害,而是攻击并不会立即致命的腰腹间。

关四并不想让他死得太快,他想要傅双灵在痛苦中感受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的痛苦,感受失望一步一步逼近的恐怖。

傅双灵的身体虽然还没有死,可是他的心已经死了,他的精神已经被关四完全击碎,在关四眼中,他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关四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如肉泥一般瘫软的傅双灵,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面对着叶枫他们,开始仔细的擦拭着手中明晃晃的软剑。

他擦拭得很仔细,好像生怕沾染上傅双灵的一丝血迹。

他鄙视傅双灵这样的人,什么两个灵魂?那不过是一个人无法平衡自己心中的善恶而产生出的歧义而已。

一个人连自己内心的**都无法掌控,连内心的渴求都不清楚,连自己的身份都会产生模糊,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谈武!

更何况,傅双灵还是个设计阴诡毒计的小人。

关四鄙视这些阴诡毒计,就像鄙视傅双灵一样,因为他觉得凭着他的一身武功,手中三尺剑,根本不需要使用这些阴险手段。

可是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些阴诡毒计有时候还的确是蛮好用的。

就像这一次他和傅双灵设计的这一个,利用叶枫找到了楼兰王城,甚至于已经打开了藏宝的大门。

如果没有叶枫,他们是绝对办不到的。

即使他们能摆脱掉那些衣服上有飞鹰图案的守护者,他们也绝对没有办法打开宝库的门。

可是现在,所有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了,最后的问题是,该怎么处置眼前的叶枫他们。

此时的叶枫他们,呆呆的看着刚刚发生的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愣住了。

傅双灵的偷袭让他们吃了一惊,然而更加吃惊的是关四那似乎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一剑。

曾经程念真向叶枫提起傅双灵体内有着深厚的内力的时候,他是绝对没有想到过傅双灵的武功会高到这个地步的。

凶狠毒辣的飞鹰在他的面前就如同顽童一般,只有逃。

可是面对关四的时候,傅双灵还是偷袭,不但没有得手,反而葬送了自己。

关四只用了一剑!

多可怕的一把剑!

多可怕的关四!

刚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叶枫来不及细想。现在想起来,如果刚才是傅双灵偷袭得手,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更好的结果。

可是现在胜利者是武功更高的关四,在他面前,叶枫他们更加的没有胜算,一丝一毫也没有。

叶枫感觉到此刻自己通体透凉,平时灵光的脑筋此刻也变得迟钝了起来,他已经近乎绝望了。

关四擦拭完了手中剑,还剑入匣,背负着双手抬眼扫视了一圈眼前呆若木鸡的众人。

他忽然笑了笑,问道:“刚才你们的心里是不是都在希望傅双灵能得手啊?”

他的语气十分平和,就好像在和别人闲聊家常,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可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凛,没有人敢开口答

话。

关四好像并不意外,他又笑了笑,语气依旧十分平和:“现在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叶枫已经无话可说。

关四的剑法如此厉害,曾经一举破掉了唐大的“天芒七星”,恐怕天下间没有什么样的飞矢暗器可以伤到他了。

他不怕机关暗器,他不需要其他人为他开路做前驱,叶枫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对他们手下留情。

关四也想不出,虽然他一直很欣赏眼前的这个聪明的小子,可是如今楼兰宝库的大门已经开启,里面的宝藏他唾手可得,这小子对他而言再也没有一点作用了。

何况这小子的背景非常复杂,天下间最有权的人和最有钱的人似乎都在背后支持他,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儿子的将来,这小子决不能留。

关四慢慢的向前踏进了一步。

可是这时候,他却隐约感觉到了一阵不安。

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那跳动着的火焰,好像全都忽然黯淡了下来,一种无形的黑暗向着这边逼近。

这黑暗就像是有形的,有生命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如同雾气一般实实在在的涌动了过来。

关四停住了脚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感觉到一阵阵的不安。

他的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人,从那一团黑暗之中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这个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黑色的浓密须发几乎遮住了面庞,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黑色的,就像是从黑暗中飘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影子。

关四皱了皱眉,他看见了这个人的腰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

这时一柄通体漆黑的刀,毫无装饰,可是就如同有灵性一般,仿佛在流动着光芒。

可是看到它的人却丝毫不会觉得它漂亮,而是感觉到沉重的空虚与绝望,就像是死亡。

关四的瞳孔在收缩,他认出了这把刀。

天下间只有一把刀可以给人这样的感觉。

传说中刀身附有恶灵,可以令鬼神惊惧的魔刀!

关四当然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既然魔刀在此,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也自然呼之欲出了。

他看着这个全身黑色的人,沉声问道:“魔五楼?”

这个人双眼一直盯着关四,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却并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走到了叶枫的身前。

叶枫惊喜的看着他,叫了一声:“师傅!”

除了叶枫的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胖子之外,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叶枫的师承何人,此刻乍一听他唤魔五楼作师傅,不觉大吃了一惊!

魔刀魔五楼名震天下,无人不知,叶枫竟然会是他的徒弟,怎能叫人不吃惊?

魔五楼此刻却没有闲心和叶枫叙话家常,而是面对着关四,双眼霎也不霎的一直盯着他。

关四心中并不害怕,反而倒是涌起了一丝激动的感觉。

魔刀魔五楼,这么大的名气,传说一般的人物,想必手上还是有些真功夫的。和这样的人物交手,自己还能取胜吗?

关四已经太久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对手了,他握着剑柄的手竟然因为激动,而感觉有些微微颤动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魔刀对快剑 魔五楼站在那里看着关四。 他完全可以感应到关四胸中的那一股激动,因为此刻在他的胸中也同样有着这么一股子激动的感觉。 他也很久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对手了。 一年多之前,他被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两人设计重伤,那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受伤。 可是他却鄙视他们,因为以他们的武功和名望,竟然会卑鄙的设下圈套来以求击杀对方,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堂堂正正一战。 尽管魔五楼只是适逢其会而已,也许张如意他们真正想要狙杀的目标并不是他。 而今天,当他先前看见关四的出手,这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将是他平生所遇见的真正的对手。 因为他和自己是一类人,自己诚于刀,而他诚于剑! 只有真正的心诚,才能把手中的刀剑运用到如此的境界。 他所想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一个如此一心向武,孤傲清高的人,怎么会对于世俗眼中无比珍贵的楼兰宝藏而动心? 这样的人,原本应该视金钱与名利如粪土的。 因为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只有握在手中的刀剑! 不过这个原因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如今他们已经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也许这是一场宿命的对决,也许这就是天意。 魔五楼感觉到似乎连腰间的那一柄魔刀,也感应到了对面凌厉的杀气,而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已经无暇顾及心爱的徒儿了,他必须全神贯注在对手的身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他盯着眼前同样全神戒备着的对手,低沉着嗓音问道:“河西关四?” 关四也盯着这眼前如同这黑暗一般漆黑一片的人点了点头,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道:“夜色魔刀?” 魔五楼同样轻轻点了点头。 关四忽然轻蔑的一笑,说道:“当年墨家双刃何等威名,历代以来都以墨刀为尊,只不过三十年前墨刀第一次败给了墨剑,这才有了名震江湖的魔刀。真是好威风!” 他说的正是历代的墨家巨子之争,都是墨刀获胜,三十年前墨五楼败给墨七重的墨剑,之后才改名魔五楼,成为了江湖中人人闻名色变的魔刀! 这本是魔五楼心中最大的疮疤,也是他最深的隐痛,此刻却被关四一语揭破,他的瞳孔在收缩。 没有人知道三十年前墨刀对墨剑,那一战的真相,也没有人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败给墨七重,这本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 江湖中虽然对此有着许多的猜测,不过真正的原因只有他和墨七重心中明白。 然而此刻关四忽然提起此事,分明就是为了搅乱他的心神,刺激他的情绪,让他在心慌意乱之下,出现破绽。 关四这样的人物也会使出这种招数,说明他已经把魔五楼看作了他平生的劲敌,他是真正的全力以赴了。 可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魔刀魔五楼! 魔五楼的瞳孔略一收缩之后,再没有别的反应,他的情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如同他根本没有听见关四刚才所说的话一般。 他面对着 关四依旧冷静而敏锐,心止如水,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关四的计策没有成功。 他看着魔五楼的眼神中没有失望,反而充满了一种钦佩和欣慰的感觉。 不愧是魔五楼,不愧是魔刀! 如果他被自己的一句话戳中痛处,立即就暴怒而起,情绪失控,那么这个人根本就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不足以对自己有任何的威胁。 而事实证明,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真正的对手,是平生仅遇的劲敌! 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起来,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去试探魔五楼。 以他的武功本不必使用这样的手段,这无疑有些露了怯意,失去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真正的高手过招,一分一毫都差池不得,先输掉了气势,无疑让关四处在了不利的位置。 还有一点就是,只有关四心里知道,他已经受了伤。 刚才傅双灵在他背后的那全力一击,虽然被他有所预警及时避开了,可是傅双灵的先天罡气还是震荡到了他的内腑。 其实这一点点伤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不过略加调息修养即可的。 可是此刻他所面对的是平生最大的劲敌,是魔刀魔五楼! 面对这样的对手,哪怕是一点点的小破绽也不可以有的,何况是像这样的内伤。 他说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魔五楼心中此刻也有着一丝不安。 如果是在一年多之前,在他伤在张如意他们手下以前,面对关四这样的对手,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是张如意他们的圈套太完美了,虽然他用手刀接下了劈山斧焦柯的全力一斧,自己也受了重伤。 虽然经过了这一年多的调养,可是比起受伤之前,在内息运转方面,还是有所迟滞,远不及受伤之前。 现在还要面对像关四这样的对手,他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他却不能不一战,因为他的身后就是他的徒弟叶枫,那个他倾尽一生心血和梦想的小子,他才是魔五楼心中最大的秘密!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必须要维护叶枫的安全。 他没有选择,必须一战! 关四却并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自己此刻已经首先输掉了气势,处于不利的境地,他必须抢先出手,夺回气势。 于是他拔剑! 他的剑光如水银泻地,就像皎洁的月色一般,淡淡的,却似乎无孔不入,温柔的透射了出来。 他一拔剑,魔五楼立即就拔刀! 黑色的魔刀没有刀光,和他整个人一样,都是漆黑的,却好像和他整个人融成了一片,一片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黑暗。 这一片沉重的黑暗卷席了过来,把皎洁的月光包裹了起来。 两人都是当世绝顶的高手,他们迅速的招式和快捷的身法让站在一旁观战的叶枫他们,几乎完全来不及看清楚。 他们激斗中发出的气劲,让地上的沙尘吹起,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的火焰也跳动不已,忽明忽暗。 两人的这一场恶斗从地面一直打到了水潭中,巨响声中,水花四溅 而起,刀剑之气不仅激发得水面震荡,甚至于连四周的岩石厚壁也震动不已,石砾纷纷落下。 逐渐的,那一片厚重的黑暗已经把明亮的月光紧紧的困在了其中。 无论月光如何皎洁,如何透射,也无法穿过这一片黑暗的包围,反而被渐渐的压缩,越来越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左支右绌起来。 关四的剑很快。 而且他的剑一剑快过一剑,早已经超越了当初面对唐大时一剑破掉“天芒七星”的快捷。 面对着魔五楼这样的对手,果然能够激发出自己所有的潜力,他觉得自己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的快过。 可惜无论他的剑再快,再毒,每一剑所面对的,都是那似乎空无一物,飘飘渺渺的,却实实在在存在的黑暗。 他的剑光似乎被眼前这茫茫的黑暗所笼罩,所吞没,发挥不出威力,却被这厚重的黑暗逐渐的压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叶枫他们都看得很明白,魔刀魔五楼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关四的败像已露,失败只是迟早的事了。 就在叶枫他们为这眼前精彩绝伦,平生所仅见的一战看得目瞪口呆之时,魔五楼和关四却忽然不约而同的停手了。 那一片茫茫的黑暗和皎洁的月光都忽然不见了,只剩下了两个人默默的站在水潭那寒冷的潭水之中。 两个人彼此用惊疑的目光对视着,都没有动。 可是,他们却分明感觉到这水潭之中的潭水却渐渐的越来越凉了起来。 似乎从水潭中央那深不见底的最深处,涌上来了一股股透骨凉意的水花,伴随着这涌动的潮水一般的寒流,水潭的水面,哦不,是整个水潭似乎都开始震动了起来。 水面在跳动震荡着,关四和魔五楼明显感觉到,从水潭的最深处,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迅速的向着水面钻上来,而且,这个东西还带着一种邪恶的强大的力量! 两人惊疑的对视了一眼,各自握紧了手中的魔刀和软剑,全神戒备着这即将到来的邪恶东西。 他们都没有退。 无论即将到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凭着他们的武功修为,也是绝对不会惧怕的。 除非那不是人世间所存在的东西。 水潭中的水面此刻如同煮沸了一半咕嘟咕嘟的翻滚着,冒着气泡,却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寒意。 水潭中央的水面翻腾着,翻滚的水花越来越大,忽然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东西从里面冒了起来! 那是一个圆柱形的东西,黑乎乎的,表面光滑无鳞,尖头阔口,腹部有着淡淡的黄色,那扭动的身体和头上一对铜铃大小血红色的眼睛分明说明这是一个活物! 从冒出水面的部分看起来,水面之下,它的身躯恐怕还要更长,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巨大的没有鳞片的蛇! 可是如果是蛇,怎么会没有鳞片呢? 再说,哪里会有长成如此巨大的蛇? 它的身体粗细,足可令两人环抱,此刻跃然水面之上,歪着脑袋,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不怀好意的盯着面前的目瞪口呆的众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百三十一章 雷龙 怪物瞪着那对血红色的大眼,带着怒气冲冲的感觉扫视着面前这些渺小的人们,似乎在为这些卑微的小人们打搅了它的休息而生气。

它是从水潭深处钻出来的。

叶枫想起了耗子之前的判断,这水潭下面应该通向那神秘的地下暗河。

莫非这个怪物是生活在那地下暗河之中的?

被关四和魔五楼的激斗惊扰了才浮了上来?

人世间绝不可能存活着这样的怪物,只有山海经中的各种怪兽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莫非,它是来自于地下深处的地狱之地?

大家的心里不约而同的联想起了那幽深的地底,神秘的暗河,是否通向那传说中的地狱幽冥之地?

众人忍不住都遍体生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关四和魔五楼此刻正站在水潭之中,怔怔的仰面看着眼前的怪物,一时都停下来忘记了动手。

关四仰面看着这个巨大的怪物,忽然自心底生出了一种卑微的感觉。

他自小经历坎坷,又目睹着亲手抚养他长大,教授他武功的名满天下的恩师王怒风那人前人后的两种面目,以及他做下的所有最卑鄙无耻的事情。

一方面,王怒风对别人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为了金钱,常常是灭人全家,满手血腥。

另一方面,他却对关四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是一副慈父严师的慈祥面孔。

关四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并成长为王怒风手下杀人越货的得力干将,他的心境难免会有些偏激。

后来为了心爱的女人受辱,他怒而杀掉了王怒风和其手下的威风镖局中所有的人,那些虽然都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却也全都是看着他长大,一起朝夕相伴的叔伯兄弟们。

再后来他来到了西北边陲的兰州,凭着自身的天赋竟然将一把快剑练到威震天下,未逢敌手。

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一直感觉到这是上天的眷顾,是终于可以过上苦尽甘来的生活。

可是后来却有一个带着青铜鬼首面具的什么轩辕公子找上门来,利用当年威风镖局的秘辛威胁他加入其麾下。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败在别人手下。

对于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他的确是心悦诚服的。

无奈之下,他同意成为了轩辕公子麾下的十殿阎罗之一。

可是虽然他败给了轩辕公子,他还是自视极高的,甚至还特意选择了一个孤傲高冷的名号,泰山王。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他或许确实武功比不上这个轩辕公子,可是即便同为十殿阎罗,他也自觉与其他人不同。

他其实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其他的人。

他的武功相比十殿阎罗中的其他人就如同,临泰山而览众山小,这一点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除了轩辕公子之外,他绝不会惧怕任何人!

可是到了今日,他遇见了另一个人,魔刀魔五楼!

虽然他知道魔五楼是个传奇一般的人物,非常厉害,可是他心中对于自己的快剑还是充满了信心。

他不相信天下间除了轩辕公子之外,还有人能够击败自己。

是现实是残酷的。

魔五楼的魔刀不愧是武林中的传说,他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落下风,再要打下去,百招之内他必败无疑。

这对于他的自信心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原来天下间自己并不是真的无敌。

原来武学浩瀚,能胜过自己的人还有很多。

自己所一直自傲的快剑,相比于这浩瀚的武学境界来说,不过就像是一个蹲在门槛上玩耍的顽童而已,根本还没有能够登堂入室。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几十年来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忽然间就崩塌了,这几十年来自己就如同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而眼前,这个巨大的非鱼非蛇的怪物忽然出现在了面前,俾睨着众人。

在它面前,关四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

他被这挫败感深深的刺痛了。

难道这就是命运?

在命运面前,所有的人都渺小得就像是蝼蚁一般?

不!关四在心底嘶吼着,他不信命!

即便是真的如同蝼蚁一般,他也要奋力一搏,去对抗这该死的命运。

关四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旁的魔五楼感觉到了关四的变化,关四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相较于和自己动手之时,还要更强,更可怕!

他忽然明白了关四想要做什么,刚要阻止他,叫了一声:“不……”

可是已经太迟了,他身边的关四已经大吼了一声,持剑而起,飞身向着那巨大的怪物扑了过去!

这一刻他抱定了决心,倾尽了全力,人剑已经完全合一,旁人感觉冲向怪物而去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

一把锋芒无比,惊天泣地的必杀之剑!

那一瞬间,魔五楼也不禁为之心惊,如果刚才关四使出了这一剑,只怕连他自己也应付不了。

这一剑向着怪物直刺而去,那怪物却似乎不知道厉害,毫不闪避。

金铁交鸣的巨响声中,关四的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刺中了怪物的腹部。

可是这怪物的皮肤虽然没有鳞片,却好像是钢铁铸造的,关四这全力的一击,竟然不能刺入分毫!

关四不由得一愣神。

这怪物吃痛,全身剧烈的翻滚起来,水潭之中顿时水花四溅,遮掩了大家的视线,只看见水花之中隐隐有电光闪动,耳畔传来了雷鸣一般的巨响。

巨响之声未绝,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水花之中飞了出来,跌落在了水潭之侧。

魔五楼见势不妙,也纵身跃出了水潭,定睛一看,飞跌出来的那个身影却正是关四!

只是此刻关四的模样,让大家看了都不敢相信。

他全身如同被火焰焚烧一般焦黑,连苍白的须发都已烧焦发卷,身体表面也多处被烧伤,冒着焦臭的白烟。

他持剑的右臂骨骼已经尽碎,软软的耷拉下来,他那引以为傲的快剑应该是被废掉了。

不过从他那震惊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看见关四那如同被烈火焚烧的惨状,叶枫忽然想

起了傅双灵曾经讲过,当年楼兰王城坠落在盐泽之后,汉使傅介子曾经也派了许多深谙水性的军中壮汉入水探查。

只可惜这些下水的汉子大都死于非命,而他们的死状,竟然好像被烈火活活烧死似的,几乎烧成了焦炭。

当时叶枫就觉得奇怪,人在水中,怎么会被烈火焚烧而亡呢?

现在看见了关四的惨状,叶枫忽然想到,难道说当年杀死那些下水探查的军中壮汉的,竟然也会是面前的这个怪物不成?

这个怪物竟然在这里守护了千年之久?

这时候,张胖子有些战战兢兢的指着那在水潭之中耀武扬威的怪物,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雷,雷龙!刚才的闪电,还有雷鸣,这是雷龙!”

雷龙,传说中飞翔于九天之上,能操控雷电之力,吞云吐雾,变化多端的天龙?

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个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面目丑陋,非鱼非蛇的怪物与传说之中威风凛凛的雷龙也相去甚远。

可是看关四的惨状,如果不是被火焰焚烧,的确很像是遭受了雷击,而大家刚才也明明都看见了电闪,听到了雷鸣。

这个能操纵雷电,攻击对手的巨大怪物莫非真的是传说中的雷龙不成?

张胖子素来博闻广记,如果史书哪怕是野史稗记之中有与这怪物相近的记述,他也一定能想起来。

可惜没有。

唯一能让张胖子想起来的,就是民间关于雷龙的传说,那条翱翔在天上操纵者电闪雷鸣的神龙。

可是眼前的这一个,分明就是个怪物。

它就是传说中的雷龙?

大家都呆呆的看着这个怪物,愣住了。

核实后,这个怪物,这条雷龙,好像被刚才关四的那一剑彻底激怒了,它瞪着血红的双眼盯着众人,张嘴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它的身体在水面上浮沉着,水花翻腾之中电光闪动,看样子它作势就欲扑上来。

在它的嘶吼声中,程念真尖叫了一声,一把抱紧了小桑吉,步步后退。

黑鬼赫连铁转头看了女人和小孩一眼,大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铁杖,朝着雷龙猛冲了过去。

他的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畜生扑上来,决不能让它伤害到女人和小孩,伤害到他的恩人叶枫叶公子!

叶枫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黑鬼已经冲了上去。

雷龙对于扑过来的黑鬼似乎有些不屑一顾,没等他冲到水潭之中,水面上忽然冒出来一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像是长形的鱼的尾鳍,想必这就是这雷龙的尾巴了?

雷龙的尾巴猛力一扫,其势迅捷无比,黑鬼躲避不及,被这一击之力扫中,啪的一下子飞了出去,砸在一旁的岩石壁上,又倒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竟然再也爬不起来。

雷龙一击解决掉了黑鬼,又看着面前的众人,挑衅似的发出了一声怒吼。

魔五楼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黑鬼,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莽夫!”

他握紧了手中漆黑的魔刀,无论此刻面前的这个怪物是神龙也好,恶龙也罢,看来,是逃不开这一场恶斗的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桑吉的宿命 有了关四的前车之鉴,魔五楼对付雷龙的办法变得聪明了许多。 他并不急于攻击雷龙的正面,而是展开身法,围着雷龙寻找着破绽。 他和手中漆黑的魔刀几乎已经融为了一体,刀法施展开来,整个人就像是四周那缥缈空虚,难以捉摸的黑暗一样,手中凌厉的刀风却实实在在的一次次击中怪物的躯体。 不过,这个雷龙的确异常的皮粗肉糙,坚硬无比,魔五楼的刀风虽然屡次击中它,搞得雷龙负痛怪吼连连,却也难以伤到它分毫。 雷龙接连被魔五楼击中,虽然不曾受伤,却也疼痛难当,想要反击却又无法抓住他的缥缈的身影,渐渐焦躁起来,破绽百出。 魔五楼看准了机会,决定发出最后的全力一击。 他选择的位置和关四是一样的,同样是雷龙的腹部。 因为经过反复的观察,他发现雷龙只有腹部呈现着与其他部位不同的橙黄色,而且雷龙在翻滚之中似乎有意无意的在保护着这个部位。 也许,这里就是这刀枪不入的雷龙唯一的弱点。 刚才关四的那一剑无法刺入,也许是因为他的剑不行。 自己手中此刻握着的可是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威震天下的魔刀! 自从手持魔刀以来,魔五楼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全力一击而不能应声而断的东西。 对于手中的魔刀,他是充满了信心。 世间能挡住这把魔刀全力一斩的东西,恐怕还没有出现呢! 不,很遗憾,它已经出现了。 魔五楼的这一刀结结实实的斩中了雷龙的腹部,几乎和刚才关四那一剑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的心中一喜,畜生毕竟是畜生,纵然有灵性,也始终敌不过人类的聪明智慧,还是不懂保护自己的弱点。 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 这一刀下去,虽然无比的势大力沉,虽然有魔刀这样的绝世神兵,竟然同样无法砍动雷龙腹部的表皮,仅仅只是在火星四溅中,在它的腹部留下来一条白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怪物?它的表皮是什么构造?难道天下间果真没有东西能够击破它? 魔五楼的心中一沉,暗叫了一声不好。 雷龙被这一刀劈中,明显也是吃痛不轻,整个身体拧得像麻花一样,卷起水花炸开,只见电光闪动,眼见得魔五楼就要和关四落得同一下场。 魔五楼是何等的经验老到,眼看这一刀未能奏效,不待这一劈之势用老,立时就翻身后退,总算躲过了这雷电加身的一击。 可是雷龙的尾巴却忽然从水下蹿了上来,直扫了过来。魔五楼身在空中,已经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有运功硬抗了这一下。 他被这一下直接击飞了出去,就和黑鬼一样,直接结结实实的撞击在了坚硬的岩石壁上。 魔五楼张口喷出了一口逆血,他被这一下撞得感觉震伤了内腑,一时之间竟然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盘腿而坐,赶紧调整内息,压制住伤势。 那雷龙看见魔五楼受伤颓然坐在地上,似乎它刚才被斩的那一刀深深刺痛了它,对于魔五楼已经恨之入骨,它蜷起身躯,看起来就要向魔五楼扑过来。 眼见恩师情势危急,叶枫心急如焚。 可是现在这里还能站着的人,除去自己之外,只剩下了四个。 程姑娘抱着小桑吉站在后面,义兄解祯亮不会武功,自然也是指望不上的。 而另一位义兄张痴张胖子,虽然擅长轻功,可是其他武功就稀松平常的很了,对付一般的武林高手尚显不足,何况要对付面前的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雷龙? 叶枫咬了咬牙,身形一动,向着雷龙就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自己还不挺身而出,难道还要指望着身后的女人和小孩儿不成? 他的身形甫一动,身后就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喊道:“不,不要……” 女的声音是程念真,叶枫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不过。 叶枫体内金蟾之毒虽然这一年以来经过她的悉心调理,已经有所缓解,但是此毒太过诡异,解起来非常缓慢。 而且现在毒素被压制在七经八脉之中,一旦叶枫妄用内力,极有可能引起毒素爆发,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况且就算叶枫没有中毒,现在连他的师傅,威震天下的魔刀魔五楼也不是雷龙的对手,他此刻冲上去,又能做什么? 再说,程姑娘对于叶枫早已情根深种,见到心上人以身犯险,忍不住大喊了出来。 而那个男人的声音却是张胖子。 看到义弟种上去,他好像感觉比他自己冲上去还要着急,还要担心,却又深恨自己帮不上忙,跺着脚在大喊。 魔五楼也想喊,看到叶枫的举动,他本来也想赶紧喝止住他,可是一张口就喷出了一口逆血,没奈何叫不出声来。 叶枫此时已经顾不上身后的叫喊声了,他笔直的向着雷龙直冲了过去。 一阵电光闪动,叶枫就如同一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回来。 他如同被滚雷击中,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被烧焦,片片破碎,裸露的身体也成了焦黑色,全身散发着白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一动也不能动。 程姑娘他们立即扑了上去,所幸的是叶枫除了断了两根肋骨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他的甚至还很清醒,甚至哑着嗓子还能发出声音来。 他还活着。 程姑娘和两位义兄明显松了一口气,这真是不幸之中万幸。 他们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后水潭中那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雷龙,又该如何对付呢? 他们更加没有注意到,一直在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小桑吉,这时候站直了身体,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迈开了步子,不紧不慢的,一步步朝着水潭,朝着雷龙走了过去! 最先发现这一情况的是程姑娘,她蹲在叶枫身边,一抬头看见了小桑吉的举动,不觉惊叫道:“小桑吉,你在干什么?危险,快回来!” 小桑吉步子不停,回过头来淡淡一笑。 他的目光和地上的叶枫的目光相交,说道:“我说过,我知道自己的宿命,甚至知道自己将死于何时,死于何地。” “我曾经很多次看见过现在的场景,看见过我完成了打开那扇门的使命之后的情形,看见过眼前的这个怪物。” “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我要去面对它,迎接我的终点。谁也逃避不了的,因为这就是我的宿命。” 他说得非常沉着镇定,丝毫也不像是即将前去赴死的人。 程姑娘和解祯亮张胖子他们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叶枫心里明白。 小桑吉不止一次告诉过叶枫,他是恩西活佛转世,历代以来的恩西活佛都守护着一个使命,就是等待背上有龙纹的人出现,帮助他打开那一扇门。 这是他们的使命。 如今,使命结束了,小桑吉的生命也要结束了。 他说过,这时他的宿命。 叶枫不信命,他想要阻止小桑吉,他努力想要抬起手臂,嘴里却只是发出了沙哑的“啊,啊”声,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桑吉看着他那被烧得黝黑的脸上焦急的表情,笑笑说道:“放心吧,我看见过你的未来,虽然经过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是不会死在这里的,因为你今后还有更沉重而痛苦的宿命在等着你。” “我告诉过你,知道你的未来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必须要去经历它,而这个过程才是人生真正的意义。你要谨记,一切都缘于你的选择。” 说着,小桑吉的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向着眼前的雷龙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的神态,举止,还有说的话语,身上透出的气度,深深的震慑住了众人。 如果说之前,大家对于这样一个**岁的小孩子自称是乌斯藏地的活佛转世还半信半疑的话,在这一刻,所有人,包括一直叫小桑吉“小鬼头”的张胖子,都完全相信了。 小桑吉此刻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无比的光明而温暖的力量,那一份视死如归的恬静,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而是像是,佛! 而那条不可一世,傲然注视着他们的雷龙,似乎也被这一步步走过来的小孩子身上的气度震慑住了,有些愣愣的盯着他。 小桑吉走到了水潭边上,盘腿坐了下去,双手合十,闭目高声口诵佛号。 雷龙终于不耐烦了,它的尾巴高高扬起,向着小桑吉拍打了下来。 这一下力道何止千钧,眼看小桑吉被它拍中就要粉身碎骨。 程姑娘一闭双眼,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这时候,一条圆滚滚的身影一闪,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小桑吉。 是张胖子! 他凭着他那绝世的轻功,在千钧一发之际抱起了小桑吉,把他救了下来。 不过在抱起小桑吉之时,张胖子的后背被雷龙的尾巴扫中了,饶是他轻功绝顶,凭着身法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还是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滚动着翻倒在了一旁,一时间动弹不得。 眼见得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倒了下去,师傅义兄,还有小桑吉,以及心爱的姑娘,全都身陷险境,命在须臾之间。 躺在地上全身麻痹,一动也不能动的叶枫感觉到心中犹如被火烧一般,他圆瞪双目盯着水潭中还在耀武扬威的巨大雷龙,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气在不断蹿动着,越来越急,越来越大,蹿向了全身。 终于,他张口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关于雷龙的设计,其实是缘于老唐看过的一条纪录片,是关于亚马逊河常常有人遭到电鳗袭击身亡的,死者死状伤口就如同被火烧一般。 电鳗这种生物能够生物体放电,击晕甚至令人畜致命,原本是源于海洋的,后来溯流而上才到达了淡水之中生存,性情凶猛。 至于雷龙那巨大的体型,在理论上是可能的,科学家曾经证实,在海洋深处的生物,为了对抗巨大的水压,体型会变得极其巨大,表皮坚硬,在深海之中的章鱼体型可以是浅海之中章鱼的上百倍。 而关于电鳗是南美洲生物,在亚洲没有发现,老唐在这里不过是借用一下,反正是变异的怪物,不必深究。大家只要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雷龙之类的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斩杀雷龙 大家这时候都还在看着负伤的张胖子救下了小桑吉,猛然听见这一声怒吼,回头一看,却都大吃了一惊! 本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叶枫,此刻竟然已经站了起来。 他所受的伤本来应该是绝对无法站立起来的,可是这一刻,他却站得笔直。 程念真心中挂念他的伤势,叫了一声:“叶公子,你……” 可是她马上闭上了嘴,因为她分明感觉到,站在面前的这个叶枫与平时有些不同了。 他的上衣已经被雷龙之前的一击弄得片片破碎,这时他那黝黑的脊背之上,赫然清晰的浮现着一个刺青一般的图案,那是一条盘旋欲飞的龙,与先前楼兰宝库大门之上的雕纹竟然一模一样,龙纹! 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双眼此刻赫然漆黑一片,完全没有眼白,黑得那样深邃,黑得闪动着光芒,让人一看之下似乎连灵魂也会被吸引住,从心底生出一种可怖的感觉! 他的身上隐约散发出一种幽黑的气场,笼罩着全身,周围的火光似乎照到这里也无法穿透,让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隐隐约约的。 他的口中此时正低低的咆哮着,那声音完全不像是人所发出的,更像是,野兽! 在场的众人呆呆的看着站在这里的叶枫,心底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同样的一种感觉,无论这个人是谁,但是他绝不是叶枫! 至少现在不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叶枫! 程念真怔怔的望着叶枫拿漆黑如同夜幕一般的黑色眼睛,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异相。 目生双瞳! 除此之外,对于叶枫双眼的变化,她无法想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可是目生双瞳只是在传说中出现的异相,所有有文字的记载中也只有两个人曾经有过这种异相。 一个是曾经降服恶龙治水患的大禹,还有就是当年天下无敌,“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 《史记项羽本纪》中曾提及项羽是个“重瞳子”,他的武勇无匹,天下无敌,可惜最后还是中了韩信的“十面埋伏”之计,垓下兵败,自刎乌江。 难道眼前的叶枫竟然会与传说中的大禹和项羽一般,面生异相,目有双瞳? 程念真的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叶枫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在水潭之中盘蜷直立而起的雷龙。 猛然间他狂吼了一声,身形电射而起,带着笼罩着全身的一团黑气,向着雷龙猛扑了过去。 这条雷龙的厉害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先前叶枫扑向雷龙,被雷龙的雷电一击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时候又再度来一次,他的结局几乎是可想而知的。 程念真甚至发出了一声惊叫:“别……” 可是受了重伤盘坐在一旁调息的魔刀魔五楼心里却是剧震,因为他分明看见了飞扑而上的叶枫,高高举起了他的右掌,五指并拢,整个手臂就如同是一把刀。 手刀! 魔五楼心中的震惊无可比拟,手刀是他所创的绝招,除了一年前在面对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的合击之时,在生死关头使用过之外,从未轻易示人。 他自然也从未传授过手刀之术给叶枫。 现在看起来叶枫不但使得像模像样,而且他的手刀之中带着一股黑色的煞气,威力只怕还在自己之上。 他是从哪里学到的手刀之术? 这时候魔五楼心中很肯定的一点是,无论这个冲向雷龙的人到底是谁,他已 经绝对不再是刚才的那一个叶枫了! 叶枫此刻已经冲到了雷龙的面前。 雷龙没有反应,也来不及反应,或者它根本也不必反应。 它绝不会相信刚才连手持魔刀的魔五楼也无法伤它分毫,如今这一个手无寸铁的刚刚被自己的雷电一击轰击得狼狈不堪的小子能够有什么作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叶枫的手臂向着雷龙的腹部就斩劈了下去! 这一斩之力,带着一股黑气,甚至比先前魔五楼手中的魔刀那一劈更为惊人。 如果说魔五楼手中的魔刀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一般的话,那么叶枫的这一斩就好像是把所有的黑暗全都集中在了一点上! 这时何其巨大的力量,仿佛就连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所发出的光线都全部在这一瞬间扭曲了,所有的一切全都被集中到了他的手刀之上! 他倾尽了全力斩了下去! 不偏不斜的,他的手刀就斩在了先前魔刀所留下的那一道白痕之上。 随着他的手刀斩过,雷龙仰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之声,它腹部那连魔刀也无法损其分毫的表皮,忽然绽裂开了! 腥红的血水喷溅出来,洒满了水潭和周围的土地,雷龙开始在水中痛苦的翻滚起来,溅起了大朵大朵的水花。 在水花中,雷龙渐渐沉了下去,沉向了水潭的最深处,水面的水花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整个潭水,已经全都被染成了腥红的颜色。 雷龙死了? 这不可一世,无人能敌的雷龙,居然被赤手空拳的叶枫就这样杀死了?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而叶枫在那一击得手之后,已经退到了水潭边,矗立在那里眼看着雷龙在水中翻滚,最后沉入了水潭深处。 他就这么笔直的站着,全身溅满了雷龙喷出的腥红的血水,看起来就好像是天神一般,杀神! 他那漆黑闪亮的双眼和身上依旧散发出的黑气,让所有人都相信,无论此时敢于挡在他面前的是什么,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斩杀掉。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大家的心底都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寒意,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叶枫,那个充满了温暖的力量的叶枫。 绝不是! 这时候在叶枫背后的程念真敏锐的发现到,叶枫背上的那个龙纹图案的颜色在渐渐变浅。 随着这个图案逐渐变得若隐若现,笼罩在叶枫四周的黑气也在逐渐变淡。 到最后,龙纹图案消失了,叶枫本来屹立着的身躯忽然一软,噗通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好像昏了过去。 程念真惊叫了一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 张胖子和魔五楼重伤之下苦于不能动弹,其余的人全都围了上来。 叫了好半天,叶枫才总算有了一些反应,他的眼皮动了动,轻轻的张开了眼睛。 他眼中那可怖的漆黑之色已经不见了,恢复了正常的瞳孔,那对瞳孔转了转,看了看周围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有些虚弱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无力,却是那样的熟悉,那个大家熟悉的叶枫又回来了! 程念真几乎要落下泪来,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那怪物已经死了,大家都安全了。” “死了?怎么死的?”叶枫一脸的茫然,看上去觉得很吃惊。 “刚才的事情 ,你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义兄解祯亮也感觉到热泪盈眶,可是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叶枫使劲的想了想,不过从他脸上茫然的神色,应该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看见张胖子被雷龙所伤,我感觉到非常的愤怒,非常的憋屈,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提到了张胖子,他忽然想了起来,问道:“张胖子呢?他没事吧?” 解祯亮转身冲过去对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张胖子那肥厚的屁股上就是一脚:“他没事,他的肉多结实,伤不了。” 张胖子被他一脚踹得哼哼唧唧的,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解祯亮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忍住,泪珠啪嗒啪嗒的掉落了下来。 在刚才那一刻,叶枫如同杀神一般屹立着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他已经要失去他的这个兄弟了,现在他的兄弟又重新回来了,因此他落泪。 叶枫扭头看见蹲在一旁的小桑吉,虚弱的笑了笑,问道:“你也没事吧?” 小桑吉伸手握住了叶枫的手,动情的说道:“我没事。谢谢你。” 叶枫一愣:“谢我?为什么?救你的可是那个死胖子。” 小桑吉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于神圣的神情:“原本我以为我从前看到的就是未来,就是宿命,是无法逃避的。我看见过那怪物,我也看见过自己的死亡,我本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宿。” “可是现在是叶公子你们教会了我,原来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宿命不仅仅需要去经历,还可以去改变。没有什么是被注定一成不变的,就像我之前常说的,一切都缘于我们的选择。” 他看着叶枫,眼光里不止是感激,甚至还有着一股子崇敬。 他心里确实对叶枫充满了崇敬之情,他原本以为,这个背上有龙纹的人,这一生背负的命运,他被注定的宿命,是如此的凄惨和痛苦。 可是现在,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有着能够改变命运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一颗真正的热切的赤子之心。 他将有着怎样一个无限可能的未来啊! 他的话很深奥,叶枫觉得很玄妙,不懂。 可是只要眼前他没事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叶枫这时候忽然想起了受伤的魔五楼,他支撑着想要起身,可是全身的疼痛让他无法动弹。 他痛得咧着嘴问道:“我师傅,师傅他老人家呢?” 程念真赶紧按住他不让他乱动,说道:“别动,你师傅也受了伤,不过没什么大碍了,这会儿正在运功调息呢,别去打扰他了。” 叶枫终于放心了,他顺从了躺下来,看着程念真的面庞,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的开心,不止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更是为了自己能够劫后余生,再见到程姑娘的那一份庆幸。 魔五楼听见了叶枫的话,可是他却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在抓紧时间运功调息,他必须要集中精神,他需要尽快恢复。 虽然雷龙已经死了,可是在他的心里总感觉到隐隐还有些不安。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就是还有一种危险逼近的预感。 他的预感从来没有错过。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恢复,即使不能恢复如初,哪怕只是恢复一点点,也是好的。 如今的情形下,除了他,还有谁能应付那暗暗逼近的危险? 可是已经晚了,那危险已经到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坐收渔利 雷龙死了。 大家负伤的负伤,照顾的照顾,一时间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身影从楼兰王城的大门里,悄无声息的溜了出来。 他悄悄的飘身接近了躺在地上的叶枫。 叶枫此刻正躺在程姑娘的臂弯之中,放松心情享受着这温柔恬静的一刻,忽然一抬眼,看见了这个正在飘近的人影,不觉脸色大变。 他哑着声音惊疑的问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个人影发出了嘿嘿的怪笑声,四周火把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他赫然正是已经死在郝副将的无影针之下的,冷血十三杀里飞鹰之中的弟弟,耗子! 刚才大家明明亲眼目睹他胸膛中了郝副将射出的无影针,倒地身亡的。现在他却又忽然出现在了眼前,他到底是人是鬼? 耗子那原本就显得獐头鼠目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让他的五官扭曲,显得愈发的面目可憎。 他颇为得意的笑道:“你们以为已经亲眼看见我死了?其实你们都上当了。” 他看着地上郝副将的尸体愤愤的说道:“我和这个哥哥从小一块儿长大,对于他我实在是太了解了。以他的自私和毒辣的性格,怎么会容许别人与他共同分享这楼兰的宝藏?” “所以他一定早就起了心,想要除掉我独吞宝藏。而打开宝库大门的时候,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当时你们之中唐大不在,其他的人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我算准了他一定会在那个时候选择对我下手。” 耗子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腰带,接着说道:“这无影针是当年我和他一同设计出来的,对于它的威力我是了如指掌,我料定了他一定会用无影针对付我。” 耗子一把扯开了胸前的衣衫,大家看到他的上身穿着一件厚厚的皮革软甲,而那闪着寒光的几枚无影针就端端正正的插在软甲之上。 耗子眼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加上我当时和他保持的站位和距离,我有十足的把握让他的无影针只能射到我的胸前。所以你们当时看见我前胸中了无影针倒下,以为我必死无疑了,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 他用手一拂,“叮”的一声,那几枚无影针掉落到了地上。 “我原本计划,等到他进入宝库,当所有宝藏都在眼前,得意忘形之际,我再突然出手,让他带着所有的美梦去死。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他看着地上早已不能动弹的傅双灵和关四,说道:“首先就是这个平时看上去连行动都要别人照顾的瞎老头子,想不到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他居然还有一个像关四这样的,天下无双的剑客当同伙。他们两人中间任意一人,我都万万不是对手。” “再就是传说中的魔刀魔五楼,还有这水中神奇的怪物这个所谓的雷龙,你们接二连三的出现,一个比一个厉害,让我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变得像是乞丐身上的破袄子一样,满是窟窿。因为,你们之中谁我也惹不起 。” 耗子耸了耸肩,一脸的轻松表情:“不过好在最后,你们这些厉害的人物,绝世高手,稀世怪物,为了这宝藏全都大打出手,你争我斗,尔虞我诈,最后不是同归于尽,就是两败俱伤,现在全都不再放在我的眼里。” 他望着郝副将的尸体,不无嘲讽的说道:“哥哥,你想不到你精心的谋划,还有这众多高手的彼此争夺,到了最后,坐收渔人之利的,竟然会是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弟吧?” 说完,他得意的放声大笑起来。 一旁的解祯亮摇头叹息道:“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血浓于水,竟然丝毫没有手足之情,彼此之间相互算计,甚至为了财宝痛下毒手,实在是猪狗不如!” 耗子那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身形一晃就来到了解祯亮身边,扬起手“啪”的一下,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他有些阴恻恻的看着解祯亮说道:“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就把你满嘴的牙全部打碎。” 解祯亮捂着肿起来老高的面颊,满腔怒火的盯着耗子,可是他丝毫不会武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地上重伤的张胖子见到义兄受辱,哇哇大叫起来:“你这个鸟人,卑鄙无耻,不但算计自己的亲兄弟,还敢,哎哟……” 后面的半句话,被耗子在他那肉嘟嘟的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登时再也说不下去了。 耗子得意洋洋的转身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眼光落在了地上的叶枫身上。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阴险,很凶狠:“不过,最令我吃惊的却是你叶公子啊,重伤之下竟然还能激发出体内的神秘力量,一举斩杀了连你师傅魔刀魔五楼都不是敌手的怪物雷龙,实在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看起来,藏在你体内的潜力实在是难以估量啊!也许,你才是这所有人之中最可怕,也最危险的。” 他看着叶枫,瞳孔在收缩,闪动的眼光里已经有了杀机! 蹲坐在叶枫身边的程念真见状心中一惊,厉声喝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耗子嘿嘿的一阵阴笑,说道:“叶公子你蕴藏的力量如此强大,连雷龙这样可怕的怪物在你面前都如此不堪一击,为了我的安全,还有那即将到手的楼兰宝藏,只有对不起了。” 这时候,一直盘坐在一旁调息养伤的魔刀魔五楼忽然断喝了一声:“竖子敢耳!” 他的怒喝声中虽然充满了浓浓的杀意,可惜一听便知,中气不足,他的身体明显还很虚弱,根本没有恢复过来。 耗子嘿嘿一笑,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的残忍无情:“魔老先生别动气,您的爱徒不过是先行一步,今天在场的诸位全都难免先后同赴黄泉,一个一个来,很快就会轮到您的,别着急。” 魔五楼心中怒极,身躯在剧烈的震动着,恨不得用手中魔刀把眼前这个卑鄙小人剁为肉泥。 本来这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什么的,要在平时根本就不会放在他的眼里。可惜此刻他的伤势太重,实在是连起身站起来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和人动手了。 耗子不再理会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叶枫,阴恻恻的说道:“叶公子,你就先走一步,替你的恩师和朋友们去前面探探路,黄泉路远,一路小心了!” 他的手摸上了腰间的腰带,只听“嗤嗤”几声,几道寒光一闪,无影针直射向了叶枫! 程姑娘原本是打定了主意,她要为叶枫挡住耗子的这一击的。 虽然她心中明白,纵使她能够挡住这一击,也没有办法阻止耗子接下来继续对叶枫下手。 可是能够为心爱的人挡上一挡,为心爱的人而死,对她而言,此时就是莫大的满足。 何况此时就算是死了,他们的尸体也能躺在一起,虽然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惜,她不会武功。 面对着耗子发出的无影针,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眼看无影针就要射中叶枫了,她刚要张嘴发出一声惊叫,忽然之前躺在叶枫身边的另外一具躯体忽然动了。 是傅双灵! 他先前想要偷袭关四,却不料关四早有防备,真正倒下的是他。 不过关四并不想要让他立刻死,所以刺中他的那一剑也没有刺在要害之上,只是洞穿了他的腰腹,他就这么一直躺在地上等着血尽而亡。 然而在这一刻,他却忽然拼尽了所有最后的力量从地上弹了起来,挡在了叶枫的前面! 嗤嗤声中,那几枚无影针全数没入了他的胸膛之内,他的身体则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了叶枫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叶枫更是圆瞪双眼,哑着嗓子惊讶的问道:“傅老爷子,您这是为什么?” 他不明白,先前那个狠毒狡诈的傅双灵,为什么会忽然不惜牺牲自己来救他? 傅双灵的双眼望着叶枫,他的眼神里再没有先前的狡诈与阴骘,而是充满了一种慈祥的光芒。 他有些艰难的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这个声音很熟悉,这是那个一路陪伴着叶枫他们穿越沙漠,一路苦行的傅老爷子的声音,是那个他们所熟悉的傅双灵傅老爷子! 他终于回来了! 可惜,仅仅说出了三个字,傅老爷子的眼神就开始涣散了,瞳孔放大,他停止了呼吸。 无影针上的毒见血封喉,傅老爷子已经溘然长逝了。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他是为了自己向叶枫他们隐瞒了身体里还藏着弟弟的灵魂这件事而抱歉? 还是在为了弟弟算计他人,谋夺宝藏的卑鄙行径而道歉? 谁也不知道答案,因为此刻,在这个身体里住着的两个灵魂,那争斗了一辈子的两兄弟,已经全都去世了。 叶枫心里一阵难过,无论是善的哥哥,还是恶的弟弟,他们都是傅双灵,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而现在,他们都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的,无论他们之前做过什么,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人都已经死了,他究竟是善是恶,是哥哥还是弟弟,还重要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大的出现 傅老爷子就这么逝去了。 他是为了救叶枫而死的。 无论之前他勾结关四谋划了些什么,至少在这一刻,他是高尚的。 叶枫禁不住对着耗子怒目而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现在已经把耗子撕得粉碎了。 可惜不能。 他现在可是连一根手指也没法子动一动,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耗子。 耗子望着傅双灵老爷子的尸身,明显感觉到有些意外,可是他很快就轻蔑的一笑道:“愚蠢!用生命来挡了这一击又如何?根本改变不了的结果,这样徒劳无功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叶枫的眼睛里喷射着怒火。 像耗子这样的人也许永远也无法明白,有的时候,有一些东西,是值得你去用生命守护和牺牲的,因为它是你心中最宝贵的,远比生命还要宝贵。 重要的是守护它的过程,而结果,却不见得是最重要的。 在耗子看来,傅双灵老爷子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没能改变眼前的任何情势。 现在所有能站着的人,没有一个他能放在眼里的,他依然掌控着全局,掌控者所有人的生死。 可是傅双灵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还是让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他感觉眼前这个嗜好不能动弹的叶枫变得越来越危险。 刚才他不就是在重伤之下却忽然爆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还一下子干掉了那怪物雷龙? 保不齐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这么一出,一定要尽快除掉他。 耗子的眼里闪动的杀机更甚,他的手再度摸向了腰间的腰带。 这一次,我看还有谁能来救你? 叶枫身旁的程念真在上一次没能及时反应,幸好有傅双灵傅老爷子挺身挡了一下。 这一次,她看耗子又要再度对叶枫动手,把心一横,把眼一闭,索性直接扑在了叶枫身上,遮挡在他身前。 能和他死在一起,她觉得已经足够浪漫了。 她闭着眼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可是这一刻却久久没有到来,耳边传来的却是耗子那又惊又怒的呼喝之声。 程姑娘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耗子已经顾不上对她和叶枫下手了。 他这时正手忙脚乱的向一旁避开,而从他身后,隐约可见有七点寒星正旋转着向他飞击而来。 天芒七星! 她一回头看见叶枫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温暖的笑意,正看着天芒七星后面飞身奔来的一个青衫身影。 唐门唐大! 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唐大赶到了! 叶枫的心里忽然觉得涌起了一阵暖流,每次在他最危险,最需要的时候,唐大总是能及时的出现,莫非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这时候耗子的感觉却没有那么好。 他费尽了力气才狼狈不堪的逃开了天芒七星的攻击,退到了水潭边上又惊又怒的看着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的唐大。 唐大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刚才关四的话里分明是说,唐大已经负了伤,被他所擒,这个时候应该被他儿子关鹏举看押着。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的出现在这里,还发出天芒七星几乎就要伤了自己? 耗子看着唐大,感觉到满心的惊疑和懊悔。 他懊悔刚才的那一击没能杀掉叶枫,居然没傅双灵那个老东西牺牲自己给挡住了。 到了现在他才忽然感觉到傅双灵刚才的牺牲也许并不是全然没有意义的。 至少他成功的保下了叶枫,成功的拖到了唐大的到来,即使当时在他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之时,也许他并不知道唐大正在赶来相救。 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并不会完全知道所有的一切,因此你也是无法完全计算清楚所有的利弊得失的。 你只需要尽力去做,或许,就可以改变结果。 唐大来到叶枫面前,他依旧带着那种温暖的笑容,对叶枫点了点头,好像在安慰他,一切都交给我好了。 可是在唐大扫视了一下现场的情势之后,他的心里却感觉到莫名的震惊。 傅双灵死了。 关四好像刚刚遭到了雷劈一般,重伤昏迷。 还有那边那个全身黑色,盘坐调息的老头,看上去他好像是……魔刀!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让这么多人,甚至像关四和魔刀魔五楼这样的绝世高手都身负重伤? 他的双眼看着耗子,至少他能肯定一点,眼前这个獐头鼠目的人,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并不是小看耗子,从刚才耗子躲避天芒七星的动作身法他能看得出来,这个人的武功着实不弱。 可是刚才他险些就伤在天芒七星之下。 唐大心里清楚,其实在之前与关四一战之后,自己确实受了伤,也确实被关四所擒。 所以刚才他发出的天芒七星其实已经是大打了折扣的,如果换做平时他受伤之前,耗子绝对躲不过去。 所以他的武功连自己也比不上,更别说是重伤像关四和魔刀魔五楼这样身手的绝顶高手了,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就在他心里惊疑不定的时候,从他身后又跑来了一个人,看见了场中的情形,不由得悲呼了一声“父亲!”,一下子扑向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关四。 这个人正是关四的儿子,关家大少爷关鹏举! 关四打伤并且擒住了唐大,把他交给了关鹏举看押,这时候他却和唐大一起出现在了这里,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大看着大家望着关鹏举的惊讶眼神,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说道:“没错,之前我和关四先生动过手,不幸被他擒住了,他急着赶下来这里争夺楼兰的宝藏,于是就把我留在了上面,交给了关大公子看管。” “可是这个关大公子的想法却和他的父亲有所不同。他对于这宝藏什么的其实并无多大兴趣,而且对于他父亲关四先生设下计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宝藏感觉到不以为然。” “于是我便说服了他,和我一道赶过来劝止住他父亲,不要继续一错再错下去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里好像远比我说想象的,还要热闹。” 他的双眼直盯着耗子,问道:“不知道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这些重伤无力之人也要痛下杀手呢?” 耗子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对唐大讲述刚才所发生的这一切。 这里这些人之间的各种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那忽然出现的怪物一般的雷龙? 那重伤之后忽然变成可怖的杀神一般的 叶枫? 这一切连他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又怎么去讲述给别人听? 耗子讨厌讲故事,他最不善于的就是讲故事。 因为从小到大,也从没有人给他讲过故事。 别的孩子小时候总有父母,有哥哥,给他讲些故事哄他睡觉什么的,可是耗子的童年却没有,他的整个童年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故事,有的只是残酷的训练和日复一日的对于他们背负的使命的告诫。 他早就听到想吐了。 所以他对于什么楼兰古国的秘密,什么他们身负的使命从小就感觉到深恶痛绝。 他只对传说中的楼兰宝藏感兴趣。 从小就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这些财宝就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是他所应得的。 然而现在的局势却不同了。 就在刚才,这里所有的高手都非死即伤,只剩下了几个不会武功的妇女儿童,文弱书生,他障碍这里是何等的志得意满,俾睨众人? 可是现在,却多了一个唐大。 从唐大刚才发出的天芒七星看来,虽然没有传说中那样巨大的威力,可是这个唐大的武功却绝对在自己之上的。 他自然并不知道唐大其实也受伤不轻,真正动起手来,他并不见得会落下风。 他已经惯于去算计人心,计较利弊得失,一旦局势有变,形势不利,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保全自己。 唐大的武功虽然高于自己,不过自己还有无影针傍身,如果一心要走,想必唐大也是拦不住的。 至于这里原本唾手可得的宝藏,就这样逃走虽然有些可惜,不过和性命比较起来,财宝也算不得什么了。 再说,只要自己能够逃出去,凭借着自己的土工挖掘之术,把入口弄塌,将这一干人等全部活埋在这地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等上个十天半月的,等到他们全都嗝屁了,自己再回来慢慢的挖开,这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楼兰宝藏不还全都是自己的吗? 唐大这时候却没有看出耗子心中打的如意算盘,他沉声问道:“你不是天意楼姬无双公子找来相助于叶枫叶公子的吗?天意楼对于你们都有恩,你这么做,对得起姬公子吗?你就不怕日后天意楼的报复?” 耗子冷冷的一笑,说道:“不错,天意楼确实富甲天下,势力遍布角落,不过这楼兰宝藏传说中也是富可敌国,举世无双的。” “我只要得到了这笔宝藏,先不说能不能对抗天意楼,与之争锋,就算我找个小地方隐姓埋名藏起来,当个隐形富豪,锦衣玉食的过这一生,想必天意楼想要找到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他忽然阴恻恻的一笑道,“那个时候你们全都已经死在这下面了,死无对证,大家都指挥以为我已经和你们一道死在这下面了,根本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他姬无双又不是神仙,岂能事事未卜先知?” 唐大不禁默然。 他说的不错,刚才如果让他得逞,天下间又有谁能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又有谁会知道今日这里所有人的忠奸善恶? 就像是天下的所有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真实的情形是怎样的,又有谁真的知道? 又有谁真的关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场 耗子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只要能够得到这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楼兰宝藏,那么我这前半生所受的所有苦楚便都没有白受,终于能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郝副将的尸体:“我的哥哥便也不算白死,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的眼中闪动着憧憬的光芒,好像楼兰宝库之中所有的金银财宝此刻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耀得他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你真的以为这宝库之中还有金银财宝在等着你?实话告诉你,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财宝,甚至连一两金子也没有!” 耗子霍然回头,却看见说话的人此刻站得笔直,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正冷冷的盯着他。 魔刀魔五楼! 耗子心中不由大吃一惊,魔五楼果然不愧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受了这么重的伤势,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 看他刚才还动弹不得,此刻却能够站得如此笔直,不管他此刻恢复了多少实力,纵然只有原来武功的三成,耗子也绝没有把握能接下他的哪怕一刀。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耗子吃惊的地方,他最吃惊的还是魔五楼刚才所说的话。 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这楼兰宝库之中根本就没有金银财宝! 耗子的脸色大变,反驳道:“这不可能!楼兰安归王生性贪婪,平生最喜金银财帛,是出了名的守财奴,他的宝库之中必然是满载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这是毋庸置疑的!” 魔五楼看着他,长叹了一声:“也许曾经确实如你所说,那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不过可惜,现在没有了,早就被人拿走了。” 耗子只觉得目瞪口呆,他嘶吼了一声:“这更加不可能,当年知道楼兰秘密的人全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只剩下了傅介子,他的后人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中,还有谁能够找到楼兰古城,并且取走里面的宝藏?” 魔五楼的语声平静而轻柔,不过听在耗子耳中却好像是巨钟齐鸣一般的振聋发聩:“你说的不错,当年看到楼兰飞城奇景的楼兰国人已经被尽数屠杀殆尽,那两万汉军也被秘密调往边疆,老死沙场。天下间好像知道楼兰古城的秘密的只剩下了一个人,傅介子。” “可是,你别忘了,要掩盖所有的这一切需要多大的权力,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岂是一个小小的傅介子就可以办到的?” 耗子看上去似乎听明白了,他的脸色变得好难看:“你是说,还有傅介子背后的那个人?” 魔五楼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派遣傅介子前去楼兰的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霍光!” 没错,楼兰飞城如此奇事,当年傅介子回到汉朝之后,必然首先将此事对大将军霍光一五一十的如实禀告。 除了大将军霍光,谁能下令将楼兰居民全部屠杀殆尽,再从周围州郡迁民以遮掩? 又有谁能将两万战功彪炳的汉军,秘密调往边塞,让他们无声无息的老死沙场,永世不得回中原? 能够有权力,有实力遮掩这楼兰的惊天真相的人,只有大将军霍光! 可是霍光为什么要如此费心费力的去遮掩这件事呢?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耗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禁不住脱口而出道:“这些财宝,莫非是霍光……” 魔五楼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倒是想, 只不过天不假年,楼兰之事后没有几年他就发现自己身染重病,没多久就病逝了。” 他对着耗子笑了笑,问道:“你以为当时的汉宣帝为什么先是将霍光捧上了天,将他比作萧何,以皇帝的礼仪葬于茂陵。” “可是两年之后却忽然发难,将霍氏满门全部抄斩,一家族灭,光是长安城中被牵连遭到族灭的就有上千家。这难道仅仅是因为霍光权势太盛的缘故?” 耗子听了不觉惕然心惊:“难道,难道说是皇帝?” 魔五楼这一次只是笑笑,却并没有回答。 他的这一番话顿时让耗子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原来宝库之中竟然已经没有了所谓的财宝,原来自己精心谋划了几十年,不过只是一场几十年的黄粱美梦! 他还兀自不信,反问道:“既然没有所谓的楼兰宝藏,那么叶公子他们费尽周章,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又是什么?” 魔五楼摇头叹息道:“我说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可是并没有说里面没有宝藏。宝藏这种东西,对于不同的人,它的含义本就不同。” “在你们眼中只有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才是宝藏,而对枫儿他们来说,这里面藏着的一卷上古卷轴却胜过无数金银。” 耗子不信:“既然当年这里面的藏宝全部被人取走了,又怎么会留下这一卷什么上古卷轴?” 魔五楼说道:“当时确实是被人一道拿走了,只不过,后来又被人给送回来了。” 耗子奇道:“是谁?为什么要送回来?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这藏在沙海之下的楼兰王城的?” 魔五楼微微一笑:“或许,你一会儿可以自己下去问问他们。三十年前,就在他们送还卷轴的归途之上,被你的父辈叔伯们在一处魔鬼城中屠杀殆尽!” 这一下,不光是耗子,一旁一直在静静聆听的叶枫也不觉脸色大变。 三十年前,魔鬼城中,被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人屠杀殆尽? 这不正是骆驼生前所讲述的关于他父亲的死,以及年仅八岁的他如何在沙漠中幸存下来的故事吗? 想起了当年劫后余生的骆驼在三十年后,依旧没能逃脱和他父亲相同的宿命,叶枫心中不免觉得一阵感伤。 魔五楼能将此事说得如此巨细无遗,耗子的心里这时候已经再无怀疑。 他望着地上哥哥郝副将的尸体,悲声道:“想不到,我们兄弟二人,从小到大几十年来吃苦受罪,全凭着心中对这楼兰藏着的财宝的向往才能支撑到现在。” “如今你我阴阳相隔,才知道这所谓的财宝不过只是镜花水月,子虚乌有,命运真是何其讽刺!待我们兄弟俩何其不公!” 说罢,大放悲声。 看着痛哭流涕的耗子,地上刚才被他狠狠踹了一脚的张胖子这时候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刚才勾心斗角,恨不得你死我活,现在倒是想起兄弟之义,手足之情了,果然是亲兄弟啊!一样都是卑鄙小人!” 他身边的解祯亮没有吭声,心中也同样感慨着,世人往往皆是如此,同吃苦易,共富贵难。 当大家之间没有利益之争的时候,兄弟也好,朋友也罢,都是情投意合,亲如手足的。 一旦涉及了利益,或者二人之间有了身份地位的悬殊之后,纵使是亲兄弟,也会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的。 而无论为了利益闹得多僵,多大的矛盾 ,一旦这个利益因素消失了,彼此之间又会重新想起亲情友谊,想起从前的时光,又会和好如初。 其实,这不过是人的自私心理在作怪而已。 回想起来,这些所谓的什么亲兄弟,反倒不如叶枫他们这几个结义的兄弟,这几年来同生共死,经历过了多少的风雨,依旧亲密无间。 不过,当有一天面对着真正的利益诱惑的时候,他们是否还能如同今日一般誓同生死呢? 当然,这个所谓的利益,并不见得就是金钱地位这些俗物。 解祯亮这边正在浮想联翩,耗子这时候却止住了悲声。 他没有理会张胖子的冷嘲热讽,而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对魔五楼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人?” 魔五楼望着耗子,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不过你是没什么机会知道了。” 最后这一句忽然变得很冷,就像耗子现在的心情。 梦寐以求的宝藏居然是一场空,原本绝对掌控着局面,如今却忽然多了个唐大,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魔刀魔五楼。 耗子感觉到头大,他已经没有胜算。 不过他现在还有一线机会,那就是叶枫! 叶枫是唐大的朋友,又是魔五楼的徒弟,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而身边只有一个不会武功的程姑娘。 要抓住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要能有了他在自己手上,魔五楼和唐大也必定会投鼠忌器,自己还能有一线逃生的机会。 没错,这是唯一的机会! 耗子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绝不坐以待毙,他要奋力一搏。 就在他决定要对叶枫下手,蠢蠢欲动之时,却忽然发现眼前的所有人,脸色忽然都变了。 他们全都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浮现出一种惊骇莫名的表情。 不,他们看的好像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耗子只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冷,难道在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什么怪事不成? 他伸手放在腰带之上,全神戒备着猛然一转身,顿时就愣住了。 他的身后没有东西。 不过在他身后的水潭之中,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却泛起了一**的浪花,一股股腥红的颜色从水潭中心冒上来,如同煮沸的水一般啵啵的冒着气泡。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耗子一愣神的工夫,忽然水花四溅,几欲迷人眼,从水中猛地伸出了一条巨大的尾巴! 是雷龙! 雷龙还没死! 众人皆是惊呼出声。 耗子按在腰带上的手一哆嗦,“嗤嗤”声中,他将所有的无影针全部发射了出去,尽数打入了雷龙的躯体里。 雷龙的尾巴似乎吃痛一般剧震了一下,猛地向耗子袭来。 它灵巧的一卷,把耗子整个夹着双臂卷在了半空之中。 只听一阵啪啪声,耗子浑身的骨头立时被雷龙的巨力挤压得粉碎。 他张口想要痛呼,刚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大量的水从口鼻灌了进来,原来雷龙已经卷着他沉入了水面之下。 无影针上原本就有剧毒,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毒性发作,雷龙带着耗子一直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水潭深处一直沉下去,沉下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结束 耗子消失了。 他被雷龙拖入了水潭深处。 目睹眼前的这一幕,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唐大尤为感觉到惊心动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时候,他才明白之前为什么连关四和魔刀魔五楼这样的绝顶高手竟然也会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这样巨大的怪物已经不是寻常武功可以解决的了。 他不禁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之中见到的那只夺命金蟾。 听说在藏有重宝的地方,通常会有一些有灵性的动物跑来吸收宝物和天地的灵气精华,从而生变异,同时它们也守护着这些宝物。 看来这传说果然不假。 只是这样的怪物,究竟刚才是谁能伤了它呢? 唐大自然不会想到,刚才能一举重创雷龙的,正是此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叶枫,只不过,刚才的那一个叶枫也许会让他感觉到陌生。 魔五楼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脚步看起来有一些踉跄,看得出他的伤势还是很重,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耗子而已。 他沉声对还在愣的唐大说道:“这怪物受了重创,又种了那么多无影针,就算不死,这一时半刻恐怕也只能蛰伏水底,对我们没什么威胁了。” 唐大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魔五楼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是,前辈可安好?” 他早已从叶枫的刀法之中看出,他的师傅必非寻常之人。从刚才的谈话中,又得知魔刀魔五楼正是叶枫的师傅,所以晚辈之礼是不可少的。 魔五楼摆摆手,说了声:“没什么大碍,不过需要休养一阵子了。”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张胖子,忽然问道:“胖子,你师傅近来可好啊?” 大家都是一怔。 张胖子是英国公张辅的世子,身份尊贵,大家只是知道他武功稀松平常,不过却有着一身绝顶的轻功。 不过他的轻功是何人所授,他的师傅又是谁,他确实三缄其口,从未向别人吐露过半个字。 这个秘密他不说,别人也不便开口相询,所以连他的义兄弟解祯亮和叶枫,也都不知道。 如今魔五楼如此一问,分明从他的身法之中已经看破了他的师门,一时大家都觉得好奇心大起。 张胖子虽然平素没个正形,嘻嘻哈哈的,可是魔五楼这么一问,他却收敛了神情,恭敬的答道:“谢前辈挂心,家师身体安好,不过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魔五楼点点头,说道:“他历来就是神出鬼没,神龙见不见尾,我看你的轻功身法,也已经有了他的几分真传。” 他双眼眺望上方,似乎在回忆着过往,幽幽的叹息道:“令师是江湖上为数不多令我佩服之人,当年与我交过手,先后三次从我魔刀之下凭借绝世轻功逃之夭夭,我却拿他毫无办法,这可以说他是第一人了。” 魔五楼这话说得张胖子感觉一阵尴尬,这分明就是说他师父每次见到魔五楼就要夹着尾巴逃之夭夭,真不知是褒赞还是贬低他的师傅。 这搞得张胖子一时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魔五楼这时却不再理会张胖子,而是来到了爱徒叶枫的身边。 他伏下身去,手指搭在叶枫手腕的脉门之上,片刻之后,他的眉头皱起,似乎还在为刚才叶枫那一瞬间的异变而感觉到疑惑。 他起身对唐大说道:“唐大少,我有一个请求。” 唐大连忙躬身恭敬的答道:“前辈但有吩咐,晚辈自当尽力效劳。” 魔五楼说道:“我现在要带我这徒儿回去养伤,在这楼兰王城的宝库之中有一卷上古卷轴,事关重大,请唐大少务必将其护送到嵩山少林寺,交予凝然了 改大师。” 他淡淡一笑,道:“蜀中唐门势力如今在江湖上一家独大,料想这样的小事,对唐大少必然不是什么难事吧?” 唐大连忙满口答应:“此事必定由小侄亲自护送,请前辈放心。” 可是他的心里却隐隐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有些奇怪的眼光看了眼魔五楼。 这时候叶枫也在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魔五楼。 刚才师傅的适时忽然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从他先前与耗子的对话中,他对于这楼兰宝藏背后的秘密,分明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他对唐大的话里,直接提到了少林寺的凝然了改大师,分明他对于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是了如指掌。 只是师傅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暗中跟着自己这一行人,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一切,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对自己说明? 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眼中师傅那无比熟悉的面容,竟然也渐渐透出了几分陌生。 魔五楼低头看着爱徒那狐疑的神色,似乎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的低声说道:“别说话,好好休息,很多事情,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叶枫点点头,没再作声。 他还是很信任他的师傅,从小如此,师傅虽然脾气古怪,异常严厉,可是对他那深深的感情,还是可以从一举一动中感受得到。 他完全没有理由疑心他的师傅,无论怎样,师傅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一直守在叶枫身旁的程姑娘听说魔五楼现在要带走叶枫,不由得有几分担心,几分不舍。 可是魔五楼毕竟是叶枫的师傅,她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一旁的小桑吉看见程姑娘面露不舍之色,淡淡笑着安慰道:“他师傅带他前去必定有医治他的办法,待他伤好之后,自然会来寻你。别忘了,你们今后还要一起去经历命运里的很多磨难,去面临人生中的许多选择。” 不知怎的,小桑吉的话里让人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不由自主的就会去相信他。 程姑娘听了小桑吉的安慰,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这时候魔五楼却大异于常态的对小桑吉很恭谨的点为礼,说道:“小徒顽劣,这一路上必然为大师平添了诸多麻烦吧?” 小桑吉也一本正经的双手合十回礼,说道:“檀越言重了,叶公子天资聪慧,福气自然异于常人,不但没有增添麻烦,倒是他为小僧开解了重大的领悟呢!” 一个**岁的小孩儿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话和动作,在旁人看来难免会觉得有些滑稽。 不过这一群刚刚见识过小桑吉面对怪物雷龙之时那表现的众人而言,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在装模作样,觉得滑稽。 大家都对于小桑吉转世活佛的身份,都深信不疑。 魔五楼转头对着叶枫说了一声:“走吧!” 他大袖一卷,将叶枫夹在腋下,身形忽的如一只黑色的大鸟一般飞起,瞬间就融入了四周无边的黑暗之中了,无影无踪。 看着他的离去,唐大不觉感到阵阵心惊,刚才明明还看见他走路还脚步有些踉跄,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工夫,竟然能够恢复到这样的实力,施展如斯身法,这魔刀魔五楼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一旁的解祯亮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张胖子,魔五楼身受重伤尚且身法如此厉害,在他未受伤之时,不知道厉害到怎样的程度? 可是据他自己所说,张胖子的师傅轻功身法还要远高于他,连他也毫无办法,自叹不如,那岂不是形同鬼魅一般了? 只可惜张胖子和魔五楼刚才的一番 交谈,竟然丝毫也没有提及到他的师傅究竟是谁,张胖子既然不愿意明说,旁人也就不好开口相问。 就在大家都还在望着魔五楼和叶枫离去的方向愣的时候,却听见一直跪伏在昏迷不醒的关四身边的关鹏举忽然连声呼唤道:“父亲,父亲!” 原来重伤昏迷的关四,这时候悠悠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双眼,看见面前关鹏举的面容,似乎怔了一怔,问道:“鹏举,你怎么在这里?你母亲呢?” 这话问得突兀,不光是关鹏举,大家也都是一愣。 关四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满足的神情,对关鹏举说道:“快去叫你的母亲来,来看看,为父终于为她找着这个宝藏了!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我们夫妻二人隐姓埋名,远走西北的宝藏,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逐渐呈现出了一种异常的狂热之态,目光却十分的散乱,嘴里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为父一定要毁了这些劳什子宝藏,它害了这么多的人,决不能让它再继续害人了。我要毁了它,彻底的毁掉它!连同世人的贪婪和自私一起毁掉,通通毁掉!” 大家都惊异莫名的看着状若疯癫的关四,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程姑娘抢上前几步,手搭在关四的脉门之上,又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反应,最后终于黯然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一阵愣神,关四又疯了? 先前在兰州城他就曾经装疯卖傻,假装痴傻骗过了众人,这次莫不是又故技重施? 看着大家怀疑的眼神,程姑娘很肯定的说道:“没错的,关四老爷子先前就一直有隐疾,只是还没有作而已。这次被雷龙一击,身负重伤,加上心理上的沉重打击,也直接导致了他的隐疾作,彻底痴傻了。” 她叹了口气,道:“这一次他不是假装,而是真正的痴傻了,而且恐怕今后也很难有恢复的机会了。” 大家对于程姑娘的医术都是笃信不疑的,既然程姑娘如此的肯定,那么看起来关四这一次是真的变得痴傻了。 一代剑豪,心思深沉的算计了几十年,想不到到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痴痴傻傻的普通老人,连日常起居行动都不能自理。 大家念及此处,都不禁为关四赶到深深的惋惜。 关鹏举在这时却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他轻轻的说道:“也许这样,对父亲却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不错,关四武功虽高,剑术虽妙,却也难免年老力衰,加上此次手臂已废,他的快剑算是已经毁了。 这时候他却变得痴傻了,在旁人那看来固然是不幸,于他而言,今后却可以远离江湖是非,恩恩怨怨,有儿子照顾生活,在膝前尽孝,终老在家中床榻之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么一想,大家又不由得为关四觉得暗自庆幸起来。 唐大看着小桑吉,面露微笑问道:“此间事了,大师接下来意欲何往?” 小桑吉也笑了笑:“既然这里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下面就只有回到雪峰之上,继续去守护那块黄金圆盘,继续恩西活佛世代的使命了。” 唐大点点头,转身看着耸立在面前的有几分阴森的楼兰王城,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要去取那神秘的上古卷轴了。” 小桑吉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唐大双眼盯着楼兰王城那犹如怪物张口的巨口一般黑洞洞的大门,缓缓的迈步走去。 每一步他都觉得异常的沉重,这一路行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流了那么多鲜血,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卷神秘的上古卷轴。 这上古卷轴的分量,在他的心中,忽然也变得异常的沉重起来。 第一章 冷面寒铁 黄知县在客栈的门前已经毕恭毕敬的侍立了半个时辰了。 县令大老爷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在客栈门前求见,看上去还被人家拒之门外,吃了一个闭门羹,这在老百姓当中无异于奇闻趣事。 一时间,客栈门前的民众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看看这个比大老爷更高傲气派的人究竟是谁? 黄知县知道四周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猎奇一般的看着他,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对于他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可是他没办法,他必须要求见这位老先生。 因为他是奉命而来的。 命令他前来的就是他的恩师,大名鼎鼎的浙江按察使周新。 周新,洪武年间便在京中担任大理寺评事,因为善于查案断狱而被人所称道。 靖难之役后,当今天子即位,改任周新为监察御史。 他在任上铁面无情,敢于直言,从不讲人情,看面子,众多官员纷纷被他弹劾,甚至于连夏原吉这样的名臣贤相也因株连而未能幸免。 朝中权贵大都十分惧怕于他,加上他不受威逼利诱,大家便送他个外号叫做“冷面寒铁”,形容他的刚直不阿和铁面无私。 一时间京城之中关于他的传说沸沸扬扬,其中不乏心怀叵测之人的恶意中伤,把他形容得凶神恶煞,以致于京中常有人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小孩儿,有小孩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如同畏惧鬼神一般的奔逃躲藏起来。 如今他被外放为浙江按察使,足见皇上对其的信任有加。 大明实行的是三司分权并立的制度,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以及按察司,分管着一省的民政、军政和司法监察事务,彼此独立又相互制衡监督。 而浙江按察使,则是浙江一省的按察司最高长官。 这位黄县令,早年求学之时曾经拜在周新门下,算是周新的学生。 如今恩师忝为顶头上司,又巡视到了本县境内,当然要热情接待,聊表弟子之情,下属之义。 却不料这位号称“冷面寒铁”的恩师大人,到了县衙一不座谈叙旧,二不赏光备好的接风酒席,竟然直接调取了近来县里的案件卷宗,开始了复核审验的工作。 要说起来,这位黄县令平时倒也算是勤勉政务,尤其因为是周新弟子的缘故,对于勘察断狱之事,更为上心,将一本宋代宋慈的背的是滚瓜烂熟。 虽然他不敢自称为什么“青天在世”,不过自信断案从无屈打成招之事,凡事皆讲求证据,断断不会出现什么冤假错案之类。 可是这位恩师大人却对近来生的一桩栽害诬告案格外的感兴趣,反复询问,弄得黄县令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生恐自己在此案上有所疏漏了。 末了,周新却并没有指出此案究竟有何疑点,而是告诉自己在县内这所客栈之中,住着一个旅经的姓程的老郎中,要自己无论如何必须要请他前去县衙和周新见面。 黄县令的心里犯着嘀咕,要说这位恩师周大人倒也真是神通广大,连自己县里客栈之中住着的一个老郎中他也知道。 结果到了客栈 一问,还真有这么一位姓程的老郎中,他们两父女是昨日才刚刚住进来的。 黄县令的心中便更加的疑惑了,莫非这位老郎中与恩师相熟?否则以恩师如此高官,一方的封疆大吏,怎么会知道一处小小的县城中客栈里住着什么人呢? 黄县令的态度愈加的恭敬,岂料一通传,人家老郎中说是闲云野鹤之人,不认识什么县令大老爷,一口给回绝了,根本不想见面。 黄县令无法,只能在这客栈门外恭候着,让客栈伙计去反复通传求见,结果这个老郎中却始终不松口。 这一站,黄县令就站了快大半个时辰了。 他自幼一介读书人,素来坐着读书惯了,为官之后更是养尊处优,何曾站立过如此之久,遭受过这样的罪? 一时间,他只觉得腰酸背痛,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渐渐麻胀,好像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腿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渐晚,已近黄昏,肚子里咕噜咕噜开始叫了起来。 原本他为恩师周新准备了丰盛的接风酒席,岂料恩师一口未动,直接开始办公,搞得他也是一口午饭没吃,又站了这半晌,岂能不饿? 人一饿起来,饥火上升,脾气就不怎么好了。 加上恩师还在县衙中等候他的消息,黄县令心里开始着急起来。 他微微一回头,看了跟着自己过来的那几名县衙捕快一眼。 这几名捕快素来脾气火爆,被一个老郎中拒之门外站了这老半天,加上被民众们猴子一般的围观,心中早就已经气愤难平了。 黄县令的这一眼就如同点燃了他们胸中怒火的引线,顿时一下子向炸了锅一样喧闹起来。 “什么样的老郎中,竟然有这样大的谱?要县令老爷在门前几番相请也不露面?” “我兄弟几个可没那么好脾气,我们倒要看看,这老郎中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吵吵声中,几个捕快你推我攘,一边闹腾着一边就跨进了客栈的大门。 他们这是想要强行把老郎中“请”出来相见了。 黄县令眼见得领头的两名捕快刚跨进了客栈大门,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两条影子从门里呼的一下子飞了出来。 定睛一看,却正是刚才跨进了客栈大门的那两名捕快,此刻坐在门外的街面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受伤,一下子就蹦了起来,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 居然有人胆敢向捕快动手? 几名捕快哇呀呀的叫嚣着,撸起袖子就要往客栈里面冲。 这时候,客栈的门口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铁柱一般的黑汉子。 这个汉子全身皮肤黝黑如炭,精赤着上身,露出浑身一块一块隆起的肌肉,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像是中原人。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他还顶着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这个黑汉子扫视了一下这几名捕快,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把这几名捕快吓得倒退了几步。 黑汉子开口说道:“程先生说不见,你们就不能进。” 他的话很简单,好像生怕多说了一个多余的字,不 过却也很直接,那就是你们休想进去。 几个捕快不服气,还嚷嚷着想要冲上去,那黑汉子抬起了手,他的手里握着一个瓷茶杯。 忽然“啵”的一声,他手中的茶杯碎了,而且碎得就如同细沙一般从他的手指间流淌了下来。 几个捕快一下子愣住了,他们即使再蠢也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个黑大汉必定身怀极高的武功,若不是刚才手下留情,只怕那两名飞出来的捕快绝对再也站不起来。 不过刚才还在叫嚣着要给这黑大汉点厉害看看,如今却又畏缩不前,众目睽睽之下,这几个捕快的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因而,他们的眼睛都看向了还呆站在一旁的大老爷黄县令身上。 黄县令只觉心中一阵尴尬,暗骂这几个蠢材,这个时候看自己做什么? 他也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适时地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家住手,休得胡来!” 听到这个声音,黄县令的心里登时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谢天谢地,他总算来了! 回头一看,一个四五十岁的相貌堂堂的人正在排开围观的民众,往客栈走来。 这个人穿着朴素的寻常衣服,却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透出一股子干练。他的身材也并不高大,但是在人群之中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 这个人正是黄县令的恩师,人称“冷面寒铁”的浙江巡察使周新! 周新这一声喝止,算是给黄县令和几名捕快解了围。 他走上前来,对着那黑大汉一抱拳,说道:“这位兄弟,不知道程老可在客栈之内?”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着一种威严,让黑大汉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周新笑了笑,声音尽量的放得和蔼一些:“不知道小兄弟能否给程老传个话,就说当年京城大理寺中的旧人来访求见?”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黄县令心里暗自点头,恩师和这个姓程的高傲的老郎中果然是旧相识! 黑汉子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客栈里传来了一句银铃般的女声,说道:“是当年断案如神的大名鼎鼎的周新周大人到了吗?” 随着声音,一个体态娇小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她的眼睛有些惊奇的看着门前站着的周新,似乎也在为大名鼎鼎的周大人竟然是如此的貌不惊人而感到惊讶。 周新连忙施礼道:“正是周某求见程老。” 那姑娘忽而一笑,对着周新一招手道:“我爹爹正等着您呢,快请进吧!” 周新闻言大喜。 就看挡在门前的黑大汉退了一步,让开了道路,周新便大步迈进了客栈之内。 他身后的黄县令想要跟着进去,才一抬脚,那黑大汉却忽然一横身子,挡在了他身前,低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程老先生没有叫你,你不能进去! 黄县令只觉得心中一阵恼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悻悻的站在客栈门前等候着。 他有些愤愤的想,什么老郎中,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派头! 第二章 周新的口才 周新紧跟在那个姑娘的身后,走进了客栈的房间里。 房间里一个须半白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坐在床边,手搭在床上的病人手腕脉门之上,聚精会神的在诊脉。 而床上的这个病人,是个圆滚滚的肉球似的大胖子,而且这个人周新竟然还认识。 周新曾多年在京城为官,在京城里很少有人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京城四少”的,他们出身名门望族,各自的父亲又都是当朝重臣,四个人从小就爱四处闯祸,惹是生非,所以名气很大。 此刻躺在床上的这个胖子却正是这“京城四少”之一,英国公张辅的儿子,大名鼎鼎的张痴张胖子。 周新不明白的是,这张胖子家世显赫,京城中名医众多,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浙江的一处小县城中,还有眼前这位姓程的老郎中为他诊治。 要知道,这位姓程的老郎中可是不会随便给人诊病的。 这时候,老郎中听见了周新他们进门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对周新微微一笑道:“周大人,你来了?” 周新态度十分恭谨的深施一礼道:“下官周新拜见神医程先生。” 原来这个老郎中不是别人,正是名满天下的神医程三思! 那这个引领周新进来的姑娘自然也就是他的掌上明珠,爱女程念真了。 京城之中有多位太医皆是程三思的徒弟,当年他在京中授徒之时,适逢周新正担任大理寺评事一职,为了一些疑难案件,曾经多次求教于程三思,因而二人是旧识。 程三思对周新笑道:“老朽一看门外的县令大老爷低声下气的求见,还赖着不肯走,就猜到一定是奉了这里所辖的浙江按察使周大人所命,而且,周大人必定会亲自前来。所以,老朽早已恭候多时了。” 周新不由得奇道:“程先生如何知道下官必定亲自前来?” 程三思嘿嘿笑道:“以周大人的性格,一心为公,不念私情,平素从不与人私下交往,如今忽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既然有所求,又怎么能按耐住性子,不亲自前来啊?”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周新听了也只能略显尴尬的陪着笑了两声。 说起来,程三思说得一点也不错,周新平素为人从不善于交际应酬,也不论朋友情谊,总是到了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想着去拜会一下。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私人的事情而有求于人过。 可是这在旁人眼中看来,难免会觉得此人太过功利,此刻被程三思玩笑一般的说起,还是难免感觉到有些尴尬。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张胖子抬眼看了一眼周新,眼神中颇不友善,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程三思有些好奇的扭头对张胖子问道:“你也认识周大人?” 张胖子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京城之中有谁不认识名声赫赫的监察御史周新周大人啊?据说连小孩子夜尿听见了他的名字,都会被吓得憋回去的。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周大人可是有名的三不先生。” “哦?”程三思眉毛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是哪三不?” 张胖子冷冷的说道:“周大人任监察御史,那是一心一意的挑别人的错处,好在皇上面前打小报告。他最著名的三不,就是得理不饶人,咬住不松口!” 程三思追问道:“还有一不呢?” 张胖子答道:“那自然就是从不讲情面了,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说情都不听。” 程三思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样不好吗?” 张胖子哼了一声:“好,实在是太好了。好就好在他周大人为了自己的清官的名声,一旦现别人的错处,就不计后果,不管不顾,势必要把别人拉下马来不可。” 他见程三思还是不太明白,于是举例说道:“当初户部有一位小吏胆大妄为,私自挪用了公款,被周大人现,死活告到了御前,要了小吏的性命。其实那个小吏不过只是因为家中老母病危,急需用钱请大夫,这才擅自挪用了五十两银子的公款,准备几日之后便借钱还上的。” “想不到此事被周大人得知,弄得他丢了小命不说,他的老母也因为一气之下,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了。这还不算完,周大人还跑到皇上面前大放厥词,非要追究户部尚书夏原吉的失察之罪。” “要知道那一年正值浙西水患,流民哀嚎,饿殍遍野,夏大人当时正在浙西负责安置灾民,治理水患。被周大人这么一闹腾,皇上只能连夜派人召回夏大人,严加申斥,虽然没有治夏大人的罪,可是这一来一去,耽搁了许多日子,那些赈灾官员群龙无,一片混乱,这些灾民于是又多饿死了许多。” 说到这里,张胖子盯着周新,厉声问道:“周大人为了自己的官声,为了自己的名誉,穷追猛打,不管后果,置万千灾民的性命于不顾,心中可曾对那些枉死的冤魂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情?” 程三思听了张胖子的话,心中一震,也回头去看周新,却见周新腰杆挺得笔直的站着,默然无语,分明是默认了张胖子的话。 张胖子嘿嘿冷笑道:“事到如今,周大人也理屈词穷,无话可说了?” 这时忽然只听周新扬声道:“不,周某有话说!” 他抬眼看了一下周围众人有些意外的眼光,缓缓说道:“周某以为,法为朝廷之本,为国之本,法就是规矩。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没有了法度,朝廷也就失去了根基,国家也就必然会大乱。” “张公子刚才所说的那个户部小吏,虽然出自孝心,情有可原,可惜他确实违背了法,按大明律当斩。如果今天放过了他,那日后这样那样的借口就会层出不穷,每一个都会更加的冠冕堂皇,让你不忍拒绝,如果大家都在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违法,朝廷又该如何处理?又该何以自处?” “你还提到了夏尚书,按照大明律,夏尚书有失察之罪,论罪当罢免官职,永不录用。可是皇上爱才,不忍责罚,周某也并未以头撞柱,以死相谏啊!周某至少还明白,如何做才对大明,对天下更有利。” “你既然提到了那些未能及时安置的灾民,请问他们的死,仅仅是因为被召回了一个夏原吉吗?如果天下间的政事必须要他夏原吉的主持才能正常开展的话,周某觉得,这才是我大明朝廷最大的悲哀!” “至于夏原吉的失察之罪,看似小事,如果我们置之不理,长此以往,百官效仿,大家都失责失职的话,那么我大明朝廷何在,法度何存?” “没有了朝廷法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天下间大明的千千万万的子民们,又将过上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张公子你只看见了浙西的灾民们,而周某的心中装着的,却是这大明的天下,和这天下的万民!” “当初弹劾夏原吉,也有不少人用和张公子口中相同的理由前来劝说,希望周某高抬贵手,睁一眼闭一眼算了。不过周某窃以为,这些灾民的性命与大明的天下,与天下的万民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不知张公子以为如何?” 周新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的话的。 不仅是程三思父女,连张胖子也都默然无语,无言以对。 听上去,好像周新说的还很有几分道理。 更重要的是,想不到周新的口才居然会如此好,看起来这常常在皇帝面前摆弄是非,鼓舌如簧的人,这口才果然是非常人能及的。 张胖子禁不住有些悻然的这么想。 面对着周新的提问,原本理直气壮的他竟然感觉有些词穷,嗯嗯啊啊的答不上话来。 眼见得眼前的情形有些尴尬,程三思连忙转开了话题,对周新问道:“周大人此番如此急切的来见老朽,可是又遇上了什么疑案,需要借助于老朽的医术?” 周新刚才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这时候他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答道:“不错,周某听闻程先生最近到了附近,正盘桓在此间,正巧适逢在本县的案卷之中现了一件案子,颇有疑点,因此想到前来向先生讨教。” 周新多年来审案断狱,见识过不少奇案,如今连他都觉得棘手的案子,需要来请教别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案子。 程三思表现得很感兴趣,问道:“究竟是什么案子?” 周新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说道:“本县之中有一富户,家中请有一名长工。日久之后,这名长工竟然与主母有了私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有男主人不知情。” “忽而有一日,男主人请这名长工饮酒,就在酒桌之上,长工忽然暴毙。男主人只推说长工患有急病,天明之后就将尸体还给了其家属下葬。” “家属看长工尸体胸部分明有一处刀伤,疑心是男主人因恼恨长工与其妻子有私情,因而在酒间下手,用刀杀害了长工。于是家属就抬着长工的尸体到县衙告诉,指认男主人行凶杀人。” 程三思没有作声,这时候程念真却忍不住接口道:“既有刀伤,则必是持刀行凶杀人,还有何可疑之处?” 周新叹道:“若如此简单,周某岂敢前来叨扰程先生?这最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第三章 疑案 周新缓缓说道:“此事告到了县衙之上,本县黄县令审理此案,他验尸时却现,尸体胸前的刀伤之处创口皮肉白,并无血荫,就是血液凝结说形成的痕迹,衣服之上虽有刀口,也没有半点血迹。依程先生所看,此事奇怪不奇怪?” 程三思抬眼看了看周新,问道:“黄县令,可就是门前那位屈尊降贵求见的县令大老爷?” 周新应道:“正是。” 程三思又问道:“听闻这位黄县令乃是周大人的高足,平时也喜欢钻研审案断狱之术,尤其对于宋代的《洗冤集录》更是最是喜爱,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周新道:“正是如此。” 程三思说道:“《洗冤集录》中有记载,凡生前刃伤,即有血汁,其所伤处血荫,创口多血花鲜色。若时候以刃割裂伤处,肉色即干白,更无血花。盖因死后血脉不行,是以肉色白也。” 周新说道:“书中正是如此记载,而黄县令也是据此查验尸身,从而认定长工家属乃是在长工死后假造伤口,企图诬告富户,讹诈钱财。” 程三思点点头道:“如此判断,倒也并无错失之处,周大人以为还有何疑点?” 周新说道:“观看验尸格目,倒也并无错漏之处,不过令周某生疑的,却是此富户家中一名家仆的口供。这名家仆声称,在此案之前曾无意中说漏了嘴,向男主人提及了其妻与长工之间的丑事。” “程先生您请试想,那男主人既然已经得知此中丑事,必当恼怒难当,彻查此事才对。可是他却面色如常,只是推说不信,甚至连恶语也不曾有一句。反而在两日后,他却忽然无缘无故的请这名长工饮酒,而长工也就猝死在酒席之上。此事怎会如此凑巧?” “若说这个男主人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心怀怨恨因而杀人泄愤倒也还讲得通,但是那尸体上的刀伤却分明不像是生前所造成的,便又推翻了这一假设。” “按照大明律,诬告者当反坐,如今长工的家属俱已下狱,只待刑部批文一到便要充军配。人命关天,周某深觉此案颇有疑点,却又挑不出毛病来,想到程先生正巧在本县盘桓,于是就冒昧前来求教了。” 他对着程三思深施一礼,说道:“为了死去的冤魂,为了活着的人不受冤屈,还请程先生不吝赐教。” 程三思听完了他的讲述,低头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要论起来,这黄县令所依据的《洗冤集录》的记载自然是没有错误,不过嘛……” 这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嘛,这要想令生前造成的伤口如同死后造成的一般皮肉白,没有血荫,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说话的正是程三思的女儿,程念真。 周新一听,不觉大感兴奋,急切的问道:“哦?到底有什么办法?” 程念真想了想,没有回答,却反问道:“那尸身现在何处?” 周新愣了一愣,转头看了看程三思。 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小姑娘,忽然提到尸身这样寻常女子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确实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程三思笑了笑,叹道:“我这个宝贝女儿,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见惯了生老病死,查伤验尸也是一个行家里手,别看他是个女孩子,可是得了我的真传的噢。” 周新闻言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尸身因为是指认诬告的证据,要等待刑部批文下来,所以还未处理,目前就停在县衙之内。” 程念真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只有亲自查验过尸身,才能证实小女子的心中猜想。” 这时躺在床上的张胖子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瞪着程念真说道:“怎么?你真的要帮他?” 程念真横了他一眼,说道:“我不过是找出真相,帮助那些蒙冤受屈的无辜的人,谈何帮谁不帮谁?” 张胖子急道:“可是……” 话还没说完,被一旁的程三思狠狠在肩头拍了一巴掌:“可是什么?可是你的伤都还没全好,到还有闲心来管别人的闲事!你以为你像门口那个黑大个一样,皮粗肉糙伤势好得快?还不快给老夫乖乖躺下!” 张胖子虽然平素没个正形,但是面对眼前这个为自己治伤的名满天下的神医程三思,却是一点也不敢违拗,吐了吐舌头,赶紧规规矩矩的依言躺了下来。 程念真转头对周新说道:“周大人,此刻天色已将黑,救人如救火,我们还是赶快前往县衙查验尸身要紧。” 周新连连点头,于是两人走出了房间。 临出房间的时候,周新回过头来,他的目光正好和躺在床上的张胖子的目光相遇。 张胖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目光中依旧透露着对周新的深深敌意。 周新深深叹了口气,对张胖子说道:“张公子,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周某人,不过请你凭心而论,张公子你对当年周某弹劾夏原吉大人的事情如此耿耿于怀,真的是为了那些灾民而鸣不平吗?” 他一字一顿的问道:“如果夏原吉他不是你义兄夏瑄的父亲,你还会如此在意此事,如此敌视周某吗?” 说完,周新头也不回的迈出房间,向外走去。 屋里张胖子躺在床上感觉到心绪难平。 是啊,如果夏原吉要不是他们“京城四少”中结义老大夏瑄的父亲,他还会这样义无反顾的站在夏大人一边,仇视周新吗?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因为这层身份而不自觉的站好了立场,这倒和他道听途说来的,那些所谓的枉死的灾民们真没有多大关系。 看起来,人毕竟还是感情动物,感情决定了你的立场和出点,而并非全然是靠理性的思考。 而这个周新,看上去倒确实像是一个一心为公,一心为民的好官。 或许,之前自己认为他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清誉和官声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其实是误会他了? 张胖子的心里不禁对于周新感觉到了一丝愧疚之意。 但很快,这愧疚就化作了一阵愤恨。 这个周新,果然不愧是当过言官,专门擅长搬弄是非的人,口才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张胖子的心中还在感觉到愤愤不平的时候,周新和程姑娘已经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四周看热闹的民众们也已经都散去了,只有黄县令和身边的几个捕快还苦着一张脸,傻乎乎的守候在客栈的门前。 周新看见这位苦着一张脸的学生,心中不禁莞尔一笑,于是便吩咐他们先行快马赶回县衙去,准备再度勘验那具长工的尸身。 黄县令傻傻的在客栈门前站了这么半天,眼见得恩师进了客栈久久不见出来,自己又不敢擅自离开,心里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现在忽然就看见恩师出来了,还吩咐自己先回县衙去预备再度验尸,虽然心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要再度勘验尸身,不过总算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客栈门口了,心里自然还是一百个愿意的。 看着黄县令他们急匆匆的离去,周新回过神来对程念真说道:“前面街口就有本官的乘轿,程姑娘还是请上轿,我们这就赶回县衙去。” 虽然皇上提倡节俭,京城中官员出门几乎都不乘轿,大多以马车代步,不过那是在京城,天子的眼皮下面,官员们装模作样做做表面功夫还是必须的。 可是一旦出了京城,到了地方上,这官员们出门乘坐轿子还是必须的,这是一个官员的脸面和地位的象征。 周新虽然不赞成这些,不过他既然到了地方为官,却也难以免俗,出门自然还是要乘坐官轿的。 他让程姑娘上轿而行,原本也是一番好意,却不料程姑娘对着他一翻白眼,说道:“你以为本姑娘是那些藏在深闺,养尊处优,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吗?” 说罢,迈步就向着县衙方向走去。 周新一愣,心想这神医程三思虽然医术冠绝天下,可是他的脾气古怪也是出了名的,平素行事就常常是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度之。 如今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女,这位程姑娘也是颇有乃父之风,言谈举止一样那么出人意表,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周新苦笑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上,索性也不坐官轿了,一道向着县衙的方向徒步而行。 这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通往县衙的这条路不是什么热闹的所在,白日里行人就不多,到了夜晚更是见不到什么人经过,冷冷清清的。 今晚月光不甚明亮,四周有些黑漆漆的。 周新一向是个拘谨呆板的人,男女有别,一路上他也不好贸然对着年轻的小姑娘搭话,实在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话题,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埋着头一言不的疾走着。 忽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都分明看见了前面的道路中央站着三个黑衣人! 这三个人一身夜行衣,黑布蒙住了头脸,黑乎乎的和四周的黑暗几乎融在了一起,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 周新和程念真之所以能够一看就看见了他们不是因为两人的眼神好,而是这三个黑衣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第四章 刺客 在这黑灯瞎火的大晚上的,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头忽然遇见三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任谁都会心里猛然一惊。 周新往前迈了一步,把身体挡在程念真的前面,对三名黑衣人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是想要劫道剪径的江湖好汉吗?” 三个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周新。 周新见他们不回答,于是转而想要恫吓祝他们,厉声道:“你们知道本官是谁吗?本官便是浙江按察使周新,你们若是此刻放下兵刃退去,还可保得性命,否则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此言一出,三个黑衣人忽然笑了。 中间的那一个看上去好像是他们的领,嘿嘿冷笑道:“我们当然知道你就是周新周大人,我们原本就是为了你而来的。” 周新心中一震,暗叫不好,看起来这三个人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的,必是刺客无疑。自己为官一生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的人,有刺客前来并不奇怪,只是恐怕要连累了身后的这位程姑娘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程念真。 这时候程念真的脸上却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惊慌之色。 周新不禁暗想,看来这程姑娘也是跟随其父在江湖行走日久,见过了不少的风浪,才能如此的处变不惊,镇定自若。 如果不是和自己一道遇见了这三个刺客,想必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名满天下的奇女子的,真是可惜了。 他转头面对着这三名刺客,心中开始有些后悔先前让黄县令带着几名捕快先行回县衙去了,以致于此刻身边连一个随从也没有,才会给了刺客以可乘之机。 要说起来,自从自己调任浙江按察使以来,夙兴夜寐,勤于考核属下各地方官员,确实弹劾了不少尸位素餐,或者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得罪了不少的人。 不过要说起来,这些被革职查办的人当中要既恨他入骨,又能派出刺客前来的,有如此实力的人,却也并不多。 周新心头忽然一动,面色一沉,问道:“三位莫非是锦衣卫?” 此言一出,看得出三名黑衣人也吃了一惊。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否认,等于是默认了周新的猜测。 中间为的黑衣人冷冷的说道:“周大人不必知道太多,只要清楚今日周大人是一定走不出这条街就足够了。” 周新看了他们的反应,情知自己所猜的不错,他不但面色沉了下来,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三人果真是锦衣卫,那么他们必是奉了上司严命而来,看来今夜之事必难善了。 周新心中还在担心,他身后的程姑娘听见了“锦衣卫”三字,却倒像是来了兴趣,开口问道:“你们真的是锦衣卫?” 黑衣人看着程念真,不由得一愣。 寻常女子,看见他们手中的钢刀,必然是先吓得魂飞魄散,话也说不出来,哪里还能这样镇定自若的对他们开口问? 他们哪里知道程姑娘这两年跟在叶枫身边,经历了多少的风浪,见过了多少的奇事? 和这些事情比起来,小小的刺客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为的黑衣人看着程姑娘沉声说道:“我们是不是锦衣卫,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今夜,你们二位是死定了的。” 程姑娘寒着脸说道:“刺杀朝廷大员,堂堂的钦命按察使,是什么样的罪名,即便是你们背后的主子,恐怕也是吃罪不起的吧?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蒙着脸前来了。” “更何况,”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你们真的以为今日你们能杀得了我们?” 黑衣人又是一愣,看着程姑娘脸上自信的笑容,他们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之前他们已经打探清楚,周新是个文官,根本不会武功,这个女孩儿是客栈里那个老郎中的女儿,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也不像是会武功的人。 他们的身边现在连一个随从都没有,黑衣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们哪儿来的自信能够对付自己手中的钢刀? 黑衣人把手里的钢刀一横,冷冷的说道:“今日我们为什么不能杀了你们?” 话一出口,他忽然就感觉身后像是有一阵风拂过。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了一双瞪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眼睛凌空瞪着他! 黑衣人领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觉原来这是一个人,一个高大的人。 只不过这个人委实长得太过黝黑,在夜色中几乎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一晃眼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乍一看还真以为有一双眼睛在凌空瞪着自己。 仔细看了一阵才分辨出,这不过是个顶着个大光头的黝黑大汉而已。 黑衣人开始被吓了一跳,看清楚对方不过是个黑大汉之后,心神这才稍定,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大汉冷冷的哼了一声,开口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也敢自称锦衣卫?” 他的口音有些怪异,听起来 黑衣人领一怔,我们可没有自称是锦衣卫,那不都是周新那个老头说的吗? 不过随即他心念一动,今日之事绝不可以留下活口,不论这个黑大汉是谁,他也必然要死的。 黑衣人手中的钢刀一横,就想要动手。 这时候忽然从黑暗中伸出了一直黝黑的手臂,迅捷无比的一下子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只听“喀嚓”一声,黑衣人领听见了自己肩骨被捏碎的声音。 他手一软,再也抬不起来,手中的钢刀也随之镗啷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名黑衣人领平时在锦衣卫之中也算是健者,在手中的刀上面也有着十余年的功夫,鲜逢敌手,想不到这一下子就被人给制住了。 两旁的黑衣人俱都是一怔,随即大喝一声,纷纷向着黑大汉挥刀砍来。 黑大汉冷哼了一声,一手抓着黑衣人领的肩头不放,另一只手里忽然多了一根黑铁手杖。 他挥舞手杖,只听“砰砰”两声,那两名黑衣人顿时被击飞了出去,落在街面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看着黑大汉举手投足之间就解决了他的两名手下,黑衣人领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他手下的功夫他自然清楚,他们虽然算不上是武林高手。不过也苦练了多年,寻常江湖中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眼下这个黑大汉,竟然一下一个,摧枯拉朽一般的两击就解决掉了他们,这个黑大汉绝对不是寻常人物,定然是江湖中少见的高手。 他这时候忽然明白了刚才程姑娘脸上的那一抹笑容,有这样的高手相护,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看起来今天这个差事是办砸了,黑衣人领长叹了一声,忽然一低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衣领。 周新见状急忙高喊道:“不可!快阻止他,要留活口!” 黑大汉低头一看,已然来不及了,黑衣人领的双眼已经涣散,全身好像被抽掉了骨头的蛇一样瘫软了下去,他已经死了。 看起来,在他的衣领之中藏有毒药,他适才一咬,就是意欲咬破毒药自尽。 眨眼之间就已致人死命,好厉害的毒药! 在场的人全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回头看去,那两名被击倒的黑衣人也纷纷效仿领,咬破衣领自尽了。 看起来,一旦失手,唯有一死,这是他们接到的死命令。 黑大汉松开手,看了看地上的三具尸体,抬头对着程姑娘点点头致意,接着往后退了几步,重新隐身入夜的黑暗之中,不见了。 周新早已认出这个黑大汉就是先前在客栈门前守护着的那个人,看上去他这忽而来去,一直在暗中守护着的,竟不是神医程三思,而是他的女儿眼前的这位程姑娘。 他不禁开口问道:“这位黑……黑兄弟武功高强,看起来必定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程念真轻叹了一声,说道:“要说起来,他从前也确实是在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大家都叫他黑鬼。” 黑鬼?周新没有听说过,他一介文官,又不喜交际,对于江湖之事原本就不熟悉。 只不过他觉得这个外号倒是跟这个黑大汉蛮贴切的。 程念真接着说道:“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江湖之中了,他一直守着我,只不过是希望藉由我能够再见到一个人,能够再回到他的身边去。” 她的目光投向了黑沉沉的天际,悠悠的说道:“因为只要那个人不死,就迟早一定会回来的,他也一定会先来找我。” 周新看着她一副神往的神情,心里觉得很奇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过,看黑大汉这么想要回到这个人身边去,或者,是个令他心仪的女人? 他自然不会知道,程姑娘口中的这个人,就是重伤之后被其师傅魔刀魔五楼带走的叶枫。 而黑鬼之所以一心想要回到叶枫的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 有时候,不光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男人之间的友情,也同样让人难懂。 第五章 疑案真相 程念真只是有小小的一下走神,很快她就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转开了话题,对周新问道:“你刚才认出了这三个刺客是锦衣卫,你和锦衣卫有什么过节?他们为什么要派人来刺杀你?” 周新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我只是猜测而已。自我来到浙江赴任以来,手下是处置了不少的贪官污吏,不过我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所以每一次都务求除恶务尽,将这些贪官的势力一定要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所以他们虽然恨我入骨,却也没有这个力量能派出人手来刺杀我。不过这里面只除了一个人之外。” 程姑娘眉头一挑:“哦?只除了谁?” 周新说道:“今年年初之时,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任命了一个他的心腹手下,一名武官千户来浙江担任缉事一职。” “这个人自从来到了浙江之后,就在各地欺压百姓,敲诈地方官员,大肆攫取财物,作威作福,弄得天怒人怨,可是由于他是锦衣卫的特殊身份,众人又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程念真不觉一笑道:“于是你就迎难而上,去收拾他了?” 周新也是一笑,道:“刚才在客栈中的张家小胖子不是说了吗,我周某可是出了名的三不先生,其实我最大的一个不字,就是不怕他有什么样的后台,什么样的背景,只要敢作奸犯科,一律照查!” “就算这个千户大人是颗铁钉子,我周某人也是铜头铁骨,不怕碰钉子。最后终于还是被我查到了他欺压百姓,逼死人命的实据。” “我当即下令将这名千户拘押起来,听候处置。可是没想到,这名千户是武官出身,勇武过人,几名寻常捕快竟不能敌,被他杀出重围逃走了。” 程姑娘皱起眉头:“逃走了?只要海捕文书一出,各地严查之下,他能逃到哪儿去?” 周新也叹息道:“正是啊!我立即发下公文,令各地严查缉拿,可是这名千户就犹如人间蒸发了一半,杳无音讯了。看起来必定是被某个极有权势的人给庇护起来了。” “而且,我搜查了他的住所与随身行李,他来浙江之后所搜刮的金银财宝何止千万,可是他的随身物品之中却一无所有,所以我怀疑他的背后还有个极为厉害的主子,而他搜刮来的钱财也全都孝敬了他的主子,作为回报,他的这个主子当然也会保他周全。” 程姑娘眨了眨眼,问道:“周大人你的意思,你是怀疑这名千户背后的主子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周新此刻面沉如水,说道:“刚才面对这三名刺客,我不过只是想起了此事,于是随口一猜,却不想不幸言中!他们既然是锦衣卫所派遣,那么这个逃走无踪的千户现在定然在锦衣卫的保护之下,而他背后的主子十之**就是纪纲!” “可惜啊,可惜我没有证据。自从锦衣卫老指挥使叶知秋大人离京之后,纪纲继任以来,贪赃枉法,办案全凭他个人喜恶,锦衣卫被他搞得是乌烟瘴气,几乎成了他的私人武装。” “我原本想要搜集证据向皇上弹劾他,却不料忽然被外放浙江任按察使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却不料他的魔掌已 经伸到了这地方之上,我周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嘿嘿冷笑几声,道:“等到有一天我一旦有了足够的证据,即使我已经不再是监察御史,也必定会回京面见皇上,弹劾此贼,为朝廷为百姓除此大害!” 看着周新意气风发的样子,程念真忽然想起了当初和叶枫在京城之时,叶枫曾经私下里对她提起过纪纲此人。 这个纪纲,是个惯会见风使舵,擅于迎奉之术的小人,常年游走于皇上与汉王之间,于中取利。他能接替叶知秋的位置,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绝非偶然,这本身就说明了皇上对他的信任。 如今周新却想要去上奏弹劾纪纲,只怕不但不能轻易扳倒他,反而会惹祸上身。 程念真看周新也算是个刚直的好官,本想出言提醒他几句,可是想到了他的脾气,必然听不进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就这么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县衙门前。 黄县令和几名捕快早就在门前等着迎候周新,看见他们过来,连忙迎了上来。 黄县令的脸上一脸的紧张与关切之情,说道:“学生听闻刚才路途之中有刺客惊扰恩师,不知恩师可还安然无恙否?” 周新听了这话,不觉一愣,随即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刺客如今都已毙命,你派人去收拾一下他们的尸身,莫要惊扰了民众。” 黄县令垂首应道:“是!学生即刻吩咐人去办理。” 旋即他又说道:“按恩师吩咐,先前命案死者的尸身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恩师预备何时检验啊?” 周新回头询问的看了一眼程念真,程姑娘说道:“既已准备妥当,我们即刻便前去检验吧!” 黄县令闻言不觉一愣,有些呆呆的看着程姑娘,脱口问道:“什么?你……” 他万万没有想到,要检验尸身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弱女子! 他更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弱女子检验尸身的手法根本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黄县令虽然熟读各种验尸断案的书籍,甚至于对《洗冤集录》可以倒背如流,可是真正的像程姑娘这样的验尸手段,他还是头一次亲眼得见。 将死尸开膛破肚,把快腐烂的内脏腑器血淋淋的一一捧在手上检视,这样在阴司鬼狱的传说之中才会出现的情景,此刻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黄县令的眼前。 黄县令的双腿都在打颤,只怕已经将去年除夕的年夜饭都快吐了个干净,直吐出了发苦的胆汁。 周新看着他的样子,大皱其眉,感觉到很是丢脸,于是把他带到了屋外等候程姑娘检验的结果。 片刻之后,程姑娘走出了屋子。 黄县令看见程姑娘蹲在一旁洗手,不禁就想起了屋里那具如今已经不知被折腾成什么样子的血淋淋的尸体,止不住胃部一阵抽搐,又开始干呕了起来。 周新严厉的目光一扫过来,黄县令赶紧伸手捂住了嘴,把冒到喉咙口的酸汁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周新摇摇头,似乎对于这个徒有虚名的学生很是失望,转头对程念真问道:“请问程姑娘,检验 可有结果了?” 程姑娘抬起头,一脸的严肃说道:“和我之前猜得不错,这个人不是死于急症,而是被人杀死的!” 黄县令闻言顿时好像忘记了那恶心的尸体,脖子一梗说道:“这怎么可能?” 周新回头一瞪,止住了他的话,转头很客气的对程姑娘问道:“姑娘可是从尸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 程姑娘站起身来,一面仔细的擦拭着双手,一面说道:“我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很重的蒙汗药的成分,这说明凶手事先在酒菜之中下了蒙汗药,让死者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凶手先是剥去了死者的上衣,袒露出胸口,然后用快刀慢慢的刺入,一面刺入,一面用沸水浇在伤口之上,这样伤口的皮肉就会发白翻卷,而没有血水喷出,自然也没有血荫,看上去便与死后所造成的伤口无异。那胸口刀伤周围的皮肤有烫损的痕迹,便是明证。” “最后,凶手待死者毙命之后,擦拭干净身上,再为其穿好衣衫,在胸口刀伤位置再捅一刀,刺穿衣服,这样衣服上队友刀口却并无血迹,自然便更加坐实了其家属诬告一事,也更加洗清了自己的杀人之嫌。” 说到这里,程姑娘冷笑了一声,道:“这人不但要杀了死者泄愤,还处心积虑想要令死者家属尽皆因诬告之罪而获牢狱之灾,其心实在何其毒也!” 她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凶手必定曾经在牢房刑狱之中做过,才会知道这样伪装伤口的办法。” 黄县令被她的讲述直惊得目瞪口呆,经她一问这才恍然道:“不错,此案这家富户原本在州府大牢之中做文书一职,因其父病故,这才辞职回乡继承了家产。” 程念真点点头:“这便是了,这种伪装伤口的方法并非他所独创,在大牢之中早有风闻,多有狱卒收受钱财,用此方法将在押的囚犯害死。” 她转头对黄县令说道:“读书不可死搬硬套,查验尸体更需要仔细认真。那刀口四周的烫损痕迹如此明显,你却只注意到了创口的皮肉发白,对其他痕迹视而不见,几乎错判了此案!” 黄县令被这小姑娘一番话说得羞愧难当,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不住的点头应声道:“是,是!” 一旁的周新也觉得一阵羞愧,毕竟黄县令是自己的学生,他犯错就犹如在打自己的脸一般,何况自己当初发现此案疑点的时候不也完全相信了验尸格目,完全没有想到再去查验一下死者的尸身么? 周新这时候只觉得脸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难受。 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程姑娘对周新说道:“既然此间事了,真相大白,那么小女子就先告辞了。周大人还请善自珍重!” 说完,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旁低着头的黄县令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目送着她走出了县衙,周新和黄县令这才不约而同的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此案源自《皇明诸司公案》中“黄令判凿死佣工”一篇,原案发于明代广西河池县,老唐见此案悬疑蹊跷,故引用于此,勿对号入座。) 第六章 黄县令的秘密 程姑娘走了。 黄县令看上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程姑娘刚才所揭露的真相和那犀利的言辞,实在是让他感觉到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尤其在自己的上司兼是恩师的面前,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查验断狱之术,竟然被程姑娘批驳得如此的体无完肤,着实汗颜。 一回头,他却看见恩师周新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若有所思的在打量着他。 他的心头不觉一颤,连忙低头恭敬的问道:“恩师这是怎么啦?” 莫非恩师也感觉刚才程姑娘的话语太过于犀利,以致于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黄县令连忙赔罪道:“都怪学生无能,才疏学浅,几乎被奸人误导错判了此案,引发冤狱,令恩师蒙羞,学生死罪!” 周新却没有搭理他,转开眼光,默想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在我门下几年了?” 黄县令一愣神,一面回想一面说道:“学生当年曾拜在恩师门下学习五年,后来会试高中之后,外放为官,一直以恩师为榜样,学习恩师的为人风骨,不知不觉至今已有十年了。” 周新颇为感慨的点头叹道:“是啊,十年了,十年县令也得不到升迁,是为师做得不好,对你从未加以照顾啊!” 黄县令心中不禁狐疑起来,听这话里的意思,恩师是想要照顾照顾自己?这可不像恩师平素的为人之道啊? 周新继续说下去,语声忽转严厉:“还说什么学习我的风骨,学得真好,十年未得升迁,于是你就投靠了锦衣卫!” 黄县令一听此言,吓得全身一哆嗦,直感觉魂不附体,深揖到地连声说道:“恩师此言从何说起啊?把学生说糊涂了,学生可是万万不敢啊!” 周新转头冷冷的盯着黄县令,话语更是像刀锋一般的冰冷:“万万不敢?我且问你,先前我在街头遇见此刻遭袭的时候,你应该远在县衙,为何却对我遇袭的情形如此清楚,好像早有察觉似的?” “我一介书生,身边又只有一个弱女子相伴,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击退刺客,安然无恙的,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黄县令听了他的问话,不觉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回想起在县衙门前自己的那一句问候,想不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多嘴,竟然让恩师察觉了出来。 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周新看着他一阵冷笑:“这一切只能说明,在此之前,你其实已经知道刺杀之事!本官行事处处小心,身边一向有人跟随,唯有这次与程姑娘同行身旁没有带任何随从,是刺杀的最佳机会。” “是你!一定是你暗中通知了刺客在来县衙的路上下手刺杀,时间地点都选择得如此之好,只不过你们没有想到,这位程老郎中其实是位江湖异人,他的身边自然也不会缺少武林高手的护卫,这才以致于你们功败垂成。” 说到这里,周新忽然厉声喝问道:“说!锦衣卫究竟许给了你什么好处?多少金银?让你可以出卖恩师,出卖灵魂?” 面对着周新的厉声指责,黄县令全身簌簌而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无言辩 驳。 终于,他用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恩师所料不错,一切都是学生的错。数日之前,有三名身着官服的锦衣卫忽然来到县衙,不经通传,登堂入室,直接老道了学生面前,交给了学生一封书信。” “那书信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亲笔所写,说道恩师身犯重罪,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公之于天下,锦衣卫奉了皇上密旨,要暗中除去恩师以正国法。” 听到这里,周新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密旨什么的,要正国法却不敢明示于天下,这样的鬼话你相信吗?” 黄县令垂头丧气的说道:“学生自然也是不信的,心中自然明白必定是恩师得罪了那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哦不,纪纲,所以他才会矫诏想要除去恩师。” 周新盯着黄县令,冷冷的问道:“信里还说了什么?” 黄县令说道:“信中说,恩师巡查各地,不日就要驾临本县,我是您的学生,您必会放松警惕,是绝好的下手机会,命我务必要配合这三名锦衣卫完成刺杀大计。” “信里还,还允诺事成之后,可以连升数级,保荐我做一州一府的官职。恩师,信里真的没有许诺过一分一毫的金银钱财,学生也绝不是那见财忘义的小人哪!” “可是,这一州一府的官职,可以让我能够一展胸中抱负,尽施所才,造福一方百姓,上可以不负皇恩,下可以光宗耀祖,恩师,学生真的不是贪图钱财之辈啊!” 周新冷冷的听着面前这个学生可笑的极力辩解,心里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他了解这个学生,他了解像黄县令这样十年如一日得不到升迁的机会,在最底层挣扎着却心怀政治抱负的所有自诩怀才不遇的读书人的痛苦。 其实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怀才不遇,也没有什么怀才必遇,所有人在某一方面都会有自己的才能,可是别忘记,这个“遇”本身,也是一种才能。 不能把自己的才华展现出来,不能让别人看到并且重用你,这本来就说明了你在这方面才能的缺乏。 可是往往很多人都看不到这一点,只是抱着自己的那一点小小才华,自怨自艾,哀叹着“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样的陈词滥调,抱怨世间的不公,真是可笑至极! 周新看着黄县令沉声说道:“所以,你就答应了他们?” 黄县令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恩师的眼睛,颤抖着说道:“学生是在是害怕啊!锦衣卫横行霸道,连恩师您都敢刺杀,要除掉学生还不是如同踩死一只臭虫一样?” “再说,学生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如不答应,他们为怕事情外泄,岂能留我活口?因为怕死,学生不得不事急从权,应允了他们,学生死罪,恩师恕罪,恩师恕罪啊!” 说完,黄县令趴在地上对着周新磕头如同捣蒜一般,砰砰作响。 周新看着眼前的学生,脸上浮现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惜神情,叹道:“你在我门下五年,为县令十年,你怎知我没有时时关注着你?你是我的弟子,我岂会不希望你好,能与我一道为大明,为天下尽一份力?” 黄县令听了这话 ,有些意外的停下了磕头,仔细聆听着。 周新叹息着:“只可惜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人目高于顶,志大才疏,且同世间许多人一样看重名声而轻视实际,你能熟读《洗冤集录》却不能很好的检验尸身伤痕就足以说明了这一点,这十年来,你竟然丝毫没有进步!” “十年来你治理本县,也是注重表面功夫,却不从百姓的实际民生着眼,虽无大过,却也无甚政绩,却常常以清官能吏自诩,如你这般为官,要为师如何照顾于你?你不为祸一方已经不错了,如何还敢奢望什么一州一府的职位?” 一番话,直说得黄县令涕泪交加,声泪俱下的说道:“恩师,学生知错了,学生真的知错了!” 周新看着他,脸色渐渐转冷,说道:“今后你不必再对我自称学生,我也不会再承认有你这样的弟子。” 黄县令的脸色大变,颤抖着声音说道:“恩师,您这是……” 周新毫不留情的说道:“你为了前程,为了活命,投靠锦衣卫,出卖恩师,出卖良心,像你这样的人,我周新实在是高攀不起,你我今后再无师生之情,也不必再有什么私人之交,你我之间的过往交情,就有如此杯!” 说罢,他忽而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掷于地上,啷一声,茶杯摔得粉碎。 飞溅的滚烫茶水溅了黄县令一脸,他竟犹如未觉,只是呆呆的看着地上茶杯的碎片,喃喃的说道:“恩师,您这是,要逐我出门墙?” 周新长叹一声,再不搭话,背负着双手大步向外走去。 未走几步,忽然停下脚步沉声说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什么人?你果真相信他能信守承诺,事成之后让你坐上一州一府的高位?大明王朝还没沦落到凭他一介武夫就能够指手画脚,操纵政局的地步!” “你以为投靠锦衣卫就能有大好的前程?我奉劝你今后凡事还是三思而行,好自为之吧!切莫要走错了路,反而断送了自己的这一生!” 说这番话的时候,周新背对着黄县令没有回头,说完之后他立即大步走出去,吩咐随从们转道驿馆安歇去了。 他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出,黄县令那一副心丧若死,悔恨不已的表情,他也实在不愿意看见曾经的学生这样的表情。 可是他没有回头,他也就没有看见黄县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之时眼中的那一抹浓重的怨毒之情。 那一抹怨毒,足以令人感到内心阵阵发寒。 (数月之后,周新因公事入京,途中设计擒获了那名逃脱的锦衣卫千户,押解入京,却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为了掩盖罪行,恶人先告状,捏造事实,在皇上朱棣面前诬告周新。 朱棣大怒,令将周新捉拿下狱审问,纪纲买通上下,捏造证据,致使周新最终被冤杀。 史书记载,周新死后三年,纪纲因为其他罪行败露被朱棣问罪斩杀,朱棣深悔当初听信谗言错杀周新,因感于周新对浙江的功绩,而特追封他为杭州城隍。 至此浙江一带的城隍庙中供奉的神像原型,都是当年的浙江按察使周新。) 第七章 一种相思 程念真回到客栈的时候,众人正在用晚饭。 看见程姑娘回来了,父亲程三思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平静如常的问了一句:“回来了?” 然后就招呼她一块儿坐下来用餐。 对于此次县衙之行的结果,他连问都没问,或许他信任自己的女儿,清楚她的能力。 又或者,其实他早已经料定了结果,心中有数。 张胖子伤势未愈,不能食用荤腥,所以最近大家都吃得很是清淡。 不过看张胖子的样子却丝毫不像是重伤未愈之人,就着青菜豆腐,他竟然光是白米饭就干了三大海碗,看样子还意犹未尽。 如果不是程三思喝止住他不许吃得过饱,会影响伤势复原,恐怕他还要再加饭。 这饭量,只看得坐在一旁犹如黑铁柱一般高大的黑鬼赫连铁也觉得瞠目结舌,自叹不如。 他终于明白张胖子为什么能长得如此肉球一般的身材了,有这样一副好肠胃,没什么不可能。 他想不明白的是,张胖子这样的身材和体重,竟然还能有那么高绝的轻功,这轻功的奥妙之处,真是太玄妙了。 看张胖子吃饭这么香,足以影响旁人的食欲,让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人也能多吃上几口。 不过程姑娘却没有受什么影响,她还是没什么胃口。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有些食不甘味,每餐都是浅尝辄止,看着她原本就很娇小的身躯,现在就更加让人感觉心疼。 今天依然是这样,没吃上几口,程姑娘就托词起身回房去了。 张胖子看着程姑娘款款而行的背影,对程三思小声问道:“程老爷子,你这个宝贝女儿到底是怎么啦?最近食欲不振,莫非是从沙漠回来落下了什么病?” 程三思望着宝贝女儿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能看得出来,女儿的确是病了,而且是最难治的,心病。 就在这时,客栈门清忽然传来了一阵骏马嘶鸣和马车轱辘的滚动声,好像有辆马车进入了客栈。 张胖子面露喜色说道:“莫非是二哥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大步走进了客栈的大堂,正是张胖子的义兄,解祯亮! 解祯亮本是一文弱书生,此刻却显得风尘仆仆,似乎赶了很远的路程,看上去累极,渴极,快步来到桌前坐下,一把端起茶碗就咕嘟咕嘟狂饮一气。 张胖子却在一旁显得无比的焦急,不住的催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二哥,到底你打听到没有啊?” 解祯亮放下了茶碗,喘匀了气,看了看关切的望着自己的众人,缓缓说道:“这一次我们大家千里迢迢来到浙江,全因听闻天意楼姬无双公子的行踪最近曾经在这里出现过,所以一路追寻而来,想要见上一面,料想凭借着天意楼遍布天下的耳目和关系,能够打听到四弟的下落。” 张胖子有些不耐烦了,连声催促道:“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你就别废话了,赶紧说,你这一趟到底找没找着姬无双公子啊?” 一边的程 三思止住了他,说道:“你且莫慌,解大公子奔波了数日,必然非常劳累,你先让他整理一下思绪。” 解祯亮深深吸了几口气,说道:“没有,我没有见到姬无双公子,他根本不在浙江。” 听了他这句话,张胖子和黑鬼的脸上同时浮现出失望至极的表情,“唉”的一声长叹,气急败坏的别过头去。 解祯亮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这次见到了姬无双公子的心腹,天意楼的大总管钱大先生。” 忽然听见有转机,张胖子和黑鬼又都满怀希望的重新又凑了上来。 天下间不论你做什么行当,只要你要用钱,就必然会经过天意楼的钱庄。因为天下间银钱兑换流通的钱庄银号,有三分之一都是属于天意楼的。 而钱大先生,但凡只要你听说过“天意楼”三个字,就一定知道这个人。 他本名叫做钱培光,因为名讳与“钱赔光”同音,很不吉利,可是他却是天意楼名扬天下的大总管,先后侍奉天意楼姬家父子两代楼主,深得楼主的信任。 传说里这个人记忆力超群,据说他的心里记着天意楼在天下所有的店铺产业,每天的进出收支账目,甚至天意楼麾下所有店铺的掌柜姓甚名谁,全部都在他的脑子里。 他从不需要什么账本,也不需要什么名册,楼主随口一问,他立即作答,每一笔账目,每一家店铺的情况,信口而来,无一错漏。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张胖子也号称是记忆力超人,过目不忘,他对于这个钱大先生的传说就有些嗤之以鼻,认为是以讹传讹。 人的记忆力怎么可能达到如此地步?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钱大先生掌管着天意楼所有的生意和钱财收支,真正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凭着这几十年来天意楼姬家对他始终如一的信任,他的地位从来没有变化过,就可以想象出这个人有多么的厉害。 更厉害的在于他不仅仅是一个账房先生,还是一个武林高手,是真正的那一种高手。 他是鹰爪门中辈分最高,武功也最高的一位,他的鹰爪功浸淫了几十年,未逢敌手。 传闻钱大先生终日跟随在天意楼楼主的身边,不光是因为他的记忆超群,以备楼主随时垂询,更重要的是实际上他就是楼主姬公子的贴身保镖。 既然解祯亮说他见到了这位钱大先生,那么天意楼楼主姬无双也必然不远,张胖子和黑鬼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解祯亮这时候气息终于匀静了下来,缓缓说道:“钱大总管告诉我,姬无双公子此刻应该还在京城,他不过是奉令前来浙江处理一些生意上的纠纷,没有跟随在姬公子身边。” “唉!”张胖子和黑鬼听了这话又一次深深的失望了,长吁短叹起来。 程三思脸上却没有失望之色,眉头一挑问道:“那么解公子是否向这位钱大总管打听了叶公子他们师徒的消息?” 张胖子一听,心想也对,原本大家就是想要借助天意楼的势力来打听叶枫他 们师徒的消息。 既然在之前西北的沙漠之行中,姬无双公子会主动为他们寻找向导来帮助他们,想必这一次也应该不会拒绝这举手之劳的事情。 他们其实并不一定非要见着姬无双公子不可,只要天意楼愿意帮忙,其实见谁都是一样。 解祯亮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打听了。” 张胖子的脸上写满了期待,不住的问道:“怎么样,结果怎么样?” 解祯亮沉着脸,摇摇头:“钱大先生几乎是立即就回答了,天意楼麾下的所有店铺,全都没有见过听过叶公子师徒二人的任何消息。他们从沙漠里出来之后,就如同从这世上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听了他的回答,张胖子和黑鬼不约而同的僵在了那里,呆住了。 天意楼的势力之大他们是见识过的,其麾下的生意店铺遍布天下的各个角落,几乎是无孔不入。 叶枫身负重伤,他的师傅魔刀魔五楼形象又那么的扎眼,辨识度如此之高,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是现在连天意楼也毫无消息,只能说明这个魔刀魔五楼实在太有经验了,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不被别人发现。 难道现在真的就再没有一点办法,只能这样被动的苦等叶枫自己出现?他受的伤如此之重,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看着张胖子他们深深的失望之色,程三思淡淡的说道:“不必太过担心,其实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至少说明了叶公子和他的师傅一切都还安好,还可以刻意的隐匿行踪,这比什么消息都要强。” 张胖子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他知道程三思说得有道理,但是他心里就是禁不住为自己的这个义弟在深深的担心。 这个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为叶枫深深的担心着。 她就是在房间里的程姑娘。 程姑娘这会儿倚在窗前,呆呆的望着外面夜空中的一轮残月,在回想着在沙漠中和叶枫相依靠着单独相处的那些个夜晚,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到了最后在面对雷龙的时候,叶枫背上的浮现的龙纹图案,他身上散发的恐怖的黑气,他那双变得漆黑一片却亮若寒星的眼睛,那一刻,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和张胖子他们一样,希望能够找到叶枫,有父亲的帮忙,一定可以查出叶枫体内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至少,凭着父亲神医程三思的医术,叶枫的伤势也会恢复得快一些。 可是,自从沙漠出来之后,他们遍寻各处,沿途打听,叶枫就好像忽然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半点音讯。 叶枫,究竟你现在在哪里? 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程念真想着想着,目光一转,看见客栈房间里的墙头上,不知是哪位文人墨客诗兴大发,用并不太漂亮的字迹抄录着几句宋人李清照的词句: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第八章 两处闲愁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当程姑娘在客栈房间里心中念着叶枫,看着墙头上写的这几句词句的时候,叶枫这时候也正巧倚在窗前,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残月,心中也在想念着她。 叶枫现在住的地方是师傅魔五楼的隐居之所,是一处人迹罕至僻静幽深的山谷,两侧高耸的山峰夹然而立,只露出很小的一片夜空。 每天只有这个时辰,才能看见天上的月亮,于是叶枫就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倚在这里望着夜空。 因为这能让他想起他和程姑娘依靠在一起,在沙丘之上看着那高挂在天上的明月,还有满天的繁星和地上的那一点点星罗棋布的篝火堆连成一片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这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火光映照在程念真的脸上。 真美! 叶枫想。 不知道程姑娘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还有他的两位义兄,受伤的黑鬼兄弟,还有唐大,甚至于被雷龙所伤的关四,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可惜,现在自己只能乖乖的呆在这山谷之中,静静的养伤,哪儿也不能去。 不过借着这段时间师傅传授了一种全新的内功心法给自己,自己修习之下感觉到威力无穷,大胜从前,或者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自己一定要尽快的调养好身体,重新回去,回到那些兄弟们,朋友们身边去,回到心爱的人身边去。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既感觉到焦急,又隐约有一丝甜蜜的悸动。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叶枫知道,这是师傅来了。 每天的这个时辰,也是师傅来催着他服药的时候。 门开了,全身一袭黑衣的魔刀魔五楼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 这时候的魔五楼看上去和平时完全不同,身上没有了那种逼人的杀气,眉眼间反而透着一种慈祥和蔼,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寻常老人。 魔五楼把药碗放在了桌上,对着看着药汤愁眉苦脸的叶枫厉声说道:“快喝了,趁热喝才能发挥药效!” 他的语气虽然严厉,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严厉之色,倒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吓唬调皮的小孩子。 叶枫有些顽皮的吐了吐舌头,端起碗来把汤药一饮而尽。 药汤的苦涩和腥臭,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之前程姑娘一直为他熬制的治疗金蟾之毒的汤药。 想起了程姑娘,他的心神不由得感觉一阵恍惚。 魔五楼自然不会知道徒弟这时候的小小走神,不过对于这汤药的功效,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出身墨门,墨家早在战国时期墨子那一代,就已经远远的超越了天下其他的各大门派,其所学天文地理,机关建筑,数算星卜等等,包含百家,无一不精,武功在当时反而并不算是最厉害的。 只可惜墨子的所学太多太杂,墨家后人天资有限,实在难以学全,以致于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今天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不过魔五楼自幼对于医术颇为感兴趣,曾经深入的研究过,小时候他的志向其实也并不是想要当一个舞刀弄枪的武林高手,反而是想要做一名救死扶伤,医治百病的岐黄圣手。 只可惜后来由于命运的安排,他成为了墨刀的传人,从此担负起了不一样的使命,从前的理想也就再无机会实现了。 不过要论医术,他虽然比不上程三思这样的天下神医,可是也比那些徒有虚名的什么名医圣手可是要强上百倍。 叶枫每日服用的这碗药汤,更是他绞尽脑汁,尽毕生所学而研究出来的,从叶枫目前的恢复状况来看,这药着实还不错。 不过,魔五楼也明显感觉到,叶枫的伤势之所以能恢复得这么快,也和他自己那异于常人的特殊体质有关,他好像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这力量也保护着他,让他的恢复能力大大超过普通人。 这时候,魔五楼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楼兰王城之前,面对雷龙时那一个陌生而又令人赶到恐怖的叶枫,他不由得心中一颤。 想到这里,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内伤一阵一阵的疼痛,自己的这个徒弟有着超常的体质,能够恢复,然而自己的伤势…… 叶枫注意到了师傅脸色的变化,有些关切的问道:“师傅,您老人家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吧?” 魔五楼把脸一沉,说道:“当初你的伤势重到无法动弹,为师都能够治好你的伤情,难道连自己的这点小伤也治不好吗?” 叶枫一笑,说的也对,连自己这样重的伤情都能治好,师傅怎么会治不好自己的伤呢? 他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 叶枫咂巴了几下嘴,回味了下刚才药汤那苦涩的滋味,忽然开口问道:“师傅,徒儿从前曾经中了金蟾之毒,险些丧命,多亏了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一直在身边用药物压制住毒性,加以调理,才能平安无事。” “这一次从沙漠回来之后,这么久的时间一直也没有再服用程姑娘的药了,不知道这毒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 魔五楼一脸的轻松:“放心吧,程姑娘的医术不错,看来是得了她父亲的真传了,金蟾之毒之前已经为你解得七七八八了,为师再在这药里加上了几味,如今这毒已经完全解除了。” 叶枫听了只觉得又惊又喜:“真的?”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当然是真的,难道为师还会骗你不成?” 叶枫欣然一笑,此后再见到程姑娘,就再也不用喝那又腥臭又苦涩的药汁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他没有想到,他师父并没有对他说实话,至少不是全部的实话。 他中金蟾之毒的事情,魔五楼早就知道,原本也曾有过顾虑,就这样把叶枫忽然接回来养伤,以自己的医术究竟能否压制得住这奇异的金蟾之毒? 可是魔五楼很快发现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情况,金蟾之毒并没有解除,却反而好像是被叶枫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吸收掉了! 这奇异的金蟾之毒如今对叶枫不但已经无害,反而就像是一味药引,一个催化剂,激发出了叶枫体内的那深不可测的潜能,让他变得更强大。 回想起来,在当初面对雷龙之时,叶枫妄用内力,被雷龙重创,生死关头,这金蟾之毒应该在那时候就猛烈的发作了。 可是叶枫并没有死,他在那时候背上的龙纹图案浮现,出现那种无法解释的奇异的变身,也许和这毒性的发作也不无关系。 不过这一切已 经不是魔五楼的所知能够解释的了,他看着面前的爱徒,心里在长叹着,果然你就是那个预言中的人! 他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沉声问道:“最近一段时间,为师传授给你的内功心法你练习得如何了?” 叶枫猛点头道:“徒儿自然是专心练习,不负师傅所授。这心法修习下来果然威力无穷,霸道无比,徒儿甚至担心自己能否控制得住。” 魔五楼也点头说道:“只要你能勤加练习,将来运转如意,控制自如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叶枫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出口来。 “只不过什么?”魔五楼可不喜欢这吞吞吐吐的样子。 叶枫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师傅所传授的这内功心法,与您从前所教授的大相径庭,相去甚远,而且恕徒儿唐突,似乎这心法与师傅的武功也不太像,既然这心法如此厉害,师傅您自己为何不练?” 魔五楼面色一沉,叶枫赶紧闭上了嘴。 魔五楼心中在嗟叹,他不是不想练,而是根本练不了。 人力有时限,没有像叶枫体内那股强大的潜力,根本是无法修习这种内功心法的,强行修习到最后的结果就只会是无法掌控这种力量,走火入魔,甚至性命不保。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亲眼见到叶枫那不可思议的变身之后,坚决要把他带回来养伤的原因。 他亲眼见到了叶枫只是凭着见到过他练习过几次手刀之后,就可以无师自通的运用出来,甚至威力还远远超过了自己。 这就是天赋。 也许这个有着无比天赋的人并不是眼前这熟悉的徒儿叶枫,而是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但是,他是修习这无上内功心法的不二人选。 想到师弟叶知秋,想到皇上的宏大计划,想到眼前这个孩子将来所要面对的一切艰难与危险,或许这个心法可以帮助他增加一些保住性命的机会。 毕竟,他可是自己唯一的徒弟。 魔五楼的这些想法当然不能告诉叶枫,他只是淡淡的对叶枫说道:“师傅年纪大了,练不了这样霸道的功夫了,身体吃不消了。更何况,就凭师傅现在的武功,需要再去练这些吗?” 叶枫笑了,对哦,师傅是谁?魔刀魔五楼!一刀在手,天下难逢敌手。 他的武功已经这么高了,根本不需要再去修炼别的功夫了。 魔五楼看着叶枫的笑容,眼里透着一丝慈爱:“傻孩子,你在笑什么?” 叶枫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能做您的徒弟,真是我毕生的荣幸。” 这话听着像是在拍马屁,魔五楼轻哼了一声,起身收拾起空药碗,说道:“少说这些没用的,没事的话早点休息,早日养好身体才最重要。” 说完转身向屋外走去。 看着师傅走出了房间,叶枫又倚在窗口,抬头望去,可惜,时辰过了,天上的那一轮残月已经被两侧的山峰给遮挡住了,再也看不见了。 他叹息了一声,心里又开始心猿意马的胡思乱想起来。 而魔五楼低着头走出了叶枫的房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从屋里透出的灯光,心里好一阵感慨。 傻孩子,也许能够成为你的师傅,才是我魔五楼这一生最大的荣幸! 第九章 不速之客 清晨温暖的阳光洒满了山谷,叶枫慢慢走出了房间。 这个山谷是四周高高山峰环绕中的一处凹地,几乎与世隔绝,十分的僻静。 师傅当年在这里修建了几所茅屋,就隐居在了这里。 叶枫自小被送来跟随师傅魔五楼十年学刀,对于这个山谷中的一草一木,他都是无比的熟悉。 那十年间,他所居住的正是身后的这个房间,一别数载,如今再次回到这里,师傅却连房间里的陈设也丝毫没有改变。 而且房间久已无人居住,却异常洁净,想必师傅还在常常打扫,想起自己走后师傅便日日独居于此,叶枫的心里不免感觉到一阵阵的感伤。 学刀的十年间,师傅除了传授他刀法之外,还要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这里与世隔绝,只有他师徒二人居住,除了每隔一段时间的必须的采买之外,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吃的蔬菜,都是师傅自己种的。 他还养猪,养鸡,甚至于在山谷里小溪旁还有一所小小的磨坊,当初师傅每日天不亮就要去自己磨豆腐,来提供给叶枫练刀。 在外人眼中,师傅是冷血无情可怕的魔刀魔五楼,而在叶枫心中,那十年里,师傅每天忙忙碌碌的把叶枫拉扯着长成了大小伙子,他和一个慈祥的父亲,没有什么两样。 叶枫抬头望了一眼小溪旁的那座小小的磨坊,这次回来之后,那小溪中的水轮就没有再转动过。 那十年里,叶枫几乎每一日都要利用豆腐和鸡蛋练刀,每一日也都要吃师傅变着法子做的各种豆腐和鸡蛋,以致于他离开这里之后,发誓此生再也不吃这两样东西了。 这次回来,师傅也再没有做过这两样东西。 这么多年没有再见面,师傅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外面的这些饮食习惯的? 想起师傅身在山谷之中过着这清贫的日子,却还在默默关心着在外面花花世界中闯荡的自己,叶枫的心里就感觉到暖暖的。 就像这秋日里清晨暖暖的阳光一般。 远远的,叶枫看见师傅正坐在自己的那一间小屋门前,怔怔的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迈步走过去,想要向师傅请安。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师傅的神色忽然变了,霍然站了起来,直盯着山谷入口的方向。 叶枫这时候也感觉到从山谷入口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一种很强大的气场,有人来了! 而且这分明是一个高人。 这里与世隔绝,只有自己和师傅知道,连父亲叶知秋也从来没有来过,是谁会找到这里来呢? 来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叶枫感觉到心里隐约有一些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进入山谷的人,他的气场好像很熟悉,是个自己认识的人。 是谁呢? 山间的清晨,四周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一层轻纱一般,淡淡的笼罩在周围,朦朦胧胧的。 从雾气之中,渐渐的走过来一个身影。 越来越近,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他带着一个破旧的竹斗笠,身上穿着一身简朴的粗布麻衣,身形并不高大,却挺得笔直,就 像是一张绷得笔直的弓! 叶枫几乎要脱口叫出声来,这个人他认识! 墨七重! 墨家巨子,墨七重! 当初在兰州城,墨七重及时现身,在危急之时从墨北城的手下救下了叶枫他们,后来还护着叶枫出城面对小侯爷宋琥率领的千军万马。 能够智退敌军,解除兰州城之围,可以说几乎完全是仰仗墨七重的力量。 再后来,他和唐老太太联手重创了不可一世的魔头东海渔,保证了叶枫他们的安全。 对于叶枫而言,这个被他称为“七叔”的人,是他的恩人,是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可是他却看见师傅魔五楼看着墨七重的时候,那样子可并不友好。 叶枫当然听说过关于师傅与墨七重之间恩怨的传说。 墨刀与墨剑之争,也是墨家首领巨子之争,是墨家千余年来的传统。 然而三十年前的那一战,身为墨刀传人的师傅却败给了代表墨剑的墨七重。 墨七重从此当上了墨家的巨子,而师傅也深以为耻,改名换姓,离开了墨家,成为了江湖上闻名色变的魔刀魔五楼。 之后的三十年间,二人都极少在江湖上露面,也再没彼此见过。 可是在之前兰州城的时候,墨七重却分明急于见到师傅,在四处设法寻找他。 叶枫听程姑娘提起过,墨七重其实身患重症,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他这么急于寻找师傅,难道是为了两人之间三十年前的那段恩怨,想要再度做个了结? 这就难怪师傅在看到墨七重之时,会表现得如此紧张,如临大敌了。 叶枫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一方是他如同慈父一般的师傅,另一方是对他有恩的七叔墨七重,无论谁受到伤害都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 叶枫抬脚迈步,想要上前去阻止。 他的脚刚刚抬起,前面远远的背对着他的师傅魔五楼忽然抬手示意他不要动。 魔五楼并没有回头,却清楚的知道叶枫的一举一动,说明他此时早已全神戒备,四周但凡有一点动静,哪怕是一根树枝掉在地上,恐怕也瞒不过他。 叶枫的心里愈发的担心了,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不敢违逆师傅,只能乖乖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 墨七重大踏步的走进来。 他的步子很轻松,却感觉很沉稳,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而有力。 他的心情似乎也很放松,甚至于远远的看见了叶枫,还冲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至少,墨七重没有像是如临大敌的感觉,叶枫的心里稍稍的定了一些。 墨七重笔直的走进来,走向魔五楼,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才停下了脚步。 他摘下了头上的竹笠,露出了满头花白的头发,对着全身漆黑的魔五楼一点头,叫了声:“五哥!” 他称呼魔五楼为“五哥”,可是他看上去却比魔五楼要苍老多了。 魔五楼一身黑袍,须发看上去都还很乌黑,而墨七重的须发早已花白,满面皱纹,起码要老了有十岁。 或许墨七重原本年纪就比较大,他们之间的兄弟称谓只是因 为辈分的缘故。 又或许,是因为这三十年来,压在墨七重肩头的墨家巨子的沉重责任让他过早的衰老了,权力与**本来就是最容易使人衰老的东西。 墨七重此刻的脸上很平静,可是他的话语中却带着一丝颤抖,显示着他正在努力压制着自己胸中的激动之情。 魔五楼看上去却没有他那么激动,他看着墨七重的眼光很冷,声音也更冷:“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没有问墨七重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隐居之地的,这里地处偏僻,与世隔绝,本来是绝难被外人找到的。 他知道墨家这些年来在江湖中一直是以打探消息,出卖情报为生的,多年来他们必定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和消息来源。 如果墨家真的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藏身之处,无论你躲在哪里,都不会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时隔三十年之后,自己的这个七弟忽然找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七重的眼光看着远远站着的叶枫,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忽然冒昧前来,只不过是想要和五哥好好的单独谈一谈。” 魔五楼似乎对他的话有些嗤之以鼻:“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么?” 墨七重的眼光依旧盯在叶枫的身上没动,却斩钉截铁般的说道:“有!” 魔五楼似乎有些意外,他默然无语的看着墨七重,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去树林之中单独谈。” 说罢,他迈步当先向着一旁的树林走去。 墨七重也收回了目光,转身跟在魔五楼身后。 远远看着他们二人走进了树林之中,叶枫不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这一刻,师傅身上那种全神戒备所散发出来的敌意与杀气,不见了。 或许,他们并不会真的打起来。 他们或许真的能够好好的谈一谈。 但愿。 魔五楼当前领着墨七重走进了树林。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霎也不霎的盯着墨七重,沉声问道:“你近来一直在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墨七重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找五哥你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一变,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找你?” 魔五楼沉着脸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墨七重。 墨七重忽然明白了。 自己一直在挖空心思的到处在寻找魔五楼,可是始终没有音讯,实际上魔五楼却一直就隐身在暗处,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暗中在观察这自己。 既然魔五楼能从沙漠之中救出他的爱徒叶枫,那么极有可能在叶枫进入沙漠之前,也就是在兰州城的时候,魔五楼就暗中跟在叶枫身边了。 以他的身手,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被人发现,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笑自己还想要通过叶枫找寻他的下落,没料到他就潜藏在一旁,看戏一般的冷眼旁观。 墨七重喟然长叹一声,说道:“五哥,我们几个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搞成今天这样,彼此之间互相躲着连面也不愿见?” 第十章 交谈 魔五楼听了他的话,低着头没有言语。 或许他的心中也在感慨着,为什么曾经亲如手足的兄弟,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魔五楼沉默着,墨七重却依然叹息着:“其实五哥你完全没有必要躲着我的,自从三十年前那一战时,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输给我的。” 魔五楼听了这句话,全身一震,猛然抬头盯着墨七重的双眼,他的眼神里透出了深深的惊疑之情,好像在问“你真的知道?” 墨七重摇了摇头,说道:“自小你的武学天赋就极高,十二岁就被选做了墨刀的传人,而我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学习墨剑。我成为墨剑传人的时候,你的武功早已经超越同辈的我们很多了。” “谁都知道,墨家双刃之争是决定墨门巨子之位的最后归属,但是几百年来,一代代的巨子全都是墨刀的传人担任,其实在当初他们选择你去继承墨刀的时候,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培养你成为新一代的墨家巨子。而我,不过是你的陪衬而已。” 墨七重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谁也没有想到,三十年前那一战,结局竟然会是墨剑夺得了胜利。旁人没看出其中奥妙,但是我的心里清楚,你是故意卖了个破绽,输在我的剑下的。” “你能故意败给我,还可以伪装得不露一丝的痕迹,让其他观战的墨门长辈们完全看不出来,其实这已经说明当时你的武功高过我不知道有多少了,你又怎么可能会输给我?” 魔五楼看着他依旧是一言不发,不过他的态度却也几乎等于默认了墨七重刚才的话,当年他的确是故意输掉的。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墨七重看着魔五楼,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痛苦和同情之色:“至于你这么做的原因,当时我想不出原因,后来一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想明白,你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你对墨家深深的恨!” “恨?”魔五楼的双眼之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我为什么要恨墨家?” 墨七重毫不客气的说道:“你恨墨家剥夺了你所有的选择,你恨你从一开始就被墨家安排好了人生的剧本,你恨你就如同别人设计好的棋局上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 魔五楼沉默了。 墨七重沉声说道:“所以你想要反抗,想要抗争,你不愿意听命于人。因此你才会在墨家双刃之争中故意败给了我,把我推上了墨家巨子的位置!” “而你却在世人的惊讶中,假装恼羞成怒,与我反目为仇,以致于因此离开了墨家,甚至改名换姓,自立门户,从此不再自承是墨家的人。” “你处心积虑,不惜在世人面前自毁形象,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心胸狭小,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就是想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已。” 墨七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问道:“五哥,这些年来,你就真的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了吗?” 魔五楼还是沉默着。 他眼中那跳跃着的火焰逐渐消失了。 看着眼前这个从小把自己当做偶像一般,此刻却看上去如同比自己还要苍老十岁的弟弟,他的心里感觉到很不是滋味。 这三十年来压在他肩上的墨家巨子的名声与责任,看起来当真是不轻。 当初为了自己能摆脱别人的掌控,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有心中那一点对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之情,就把这个弟弟推上了墨家巨子的位置,会不会有些太过自私了? 他的心中也在喟然长叹着,这三十年来,自己就真的能够过上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吗? 没有。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论如何抗争,到最后仍然免不了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样身不由己。 说到棋子,魔五楼想起了另一个也是沦为了别人棋子,身不由己的人,他不觉对树林外叶枫的方向瞟了一眼。 墨七重知道的很多,但是也不过只是一些皮毛而已,他并不知道,魔五楼当年之所以选择放弃墨家巨子的位置,甚至选择离开墨家,与同样离开了墨家的师弟叶知秋的劝说密不可分。 叶知秋对他所描绘的宏大计划,所展现的美好的未来,深深的打动了他。 这不正是世人们几千年来所梦想的辉煌盛世吗? 这不也正是墨者们几千年来所追求的太平天下吗? 可是为了去实现这个计划,去实现这个梦想,也为了自己今后的一切所为不会波及到墨家,他必须要放弃墨家巨子的位置,甚至于放弃墨者的身份。 可是相较于那辉煌的盛世,那灿烂的未来,这一点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是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也是值得的! 魔五楼在这一瞬间又再度坚定了自己的心志,他的眼光又再度变得坚毅了起来。 墨七重注意到了他瞟向叶枫的那一眼,却没有发现他内心此刻的变化。 他叹息着说道:“五哥你和叶知秋师弟既然已经离开了墨家,我也尊重你们的选择,三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去打扰过你们的生活,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来找你,因为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 魔五楼的声音有些空洞,听上去没什么感情:“到底是什么事?” 墨七重沉重的说道:“我其实早就患上了重病,到今天,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魔五楼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想想也是,既然当初在兰州城之时他就一直在暗中悄然观察着发生的一切,或许在墨七重向程姑娘坦承病情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墨七重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我若不在了,墨门就会群龙无首,五哥你如今已经离开了墨家,墨刀再无其他传人,墨家双刃之争的传统也不复存在了。” “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有把墨家巨子的位置,把墨家的未来托付给一个人,我才能够放心。” 他眼里闪动着希望的光芒,对魔五楼说道:“这个人除了五 哥你意外,不做第二人想。” 魔五楼看着墨七重眼中的希望,好半晌才淡淡的从嘴里蹦出了三个字:“不可能!” 墨七重眼中的希望黯淡了下去,他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听上去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那是他自己发出的,充满了绝望:“可是为什么啊?” “你我都是由墨家一手抚养长大的,就算墨家不能因此而一手操控你的未来,至少我们还是欠墨家一份恩情。难道对于墨家,你就没有半点责任与感恩吗?” 魔五楼看着面前激动不已的弟弟,他哪里会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有远离墨家,才是对墨家最好的保护。 他所要做的事情,那个宏大的计划,是墨七重他们,甚至于世上的那些俗人们说完全不能想象的。 至于他们对他魔五楼的看法,他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已经被当做了恶人,索性就当到底了! 魔五楼缓缓的摇着头:“我早已离开了墨家,墨家既然当初把我当做棋子,想要掌控我的未来,到了今日,我为什么又要去在乎它的未来?” 他的声音很冷,墨七重的心里更冷。 他看着眼前三十年不见的五哥,感觉似乎从来也不曾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一般,好陌生。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个五哥除了武学天赋方面超乎常人之外,他的热血豪情,他的侠义之心,都曾经深深的打动了这个弟弟。 而如今,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曾经的五哥,而是名震天下,令人闻名丧胆的杀神,魔刀魔五楼! 他能感觉到魔五楼的身后藏着一个散发着黑暗戾气的大秘密,可是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纵然是他那异乎寻常的观人之术,也丝毫看不出来。 或许,正是这个大秘密吞噬掉了他曾经熟悉的五哥,只剩下了眼前这个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魔刀! 墨七重在嗟然长叹着,或者自己真的想错了,也真的来错了。 他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而是慢慢转过身,向着山谷外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的步伐一步沉重一步飘忽,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人感觉有一些心疼。 可是魔五楼还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动容。 至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动容。 走了几步,墨七重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小子,不错,真可惜。” 魔五楼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墨七重指的是站在树林外的叶枫,他也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 两人的这句对话没头没脑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墨七重口中的“可惜”,是为了叶枫这样的天赋却遇见了像魔五楼这样冷酷无情的师傅而可惜,还是指的是叶枫的将来? 而魔五楼的一句“我知道”,到底他都知道些什么? 两人最后的这一句对话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说了很多很多。 第十一章 突袭 嵩山少林寺,后山。 黄昏时分,三个青年沙弥担着柴草,行色匆匆的走在山道上。 他们是少林寺中干杂役的最底层的初级沙弥,因为今日犯了一些小错,所以这么晚了还被掌管伙房的师兄拍出来打柴草。 此刻,他们的步子很急,显示着他们心中的焦急之情。 如果不能及时把柴草送回伙房去,耽误了晚上寺里的晚间“药石”,影响了晚课,他们的罪过就大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在等着他们。 在佛制中,僧人是应该遵循日中一食,过午不食的原则的,但是这样的规定过于苛刻,也极不人道。 为了有利于佛教的大力推广,也为了适应社会和观念的变化,自唐之后,僧人的戒律和饮食原则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各寺院都开始提供晚餐。 不过高僧们都宣称,出家人不应该把晚餐当做饭食来享用,而应该以惭愧之心把晚餐当做延续色身皮囊的药石来服用,所以,佛教都将晚上的一餐称为“药石”,而且只有清粥,也唤作晚粥。 这三个沙弥辛苦劳作了一整日,还被罚去山中打柴,早已筋疲力尽,此刻想到了晚间的药石,虽然不过是一些薄粥而已,也止不住口舌生津,更觉腹中饥饿,饥肠辘辘,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 少林寺只对外来香客们开放前面的大殿,所以后山历来人迹罕至,此刻时近黄昏,更是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三人在匆匆行走。 忽然,他们看见在山道一旁,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双手各牵着一个几岁大小的男童女童,站在山间面露焦急之色。 少林寺自北魏建立在这少室山北麓以来,到唐时,为太宗皇帝敕封,将整个少室山赐给少林寺。 数百年以来,少室山中所有农户耕种的都是少林寺的土地,所以少室山中的居民基本全是少林寺的佃户,且全都与少林寺相熟。 这三个沙弥平日里时常进出寺中跑腿,与附近居民十分熟识,可是却从未见过这位老婆婆,他们有些狐疑的彼此对视了一眼。 出家之人,慈悲为怀,他们还是走上前去,开口询问道:“老婆婆,可是带孙儿外来进香的香客,迷失方向错走了道路,才来到了这后山之中?” 老婆婆原本满脸焦虑之色,看见三个沙弥之后,好像如释重负般长长喘了口气,喃喃的说道:“好了好了,遇见你们可算是好了。” 看来真是遇见困难的香客,三个沙弥善心大起,争相安慰道:“老婆婆,不要着急,我们带你们祖孙一起去前面大殿,顺着山路就可以下山回家了。” 不料老婆婆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老身找得见路。” 她的声音像是蚊子哼哼一般细小,三个沙弥没抬听清,追问道:“老婆婆,你说什么?” 老太婆脸上的焦急惊惶之色不见了,怪眼一翻说道:“老身说并没有迷路。” 三个沙弥一怔,又说道:“莫非老婆婆是来寻亲访友的?这后山并没有人家居住,是少林寺中的柴场,您一定是走错了。” 老太婆还是摇摇头:“老身也不寻亲,老身是来这里找人帮忙的。” 三个沙弥又是一怔,说道:“这里的居民我们大都认识,您老人家要找谁帮忙,我们可以带您去。” 老太婆抬头看着三个沙弥,忽然笑了:“老身就像找你们三个小和尚帮忙。” 三个沙弥不禁面面相觑,不过他们还是很热心的说道:“老婆婆您想要我们帮什么忙?” 老太婆脸上的笑容忽然变了,变得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恶与得意:“老身想要借你们三人的面皮一用!” 三个沙弥大吃了一惊,顿时愣在了那里,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嚅嗫着问道:“老婆婆您莫非在开玩笑?” 老太婆面色忽的一沉:“老身哪里有闲心和你们开玩笑?” 她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残忍的神情,双眼透着凶光! 原本寂静的后山忽然响起了三个沙弥那惊恐而绝望的惨叫声,一直传了很远。 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人,又出现在了后山的山道上。 他背负着双手,一面施施然的拾级而上,一面似乎在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后山的风景,看上去心情不错。 再往上面走不远就是少林寺,就是他的目的地了,他现在的心情确实非常不错。 正走着,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他面前,这荒僻的了无人烟的山道之旁,竟然有着一座茶寮。 茶寮很简陋,不过是几根竹竿支撑起了茅草顶棚草草遮挡风雨而已。 可是现在这茶寮生意还不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带着两个几岁的孩童,坐在靠门口的地方,两个孩童互相打闹嬉笑着,尽显顽皮的本色。 而茶寮靠内的位置,低头坐着三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年轻和尚,他们垂着头,看不见面目,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不过大概可以猜出是这少林寺中的下等沙弥。 青衫书生饶有兴趣的走向了茶寮,茶寮中的老太婆和三个年轻沙弥都各自坐着自己的事,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这时从茶寮之内快步走出了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补丁衣服的瘦弱中年人,迎了上来,把青衫书生引进了茶寮之内。 青衫书生在破旧而简陋的竹凳上面坐下,轻捋胡须,看着这中年人笑了笑,问道:“天色将黑,老板这茶寮之中的生意可还是不错啊。” 那个瘦弱的中年人陪着笑脸答道:“唉,这里人烟稀少,哪里有什么生意啊?客官见到的这位是在下的老娘,带着两个孩子,另外的三位大师是山上少林寺的。” “这少室山中的土地全都是少林寺所有,所有的住户全都是少林寺的佃户。只因在下身体不好,自幼就病症缠身,做不得农活,因此只能在此搭了个棚子卖几碗茶钱,糊口而已。” 他的脸色透着一种蜡黄的病色,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说完之后又咳嗽了几声。 青衫书生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这艰难的生计而感慨。 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黑铁水壶, 点头哈腰的对青衫书生问道:“客官可是要上少林寺?可是累了要歇歇脚,来上一碗茶水?” 青衫书生却没有看他,双眼盯着坐在门口的那个老太婆,忽然失笑道:“天下间令人闻名色变的鬼婆婆,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儿子了?” 老太婆还想有些耳背,没有听见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那中年人也是一呆,问道:“客官你在说什么?在下完全听不明白?” 青衫书生没有搭理他,依旧双眼盯着门口被他称为“鬼婆婆”的老太婆。 这时候中年人动了。 他手中的大水壶忽然抬了起来,晃荡间,里面热滚滚的沸水洒了出来,随着他“哎唷”的一声惊叫,溅向了一旁的青衫书生。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不然会后退躲避溅来的沸水。 青衫书生眉头一皱,身形一动。 忽然就见那中年人的另一只手中突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又快又狠的向着青衫书生当胸刺来! 这一下非常狠毒,明显有着相当不错的武功,再看中年人那蜡黄的脸上,透着阴险狠毒的神色,哪里还有一丝病态? 青衫书生不慌不忙,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夹住了匕首,中年人用力抽动,居然纹丝不动。 可是他不但没有惊慌,反而阴恻恻的一声冷笑。 他握着匕首的手中一动,“嘭”的一声,从匕首中暴射出了一蓬牛毛般细小的钢针,闪动着蓝汪汪的光芒,一看就知道喂了剧毒,猛地罩向了那青衫书生。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所有前面的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切攻击都是为了最后打出这一蓬夺命毒针! 青衫书生身形已老,已经无法再闪身躲避了,眼看那蓬毒针就要飞射过来了!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忽然那一蓬毒针就全都不见了。 并不是真的不见了,而是在毒针爆发三开以前,就全都到了一只手的手心里。 一只戴着厚厚的黑色鲨皮手套的手! 中年人一抬头就看见了青衫书生那有几分惋惜有几分嘲讽的眼神,耳边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你实在不该明知道我是谁,还要对我用暗器的,因为我是唐大!” 唐大! 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人物,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想要用暗器刺杀他,真是有如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随着之前大雷门的轰然倒塌,蜀中唐门眼下已经是江湖中势力最大的门派,是什么人敢于捋虎须,去刺杀唐门的大少爷? 唐大的双眼紧盯着那个中年人,眼中的神色忽然变冷。 中年人的脸色也变了,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惊惶的神情。 他的杀招已出,唐大却安然无恙,他的突袭失败了。 如果唐大反击,他能否接得住唐大的一击?他完全没有一点把握。 对于死亡的恐惧令他的全身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眼光不自觉的瞟向了门口,似乎想要向那个老太婆求援。 第十二章 鬼婆婆 老太婆还是坐在门口,一副慈祥的样子含笑看着身前在嬉闹的一对孩童,连眼睛都没有向这边看一眼,似乎完全不知道这边所发生的事情。 中年人的眼光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没有人会救他了,他已经被放弃了。 作为一个杀手,任务一旦失败,就意味着你的末路到了。 他当然明白这一点。 可是他不愿束手待毙,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他要拼死一搏。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向着唐大扑了过去。 可是他面对的是唐大。 唐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中年人整个前扑的身形就顿时戛然而止,变为向后飞跌了出去。 一直飞出了茶寮之外,落在山道旁的草丛之中,没了动静。 老太婆还是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不过,似乎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知道,今后江湖中将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处理完了中年人,唐大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老太婆,脸上露着微笑:“鬼婆婆,现在应该轮到你出场了吧?” 他当然知道面前的这个鬼婆婆是什么人。 鬼婆婆,天下最神秘的杀手之一,冷血十三杀中的顶尖杀手。 传闻她杀人最喜欢故布疑阵,形象千变万化,可是却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因为见过她杀人的都是她的下手对象,现在已经全都躺在棺材里了。 不过据说她杀人之时身边纵使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慈祥的祖母一般。 让这么小的孩子亲眼目睹她杀人,这是怎样残忍变态的事情?唐大心中情不自禁想起了四川蜀中一带民间流传极广的“熊外婆”的传说。 这本是吓唬小孩儿的一则故事,然而此刻,唐大却真心的为那两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感到担心。 听了唐大的问话,老太婆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她抬起头看着唐大,眼里闪动着阴骘的光芒:“想不到唐大少倒是有备而来啊,一来就看穿了老身的身份。” 唐大淡淡笑了笑:“唐家在江湖上耳目众多,像鬼婆婆你老人家在这附近出现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事先毫无预警?” 他抬头看了看这座简陋的茶寮,接着说道:“再说,你们搭建的这个草棚也未免太偏僻了一些。这里是少林寺后山,除了寺中打柴的僧人,根本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在这里搭建茶寮,茶水又能卖给谁去?” “难道,要卖给这些个身无分文的前来打柴的少林寺中的沙弥不成?这样我若是还看不出来,恐怕我这个蜀中唐门的大少爷也断难活到今日了。” 鬼婆婆听了唐大的话,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的失算赶到遗憾。 唐大这时却提高了声调,对身后那一桌的那三名一直低着头的年轻沙弥问道:“三位大师,不知道我讲得可对?” 自从进入茶寮,唐大就一直背对着那三个沙弥所坐的那一桌,似乎对他们毫无防备。 此时他却忽然高声提问,分明其实一直就在防备着他们。 因为从他踏入茶寮一开始,他就发觉到这三名沙弥的灰色僧袍之上,隐约有些一些血迹! 三名沙弥还是没有说话,却不约而同的缓缓抬起了头。 唐大眼睛一瞟,不由得心中大吃了一惊! 这三名沙弥的衣服前胸部位,淋淋漓漓的全是鲜血! 鲜血是从他们的脸上滴落的,在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双眼,只剩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他们的鼻子也被削去了,嘴巴还被细细的针线给密密麻麻的缝上了,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的整张脸上都在往下滴着血水,看上去完全不再像是一张人的面容,而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唐大也算是久历江湖,见惯了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可是面对被这样残忍的整治过的人脸,他还是感觉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一阵一阵的抽搐。 他的伤又开始疼痛了起来。 他前来少林,原本就是为了当初在沙漠之中,魔刀魔五楼的那一句相托。 当然,也是为了魔刀的徒弟,自己的好朋友,重伤之后如今不知下落的叶枫。 以如今蜀中唐门在江湖上的势力,要打听一个辨识度极高的魔刀魔五楼,还有一个重伤不能动弹的叶枫,这两个人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没有他们的一点消息。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按照魔刀所托,他护送东西前来少林寺的一路上,实在是太不平静了。 几乎每隔一两天,他就会遭到杀手的伏击,而且越靠近嵩山,就越发的频繁。 唐大是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手,一路之上都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可是对方似乎对于他的行踪非常清楚,而且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上来就是杀招,势必要置唐大与死地。 唐大甚至怀疑,是有自己人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因此到后来,他根本不敢再与蜀中唐门各地的分舵再联系,独自一人向着少林寺进发。 这一路上经历了十几场大大小小的恶战,唐大原本在沙漠中被关四所伤,就一直还没有痊愈,这一下又增添了不少的伤, 来到嵩山的时候,唐大已经感觉自己快成为强弩之末了,所以他才会选择走后山这样人迹罕至的道路,以求能够避开杀手的阻击。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杀手的目的,一定就是自己身上带着的这样东西。 为了这个东西,叶枫才不远千里去沙漠之中寻找传说的楼兰古城,为的就是寻找到这个东西并且送上少林寺。 就算没有魔刀魔五楼的托付,就算只是为了他的朋友叶枫,他也一定要把这个东西送上少林去! 可是没想到,他的行踪又被人知道了,现在竟然有人预先就设好了冒富等着自己,这个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冷血十三杀中的鬼婆婆! 如今,面对着这三个如同地狱来的狰狞恶鬼一般的沙弥之时,就连唐大也禁不住感觉到心惊肉跳,一时间愣住了。 这是机会! 这时老太婆计划之中的最佳机会。 老太婆闪电一般的就出手了! 她再也没有了丝毫刚才老态龙钟,慈眉善目的样子,而是动若脱兔一般,猛地一跃而起,双掌直接击向了唐大的胸膛。 这一掌声势极大,看起来如果一旦击中,唐大必死无疑。 可惜,她没有能够击中唐大。 唐大的双掌在半道上截住了她的双掌,对掌一击。 鬼婆婆惊讶的一抬头,看见了唐大那一双带着笑意的清澈的眸子。 看起来,唐大虽然对于那三名沙弥的惨状十分吃惊,但是还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好像早就算准了鬼婆婆会趁这个机会出手,他的双掌早就在半路上等着她了。 两人对掌一击,唐大却陡然脸色一变。 他分明感觉到,眼前这个鬼婆婆的双掌虽然声势很大,可是只是银样蜡枪头,虚有其表而已。 鬼婆婆的内力和武功,绝对只能算得上是个庸手。 不对! 鬼婆婆成名已久,又是冷血十三杀中极为厉害的杀手,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武功平平之辈? 唐大的脸色变了,他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难道……? 可是已经晚了,鬼婆婆身后的那一对孩童,忽然蹂身而上,双手一抖,一左一右两把带着铁链的蓝汪汪的飞爪飞出,抓在了唐大的腰间! 原来老太婆不过是个吸引人注意的幌子,这两个不起眼的孩童才是真正的杀手! 唐大不由心中一震,他想起了之前死在他手上的同是冷血十三杀中的“名剑”。 名剑也是找了个人趾高气扬的骑在马上吸引他人的注意力,而自己则扮作了牵马执蹬的小童,出其不意的击杀对手。 现在看来,鬼婆婆和名剑的诡计何其的相似,简直如出一辙。 可是当初,自己一眼就看破了名剑的诡计,如今,却完全没有提防这一对小童? 是因为他们是一对看上去**岁的小孩而已,还是因为自己连战之后伤痕累累,已经远远不如当初那样敏锐了? 唐大不知道,他只看见在他面前,那一对小童眼见得手,发出了得意的狞笑声。 那声音,那神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原来他们不过是一对长得如同小孩一般的侏儒! 他们在狞笑,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他们的这一对铁爪,还有铁爪指端的尖刺上都布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接触到唐大的皮肤,唐大就必死无疑。 可是唐大一怔之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这一对男女侏儒有些惊异的对视了一眼,拉动铁链收紧铁爪,唐大身上的青衫顿时如同乞求一般四分五裂的迸裂开来。 他们惊奇的看到,如此闷热的夏秋之交,唐大在青衫之内,竟然还穿着一件绿色的贴身小袄! 这小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铁爪抓击之下,竟然丝毫没有破裂,甚至连铁爪指端那锋利的尖刺也不能穿透。 这时两个侏儒心中忽然同时想起了一句话:“**小青衣,夺命大红袍!” 第十三章 追魂针 **小青衣,夺命大红袍。 这是传说中蜀中唐门的两件镇派之宝。 传闻这**小青衣是当今蜀中唐门的掌权者唐老太太所制作的一件护身软甲。 唐老太太心思精巧,一双巧手更是世间无双,曾研制了许多的厉害暗器,威震江湖,唐花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种。 而她亲自教导长大的唐傲,更是被江湖上称为“云手”,双手精巧无比,最善设计制作奇巧机关,如果不是当年惨死在华山秘窟之中,如今的成就只怕未可限量。 那**小青衣由唐老太太亲自设计制作,自然更是非比寻常。 传闻此衣以西域传入金刚丝所制,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其中更有精巧设计,藏有多种暗器,既能自保,又可伤敌,反败为胜。 而唐门的另一件镇派之宝“夺命大红袍”,据说是由唐老太太的夫君,当年的蜀中唐门掌门人唐太公所创,但是唐太公失踪多年,江湖上也从没人知道这个夺命大红袍究竟什么模样,功用如何,但是想来也必然绝非凡品。 如今两个侏儒看见唐大身上所穿的这件绿色贴身小袄,鼓鼓囊囊的,上面还缝制着许多的小口袋,而自己手中的铁爪竟然不能动其分毫,不由得心中一惊。 莫非这件就是传闻中的“**小青衣”? 两个侏儒想到这里,心中不觉大惊,身形不再扑上,而是大叫了一声:“还不动手?” 此话一出,唐大背后那三名满面血肉模糊,看起来已经离死不远的青年沙弥,忽然就动了。 他们一把扯下了血肉模糊的面皮,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原来刚才他们不过是戴着那三名沙弥面皮的杀手而已,大约是刚刚从真正的那三名沙弥脸上剥下不久,此刻揭了下来,他们那满布着狰狞之容的脸上,也沾满了鲜红的血肉,看起来更加让人觉得心惊。 这三个满脸血污的杀手忽然手中都多了明晃晃的兵刃,向着唐大的背后袭来。 唐大却不慌不忙,他轻轻拉动了绿色贴身小袄上的一根丝带,只听“嗤嗤”之声不绝,从小袄之中忽然射出了许多暗器,形状各异,有的飞旋有的直射,向着四面八方袭去。 两个侏儒面色一变,知道厉害,唐老太太制作的东西岂能小觑? 他们一撒手,弃了手中的铁链,往后便退。 可是暗器的来势极快,眨眼就到了眼前。 那个女侏儒忽然一伸手,把站在一旁的那个老太婆一把拉到了身前。 老太婆惊惧之下,尖声惊叫,叫声刚起就戛然而止,暗器纷纷射入她的身体里,她登时就断气了。 而那两个侏儒,借着老太婆挡住了袭来的暗器,这会儿展开身法飘出茶寮之外,头也不回的就这么逃走了。 至于唐大背后扑来的满面血污的那三名杀手,都已经飞跌了出去,浑身上下被暗器射的全是血窟窿,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唐大抬头看了看远远遁走的那两 个侏儒,并没有追赶。 毕竟他身上还有伤,不知道对方后面还是否安排了其他伏兵,穷寇莫追,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 他伏下身去,拾起了地上刚才那三名杀手所揭下的血肉模糊的面皮,仔细的观看着。 这面皮握在手中还很柔软有弹性,想必刚刚剥下来不久,而且必定是从活人的脸上硬生生剥下来的,死人血液不通,面皮就会僵硬。 这样残忍邪恶的手段,让唐大也不禁感到阵阵心惊,虽然不知道是谁如此残忍,不过天下间能够利用活人的面皮制作精巧面具的手法,之前唐大也曾经听说过,好像就只有那一家! 想到这里,唐大的脸色为之一变,难道一路截杀自己的幕后主使竟然会是他? 唐大的脸上竟似有冷汗渗出,足见他心中的震惊。 可是更加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就在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手中的面皮之时,茶寮之外草丛中忽然有一条人影跃起,扬手之间,两枚乌黑发亮的细针,直射向唐大的后背。 还有敌人?如果草丛之中还埋伏着其他人,以唐大的武功和敏锐,怎么会事先毫无察觉? 唐大虽然有些吃惊,可是自己身上有“**小青衣”保护,他却也并不担心。 可是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两枚黑色的细针射到了他的背上,**小青衣竟然不能阻挡! 两枚细针透衣而入,直射进了唐大的背部,而且让他更为吃惊的是,只是如同被蚊子轻轻叮了一口一般,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却反而感到一阵阵的麻痒。 针上有毒! 唐大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似的躬着身子跳了起来,猛回头,看向这个人影。 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刚才就已经被他杀掉了的那个并不起眼的中年人! 原来他并没有死,甚至看上去都没有受伤。 原来他竟然一直屏住呼吸躲在草丛之中装死,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最好的机会,这最致命的一击! 唐大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嘴里问道:“我的暗器明明刚才已经打中你了,你怎么可能没事?” 中年人面无表情,伸手揭开了胸前的衣服。 唐大看见,在他的外衣之下,赫然也穿着一件绿色的贴身小袄! **小青衣! 怎么可能?**小青衣是唐老太太亲手所制,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居然也穿着一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桀桀的笑了:“唐大少爷,你想不到天下间这**小青衣竟然会有两件吧?”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得意,充满了一种稳操胜券的感觉,唐大讨厌这种感觉。 这得意的笑声反而让唐大冷静了下来,他想起来了,这**小青衣唐老太太的确是曾经制作过两件! 他曾经听老太太说起过,在他之前,老太太也曾经制作过一件,而穿着那件**小青衣的人,是云手唐傲! 可惜,那一件**小青衣随着唐傲在华山秘窟中惨死,已经不知所踪了。 因此,老太太才又另外制作了一件,就是自己身上的这一件。 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穿着当年唐傲的那件**小青衣? 大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满脑子都是疑问。 中年人得意的笑着,他的脸上也露出满满的得意之色。 天衣无缝,可是现在唐大还是可以判断出这并不是他的真面目,他一定戴着制作精巧的面具。 只可惜刚才自己没能看出来。 能够制作如此惟妙惟肖的面具,瞒过自己的眼睛的,天下间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唐大更加确信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这个人戴着面具,穿着**小青衣,一切分明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他之前的故意演戏,假装示弱,还有那三名杀手,甚至于鬼婆婆全都只是障眼法,都是为了迷惑唐大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在唐大自以为击退了所有的暗杀埋伏之后,放松心情的这一刻,发出刚才那最后的一击! 然而令唐大最为震惊的,是他所发射出的那两枚不知道什么制成的黑色细针,竟然能够穿透**小青衣的防御,直接射进了自己的后背! 这个人为了能破**小青衣,一定研究了很长时间。 可是不论那细针是什么制成,他发射的手法唐大却感觉到无比的熟悉,那是蜀中唐门的暗器手法! 这个人难道是唐门的人? 他既然戴着面具,想必是怕自己认出他来,难道他是唐门之中自己熟悉的人? 唐大盯着中年人的眼睛,就像是想要从中看出他的身份一样,嘴里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人看着唐大的眼睛,有些不无揶揄的答道:“你猜猜我到底是谁?” 唐大猜不出,他也不能猜。 他背上的麻痒之感渐渐淡去,这说明毒性在发作了。 而且,他体内原本的伤势也开始发作了,他觉得头脑里一片混沌,两眼渐渐有些发黑,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他支撑不住多久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余力来对付面前的这个神秘的中年人,何况对方也穿着**小青衣,他其实也并没有把握能对付他。 所以唐大立即就决定,走!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一扬手,打出了七颗飞舞旋转的寒星,罩向了中年人。 天芒七星! 中年人脸色一变,他深知其中的厉害,丝毫不敢怠慢,全神应对。 唐大趁着他全神应付天芒七星的时候,身形一动,向着茶寮之外的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全力飞掠而去。 不管怎样,他必须要先逃离这里,再找个地方处理体内的那两枚黑色的细针,休养伤势。 至于这个中年人,以后再慢慢的查实他的身份,唐大有种感觉,他一定是蜀中唐门的人,而且身份地位一定很高,可是他会是谁呢? 没关系,唐大已经记住了他的双眼,一个人无论如何化妆,双眼是始终无法假扮的,只要唐大今后再见到他,一定可以认出来。 当务之急,是必须马上逃离这里。 唐大头也不回的在夜色中急奔着。 中年人并没有追唐大,他站在茶寮里,被这双手望着唐大遁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唐大少爷,既然已经中了我的追魂针,你还能逃多远?” 第十四章 再度分别 天色已黑。 魔五楼还坐在叶枫的房间里,听他仔细的讲述在兰州城时和墨七重之间发生的一切。 叶枫心里有些不解。 今天他眼看着师傅和墨七重一块儿走进了小树林,原本他是颇为担心的。 可是这一对三十年未见的师兄弟之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既没有打斗,甚至都没有气急败坏的跳着脚对骂。 他们只是交谈,平静的交谈。 叶枫站在树林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交谈了些什么。 可是很快,墨七重就转身离开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甚至没有来跟叶枫道个别。 毕竟,他们当初在兰州城曾经一起共同面对过生死。 他看得出,墨七重此刻非常的失望,甚至可以说有些愤怒。 他到底和师傅谈了些什么 叶枫觉得很好奇。 更加奇怪的是师傅。 从树林出来之后,师傅就一直阴沉着一张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后来还让他仔细回忆在兰州城时墨七重曾经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他所注意到的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师傅全都想要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 叶枫一点儿也不明白。 可是他还是照做了,从见到墨七重开始,一直到他们分手告别,一切的细节他全都仔细的回忆了一遍,讲述了出来。 魔五楼静静的听着,他对于叶枫讲述的一切并不意外,因为这发生的一切其实他当时都在暗处看在眼里。 不过墨七重今天的忽然来访,还是让他觉得疑虑重重。 最大的疑问就是,墨七重是真的有不治之症吗 程丫头虽然已经为墨七重把过脉了,不过像墨七重这样的绝顶高手,想要凭借着内力操纵改变自己的脉象,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他并没有病呢 如果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托词呢 那么他口口声声想要把墨家巨子的位置交托给自己,这一切的背后就必然有着其他的目的。 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承认,但是魔五楼不能不这样想。 三十年没见,谁也不知道这个自己曾经熟悉的兄弟一般的人究竟改变了多少 他做了三十年的墨家巨子,要知道权力,是最能改变人心,腐蚀人灵魂的东西。 而三十年来,他魔五楼却每一天都生活在别人一个庞大的计划之中,作为别人的一颗棋子,这一切让他越来越见识到人心中黑暗的那一面,让他不得不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更何况,墨七重的言语之间,似乎对于叶枫他知道些什么。 这就更加重了魔五楼心中的疑虑,他必须小心行事。 为了叶枫,他不能犯一点错误。 听完了叶枫的讲述,魔五楼静静的坐着,并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在你们最后分手之时,墨七重那老儿提到了他要去终南山” 他称呼墨七重为“那老儿”,叶枫并不感到奇怪,他和墨七重之间的恩恩怨怨,原本就不是外人所能够明白的,叶枫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对终南山这么感兴趣 叶枫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坚定的点点头答道“不错。当时七叔是这么说的,他说要护送重伤的南山棋会终南山去,还想要顺道拜访一下山上的一位高人。 “他说这位高人医术非常,绝不在神医程三思之下,对于治疗内伤更是拿手,南山棋的伤在他手上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七叔正是想要向他打听师傅您的消息。” 魔五楼皱起眉头,口中喃喃的念叨着“终南山,高人” 他心中把当世的精通医术的高手全都过了一遍,可是要说能轻而易举的治疗像南山棋那样重的内伤,恐怕就连程三思自己也办不到,医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会是谁呢 而且墨七重说想要向他打听关于自己的消息,他必定是见多识广,消息灵通的人物。 从墨七重今天的忽然来访看来,或许这个人真的指点了他前来寻找自己,可是他隐居的这个山谷除了他们师徒二人之外,甚至连师弟叶知秋也完全不知道在哪儿,这个所谓的高人是怎么知道的 魔五楼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可是他隐约感觉到墨七重的所谓不治之症背后,绝对不会是那么的简单。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的向他逼近,他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也许,时间到了。 他在心里喟然长叹了一声。 虽然他很想再留叶枫在这里住上几日,他很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他,他很想再享受几日这师徒相聚的温馨时光。 可是,看起来时间已经到了。 他转过身,看着爱徒那双清澈而单纯的眼睛,心里隐隐有一丝难过,不知道是因为不舍,还是担心爱徒今后所要面对的危险。 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波动,让自己的话语尽量平和一些,缓缓的对叶枫说道“明天一早,你就离开这里吧” 叶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师傅忽然会吩咐他离开,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下意识的问道“离开去哪儿” 魔五楼依然缓缓的说道“当然是上少林。当初,因为你身负重伤,所以我才托付唐大把楼兰王城中藏着的上古卷轴带上少林寺。” “蜀中唐门现今在江湖上势力滔天,唐大的武功机智均是上乘之选,想来必然能够不负所托。算日子,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到少林寺了。” “如今,你的伤势既然已经复原,自然应该亲自上少林寺去拜会了改大师,看看这结果如何。兴许,还能在少林寺碰上唐大,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叶枫听着师傅的话,心里却感觉到一阵阵的惊奇。 之前他在少林修习易筋经,治疗身上的金蟾之毒,因而曾经与少林前任住持,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见面,向他打听关于身上那神秘的龙纹图案的消息。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才得知了关于上古卷轴和奇书推背图的种种隐情。 之后他不愿千里之遥,远赴沙漠寻找楼兰古城,也正是由于了改大师告诉他,在楼兰古城可能藏有一卷上古卷轴的消息。 这一切,他全都没有向师傅提起过,而师傅也从未向他问及。 可是现在,师傅却分明对于他们前往沙漠的目的,对于上古卷轴,甚至对于少林寺凝然了改大师,这些之间的关联全都了如指掌。 师傅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一切的 对于魔五楼在楼兰王城中的忽然及时出现,叶枫本就一直觉得奇怪,师傅如此及时的现身相救,绝对不会是凑巧,分明是一直就在暗中偷偷尾随着他们。 究竟师傅是何时开始 暗中尾随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尾随他们 师傅不说,叶枫一直也不方便开口询问。 如今,师傅又对于上古卷轴和少林寺了改大师之间的关系如此了解,这就更加确定了绝不可能是巧合。 师傅知道的一定远远不止这些。 叶枫感觉到师傅的身上就像藏着一个大秘密,不断的让他觉得惊奇可是又更加的神秘。 不论如何,至少师傅是绝对不会想要害他的。 叶枫坚信这一点。 其他的,都不重要。 既然师傅不告诉他,就一定有不告诉他的原因,而且,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叶枫没有去追问师傅,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师傅你要和我一同去吗” 魔五楼摇了摇头,说道“为师还有其他的要事要办,不能陪在你身边,这一路上,你一定要小心。” 叶枫应了一声“是”,有些不舍的望着师傅。 自从他十年学刀,回到家中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师傅了。 这次面临生死关头,师傅忽然出现,不但救下了他,还把他带回了隐居的山谷之中,医治伤势。 在这些日子里,叶枫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跟在师傅身边学刀的日子,又变成了那个整天跟在师傅后面的小跟屁虫。 回想学刀的那些日子,虽然艰苦,但是却简单快乐,不用去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心黑暗,世事险恶,活得轻松。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这么快就要结束了,自己又要与师傅再度分开,下一次又不知道要何时才能相见了。 叶枫心中难过,满是不舍的望着师傅。 魔五楼何尝不明白叶枫的心思,他的眼中也是满满的不舍之色。 “不过嘛,”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在上少林寺之前,我想让你去终南山走一趟。” “终南山”叶枫一愣。 魔五楼点点头“不错。当初南山棋为了救你,和东海渔力拼,受了重伤,如今他的伤势如何了,难道你不应该去拜访一下吗” 叶枫连连点头,确实应该。东海渔为了救他而受伤,于他有恩,无论怎么说,也应该要去拜会一下的。 不过,他感觉到,师傅让他去终南山,应该不止是看望南山棋而已。 果然,魔五楼接着缓缓说道“为师还希望你能借着这一趟,顺道去拜会一下墨七重老儿口中提到的那位高人,相信一定对你而言,大有裨益。” 高人叶枫怔了一怔。 师傅要自己去拜会一位精通医术的高人做什么 叶枫想不明白。 魔五楼这时站起身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你就照师傅的话去做,总之不会有害处的。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安歇,明日一早就自行出谷离去吧”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房间,留下来怔怔的发呆的叶枫。 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魔五楼的心中为爱徒今后的命运深深的担心着。 终南山,高人 如果这位高人真的如同他所想的一样是那个人的话,或许可以帮助叶枫今后逢凶化吉,平安渡过那些劫难。 但愿是他。 不,叶枫这小子一向福大命大,自有贵人相助,一定是他 魔五楼这么想着,离开了叶枫的房间。 第十五章 文兰公子 这一夜,对于叶枫而言,有一些难眠。 想到即将离开这里,他的心里充满了对师傅的不舍之情,还有对于在这山谷中恬静生活的留恋。 然而一想到就要重新出去和同生共死的那些好兄弟,好朋友见面,尤其就要见到程念真之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种激动。 就在这复杂的心情之中,叶枫就这样胡思乱想的一直坐到了后半夜,才觉得倦意袭来,上床安歇了。 到他睁开双眼的时候,清晨明亮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房间。 叶枫坐起身来,心中还在回味着昨夜做的梦。 梦中一个笑颜如花,身形娇美如飞鸟的人影,反复的在梦里出现,这个身影曾经令他魂萦梦绕,如痴如醉。 唐柔! 他又梦见了唐柔。 自从在兰州城分开之后,他很久没有梦见过她了,甚至一直也没有想起过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她放下了,不知为何,在这一夜,竟然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人总是这样,那些原以为遗忘了的人,遗忘了的旧梦,总会不知不觉之间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袭来,提醒你它们的存在,让你措手不及。 回想着梦中唐柔的身影,叶枫的心中又开始咚咚的剧跳起来,已入当初第一次看见唐柔的时候,那时候的她,美得就像一朵绽放在战场中的小花。 为什么会再度梦见她呢? 叶枫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他想不明白,现在他所思念的不应该是程念真程姑娘吗? 想到程姑娘,叶枫的心里立即浮现起了一种愧疚感,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莫非,自己心里始终对于唐柔并未忘情? 可是唐柔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呢? 迷迷糊糊的想着,叶枫走出了房间。 屋外草棚下简陋的桌上,放着师傅魔五楼准备好了的稀粥和馒头,还有一张字条,写着魔五楼有要事要办,已经先行离开了。 字条上还嘱咐叶枫,用过早餐就自行出谷,别忘记了先去终南山一趟。 终南山,拜访高人,当然不会忘记的。 叶枫看着师傅的字迹,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 山谷之外,是重重的大山,一直走了一整天,快天黑了,叶枫才来到了一个镇甸。 这条路他从前跟随师傅走过。 师傅隐居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可是要生存,总是需要采买一些生活的必需品的。 每隔上几个月,师傅就会来到这个镇甸采买,有时候,他也会带着小叶枫同来。 在叶枫的印象中,这条路又漫长又难走,每一次他都紧赶慢赶,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才能勉强跟上师傅的步伐。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条路没有那么难走了,也许是自己长大了,体力增强了,这一路快步走下来,竟然毫无疲惫之感。 只不过这饥饿始终还是难免的。 吃了早上师傅留下的一些稀粥馒头,赶了这一天的路,早都消化得没影了,叶枫只感觉到肚子开始咕噜噜的一阵雷鸣。 走进镇甸中唯一的一家酒楼,点了一些饭菜,叶枫风卷残云一般,唏哩呼噜顿时吃了个精光。 人在饥饿之时吃什么都会特别的香。 叶枫知道自 己的吃相一定不雅,他能感觉到酒楼中其他食客讶异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义兄张胖子,要是他在这里,那个吃相才真正叫做不雅呢! 吃饱喝足之后,叶枫挥挥手叫来了小二,准备结账了。 他的手伸向怀里,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连表情都定格了。 他的怀里分文也没有。 他忘记了,从兰州城开始,他一路上的吃穿住行全部都是天意楼姬无双公子安排好了的,不需要花费一文一毫,所以自然他身上也根本没有准备什么钱银。 后来,他重伤之后,直接被师傅带回了山谷之中疗伤,直到现在出谷。 这师傅临行之时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钱财盘缠,此刻他身上当真是一文不名了。 旁边站着的酒楼小二原本脸上陪着职业性的笑容,此刻见他忽然僵在了那里,手伸进怀里却久久掏不出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这小镇甸原本人就不多,主要都是一些外来收集山货出去贩卖的一些商人,酒楼经营久了,自然也遇见过一些身无分文故意来吃霸王餐的泼皮无赖。 看见叶枫这样的情形,小二心中有数,有些愣愣的问道:“怎么啦客官,可是没有钱付账么?” 叶枫自小生在官宦之家,父亲一直是皇上朱棣身边的红人,自然也没有缺过钱,他生性任侠豪爽,也并不把钱财当一回事。 偏偏此刻身上却没有分文,真正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怎么办? 他的眼光瞟向了窗户,这里是二楼,并不算高,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越窗而出,逃之夭夭。 可是要他赖账逃跑,做个吃霸王餐的泼皮无赖,他却是万万不肯的。 可是不逃走又该怎么办呢? 自己身上不但身无分文,甚至连贵重一些,可以抵押的东西也没有一件,叶枫不禁苦笑了一下,想不到他堂堂的一个贵公子,名满京都的“京城四少”之一,竟然会落得有一天连区区的几两结账的银钱都没有的地步。 旁边的小二问了一句之后,看他并无反应,有些不耐烦了起来,话语也逐渐变得有些嘲讽了:“看公子衣冠楚楚的样子,莫非连几两饭钱也付不起?” 叶枫顿感大窘,恨不得在地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窘迫无措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小二哥,这位公子的账,请算在我这里。” 叶枫有些惊异的抬头看去,只见在靠窗的一副座头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器宇轩昂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材相貌均没有特别之处,可是却显得十分讲究。 胡须头发明显经过精心的收拾,一丝不乱,穿着的衣服也很精致,一看就是很名贵的上等面料,价值不菲。 此刻他正一面对小二说着话,一面向叶枫微笑着点了点头。 叶枫怔了怔,这人十分面生,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出手相助,为自己慷慨解围? 小二哥一听有人结账,脸上立即恢复了那职业性的笑容,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 叶枫顿觉感激涕零,连忙起身来到那男子座前深施一礼,说道:“在下叶枫,不知公子尊姓大名,缘何要出手相助在下渡过难关?” 那男人慌忙起身还礼,答道:“原来是叶公子,在下姓照,阳光普 照之照,熟识的朋友都称呼在下为文兰公子。” “出门在外,谁都难免遇见难处,彼此相助本就是义之所至,些许钱财而已,何足挂齿?” 一番话说得非常客气,让人一听就对他充满了好感。 姓照?天下还有如此姓氏? 叶枫还是头一回听说,他想了想,确信自己从来就不认识什么姓照的人,连听也没听说过。 文兰公子很客气的伸手相邀,说道:“如蒙叶公子不弃,还请同座叙话。” 刚刚受了人家恩惠,叶枫自然不好推辞,于是就顺从的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个文兰……文兰公子……”叶枫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怪怪的,叫起来没有那么顺溜。 文兰公子一笑,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叶公子可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缺少阳刚,不似男子的名字?” 叶枫确实有这样的感觉,这个文兰倒像是个女子的名字,不过他出于礼貌,并没有作声。 文兰公子手捋胡须呵呵笑道:“只因家父一直酷爱兰花,兰花被称为花中四君子之一,家父喜爱他的高洁典雅,因而给在下取名文兰,意为希望在下文笔犹如兰花一般高洁。” 他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在下对于习文始终毫无兴趣,终于还是成了一个四处收买倒卖山货的浑身铜臭的商人。” 文兰公子是个山货商人? 叶枫怎么看也觉得不像,他的装扮并不像普通商户富贾一般穷奢极欲,穿得像个暴发户,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挂在身上,展示给别人看,好像这样他们才算成功,他们的财富才算有意义,才不算是锦衣夜行。 相反的,文兰公子的装束很考究却并不奢华,就好像他的气质一般,神华内敛,让人感觉有一种脱俗之感。 不过既然人家自称是山货商人,总是不好反驳的。 于是叶枫借花献佛,借着文兰公子桌上的酒向他连敬了几杯,连连道谢。 几杯酒下肚,文兰公子微笑着对叶枫说道:“在下一见叶公子就觉得十分面善,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知道叶公子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啊?” 叶枫答道:“在下奉了家师之命,要前往终南山中拜会一位前辈。” “终南山?”文兰公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惊喜,“在下说收集的山货如今正欲运往西安城中销售,离终南山也不甚远,正可与叶公子同行,不知叶公子意下如何?” 叶枫有些意外,文兰公子竟然邀请他这样一个初识不久的陌生人同行,莫非真的对他一见如故不成? 不过想想,自己眼下身无分文,举步维艰,要想赶到终南山,不知道还得要捱上多少天。 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有钱的朋友同行,确实也算是雪中送炭,方便了不少,如何能够拒绝? 于是叶枫满口应允了下来。 文兰公子看样子很是高兴,举起酒杯道:“那今夜就请叶公子在客栈安歇一晚,一切有在下安排,明日一早,就随同在下的车队出发。” 叶枫也举起了酒杯:“好,一切但凭文兰兄安排!”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时初识,不过两人之间却如同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谈天论地,一直谈到了深夜时分。 第十六章 慕容家主 次日清晨,叶枫就随着文兰公子的车队上路了。 看起来此次进山,文兰公子的收获颇丰,两辆拉货的马车上捆着满满当当的大大小小装满山货的大口袋。 另外两辆马车其中之一上面则躺着一个满面蜡黄的中年瘦削汉子,他一动不动的躺着,身边有两个人在照顾着他。 听文兰公子说,这人是他的一个伙计,在山里忽发疾病,病情严重,如今准备送到西安城中寻个郎中好好瞧瞧。 对于手下的伙计如此照顾有加,有情有义,叶枫觉得这个文兰公子,确实有值得钦佩之处。 只不过叶枫在看到这个发病的伙计之时,虽然他重病在身,不能言语,但是当叶枫看见他的眼睛,那里面透出的焦急与无奈,还是让他的心中一动。 他觉得这眼神好像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仔细看看这个瘦削汉子,他很肯定一点影响也没有,之前一定是从来没有见过。 对于见过的人过目不忘,是叶枫自父亲那里学来的颇为引以为傲的一项本领。 最后一辆马车,则是文兰公子自己乘坐的,如今,他邀请叶枫与他同乘。 马车并不大,从外面看,丝毫没有特别之处。 不过车厢里,却布置着轻裘软垫,非常的舒适。这车厢分明经过了精心的改造,掩上车厢门,外面的嘈杂吵闹之声顿时隔绝于外,非常清静,行走起来,也感觉不怎么颠簸,丝毫感觉不到旅途的劳顿。 想必在这个车厢上,文兰公子所花费的心思与金钱必定不少。 在文兰公子坐的软榻之旁,放着一本古色古香的厚部头书,封皮上面两个大大的古篆字,叶枫却认得,正是《诗经》。 看起来,这位文兰公子并不单单是一个满眼利益,满身铜臭的简单商人,至少也是个喜好诗文的雅人。 两人一路攀谈,叶枫却不由得对文兰公子逐渐尊敬,甚至是佩服起来。 叶枫自负也算是个经历过一些事情,见多识广的人,可是眼前的这个文兰公子,看上去比他年长不了多少,可是他的所知之渊博,着实令叶枫有些吃惊。 在他的口中,天下间的奇闻异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他仿佛无所不知,而且条条引经据典,说得活灵活现,就像全都是他亲眼所见的一般。 这时候叶枫不由得开始怀念起自己的那位义兄张胖子起来,张胖子同样也是博览群书,博闻强记,以所知渊博而闻名。 不过眼前的这位文兰公子,却更胜一筹,他就好像是一部百科全书,无论你讲起什么,他都能侃侃而谈,而且见解独到,实在是令人不得不由衷的叹服。 叶枫就这样和文兰公子一路高谈阔论,一脸行了几日,车队出了大山,直向着西安城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食宿都由文兰公子安排,他挑选的必是当地最好的酒楼与旅店,看得出他是个生活细节极为讲究之人,自然花销也必是不菲,这让叶枫心中多少感觉到有一些愧疚之意。 可是文兰公子却毫不介意,看上去他对于钱财丝毫不放在心上,倒是对于叶枫,他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每天二人一谈论起来就滔滔不绝,直至深夜也不舍分开,大有如胶似漆,恨不得要抵足同眠的意思。 直到了有一日深夜,叶枫与文兰公子告别之后,回到房间,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房中正坐着一个人! 这人年纪与叶枫相仿,看上去很年青,就坐在桌前静静等候着叶枫,看见叶枫进来,他对着叶枫友善的一笑,可是叶枫却并不认识他。 深更半夜,有个陌生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叶枫不由得提高了警觉,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深夜在我的房间之中做什么?” 那青年笑笑说道:“叶公子不必紧张,在下并无恶意。只不过家主人想要见见叶公子,因此才冒昧来访。” 家主人?叶枫不觉一愣,追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青年站起身来,只淡淡的答道:“是叶公子的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 叶枫还没想明白,那青年忽然身形一动,从敞开的窗户蹿了出去,只留下了淡淡的一句:“请叶公子随在下来。” 若是换作别人,如此深夜,一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如此相邀,也许他便不会冒险前往了。 可是叶枫不是别人,他已经几度经历生死,见惯了风雨,他的好奇心既然已经被勾了起来,任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的。 他一猫身,也从窗户跃了出去,就看见那青年在不远处含笑等待着他,见他追了出来,才转身向前奔去。 他似乎有意在为叶枫引路,就这么在前面不远不近,不疾不徐的奔行着,一直来到了这个镇子的边缘,在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外,他停下了身形。 待到叶枫奔近,他很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形,确信无人跟来之后,才好像松了一口气,对叶枫说道:“家主人就在里面,请叶公子入内相见。” 临到了地方,叶枫反而有些犹豫了,有些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懊悔,虽然直到现在,这个青年表现得对他并无敌意。 他迟疑着问道:“你家主人到底是什么人?深更半夜把我引到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那青年淡淡一笑,对叶枫说道:“姑苏慕容氏,在下慕容俊才。” 姑苏慕容? 叶枫一下子想起来了。 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之中,姑苏慕容的慕容文才惨死在林随风手上,后来在京城里他的父亲,慕容家当代家主慕容皓华就一直觊觎叶枫所修习的少林易筋经,几次出手想要掳走他。 可是到了最后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却是慕容皓华出手从杀手蝶舞的鬼首铜箫之下救了叶枫,为此他还被音波功震伤,又中了蝶舞的暗器。 此后就再也没有了慕容皓华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的伤势现在是否已经痊愈了? 眼下这个自称姑苏慕容的慕容俊才,他口中的“家主人”究竟是否就是当初舍身相救的慕容皓华? 叶枫心中一阵激动,不论慕容皓华当初的出发点为何,至少总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于自己有恩。 他不再犹豫,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看着他走进房间,慕容俊才没有跟进去,而是 返身掩上了房门,站在外面守护着。 一踏进房间,叶枫就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香气。 屋里桌上的香炉还在袅袅的飘着轻烟,明显还在焚烧着什么香料。 屋里坐着一个身着宽大锦袍的人,看见叶枫进来,对他含笑说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人正是曾经救过叶枫的,姑苏慕容当代家主,慕容皓华! 叶枫心中一阵欣喜。 时间过了这么久,如今慕容皓华又出现在了面前,想必他的伤势已经无恙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始终感觉到他的脸色有一种奇怪的苍白,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慕容先生,你,你当初的伤没事吧?” 慕容皓华一笑,说道:“都那么长时间了,当然早就没事了,多劳叶公子挂怀。” 可是在叶枫眼中,他的笑容看起来如此勉强,他的话也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叶枫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伸手一把抓住了慕容皓华的锦袍领口。 慕容皓华脸色一变,可是他竟然无力阻止。 叶枫轻轻掀起他的锦袍领口,在慕容皓华的胸口之上,还层层叠叠的缠着白布,而且已经被淋漓的血迹浸透,那下面的伤口大概已经溃烂了,散发出一阵刺鼻的恶臭。 叶枫这时候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慕容皓华要在屋里燃点如此浓重的香料了,大概就是为了掩盖身上伤口溃烂所发出的恶臭味道。 这个伤口的位置,正是当初他被蝶舞的暗器打中的位置,想不到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竟然还要更加严重了。 叶枫只觉得鼻子一酸,有些哽咽的叫了一声:“慕容先生……” 下面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倒是慕容皓华淡淡一笑,对他说道:“没事,叶公子不必难过,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妙音门鬼首铜箫果然不同凡响,射出的暗器之上竟然还带有剧毒!虽然我这些时日以药物勉强压制住毒性,暂时不会发作,不过这伤口却是总也好不了,倒是让叶公子见笑了。” 叶枫心里十分难过,说道:“慕容先生,都是因为我您才会……”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哽咽,再度说不下去了。 慕容皓华摇摇头,说道:“叶公子不必难过,当初我是觊觎你所学的少林易筋经,想要据为己有,这才会出手相救,如今这般光景,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自食其果而已。” 叶枫心中还是很难过,不过还是问道:“慕容先生伤势这么重,为什么不在家中好好休养,却会在这里出现?” 慕容皓华说道:“慕容世家经营多年,数代所遗,在全国各地都有一些产业。这次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处理一些家族的事务,才不得不抱恙前来。” “却不料在这里碰见了叶公子你的行踪,这才吩咐随行的侄儿慕容俊才悄悄去引你前来相见。” 这时候,他的面色一整,有些急切的问道:“叶公子可知道和你同行的那一位贵公子打扮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第十七章 文兰公子的疑点 慕容皓华的态度有些出乎叶枫的意料,感到他似乎对于与自己同行的文兰公子很感兴趣。 于是他就将与文兰公子的相识前后都一一仔细讲述了一遍。 慕容皓华听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喃喃自语的说道:“姓照?怎的会有这样奇怪的姓氏?他当真只是一个山货商人?” 片刻,他猛的摇头说道:“部队,此人绝不简单!” 叶枫一愣,问道:“慕容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慕容皓华沉声说道:“就从他带的那个忽发急症的伙计说起。” 忽发急症的伙计?叶枫记起来了,就是那个他感觉眼神很熟悉,可是却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那个一直躺着不能动弹的瘦削汉子。 他有什么问题? 慕容皓华缓缓说道:“其实我已经跟了你们好几日了,本来想要现身与你相见,却发觉你们这一行人中,有些异样。” “每日你与那文兰公子都聊天直至深夜方才回访安歇,自然没有注意到,每一次你们到达一处客栈住下之后,安排那名身染重症的伙计的房间,总是戒备森严。” “戒备森严?”叶枫感觉他的这个用词有些夸大其词了,一个染病的人,身边需要时常有人照顾,又谈何戒备森严? 慕容皓华看他似乎有些不信,接着说道:“那名病人的房间,从不许旁人接近,连打水送饭这样的事情也是他们自己人亲力亲为,客栈的老板伙计一概不能进入,这不奇怪吗?” “还有,据慕容俊才的观察,一直守在那名病人身边的人之中,个个武功高强,为首的两人,武功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却十分面生,没有一个认识的,一个普通的山货商人,需要豢养这么多武林高手护卫吗?” 叶枫沉默了,文兰公子的那群手下会武功,他早就看出来了,而且从举手投足之间,他感觉到文兰公子自己也是身怀武功的人。 不过他认为常年在外奔波江湖的商人,养几个会武功的保镖,甚至自己习得一些拳脚以保平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现在慕容皓华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了,一个普通的商人怎么会手下有这样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一路上以来对于文兰公子的喜爱和钦佩之情,还是让他有些不能相信对方别有用心,他有些迟疑的问道:“门外那位,慕容俊才兄弟,会不会是看错了?” 慕容皓华面色一整,似乎对于他这个侄儿十分有信心:“慕容世家下一代之中,以吾儿文才和这个俊才最为出色,无论武功机智,都是同辈之中的翘楚。可惜,文才他……” 提起了当初惨死在听涛山庄里的儿子慕容文才,慕容皓华的脸色有些黯然,不过很快他就继续说道:“如今俊才得我多年细心教导,如果某一天我有什么事,那么俊才即为我慕容世家新一代的家主,所以我想他的眼光,必不会错。” “以俊才的武功修为,在窗外窥视,却被房中的人察觉,还几乎被人截住,难以脱身,对方的武功,放之江湖上绝对是顶尖高手之列。” “这样的人物,居然甘心供这个文兰公子所驱使,我觉得这个什么文兰公子绝不会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山货商人这么简单,唯恐他会对叶 公子有什么企图,因此这才让俊才去想法子把叶公子引来相见,提醒于你。” 叶枫点点头表示感谢。 慕容皓华的分析十分有理,门外这个慕容俊才的武功刚才他见识过了,以他的轻功身法,要说仅仅是偷偷窥视一下,寻常一般高手断难发觉。 这样说起来,那个文兰公子手下果然都是一些厉害的角色,不过细细想来这一路之上,文兰公子对他却毫无恶意,甚至于形影不离,丝毫没有提防,并不像是对自己有所企图。 又或者说,其实文兰公子自己就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因此才对他完全不设防? 慕容皓华看叶枫面色惊疑不定,自然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安慰他道:“不过叶公子也不必过于担心,我看那文兰公子将高手都派去保护那个重病之人,或许那个人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倒也并不一定会对叶公子有什么企图。兴许,你们真就只是一见如故的朋友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叶枫对于朋友,向来是倾心相交,毫无疑心的,何况这个文兰公子不仅是出手大方,而且他的渊博,他的气度,都让叶枫深深折服,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在他心目中,早已经将文兰公子当做了朋友,甚至可以引为知己。 如今却忽然发现,文兰公子身上有这么多的疑点,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寒。 也许自己是有些大意了,对于慕容皓华所说的这些疑点,竟然之前毫无察觉,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对慕容皓华深深拜谢道:“多谢慕容先生提醒,先生之前为了救在下,身负重伤,如今又多劳挂心,这让在下如何过意的去?” 慕容皓华讲了这么久的话,看上去似乎也消耗了不少气力,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更显得虚弱无力了。 不过他还是很骄傲的一梗脖子,说道:“我并不是在帮你,只不过是为了你身怀的少林绝学易筋经而已。我可不是什么善长仁翁,满口仁义道德,喜欢无缘无故的做好事帮别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搞得自己好像是救世的菩萨一样。” 说到这里,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现出对于那些伪君子的不屑。 他的眉头皱了皱,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似乎是牵动到了伤口的疼痛。 大约是知道自己伤势沉重,叹息了一声,慕容皓华有些沉重的低声说道:“如今这样,我想对你动手强行逼问易筋经看来也没什么希望了,但愿,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你能把易筋经在我坟前焚化,让我在下面也能够一睹神功的真容,了却了这毕生所愿。” 叶枫有些无言以对。 慕容皓华会签先是舍身救他性命,如今拖着重伤之躯还在为他的安危而担忧,却丝毫不愿承认是出于一片善心。 要知道若他真是为了叶枫脑中所记忆的少林易筋经,即便他自己不能出手,以慕容世家的势力,想要设计抓住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叶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在叶枫眼中,这个处处宣称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的慕容皓华,其实比起他见过的那些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君子,其实要可爱可敬得多。 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有 些酸,眼睛里有些湿润了,哑着嗓子对慕容皓华说道:“在下一定会办到。” 慕容皓华点点头,他相信叶枫。 这世间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从不轻易允诺,可是一旦应允了,那么不论如何也会办到的。 叶枫绝对就是这样一种人,对朋友他更加是如此。 慕容皓华觉得,他和叶枫之间虽然年纪相差有些大,不过,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大约是谈话谈了太久,慕容皓华有些虚弱的对着叶枫挥了挥手,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离开太久被他们发觉,起了疑心。对这个文兰公子,你小心提防就好,不必去管他的真实身份为何,一面多生事端。”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雄心壮志,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却是连多说上几句话也会如此疲惫,心中觉得难过,颤着声音对他说道:“慕容先生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在下有个朋友,医术十分高明,想必一定可以治好先生的伤。” 慕容皓华一笑:“是程神医的女儿么?听说你们之前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情投意合,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慕容皓华打趣般的说话,却让叶枫心中一荡,他猛然想起了之前在山谷中最后那一夜,他梦见的却是唐柔。 他的心里就想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慕容皓华看他脸色难过,以为他还在为自己忧心,于是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不会有事的。虽然,我还是很希望早点看到梦寐以求的易筋经。” 说着,他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 可是他的笑扯动了胸前的伤口,刚一开始,他就痛苦的扭曲了面容,大口的喘着气。 叶枫看见他额头上因痛苦而沁出的汗珠,忽的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他不愿再看下去,不敢再看下去,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眼里的泪水。 推开门,慕容俊才沉着脸依旧站在门前守护着。 看见叶枫出来,他对着叶枫淡淡一笑:“谈完了?” 叶枫点点头,对着慕容俊才施了一礼,道声“多谢!” 接着转身就走入了夜色之中。 这一声“多谢”没头没脑的,也不知是多谢慕容俊才之前查探文兰公子一行人的辛劳,还是感谢他带叶枫前来见到了恩人慕容皓华。 慕容俊才脸上却并没有惊异,只是用一种含笑的眼光目送着叶枫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秋夜凉如水。 满含着凉意的夜风一吹,叶枫的脑袋里忽然情形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想着之前和慕容皓华的谈话,总是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慕容皓华拖着重伤之躯来这里办事,怎么会跟了他们好几天? 文兰公子的手下都是高手,那么他也必然不是普通的山货商人了,他去深山之中的那个小镇甸做什么? 还有,那个忽发急症的病人,面目如此陌生,可是他的眼神却那样的熟悉,之前一定曾经见过,他到底是谁呢? 许多的问题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身旁凉风吹过,叶枫却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凉。 第十八章 终南山 叶枫无声无息的回到客栈。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悄然离去,又偷偷回来,直到他溜回了自己房间里,一切都很正常。 叶枫暗暗的走到楼道一头,偷偷观察安排住着那个神秘病人的房间,门口始终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屋里灯光通明,隐约间人影绰绰,看来屋里还有不少人。 慕容皓华说的没错,这个病人身边看上去确实是戒备森严。 叶枫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退回了自己房中,和衣躺下。 他毫无倦意,心中疑窦丛生。 看上去这个文兰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物,更加不是什么山货商人,这个神秘的病人被如此严密的看护着,想必对他而言极为重要。 可是如果他有什么秘密的话,不是应该要隐秘行事吗?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结交自己,还邀请自己同行呢? 若说他对自己也有所企图的话,又怎么会对自己毫无防备,连半夜偷偷溜出去再溜回来竟然也无人察觉? 叶枫想不明白。 在他脑海里,一个慷慨真诚的好朋友文兰公子,还有一个藏着阴谋的阴诡的文兰公子,两个小人好像在打架,直打得难解难分,直打到叶枫的眼皮沉重了起来。 他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当他醒来的时候,踏出房门,却看见文兰公子他们早已打点好行装,在楼下坐着等候他了。 文兰公子看着叶枫,微笑着问道:“叶公子昨夜休息得可还好?” 他的笑容那样真诚,话语那样平静,好像压根完全不知道昨夜叶枫曾经偷偷出去会见过别人,一切如常。 叶枫看着文兰公子,感觉颇有些不好意思:“贪睡起晚了,有劳公子相候。” 文兰公子看上去丝毫没有介意,微笑着说道:“不急,先用过早饭我们再出发。” 叶枫偷眼看着文兰公子,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状,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草草用过了早饭,车队继续上路。 一路之上,文兰公子一如往常的和叶枫谈天说地,甚至谈到在崇山峻岭之后遥远的极北之地,传闻有一种白色的巨熊。 这种白熊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体积巨大且力大无穷,乃是极为罕见的异兽。可惜,无缘得见。 他的博闻广记,侃侃而谈不但令叶枫深感佩服,而且心头还隐约有了一种愧疚感。 看起来,文兰公子对于自己确实是没有什么防备的,不论那个神秘的病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他如此严密的护卫,说到底,那不过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而已。 再说,一个重病不能动弹之人,身边多安排及个人照顾,原本也无可厚非。 叶枫感觉文兰公子的确是一位好朋友,倒是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心里生出了一些惭愧。 一直到过了正午,车队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文兰公子亲自把叶枫送下车来,他直着眼前的两条岔道说道:“此处向南就是终南 山,而向北则是去西安城的道路。如果不是手下伙计身患重病,急着赶去西安城,我倒是真想陪同叶公子前往终南山中,寻幽访胜,好好畅玩一番。” 叶枫眨了眨眼,脑中又闪过了那个眼神熟悉的陌生瘦削汉子的模样,说道:“在下此次前去终南山中,也为寻访以为高人,听说他的医术也十分了得,想来对于贵伙计的病情,也应该能妙手回春才是。不若……” 这提议也是他刚刚才想起来的,显得有些唐突,所以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文兰公子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开口说道:“若是如此当然更好,不过,我这位伙计的病实在耽搁不得,恐怕等不及我们再去慢慢寻访高人。” “何况,我先前已经命人通知我这个伙计的家人赶来西安城中等候,此刻想必已经心急如焚,望眼欲穿了,因此还是先护送他回到西安城中的好。” 他的话里似乎对于即将要和叶枫分手感到十分的惋惜,透着浓浓的无奈意味。 他的话合情合理,重病之人自然最希望的就是见到家人,身边能有家人陪伴,一时之间叶枫也无话可说。 于是叶枫跟文兰公子深深的拜别,告辞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转身离去之时,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依依不舍之情,反而好像有一种预感,他们之间很快就会再度见面的。 文兰公子倒是表现得很是不舍,站在道路中间,一直挥动着手,看着叶枫离去的背影。 直到叶枫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他才放下手来,怅然若失的叹息了一声。 接着,他转身慢慢走到了载着那个神秘病人的马车前。 车上的人伸手撩开了车厢的门帘,文兰公子用冷冷的眼神看着躺在车上不能动弹的那个瘦削汉子,他的话语也一样的冰冷:“算你聪明,没有想着向他求救。你心里清楚,他绝非我的敌手,你若是真的向他求救,只怕是将他也会拉入这危险之中。” 这时他身边一名大汉躬着身,极为尊敬的对他低声禀告道:“少主人,昨夜那个叶公子偷偷去会面的人已经查到了。” 文兰公子眉毛一挑,问道:“哦?是什么人?” 那大汉答道:“那说宅院是属于姑苏慕容世家的,而且从引他出去的那个青年的身法看来,应该确定是姑苏慕容世家的人无疑。” 文兰公子冷哼了一声,说道:“姑苏慕容?是慕容皓华那只老狐狸吗?他是想要与我们为敌吗?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他满脸的不屑,似乎堂堂的姑苏慕容世家,在他心目之中,根本不值一顾。 他望着叶枫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说道:“这小子无论武功机智,我看不出他有什么过于常人之处。想不通爷爷为什么会那样看重于他,还称他是掌握着天下命运和走向的天选之子。” 他有些厌恶的啐了一口,道:“天下的命运和走向竟然会掌握在这样一个庸人手中,实在可笑,也是我们的悲哀!” 罢,他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在他身后,门帘缓缓的放下了,那后面是那个神秘病人那双充满了惊骇和绝望的眼神! 终南山,天下名山。 《左传》中就曾经记载终南山为“九州之险”,它连绵百里,其中遍布奇峰幽谷。 相传当年老子出关,传《道德经》于散关关令尹喜,尹喜遂远涉千里至终南山中隐居修道,终成道教文始真人,名闻天下,后世历代皆有皇室在终南山中修建庙宇以祭祀老子。 北宋时期,有祖师王重阳真人在终南山上创立了道教全真派,门下七大弟子,世称“全真七子”,随着全真派的逐步兴盛,终南山也成为天下的道教圣地之一。 王重阳死后,全真派一时鼎盛无双,却遭到了朝廷的打压,于是七子纷纷在外建立支派,如马钰的遇仙派,谭处端的南无派,刘处玄的随山派,丘处机的龙门派,郝大通的华山派等等。 全真教为免树大招风,支派遍及天下,蓬勃发展,终南山中的全真本教,反而日渐没落,不再兴盛了。 如今终南山中更多的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名人隐士们聚集之所,探幽访胜的游客们流连之地。 叶枫就顺着终南山路,缓缓前行。 一面走,一面心里在暗自嘀咕,这方圆百里的终南山,要寻访一位都不知道名姓的高人,真无异于在大海捞针,不知道要从何寻起。 不过既然是师傅一再提及要他前来见一见这位“高人”,他还是要遵从师命的。 走了半晌,感觉有些疲累了,虽然时已入秋,不过这秋后正午前后的日头却很是毒辣,晒得人头眼发花。 然而这一路之上叶枫根本就没有见着其他人,这终南山里也实在太幽静了,正不知要上哪儿去打听所谓的高人。 正感觉有些灰心丧气,一抬头,却看见树荫之中隐隐有一道山门,石阶盘道,蜿蜒而上。 叶枫来到山门,抬头望去,上面高不可见,正不知山顶还有多远,一转头,看见山门西侧不远处,却有着一处石砌泉池,池前一块石碑,上书三个大字“上善池”。 上善池的传说叶枫曾经听说过,据说在元至正年间,终南山一带发生了瘟疫,无药可医,死者无数。 当时终南山楼观台的监院张志坚,晚上忽然梦见太上老君亲临,对他说山门之前一块石板下有一处泉眼,里面有老君炼制的灵丹妙药,可治百病。 张监院带着小道士依言寻找,果然在山门西边找到了这一眼泉水。他立即取水给患了瘟疫的人们服下,两个时辰后果然病患全消。 靠着这一眼泉水,终南山附近的百姓才能逃过瘟疫,得以保全。 所以此后人们取《道德经》里“上善若水”之意,把这一眼泉水命名为“上善池”。 如今既然到了此处,去取些泉水饮用,博个祛病养生的好彩头,也是好的。 叶枫刚迈步向那边走去,就看见在上善池边上,水气朦胧中,隐约有三个人影。 第十九章 邋遢老道 上善池边这三条人影,在水汽之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叶枫走近了,仔细看去,却原来是两个人正在端坐对弈,一人立于一旁观战。 对弈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身材伟岸的老道士,须发斑白,却满面皱纹,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他的头发胡乱的盘在头上,草草扎了个发髻,显得有些凌乱。他身上的道袍破破旧旧,补丁摞着补丁,更重要的是十分的污浊,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浆洗过了,领口也是一层的黑色污垢,看上去十分的邋遢。 而坐在他对面的对手,身材虽然不及他高大,却华服锦袍,色彩鲜艳夺目,显得很有些贵气。 更重要的是他须发虽然全白,却根根戟立,又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收拾,两道白眉直插入鬓,整个人看上去不怒自威,极有气势。 再看立在一旁观战的人,叶枫却认识,赫然正是曾经在兰州城中为了救他而被东海渔重伤的南山棋。 此刻南山棋面色红润,手捋白须,低头聚精会神的正在观棋,全然没有一丝有伤在身的样子,看来他的内伤已经全然痊愈了。 叶枫心中一喜,看来墨七重和师傅口中颇为推崇的,这个隐居在终南山中的“高人”果然有些本事,连南山棋受的那样严重的内伤,也能这么快治愈,实在不得不让人佩服。 他不禁又看了看正在对弈的两人,心中暗自猜度,不知道他们二人之中,是否就有着那一位高人? 那邋遢老道双目注视棋盘,大约在棋局之上占了上风,脸上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意,不假思索,落子如飞。 相反那华衣老者虽然双眼凝视棋盘,脸上却显现出一种焦躁不安的神情,每落一子都要考虑良久,而且落子的手如同负有千钧一般沉重而缓慢,想必局势对于他是大大的不妙。 叶枫心中暗自盘算,这个华衣老者相貌不凡,比起对面的邋遢老道来说,他更加像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异人。 或许师傅让他上终南山来要见的高人,就是这个华衣老者? 叶枫迈开步子,就要上前参见。 他身形刚动,一直静静礼遇一旁的南山棋这时候忽然抬起头来,双眼看着叶枫,默然无语的缓缓摇了摇头。 这分明是让他不要走过来。 叶枫一愣,停住了脚步。 南山棋看他停下,于是继续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观看棋局,再没搭理他。 叶枫心中有些奇怪,可是他仔细观察之后,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他发现对弈的两个人虽然神情平静,并无异状,可是站在一旁的南山棋,却神色严肃,他的衣衫隐约鼓起,猎猎而动,似乎,似乎正在运起内力在抵抗着什么! 叶枫再细细的一看,在对弈的两人坐着的四周,花草树木仿佛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四周推动着,全都弯腰低垂着。 随着两人一下一下黑白交错的落子,四周这些低垂着的花草树木全都会产生一股轻微的震颤,好像在呼应正在对弈的两人的动作。 这是什么情况? 叶枫惊异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完全不能理解。 这时候,场中的情形有些变了。 那邋遢老道依旧从容淡定的微笑着,落子依然如飞,显然是优势不变。 而那个华衣老者却变得更加的焦躁起来,落子更慢,口中偶尔 还呼喝有声,好像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而站在他们一旁观棋的南山棋,这时候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他面色凝重,全身衣衫鼓起,连胡须都在猎雷飘动着,看上去已经尽了全力在抵抗着什么力量。 可是尽管他已经用尽了全力,他的身躯还是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向外推动着,一步,两步,不由自主的缓缓后退着。 这时候连叶枫也看出来了,正在对弈的那个邋遢老道和华衣老者分明是两个极为厉害的高手,表面上他们在下棋,其实是在以极为高深浑厚的内力相较量,而且,看上去这个邋遢老道明显占了上风。 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内力相互冲激,才会令四周的花草树木,包括站在一旁的南山棋,赶到了无形的力量在往外推动。 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看上去,南山棋在他们面前简直丝毫不是对手,他本就已经是武林中的传奇一般的人物了,他在兰州城中和东海渔的那一战甚至刷新了叶枫对于武学境界的认识。 然而如今,在对弈的这两个人面前,他却仿佛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童一般步履维艰,这两个人的武功实在是高过他太多了。 这两个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叶枫直惊得目瞪口呆,武功能够高过南山棋这样之多的人物,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也许是南山棋重伤未愈,实力打了折扣? 可是看着南山棋那全力施为的样子,叶枫心中也知道这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这两个人无疑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 叶枫心里感觉到无比的震撼,原来武功修为竟然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 他正在惊异之际,场中情形又有了变化。 那华衣老者面色越来越红,隐隐现出了紫色,青筋暴起,忽然大喝了一声:“我输了!” 说完,他一掌向着面前的棋盘拍了下去。 看起来他这一掌是用尽了全力,以他的武功,这一掌下去,这木质的棋盘还不被他拍为齑粉? “啪”的一声,他的手掌重重的落在了棋盘上。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棋盘没有成为齑粉,也没有四分五裂,甚至于连跳都没有跳动一下。 叶枫这才注意到,那个邋遢老道的两根手指,这时候正搭在棋盘边缘之上。 老道微笑着对华衣老者笑道:“胜负乃常事,老道儿不过是运气好,侥幸得胜。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凡事皆有天意,明施主何须太看重一时之胜负?” 华衣老者看着那邋遢老道,脸上满满写着不服气,可是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 说来奇怪,他一起身,四周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忽然就消失了,花草树木全都又直起了腰,一旁的南山棋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华衣老者对着邋遢老道冷冷的说道:“论武功,讲下棋,我现在确实还不如你,不过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超越你的,只希望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叶枫听了眉头一皱,这话没有丝毫客气,简直就是**裸的威胁,这老道的武功这样厉害,怎么会忍得下如此的侮辱? 可是老道忍下来了。 老道望着华衣老者,笑嘻嘻的说道:“施主说得一点不错,老道儿也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更加没有一点恼恨,好像那华衣老者说的丝毫与他无关一般。 华衣老者这时候忽然转头瞟了叶枫一眼,他的眼神里有种奇怪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可是看了却让人觉得为之胆寒,叶枫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华衣老者接着说道:“既然我输给你了,这小子就留下来给你了,不过迟早他还是会落到我手里的。” 叶枫又打了一个寒噤。 听这话,这个华衣老者来这里竟然是为了自己?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来者不善? 可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来对付自己? 一想到这样可怕的人物竟然会是自己的敌人,叶枫心里真的觉得有些胆寒。 他的武功,恐怕还要远远在师傅魔刀魔五楼之上呢! 不过,刚才从他话里,似乎这个更加惊世骇俗的邋遢老道,刚才出手救下了自己。 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 叶枫感觉到越想越糊涂了。 想到刚才自己以貌取人,还猜想这个华衣老者可能就是此番前来要见的那个高人,想不到恰恰相反,叶枫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惭愧。 那华衣老者说完,丝毫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身形一动,飞跃而起,闪电般向山下而去,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叶枫看着他消失了,回头又看了看那邋遢老道,一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愣愣的站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邋遢老道还是带着那淡淡的笑容,看了看傻傻站着的叶枫,仔细的打量着他。 老道的眼光和那个华衣老者不同,里面似乎饱含着慈祥和关心,甚至还有一些好奇,和他的眼神接触,让人感觉到很舒服,没有华衣老者眼里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他细细的打量了叶枫一番,转头对南山棋问道:“这位小友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南山棋看上去对这邋遢老道颇为尊敬,垂首答道:“回前辈,正是此子。” 邋遢老道点点头,望着叶枫面有喜色的说道:“果然是天选之子,天赋异禀。不错,不错。” 叶枫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阵奇怪。 他感到更加奇怪的是南山棋居然称呼这个邋遢老道为“前辈”,难道这个须发花白的老道年岁比他还要大上许多? 老道回头对南山棋说道:“你先回去吧,让我和这位小友好好谈一谈。” 南山棋恭敬地答道:“是!” 一转身,没入了山道旁的林中,不见了。 见唯一认识的南山棋忽然离去了,叶枫禁不住有些感觉手足无措起来。 一抬头,看见眼前的邋遢老道正在含笑看着他。 他有些尴尬的深施一礼:“刚才多谢前辈援手,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老道的笑容里有几分讥讽:“你与我徒子徒孙都认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徒子徒孙? 叶枫望着眼前的邋遢老道惊讶莫名,既然认识的是徒子徒孙,那么这个老道必定是祖师级别的年纪很大的人物。 形象邋遢的老道人,连南山棋都尊称为“前辈”,有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渐渐的,叶枫的脑海忽然有一个名字一闪而过! 莫非是他? 第二十章 三丰真人张全一 叶枫的惊讶写满了脸上,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莫非就是,武当的张三丰真人?” 邋遢老道嘿嘿一笑,颔首道:“没错,老道儿就是张全一,道号三丰。” 他捋了捋及胸的长须,笑道:“不过嘛,我更喜欢别人送我的另一个别号,张邋遢。” 他笑起来的时候,满脸密密麻麻的皱纹忽然好像一下子舒展开来,透出了一股子神采奕奕。 张全一,又名张君宝,道号三丰,是武当派的创始人,天下闻名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传闻他生于北宋淳七年,十四岁就考取了文武状元,十八岁担任县令,后来辞官出家修道,师从陈抟老祖的弟子火龙真人。 到太祖朱元璋洪武十七年的时候,曾三次下诏令张三丰入京,为了避免麻烦,一心修道,他再度离开武当云游天下,不知所踪,其时他已经一百四十岁了。 从此到处都有关于张三丰的传说,可是没有人真正能亲眼看见他,想不到,现在这样传说中的人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叶枫的心里止不住的一阵激动。 他看着张三丰那花白的须发,不禁又有些疑惑起来,算起来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百六十岁的人了,为什么看上去反而胡须头发隐隐有青丝,看上去竟然似乎比南山棋还要年轻? 张三丰看着叶枫的眼神,好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手捋长髯笑道:“老道儿从一百二十岁后,须发便逐渐转乌,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叫做返老还童?” 叶枫惊叹之余,心中也忽然明白了刚才那个华衣老者临走之时所说的话,什么“只希望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云云,原来并不是什么威胁,一个一百六十岁的老人家,确实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仙逝了。 只不过现在看着张三丰的精神气色,看上去比刚才的那个华衣老者还要好,或许那个华衣老者只怕也不见得能比他活得更久。 张三丰含笑看着叶枫,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叶枫连忙顺从的在他身旁盘腿坐了下来。 张三丰的声音很柔和,充满了一种慈祥的味道,听上去让人心境空明,很舒服:“不知叶公子此次来终南山,是为了见那位南山小友,还是想要见一见老道儿我啊?” 南山棋那么个老头,在他口中竟然被称为“小友”,叶枫听了感觉到有些不习惯。 不过细想也是,南山棋虽然是个老头,不过比起眼前的张三丰,他的岁数实在是太小了,还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前辈”,张三丰肯称呼他为“小友”,实在已经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 叶枫当下不敢隐瞒,毕恭毕敬的答道:“在下是奉家师之命,来面见隐居于此的高人的,不想这位高人却是真人您。” 张三丰呵呵笑道:“什么高人?不过是行经此地,盘桓上数年的一个不爱洗澡的邋遢老道儿张邋遢而已!” 他伸手在脖子上挠了挠,手指将搓下来的泥垢揉了揉,揉成了一个小泥丸,手指一弹就随手弹了出去。 叶枫正觉得有些恶心,却听见那泥丸竟然发出了破 空的尖啸之声,直射向上善池边的一株大树。 猛然听见一声长笑,从树后闪出一道身影,破空遁去。 这身影身着颜色鲜艳的锦袍,正是刚才和张三丰对弈的那位华衣老者! 刚才明明见他离开的,可是他竟然没有走远,至于他是何时悄悄潜了回来,隐身在树后偷听,叶枫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张三丰双眼望着那华衣老者离开的方向,一面却在跟叶枫继续聊着:“令师是出身墨门的魔刀魔五楼,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差遣你来此见我,想必一定有深意。” 叶枫有些茫然的摇摇头,师傅只是让他来见一见这位高人而已,却没有说见了之后该怎么办,他确实不知道所谓的什么“深意”。 张三丰收回了目光,看着叶枫淡淡的一笑:“不过我料他也不会对你说的太多,时机未至,天机不可泄露,有很多事他确实不方便明言。” 什么时机未至,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叶枫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感觉张三丰好像在打哑谜,说的话感觉到高深莫测。 张三丰看他一脸的疑惑,也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一面打量着他,一面说道:“老道儿听说之前,你曾经和我那徒儿玄宗还有他教出的那两个不成器的柳青云,顾青衣都打过交道?” 柳青云和顾青衣号称“武当双剑”,他们的师傅李玄宗更是武当三长老之首,威震天下,在张三丰口中却只是轻飘飘的用了一句“不成器”来评价,叶枫不由得大感惊讶。 当初听涛山庄中的事情早已传遍天下,叶枫不敢有丝毫隐瞒,于是把当初所发生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讲后来见唐仇的那一段,唐仇是他的朋友,他答应过要为唐仇保守秘密,应允了朋友的事情,他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听他讲完,张三丰面色黯然的摇头叹息道:“想不到,想不到为了一把松纹剑,为了所谓武当的名声,为了这些身外之物,竟然让柳青云做下如此的事来,顾青衣更是丢了性命。可悲,可叹!” 叶枫默然不语,他心里在想,其实一切也许真如当初唐仇所言,都是李玄宗幕后计划的,所为的其实是藏在松纹剑中的那本无极剑气剑谱。 一抬头,却看见张三丰一双睿智的眼睛正盯在他的身上,沉着声音问道:“叶公子你是否也认为一切都是源自于松纹剑中的那本无极剑气?” 叶枫心中不觉感到惕然心惊,莫非这张三丰知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 难道他和七叔墨七重一样,懂得读心之术,能够猜透他人的心思不成? 张三丰看他脸上神色变幻,嘿嘿一笑道:“老道儿并不会什么读心之术,不过是活得久了,见的人多了,人老精,鬼老灵,很多东西是活久见而已。” 叶枫心中更是一震,当下赶紧收摄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 张三丰仰首望天,默然片刻之后,说道:“也许真的就如叶公子所想,当初老道儿望向创出什么无极剑气,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叶枫不觉愕然,问道:“如此玄妙的武功,如何是错误?” 张三丰淡然一笑,反问道:“请问叶公子,你认为武学一道的目的是什么?” 叶枫更加愕然,这个问题他真的从来也没仔细想过。 思索片刻,他才答道:“应该是为了防身御敌,打败敌人吧?” 张三丰却大摇其头:“错了错了,叶公子你完全错了。要打败敌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人多,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纵使你武功通神,以一敌百,以一敌千又如何,到最后也不过力竭战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枫立即联想到了在兰州城外面对着宋琥小侯爷率领的三万铁骑的时候,他心中那种无力感,那种对死亡的恐惧,确实在千军万马面前,个人的力量是显得多么的渺小。 张三丰对叶枫说道:“叶公子虽然错了,却并不用自责,因为老道儿也是在创出这无极剑气之后,才领悟的这个道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武学的最大宗旨,就在于突破你**的极限,把你的能力不断的推向更高的高峰!” 极限?叶枫听着感觉有些惘然。 张三丰淡淡的说道:“当初创出这无极剑气,老道儿心里还是颇为得意的。能够不依靠兵刃,仅凭着**就能发出无形剑气,伤敌百步,这时何等的神功!” “可惜,很快我就发现这个神功有个致命的缺陷,或者说,其实它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叶枫愣了一下:“没有存在的意义?为什么?” 张三丰不无嘲讽的一笑,道:“那是因为**毕竟只是**,所能发出的无形剑气实在有限得很。先不说修炼艰难,就算修炼到了可以**发出剑气的境界,同等条件下,即使手中有一把凡铁,所能发出的剑气威力也会是**的好几倍。” “凡铁尚且如此,如果是神兵利器的话,威力更加不可同日而语。同样的威力,我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偏偏要事倍功半去追求什么**发出无形剑气呢?” 叶枫听得有些倒懂不懂的,但是基本意思他还是明白了,也下意识的问道:“是啊,为什么?” 张三丰看了叶枫一眼,似乎为他能够大致懂得自己所讲的赶到有几分欣慰。 他接着沉声说道:“老道儿为此也苦思了良久,终于发现,其实我们都想错了。如果要一力的追求威力的最大化,那不如去追求神兵利器好了,因为**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神兵利器的威力的。” “从那时候,我开始明白了,我们习武说追求的其实是突破**对我们的局限,在精神与**达到平衡的状态中去追求新的极限。” 他望着叶枫,面露微笑:“而要做到这一点,你就必须要去了解**,了解精神,了解自身,了解他人,了解天下的众生,他们的一切喜怒哀乐,生死循环。” 叶枫看着张三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就是道!” 这句话反倒让张三丰吃了一惊,他有些惊异的看着叶枫! 第二十一章 大宗师 张三丰看着叶枫,心中充满了惊讶。 老实说,他其实并没有指望自己先前讲的这些能够被叶枫所理解。 虽然他已经尽量简单化的讲述自己内心的这一段变化历程,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内心对于武学,对于大道的领悟,是一种感受,其实是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的。 道可道,非常道。 领悟是在于内心,并非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 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叶枫,他能经历多少事?怎么会对于自己多少年来的所经所历,所见所闻,积累下来的这一点领悟而产生共鸣? 所以张三丰在讲述自己的这一段心路历程的时候,原本就是没想过叶枫能完全理解的。 可是他理解了,他甚至说出了“这就是道”这样的话,反而让张三丰感觉到了震惊。 他怎么能理解什么是道? 全天下间多少的修道之人,穷其毕生的精力也无法参悟一二的“道”,却被眼前这个年轻小子轻飘飘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张三丰不信。 他沉着脸问道:“你学过道?” 叶枫摇了摇头。 这辈子他除了跟随师傅魔刀魔五楼习刀十年之外,再没有别的师承,更没有去潜心学习过什么“道”。 张三丰感觉更加奇怪了:“那你怎么知道什么是道?” 叶枫想了想,似乎在整理思绪,缓缓的答道:“老子在《道德经》中曾经说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是虚无的莫耶斯充满了天地之间,自然万物之间的。” “刚才前辈提到要了解自己,了解他人,了解天下众生,了解他们的生老病死,这所有一切不可改变的自然规律,我想,这就是道了。” 张三丰有些愕然,自己也是在明师火龙真人的指点,加上自己多年的经历和体会,才能有这样的领悟,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居然可以明白这样的道理,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他有些意外的问道:“所以,你没有学过道,仅仅只是凭着自己对于《道德经》里一句话的感悟就知道了什么是道?” 他的神情让叶枫有些错愕,莫非自己说错了? 叶枫不敢再多嘴,有些怯生生的望着张三丰。 张三丰长叹了一声:“果然是天选之子,天赋异禀,老道儿在你这样的年纪,也完全不曾有这样的感悟。” 他摇摇头叹道:“我那徒儿玄宗,虽然在武学一道上颇有几分天赋,对于修道,却一直没什么慧根,终于还是丢不开名望,丢不开荣辱,丢不开武当。殊不知,其实这些都不过是过眼浮云而已,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他的叹息之中充满了自嘲的悲凉:“人们都说我是开宗立派,威震天下的大宗师,可惜,我却没有遇见一个像叶公子这样优秀的徒弟。” 看样子,自己并先前并没有说错,叶枫的心里顿时定了下来。 他不由自主的又多嘴说道:“其实李长老看重武当,看重声望荣辱,也没有什么错。这些就是他的本心,也是自然,如果前辈您非要去改变他,让他丢弃这些,反倒显得过于刻意 ,失去了本心,也就不是自然了。” 张三丰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正是当初老道儿没有对他横加干涉,反而选择出外云游的原因。今日的一切,对他而言,也是不失本心,是他的自然,是他的道。” 他看着叶枫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爱惜之情,忽然问道:“叶公子如此有见地,不知可对于道家有兴趣否?可愿意随老道儿一同修道啊?” 叶枫心中吃了一惊。 这话等同于表明了有收他为徒的意思了。 张三丰是何等人物,何等的辈分?成名百年以来,江湖中谁不仰慕? 可是他为人所知的仅仅只有武当长老李玄宗这一个徒弟,如今却流露出想要收叶枫为徒的意思,简直无异于天降洪福,任谁都会感觉到受宠若惊的。 可是叶枫却犹豫了。 他抬头看了看张三丰身上那件又脏又破,沾满了黑色的油腻污垢甚至有一些泛着油光的道袍,低下头没有作声。 求道之路原本就艰辛无比,这一点叶枫早就知道。 他倒并不是怕艰苦,而是他心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东西,他的朋友,他的兄弟,等待着他的程姑娘。 还有,还有那个时不时会出现在他梦境中的,突如其来的美梦。 所有的一切,让他不能毫无牵挂的放下这一切去追寻什么“道”。 更何况,他从小系出名门,也算得是养尊处优,而眼前这邋遢无比的张老道儿身上所体现出来的这一种“自然”,实在是和他的生活习惯大相径庭,格格不入,很难让他觉得认可。 再说,他可是有师傅的,他的师傅魔刀魔五楼虽然让他来终南山拜见高人,可没说让他来改换门庭,投入他人的门下。 所以他只有默不作声。 张三丰看着他的反应,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有些惋惜的长叹了一声:“叶公子,其实你现在已经在道的门槛上了,只要有明师指点,假以时日,是不难达到登堂入室,自成一家的境界的。可惜啊,可惜!” 叶枫听了这话可觉得一点也不可惜,反而打心眼里感觉到一阵轻松。 毕竟,他还是属于他的朋友们,他的兄弟们,属于这风云变幻,五彩斑斓的江湖的! 耳边张三丰还在长叹道:“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你既然是预言之中的天选之子,怎么可能会抛下一切随我去云游修道呢?你身上还有着更加重要的使命呢!” 预言? 什么预言? 叶枫心中一阵好奇。 他想起了那少年老成的小桑吉曾经对他说起过的话,似乎也提到了什么预言。 难道他们口中所说的是同一件事? 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前辈,之前就曾经几次提到了什么天选之子,到底您所说的是个什么预言,天选之子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三丰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眨巴了几下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时机未至,天机不可泄露。到了时候,叶公子你自然就会知道一切了。” 叶枫一听又是这一套,和当初小桑吉所说的那些话如出一撤,云山雾绕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不禁有些丧气的说道:“在下明白,重要的不是知道结果,而是要去亲身经历嘛!这个经历的过程也许才是人生的真义。” 这话一出,张三丰更是感到诧异,瞪圆了双眼盯着叶枫。 他无法相信眼前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能懂得这样的道理,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有深意的话。 他哪里知道,叶枫这几句话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其实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搞明白其中的深意。 叶枫看张三丰的神情有异,情知他是被自己这几句连自己也没弄明白的话给唬住了,当下也不敢再说下去了,深怕继续说下去会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他赶紧转开了话题,问道:“不知先前和前辈对弈的那一位华衣老者究竟是什么人?听他言下之意,似乎他是为了在下而专程前来,可是在下此次前来终南山,乃是奉了师命,旁人并无从知晓,他为什么会忽然来到呢?” 张三丰笑了笑,说道:“这个人是谁,以后你见到他自然就明白了。这次他上终南山,倒也并非完全是为了你而来,他原本也是想和我老道儿较量一下,分个高下的。” 叶枫听了心中一惊,这个华衣老者竟然是专程为了与张三丰较量而来,虽然落败,但是他的武功之高,也必是能横行江湖,令众人位置侧目的了。 这样一个有着如此身手,脸南山棋这样的人物也完全不是对手的绝世高手,竟然自己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号,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张三丰接着说道:“至于叶公子此行来终南山的消息,其实也并不是密不透风,无人知晓的。先前与叶公子同行的那一位文兰公子,不就是叶公子亲口告诉他的吗?” 文兰公子? 叶枫心头不觉一震,对了,他确实对文兰公子提起过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是终南山。 只不过当时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山货商人,所以也并没有防备,随口一说,事后也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听张三丰这么一说,他忽然想了起来,难道,这个文兰公子真的如同慕容皓华所说的那样,是个深不可测的可怕人物? 他与这个敢于寻找张三丰来较量的华衣老者,有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枫看着张三丰,从心底里叹了口气。 看样子,这一切的答案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儿全都知道,可是既然他不肯说,那么自己就真的是一个字也打听不出来。 要是,要是自己能学得七叔墨七重的读心术,知道这个老道儿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想到了七叔墨七重,叶枫隐隐约约中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左思右想,他忽然惊讶的“啊”的一声,脱口叫出声来。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先前看见文兰公子马车之中那个神秘的重病之人,为什么他的眼神会那样的熟悉了? 因为那个眼神,他见过。 而上一次看见这个眼神的时候,正是在师傅隐居的山谷之中。 这个眼神的主人正是当代墨家巨子,七叔墨七重! 第二十二章 江南明家 叶枫的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十分肯定自己绝不会认错,在兰州城外他与七叔墨七重共同面对千军万马,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七叔的那双眼睛他记得非常清楚。 墨七重身为当代墨家巨子,他的武功叶枫是见识过的,只怕不在师傅魔刀魔五楼之下。 而且七叔江湖经验丰富,冷静机智,在兰州城中如果不是他的智谋百出,叶枫等人断难全身而退,保得平安。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落在了文兰公子的手上,而且看样子是被制住了,完全不能动弹? 他的面目,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根本认不出来,分明是被人精心的改扮过,这才让叶枫一时之间没有想到他是谁。 能够如此改扮他人,瞒过相熟的人的眼睛,这样高明的手法,这文兰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叶枫一想到墨七重落到了文兰公子他们的手里,想必有莫大的危险,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 张三丰看着叶枫面上神情的变化,知道他想到了极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出声相询。 叶枫把实情相告,张三丰也不禁一怔,说道:“我说你怎么会和他遇上,还一路同行,原来他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会出现在那里!” 叶枫听他言下之意,分明是知道文兰公子的真实身份的,心中焦急,于是一再追问。 张三丰摇摇头叹息道:“说起来,是老道儿多嘴,告诉了墨七重你师傅隐居的所在。他送南山小友回来的时候,我便看出他身患重病,时日不多,原以为告诉他这个秘密,让他们师兄弟相见,能了解三十年来的恩怨,了却他的心事,却不料因此让他身陷险境。” “这事情既然与老道儿有关,不论他们擒住墨家巨子有什么图谋,也就断难袖手旁观。只不过,”张三丰忽然拖慢了声调,双眼望着叶枫,“听闻叶公子机智聪明天下无双,你当真想不出来那个文兰公子是什么人么?” 叶枫愣了一下,张三丰的这话分明暗有所指。 他仔细的回想着,刚才问到那个华衣老者身份的时候,张三丰明明白白的指出叶枫之前曾经向同行的文兰公子透露过自己的目的地。 这样说来,文兰公子必定与这华衣老者有关系,甚至可能是一路人。 文兰公子自称姓“照”,这个姓氏如此奇怪,想必是个假名,而刚才那华衣老者临走之际,张三丰曾经称呼他为“明施主”。 照? 明? 叶枫脑子里忽然想起了文兰公子马车上软榻之旁的那一本《诗经》,在诗经里国风中有一篇正是叫做《日月》的诗篇,其中第一句就是:“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日月为明,对了,那文兰公子也必是姓明! 姓明? 叶枫又想起了墨七重被改扮后那张毫无破绽的脸,如此高明的化妆易容之术,天下间有如此手法,而又姓明的人,绝不会如此之巧合,必定是他们! 叶枫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缓缓的说道:“江南明家?” 江南明家,天下四大奇门之首,是江湖上的一个传奇家族。 据说百余年前明家也曾经人丁兴旺,人才辈出,凭着家传的武功和天衣无缝的易容之术称霸武林,威震江湖。 可惜后来明家掌权的族长利欲熏心,意图凭 借着易容之术搅乱天下各派,暗杀各派掌门,阴谋独霸天下武林。 结果他的阴谋被各派识破,在各派的联手围剿之下,明家精英尽失,族长也身败名裂,自尽谢罪。 从此,明家也就没落了,剩余的人都隐居了起来,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消息。 在今天之前,叶枫上一次听说到江南明家,还是在嵩山的时候从唐仇的口中听到的,他曾说他的外祖母,也就是火神雷惧的妻子,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 而后来收留唐仇的母亲雷凤,并利用云手唐傲的头颅制作出惟妙惟肖,甚至能骗过从小带大唐傲的唐残的眼睛的那张人脸面具的,也正是江南明家。 万万想不到,如今这个文兰公子不但是江南明家的人,还设计擒住了墨家巨子墨七重! 他们到底有什么图谋? 张三丰看着叶枫,眼光里满是赞许之色,似乎他也在为叶枫能够自行猜出文兰公子的真实身份而感到欣慰。 叶枫从他的神情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当下焦急的问道:“究竟他们为何要抓走七叔?七叔会不会有危险?这一切,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 问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张胖子和唐仇都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说他体质异常,最容易招惹麻烦,不光是自己,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或许,七叔也是因为自己才会遇上这样的危险的。 张三丰看着叶枫,叹息道:“也许,这一切的确与你天选之子的身份有关,老道儿不是神仙,不可能知道一切,现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墨家巨子现在一定身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无论对方所谋为何,必须尽快救他出来。” 叶枫点点头。 虽然他很想追问自己这个什么所谓的“天选之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知道张三丰一定又会是那一句“时机未至,天机不可泄露”。 他有些不明白,这张三丰老道和先前的活佛转世的小桑吉为什么说话总是一副腔调,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却总是故弄玄虚,死活不肯明言。 难道修道参禅的人都一样,都喜欢打哑谜,喜欢装模作样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虽然这么想,对于眼前的张三丰真人来说,多少有些不敬。 张三丰说道:“为今之计,你要马上赶上那个文兰公子,想办法救出墨家巨子。你知道他们下一站是去哪里吗?” 叶枫又点点头。 文兰公子曾经说过,他们要赶去西安城。 而且他们分手之时的那一条岔道,只能是通往西安城的。 如今他们分手刚刚半日,想必文兰公子他们此刻才刚刚抵达西安城中。 可是,叶枫却忽然犹豫了一下,以七叔墨七重的武功机智,尚且会被文兰公子擒住。自己会是他的敌手吗? 更何况,明家还有那个有着惊人武功的华衣老者,他的武功自己是断断难以望其项背的,又谈何救人? 张三丰好像看出了他的疑虑,说道:“你只管放心,虽然天选之子的身份为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却也是你的护身符,他们必定不会伤害到你的。只要智谋得当,救人并非难事。” 叶枫还是有些迟疑:“就我自己前去,前辈您不一同前往吗?” 张三丰怪眼一翻,斥道:“怎么,你还想要我这个百多岁的老道儿去帮你们 打架不成?我是出家人,修道之人,讲究清静无为,可不是打手,整天跟你们似的好勇斗狠,大打出手。” 叶枫沉默了,看过了刚才张三丰和那个明家的华衣老者的那一场交手,他确实从心底没什么底气。 但是七叔墨七重在兰州城里曾经救下了叶枫他们,对他有恩,又是他的师叔,于公于私,叶枫都责无旁贷,义不容辞要救他出来。 他在心里强行给自己打着气,长长的深呼吸了几下,毅然决然的说道:“好,晚辈这就赶上去,设法救出七叔!” 张三丰赞许的点了点头,看着叶枫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一种说不清的感情,伸手一指山下方向说道:“由此下山,在山下村镇可以买到马匹,快马加鞭兴许还来得及。” 叶枫当即拜别了张三丰真人,转身向山下奔去。 站在上善池边,张三丰默默的看着叶枫远去的背影,站立了良久。 忽然他一转身,对身后的树林中说道:“出来吧!” 这时应声从树林中走出了一个人影,正是南山棋。 南山棋看了看下山的方向,早已不见叶枫的身影了,他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前辈,就这么让叶公子独自前往,他不会也有危险吧?” 张三丰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笑道:“放心吧,他师傅魔刀魔五楼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不过我看着这小子身上蕴藏着无比的潜能,只怕早就已经超越了他的师傅魔五楼。” “那个什么文兰公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至于明家那个老头子,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出手的。” 南山棋一怔,问道:“前辈不是说您是修道之人,要心平气和,清静无为,不会大打出手吗?” 张三丰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有些愤然的说道:“现在是明家那个小鬼头打上门来挑事!凭着他那点微末伎俩,就目中无人,我要再不给他点教训,他小子还不得狂到天上去了?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比我活得更久!” 听见张三丰口口声声称呼那明家的华衣老者为“小鬼头”、“那小子”,南山棋不禁有些莞尔。 算起来他如今应该已经有一百六十多岁了,在他的面前,这些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也无不只能是小鬼头,臭小子了。 南山棋在终南山中与张三丰结伴隐居了好几年,他心中深知这个看上去不修边幅,大大咧咧与世无争的老道儿,其实胸中还有着一颗和年轻人无异的心。 他和年轻之时一样那么性烈如火,嫉恶如仇,甚至是争强好胜,哪怕是言语上也吃不得半点亏。 如果没有一颗好胜之心,他的武功几乎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又干嘛要继续不断的修行武功呢? 南山棋转身对着山下的方向,背负着双手,有些幽幽的说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情。” 张三丰问道:“什么事?” 南山棋笑了笑:“我只担心叶公子身上究竟有没有买马匹的银两?” 张三丰听了,忽然一拍脑门,说道:“坏了坏了,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只怕他现在身上比老道儿还要穷呢!” 忽然,他又有些狡猾的一笑,说道:“其实,有些时候,偶尔做一两件不那么道德的错事,也是世间的一种修行,也是道法的自然。” 南山棋也笑了:“但愿叶公子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第二十三章 寻找唐门 叶枫牵着马走进西安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将黑了。 这马是他从一户农家偷来的。 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到了终南山脚下的村镇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连饭钱都付不起,哪里还有钱买马? 那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张三丰真人,结果看上去穿得破破烂烂,比自己还要穷,难道要去问他借银子? 可是七叔墨七重身陷危险之中,刻不容缓需要救援,而立即快马加鞭赶去西安城,是叶枫目前关于文兰公子一行人唯一的线索。 这线索绝不能断! 所以,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之下,叶枫也只好当了一回盗马贼。 不过他可是留下了欠条的,申明了暂时欠着主人十两银子的马钱,一旦有钱立即归还。 十两银子,在市场上足以买到一匹很好的良驹了,像眼下这样农家中的劣马,随便可以买上十匹八匹的。 在欠条下面,他还特意留下了京城之中义兄夏的联系方式,只要这位马主到了京城,拿着欠条去找到夏,义兄必然会双倍赔付。 以他和义兄的感情而言,此事绝无问题,叶枫有这个信心。 不过,他也十分清楚,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一路奔破的直上京城,只怕这路途之中花费的盘缠,要比这欠款可多多了。 大约世上没有哪个蠢蛋会为了这十两银子,千里迢迢的跑去京城要债的。 而自己盗来的这匹马,大约平时在主人家都是干些拉磨套车的粗重活,算不得什么好马。 可是它却极为听话,极为温顺,这一路上叶枫一直心急火燎的快马加鞭,而这马却全无脾气,只是拼命的尽力奔跑,到现在已经累得有些口吐白沫,精疲力竭了。 大约在每一匹马的心中都有着一个千里马的梦想,只是在等待着那个能发现它的伯乐到来而已。 叶枫看着这匹马的疲态,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鞭痕,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愧疚。 这马对叶枫却毫不记恨,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叶枫的手掌,好像在感谢他能帮助自己走出农家,驰骋天下,去实现成为一匹千里马的梦想。 叶枫摸了摸马头,回过头来看了看这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西安城,心里在暗暗犯愁。 这偌大的西安城,他要如何去寻找文兰公子他们一行人的下落呢? 对于西安城,叶枫并不陌生。 这里是他第一次和蜀中唐门唐大,以及大雷门雷卓云见面的地方。 正是从这里开始,为了追踪灰衣人,他们追上了华山,这才引出了后面这一连串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如今他再度回到了西安城,那高耸的大雁塔依旧矗立着,他身边却没有了唐大与雷卓云,只有自己想办法去面对这一切的难题。 想到了唐大,叶枫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蜀中唐门势力广大,在各地都有分舵暗桩,当初在华山之时,唐大就曾经派唐玉来西安城中搬援兵。所以想必在这西安城中,一定有着蜀中唐门的据点。 叶枫这时候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病急乱投医了,现在他也只能求助于蜀中唐门的人手,来帮助他寻找文兰公子他们一行人的下落了。 可是该怎么样去联系蜀中唐门的人手呢? 叶枫想起了当初在兰州城的时候,唐柔曾经在街头角落看见了一个类似于小孩子涂鸦一般的记号。 看到这个记号之后,唐柔便立即离开了,好像是赶着去见 什么人。后来叶枫才知道,蜀中唐门的唐老太太当时来到了兰州城。 这样说起来,那个像是涂鸦一般的记号,就可能是蜀中唐门用来联络沟通的暗号。 好在这个记号他依稀还记得。 于是他壮起胆子,凭着记忆在街道一侧的墙角依样画葫芦的画了一个相同的记号,然后牵着马静静的躲在一旁观察。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家都行色匆匆,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墙角的这一处涂鸦,等了老半天也没有动静,叶枫开始有一些灰心了。 难道自己记忆中的这个记号画错了? 就在叶枫感觉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一个挑着两担柴的樵夫模样的大汉走了过来。 他穿着极为普通的布衣,一路吆喝着贩卖干柴,走在人群之中,是极为平常还不起眼的那一种人。 可是当他走过街道,瞥见了墙角画着的那个记号的时候,他的吆喝声却忽然停了。 叶枫注意到他的全身一震,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极度惊讶的神情。 他站在街中足足愣了有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行人嫌他担着老大的两担柴挡着道路碍事,连声催促,他这才醒悟过来。 随即,只见他将肩上的两担柴往街边一扔,再不理会,转身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叶枫心中一动,这个樵夫想必一定和蜀中唐门有所关联。 于是他牵着马匹,远远的跟在了樵夫的后面。 樵夫走得很急,也有些慌张,看得出来他的心绪很乱,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樵夫一路疾走,一直来到了一家酒楼门外。 这家酒楼装裱得金壁辉煌,一看就知道这里花销昂贵,定然是西安城中名流富商聚集的场所。 在酒楼门前站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穿的是手工精美的绸缎外衣,颜色鲜艳,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玉扳指,全身上下显得极为富贵。 此刻他正在酒楼门前,满脸堆着笑,对着进进出出的客人鞠躬作揖,迎来送往,彼此寒暄客气,一看就知道,他必定是这酒楼的老板掌柜之类的角色。 那樵夫到了酒楼门前,却直端端的对着他走了过去。 这胖乎乎的掌柜看见了樵夫,神情为之一愣,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樵夫几步走到了胖掌柜的身边,附耳对他轻声耳语了几句,这胖掌柜的脸上也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樵夫。 樵夫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那胖掌柜如梦初醒一般,立即转身跟着樵夫向外走去,至于身后的宾客盈门的酒楼,好像和他全无关系一般,弃之不顾了。 叶枫心中暗笑,继续不声不响的跟在他们身后。 这两人显得颇为慌乱,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是否有人跟踪,只是一路急匆匆的奔走。 沿途之上,他们又去见了好些个人,有在街边摆摊算命的瞎子,有在米行扛米搬货的苦力,还有在街中巡视的军士,形形种种,贩夫走卒各色人等都有,足有七八个人之多。 这些人见到他们,无一例外的都面露惊奇之色,然而一旦听了他二人的耳语之后,皆是面色大变,一副惶恐之色,立即丢下手边的事情,急匆匆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这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了西安城中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此刻天色已黑,小巷子里家家关门闭户,黑灯瞎火的。 他们来到了一间店面门前,站住了。 店门早已关闭了,在门外 墙上,挂着一面褪色了的破旧的招旗,上面斗大的“豆腐”两个字,显示着这里应该是一家豆腐店。 众人在店门前默然肃立,樵夫和胖掌柜上前轻轻叩动了店门三下,片刻,又叩动了四下。 片刻,店门里忽然传出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进来!” 樵夫和胖掌柜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一些犹豫,可是随即他们就推开了店门,闪身入内。 而其他的人,则依旧在店门前垂手肃立,一声也没有出。 店堂中点着昏暗的油灯,微弱的灯光下,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正佝偻这身子,弯腰在面前的水池中摆弄着水中的一块豆腐。 他一手托着豆腐,一手拿着一把小刀,聚精会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店里走进来的这两个人。 而那樵夫和胖掌柜,走到老人身后,也屏住呼吸,默默的看着老人的背影,大气也不敢出,似乎深怕打扰到了他。 忽然,老人握着小刀的手一动,用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挥动了几下。 接着,他托着豆腐的手在水中轻轻一震,之间那一整块的豆腐,忽然散开了来。 那块豆腐并不是碎裂,而是散开成了无数条细若毛发的细丝,在水中弥散开来,肉眼几乎辨认不出来。 好快好准的手法! 直到这时,那老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腰来,转身面对着身后低头肃立的两个人。 他的眼光扫视了一下这两个人,用十分严厉的语气说道:“按照规矩,你们之间没有接到命令之前,决不允许私下联系,更加不可以擅自来见我,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那樵夫和胖掌柜似乎极为畏惧眼前这个老人,被他厉声一问,不由得都缩了缩脖子,头垂得更低了。 片刻,那樵夫才壮着胆子低声答道:“属下自然记得规矩,不过,不过属下今日所见,实在是太过于惊人,这才不得不冒险联络,前来求见堂主大驾。” 这个被称为“堂主”的老人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到是说说看,究竟有什么发现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胆敢私自破坏了规矩!” 那樵夫上前几步,对着老人一阵耳语,老人的脸上也随即露出了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追问道:“什么?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樵夫一脸的肯定神色:“属下绝不会看错,否则又怎会胆敢破坏规矩,冒死前来求见堂主。” 老人还是不敢相信,口里喃喃的说道:“这么说,这么说她到了西安城?” 但是随即,他又猛然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要不就是敌人的重大阴谋!” 樵夫和胖掌柜对视了一眼,用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着喃喃自语的老人。 老人一面思索着,一面问道:“你们二人,是单独前来的?” 樵夫答道:“因为无法确定真假,为防止突变,属下按照应付突发紧急状况的程序,已经通知了各队的首领,现在他们都在门前等候指令。” 老人的面色忽然一变:“不对,这一定是敌人的阴谋,是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这话一出,那樵夫和胖掌柜的脸色俱是大变,有些惊恐的看着老人。 这时候,那老人的双眼忽然看向房顶,口中厉声呵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我滚下来!” 他的眼中精光暴涨,神色凶狠,看样子是发现了敌人的踪迹! 第二十四章 千手唐雨 老人看着的地方正是叶枫隐身之处。 叶枫轻叹一声,看来他虽然尽力隐藏行迹,还是被这个被称作“堂主”的老人发现了,这个老人可实在不简单。 他飘身从屋顶落下。 老人看着叶枫,面色如水,淡淡的问道:“你是跟在这两个蠢货身后找到这里的吗?” 叶枫点点头。 这时那个樵夫和胖掌柜顿时脸色大变,他们这一路上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发觉一直跟在身后的叶枫。 老人忽然笑了笑:“这么说来,街角的那个标记也是你故意留下的了?” 叶枫还是点头:“不错,那个标记是我画的。” 樵夫和胖掌柜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透着几分恐惧,又带着几分气愤。 老人还是笑着问道:“那么这个记号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叶枫愣了一下,怎么?难道自己的那个标记画错了? 或者,眼前的这些其实并不是蜀中唐门的人? 要不然,为什么他们的眼神如此凶狠,如临大敌一般,而这个被称为“堂主”的老人,他的笑容里也越来越冷,越来越透出一种残忍的感觉? 见叶枫没有回答,那老人那阴冷的笑容更甚,连珠炮似的发问道:“你究竟是谁?你和你背后的主使之人到底有什么阴谋?你的帮手都隐藏在哪里?” 叶枫越听越糊涂,莫不是他们之间有了什么误会不成? 叶枫反问了一句:“敢问各位可是蜀中唐门的人?” 那老人傲然答道:“不错,我们正是蜀中唐门第一堂的人,你处心积虑设下如此圈套,岂会不知?又何必明知故问?” 圈套?叶枫只觉得越来越糊涂了,看起来这些人一定是把他当做敌人了。 可是自从大雷门陨灭之后,蜀中唐门在江湖中已经一家独大,有什么人还敢捋虎须?谁又会是他们的敌人? 不论如何,叶枫能肯定一点,自己绝不是蜀中唐门的敌人。 他连忙分辩道:“诸位切莫误会,在下画下这个记号不过也只是为了寻找蜀中唐门的人,打听下唐门大少爷,唐大先生的消息而已。” 听了这话,那老人眼中忽然透出了炽烈的杀气,沉声说道:“既如此,那就不会是误会了!” 叶枫又是一惊,为什么提到唐大,他们却反而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在叶枫的惊愕之中,他已经出了手! 他的双手看起来并没有动,可是却有数点寒星一闪即逝向着叶枫袭来。 叶枫大惊之下,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却摸了个空,他的腰间没有刀! 从他在沙漠中重伤之后,被师傅魔五楼带回了山谷养伤,到日前他离开山谷遵师命去终南山中寻访高人,这之间他一直没有佩戴刀。 离开山谷之后他身无分文,当然也不会去买上一把防身的腰刀,所以此刻他的腰间空空如也。 可是那老人所发出的寒星瞬间就已经到了面前! 叶枫无奈之下身形一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忽然就避开了那袭来的数点寒星。 他用的正是义兄张胖子的身法。 张胖子武功虽然平平,轻功却是一绝,连魔刀魔五楼也对他师父的轻功大加赞赏,虽然,到底魔五楼也没有说明,他的师 傅究竟是谁。 明师出高徒,张胖子的师傅既然轻功如此厉害,张胖子自然也十分了得,天下间在轻功上能胜过他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作为张胖子的义弟,天天在一块儿厮混,耳濡目染之下,叶枫自然也偷学了一招半式,虽然未得其中神髓,危机之下施展出来,倒也似模似样。 眼下他依样画葫芦的施展出了张胖子的一式身法,竟然以绝无可能的姿势,避开了袭来的暗器。 那老人似乎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惊讶的“噫”了一声。 但是随即,他又再度出手了! 他的双手连抖,忽然之间,出现了无数的寒星,向着叶枫罩了过来。 这些寒星的角度,方位,配合得天衣无缝,无论叶枫的身法如何诡异,也绝难再次逃脱。 唐门暗器手法,原本就玄妙诡异,而眼前这个老人更是唐门之中的高手,深得其中精义。 更何况,叶枫只不过是偷学了张胖子的一点皮毛而已,他的轻功相较张胖子来说,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他躲不开! 眼看寒星就要打中叶枫的身上,这时候,还好这些寒星却忽然全都不见了。 其实也并不是全都不见了,而是全都落在了一只手掌里。 一只带着厚厚的黑色鲨皮手套的手! 叶枫抬头一看,这只手的主人年轻俊美,面如润玉,一袭白衣,头上的束发带上嵌着拳头大小的一块翠绿的美玉。 是唐玉! 蜀中唐门的人发出的暗器,原本就只有唐门自己的人最为熟悉,也只有唐门自己的人才懂得如何收暗器。 叶枫惊险无比的逃过一劫,不由得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唐玉这时微笑着对叶枫说道:“叶公子,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自从兰州城中分别之后,叶枫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唐玉,可是此刻他却顾不上和唐玉寒暄,因为在唐玉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翠绿的短衫,俏面如花,那身影那面容是叶枫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无比熟悉的,唐柔! 只不过此刻在这张俏面之上却全无笑意,而是透着一种深深的忧虑之色。 看到叶枫,唐柔也只是轻轻点头为礼,没有一丝笑容。 饶是如此,叶枫一看见唐柔的身影,他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之前他所做的那个绮丽的梦。 虽然他心中明白唐柔对于唐大的感情,虽然他心中也对于之前一直陪在身边共同经历生死的程姑娘怀着深深的愧疚,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那个梦。 尤其是现在唐柔就如此真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更是感觉到激动不已。 他就那么呆站着,傻傻的看着唐柔。 唐柔却没有在看他,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旁的那个老人的身上。 自从唐玉和唐柔似乎从天而降般到场,一出手就救下了叶枫,那个老人的脸色就变了。 此刻他和身后的樵夫和胖掌柜一起恭恭敬敬的对唐玉唤道:“十四少!” 唐玉是由唐老太太亲自调教的,直接听命于唐老太太,因此在唐门之中的地位也十分特殊,大家都要敬他三分。 唐玉对那老人笑道: “九叔不必多礼,您是长辈,理应是侄儿见礼才是。”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还是背负双手,傲然而立着,丝毫也没有要对这个老人见礼的意思。 毕竟,他在面对唐门中人的时候,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唐老太太,是老太太那至高无上的权威。 叶枫虽然一直看着唐柔,可是耳朵却没闲着,他听到了唐玉和那老人之间的对话。 九叔? 那么这个老人果然便是唐门中人了,而且辈分还不小。 当初在华山之时,他曾经听唐大称呼唐门三奇之一的唐残为七叔,那是因为唐残在同辈兄弟之中排行老七。 如今唐玉唤这个老人为“九叔”,那么他在唐门中应该与唐残同辈,而且排行第九。 只是不知道这个九叔叫什么,既然身为堂主,必定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从他刚才的那一手暗器手法就可看出,他的武功应该绝不会在唐大之下。 这时候唐玉转过头来,对叶枫介绍道:“叶公子,这位是我的九叔,唐门之中大名鼎鼎的千手唐雨。” 唐雨? 叶枫吃了一惊,他的视线从唐柔身上一下子转到了这个相貌平平的老人身上,仔细打量着。 千手唐雨,这可是个威名赫赫的人物。 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首,唐门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传闻唐门之中历来以单名的直系子弟身份最为尊贵,如同唐大唐玉,还包括当年的唐傲,都是如此。 而复名的旁系子弟,则多半不受重视,这个唐雨其实原本就是个旁系的子弟,以前的名字叫做唐咏章。 可是他并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在习文之上有什么发展,反而在武功一途上却极有天赋。 他多年来为唐门屡立战功,声名赫赫,深得唐老太太的喜爱,于是赐名唐雨,身份从旁系身份一跃成为了直系子弟,这在唐门之中是绝无仅有的。 不但如此,当年唐傲被称为“云手”,是因为他心灵手巧,几乎无所不能。 而唐雨的外号则叫做“千手”,则是因为他的暗器手法厉害而又多变,发射暗器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无从躲避,就好像他长了千手百臂一般,他的厉害可见一斑。 如此厉害的人物,竟然会隐身在西安城中的一间毫不起眼的豆腐店里,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卖豆腐的老人,所谋一定匪浅。 叶枫看着唐雨的眼光之中,不禁有了一丝敬意。 这时候,唐玉又转过头对唐雨介绍道:“这位叶公子也是声名远播天下的人物,他也是阿大的好朋友,叶枫。” 唐雨听了,顿时也是一愣,神情间也有了一丝惊讶。 叶枫,这几年江湖上恐怕没有比他更为知名的人物了,流传的故事也属他的最多。 在华山被大雷门活埋在地下却安然无恙;在嵩山揭破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真面目;在京城破了震惊朝野的厉鬼杀人奇案;在兰州城独自劝退西平侯宋琥的三万精骑,救了全城的百姓,等等。 虽然,这些传说的故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夸大其词,有不实之处,不过也充分说明了叶枫如今在江湖中的知名程度。 唐玉这时候微笑着叹息道:“所以我感到很奇怪,你们两人之间,怎么会忽然动上手了?” 第二十五章 唐大的失踪 唐雨看着唐玉,虽然是长辈,态度却很恭敬的说道:“十四少,一切皆因我堂属下在西安城中街头看见了老太太召集唐门中人的暗号,以为老太太亲临,发生了极大的事件,所以惊慌失措,来见我以求证真假。” “而我在日前才刚刚接到老太太的传书,严令不许妄动,停止一切行动,只要蛰伏待命。这个时候,老太太断无可能会亲临西安城的。因此,才判定画这个暗号的人必是他人无疑,而且一定有重大的阴谋。” 唐雨这时一指叶枫,又说道:“恰好这时候发现叶公子在一旁窥探,加上他又坦然自承就是画暗号之人,又口口声声要打听唐大的消息,因此我才会产生误会,贸然动手。” 说到这里,唐雨声音小了下去,低下了头。 他这话虽然说得是实情,却将所有责任全都推在了叶枫身上,自己却撇的干干净净,其实,他一上来就先入为主的认定叶枫是敌人,这才是误会的主要原因。 可是他不能承认。 蜀中唐门门规极严,上下等级之间分明,唐玉虽是他的晚辈,却是唐老太太直属的人,严格说来,连他这个堂主也需要受其节制。 而这个唐玉看起来说话很温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唐雨却知道他可是个真正心狠手辣的角色,翻脸无情,实在是招惹不起。 加上这个叶枫可是唐大的好朋友,共同经历过生死的,而唐大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唐雨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轻易冒犯,所以他很机智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叶枫,自己是绝对没有责任的。 唐玉自然看出了这个九叔的心思,可是也没有任何表示,反而转头看向了叶枫。 叶枫这时候颇为尴尬。 他之前只是凭着印象画出了那个涂鸦一般的记号,并不知道那个记号却是唐老太太专属的标志,唐门中人看了,无异于捅了马蜂窝了。 他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他一提到唐大,唐雨就会一口认定他是敌人,突然动手,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看见他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唐玉笑了笑,说道:“叶公子在沙漠之中受了重伤,被他师父带走疗伤,一直不知道江湖中所发生的事情。他也完全不懂我们唐门的暗号,只是凭着记忆胡乱画了出来,想要打听大少的消息,这也怪不得他。” 他的眼光瞟了一下唐雨,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那一丝其实也就是说,这件事也怪不得你唐雨。 唐雨心中一松,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叶枫听着这话却好像有所指,不由得追问道:“江湖中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唐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脸严肃的说道:“当然有,而且与我们都密切相关,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蜀中唐门上下会如此紧张的原因。” 他听了一下,舔了舔嘴唇,一字一顿的说道:“唐大,失踪了!” 唐大失踪了? 叶枫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自从雷破天身死,大雷门陨灭之后,蜀中唐门在江 湖上已经俨然是第一大势力,再也没有任何力量敢于与唐门作对。 而如今唐门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唐大却忽然失踪了,叶枫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唐大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自己躲起来了,也许是为了某一个特殊的计划? 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唐大先生在失踪之前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话吗?” 唐玉摇摇头,他沉着脸说道:“大少是在去嵩山少林的路上失踪的,那一路上他屡次遭到不明身份杀手的截杀,到了嵩山脚下的时候,忽然就再无音讯,从此消失了。” “我们出动了很多人手去查访,依然是一无所获。因此老太太才会派我和小妹一起去调查此事,只是想不到一来到西安城就遇见了你。” 叶枫的脑袋腾的一下有些犯蒙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一个小小的暗号会引发西安城中唐门手下如此之大的反应。 他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才一提到唐大,唐雨就会暴跳如雷,认为他是敌人,忽然对他出手。 他更加明白了,为什么从刚才一见面,唐柔就一直默不作声,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眉眼间却满是深深的担忧之色,挥之不去。 她在为唐大担心。 叶枫的心中忽然有些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当初他在沙漠之中受了重伤,被师傅带走的这段日子里,唐柔可曾有过一时一刻也这样为他担心过?哪怕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而已? 只怕是没有。 叶枫面色黯淡了下去,低下了头。 唐玉看见他的神情,并不知道他心中正在胡思乱想,只道他也在为唐大担心,有些安慰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虽然他有些不明白原因,但是他知道唐大极为看重这个叶枫,而且他和叶枫之间的感情,甚至有些超越了一般的朋友,有些像同生共死的,兄弟! 但是随即,唐玉用更加阴沉的语气说道:“以唐大的身手,如果只是失踪,我们倒也还不会如此紧张。只不过,这时候江湖中却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才让我们真正担心起来。” 叶枫被唐玉一拍肩膀,如梦初醒,赶紧收摄心神,不再胡思乱想,这时开口问道:“还有什么大事?” 唐玉的脸色像他的话语一样的阴沉:“在西子湖畔,江南霹雳堂总堂之中,发生了一件怪事。一夜之间,整个总堂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变成了一座空宅子。” 不见了?空宅子? 叶枫没听明白。 唐玉看着叶枫满脸的疑惑表情,说道:“江南霹雳堂新任总堂主雷卓云,也失踪了。不但是他,总堂之中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失踪了,连一直守在雷卓云身边的十二叔唐影,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下,叶枫真正是吃了一惊。 到现在他才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唐影,“唐门三奇”之一,其实就是之前潜伏在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身边二十年,他所最信任的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自从他在关键时 刻偷袭雷破天得手,最终导致雷破天身死,大雷门陨灭之后,他就一直留在新建起江南霹雳堂,重新联合起雷家众多支系的雷卓云身边,既是保护他,也是为了监视雷家众人的一举一动。 而如今,连唐影也跟着雷卓云一起消失了,无影无踪了,这才是最奇怪的。 按常理,如果雷家有任何异动,他绝不可能毫无察觉,他一定会预先通知唐门有所准备的。 可是如今,他却同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雷家会有能够对付唐影这样身手的人物的高手吗? 又或者,是什么外来的更厉害的人物或势力,一举荡平了江南霹雳堂总堂,鸡犬不留? 这更加不可能,大雷门的陨灭雷家虽然损失了不少的高手,但是在霹雳堂总堂里,他们依然是高手如云。 天下间除了蜀中唐门,叶枫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势力能够有如此的力量。 唐玉看见叶枫的脸色不断变幻,知道他心中正在苦思,当下说道:“江南霹雳堂是我唐门极重要的盟友,所以事后我们也派人去仔细查探过,在霹雳堂总堂之中全无打斗过的痕迹,一切都井然有序,甚至连桌上的文书也只写了一半。” “整个宅子里什么也不缺,连所有人房中的衣服都还是好好的,根本没有收拾行装外出的迹象,可是宅子里就是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连尸体,血迹,全都没有。所有人就像是突然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消失了? 叶枫开始感觉到有些诡异了。 唐玉望着叶枫说道:“所以老太太掷下严令,唐门所有的人全部不许妄动,只能蛰伏待命。而派我和小妹除了去寻找大少的踪迹外,就是要去西子湖边调查霹雳堂总堂的奇事。” 他看着叶枫的眼光中有些期盼之色:“想不到的是,我们刚到西安城中就遇见了你,叶公子既然素来以头脑聪明著称,而且屡破奇案,不知可愿意与我们同行啊?” 叶枫点了点头。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去终南山之后,便是要上嵩山少林寺的。 可是途中却发觉墨家巨子七叔墨七重被江南明家的那个文兰公子所劫走,因此才匆匆来到西安城中,意图相救。 如今既然知道了唐大失踪,江南霹雳堂也发生了奇事,他又岂能袖手旁观? 说到底,不但唐大是他的好朋友,曾经多次在危难之际奋不顾身的救援于他,连江南霹雳堂的雷卓云,他们也曾经在华山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过的。 如今他们既然有了危难,叶枫自然也是责无旁贷的。 更何况,叶枫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面色焦虑的唐柔,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 他也实在不愿意看见唐柔如此的担心焦虑,虽然她对自己毫无感觉,可是叶枫也希望能看见她的笑容,看见她每天都开心快乐,对叶枫而言,这就足够了。 “不过,”叶枫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道,“在出发之前,我需要你们在西安城中也帮我一个小忙。” 第二十六章 围困客栈 唐玉显得并不意外。 叶枫冒险在西安城中凭着记忆画下完全不明白内容的暗号,以此来联络蜀中唐门的人,这本身就说明他现在一定有急事需要找人帮忙。 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唐门的人。 这既是一种信任,也说明了他和唐门目前是完全站在一起的。 唐玉微笑着看着叶枫问道:“说吧,什么事?” 叶枫把之前的事情一说,唐玉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南明家? 这个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奇门世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冒了出来? 连墨家巨子墨七重这样的人物也着了他们的道儿? 唐玉感觉到这个小忙,似乎还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转头看向唐雨。 唐雨沉吟着:“以我们的势力,在西安城中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落脚点并不难,不过,这个江南明家的人……” 唐玉明白他的意思,为了叶枫,去贸然招惹江南明家的人,为唐门树此大敌,是否合算? 唐玉还是对着九叔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江南明家隐居多年,从不涉足江湖,却在这个非常时刻忽然出现,难保与目前的局面没有关系。加上事情涉及到墨家巨子,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他的意思很明白,江南明家在这个时候出现,恐怕和唐大的失踪,以及江南霹雳堂的奇怪事件难脱干系。 何况能够救出墨家巨子,得到墨家的支持,即便是得罪了江南明家,也还是合算的。 唐雨垂头应了一声:“明白了。” 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 那樵夫和胖掌柜并不言语,一躬身退了出去,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看来守在外面的人都分头行事去了。 唐玉转头对叶枫微笑着问道:“叶公子这次怎么一个人独自行动啊?你那两位义兄呢?哦,还有那位医术高超的程姑娘呢?” 他提起了程念真,叶枫的心中陡然一动,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唐柔。 唐柔这时候还是显得心绪不宁,根本就没有听他们在讲什么。 于是叶枫只是把师父魔五楼让他先上终南山,再赴少林寺的事讲了一遍。 唐玉听说叶枫刚才终南山上下来,饶有兴致的问道:“原来叶公子先前上了终南山,不知南山棋前辈如今可还好?” 叶枫点点头,说道:“他的内伤看上去已经痊愈,没什么大碍了。” 他没有提在终南山上看见张三丰与那个华衣老者之间的那一场惊心动魄之战。没有什么原因,不过只是觉得像张三丰这样的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只怕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少人打扰越好。 唐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当初送重伤的南山棋回到终南山的,除了墨家巨子墨七重外,蜀中唐门的唐老太太也是同行的,因此终南山是张三丰隐居之处想必她也是知道的。 如今看来唐玉却毫不知情,说明唐老太太也没有对外提起过这件事。 至少,她没有对唐玉提起过。 唐玉这时皱着眉头对叶枫问道:“这个文兰公子,如果真 是江南明家的人,他的武功如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叶枫摇摇头道:“我们只是同行了数日,我只知道他行事豪爽,出手阔绰,而且见闻极广,不下于我义兄张痴,不过谈到武功,我实在是不知道他的深浅。” 唐玉点点头:“江南明家隐忍了这么多年,忽然重现江湖,还对墨家巨子下手,所谋必定匪浅。如此心机,断不会轻易被人看出深浅来。”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只有一个什么文兰公子倒也不难对付,只不过我担心,劫走墨家巨子这么大的事情,恐怕明家还有别的高手坐镇。” 别的高手? 叶枫心中不由一动,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身手绝高的华衣老者,如果他在这里,恐怕蜀中唐门的人加在一块儿,也不是他的对手。 叶枫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了起来。 蜀中唐门的人办事效率果然很高,不过一会儿,那樵夫就回报,已经查明,那个文兰公子带着的装满山货的车队,投宿在西安城里最大的云来客栈中。 叶枫暗自点头,这个文兰公子养尊处优,每到一处,吃住必定是找的当地最高级最出名的所在,这么看来,定然是他无误了。 唐玉拍了拍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袍说道:“那我们就出发吧,去会一会这位江南明家的贵公子。” 唐雨点点头,木然的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走出了豆腐店,向着云来客栈而去。 此刻在云来客栈外面,胖掌柜已经带领着蜀中唐门的人,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不许一人进出。 胖掌柜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云来客栈,心里感觉到有些惴惴不安。 作为蜀中唐门的属下,他在西安城中已经待了有十年了。 这十年以来,没有哪一天能像今天一样的令人感觉到不安。 先是城中突然出现了老太太的专属暗号标记,召集唐门属下集合。 后来却发觉这个暗号其实并不是老太太所画的,而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是敌是友殊难分辨。 就在这时候,十四少和老太太最钟爱的孙女柔小姐却忽然出现,证实这个公子哥其实是唐大少的好朋友。 再后来就是要来对付这个客栈里的什么江南明家的人了。 江南明家他从前也曾经听说过,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几乎已经成了江湖中人传说的一个故事,一段历史。 一个百余年来不敢在江湖中露面的没落世家,会有多厉害?能有多厉害? 值得动用西安城中唐门全部的力量来对付明家的一个小子? 胖掌柜颇有些觉得不以为然,不过堂主唐雨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素来十分谨慎,而且他如此紧张绝不是没有道理的,连老太太身边的十四少都来了,他又岂敢怠慢? 联想到最近江湖上的风云突变的局势,连唐大少那样的武功机智,也莫名其妙的失了踪,胖掌柜不由得感到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偏偏在这个时候,客栈门口却忽然吵闹了起来。 胖掌柜走了过去,却原来是有一辆马车坚持想 要外出。 车上的是一位明目皓齿,顾盼生辉的美丽姑娘,说是他的父亲忽然重症发作,要马上送去医馆,刻不容缓。 围困客栈的唐门子弟不让同行,因此吵闹了起来。 胖掌柜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那姑娘,举手投足间,好像全无半点功夫,只是个寻常的姑娘家。 他忽然开口说道:“既然是老爷子病重,在下也略懂医术,不妨让在下看一看。” 话音未落,他踏前一步,伸手就去撩那马车车厢的布帘子。 那姑娘愣了一下,口里说着:“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强横霸道,不让通行,简直比官府还要蛮横,天下还有王法了吗?” 说着她就想要来阻拦胖掌柜。 胖掌柜手上戴着暗带内力,轻轻一震,那姑娘弱不禁风的“哎唷”一声,便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胖掌柜一怔,这一下他分明探出这姑娘确实毫无武功,只是个寻常人。 他连忙手势一变,一把扶住了那姑娘,陪着笑道:“姑娘小心,在下鲁莽,不当心撞着了姑娘,勿怪。” 口中说着,却借机一把撩起了马车车厢的布帘子。 他看清了,车厢里只有一个脸色蜡黄,满面痛苦之色的白须老汉躺着,一看就知道身体有恙,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个人。 胖掌柜这才放下了心,连连向那姑娘作揖道歉。 那姑娘一把摔开了胖掌柜扶着她的手,愤然的对他说道:“你们如此蛮横不讲理,欺压平民,莫非还想对本姑娘不轨?这西安城中究竟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胖掌柜被指意图不轨,不禁大感尴尬,看着眼前满面怒容的泼辣姑娘,深感招惹不起。 既然他们和客栈中的明家那个什么文兰公子没有关系,倒不如乘早送走的好。 于是他赶紧对姑娘一面赔罪一面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想帮忙看一看而已。既然令尊重病在身,还请速速前去医馆寻个大夫,才是当务之急啊!” 那姑娘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听了这话倒是深以为然,于是住了嘴,气哼哼的上了马车。 这边胖掌柜赶忙挥手示意唐门子弟予以放行。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有种送走了瘟神的感觉。 他不知道,马车刚刚驶出,车厢里那姑娘的神色忽然就变了。 她透过车厢门口布帘的缝隙冷冷的看着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的唐门子弟们,冷笑了一声:“蜀中唐门,不过如此!” 她转头对前面驾驶马车的车夫吩咐了一声:“直接出城,要快!” 车夫应了一声,“驾”的一声大喝,马车骤然加速,绝尘而去。 那姑娘却低头对着一旁躺着一动不动的面色蜡黄的老者轻笑了一声:“老爷子,恐怕我们今晚不能休息了,得连夜赶路。你的这个师侄既然传言那么聪明,只怕我这个法子瞒不过他,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西安城,越远越好。” 在她那带着江南一带吴侬软语口音的轻笑中,那满面痛苦的白须老者双眼正盯着她,眼光中充满了惊骇的神色! 第二十七章 消失的文兰公子 叶枫和唐玉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云来客栈。

胖掌柜迎了上去,极为恭敬的施礼参见。

唐玉看着眼前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客栈,轻轻的问道:“怎么样?他还在里面吗?”

胖掌柜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属下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这个文兰公子断然没有离开过!”

唐玉满意的点点头。

无论这个江南明家的贵公子有多么的厉害,如今,他都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被团团围困。

唐玉不相信,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年轻公子哥,能够厉害到哪里去?

他身后的叶枫却没有这样的乐观。

虽然叶枫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出文兰公子的武功深浅,或许是他有意掩盖武功,装作了完全不懂武功的寻常人,可是在终南山上,那个明家的神秘华衣老者的武功,他可是见识过的。

武林中被奉为传奇的南山棋,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如此神鬼莫测的武功,就凭着眼前这些蜀中唐门的人,是万万不能抵挡的。

如果今夜他在这里,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当然,也包括了唐柔。

想到这里,叶枫忍不住斜着眼瞟了一下跟在后面,一直显得有些神不守舍,默然无语的唐柔。

看着深蹙眉头的她,叶枫感觉到相较于平时的飒爽英姿,此刻的她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可是当一行人来到了文兰公子的房间的时候,里面却是空空如也的。

一个人也没有!

文兰公子手下那些负责押运货车,以及负责看管不能动弹的墨家巨子墨七重的那些个高手们,全都坐在楼下饮酒吃饭,对于叶枫和蜀中唐门众人他们的到来似乎视若无睹。

可是唯独不见了文兰公子。

那个被易容了的墨家巨子墨七重也毫无踪影。

整个客栈并不大,唐门的人很快就把这里搜索了个遍,可是完全找不到这两人的踪迹。

他们如同空气一般,神奇的消失了。

唐玉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跟在最后的胖掌柜一眼。

胖掌柜这时候有些哆哆嗦嗦的,心里也满是疑惑。

之前唐门的人已经打探清楚了,有人亲眼看见这个文兰公子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之后他就带人完全包围了客栈,连房顶上都有人守护着,这个文兰公子就算是轻功通玄,也绝无可能在所有人面前毫无察觉的离开客栈。

更何况,他还要带着一个不能动弹的墨七重。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这间客栈经过他们的严密搜索,也没有什么暗道密室之类的机关。

文兰公子也绝不会是通过密道离开了这里。

可是文兰公子确实就这样神秘的消失了,胖掌柜完全想不明白,有些目瞪口呆的愣在那里。

唐玉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这一眼,让站在一旁的唐雨有些站不住了,胖掌柜毕竟是他的手下。

唐雨怒视着胖掌柜,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就在这客栈之中吗?”

掌柜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哆哆嗦嗦的了:“回堂主,确实没错,属下曾派人亲眼看见这个文兰公子走进他的这间房里。”

“随即属下就带人完全围困了客栈,直到现在一直也没有任何人从这间客栈里逃出去的,只不过除了……只除了……”

说到这里,胖掌柜忽然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在这段时间之内,的确没有任何男子从这客栈之中出去,只是除了,除了有一个姑娘!

唐雨看见胖掌柜犹豫的神情,有些不耐烦的一皱眉:“只不过除了什么?”

胖掌柜有些结结巴巴的把之前发生的那一段小插曲一讲,唐雨听得眉头直皱。

他嘿嘿一阵冷笑:“一个年轻的姑娘?带着重病的父亲要去医馆?”

胖掌柜垂下了头,答道:“正是。属下亲眼看过,马车之内,再无别人,更不会有什么文兰公子。”

唐雨忽然哼了一声,怒斥道:“看你平素办事一向机灵,怎的如此糊涂?那姑娘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她父亲所患何病?既然忽然发病,为何不请大夫来客栈诊治,却要劳动病人亲自去医馆不可?”

胖掌柜听了唐雨的话,不觉全身一震,这些他确实忽略了。

唐雨如同连珠炮一般继续发问:“他们父女何时入住客栈?他们又去了城中哪一家医馆?医馆不会留宿病人,这个时辰城门已关,他们迟迟不归,现在又去了何处?”

他的双眼如电,直盯着胖掌柜,厉声喝问道:“这一切你核实过吗?如今大敌当前,你却如此麻痹大意,就不怕放跑了敌人?”

胖掌柜一愣,有些迟疑的抬起头问道:“堂主的意思,这个姑娘可能就是,文兰公子?”

唐雨哼了一声,说道:“江南明家,享誉江湖的不正是他们天衣无缝的易容之术?”

胖掌柜的心里感觉咯噔一下子,可是他立即就暗自否定了这一点。

在当时他曾经扶了快跌倒的那位姑娘一把,那触之柔软的温软玉体,还有她身上那少女所散发出的淡淡的体香,以胖掌柜多年对女人的经验而言,绝对不会判断错。

这个姑娘绝对是个女儿之身,而且丝毫不懂武功!

这怎么会是那个令如今唐门上下,连武功卓绝的十四少都如临大敌的江南明家的文兰公子?

他不能相信。

唐雨这时没再理会他,而是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那个樵夫打扮的手下点了点头。

那名樵夫一躬身,退了下去,分明是去追查这条线索去了。

唐玉一直背负着双手,默默无语的一面倾听着他们的谈话,一面扫视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房间,直到这时他才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说道:“可惜,还是被他逃脱了。”

似乎他已经认定了那个姑娘,必定是文兰公子乔装改扮的。

此刻叶枫的心里却不像唐玉一样的惋惜,反而有了一丝庆幸的感觉。

文兰公子如果真的逃走了,至少说明那个华衣老者必定不在附近,最少在目前来说,他们还是安全的。

他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一旁的唐柔,至少她还是安全的。

唐门的办事效率确实是高,不一会儿,那名樵夫就

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躬身对唐雨禀告道:“启禀堂主,今夜天黑之后,全城三十二家医馆,还没关门的有十一家,没有一家收治过一对父女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胖掌柜,继续说道:“据堂中兄弟去城门探查,确实有一对父女,乘着马车,在不久之前叫开了城门,以父亲病危需要连夜赶路回乡的理由,出北门而去。”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属下已经派人出北门去追,他们出城时间不长,想来应该不难追到。”

他的这最后一句,唐玉和唐雨听了都毫无反应,想必他们心中和叶枫一样都很清楚,既然这个文兰公子如此机智狡诈,又怎么会让你们轻易追得上?

既然他是出北门而去,想必一定是朝南边去了。叶枫心中暗想。

可是,一旦出城,鱼入大海,道路千万条,茫茫夜色之中,只怕再也追之不上了。

想到还在文兰公子手中的七叔墨七重,叶枫这时候感觉到了隐隐的担忧。

听了樵夫的话,胖掌柜顿时面如死灰,全身颤抖着跪了下去,说道:“属下糊涂,一时不察被敌人瞒过,导致敌人逃脱,罪无可恕。”

其实他道现在也还没想明白,那个文兰公子怎么会变成一个姑娘大摇大摆的从自己面前逃脱了?难道说江南明家的易容之术果然有如此的神奇?

唐雨对着他怒冲冲的哼了一声,神色间却颇为犹豫,毕竟这个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了,他有些询问似的看了唐玉一眼。

唐玉伸手拍了拍身上洁白的长袍,转身就向房门外走去,嘴里说着:“这是九叔你堂中自己的事情,我不便插手,还是你自己决定如何处理吧!”

唐雨的神色一呆,这是什么意思?

蜀中唐门历来门规森严,对于犯错之人,处罚极为严厉,唐雨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十四少,居然会有如此善心,大发慈悲的放过胖掌柜。

果然,走到门口的时候,唐玉忽然停下了脚步,轻轻的说了一句:“只不过我想要问一下九叔,像这样办事糊涂,纵放敌人的无能之辈,留着,有什么用?”

说完,唐玉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房间。

在他身后,唐雨的眼中逐渐充满了杀气。

叶枫叹了口气,跟在唐玉身后。

耳边传来了房间里那个胖掌柜有些绝望的呼叫声:“堂主……十四少……”

他暗自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人完了。

走在前面的唐玉忽然低声问道:“叶公子是不是有些觉得我过于不近人情了?毕竟这个人也是我唐门中的老人了,在西安城十年,也立下过不少的功劳。”

叶枫又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有领军上过沙场,起码的治军之道他还是明白的。

功必赏,过必罚,这是最起码的行事准绳。

自古以来,一将无能,累及三军的例子,比比皆是。

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蜀中唐门或许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威胁。

换了唐大,可能他也会同样这么做的。

想到了失踪的唐大,叶枫的心中又开始隐隐的担忧起来。

第二十八章 雷雨云 西湖。

风景如画。

杭州古名钱塘,因而西湖古名钱塘湖,直至唐宋之时,始称“西湖”。

关于西湖名称的由来,很多传说是古时没人西施在吴国亡后,曾随名臣范蠡泛舟于此。

其实这是误传,且不说在史书中西施的结局一直成谜,即便在传说中,西施追随范蠡泛舟的也是太湖,而非此钱塘湖。

北宋时大文豪苏轼苏东坡守杭州之时,曾泛舟湖上,写下了著名诗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浓妆淡抹总相宜。

他用西湖巧妙的与传说中在此泛舟的千古美人西施相比,于是从此西湖又多了一个名称,叫做“西子湖”。

早在唐时,湖边便建有望湖亭。

秋夜时分,清秋气爽,西湖的湖面平静宛如镜面,一轮皎洁的明月当空而挂,月光与湖水交相辉映,之间皓月当空,湖天一色,秋风送爽,水月相溶,正有一色湖光万顷秋之感,这便是著名的西湖十景中的“平湖秋月”。

此刻,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神针封不疑,正盘膝坐在望湖亭中,欣赏着这天下知名的美景,面前对着美酒佳肴,更有一道正宗的“西湖醋鱼”,正在大快朵颐。

相传南宋时西湖有著名的女厨师宋五嫂,高宗赵构乘龙舟泛舟西湖,曾品尝她做的鱼羹,赞不绝口。自此宋嫂鱼羹与西湖醋鱼两道名菜,便流传于世,天下闻名。

天下间有许多厨师都曾制作这道名菜,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西湖边这样原汁原味的风味来。原本天下名景配上天下名菜,才是这一道西湖醋鱼真正的精髓所在。

封不疑此刻一顿风卷残云,埋头紧吃,什么也顾不上了。

直到潘总一条鱼全数进了腹中,这才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眺望着湖光月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中美酒,叹道:“久闻西湖醋鱼之名,今日总算得偿所愿,着实是名不虚传哪!”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的说道:“只要先生能够满意,那便好了。”

望湖亭中原来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他披散着头发,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背负双手,眺望着平湖秋月的美景,散发随风而动。

封不疑满足的打着响亮的饱嗝,一连饮下了几杯美酒,似乎隐约已有些醉意:“满意,当然满意。你雷大公子今日还能站在这里,全都要拜老夫所赐。对于自己的得意作品,老夫自然是满意的。”

这“雷大公子”轻笑了一声,低语道:“先生不用老是提醒我,对于先生的救命之恩,在下是没齿难忘的。”

说罢,他转过身来。

月光辉映下,他一张紫棠色的面孔,五官却似乎有一些奇异的歪斜。

他穿的黑袍胸前绣着闪闪发亮的一道金色闪电图案,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却是在他眉心之间有一个朱红色的印记!

那是当初在华山之时,华山派上代掌门范上古在重伤之下,濒危之际,拼死全力一击,用“黄龙指”在他的额头留下的印记。

幸亏当时范上古已经重伤,实力大打折扣

,否则这一击势必要了他的性命。

饶是如此,他也是身负重创,卧床不起一年有余,幸亏有这个“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全力救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就是当初名噪一时的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自从雷破天在京城身死,大雷门陨灭之后,蜀中唐门的人便迅速的攻占了大雷门总坛,可是原本应该在总坛之中养伤的雷雨云,还有负责医治他的神针封不疑,却消失不见了。

以唐门在天下的势力,遍寻之下竟然一无所获,原本以为雷雨云一定是被封不疑带走藏起来了,谁知道他们此刻竟然会出现在这西湖边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享用美食,好不快活!

封不疑连饮了几杯,眼中已经有了朦朦胧胧的醉意,可是他的声音却出奇的沉静:“雷卓云那小子还没有找到吗?”

雷雨云摇了摇头,神色中带着一点遗憾:“没有。这唐影果然名不虚传,以西门柔的身份在父亲身边隐藏了二十多年,关键时刻才一举偷袭成功,如此心机果真是深不可测。”

“原以为这次他身中剧毒,断难逃脱,想不到还是见势不妙,带着雷卓云那小子逃出了我的包围圈,隐藏了起来。急切之间,只怕很难找到。”

封不疑冷冷的一哂,道:“你们雷家的这两个孩子,真有意思。当初他想要抓你的时候,老夫带着你逃掉了,隐藏起来,谁也找不到。”

“如今你想要抓住他,他却又跟着唐影跑掉了,你居然也找不到他。这莫非是你们雷家的传统?”

雷雨云哼了一声,似乎对于封不疑把他和雷卓云相提并论感觉到很不以为然:“他如今不过是一个行动尚且不便,要依靠轮椅的残废而已,难道我还会怕他不成?”

“再说,如今雷家四老俱都已经依附于我,雷家内外全都重新听我号令,江南霹雳堂已经名存实亡,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封不疑对于他的自信好像并不太认同,他垂下头轻轻的念叨着:“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这都是《孙子兵法》中的句子,封不疑不紧不慢的念出来,雷雨云听了,却如同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原本那自信狂妄的神色全都不见了,顿时态度恭敬了下来,垂首应道:“先生教训的是。”

回想当初,大雷门陨灭之日,如果不是封不疑设计相救,自己何尝不是早已成为案上鱼肉,任人宰割。是封不疑带着自己藏匿了起来,潜心谋划,才能有今日的反戈一击,扭转局面。

想想现在的雷卓云,和自己当时的情形何其相似?

何况在他和唐影的背后,还有着一个在江湖上势力滔天的蜀中唐门。

所以,只要一天没有找到他们,没有看见雷卓云和唐影的尸体,他都绝对不可以松懈,不可以掉以轻心。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初在华山之时那个狂妄自大,急躁冲动的雷雨云了,这一切都是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代价,让他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成长了。

封不疑看着雷雨云的神情变化,对于他的成长感到颇为满意。

他不想过多指责雷雨云,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去学习,于是便转开了话题:“说起来,老夫倒是对那雷家四老颇为好奇,当初是他们带头支持雷卓云,才能成立这江南霹雳堂,如今怎么会掉转头来支持你重掌雷家?”

雷雨云沉默了一下,淡淡的说道:“他们其实也并非真的支持谁,他们看重的,是整个雷家的前途。谁能帮助雷家强盛起来,重霸江湖,他们就支持谁。”

“何况,”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他们的子弟多有实在蜀中唐门手里的,他们本身与唐门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会长久的跟着雷卓云去听从唐门的号令?当初支持他,也不过就是权宜之计。”

封不疑嘿嘿一笑,脸上醉意酣然:“什么大雷门,什么江南霹雳堂,其实他们真正看重的,不过是自己那一房能够有多大的势力而已。所谓雷家,早就四分五裂了。”

雷雨云低着头没有言语,他心里不能不承认,封不疑说的是实情。

父亲当初也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在大雷门中极力打压雷家四老为首的几房雷家旁系的力量,只是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们竟然会选择背叛父亲,背叛雷家。

而他雷雨云,如今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为了重振大雷门,却不得不再度依靠雷家四老他们的力量。

换做从前,他是打死也不会愿意这么做的,他鄙视这些小人,但是现在,他必须放下所有的仇恨和鄙视,因为他的肩上要担起的,是整个雷家的重责,也包括了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们。

封不疑的话音渐渐含混了起来:“只不过,对于这些人,物尽其用即可,还是要防着一手,不能全部相信他们。”

雷雨云一脸坚毅的点点头:“我知道,先生放心。”

封不疑嘿嘿一笑,醉意阑珊:“放心,我当然放心,若不是为了当年欠你父亲一个大人情,老夫才懒得管你们雷家明争暗斗的这劳什子破事呢!”

他的话题忽然又是一转,道:“只不过,唐家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江南明家的人恐怕也快要到了,你可都准备好了?”

雷雨云点点头说道:“我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来了。”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仇恨的光芒:“叶枫,我这次要看看他这聪明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

封不疑连连点头,道:“好,好!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老夫也就放心了。”

他对着雷雨云挥挥手说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你去忙你的,别拿这些破事儿来打扰我老人家的酒兴,老夫现在先要睡一会儿。”

雷雨云恭恭敬敬的躬身应道:“是,先生!”

他刚说完,就见封不疑仰面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张着嘴已经睡着了,发出如雷的鼾声。

他摇了摇头,转身重新走到亭边,背负双手,望着眼前的湖天一色。

他没发现,在他的背后,那封不疑的双眼忽然睁开了。

他的眼中精光闪动,看着雷雨云的背影,无比的清醒,哪里还有一丝先前的醉意?

第二十九章 胭脂唐离 几日后,叶枫进入了杭州城。 杭州,自古便是名城。 史书记载,古时夏禹南巡,大会天下诸侯于会稽,曾乘舟而行经过这里,弃舟登陆,古时称方舟为“杭”,于是此地名为余杭。 唐朝时设立余杭郡,治所在钱唐。因为要避讳国号,因此改名为钱塘。杭州郡下辖钱塘余杭临安等八县,到北宋时,杭州为江南一带最为繁华,人口最多的州城,宋仁宗曾写诗句赞美杭州为“东南第一州”。 到了南宋时,杭州改名为临安府,绍兴八年,更是定都于此,迎来了杭州历史上的鼎盛时期。 南宋朝廷在这里大兴土木,围绕凤凰山修建了方圆九里的皇城,杭州的城垣也大为扩张,无数北方南渡的遗老流民聚集于此,人口激增,成为当时天下第一城。 到了明代,重新改为杭州府,也是浙江乘宣布政司治所,即为浙江首府。 如今的杭州,人口繁盛,风景如画,被誉为江南人间天堂。 可是当叶枫他们进入杭州城之时,却隐隐感觉到整个杭州城,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 街上繁华依旧,人流如织,不过大都面带悲容,窃窃私语,行色匆匆,似乎最近杭州城刚刚发生过什么大事。 之前在西安城中,叶枫和唐门的人仔细搜索,却还是遍寻不到那个江南明家的文兰公子和被劫走的墨家巨子墨七重,他们神秘的消失了。 无奈之下,叶枫只得和唐玉唐柔一道,匆匆赶来杭州,调查关于江南霹雳堂总堂,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的奇事。 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蜀中唐门负责西南的堂主唐雨,也带了几名属下沿途一路护送。 毕竟唐玉和唐柔都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而如今的江湖局势扑朔迷离,连唐大也莫名失踪,唐雨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然而一入杭州城,就看见如此的景象,不由得令众人大感疑惑。 叶枫想要去找人打探,唐玉摇摇头止住了他。 初到贵境,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何况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叶枫自然也明白唐玉的意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惑,跟在唐玉后面急匆匆的向城里走去。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当然首先是要了解当地的情况,最简单的就是去见当地的地头蛇。 看唐玉急匆匆的步伐,应该是赶着去见什么人。 蜀中唐门势力遍布天下,这江南天堂的杭州城,自然也一定有他们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地头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叶枫心里忍不住开始胡乱猜想起来。 可是,无论他如何猜想,都决计猜不到,他们要去见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 唐玉在杭州城曲折的老街中左弯右拐,这令人绕得头晕的老街,他却似乎非常熟悉,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大宅院门前。 宅院的大门洞开,院子里,他们要见的这个人已经在躬身相候了。 可是令叶枫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然会如此的,如此,妖气! 这是个中年男人,年岁不小了,脸上还有了皱纹,一张面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原本茂盛的须根隐隐透着青色。 然而这张脸上,却施着浓厚的脂粉,画着蛾眉,头发如女人般盘起,珠钗玉簪,身上也穿着女装,美目流波。似乎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美人。 可是他明明是个男身! 叶枫顿时感觉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汗毛倒竖,如见鬼魅。 唐玉快步走了上去,对这个人施了一礼,唤道:“十六叔,劳您久候了。” 那人连忙还了一礼,他的声音就犹如一个人捏着嗓子说话,又尖锐又刺耳,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十四少不必多礼,老太太一向可好?” 十六叔? 那么这个人也应该是蜀中唐门的人了?还是与唐雨他们同辈的,唐玉的叔父辈的人物。 唐门之中怎么会有这样奇装异服,不男不女的怪物? 叶枫正在奇怪,就听见身后的唐雨,颇有些厌恶的啐了一口,低声十分不友好的自言自语念叨了一句:“唐离,还是这一副鬼样子!” 叶枫忽然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十六叔”是谁了。 他可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也不是因为他的事迹,而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举止。 胭脂唐离! 他叫唐离,原本也是唐门之中的直系子弟,身份尊贵,是唐老太太的亲侄子。 可惜,据说他从小父母就都死于江湖仇杀,留下了这个孤零零的还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于是,从此他就在唐门之中,受到大家的照顾,吃着百家饭长大。 唐门之中,这样父母双亡的孤苦孩子很多,唐家堡里所有的人都很照顾他们,但是渐渐的,大家发现这个小男孩有点不太一样。 他从小就不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耍,整天和女孩子们扎堆,玩女孩子爱玩的游戏,喜欢女孩子的衣服,喜欢打扮自己,甚至说话和动作也越来越像是女孩子。 随着他越来越大,他的这些举止越来越怪异,最后终于惊动了老太太,严厉的盘问之下,他终于说出了实话,他说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投错了胎,生错了躯壳,他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 老太太起先十分震怒,蜀中唐门岂能有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 可是他的父母都是为了唐门而死的,他孤苦无依的长大,很难说他如今这样,与自小的孤儿生活不无关系。 老太太先前还很严厉的纠正他,可是这个孩子很倔,怎么也把他扳不过来,到后来,老太太心一软,也就听之任之了。 可是这个孩子真的不简单,除了举止装束怪异一些之外,他的武功机智都是上乘之选,前后为唐门立下了汗牛充栋的战功,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他能完成,别人杀不了的敌人,他能杀。 渐渐的,江湖上他的名号响亮了起来,因为他怪异的装扮的举止,所以被称为“胭脂唐离”! 就凭着他这不男不女的装扮,以及为世人所不容的举止,却还能够成为蜀中唐门四大堂主之一,就足以说明他有多厉害了。 叶枫之前只是听说过他,想不到今天能够亲眼得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倒尽胃口,直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抽搐。 唐离和唐玉寒暄了几句,又过来和大家一一见礼。 唐柔似乎也对这个怪异的 十六叔有些畏惧,勉强招呼了一声,就躲到了一旁。 唐雨更是满脸的厌恶之情,他堂堂一个五尺男儿,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旁系子弟成为受老太太赐名,作为直系子弟升任唐门四大堂主之首,威震江湖的千手唐雨,竟然和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平起平坐,整日被人相提并论,他心里恶心得就像吃了一只苍蝇。 不过唐离好像已经习惯了别人那异样的眼光,依然满脸笑容的一一招呼着,丝毫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走到叶枫的面前,他却不觉一愣,这个小伙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唐玉在一旁介绍道:“这位就是近两年名动天下的叶枫叶公子,他和大少也是生死相交的莫逆好友。” “哦!”唐离的神情看上去大感兴奋,叶枫这两年的名气实在太大,江湖上大都听说过他的事迹。 唐离笑容可掬,直笑得脸上厚厚的脂粉扑啦啦的往下直掉:“早就听闻叶公子大名,想不到今日一见,竟然如此,如此年轻,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叶枫的手,叶枫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全身一震,本能的挣脱了开去。 忽然又感觉自己的这个动作实在唐突,有些冒犯了唐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愣在那里,好不尴尬。 唐离却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还是友善的笑着,只不过,他那笑容,让叶枫越发的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寒暄客套完毕,唐离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收,正色说道:“十四少你们这次前来杭州,可是为了江南霹雳堂总堂的事情?” 唐玉点点头:“一点不错,我们正是奉了老太太的意思前来调查。” 唐离问道:“老太太有什么看法?” 唐玉摇了摇头:“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们来调查。” 唐离也点点头,说道:“不错,老太太从来不喜欢先入为主的评论任何人和事,她总是说,没有调查就没有结论,想必她此刻也正等着十四少你们的消息。” 他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大少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唐玉面色凝重的缓缓摇了摇头。 这几年唐老太太越来越少亲自出马插手江湖上的事务,而是频繁的让唐大出面,她只是坐镇唐家堡中遥控指挥,他接班人的姿态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可是现在,唐大忽然失踪了,这确实对于蜀中唐门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有一些群龙无首的感觉。 唐离尖着嗓子,声音却很低沉的说道:“大雷门陨灭之后,江南霹雳堂已经成为我唐门最大的盟友,同时也是监视雷家的重要棋子,偏偏在它出事的时候,大少也忽然失踪了,这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唐玉脸色不变,可见唐离的话其实和他所想的差不多:“十六叔的意思是,袭击大少的和制造霹雳堂**的是同一伙人?” 他眼光闪动了一下,追问道:“十六叔,是你亲自去查看的江南霹雳堂总堂,有什么发现吗?” 唐离摇头道:“没有。没有血迹,没有打斗,没有尸体,没有活人,除了一只被毒死的狗,整个院子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唐玉一愣:“被毒死的狗?” 第三十章 反叛 文兰公子站在西湖边。

湖面的清风拂过,些许的凉意让人感到了秋日的怯意。

那个傻子也来到杭州了。

他有些得意的想着。

他回忆起几日前他带着墨家巨子墨七重从西安城中唐门的重重包围之下安然离开的场景,等到那个傻子和唐门的人一起冲进客栈,发现自己已经消失的时候,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到这里,文兰公子就忍不住想要笑。

这还真是个傻子。

从他们相遇,他为这个身无分文,尴尬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傻子付了饭钱开始,一直到他们在终南山前分手,这个傻子对于他没有半分怀疑,几乎可以说是一见如故,把他当做了最好的朋友。

这一路上他也很开心。

他从小家教极严,很少与外人接触,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出外为家族办事,要不是那个一向严厉的爷爷有要事离开了,他也不会遇见这么有趣的人,经历这么有趣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谈过那么多的话,天文地理,经史子集,这而是多年来,他所有看过的书,知道的一切,在短短的几日间,他全都对着那个傻瓜倾吐了出来。

原来对人倾诉的感觉是这样的舒畅。

他也并不怀疑那个傻子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对他虚与委蛇,虽然这一路上的所有开销都是他在出,但是这个傻子并不是个计较这些的人。

他身上似乎天生就有着某种特殊的潜质,能够让身边的人信任他,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就如同他信任自己,并且依赖自己一样。

文兰公子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友情。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傻子倾吐那么多,就像是非常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拼命想要拔高自己的形象。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将他当做知己?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想起他来就感觉到无比的舒畅,好像很开心?

文兰公子摇摇头,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自己最大的秘密这个傻瓜还不知道呢!

想起这个秘密,文兰公子的心里就如同有一只小鹿在乱撞,究竟自己是盼望着他知道这个秘密,还是害怕他知道呢?

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能肯定的一点就是,自己即将见面的这个人,对于这个傻子一定是不怀好意的。

他对这个傻子的命运开始担心起来,不过他还是安慰自己,傻人有傻福,他之前的运气那么好,经过了那么多的阴谋算计,生死劫难都能安然无恙,这一次一定也行的。

他绝对相信。

因为这个傻子的名字叫叶枫!

这个名震天下,被称为最聪明的叶枫,面对了自己好几天,却一点也没看出自己的秘密,原来他也只是个傻子而已,顶多是个比较聪明的傻子。

文兰公子的嘴角浮动,淡淡的一笑。

这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公子一个人在这里独坐发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

文兰公子的心里陡然一震,这个他等着要见的人,终于来了!

转过身,他看见了面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黑袍,眉心之间有一点红印的人。

雷雨云!

文兰公子对眼前之人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有些怫然不悦的说道:“本公子在想些什么,恐怕还不劳雷大少爷动问!”

雷雨云的眉头一皱,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称呼他为“少爷”,因为他总觉得这个有些纨绔的称呼与自己格格不入,可是眼前这个人每次见面都这么称呼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

他情愿相信他是故意的。

可是他丝毫没有动气,反而笑盈盈的说道:“公子说的是,雷某能够活到今日,全凭了江南明家的暗中安排,否则早就被蜀中唐门的人碎尸万段了。”

“如今雷某不过是江南明家的马前卒,公子面前的一个卑贱的奴仆而已,如何敢过问公子的心事?”

文兰公子冷哼了一声,说道:“奴仆?恐怕不见得吧?你雷少爷岂是甘心居于人下的人物?”

雷雨云满脸的惊容:“公子此话从何说起?雷某对于江南明家真的是感激涕零,愿舍身相报的啊。”

文兰公子一副不屑的神情,说道:“你不知从何处得知,墨家巨子身染重疾,又前往终南山中,于是你百般挑掇爷爷去擒住墨七重,说是有他在手,即可号令天下墨者,为我所用。”

“爷爷听信了你的话,却发现终南山中竟然另有高人隐居,此人武功之高,只怕旷古烁今,绝无仅有,你敢说你之前毫不知情?你的真实目的是不是想要让爷爷与那位高人相争,拼个两败俱伤?”

雷雨云脸上的惊容更甚,愕然道:“什么高人,雷某绝无知晓。公子如何会这样怀疑在下?”

文兰公子显然并不相信,继续追问道:“你央求我们明家出手,袭击唐大,又坚持要让我们把墨家巨子千里迢迢带来杭州,是否根本就是为了引诱叶枫和唐门的人随后而来?”

“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们江南明家好,其实你所设计的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引出和除去叶枫和唐门的人,为了报你自己的私仇,是也不是?”

雷雨云一脸的委屈,低声道:“在下的这一切全都还是实实在在为了江南明家好啊!你们江南明家隐忍多年没有现身江湖,如今重新出现,所谋断然非小。”

“虽然在下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对付蜀中唐门,可是唐门也是我的敌人,我们是有着共同的敌人,是最坚定的盟友!在下能活到今日,全凭明家护佑,敢不对明家唯马首是瞻?”

“至于说到在下的私心,确实有那么一点,毕竟当初在华山之时,唐大和这个叶枫都是我的仇人之一,还请公子能慢慢听在下的解释。”

他竟然大方的坦承,这倒是令文兰公子有些出乎意料,神色间也是稍稍缓和了一点。

雷雨云此时满脸的谄媚之情,说道:“久闻公子爱好美酒,在下特意备下了杭州城中最好的美酒,还请公子能够赏面。”

说罢,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酒壶,远远的掷向了文兰公子。

文兰公子一手接住,打开壶塞,闻了一下,不禁赞道:“果然是好酒!”

可是他还是很小心,对于雷雨云这样的人物,一定是要小心提防的。

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银针,极迅速往壶中的酒水里一探,确信没有异常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不禁为自己的多疑有些惭愧起来,料想他雷雨云也

不会有这样大胆,在对付唐门的同时,还敢对明家动什么心思。

爷爷曾经说过,这雷雨云就是一个小人,是养不熟的一条狗,只不过现在他还有用处,只要有一天等到明家重霸江湖的时候,首先要剪除的,就是这样的小人,否则明家迟早必遭反噬。

一面想着,文兰公子举起了酒壶,凑到嘴边,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

美酒入口,甘冽入腹,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放下酒壶,文兰公子说道:“看在这壶好酒的份上,有什么解释你就快说!”

不知道为什么,雷雨云的脸上这时候感觉神情有些古怪了起来:“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在下的确是有私心。说起来,还请公子勿要见怪。”

文兰公子心里哼了一声,无非你就是想要对付叶枫那个傻子吧?

他的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保下叶枫来?说起来,他对于这个叶枫实在是很有些好感,要是被雷雨云这样的疯狗咬死,实在是有些可惜。

雷雨云低着头,沉声说道:“其实在下的私心,也并不只是想要除去唐大与叶枫,报自己的私仇。刚才在下一再表示,江南明家对我雷雨云恩同再造,粉身难报,只不过,在下可是雷家的人。”

他忽然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浮现着一丝阴恻恻的笑容:“在下身上背负的是整个雷家的命运,是雷家能够打败唐门,重新称霸江湖的希望!”

“公子你刚才也说过了,我雷雨云,我们雷家,岂是甘于久居人下的人物?”

他的眼中忽然有一种狂热的东西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这炙热的眼光看得文兰公子心头一震。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雷雨云,你想要反叛明家?”

雷雨云摇摇头,声音里也透着一种阴恻恻的感觉:“不是反叛,是合作。是请求明家配合我共同行动。”

文兰公子面带不屑之情:“你凭什么来要求?就凭你雷大少爷的一句话?”

雷雨云的神色一变,这一句“少爷”又戳中了他心头的最痛的地方。

不过他极力压制住了心头的波动,说道:“当然不止是在下的一句话,而是凭着你,文兰公子。”

文兰公子不由得一愣,他没明白雷雨云的意思:“凭我?”

雷雨云脸上又浮现起了那阴恻恻的笑容:“不错,就是凭着你,江南明家的独苗,文兰公子,有了你在手,你说江南明家还能不对我雷家言听计从?”

文兰公子总算明白了雷雨云的意思,他的脸色变了:“你是想要擒住我为人质来要挟明家?”

雷雨云嘿嘿的笑着:“没错,如果有了公子在手里,你说你那位把你视为掌上明珠的爷爷,会不会乖乖听话?”

文兰公子的神色满是嘲讽:“就凭你雷大少爷的武功?再说,你真的以为我爷爷就那么轻易能被人要挟?”

雷雨云收起了笑容,沉声说道:“我想要试一试。更何况,我想要验证一下,我所猜的你文兰公子身上的一个大秘密,究竟猜的对不对?”

文兰公子神色一变,问道:“什么秘密?”

雷雨云并不答话,只是忽然身形一动,闪身就来到了文兰公子身边,双手一探,抓向了他的胸口!

第三十一章 文兰公子的秘密 文兰公子心中大为惊骇。

江南明家多年来虽然避世隐居,可是却从未真正的放弃过重出江湖。

为此,他们在暗中观察,对江湖上的重要**和人物都进行了详尽的调查。

雷雨云,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的大堂主,曾经威震天下,对于他的调查自然也是极为细致。

从他的脾气秉性,武功根底,甚至到他的喜怒好恶,连他非常讨厌人家称呼他“少爷”这一点都调查到了,可以说是事无巨细,毫无遗漏了。

可是眼前雷雨云所施展的武功,竟然大大超出了文兰公子的预计,只是一闪身就到了自己身前,这鬼魅般的身法,绝不可能是负伤之前雷雨云所能达到的水平。

莫非在他受伤之后,得到了什么奇遇,以致于他的武功激增,早已非江南明家所掌握的情况了?

文兰公子不知道。

只不过,以自己的武功,也应该不会落了下风。

江南明家既然多年来一直筹谋着重出江湖,自己作为明家唯一的后人,自然也一直受到严格的训练,他完全相信自己的身手丝毫不会输给眼前的雷雨云。

可是雷雨云此刻双掌抓向的,却是,却是他的胸部!

文兰公子的脸颊忽然变得通红,啐了一口,道:“卑鄙!”

他竟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颇为狼狈的躲开了雷雨云的这一击。

雷雨云忽然收了招,没有再继续追击,反而背负双手,有些施施然的看着文兰公子。

他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文兰公子怒斥“卑鄙”的那一声,他的嗓音完全变了,判若两人,没有了男性的低沉与磁性,反而如同女人一般的温柔甜美。

这应该才是文兰公子本来的声音。

雷雨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的说道:“想不到果真被我料中了,所谓的文兰公子,竟然会是江南明家的小姐!”

明文兰看着雷雨云,心中的惊讶真是难以言表,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雷雨云微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你江南明家自从被江湖各大派联手围剿,销声匿迹之后,其实一直在密谋复出,重霸江湖。”

“只可惜,明家只剩下了你这样一根独苗,而你却偏偏是个女儿身!这是天意,连你那位有着鬼神莫测武功的爷爷也只有徒呼奈何。”

雷雨云这时笑了笑:“想不到你们明家除了易容之术,连声音也可以随意改变,果然不愧是天下四大奇门之首。若不是刚才冒险一试,连我也几乎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是女儿之身!”

原来这才是文兰公子身上最大的秘密!

明文兰面色大变,厉声追问道:“告诉这些给你的究竟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明家的秘密的?”

雷雨云面有得色的笑着:“只要你乖乖的跟我走,一定有机会当面问问他本人。”

明文兰听了这话,却好像忽然间冷静了下来,她的神情平静了下来,脸上又浮现出了那不屑的神色:“就凭你,能留得住我?”

虽然她是女儿之身,可是从小爷爷就把她当做男孩子来养,亲自传授武功,就算眼前这个雷雨云的武功要大大高于他们的预计,至少自己也绝不会输给他。

她有这个自信。

雷雨云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一头猛兽在看着眼前孤立无援的猎物,充满了戏谑和嘲讽:“你不妨也试试

看。”

明文兰的心中大怒,难道因为我是女儿之身,你就觉得能胜过我吗?明家的家传武学可是不容小觑的!

她暗中一运气。

她的身形忽然一震,几乎站立不住要摔倒在地。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雷雨云,眨了眨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看了看手中的酒壶,猛然一把掷出,怒喝道:“这酒里有毒?”

雷雨云笑了。

他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的奸诈和得意:“一个女孩子本就不应该贪杯饮酒,更何况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的酒。你太自信了,这一点,倒是很像你的爷爷。”

明文兰还是感觉到很意外:“怎么会?我明明……”

雷雨云轻笑一声,接口道:“你明明已经用银针试过壶里的酒水了,对不对?我又岂会那么笨,在酒水之中下毒?”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其实毒是抹在酒壶壶口的位置,酒水之中根本无毒,你用银针自然是试不出来的。可是当你喝酒的时候,嘴唇接触到了壶口,就已经中毒了。”

“要没有这无色无味的夺魂香,我又怎么敢轻易捋江南明家的胡须,请得动明家的文兰小姐呢?”

明文兰心中大为失悔,深恨自己不该小看了眼前的这个隐藏极深的雷雨云,他说得没错,自己没学到爷爷武功的三成,却把他目空一切的脾气学了个尽,终于还是吃了亏。

可是她此刻并不慌乱,反而沉下了脸,对雷雨云说道:“你果真如此大胆,爷爷说你是个小人,早晚必定会反叛我明家,我还不信,想不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你果真不怕我爷爷就在附近?”

雷雨云不禁一怔。

明家的老爷子,明文兰的爷爷,他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自己是见识过的,在他面前,自己简直连半分的胜算都没有。

可是,他真的就在这附近吗?

还是面前这鬼丫头在垂死挣扎,空言恫吓?

他有些吃不准。

片刻,他忽然神情一松,笑道:“你不要再胡吹大气了,若是你爷爷果真在这附近,他又怎么会放心让你独自前来见我?”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看明小姐还是不要再枉费心机了,还是乖乖的把墨家巨子交给我,然后跟我走吧,我是断断不会难为你的。”

他有些幽幽的说道:“至少在目前,我还不想和明家为敌。”

明文兰相信他所说的,他所看重的是明家多年培植的势力以及爷爷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他分明是希望劫持自己来要挟明家,要挟爷爷听他号令,去对付极难对付的敌人。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有些嘲弄的笑容:“你真的这么有把握?”

雷雨云沉默了,其实他并没有把握。

虽然他早已布置好了一切,虽然他早已派人暗中监控了整个杭州城,如果明家老爷子到来,他应该会第一时间知道。

不过明家老爷子的身手实在太厉害了,如果他真的秘密潜入了杭州,避开了自己安排的耳目,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样的话,一切都会被逆转。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些不安。

于是他打了个唿哨。

明文兰忽然发现又是个黑衣人出现在了自己的周围,他们身上的黑衣胸前俱都用金线绣着一道闪电标记,一步步在慢慢的逼近。

她能感觉到这四个人身上散发出极强的杀气,

他们全都是一流的高手,只怕身手不在雷雨云之下。

她的心里暗暗在叫苦。

爷爷当然不在附近,那些话不过是她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而已,可是没想到反而促使雷雨云下定了决心对她动手。

她心中有些暗自庆幸没有带着墨家巨子前来,要不然一定也就落入了雷雨云的手中。

而现在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虽然中了剧毒,无法与人交手,但是要是逃走的话,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江南明家作为天下四大奇门之首,保命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明文兰这时看着雷雨云,面露微笑说了一声:“后会有期。”

忽然她一跺脚,腾的从地下升起了一团烟雾,把她的身形笼罩在了其中。

雷雨云暗叫一声不好,却害怕那烟雾之中会有毒性,当下只能抬手以袍袖掩住口鼻,不敢冲入那烟雾之中。

这时从烟雾之中一团黑影猛的蹿了出来,雷雨云大喝一声,飞身而起拦截。

他扑到黑影之旁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原来那不过是明文兰所穿的一件外衣而已。

雷雨云心知上当,急忙回头,却见另一条人影从烟雾之中闪出,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电射而去。

雷雨云暴喝一声:“截住她!”

就见那个方向的一名黑衣人猛然跃起,截击那条人影。

“啪”的一声,两人在空中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掌,黑衣人落下地来,而那人影借着这一掌之力加速向外飞泄而去。

那人影必是明文兰无疑!

雷雨云心中一紧,赶紧追了过去。

明文兰身影已经不见了,不过她逃走的这一路,草丛之上留下了斑斑的血迹,足见她也一定受了重伤。

决不能让她走脱!

否则自己的计划会功亏一篑,雷家将要同时面对蜀中唐门和江南明家两个大敌!

雷雨云一挥手,喝了一声:“快追!不可放走了此人!”

那四名黑衣人一点头,纵身而起,向着明文兰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雷雨云低头看着草丛中的斑斑血迹,嘿嘿冷笑道:“中了我的夺魂香,看你还能跑多远?”

说完,他的身形一动,也跟着电射而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烟雾散尽,西湖之畔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忽然一处草丛晃动了几下,一个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是明文兰!

她竟然还在这里,并未离开。

她望着雷雨云他们追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她事先有所准备,安排了自己手下的人藏身在一旁接应,恐怕今日自己断然难逃毒手。

只不过这个手下冒死引开了雷雨云他们,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体内的毒性渐渐发作,明文兰感觉到了一阵阵眩晕,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旦雷雨云他们追上之后发觉不是自己,一定会回头搜寻的。

她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在草丛中艰难的行走着,眼前赶到一阵阵的发黑,可是她一定要支撑下去,她一定要支撑着把雷雨云的阴谋带出去,告诉爷爷,告诉叶枫,告诉天下人。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叶枫呢?

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靠着信念坚持着向前走去。

第三十二章 江南霹雳堂 叶枫站在江南霹雳堂总堂那空荡荡的院子里,望着那块高悬着的“江南霹雳堂”的匾额发愣。

这五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很有些功力,大约是请书法大家所写。

可是现在整个总堂的院子里,上至堂主雷卓云,下至跑腿打杂的仆役,一个人也没有,全都神秘的失踪了。

他们的衣物,全都还好好的,可是人却不见了。

唐离说的没错,这里里外外就只剩下了一条狗。

一条被毒死的狗。

这狗死在后院草垛旁,全身已经僵硬,这么些日子了,却丝毫不腐,连苍蝇都不叮,还有它口边已经干涸的残留的呕吐物,一望可知是被毒死的,而且是种极为厉害的毒。

除此之外,整个总堂里没有半个活物,连耗子都找不到。

唐玉俯身检查了一下那条死狗嘴边的残留物,面色阴沉。

脸上涂抹着厚厚脂粉的唐离,在一旁沉声说道:“整个霹雳堂总堂上上下下我全部检查过了,包括每一片土地,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甚至没有翻动过的新土,没有人掩埋过尸体,这里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唐玉对于这个十六叔的办事能力是颇为相信的,他既然说没有血迹,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那便是没有。

在唐离这样的老江湖面前,即使是事后精心打扫过,掩盖了血迹和打斗痕迹,他也同样能够找出来。

唐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可是这里的人却不见了。”

唐离点点头,皱着眉说道:“不单单是总堂,连霹雳堂在全国各地的分舵也全部人去楼空,销声匿迹,再没有一丝消息。”

“如果说各地分舵是由于总堂的异变而感到人人自危,隐匿起来避避风头的话,为什么连当初一力支持雷卓云当上总堂主,掌握着雷家所有旁支力量的雷家四老,竟然也消失无踪了?”

“我们唐门是霹雳堂最大的盟友,以我们的实力,他们为什么不与我们联系求援?就算他们信不过我们,至少还有十二哥唐影在,为什么连他也忽然消失了,完全没有一点消息?”

唐离的一连串问题,也同样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是啊,这是为什么?

除了叶枫和唐玉,来到这里的还有两个人。

叶枫抬眼看了看唐柔。

自从这一次重聚,叶枫就感觉唐柔整个人似乎都变了。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活泼,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全身都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相反的,她一直显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经常莫名其妙的走神。

叶枫知道,她这是在为失踪的唐大担心。

傻子也能看出来,她心中对于唐大,早就不止是堂兄妹之间的单纯感情了,比那要复杂得多。

可是唐大现在却失踪了,生死不明。

整个唐门,整个江湖都为之乱成一片,而在她的心中,只怕比这江湖还要更加的混乱。

她的人虽然在这里,她的一颗心恐怕早就飞到了遥远的嵩山,飞到了失踪的唐大身旁,恨不得立即就能过去,寻找他的下落。

可是唐老太太却命令她和唐玉必须先来杭州,调查江南霹雳堂发生的事情。

对于她心中的焦急与无奈,可想而知,叶枫感同身受。

他心中也希望能尽快解决眼前的**,赶紧去嵩山调查唐大的下落。

这不光是为了唐柔,也因为唐大是他心目中最为信赖和尊敬的好朋友!

而站在唐柔旁边的唐雨,同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心底里对于唐离那离经叛道,特立独行的装束举止的厌恶之情,让他根本没有去听唐离到底在讲些什么,甚至连眼光也绝不向唐离望上一眼,一直在四处飘离,很明显他在走神。

只是不知道他的心里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叶枫望了望蹲在死狗尸体前的唐玉,又扫视了一圈这并不大的后院,忽然一指后院边上紧挨着的那间屋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离回答道:“这间屋就是十二哥唐影的居所。这里处在前后院之间,是进出的要道,又紧挨着雷卓云的房间,雷卓云下肢瘫痪,行动不便,十二哥选择住在这里既是为了方便照顾他,更是为了方便保护他的安全。”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可好?”

唐影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非常整齐,一看便知这是一个一丝不苟,很有条理的人。

唐影用西门柔这个身份在大雷门二十多年,能够深得雷破天的器重,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除了他的武功高强之外,他的办事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凡是雷破天吩咐下去的事情,他都能有条不紊的一一落实下去,办得漂漂亮亮的,而且计划周详,行动严谨,这也是为什么在华山之时,雷破天能放心的让他去辅助儿子雷雨云,自己却离开去对付火神雷惧的原因。

后来,当雷破天明白了一直忠心的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西门柔,其实就是“唐门三奇”中的唐影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而后悔呢?

毕竟,正是从华山一役之后,不可一世的大雷门从巅峰一步步的走向了败亡。

如今看见唐影的房间,也能够看出他这个人行事有多么的一丝不苟。

这里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衣柜中的衣物都码放得很细致,丝毫不乱,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

唐玉看着整齐的衣柜在想,这样看来,唐影应该绝对不会是出门远行了。

而叶枫这时候却看见房间里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书,还有一碟包子。

经过了很多时日,包子都已经发硬了,可是那精致的外形,依然能够看出当初刚上桌时那热气腾腾,让人馋咽欲滴的情形。

这包子在盘中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圈,却明显少了一个。

看起来,唐影是在一边看书,一边享用包子。

叶枫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碟包子,忽然开口问道:“唐影是不是很喜欢吃包子啊?”

唐离明显怔了怔,似乎他并没有想到叶枫在这样的时候会提出如此的问题。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没错,十二哥最喜欢吃的美食就是包子,尤其是肉馅的包子。”

说完,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叶枫摇摇头,说道:“没问题,没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看其他地方去了。

这确实没什么问题。

包子相传起源于四川,是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孔明所发明的,以米面为皮,内有肉馅,以作祭祀之用。

到了宋时,才逐渐有了“包子”的名称,有馅儿者称为包子,无馅儿者称为馒头。

作为蜀中唐门的人,唐影喜爱吃包子,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能有什么问题?

叶枫转身东看看,西瞧瞧,可是他之前的问题却让唐玉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伸手拿起了一个肉包子仔细看了看。

没什么异常。

只不过,唐玉的心里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肉包子打狗”这句俗语来。

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发现,叶枫对唐离说道:“我们去看看雷卓云的房间吧!”

雷卓云的房间就在隔壁,同样是收拾得十分的整齐。

书桌上摆放着从霹雳堂各地分舵送来的文书,很明显,雷卓云在消失之前还在审阅这些文书。

其中摊开的一份文书上,雷卓云批示的蝇头小楷还只写了一半,都没有写完,甚至最后那一笔还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墨痕,似乎被什么事情骤然惊吓,打断了他。

唐玉站在书桌之前皱着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叶枫一进屋却一直站在门口,他似乎对于那两扇门很感兴趣。

忽然他抬头想唐离问道:“你到来的时候,这屋子的门是否关闭着的?”

唐离似乎对于叶枫的问题又是感觉到大出意外,想了想才回答道:“没有,当时那两扇门是大敞开着的。”

叶枫笑了笑,说道:“难怪如此,你才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唐离的眉头一皱:“没有注意到哪一点?”

叶枫一指那两扇门,说道:“这门的门闩断了。”

唐离走过去一看,果然那门的门闩断成了两截,在门外侧,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手掌印,分明是有人从外面一掌震断了门闩。

唐离有些惊讶的摇了摇头:“为什么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

这么说来,是有人以掌力震断了门闩强行推开了门进入?

唐柔这时忍不住问道:“莫非是有人强行闯入,劫走了雷卓云?”

叶枫想了想,断然的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雷卓云的武功并非泛泛,他虽然下肢瘫痪,行动不便,不过你们可别忘记了,他所乘坐代步的轮椅可是蜀中唐门所赠送的。”

“那轮椅之上安装了多种暗器,足以防身,寻常人物想要近他身都很困难,如今这屋里却丝毫没有动过手的痕迹,如果当真有人强行闯入劫走雷卓云的话,他怎么会坐以待毙,没有一点反应?至少也应该有发射过暗器的痕迹啊?”

大家听了,不由得点点头,的确分析得有道理。

叶枫又笑了笑,问道:“而且,你们竟然一直没发现,这个屋子里似乎少了一样东西吗?”

第三十三章 消失的雷卓云 大家都不由得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情形,奇怪道:“少了什么东西?”

叶枫笑了笑,问道:“雷卓云半身瘫痪,行动不便,需要依靠乘坐的木制轮椅进出。是也不是?”

唐离点头道:“此事天下皆知,自然是这样的。”

叶枫接着问道:“这木制轮椅是唐门精心制作,内有机关,沉重异常,如果是你想要闯入这里掳走雷卓云的话,会不会还要大费周章的把他的轮椅也一块儿带走?”

唐玉眼前一亮,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如果雷卓云是被人掳走的话,只要抓住他的人带走即可,这里应该会留下他的轮椅才对。”

叶枫微笑着看着唐玉,说道:“不错,来人既然震断门闩强行闯入,必然是敌非友,这种情况下带走他的人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推着沉重的轮椅离开?这样的话他们就只能从大门出去,院子里那么多霹雳堂的属下,岂不是多生事端?”

“可是现在这里并没有轮椅,所以我猜想,雷卓云并不是被人掳走的,而是他自己乘着轮椅离开的。所以这院子里才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尸体。”

唐离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这样说来,他离开得如此匆忙,想必是遇上了极厉害的对头找上门来,从而才躲避出去。而江南霹雳堂天下各分舵的忽然销声匿迹,想必也是出于他的授意。”

叶枫点点头,说道:“看来正是如此。”

一旁的唐雨却对此嗤之以鼻:“当今江湖之中,还有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的实力,逼得江南霹雳堂上下全部躲避隐匿起来?再说,他为什么不向我唐门求救?”

唐柔也觉得有此疑问:“对啊,如今江湖中,以我唐门势力最大,加上十二叔唐影还在他身边,雷卓云为什么会选择躲避匿藏起来,而不向我们求助呢?十二叔又去了哪里呢?”

叶枫一耸肩,无奈的说道:“我并不是神仙,不是什么都知道。我所说的不过是依据眼前情形的推测而已,至于真实的情形,恐怕只有等找到雷卓云和唐影之后才能知道了。”

他的眼光从唐离扫视到唐雨的脸上,意味深长的说道:“更何况,唐影既然选择没有通知唐门,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唐雨的脸色忽然一变,怒声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唐门背信弃义想要除去霹雳堂,还是在暗示我唐门之中有奸细存在?你敢侮辱唐门?”

他的吼声如雷,叶枫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时唐玉出声止住了唐雨的话:“好了,叶公子也不过在就事论事,没有针对唐门或者谁的意思,九叔不必多虑。”

唐雨看起来虽然性如烈火,可是仿佛对于这个后生晚辈的十四少极为畏惧,或者说是对于唐玉背后的唐老太太极为畏惧,唐玉一出声,他立即闭上了嘴,低头不语。

一直沉吟着的唐离这时忽然开口说道:“按照叶公子刚才所说,如果一切都是出于雷卓云的授意的话,他自己也必定是乘坐轮椅从大门出去的。为什么我布置在大门外的唐门属下竟然

会一无所见呢?”

他这话一出,唐玉的脸色忽然一变,双目严厉的望向了唐离。

唐离的这话等于就是承认了,蜀中唐门虽然和江南霹雳堂成为了盟友,但是其实还是并不放心的。

不但他们把唐影留在了雷卓云的身边,甚至还对于霹雳堂的总堂进行了严密的暗中监视,随时防备着雷家的一举一动。

对于所谓的盟友也如此提防,看起来蜀中唐门其实并不信任雷卓云,或者说从来也不信任雷家的人。

但这毕竟是唐门自己的秘密,当着叶枫这样一个外人说出来,确实有些不妥。

唐离刚一说完,就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瞥见了唐玉的目光,顿时脖子一缩,垂首不语。

叶枫却好像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平静的说道:“如果雷卓云处心积虑想要离开,一定会有所伪装,门外监视的人没有发现也很正常。”

“不过他如果想要离开杭州城,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对那两日从城门出去的车辆记录信息稍加调查,应该会有所发现的。”

守护城门的官吏对于每日从城门进出的车马都会进行检查和登记,以唐门的势力,要想查阅这些记录也并非什么难事。

唐玉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看见十四少点头,唐离心领神会,立即应道:“属下立刻就安排人去调查。”

唐玉看着叶枫,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能够在路上遇见他,而且同来杭州调查江南霹雳堂发生的奇事,果然是上天的垂青,实在是大有裨益啊。

大家又待了一会儿,实在是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了,于是决定先行离开,去寻个地方住下,再等候唐离的调查结果。

来到大门口,看见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面含悲愤之情的人们,叶枫不禁好奇的对唐离问起:“近来杭州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为什么看上去街上的行人一个个都面含悲戚?”

唐离有些惊讶的反问道:“你们一路上没有听说吗?杭州城里确实是发生了件大事。”

唐玉问道:“是什么事?”

唐离说道:“杭州城里的浙江按察使周新周大人,在赴京公干之后,被皇帝老儿以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罪名下狱了,听说已经定了斩刑,就在这几日便要开刀问斩了。”

唐玉听说是朝廷官员的事情,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叶枫却极为惊讶的追问道:“你说谁?周大人,贪赃枉法?”

他并不认识周新,不过对于他“冷面寒铁”的外号却如雷贯耳。

京城之中不知道周新名字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他的铁面无私,不畏权贵,让许多人怕他恨他,却让更多的老百姓爱戴他。

要说他直言犯上,逆了皇上的龙鳞,得罪了权贵而招来杀身之祸,人们相信。

但是要说他周新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这着实难以让人相信。

唐离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周大人的确是个好官,来到浙江之后,平冤查案,处置贪官污吏,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只可

惜,这次出面在皇帝面前告他的是当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作证的有许多浙江的大小官员,其中还有一个姓黄的县令,据说还是周大人的学生。所以皇帝才相信了,定了周大人的罪。”

叶枫不禁有些哑然。

难怪这满大街的行人个个面露悲戚之色,周新这样的好官,一心为公为民,深得百姓的爱戴。

要说他是个贪官恶吏,谁会相信?

可是,皇帝相信了。

叶枫曾经在京城中见识过了那些王公权贵们为了争权夺利,是怎样的一副丑恶嘴脸,都有些什么样的阴险招数。

连他都能想出周新是被冤枉的,皇上又岂会不知?

不过有时候皇上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叶枫想起了在大殿之上独自面对皇上时的情景,那时的皇上充满了威严,那震慑人心的气势下面,气势还隐藏着些许无奈和悲哀。

当初对于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包括对于幕后策划了一切的赵王,皇上不也是始终没有处置吗?

朝堂之上往往没有对错,没有真相,有的只是利弊,只有平衡。

看着眼前满大街面露悲愤的人们,叶枫忍不住喟然长叹,或许这一次周新周大人,也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看见叶枫的神情,唐玉有些意外,不禁出声询问他是否认识这个周大人。

叶枫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他又摇了摇头。

想起之前在京城之中的遭遇见闻,他心里又开始怀念起和师傅在山谷之中隐居的简单日子。

至于那波涛诡谲的京城,但愿再也不用回去了。

唐离带着大家去安排好的住宿地去,叶枫却感觉心情有些沉重,想要一个人走一走。

大家看他的神色,料想必然与这个即将被问斩的周大人有关,于是也不便相强,由得他去了。

叶枫独自一人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好像个个都在为周新鸣冤叫屈,感到不忿,他的心里也愈发的感慨起来。

一个人的生死,竟然可以牵动天下间这么多人的心,或许他才是真正的成功的人,而生死,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人生,如果能够看破生死名利,自然就会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

可惜,人毕竟是生活在现实中的,所以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的做到这一点。

叶枫也不能。

就在他心里感慨万千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拉他的衣角。

回头一看,是一个矮小黑瘦的小孩儿。

这个小孩儿穿着脏兮兮的破衣服,小脸也是脏兮兮的,一面用手背擦着鼻涕,另一只手拽着叶枫的衣角。

这是个可怜的小乞儿。

叶枫有些无奈的笑笑,以为这个小乞儿是要向他讨要赏钱,于是一手伸进怀中,准备掏出一些散碎银钱。

这手一入怀,才顿时想起自己还是身无分文,一下子有些尴尬的愣住了。

然而这时候,那个小乞儿却怯生生的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问道:“请问,公子你是姓叶吗?”

第三十四章 文兰姑娘 叶枫有些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小乞儿,点点头答道:“没错,我正是姓叶,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

那小乞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没错了,给你。”

说完,把手中一张纸条向叶枫一递,他手上刚抹过的亮晶晶的鼻涕就糊在了纸条上。

叶枫皱了皱眉,感觉一阵恶心,他接过了纸条,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纸条上就写了三个字:“跟我来。”

字迹娟丽秀美,看上去倒像是女人的笔迹。

在纸条下方,寥寥的几笔,却传神的画着一株兰花。

兰花?

叶枫心里忽然一动,莫非这个鞋纸条的人是他,那个先前在西安城中神秘消失了的明家的文兰公子?

他急切的问面前的小乞儿:“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小乞儿不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叶枫跟他走,便连蹦带跳的向前奔去。

叶枫连忙跟在了后面。

这小乞儿对于这里的地形街道十分的熟悉,走不多远,当即转入小巷,左弯右绕的,叶枫只有紧紧跟在后面。

叶枫一边跟着他,一边在想,这文兰公子为什么会忽然主动现身还要见自己呢?

他既然擒获了墨家巨子墨七重,在西安城中又成功的逃脱了蜀中唐门的围截,神秘的消失了,现在却出现在杭州城中,难道有什么别的图谋不成?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只是拿定了主意,一会儿见面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解救出七叔墨七重,纵然是与文兰公子翻脸反目,也在所不惜。

虽然,在他的心中其实还是对这个新朋友蛮有好感的。

正想着,就见前面忽然绿草茵茵,绿树成荫,竟已经来到了西湖边上。

叶枫这是第一次来到西湖,看着眼前的如画美景,竟也有些如痴如醉了。

那小乞儿来到湖边,对着停在湖边的一艘小船伸手一指,说了声:“在那儿!”

接着,就自顾自的跑开了。

叶枫环顾四周,充满了戒心的慢慢走近那条小船,可是四周风平浪静,没有埋伏没有变故,什么也没有发生。

叶枫禁不住对于自己的过分紧张感到有些惭愧,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不过一想到七叔墨七重,他立即又重新警觉起来。

这是一艘极为普通的小船,随意的停靠在岸边,随着湖中的浪头轻轻摇摆,毫不起眼。

来到船边,叶枫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在下叶枫,船上的可是文兰公子?”

没人答话,不过船舱门口的帘子却忽然打开了,一副请进的模样。

叶枫略一犹豫,还是纵身跃上了小船,一猫腰钻进了船舱。

船舱之中的情形,与外面可是大不相同。

船舱里铺满了毛皮软裘,在这初秋时节,竟然还生着火盆,整个船仓里温暖异常,甚至让人感觉到有些闷热之感。

在船舱的一角,一个人影拥裘而坐,神色黯然,面青唇白,虽然脸上没了胡须,可是叶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之前一路同行,自称是山货商人的那个朋友,明家的文兰公子!

叶枫不禁皱了皱眉,没有了胡须,文兰公子的五官轮廓此刻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

清秀,倒有几分女子的柔美。

只是看他此刻的脸色,以及这拥裘围炉的架势,莫不是染上了什么重病?

文兰公子这时对着叶枫勉强的一笑,说道:“叶公子请坐,终南山下一别,想不到我们竟能这么快又再度见面了。”

叶枫心中暗自一哂,若不是在西安城中,你带着七叔墨七重忽然神秘的消失了,这再会之期,原本还会更快的。

想到墨七重,叶枫脸色一整,沉着声音问道:“命人不说暗话,请问公子,墨家巨子如今何在?”

原本,他预计文兰公子会矢口否认的,甚至于撒泼耍赖,装作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可是,没想到文兰公子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回头我就派人把他送还给叶公子和唐门诸人落脚的地方。”

这么痛快的答复,甚至于没有经过叶枫原本预想中的艰难交涉,这期望的结果就这么轻易的摆在了面前,搞得叶枫一时之间反而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半天,他才喃喃的低声问道:“可是,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对墨家巨子下手呢?”

文兰公子的神情充满了疲态,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的:“这些容我稍后再对叶公子解释,请相信我们对于叶公子绝无恶意。”

“绝无恶意?”叶枫忽然想起了在终南山上见过的那个华衣老者,武功惊世骇俗,竟然还敢挑战传奇一般的武当开宗祖师张三丰张真人,那也是明家的人。

而且,听他当时的言下之意,他之所以出现在终南山,还和张三丰大打出手,似乎也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如今文兰公子却说明家对于自己毫无恶意,叶枫如何肯信?

文兰公子见叶枫神色间分明不信,有些激动了起来,说道:“我们对于叶公子确实毫无恶意,真正暗中处心积虑谋划着要对付叶公子的是另有其人,你为何不肯相信?”

叶枫有些冷冷的说道:“我为何一定要相信公子的话?公子之前连真实的身份也不肯相告,此时却口口声声说有别人处心积虑想要对付叶某,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面前的文兰公子,文兰公子霍然站起身来,愤然说道:“既然叶公子不肯相信在下,多说无益,叶公子还是请回吧!墨家巨子我自会派人送还叶公子下榻之处。”

他的语气很强硬,可是说话之间声音却是一阵阵的颤抖,好像全身都在冻得发抖一般。

在这初秋时节,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拥裘围炉,连叶枫站在这里都觉得一阵阵闷热,隐约有些出汗了,文兰公子怎会还被冻得发抖?

叶枫心中一阵奇怪,不由得开口问道:“公子你,你是否身体有恙?”

文兰公子倔强的一扭头,咬着牙说道:“这与叶公子无关,请回!”

他的语气十分决绝,可是忽然却感觉到眼前发黑,一阵眩晕,全身一软,顿时便软软的向前扑倒。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叶枫,见状大惊,赶紧伸手相扶。

文兰公子看见叶枫要扶,倔强的一扭身,不愿要他相帮,却不料这一扭身,叶枫伸出的手正好碰触到了他的胸口。

一触之下,叶枫只感觉文兰公子的胸部饱满柔软,富有弹性,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连忙缩手侧身躲

避开来。

他这一闪身,文兰公子顿时直挺挺的吧唧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地上的文兰公子,又看看自己刚才碰触他的那只手,仔细回想着刚才那一下的感觉。

没错,那不是错觉。

文兰公子竟然,会是个女人!

叶枫脑子里腾的一下一片空白,之前他可是从未碰触过女孩子的,的那里,这一下他顿时满脸通红,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发愣。

文兰公子,哦,不,是文兰姑娘这一下着实摔得不轻,直摔得七晕八素的,好半天才动弹了一下,嘴里哼了一声。

叶枫这才如梦初醒,俯身想要去搀扶她。

明文兰一抬头,看见满面通红的叶枫,顿时心中又急又气,恼羞成怒,一抬手,“啪”的一下,结结实实给了叶枫一记耳光。

叶枫心慌意乱之下,根本就没躲,这一下打个正着。

幸而明文兰此时全身虚弱,没什么力道,这一下也不甚重。

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还是把他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文兰这时支撑着坐起身来,无力的靠在船舱上。

她对叶枫怒目而视:“你竟敢欺负我!”

叶枫更加愣神了:“我哪有欺负你了?”

明文兰更加恼怒了:“你就有,你刚才……”

她一指叶枫的手,叶枫一下子明白了。

其实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明文兰的声音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不再是低沉的男音,而变作了清脆娇柔的女声。

可是这会儿叶枫的方寸已乱,哪里还注意得到这么许多,只是结结巴巴的拼命想要对明文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那是,那是……”

不过在这世间,不讲理是女人的特权,任何只要她们认定了的事情,你想要讲道理解释,那全都是徒劳。

此刻也是如此,明文兰恼怒的说道:“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欺负我了!”

说罢,她又再度扬起了手掌。

叶枫吓得闭上了眼,却没敢躲闪。

只不过这一次,明文兰那高高扬起的手掌却没有落下来。

叶枫轻轻睁开眼,看见明文兰虚弱无力的依靠在船仓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没对他动手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的心里竟然隐约有一些感到失望。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还渴望着那一巴掌再次落下来。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明文兰是女儿身的秘密,再这么近距离的看上去,原本他还觉得文兰公子那略微缺少些阳刚,显得有些过于脂粉气的精致的五官和脸庞,其实还是蛮漂亮的。

明文兰感觉到了他眼光的异样,扭过头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在看什么?”

叶枫赶紧垂下了头,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

明文兰又气又恨的看着眼前的叶枫,不知道为什么,却对他恨不起来。

她相信他绝非有意要轻薄自己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她最大的秘密叶枫已经知道了,在她的心里却反而觉得如同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终于可以用真面目和他相对了。

第三十五章 明家的往事 叶枫有些怔怔的望着明文兰,感觉到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你,你竟然是个姑娘?”

明文兰柳眉一竖,嗔道:“你看不起女子?”

叶枫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只是觉得,我们一路同行那么些天,我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那是你蠢!

明文兰忍不住想道,明家既为天下四大奇门之首,易容之术天下无双,岂会是你这样的蠢蛋轻易就能看破的?

叶枫继续说道:“不光是你的外形和声音,甚至连你的举手投足,你的神情气度,无一不像是贵胄公子,这恐怕不仅仅是易容改扮能够做到的。”

想不到,这蠢蛋倒是识货!

明文兰脸上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说道:“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奇怪,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是被爷爷当做男孩子养大的。”

叶枫“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听下去。

明文兰并没有打算对叶枫隐瞒什么,相反的,她似乎在内心深处还在渴望着叶枫能够更加多的了解她一些。

想了想,她开口说道:“明家的历史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当年江湖上四大奇门,首推我明家,无论武功还是易容之术,都是冠绝天下,威震江湖。”

“可惜到了百年之前,我的曾祖父自恃本领高强,竟然起了称霸天下的野心。他利用易容之术和难逢敌手的武功,设计挑起天下各大门派之间的斗争,终于阴谋败露,招致了各大门派的联手围剿。”

“我曾祖父虽然武功高强,视天下英雄如草芥,却败于当时如日中天的武当宗师张三丰之手,羞愤自尽。明家高手在那一战中也几乎损失殆尽,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再无消息。”

这一段历史几乎成为了江湖中的传奇,叶枫自然也听过,可是此刻从明文兰口中听来,却依旧觉得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明文兰望着叶枫继续说道:“那一战当时我爷爷还很年轻,武功低微,对方也就没有赶尽杀绝,他成为了当时存活下来的明家的唯一男丁。”

“可是我爷爷却并不甘心,他潜心钻研明家武学,几十年间,既然武功突飞猛进,自觉已经天下无敌,于是有一天,他便上了武当,去找张三丰真人,想要为明家,为他的父亲一雪前耻。”

这一段故事叶枫倒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当下好奇心大起,追问道:“结果呢?”

明文兰幽幽的一叹,说道:“张三丰真人的武功是何等境界,我爷爷自然不敌,败下阵来。不过张真人也没有为难我爷爷,而是任他离去,不过逼他立下了重誓,除非有一日他的武功胜过张三丰,否则明家绝不会向各大门派寻仇。”

她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说道:“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爷爷找张三丰比武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当年各大门派的耳中,他们自然也听说了张三丰逼我爷爷立下重誓的事情。”

“张真人其时已经一百多岁了,各大门派深恐有一日张真人驾鹤西去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制得住我爷爷,于是他们就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

“他们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明家隐居的地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各大门派的数百个精英,血洗了那里。”

“我爷爷当场战死,明家上下一百多口,被屠杀殆尽,幸存下来的,不过只有几个人而已。”

说起这一段,明文兰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双目之中隐隐含有泪光。

叶枫却有些糊涂了,他原本心中猜测终南山上的那个华衣老者,应该就是明文兰的爷爷,此刻却听说她的爷爷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战死,不禁大出意料之外。

明文兰看着叶枫疑惑的表情,接着说道:“他们把我爷爷的尸体大卸八块,以为他必死无疑,其实他们都错了,我爷爷并没有死!”

大卸八块还能不死?

叶枫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莫非明文兰的爷爷是妖怪不成?

明文兰脸上的神情凄然,说道:“其实被他们所杀的不是我爷爷,而是为了救下他用易容之术装扮成我爷爷模

样的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他为了救下我爷爷,在紧急关头点了我爷爷的穴道,让我母亲带着他离开,而自己则化妆成我爷爷的模样,和各大门派的高手舍命相搏,最后竟然死无全尸!”

叶枫心中一震,原来竟然是这样!

一个儿子,为了救下自己的父亲,用易容之术扮成他的模样,慨然赴死,这个故事听起来,让叶枫感觉到胸中一股热血在沸腾。

明文兰眼中泪光在闪动:“我母亲当时其实已经怀上了我,她带着爷爷逃到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没多久就生下了我,因为我父亲的死而悲愤交加,也与世长辞了。从此就只剩下了我爷爷和我相依为命。”

“我爷爷后来也曾回去寻找过,不过那一夜所有的尸体全都被各大门派的人处理掉了,他们怕这样的事情会传扬出去,有损他们名门正派的威名,竟然连一块骸骨也没有留下。”

“我爷爷有五个女儿,除去已经出嫁的两个以外,连同他最小的独子,我的父亲,全都在那一夜被杀害了,甚至连尸首也找不到。我爷爷心中的愤怒和仇恨何其之深?”

“可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却什么也没做,只是一心抚养我长大。或许他还是限于当年对张三丰所立下的重誓,可是自从那一夜惨案之后,武当派的张三丰真人便出外云游,不知所踪了。他没有参与各大门派那一夜的惨案,可是他的消失也让我爷爷再也没有机会去破除那个誓言,对各大门派进行复仇。”

“我爷爷只有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偏偏我却是个女儿之身!明家祖训,家传武功,传子不传女,可是明家如今只剩下了我这一根独苗,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于是他从小就把我当成男孩子抚养,家里的下人们也都称呼我为文兰公子,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竟然会是个女儿之身。爷爷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了我,希望我能担当起明家将来的重任。”

叶枫这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明文兰装扮城男子会如此惟妙惟肖了,原来她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一样长大,她不过是本色出演而已。

明文兰继续说着:“我爷爷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他自己除了暗中培植明家新的势力以外,更是苦练武功,并且在天下间遍寻探访张三丰真人的行踪,期望有一天能够找到他,破除掉誓言。可惜,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消息。”

叶枫这时已经确定了那终南山上的华衣老者,必定就是明文兰口中的“爷爷”。

想起在终南山上所见到的那一战,那样的惊心动魄,连南山棋这样的传奇高手都难以望其项背,这个明家老爷子的武功,除了张三丰真人之外,恐怕已经当真是天下无敌了。

可是他还是败了,他还是没能破除掉当年的誓言。

叶枫忍不住问道:“既然你爷爷没能打败张真人,没有破除誓言,明家如今为什么又会重出江湖了呢?”

明文兰说道:“我们并没有违背誓言,我们只是应允不向各大门派复仇,并没有说从此不再涉足江湖之事。何况我们此番出手,不过只是为了受人之托而已。”

叶枫一愣,问道:“是谁?”

明文兰咬了咬牙,说道:“就是这个人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才会把我害成这样,还图谋要加害于你,我今天来见你就是为了想要提醒你,你一定要当心。”

叶枫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是谁?”

明文兰说道:“在一年多之前,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忽然在京城身死,大雷门陨灭。就在这个时候,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封不疑忽然找到了我爷爷。”

“封不疑和我明家历来就有交情,这次找到我爷爷,是为了求得我明家收留庇护一个人,他说他欠下了这个人的父亲一个人情,如今只想能保住这个人的性命。”

听到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的名字,叶枫几乎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当初在大雷门陨灭之际,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的高手们都想要找到他,可是他却随着封不疑一块儿神秘的失踪了,原来是受到了明家的庇佑

果然,明文兰恨恨的说出了这个名字:“这个人就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儿子,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这个名字叶枫并不意外,可是他奇怪的是雷雨云为什么会求助于明家,求助于这样一个隐居起来,多年不曾露面于江湖的家族?

对于叶枫的疑问,明文兰冷然一哂,说道:“经过我爷爷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你以为明家还是当年那个仅剩下我和我爷爷两人相依为命的样子吗?如今明家的实力,恐怕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这一点叶枫并不怀疑,从明家敢于对墨家巨子下手这一点看来,明家如今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所图也必然不浅。

他不禁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对身为墨家巨子的七叔下手?”

明文兰白了他一眼:“我们和墨家无冤无仇,这一切其实都是雷雨云的主意。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一向行踪神秘的墨家巨子墨七重要去终南山,于是就对我爷爷进言,说是能够拿住墨家巨子,就能掌控住天下的墨者,为我所用,对于今后我们的复仇行动会大有裨益。”

“我爷爷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会相信了他的话,于是就带着我去了终南山。谁料想在终南山上除了南山棋之外,竟然还住着另一个老道儿打扮的高人,高深莫测。”

“虽然我能看出来,爷爷一见到这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儿就有些激动,跃跃欲试,不过大概是因为我在旁边,考虑到稳妥起见,我们并没有在终南山动手。”

“后来,墨家巨子果然离开了终南山,直接进入了深山之中。我们追踪他而去,正感觉他消失无影的时候,却发现他好像重症发作,病倒在了一处荒郊野外。”

“于是我们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墨家巨子。之后,爷爷说他有要事要办,让我把墨家巨子带到杭州城来交给雷雨云处置,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在附近遇见了你这个身无分文的笨蛋!”

被明文兰骂作“笨蛋”,叶枫一点也没有生气。

按照明文兰所说的,墨七重应该是在终南山上得知了师傅魔刀魔五楼的隐居之处的消息,因此才匆匆赶来。

算起来,明文兰他们遇见墨七重病倒的时候,应该正好是他来山谷中见过师傅之后的事情,他重症发作,毫无还手之力,这才落到了明文兰他们的手里。

再之后,就是叶枫上终南山所看见的明家老爷子再度挑战张三丰失败的事情。

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连贯了起来。

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似乎耗费了不少的力气,明文兰的脸色更加苍白,忽然张开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

叶枫既然已知她对自己全无恶意,此时也对她关心起来,看她吐出黑血,不禁手足失措起来,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可是那雷雨云打伤了你?”

明文兰嘴角带血惨然一笑:“凭他那点功夫,我又岂会惧他?若不是他先行对我下了毒,他哪里又是我的对手?”

叶枫心中更是焦急:“中了毒?中了什么毒?”

明文兰想了想,说道:“他提到了一种叫什么夺魂香的无色无味的毒药,只是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毒药。”

叶枫也从未听说过这种毒,对于医术,他原本就一窍不通,此刻更是慌乱,连忙说道:“要不,我这就去请杭州城最好的大夫来?”

明文兰凄然一笑,道:“没用的,寻常大夫都能够医治得了的毒,雷雨云这样的人又如何敢用来对付我?”

叶枫一听,也觉得有理,不过现在应该如何是好?他搓着手记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文兰看来已经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有些费力的对叶枫说道:“雷雨云此人居心叵测,他对我下手是想要以我为质,要挟我爷爷,为他所用。而对于你,他一直是记恨着的,你千万要当心。”

叶枫连连点头。

明文兰这时却忽然全身一震,又是喷出了一口黑血,身体一软,竟然昏迷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以血解毒 明文兰一口黑血喷出,身体软软的斜靠在了叶枫的怀里,昏了过去。

叶枫感觉怀里的她,身体如同火一般的滚烫,微微颤抖着,分明还在发着高烧。

低头看着明文兰,叶枫心里忽然一阵感动。

自己中了剧毒,生死关头,她竟然还不忘提醒叶枫,要小心提防,雷雨云一直想要对付他。

这份情义似乎已经超出了两个初识的朋友之间的范畴,到底是因为什么,叶枫不明白,也没工夫去想。

他现在满脑子只关心眼前昏迷不醒的明文兰。

怎么办?

去请大夫吗?

要丢下昏迷不醒的明文兰一个人,这绝对不行。

雷雨云说不定现在正在四处搜寻她,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更新快】何况雷雨云既然敢于对一直收留庇护他的江南明家动手,必是筹谋已久,蜀中唐门在杭州城中的眼线之前对于雷雨云竟然毫无察觉,说明他的势力不可小觑。

既然他对明文兰用毒,势必也会想到请大夫医治解毒这一途径,杭州城里的大小医馆,只怕此刻早已被他监视起来了,自己一去,岂非自投罗网?

再说,明文兰之前说得有理,雷雨云用的这种什么“夺魂香”的毒药,也怎么会是寻常的郎中大夫能够医治得了的?

面对昏迷不醒的明文兰,叶枫一时束手无策,心中焦急万分。

要是程念真程姑娘在这里就好了。

叶枫忽然冒出来这个念头。

程念真的医术几乎已得其父神医程三思的真传,当初在兰州城中医治同是中了剧毒的知府周子然,头一日还是昏迷不醒的周大人,第二日竟然就已健步如飞,实在是神乎其技。

可惜的是她此刻不在。

而她在自己身边这一年多以来,每日都为自己治疗金蟾之毒,可惜自己一直对于每日要喝的那药汤十分排斥,对程姑娘解毒的手法竟然没有丝毫的了解。

若是当初能学得一二,此刻也不会面对中毒昏迷的明文兰赶到如此的束手无策了吧?

叶枫心中感到深深的悔意。

想到了兰州城,想到了周大人,叶枫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些什么。

当初在兰州城之时,他和周大人同往军营去见小侯爷宋琥,两人都喝下了剧毒的茶水。

回城路上,周大人毒发昏迷,而他却没有丝毫异常,那毒药似乎对他完全无效。

后来回到城里,程姑娘曾解释过此事,说他体内所中的金蟾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有它在,叶枫便是百毒不侵之体。

想起了这件事,叶枫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不知道这金蟾之毒能否克制眼前明文兰所中的夺魂香?

眼看明文兰危在旦夕之间,左右也是没有办法,叶枫决定冒险一试。

他在船舱之中寻得一柄小刀,在手腕处轻轻一割,鲜血顿时泊泊流出。

接着,他再把流血的伤口凑到了明文兰的口边。

明文兰在高烧昏迷之际,正是干渴异常,口边忽然有液体渗入,自然而然的就大口吮吸起来。

片刻之后,估计她吸得也差不多了,见伤口也没有鲜血再流出了,叶

枫这才收回手臂,撕下一片衣襟包扎好了伤口。

其实他这个举动实在是非常的冒险。

他不通医理,完全不知道所谓的毒性相生相克的道理,不知道不同的毒性相遇,会产生不同的反应,有的可能会彼此相克,而有的却会彼此相互激发,变得更加的猛烈,甚至会立即致命。

就算是极有经验的医师,甚至如同神医程三思这样的人物,在用以毒攻毒这样的手段的时候,也会异常小心的先做试验之后才敢对病人下药。

而且,剂量的控制需要更加的小心,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对病人的身体造成影响,就算能够解毒,也会对病人造成极大的伤害。

叶枫现在既不知道这金蟾之毒是否对于夺魂香有效,也不知道什么剂量的大小,更是对于明文兰饮过他的血后,会不会也染上金蟾之毒一无所知。

可是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眼看着明文兰命悬一线,死马当作活马医,他能想到的只有以毒攻毒这一个冒险的办法。

好在他的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看起来也不例外,饮过他的鲜血之后,明文兰的气息逐渐平复了下来,身体那如火烫一般的热度也渐渐减小,看起来,叶枫的这个冒险的方法还真的奏效了。

叶枫也不知道究竟被她吸了多少鲜血,此刻只觉得有些头晕疲倦,于是就守候着明文兰,坐在一旁闭目休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耳边传来两声轻轻的呻吟之声,睁开眼一看,明文兰已经幽幽的醒转了过来。

叶枫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一睁开眼,明文兰就看见叶枫带着微笑,关切的望着自己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明文兰深吸了一口气,提了提内力流转周天,感觉较之前确实好了很多,体力所中的毒,似乎已经被解了。

她感觉既欣喜又疑惑,抬头看见叶枫用布条包扎好的手腕,用询问的眼光望去。

叶枫淡淡一笑,把之前的事情大略的说了一下。

听说叶枫用鲜血为自己解毒,明文兰先是一愣,紧接着感觉到从心底涌出了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四肢百骸,最后流到了眼眶里,闪闪的想要涌流出来。

她对着叶枫娇嗔道:“你怎么会这么傻?你这个大傻瓜,哪里会有人这样去救别人的?”

她的话虽然在嗔怪叶枫,可是语气里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而是充满了连她自己听来都觉得惊讶的娇羞。

叶枫却没有听出来,对于这方面,他一直没什么经验,显得很笨拙。

不过明文兰能够醒过来,显然他的心情也很不错,半开玩笑的说道:“从前听说天下曾有人把别人从小就用奇珍异药喂食长大,称为药人,这药人的血饮用之后大有裨益。想不到今日,我也为明姑娘当了一回药人。”

明文兰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可是她看着叶枫的眼神却是暖暖的。

叶枫这时忽然想了起来,有些急切的问道:“之前我曾经中了金蟾之毒,虽然现在看来可以克制姑娘所中的夺魂香,不过姑娘饮用了在下的毒血,不知道会不会也因此中了此毒?”

明文兰看着他焦急的神情,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不过,她也不在乎。

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大傻子,用自己的鲜血救了她的命,也完全打开了她的心扉。

一生之中,能够有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的用他的血,他的命来救你,这一生也就值了。

至于是否会因此中了和他一样的毒,她根本不在乎。

也许,能够和他中一样的毒,一样的毒发身亡,这都是天意,也是老天的恩赐。

叶枫却会错了意,以为她的摇头是表示不会因此而中毒,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对明文兰轻松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那什么夺魂香的毒性可已经全解了?要是还需要,我这里可还有新鲜的血,保证货源,随时供应的。”

明文兰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啊,要是不够,本姑娘再割下你两块肉来烤着吃,一定恢复得更快。”

说完,她先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嫣然一笑。

叶枫却没有笑,他看着眼前的明文兰,有些痴了。

之前明文兰女扮男装,刚才又莫名其妙凶巴巴的打了他一记耳光,好像一直是很凶悍,很阳刚的样子。

然而此刻,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娇美的温柔的女孩子,和之前仿佛判若两人,他情不自禁的望着明文兰那柔美的面部轮廓,有些发呆了。

在这风景如画的西湖上,一叶扁舟,美人在侧,他似乎已经有些陶醉了。

看见他在傻傻的发愣,明文兰柳眉一竖,轻斥道:“你这傻子又在想什么?”

叶枫被她这一声唤醒,随口掩饰答道:“没什么,我在想,雷雨云。”

是的,雷雨云。

这个当初神秘消失,如今又忽然出现,甚至对于一直以来庇护自己的江南明家下手的雷雨云,他到底有什么图谋呢?

按道理,大雷门陨灭之后,他就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可是如今看来,他敢于对明文兰动手,想必身后还有什么势力在支持着他。

江南霹雳堂最近所发生的事情,还有蜀中唐门唐大的失踪,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提到了雷雨云,明文兰表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冷哼道:“这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爷爷曾说他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如今看来,他更像是一只狼,一只随时可能反噬的恶狼!

叶枫还是忍不住向她问起了关于江南霹雳堂总堂发生的事情,关于雷卓云和唐影,还有总堂之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神秘失踪,是否和江南明家有关?

明文兰摇了摇头,她所知道的,只是江南明家在雷雨云的撺掇下,对墨家巨子墨七重下手,其他的,关于江南霹雳堂所发生的事情,还有关于蜀中唐门唐大的神秘失踪,她都是一无所知。

叶枫点点头,他相信明文兰的话,至少现在,她绝不会骗他。

他隐约感觉到,这些事情一定都和这个雷雨云息息相关,可是,江南明家却没有参与这些事情。

雷雨云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寄人篱下,他自己绝不可能有力量去对付整个霹雳堂还有唐大。

所以,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的什么人。

可是,到底是谁呢?

第三十七章 一只死狗和一碟包子 外面忽然飘起了细雨。

江南的秋雨,淅淅沥沥,落在西湖之上,击起层层涟漪,煞是好看。

叶枫却无心观赏这西湖雨景,他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心情也沉了下来。

这风云诡谲的江湖之上,看来一场风雨,又将要来临了。

明文兰望着面露焦急的叶枫,轻声说道:“你这是准备要走了吗?”

她的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话语里隐约带着一丝幽怨。

叶枫却没有听出来,他望着外面密集的雨点,点了点头:“原本现在应该还有要事要去办的,不过嘛……”

他看了看面前还显得很虚弱的明文兰一眼,明显有些不放心。

一个姑娘家,毒伤刚愈,身体还很虚弱,就这么一个人躺在西湖上的一叶扁舟之上,的确让人很不放心。

明文兰看出了叶枫的担心,心中不由得感觉到有几分欣喜,可是她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

她嫣然一笑道:“你尽管放心去吧,这里附近自然有明家的人接应照顾我,不必担心。”

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如果你有闲暇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叶枫义不容辞的点头道:“当然!”

明文兰说道:“杭州城南十里有一座土地庙,你在三更时分,把庙里供桌上的三根烛火点亮,自然会有人来见你。你把雷雨云对我下毒,想要对付明家的消息告诉来人,这便够了。”

叶枫点点头,江南明家作为江湖上四大奇门之首,虽然销声匿迹了几十年,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起来果然还是有很多的秘密的。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明文兰,嚅嗫道:“那你现在……”

明文兰这时忽然有些不耐烦的坐起了身子,斥道:“你一个大男人怎的如此婆婆妈妈,我堂堂江南明家的传人,自然早已安排下人手接应。”

“我不过是一时不察,才中了对方的奸计,如今既然毒性已解,稍事休息,凭我的武功,小小的一个雷雨云又岂会放在我的眼里?”

她伸手抓起船舱之中的一把油纸雨伞,掷给了叶枫,说道:“你快走吧,不要打扰了我的休息。”

叶枫一愣,不知道为何刚才还好好的她会忽然变脸,感觉她的心思就犹如这江南的天气一般,变幻莫测。

自己刚刚才救了她,现在她却出言赶自己离开,这女人的心思,真是不懂。

他有些颇为尴尬的起身道了个辞,一猫腰钻出了船舱,撑起了雨伞,回到了岸上。

明文兰坐在船舱里,透过门帘的缝隙看着渐渐远去的叶枫的背影,眼光里满是依依不舍的神情。

她现在还是个病人,还很虚弱,还很需要有人在一旁照顾。

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人,此刻这个刚刚救了自己,让自己动心的男人,即便只是守在身边,什么也不坐,那便是足够了。

可是她没有挽留叶枫。

她是谁?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她是江南明家的大小姐,她是明文兰。

她骄傲的绝不会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成为别人的负担,别人的包袱。

更何况,是

这个男人。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明文兰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他手腕上包裹着的那白色的布条。

她已经喝下了他的血,他的血液在自己的身体里,他们之间,这一生只怕都难以再分得清了。

她闭上了眼睛,幽幽一叹。

这一切,叶枫全都不知道。

他撑着雨伞,沿着来时的道路,慢慢的在往回走。

他看样子好像在沉思,其实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很混乱,什么也想不出来。

来到杭州城的短短半日之间,他得到的讯息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看上去阴沉老辣却奇装异服,女子装扮的唐离;霹雳堂总堂之中神秘失踪了的雷卓云和唐影;原本以为是翩翩公子,却是江南明家大小姐的明文兰;还有那个失踪已久,却在此刻忽然现身杭州的雷雨云……

这些人的面孔不断反复的在叶枫的脑海里浮现,彼此交错碰撞着,却始终千丝万缕,理不清头绪。

可是叶枫感觉眼前的一切就如同杭州城这阴沉的天空一般,风云变幻,只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处宅院门外。

这里正是他之前走出来的,江南霹雳堂总堂!

只是此刻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做什么?

推开两扇紧闭的大门,在院子里同样有一个人撑着雨伞背对大门站在那里。

听见大门被推开,这个人回头望过来,却赫然正是蜀中唐门的十四少,唐玉!

叶枫却对于唐玉在这里突然出现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径直走上前去,两人如同事先约定好一般的相视一笑。

唐玉对着叶枫点点头:“来了?”

叶枫一笑问道:“你知道我会回来?”

唐玉笑道:“你若是不回来,你便不是那个天下闻名,聪明绝顶的叶枫了。”

叶枫也笑了,说道:“就像我知道你也一定会回来的一样,你若是不回来,也不是我心目中那个英明神武的十四少了。”

这高帽戴得实在太过明显了,不过却让唐玉心里十分舒服,他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一回身,他对叶枫说道:“请!”

两人不约而同的迈步,走向了雷卓云的房间。

雷卓云的房间他们之前已经细细的检查过了,难道还有什么遗漏之处吗?

走进房间,唐玉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形,和刚才他们离开之时一模一样。

他对叶枫点点头,笑道:“下面就交给叶公子了,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会回来?”

叶枫的双眼却看着敞开的两扇房门,说道:“我回来是因为这断裂的门闩。”

唐玉微笑着问了一声:“哦?”

叶枫继续说道:“这房门的门闩是被人从外面用掌力震断的,这说明来人在进入房间的时候,这两扇门是紧闭着的,而且门闩应该是从里面插好的。”

唐玉点头道:“不错,正该是如此。”

叶枫说道:“可是屋里没有半点打斗挣扎的痕迹,整个房间一丝不乱,而雷卓云的轮椅却不见了。这说明,在他们进来的时候,雷卓云其实已经坐着轮椅离开了,这里面根本没有人。”

唐玉还是点头:“不错。”

叶枫一指房间四周:“这个房间造型奇特,为了雷卓云的安全,根本连窗户都没有,房门一旦从里面插上,就成了一间密室。那么雷卓云是怎么离开的呢?”

唐玉的眼光里带着笑意,重复的问道:“是啊,他是怎么离开的呢?”

叶枫看着唐玉眨了眨眼,却忽然话题一转,说道:“还有一个失踪的人是唐影。在他的房间,我们看见了桌上的那一盘包子和翻开的书,分明那个时候他正在休息,边吃包子边看书。”

“可是包子只少了一个,书也是很随意的放在桌上,这说明他是非常匆忙的放下书离开了,我当时就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让他忽然匆忙离开了?”

唐玉好奇的望着他:“是什么事?”

叶枫一笑,说道:“这时候我想起了后院那只被毒死的狗。”

唐玉眉头一皱:“那只狗?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枫说道:“从那只死狗的呕吐物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一些包子的残屑,狗死了这么久尸体一点没有腐坏,甚至连苍蝇都不敢近身,说明它中的毒十分厉害。这一切都和唐影房中桌上的那一碟包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所以,我猜想,这只狗正是吃了那包子而被毒死的。可是桌上的包子却只少了一个,桌上那本书的书页之上还留有油渍,说明唐影确实在看书的时候吃过包子,所以,只剩下了一个解释。”

他看着唐玉说道:“唐影在看书的时候,拿起了桌上的包子。可是只咬了一两口,他就发觉包子有毒。于是他立即弃之于地,冲出了房间,很有可能是来了雷卓云这里,带走了雷卓云。”

“然而,他丢弃在地上的包子却无意中被院子里的狗捡来吃掉了,于是狗就被毒死了,而唐影却不见了。”

唐玉点点头,说道:“十分合理。”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问题又回来了,唐影发现有人下毒,料到必有强敌来袭,自己中毒之后明知不敌,他来到这间屋子里,插上了门闩之后,他和雷卓云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唐玉笑了,他知道叶枫已经清楚了一切,所以也没有必要在隐瞒什么,他说道:“他们应该是从这屋里的密道离开的。”

叶枫也笑了:“当然是密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当来犯的敌人震断门闩冲进这间密室的时候,为什么会空无一人?”

“这也是为什么你唐家十四少现在会回到这里的原因,因为你早就已经看出了这间屋子里有密道了。”

唐玉点点头,说道:“没错,我唐家素来擅长机关之术,从一进这间屋子开始,我就看出这间屋子里一定建有暗室密道一类的机关。”

“只不过我没有叶公子如此的才能,竟然能够凭着一碟包子和一直死狗推论出当时所发生的情形。实在是让唐某佩服。”

叶枫看着唐玉,说道:“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了,既然十四少你一开始就看出了这屋子里建有密道,为什么你当时不讲出来?”

唐玉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狡黠的笑容,口中重复着叶枫的问题:“是啊,为什么我当时不当众讲出来?”

第三十八章 包子和叛徒 叶枫看着意味深长的唐玉,也笑了,说道:“十四少你到现在还不肯和盘托出全部实情吗?”

唐玉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的说道:“都被你看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隐瞒的实情?我不过是刚才在拿起包子查看的时候,有了一些小发现而已。”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狡黠的眼光看向叶枫。

叶枫知道他是想要考考自己,微微摇了摇头,接口说道:“你拿起包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用银针试探过了,包子之中的确有毒。”

唐玉微笑着点点头:“不错,还有呢?”

叶枫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还有就是,你发现这包子,竟然是羊肉馅儿的!”

唐玉没有说话,眼中已经带着笑意。

叶枫继续说道:“江南地处南方,养的都是山羊,肉质粗糙且膻味重,烹制时需要用大量的香料来调味,根本不适合做包子馅儿。”

“而北方的羊肉以绵羊为主,肉质细腻肥美,膻味小,这羊肉包子本身也是陕甘一带的传统美食,颇为出名。”

“既然现在这羊肉包子有毒,那么它的来历就成了问题。”叶枫忽然眨了眨眼,看着唐玉说道,“当时在场的唐雨唐九爷,可是来自西安的。”

唐玉也望着叶枫,脸上的笑容渐渐已经不见了,说道:“不错,还有呢?”

叶枫丝毫没有犹豫,接着说道:“原本唐雨知道唐影喜欢吃包子,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从以羊肉包子闻名的陕甘一带来南方,给唐影带上一些尝尝鲜,原本也是人之常情。”

“唐影卧底大雷门在雷破天身边多年,行事自然极其谨慎小心,对于这羊肉包子他竟然没有事先检查就放心大胆的食用,这本身就很奇怪了。”

“不过若是这包子是唐雨所送,这就讲得通了。唐雨身为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他带来的东西自然让人放心。所以唐影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误食了包子因而中毒,也是合理的事情。”

他看着唐玉,说道:“所以这时候,你的心里首先就开始对唐雨起了疑心。”

唐玉还是点点头,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还是说道:“不错,还有呢?”

叶枫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道:“可是,这包子的线索指向也未免太过于明显了。如果真的是唐雨所送的,从事发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完全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毁灭掉这个证据,只需要有人把包子带走,我们便再无半点证据。”

“可是到如今,这包子还是好端端的放在唐影房间的桌子上,简直就是明明白白的把疑点引向唐雨,这一点很不合理。或许,这一切正是对手希望我们发现的。”

“而且,唐雨是在西安城中和我们一同出发,刚刚赶到杭州城的,如果他之前曾经私下来过,负责在杭州城中监视霹雳堂的唐离和他遍布城内的手下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这里原本就是唐离的地盘,要做什么手脚他自然十分的方便,所以,这个时候,你的疑心又开始转向了唐离。”

他对着唐玉也耸了耸肩,说道:“当时在场的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中的两个,居然全都有疑点,所以十四少你才没有在

当时把你的发现讲出来。”

唐玉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回他是真的服了叶枫了:“叶公子讲的一点不错,果然不愧是真正的聪明人。”

叶枫微笑着说道:“过奖了。”

唐玉沉声说道:“其实我对这两人的怀疑,并非只是因为这羊肉包子的事。在此之前,我们就发现有人一直暗中把我们唐门的一些秘密泄露出去,这些秘密都是唐门中极为机密的信息,只有像堂主这样高位的人才可能知道。可惜我们始终也没有线索查出这个人。”

“而这一次唐大的离奇失踪,在失踪之前,他其实一路都在遭到不明身份的杀手的截杀。而这些杀手对于他的行程路线如此清楚,一定是内部有人泄露了消息。”

“而唐大从西北沙漠出来之后,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行程路线,一个是他首先去见的西安城中的唐雨,还有一个就是途经江南时他见过的唐离。”

“因此在我们这一次从唐家堡出发之前,老太太专门单独告诫过我,一定要小心提防这两个人,他们中间,必定有一个人是叛徒。”

叶枫恍然大悟道:“难怪十四少你此次从蜀中出来,没有直奔杭州,而是先去西安城见唐雨,之后还带着他一同赶来杭州,其实就是为了调查他。”

唐玉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又开口问道:“现在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唐玉问道:“什么事?”

叶枫说道:“江湖上都知道蜀中唐门除了暗器之外,对于建筑机关之术也颇为精通,既然十四少能够一眼看出这房中建有机关密道一类,难道唐雨和唐离他们二人竟然会看不出来?”

唐玉说道:“唐雨九叔看不出来并不奇怪,他原本并非直系子弟,乃是因功而被老太太赐名转为直系的。而这机关之术历来是唐门直系子弟才能从小学习的,他并没有学过,看不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叶枫点点头,又问道,“那唐离呢?”

唐玉的眉头皱了起来:“说起唐离十六叔来,就颇有些奇怪了。他本是唐家直系子弟出身,自小又因怪异的装束举止被老太太收在身边教养,对于机关之术应该绝不比我逊色,绝不会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

“可是他既然看出来了,却对此一言不发,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莫非,这个人真的会是他?”

看着唐玉陷入了沉吟之中,叶枫笑了笑,说道:“不管是不是他,日后自然会见分晓的,我们眼前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看一看这房中的密道究竟通向哪里?这唐影和雷卓云到底逃到哪里去了?”

唐玉点头说道:“没错,正该如此。”

他转身走到了房间里一面墙之前,开始四处摸索敲击起来,叶枫知道他这是在寻找开启密道的机关。

片刻之后,唐玉在这面墙的靠墙书架之上发现了一个小香炉,伸手一拿,竟纹丝不动,好像是生了根一般。

他立即改为左右旋转,喀嚓一声,香炉被转动了。

一阵喀喀声中,那一面书架忽然向一旁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幽深的入口。

唐玉转

身和叶枫对视了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举起,小心翼翼的迈进了入口之内。

密道之内是用整齐的方石砌成的,年代看起来颇有些久远。不过却很干净,没有什么太多的灰尘蛛网,想必一定时常有人从这里行走。

这是一条直道,没有分岔,行走不多时,就已经到达了另一端的出口。

唐玉摸索着找到了机关,打开了出口。

跨出出口,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座有些冷清荒凉的院子。

这院子里的房屋都很陈旧了,四周荒草丛生,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两人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院子就地处在霹雳堂总堂的后面,两个院子背向相靠,中间隔着高墙和一条小巷。

两个院子互相面朝南北开门,出门是不同的街区,虽然是紧挨着的,可是两个大门之间绕得十分的远,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原来这两个院子竟然靠得如此之近。

当然也更加不会有人想到,这两个院子之间竟然会有一条密道相连。

看来当时唐影带着雷卓云就应该是沿着这条密道,来到了这所院子里,然后从这里逃走无踪了。

叶枫好奇的打量着这座院子,对唐玉问道:“当初霹雳堂总堂的选址是谁选的?”

唐玉想了想,答道:“应该是雷家四老。”

叶枫想起了在京城郊外,雷破天引爆炸药身亡的那个院落中,以雷家四叔为首的那四个极为威严的老头。

那四个老头的身后代表着雷家所有的旁支力量,课时在大雷门中一直遭到以雷破天为首的直系子弟的打压。

当初正是他们的支持,雷卓云才能推翻大雷门,坐上霹雳堂总堂主的位置。

霹雳堂总堂的选址由他们来决定,也合情合理。

叶枫点点头,说道:“原来是他们。”

唐玉接着说道:“据他们讲,霹雳堂总堂的房子是雷家当年祖传下来的老屋,是当年江南霹雳堂建立之初的产业,因此具有特别的意义。”

他转头看着周围这萧索的院子:“只是他们从来没有提过,这里面既然还有一条密道通到这后面的院子里来。”

叶枫指了指院子里最中央的大堂,说道:“这里面有烛光,这里空气中有香烛的气味,没猜错的话,这里可能是雷家的宗祠。”

唐玉一怔:“雷家宗祠?怎么会如此破败?”

叶枫摇摇头叹道:“雷破天心狠手辣,大雷门树敌众多,为了免遭对手破坏,雷破天把雷家宗祠藏在这么个破败的院子里,也很合理。”

唐玉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迈步走进了那间大堂。

叶枫说得一点不错,这大堂一进门就是一排排的神龛,密密麻麻摆放着雷家众位先祖的灵牌,顶上还点着长明灯,香气弥漫。

大堂的门被他们推开,外面的风灌了进来,长明灯的火光一阵闪动,隐约好像有几个影子在摇晃。

叶枫和唐玉抬头一看,不由得都大吃了一惊。

在屋顶长明灯四周,高高的悬挂着四具尸体,正在随着风在来回的晃荡摇摆!

第三十九章 雷家四老的尸首 虽然是大白天,骤然在这阴森森的大屋里,梁上悬着四具飘来晃去的尸体,看上去还是让叶枫吓了一跳。

唐玉飞身而起,割断了悬着尸首的绳索,四具尸首都跌落了下来。

叶枫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睛。

四具尸首他都认识。

这四个人正是代表着雷家旁支那几房人的雷家四老!

想当初在京城,雷家四老反叛雷破天的大雷门之际,是何等的威严,此刻却成为了悬在这雷家祠堂之上的四具尸首!

唐玉俯身检视了一下尸首,叹了口气:“两日之内死的,全都是被天雷掌掌力震断心脉而死的。”

天雷掌?

叶枫的眉头一皱,这怎么可能?

天雷掌是雷家家传武功,而在雷家,这四老的武功可是数一数二的,除了雷家武功第一的雷破天,谁还能用天雷掌击杀他们?

可是雷破天已经死了。

早在京城之中他就引爆炸药被炸死了。

那么谁还能有这样的功夫,用天雷掌杀了雷家四老?

叶枫想不明白。

唐玉也在哀叹。

雷家四老所代表的雷家的旁系势力,是如今支持江南霹雳堂的主要力量,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雷家旁支力量也必然分崩离析,江南霹雳堂已经名存实亡了。

没有了这个盟友,蜀中唐家将来在江南一带的势力,恐怕就会大打折扣了。

唐玉的心里隐隐感到,针对唐门的一场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

叶枫心中也不是滋味。

原本想要通过这条密道,寻找到失踪的唐影和雷卓云的相关线索,却不料找到的,竟然是雷家四老的尸首!

看来这条密道早就被人发现了,对手也已经发现了这雷家祠堂,不过把雷家四老的尸首悬挂在祠堂里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他们当初背叛了大雷门,反叛了雷破天?

凶手会是那个神秘的雷雨云吗?

叶枫摇摇头,不太可能。

在华山之时,他见识过雷雨云的武功,他的身手应该和唐大在伯仲之间,要想对付雷家四老,恐怕还远非其所能。

他忽然想起了在终南山上所见到的那个华衣老者,明文兰的爷爷,他的武功应该是足够的了。

可是他是江南明家的人,怎么会雷家家传的天雷掌?

看起来也应该不会是他。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

想到了明文兰,叶枫猛然想起了明文兰还托付自己去办的事情。

抬头看看天色将晚,他急忙向唐玉告辞。

唐玉点点头说道:“这里的事情我会通知唐门的人来跟进处理的,你有事尽管放心的去。只不过……”

唐玉有些犹豫了,现在的形势如此扑朔迷离。敌我难辨,叶枫此刻独自行动,对他的安全难免有些顾虑。

叶枫明白唐玉的犹豫,可是他却不能把明文兰以及她所托付的事情告诉唐玉,尊重朋友的隐私,这是朋友间最起码的一点,至少叶枫是这样认为的。

他对唐玉宽慰了几句,不愿多说,就转身离开了雷家祠堂。

看着叶枫离开的背影,唐玉皱了皱

眉,他感觉叶枫好像有很多事没有对他讲明,可是他又不好继续追问。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还是比较相信叶枫的,至少,他绝对不会是唐门的敌人,唐玉这么想。

离开了雷家祠堂,叶枫撑着雨伞慢慢的信步向城南走去。

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街上的行人稀少,叶枫有意走得很慢,这样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自己身后有没有跟踪的人。

什么也没有。

看来唐玉对自己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他们是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的人,在叶枫心目中,唐玉早就已经是他的朋友。

他看了看天色,加快了脚步。

都说秋雨绵绵,可是当叶枫走到城南十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四周都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树林中的鸟儿在欢快的鸣叫着,一切让人感觉到心情舒畅。

可是这丝毫没有减轻叶枫心中的沉重。

来到杭州之后的一切,都让叶枫感到困惑,感到有些不安。

先是明文兰劫走了墨家巨子七叔墨七重,却又无巧不巧的也来到了杭州城。

然后是明文兰居然是女儿身,还被失踪已久的雷雨云暗算,身中剧毒。

幸好叶枫救了她,也幸好他血中的金蟾之毒可以解除她所中的夺魂香。

想到明文兰,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她的近况来。

一个女孩子家,拖着初愈的虚弱身体,独自一人在西湖的一叶扁舟上,外面还有雷雨云的人在寻机追杀,确实很让人担心。

至于七叔,他反而不那么担心了。

既然明文兰说他现在很安全,并且允诺稍后会把七叔送还,她就一定会办到。

叶枫相信她,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相信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对叶枫讲述的,什么江南明家的往事,什么雷雨云的阴谋,可是叶枫就是相信她。

人生中往往有很多事就是这样,明明没道理,明明解释不清,却还是会去相信,去认定,只是凭着一种感觉。

或许,在叶枫心中,也早就把明文兰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除了明文兰,还有就是蜀中唐门那两个敌我难辨,神秘的堂主,唐雨和唐离。

按唐玉所说,他们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是隐藏的叛徒,与霹雳堂总堂发生的事,还有唐大的神秘失踪都脱不了干系。

可是,这个叛徒会是谁呢?

是看上去性如烈火,毫无城府的唐雨,还是特立独行,举止怪异的唐离?

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对于唐门而言,都会是巨大的损失。

想到雷家四老的死,江南霹雳堂的销声匿迹,叶枫感觉到,一个针对雷家和唐门这两个曾经分庭抗礼,称霸江湖的家族的阴谋,正在一步一步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江湖上,或许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而叶枫的预感,一向都很准。

城南十里的土地庙,叶枫找了很久。

杭州城中虽然人流如织,繁华非常,可是在城南十里的郊外,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叶枫寻找了好半天,才在一处树林中看到了一角残垣断壁,走近一看,正是一座土地庙。

这座土地庙已经很多年头了,破败不堪,想必久已断了香火,无人照看,年久失修,小庙的半边已经快要坍塌了。

四周的墙壁到处是大洞,呼呼的往里面灌着风,到处结着蛛网灰尘,连座上的神像不但彩漆剥落,连脑袋都有半个不翼而飞了。

这样破败的一座残庙,会是明文兰嘱托他前来的地方吗?

叶枫感到一阵怀疑。

可是当他看到神像前的那张供桌之时,就深信不疑了。

如此破败的一间庙宇,那供桌却是油光漆亮,分明是崭新的。

而且在供桌上,不多不少刚好立着三根蜡烛,和明文兰所讲的一模一样。

看来就是这里了。

叶枫走上前去,一一点着了那三根蜡烛。

这三根蜡烛显然并非寻常蜡烛,点着之后,火焰蹿得老高,必然是特制的信号。

叶枫看看天色早已黑尽,在漆黑的夜色中,这烛火的光芒分外显眼,一定在很远之外就能看见。

他坐了下来,静静的猜想这个被烛火召唤前来的人会是谁?

天色黑尽,唐玉这时候也还坐在雷家祠堂里,静静的面对着地上的雷家四老的尸首。

他早已经派人去通知唐离,带人前来处理尸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唐离他们到来。

唐玉一面沉思着,一面看着地上的尸首,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抢上前几步,一把抓起了其中一具尸首的手掌,仔细端详着,接着又拨开他的眼睑查看。

紧接着又检查了另外的三具尸体,心中霍然一惊,原来是这样!

他站起身来,对着地上的尸首若有所思,就在这时,他背对着的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唐玉转身一看,心中却是一愣,走进来的并不是唐离,而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这个姑娘身上穿着一件很合体的短衫,俏丽的脸上带着微笑,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活力,进门看见站在大屋门口的唐玉,似乎也愣了愣,不过还是很有礼貌的点头笑着说道:“晚上好!”

唐玉一呆,没料到这大晚上的居然进来了这么一位姑娘,还如此的客气,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应答。

那姑娘对他的愣神也不以为意,只是嫣然一笑,径直走上前来。

来到了雷家祠堂的门口,她一抬眼看见了地上的四具尸首,顿时脸色惨变,转头看了看还在一旁发愣的唐玉,怪叫了一声,猛的扑了上来。

唐玉没想到这个姑娘上来一言不发就动手,出乎意料之外,毫无防备,手忙脚乱的躲避开了她的攻击。

那姑娘怒喝一声,一招紧接着一招,暴风骤雨一般的向着唐玉攻来。

唐玉看清了,这个姑娘使的正是雷家的天雷掌,而且看起来她的武功还非常不错,和她那年纪轻轻的年龄颇不相符。

唐玉连喝了几声住手,那姑娘都置若罔闻,只是状似疯狂的一味抢攻,唐玉叹了口气,终于一伸手,打出了三枚钢镖。

看唐玉使出暗器,那姑娘忽然收手后退,避开了钢镖,一双秀眼眨巴着看着唐玉:“你是蜀中唐门的人?”

唐玉松了一口气,对这姑娘说道:“在下唐玉。”

第四十章 明老爷子 那姑娘看起来也听闻过唐玉的名字,愣了一下,问道:“你就是唐玉?”

唐玉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一指发带之上镶着的那颗拳头大小的翠玉,说道:“如假包换,正是在下。”

那姑娘信了,不过立即面露愤怒之色,厉声喝问道:“既然是蜀中唐门的人,为什么要背信弃义,残杀盟友?”

残杀盟友?

唐玉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她所说的是屋里的四具尸体,不由得大呼冤枉,苦笑着说道:“在下刚刚至此不久,而屋里这四位已经死了有两日了,而且,他们是死于雷家的天雷掌之下,并非在下所杀。”

那姑娘怔了一怔,转身过去检查了一下尸体,果真如此。

她抱歉的望了一眼唐玉,随即扑倒在其中一具雷家四叔的尸首上,放声恸哭起来。

唐玉知道她必定是雷家的人,只是不明白与四老是什么关系,于是开口相询。

那姑娘抬起头来,指着雷四叔的尸首,满脸泪珠,梨花带雨般的说道:“这是我爷爷,我是他的亲孙女,我叫雷小兔。”

雷小兔?多可爱的名字。

唐玉看着恸哭的雷小兔,想要出言安慰一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只言片语,默然以对。

这时候在杭州城外十里的破土地庙,叶枫看见,土地庙外面,也走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须发皓白,一身鲜艳的华衣,正是当初在终南山上见过的,曾经和张三丰真人交手的那一个华衣老者。

这一定就是明家老爷子,明文兰的爷爷了,叶枫躬身相候。

华衣老者大步走进土地庙,看了看桌上燃动的三支蜡烛,又回头看了看一旁躬身而立的叶枫,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异样的神情。

好半天他才开口问道:“小子,这蜡烛是你点燃的?”

叶枫恭敬的答道:“正是在下。”

华衣老者默然片刻之后,沉声问道:“那丫头现在在哪里?”

叶枫一五一十的把他和明文兰如何相识,后来西安城中她带着墨七重忽然失踪,之后在杭州城中又如何相遇,直到自己如何为她解毒,完完本本的讲述了出来。

听到说雷雨云对明文兰下毒,想要以他为质要挟自己,华衣老者双眉倒竖,冷哼了一声:“竖子敢尔!”

当听到叶枫用自己的鲜血为明文兰解了所中的毒,华衣老者脸色连闪,半晌才问道:“你的血中有金蟾之毒?”

叶枫点头应道:“正是。”

华衣老者脸色一变,思忖片刻,暗叹道:“莫非这就是天意?”

随即,他转头对着叶枫哼了一声,冷然说道:“既然是那丫头让你带话,话已带到,你还不走?”

叶枫愣了一下,自己乃是报信而来,虽然原本也不指望对方会感激涕零,甚至于有什么报答,不过总也不至于是这样一副冷漠的样子吧?

他忍不住对华衣老者问道:“那她如今……”

话未说完,华衣老者那如电一般的眼神就直投在他脸上,厉声喝问道:“你还好意思问吗?她一个弱质女子,大病初愈,正是虚弱之时,你却把她一个人扔在西湖小船之

上,去查你的劳什子破案子,如果不是看在你救了丫头的命的份上,老夫今日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番!”

一番话训得叶枫默然无语,低下了头。

不过他的心中却暗暗奇怪,自己离开明文兰之后,返回霹雳堂总堂查案,这件事他之前只字未提,这明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

眼见明老爷子怒气未消,叶枫只得告辞准备离去。

这时候,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问道:“老爷子息怒,在下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您。”

华衣老者脸上余怒未消,哼了一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叶枫谈谈一笑,丝毫不以为忤,问道:“在下有一位朋友,曾经跟我提起过,说是当初大雷门火神雷惧的结发妻子,当年正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不知是否如此?”

华衣老者眉头一皱,反问道:“你的这位朋友,是雷凤的儿子唐仇吧?”

叶枫点点头,看来这个明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明老爷子点点头,说道:“不错,他的外祖母,雷凤的母亲,正是我的妹妹,当年江南明家的三小姐。”

叶枫问道:“所以,当时为雷凤制出足以乱真的唐傲的人脸面具的,也是你们明家了?”

明老爷子傲然一笑,道:“那正是老夫的杰作。除了江南明家,谁有如此神技?”

叶枫心中喟然长叹,正是那张面具以及那充满了仇恨的唐仇,还有那为了仇恨暗中谋划的火神雷惧,才发生了华山上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引发了直到今日这一连串的**。

明老爷子冷眼看着叶枫,好像知道他的心思,冷然说道:“当年雷凤那丫头捧着唐傲的人头,千里迢迢从华山而来,那样的惨状,谁能拒绝?当年老夫不过是应了雷凤的请求,做了一张面具而已,如果要怪,倒不如去怪害得雷凤失去爱人,唐仇失去父亲的那个满手血腥的元凶巨恶,他才是罪魁祸首!”

叶枫默然,他不得不承认明老爷子说得有理。

今日的一切,终究是由于当年轩辕公子和其手下的十殿阎罗所造成的。

如今这十殿阎罗已经逐渐一个个纷纷暴露身份,付出了代价,只是那神秘的轩辕公子依旧不知是谁,依然神秘莫测。

叶枫看着眼前态势威严的明老爷子,现在连这绝迹江湖几十年的江南明家也忽然卷了进来,这下子这个江湖,又要热闹了。

他忽然缓缓的问道:“雷雨云对付江南霹雳堂,是否出自江南明家的授意?”

他的问话很大胆,也很难无礼,明老爷子的一双如火般的眼光,直盯向叶枫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叶枫也不示弱的对视着,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明老爷子不会为难于他。

片刻之后,明老爷子终于收回了目光,沉声问道:“那丫头都告诉你了些什么?”

叶枫答道:“很多,不过大多是一些往事。”

明老爷子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女生外相,看来果然一点不假,这就连亲爷爷都卖掉了。”

他又转头看向叶枫,点了点头:“不过总算她还有点眼光

,这样的胆色,这样的气度,不愧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

叶枫曾经不止一次的听到别人用这个名称来称呼自己,可是他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今,连明老爷子也这么说,他感觉,这个明老爷子所知道的,也许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可惜,明老爷子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对于这个话题一样那么的讳莫如深,刚刚略一提及,立即就转开了话题。

他看着叶枫说道:“雷雨云做的一切,没有老夫的任何授意,当初明家只不过是收容了他,他如今却恩将仇报。他的一切行为,和我明家断然无关!”

他说得那样的斩钉截铁,反而更加让叶枫开始怀疑起江南明家在这个时刻忽然重现江湖的目的。

也许,在这销声匿迹的几十年里,江南明家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退出过江湖,只不过,他们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明老爷子有些戏谑的对叶枫说道:“我们现在也在寻找这个雷雨云的行踪,如果叶公子知道了他的下落,请一定要告诉老夫,让老夫亲手把这个畜生碎尸万段!”

叶枫听了这话,越发的相信雷雨云之前的所作所为,多半是受了江南明家的指使,他就是江南明家养的一条狗,手中的一把刀,冲在前面,为江南明家去和江南霹雳堂斗,去和蜀中唐门斗,直到两败俱伤,至少能大大的消耗他们,这样,明家人到最后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只可惜,雷雨云是大雷门雷破天的独子,岂能甘心去当一条狗,做一把刀?

他终于反戈一击,这一回江南明家只怕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说着:“雷雨云的下落,我怎么会知道?”

明老爷子望着叶枫的眼光里充满了一种绝对自信的感觉:“叶公子这样聪明,老夫相信你很快就能查出他的下落的。”

“更何况,”他顿了顿,不无嘲讽的一笑道,“就算是你不去找雷雨云,他也一定会主动来找你的。”

叶枫一愣:“为什么?”

明老爷子笑道:“他是个真正的小人,小心眼的人,睚眦必报,你和唐大在华山让他尝到了平生中最大的惨败,他要不朝思暮想找你们复仇,那才是怪事呢!”

叶枫默然无语。

在华山击败了雷雨云的,其实根本不是叶枫或者唐大,而是他自己那过于急切和狂妄自大的性格。

可是现在天下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叶枫和唐大联手击败了雷雨云,雄霸一时的大雷门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步向了衰落,最终灭亡。

如今雷雨云自然更是把他们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明老爷子嘿嘿冷笑道:“叶公子,你还是善自珍重,好好想想该怎么样应付这条疯狗的进攻吧!”

笑声中,明老爷子的身形一动,宛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展开双臂,凌空向后飞去,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叶枫有些怔怔的望着明老爷子身影消失的方向,有些无奈的想道,疯狗?

恐怕这次要面对的是一头真正穷凶极恶的饿狼!

第四十一章 雷小兔 唐玉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在看着雷小兔吃饭。

雷小兔说她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很饿,于是唐玉就带着她进了一家酒楼,叫了一桌子的酒菜。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雷小兔,这么个长相俏丽的小姑娘,她的吃相怎么会这么,这么……令人吃惊。

很难想象,一个刚才还趴在爷爷尸体上伏尸恸哭的小姑娘,现在居然可以坐在桌上,面对满桌的菜肴,狼吞虎咽。

她的那个样子,不但是一整天没吃过饭了,简直就像是一整年没有吃过东西,各种菜肴拼命的往嘴里面塞。

唐玉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姑娘的胃究竟是什么构造?怎么能装得下这许多的食物?

这样的吃相,让唐玉想起了认识的另一个人,张痴张胖子。

只有张胖子的吃相才能与眼前的雷小兔相媲美。

可是这雷小兔可是比张胖子好看得多了。

唐玉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雷小兔狼吞虎咽的吃着,他甚至都没忍心动筷子夹上一口菜,因为这吃相让他老有一种什么口夺食的感觉。

雷小兔埋着头一顿痛吃,直到大部分的盘子毒亮了底,这才抬起头来,端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对着嘴就倒,好像那根本不是酒,而是清水。

唐玉皱了皱眉,这女孩儿,她的吃相不一定能胜过张胖子,可是她的酒量绝对是令张胖子望尘莫及的。

他心里对这个女孩儿充满了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雷小兔看样子吃饱喝足了,放下酒壶,嘴里打着响亮的酒嗝,看着唐玉,露出了微笑:“谢谢你请我吃上这么丰盛的一顿,你真是好人。”

唐玉也笑了,满是好奇的问道:“这不算什么。你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顿了?”

雷小兔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从小爷爷就把我送去山里跟着师父学武,每天都是粗茶淡饭的,连肉都很难吃到。有时候馋的急了,我就在山里偷偷打两只野兔子,烤着吃了。”

“你不知道,那烤野兔的肉啊,真的是……”她开始绘声绘色的给唐玉描述起烤野兔的美味来。

唐玉看着她努力憋住笑,小兔兔吃小兔兔?想起那个场面他就忍不住想要乐。

等到雷小兔滔滔不绝的讲完了她的美食,唐玉问道:“你师傅是谁?你们住在那座山里?”

他原本也就是顺着雷小兔的话随口一问,可是雷小兔却霍然警觉起来,有些紧张的看来他一眼,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玉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说道:“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你要不愿意讲就算了。”

雷小兔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剩菜,好像对于拒绝回答唐玉的问题颇有些感到不好意思,有些犹豫的说道:“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答应过爷爷和师傅,绝不会对别人提起我师傅的名字和隐居的地点。哪怕你请我吃了肉,也不成。”

唐玉笑了,他愈发的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更加的可爱起来。

他柔声对雷小兔说道:“你不想说,没有人能勉强你。我也绝不会这么做。”

雷小兔有些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唐玉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你既然跟着师父住在深山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找你爷爷呢?”

雷小兔不假思索的答道:“原本我一直是跟着师父住的,爷爷每年也会来小住一阵子,看看我。可是这两年,爷爷却没有来了。师父说,江湖上发生了大事,爷爷很忙,没时间来看我。”

她忽然抬头

看着唐玉,一脸的天真问道:“大哥哥,江湖在哪里啊?”

唐玉看着眼前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更新快】江湖”这个概念,想了半天,只能说道:“江湖嘛,就是指我们住的地方,就是凡间,你和你师傅住的地方是人间仙境,超出凡尘的。”

雷小兔信以为真了,摇着头喃喃的说道:“人间仙境?怪不得师傅住在那里乐此不疲的。都说快活似神仙,原来神仙连肉都没得吃,这神仙也没什么好当的。”

唐玉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却又想不出怎么去纠正她的说法,只能由得她了,继续追问道:“后来呢?你为什么又下山来了?”

雷小兔说道:“大约在十天之前,师傅忽然把我叫去,说是我爷爷写了封信,里面讲雷家眼下遇见了强敌,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于是我师傅就让我下山来杭州这个什么江南霹雳堂总堂来找爷爷,为雷家出一份力。”

唐玉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就下山来了?”

雷小兔说道:“是啊。可是师傅真抠门,只给了一点点盘缠,我下山以后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不光是肉,还有那甜甜的糖果,一直甜到人心里去了,还有水果,一咬下去汁水都会喷出来的……”

她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各种美食起来,唐玉暗叹了一声,这还真的是个吃货。

他带着一些幸灾乐祸的语气问道:“所以,你师傅给的那点盘缠很快就用完了?”

雷小兔点了点头,惊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两天之前,我的身上就一文钱也没有了,连一个馒头也买不起。”

唐玉微笑着,这也什么难猜的?像她这样胡吃海喝一路行来,能支撑到两日前才用尽,也足见她的师傅给的盘缠其实也并不少了,一点也不抠门。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你这两日是怎么过的?你是怎么支撑到杭州城的?”

雷小兔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说道:“我在路上饿得发慌,就拦住了一个赶路的大叔,问他借钱。那个大叔真是豪爽,真的给了我一些钱,还给我指明了来杭州城的路,我才能饱饱的大吃了一顿之后,赶了一天的路到了杭州城。”

借钱?

唐玉心里暗笑,这借了该怎么还?恐怕就是要钱了吧?

这个雷小兔的师傅听来也应该是颇为严格的人,要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徒弟竟然在路上向人乞讨钱财,只怕不得气得背过气去。

雷小兔继续说道:“我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什么江南霹雳堂总堂,原以为爷爷能好好请我吃一顿,想不到,想不到他……”

说到了爷爷,雷小兔的脸色难过了下来,嘴巴一扁,看起来就想要哭了。

唐玉怕她难过,连忙指着桌上的菜肴对她说道:“没关系,你这不是也吃到了丰盛的一顿吗?”

雷小兔一想也是,顿时展颜笑了:“幸亏遇见了大哥哥你,你真是好人。现在爷爷也不在了,以后小兔兔还能跟着你吗?”

唐玉很认真的点头说道:“当然,以后你就跟着大哥哥了,每天都有肉吃。”

雷小兔高兴的欢呼了起来。

唐玉看着喜气洋洋的雷小兔,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雷小兔是雷家四叔的孙女,如今雷家四老都已经死了,今后想要重新掌控雷家的旁支势力,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工具。

更何况,他对眼前这个可爱的雷小兔,也很有些好感。

雷小兔高兴完了,忽然开口问道:“大哥哥

,我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人害死的吗?”

唐玉有些沉重的点点头:“恐怕是的。”

雷小兔问道:“是谁?”

唐玉说道:“他和雷家其他三老,全都是被天雷掌张断了心脉而死的。”

雷小兔瞪大了双眼:“天雷掌?是雷家的人?”

唐玉点头道:“是的。我们怀疑,是从前大雷门的大堂主,失踪已久的雷雨云干的。”

雷小兔眨巴了几下眼睛:“雷雨云?我听师傅讲起过这个人,不过师傅说他老子雷破天的武功还不错,至于他武功稀松平常,绝对不会是我爷爷的对手。”

唐玉听她师傅竟然如此评价雷破天父子,又能调教出雷小兔这样的身手,想必也是一位伸手极高的高人了,从雷小兔的武功路数看,走的也是雷家家传武学的路子,这样看来她的师傅也是雷家中人。

雷家居然还有这么一位隐世不出的高手?

唐玉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他会是谁呢?

可是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即便问了,雷小兔也不会回答的。

他只是淡淡的说道:“雷雨云虽然武功比不上你爷爷他们,不过他失踪了很久,难保没有什么奇遇,以致于武功大进。而且,眼下雷家的人只有他又理由对雷家四老下手,他想要重新掌控雷家上下,重建大雷门,就一定要进行大清洗。”

“何况,”唐玉幽幽的说道,“在雷雨云动手之前,很可能你爷爷他们已经中了剧毒。”

雷小兔的眼睛瞪得滚圆:“什么?剧毒?”

唐玉点点头:“我发现你爷爷他们四人的尸首,指甲乌黑,罪臣发紫,眼白下有血点渗出,这都是中了剧毒的征兆。很可能你爷爷他们在遭到雷雨云毒手之前,已经身中剧毒,失去了抵抗能力。”

雷小兔默然了片刻,咬牙切齿的问道:“这个雷雨云在哪里?我一定要为爷爷报仇!”

唐玉摇摇头:“我们还在找他的踪迹。你放心,他一定逃不掉的,到时候一定会有机会让你亲手报仇的。”

雷小兔点点头,猛的抓起了盘子里的一只螃蟹,双手用力,一下掰成了两半,咬牙切齿的说道:“雷雨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碎尸万段!”

唐玉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不愿她继续沉浸在仇恨之中,于是转开了话题,问道:“对了,那个借给你钱的大叔,你准备怎么把钱还给人家?”

雷小兔想了一下,说道:“那个大叔没说他叫什么,住在哪里,不过他长得很有特点,我一见到他就能认出来的。”

唐玉好奇的问道:“哦?他长得怎么有特点?”

雷小兔边想边说:“他披头散发的,穿一身黑衣,胸前绣着一个金色的闪电标记,最明显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红印,非常特别,一定不会认错的。”

金色闪电,额头上的红印?

唐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这个人,莫非是,雷雨云!

路上帮助了雷小兔,还给她指明了道路的人竟然会是她的仇人雷雨云!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唐玉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时候雷小兔仔细的端详着手里的两半螃蟹,忽然大声嚷嚷了起来:“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一点牛肉都没有,里面全是黄黄的脏兮兮的内脏一样的东西,这到底是要吃什么啊?”

她竟从来没有吃过螃蟹。

连一旁刚刚还在感到震惊的唐玉,这时候也忍不住笑了。

第四十二章 又见毒蛇 叶枫站在回城的道路上。

他站着没动。

原本他是要赶回杭州城的,他想要去西湖边看看那一叶扁舟是否还在,看看明文兰是否还好,看看唐玉他们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可是他现在没动。

杭州郊外的道路和城里不同,冷冷清清,除了叶枫以外,现在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很高大的人。

叶枫曾经见过不少高大的人,之前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黑鬼赫连铁就十分高大魁梧,肌肉发达。

可是眼前这个人竟然比起黑鬼来,还要高大壮实了一圈。

他精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很随意的站在路中央,很随意的望着叶枫。

至少,他逼黑鬼要白净多了,叶枫想。

他的姿势,他的眼光都那样的随意,看上去是那么的温和,可是叶枫却感觉到眼前的这条路上,就如同横亘着一堵高墙,难以逾越。

他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看着这个高大的大汉,等待着。

可是这个大汉只是望着他,也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只是一堵墙一般挡在叶枫面前,却什么也没做。

叶枫终于沉不住气了,对大汉点点头道:“你好。”

大汉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非常温和的笑容,看样子好像他对于叶枫非常的友善。

他对着叶枫点点头,回了一句:“你好。”

叶枫指了指面前的道路:“我能过去吗?”

那大汉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叶枫问道:“为什么?”

那大汉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依然没有说话。

叶枫面色沉了下来,看来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冷冷的说道:“如果我一定要过去呢?”

那大汉脸上保持着友善的微笑,终于说了一句:“你可以试试看。”

他挡在路中央,虽然很随意的就这么站着,但是叶枫知道,无论他从左边还是右边想要绕过去,都是不可能的,这个大汉的一击之威,一定不可小觑。

叶枫的手摸向了腰间的腰刀。

自从沙漠中被师傅带回来之后,在师傅的指点下,他感到自己的刀法有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师傅教给他的新的内功心法,完全不同于之前所学习的,却如同打开了他身体里的一道闸门,他感到如今他的内力大增,所使出的那一刀的威力有时让他自己都感觉到诧异。

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机会与人动手,没法真正验证一下自己的感觉。

看来,眼前是个机会了。

叶枫的手摸到了腰刀的刀柄,他想要试一试。

眼前那个大汉依旧很和善的微笑着,全身上下很放松的站在那里,他的和善几乎要让叶枫开始犹豫,这一刀到底该不该使出全力?

可是,这时候叶枫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没有拔刀。

因为在他的身后,道路一旁的树林中,这时候,缓缓的滚出来了一个人。

其实这个人是走出来的,而且施施然的走得很慢,不过他生得又矮又胖,滚圆的身体活脱脱的像是一个酒桶,所以他的走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酒桶在滚动。

他的身材让叶枫想起了自己的义兄,张痴张胖子,只不过张胖子比起这个人要高得多,而且还要胖的多。

张胖子虽然自己长得胖,可是却从不引以为耻,反而常常嘲笑其他肥胖的人,如果他今天要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指着这个人跳着脚的大笑:“快看,酒桶都能成精了!”

以往想起张胖子的种种奇行异状,叶枫总会禁不住忍俊不禁。

可是现在他笑不出来,反而感觉到连全身的寒毛似乎都在颤抖了。

因为背后这个矮胖子的

身上,散发出极强的杀气!

这个矮胖子一出来,脸上就带着一种凶悍的恨意,好像全天下的人都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他就那么恶狠狠的瞪着叶枫,全身散发着极强的气势,似乎恨不得把叶枫一口咬死,然后嚼碎了吞下去。

叶枫停住了动作,他没有拔刀。

现在他前后都有强敌环伺,腹背受敌,无论他对谁出手,他的空隙都会暴露给另一个人,这两个人站的位置恰到好处,配合得天衣无缝,哪怕把一丝空隙暴露给他们,无疑就是死。

叶枫只能不动。

他不动,这两个人也没动,三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如同凝固住了。

叶枫忽然面对着前面那个和善的大汉笑了笑,问道:“贵姓?”

那大汉依旧和善的微笑着:“免贵姓雷。”

叶枫一怔:“雷家的人?大雷门还是江南霹雳堂?”

那大汉脸上的笑容不变:“天下间就只有一个雷家,在下雷震。”

叶枫回头望向身后那凶恶的矮胖子,矮胖子哼了一声,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雷滚。”

叶枫心中一沉。

雷震和雷滚,是雷家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是由于他们是旁系子弟出身,在大雷门中一直遭到打压排挤,其实论武功论实力,绝对不在四大堂主之下。

这两人联手之下,自己究竟能不能挡得住这一击,叶枫心里委实没有半点把握。

更何况,这两人应该是雷家四叔的左右手,是江南霹雳堂的得力干将,可是如今雷家四叔已死,这两人却忽然现身拦截自己,莫非,他们已经背叛了四叔,投靠了雷雨云?

叶枫的声音很沉,他的心更沉:“你们背叛了霹雳堂,背叛了四叔他们?”

雷震脸上还是那样和善的笑容,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子坚定:“我们只忠于雷家!”

叶枫沉默了,看来是没错了,他们一定是雷雨云派来对付自己的。

可是奇怪的是,这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也并不主动攻击,看起来他们的目的倒好像仅仅是阻止住叶枫的去路,并没有想要杀他。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叶枫有些疑惑了,他依旧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不变,雷震和雷滚也一动不动,局面就这么继续僵持着。

就在这时,忽然从道路一旁的树林中,出来了两个小孩儿。

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粉嘟嘟的笑脸看上去说不出的可爱,天真活泼蹦蹦跳跳的拉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往道路中间叶枫站立的地方走来。

那个老婆婆看上去很不情愿,一面有些惊惧的看着叶枫和站在他前后的雷震和雷滚,似乎想要后退,却被两个小孩儿拉扯着,身不由已的向这边走来。

这荒郊野地的,哪儿来的祖孙三人?

叶枫来不及细想,这老婆婆看上去脚步沉重,身形笨拙,分明丝毫不会武功,这里现在的局势这么紧张,这祖孙三人岂不是非常的危险?

他身形一动就迎了上去,想要阻止这祖孙三人走过来。

就在他迎上去的一瞬间,忽然面前的一切都变了。

那个老婆婆忽然“哎哟”一声,似乎被什么大力猛的一拉,飞身就向叶枫的方向摔了过来。

叶枫一愣,就要伸手去接。

就在这一愣神间,那两个天真活泼的小童那粉嘟嘟的小脸上忽然神色一变,变得极度的凶恶,甚至比雷滚脸上的神情还要凶狠。

两个孩童一左一右,猛的飞身跟在老婆婆身后,向着叶枫扑来,手中各自挥舞着一把蓝汪汪的锋利的铁爪,朝着叶枫袭来!

叶枫吃了一惊,想要回手拔刀已经来不及了,何况身后还有着雷震和雷滚这两

个高手,他只能退,这一推他背后的空隙就完全卖给了雷震和雷滚!

可是雷震和雷滚却并没有出手。

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带着鄙夷的神色看戏一般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或许,偷袭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他们可是雷家的人!

那两个孩童目露凶光,如影随形的向叶枫追击过来,他们的目的看起来和雷震雷滚他们不太一样,他们就是想要置叶枫于死地。

可是在这时候,地面忽然“轰”的一声爆裂开了。

尘土飞扬之中,一条人影忽然蹿了出来,迎面截住了这两个孩童。

两道淡蓝色的刀光一闪,人影一触即分。

两个孩童倒在了地上,咽喉处一处血红的刀痕,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似乎至死都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从地下蹿出来的那条人影,此刻正傲然独立着。

他穿着土黄色的紧身衣,满身泥尘,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淡黄色的瞳仁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蛇!

看着眼前这个手持两柄蓝汪汪匕首的人,叶枫认识他,他就是冷血十三杀中最厉害的杀手之一,在沙漠中曾经和唐大交过手的,毒蛇!

这一连串的突变让叶枫有些瞠目结舌,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看毒蛇,又看看地上躺着的两个孩童的尸体。

毒蛇那阴冷的眼睛看着他,冷冷的说道:“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小孩儿?他们其实就是冷血十三杀里的鬼婆婆。”

鬼婆婆?

叶枫有些不明白,看了看跌坐在一边,那个惊魂未定的老婆婆。

毒蛇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理解能力颇为失望:“鬼婆婆不过是个名号而已,老太婆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杀手就是这一对扮成小孩儿的侏儒,他们其实是一对夫妻,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每次都找个老太婆来掩人耳目,暗中下手偷袭。”

他长吁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疏于防范,加上我也是偷袭得手,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一举杀掉他们的。”

叶枫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想起刚才被这两个侏儒追杀的情景,也是暗自心惊不已。

毒蛇看他明白了,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并肩而立,转头面对着一旁的雷震和雷滚。

雷震脸上刚才那和善的笑容消失了,他望着毒蛇的目光中分明带着一丝惊惧:“你是毒蛇?”

毒蛇点点头,双眼有些挑衅的望着雷震。

雷震和雷滚对望了一眼,默默无语的同时向后退去,很快就隐入了路旁的树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

对付叶枫一个人,也许他们还有胜算,可是现在加上了一个刚刚一举击杀了冷血十三杀中一流杀手的毒蛇,无论在实力还是气势上,他们先就已经输了。

既然不能胜,不如早退。

于是他们走了。

江湖中很多事情气势原本就无所谓面子,无所谓名声的,审时度势,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性命,一切都将是虚幻。

雷震和雷滚走了。

叶枫望着毒蛇,充满了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毒蛇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我是杀手,唯利是图,我肯帮你自然是收了别人的钱财。”

叶枫又是一愣,追问道:“是谁?”

毒蛇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身后飘来他的声音:“这你没必要知道。你不如抽空想一想,这两个雷家的高手为什么要在这里拦截你,又是什么人会请来鬼婆婆这样的杀手要想除掉你?”

声音越来越小,毒蛇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叶枫低头思索着,是啊,到底是谁派他们来的呢?

第四十三章 私下会面 从酒楼出来,雷小兔打着响亮的饱嗝,心满意足的走在前面。

唐玉跟在身后,苦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可真能吃!

这是唐玉对雷小兔最大的印象。

一顿饭能吃掉他十两银子的人并不多,要知道,现在一个大户人家给孩子请的私家教师,一年的工钱也不过五十两银子。

他现在倒很想见一见这个雷小兔的师傅,他并不是心疼钱,只不过他很想知道,这位高手师傅是怎么把徒弟教得如此的,如此的……穷凶极饿。

至少,在饭桌上是这样。

杭州城的街道上人流如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雷小兔被眼前五花缭乱的小贩们卖的东西吸引住了,什么绫罗绸缎,泥人糖果,每一样她都感觉到那么的新奇,蹦蹦跳跳的像一只初入花丛的花蝴蝶,来往穿梭,流连忘返。

唐玉只能跟着她。

他看着欢呼雀跃的雷小兔,越发的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可爱。

前方的石拱桥桥头,有个小贩在卖风车,五颜六色的小风车在秋日的微风中滴溜溜的转动着,阳光下煞是好看,

雷小兔欢呼着奔了过去,站在摊子前把玩着风车久久不愿离去。

唐玉无奈,只有掏出银子,给她买下了一个,雷小兔欢呼起来,对他说道:“大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说话间,她的眼神忽然一阵闪动,指着唐玉身后叫道:“大叔,那个大叔!”

大叔?唐玉一愣,杭州城里还会有雷小兔认识的熟人吗?

他随口问道:“哪个大叔啊?”

雷小兔指着唐玉身后的方向:“那个借给我钱的大叔。”

雷雨云!

唐玉霍然心惊,立即转过头去,在身后涌动的人潮之中,他隐约看见有一个披散着头发,一身黑衣的人,远远的在人群里走着。

可是这只是一个背影,没有回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雷雨云。

唐玉的心中一紧,一把抓住了雷小兔的手,说道:“我们跟去看看你的这个大叔,好不好?”

雷小兔犹豫了一下:“可是,可是我没钱还给他。”

唐玉双眼一直盯着那个远远的黑衣人,一面一拍胸口说道:“没关系,我有!”

拉着雷小兔,唐玉奋力挤开人群,远远的跟在那个黑衣人的后面。

那个黑衣人走得并不快,这样虽然街道上人流众多,可是唐玉还是能牢牢的盯住了他。

穿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处河边,忽然失去了这个黑衣人的踪迹。

唐玉左顾右盼的寻找着,丝毫没有踪影,他就像忽然间消失了一般。

唐玉心中正在焦急,忽然雷小兔停住了脚步,一指河对岸,嚷嚷道:“那个大叔,在那儿!”

唐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河对岸,一棵大柳树下面,黑衣人正站在那里。

他披散着头发,五官隐约间有一些扭曲,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感,眉心之间有一个明显红印。

没错,他就是雷雨云!

唐玉的心里一震,看起来

之前猜测的一切都被证实了,随着失踪已久的雷雨云的现身,所有的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

一切的幕后真凶都是这个本该在华山就死在范上古那一指之下的雷雨云,他苟延残喘,侥幸活命,却为了让已经覆灭的大雷门死灰复燃,而搞得江湖上再度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现在,唐玉的心里反倒是落了实了,知道对手是谁总是好事,总比蒙着双眼被人牵着鼻子走要好得多。

何况,蜀中唐门从来不缺乏挑战的对手,也从不害怕任何对手。

雷雨云这回恐怕是挑错了对手。

唐玉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河对岸的雷雨云。

他很好奇,雷雨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敢于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难道不怕唐门的暗哨发现他的行踪?

除非,除非他有非出现不可的理由,有非见不可是人。

唐玉耐住性子,他想看看雷雨云接下来要做什么?

雷小兔这时候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有些奇怪的问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老在这边盯着那个大叔看啊?我们过去把钱还给大叔好不好?”

唐玉转过头问她:“你现在有钱还给他吗?”

雷小兔摇头道:“没有?”

唐玉奇道:“那你拿什么还给人家?”

雷小兔望着唐玉说道:“大哥哥你有啊,你可以替小兔兔还债的。”

唐玉一愣:“我为什么要替你还债?”

雷小兔一脸稚气的回答道:“因为你答应了小兔兔今后就跟着你了,所以你就要替小兔兔还债了。”

唐玉心里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

可是他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办法去和雷小兔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他只能说:“可是大哥哥身上的钱都给了饭钱了,现在已经没有钱还给那位大叔了。”

雷小兔很认真的问道:“真的?”

唐玉一脸的严肃:“真的。”

雷小兔的脸上马上变为了惶恐之色:“那我们还是走吧,我说过下次见面就还他钱的,现在要是他问我们要起债来,多尴尬。”

唐玉心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尴尬也是你雷小兔尴尬,干我何事?

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的对雷小兔说道:“我们先跟着看看这位大叔住在哪儿,回头有了钱才好给人家送回来。这也是起码的诚信啊!”

雷小兔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师傅也常常说做人要讲信用,借钱是一定要还的。”

于是她静静的呆在一旁,再不打搅唐玉了。

唐玉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小丫头应付起来还真是麻烦。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唐玉的心里对雷小兔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挺有趣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感觉。

安抚好了雷小兔,唐玉扭过头看了看河对岸的雷雨云。

雷雨云还在,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脸上带着一丝焦急的神色。

他在等谁呢?

唐玉越来越感觉到好奇。

接着他就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走到了雷雨云的身边,两人开始交谈起来

这个人穿着一身女装,头戴珠簪,脸上还涂抹着厚厚的胭脂,这个人唐玉不但认识,而且很熟悉。

胭脂唐离!

唐玉感觉到震惊。

唐离是他的十六叔,是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

虽然有些离经叛道,特立独行,为世俗眼光所不容,但是他为唐门立下了赫赫功绩,他也是唐门老太太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他怎么会忽然单独来到河边与雷雨云见面?

他就是那个雷雨云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非见不可的人?

唐玉的心渐渐感到沉重了起来,他想起了老太太口中的那个叛徒,那个隐藏在蜀中唐门高层中间的奸细,难道真的是他?

是他出卖了唐大,唐大在见过他之后,一路之上都不断遭到神秘杀手的截杀,正是因为他泄露了唐大的行踪。

也是他负责监控江南霹雳堂总堂,负责接应和协助唐影掌控雷卓云,而现在这两人都失踪了,江南霹雳堂名存实亡。

唐影失踪前最后吃的,应该是那一碟羊肉包子。如果说那包子是唐雨暗暗送来想要毒害唐影的话,未免太过牵强了一些。

着杭州城可是他唐离的地盘,他早已对全城监视布控,要说唐雨如果有这样的行为,他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还有就是雷卓云房中的密道,唐玉相信唐离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他始终一言不发,连一个字也没提起过关于密道的事情,这又是为什么?

所有的这一切结合在一起,太多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

唐玉的心里逐渐在下沉,其实一直以来,他内心中还是挺欣赏这个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十六叔的。

可是到了现在,亲眼看见他和蜀中唐门的大敌,大雷门的余孽雷雨云私下会面,唐玉也不得不承认,老太太口中的那个叛徒,一定就是他了。

胭脂唐离,竟然敢背叛唐门!

唐玉感觉心头逐渐有一股火在燃烧,不知是为了对唐离的失望,还是为了对自己一直有眼无珠,错信了他人的悔恨和恼怒。

唐离和雷雨云的见面时间很短,交谈得并不多,不过从唐离脸上的神情看来,雷雨云告诉他的消息让他很震惊。

到底雷雨云告诉了他什么?

不管是什么,只怕都远不如在河对岸远远看着他们见面的唐玉心里更震惊的了。

雷雨云很快就转身离去了。

唐离呆呆的在原地站了片刻,也悄然离去了。

雷小兔这时候看着离去的雷雨云,对唐玉问道:“那个大叔走了,我们要跟上去吗?”

唐玉摇了摇头。

雷小兔很诧异:“你不是说要知道他住在哪儿吗?要不今后怎么还给他钱?”

唐玉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们根本不用去找他,他会自己找上门来的。有些事情,就算你想要去躲,也躲不掉的。”

雷小兔似懂非懂的看着唐玉,没有再追问下去。

唐玉这时却看着胭脂唐离的身影,难以抑制心中的那一团火。

现在有比对付雷雨云更加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清理门户!

第四十四章 清理门户 唐离回到住处的时候,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身为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负责统领江南一带的唐门子弟,杭州一直是他的老巢,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

他治下一向极严,处事小心谨慎,这所作为他发号施令的大院,历来是集戒备森严,明桩暗哨密布,连一只鸟也别想飞进来。

可是今天,他从外面一直走进内院,却没有看到一个自己的手下。

他们都去哪儿了?

如今细雨早已停了,午后的秋日光芒照得人浑身懒洋洋的,一阵阵的犯困。

可是要说他的那些手下都是擅离职守,偷懒躲清闲去了,无论如何他也不信。

那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弟兄,每个人都知根知底,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除了自己之外,在这个大院里,可以调动他们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蜀中唐门的十四少,唐玉!

他可是奉了唐老太太的钦命前来调查的,他的话自然也有着无上的权威。

就算他身后是老太太在撑腰,也不用这么肆无忌惮的随意调动自己的手下吧?唐离忍不住有些悻悻然的想道。

唐离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他喜欢把一切都做好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而且他最恨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变化。

如今这变化就让他有些不满,毕竟这里是江南,这里是杭州,是他唐离的地盘。

就算是有急事要调动他的手下,至少也应该要事先给他打个招呼吧?

唐离心里感到了一种被无视的挫败感,这让他非常的不舒服。

正想着,一踏进内院的院门,一抬头他就看见了十四少唐玉,正背着手站在堂屋的屋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唐离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不满,脸上重新又堆起了笑容,对唐玉招呼道:“十四少。”

唐玉也是满脸笑容,回应道:“十六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侄儿可是久候了啊!”

这话问得唐离心里愈发的不舒服,调走了我的手下,却说是我回来得晚了,这还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他心里没好气,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如女子般迈着妖娆的小碎步,款款而行,一面问道:“不知道十四少在此久候了,这才回来得晚了,实在是抱歉得很。只是十四少急着找我又什么要事吗?”

唐玉没有直接回答他,却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十六叔要见的人也见了,不知道有什么收获没有?”

这话一出,唐离被问得为之一窒,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中暗自在心惊,莫非唐玉知道自己去见雷雨云了?

这是绝密的事情,连自己身边的手下也没有一个人知情的,唐玉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之前自己心中的猜测当真应验了?

唐离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盯在了唐玉的脸上:“十四少在说什么?我去见谁了?”

唐玉毫不示弱的回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一字一顿的说道:“十六叔去见谁,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唐离冷哼了一声,看起来唐玉真的知道他去见雷雨云的事情了。既然他能知道这件事,说明他真的和这事有关,他一定涉及其中了。

唐离刚想说话,院子里的形势却变了。

原本院子里就只有唐玉和唐离两人对峙,现在,院门口却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为首的正是千手唐雨!

唐雨带着几个手下,堵住了院门,也堵住了唐离的退路。

左右两侧的厢房中,也忽然走出了两个人,左边的是唐老太太追宠爱的

孙女唐柔,右边的却是一个看上去比唐柔还要小几岁的小姑娘,脸上带着一种天真的神情,他并不认识。

这个小姑娘当然就是雷小兔。

唐离没有见过,只有唐玉清楚,这个雷小兔虽然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可是她的武功绝对一点也不弱,甚至还要在唐柔之上。

这本是蜀中唐门自己的事情,本不应该动用雷小兔的,毕竟她怎么说也是雷家的人。

但是这里是杭州,唐门的子弟除了唐柔和唐雨从西安城带来的几个随行手下外,全都是唐离的部下,而且都跟了他许多年,唐玉实在没办法信任他们。

唐玉现在能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这才不得已用上了雷小兔,唐离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他绝对不敢小觑了这副女装之下的可怕。

唐离转头看了一圈小院周围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们,忽然笑了,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唐玉要调走自己的那些手下了,他已经决心要对自己动手。

只是还有一点他不明白,他转头对着唐玉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背叛?”

唐玉被问得愣了一下。

背叛?这从何说起?

也许,是唐离明知今日之事难以幸免,在垂死挣扎,想要搅浑这局面?

他冷冷的看着唐离,说道:“背叛的人不正是你吗,十六叔?”

这时候,站在院门口的雷雨按捺不住,大声暴喝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老怪物!就凭你私会雷雨云,背叛唐门,出卖唐大,就足够将你碎尸万段了!死到临头你还要攀咬他人!”

唐离忽然明白了,他看着周围这些跃跃欲试的人们,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全都是一伙儿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想怎么污蔑我,早在意料之中,只是……”

他忽然转头对雷雨怒目而视,厉声道:“我平生最恨别人说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唐老九,你敢放肆!”

他的声音尖厉而愤怒,雷雨被他一喝,不禁为之一呆。

唐离还想要开口说什么,这时雷小兔忽然大喊了一声:“雷雨云杀了我爷爷,你和他是一伙儿的,就是大坏蛋,我要杀了你为爷爷报仇!”

喊声未落,雷小兔已经纵身扑向了唐离,亡命似的攻了过去。

唐玉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冲动,原本他只是想要用这样的阵仗来逼迫唐离束手就擒的,要知道胭脂唐离名震江湖多年,那可是绝不是浪得虚名,而是有真材实料的。

如果一旦逼得唐离狗急跳墙,拼死一搏,只怕自己这一方面也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时候心中同样吃惊的还有唐离,想不到眼前这个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一身武功竟然如此厉害,她的进攻犹如长江大海,连绵不绝,逼得自己不得不凝神对付。

更加令他吃惊的是,这个小姑娘施展的竟然是天雷掌,她是雷家的人!

唐玉他们竟然公然与一个雷家的高手为伍,这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唐离明白自己今天恐怕很难走出这里了,他于是一上来就施展了全力,他要先声夺人!

他毕竟是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一旦全力施展,雷小兔顿时觉得自己的进攻全都犹如打入了水中,使不出力量。

而唐离这时,从他的宽大的女装之中,袍袖里,衣领中,甚至衣服上那些金线绣成的一朵朵大红牡丹花的花蕊里,无数的暗器嗤嗤的射出,全都罩向了雷小兔。

雷小兔顿时花容失色,惊呼了一声,眼看就要避不过去。

唐玉叹了口气,他飞身扑到了雷小兔的身前。

他的双手带着厚厚的漆黑的

鲨皮手套,迅捷的手法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射向雷小兔的那些暗器就纷纷都到了他的掌中。

唐门发射暗器的手法是江湖一绝,能发就能收,他们收暗器的手法,更加是唐门的不传之秘。

唐玉救下了雷小兔,这一边,唐柔这时候却行动了。

唐柔信任她的十四哥唐玉。

唐玉办事素来谨慎小心,从无差错,既然他说亲眼看见唐离悄悄和雷雨云私下会面,那唐离必是老太太口中的那个叛徒无疑。

在加上刚才听见门口的唐雨所说的什么唐离出卖了唐大云云,更是令她将唐大遭到劫杀,神秘失踪的这一切全都怪罪到了唐离的头上。

所以她一出手就毫不留情,上来就打出了“唐花”!

唐花是唐老太太的独门绝技,当初就连东海渔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不能幸免,就算现在施展出来的人不是老太太本人,仅仅只是唐柔,那威力也绝对不可小觑。

所以当唐离看见这样一朵闪烁着冷艳的金属光泽的,五颜六色的绚丽花朵向自己罩过来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变了。

他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几乎是打着滚从地上贴着地躲开了唐花,可是在他再度站起身来的时候,地上还是留下了一串鲜红的血迹。

再看他的身上,衣服上那几朵金线绣成的牡丹花也被鲜血浸透,鲜红欲滴。

唐离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连声说道:“不愧是唐花,很好,很好……”

他的笑容和他脸上那厚厚的脂粉加在一起,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的诡异和凄厉。

看见唐离受了伤,一直站在院门口紧张的观战的千手唐雨忽然发一声喊,带着几名手下就冲了进来。

趁你病,要你命!

他们要趁着这绝世良机,诛杀唐离,立下这不世之功。

功劳可是他唐雨的!

就在唐雨眼中燃烧着对功劳的渴望,奋力前冲的时候,唐离那因伤痛而蜷曲的身体忽然站直了,站得笔直!

他的头一摆,在他那高高盘起的头发上插着的几支珠钗忽然间粉碎了。

珠钗的碎片四散激射而出,前冲的唐雨首当其冲。

他脸色大变,立时趴了下去,像狗一般的趴在地上,躲开了袭来的碎片。

跟着他向前冲的那几名手下却没这么好运了,一阵惨叫声中,纷纷被碎片射中,翻身倒地不起。

趁着大家都在躲避碎片的工夫,唐离忽然长身而起,飞身向着院墙飞去。

他想要逃!

唐玉立时跟着纵身追去,跃上了院墙。

看着眼前逃窜的唐离近在咫尺的背影,他手里扣了满把的暗器,只要他一出手,唐离一定难以幸免。

可是他呆住了。

他没有出手。

他眼睁睁的看着唐离逃出了他的视线之外,消失不见了。

唐玉愣愣的站在墙头上,动也没动。

因为就在他即将出手的那一刻,他忽然瞥见在院墙之外的树林中,一个身影,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这个身影,这个目光是如此的熟悉,他几乎要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

可是一阵微风拂过,树影晃动,那个身影忽然不见了。

唐玉完全忘记了逃走的唐离,他的眼光反复的在树林之中搜寻着,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树林里什么也没有。

但是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真真实实的存在着,那个人的的确确曾经站在那里过。

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一时间,唐玉有些恍惚了。

第四十五章 钱培光 唐离逃走了。 唐玉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呆呆的发愣。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唐玉的心里有些乱,他需要时间好好静下来想一想。 可是他的心里实在是无法平静下来,他的眼前一直在闪现的是院外树林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和眼神。 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难道那真的只是自己那一瞬间的眼花看错? 可是那真真切切的熟悉的感觉,怎么会错? 难道,之前大家所猜想的一切全都错了? 唐玉心乱如麻,他从来对老太太的命令毫不怀疑,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 可是这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开始怀疑此行的目的何在?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个局?自己也不过只是局中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感觉到了一阵迷惘,对于前路的迷惘。 这时候,门外有唐门子弟来报:“叶公子回来了。” 唐玉不由得精神一振,起身迎了出去。 在这个时候,他很需要一个人来帮助他分析分析眼前的局势,尤其是一个像叶枫这样的聪明人。 一踏进大院,叶枫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着一种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却又在拼命的压抑和遮掩着。 一定是出事了。 当他看见唐玉的时候,就更加的肯定了这一点。 唐玉的焦躁不安和自我怀疑,简直就写在了脸上,原本这个总是带着自信的微笑的翩翩佳公子,如今却显得如此的心神不宁,甚至连走路的步伐都失去了方寸,显得有些慌乱。 当他走进堂屋,听完唐玉急不可耐的讲述完了发生的一切后,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对唐玉说道:“恭喜。” 唐玉的神情一窒,问道:“恭喜什么?” 叶枫说道:“十四少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结识了雷四叔的孙女,为以后重新掌握雷家旁支派系埋下了伏笔,又查明并揪出了了老太太口中的叛徒是谁,难道不值得恭喜?” 直到这时,唐玉的神情才完全放松了下来,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叶枫的话说明他的判断并没有错,一切还都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他相信叶枫,相信他的判断,或者说,他愿意去相信叶枫的话,毕竟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是错误的,何况还是他唐家十四少这样素来高傲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对叶枫讲起他最后看见的那个身影,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那个身影当时是否真的存在,也许是他自己一时眼花看错。 即使,即使他当时真的在那里,他的消失也表明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此刻的存在,他心里一定有了全盘的计划,而自己一定要去配合他,唐玉这么想。 一向如此,自己已经习惯了去配合他,听从他的号令,因为他总是代表着蜀中唐门,代表着老太太的意志,因为他就是唐家的大少,唐门未来的接班人,唐大! 一路遭到神秘杀手的截杀,已 经失踪了的唐大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忽然消失而不现身相见,唐玉很困惑,可是他不想去追问。 也许这是唐大的计划,也许这是老太太的安排,无论如何,在蜀中唐门里,该你知道的你一定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半个字也不准多问。 这一点,唐玉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便是一枚棋子,也要发挥好自己该有的作用。 此刻唐玉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从前的老样子,连脚步也重新又气定神闲起来。 在他身后,叶枫偷偷斜着眼睛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唐雨那宏亮的声音:“十四少,门外有人求见!” 这里是蜀中唐门江南分堂,是极为隐秘的所在,外人绝难得知的,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 唐玉皱起了眉头,问道:“是谁?” 唐雨大步走进来,双手递给唐玉一张名帖,没有说话。 唐玉一看名帖,眉头皱得更高了:“天意楼,钱培光?” 这就一点也不奇怪了,蜀中唐门的分堂虽然隐秘,但是天意楼的生意遍及天下,各行各业,无论你日常生活中的任何需求,只要你还活着,就难免要与天意楼名下的买卖打交道。 所以天意楼知道蜀中唐门的分堂所在,一点也不稀奇。 更何况这个人他是富甲天下的天意楼总管,钱培光。 他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有些搞笑,可是唐玉心里清楚,他这个人可绝不好笑。 一个人能得到天意楼姬家两代楼主的信任,稳坐大总管的位置几十年,掌管那天意楼天下的所有生意,毫无动摇,这个人一定是极有本事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鹰爪功高手,这个人就不止是有本事,简直就是可怕了。 在这个时候,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忽然前来拜访,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唐玉神色一肃,说道:“快请!” 钱培光走进来的时候,唐玉和叶枫都感觉到有一些意外。 这个名满天下的天意楼大总管看上去已经六十上下,是一个老头子,却丝毫不像一般商人那些长得肥头大耳,一副脑满肠肥,福气满满的样子。 他很瘦,几乎是皮包骨,长着一个很显眼的鹰钩鼻子,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民间挂在屋檐下的一只风干了的腊鸡。 他脸上堆着生意人那常见的职业性的笑容,走起路来点头哈腰的,看上去十分和善谦卑,让人一望就生好感。 这就难怪他能当上天意楼的大总管了,和气生财嘛! 可是唐玉心里清楚,这个人恐怕绝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笑里藏刀的人他见得多了,越是和气的人,越是危险。 他的心里暗自提防着,正要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这时候跟着钱培光进来的人却让他一下子愣住了。 在钱培光的背后,一个肉球一般的人影滚也似的冲了进来,一进门他就扯着嗓子大喊:“老四!老四!” 这个人唐玉认识,他就是叶枫的义兄,当今英国公世子,张痴张 胖子! 他竟然会和钱培光走在一道,确实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叶枫惊喜的大叫了一声,奔了过去,一把和张胖子抱在了一起,他们忘形的大笑大叫着,宣泄着心头的喜悦。 唐玉看着他们的眼光中,已经有了暖暖的笑意。 他走上前去,对钱培光深施一礼,说道:“钱大总管驾临,实在让唐门上下蓬荜生辉。” 钱培光连忙还礼,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鸡公一般尖锐刺耳:“老朽不过是奉了敝东家姬公子之命,在江浙一带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这么巧,就遇见了张世子和解公子他们几位。” 他对着叶枫笑了笑,说道:“敝东家曾经吩咐过,叶公子和他的朋友就是我天意楼的朋友,一定要尽力相帮。所以张世子他们向老朽打听叶公子的下落,老朽敢不尽力?” “因此才打听得叶公子和唐家十四少一道来了杭州,于是带着张世子他们一道赶了过来。因为值此特殊时刻,原本不宜打扰的,不过张世子实在心急,这才把解公子他们留在客栈,带着张世子冒昧前来叨扰,还乞恕罪。” 他这话说得十分的客气,可是唐玉听了心里不由得一动,他说的“特殊时刻”是什么意思?难道刚刚发生的唐离的事情,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过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哪有什么特殊,莫非钱大总管知道些什么?” 钱培光压低了声音,依旧堆着笑说道:“老朽知道的,不过要比十四少多上一点点。” 唐玉愣了一下:“什么?” 钱培光低声说道:“刚才唐离从这里逃走之后,身负重伤,在外面却又遭到了一伙人的截杀。” 唐玉心中一惊,自己并没有在外面安排人手啊,他不禁脱口问道:“是什么人做的?” 钱培光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这伙人身手都不错,可是看不出来历。不过唐离最后却被一个人给救了。” 唐玉追问道:“是谁?” 钱培光脸上也现出了大惑不解的表情:“这一点老朽至今也还未想明白,救走唐离的人是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 这一次连一旁的叶枫也感觉吃了一惊,毒蛇救了唐离? 毒蛇不过是个杀手,他和唐离也非亲非故,忽然出手相救,想必一定是有人花钱雇了他。 这个人会是谁呢? 会不会和之前请毒蛇来解救自己的是同一个人呢?叶枫忍不住这么想。 唐玉心里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谁让毒蛇救走唐离的?截杀唐离的又是什么人呢? 他看着钱培光的眼睛里渐渐透出了一丝惧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的力量果然可怕。 唐离逃走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天意楼不但知道了详情,甚至连唐离逃走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天下间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吗? 唐玉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寒意,这样的组织,这样的势力,如果有一天与唐门为敌的话,一定会成为唐门最可怕的敌人的。 钱培光依旧笑着,可是那笑容在唐玉的眼中,已经不再像之前的那样和善了。 第四十六章 重逢 张胖子亲热的一拍叶枫的肩膀,问道:“怎么样,你的伤已经全好了吧?”

叶枫点点头:“嗯,多亏了师傅,如今我不但是伤势复原,连身体里的毒性也已经不再发作了。”

张胖子脸上露出了惊容:“想不到魔刀前辈不但刀法独步天下,连医术也如此了得,连程姑娘一直以来也束手无策的毒,他竟能轻易化解。”

叶枫笑了笑,没有再多加解释。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不是师傅的药有什么功效,反正他现在体内的金蟾之毒其实并没有解除,甚至他那含着毒性的鲜血可以用来为别人解毒,可是血中的毒性却再也没有发作过。

师傅曾经告诉他,他的毒性已经解除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安慰他的话,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但已经复原,他的内力更是激增了不少,而这毒却再也没有什么影响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情,自然更加没法向张胖子解释,于是他只能转开了话题,问道:“二哥他们现在在哪儿?”

张胖子含着笑,说道:“二哥他们留在客栈之中休息,原本大家都想要一起来的,是钱先生说此处是唐门的秘密堂口,太多人来不太方便,所以他们都没来,只有我一个人跟来了。”

他眨了眨眼又说道:“二哥,黑鬼,还有程姑娘都在客栈等着你,只可惜她爹程三思老头儿在来杭州之前说是还有要事,忽然离开了,要不他也可以给你看看身体。”

“要说他的医术还真是厉害,之前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原以为不死也要躺上个一年半载的,想不到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我的身体就完全复原了。真是厉害,厉害……”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开始讲述起自沙漠出来后这一路之上他们遇见的趣事来,叶枫只有含笑听着。

他注意到,张胖子刚才在提到“程姑娘”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而且脸上一副揶揄的表情。

这不奇怪,在之前西北沙漠的那一段出生入死的旅程中,大家都能看出他和程姑娘之间那特殊的感情。

可是,当此刻张胖子提起程姑娘的时候,叶枫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她了。

提到她的时候,叶枫脑子里最先闪过的身影是为了唐大的失踪而失魂落魄的唐柔,还有西湖上那一叶扁舟里用自己的血解毒的明文兰,这让他的内心隐约感觉到有一丝负疚感。

也许,是自己这一段时间遇见了太多事,心里太过杂乱,这才没有想起程姑娘来。

他暗暗为自己辩解着,可是在内心深处,他自己真的相信吗?

良久,他终于打断了张胖子滔滔不绝的讲述,问道:“他们都还好吗?”

张胖子连连点头:“好好,大家都很挂念你,你不过去看看吗?”

叶枫转头看向唐玉,问道:“我能过去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这里毕竟是唐门的分堂口,叶枫毕竟是跟着唐玉他们来到杭州的,礼貌上也需要询问一下。

唐玉点点头:“叶公子当然有自己的自由,住在哪里全凭你的意愿。只不过……”

他忽然犹豫了一下。

唐离现在可

还在逃,外面还有神秘的江南明家,唐玉有些为叶枫他们的安全担心起来。

这时候,一旁的钱培光忽然轻轻说了一句:“这家客栈是鄙号的产业。”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有着极重的分量。

天意楼的产业,天意楼的生意,那就意味着安全。

没有人会蠢到去与天意楼为敌,就像没有人会去和钱作对一样。

惹上了富甲天下的天意楼,以它的势力和财力,几乎就和在阎王殿上报了到一样,飞天遁地也逃不掉那无穷无止的追杀。

所以,天意楼开的客栈,就意味着绝对安全。

唐玉放下了心,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稍后我会在贵客栈设宴,一则庆贺叶公子他们兄弟重逢,二则稍尽地主之谊,欢迎钱大总管驾临杭州城。”

钱培光满脸堆着笑,客气道:“既然你是鄙号的生意,该尽地主之谊的自然是在下,唐十四少原来是客,自当在下设宴接风洗尘才是。”

两人不断的客气,互相打着哈哈,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生意场上的商人,圆滑世故,丝毫看不出来他们竟然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高手。

其实很多时候,江湖中各门派之间和生意场上做生意实在是差不多,和气才能生财,为了利益就要不断的相互结交抱成团,这样才能争取更大的利益。

自然,为了利益,昨天还抱成团的,称兄道弟拍拍握握的,今天也可以打得头破血流。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利益。

当叶枫来到客栈的时候,解祯亮他们已经等候了很久了。

解祯亮有些激动的拉着叶枫的手,数月不见,眼前这个义弟不但毫发无伤,反而更显得健壮了。

隐约中,他似乎感到这一次重逢,叶枫的神情气度,好像有了一些变化。

想必之前,他的一对星目更亮了,神情更加的镇定沉着,充满了一种自信。

也许,这就是成熟,解祯亮想。

黑鬼看见了叶枫虽然还和从前一样的少言寡语,可是他却一直咧着嘴在笑,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是真正的友情,真正的开心。

程念真坐着没有动,她没有起身来迎接叶枫,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叶枫,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

自从离开沙漠之后,她千方百计的想要打听叶枫他们师徒的下落,她担心他的伤势是否严重,担心他中的毒是否会复发。

她的一颗心一直系在他的身上,直到此刻看见他出现在眼前,她的心才算真正的放了下来。

而这一刻,她仿佛虚脱了一般,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呆呆的望着叶枫,百感交集。

叶枫看见了程念真,看见了她眼中闪动的泪光。

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沉静了下来。

之前一直在他眼前闪动的唐柔和明文兰她们的身影,忽然全都不见了。

他感觉到了一种满满的洋溢的幸福感觉,一种充实的温暖,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如此的在意你!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身旁的其他人在这一瞬间好像全都不存在了,

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程姑娘两人,他情愿陪着她就这样一直静静坐着,一直就这么坐下去。

这两个人的神情自然逃不过在场众人的眼睛,张胖子有些面露尴尬的顾左右而言他:“唐玉那小子说是要设宴请我们吃饭,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解祯亮立时反应过来,接口说道:“正是,今天赶了一天的路途,我也早就饿了,不如出去看看什么时候开宴?”

两人一拍即合,拉了拉站在一旁杵着像根木头一样的黑鬼赫连铁,就要往外走。

黑鬼傻愣愣的没明白他们的意思,站着没动,急得两人好一阵子的挤眉弄眼。

还没等他们出去,就听见客栈大门口传来一个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高叫着:“大哥哥说要请吃饭,在哪儿呢?小兔兔早都饿死了,想要吃肉肉。”

张胖子愣了一下,竟然有人比他还要关心吃饭,而且还是个女的,忍不住就探着头向外看去。

只见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一脸天真的小姑娘,看上去约莫有十六七岁,然而举止间却透着一股子与她年纪不相符的童真。

在她的身后,走进来的正是唐家十四少,唐玉。

看起来,他就是这个小姑娘口中要请吃饭的“大哥哥”了,可是这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张胖子他们有些好奇的望向叶枫。

叶枫苦笑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

不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他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姑娘是谁,雷小兔。

她一定就是雷小兔。

在唐玉口中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却身手不凡,雷家四叔的亲孙女,雷小兔。

这间能让钱培光引以为傲的天意楼名下的客栈,果然很有些本事,短短的时间内,全杭州城里所有知名酒楼的知名菜品,几乎无一遗漏的全部摆在了桌上,钱培光依旧带着职业性的笑容邀请大家入席,不过他的笑容里,大家多少感觉到了一种骄傲在里面。

一上饭桌,张胖子这一惊实在是不小。

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小姑娘,竟然不管不顾的直接开始大吃大喝,大快朵颐起来,一瞬间,面前的几个盘子就亮了底,她的吃相,连张胖子看了也觉得有些心惊。

“喂……”张胖子想要开口提醒这个小姑娘注意一下形象,至少,也给桌上的其他人留上几口尝一尝。

可是话到嘴边,却看见这一桌宴席的主人唐玉正含笑默默看着正在胡吃海喝的雷小兔,他不由得把想说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主人家都没发话,自己一个客人怎好喧宾夺主?

起码的礼仪他还是明白的。

算了,动口不如动手,再不赶紧下手,只怕这一桌子的好菜全都要进了雷小兔一个人的肚子了。

张胖子也就不再啰嗦,顾不上形象礼貌了,赶紧抓起竹著,也开始大口大口抢也似的风卷残云起来。

于是一桌子的人都在愣愣的看着这两个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的人,在疯狂的把桌上的美味佳肴迅速的变成一个个空盘子。

叶枫也在看着,他看着雷小兔,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四十七章 三个疑点 宴会后,叶枫送走了唐玉。

他决定留下来住在客栈,好好的和这帮子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朋友们叙叙旧。

唐玉没有反对,他很放心。

天意楼的钱大总管既然已经开口为叶枫他们的安全打了包票,他们就一定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因为没有任何危险是天意楼所不能应付的。

雷小兔打着响亮的饱嗝跟着唐玉走了,她刚一出门,客栈里的张胖子就瘫坐了下去。

刚才和雷小兔在饭桌上比赛似的一通胡吃海喝,即便是张胖子那挺得溜圆的肚子也实在是吃不消了。

他素来喜爱美食,可是像这样狼吞虎咽的一个人吃两三个人的量,他的肠胃早就被撑得不行了。

只不过他不愿意在一个小姑娘的面前示弱,这才强顶着拼命往嘴里塞各种食物,这会儿,他已经捧着大肚子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此刻,张胖子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像雷小兔这样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肚子塞得下那么多的食物?

关键她还一副心满意足,吃得恰到好处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个怪物!

张胖子一面愤愤不平的想着,一面捧着肚子痛苦的哼唧着,身旁最了解他的义兄解祯亮轻声安慰着他:“没事儿,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嘛,说不定她也是在人前强撑着,指不定一上了马车,也像你一样撑得满地打滚,丢人现眼。”

张胖子哼了一声表示同意,随即忽然反应过来,解祯亮这话是在安慰他吗?

他斜着眼睛盯着解祯亮,心想,二哥你可真会安慰人。

叶枫站在客栈门口,目送着唐玉和雷小兔上了马车,返回唐家大院去,他的眼光里透出了深深的忧虑之色。

他在担忧什么?

莫不是因为唐柔姑娘因为忧心唐大的安危,而推说身体不适,并没有前来赴宴?

程念真缓缓走到了叶枫身边,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你是在为柔姑娘担心吗?”

叶枫转头有些诧异的看了程念真一眼,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在为唐玉而担心。”

唐玉?

他的话让大家都疑惑不解,唐玉身上难道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枫转头看了看四周,客战之中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甚至连跑腿的伙计都早已退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钱大总管特意的安排。

叶枫对着大堂内侧的屏风后面大声说道:“钱大总管,你怎么看?”

随着他的话音,从屏风后面背着手缓缓走出来一个干瘦的身影,正是天意楼大总管钱培光。

钱培光一双眼睛有些狡黠的看着叶枫,口里问道:“在下也不是很明白,叶公子怎么会为唐家十四少而担心呢?”

叶枫知道他在明知故问,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朋友们问道:“你们大家之前都是见过唐玉的,这一次见面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变化?”

什么变化?

大家都面面相觑,忽然解祯亮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指的一直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雷小兔?”

他刚一问完,一旁瘫坐着的张胖子就扯着嗓子说道:“你是说唐玉和那个雷小丫头有点那个什么意思?不可能!那个小丫头看上去什么都还不懂呢,除了吃在行,我看她什么也不会!”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不!听唐玉说,他们之间交过手,你眼里的这个小丫头除了吃东西厉害

,她的武功也同样很厉害。”

“哦?是吗?”张胖子瞪圆了眼睛,眨巴了几下,他很难把雷小兔饭桌上风卷残云的英姿和武林高手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叶枫把话题又重新拉回了唐玉的身上:“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唐玉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家相顾着摇了摇头,好奇的望着叶枫,等着他的下文。

叶枫轻叹了一声,说道:“之前我们看到唐玉,他总是一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这一次我和他这几日的接触,我发现他变了。”

他的眼里又透出了那种深深的忧虑之色:“这一次唐玉同样表现得很镇定,很有信心,可是在他的外表之下,我感觉他的心里其实很无助,很彷徨。”

大家都是一惊,他们全都没有感觉出来。

只有一旁的钱培光面带着微笑,好像并不意外,缓缓问道:“哦?叶公子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叶枫想了想,似乎在梳理自己的思绪,说道:“之前唐玉一直冷静沉着,充满自信,那是因为这些年他一直跟随在大少爷唐大身边,他所有的行动都是接受了唐大的指令,由唐大所策划的。”

“他的沉着和自信其实都是源于他对唐大的信心,他相信唐大的判断和决定,他相信唐大绝不会错。他需要的只是按照唐大所说的去做而已,所以他那时才会那样的自信和从容。”

叶枫摇摇头,叹息道:“可是现在,唐大遇上了危险,失踪了,老太太不得已派他前来调查。如今没有了唐大,他开始怀疑起来,连唐大都不能对付的这样的危险,自己究竟能否应付得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身负着老太太的希望,身背这唐门的安危,这巨大的压力让他开始感到心慌,感到不堪重负,所以虽然他故作镇定,但是在深入的接触后,你还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畏惧。”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些半信半疑,只有钱培光手气了笑容,点点头道:“叶公子年纪轻轻就能观察入微,洞察人心,的确是名不虚传。”

叶枫欠了欠身,道:“钱总管谬赞了。”

钱培光这时又问道:“你的担心恐怕还不止是因为他此时内心的软弱吧?”

叶枫点点头:“那就是因为刚才提到的他身边的那个小尾巴,雷小兔。”

张胖子皱起眉头:“那丫头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枫笑了笑,问道:“那小丫头姓什么?”

张胖子一呆:“姓雷啊,她不是雷家四叔的亲孙女吗?”

叶枫点头道:“的确不错,她姓雷,她是雷家的人,不过作为眼下唐门在这里权力最大的负责人,唐玉是不是对于这个雷小兔有些过于信任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在静静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叶枫舔了舔嘴唇,说道:“唐玉告诉我,据雷小兔自己讲,她是自小跟着师父在山里长大,因为接到了爷爷雷四叔的一封信,才不远千里来到杭州,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江南霹雳堂总堂,来找她的爷爷。”

他顿了顿,说道:“那么,第一个疑点就来了,她既然一路打听的是霹雳堂总堂,为什么唐玉最初遇见她的地方,却是在总堂后面的那件院子里的雷家祠堂?我和唐玉是通过雷卓云房里的暗道才找到这个地方的,她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

叶枫扫视了一下众人,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接着说道:“紧接着第二个疑点就来了,唐玉和雷小兔在大街上竟然无巧不巧的看见了招摇过市的雷雨云!而且他们一路盯着雷雨云,竟然看到了他和唐门三大堂主之一的唐离私下会面谈话!”

“这几乎就成了唐离是叛徒的铁证,丝毫不容辩驳。可是我却感觉到有些奇怪,真的有这么巧吗?”

“假设我们当初的推断是正确的,是雷雨云策划袭击了霹雳堂,而且他还杀掉了当初背叛他父亲的雷家四老。可是以他目前的力量,完全无法和蜀中唐门相抗衡,明知道唐门的人此刻一定在掘地三尺的寻找他的踪迹,他为什么会毫无顾忌,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而且那么巧,发现他的恰恰就是唐玉?”

张胖子有些迟疑的说道:“也许,也许真的就是那么巧呢?”

叶枫摇摇头:“不是凑巧。从唐玉自己的讲述中我发现,最早发现雷雨云并提醒唐玉的人,恰恰就是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雷小兔!”

解祯亮奇道:“她不是一直在深山隐居吗?她怎么会认识失踪已久的雷雨云的?”

叶枫说道:“问得好!据说是两日前雷小兔来杭州城的路上,遇见了雷雨云还曾经向她借了点银子。这个说法你们相信吗?”

大家纷纷摇头,雷雨云是什么样的人,他会那么好心借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银子?

钱培光这时也沉声说道:“不对,时间上也说不通。如果袭击霹雳堂的是雷雨云,他十日之前就该在杭州城,这个小丫头又怎么会在两日前在外地遇见他?”

叶枫点点头,对钱培光的疑问表示赞赏。

他接着说道:“在他们跟踪雷雨云,发现唐离之前,这时候我去郊外办点事情,正在回杭州城的路上。可是这时候,我却遇见了两个雷家旁系的高手,雷震和雷滚!”

“嗄?”这事大家都并不知道,听说之后不仅都为他感到担心。

叶枫皱起眉头:“可是他们两人好像并不急于向我出手,看样子只是想要截住我,阻止我回城而已。这样我就有了第三个疑点,在他们背后指使他们来阻止我回城的究竟是什么人?”

“雷震和雷滚都是雷家旁支的高手,素来不服大雷门的号令,只听从雷家四叔的调遣。如果说现在雷家四叔已死,他们转而听从他的孙女的指令,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听了这话,大家全都感觉到很意外,张胖子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说,指使他们的那个人就是刚才那个胡吃海喝,看起来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这怎么可能?”

在他看来,叶枫所说的这好像是天方夜谭一般,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叶枫神色一点不为所动,坚定的说道:“这有可能。你能相信像她那样不谙世事,甚至表现得有些愚蠢的小姑娘能练就一身不在唐玉之下的武功?”

张胖子愣了一下,沉默了。

叶枫继续说道:“我猜想,正是因为她想要引领着唐玉去发现雷雨云和唐离之间的私会,却又忌惮于我的名声,怕我在场会看出破绽,所以这才派了雷震和雷滚两大高手来拦截我。”

“这也是为什么雷震和雷滚拦住我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他们并不希望我出事,至少现在不希望,因为他们不想让唐家人警觉起来,他们一定还有着更深的计划。”

他说完了,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这就是我对于雷小兔的三个疑点,你们有谁反对吗?”

第四十八章 各自的算盘 没有人反对。

大家都还沉浸在叶枫刚才的那三个疑问里,都陷入了沉思。

只有程念真在呆呆望着叶枫,没有和大家一样。

她并不关心什么雷小兔,什么唐玉,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她的眼中只有叶枫。

她喜欢叶枫这时候这种挥斥方遒,慷慨陈词的样子,那种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回想起来,刚才自己竟然误以为他在担心唐柔姑娘,现在想起来真的有些惭愧。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立刻就联想起了唐柔?难道自己对于他曾经对唐柔的感情还在耿耿于怀?

莫非,这就是吃醋?

程念真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好半天,张胖子有些嚅嗫着问道:“老四,你的意思是,这个看起来傻了吧唧,蠢到挂相的雷小兔,其实隐藏得非常深,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枫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所知道的只是她绝不会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她在唐玉的身边,必定有着重大的图谋。”

钱培光沉着声音问道:“你的这些疑点,为什么不向唐玉提起?老朽看他倒是很信任你的。”

叶枫苦笑了一下,说道:“信任这种东西有时候是非常奇怪的,唐玉信任我,并非他对我又多了解,而是因为我是唐大的朋友,他真正信任的,是唐大。”

“而现在唐大已经失踪了,他的内心已经陷入了空前的紧张之中,不堪重负了,如果这个时候我告诉他他遭人利用,犯下了大错,只怕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担心他承受不了。”

“何况,”叶枫抬头压低了声音,“你们认为他自己看不出来这些疑点吗?我刚回城见到他的时候,他当时的表现正陷入极度的自我怀疑与矛盾之中,已经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当时为了稳住他,我根本不可能指出他的错失之处,只能够安慰他,稳定他的情绪。而他,竟然相信了。”

叶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从内心深处他根本就是拒绝承认自己的错失的。”

钱培光的神色也黯然了下去,不错,要一个人承认他反洗的错误,承认自己的无能是很难的。

尤其是当他内心在抗拒承认这一事实的时候,你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解祯亮有些无奈的问道:“那怎么办?什么也做不了,就这么看着这个装疯卖傻的雷小兔的阴谋得逞?”

叶枫微微一笑:“那倒也不是,雷小兔既然当初派雷震和雷滚来拦截我,说明她对于我还是有些忌惮的。索性我就搬来客栈,远离唐玉,让她觉得放心。”

“没有了我在身边,唐玉身边就只剩下了性烈如火的唐雨,还有为了唐大的失踪而神魂颠倒的唐柔,她的心机如此之深,这两个人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她一定会加快发动她的计划。”

“她一旦放松了警惕,才有可能露出破绽,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至少我们首先应该搞清楚她究竟有什么图谋才行。”

钱培光颇有些赞赏的看着叶枫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鄙东主如此推崇叶公子,叶公子的聪明机智果然非常人所及,天意楼上下如今愿意全力协助叶公子。”

他忽然狡猾的眨了眨眼,低声说道:“即使在唐门分堂的大院之中,他们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我天意楼的耳目

的。”

叶枫听了这话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惊。

他喜的是有天意楼这样的抢援相助,以他们的财力和势力,今后自然是事半功倍,要免去了许多麻烦。

而他惊的是像蜀中唐门这样的家族门派,结构严密,行事严谨,竟然天意楼也有办法混入自己的暗探,只怕江湖中没有哪个门派的秘事能逃过他们的耳目。

这样的组织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想了想,忽然对钱培光说道:“眼下倒是有一个人需要借助天意楼的力量去查一下,查明他的行踪或许对于我们目前的事情有很大的帮助。”

钱培光问道:“是谁?”

叶枫说道:“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毒蛇!”

钱培光问道:“为什么要查他?”

叶枫说道:“在雷震和雷滚拦截我的时候,有人聘请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鬼婆婆来向我下杀手,幸亏毒蛇忽然出现,击杀了鬼婆婆。”

“哦?”众人这才知道之前还有这么一段经历,鬼婆婆是冷血十三杀中极厉害的杀手,大家不禁为叶枫感到后怕。

叶枫继续说着:“毒蛇先是救了我,后来又救了负伤逃走的胭脂唐离,他是杀手,他的背后一定有人主使。找到他,我是希望能找到这个主使之人,他就算不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也必然是知情人。”

钱培光明白了,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既自信又骄傲的神情:“叶公子请放心,只要他还要上馆子吃饭,还要进旅店住店,就一定逃不过我天意楼的耳目。只在今明两日间,必定有他的消息。”

钱培光非常的自信。

可惜这一次,他错了。

毒蛇既没有上馆子吃饭,也没有进旅店住店,他在烤鱼。

他在小河边架起了一对篝火,坐在旁边正在悠闲的烤着一条鱼。

这时他的习惯,自从他当上杀手以来,就再也没有上过饭馆吃饭,也没有住过旅店。

这些地方人太多,太杂,人多的地方就可能会有想要啥你的人,就会有危险。

所以,他一直都是风餐露宿,行踪飘忽不定。

饿了,就打几只野味,捉几条鱼来吃,困了,就在溪边林下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时多么的逍遥自在,而且,重要的是,安全。

行踪越是没有规律,对手也就越是无迹可寻,危险也就越小。

像他这样两手血腥,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的人,如果不小心谨慎一点,只怕尸体早都已经发臭了,哪里还能成为天下闻名色变的冷血十三杀之一?

毕竟,无论你武功再高,老虎也需要有打盹的时候。

树枝上穿着的鱼在火苗的炙烤下“滋滋”作响,呈现着一种焦黄的颜色,一股让人馋咽欲滴的香气飘过来。

毒蛇看着鱼烤得差不多了,转头对着一旁的大石头叫道:“老板,鱼烤好了,快请享用吧!”

说完,一把将手中的烤鱼连着树枝一同扔了过去。

在大石头下面,有一个人用衣衫盖住了脸,正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烤鱼扔了过来,他忽然伸手一把接住了。

他坐起身来,一把掀开了盖在脸上的衣衫,露出了他的面目,这个人赫然正是早已失踪了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只不过,此刻他的神情有些委顿,面有病容,看起来没有了往日丰神玉朗的气度。

他接住了烤鱼,转头对毒蛇说道:“你不用一口一个老板

的提醒我,我知道是我请了你,到现在还没付给你银子,还挂着账呢!”

他看了看手中的烤鱼,又问道:“你这条烤鱼又准备收我多少银子?”

毒蛇哈哈一笑,说道:“到现在你唐大少爷已经欠了我三千两银子了,至于这条烤鱼嘛,就当做是额外的优惠大酬宾,免费赠送给你,不再额外计费了。”

唐大有些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烤鱼,说道:“你这钻进钱眼子里的家伙,会有这么好心?你手下还会有免费的东西?”

毒蛇转过头开始往树枝上穿另一条洗剥好了的鱼,一面说:“反正我现在给你算再多的银子,也还是一两也收不到,只能先挂账。我还要提心吊胆深怕你撑不住死了,我的钱可就全都见财化水了。”

唐大一面嚼着嘴里的鱼肉,一面点点头说道:“是啊,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可真是他娘的贵。”

毒蛇眼睛一棱,说道:“我在沙漠的时候早就告诉你了,我可是很贵的,可是我物有所值啊,要不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会来找我?”

唐大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毒蛇的确是物有所值。

毒蛇回头看了看唐大,感觉笼罩在他脸上的黑气又更浓了一些,摇了摇头,问道:“你现在还是坚持不去找郎中看一看你的伤?”

唐大哼了一声,说道:“那个人既然能伤我,当然也能料到我会去找郎中解毒,一定有了防范,我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说了,这追魂针的毒,岂会是寻常郎中能够医治的?”

毒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使的双刀之上就抹有剧毒,他自然也能看出唐大所中的追魂针的毒绝非寻常的毒药,当然也不是轻易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医治的。

蜀中唐门,精通暗器毒药,唐门子弟未学使毒,先学治毒。

如今连身为唐门大少爷的唐大自己也束手无策的剧毒,去找什么郎中大夫的自然也没什么用。

毒蛇一面埋首烤鱼,一面说道:“我按你的吩咐,从劫杀的人手里救下了唐离,然后放他自己离开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唐大双眼凝视着天空,沉思着说道:“唐离在杭州城苦心经营了十几年,他要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自然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过我猜他绝不会甘心就此罢休的,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只有他们自己先动起来,等到两边打起来,我们躲在一边才能看清楚究竟他们谁忠谁奸,谁才是唐门真正的叛徒。”

毒蛇哼了一声:“你就那么肯定叛徒一定在他们两个人之中?”

唐大斩钉截铁的说道:“除了唐门的人,迷人可能破得了xiaohun小青衣,这个人既能清楚的知道我的行踪,又能创出追魂针破了xiaohun小青衣,必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无疑。”

毒蛇冷哼一声说道:“即便是你最后知道了他是谁,以你现在的身体,你能对付得了谁?”

唐大笑了:“你别忘记了,现在的杭州城里,就有一个人能够治好我身上的伤,我毫不怀疑。”

毒蛇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人?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要去见那小子了?”

唐大大笑道:“你叫什么毒蛇?你该改名叫蛔虫,真是知道我的心思!”

毒蛇加以怒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唐大的大笑之声忽然戛然而止,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这一笑之下,扯动了伤势。

这一下,是真的疼极了!

第四十九章 明文兰的话 天色已黑了。

叶枫和大家久别重逢,兴致都挺高,胖子不住口的讲述着分别之后所经历的事情,都停不住口。

当讲到最近江浙一带百姓最关心的,浙江按察使周新被人陷害,不幸惨遭杀害的时候,大家的神色都有些黯然了。

张胖子愤愤不平的一拍桌子,怒道:“想不到,出面作证诬陷周大人贪赃枉法,欺压官民的,竟然就是当日那个口口声声尊他为恩师的那个黄县令!实在是狼子野心,欺师灭祖,真是该杀!”

解祯亮冷哼了一声,说道:“可惜,人家黄县令不但没有死,还被赞誉为大公无私,为了国家朝廷舍小义而取大义,被升任了州府大官,现在只怕正在得意洋洋的赴任途中呢!”

张胖子咬牙切齿的又是一拍桌子:“这样的小人,迟早会有报应的!只是那周大人一心为民,却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令人不平。”

看着眼前愤愤然的两位义兄,叶枫心中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在京城的时候他见过皇上朱棣,当初皇上处置京城案件时的英明果敢以及冷酷决断,让他在其无伤的威严面前五体投地。

要说皇上会相信周新贪赃枉法,鱼肉治下官民,叶枫第一个就不信。

可是皇上还是杀了周新。

也许,杀周新的真正理由是因为出面举报周新的那个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自从父亲卸任回乡,纪纲继任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他秘密抓捕杀害的朝中官员不在少数,而且这些官员中大多数都是蒙冤而死的。

周新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

皇上对于这些不可能一无所知,可是他还是不闻不问,睁只眼闭只眼,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纪纲的背后,还有着给他撑腰的人。

回想起自己当初也是锦衣卫中的一员,当初在父亲统率下的锦衣卫也曾经是为朝廷,为法纪,刚毅无比的一支力量。

可是到如今,在纪纲的带领下,锦衣卫已经成为了令朝中大臣,令天下万民闻名色变,为之切齿痛恨的鹰犬之辈,叶枫想起来就觉得有些痛心不已。

张胖子咬着牙对解祯亮说道:“二哥,你不是惯会占卜看相之类的玩意儿吗?你倒是看看,这个该死的黄县令,到底是不是一个短命相?”

解祯亮摇摇头:“上次我出去寻找天意楼钱总管去了,回来之时程姑娘已经破了疑案,我连周新周大人也没见着,哪儿会知道这个黄县令长得什么模样?”

张胖子被他一提醒,回头对程念真说道:“对了,程姑娘见过这个黄县令的,你来说说看,这个坏胚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程念真淡淡的说道:“短命相,他长得就是一副短命相!”

张胖子恨恨的说道:“对!这样的小人,一定就是一副短命相,一定!”

气氛渐渐有些沉重了起来,叶枫于是提议大家各自回房歇息了。

面对身份不明的雷小兔,隐藏在暗中的江南明家,还有那个神秘的杀手毒蛇,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还不知道有多麻烦呢,需要养足了精神去应对。

于是大家各自回房,叶枫把程姑娘一直送到了她的房门前。

也许是这段日子分隔两处的思念,让两人倒生出了些间隙,乍一见面,竟然满腹的心思都说不出口了。

叶枫默默的陪着程姑娘一直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他感觉到心里有

着一种说不出的平静的感觉,很恬淡,很舒服。

他相信程姑娘也一定有着同样的这种感觉,他从她的眼光里能感受出来。

来到门前,程姑娘微笑着对叶枫说道:“晚安,好好休息。”

简单的一句话,叶枫却感觉到深深的关心。

他心里一热,可是眼光一转,他忽然愣住了。

在程姑娘房门之上,有人在门楣上用墨笔潦草的画了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很不起眼,看上去似乎是顽童在不经意间留下的。

寥寥的几笔,却传神的画着一株兰花。

叶枫心里咯噔的一下,这图案他见过。

明文兰当初约他去西湖相见的那张字条上,也有着相同的图案,一株兰花。

是明文兰来了?她已经没事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程姑娘的房门上留下这个记号呢?

叶枫不明白。

看着他的神情有异,程念真关切的问道:“怎么啦?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之前长久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叶枫经常性的会灵光一闪,想到一些事情。

叶枫的心里忽然一慌,脱口道:“没事,没什么。”

可是,为什么会心慌呢?

他自己也不明白。

强堆笑容,他对程念真说道:“晚安,你也好好休息。”

房门掩上了。

叶枫迅速的回身走回到自己的房门前,略一犹豫,他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果然坐着一个人,明文兰。

她就坐在椅子上,手托着腮帮子,有些百无聊奈的望着叶枫,眼睛里带着一丝顽皮的笑意,又似乎有些叶枫看不明白的东西,轻声问道:“这么快回来?把美人送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的心里又是感觉到一慌,连忙斥道:“别胡说!”

可是,为什么又会心慌呢?

他一闪身进了屋子,立即关好了房门,转身对着明文兰:“你怎么来啦?”

明文兰哼了一声,盯着叶枫有些酸溜溜的说道:“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叶枫不敢去看她的眼神,目光闪躲着随口说道:“我以为你现在跟在你爷爷身边呢,你的身体不是需要休养吗?”

明文兰哼了一声:“成天跟在一个老头子身边多无趣啊,你希望我跟着他吗?”

忽然,她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我只是中毒,又不是受了伤,你给我解了毒就没事了,还休养什么?”

叶枫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脸,问道:“你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明文兰有些调皮的反问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还是怪我打搅了你和美人的独处?”

叶枫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明文兰看他嚅嗫着说不出话来,语气忽而又转柔和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之前听了你关于那个雷小兔的那些高谈阔论,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雷小兔?

叶枫心中陡然一惊,那时候钱培光明明已经遣开了所有的人,叶枫还仔细观察过,确定当时客栈中再没有别人了,这才讲出了心中的疑问。

想不到那时候明文兰竟然就在现场,以钱培光那样的高手竟然都毫无察觉。

然而叶枫此刻心中所担心的是,如果当时钱培光发觉了的话,明文兰岂不是会有

危险?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会为明文兰而担心,只是很自然的就这么想。

明文兰似乎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轻轻冷哼道:“你是怕那个干瘦的糟老头发现我?我江南明家的人如果连偷偷听个墙根儿都会被人发现,也不配被称为江湖四大奇门之首了。”

她的话语里颇为自傲,不过叶枫却略略有些放下心来,看来这个明文兰的武功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高,连钱培光这样的人物也没能发现她,看起来确实是有些门道。

一转念,他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那个雷小兔是什么来历?”

明文兰摇了摇头:“不知道,之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只能是相信她的说辞,当她是雷四叔的亲孙女了。”

叶枫还是有些狐疑:“据她所说,她从小就被送去深山一直跟随她师傅,从她的武功路数看,她师傅也应该是雷家的人,雷家还有这样的高手能调教出她这样的身手吗?”

明文兰嗤了一声,说道:“雷家多少代以来一直在和蜀中唐门对抗,每一辈都有很多杰出的高手,又不是只有雷破天他们三兄弟,是你孤陋寡闻了。”

叶枫只得点点头承认。

明文兰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想不出雷家还有什么出名的高手还在世,不过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个雷小兔的师傅是谁,但是我们明家却查到雷雨云这一次对江南霹雳堂动手,他在雷家之中一定有一个同盟的人。”

叶枫一愣:“你是说雷雨云在雷家的内应就是这个雷小兔?”

随即他又大摇其头,否定道:“不可能,雷雨云刚刚才杀了雷家四老,雷四叔是雷小兔的亲爷爷,她怎么可能和自己的仇人联手?”

“再说,袭击霹雳堂乃是十日之前的事情,雷小兔不过昨日刚刚抵达杭州城,她怎么可能是内应?”

明文兰不禁嗤之以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雷家四老是雷雨云所杀?你又怎么知道雷小兔是昨日才抵达的杭州城?”

叶枫无言以对。

雷家四老的尸体显示他们都是死于雷家绝技天雷掌之下,所以从此判断,能够有此功力又有这样做的动机的人,只可能是雷雨云。

而雷小兔昨日才到达杭州城,也是雷小兔自己告诉唐玉,而叶枫也是从唐玉口中听来的。

现在被明文兰这么一问,这两个事情忽然都变得站不住脚,扑朔迷离起来。

叶枫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难道真相会是这样?

他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是雷小兔,难道会是她……”

话音未落,他又立即自我否定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雷小兔真的是雷四叔的亲孙女,那就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明文兰在一旁看着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冷冷的说道:“你别忘记了,雷小兔说她从小就被送去深山,跟随着师傅长大,她对于她这个亲爷爷究竟有多深的感情?而且她的背后,可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神秘的师傅呢!”

叶枫的眼中渐渐露出了一种恐惧的神色,屋里的烛火这时候忽然跳动了几下,火光闪动中,叶枫的神情变得更加的难以置信。

烛火跳动的时候,一个干瘦的身影站在叶枫屋外的房顶之上。

月光下,这个人正是天意楼大总管钱培光!

他静静的聆听着屋里的谈话,神色间,显得那样的若有所思,高深莫测。

第五十章 雷小兔的计划 月色如水。

唐玉站在唐家大院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有些怅然若失。

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太快,太多,让他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倒好像是所有的事情推着他在往前走,一切都有些失控了。

三大堂主中的胭脂唐离竟然会是叛徒,这个结果似乎是在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凭心而论,唐离能够得到老太太的信任,成为蜀中唐门的三大堂主之一,他的办事能力当然是出类拔萃的。

可是就算是像唐玉这样平时对他非常尊敬客气的人,其实在内心里,对于这个总是奇装异服,不容于世俗眼光的十六叔,也是很有些看法的。

所以当老太太断言叛徒一定在三大堂主之中的时候,在潜意识里大家首先怀疑的,一定就是这个胭脂唐离。

亲眼看到唐离和雷雨云的私下会面,这成了绝对的铁证,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到如今,唐离重伤而逃,自己已经下令由千手唐雨暂时执掌江南分堂,接替唐离的职务,并且负责追捕唐离。

可是说不出为什么,唐玉的心里老是感觉到不踏实,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也许是最后树林间那个极像唐大的身影一闪而没,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安。

究竟那是不是唐大呢?还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

唐大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唐大的失踪和老太太的重托,让唐玉感觉到了无形的沉重压力,压在自己的胸口,经常让自己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开始怀念起唐大在的时候,一切都是唐大做决定,发号施令,自己只需要遵照他的话去做,唐大的判断从来不会错。

他信任唐大,这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出生入死建立起来的信任,几乎是坚不可摧的信念。

也正是因为这种信任,唐玉感到了更加沉重的压力。

如今唐大不在,自己就更加不能犯错,跟随了唐大多年,天下人都只知道蜀中唐门有个唐大,有谁知道他唐玉?

如今就更不能让人认为没有了唐大,蜀中唐门就不行了,就再也没有能撑起天地的英才了。

至少,还有他唐玉!

所以,他现在就更加不能够行差踏错,不能够犯一点点错。

他忽然想起,唐大这些年来执掌唐门的事务,是不是也时常会像自己现在这样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虽然唐玉在人前总是尽量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神情,可是他的内心中,却感觉到一阵阵的慌乱。

他讨厌每天面对这些层出不穷的突发的**,他讨厌每天每件事都会突破自己的设想,打乱自己的计划,他讨厌去做决定。

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心烦意乱,他需要找人倾诉。

可是能找谁呢?

叶枫太聪明了,又是唐大的好朋友,自己决不能在他的面前露怯。更何况,他现在住在客栈之中,和他的朋友兄弟们在一起。

唐柔?她为了唐大的失踪整天心神不定,魂不守舍,她现在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闲心来听自己的倾诉?

想来想去,只剩下了一个雷小兔。

不知道为什么,唐玉心里对于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很有几分好感。

说实话,雷小兔长得有些娇小,米有那种万人迷的姿色,可是也许正是她的这种娇小,她的天真,她对于唐玉的信任,反而让唐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一种强烈的存在感。

就算天下人都只知道蜀中唐门的唐大,把他唐玉当做是唐大的影子,都没关系。

至少在雷小兔的心中,自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大哥哥

,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人。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让唐玉感觉到强烈的满足感,让他对雷小兔也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也许,只有她能够明白自己此刻的烦闷,就算不能明白,和她坐下来谈谈天,想必也是很轻松的事情。

唐玉迈步走向雷小兔居住的房间。

快要走到的时候,他忽然犹豫了。

毕竟,雷小兔还是姓雷,她可是雷家的人。

唐玉招了招手,一旁原本空无一人的草丛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来到他面前躬身行礼:“十四少。”

唐家大院看似是一个普通的宅院,其实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像这样的暗桩比比皆是。

唐离曾经自豪的夸口说过,这里连一直飞鸟也休想只有的出入。

现在唐离不在了,唐玉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院子里的人全都充满你了一种紧张和自危的情绪,虽然他们都在极力掩饰着。

唐玉并不想去管这种事情,需要他去做决定的大事太多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交给唐雨去管理吧。

唐玉对着这个暗桩轻声问道:“雷家小姐在房里吗?”

那暗桩一点头:“在!天黑之后她就进了房间,再没有出来过。”

唐玉点点头,挥挥手,那名暗桩一躬身,退入了草丛中,又再度消失了踪影。

唐玉看着眼前没有灯火的黑漆漆的房间,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叩门。

雷小兔这个时候多半已经入睡了吧?

他竖起耳朵,隐约似乎听见了雷小兔的那轻微的鼾声。

唐玉摇了摇头,这还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

终于,他还是没有去打搅雷小兔的美梦。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不过他实在没有把握,要是搅扰了这个傻乎乎的宝贝大小姐的瞌睡,会不会搞得自己今晚也别想再好好休息了呢?

他可不想一整夜不得安生。

所以唐玉犹豫了再三,还是转身离开了。

就让这位大小姐好好安睡吧。

可是唐玉他错了。

雷小兔根本没有睡着。

她也根本不在房间里。

她此刻在西湖边上。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罩住了全身,站在湖边的一处小亭子外。

亭子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桌旁坐着一个黑袍披发的人,雷雨云!

看见雷小兔,雷雨云站起身来,含笑说道:“妹妹来了?”

雷小兔冷哼了一声,走进亭子里坐下,一眼不发。

雷雨云陪着笑脸说道:“妹妹果然算无遗策,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胭脂唐离竟然真的如妹妹所言,接到我的口信,马上就赶来和我相见,如此人物也被妹妹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了不起!”

雷小兔冷冷的说道:“这没有什么难猜的。唐离精明能干,早就猜出唐门之中有叛徒,你派人去传口信说愿意用唐门叛徒的信息来换取你平安离开杭州城,他必然会心动。”

“他早已将杭州城严密监视,料你插翅也难飞,你如此示弱正中他的下怀。要知道在他眼中,一个唐门叛徒的信息可比你这个穷途末路的雷家余孽的命有价值得多,所以他一定会上当的。”

雷雨云看着雷小兔的眼光中充满了赞赏:“妹妹果然演得一出好戏,引着唐玉看见了我们的私下见面,从而令他对唐离是叛徒深信不疑。”

“如今唐离重伤逃遁,蜀中唐门在江南的势力已经折了一臂,目前这里唐门的手下全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再无余力对我们形成威胁。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雷小兔听到这里,脸

色也舒缓了下来,眼中也闪着希冀的光芒。

雷雨云看着雷小兔,轻声问道:“妹妹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雷小兔想了想,说道:“我准备离开唐玉身边。”

雷雨云一愣:“怎么?妹妹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能成功混到唐玉身边,可以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要放弃?”

雷小兔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的智商很是看不上眼:“你懂什么!反正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我们雷家各地的势力,很快都可以名正言顺的集中到杭州城来,并且不会引起唐门的丝毫怀疑。我们的成功之日,就之日可待了!”

雷雨云看起来还是不太明白,一脸的迷糊之色。

雷小兔的脸色忽然一沉,声音转而严厉的问道:“那个在城外想要杀掉叶枫的鬼婆婆是你派去的吧?”

雷雨云神色一黯,低下头去:“是,这个,这个你怎么知道?”

雷小兔【更新快】轻声一哂:“这有什么难猜的?鬼婆婆一直就是江南明家请的杀手,你和明家之前一直在合作,而且最痛恨叶枫和唐大的,不就是你吗?”

雷雨云有些汗颜,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小兔瞪着他:“而且我知道,在半路劫杀唐离的人也是你派去的!”

雷雨云无可辩驳,只能点头。

雷小兔怒斥道:“自以为是,画蛇添足!早就告诉过你,叶枫现在决不能死!”

“他是唐大的好朋友,如果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丧命的话,唐玉心中必然警觉,他可能会重新梳理整件事情,有可能会发现我们的破绽,导致我们的计划功败垂成!”

雷雨云点点头,无言以对。

雷小兔接着说道:“唐玉在唐家大院最后时刻明明可以一举击杀重伤的唐离,他却住了手,放任唐离逃走,这件事原本就有些蹊跷。”

“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放唐离逃走的,你在这个时候派人劫杀唐离,不是说明自己做贼心虚,要杀人灭口吗?真是愚蠢之极!”

雷雨云脸上冷汗直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小兔的脸色转而阴沉,说道:“我现在更感兴趣的,反而是那个暗中请了毒蛇来救了叶枫和唐离的,究竟会是什么人?也许这个隐藏在背后的人,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

雷雨云赶紧拍马屁的说道:“不论他是谁,有妹妹这样的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也休想阻止我们成功。”

雷小兔一瞪雷雨云,吓得雷雨云一缩头:“早就告诉过你了,再说一遍,以后不许成为我为妹妹,要称呼门主!”

雷雨云低头道:“是,门主!”

雷小兔看着战战兢兢的雷雨云,忽然面色一转,温柔了起来,柔声说道:“不过嘛,季候只有你我独处的时候,还是可以称呼我为妹妹的,我还是哥哥你的好妹妹,乖妹妹。”

她忽然一撩身上的斗篷,斗篷掉落,她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半透明的亵衣下,大红色的肚兜,还有她身上白花花的**清晰可见。

她的个头虽然娇小,可是身体一点不输给成熟的女人,凹凸有致,该有的她全都有,在桌上的烛火照耀下显得分外的诱人。

雷雨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奇景,连呼吸都停顿了,只觉得喉咙发干。

雷小兔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媚笑,伸出玉藕似的胳膊,挽住了雷雨云的脖子,媚声说道:“要是我们成功了,我当上了门主,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说话间,一使劲,两个人缠在一块儿滚到了地上,滚进了桌子下面。

桌子一阵摇晃。

明亮的月光罩在空旷的亭子里,似乎这里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人也没有。

第五十一章 中计 第二天,当听到雷小兔要离开的消息,叶枫真的大吃了一惊。

雷小兔是这么跟唐玉告辞的:“大哥哥,我是雷老四的孙女,我爷爷现在被害死了,我要召集雷家旁支的人来共同抓住凶手,为我爷爷报仇。”

她一脸的依依不舍,对唐玉说道:“大哥哥,我舍不得离开你,但是,带领雷家旁支为爷爷报仇是我的责任,我一定要去。”

“等到小兔兔报了仇,我一定带着他们来找你,雷家要重新和唐门结盟,这是爷爷的遗愿。到时候,小兔兔就再也不离开大哥哥了。”

唐玉也很意外,而且,他也很不舍。

眼前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居然要独自走上江湖,去快意恩仇,面对无数的明刀暗箭,凄风冷雨,还要去带领雷家旁支这样的家族,她能胜任吗?

她能面对的了吗?

唐玉非常担心。

可是雷小兔的理由冠冕堂皇,顺理成章,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叶枫的心里也很惊讶。

原以为,雷小兔可能是雷家派来唐玉身边的卧底,可是为什么她会主动要求离开呢?

难道自己的想法错了?难道自己关于雷小兔的三个疑点全都错了?

不,不可能!

他看着眼前那一幅天真面容,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雷小兔,他绝不相信她会真的像外表的这样单纯,这样不谙世事。

或者,她的离开是新的计划,有着更深的阴谋,决不能让她得逞。

一定要设法阻止她!

趁着雷小兔回房去收拾行装,叶枫对垂头丧气的唐玉说道:“你真的让小兔走?”

唐玉心里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如今的他内心其实早已不堪重负了,只有从雷小兔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需要感,一种存在的满足。

现在她却要走了,今后只怕再也没有人能给自己同样的感觉了,他的心里顿时空荡荡的一阵心慌。

可是他却没办法去阻止雷小兔的离开。

他有些心烦意乱的对叶枫说道:“不让她走还能怎么办?现在人家是要为她爷爷报仇,要去联络各地的雷家旁支势力,要带着他们与我唐门结盟。这件事无论对她们雷家还是我们唐门,无疑都是最好的,我能阻止吗?”

叶枫愣了一下。

唐玉的话里明明白白的透露出了他的心思,短短的时日,他对于雷小兔的这一份感觉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叶枫的想象。

想不到雷小兔对于唐玉的影响竟然会如此之深!

唐玉是目前这里唐门实际上的最高统帅,有着最大的权力,也有着最大的责任,他应该保持冷静客观的心态,不应该被这些人和事所影响才对。

可是唐玉目前的状态明显已经有些不对劲了,雷小兔留下来真的好吗?

叶枫犹豫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雷小兔的辞行当中一定有着某种阴谋,放她离去等于放虎归山,倒不如把她留在身边,这样也便于监控,至少她的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对,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叶枫微微一笑,对唐玉说道:“其实要留下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唐玉眼中的希望顿时如同火焰一般炽热的燃烧起来,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抑制住了激动的情绪:“什么办法?”

叶枫淡淡的说道:“她说的想要离开的理由,是想要为他爷爷雷四叔报仇,是不是?”

唐玉点点头:“不错。”

叶枫说道:“可是她需要离开吗?凶手雷雨云如今就在杭州城里,你还亲眼看见过他。现在整个杭州城内外全部被唐门的人监控起来,犹如铁桶一般,雷雨云根本逃不出去,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报仇的?”

“更何况,对付一个穷途末路的雷雨云,如今蜀中唐门在这里的力量已经绰绰有余了,又何必要去舍近求远去求助那些分散在各地的雷家旁支势力?岂不是多此一举?”

唐玉听了深以为然,不过一转念他又问道:“那关于小兔子要召集雷家旁支和我唐门联盟这件事,又当如何?”

叶枫听了轻轻一哂,道:“这事就更加简单了,虽然这些雷门旁支分散各地,可是蜀中唐门的势力也同样遍布天下,要想联络他们其实并非什么难事。”

“只需要雷姑娘把联络他们的方法告诉你,你再令各地的分舵去进行联络,让他们前来杭州会合,共商结盟之事。若是奉了号令前来的,想必皆是对雷四叔忠心耿耿之人,今后当然也会听从雷姑娘的调遣。”

唐玉听到这里,心领神会道:“如若是不奉号令前来的,想必就是有异心之辈,就算不是雷雨云的同党,今后也断难与我唐门联盟,更不会听从小兔子的调遣,现在就要开始提防了。”

叶枫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唐玉不禁抚掌大笑道:“真不愧是叶公子,果真聪明绝顶,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够思得如此妙计,实在令人佩服!”

他笑容满面的往外就走,嘴里说道:“走,我们这就去留住小兔子去!”

叶枫跟在他身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不禁有些深深的失望之色。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唐玉如今的开心,并非由于雷家和蜀中唐门又将重新联盟了,也不是因为唐门从此将少了一个江湖的大敌,而是纯粹的因为雷小兔,因为她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了。

身为身负重责的唐门首领,竟然没有把唐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是沉溺与个人的感受,这不是他从前所认识的那个唐玉。

从前的唐玉,冷静自信,温文尔雅中透着一种逼人的英气,可是自从唐大的失踪,他就已经变了。

世间有些人,在重压之下会把压力转为动力,越挫越勇,会更快的成熟起来。

不过唐玉很明显不属于这一类人,在重压之下他逐渐已经迷失了自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冷静和从容。

看来,这一次选唐玉来接替唐大的位置,老太太是看错了人了。

可是,老太太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叶枫心里不由得深深的叹息着。

雷小兔在房里收拾行李。

其实根本就只有两件衣服,压根儿就没什么好收拾的。

可是她磨磨蹭蹭的收拾了好半天。

她在等。

一面等,她的心里也一面在忐忑不安,都说叶枫聪明绝顶,他会上当吗?唐玉会留下自己吗?

要是这个傻乎乎的唐玉不上当,真的放自己离开了,那倒还真的是麻烦了。

不但失去了唐玉身边这样一个绝好的位置,而且雷家高手们该如何集结到杭州城来,又不会引起蜀中唐门的警觉,倒是一件伤脑筋的麻烦事。

所以她才会特意选择了那个传闻中最聪明的叶枫在的时候,才向唐玉提出辞行。

她早已敏锐的感觉到了叶枫看她的眼光里已经带着些怀疑,如果那个叶枫足够聪明的话,就一定会设法阻止自己离开,而且,就一定会用那个办法,那个她早已算计好了的办法。

可是,这个叶枫毕竟只是听说而已,他是否真的有那么聪明她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她行事素来谨慎,滴水不漏,当初为了让唐玉能亲眼看见唐离和雷雨云的私下会面,她不惜出动了雷震和雷滚,在城外截住叶枫,就是忌惮于他的名气,怕他的聪明会在关键时刻让自己功败垂成。

现在,雷小兔反而真的希望叶枫能像传闻一般的聪明,善泳者溺,只有聪明人才会掉进她精心设下的陷阱的。

因为聪明人,往往都是自作聪明!

两件破衣服,雷小兔翻来覆去的收拾了好几遍,可是唐玉他们依旧没有出现。

雷小兔的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起来,难道这个叶枫只是徒有虚名?难道他们没有掉进自己设下的圈套里?

她心里开始有些后悔,这一招棋实在有些冒险了。

不过她绝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只是在心里暗暗咒骂雷雨云,如果这个废物能再得力一些,能想出办法把雷家众多高手秘密带进杭州城,以配合她的计划的话,也不用她行此险招了。

这样的废物,以后绝对不能久留!

不过眼下,他还是有一些作用的,至少目前,雷小兔的计划中还需要他。

雷小兔寒着脸,有些不甘心的把收拾好的包袱往肩上一搭,走出了房门。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着院子的大门走去,一面走一面想着,看来自己真的高估了叶枫,平生第一次,她开始为对手的愚蠢而感觉到愤怒,在之前,她面对愚蠢的对手时总是感觉洋洋得意的。

来到了大门前,她伸手要去推开那两扇大门,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掌。

愕然回首,眼前是唐玉那带着笑容的温柔的面庞:“小兔兔,你不用走了。”

忽然间,雷小兔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鼻子酸酸的,眼前唐玉的脸也变得那么的顺眼,竟然有了几分吸引力。

不过很快,一种喜悦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她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这带着一些得意的笑容看在一旁叶枫的眼里,叶枫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感觉就像是猎物落入陷阱之前的危险预感,让他全身有些发冷,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的预感一向都很准,叶枫想。

第五十二章 消失许久的两个人 走出唐家大院的时候,叶枫感觉到有些心神不定。

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雷小兔被唐玉挽留下来的时候,脸上那一抹带着得意的笑容。

难道她其实根本不想离开?她做的这一切只不过在等待唐玉出面挽留她?

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女孩儿的心机就实在太深沉,太可怕了!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建议唐玉留下她,这样做就大错特错了。

可惜,现在叶枫已经无法再向唐玉多说什么了,当初建议留下雷小兔的人可正是他自己。

只希望,这个错误不会太大,大到无法补救的地步。

叶枫暗自叹息着往客栈的方向走去,这时间,忽然有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条街道并不繁华,行人稀少,只有寥寥的几个,一般乞丐绝不会选择这里来乞讨,所以这个乞丐就显得有一些扎眼。

这个乞丐靠近了叶枫,身上一股酸臭的味道熏得叶枫直皱眉头。

他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姓叶,从京城来的?”

叶枫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

乞丐忽然很恭敬的施了一礼,对叶枫轻声急切的说道:“请叶公子随在下来,有人想要见你。”

说完,也不待叶枫答话,转身就走。

叶枫愣了一下,只能跟了上去。

这个要见自己的人会是谁呢?

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那个给自己传字条的小乞儿,想起了那字条上画着的那一株兰花,这一次会不会又是明文兰呢?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急切的感觉,希望能快些见到她。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想要急于相见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自己刚刚犯下的那个错误,他想要找明文兰商议一下,毕竟前一晚在客栈中她对于雷小兔的那一番分析,让叶枫对于这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感到十分的佩服。

当然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叶枫安慰自己说。

可是他还是颇为警觉的回头左右看了看,这一瞥之下,他看见街角有一个身影匆匆的一闪而过。

叶枫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一些眼熟,可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跟在乞丐的身后,在杭州城七弯八拐的小巷之中穿行,叶枫都几乎都快要被绕晕了。

直到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房子,那乞丐终于停住了脚步,对叶枫一躬身道:“叶公子请进。”

叶枫心中忽然有些小激动,里面等着他的会是明文兰吗?

推开门,叶枫走了进去,才知道他想错了。

在屋里等着他的并不是明文兰,而是两个人,两个消失了很久的人。

坐在一张木制的轮椅上的是江南霹雳堂的堂主雷卓云,而他的身旁,躺在一张躺椅之上,瘦瘦长长像是一根竹竿一般,面有病容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西门柔,也是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

叶枫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能见到这两个失踪了许久的关键人物。

也许,他们可以为他解答所有的疑问,叶枫想。

他快步走了过去。

雷卓云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欠了欠身为礼,而唐影看上去则是更加的虚弱,只是躺在躺椅上对叶枫笑了笑,说道:“你总算来了。”

叶枫看着唐影的脸色有些发黑,嘴唇乌紫,双眼血丝密布,不禁骇然色变道:“你中毒了?”

唐影点了点头,说道:“夺魂香果然厉害,虽然我当日只咬了一

口包子便发觉有异,可是依然已经中了剧毒,到现在也无法可解。”

夺魂香?

叶枫心中一动,岂不是和明文兰之前所中的是同样的剧毒?

他立即对唐影说道:“前辈请放心,在下之前有一位朋友也中了这种毒,饮用了在下的鲜血之后即刻毒性全解,安然无恙。”

说着,他立即就要开始撸起袖子。

唐影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叶公子的血液中含有金蟾之毒,乃是百毒克星,可是没用的。”

叶枫一愣:“为什么?”

唐影叹息道:“我中毒的时日太长,试过多种方法,也不能解,到如今毒性已经攻心,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叶枫脸上的神色一黯,唐影是何等人物,他既然说是回天乏术,想必真的是无法可想了。

唐影看叶枫的神情,微笑着安慰道:“叶公子不必难过,生死有命,我在大雷门卧底二十余年,每一日都行走在生死的边缘,对于这个早就看得淡了。只不过自知时日无多,因此才冒险请叶公子来此处,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希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叶枫心中更觉得难过,如此了得的人物,在大雷门卧底二十年,无数的大风大浪全都安然渡过了,想不到今日竟然会死在下毒这样的卑鄙伎俩之下。

他想了想,开口向唐影问道:“究竟在包子里下毒的人是谁?”

唐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叶枫有些惊讶:“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有毒的包子究竟是何人所赠?”

唐影说道:“送包子来的人说是唐雨命他从西安带来的,可是若真的是唐雨,不远千里从西安城带着有毒的包子到杭州来毒害我,这岂不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正如叶公子之前在我房间里的分析,若下毒之人真的是唐雨,为何不将毒包子这一线索索性毁去,反而在我房中放置多日,分明是有意把线索引向自己。做得如此明显,倒像是栽赃嫁祸之计了。”

叶枫不由得一呆,脱口问道:“你怎知我在你房间里的这番分析?”

他分明记得,当时房中只有自己和唐玉,再无别人。

唐影有些虚弱的一笑道:“我来协助监管江南霹雳堂,身边当然会带着一两个得力的心腹的,虽然他们不见得在武功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像打探下消息,藏在暗处听一听墙根儿这样的事情,还是很有一套办法的。”

叶枫想起了刚才引他前来的那名乞丐:“就像刚才的那人?”

唐影笑着点点头。

叶枫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么下毒的会是胭脂唐离吗?”

唐影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也不太可能,唐离在杭州城经营多年,又负责暗中监视雷家的一举一动,若是想要下毒害我,有着大把的机会,又何必设个陷阱去栽害千里之外西安城里的唐雨?”

“虽然我知道十四少现在已经认定了唐离是勾结雷雨云的叛徒,但是我依然觉得此事有颇多疑点,唐离也很有可能是被人栽害的。”

叶枫点点头,他也有同感。

他没有说出雷小兔的种种疑点,只是在心里疑惑,唐玉说老唐太太曾经断言,唐门的叛徒必定在唐雨和唐离这两人之间。

如今听唐影说来,下毒害他的既不像是唐雨,又不像是唐离,那还会有谁?

看着叶枫满脸的疑惑,唐影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毒害我的人必然是唐门之

中的人,而且一定身居高位。知道我情况的人唐门之中寥寥无几,能够知道我喜欢吃包子,借而设下圈套栽害唐雨,此人所谋定然不浅。”

叶枫皱着眉头问道:“江南霹雳堂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影淡淡的一笑,说道:“其实叶公子之前你对十四少所推测的那一番话,基本上已经猜得仈jiu不离十了。”

他顿了顿,继续讲述起来:“在那日之前,其实江南霹雳堂早就有所异象了。各地的分舵负责人忽然纷纷销声匿迹,全都失去了联系,霹雳堂总堂已经很明显的被孤立了。”

他看了一眼一旁神情有些黯然的雷卓云,接着说道:“于是我们派出了总堂中几乎所有的好手去各地调查,总堂因此变得有些空虚。不过我并没有担心,因为我知道杭州城里还有唐离带着的蜀中唐门江南分堂的弟兄在周围。然而恰在此时,总堂却出事了。”

“那一日,忽然有人自称是西安城负责唐门西北分堂的千手唐雨所派来的,说是知道我喜爱吃包子,特意从西安城带来当地有名的羊肉包子让我尝尝鲜。”

“唐门之中了解我习惯的人本就没有几个,外界当然更是无从得知,此人能说出我的喜好,我当然不疑有他,毫无防备。岂料送来的包子我刚咬了一口,就发觉其中有剧毒,而且是来自云南苗疆的夺魂香!”

“我扔下包子冲出房间,却发觉此刻整个霹雳堂总堂上下,上至守卫的帮众,下至干活的仆役,竟然全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我和雷卓云,整个总堂之中已经空无一人!”

叶枫听了不觉感到一阵心惊:“一个人也没有了?”

唐影点点头:“正是!我预感到必然有大事即将发生,所以才有人会提前调走了总堂里的所有人。于是我赶紧冲进雷卓云的房间,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插好房门,带着他从房间里的密道逃出了霹雳堂总堂。”

叶枫皱着眉头:“这密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唐影道:“是雷家四叔。当初霹雳堂总堂的选址就是由他主持的,总堂所在的宅院本就是雷家从前的老宅,这条通向后面隐秘的雷家祠堂的密道也是他先前告诉我们的,这是应付不得已情况的最后手段。”

“当我们从密道逃到了雷家祠堂的时候,却发现雷家四老早就在这里等着接应我们了。他们备好了马车,把我们送离了那里,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真的就不太清楚了。”

叶枫听到这里不禁感到奇怪:“雷家四老怎么会预先就在那里等着接应你们?难道他们知道那一天会出事?”

唐影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或许他们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许霹雳堂总堂之中的人原本就是他们暗中调走的,只为不愿徒增伤亡。”

他叹了一口气:“只可惜雷家四老后来也全都遭了雷雨云的毒手,悬尸在雷家祠堂之中,当时的真实情况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

叶枫眨了眨眼,有些狐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雷家四老是遭了雷雨云的毒手?有什么证据吗?”

唐影听了这话似乎反而吃了一惊:“难道不是雷雨云吗?除了他,还能有谁会有动机杀害雷家四老?”

叶枫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机械的重复着唐影的问题:“是啊,除了雷雨云,还能有谁呢?”

他的心中,却想起了前一晚明文兰对他说过的话,他的眼前老是闪现着一个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那笑容逐渐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雷小兔!

第五十三章 唐影的决心 唐影看着沉思的叶枫,没有打搅他。

好半天,叶枫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面前身中剧毒的唐影,说道:“前辈,我有一位好朋友,现在就住在杭州城中,她的医术精湛,想来必定可以解除这什么夺魂香之毒。”

唐影笑了笑,问道:“叶公子说的可是那位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念真程姑娘?”

叶枫点点头。

唐影叹息了一声:“程姑娘的医术得自神医程三思的真传,自然是毋庸怀疑的。只不过我唐门对于用毒之道,还是颇有些了解的。”

“这夺魂香其实是云南广西苗疆部族的一种秘药,传说是用多种毒花毒虫的汁液反复熬煎制成,本是用以饲养蛊虫的原料,中原地区从未得见。”

“这些毒花毒虫在长期的制作中互相影响,其毒性已经发生了变化,才能够消除表征,做到无色无味,因而其毒性十分复杂,绝非寻常药物能解。”

“加之我躲藏多日,虽以各种解毒药物压制毒性,可惜收效甚微,如今毒血攻心,纵使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叶枫看他惨然一笑,心中难过,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也可一试,我是唐大的朋友,前辈请一定要相信我。”

唐影微笑道:“如若我不相信你,也不会不顾危险冒险找你来此了。我的性命其实已不重要,我又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叶枫知他心意已决,当下肃然道:“前辈请讲,在下一定尽力。”

唐影对呆坐一旁,满面忧色的雷卓云一指,说道:“我要托付给叶公子的,就是他。”

雷卓云面有悲色,叫了一声:“西门叔!”

唐影之前在大雷门几十年,用的是西门柔的名字。他可以算是看着雷卓云长大的,如今虽然身份曝光,用回了本名唐影,可是雷卓云还是习惯称呼他从前的名字。

唐影对叶枫说道:“此子是雷家四老共同推举的江南霹雳堂堂主,对于雷家上下就是莫大的权威。如今雷家四老已亡,他便是唯一名正言顺的雷家继承人,只要他还活着,别人就无机可乘,雷家上下就不会完全落入别人的控制之中。”

“对方既然谋而后动,想要重新控制雷家,就势必想要除掉他,一旦他们的阴谋得逞,雷家和唐门之间又会出现无休止的厮杀,江湖上又会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他伸手一把握住了叶枫的双手:“所以叶公子,我拜托你,为了唐门,为了江湖,为了无数人不会无辜送命,一定要设法保住此子的性命。”

叶枫坚定的点点头:“我一定拼死保住他!”

唐影喘息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在唐门的叛徒没有真正查明之前,切记不可让他现身,须得寻个妥善之处藏身。”

叶枫不断的点着头:“我知道了。”

唐影似乎放下了心,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从后门走吧。”

叶枫一愣,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唐影微微一笑:“你记得我刚才说过的我冒险找你前来的话吗?对方如今遍寻我们不着,又料定了我们无法逃出布控严密的杭州城,必定会想到从其他人身上下手。他们一定对相关的人,尤其是叶公子你布置了严密的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只怕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叶枫暗暗点头,不错,否则他当时出城去见明老爷子,根本没有对任何人提及,雷震和雷滚怎么会那么准确的在回城的路上截住他的?

正想着,唐影的脸色忽然一变,急声催促道:“你们赶快走,带上他立刻走!”

叶枫心知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那前辈您呢?”

唐影淡淡一笑:“反正我已时日无多了,再说,若果我不留下来,恐怕谁也走不掉了。”

叶枫还想要说什么,唐影猛的腿了他一把,厉声道:“快

走,大局为重!”

叶枫无奈,只能起身推着雷卓云的轮车,向后面奔去。

雷卓云恋恋不舍的回头唤着:“西门叔,西门叔……”

声音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闻。

唐影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面对着大门。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粒火红色的药丸,一口服下。

顷刻之间,他面露痛苦之色,可是脸上的黑气却迅速褪去,整个面上出现了一种红晕之色,看上去精神饱满,精力十足。

他的双眼一睁,眼中精光闪动,霍然长身而起,站得笔直望着大门。

这时候,大门外忽然传出了三声轻轻的叩门声。

随即,吱呀一声,门扇被推开,一个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宽大衣袍,看不出身形如何,可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青铜鬼脸面具!

唐影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十殿阎罗!

他早感觉到了来的人杀气凌厉,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可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然会是十殿阎罗之一!

那鬼面人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只有唐影一个人笔直的站在屋里,似乎有些意外。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唐影,好像更加惊讶了,有些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你不是已经中毒了吗?”

唐影傲然站着,双目如电直瞪着鬼面人:“你看我像中毒了吗?”

鬼面人迟疑了一下,没有言语。

唐影如今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哪里还有半分像中毒的样子?

唐影看着鬼面人,忽然开口问道:“十殿阎罗之中,你是第几?”

鬼面人轻笑道:“在我眼中,天下众生平等,皆为刍狗而已。”

唐影点点头:“你是第九的平等王?”

平等王呵呵笑道:“经我亲手超度,你离轮回转世也就不远了。”

唐影冷然一哂:“你真的那么有把握超度我?”

平等王不说话了。

唐影,唐门三奇之一,曾经用西门柔的名字在大雷门雷破天身边卧底二十多年,被雷破天引为臂膀,身居大雷门双杀之一。

他号称“水神”,武功本就独树一帜,非同寻常,如今又是唐门子弟,加上唐门的暗器绝技,自然绝对不好对付。

原本平等王认为他已经中了剧毒,此刻只怕早已奄奄一息了,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现在眼前的唐影却精神奕奕,神采依旧,没有半点中毒委顿的样子,他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他心里虽然狐疑,他的双手却已笼入了长长的袍袖之中,他已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唐影却抢先发动了。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他双手一抖,双袖之中忽然抖落出层层叠叠的水袖来,他挥动双手,长长的水袖翻飞舞动,眼花缭乱间,他已扑向了平等王!

在大雷门中他被称为“水神”,与擅使火器的“火神”雷惧齐名,他的水袖功可是成名的武功,自然非同小可。

平等王不敢大意,身形一动,双手从袖中抽出,一片明晃晃的暗器如暴雨一般打向来袭的唐影。

唐影的武功他心里有数,唐影这时候只能后退,避开这些暗器,绝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唐影没有退。

他的身形一转,从绝不可能的角度,以绝不可能的速度堪堪避开了暗器,继续向着平等王袭来。

平等王大吃了一惊,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轻功,绝不可能是唐影能做到的,不可能!

可是唐影真的做到了,还在他惊愕之中,唐影的水袖依旧袭到了面门,他只有拼尽全力双手一挡。

一股巨力把他震得连退了五步,双臂酸麻,几乎抬不起来。

唐影怎么会

有这样的功力?

愕然间,平等王好像忽然想明白了,脱口叫道:“你,你居然服食了五内丸?”

五内丸是唐门秘药,是一种剧毒的药丸,本是唐门中执行重要任务的特殊之人在最后自尽之时服用的毒药。

这毒药服食之后犹如五内俱焚,会带来极大的痛苦,可是却能在短时间内大大激发服食者的潜力,让他瞬间功力提升,只不过时间很短,他就会力竭而死。

这是为了让服食的人在最后关头有机会拼得和敌人同归于尽,唐影在这时候服下了五内丸,强行燃烧潜能逼住毒性,说明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可是五内丸是唐门的秘辛,唐门之中知道它的人都不多,外界更是无从知晓,平等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唐影忽然收了手,没有接着攻击,他看着平等王的双眼瞳孔在收缩,恨恨的说道:“真没想到,原来竟然会是你!”

平等王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

唐影瞪着他:“同为唐门子弟,我怎么会认不出你的暗器手法,何况你居然还知道五内丸的事,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若是再想不出你是谁,那我就是在是太愚蠢了。”

他顿了一下,怒问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背叛唐门?”

平等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我没有背叛唐门,我背叛的不过是那个糟老太婆而已。谁说她就一定代表了唐门了?”

唐影怒道:“老太太待你有天高海阔之恩,你能有今日全凭着老太太青眼相加,你不思报答反而反叛,是何道理?”

平等王忽然笑了,他的笑声在面具下显得有些憋闷,透着一股子邪气:“你管这叫恩情?我不像你,被人逼着数典忘祖,连姓氏都改了,却还以为是理所当然,是天大的恩情!”

他的眼里燃烧着怒火:“天下那么多姓唐的,为什么偏偏要听一个糟老太婆来指手画脚?为什么我就不能代表唐门?”

最后这一句他说得很慢,显示着无比的愤怒和野心。

唐影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白费口舌了。

自己看穿了他的身份,这下子这个平等王更加不可能让自己生离此地了。

他只有拼死一搏,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还不想这么死。

如今他知道了平等王的秘密,他决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他一定要活着冲出去,他要让唐玉,让叶枫,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的真面目。

一定要冲出去!

刚才的那一击他已经使出了全力,可是平等王接下来了。

以唐影对这个人的认识,他的武功应该没有这么高,绝对是借不下自己全力一击的,何况自己还服食了五内丸,这一击之力比起平常还要更为厉害。

可是他接下来了,这说明他平素就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他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唐影心里没底。

能够身为十殿阎罗之一,和雷破天这样的人物平起平坐,想必他的武功早就超越了自己,除了老太太之外,唐门之中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是他的对手了。

无怪乎他会有这样的野心,无怪乎他会有这样的背叛。

唐影缓缓的开口问道:“现在我只有一点还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雷雨云合作?”

平等王笑了:“和谁合作真的那么重要吗?反正都背叛了,谁有利当然就与谁合作了。何况,你真的以为像雷雨云这样的小人物也配跟我合作吗?”

他的脸藏在面具之后,看不见表情,不过他的笑声很得意,难道和他合作的并不是雷雨云?

就在这得意的笑声中,唐影忽然就动了!

他身影一起,一对水袖如同两条长龙,带着雷霆之力直袭平等王。

他这一击是尽了平生之力,他要一击成功!

第五十四章 唐影之死 唐影是什么人?唐门三奇之一,蜀中唐门的最神秘的杀手之一。

西门柔是什么人?名震江湖的大雷门双杀之一,雷破天的左膀右臂。

这样的一个人拼尽全力的一击,是何等的威力?

平等王不敢怠慢,也凝聚了平生的功力,双掌推出,全力相迎。

可是他的双手一接触到袭来的水袖,立即就发觉有异。

虽然两条水袖的声势颇大,可是力道却远远没有想象的厉害。

不对,唐影未尽全力!

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这一击,而是……

他想要逃!

在一双水袖袭出之时,忽然间就断裂开了。

唐影身形一动,直跃向屋顶,这一跃他才真正使出了全力,他是真的要逃走!

来的人是十殿阎罗中的平等王,以武功而论,即便服食了五内丸,他想要同归于尽已经不可能了。

而且,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平等王的秘密,他知道了他是谁!

他现在不想死,他现在不能死!

他一定要逃出去,在生命燃尽之前,把平等王的秘密带出去,告诉叶枫,告诉唐玉,告诉天下人,这个满手血腥的平等王的真面目。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走!

他的身法已经用到了极致,身影已经要蹿上了屋顶,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逃离,平等王也不能。

唐影的这一逃大大出乎了平等王的意料之外,他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了迎击那一双水袖的袭击,等到他发觉上当之时,招式已老,已经来不及阻止唐影的逃离。

眼看着唐影的身形已经跃上了屋顶,平等王一咬牙,发出了他的绝招,追魂针!

他在唐门中潜心研究了十年,为了破解唐老太太创出的“xiaohun小青衣”而专研苦练的绝技。

在嵩山之下他曾经用追魂针破掉了xiaohun小青衣,重伤了唐大。唐大也自此失踪,生死不明。

如今对付想要逃走的唐影,他更是全力施为,务求一击即中。

两根钢针一前一后,迅若闪电一般射向唐影的后背,他身在空中,已经无法躲闪!

完美的一击!

可是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追魂针射中了唐影,可是却如同泥牛入海,再没了踪迹。

唐影的身形根本没有丝毫受到影响,一闪之间,消失在了房顶。

追魂针没有伤到他。

这怎么可能?

平等王不由得一愣。

追魂针连唐老太太亲手制作的xiaohun小青衣都能穿透,怎么会明明命中了唐影,却毫无影响?

这时候,他想起了唐影在跃起之际,他隐约间看见唐影的长袍之下,露出了一角鲜红色的衣襟。

莫非,莫非那是,夺命大红袍?

平等王在蜀中唐门多年,自从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从云手唐傲的尸体上得到xiaohun小青衣之后,苦心专研,费了十年的光阴才创出了追魂针,连xiaohun小青衣也不能挡。

可惜,他却从未见过传闻中“唐门双宝”中的另一样,夺命大红袍!

不但无缘得见,甚至连它的模样,功效,也全然不知,这夺命大红袍就像是根本不曾存在,只流传在传说之中。

然而眼前的一切除了夺命大红袍之外,又该如何解释?

难怪唐影

在中毒垂危之际,还想要强行服食五内丸来拼个同归于尽,原来他是依仗着这个宝贝!

平等王沉默的抬起头,他没有追击。

这么多年他之所以能够成功的活到现在,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他善于审时度势,知道在恰当的时机做出恰当的选择。

比如现在,在完全不了解这个夺命大红袍为何物的情况下,他就绝对不会冒险去追击唐影。

既然叫“夺命大红袍”,必然就有着它的杀招,在没有完全了解清楚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冒险,也绝对不会给唐影反败为胜的机会。

更何况唐影是什么样的人物,他非常清楚。现在唐影的逃走,很难说不是一个陷阱,等待着他追击之时,再突释杀招。

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从来不会冒险。

他只是默默的抬头望着唐影消失的那一片房顶,既然中了毒,又服食了五内丸,性命已在须臾之间,还怕你能逃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平等王面具后露出的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笑意。

唐影在拼命的逃。

以他对平等王这个人的了解,他料定对方一定不敢贸然追击。

这个人一贯就是小心谨慎,从不冒险,在他没弄明白自己身上的夺命大红袍的真相之前,他绝对是不敢冒险追击的。

唐影很有信心。

可是他还是得加快速度,不止是逃命,更重要的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五内丸的药效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他需要赶在生命燃尽之前,追上叶枫他们,告诉他们平等王的秘密,告诉他们这个可怕的叛徒的真正身份。

只有这样他才算死得有价值,只有这样蜀中唐门才能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也许这样才能避免江湖上一场腥风血雨。

他把身法提升到了极限,一路飞奔,远远的看见前面的一片树林。

只要进了树林,平等王就算现在想要来追击,也来不及了,他暂时也就安全了。

剩下的,就是如何设法追上叶枫他们了。

唐影的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风驰电掣一般,他奔到了树林边缘。

一纵身,他向着最高到最茂密的那棵大树跃了过去。

不断的全力奔行,让他感觉很疲惫,他很想要休息一下。

可是不行,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要抓紧。

就在他一面想着,一面快要跃入树荫之中的时候,那棵大树那浓密的枝叶忽然分开了。

树荫掩映之中,露出了一张他极为熟悉的,同时也令他胆寒的面孔,面孔上还带着一抹狰狞的笑容。

唐影猛吃了一惊,脱口高呼道:“是你!这怎么可能?你已经死了!不可能!”

就在他无比惊讶的表情中,看见那个人伸出了手,手掌闪电般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之上。

唐影如同折翼的飞鸟一般,从空中掉了下去。

两天之后,蜀中唐家堡唐老太太的书桌上放着一纸快报:

“七月初九,唐影死于杭州城,死因:被天雷掌击中脑门,颅脑破裂而亡。注:唐影身穿的夺命大红袍不知去向。”

“啪”的一声,唐老太太颤抖着的手中的茶杯,被捏碎了。

唐影掉下去的时候,发出了长长的惨呼,这惨呼声传的很远。

可是叶枫他们并没有听到。

他们这时候正坐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之中。

刚才从宅子的后门出来,街边就停着一辆早已准备好了的黑漆车厢的马车。

马车车夫是个满面虬髯的精壮汉子,想必也是唐影的心腹之人。

钻进车厢,车夫立即就启动马车,一路狂奔而去。

坐在摇晃不已的车厢里,叶枫抬眼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担忧之色的雷卓云。

雷卓云这时嘴里念念叨叨的问道:“西门叔他不会有事吧?”

叶枫默然的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不过,唐影身中剧毒,毒已攻心,就算他不会死在循迹而来的敌人手里,只怕也难逃毒发身亡的下场。

雷卓云自然也知道这个结果,他面露悲戚之色,口中念念有词:“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西门叔。”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多愁善感甚至于有一些软弱的男人,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丝忧虑。

他真的能够执掌雷家上下?

雷家威震江湖,与蜀中唐门争斗了数百年之久,历代以来的执掌之人,无不是武功卓绝,心智深沉的一代枭雄。

远的且不说,就说前一代的雷破天,被誉为雷家第一高手,虽说是弑兄夺权,但他用铁腕手段之力门下,联络雷家上下建立起大雷门,在江湖上的声势一度压过了蜀中唐门,成为天下第一大势力。

如今虽然身死,大雷门也不复存在,不过江湖中人提起他来依旧闻名色变,其影响力之大可见一斑。

再看看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雷卓云。

先不说他眼下双腿残疾,行动不便,以他的武功如今自保尚且不足,却高居霹雳堂堂主的位置,号令整个雷家上下,也难怪会有人想要起异心夺取他的宝座。

到如今,不但他自己遭到别人的追杀,而且还连累了保护他的唐影,恐怕唐影此刻也已经遭了毒手。

连一力拥戴他成为江南霹雳堂之主的雷家四老也全都遭到了不幸,不知他们现在会不会为当初推举这样一个黄口小儿执掌雷家而感到后悔?

可是,真的如果要是一个像雷破天那样的铁血人物再度统治了雷家,对雷家,对江湖,真的会是一件好事吗?

叶枫有些矛盾起来,思绪逐渐有些混乱了。

车厢中放着一壶水。

自打从唐家大院出来,这一连串的事情紧赶慢赶,他也是滴水未进,此刻早已口干舌燥了。

叶枫端起水壶,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水壶递给满面悲容的雷卓云,安慰道:“来喝口水,不必太过担心了,唐影前辈是什么样的人物?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雷卓云点了点头,接过了水壶,却并没有喝,而是顺手放在了一旁。

叶枫还想要说什么,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忽然感觉到舌根麻痹,嘴唇沉重,竟然张不开嘴。

紧接着,他感觉面前的景物全都开始晃动起来,晃动得越来越剧烈,最后几乎是开始旋转起来。

叶枫内心无比的惊异,难道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下,倒在了车厢之中。

倒下去的时候,他抬眼看见面前的雷卓云,脸上的悲戚之色已经不见了,而是冷然的望着自己。

是他?

第五十五章 引狼入室 雷卓云冷然看着躺在车厢中的叶枫,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叶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对你并无恶意。这水中并未下毒,只不过是一些迷药而已。”

叶枫心中不觉暗自恼怒,自己应允了唐影,要全力保雷卓云的安全,却不料反而被这小子算计了。

若是他真的下毒,自己倒是不怕,可惜对于这迷药却是毫无办法,只是不知道这雷卓云如此做,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虽然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却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当下对雷卓云怒目而视。

雷卓云的神色渐转悲戚,仰面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今霹雳堂名存实亡,雷家四分五裂,连西门叔也身处险境,生死未卜,这全都是因为我的错。”

见他如此自责,叶枫心中更觉奇怪,难道所有这一切背后还有隐情?

只可惜此刻全身麻痹,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躺在车厢中,用焦急的眼光盯着雷卓云。

雷卓云看着叶枫的样子,有些凄然的一笑,说道:“叶公子请放心,今日我便要将这一切都做个了断,对于雷家四老,对于西门叔,我也会有一个交代的。”

叶枫此刻心中恼怒之意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腹的疑问,这个雷卓云到底想要干什么?

雷卓云也不再说话,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静坐养神,只剩下了一旁无法动弹,既焦急又满腹疑惑的叶枫。

马车一直在疾驰,车厢摇晃了好一阵子,忽然停了下来。

那车夫下车撩开了车厢的布帘,对雷卓云恭敬的说道:“公子,到地方了。”

雷卓云闭着双眼点了点头,问道:“你把信已经送到了?”

车夫答道:“已经送去了,按时间算来,对方应该就快要来了。”

雷卓云点点头,双目睁开,眼中露出一片坚毅之色,缓缓说道:“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到这时,一旁的叶枫才明白,原来这个车夫并不是唐影的心腹之人,他是雷卓云的手下。

这时候车夫一躬身,钻进了车厢之中,先把那木制的轮车搬了下去,又小心翼翼的将行动不便的雷卓云抱下车去。

最后他才返身回来,把全身麻痹的叶枫负在背上,背下了车。

出了车厢,叶枫才看见他们现在早已出了杭州城,这是在一座山顶,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木和草丛,只有一条小道直通上来,这车夫能驾驶着马车上到这里,也足见其技术非凡。

那车夫把叶枫背负着走近了草丛之中,把他放在了地上,有用一些杂草树枝盖住,把他隐藏了起来。

叶枫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其摆布,心中却大为奇怪,雷卓云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这时他耳边传来了雷卓云的声音:“叶公子勿急,这迷药只有两个时辰的效力,到时候你就可以活动自如。”

他又长叹了一声说道:“如今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又犯下如此大错,我之所以出此下策,不过是想要叶公子来做个见证,告诉你一切事情的真相。如果到时候我还活着,自当亲自向叶公子叩头赔罪,得罪之处

,还请海涵。”

听他这样说,叶枫更觉奇怪,这雷卓云究竟打算要做什么?

那车夫藏好了叶枫,转身回到了雷卓云身边。

雷卓云对那车夫柔声说道:“好了,此间事已了,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在此等候便好。一个时辰之后,你再回来,若是,若是我还活着,你便接我离去。”

那车夫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对雷卓云说道:“小人当年被恶霸欺凌陷害,全家被杀,又蒙上不白之冤,被官府下狱问斩,如非公子仗义出手,从刑场上救了这条命回来,又为我出头报仇雪恨,小人的尸骨只怕早成乱葬岗上的一堆白骨了。”

“小人有幸能苟活了这十年,都是公子的恩情,又岂会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弃公子而独自逃生?小人如今横竖已经无牵无挂,只求能陪在公子身边,同生共死,以报公子的厚恩!”

雷卓云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起来吧,只不过到时候你万不可犹豫,这样才能保得住叶公子。”

那车夫欢天喜地的站起身来,说道:“小人绝非贪生怕死之人,自然明白。”

一旁草丛中的叶枫听了心中大为疑惑,这雷卓云似乎要见一个极为危险之人,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

他到底要见什么人?这车夫为了保护自己,又要做什么?

只可惜他此刻毫无办法,连一声也出不了,只能泥塑木雕一般躺在这里静静的聆听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从山道之上,忽然隐约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一直默默坐在轮车上闭目养神的雷卓云忽然一睁双目,冷冷的说道:“来了!”

叶枫的精神也为之一紧,来了,谁来了?

他听见了脚步声渐渐走近,一个,两个,三个,总共是三个人,走上了山顶。

雷卓云冷冷的说道:“你总算是来了。”

一个银铃一般的声音响起:“堂堂江南霹雳堂的堂主大人相邀,岂敢不来?”

叶枫只觉得全身一哆嗦,这个声音他认识,是她,那个在唐玉面前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雷小兔!

只听雷小兔对其余两人说道:“堂主大人在此,你们还不赶快拜见?真是没点规矩!”

于是她身后的两人一齐向雷卓云说道:“参见堂主!”

叶枫停在耳中,心里又是一震,这两个声音他也听过,是当初在杭州郊外拦截自己的雷震和雷滚!

他们果然是雷小兔的手下!

虽然说是参见,可是他们的语气之中却并无半点恭敬之意,反而充满了戏谑调侃的意味。

雷卓云冷冷的怒哼了一声:“什么堂主,现在哪里还有江南霹雳堂?我也不过是一个被你们追得东躲西藏的走投无路的人罢了。”

雷小兔微笑着,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动听,没有一点杀气:“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堂主大人不赶快学老鼠一样挖个地洞藏起来,反而主动派人送信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雷卓云心中怒极,可是他强行压制住涌动的怒气,说道:“不过是我心中还有一些疑问,不问清楚了我死不

瞑目,所以才会再来见见你这心如蛇蝎的天真面孔。”

雷小兔对他的恶言毫不在意,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想必你也觉得如此下去东躲西藏的了无生趣,所以索性想要死个明白。好吧,你只管问,本姑娘自是知无不言。”

雷卓云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才缓缓说道:“当初,大雷门陨灭,雷破天身死,为了重新团结雷家上下,江南霹雳堂成立,你爷爷雷四叔他们合力保举我坐上了堂主之位。”

“可是很快,我发现一切远没有如此简单。表面上,江南霹雳堂和蜀中唐门结盟,江湖上从此少了许多纷争杀戮,好像平静了下来,可是暗地里其实暗流涌动,更甚于大雷门之时。”

“你爷爷他们表面上拥戴我为堂主,实则所有任命和堂中事务皆由他们一手掌控,他们任人唯亲,提携雷氏旁支子弟,排挤迫害原来的直系子弟,搞得人心惶惶,雷家的力量被大大的被削弱了。”

雷卓云叹息着说道:“不仅如此,你爷爷表面上和唐门结盟,可是实际上却在暗中积聚力量,想要有一天等待时机,一举爆发,给唐门致命一击,让雷家重新称霸江湖。可是以雷家现有的情况,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反倒会让雷家陷入危险之中。”

“更为严重的是,蜀中唐门虽然成为了我们的盟友,其实对我们也并不放心。他们不但以保护之名,派了唐影时刻在我身边监视我,而且胭脂唐离统领的江南分堂也对霹雳堂严密监控,虎视眈眈,一旦有所异动,雷家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这样的形势下,要想保全雷家的实力,重新团结雷家上下,以便今后能够和唐门相抗衡,就势必首先要推翻你爷爷他们这四老对雷家的掌控,重新夺取霹雳堂的实际权力。”

听到这里,雷小兔笑了笑:“所以,你想到了我?”

雷卓云点了点头:“不错。那是你爷爷有一次喝醉了酒,无意中说漏了嘴,说是他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一直藏而未用。我好奇之下暗中多方调查,才知道他把孙女自幼就送入深山,拜在一个神秘人物门下,将来要作为雷家的秘密武器使用。”

“于是我暗中派人去试探你的心意,原来你对于你爷爷多年来不念亲情,对你不闻不问也早有不满,你还口口声声说为了雷家的将来,你不惜大义灭亲,愿意协助我推翻你爷爷的掌权。只恨我当时被你天真无邪的表演骗过了,竟然相信了你!”

雷小兔脸上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接口说道:“所以,你就和我暗中约定,共同推翻我爷爷,之后由我掌握雷家旁支的力量,而你来执掌雷家直系,我们合作共同将雷家发扬光大。”

听到这里,叶枫的心中感到无比的震惊,原来这个搅动风云,引发一切**的雷小兔,当初竟然是雷卓云暗中请出山的!

雷卓云悲叹道:“只不过,当时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这么做,竟然会引狼入室,没想到……”

雷小兔这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你没有想到,我来到杭州城,不但没有帮助你推翻我的爷爷,反而首先推翻的就是你这个堂主大人!”

第五十六章 雷小兔的自白 雷卓云看着得意的笑着的雷小兔,悲叹道:“我想不到你竟然会和雷雨云勾结到了一起,也许你早在我找到你之前,你们就已经联系上了。” 雷小兔愣了一下,调皮的眨巴了几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勾结在了一起?” 雷卓云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若是没有雷雨云,你怎么可能得到雷家直系的支持?没有雷家直系子弟的力量,你想要统御雷家上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雷小兔微笑着点点头,有些轻蔑的......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五十七章 雷卓云的赎罪 雷小兔阴冷的望着雷卓云,森然问道:“如今你想知道的答案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雷卓云轻叹了一声,说道:“只剩下一个了,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雷小兔想了想,反问道:“你以为我会怎么处置你?”

雷卓云叹息着:“我想你绝不会打发善心,忽然放过我的,所以今日来这里,我就没有准备活着离开。”

雷小兔笑了,她的笑靥如花:“不,我不会杀你。”

雷卓云有些意外:“哦?那么我倒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处置我?”

雷小兔的笑容里透出一股子阴狠毒辣的味道:“我会把你交给你的好堂兄雷雨云,他一定会很高兴。在大雷门里你们从小到大斗了二十年,我想他一定朝思暮想着该如何收拾你,他的办法一定有很多。”

“只不过,你今日听到的已经太多了,在把你交给雷雨云之前,我不得不先割掉你的舌头,斩断你的双手,免得你向他泄露我的计划。”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再说吃饭睡觉一样寻常的事情,可是听的人听在耳中,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她这时又笑道:“不过我想就算你把我的计划告诉给了雷雨云,他也是不会相信的,谁会听信一个临死敌人的挑拨,而去怀疑自己的同伴呢?”

雷卓云恨恨的从牙缝里迸出一句:“毒妇!”

雷小兔这时忽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但是在这之前,你首先必须要告诉我,刚才和你一起逃出来的叶枫藏在哪里?或许,我还可以考虑现在就给你一个全尸。”

雷卓云冷笑了一声:“叶公子身中奇毒,不能使用武功,此事天下人皆知,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雷小兔冷笑了一声:“无所谓怕不怕,只不过他是唐大的好朋友,他的话对于唐玉的影响是很大的,我可不想让他把今天我们的对话告诉唐玉,破坏我的计划。”

说着,她的眼光瞄向了雷卓云身后不远处的那辆黑漆车厢的马车。

她几乎已经能确定,叶枫一定就藏身在车厢之中。

雷卓云的脸色一变,转头对侍立一旁的那名车夫急道:“快走!”

车夫一躬身应道:“是!”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雷卓云一眼,一转身一跃而上了马车,长鞭一挥,大叫一声,那马儿奋蹄就向着下山的来路奔去。

雷小兔脸色也是一变,低声说道:“拦住他!”

她身后的雷震和雷滚立即就开始行动了。

雷震跃身而起,力贯双臂,大喝声中向拉着马车疾驰的那两匹骏马扑了过去。

这的这一击声势极大,威力自然也非同小可。

可是就在他要击中那两匹骏马的时候,赶车的车夫忽然拉动缰绳,口中呼喝有声,那两匹骏马竟敢灵巧的忽然拐了个弯,避开了雷震的这一击。

只听轰的一声,如同雷霆炸响,地面上被雷震的这一击竟然击出了一个直径一人长短的大坑,尘土飞扬。

要是这一击真的击中那两匹骏马的话,只怕那两匹马全都会筋骨尽碎了。

雷震一击不中,起身又要再度攻击,就在这

时,雷卓云动了。

他的双手已经按在了乘坐的轮车的扶手之上。

这轮车是当初唐大赠送给他的,乃是蜀中唐门精心制作的,上面一共有十八道机关,包含各种暗器,即可伤人也可自保,是唐门工匠的心血之作。

雷卓云的双手一按上扶手,心里就镇定了许多,他要发动机关挡住雷震,掩护马车逃离。

可是这时候他的眼前忽然一花,雷小兔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奇异的身法,不对,这不是雷家的身法!

雷小兔她的师傅究竟是什么人?

雷卓云还来不及想下去,就看见面前的雷小兔带着一抹残酷的笑容轻声说道:“你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话声未落,雷卓云手中的机关竟然已经按不下去了,他的双手已经被雷小兔生生折断!

雷卓云高声惨呼,可是他的惨呼声也戛然而止,雷小兔已经伸手卸掉了他的下巴!

雷小兔依旧带着笑容说道:“真吵,你还是安静一会儿吧,回头还要把你交给雷雨云呢!”

说罢,她不再搭理已成为废人的雷卓云,转头向正在逃窜的马车望去。

那车夫的驾驶技术果然不同凡响,马车疾驰之下,已经再度避开了雷震的一击,眼看着就快要脱离雷震的追击范围了。

可是还有一个雷滚。

雷滚忽然出现在了马车的侧面,他向着马车车厢滚了过去。

他当然不会是真的在滚,而是他奔行起来那圆滚滚的犹如酒桶一样肥胖的身体就好像在滚动一般。

马车避无可避,雷滚的身体撞上了车厢。

雷滚这一撞的力道十分怪异,这车厢十分沉重,可是被他这一撞之下,倒像是四两拨千斤一样,整个车厢忽然被一股大力向着旁边猛地一掀,翻滚了起来。

车夫的驾驶技术再高超也无济于事了,车厢翻滚过去的方向,是万丈的悬崖深壑。

随着两匹骏马的嘶鸣之声,整个马车拖拽着两匹骏马一同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深壑之中!

雷小兔纵身来到了悬崖之旁,探头向下望去,下面云雾缥缈,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高的地方摔下去,纵然是铁打钢铸的,也会摔得粉身碎骨了。

站在雷小兔身后的雷滚也探着头向下望了望,有些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说道:“这么高,必死无疑了吧?”

雷小兔一回头,一双眼睛瞪了雷滚一下,吓得他一缩脖子:“自己找路下去查探,无论如何,就算是叶枫摔成肉泥的尸体也要给我带回来,我要亲眼看见!”

雷滚苦着脸应了一声:“是!”

雷小兔不再搭理他,她知道雷滚一定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她的命令,因为现在她的命令就代表了雷家的意志。

她转身回到了雷卓云身边,可是,雷卓云已经死了。

略一检视,她发现原来在轮车的踏板上还设有一处机关,雷卓云用脚触动了机关,从座椅靠背处弹出了一把利刃,直接从后面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自尽了。

他宁愿死,也不愿被交到雷雨云的手里受辱,那样只会更加的生不如死。

雷小兔看着眼前雷卓云渐渐冰凉的尸体,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唐门机关,真的是防不胜防。”

静立了片刻,她回头对身后的雷震说道:“把他的尸体带走,交给雷雨云,想必雷雨云也会十分高兴的。”

说完她再不停留,迈步向着下山的道路大步走去。

雷震点了点头,伸手一把抓住了轮车,连车带雷卓云的尸首一块儿举了起来,扛在肩上,随即跟在雷小兔身后,向着山下走去。

这轮车的重量何止百斤,再加上雷卓云的尸体,这个雷震走起路来却看似毫不费劲,此人的力气之大,恐怕只有一直跟随着叶枫的,天生神力的黑鬼赫连铁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

他们三人径直下山而去了,山顶上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除了刚才雷震击出的地上的两个大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叶枫还躺在草丛之中,一直到他听见雷小兔他们三人的脚步声消失了,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刚才的一连串的变故发生的太快,搞得叶枫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明白了进来这一切事情背后的真相,也明白了雷卓云如今这么做的原因。

原来这个雷小兔竟然是雷卓云邀约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推翻她独揽大权的爷爷雷四叔,取而代之统领雷家旁支势力。

只可惜,雷卓云低估了这个小姑娘的能力和野心,她想要的不止是统领雷家旁支势力,她想要统领整个雷家上下,想要重建大雷门,称霸江湖!

到现在,雷卓云的错误不但连累害死了雷家四老,还害得一直保护他的唐影身陷险境,生死未卜。

更重要的是,按照雷小兔的计划,雷家如今与唐门之间已是剑拔弩张,即将开始一场血腥的大厮杀,两大家族中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会无辜丧命,江湖上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这一切,都是缘于雷卓云的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他现在已经无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他双腿残疾,自身难保,雷家上下如今都已经在雷小兔的控制之下,而唐门中又出现了不明身份的叛徒和她相互勾结,眼下寻求唐门的帮助也已经不可能了。

雷卓云愧对雷家四老,愧对唐影,愧对雷家和唐门即将逝去的那些冤魂,可是他已经毫无办法,无力回天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叶枫的身上,或许凭着叶枫的聪明才智,凭着他和唐门之间的交情,能有机会揭破雷小兔的阴谋,挽大厦于将倾。

所以,他不惜冒着危险约见雷小兔,让藏在一旁的叶枫从头到尾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知悉了雷小兔的阴谋。

而他自己,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因为他知道,雷小兔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早已不再有活下去的勇气,死亡,或许是他对于死去的雷家四老,对于唐影,对于把雷家陷入如此险境之中的一种赎罪。

叶枫不禁想起了当初在西安城初见雷卓云,同上华山之时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心比天高的少年,他在心底长长的悲叹着。

这就是雷卓云的选择,这就是他的赎罪!

第五十八章 对策 叶枫就这么静静的躺在草丛中,一动不能动。

他内心无比焦急,可是却只能这么静静躺着,等待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感觉到手指有了一些感觉,可以微微的动弹了,又过了一会儿,身上的肌肉也终于慢慢开始恢复了知觉了。

叶枫迫不及待的一骨碌跳了起来,可是长久的麻痹让他的肌肉还是感觉迟钝,双腿一软,他又跪倒在了地上。

他着急的想要站起来,想要去追雷小兔,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这么着急的想要去哪里?”

叶枫愕然的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青衫青年站在他的背后,正在注视着他。

这个人他认识,正是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引领他去见姑苏慕容家主慕容皓华的人,慕容俊才!

慕容俊才是慕容世家这一代中的翘楚,听慕容皓华的意思,已经有意让他继承慕容世家家主之位。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在这里到底有多久了?

叶枫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容俊才看着满面惊容的叶枫,淡淡一笑道:“叶公子不必惊讶,其实在下奉了家主之命暗中保护叶公子你的安全,所以一直就悄悄跟在你的左右。”

叶枫心中的惊讶之情更甚,脱口说道:“这么说,从西安城开始你就一直偷偷跟着我?”

慕容俊才皱了皱眉,似乎对于“偷偷”这个词不太满意,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叶枫心里不由得深深感到懊悔,自己怎会如此大意?慕容俊才从西安城到杭州城跟了这一路,竟然自己会一无所觉?

猛的,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对慕容俊才问道:“那刚才的一切,你全都看见了?”

慕容俊才面无表情的又点了点头。

叶枫怒问道:“那你眼睁睁看着雷卓云被杀,你为什么不出手相救?”

慕容俊才神色不变,淡淡的说道:“家主只是让我保护你的安全,并没有让我去招惹其他的麻烦。对我而言,雷家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雷卓云又是谁,值得我去相救?”

叶枫有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慕容俊才的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无情,不过却确实在理。

他与雷卓云素不相识,与雷家毫无瓜葛,为什么要出手相救?

慕容俊才这时缓缓的又说道:“再说,刚才雷家的那个小姑娘的武功,再加上她身后的那两个高手,即使你我联手也未必能敌,何况那时只有我一个人?”

“只要他们没有威胁到你的安全,我便绝不会出手。这就是我的原则。”

这话的意思就等于是说,一旦威胁到了叶枫的安全,他慕容俊才即便明知不敌,也会拼死出手的。

这话说得叶枫更是没有了脾气。

刚才叶枫出于对雷卓云的死,对雷小兔的冷酷阴险,心中憋着一股气,所以想着要追上【更新快】去。

现在被慕容俊才这么一提醒,想象也是,即便追上了雷小兔,自己以一敌三,也毫无胜算。

一时间感觉到心灰意冷,索然无趣的坐了下来。

他有些灰心的低声对慕容俊才问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慕容俊才没有吱声,只是背着手望着叶枫,那表情很清楚的表明,我只负责你的

安全,可怖管拿主意的事。

叶枫有些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算了,还是靠自己想吧!

雷卓云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饵,引雷小兔说出了她的全部阴谋,就是想要让叶枫了解所有的一切,从而有机会去破坏她的计划。

可是雷小兔一旦下山找到了马车的残骸,发现没有叶枫的尸首,势必会加强防范,她时刻跟在唐玉的身边,自己想要通知唐玉她的阴谋一定是难如登天。

该怎么办呢?

叶枫的心中感到了一阵烦躁,他已经失去了往常的冷静与自信。

也许是因为刚刚雷卓云的死,他明明向唐影保证过会全力保护雷卓云的安全,可是刚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惨死在雷小兔面前。

也许是因为他刚才发现自己也掉入了雷小兔的圈套之中,正是自己力劝唐玉留下她,还动用了唐门的势力去联络各路雷家高手来杭州齐聚,这正中了雷小兔的下怀。

这些事情一件件都击碎了叶枫的冷静和自信,让他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甚至还有一丝恐慌。

什么天下最聪明的人?不也照样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办法?

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急,越急他就越是想不出办法来,一时之间,只恨不得狠狠的捶自己两拳。

慕容俊才看他一副焦急的模样,叹了口气,轻轻的说了一句:“看刚才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厉害得很,竟然还想要做大雷门的门主。光凭你自己是应付不了她的,需要找帮手才行。”

帮手?

叶枫愣了一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他的脑子里就像被忽然激活了一般,一连串的想法瞬间都涌现了出来。

叶枫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他霍的一下跳了起来,对慕容俊才说道:“走,我们先回城里去!”

慕容俊才点了点头,也不问下回城里去做什么,看他的神色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了叶枫心中想的是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叶枫已经回到了杭州城里。

他知道雷小兔必然会安排人去监视他所居住的那间客栈,所以他并没有回去。

他坐在杭州城一个角落里一间僻静的茶楼上,从二楼的这个窗口看出去,整条街的情形尽收眼底。

他就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

很快,他就在街道的尽头看见了慕容俊才的身影。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圆滚滚的胖子,那是他的义兄,张胖子。

还有一个干瘦得如同腊鸡一般的老头,那是天意楼总管钱培光。

无论你如何严密的监视,如果天意楼的钱总管想要悄悄溜出来,无论如何总是会有他自己的办法的。

钱能通神,更何况,那客栈原本就是天意楼的产业。

街上的人并不多,叶枫站在窗口警惕的观望着,直到他确定他们的身后并没有尾随的人,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张胖子他们满腹狐疑的走上茶楼来,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天叶枫经历了些什么,并不知道唐影和雷卓云已经丧命,并不知道雷小兔的阴谋计划,他们对于叶枫忽然这么故弄玄虚的安排见面感到很奇怪。

可是当听完叶枫讲述了他这一天的经历之后,他们都大吃了一惊,张胖子的嘴巴都惊得快要合不拢了,圆瞪

着双眼看着叶枫。

唐影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雷卓云已经惨死,连尸首都不知所踪?

雷小兔看上去天真烂漫,竟然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主使,而且还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张胖子只感觉好像在听天方夜谭一般,迷迷糊糊的有些欠缺真实感。

可是讲述这一切的是叶枫,是他的兄弟,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讲的一定不会错。

钱培光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只是轻轻的捻动着颌下的胡须,若有所思。

半晌,他缓缓的问道:“那叶公子有什么对策?”

叶枫说道:“雷家的各路高手现在正在陆续赶来杭州城,雷小兔计划发动的时间是八月十五仲秋团圆节,距离现在还有几天的时间。”

“我们现在人手不足,又暂时无法通知唐玉他们,现在就需要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去寻求外援。”

他换头看着张胖子:“这就要靠三哥你的轻功了。”

张胖子坚毅的点了点头,正色道:“没问题,你就说怎么做吧!”

叶枫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张胖子说道:“你只需要在这几天里去附近的州府,能跑多少是多少,在街角的墙上按纸上的图案画上记号,然后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来接头的人,让他们务必在八月十五前赶到杭州城来援助。”

张胖子打开那张纸,纸上画了一个类似儿童涂鸦一般的图案,看得他一阵迷惑:“这是什么?”

叶枫来不及给他细细解释了,只是粗略的说道:“这是唐门联络的暗号,你照画就行了。”

张胖子点了点头:“放心,交给我了。”

叶枫转头又对钱培光说道:“唐门的人到时候能赶来多少还是未知之数,现在我需要你们天意楼的支持。”

钱培光微笑道:“鄙东主早就有言,对于叶公子的要求,天意楼上下无不尽力相助,但请吩咐。”

叶枫点点头,他探过头去,在钱培光耳边细声低语了一番,听得钱培光不住的点头。

待他说完,钱培光神色坚定的说道:“叶公子放心,老朽这就开始联络安排。”

叶枫点了点头,安排完了一切,他现在心里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不待他松弛下来,张胖子忽然有些犹豫的说了一句:“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叶枫一愣:“什么事?”

张胖子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今早用过早饭之后,客栈之中便再也没有人见过程姑娘,一直到现在也不见她的踪影。她,她失踪了!”

叶枫心中如同被惊雷一击,全身一震,什么!程念真竟然失踪了?

她素来文静,平素只会呆在房中研究医书,从不会单独出外闲逛,在这个时候她忽然不见了,莫非是被人掳走了?

会是雷小兔吗?

叶枫有些忐忑不安的想着。

很有可能,她发觉自己没死,掳走程姑娘为人质来要挟自己,以防自己破坏她的计划。

这样的事情雷小兔绝对能干得出来!

之前一直没察觉,当得知程姑娘有危险了之后,叶枫才忽然感觉到她在自己的心中竟然有如此的重要,她的安危是如此的牵动着自己的心。

他的心开始有些乱了。

第五十九章 谁对谁动手 八月十四日,夜。 明日便是仲秋团圆节了。 古时有在二十四节气的“秋分”一日进行祭月的习俗,称为“祭月节”。 后来被改到八月十五这一日,又称为中秋节,八月节或者月节。 最早关于这一节日的记载见于汉代的周礼,唐宋之时已经成为非常普遍的民俗节日,许多文人都留下了赏月咏月的著名诗句,并且与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等等神话故事相结合起来,使中秋节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 到了大明,民间普遍称之为“团圆节”,取“月圆人团圆”之意,人必归家团圆,家中果饼皆取圆,分之必牙错,瓣刻如莲花。 自古中秋团圆节就有扎灯燃灯的习俗,家家户户用彩纸扎成灯笼,其形或瓜果,或鸟兽,或鱼虫,用竹竿高挂于瓦檐或露台之上。 江南一带还有放河灯,放灯船的习俗,夜里观之,整条河流星星点点,一河灯火随水流淌,蔚为壮观。 天色已黑,雷雨云这时候站在西湖之畔的望湖亭中,隔湖眺望着满城繁星一般星星点点热闹的灯火,独自在沉思着。 这些日子以来,各地雷家的高手陆陆续续到达了杭州城里,由于雷小兔的妙计,他们的到来不但没有引起唐门的警觉,反而因为他们打着来为雷家四老报仇,与唐门结盟的招牌,唐门子弟对他们都热情接待,毫无提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明日就是原定的计划发动之日了,雷雨云此刻心情隐约感到颇有些激动,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这一夜,只怕有很多人都再难以安睡了。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壶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桂花酒,团圆节对月饮桂花酒,可是件十分应景的事情。 酒壶之前整齐的摆放着两个酒杯,他似乎在等人,他在等着谁来团圆? 他等的人很快就来了。 雷小兔,身穿一身黑色的劲装,来到了望湖亭之前。 雷雨云看到了她,满脸堆笑的道:“妹妹你来了?” 雷小兔扫了一眼桌上的桂花酒,轻笑道:“哥哥倒是好兴致,大战在即,还有闲情逸致饮酒庆贺团圆节。” 雷雨云干笑道:“这不是正等着妹妹前来庆贺团圆么,有妹妹的无双妙计,我们定能手到擒来。在大战之前适当的放松一下,也是大有裨益的。” 说着,他的目光有些贪婪的在雷小兔那凹凸有致的身体上上下打量着,停留在她那饱满的胸部上,想起那黑色劲装下面包裹着的那一对令人神魂颠倒的颤动的小白兔,他的心里不由得为之一荡。 雷小兔的面色却沉了下来:“只怕难以如哥哥的愿,我们没时间放松了。” 雷雨云似乎一愣,看着雷小兔这一身的劲装,讶然问道:“莫非,莫非妹妹决定今夜便要动手?” 雷小兔点点头:“不错,蜀中唐门是什么样的对手?如今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何况还有一个失踪了的叶枫,我们也不得不防。” 提到叶枫,雷雨云咬了咬牙说道:“不错,这小子号称聪慧过人,又福大命大,当初被活埋都能够逃出生天,中了奇毒尚 且不死,实在是不能不防。” 他哼了一声又恨恨的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他剥皮抽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一般福大命大!” 雷小兔知道他素来痛恨叶枫与唐大,这两人在华山曾让他功败垂成,还险些丧命,被他引为平生之耻。 当下她冷笑一声说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 雷雨云听了不由得一愣,问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小兔没有搭理他,继续说道:“只不过,在今夜对蜀中唐门发动总攻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雷雨云问道:“什么事情?” 雷小兔没有答话,只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望着雷雨云。 从她身后的夜色之中,走出了两条身影,也来到了观湖亭两侧,和雷小兔呈“品”字形,把站在观湖亭中的雷雨云围在当中。 这两个人正是雷震和雷滚。 雷雨云一皱眉:“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对我动手?” 雷小兔笑靥如花:“我的好哥哥,你居然没想到我会对你动手吗?如果不除掉你,我要如何向天下人交待雷家四老的死,堵住他们的悠悠众口?” “如果不除掉你,雷家直系的众多高手如何会心甘情愿的听从我的号令?难道你真的以为你能在重新建立的大雷门中与我平起平坐?” 雷雨云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像是一朵鲜花一般水灵,却心如蛇蝎的女人,没有说话。 半晌,他忽然摇摇头说道:“我当然不会相信我能和你平起平坐,就像我坚信你不会成为大雷门门主一样,因为大雷门,原本就不可能是你的。” 他的话让雷小兔心中一惊,脸上得意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雨云却顾左右而言他,指了指一旁的雷震与雷滚,问道:“你觉得凭着你们三人就能够对付我了吗?” 雷小兔冷然一哂道:“你的武功进境都全靠这一年来我的指点,你有多少斤两难道我会不清楚?莫说我们三人,即便只有我一个,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了。” 雷雨云摇摇头叹息道:“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小小年纪就有着无比的自信,不过你的缺点也正在于此。有时候太过自信就会令人盲目,总以为自己能算计尽天下间的事,可惜,人力有所限,有很多事情是你永远无法计算到的。” 他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和教训的口吻让雷小兔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难道他早有防备? 雷小兔的脸色渐渐变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雷雨云笑了:“其实刚才我看见你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感到惊讶,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惊讶于你为何会和我想的一样,都会提前到今夜动手。” 他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恻:“今晚,到底是谁对谁动手,还不一定呢!” 他的话音一落,四周的黑暗之中影影绰绰出现了十几条身影,黑衣蒙面,悄悄的向着雷小兔她们三人包围了过来。 雷小兔甚至不必回头就知道,他们一定是雷雨云事先伏下的雷家直系的高手。 雷小兔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 :“果然你早就有反心,当真是条养不熟的狗!” 她一边怒骂,心中却并不担心,因为就算雷雨云事先安排了众多高手埋伏,可惜,他百密一疏,他自己现在可是在己方三人的包围之中。 她完全有把握三人联手,在十招之内就能够拿下雷雨云。 只要雷雨云在自己的手里,这些埋伏还不是都如同浮云一样? 只要拿住他,一切都不会改变,一切都还是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雷雨云所做的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雷雨云,你果然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可是,现在这个蠢货却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背负着双手站在观湖亭中,静静的望着她。 雷小兔觉得他的眼神之中好像充满了一种嘲讽的神情,她真恨不得把这双眼珠子给挖出来。 她握紧了双手,已经准备动手了。 可是就在她准备发动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停住了。 她感觉到有一种极强的气势从观湖亭中散发出来,她从未见过有人有这么强的气势,这么强的杀气! 是谁? 是雷雨云? 怎么可能?他绝对没有这样的修为。 那么会是谁呢? 她核实后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观湖亭中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亭子里没有燃灯,这个人就默默的站在亭子里的阴影之处,夜里湖面的雾气飘了过来,朦朦胧胧的,就那么站在那里。 雷小兔的心里陡然一惊。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才来的时候,亭子里明明只有雷雨云一个人啊? 这个人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进入了亭子,站在了那里,自己居然毫无所觉,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的武功该有多么的可怕? 雷家直系之中绝不可能还有如此武功的人! 雷小兔只觉得惕然心惊,变色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不认识我吗?” 接着那个人影就动了。 他缓步走出了亭子里的阴影处,温柔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身上,雷小兔看得真真切切。 这个人她当然认识,雷家上下恐怕没有人会不认识他的。 雷小兔顿时全身如同被雷击一般战栗起来,浑身上下的寒毛根根直立,张口结舌的喃喃说道:“是你!不可能是你,你明明,明明已经死了!” 她眼前的这个人苍白的须发戟立,一张面孔散发着极度威严的气势,身材高大魁梧,一身黑袍的前胸之上,用金色丝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 这个人赫然正是雷家第一高手,大雷门总堂主,雷雨云的父亲,雷破天! 雷小兔瞠目结舌,只感觉好像是见鬼了一般,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雷破天,大气也不敢出。 雷破天早在一年之前,在京郊荒宅之中,不是已经被自己埋下的炸药炸死了吗? 此事天下间无人不知,那么自己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 难道,真的是见鬼了不成? 第六十章 雷破天的智计 雷小兔呆呆的看着眼前死而复活的雷破天,如同看见鬼魅一般。

雷破天却只是扫视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走到桌前,端起了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一杯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原来桌上的酒与酒杯,是雷雨云预备下与父亲团圆的。

雷小兔直到这时候才确定眼前的雷破天是实实在在的活人,她惊骇莫名的说道:“你,你还活着?”

雷破天转头看向她,目光冷酷而锐利:“是啊,天下皆知,老夫不是已经死了吗?”

雷小兔惊魂未定的说道:“原来,原来当初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假死的大戏,骗过了蜀中唐门的人,骗过了天下的人,其实你毫发无伤,还好端端的活着!”

雷破天看着她呵呵大笑道:“不错,真是不错,一个小姑娘看见了死去多时的人,竟然没有被吓破胆,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真不愧是雷老四亲自选定,从小就精心培养的接班人。”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可惜,雷老四以为他打造了一把用来对付我的利刃,却不曾想到这把利刃第一个割断的居然会是他自己的咽喉。”

他口中的“雷老四”,自然便是雷小兔的亲爷爷雷四叔。

雷小兔的心开始沉了下去,她有些不甘心的大声喝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雷破天看着她,眼中带着揶揄的笑意:“怎么,我的贤侄女,以你的聪慧才智,难道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或者,你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一切的真相?”

他带着淡淡的笑容,开始了讲述:“早在华山之役后,大雷门精锐损失惨重,蜀中唐门乘机大肆在江湖上扩展势力,许多原本支持大雷门的门派纷纷见风使舵,临阵倒戈,令得唐门一时声势滔天,大雷门败像已现。”

“这时候,更为严重的是以你的亲爷爷,我的好四叔为首的雷家四老,带领着雷家的旁支力量,也是蠢蠢欲动。”

“雷家旁支子弟在大雷门中一直遭到直系势力的打压排挤,郁郁不得志,他们在这种时候却忽然变得异常活跃起来,已经有了叛心。”

“面对着如此内忧外困的形势,大雷门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重症之人,已经无力再与蜀中唐门正面对抗,更不要说反败为胜了,更为严重的是,老夫渐渐发觉,在大雷门之中竟然有人与唐门相互勾结,是唐门的奸细!”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我身边素来信任的西门柔会是唐门派来卧底二十年的唐影,所以我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这个奸细究竟是谁。而眼下的局势,却逼迫得我不得不做出决定。”

雷小兔忍不住插嘴问道:“所以你就决定诈死?”

雷破天笑道:“重病需要下猛药,危局之中只能兵行险着,才能反败为胜。只有我死了,所有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们才会争先恐后的跳到台前来表演,我才能看清楚,谁是我真正的朋友,谁还是我真正的敌人。”

“于是我设下了圈套,借口最近损兵折将,人手不足,先

是请雷家四老带着雷家旁支势力出山相助。为了雷家的荣誉,他们自然是义不容辞,于是,我的第一步计划就达成了。”

“接下来就是我假意设局在京城要诱杀蜀中唐门的唐大。之所以选在京城是因为当时京城正在连续发生大案,风云际会,而我的死讯和过程也会更快的传遍天下,更加令人信服。”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设下的这个局,竟然还引出了我那个没死的二哥,雷动天!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惊喜,更加惊喜的是他这二十年来居然和当年一样,一点没有改变,一样是暗中野心勃勃,竟然忘恩负义的要和唐门翻脸。所以我顺手就连他一起除掉了。”

雷破天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果然不出我所料,在除去雷动天之后,藏在我身边的唐家奸细就发动了突然的偷袭。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西门柔,他的偷袭真的让我受了伤,后来养了数月才痊愈。”

“再后来,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逃入了密道,点燃了预先埋好的炸药,表面上我似乎和那宅子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其实我早就凭着过人的身法沿密道逃离了爆炸的范围,毫发无伤。”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哂:“大雷门历代精于火药制造,对于炸药爆炸的威力和范围,可以计算到非常精确的地步,堂堂大雷门的总堂主,竟然会死在自己埋下的炸药之下,这居然还令天下人深信不疑,真是何其愚也!”

“后面的事情就如同我之前预料的一样,我一死,西门柔立即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他就是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卧底在我身边二十年,真是厉害,只不过,最后还是难逃死在我的掌下。”

想起几日前唐影临死之前乍一看见他时,那副惊恐莫名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雷破天心里就觉得一阵痛快。

“雷家四老也如同我设想的一样,果然推举了雷卓云成为江南霹雳堂的堂主,其实他也就不过只是个傀儡而已,真正实际掌控着雷家上下的,其实是你的爷爷,他重用雷家旁支子弟,把持大权,终于引起了雷卓云的不满。”

“而这时的蜀中唐门,也早就以为我已经死了,雷家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唐大甚至开始热衷于去帮助他那个聪明的小朋友叶枫去寻找什么沙漠中的宝藏,他不知道,这个宝藏已经引起了另外一股沉寂已久的江湖势力的觊觎,那就是江南明家。”

“到了这个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就要到来了,”雷破天得意的微笑着,“下面就该我的儿子雷雨云出场了。”

“我先是利用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的关系让雨云和江南明家搭上了线,暂时寄于他们的荫庇之下,让他们对我们也掉以轻心。同时,我又让雨云设法和你联系上了,共约重建大雷门,恢复雷家的荣光。”

雷破天转头盯着雷小兔,他的笑容让雷小兔感觉到一阵阵的心寒:“你爷爷以为你是他最大的秘密武器,其实我早就查明了你的行踪,只不过,我始终无法查清你师傅究竟是谁?”

“不过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是一个野心勃勃,自视甚

高的小姑娘,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我让雨云向你承诺,重建大雷门之后,你会是门主,而他会带着雷家直系的势力全力支持你,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丝毫没有怀疑,照单全收了。”

看着雷破天得意的神情,雷小兔的心里异常的懊悔。

太大意了!

自己早该想到,凭着雷雨云这么一个穷途末路的公子哥儿,雷家直系众多的高手为什么会俯首帖耳的听他号令?

现在才明白,这当然是因为他背后还有着一个统领雷家上下二十年,无论武功和威望都无人能及的父亲雷破天在的缘故!

只不过,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死讯早已传遍江湖的雷破天竟然还会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所以雷小兔也丝毫没有疑心到这一点。

雷破天急着讲述道:“我首先让雨云煽动江南明家,利用他们对宝藏秘密的贪欲出手对付唐大,果然,唐大遭到劫杀而失踪了,生死不明。不过这一来,我也得以看清楚了江南明家的真正实力,为今后设法对付他们打下了基础。”

“再接下来,雷卓云这小子沉不住气,竟然主动联络你,希望你能帮助他推翻你爷爷的掌控,从而能够真正的统领雷家上下。这一来,不单是正中了你的下怀,也让我们惊喜莫名。”

“一切都朝着我说预计的方向在发展,唯一的意外是你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手辣,竟然为了扫除障碍,避免掣肘,真正掌控雷家旁支力量,连自己的亲爷爷也不放过,亲手杀掉了雷家四老。”

雷破天嘿嘿笑道:“这样一来也好,免了我自己亲自动手。雷四叔他终于死在了亲孙女的手上,让他也能尝一尝被亲人背叛是个什么滋味!”

“再后来就是你装疯卖傻的演戏接近了唐玉,并且利用他把各地的雷家高手都召集到了杭州城。殊不知这些雷家高手早已全部归顺与我,那些忠于你爷爷的,反对我的已经全部被我暗中剪除了。”

“当你做了一切我希望你做的事情之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料定你一定会在行动前对我儿雨云下手,以便于你掌控雷家直系势力,所以我们父子就在这湖边恭候你的大驾。”

“和你所想的一样,只要除掉了你,从此雷家旁支势力便群龙无首,只能俯首帖耳,再无可能三心二意,从此雷家上下就同心同德,重创辉煌!”

雷破天望着雷小兔,他笑容里透着深深的残酷:“所以,贤侄女,既然你也是口口声声为了雷家,那么今天,为了雷家到了该你牺牲的时候了。”

他的眼光中透出的寒意让雷小兔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她直到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叱咤江湖二十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雷破天的可怕。

他的可怕不仅仅是由于他的武功,而且他的心机,他的智谋才是大雷门屹立江湖二十年的真正最有力的武器。

之前雷小兔自以为得意的那些小心机,小智谋和雷破天一比,简直如同小孩过家家一样的幼稚可笑。

这个雷破天,简直是太可怕了!

第六十一章 雷震与雷滚 雷小兔看着眼前得意的雷破天,他已经胜券在握,他眼里露出的寒光让雷小兔打心底感觉到不寒而栗。 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雷雨云,这个她曾经以为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裙下之臣。 雷雨云此刻一脸的肃穆,正以极为崇敬的眼神看着他的父亲,雷破天。 这和当初在雷小兔面前满面堆着讨好般的笑容,一副贪图美色和权力的无耻登徒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想不到,机关算尽,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始终被玩弄于别人股掌之间的蠢蛋! 雷小......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六十二章 雷九天 杭州城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高高挂出的彩灯把整条街道照得恍如白昼。

这些彩灯造型各异,或花鸟或鱼虫,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可是整条街道甚至整座城市全都冷冷清清,街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早早就关门闭户,一点也不像是佳节将至的光景。

今夜注定将有大事发生,这些寻常百姓一定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所以全都龟缩在家里,只求可以避祸。

雷九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一面欣赏着各家各户挂出来的彩灯,一面这么想。

他今年刚四十出头,在雷家直系“天”字辈中,他是最年幼的一个。

多年来,他一直希望能够像他的堂兄们,像是“雷家三杰”雷惊天、雷动天、雷破天一样,可以名震天下,成就一番大事业。

可惜,在大雷门里,雷家直系和旁支子弟相互争斗,彼此倾轧,或许是为了势力平衡的缘故,他虽然作为雷家的直系子弟,辈分又和雷破天相当,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

不过,等到过了今夜,明天天一亮,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在雷九天的身后,整齐的跟随着五十名这些天从各地感到杭州城来的雷家直系和旁支的高手。

他们全都是雷家的精英,有着一流的身手,还有着对雷家无比的忠心。

而此刻,他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静静的紧跟着自己的步伐前进,而自己,则是雷破天亲口任命的今晚这些雷家精英们的统领之人。

也许有人会质疑为什么会选择雷九天来统领他们?莫非大雷门已经真的无人可用了,所以才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不过雷九天自己绝不会这样认为。

今晚这样大的行动,当然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又老练稳重的人来统领指挥,而自己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就像他从不怀疑堂兄雷破天的决定一样,只要跟随着堂兄的步伐,雷家必将复兴,重回荣耀巅峰,就像这二十年来的大雷门一样。

提到蜀中,蜀中唐门,今晚过后,他们在江南一带的势力就会被完全铲除,随着明天的朝阳升起,大雷门的名字会如同日光一般,再度洒满这江南的土地,洒遍天下。

而自己的名字,也同样会传遍江湖,名扬天下。

雷九天对此非常有信心。

所以他此刻迈出的每一步都很坚定,都显得那样的踌躇满志。

穿过前面那条街,就是蜀中唐门在江南一带的分堂所在了,在那个大院之中的人,唐玉,就是今晚最重要的目标。

雷九天毫不怀疑,他身后的五十名雷家精英,可以在弹指之间就摆平这个大院里所有的防卫力量,胜利仿佛就像是在面前树枝上那带着露珠的,红艳艳的果实一样,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摘取。

可是就在这时候,雷九天的步子却停住了。

他一停,他身后的五十名雷家精英也全都停下了脚步,没有疑问,无一例外,五十个人同样的动作,如同机械一般的准确无误,而他们的开关机簧,就是前面的雷九天。

此刻的雷九天就这么默默的站着,注视着面前这最后的一段街道。

一路行来,街道两旁所有的商铺无一例外的全部关门闭户,黑灯瞎火,没有一个人。

可是眼前的这一段路,两旁的商

铺全都门户洞开,灯火通明,而且里面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可是他们既没有在选购东西,也没有交头接耳,只是在静静的站着,好像全都在等待着什么。

而在空旷的街道正中,却摆放着一把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干干瘦瘦,长着一个显眼的鹰钩鼻子,看上去如同一只风干的腊鸡一样的老头,正端着一壶茶,悠闲的在那里自斟自饮。

雷九天站在原地,默默的盯着干瘦老头看了好久,老头恍如未觉,还在自顾自的饮着茶。

雷九天忽然抬起脚,往前大大的迈进了一步。

他一动,他身后的五十名雷家精英也整齐划一的往前大大迈进了一步。“啪”的一声,连脚步的声音都是那样的整齐划一,雷九天听在耳中,心中感觉到无比的满意。

面对着眼前这样的有些诡异的景象,他心中难免感觉到有一些紧张,可是他的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这时他从堂兄雷破天身上学来的,堂兄无论遇见什么样的情况,永远是无比威严的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惜雷九天天生面相就不够威严,脸一板起来就耷拉下来,像是一副哭丧脸,所以他特意给自己设计了一副笑脸,不管什么情况下他总是面带微笑,这样能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假象。

就在雷九天试探性的迈进了一步之后,那干瘦老头忽然也动了。

他举起了手中的茶壶对着雷九天微笑着问道:“来了?一路辛苦了,这是今年的新茶,很不错,要不要尝尝?”

他的笑容看上去比雷九天更加的胸有成竹,看得雷九天的心里不由自主的一跳。

可是他还是竭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摇了摇头:“不必了。老人家,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更深寒重,何不回家歇息了?”

干瘦老头呵呵笑道:“老朽倒是也想回去早些安歇,迎接明日佳节,可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在这条街上守着,如之奈何?”

雷九天好像有些饶有兴致的问道:“守着这条街做什么?”

干瘦老头嘿嘿笑道:“等你们哪!如果你们此刻能够早早回去安歇,那么老朽也就可以回去了,如此夜凉风大,还望诸位多多体谅,拜托拜托。”

雷九天心中冷笑了一下,不出所料,果然这个老头是冲着他们来的,他开口问道:“如此说来,老人家是专程在此守候,不让我们通过喽?”

干瘦老头叹息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这不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多多体谅,多多体谅。”

他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丝毫的敌意,倒像是一个圆滑世故的商人在谈生意一般。

雷九天在借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可是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友善了:“如果今晚我们非要通过不可呢?”

干瘦老头连声叹息着:“唉,那老朽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大可以试一试看看。”

他话音刚落,两旁商铺之中一直站着的那些人,好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呼啦一下子潮水一般全都涌了出来,站在了那干瘦老头的身后。

这些人年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看起来都是一些贩夫走卒,市井小民,甚至还有些穿着官府中捕快差役的官衣,林林总总,不下上百人之众。

此刻他们却同样的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刃,甚至还有扁担菜刀,面带坚毅之色,挺着胸膛站在干瘦老头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片,那气势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雷九天看得出,这些人绝非寻常百姓,看上去个个都是身负武功的江湖汉子,他倒是并不惧怕这些人,只是如果当真硬闯,只怕自己身后这五十个雷家精英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皱起了眉头,对着那干瘦老头问道:“尊驾究竟是谁?”

干瘦老头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不敢不敢,老朽不过是别人的一介奴仆而已。老朽钱培光,正是区区天意楼总管。”

雷九天的心中顿时一惊,天意楼?钱培光?

这个名字只怕天下无人没有听说过。

天下间只怕没有人愿意与天意楼为敌,钱能通神,就像没有人会愿意和钱作对一样。

雷家自然也不愿意。

天意楼的生意和势力遍布天下,富可敌国,得罪了天意楼,恐怕今后在江湖上是寸步难行了。

雷九天犹豫了。

可是他并不甘心,毕竟这是雷家筹谋已久最重要的行动,是堂兄雷破天亲自交给他的最重要的任务,关系到大雷门能否复兴,雷家能否重新崛起的关键,就这么放弃掉,他实在是无法交代。

包括对自己也无法交代。

他沉吟着问道:“原来是钱大总管亲自驾临,既然如此大的阵仗,想必自然也知道我们此行所为何事。只是不知天意楼何时开始支持起蜀中唐门来了?”

钱培光呵呵笑道:“老朽早已说过了,只不过是受人之托,还人人情而已。天意楼是生意人,从不插手江湖事务,素来中立,两不相帮。”

雷九天怒哼了一声:“可是今夜你却在帮助蜀中唐门。”

钱培光大摇其头:“非也非也,托我们的并非蜀中唐门的人,老朽也只是负责在这里挡住你们,不让通过而已,至于唐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天意楼是绝不会插手的。”

雷九天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再保持微笑了,他沉着脸说道:“如此说来,天意楼今日是决意要与我为敌了?你就不怕付出的代价太大?”

钱培光依旧微笑着:“天意楼虽然想来不愿意做赔本的买卖,不过偶尔做上一次也无妨,毕竟在鄙东主眼中,人情的价值绝非钱财可以衡量的。”

“至于说到代价,老朽早已派人在民众之中散播消息,让大家今夜都归家闭户,不可外出,避免了无辜的损伤。至于我背后的这些人嘛,就对没有一个怕死后退之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最后这一句,他是问身后的这百余人,人群中异口同声的爆出了一声:“是!”

声震霄汉,气势逼人,一时间雷九天的心中更加犹豫了。

自华山之役后,大雷门接连损兵折将,加上这一次对江南霹雳堂的大清洗,雷家的高手能动用的已经不多了。

他身后的这五十名雷家精英,几乎是现在雷家上下可以调动的全部力量了,原本计划是要对蜀中唐门进行致命一击的。

要是在这里和天意楼的人拼个你死我活,先不谈从此与天意楼成为死敌,对今后的发展大大的不利,就算今夜能冲过去,只怕这五十名精英也会折损大半。

就算今夜计划成功,明日大雷门复兴,其力量也会遭到大大的削弱,这样做对于大雷门,对于雷家,绝非上策。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雷九天陷入了深深的为难之中。

这时候他忍不住开始想念起堂兄雷破天来,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现在他究竟在哪儿呢?

第六十三章 危机现 唐玉站在唐家大院中,有一些心神不宁。 五天之前,叶枫向自己提出建议挽留要离去的雷小兔,并且用蜀中唐门的势力去召集各地的雷家高手前来杭州城会盟。 那之后,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在那一天之后,叶枫却忽然失踪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唐玉派出人手找遍了全杭州城,可是也一无所获。 不但如此,唐玉甚至发现在客栈中叶枫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痴张胖子也不见了。 他们两人的失踪一定是有所关联的,可是,他们究竟上哪儿去了......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六十四章 对决 雷九天站在街口,还在犹豫着。 他不想退。 这次派他来统领这五十名雷家精英,是堂兄雷破天第一次让他担当如此重要的角色,给了他如此重要的任务。 这时他企盼了多少年的机会,一旦成功,明日大雷门复兴,他就会居功至伟,名扬天下,真正的像他的名字一样,青云直上九重天。 多少年来,他勤奋练功,努力办差,期望有一天能够得到赏识,能够和雷家三杰一样名动江湖。 可惜,无论怎么练,他的武功始终难以望及雷家三杰的项背,不管怎么努......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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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六十五章 平等王的身份 一声“住手”让唐玉和平等王两人都吃了一惊。 转头看去,从院落一角的阴影之中大步走出了两个人影,前面的一个他们认识,正是失踪了数日的叶枫。 身后的一个青年他们却不认识,那正是一直在身边保护叶枫的姑苏慕容家的青年才俊,慕容俊才。 唐玉乍一见叶枫,忍不住惊奇的问道:“叶公子,这些天你都上哪儿去了?怎么毫无音讯?” 叶枫这时候现身出来,也不知之前隐身在一旁有多久了,不过很明显的他听到了刚才平等王的说话,此刻的他圆......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六十六章 揭破真相 平等王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叶枫,眼中的惊异逐渐化为了赞赏。 平等王就是千手唐雨?这怎么可能? 唐玉看着那张有些狰狞的青铜面具,无论如何与平素里唐雨那性如烈火,毫无城府的面孔联系起来,他的声音里充满着不信:“九叔?” 平等王还是默默的望着叶枫,良久才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实在是不该让那个死胖子去监视你的,可是他是我最出色的手下了,非常的忠心,更重要的是,我手下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六十七章 唐离之死 唐雨的笑容散发着杀气,让人看了感觉到一阵心寒。 叶枫明白,揭破了他的真实身份,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活着离开这里的。 唐雨是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武功本就很高,加之他多年以来一直暗中隐忍,或许他的武功要比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还要高。 否则,轩辕公子也不会看上他,从而让他成为十殿阎罗之一,与关四、雷破天、东海渔这样的人物齐名了。 唐玉本是蜀中唐门年轻一辈中少有的高手,可是唐雨却满怀信心的只身前来......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六十八章 麻烦 唐雨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唐家十四少,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甚至陌生得有些让人感到畏惧。 他所认识的唐玉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仇恨和杀气。 他并不畏惧唐玉的武功,唐玉有多少斤两他一清二楚,不过有时候决定胜败的往往并不完全取决于武功的高低,而在于意念和决心。 而唐玉此刻明显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他不畏惧死亡,不过即使他会死,他也要拉着唐雨这个恶魔一同下地狱,去向那些死在唐雨手下的,死在他的阴谋下......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六十九章 慕容俊才 唐雨的神情逐渐沉静下来。 他有些阴恻恻的对慕容俊才问道:“你觉得你真的能够保住他的安全吗?” 他的神态间显示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力。 可是慕容俊才的神情却显得很轻松,他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在下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唐雨的脸色沉了下来,这话几乎是对于他的一种挑衅,一种蔑视。 他明白现在这样的局势下,他先必须要面对的就是眼前这个姑苏慕容家的小子了。 姑苏慕容在江湖中一度曾经威名赫赫,人才辈出,这百余年来虽然人丁凋落,隐世而居,再不过问江湖事务,可是破船还有三千钉,谁也不愿意去得罪这样的武林世家。 不过眼下的情形,唐雨已经没有了选择。 计划进行到了今天,他已经不能回头,他今夜一定要取唐玉的性命。 而且现场这些知道了他所有秘密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跑了,否则从此之后在江湖上,他将面临着不止是蜀中唐门的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会变成丧家之犬,再没有容身之处。 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容许它生。 唐雨默默的暗中调匀了呼吸,面对着慕容俊才。 慕容世家家学渊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技更是天下闻名,不过唐雨明白,这样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小巧功夫,最倚靠的施放者自身的武功修为。 如果施放者自身的武功修为不够,面对强大对手暴风骤雨一般的进攻,就会像是在飓风之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倾覆,被撕碎。 而自己,恰恰就是那威力巨大的飓风。 几十年的苦练,加上身为十殿阎罗之一,与关四、雷破天这样的顶尖高手齐名,唐雨绝对有这样的信心。 眼前的慕容俊才看上去才二十多岁,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他的武功修为能有多高? 唐雨已经准备好出手。 这一战,没有阴谋,没有诡计,他要用自己的实力,碾碎对手。 他出手了。 唐雨并没有使用暗器,虽然他号称千手,可是近身搏斗暗器并不是那么的顺手。 他用的是掌,天雷掌。 他亲眼见识过雷破天手中的天雷掌,那威力实在是让人侧目。 自从雷破天把雷家的天雷掌传给他之后,他暗中日夜苦练,自信虽然威力比不上雷破天本人,在大雷门中也已经鲜逢敌手了。 可是一交上手,他就现情形有些不对。 眼前这个看上去乳臭未乾的慕容俊才,他的武功要远远过了自己的想象。 自己的每一掌,每一招每一式,全都被他的拈花指所克制住,无法尽展其威,自己出的所有劲道,全都被他以奇异的手法给反弹回来,反噬自身,到需要自己用更大的精力去化解。 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十几招后,唐雨感觉到越打越是心寒。 慕容俊才的武功明显远远出了现场的唐玉和叶枫,出了他的预料,竟然和他平分秋色,对了个半斤八两。 更让他感觉到心寒的是,他的天雷掌不但远不如雷破天手中使出的威力,甚至比起自己的想象中还要弱,临阵对敌只是总是感觉很难运转自如,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莫非,莫非雷破天在传他这 套天雷掌的时候,暗中留了一手? 难道雷破天传给他的这套天雷掌原本就有问题? 唐雨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开始有些乱了,他的掌法也变得越来越乱。 在一旁观战的叶枫心里是很紧张的。 唐雨是蜀中唐门中少有的高手,他的武功原本就是很高的。 加上他身为十殿阎罗中的平等王,到底平时隐藏了多少的实力,实在是无从得知,叶枫心里一度在为慕容俊才而担心。 可是真的一交上手,唐雨竟然让人吃惊的弃本门武功不用,反而用上了一套半生不熟的天雷掌,实在是相当的出人意料。 而且他使出的天雷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是而非,运转迟滞,好像到处都是破绽。 难道这又是他的什么阴谋不成? 反观慕容俊才,他所显现出来的武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看起来他的年纪与自己相仿,可是却不知如何练就了一身这样好的武功。 他面对唐雨的进攻不但应付自如,而且还时不时的屡屡还击,搞得唐雨反而感觉有些应接不暇,手忙脚乱起来了。 这样打下去,慕容俊才反而隐隐占据了上风。 叶枫的心里这才逐渐踏实了下来。 无怪乎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皓华,会让这个侄子来负责保护自己的安全了,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现在看起来唐雨所学的这一套天雷掌,或许本身就有问题,他大概当初由于觊觎天雷掌的巨大威力,才会和雷家的人合作,借以换取天雷掌法,却不料画虎不成反类犬,引致现在反而落于下风。 叶枫皱了皱眉头,也许,这整件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的? 他忽然大声向着场中正在激斗的唐雨喊道:“唐先生,你曾说过你的真正搭档绝非雷小兔,甚至连雷雨云也没有资格与你合作,那么我想,你的这一套天雷掌法,也一定是你那位引以为傲的搭档所传授的了?” 唐雨怔了一下,没有出声,等于是默认了叶枫的话。 叶枫接着说道:“既然此人在雷家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人物,那么他又怎么会违背雷家祖训,把这套向不外传的天雷掌法传授给你呢?” “我看你这套天雷掌法徒有其表,得其形而没有得其神,威力全无,根本和雷家高手手里施展出来的是两回事,完全没有得到精髓。”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正在和慕容俊才交手的唐雨,缓缓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的那位好搭档蓄意所为的?” 唐雨听了这话心头剧震,这话也恰恰击中了他心中隐隐的担忧,难道真的会是这样? 但是随即,他的心里在疯狂嘶吼着:“不可能!我不会被骗的,他不会骗我,绝对不会!” 他的心中一乱,手里的掌法更是捉襟见肘,左右支绌,慕容俊才手上一加劲,顿时将他牢牢压制住了。 叶枫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了,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的那位搭档,知道现在还不现身,分明是希望你能和蜀中唐门拼个两败俱伤,最后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到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无论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样的交易,他允诺过你什么,对一个完全不再有价值的人,是根本不必信守什么承诺的。” 他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重,猛的听见唐雨大吼了一声:“住口!” 他这一声如霹雳一般炸响,他的浑身上下忽然射出无数暗器,直朝着慕容俊才罩了过去。 慕容俊才眉头一皱,只能后退,一面连拍带打,才堪堪避过了这些如雨般密集的暗器。 唐雨一招逼退慕容俊才,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对叶枫怒目而视,厉声道:“你这小屁孩儿休要信口雌黄,我和他合作了十余年,其实你们能够明白的?” 叶枫冷冷的说道:“可是他也骗了你十余年,刚才一交手,你自己也应该感觉到了,他教给你的天雷掌法根本就是一个空壳,毫无神韵,你却把这样的垃圾掌法苦练了十几年。你就是个被彻头彻尾欺骗了的大傻瓜!” 唐雨全身簌簌而抖,却无言以对,他无法否认叶枫的话,刚才那一刻,他的感觉的确如同叶枫所说,自己学的这一套天雷掌法的确是有问题。 叶枫盯着他紧紧逼问道:“既然你根本就看不上雷小兔和雷雨云这样的角色,那么你合作了十几年的搭档一定在雷家高高在上,举足轻重,这样的人说的话,你才能够相信。” “你们连雷家四老这样的人物都计划暗杀掉了,那地位比他们还要高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你这十几年的搭档就只能是他,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唐雨全身一震,却低着头没有反驳,分明是默认了。 一旁的唐玉直惊得目瞪口呆:“雷破天?他,他不是早就已经被炸死了吗?” 叶枫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是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会成为今天这一切的幕后主谋呢?这一切,恐怕就要问问唐雨先生了。” 目光投向了唐雨,低着头默然不语的唐雨这时候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咯咯的:“炸死了?其实他那只不过是诈死而已。当时蜀中唐门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形势对于大雷门已经十分不利,轻易之间难以反转局面。”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唐门已经在大雷门中安插了奸细,却无法查出这个人来,而且连统领雷家旁支力量的雷家四老也隐隐有了反意。这样的局面下他独木难支,暗箭难防,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他先诈死,让所有暗中的反对他的力量都能够主动跳到前台来,同时让蜀中唐门也对他从此掉以轻心,放松警惕,这样他才能策划一次大的行动,一举反转形势,重新让大雷门走向辉煌!” 他桀桀的怪笑着:“像你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怎么能明白他心中的睿智,个个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一个个还额手相庆,实在是可笑至极!” 听了他的话,叶枫心中不禁感觉到一阵阵凉。 当初在京城,雷破天进入密室与整个宅子一同化为齑粉是他亲眼所见,想不到的是雷破天一定是事先就安排好了密道及时离开,逃过了一劫。 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身边最为信任的水神西门柔其实就是唐门三奇之中的唐影,如此大事,他竟能做得密不透风,居然连身边最信任的部下也一无所知。 这个雷破天的心思之阴险毒辣,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他布下了如此之大的一个局,反对他的雷家四老、唐影还有雷卓云已经尽数被杀,自作聪明的雷小兔、唐雨甚至包括现在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他局中的棋子,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今夜铲除蜀中唐门在江南的势力,重振大雷门。 这个雷破天,真的是太过可怕了! 第七十章 唐雨的梦想 唐玉看着面前桀桀怪笑着的唐雨,忍不住问道:“九叔,雷破天到底允诺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值得你这样帮他,甚至不惜背叛唐家?难道说,就为了这似是而非的天雷掌不成?” 唐雨止住了笑声,转头看向唐玉,这个年轻的堂侄,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他其实没有允诺过什么,我帮他既非为了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为了那些如烟尘一般的虚名,我为的只是我自己的名字,为的仅仅只是平等!” 唐玉一愣,他不明白九叔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唐雨......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七十一章 又见雷破天 那条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唐雨的身后,一道雄浑无匹的力量结结实实的全数击打在了唐雨的后背之上。 唐雨只觉得有如遭受雷击一般,五脏六腑一阵剧震,一口逆血夺口而出,整个人如同一片落叶一般颓然倒下。 天雷掌! 这是真正的天雷掌! 倒下的唐雨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一张带着微笑的,令他难以置信的脸庞。 雷破天! 大雷门总堂主,他所深信不疑的那个雷破天! 雷破天此刻正以带着几分悲悯的眼光看着他,轻叹道:“你......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abcxs』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https://.999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https://m.abcxs/files/article/html/74/74192/ 第七十二章 雷破天的设计 雷破天缓缓的说道:“我不知道究竟有几个轩辕公子,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名号的由来,但是我可以明确的感觉到,从二十年前华山秘窟那件事,之后所出现的轩辕公子,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一位了。” “他们虽然从装扮,声音,甚至连动作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是他的身上感觉不到先前那位轩辕公子身上所散出的那种气场,那种令人不禁为之折服的魅力。” 叶枫点点头,一个人的外表,言语,动作这些都可以模仿,可是他的内在的气质却是别人无法模仿的,正所谓画虎画形难画骨。 他开口问道:“之后这二十年,先前的那一个轩辕公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雷破天点点头:“不错,这二十年来所出现的轩辕公子再也没有让我感受到那样令人折服的气场,而且他所交待的任务也不再与保护宝藏相关,所以我断定,先前的轩辕公子如果不是出事了,就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叶枫明白了:“所以你就开始暗中进行调查?” 雷破天说道:“不错,可惜无论我如何调查,始终无法得到关于轩辕公子身份的一丝一毫的线索,他就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而且我遍查雷家所有的宗谱典籍,也没有关于雷家和唐门结仇起因的只言片语,更没有关于那位很久之前的伟大人物的丝毫记载,一切都只是出于那位轩辕公子之口,没有半点实据。” 说到这里,雷破天忽然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只不过,我在一本关于雷家宗族起源古书之中,我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叶枫问道:“什么图案?” 雷破天眉头紧锁:“这个图案我在华山秘窟之中曾经见过,是在一个巨大的雕像之上,那图案就像是一条龙,一条盘旋欲飞的龙!” 叶枫听了心中一震,哑声问道:“龙纹?”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华山秘窟之中,那个巨大的远古雕像手中按着的一柄长刀之上的龙纹,还有在少林寺中凝然了改大师手中的那张纸上画着的一模一样的龙纹,那个在自己背上时隐时现的神秘的龙纹! 难道雷家的起源竟然和自己背上的龙纹之间有什么关联? 雷破天点点头:“不错,正是龙纹。不过那本古书之中语焉不详,加上年代久远很多字迹模糊不清,实在是看不明白,所以我只是猜想雷家的起源莫非和当年建造华山秘窟的人有什么关系。” 叶枫有些失望的默然了片刻,开口问道:“既然你知道了现今的轩辕公子已非当初的那人,于是你就开始调查十殿阎罗的身份,并且把所有线索都记载在一本手册之中?” 这本手册正是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之中,叶枫所得到的那半本。 虽然只有半册,却已经足够能让他们认定了当时听涛山庄的主人,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正是十殿阎罗之一,宋帝王! 可是听到叶枫提及这本册子,雷破天却忽然呵呵的笑出声来。 看着叶枫大惑不解的眼光,雷破天带着几分狡黠的开口说道:“你真的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有随手记录重要事情的习惯?” 叶枫愣了一下。 雷破天,弑兄夺权统一雷家建立起了大雷门,二十年来与蜀中唐门对抗厮杀,见过无数的腥风血雨,面对了无数的阴谋奸计,如今他还煞费苦心设下了如此之大的一个诈死之局,以求既能清除雷家中的异己,又能对唐门反败为胜。 像他这样一个心思阴沉,城府极 深的人,怎么会去相信一支破笔杆,会白纸黑字的把自己的这些秘密都实实在在的记录下来? 可是他确实这么做了。 而且他的手下,火神雷惧,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诱饵,引开了雷破天,让他那身负血海深仇的外孙唐仇,得以有机会去暗中盗取了这本册子。 这之后,十殿阎罗之中,宋帝王林随风,卞城王雷破天,泰山王关四,都市王东海渔,一个个都身份暴露,相继不是身亡就是疯。 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雷破天不过只是诈死而已。 而十殿阎罗之中还有一个使双刀的和一个使大斧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毕竟江湖上使用这两种兵刃的顶尖高手实在是不多。 轩辕公子的实力无疑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现在看起来,这一切似乎都是从这本册子被盗而开始的。 叶枫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难道说,难道这本册子的被盗原本就是雷破天设计好了的? 他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呵呵笑着的雷破天。 雷破天看他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写这本册子的目的原本就是要雷惧他们来盗走的。” 叶枫讶然的脱口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雷惧和,和……” 他原本几乎要脱口而出唐仇的名字了,猛的惊觉,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雷破天却不以为意的笑道:“你是想问雷凤生下的那个小杂种吧?其实我早就知道,雷惧这二十年来虽然在我麾下一直表现得忠心耿耿,可是他的女婿被杀,女儿失踪,他怎么会丝毫无动于衷?” “而我又怎么可能信任这样一个身上藏着秘密的人?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派了人一直暗中盯着他。他把雷凤送去江南明家庇护,暗中教导雷凤生下的那个小杂种武功,这些我全都一清二楚。” “可是出于大局考虑,我一直不动声色,隐忍不,我就是想要看看,雷惧这个老家伙到底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到后来,雷惧开始从西域一带秘密购买炼制好的石脂石油,我就猜到,他一定是在暗地里偷偷继续研制当年他们在华山秘窟之中没能研究成功的秘密武器,唐雷!” “既然他手里有了像唐雷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我又想要摆脱现在这个轩辕公子的控制,那为什么不让他为我所用去削弱轩辕公子的力量呢?毕竟十殿阎罗可全都是那个小杂种的杀父仇人。” 叶枫冷冷的说道:“于是你就故意引诱他们来盗取你的这本小册子?” 雷破天呵呵大笑:“不错,我只是故意把这本小册子的消息稍稍透露了一点给雷惧,果然这爷孙俩就上当了,处心积虑的盗走了册子,雷惧还为这事送掉了性命,真是愚蠢!” “到后来,生的事情叶公子你就全都知道了,在你叶公子聪明头脑的帮助下,你们先后查明了林随风、关四还有东海渔的身份,弄得他们死的死,疯的疯,十殿阎罗一下子少了好几个,加上现在地上的平等王唐雨,只怕这位轩辕公子也蹦不了几天了。” 他得意洋洋的点了点头:“想不到那个雷家和唐家的小杂种办起事来还真是顺手,倒是一员福将。” 他左一个“小杂种”,右一个“小杂种”,听得叶枫怒火中烧,喝道:“住口!他不叫小杂种,他也有名字的,他叫做唐仇!” 雷破天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倒是忘记了,他和你之间可是朋友来的,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哪儿能除掉这么多个十殿阎罗,其实叶公子你才是居功至伟。” 叶枫瞪着雷破天,心中气恼万分,想不到不光是唐仇,连自己也被雷破天给利用了,成为了他铲除十殿阎罗,削弱轩辕公子实力的工具。 雷破天看着地上已经动弹不得,只是瞪着一双怨毒的双眼盯着自己的唐雨,冷笑了一下:“你不能怪我,要怪就得怪你自己太天真,竟然会相信我会帮你推翻唐老太太重建唐门,去建造你心里的那个所谓平等的新秩序。” “你根本就不知道唐门和雷家之所以成为世仇的起因,也不顾及现实环境的约束,只是一心做你的那个平等梦,活在你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根本就不能面对这冷酷多变的江湖,所以,你的结局是你自己造成的。” 雷破天长长叹息了一声:“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平等,所有的道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力!” 唐雨眼中的怨毒之色渐渐淡了下去,反而充满了悔恨之意。 他是在悔恨不该错信了雷破天,还是悔恨自己不该太过天真去做那人人平等的白日梦,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才清楚了。 雷破天满意的抬起头,面对着叶枫他们,轻松的说道:“好了,如今你们一切都已经明白了,现在,你们就和他一起上路吧!” 叶枫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雷破天之所以之前完全不加掩饰,大大方方把一切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给了他们,分明是有恃无恐,他早已算定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 既然没人能逃得掉,他的秘密自然也就不会被泄露出去,所以他才能那样坦诚的有问必答。 叶枫心里在快的盘算着,雷破天虽然被称为雷家第一高手,可是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人真正见过。 不过他既然和唐雨一样名列十殿阎罗之一,而且还要趁唐雨不防备的时候用偷袭的手法,一举击垮唐雨,想必他的武功应该和唐雨在伯仲之间。 这样看起来,如果自己这边三人联手的话,未必没有胜算。 叶枫想到这里,心里略微定了定。 可是就在他还在考虑的时候,一个人却忽然走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面对着雷破天。 这个人是慕容俊才。 刚才对于雷破天那长篇累牍的讲述,慕容俊才一直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些事情原本也和他并没有关系。 他不在乎雷破天设计了些什么,他也不关心什么唐门和雷家之间的所谓什么恩恩怨怨,天底下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叶枫的安全。 因为这是家主给他的命令,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使命。 所以,只有当雷破天转过身来,准备对叶枫他们动手的时候,他才站了出来挡在了叶枫的身前。 雷破天淡淡笑了笑,姑苏慕容,如雷贯耳,这个慕容俊才的武功他刚才也已经躲在一旁见识过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有些慵懒的年轻人问道:“你以为你可以保得住身后的人?” 慕容俊才还是一脸慵懒的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唐雨,淡淡的说道:“我想要试一试。” 他的表情之中,分明在说,天雷掌,不过如此! 可是,当他的眼光回到面前的雷破天身上的时候,他现雷破天竟然变了。 雷破天脸上带着笑,那是一种狰狞的笑,全身绷紧了,骨骼都在喀喀作响,他在蓄势,他即将要出的这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慕容俊才的脸色不禁也微微有些变了。 第七十三章 隆平侯张信 雷九天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军旗下跃马而出的那个人。 这个人紫棠色面皮,精练的短须,浓眉入鬓,一身戎装在马上显得威风凛凛。 隆平侯张? 莫非这个人就是隆平侯张信? 隆平侯张信可是皇上的宠臣,早在靖难之役之前,张信受建文帝指派,驻北平城监视当时的燕王朱棣。 后来建文帝密令张信擒拿朱棣问罪,张信却毅然决然的反而投靠了朱棣,将建文帝的计划和盘托出,这才使得朱棣提前起兵,发动了靖难之役。 登基大宝之后,朱棣对张信更是宠信有加,不断加官进爵,听说最近还委派张信巡查各地藩王,代圣驾安抚诸藩,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 想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忽然领兵出现在这里? 雷九天心里在暗暗犯着嘀咕,不敢妄动。 他手下这五十名,哦,不对,只剩下了四十九名雷家的精英也有些惶然的四顾着,没有人敢妄动。 他们面前整齐的军阵,那些军士手中弓箭那闪动着寒光的箭镞,早已对准了他们。 纵然他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以一敌十的武林高手,可是在这杀气腾腾的军阵之前,也绝不会是这训练有素,军容严整的军队的对手。 真要是厮杀起来,这些个精英,只怕也是杯水车薪,白白送了性命。 更何况在他们的背后,还站着钱培光带着的那些天意楼的人! 腹背受敌的雷九天看来已经陷入了绝境,什么也做不了。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压抑住狂跳的心脏,扬声问道:“敢问来的可是隆平侯张信张侯爷?”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骑在马上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沉声答道:“正是本侯。你是什么人?” 雷九天心中一震,果真是他! 他的态度愈发恭谨的说道:“在下一介江湖草民,贱名不足挂齿,不敢有污侯爷清听。” 隆平侯张信手勒马缰,皱了皱眉头:“深更半夜,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此,手持兵刃,莫非是想要私下械斗不成?” 他的声音很严厉,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雷九天连忙对着张信施了一礼,答道:“王法昭昭,草民们岂敢私下械斗。只因明日便是仲秋团圆节,因此在下和家族子弟相约前来街市观灯,岂料今夜家家户户尽皆关门闭户,走到此处,正巧遇见了侯爷。” 张信扫了一眼这一群雷家精英,冷冷的哼了一声:“观灯?你们倒是好大的阵仗!只怕你家族之中的子弟都来了吧?” 雷九天躬身应道:“是。” 张信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雷九天,让他心中一凛。 原本雷九天败于钱培光之手,颇为不甘心。 要知道,这可是总堂主雷破天第一次交给他这样重要的任务,他的身后站着的可是雷家几乎所有的精英,如若就此退去,他今后在这些精英面前颜面何存? 他又要如何向雷破天交待? 第一次的重要差事就给办砸了,今后他雷九天在大雷门中,在雷家要如何自处?他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所以他是不甘心的,甚至他想要凭着身后的这些雷家精英的力量,不及代价硬闯过去。 他就不信,凭着这些雷家精英会敌不过面前这些天意楼临时召集来的乌合之众。 可是现在的局面又已经不同了。 隆平侯张信带着麾下的这些军士出现了,他对于钱培光和那一群手持形形色色武器的乌合之众置之 不理,反而连连逼问自己,分明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现在的局势自己一方腹背受敌,一旦硬拼,只怕这些雷家精英会遭到灭顶之灾,会全军覆没。 这些可是雷家现在能集中的几乎全部力量了,如果损失殆尽,今后雷家要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更不用说重振大雷门,与蜀中唐门争锋了。 那样的话,他雷九天就会成为雷家的千古罪人。 所以他决不能硬拼,只能服软。 张信高踞马上,俯视着面前的雷九天,似乎对于他的态度很满意。 他挥了挥手说道:“既然今夜街市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要赏灯的话,还是明日团圆节再来吧!” 随着他的挥手,那整齐的军阵忽而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雷九天不禁一愣,这是要放过自己和这些雷家精英吗? 以现在的局势,要想全灭这些雷家精英绝非难事,对方却忽然放出了一条生路,倒是令他感觉有些踌躇起来。 张信眉头一皱,厉声喝问道:“怎么?难道你们还不想走么?” 他的话音未落,手下的军士们齐整整的重又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们,那整齐划一的“哗”的一声响,透出了无比的杀气! 雷九天暗暗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施了一礼,答道:“草民岂敢?谨遵侯爷所命。” 他摆了摆头,手下的那些雷家精英们都垂下了头,列队准备从军阵之中让出的道路退走。 雷九天正要迈步,耳边却忽然传来张信的一声断喝:“站住!” 他全身一颤,难道张信要改变主意了? 抬头看去,却见张信用手中马鞭遥指着地上那具雷家子弟的尸身喝道:“关于他的死,你们可有不满之处?” 雷九天肃立答道:“是草民等人不知进退,挡住了侯爷大队的道路,实在是罪该万死,些许贱命,何敢对侯爷有所不满?实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又出现了那种轻微的颤抖,这让雷九天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种羞愧的感觉。 张信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你们把他的尸身也带走吧!” 雷九天应了一声:“是!” 于是一众雷家精英们抬起了那名同伴的尸体,垂头丧气的从军阵之中鱼贯而行,向着黑暗的街道尽头退去。 走在最后的一个正是雷九天,他抬头看了一眼拒马而立威风凛凛的隆平侯张信,心中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快步的走了。 知道雷家众人消失在了视野里,张信这才拨转马头,来到了钱培光的面前。 他翻身下马,对钱培光点头为意说道:“钱大总管,这回可多亏了你的及时报信啊!” 钱培光深深的施礼道:“侯爷谬赞了,幸好侯爷正好在杭州城附近,钱某这才能够及时派人送信,请侯爷前来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张信笑道:“如非你天意楼势力遍及天下,旁人又如何能知本侯的行程?此事你钱大总管当然是居功至伟。” “一接到你派人送来的信,本侯就立即带着这数百随身卫队星夜赶来,总算是没有来迟一步,多造无辜杀戮。” 钱培光赔笑着的答道:“正是多亏了侯爷及时赶到,我这些天意楼兄弟们的性命才能得以保全,钱某实在是感激涕零。只不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张信望着他:“只不过什么?” 钱培光小心翼翼的问道:“只不过在下有 一事不明,刚才明明是铲除雷家力量的绝好时机,张侯爷何故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为今后徒留隐患?” 张信看着钱培光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你知道什么! 想来隆平侯张信,既然是奉了圣意巡抚诸藩,查访个藩王的情况,难道真的就这么巧会在这时候出现在杭州城附近? 而且钱培光送来的求救信上语焉不详,只写了叶枫有难,需要救援,他当即什么也不问,立即带着麾下卫队星夜赶了过来。 他与叶枫素不相识,又没什么交情,为何会对叶枫的事情如此上心? 或许这一切其实都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皇上朱棣! 朱棣一直很宠信张信,并且让他出京来巡抚诸藩,这本身就是因为张信足够聪明,能够领会皇上的心意。 当然他也知道皇上是如何重视这个叶枫的,虽然他并不完全清楚刺中的原因,只要明白叶枫的重要性,就已经足够了。 他的行程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也许也是因为叶枫在这里的缘故。 他自然也清楚刚才绝对是一举铲除掉雷家力量的绝好时机,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皇上是否想要铲除掉雷家? 在皇上的眼中,最重视的,只有叶枫的安全而已,至于铲除掉雷家,其实他并没有兴趣。 在他心里,或许雷家的存在,反而能够牵制制衡蜀中唐门,避免江湖上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对于朝廷而言,绝对不希望这样的局面出现。 所以张信只能放走了这些雷家的人,只要雷家的这股势力还存在,蜀中唐门就不能独霸江湖,他们会继续斗下去,消耗下去,皇上也就会继续对江湖放心下去。 可是他的这些理由,这些想法都不能对钱培光明言,因此他只能是笑而不答。 钱培光当然也是一个聪明人,看张信的神色,自然明白他一定有不能明言的原因,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张信左右张望了一下,开口问道:“叶公子呢?他现在在何处?” 钱培光答道:“叶公子只是让我设法一定要挡住今晚进攻唐门江南分堂大院的雷家人,他自己相比此刻已经悄悄溜进去了,据说是要在今夜揪出蜀中唐门里的叛徒来。” 张信面有惊色:“哦?他自己一个人去的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钱培光沉吟了一下,说道:“叶公子的机智实在是天下无双,他必定有了万全之策,何况,以我观之,他身边还有一个高手在保护他。” 张信点点头道:“钱总管本身就是绝顶的武林高手,眼光自然不会差,既然钱总管都说这人是高手,想必他一定是真正出类拔萃的高手,一定能保护好叶公子的安全了。” 钱培光有些神秘的笑了笑,说道:“除了这位高手之外,我还知道有一股暗中的力量也在帮助着叶公子,这股力量的强大可是真正的不容小觑的。” 张信看着钱培光那故作玄虚的样子,料他不肯明说,不禁暗自哼了一声,不过他却有些放心了。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样说来,叶公子的安全当可确保无虞了。” 钱培光还是赔着笑脸:“这个自然,叶公子素来福大命大,这一次又早已计划妥当,自然是万无一失了。” 两人相视,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叶枫现在所面对着的,除了蜀中唐门的叛徒之外,还有一个死而复活的雷破天! 要是他们知道的话,一定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第七十四章 得意的雷破天 蜀中唐门江南分堂,大院之内。 原本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嘈杂和喧闹之声忽然全都平静了下去,叶枫心里明白,他托付给钱培光钱大总管的事情,估计已经办好了。 雷家挖空心思集中到杭州城来的众多高手精英,估计这会儿已经知难而退了。 面对着眼前蓄势待的雷破天,叶枫忽然开口问道:“雷总堂主,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的那些来自各地的雷家精英们为什么还没有进攻到这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的本意是想要打乱雷破天的心神,只要他不能集中注意力,那么自己这一方的胜算就又大了几分。 雷破天连头也没抬,还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慕容俊才,嘴里淡淡的说了一句:“估计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你请的天意楼的帮手们挡住了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而让叶枫听得一惊。 什么?雷破天竟然不但知道了他的计划,还清楚的知道他所请的帮手是天意楼? 他的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耳边传来雷破天沉稳的声音:“你以为我真的想要用那些雷家精英来进攻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实在是太不聪明了,太让我失望了。” 叶枫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说道:“难道,难道他们只是虚晃一枪?” 雷破天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你还不算太笨,要是我动用雷家现在所有的力量来进攻这里,唐门子弟的誓死抵抗,还有你们的那些江湖朋友的帮忙,雷家付出的代价一定会很大。” “我现在只要取了唐家十四少的性命,剩下来这里的唐门势力就会不战自乱,要铲除他们就会易如反掌。唐玉一个人的性命,犯不着雷家拼上这么多精英的死伤。” “他们之所以声势浩大的一路过来,其目的不过是吸引你们的注意力,把这里所有的防守力量都调走罢了。要取唐玉和你们的性命,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 说到这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里透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叶枫默然不语。 雷破天果然是只老狐狸,处处料敌机先,大张旗鼓的故布疑阵,真正的目的却是他自己来进行的这致命一击! 叶枫感觉他的这一番话不但没有扰乱雷破天的心神,反而动摇了自己的信心。 这个雷破天果然是个可怕的对手。 可是,雷破天就这么有信心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己方三人的联手? 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 很快,叶枫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雷破天已经出手了。 他用的还是天雷掌,还是刚才唐雨所使用过的天雷掌。 可是他一出手,对阵的慕容俊才就吃了一惊,这已经完全不同于唐雨刚才使用之时的那一套天雷掌了。 同样的招式,可是威力和效果却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套掌法。 原本他还想要用拈花指法去应对,可是他这套曾经让唐雨无可奈何的指法,他的手指在雷破天的掌力面前,却变得那样的无力,就犹如狂风暴雨之中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完全不由自主了。 他的手指在雷破天的手掌之前,虽然极力支撑着,却止不住的一阵阵开始筛糠一般颤抖摇晃起来。 慕容俊才又试着用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技,想要卸掉雷破天的掌力。 可是像这样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最讲求的是一个取巧。 可是雷破天的掌法却完全无处可以取巧。 他的掌法毫无花俏之处,甚至比起刚才唐雨所使的更加的朴实无华,可是却十分的扎实。 有时候,往往扎实本身才是真正的威力所在,雷破天的掌法就是这样,他的每一掌都让慕容俊才感觉到 如同那一**袭来的海浪,滔滔不绝,而且无处借力,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雷破天的掌力所淹没了。 慕容俊才的脸色变了。 慕容世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居避世,向来不插手江湖中事,也鲜少与外界接触。 所以慕容俊才自从成名之后,从来也没有遇见过像雷破天这样的真正的高手。 纵然他曾经对于雷破天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可是绝计想象不到他的武功竟然会高到这个地步。 在他心目中,武功最高的应该就是他的叔叔,慕容家的当代家主慕容皓华了。 这个雷破天既然与唐雨同为十殿阎罗之一,想必武功也应该在伯仲之间。 可是现在看起来,眼前的这个雷破天的武功不但要远远过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什么平等王唐雨,即便是叔叔慕容皓华亲来,只怕也远远不是对手。 生平第一次,慕容俊才感觉到了畏惧,那是一种对于失败,对于死亡的止不住的恐惧。 以雷破天的武功,自己绝对支撑不住几招的,只怕就算是加上了叶枫和唐玉,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慕容俊才脸色铁青,一面拼尽了全力应对雷破天,忽然扬声向着叶枫大吼了一声:“走!” 这时候叶枫和唐玉也早已看出了形势不妙。 雷破天的武功很明显远远高于刚才的唐雨,慕容俊才在他的面前就如同狂风之中的一片枯叶,风雨飘摇的勉力支撑着,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住。 现在和唐玉赶紧逃走还有机会,这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要让叶枫抛下慕容俊才,独自挡住这可怕的雷破天,自己却逃之夭夭,这实在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慕容俊才和他之间虽然相识不久,而且这个人很闷,不爱说话,可是毕竟一直在全心全力的保护他,在他心目中,早已把慕容俊才当做了朋友。 在关键时刻丢下朋友自己逃走,这怎么会是他叶枫能做出来的事情? 正在犹豫之间,慕容俊才又是一声狂吼:“快走啊!”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显已经在勉力强撑着了,可是却透露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他已决意要拼死挡住雷破天,让叶枫有机会逃走。 保证叶枫的安全,是他现在唯一的使命,是叔叔对他的重托,他一定要完成,哪怕是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叶枫还是没有动。 他旁边的人却动了,是唐玉! 唐玉忽然冲天而起,身形直向一旁的屋顶跃去,他要逃! 他早已看明白了,慕容俊才支持不了多久了,而唐玉自己则是雷破天今晚最大的目标,决不能够让他得逞! 既然三人联手也毫无胜算可言,那么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逃! 只要自己还活着,雷破天的计划就无法得逞,蜀中唐门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不能让慕容俊才白白牺牲! 唐玉一面跃身而起,一面也向着叶枫大喝道:“快走!”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上跃的身形就为之一顿。 因为有一条身影从屋顶之上出现,飞身截住了他,双掌向他拍来。 唐玉提气聚力,全力双掌迎击。 四掌相对,“轰”的一声响,唐玉如中雷击,被震得飞泄下来,又重新落在了原地。 天雷掌! 又是天雷掌! 定睛一看,这个截击他的人,赫然正是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难怪雷破天如此的胸有成竹,那么有把握今夜在场的三人绝对没有一个能逃得掉,更不会泄露他的秘密。 原来他早已安排好了自己的儿子在屋顶守候,叶枫和唐玉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雷雨云站在屋顶之上俯视着满面惊容的唐玉,嘿嘿冷 笑道:“十四少,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就想要离场啊?未免太心急了一些吧?” 唐玉沉着脸没有作声,他的一双手掌只感觉到一阵阵麻,从这一掌看来,这雷雨云的武功可比当初精进了不少。 想要从他面前脱身,看来绝非一件易事,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如此可怕的雷破天! 唐玉的心就如同他的脸色一般,沉了下来。 雷雨云那得意的声音还未结束,场中情形忽然一变。 只见那原本一直躺在地上,看似已经不能动弹的唐雨,忽然动了! 他突然一弹而起,向着另一个方向的屋顶电射而去。 雷雨云愣了一下,刚想要腾身截击,唐雨的身形一转,只听“嗖嗖”的破空之声,黑暗中不知有多少暗器罩向了雷雨云。 雷雨云顿时手忙脚乱,忙着躲避袭来的暗器,再无暇顾及逃走的唐雨。 趁这一会儿功夫,唐雨跃上了屋顶,再一闪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唐雨逃掉了。 不愧是十殿阎罗之一,不愧是千手唐雨,被雷破天那样的偷袭一击命中,不但没有立即毙命,竟然还能有余力一直假装伤重,不能动弹,等待时机一举逃走,真是大大出乎了他人的预料之外。 这一切的生太过突然,实在是兔走乌飞,生在瞬息之间,连雷破天也是吃了一惊,根本没有想到。 等到回过神来,唐雨已经逃走了,想要追击已然来不及了。 雷破天心中暗自恼怒,手下一加力,只听慕容俊才顿时出了一声惨呼。 雷破天的手掌结结实实的击在了他的拈花指上,慕容俊才只听“喀嚓”一声,他的手指顿时向后折弯,断了! 雷破天手上的劲道丝毫未减,只听一连串的“喀嚓”之声,紧接着慕容俊才的右臂骨骼尽碎,在接着是他的右肩,他的整条右手顿时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他已经废了。 雷破天不再搭理他,而是转头看了看唐雨逃走的方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雷雨云情知自己犯了错,一时大意放跑了唐雨,有些畏惧的问道:“这,要追击吗?” 雷破天看着唐雨逃走的沿路留下的斑斑点点的血迹,忽然脸上的怒容全都消失了,摇了摇头:“不必了,他就算逃走也没用了,被我全力一掌击中要害的人,逃不了多远的。”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叶枫和唐玉,脸上重新又浮现出了那胸有成竹的微笑,轻声问道:“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叶枫和唐玉都沉默着没有作声,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即便他们两人联手,也万万不是雷破天的对手。 雷破天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两人,忽然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你们可是还想拖延时间,还在幻想着蜀中唐门的援兵到来?” 叶枫心中一震,抬头有些愕然的望着雷破天。 雷破天还在微笑着,他的笑容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狡黠和残忍:“叶公子是不是还在指望着你那位义兄,那个张家的小胖子?” 叶枫全身都是一震,惊诧莫名的看着雷破天。 雷破天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以为你让那个小胖子去附近城镇鬼画桃符的画一些记号去召集附近的蜀中唐门的人,我会毫不知情吗?” 他咯咯的笑了,笑容里充满了得意之色:“我早就暗中在监视着你们所有人了,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若指掌。这个小胖子忽然出城离开,你觉得我又怎么会不做出应对之策?” 叶枫的脸色变了,厉声问道:“你把我义兄究竟怎么了?” 雷破天还在笑着,顿了顿才答道:“现在这个时刻,你的这位义兄应该已经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和你团聚了。” 听了这话,叶枫的心一下子变得透凉。 第七十五章 唐雨的结局 唐雨在逃。 他在拼尽了全力的逃跑。 他受的伤很重。 鲜血不断的从他的口鼻之中溢出,他奔逃的这一路上都洒满了滴滴点点的血迹。 雷破天的全力一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受得了的。 唐雨自然也不能。 可是他没有死,甚至还有余力一直蜷缩在地上假装不能动弹,等待最好的时机来一举逃脱。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内功深厚,也不是他有什么天赋异禀,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一件“**小青衣”。 “**小青衣”是唐老太太亲手制作出来的,被称为唐门双宝之一,不但能够抵御各种暗器,刀枪不入,甚至还能卸去一部分的内家力量的攻击。 自从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唐雨得到了这件“**小青衣”开始,他就一直在研究它。 那时候,他是从唐傲那无头的尸身上扒下来的这一件,也只有唐傲这样所谓的唐门直系的精英子弟,才有资格穿上老太太亲手制作的这“**小青衣”。 没想到这件“**小青衣”没能保住唐傲的头颅,二十年后却无意间救了自己一命。 唐雨心里感觉到很讽刺,要是唐老太太知道她自己亲手制作的这玩意儿,竟然救了叛徒的一条命,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起老太太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唐雨忽然就觉得很开心。 只要能让那死老太婆感到难受,他就会觉得很开心,即使自己已经身受重伤,即使五脏六腑此刻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奔逃越来越慢了下来。 终于,他在杭州城郊的一片树林之中停了下来。 逃了这么远了,应该已经摆脱了雷家的控制范围了。 再说,雷破天这会儿还忙着进行他自己的大计划呢,才没空搭理自己这么一个在他眼中已经必死无疑的废人。 唐雨有些艰难的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 他现在非常的需要休息。 不但是因为他身体上的伤势,更是因为他心里所受的伤痛。 自己一直信任的雷破天竟然欺骗了自己,他利用了自己,还处心积虑的偷袭,想要除掉自己。 他其实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帮助自己打破现在那些不公平的条条框框,去建立一个真正公平平等的唐门,一个平等的雷家,一个平等的天下。 他从来也没有真正认同过自己心中的梦想,一切都不过是他在演戏而已。 可是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会竟然那么轻易的相信了他?唐雨有些无比懊恼的想着。 身体传来的阵阵伤痛在提醒着他,他抹了抹嘴角还在不断溢出的逆血,伸手一把拉下了身上穿着的“**小青衣”,不禁也感到一阵骇然。 这件刀枪不入,还能抵御内家气劲攻击的贴身小袄,背部竟然已经被雷破天的那一掌震得四分五裂,一条条破烂的碎布挂在后背,轻轻一把就把整件小袄拉了下来。 唐老太太这样天纵奇才的人物,处心积虑制作出的护身宝甲竟然在雷破天的掌力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这雷破天的武功着实让人感觉到咂舌。 自己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这伤势实在是很重,必须要赶紧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的养伤才行。 可是能去哪里呢?唐雨皱着眉头。 如今他已经是蜀中唐门的叛徒,在唐门的势力范围内他是万万不敢停留的。 他作为唐门三大堂主之一,自然清楚唐门对付叛徒的手段,更何况他还直接或间接害死了唐影和唐离,和唐家已经结下了解不开的血海深仇,唐老太太势必会发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掘地三尺,遍寻天下来搜寻他的下落。 而雷家呢? 无论雷破天今晚的计划成功与否,大雷门是否会重新崛起,他都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雷家的人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追杀自己,江南这一带又是雷家的地盘,也不能久留,要速速离开为上。 其他江湖上的大小门派,不是依附蜀中唐门,就是紧跟大雷门,所以也全都不可靠。 还有一个人,那个手眼通天,势力 强大的轩辕公子呢?他会收留自己吗? 唐雨摇了摇头。 十殿阎罗作为轩辕公子的属下,只听命于轩辕公子一人,彼此见面都需要戴上面具,互相之间自然也是丝毫不知道各自的身份,私下更加是严禁往来。 如今他却和同为十殿阎罗之一的雷破天不但私下往来,甚至还背着轩辕公子密谋了对付唐门的计划,这无疑已经严重的违背了轩辕公子的禁令。 这种时候,自己要是找上门去,以轩辕公子那冷酷无情的作风,只怕是会被他立马拿来立威,以儆效尤,这不是找死么? 更何况,轩辕公子身份神秘,向来只有他来联系属下,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去找寻他,如之奈何? 这时的唐雨,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悲凉的感觉,今夜之前,自己还是堂堂蜀中唐门的三大堂主之一,更是十殿阎罗之中的平等王,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不可一世! 想不到只是短短的一夜之间,自己就沦落到要面临唐门、大雷门甚至还有轩辕公子这诸多势力的共同追杀,天下之大竟然几乎无自己立足之地,真是讽刺! 唐雨此刻身上禁不住开始一阵阵颤抖起来,就像是一条丧家的老狗,独自走在风雨之中,又冷又饿却无家可归之时的那一种颤抖。 一阵微凉的轻风拂过树林,树叶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唐雨身上的颤抖却忽然停止了。 他感觉到了一股气,一股杀气! 他霍然站起身来,全身站得笔直,扭头警惕的望着黑黝黝的树林,沉声喝问道:“是谁?” 秋天的枯叶落满了树林中的地面,在风中,一些枯叶被卷了起来,无力的随风转动,显得一股说不出的萧索意味。 在飞卷的枯叶之中,一条灰色的人影慢慢的从树后踱了出来,站在了唐雨的面前。 他戴着一顶竹斗笠,一身灰衣,背上还背着一个用布裹着的长形的包裹,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唐雨面前,活像是一个幽灵。 唐雨可不会认为这个灰衣人是个幽灵,他能明确的感觉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丝丝寒意,杀气! 他绷紧了身体,站的笔直,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身负重伤,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灰衣人没有回答,还是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这是谁?是唐门的杀手?又或者是雷破天安排下的追兵? 不可能!唐雨摇了摇头。 他们两家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闲工夫来对付自己?更何况自己背叛的消息不会传得如此之快,就算要追杀自己,也不可能这样的神速。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灰色衣服,长形包裹? 唐雨皱着眉头,忽然他心里想起了一个人,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你?” 灰衣人动了。 他摘下了头上的竹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得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不过现在这张脸上满满的全都是仇恨。 他点了点头,寒着声音说道:“你猜对了,正是我。” 他的声音里透出的杀气老龄人感到不寒而栗。 唐雨这会儿却感觉松了一口气,来的人既不是唐门也不是雷家的杀手。 这两家人都太了解自己了,深知自己的深浅,所以他们派来的杀手一定是顶尖的高手,是极为难对付的角色。 可是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看上去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唐雨的心里稍微定了定。 他盯着这张年轻的面容,声音里透出了几分轻松:“你就是之前传闻的那个灰衣人?那个唐傲和雷凤留下来的野种?” 听到他的话,灰衣人的双眉一下子陡立起来,双目喷涌着怒火,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叫唐仇!” 看着面前愤怒的唐仇,唐雨的心里一阵得意。 还是太稚嫩了! 这么轻易就被自己的一句话给挑起了怒火,丧失了冷静,这年轻人实在是太缺乏对敌的经验了。 高手对决的时候,往往失去冷静的头脑和判断,就意味着会失去生命。 唐雨心中得意,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依然用着那轻松的口吻不 紧不慢的问道:“唐仇?听上去挺吓人,你到底跟谁有仇?” 唐仇眼中的怒火似乎已经无法抑制,恨恨的说道:“跟你,跟所有当年参与杀害我父亲的十殿阎罗,还有你们背后的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轩辕公子,我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唐雨哼了一声,口气倒真是不小! 这样稚嫩的面孔,这样的年纪,能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就敢夸口要面对十殿阎罗,还有背后的轩辕公子? 他觉得一阵好笑。 可是当他的眼光扫过唐仇背上的那个布包裹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曾经听说过的十殿阎罗之一的都市王东海渔的死状。 东海渔是什么人,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唐雨心中自然有数。 可是他死了,听说死状还极惨,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包裹里的东西? 唐雨冷冷的盯着这个布包裹,忽然开口问道:“这个就是,唐雷?” 唐仇眼中的怒火忽然全都不见了,他望着唐雨的眼神很空洞,没什么感情,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他一伸手取下了背上的长形包裹,一面开始解开上面层层包裹着的布,一面毫无感情的说道:“没错,这就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唐雷,他要用这个向你们一一讨回血债!” 唐雨知道现在是他最好的时机。 趁着这小子在解开布包裹的工夫,他只要抢先出手,不让对方打开包裹,就有极大的胜算。 这样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有多高的武功?纵然此刻他已经身负重伤,他也有绝对的信心能在十招之内制住这个臭小子。 可是他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唐仇缓缓的解开包裹。 他很好奇。 这个传说中由唐门和雷家的精英所共同研制了两年也没有成功的唐雷,这个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的威力巨大的武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想要看一看。 更何况他素来相信,无论再厉害的武器,也要看是谁在使用它。 面对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臭小子,他有必胜的信心。 包裹着的布匹被一层层的揭开,这神秘的唐雷终于露出了真容! 唐雨愣了一下,甚至感觉到有些失望,那不过是一截黑色的金属圆管而已。 圆管的尾端有一些东西,应该是触发它的什么机关,整个铁管看上去平淡无奇,甚至于做工显得十分的粗糙。 唐雨心中暗笑,无论这铁管里面发射出的是什么样的暗器,自己身上可是有着刀枪不入,专门克制各种暗器的“**小青衣”的。 唐门双宝之一可是真正的名不虚传,刚刚还靠着它才救了自己一条命。 唐雨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胸前,却不料摸了个空。 他一怔之下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把这件已经破碎的“**小青衣”给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树下。 他心里一紧,暗叫一声“不好”,立即就作势想要向唐仇扑过去。 他要先下手为强,决不能给对手发出暗器的时机。 一抬头,却看见唐仇已经双手捧着那黑铁管,黑洞洞的管口已经对准了他。 唐仇看着他的眼光里还是毫无感情,是那样的空洞,那些的虚无,从那里面,唐雨感觉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东西,就像是死亡! 他大叫了一声,飞身扑了出去。 与此同时,唐仇手中的黑铁管一声巨响,喷出了一个燃烧着的火球! 于是,唐雨死了。 两天后,唐家堡。 一纸快报送到了唐老太太的手上。 快报上面写着: 八月十四,夜,唐离死于唐门江南分堂。 死因,被唐雨暗器所杀。 同夜,唐雨死于杭州城郊。 死因,被神秘武器击杀,胸口洞穿,尸体焚烧如焦炭,疑为唐雷。 唐老太太用颤抖的手握着这一纸快报看了好几遍,忽然愤怒的一把把它撕成了碎片,扔了出去。 那一片片白色的碎片,就像是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着,慢慢的落下。 第七十六章 败局已定 雷破天脸上带着微笑。 他看着叶枫脸上那震惊的表情,心里感觉到很享受。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操纵他人命运的感觉。 无论你如何拼尽全力的挣扎,如何费尽心思的算计,到最后丝毫也改变不了命运的车轮,你还是一个失败者。 胜利的人是他,雷破天! 尤其是看见被传为天下最聪明的叶枫叶公子此刻束手无策,那绝望的表情,更加让雷破天感觉到满足。 孙猴子再有本事,也始终跳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而此刻他就像是那高高在上的如来佛祖一般,志得意满的俯视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叶枫和唐玉。 他感觉脸自己的声音里都充满着得意:“好了,还是不要让小胖子等得太久了,你们俩准备谁先上路?” 在这得意的话语里,分明充斥着森森的杀机。 叶枫暗自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自己早没有想到对方会连客栈中的人也一并严密监视起来呢? 如果他早知道雷破天没死,早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策划者正是这只老狐狸,他一定会提高警觉的。 可是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雷小兔和雷雨云,所以他才会掉以轻心。 他不该让张胖子去的,虽然张胖子的轻功独步江湖,可是他的拳脚功夫实在是不怎么样,要对付雷破天派出的杀手,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线希望,就是张胖子能凭借着他那高超的轻功,可以逃得掉,保住一条性命。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希望十分渺茫,像雷破天这样可怕的人物,要是想要你的命,他设下的局你是没有机会逃走的。 就像眼前,自己和唐玉也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了。 要拼吗? 从刚才雷破天和慕容俊才的交手来看,他的武功实在是让他们望尘莫及的,即使三人联手,也绝对没有一点胜算。 更何况,如今慕容俊才右臂已折,完全变成了个废人。 真的是没有一丝的机会了。 可是难道要他坐以待毙? 他可是名震江湖的魔刀魔五楼的弟子,他可以败,可以死,但是绝不能丢了师门的脸面! 一面想着,叶枫暗自五指并拢,伸掌如刀,他还有他师父的绝技,手刀! 一抬头,却看见雷破天在摇头:“没用的。你想要用手刀吗?如果你刚才没有对唐雨出手,没有被我看见,也许我们都还会以为你身中奇毒,武功尽失,对你麻痹大意,那么你也许还会有一丝的机会。” “可惜,刚才你对唐雨的那一击被我看见了,我知道你已经恢复了武功。不过,恕我直言,你的手刀比起尊师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就你现在的功力,连尊师一半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只怕是连偷袭得手也伤不了我分毫,手刀,哼,嘿嘿!” 他的最后一句像一柄铁锤,无情的捶在叶枫的心上,把他的所有信心和勇气都击得粉碎。 他说得一点不错,自己的手刀比起师傅来,确实是差的太远了,就凭这样的武功还想要和雷破天这样的顶尖高手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叶枫的手指松开,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弛了下来。 他已没有了斗志。 站在一旁的唐玉此刻正在浑身发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自从雷破天现身,从头到现在,他连正眼也没有看过唐玉一眼,更没有说过一个字,在他眼中,唐玉的性命仿佛早已准备好了,就摆放在那里,只要他愿意的时候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这对于唐玉而言,简直就是侮辱! 他可是唐玉,唐家的十四少,唐老太太亲自委命来调查江南霹雳堂一事的人,他是唐门的精英。 可是在雷破天眼中,他却如同蝼蚁草芥一般,不屑一顾,怎能不让唐玉气得浑身直哆嗦? 忽然雷破天转过头来,对他说了唯一的一句话:“如果你有勇气你就出手,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试 ,因为你知道那是没用的。” 唐玉满腔的怒气一瞬间就全部消失了,他的内心空荡荡的,这种空虚就像是对于死亡的恐惧,那样的难以承受。 雷破天说得没错,他的武功连一个重伤逃遁的唐雨都远远比不上,更何况眼前这个有着可怕的实力,成竹在胸的雷破天? 他的那些微末伎俩,只怕根本伤不到雷破天的分毫,不过徒增羞辱而已。 唐玉高昂的头垂了下来,他已经没有了勇气。 雷破天看看面前垂头丧气的两个人,感到无比的满意,仅仅靠着两句话,他就让对方完全丧失了斗志和勇气,这就是气势。 他们现在败局已定,再也没有丝毫的机会。 雷破天近乎嘲弄的问道:“你们还没有决定吗?究竟是谁准备先上路?” 他的眼光投向了叶枫:“还是你先来吧,别让你那位义兄小胖子等得太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目光。 是慕容俊才! 那个断了一臂,连站立也摇摇晃晃的慕容俊才。 他铁青着脸,满头都是因疼痛而沁出的豆大的冷汗,咬着牙对雷破天说道:“要杀他,先过我这关!” 雷破天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年轻的小子竟然会如此的刚毅,如此的……呃,一根筋。 他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怜悯对着慕容俊才说道:“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拦得住我吗?” 慕容俊才瞪着他,目眦欲裂,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还站着!” 雷破天摇着头,他打心眼里开始喜欢这个倔强的青年,像他这样血性的汉子,现在实在是不多了。 可惜,他已经是个残废了,可惜,他绝对活不过今夜了。 今夜,这个院子里听到他秘密的人,都不可以活下去。 雷破天握紧了拳头。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慕容俊才的肩膀上,一个人站在了慕容俊才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是叶枫! 他也缓缓的说道:“我也还站着!” 这时一旁的唐玉也走了过来,把手放在了慕容俊才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气:“还有我,也还站着!” 三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他们全身好像都充满了力量,随时准备好迎接雷破天的攻击。 雷破天有些惊讶,他看着眼前刚才还垂头丧气,全无斗志和勇气的两个人,此刻却全身散发着前所未见的气场,他们的眼神和气势,纵然雷破天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和信心,也止不住从心里涌起了一丝畏惧。 这感觉很不好,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慕容俊才的一句话。 这个已成废人的臭小子的一句话,竟然能够完全逆转场上的气势,这让雷破天非常的吃惊。 不论怎样都好,他们的败局已定,现在不过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而已。 雷破天咬了咬牙,提起了手掌,阴恻恻的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如此迫不急待,我就送你们一道去见那个小胖子吧!” 他蓄足了全部力量,将要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忽然在这时候,从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雷总堂主何必这样麻烦,还想着送我的兄弟来见我。我这不是自己来了吗?” 这声音一起,场中的人脸色一下子全都变了。 叶枫的脸上瞬间透出了喜色,他听得出来,这分明是义兄张胖子的声音! 雷破天也听出来了,可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惊讶,张胖子为什么还活着? 大家都扭头看去,从院子外的拱门里出现了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影,正是张胖子张痴! 他嘿嘿的笑着,望着雷破天:“雷老鬼,想不到你胖爷爷居然还活着吧?而且,现在还来找你算账了!” 雷破天惊讶的看着他,满是疑惑:“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派去追杀你的雷家杀手呢?” 张胖子身后一个宏亮的声音呵呵笑道:“你派出的那几个死鱼臭虾,当然是被我们两位老人家给解决掉了!” 随着声音,从张胖子的身后,忽然又有两个人影大步迈进了院子。 其中一个一身布衣,满面笑容,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正是唐门三奇中的唐残! 另外一个老头面沉如水,双手环抱胸前,捧着一把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剑。虽然被包裹在其中,但是雷破天还是分明能感觉到它在发出一种炙热的感觉,剑意! 这个人就是古剑掩日的主人,泰山姜慕白! 看着这两个人走了进来,唐玉不禁大喜过望,扬声唤道:“七叔,老姜叔!你们怎么来了?” 雷破天怔怔的看着走进来的这两个老头,他的瞳孔止不住的在收缩,他心里也有着同样的问题,他们怎么会突然到来的? 唐残对着雷破天笑了笑,有些戏谑的说道:“若不是我们赶来,又有谁能对付这位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老怪物,我们的雷总堂主?” 雷破天的脸色变了:“难道你们是唐老太太事先安排好了的?难道她一早就识破了我的诈死?” 唐残摇了摇头:“谁会有你这样的阴诡毒辣,竟然会想到你用诈死的法子?老太太原本是派我们两人去处理别的事情的,只不过在半途之中收到了一封信,这才昼夜兼程赶来了杭州城。” 雷破天一愣:“信?什么信?” 唐残说道:“信里只是说月圆团圆节之夜,杭州城中将有大事发生,唐门就面临极大的危险,所以我们老哥俩就赶来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姜慕白忽然插嘴说道:“就你个老东西慢悠悠的,还一直说明日才是团圆节,如果不是我催得紧,等到明天晚上,只怕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唐残反唇相讥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家伙臭规矩多,吃要吃最好的,住要住最好的,没这么多麻烦事的话,我们早就该到了。” 两个老头旁若无人的开始打嘴仗,完全没有理会站在院子里的雷破天,如此的目中无人,把雷破天气得浑身哆嗦。 这时候叶枫打断了两个老头的斗嘴,扬声问道:“到底是谁送的这封信?” 唐残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只不过这个送信的人很有些实力,一夜之间,杭州周遭城市的三十六个唐门分舵全都接到了这封信,因为事关重大,这才连夜送到了我的手里。” 他顿了顿有说道:“这封信虽然没有署名,不过在信纸的最后却画着一株兰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代号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画着一株兰花? 叶枫心里一动,对了,一定是她! 江南明家的明文兰! 除了江南明家,杭州城中谁还能有本事一夜之间给唐门送出三十六封密信? 雷雨云曾经对明文兰下毒,她自然是不希望雷家的阴谋得逞。 更何况她与自己一见如故,在信纸末端画上一株兰花,这分明就是对自己打招呼,这个记号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想起了那明文兰古灵精怪的表情,叶枫情不自禁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去注意他的表情变化了。 雷破天望着唐残和姜慕白,心在慢慢下沉,原本稳操胜券的局面,片刻之间,竟然已经逆转了! 现在唐门的援军已经到来,且不说那三十六处唐门分舵的人,就只是面前的这两个老头,雷破天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他们。 尤其是那个姜慕白,他手中的名剑掩日,几乎就已经是武林中的神话了,真要动手的话只怕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心里不禁感到深深的懊恼,怎么事情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他此刻正在心乱如麻,忽然听见从屋顶上传来了雷雨云的声音呼喝道:“什么人?哎唷……” 听声音分明是吃了亏。 大家一抬头,就看见在屋顶檐上,背负双手站着一个修长的身着青衫的身影,微笑着对下面的众人说道:“大家好,好久不见了。看起来,我还没有来晚。” 唐大! 这个人赫然是已经失踪了很久的唐家大少爷,唐大! 第七十七章 唐大的讲述 当看见屋顶上的唐大,在那一瞬间,唐玉忽然很想放声大哭。 从小他就很仰慕自己的这位大哥,虽然从小一块儿长大,但是并不像普通的玩伴一样,而是充满了一种敬畏。 他习惯了唐大自小就被当做了唐门的接班人培养,被视为唐门的未来和希望。 他习惯了自小就跟随在唐大的身后,照他的吩咐跑前跑后,处理一切事务,而且不论什么事情,唐大总是正确的。 他也习惯了唐老太太把所有的希望和宠爱都给了唐大,把所有的难题和棘手的问题也全部抛给他,而唐大却总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无差池。 然而有一天,唐大却忽然失踪了。 于是,这一切就忽然全部压到了唐玉的肩上。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肩负着老太太的嘱托,肩负着唐门的未来,面对这一切乱如麻的问题的时候,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压力。 这压力让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甚至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他做的每件事,每个决定,都关系到唐门的未来,关系到唐家的生存,这让他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不敢犯错,他也不能犯错。 他这时候就常常在想,原来从小到大,唐大都是背负着这样的压力在成长,可是他却始终都是一脸轻松,面带笑容。 这是怎样强大的心脏,这是怎样强大的人! 每当这时候,他对唐大的敬仰就加深了几分。 可是唐大失踪了,自己必须要去试着承担起这一切,尽管,这沉重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负,他也决不能退缩。 然而现在,当活生生的唐大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唐玉心里顿时就像被抽空了一般,所有的压力全都在瞬间释放了,剩下的只有疲惫和委屈,让他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他抬头看着唐大,拼命压抑住眼眶里的泪水,几乎哽咽了。 叶枫也在看着唐大。 他在微笑,就像现在唐大也在对着他微笑。 这时一种温暖的微笑。 自从他们相识以来,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困境,每一次,唐大总会不计代价,拼尽全力的在叶枫最危急的时刻出现在他的身边。 无论多么困难的境地,每一次叶枫都能化险为夷,人们都说他是福大命大,可是叶枫自己清楚,那是因为自己有着一帮子像唐大这样,为了自己可以奋不顾身的,朋友! 每一次看见唐大的微笑,他都觉得心里一阵温暖,这一次也一样,他再度化险为夷了。 唐大含笑对着叶枫和唐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目光一抬对着走进院子里来的唐残和姜慕白扬声招呼道:“七叔!老姜叔!你们二位安好啊!” 唐残望着唐大,感到既欣喜又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段日子你没出什么事吧?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唐大笑了笑,把眼光转向了愣愣的站在场中央的雷破天,说道:“是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恐怕现在心里感觉到最惊讶要数我们的雷总堂主了。” 唐大一出现,这些人的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忙着打招呼,问长问短,把雷破天晾在了一边,好像他完全不存在似的。 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让雷破天怒火中烧,他们居然胆敢藐视他! 可是眼前的形势却由不得他发火,他只能把怒火压制在心里,狠狠的瞪着屋顶上的唐大。 面对唐大的 话,他没有搭腔,只是恨恨的哼了一声。 唐大微笑的看着雷破天,那笑容自信而镇定,在雷破天眼中却觉得无比的嘲讽和得意,直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撕个粉碎。 可是不行,局势已经变了,站在一旁的唐残和姜慕白让他丝毫不敢妄动,他只能听着唐大缓缓的说道:“雷总堂主之所以对我的出现感到惊讶,那是因为我的失踪原本就是他所策划的一场阴谋。在他的计划里,现在的我不是应该命丧黄泉,也必定在某个地方身负重伤,潜藏起来,决计是不会如此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的。” 雷破天又怒冲冲的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一旁的唐残忍不住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大沉声说道:“早在一年多以前,在京城雷破天当着我们的面被炸死在京郊的废宅之中,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可是与此同时,他的计划就已经在开始执行了。” “他先是利用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和江南明家的关系,安排儿子雷雨云去投靠明家,以便暗中挑动明家的力量为他所用。” “他应该早就查到了当年江南明家的老爷子并未战死,以明老爷子的绝世武功,加上他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暗中培植了极强的势力,其谋必大。所以雷总堂主非常想要利用江南明家的力量来打击蜀中唐门,这是他的第一步。” “后来,当他从唐门的叛徒唐雨口中得知我从沙漠中出来,即将带着楼兰古城中找到的卷轴上少林寺的时候,他感觉到,时机到了。” “他利用雷雨云出面,成功的挑起了江南明家对于我身上的上古卷轴的野心,于是明家杀手尽出,利用唐雨所泄露的我的行程,对我一路劫杀。” 唐大望着雷破天笑了笑:“我说得没错吧,雷总堂主?” 雷破天冷冷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劫杀你的就是江南明家的人?有怎么知道是我在背后挑唆?” 唐大笑道:“其实我在少林寺后山遇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疑心了。明家派出的杀手杀掉了四个少林小沙弥,并且利用他们的新鲜面皮制成面具来伏击我,这样的手法除了易容术天下第一的江南明家,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又如此的本领。” “而且我们唐门早就查明了,截杀我的杀手中冷血十三杀之一的鬼婆婆,原本就是江南明家所豢养的杀手,这时候我就已经明白截杀我的人必定是江南明家派来的。” “在少林寺后山的那一次伏击中,你们唯恐不能得手,甚至还不怕暴露,派出了潜藏了多年的平等王唐雨。可是他的唐门暗器手法那么明显,那么老练,一出手我就知道唐是唐门中人,而且应该身份很高。” “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唐雨,更没想到他竟然有一手绝技追魂针竟然能够破唐门双宝之一的xiaohun小青衣,一时不防之下,竟然身负重伤,只能仓皇而逃。” 讲到这里,场中众人不禁都为之骇然变色,唐雨竟然能有这本事,能破号称唐门双宝之一的xiaohun小青衣? 唐大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逃走之后,因为不能确定这个袭击我的唐门中人的确切身份,加上身负重伤,一时不敢和蜀中唐门各地分舵联系,于是在大家的眼中,我便神秘的失踪了。” “就在这时候,远在杭州城的江南霹雳堂总堂却出事了,消息传遍了江湖。我当时就感觉到,这件事一定和江南明家截杀我一事有关,况且我一直不明白蛰伏了多年的江南明家为什么会忽然对我 动手,于是我便决定要亲自来杭州城。” “可是那时候的我身负重伤,行动尚且不便,因此要来杭州城就需要有帮手。既然唐门的人暂时我谁也不敢相信,于是我就找了一个局外人,现在的情况下,他反而最值得我相信。” 说到这里,唐大扭头看向身旁。 大家随着他的眼光,看见了一个黑色装扮的人,静静的蹲在一旁,如同融化在这黑夜之中一样,不仔细看都发觉不了他的存在。 他的一双眼睛尤为特别,一点不像是人的眼睛,那黄色的大大的瞳孔,就像是,一条蛇! 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 毒蛇这时候面无表情的冷冷哼了一声:“提醒你一下,到今天你可就该欠下我五千两银子了!” 唐大一脸无奈的表情:“不用老是挂在嘴边上吧?今天你已经说了五遍了,难道我还会赖账不成?” 毒蛇缩了缩头,没再吱声,不过满脸都是那可保不齐的表情。 看着唐大他们一脸轻松的插科打诨,雷破天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可是他只能压抑着。 屋顶上原本是他的儿子雷雨云在镇守着。 可是唐大出现了,现在还有一个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而雷雨云自从那一声“哎唷”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雷破天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论武功的话他顶多能和唐大打个半斤八两。 可是要说到狡诈和机智,他比唐大就差的太远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杀手毒蛇,偷袭突击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雷破天的心里不禁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深深的担心起来。 可是眼下的局面还需要支撑下去,只有拖下去他才能寻找机会,所以唐大的讲述还不能停。 雷破天于是开口问道:“你能判断出截杀你的杀手是江南明家的,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是我在背后策划唆使的?” 唐大笑了笑:“那是因为我到杭州的时候,正巧十四弟和叶公子他们也到了。在暗中跟踪叶公子的时候,我偶然的发现了另一个人,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明文兰姑娘!” 叶枫闻言心中不觉一紧,明文兰一直是男装打扮,对外也都宣称是“文兰公子”,可是唐大却一口道出她是女儿之身,既然他一直在跟踪自己,莫非,莫非他也看见了西湖船中自己以血为明文兰解毒的那一幕? 不知为何,叶枫的心里陡然一阵狂跳,只觉得脸颊也有些火烧火燎起来。 唐大这边还在继续讲述着:“我找了个机会和明文兰姑娘见了一面,是她告诉了我关于雷雨云的一切。不过当时我就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我太了解雷雨云了,他绝对没有懂得挑拨江南明家与书中唐门相斗的这样深的心机,所以我判断他的背后一定另有高人指点。” 他的双眼笔直的投向了雷破天:“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雷总堂主,你!” 雷破天嘿嘿一阵冷笑:“为什么是我呢?” 唐大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当初在京城你死得太过突然了,也许是因为没能好好的和你斗上一斗,难免感觉到遗憾,反正在那一刻,我就隐约感到了你藏在幕布后面的隐隐约约的影子。” 雷破天笑了。 有时候老话真是说得没错,这个世上最懂得你的人,往往并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真正的敌人。 所谓,难为自己难为敌。 第七十八章 雷破天逃走 雷破天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 唐大接着说道:“可是你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从始至终你一直藏在幕后,却搬出了个雷小兔这么个小丫头在台前上蹿下跳的。没办法,我也只能暂时隐身起来,静观其变。” “终于,在我暗中跟踪雷小兔的时候,看见她去和雷卓云的见面,听到了她全部的计划,还亲眼看见她如何杀掉了雷卓云。” 叶枫听到这里猛地浑身一震,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唐大。 雷卓云死的时候,当时唐大也在? 他为什么不出手救下雷卓云?反而眼睁睁的看着他送命? 唐大这时也正注视着叶枫,他似乎知道叶枫在想些什么,深色之间略带了一丝歉然:“可惜,我当时不能出手救雷卓云,首先我自己身上也有重伤,不见得是雷小兔的对手。” 他叹息道:“其实那辆马车滚落山崖的那一瞬间,我其实也在担心你会在马车之上。不过我想你一向福大命大,应该不至于如此短命才是。” 他淡淡的一笑,可是叶枫听了,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暗自发沉。 “再者,”唐大转过了头,盯着雷破天说道,“要是我的忽然出现打草惊蛇,让雷小兔见势不妙,改变了计划,我又怎么来放长线,钓你这只一直躲在暗处的老狐狸?” 雷破天面色赭红,只是从鼻孔里充满怒意的哼了一声。 唐大笑了笑,说道:“既然知道了雷小兔计划在仲秋团圆节动手,在这几天里,我就必须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事就是拜托明文兰姑娘,动用江南明家的力量,帮我向杭州城附近的所有蜀中唐门分舵送信示警。” “因为担心信件会落到你雷总堂主的手里,从而会暴露我的行踪,影响之后的计划,为了稳妥起见,这信件不能用我的名义送出。” 他对着唐残和姜慕白笑道:“幸亏七叔和老姜叔正好在这附近,接到了信也没有怀疑真假,立即赶来相助,否则今夜要怎么对付这个雷老狐狸,还真是一件让我头疼的事情。” 唐残呵呵一笑道:“不论真假,我们两个老家伙过来看一眼总是没错的,这也真的是天意,让我们两个老家伙正好就在这杭州城附近,也是合该这老狐狸命数将尽!” 这时候唐玉忍不住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唐大笑道:“你没看见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既然我中了唐雨的追魂针,身负重伤,当务之急当然就是找人医治伤势。幸好,在这杭州城中就有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 他转头又对着叶枫笑道:“叶公子现在可以放心了,你的那位程姑娘,并没有失踪,而是被我暗中接走了,来治疗我的伤势。如非程姑娘的回春妙手,我又怎么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伤势尽复,恢复如常呢?” 叶枫听他这么一提,才猛然想起了程念真失踪的事情来,心中不觉泛起了一阵子惭愧。 如果不是唐大提及,自己今夜以来还真的把程姑娘这件事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想起程姑娘在客栈中等候自己的深情,心中不免感觉到一阵自责。 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悄悄的接走程姑娘,连个招呼也不打?” 唐大笑道:“还是考虑到安全问题。唐雨既然重伤了我,必然会想到我需要疗伤,所以也很有可能会派人监视客栈中的程姑娘,毕竟程姑娘的医术得到了她父亲神医程三思的真传,这是天下皆知的。” “要是我光明正大的来接走程姑娘,难保行踪不会泄露,唐雨和雷总堂主他们再顺藤摸瓜,岂不是就把我逮个正着么?所以我只能悄悄的进行,跟谁也不敢打招呼。” 叶枫点了点头,这倒也可以理解。 他紧接着问道:“程姑娘一直住在天意楼的客栈之中,耳目众多,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给接走的?” 唐大神秘的眨了眨眼:“不是我,其实还是我请求的明文兰小姐的帮忙。要说当今世上谁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天意楼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偷走,只能是非江南明家莫属了。” 叶枫叹了口气,不错,江南明家精通易容之术,把程姑娘装扮成别人带出客栈,确实也不过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这么说起来,程姑娘的失踪就并不是自己先前所以为的是雷小兔的所为了,她现在应该在明文兰那里,她的安全也定然无虞了。 叶枫的心里稍稍定了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程念真和明文兰这两个女人坐在一起,叶枫就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唐大转向雷破天又接着讲述下去:“这短短的忌日内,在程姑娘的妙手下,我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而各地的雷家高手们也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正大光明的集结到了杭州城,而唐门上下却丝毫没有堤防。”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一旁的唐玉,唐玉只觉得羞愧难当,低下了头去。 “可是就在今天,我却发现雷小兔和唐家的高手们有所异动,他们真正行动的时间并不是明天的团圆节,而是今夜!真的是狡兔三窟,如此狡猾,果然不愧是雷小兔。” “可是再狡猾的小兔子也是算计不过经验丰富的老狐狸的,我跟在雷小兔后面,就亲眼看见了真正的老狐狸,我们的雷总堂主,不但没有死,而且他也把计划的时间提前到了今夜,他要提前除掉雷小兔!” 周遭的人们全都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想不到像雷小兔那样心机深沉,惯能算计他人的也会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有唐玉,这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是真的在替雷小兔担心。 雷小兔不会有什么事吧?他的对手可是狡猾之极的雷破天啊! 唐大又瞟了一眼满脸担忧的唐玉,若无其事的说道:“幸亏了雷震和雷滚两兄弟拼死掩护,雷小兔才能幸运的逃掉了。不过,说起来她的轻功身法倒是……” 唐大这时忽然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下,话题一转又说道:“雷小兔逃走之后,我们的雷总堂主就带着他儿子雷雨云,一道赶来了这里,却先躲在了暗处,一直等到唐雨那个傻瓜在这里自说自话,自鸣得意的一通表演。一直等到唐雨完全没有了防备的时候,他才突然现身,偷袭得手。” “只不过,雷总堂主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那一掌并不能要了唐雨的命,因为机缘巧合,他身上穿着唐门双宝之一的xiaohun小青衣。正是这件护身宝甲保住了他一条命,还让他有余力逃走。” “雷总堂主没想到唐雨竟然还能逃走,你更加想不到的是他其实也逃不掉的,我早就安排好了人对付他了。” 唐大抬头看了看黑黝黝的夜空,说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没准儿这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雷破天脸色一变:“什么报应?你安排的是谁对付他?” 唐大咯咯的笑了:“其实我原本并不是要对付他的,我请这个人来是要对付你这个卞城王的。他对你们十殿阎罗仇深似海,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扒皮抽筋,才能消他心头之恨。只是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倒是买一送一,先送了一个平等王给他。” 雷破天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请来的是唐傲和雷凤留下的那个小杂种?” 唐大冷冷的看着他:“他叫唐仇,仇恨的仇!” 雷破天面色蜡黄:“你不是请他,你是想要借用他手上的那一把唐雷,你这是借刀杀人!” 唐大冷哼了一声:“我确实没有请他,我只是设法把你可能还没有死,而且你可能会在这里出现的消息透露给了他,他自己就心急火燎的跑来了。毕竟,追杀你们可是他现在生命的全部意义。” 这时候,一旁的叶枫却充满了惊异的望着唐大,他是怎么会知道唐仇的秘密的?自己从来没有向别人透露过关于唐仇的一字半句信息,唐大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 莫非,他与唐仇也曾经相识? 叶枫忍不住这么 想。 可是他的心里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唐仇的秘密泄露这件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可是究竟自己是什么时候透露过关于唐仇的一星半点呢?他始终想不起来。 唐大看着雷破天说道:“不过现在看起来,我倒是多此一举了。有了七叔和老姜叔在这里,或许根本就轮不到他和你动手了。也罢,就算我给他做了个顺水人情,好歹,还交给了他一个平等王。” 唐大说的很轻松,那模样丝毫没有把雷破天放在眼里,好像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威震江湖的雷家第一高手,大雷门的总堂主雷破天,而只是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 这样的态度让雷破天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哆嗦。 可是他必须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他心里很清楚,站在这里的唐门三奇中的唐残和泰山姜慕白,都是极为难缠的角色,任何一个,自己都断无必胜的把握。 要是这两人联手,只怕自己也绝非其敌。 既然打不过,那就要走! 可是屋顶现在站着唐大和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自己的儿子雷雨云又踪影全无,生死未卜,这条路情况未明,实在太危险了。 更何况,他一旦飞身跃起,背后的空门就完全的暴露给了身后的唐残和姜慕白,这完全就是取死之道。 可是雷破天没有别的选择,因为这也是唯一的生路,向死而生! 他没有一点犹豫,趁着唐大说话话音未落的一瞬间,忽然间飞身而起,直向着屋顶蹿去! 身在半空中,他就已经看清了屋顶上的情形。 唐大和毒蛇全都一愣,满脸惊疑的望着他,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雷破天居然会选择这样一条危险的死路来逃跑! 而自己的儿子,雷雨云,此刻正蜷缩着躺在一旁的屋顶上,看样子分明是被制住了穴道。 他此刻也骇然而焦急的望着父亲,那眼神里分明在说:“父亲,快救我!” 雷破天一咬牙,身形一转,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在空中一折,笔直的扑向了儿子雷雨云! 这一瞬间,唐大首先醒悟过来, 他大喝一声,一扬手,手中七道寒芒,闪电般向雷破天袭来。 天芒七星! 可是这令江湖中无数人为之闻名色变的唐门杀器,在雷破天面前,竟然如同孩子手中的玩具一般。 只见他仰起手掌,一股罡风,天芒七星那七道寒芒顿时一起飞落到了一旁,对雷破天没有丝毫威胁。 唐大的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和雷破天想必,真是天差地别,难以望其项背。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一条人影从院子里一跃而起,手中一道炙热的剑气,直袭向雷破天的后背! 泰山姜慕白,掩日神剑! 姜慕白很满意自己的这一剑。 他算的很准,雷破天此刻正在空中,无处借力,就算他来得及回身闪避或者招架,但是接下来这剑招的后着就会接连发动,那连绵不绝的攻击也会把雷破天困在其中,不死不休。 雷破天这一次必败! 姜慕白确信这一点。 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不可一世的雷破天这一次,绝无生机。 雷破天这时候已经扑到了他儿子雷雨云的身旁,他一把抓住了儿子的身体,却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一把抓起了儿子,向自己的背后一挡! 那炙热的剑气过出,雷雨云连一声惨呼都发不出来,拦腰被剑气斩为两段,从空中洒下了一片血雨!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姜慕白的身形在空中也是一窒,随即落了下来。 这一剑斩杀了雷雨云,这一剑的剑意已尽,已经不能再继续追杀雷破天了。 而雷破天却趁着这一瞬间,连头也不回的,闪身电射而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雷破天逃走了。 第七十九章 唐雷与夺命大红袍 雷破天逃走了。 雷破天竟然成功的逃走了。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让场中的众人不由得全都是一呆。 虎毒不食子。 然而雷破天为了脱身,用自己的独子雷雨云挡住了姜慕白那绝杀的一剑。 牺牲掉亲生儿子的性命,雷破天竟然毫不迟疑,没有丝毫的犹豫,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人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大家这才如梦初醒的缓过神来。 姜慕白摇了摇头,难以置信的叹息道:“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几乎就不像是个人,毫无感情的。” 唐大也叹息道:“真不愧是一代枭雄,他若不死,江湖必然风波不断。” 叶枫却愤愤然的想着,雷破天真是一个自私冷酷到了极点的人,为了自己能逃掉,连亲生儿子的性命也完全不放在心上,这还算是一个人吗? 就在这时,唐玉却忽然纵身跃起,满面怒容的向着雷破天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唐大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可是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任由唐玉追了过去。 叶枫有些着急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他根本就不是雷破天的对手。” 唐大淡淡的一笑:“雷破天一心逃命,十四弟应该是追不上他的。况且,我现在也不能拦着他。” 叶枫奇道:“为什么?” 唐大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一次十四弟被委以重任,却屡屡犯错,从始至终被雷破天算计,玩弄于股掌之间,陷入彀中而不自知,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会儿他心中必然是万分的恼恨,让他追一下雷破天,发泄一下也好,否则憋在心里,反而让他今后在唐门之中无法自处。” 叶枫听了深感有理,不由得点了点头。 唐大说得对,叶枫就曾经亲眼看见过唐玉那不堪重负,大失从前的冷静与自信的失常表现。 也许在这个时候,他的确是很难面对唐大,面对唐门的众人的。 叶枫叹息道:“只可惜最后还是让雷破天这个老狐狸给逃脱了,他设计害死了这么多人,让他跑了真是有些不甘心。” 唐大有些神秘的笑了笑:“那倒也未必,你忘了我还安排下了一步棋,早就在等着这只老狐狸了,没准现在,他们已经对上了。” 叶枫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是唐仇!唐大所说的安排下的伏子就是唐仇。 他一心要向十殿阎罗复仇,自然绝不会让雷破天轻易的逃掉。 可是他小小年纪,是雷破天这只老狐狸的对手吗? 叶枫禁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唐大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轻松的笑了笑,说道:“别担心,这个唐仇手里可是握有秘密武器的,连东海渔那样的绝顶高手也不能幸免,雷破天一定也逃不掉。” 叶枫点了点头。 他原本很想问,唐大究竟是如何知道关于唐仇的事情的,可是现在人太多太杂,实在不是个好的时机。 再说,他也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向唐大开口,毕竟,关于唐仇的一切他一直守口如瓶,瞒着这些和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好朋友,好兄弟。 从这一点上,他心中是有愧的。 所以,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怔怔的望着雷破天和唐玉消失的方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唐大说得不错,雷破天一心逃跑,怎么会让唐玉有机会追上他? 他全力奔逃,很快就逃出了杭州城。 刚才从唐家大院逃走的时候,他是向着东面而逃。 唐家大院在城东,东面也是离开杭州城最近也是最快的方向。 可是雷破天离开了唐家大院之后,却没有径直从东面出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转而从杭州城西面出了城。 这条路线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无论是蜀中唐门江南分堂,还是雷九天带领的那五十名来自各地的雷家精英,他们都在位于杭州城东边的区域内。 换句话说,今夜所有的**,都集中在了杭州城东面,而西面,却风轻云淡,毫无事情发生。 所以,从西面走,就能避开所有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杭州城,离开这是非之地。 做每件事之前先要想好退路,想好各种对策,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可能,这是雷破天这么多年来之所以能纵横江湖,大雷门之所以能屡战屡胜,越来越强大的不二法门。 在今晚的行动之前,雷破天早就已经想好了逃走的退路,用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失败的情形。 虽然,这失败的概率实在是小的可怜,可是还是必须要考虑进去。 结果,现在果然就用上了。 虽然,这失败的代价实在是有些大,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儿子雷雨云的一条命。 不过不要紧,雷破天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 只有他雷破天还在,大雷门就还在,雷家的希望就还在。 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找到机会卷土重来,把蜀中唐门,把叶枫,把姜慕白,把这些所有反对他,阻碍他的人全部踏在脚下。 自己的儿子,绝对不会白死的!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隐隐感觉到一丝酸楚,两眼有些湿润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悲伤,雷破天警惕的提醒着自己,他现在还没有完全逃离危险。 他的警惕一点也不错,一出城,他就看见了一个人影。 灰色的人影。 头戴着竹斗笠,一身灰袍,背上还背着一个长形布包,静静的站在路中央面对着自己。 雷破天停下了脚步。 从装束他就已经知道了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沉声问道:“你是唐仇?” 灰衣人摘下了斗上的竹笠,露出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冷漠的看着雷破天默然点了点头。 雷破天笑了笑,一脸轻松的问道:“你在这里等我?” 唐仇又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早就料到你这只老狐狸一定会走这条路出城的,所以一早就在这里等你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稚气,反而透出一股子浓浓的杀气。 雷破天又笑了笑,问道:“你是想要为你父亲报仇?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唐仇的脸上毫无表情,说道:“就在刚才,也有一个自称什么平等王的老头也是这么问过。” 雷破天心头一惊,问道:“现在他人呢?” 唐仇有些旁若无人的身手掸了掸灰袍上的灰尘,声音里没有一丝感**彩:“现在,他已经不再怀疑了。” 雷破天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么说,唐雨已经死在了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青年之手了?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想不到雷凤那臭丫头和唐家人生下来的你这个小杂种,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 似乎是被他这一句“小杂种”给激怒了,唐仇霍然抬起头来,瞪着雷破天,眼中怒火燃烧。 他默默的一伸手,从背上取下了那个长形的布包裹。 雷破天看着这个布包裹,他的瞳孔在收缩,寒声问道:“这个就是唐雷吗?” 唐仇点了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雷破天冷笑道:“我倒是想要看看,雷惧那老家伙这二十年来,到底研究出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阴森起来:“当初他在我手下被我打得全身骨骼寸寸断裂的时候,直到咽气他也没有勇气拿出这个东西出来,我倒要看看,这东西究竟是不是有传说里那么大的威力?” 唐仇的眼中怒火更盛,咬着牙说道:“你很快就会看见的,你很快就会去向我父亲,向我外祖父磕头赔罪的。你会比他们死得更加痛苦,要惨上十倍,一百倍!” 雷破天嘿嘿冷笑着:“那就要看你这小杂种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唐仇不再答话,他强压住怒火,低头开始解开那布包裹,解开包裹的双手却有些颤抖了。 雷破天看着眼前的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心里却是一阵子得意。 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他愤怒得几乎不能自已,完全失去了冷静。 对敌之际,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要被对方的言语说挑拨,这是起码的常识,可惜,这小子不明白。 他的父亲早亡,母亲已疯癫,看起来,他那个外祖父雷惧也没有好好的给他上过这一课。 如果他能够保持冷静,保持住清醒的头脑,那么凭着他手里的这个威力巨大的武器,也许他还能有一丝胜算。 可是现在,狂怒的他根本发现不了自己的秘密,他已经毫无胜算,没有一丝机会了。 想到这里,雷破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身上。 在身上这件胸前绣着金色闪电标志的黑袍下面,他其实还穿着一件衣服,一件红色的衣服。 夺命大红袍! 正是那件他杀了唐影之后,从他身上得来的,夺命大红袍! 唐影当年用西门柔的身份,在雷破天身边卧底二十年,成为了他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反叛了他,从背后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直到今天,雷破天被这一击击中的地方,还经常隐隐作痛,就像他的心里也在隐隐作痛一般。 可是他其实并不憎恨唐影,反而还有些欣赏他。 一个人隐姓埋名二十载,默默的潜伏在自己的身边,丝毫没有被发觉,这个人实在是不简单。 他甚至对唐影起了爱才之心。 可惜,他叫唐影,他是蜀中唐门的人。 当最后他在树丛之间看见自己的脸的时候,他的心里该是怎样的一种恐惧和惊讶?雷破天得意的想着。 虽然自己亲手杀死了唐影,杀死了这个欺骗和背叛自己的人,可是杀死他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他身上的这件,夺命大红袍! 自从自己诈死之后,一直躲在暗处暗中观察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包括了唐影。 当雷破天发现了唐影身上竟然穿着唐老太太奖赏给他的夺命大红袍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筹划杀掉唐影,夺取这件宝物了。 夺命大红袍,唐门双宝之一,名气还远在唐老太太创出的xiaohun小青衣之上,传说曾是当年唐太公纵横江湖之时的战衣。 传说此物不但是刀枪不入,能防御各种暗器飞蝗,更可贵的是它遇火不燃,入水不浸,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如今,雷破天更是尤其的需要它。 自从得知连东海渔这样的高手也死在唐仇之手开始,雷破天就对于唐仇手里的这件秘密武器刮目相看了。 他丝毫没有把唐仇放在眼里,他不过只是个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而已,可是对于这件集合了当年唐傲和雷惧两人智慧的武器,却实在是真的很厉害,不容小觑。 所以,他一定要有所防备。 而最好的应对,就是这件夺命大红袍! 所以,唐影一定要死,因为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现在,雷破天就面对着唐仇,面对着他手里那神秘的武器,唐雷! 这传说中威力无比的武器,对上传说里能避水火的传奇宝衣,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雷破天心里其实也没底。 但是他现在必须要赌上一赌,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面前的唐仇已经解开了布包裹的最后一层,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那段黑色的铁管。 他把铁管那黑黝黝的管口对准了雷破天,这一瞬间,他的身上散发出了无比强大的杀气,令人胆寒。 雷破天知道现在时机到了,他决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他身形一动,闪电一般的扑向了唐仇。 唐仇愤怒的大叫着,他手中的铁管也发出了一声怒吼,从管口喷出了一团耀眼的火球! 那炙热的火球一出,雷破天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胡子头发,甚至连眉毛全都燃烧了起来。 那炙热的气浪,让他感觉到几乎已经不能呼吸! 第八十章 唐玉之死 唐玉没能追上雷破天。 他一直追出了杭州东门,也没看见雷破天的影子。 他自然不知道雷破天其实早就想好了退路,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从西面已经逃掉了。 何况,即使让他追上了雷破天,以他现在的武功,又岂会是雷破天的对手? 可是他不管,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一定要追。 自从亲眼看见失踪已久的唐大出现在面前,唐玉就感觉到一阵阵的羞愧难当,无颜相见。 从小他就跟在唐大的身后长大,唐大一直是他的偶像,是他学习的目标,他的一举一动,行事风格,无不有意无意的在模仿唐大。 他以为,他已经学得很像了。 可惜,这次唐大一失踪,当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压力全都到了他的肩上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学习一些皮毛。 面对唐雨,面对雷小兔,面对雷破天,他们一个个无不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而自己面对他们的阴谋圈套,却一错再错,几乎在今夜要让蜀中唐门面临大劫。 最后还是要靠唐大,靠着他的冷静和智谋,暗中的安排,才能令蜀中唐门化险为夷,反败为胜。 可是自己犯下的错,却令到蜀中唐门短短几日之间,失去了唐影,失去了唐离,江南分堂几乎要遭受灭顶之灾,自己有什么面目去面对那些死去的唐门叔伯,去面对信任自己的老太太,去面对唐大? 所以他只能选择来追雷破天,即使明知不是对手,即使是死在雷破天的手上,也好过呆在唐家大院里去面对唐大要来得好。 就算是死,也不过权当自己以死赎罪了,这样自己的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 反正现在唐大回来了,蜀中唐门有了他,再不需要有唐玉来支撑这一切了。 可惜,他没有追上雷破天,上天没有给一心求死的他机会。 站在杭州城外,秋夜的凉风吹拂过他那微微有些滚烫的面颊,唐玉怔怔的站了好半天,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继续追雷破天已经不可能了,现在他完全踪迹全无,看上去自己根本就是追错了方向。 要回去面对唐大么? 自己又有什么颜面回去见这位一直信任自己,把自己视为左膀右臂的大哥? 现在要让他站在唐大的面前,他真想不如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 唐玉茫然的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回去面对唐大,面对自己造成的这个烂摊子。 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迟早还是要去面对的,男子汉就要扛起自己犯的错误,哪怕是苦酒,自己酿的也要自己去喝。 他打定了主意,刚准备转身往回走,忽然听到了一旁的树林中传来了一些轻微的淅淅索索的声音。 他警惕的立即面对树林,喝问道:“是谁?快出来!” 随着他的喝问,一个娇小的身影,有些迟疑的从树林中犹犹豫豫的慢慢走了出来。 仲秋明亮的月光下,唐玉看得明明白白,这个人影竟然是,雷小兔! 看着雷小兔那熟悉的面容,唐玉的心里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娇小柔弱的女子,这些日子以来,却一直装疯扮傻,假装天真烂漫的模样,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她欺骗自己,其目的不过是利用自己,以达到她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自己,居然真的如同一个傻子一样,被她牵着鼻子走,竟然还甘之若饴,甚至想要去保护她,去照顾她,对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唐玉想着,心头不觉有一股怒火腾的燃烧了起来,那火苗舔过心口,烧得胸口一阵疼痛。 可是当雷小兔一副怯生生的表情看着唐玉,对唐玉小 声的叫了一声“大哥哥”的时候,唐玉那满心的怒火,又瞬间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立即化为乌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雷小兔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表情,他就是恨不起来。 可是他没有忘记之前雷小兔对他的欺骗,他硬着心肠哼了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来见我?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傻子一样的耍弄么?” 雷小兔的样子更加的可怜,看上去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大哥哥别生气,我也是被雷破天那个老狐狸给骗了,就在刚才,他该想要杀了我,如果不是雷震和雷滚牺牲自己救了我,只怕我……”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唐玉,轻声的问道:“大哥哥,你,你是有点恨我的,是么?” 唐玉叹息了一声。 面对这样子的雷小兔,他心头的唯一的那一丝恨意也已经全部灰飞烟灭了,剩下了全都是怜悯和同情。 他摇了摇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恨你,你也只是被雷破天欺骗算计了,再说,你所作的一切也全都是为了雷家,并非为了你自己。所以,我不恨你。” 他说得充满了诚恳,一听就知道绝对是肺腑之言,雷小兔听了,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感激之色。 她低声的喃喃说道:“幸亏最后雷破天那老狐狸没能得逞,幸亏你没事。” 唐玉觉得心里一暖,原来她还在关心自己! 唐玉感觉很好,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形象也高大了起来,可惜他忘记了,雷破天的计划失败不过是发生在刚才的事情,雷小兔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只是不无关切的对雷小兔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雷小兔垂着头满脸的彷徨无措,低声说道:“如今雷破天的计划失败,大雷门再难复兴,雷家重又回到四分五裂的局面。再说,那个老狐狸也再难容得下我,雷家那边看来我是回不去了。” 她抬头瞟了一眼唐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大哥哥,小兔兔还能再跟着你吗?” 唐玉愣了一下,感觉有些出乎意料:“你是说,你想要投靠我们蜀中唐门?” 雷小兔幽幽的叹了口气:“现在除了和唐门合作,我还有别的路吗?毕竟我是雷老四的孙女,在雷家旁支子弟中,说话还是有些用的,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今后要对付雷破天那个老狐狸,多少我还是能帮上些忙的。” 唐玉感觉心里隐约一阵喜悦。 他知道雷小兔说得不错,她现在走投无路,蜀中唐门自然是她眼下最好的靠山。 而她那特殊的出身,今后蜀中唐门要收服雷家各股势力的时候,要倚重她的地方也不少。 这的确是一种双赢的局面。 不过唐玉心中的喜悦倒好像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说到底,倒像仅仅是因为今后雷小兔又可以跟在身边,自己又能天天看见她了。 就这么简单。 他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对雷小兔说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阿大,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雷小兔眨了眨又圆又黑的大眼睛,问道:“是唐家的大公子,唐大?” 唐玉点点头,“嗯”了一声。 想到唐大,他心里忽然感觉轻快了起来。 虽然之前他犯下了很多错误,虽然蜀中唐门险些因为他的错误而面临一场劫难,可是,这些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有惊无险。 现在他还带回了雷小兔,雷四叔的孙女,今后可以利用她分化对付雷家旁支势力,削弱雷破天的力量,她一定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虽然说,唐玉不敢以此居功,这也无法抹去他因 之前犯下的错误给蜀中唐门带来的损失,至少,也证明了他这些日子以来并非一事无成。 他轻松的对雷小兔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走,一面转过身去在前面领路。 雷小兔那怯生生的模样,让唐玉一下子想起了原来她并没有见过唐大。 唐大在江湖中名气很大,毕竟他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很多人把他传说得武功智计神乎其神,甚至于是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人。 像雷小兔这样一个弱女子,对他有些害怕也很正常。 唐玉笑了笑,一面走一面对雷小兔说道:“其实,你不必害怕阿大的,他虽然被传说的很凶很厉害,但那只不过是江湖传闻而已,其实你根本不用怕他,他人很好的,很和善,很爱笑……” 他一面说着,脑海里一面浮现着唐大那带着微笑的神态,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雷小兔深深的一声叹息,还有轻声的一句:“我知道。” 紧接着,唐玉就感觉从背后袭来了一股巨力,不偏不倚正正击中了他的后背要穴上。 他全身如中雷击,只听见脊柱发出喀嚓喀嚓的断裂的声音,五脏六腑全被震得撕裂般巨痛,全身被击得飞起,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天雷掌! 唐玉瞪大了眼睛,努力的看去,他身后的位置,只有雷小兔! 但是这怎么可能? 雷小兔竟然要杀他? 唐玉想要开口问她,可是一张口,嘴里全是不断喷涌出的血沫:“为,为什么……” 雷小兔缓缓的走到了躺在地上的唐玉身边,低头用一种很怜悯很惋惜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唐玉的眼里满是愤怒,无比艰难的说道:“你,骗,我……” 雷小兔却摇了摇头:“这一次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要与书中唐门合作,只不过,我所要合作的,当然是在蜀中唐门里能一言九鼎,有着绝对权力的人。很可惜,这个人不是你。” 她望着地上垂死的唐玉,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惆怅,似乎也在为唐玉而难过:“我其实也根本不想杀你,只不过,那个人和我合作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我除去你。你不要恨我,就当,这辈子我欠你的。” 说到最后,雷小兔自己好像也有些动情了,声音竟然也开始有些颤抖了起来。 唐玉躺在地上,他相信雷小兔这一次真的没有再骗他,他的目光中不再有愤怒和憎恨,而是无比的惊讶与疑惑。 是谁?和雷小兔合作的人究竟是谁? 蜀中唐门里能一言九鼎,有着绝对的权力的人? 难道是唐老太太?或者是唐大? 不可能! 老太太如果要自己的命,易如反掌,何必去借助一个外人的手? 唐大就更加不可能了,他跟自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是手足! 那还能是谁呢? 难道在蜀中唐门里,还有其他位高权重的叛徒不成? 唐玉的心里一阵焦急,他眼前浮现着唐大那带着微笑的身影,他想要大喊:“小心啊,阿大!” 可是他已经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了。 唐玉死了。 两天后,记载着唐玉死讯的一纸快报摆在唐老太太面前的案几上的时候,老太太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只是盯着面前的这一张纸,全身颤抖,浑浊的老眼里泪花在涌动,却强压着没有让它流出来。 半晌,她“啪”的一掌重重的拍在那张纸上,那纸片顿时四分五裂,迸飞开去。 紧接着,“哗啦”一声,那张厚重的案几,也同样四分五裂,坍塌了下去,散落一地。 就像是此刻,唐老太太的心。 第八十一章 黎明 天渐渐的亮了。 这漫长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在这一夜,雷破天的阴谋破产了,蜀中唐门安然渡过了危机,江湖中暂时又平静了下来。 叶枫站在唐家大院里,心里却感觉到出奇的悲凉。 在他面前的那间屋里,现在安静的躺着四具覆盖着白布的尸,在这一夜,这四个人全都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雷雨云,大雷门的大堂主,一代枭雄雷破天的独子,曾经是那样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如今却一动不动的成为了一具残尸。 他爱大雷门,爱他的父亲,可是在危急关头,却被自己的父亲毫不犹豫的用来挡住了泰山姜慕白的致命一剑,被活生生斩为两段。 也许他的父亲其实并不爱他,这是他的命运,他的悲剧。 另一个同样悲剧的人是胭脂唐离。 堂堂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一生因为性格怪异和古怪的癖好为世人所不容,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异类。 他同样热爱唐门,可是却遭人构陷,被人怀疑,指他为唐门中的叛徒。 可是就算被同门误会,被他们伤害,他却抱定了一颗忠诚的心,在关键时刻,毅然现身救下了误会他的唐玉,没有一点记恨。 而他自己,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叶枫不禁想起了在少林寺里曾经听到如今的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他曾说过,世间原本就是误会丛生,善恶颠倒难辨。贪嗔痴时时覆盖,轮回无有出期,以苦为乐,不知出离,以假似真,不知真意。 或许对于唐离而言,离开这个虚妄颠倒的世间,才真正是一种解脱,在另一个世界,或许不再有人误会他,不再有人把他视为异类。 而唐离拼出性命救下的唐玉,此刻却躺在他的旁边,和这个鲜活的世界,隔着一层肃穆的白布。 唐玉是凌晨时分被现倒在杭州城东门外的,被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是被人从身后用天雷掌击中背心要穴而亡的,所以杀他的这个人一定不是雷破天。 以雷破天的武功,要想对付唐玉,正面出手都用不了十招就足以取他的性命,根本不必干背后偷袭这种卑鄙的事情。 再说,雷破天的天雷掌,他们都见识过了,而偷袭唐玉的这一掌,威力比起他来实在是天差地别。 可是还有什么会天雷掌的高手呢? 是唐雨?不对,唐雨也已经死了。 他那被烧成焦炭一般的尸体也是在凌晨时分被现的,很明显是死在唐仇手中的那个神秘武器之下的。 可是他的尸体并没有运回来,而是按照唐大的意思,把他就地掩埋了。 用唐大的话说,唐雨是唐门的叛徒,是个阴险狡诈,忘恩负义的小人,背弃了他的姓氏,背弃了他的祖宗,甚至还不如唐门的敌人雷雨云,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们几个的尸体摆在一起。 可是连唐雨都已经死了,杀唐玉的会是谁呢? 雷小兔!会是她吗? 如今在杭州城里会天雷掌的真正雷家高手并不多了,在当初雷卓云死的时候,叶枫曾经看见过雷小兔的身手,她的天雷掌绝对有这样的功力。 可是真的会是她吗? 想起她成天跟在唐玉身边,“大哥哥”长“大哥哥”短的叫着的场景,叶枫感觉到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唐玉对她可是有恩的,即便是她一直在欺骗唐玉,可是连叶枫都能看出来,唐玉对雷小兔的那一份心思。 面对这样 的人,她真的能下得去手? 叶枫的心里很乱,虽然他与唐玉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唐玉却帮过他好几次,在嵩山,更是为了帮他查案而身负重伤。 这份恩情一定要报。 他誓,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雷小兔,一定要弄明白,唐玉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 眼下,这是他能为唐玉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唐玉的死虽然令他悲伤,可是更加令他悲伤的却是第四具尸体,唐仇! 唐仇的尸体是在杭州城西门外的树林中被现的。 现的时候,他尸体前面的一大片树木全部被拦腰击断,而且焚烧殆尽,光秃秃的一大片地方简直是烧得寸草不生。 可是唐仇却死了,被人一掌击中了额头,他的脑袋就像是个西瓜一样的碎裂开来,死得极惨。 天雷掌,又是天雷掌!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杀他的人,一定是雷破天! 可是从现场看来,唐仇手中的神秘武器唐雷一定是射了的,因此才会造成他面前那么大一片的树木尽毁,寸草不生。 这武器的威力既然如此巨大,那么雷破天是如何在这毁天灭地的一击之下活下来,反而一掌要了唐仇的命的? 叶枫想不通,他只是感觉到深深的痛心。 唐仇才二十岁,还是稚气未脱的年纪,他一出生就已经背负上了父亲的仇恨,他的生命除了报仇似乎就再没有其他的意义。 他还没有见识过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还没有体会过世间的繁华和美丽,就这么匆匆的走了,甚至连朋友,也只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叶枫。 其实叶枫能感觉到,在唐仇那冰冷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柔软的心,也渴望友情,渴望温暖,渴望欢乐。 可是现在这一切他全都再也体会不到了,他只剩下了连提问也没有了的冰凉的尸体。 叶枫甚至不敢去看白布之下唐仇那碎裂的脸庞,那曾经那样稚嫩,那样好看的微笑的脸。 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在嵩山嵩阳镇上,唐仇与他初见只是的情景,那时他还扮作了一个小捕快,怯生生的对叶枫他们自我介绍道:“我叫任九,在下父亲叫任八,因此在下唤作任九。” 任九,多可笑的名字,可是叶枫这一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耳边老是回响起当初唐仇对他说:“我希望也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感受一下那种温暖。”说这话的时候,唐仇眼中那种炙热的,对于友情的渴望,让叶枫一生也不会忘记。 想起这些,叶枫的眼中忽然忍不住湿润了,喉头有些哽咽了。 他转过头去看站在一旁的,低着头默然不语的唐大。 自从见到了唐玉的尸体,唐大就一直站在这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或许,他在为自己当时错误估计了形势,没有阻止唐玉追出去,从而导致了唐玉的死而在深深的自责。 毕竟,唐玉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 原本叶枫并不想去打扰他的悲痛,可是现在,他要问唐大的问题却是关于另一个人的。 不过他还是必须先安慰一下唐大:“关于唐玉的死,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了,当时的情形谁也估计不到的。关于凶手,有什么线索吗?” 唐大还是埋着头:“没有,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只知道绝对不会是雷破天,因为唐玉遇袭的时候,雷破天当时应该正在西门外的小树林遭遇了唐仇。” 叶枫的眉毛一动,问道:“ 唐仇手里有着秘密武器唐雷,从现场看,这个武器的威力实在是惊人。可是雷破天为什么会没事,还能一举击杀了唐仇的?” 唐大还是垂着脑袋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他的武功真的就有那么深不可测,可以闪避开唐雷的攻击。” 雷破天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是还远远没有到达叶枫曾经见过的张三丰那样的境界,更别说什么闪避开那样大范围和威力的武器了,这话说出来,只怕是连唐大自己也有些不信。 顿了顿,他又说道:“又或许,雷破天的身上穿着什么护身宝甲一类的宝物,据我所知,唐门双宝之一的夺命大红袍就能够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说不定就可以抵御唐雷这样武器的攻击。” 叶枫沉默了片刻,只怕眼下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唐大看他沉默不语,忽然开口说道:“你是想要知道唐仇为什么会适时的出现在这里吧?” 叶枫点点头:“我知道,你之前说过了,是你故意散布消息引他前来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是从哪里知道关于唐仇的一切的?” 唐大苦笑了一下:“其实是从你那里知道的。” 叶枫一愣:“我?” 唐大叹息了一声:“其实当初在兰州城外,你和他私下见面的那一次,就已经被我看见了。从他的穿着打扮,我就知道,他一定就是之前我们一直追查的灰衣人。” “可是看样子,你和他之间关系不错,而且关于他的事情你对我们竟然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过。所以,我就暗中派人盯住他,很快,我就查明了他的身份,他的目的,甚至还有他居住的地方。” 叶枫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以为我和他之间的交往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一早就被你现了,而且你查到的,竟然比我所知道的还要多。” 唐大有些愧疚的望了叶枫一眼,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知道你之所以不肯透露关于他的消息,必然是他对于我们毫无恶意,而且,你们之间是朋友。” “可是,当我知道了他是谁以及他的目的之后,我就想,连东海渔那样的绝顶高手,也不能在他手中的唐雷之下幸免,这件武器的屋里可想而知。” “既然他的目的是要对付雷破天以及其他的十殿阎罗,和我们的目标不谋而合,我当时就觉得,他日后必定会对于我们大大的有帮助。” “果然到了这一次,当我觉了雷破天的阴谋之后,我自忖面对雷破天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我就暗中派人把这消息散布给了他,想要借助他手中的秘密武器唐雷来对付这只老狐狸。” 唐大长叹了一声,遗憾的说道:“只不过还是想不到这个老狐狸一定是事先有所准备,竟然连唐雷也没能对付得了他,反而连累唐仇兄弟送了性命。也许这真的是我错了。” 顿了顿,他又沉声说道:“而且,还有更严重的事情。” 叶枫问道:“什么事情?” 唐大沉着脸低声说道:“我们找遍了唐仇的尸体和附近的地方,都没有现唐雷的踪影,看起来,这件秘密武器应该是落入雷破天的手里了。” 叶枫心中顿时一惊。 雷破天虽然这次阴谋破产,可是他隐身暗中,复兴大雷门之心不死,迟早还会跳出来搅动风云的。以他的武功,如果再有了像唐雷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那么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想到未来,他们的心里都只觉得惕然心惊。 第八十二章 狼狈的雷破天 雷九天正在用一种很好奇的眼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他的堂兄,总堂主雷破天。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雷破天像这样的狼狈。 雷破天好像刚刚从一场大火之中逃出来,浑身衣服只剩下了贴身的亵衣,还被烧得到处是洞,冒着焦烟,破烂不堪。 他的胡子眉毛被烧掉了大半,花白的头也被火燎得蓬松杂乱,一张脸都被熏得有些漆黑,那样子更是气急败坏。 在雷九天的印象中,堂兄雷破天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的样子威严无比,宛如天神一般。 是谁竟然能让他吃这么大的亏,搞得他如此的狼狈?他很好奇。 可是他不敢问,甚至他只能低下头,目光注视着脚面前的地面,因为他害怕让雷破天现自己在注意他那狼狈的模样,他怕触怒雷破天。 雷破天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 这个人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目的,连两个名满天下的亲生哥哥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杀死,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一直以来寂寂无名的堂弟。 他只能一面盯着地面,一面向雷破天报告昨晚在大街上所生的事情。 雷破天静静的在听。 当听到天意楼总管钱培光带人截住了雷九天所率领的雷家精英的时候,他只是眉毛动了动,没有说话。 天意楼固然是强敌,轻易不易招惹,但是他们会出手帮助叶枫,帮助蜀中唐门,这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惊讶的。 可是当他听说后来隆平侯张信忽然带兵到来,围住了雷九天他们,这确实令他有些意外。 隆平侯张信不是奉了圣旨代圣驾去巡抚天下诸藩了吗?为什么会那么巧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杭州城? 他既然随身还带着兵马,想必是有备而来,那么莫非这个隆平侯张信赶来相帮的气势并不是蜀中唐门,也不是什么天意楼,而是那个人,叶枫? 这么说起来,难道说那个传说是真的,叶枫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而且他的背后,还潜藏着一股极强的势力在支持他? 雷破天沉吟着,如果是这样,也许自己又有了一个新的机遇。 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雷九天。 雷九天已经报告完了昨晚的情况,对于没能按照计划带着雷家精英进攻唐家大院,反而却临阵退缩了,他感到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雷破天会如何处置他? 看着他心怀忐忑的样子,雷破天感觉有些好笑。 看起来他还当真了! 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指望他带着那五十名雷家精英就能够攻下唐家大院,把蜀中唐门江南分堂一举荡平,立下头功。 其实自己安排这一出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吸引唐门和其他人的视线,把所有防守唐家大院的力量都调走,方便自己的行事。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个一直以来寂寂无名的堂弟雷九天来主持这次的行动,就是因为这个堂弟素来行事小心谨慎,从不犯险,也因此从没立下过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他足够的胆小。 这次的行动原本就是一次冒险,是一次赌局,雷破天赌上的,是雷家现在几乎能调动的所有的五十名精英,如果一旦他们损失殆尽,雷家必定会元气大伤,今后即使能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也难以再与蜀中唐门这样的强敌相抗衡。 所以,他需要雷九天,他需要一个像雷九天这样胆小谨慎的人,在关 键时刻不会被热血冲昏头脑,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不要面子,不怕羞耻,能够把这股雷家最后的力量平安的给带回来。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雷九天自己或许不知道,其实他能够把那些雷家精英们毫无伤的给保全下来,昨晚他就是全雷家居功至伟的人。 虽然,最后雷破天的计划还是失败了,还赔上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不过这些和雷九天并没有关系,他也不愿让雷九天看到自己心里的沮丧。 他尽量压抑住心里的感情,用很温和的声音对雷九天说道:“没关系,九弟你已经尽力了,是我们的对手太过狡猾,我对他们估计不足,所以才会失败的。” 雷破天并没有责罚自己,雷九天禁不住有些意外。 顿了顿,雷破天又补充道:“你昨晚做得很对,很有大局观念,能够为雷家保存下这些有生力量,你就是雷家的大功臣。” 雷破天治下极严,向来以严厉冷酷闻名,天下间能够被他当面亲口称赞的,实在是没有几个人,雷九天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股喜悦,忍不住喜上眉梢。 他强忍着满心的喜悦,毕恭毕敬的对雷破天说道:“属下不过是遵照总堂主的命令行事,努力揣度总堂主的深意,不敢居功。今后也当尽力向总堂主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雷破天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什么“努力揣度总堂主的深意”,我的心思要都被你给揣度透了,我这个总堂主是干什么吃的? 可是他不能随雷九天表现出他的鄙夷之情,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通知下去,这段时间大家都先行蛰伏待机,一旦时机到来,我自然会通知你们的。” 雷九天垂着头应声道:“是!” 他没敢抬头看雷破天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就这么转身离去,大概这也是雷破天现在最希望自己做的了。有谁会愿意在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还有个讨厌的人一直守在身边呢? 所以他最好赶紧离去。 一面走他一面还在回味着刚才被雷破天夸赞之时的那一股喜悦,隐约的,他好像看见了他在大雷门,在雷家,今后那飞黄腾达,不可限量的锦绣前程。 望着他喜气洋洋离去的背影,雷破天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这曾经人才济济,傲视天下群雄的大雷门,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了呢? 不过这一仗,他雷破天虽然败了,却也并非毫无收获。 蜀中唐门三大堂主死了两个,千手唐雨和胭脂唐离,还有一个老太太视为心腹的十四少唐玉,连大名鼎鼎的唐门三奇之中的唐影也连带着送了性命,堂堂蜀中唐门,顿时如同坍塌了半壁天空,想必这时候,唐老太太一定是心痛得如同刀绞,眼泪汪汪了吧? 想到能让那个令全江湖都闻名色变的古怪老太婆暴跳如雷,心痛不已,雷破天就感觉到心里有一丝痛快。 可惜,这一次却赔上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想起儿子雷雨云,雷破天的心里陡然感觉到一阵抑制不住的酸楚,儿啊,不要恨父亲,父亲也是没有办法! 当时的那种情况,雷破天一定要走,只有雷破天走掉了,雷家今后才能继续保持着东山再起的希望,而雷破天当时唯一能够挡住泰山姜慕白那无匹一剑的办法,就是牺牲掉自己的儿子。 儿啊,谁叫你生来就是雷家的子孙?所以,你就要准备为雷家随时牺牲自己! 雷破天回想当初,雷雨云和雷卓云两个孩子自小在他膝前承欢,亲眼看着他们一点一点长大,想不到这一次,竟然会两个人全都送了性命,和自己阴阳永隔了! 心中忍不住的酸楚,令身上的阵阵疼痛再度袭来。 他伸手捂住剧烈作痛的胸口,直不起腰来,心里暗自惊叹,想不到那唐雷的威力竟然能够强大如斯! 他亲眼看着从唐仇手中的黑铁管子里喷出的那个炙热的火球,也亲眼看见那火球如何在空中迸裂成了一张巨大的火网,那火球的碎片是如何击中了自己的胸口,击倒了他身后那一大片树木。 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唐门双宝之一的“夺命大红袍”,恐怕自己早就像东海渔一样,成为了一具散着焦臭的焦尸了。 可是即使有着夺命大红袍的保护,那碎片还是击断了他一根肋骨,那混合了西域石脂石油的火焰也甚为怪异,连水火不侵的大红袍也沾之即燃,烧得自己狼狈不堪,最后连同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夺命大红袍也不得不丢弃了。 不过大红袍不愧是护身宝甲,能护得一时半刻就已经足够了,这已经足够他冲上前去,一掌击碎了唐仇的脑袋。 唐仇就这么死了,他那件神秘的武器唐雷也落到了自己手中。 当时雷破天是何等的兴奋,何等的欣喜若狂? 如果自己能够得到像唐雷这样威力的武器相助,休说一个小小的蜀中唐门,就算今后想要座南面北,君临天下,又有何难哉? 可是当他略一检视了手里的那根黑铁管之后,却不由得大失所望。 雷家精通火器,又与蜀中唐门为敌多年,对于机括之术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一看就现,手中的这个黑铁管,不过只是射火球的一种机括而已。 真正的唐雷,真正的奥妙,全部在那个火球之上! 可惜,雷破天现在得到的,不过只是这个黑铁管子而已,这在他手中简直与废铁无异! 雷破天简直是失望至极,一直到刚才,他都是很沮丧的。 可是当他听完了雷九天的汇报之后,他的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其他的想法。 叶枫,就是叶枫! 雷破天知道,二十年前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之所以秘密的联合研制唐雷,完全是因为朝廷拿出的这一张图纸。 而图纸,又和唐门一直以来所暗中保护的那个秘密宝藏有关。 这样看来,在那个宝藏之中,像唐雷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图纸,必然不止这一件,还有许许多多。 如果预言是真的,如果叶枫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那么他终将打开这个传说中的宝藏,这个宝藏无论到了谁的手上,都将改变命运,改变天下,改变这个时代。 想来,躲在叶枫背后的那股强大的势力想必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是为了这神秘的宝藏而来。 雷破天捂着剧痛的胸口坐了下来,刚才在雷九天面前他还在强自硬撑着,现在只感觉到疼得站立不住。 他放眼望着远处,心想,既如此,为什么我不能分一杯羹? 蜀中唐门守护了宝藏这么多年,或许,只有这股真正强大的势力,才能击败他们,令宝藏现世。 一旦现世,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 雷破天越想越激动,连胸口的疼痛也似乎渐渐忘怀了,只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在胸口涌动。 叶枫,今后咱们走着瞧! 第八十三章 此间事了 叶枫从唐家大院回到客栈的时候,那位多日不见的客栈的店小二似乎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一早已经守在门口,带着笑迎接他了。 叶枫对着这位小二哥点点头致意,他心里清楚,这座客栈既然是天意楼的产业,钱培光既然敢放心的把叶枫他们安置在这里居住,想必连这客栈之中的店小二,也必然不是寻常的人物。 说不定,昨夜拦截准备进攻唐家大院的那些雷家精英之时,这位小二哥也曾出力相助。 想到这里,叶枫不禁对着这位店小二笑了笑。 不曾想,这店小二却走上前来,交给叶枫一封书信,说是清晨时分有人留下给他的。 叶枫拆开信,信纸上只有四个字:完璧归赵。 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子所写,在信纸下方,还有寥寥几笔画着一株兰花。 明文兰! 虽然不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叶枫却认得这个标记,那正是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明文兰的标记。 他对店小二追问道:“把信交给你的人呢?可有留下什么言语?” 店小二伸手一指楼上客房,说道:“那位姑娘此刻正在叶公子的房中相候。” 店小二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好像在羡慕叶枫能有如此艳福,会有一位姑娘在房中等候了好几个时辰。 叶枫也顾不上向他解释了,姑娘?那么在房中等候的想必就一定是明文兰了。 想起即将和明文兰见面,叶枫心底不禁油然而生起一股欢快的激动。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叶枫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昨夜那一役中,明文兰帮助了唐大,帮助了自己。 如果不是她动用了江南明家的力量,向杭州周边的所有蜀中唐门分舵送信,唐残和姜慕白就不会接到消息及时赶来相助。 如果不是这两位老人家及时的赶来相助,自己的义兄张痴张胖子就只怕难逃毒手,昨夜唐大即使现身,也未必能对付得了雷破天,自己恐怕也无法脱离危险。 这么说起来,明文兰还着实对自己有些恩情呢! 或许,自己的这一丝小小的激动,正是因为能够当面向她致谢吧!叶枫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想到唐大,叶枫的心里又忽然有些阴郁起来。 江南明家果然厉害,这一次连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也遭到他们的截杀,最后身负重伤。 可是唐大并未因此与明家记恨结仇,反而来到杭州之后与明文兰合作,才能在昨夜一举挫败了雷破天的阴谋。 这或许就应了那一句老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们之所以能够不计前嫌携手合作,是因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雷破天! 而如今雷破天已败,下次见面,蜀中唐门和江南明家之间又会是敌是友呢?现在还殊难预料。 唐大显然是深谙这个道理的。 从前每次叶枫看见唐大的时候,他的微笑,总能带给叶枫一种温暖如阳光一般的感觉,他觉得,这就是友情! 要不然,每一次唐大都会不顾一切的支持他,甚至在危急时刻不计代价的赶来救援他,又能是为了什么? 可是在昨夜,叶枫才知道,其实唐大在重伤失踪之后,其实一直还在暗中活动。 从叶枫和唐玉他们一到达杭州城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唐大都是一清二楚的。 包括了唐玉的犯错,唐离的冤屈,甚至唐影的被杀,连雷卓云的死亡,他应该全都在现场,全都了如指掌。 他本可以一早就现身制止这些事情的发生的,这样也许就不必死这么多的人,唐离、唐影、雷卓云说不定都能被救下来。 甚至唐玉最后也许也不会因为心中愧疚,不能面对唐大,而执意要去追击雷破天,从而枉自送了性命。 他们这些人也许到现在都还能好端端的活着。 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唐大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没有出手救过任何一个人,他完全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一直等到唐门中的叛徒唐雨原形毕露。 这和之前叶枫心目之中为了友情,数次奋不顾身来救自己的那个唐大温暖的形象,实在是有些相去甚远。 这些人,无一不是唐大的同宗叔伯兄弟,连雷卓云也是唐大的朋友,是唐门的盟友。甚至于唐玉,还是唐大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左膀右臂。 可是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都没有伸手拉上一把。 如果他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那么又为什么会几度奋不顾身的救自己呢?难道说,自己的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枫想不明白,只不过,他看着唐大那温暖的笑容的时候,再也没有从前那种从心底感觉到暖洋洋的,如同阳光普照一般的感觉了。 如今,他不愿意再想这些令他心烦意乱的事情了,他只想放松心情,他想要见见明文兰。 他快步上楼,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 可是当叶枫推开那两扇门的时候,看清了在房里等待自己的人,叶枫不由得一愣。 房间里的人并不是明文兰。 而是程念真。 他这才想起昨夜唐大曾说过,他曾经委托江南明家帮他暗中接出了程姑娘来为他疗伤,伤愈之后想必程姑娘就应该还在江南明家的手里。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刚才那封书信上“完璧归赵”那四个字的含义,这是明文兰把程姑娘送还给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这四个字里行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酸溜溜的意味。 看见叶枫推门进来,神情间这么一愣,程念真一下子站起身来,对叶枫微笑着招呼道:“你回来啦?” 对于程念真,叶枫心中是感觉到有一些愧疚的,这之前竟然完全把她忘在脑后了,根本丝毫没有想起她来,也没有为她的失踪而有多么多么的担心。 然而此刻,当听见程姑娘那温柔的话语,说不出为什么,叶枫的心里却顿时感觉到一阵舒适,就好像是狂风暴雨之后,再翘首欣赏天边的那一道彩虹一般的恬静惬意。 他也微笑着对程姑娘招呼道:“你回来啦?” 他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而坐。 叶枫没有去追问程姑娘失踪之后的遭遇,他既已知道大概,也不必细问。 程念真也没有去追问叶枫昨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惊险的事情,叶枫此刻能够平安回来,于她而言,已经足够,其他的都并不重要。 两人握着手,就这么含笑静静的对望着坐在那里,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良久,叶枫才长叹了一声,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不过明天一早,我又要出发了。” 程姑娘一低首“哦”了一声,轻声问道:“去哪里?” 叶枫说道:“上嵩山少林寺,原本我就是准备要去少林寺面见了改大师的。我和唐大已经说好了,明早就上路。” 程姑娘点点头,又问道:“解二哥和张三哥他们呢?” 叶枫笑了笑:“我这两位义兄一向是好热闹的,去少林寺这样的大事情,他们又岂会愿意不去?只怕是想拦也拦不住他们的。” 程姑娘还是低着头,低声说道:“知道了,我今夜也会打点好行装的,明早上路。” 叶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最近我身边发生了很多事,危险重重,我实在有些不太放心,我想让黑鬼陪着你先去找程神医,等我从少林寺回来,一定马上去找你。” 他说的是实话,昨夜他险些就要命丧在那个诈死的老狐狸雷破天之手了,虽然现在成功渡过了危机,可是如今雷破天依然在逃,不知所踪,江湖上又冒出了个神秘的江南明家,实力也不容小觑,他的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踏实。 另外,一想到这次也许要和唐柔一道上少林,想起程念真和唐柔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心里中还是感觉到有些怪怪的。 却不料,一听这话,程姑娘却霍然抬起头来,直盯着他说道:“你自从在沙漠之中被你师父带走之后,为了寻找你的消息,我和你那两位义兄苦苦寻找了这么久,日夜担心,好容易才刚刚见面,你这就又要离去。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放心的离开吗?” 她的眼神炙热而坚毅:“这一次,我是绝不会就这么离开你的,你去哪儿,我也就去哪儿!” 叶枫实在是无法拒绝她的眼神,暗自叹息了一声,他握着程姑娘的手说道:“好吧!我们这次就一起去,不再分开。” 程姑娘点点头,重又带着些娇羞的低下头去。 在这一瞬间,叶枫忽然发觉她背后的那一扇窗户外似乎有个影子晃了一下,一闪即逝。 叶枫定睛看去,在那扇窗户的窗棂上,有人用寥寥几笔画了一株兰花的记号。 是她? 叶枫心 里长叹一声,有些失神了。 …… 西湖之畔。 一株大垂柳下,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背负着双手,正有些意兴索然的默默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好半晌,他忽然叹息了一声,道:“雷破天果然还是败了!” 从大垂柳后面传来了一声轻笑,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岂非正如你的预料,合了你的心意?” 明老爷子冷哼了一声:“老东西,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意是什么?” 这时从树后缓缓的转出了一个人影,赫然正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封不疑! 封不疑脸上一副慵懒的表情,缓缓说道:“雷破天想要统一雷家上下,重振大雷门,却自毁长城,害死了与他意见不和的雷家四老,如今一败,连儿子也丧命当场,今后雷家自然是四分五裂,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不过雷破天虽然败了,蜀中唐门却也没有赢。他们大名鼎鼎的唐门三奇折了一个唐影,三大堂主中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十四少唐玉,以及原本是他们的提线傀儡的雷卓云。” “没有了雷卓云,所谓的江南霹雳堂也就灰飞烟灭了,蜀中唐门再也难以掌控雷家的各股力量,这样看来,昨晚之后,蜀中唐门几乎是损失惨重,折损了半壁江山。” 明老爷子依旧双眼望着西湖湖面,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封不疑的说法很是赞同,说道:“继续说下去。” 封不疑接着说道:“这一场阴谋,雷家和蜀中唐门均是损失巨大,实力大损,江湖上这双雄并立的时代只怕要就此结束了,那些早已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势力们,又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只怕这江湖,又会回到群雄并起争霸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时代了。” 他抬头看着明老爷子的背影:“只怕你江南明家,会是这其中最有机会的一股力量。你们,才是昨晚真正的赢家。” 明老爷子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仿佛被封不疑说中了心事,他缓缓的说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什么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在我眼中,真正能够与我争锋的也许只有那一个人!” 封不疑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是说。轩辕公子?” 明老爷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轩辕公子,那个神秘莫测的人物,他手下的十殿阎罗无一不是威震江湖,纵横天下的绝顶高手,也许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算作明老爷子心中的对手。 最可怕的其实在于,直到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轩辕公子究竟有何图谋? 想起了这个人,封不疑不禁也沉默了。 明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安慰道:“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还真是多多仰仗你这位天下第三神医的功劳了。” 封不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哪里有什么功劳?一切都是老爷子你的计谋定的好。” 明老爷子笑道:“你当然有功劳,如果不是你的医术和名气,雷破天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又岂会如此看重你,视你为至交?” “如果不是有了你这样的一位至交的有意无意的言语挑动,他又怎么会想到诈死之计,想要让儿子雷雨云投靠我们明家,要利用我们的力量去对付蜀中唐门?” “如果不是他雷破天冒险走了这一步,我又怎么能将计就计,让他们两家最后拼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从而让我明家能坐收渔人之利?你说说你是不是居功至伟?” 封不疑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雷破天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我这个至交竟然会是你明老爷子一手安排好了的。” 明老爷子呵呵大笑道:“所以才说,真正最可怕的根本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身边最好的朋友!” 封不疑却皱着眉头说道:“只不过这一次,却令得大小姐身陷险境,险些送掉了性命。她如果知道……” 明老爷子不待他说完,就斩钉截铁的打断他道:“不必担心,兰儿她永远不会知道的!” 封不疑却显得还是有些迟疑:“大小姐这一次好像对于那个叫叶枫的,有点那个什么意思?” 明老爷子哼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我自会料理的,我们江南明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兰儿她既然是明家子孙,岂能因为一点儿女私情而坏了大事!” 封不疑立即闭上了嘴。 明老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西湖湖面,目光一阵闪动,似乎有一股子杀意。 第八十四章 蹊跷的掌印 第二天天一亮,叶枫他们就出发了。 唐大把蜀中唐门江南分堂的善后事宜一并托付给了七叔唐残,早早就来到了客栈之中催促叶枫启程。 毕竟雷破天如今还逃脱在外,加上还有一个不知敌友,高深莫测的江南明家在一旁虎视眈眈,尽快把唐大身上的那一卷他们从楼兰古城之中带出来的上古卷轴交给少林寺的凝然了改大师,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不出叶枫所料,唐大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唐柔! 经历了唐大的这一次身负重伤,失踪多日之后,自打唐大重新现身开始,唐柔的喜出望外就丝毫不加掩饰的溢于言表。 她几乎是对唐大寸步不离,除了睡觉和上茅房之外,根本是唐大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如今唐大要上少林寺,她自然也执意要同去。 出乎意料的,叶枫的两位义兄张胖子和解祯亮却没有同行。 他们据说是要留在杭州城中与隆平侯张信叙叙旧,顺带打听一下京城之中他们二位父亲的近况,因而决定盘桓几日,没有与叶枫他们同行。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总感觉这两位义兄似乎有着别的什么目的,可是他们没有说出来。 他们京城四少自小以来就甚为亲密,无话不谈,也彼此非常了解。这隆平侯张信素来深居简出,和这二位义兄可以说从无来往,有什么好叙旧的? 叶枫完全想不出来。 可是关心父母亲人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叶枫自然也不便强行追问下去,只能听任他们二人留了下来。 两位义兄一直把叶枫他们一行人送出了杭州城门,张胖子一直目送着他们走出了老远,还在拼命挥手,大喊着:“过几日我们一定会去少林寺找你们的!” 叶枫有些悻悻然的远远看着张胖子努力挥手,一副不放心的身影,心中暗自奇怪,不知道这两位义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一路之上,叶枫眼见得唐柔一直对唐大百依百顺,犹如贴身膏药一般跟进跟出,双眼一直就只看得见唐大一个人,完全不记得同行的其他人了。 他心里虽然感觉到有一些不舒服,可是好在身边的程念真程姑娘丝毫不以为意,举止得体,态度也落落大方,让他感觉似乎也没有先前想象中的那样尴尬。 黑鬼依然紧紧跟在后面,一直也不怎么说话,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看没看懂这四个男男女女之间这复杂的纠葛,反正他就是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 他们一行五人就这样一路快马加鞭,匆匆忙忙的赶路,一路无事,没过得几日,就又来到了嵩山北麓之下。 叶枫仰面望着掩映在少室山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的少林寺的佛堂亭阁的一角,心中想起了当初自己住在少林寺里修习易筋经,治疗毒伤的那些日子,想起了待自己亲如子侄的少林了尘大师,以及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心里止不住有了一些激动。 当初叶枫住在少林寺中的时候,为了替他疗毒,程念真程姑娘也一直住在这里。 不过少林寺中向来从不留宿女客,因而安排程姑娘住在少室山下一个小村庄里一户普通的农户家中。 历代朝廷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对少林寺却一直是礼待有加,历代以来都对少林寺大加封赏。 如今整个少室山的土地全都是少林寺所有,这里的农户们全都是为少林寺而耕种,每日都需要向少林寺缴纳一定的自己种出的粮食蔬菜。 收留程姑娘留宿的这一户农户姓周,大家都叫他们周叔周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无儿无女,正是为少林寺种些蔬菜,每日除了为寺里送些新鲜蔬菜外,其余留与自家享用,以此维持生计。 这老两口对程姑娘极好,把她当成亲闺女一般看待,每天变着法儿的弄些好吃的,搞得程姑娘心里对他们很是感激。 如今既然来到了这少室山下的小村庄,又岂能不去 探望一下这对善良的老夫妇? 可惜,他们来晚了。 当他们来到那一对老夫妇的家门前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家了,只剩下了一对残垣断壁,到处是被烧焦的痕迹,看起来不久之前,这里才刚刚发生过一场大火。 程姑娘的心里焦急起来,四处打听,这才从邻居口里得知,就在几日之前,一个深夜周叔周婶家里忽然发生了大火,大家抢救不及,火势越来越大。 幸亏那一晚天上下起了雨,到最后大火熄灭的时候,只剩下了周叔和周婶两句已经烧焦了的尸体。 那邻居哀叹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周叔周婶那是多好的人哪,偏偏天降这样的祸事!幸好那一夜天上下了雨,要不然的话,这里恐怕早就成了一片灰烬了,连这些残檐断壁也没有了。” 程姑娘听闻这样的噩耗,直惊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枫一直饶有兴致的听着,这时开口问道:“既然出了人命,你们可曾报官?” 那邻居摇头叹息道:“这里的土地全都是少林寺所有的,我们都是少林寺的佃户,归寺中统一管理。再说,少林寺这样的背景,连当今朝廷都要顾忌三份,寻常小小地方衙门又哪里敢过问这里的命案?自然我们是要报给寺里。” 叶枫点点头,这倒也合情合理:“那么寺里来人调查了没有?” 邻居点点头,道:“自然是来了人了,听说来的还是少林寺中一个辈分和地位都挺高的一个老和尚。他查验了尸首之后,宣布这是一起意外失火,周叔周婶他们都是死于火灾无疑,于是此事便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叶枫一面在听这位邻居的讲述,一面小心翼翼的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之中来回查看,忽然抬头问道:“周叔周婶他们的尸体呢?” 邻居一指后面:“已经安葬了,就在屋子后面的那片空地上,连盛殓尸体用的棺材都是这些个村民们你一点我一点拼凑起来的。唉,周叔周婶真的是好人哪!死得真惨!” 叶枫连声道谢后,目送着这位好心的邻居蹒跚着离去。 程姑娘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低着头回想着周叔周婶的音容笑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唐大却忽然缓步走上前来,来到叶枫背后,轻声问道:“叶公子对这一对老夫妇的死这样感兴趣,莫非是从中发现了什么蹊跷不成?” 叶枫笑了笑,转身对站在一旁的黑鬼说道:“你去把那个东西拿起来看看是什么?” 黑鬼应了一声,走到废墟之中,伸手扫开了面前的一片残砖碎瓦,“嗨”的一声,一发力,双手从废墟之中端出了一块厚重的木板。 那应该是一块寻常人家的门板,严格说起来其实只算得上是半块,因为大火已经烧掉了上面的一半,好在下面的半块还比较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叶枫对着这半块门板一指,说道:“要说蹊跷的话,就在这个上面。” 大家定睛一看,在这被熏得焦黑的半块门板之上,赫然清晰无比的有着一个凹下去的印记,每一根手指都非常清楚,看上去像是一个五指张开的手印! 唐大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掌印!” 叶枫点点头:“没错,这正是一个掌印。” 唐大不由得骇然变色道:“天下间能够在木板上留下如此清晰如此深的掌印的武功可并不多,像雷家的天雷掌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只会将这门板轰碎,也无法留下这样清晰的掌印。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叶枫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我倒是想起了一种武功,足有这样的威力。” 唐大问道:“什么武功?” 叶枫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大愣了一下:“嵩山少林寺下啊!” 紧跟着,他忽然明白了过来,缓缓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摔碑手 ?”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大摔碑手虽说是刚猛的掌法,可是刚中有柔,这个掌印如此的清晰却丝毫没有破坏这块门板,可见这个人的大摔碑手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收发自如的境界了。” “刚才在查看废墟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这样一个掌印,就感觉这件事颇为蹊跷。这周叔周婶的死有可能并不是死于意外失火,而是别有隐情。” 听说周叔周婶的死有别的隐情,程姑娘赶紧走了过来,焦急的问道:“有什么隐情?” 叶枫笑了笑,说道:“周叔周婶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农户,丝毫不会武功,他们家的门上怎么会留下这样的掌印?这一点就显得很奇怪了。” 唐大沉吟着,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叶枫指着这个掌印说道:“从这个掌印的位置看来,我倒是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想要用掌力去震断这扇门后面的门闩。既然这个人想要如此强行进入屋内,想必定然是个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或许他们的死也与这个人有关。” 唐大皱了皱眉:“何以见得?” 叶枫摇摇头:“周叔周婶对待程姑娘这样的陌生人尚且如此热情,平时也是极为友善的大好人,如果来的这个人他们不认识,或者是没有恶意,只需叫门即可,他们断断没有不开门的道理。” “可是从这个人需要震断门闩强行入内来看,周叔周婶他们必然是认识这个人的,而且他们一定知道一些什么,害怕这个人会对他们不利,恐惧之下,才会闭门不开。” 程姑娘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有些道理,然后呢?” 叶枫愣了一下才说道:“然后?然后这里就莫名其妙的失了火,周叔周婶就莫名其妙的全都被活活烧死了,所以我觉得他们的死一定是另有蹊跷的。” 程姑娘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么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呢?”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 程姑娘又问道:“那周叔周婶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会引来这杀身之祸呢?” 叶枫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程姑娘有些失望了:“那你说了这半天,你到底知道什么?” 叶枫有些无奈的苦笑道:“这些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凭空推断出这么多事情?” 程姑娘也情知是为难了叶枫,当下垂首不语。 叶枫知道她感恩周叔周婶,也不愿她如此的失望,于是补充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至少现在知道了两点。第一,就是这个凶手必定是少林寺中的人,少林寺里有资格能修炼大摔碑手的并不多,相信范围并不大。” “第二就是,这个凶手既然是少林寺中的人,武功还如此厉害,却要对这一对毫无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妇下此毒手,想必周叔周婶他们所知道的这个秘密,一定是极为重要的,而且很可能与少林寺有关。” 一旁的唐大听了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叶枫看着地上的这半块块烧焦了的门板叹息了一声:“凶手这一把火原本是要把所有的证据都全部毁灭掉的,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想到那一夜忽然下起了雨,所以这块门板得以保留下了半块,让我们能看见这个清晰的掌印。” “既然连老天都帮我们,给我们了线索,我们一定会找出这个凶手,为周叔周婶他们两位老人家报仇的。” 听叶枫这么说,程姑娘感觉稍稍好受了一些。她抬起头,“嗯”了一声,用无比信赖的目光看着叶枫。 其实这时候叶枫自己的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的,他也抬着头,远远眺望着在山腰之上,树木掩映中的少林寺,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唉,又来了!每次有这样的预感的时候,从来也没什么好事发生的。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这么想着。 第八十五章 密室毒杀 带着些许不安的心情,叶枫来到了少林寺的山门前。 不知何故,一看见门前站立的两名知客僧,叶枫就感觉到他们身上透着一种奇异的紧张的情绪。 得知前来拜访的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还有名满天下的叶枫叶公子,其中一名知客僧忙不迭的跑进去通报。 叶枫装作漫不经心的走上去,对另一名知客僧搭讪道:“大师,这寺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 那名知客僧满面紧张的看了一眼叶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他那充满恐惧的紧张神情,叶枫心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一定是出事了! 不一会儿,就见几个人影从寺内匆匆忙忙的奔了出来。 叶枫定睛一看,领头的一个老和尚宝相庄严,慈眉善目,正是少林当代住持仁山毅公大师。 堂堂住持竟然会亲自出迎,这让人感觉到有些诧异,叶枫和唐大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仁山大师走上前来,对着叶枫和唐大合十为礼,两人连忙深拜还礼。 仁山大师看着叶枫的气色,微笑着说道:“一别数月,看叶公子的气色较之前暂住鄙寺之时大有不同,益见饱满,想来必有奇遇,身上的毒伤可痊愈了否?” 叶枫再拜答道:“多蒙大师挂心,在下的身体已无大恙了。” 他抬头瞥了一眼仁山大师,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大师的眉宇之间,分明透着一股子焦虑之色,叶枫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看来少林寺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眼之间,他看见在仁山大师身后的人当中,有一个高大魁梧,满面虬髯的和尚。 这个和尚他认识,在京城之中他曾见过,正是当初为凝然了改大师来送信的了空大师。 了空站在住持身后,并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叶枫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叶枫也回以微微的一笑。 仁山大师寒暄了几句,开口问道:“不知道叶公子和唐公子此番前来鄙寺,所为何事?” 叶枫恭恭敬敬的答道:“我等此番前来,只为求见凝然了改大师一面,别无他事。” 仁山大师点了点头:“这个倒是好办,老衲即刻派人前去通传,不过了改师兄深居简出,何时接见诸位要等候他的谕示。” 叶枫他们都纷纷点头道:“这个自然。” 仁山大师忽然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叶公子和唐公子你们此刻前来鄙寺,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使然。” 叶枫觉得他话中有话,顺势问道:“看大师眉眼之间似乎带有忧色,不知贵寺可是发生了什么难解之事?” 仁山大师低头迟疑了片刻,才答道:“鄙寺今日却有大事发生,寺中慌乱,如有怠慢,还请诸位海涵。” 叶枫追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 仁山大师叹息道:“昨夜之时,鄙寺之中有高僧圆寂,往生极乐。” 原来是有高僧死了,叶枫随口问道:“不知是哪位大师圆寂了?” 仁山大师摇摇头叹道:“这位高僧原本叶公子你也认识,正是了尘师弟。” 了尘大师?叶枫呆了一呆。 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他与了尘大师初见,当时了尘大师是为了其俗家弟子江南书生杨君的命案而来查探消息的。 不过在后来揭破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真面目之后,正是了尘大师的建议,以及他的一力帮助,叶枫才得以有机会进入少林寺,破天荒的以外人的身份修习少林的不传之秘,易筋经。 如无易筋经的帮助,程姑娘医术再高明恐怕也难以控制住叶枫身上的金蟾奇毒,恐怕他早已一命呜呼了。 这样说起来,了尘大师对于叶枫来说,实在是有恩情的。如今忽然听闻了尘大师骤然圆寂,叶枫的心里还真有一些难过。 他追问道:“了尘大师是如何圆寂的?” 仁山大师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宇之间的忧虑之色更重了,缓缓的说道:“了尘师弟是中毒而亡的!” 什么?中毒? 少林高僧竟然会在少林寺内中毒身亡? 叶枫他们都不觉相顾失色,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叶枫才开口问道:“了尘大师之死究竟是意外,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他没敢说“遭人谋杀”,这么说无疑是指责少林寺中有奸人下毒谋害,这对少林寺的百年清誉来说,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仁山大师却摇了摇头,叹息着:“麻烦的正在于此,昨夜了尘师弟是在自己禅房之内中毒身亡的,老衲实在是无法判断他究竟是否是被人毒害的。” 仁山大师毫不避讳,直接说出“被人毒害”这样的话,可见他心智已乱,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叶枫和唐大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是大感疑惑,是否他杀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仁山大师会说无法判断呢? 唐大想了想,忽然沉声说道:“不知在下等是否方便前往现场看看,或许能为大师一解疑惑。” 仁山大师的脸上忽然放松了下来,看上去似乎他早就在等着他们这句话了,当下说道:“唐公子出身唐门,对于毒药深有研究,叶公子的聪明机智,天下皆知,加上一个医术高超的程姑娘,诸位如肯相助,实在是鄙寺求之不得的事情,有何不方便的?” 他一侧身,伸手相邀道:“诸位请入内!” 叶枫在迈步跨入大门的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仁山大师先前的那句话,“你们在此刻前来鄙寺,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使然。” 看起来,这个老方丈早就盘算好了,想要邀请叶枫他们来帮忙查勘此事。 这就难怪他一听说叶枫和唐大求见,当即就亲自率众出迎,原来是当时就打好了这个如意算盘。 也亏得他一直说话这么绕来绕去,不过是顾忌少林寺的颜面,不好主动开口求助外人,就等着叶枫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而已。 能让堂堂的少林寺住持如此这般,想必这个**一定很棘手,叶枫感觉到有一些意思了。 少林寺内并不太大,了尘大师居住的禅房在少林寺的西北角上,不多时叶枫他们就来到了现场。 众僧都留在屋外的院子里,房里只有仁山大师陪同着叶枫他们在仔细查看。 屋里不大,很简单,也很整洁,只有一张禅床,面前摆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有一个已经熄灭的小火炉,上面一把小水壶,还有就是一副茶具。 除此之外,屋里除了一个简陋的木箱盛装着几年衣物之外,连一把多余的椅子也没有。 看得出来,了尘大师不但平时过的生活十分简朴,也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他的禅房平时应该也没有什么人来。 此刻了尘大师就盘腿坐在禅床之上,双目紧闭,面色乌黑,全身都已经僵硬了。 程念真上前查验了一下了尘大师的遗体,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是中毒死的,而且是一种毒性极猛的毒药,当场毙命。” 她又用银针探了探案几上的水壶和茶具,又点了点头,道:“毒在水中,水壶和茶里都有毒。” 那就是被人投毒无疑了? 叶枫转身对着仁山大师问道:“了尘大师每天晚上都会要在此烹煮茶水吗?他这个习惯有些什么人知道?” 仁山大师点点头道:“了尘师弟素来简朴,别无其他爱好,只是每天夜里晚课归来,必会在禅房之内烹煮香茶,研读佛经直至深夜方才安歇,这个习惯几乎寺内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这个范围可就实在太大了,叶枫禁不住摇了摇头。 他又问道:“今早是谁发现了尘大师的尸体的?” 仁山大师答道:“是掌管伙房和膳食的契斌,他是了改师兄的弟子,因为今早发现了尘师弟没有前来用早膳,了尘师弟平时的生活极有规律,几十年来从来不曾违了时辰,他觉得奇怪,因此才来查看。” “来到了尘师弟的禅房之时,却发觉门窗紧闭,且均是从内锁住,拍门久久没有回应,因此才强行撞开房门入内,就发现了尘师弟已经圆寂了。” 叶枫一面听着仁山大师的介绍,一面回身查看房内,确实各处窗户紧闭,都是从内插住了插销,而那两扇打开的房门,门闩断裂,看来确实是从外面强行撞开所致。 那么被毒死的时候,房里就只 有了尘大师一人? 叶枫仔细看了看案几上的火炉水壶和茶具,甚至还趴在地上看了看这案几有没有移动过的痕迹,看了半晌,摇了摇头。 案几上只有一个茶杯,看起来确实是只有了尘大师一个人在屋里。 那么会不会是凶手预先知道了尘大师每天夜晚都要烹茶的这个习惯,所以预先把毒下在了水壶之中? 可是叶枫刚一提出这个疑问,就被仁山大师给否定掉了:“了尘师弟素来极为爱洁净,每天夜里烹茶之前,必会亲自在院子里水井旁清洗水壶和茶具,日日如此,很多寺内僧人都曾亲眼得见。” “而院子里的水井与寺内其他水井相通,寺中每日饮水做饭皆是用的这些井中之水,除了了尘师弟之外,其他寺中僧人并无异状,所以,绝不可能是预先下毒的。” 叶枫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不得不承认,仁山大师说得有道理。 他东看看细看看,并无其他的线索,只能用手敲了敲小火炉上那个没有壶盖,大敞着壶口的铜制水壶,问道:“这个水壶为什么没有盖子?”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随口答道:“了尘师弟素来节俭,这把铜壶很早之前盖子就破损了,他却一直觉得还能使用,于是就一直没有更换,一直都在用这没有盖子的铜壶。” 叶枫抬头看了看头顶,头上出去一根横亘着的房梁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他看了一眼唐大,唐大会意,纵身上去细细查看,连房顶上的瓦片也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着叶枫摇了摇头。 房梁之上没有人曾藏身过的痕迹,连瓦片也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 叶枫苦笑了一下,了尘大师的武功不弱,内功尤为深厚,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之中他就已经知道了。 即便是有人潜藏在屋内,伺机下毒,以了尘大师的身手,又怎会毫无发觉?现场没有一点动手的痕迹,想来这一点可以排除掉了。 叶枫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不可能预先下毒,中毒之时了尘大师又肯定是一个人呆在禅房之内,门窗紧闭,从内反锁,这分明就是一个密室。 这个凶手又是如何下毒的呢? 叶枫感觉到有一些头疼了。 …… 几乎于此同时,在寺外塔林边的小树林中,那座竹庵门前,一个中年僧人正在垂首默默的等候着。 片刻,竹庵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契斌啊?快进来吧!” 这个中年僧人正是凝然了改大师的徒弟,契斌和尚。 听见召唤,契斌低着头快步走进了竹庵之内。 竹庵内光线昏暗,大白天的还要点着烛火,烛火下了改大师手捧书卷,坐在桌案之后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么着急前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契斌还是垂着头:“了尘师叔他,他圆寂了。” 了改大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住持大师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契斌摇摇头:“没有,仁山大师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说,他只知道师叔是中毒而死的。” 了改大师叹了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他即便是看出了点什么端倪,也是决计不肯讲出来的。” 默然片刻,他对契斌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契斌忽然抬起头,有些迟疑的说道:“那个叶枫叶公子,还有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他们就在刚才也到了寺中。” “哦?”了改大师双眼闪过一丝疑虑,“这么巧?他们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来,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契斌和尚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迟疑着说道:“那个叶枫叶公子据说聪明机智,天下无双,会不会他能够查出一些什么?” 了改大师想了想说道:“无妨,他想查就由得他查,何况这事应该是住持大师说了算,我们也无法左右的。” 契斌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了改大师对他挥了挥手:“你去吧,不必担心,为师一切自有计较。” 契斌躬身退了出去。 竹庵内只剩下了了改大师一个人,他低着头沉思着,眼光中似乎有精光在闪动。 第八十六章 投毒的手法 少林寺方丈室内。 少林寺本代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坐在上位置,正在烹煮香茶。 茶叶是山下佃户种植的新茶,水是刚刚命人从寺外后山取来的山泉水,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今早知道了尘大师死于被下毒的茶水之后,他便打定主意不再用寺内水井中的水来烹茶。 虽然,他明知那井水之中其实并没有毒。 他摒退了一旁伺候的小沙弥,亲自烹茶,只为了招待屋里的叶枫和唐大他们几位。 他很想听一听他们几位对于了尘大师的死,到底有些什么看法? 唐大倒是若无其事,绝口不提关于了尘大师被毒杀一案的任何东西,只是捧着手中翠绿的茶水,细细的品味着,连声称赞好茶。 一旁的叶枫却明显全无品茶的心思,坐在那里一直在愣。 自从了尘大师的禅房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愣。 在禅房现场,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个遍,连头顶横亘的房梁他也亲自上去检查过了,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末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起来,他也是一无所获。 仁山大师看着愣愣出神的叶枫,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同情,虽然被称为天下最聪明的人,可是遇上这样的奇案,还不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原本他对于叶枫和唐大他们还抱有的一线希望,现在也全部都凉透了。 可是失望归失望,对于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的帮忙,仁山大师还是心怀感激的。 毕竟,这是少林寺自己的家事,原本他们大可以袖手旁观,不必如此劳心劳神的。 想了想,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叶公子,唐大公子,你们对于今日了尘师弟一事究竟有何看法,可否告知老衲?” 叶枫依旧低着头冷冷的望着面前的茶水,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倒是唐大微微笑了笑,反问道:“不知住持大师对此事又有何想法?” 问题又被抛回给了仁山大师,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的说道:“这毒是下在水壶里的水中,既然不可能预先下毒,而了尘师弟烹茶之时又几乎是一间密室,现场只有他自己一人,莫非……” 他停了下来,这结论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唐大却追问道:“莫非什么?” 仁山大师有些无奈的接着说道:“莫非,这毒是了尘师弟自己下的,他是死于自杀?” 话音未落,忽然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对!” 说话的其中一个是唐大,仁山大师一说出来他立即就大摇其头。 而另一个,竟然是一直低着头在愣的叶枫! 仁山大师原本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却不料他此刻也在缓缓摇着头,说着不对。 说完之后,他依旧低着头冷冷的出神,好像还有什么没有想明白。 因为看见他还在沉思,于是仁山大师先对唐大问道:“唐大公子说不对,是说了尘师弟不是自杀的?” 唐大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 仁山大师充满了好奇:“愿闻其详。” 唐大笑了笑:“先是这毒药的来历,关于这个,程姑娘应该最有言权。” 仁山大师的目光于是转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程念真。 程姑娘说道:“了尘大师所中的乃是一种见血封喉,毒性极强的毒药,这种毒药虽然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但是只要服用一点点,就会立即致命。” “最特别的是这种毒药应该绝非中原地区出常见的什么批霜、鹤顶红一类的寻常毒药,而是一种用各种毒 虫毒草炼制而成的,应该是属于西南苗疆一带出现的特有毒药。” 西南苗疆? 仁山大师听得有些半信半疑,虽然他对程姑娘的医术早有耳闻,不过毕竟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而已,对于毒药她真的也如此有研究? 看见仁山大师脸上的神情,唐大点了点头,补充说道:“程姑娘说得极是,而且据在下所知,这种制毒方法,应该是云南一带的五毒门的手法。” 五毒门之名,仁山大师显然也曾经听说过,此刻骤然听闻,不觉骇然色变。 唐大接着说道:“了尘大师在少林修习多年,武功高强,他如果想要自杀,当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会选择服毒自尽这样一条路呢?而且,他身为少林高僧,极少离寺外出,他是从哪里搞到的这种远在苗疆的五毒门的毒药的?” 仁山大师被唐大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一愣,无言以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了尘大师自杀的说法,完全有些站不住脚了。 沉默了片刻,他又转头对一旁还在沉思的叶枫问道:“叶公子又以为如何?” 一直在默默的低头沉思的叶枫这时候抬起头来,缓缓的说道:“我说不对,是因为大师你刚才的话里就有说错的地方。” 仁山大师奇道:“我的什么话?” 叶枫说道:“大师适才说道,这下在水壶之中毒死了尘大师的毒药,绝不可能是预先下好的,这一句其实就错了。” 他抬头直视着仁山大师的双眼,斩钉截铁的说道:“其实这毒,早就已经下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仁山大师摇头不信:“这怎么可能?了尘师弟每日烹茶之前,必先清洗水壶与茶具,此事大家都知道,这毒是如何预先下好的?” 大家都惊讶的望着叶枫,唐大开口问道:“莫非,莫非你已经知道下毒的手法了?” 叶枫点了点头:“不错,刚才在禅房之中我就已经知道凶手下毒的手法了。” 他扫视了一下在座众人惊讶的眼神,说道:“这个凶手十分狡猾,而且他对于了尘大师的日常起居和生活习惯,必定是十分熟悉。他知道大师每日烹茶均会先行清洗水壶茶具,所以提前在水壶和茶具之中下毒,断无可能。” “我刚才检查过来了了尘大师的禅房,大师是一个生活非常有规律,甚至于有一些死板的人。从印迹上看,他的案几以及案几上的水壶茶具,连摆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几乎成了习惯,多年不曾改变过。” 仁山大师一面听着一面回忆着了尘大师的屋子里的情况,多年来似乎确实从来没有现他有所改变,不觉连连点点。 叶枫接着说道:“这个凶手对了尘大师的生活细节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大师生活简朴,一直用的是一把没有盖子的铜壶。于是,他设计了一个十分巧妙的办法来投毒。” “他先是找个时机预先在摆放火炉和铜壶位置的正上方,那根横亘的房梁下端,挖了一个小洞。他把毒药粉末塞在洞里,再用一层很薄的蜡,封住了洞口。” “禅房比较低矮,房梁距离下面也并不高,于是当了尘大师在下面生火烧水之际,热气上涌,封住洞口的那一层薄薄的蜡就会融化,而洞中的毒粉也就露了出来,飘飘洒洒掉下来,落进了没有盖子的铜壶之中。” “这种毒粉极细,又无色无味,飘洒下来与灰尘差不多,加上在了尘大师的尸体之旁还有翻开的书卷,显示他在烹茶之际正在翻阅经书,一时不察,饮用了沾有毒粉的水,这才当即毒身亡。”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缓缓说道:“这,就是了尘大 师中毒身亡的真相。他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精心策划的投毒!” 听了他的话,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样巧妙的投毒手法,未免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仁山大师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问道:“叶公子此言虽然合乎逻辑,不过可有证据?” 叶枫点点头说道:“先前我在房梁的下端已经现了一个小洞,正对着下面的铜壶的位置,洞口残留有的薄薄的蜡层,洞里还有一些没有掉落完的毒粉,足可印证我的推论。” 这么说,这就是证据确凿,了然大师确系是被人投毒害死的了?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眼下大家也只能接受这个最合乎逻辑的说法。 不过这时叶枫脸上却现出了犹豫之色,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仁山大师追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叶枫说道:“毒粉从上面飘落下来,应该是飘飘洒洒的,绝对没有可能准确无误的全部落入铜壶之中,因此在铜壶的外壁,以及周遭的案几桌面之上,一定也会飘落沾染上这些毒粉的。” 仁山大师点点头说道:“正是。” 叶枫这时抬起头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可是,刚才我们在检查现场的时候,铜壶外壁和案几上面却是干干净净的,一丁点儿残留的毒粉也没有。” 仁山大师惊问道:“这却是为何?” 一旁的唐大摇了摇头,说道:“自然是已经有人先行打扫过了,把那些铜壶外面和案几上的毒粉都抹去了。” 仁山大师似乎有些不信:“怎么会?自从现了尘师弟的尸体,老衲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妄动禅房之中的任何物品,更加不会有人去打扫了。” 叶枫说道:“这个打扫的人自然就是凶手了。他趁着其他人还没到,无人注意之际,清除了这些痕迹,不愿意被人觉这些毒粉,从而能推断出他下毒的手法。你们找不出他下毒的手法,自然也就无从追查凶手了。” 仁山大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连连称是。 叶枫双眼望着仁山大师,缓缓的说道:“所以在下现在有个问题要问一下住持大师,还望不吝相告。” 仁山大师说道:“老衲自当知无不言。” 叶枫问道:“在大师您到达现场之前,有些什么人到过了尘大师的禅房现场?” 仁山大师想了想,说道:“当时是负责寺中厨房和膳食的契斌师现了了尘师弟的尸体,他立即赶来向老衲报告,老衲当即带领众人感到现场,这之后就再没他人进过禅房,一直到叶公子你们到来。” 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这禅房的房门是契斌师傅撞开的,所以凶手一定是趁着他赶去报告大师您的这段时间,进入禅房清理掉痕迹的。” 仁山大师说道:“当时全寺的僧众都在膳堂用饭,并无一人缺席,正是因为只有了尘师弟一人没有在,因此契斌师侄才去查看的,所以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其他人进入了。” 叶枫眨了眨眼:“这么说来的话,在大师您之前进入过现场的就只有这位契斌师傅了?” 仁山大师脸色一变,似乎明白了他话里所指的意思,连声说道:“你是说凶手会是契斌师侄?绝无可能!他是了改师兄的亲授弟子,佛法修为深厚,断断不会是杀人凶手!” 叶枫想了想,开口问道:“这位契斌师傅的武功如何?”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叶枫又补充问道:“或者干脆这么问,这位契斌师傅,他是不是会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铁指禅功?” 第八十七章 问话 仁山大师显得有些诧异:“不知叶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铁指禅功,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虽然听名号没有易筋经、拈花指、般若掌那样威名赫赫,不过却也是大大的有名,传闻练到最高境界的时候,可以单凭血肉之躯的手指,直入木石,如切豆腐一般。 唐大这时面色一变,问道:“莫非,你还有什么现?” 叶枫点点头,说道:“没错,我现在那房梁下端用来藏毒粉的哪一个小孔,并非利器兵刃所挖,而是有人用手指生生插入造成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除了铁指禅功,还有什么武功能有这样的威力?” 仁山大师叹了口气,他明白叶枫的意思了。 想了想,他才缓缓答道:“契斌师侄乃是了改师兄的亲授弟子,在寺里除了负责伙房和全寺僧众的膳食之外,每日只是参禅礼佛,至于他的武功究竟如何,老衲实是不知。”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嘛,这了改师兄在武学之上极有天赋,老衲曾听闻,他是少林寺数百年以来,唯一能够练成七十二绝技之中十种以上的人。不过,其中是否也包括了这铁指禅功,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叶枫和唐大他们的眉毛都动了动,心中暗自吃惊。 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俱都是威力极大,却也极难修习的武功,特别是像铁指禅功这样的外家功夫,据说寻常人光是基础功夫就得修习五年以上,才能进而研习,十年左右,方可有小成。 这了改大师以一人之身,竟能精通十余项绝技,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见他的天赋的确远远出寻常之人。 看来,这凝然了改大师的名号传遍天下,除了他的佛学修为极为博大精深之外,这武功也想必是无人能及的。 仁山大师的这一番话,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可是隐约间,似乎又说了很多。 既然师傅武功群,而且极有可能会这铁指禅功,那么这徒弟如果会这武功,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叶枫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这个凶手在少林寺中,甘冒奇险,想出了这么一个巧妙却也是极险的法子,一定要害死了尘大师,想必一定有他迫不得已的理由。” 仁山大师点了点头,说道:“此言不错,不过这了尘师弟多年来担任少林戒律院座一职,负责调查监管寺院内外的僧众各种违规事务,本来是应该得罪不少人的。” “可是,他却天生一副慈悲心肠,处处与人为善,对于犯戒的僧众从来不忍苛责,大家全都对他心悦诚服,无比敬重,绝对是不会有人对他怀恨报复,甚至于要投毒加害于他的。” 戒律院座? 叶枫眨了眨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既然戒律院是负责处理全寺上下所有的违规事件,不知在此之前,了尘大师最后处理的事情是什么?” 仁山大师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老衲记得,了尘师弟最后处理的事情,其实是一件小事。三日之前,寺院下辖的田地中,有一户农户深夜失火,一对负责每日为寺里送新鲜蔬菜的老夫妇全都被活活烧死了,就在山下的那个小村庄。” “说来也奇怪,这事本来并不大,只需要派遣一个执事僧前往处理即可,不过了尘师弟却坚持亲力亲为,亲自去了现场调查,处理后事。” 叶枫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猛地想起了上山之时,途径那个小村庄之时,听到的周叔周婶失火遇难的事情。 三日之前,深夜失火,不正是指的他们吗? 他连忙追问道:“那了尘大师调查的结果如何?” 仁山大师说道:“结果还不就是意外失火,死于天灾。只可怜了那一对老夫妇,多年来每日为寺里提供蔬菜,风雨无阻,劳苦功高,却遭遇如此飞来横祸,只希望他们能够解脱凡尘,早登极乐。阿弥陀佛!” 他宣了一声佛号,又抬头有些奇 怪的望了一眼叶枫,问道:“怎么?这件事莫非与了尘师弟的死有什么关联不成?” 叶枫一面沉思着,一面摇了摇头:“没有。既然了尘大师都断定这是意外失火所致,又会有什么关联?在下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大师勿怪。” 仁山大师道:“叶公子所言有理。这凶手既然如此行险,毒杀了尘师弟,极有可能是与他之前所调查处理的事情有关,老衲这就命人前去调阅了尘师弟之前处理的一些卷宗,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叶枫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实话,虽然仁山大师说了尘大师在调查之后已经断定周叔周婶是死于意外失火,可是叶枫的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些疑虑。 连自己都能现残存的那半扇门板上的那个掌印,看出周叔周婶的死有蹊跷,难道了尘大师他没有现? 他既然任职戒律院座多年,专司调查寺院上下的大小事件,必定是个心细如,谨慎仔细的人,绝不可能这么明显的证据也会视而不见。 叶枫心中隐约感觉到,这周叔周婶深夜忽然被一个会大摔碑手的高手杀害,还伪装成意外失火,这件事与昨夜这个会铁指禅功的凶手,冒险毒杀了尘大师一案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究竟是什么联系呢?叶枫一时完全没有头绪。 仁山大师看着沉思不语的叶枫,问道:“叶公子还需要了解些什么情况?” 叶枫想了想才答道:“我想见一见这个现了然大师尸的契斌师傅。” 仁山大师好像早有预料,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当即答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老衲这就叫人把契斌师侄请来相见。” 他站起身来,大步向方丈室外走去。 等到仁山大师走出方丈室之后,一旁一直静静倾听着,没有说话的程念真姑娘忽然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们有没有觉,这位住持大师的脸色可是有些不太好。” 叶枫沉思着没有搭腔,唐大笑了笑说道:“寺里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哪一个住持的脸色都不会好的。” 程姑娘却摇了摇头:“不对,他的脸色不好不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倒像是他的身体有什么病症,我不会看错的。” 程姑娘自幼跟随父亲神医程三思学习医术,见过的病患无数,她说不会看错,自然也就不会有错。 唐大也叹息了一声,说道:“等到此间事了,程姑娘还是找个机会为仁山大师好好诊视一下,这样偌大个寺院上上下下每日要打理的事情想必也极为繁琐,积劳成疾也是有的,看来当这么一个住持,还真是不容易!” 程姑娘点了点头。 她的双眼这时候却看着沉思中的叶枫。 她喜欢看叶枫这样沉思不语的样子,这种全神贯注的神态,她觉得特别的有魅力。 而往往在这样的沉思过后,叶枫经常能够想到一些其他人所根本想不到的东西,让大家的眼前为之一亮。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才华了,也是程姑娘觉得叶枫与众不同的最重要的一点。 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很快,契斌和尚就来到了方丈室。 他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张方脸满满的都是诚恳,让人一看就很顺眼,一看就觉得这是个特别老实的人。 他说的话也让人感觉很老实,那低沉的声音让人油然而生一股信任感,感觉可信度很高。 他说的现了尘大师尸身的经过,大致上与先前仁山大师所说的一般无二,叶枫反复的追问了一些细节的地方,也没有觉有什么可疑之处。 叶枫想了想,忽然问道:“三天前的深夜,山下小村庄的一户农户,忽然意外失火身亡,这事你知道吧?” 契斌和尚明显的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叶枫会问起这件事情。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事 情贫僧自然知道。周叔周婶他们老两口多年来一直为寺院伙房种植和运送新鲜蔬菜,贫僧正好是掌管伙房,因此平日里自然也是十分熟识。他们可都是好人哪!遭此横祸,真是不幸。” 叶枫看着契斌和尚,满含深意的问道:“他们果真是意外失火而死的?” 契斌和尚一听这话,满脸吃惊的表情,反问道:“难道不是吗?莫非他们的死有什么可疑之处?” 叶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也就是随便问一问。他们老两口平时可与什么人结过怨?” 契斌和尚想了想才答道:“没有听说过。他们都是极善良的人,待人热情,从不斤斤计较,甚至从未听说过与什么人生过口角,这样的人,怎么会与人结怨呢?” 叶枫点了点头,片刻,忽然又问道:“有一件事我还不太明白,还望契斌师傅不吝赐教。” 契斌和尚说道:“叶公子何必客气,但问无妨。” 叶枫皱着眉头问道:“在下看着少林寺中僧众少说也有数百之众,每日饮食消耗甚巨。周叔周婶老两口就算日夜辛勤劳作,所种植的蔬菜也不过寥寥无几,如何能够常年供应寺中伙房所需?” 契斌和尚淡淡一笑道:“叶公子误会了。少林寺中僧众极广,因此历代以来,得蒙圣恩,所赐的土地却也不少,因而山下的村庄之中的农户,尽皆耕种的都是本寺的土地。” “他们除了留足自家每日所需之外,蔬菜粮食都要按土地多寡,按照比例为寺里送来粮食和蔬菜,因而其实他们都是属于寺里的佃户。” “除了周叔周婶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农户每日也负责为寺里运送来新鲜蔬菜,只不过其他人的蔬菜都是供大伙房使用,而周叔周婶为人老实,又是寺里多年的老佃户,因而他们送来的蔬菜比较放心,仅仅只是供小伙房而已。” 叶枫愣了一下:“除了大伙房之外,原来还有一个小伙房?只是不知这大小伙房究竟有什么区别?” 契斌和尚解释道:“大伙房主要是负责寺内所有僧众每日的饮食用度,所以消耗甚巨。不过这小伙房其实只是负责寺内两位大师的饮食,因此周叔周婶每日送来的蔬菜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使用了。” 叶枫问道:“不知小伙房负责的是哪两位大师的饮食?” 契斌和尚答道:“小伙房主要负责的是本寺住持仁山大师的日常饮食,还有一位就是隐居在寺后塔林旁小树林中的家师,了改大师。” 他看叶枫满面疑惑,接着说道:“仁山大师忝为本寺住持,事务繁忙,而家师又隐居竹庵之中,日夜研习佛经,因而他们二位的饮食均难以定时,也不能与寺内其他僧众共同进食,所以才设立了个小伙房,专供二位大师的饮食。” 叶枫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心中暗想,佛家都说众生平等,想不到在寺院之中这和尚们竟然也分了三六九等,德高望重的高僧竟然连饮食也有特权。 问完了话,叶枫有些默然的沉思着,倒是唐大却异常热情的一把握住了契斌和尚的双手,连声道谢,还送他出门。 等到唐大回来,叶枫抬起头询问的望了一眼他。 唐大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 一旁的程姑娘和唐柔都感觉到莫名其妙,唐大解释道:“修习铁指禅功的人,长年累月的苦练,手指之上必定有着厚厚的老茧。刚才我握住这个契斌和尚的手,他的两手十指全都没有老茧,所以他一定不会铁指禅功,也不是那个投毒的人。” 大家都“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了唐大刚才如此热情的原因。 这时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却幽幽的说道:“不会铁指禅功,只能说明他不是那个投毒的人,却丝毫也不能说明他就不会是那个清理了现场,抹去案几上残留毒粉的那个人。” 大家听了他的话,一时都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第八十八章 开棺验尸 月正当空,皎洁的月光静静的洒在地面上。 叶枫仰头望了一眼明亮的圆月,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忙碌。 在这月明星稀,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却还不能休息,还必须在这里辛苦的劳作。 在他身边,唐大和黑鬼也都同他一样在辛劳着,他们在做同一件事,挖坟! 他们正在挖的,正是山下村庄中三日前失火而死的周叔周婶的坟。 本来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不宜再行打扰的。 可是叶枫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疑问,不搞清楚,他是不会甘心的,而且,周叔周婶想必也希望能够找出真凶,洗雪冤仇。 于是他叫上了唐大他们一同前来,趁着夜晚来对周叔周婶再度开棺验尸,他一定要弄明白他心里的疑问。 只不过他没有叫上唐柔,像唐柔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让她来跟着一起挖人坟头,检验死尸,只怕她是打死也不会干的。 不过程姑娘是一定要带上的,早在京城中他就见识过程姑娘的验尸手法,那真是一绝,今晚可就全看她的了。 程念真这会儿就蹲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叶枫他们嘿哟嘿哟的挖坟,他那笨拙的动作,在她眼里也显得是那样的可爱。 叶枫和唐大都是练武之人,身手也都还不错,可是对于这铲土掘地的活儿,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毕竟他们一个是官宦子弟,一个是唐门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苦活儿? 他们现在手里的铁锹一点儿也不听使唤,空费力气,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是进展缓慢。 幸好还有一个天生神力的黑鬼赫连铁在,这小子看起来以前也是吃过苦,干过农活的,一把铁锹使得上下翻飞,如同杂耍使得,看得叶枫和唐大都一愣一愣的。 叶枫一面干活,一面不禁想起了他的那位义兄张胖子,要是他现在在这里的话,要他在这明月清风下挖坟掘墓,只怕他这会儿早就牢骚满腹,怪话不断了。 想到了张胖子,叶枫心中止不住一阵牵挂,不知道两位义兄现在在哪里呢? 正想着,只听“喀”的一声,黑鬼的铁锹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看来是挖到了周叔周婶的棺材了。 叶枫和唐大对望了一眼,精神俱都是一振。 一阵忙活,周叔周婶的棺材终于完全露了出来。 在周围插在地上的火把光芒的照耀下,看得出这是一口简陋的薄木棺材,据说还是由了尘大师做主,寺里出钱为这老两口操办的后事。 想想这么善良的两位老人,辛劳一生,死后却身无长物,连一点积蓄也没留下,只能用这样简陋的薄木棺材收殓,如此寒酸,程姑娘也不禁感觉到鼻子一阵阵酸。 程姑娘掏出了一片早已准备好的姜片,含在口中,又用一方香薰过的方巾蒙在面上,掩住了口鼻,对着黑鬼点了点头:“打开吧!” 黑鬼没费什么力,就打开了棺材盖。 一股烧焦了的焦臭味和腐烂的尸臭味飘了出来,黑鬼那黑黑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扭身走开一旁,不敢再看。 唐大略有些鄙夷的望了他一眼,这么大个汉子,竟然还会怕两具尸体! 他探着头向棺材里望去,周叔周婶的尸体并排着整整齐齐的躺在棺材里。他们全身上下都被烧成焦炭一样的漆黑,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叶枫也已经沉着脸走开了,转身目光投向一旁,不敢朝这里看。 他心中正感觉奇怪,就看见程姑娘动了。 她走到了棺材旁边,先是用带着白布 手套的双手抚摸接触两具尸体的全身上下。 唐大不禁感觉到深深的佩服,一个娇小的姑娘家,竟然面对尸体毫不畏惧,还敢去触碰,这要是换作是他,也许都要考虑一下的。 可是接下来唐大看到的一幕,才真正让他惊心动魄! 他看见程姑娘摸出了一把小刀,轻轻的切开了两具尸体的胸口。 随着她那把小刀的切割,“噗”的一声,从尸体里涌出来一股股淡黑色粘稠的尸水,满溢了出来。 唐大仿佛能够立刻闻见那尸水的臭味,他的胃就像忽然被一直大手紧紧的攥住,一阵阵的翻腾,张开口出几声干呕,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他赶忙转过身走开,走过来和叶枫以及黑鬼他们肩并肩站着,望着一旁,勉强压抑住翻腾不止的胃。 一转头,看见叶枫和黑鬼都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他这才明白刚才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忽然走开了,看起来他们一定是早就已经见识过了程姑娘这种骇人听闻的验尸方法。 三个大男人就这么背对着棺材肩并肩站着,眼睛望着面前月光下的田野,耳边传来程姑娘切割尸体之时传来的那些奇怪的声音,这种场景要是被别人看见一定会感觉十分的有趣。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程姑娘已经检查完了两具尸,一面脱着手上的手套,一面慢慢走了过来。 看着她手里那沾满了粘稠尸水的手套,唐大那刚刚勉强压抑下去的胃,顿时又开始翻腾了起来。 叶枫望着程姑娘,满含热切的希冀,问道:“怎么样?” 程姑娘点了点头:“你又猜对了,周叔周婶老两口根本不是被大火烧死的,在起火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唐大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尸体已经烧成这样了,你怎么知道他们起火之前就已经死了?” 程姑娘伸手摘下了脸上的方巾,面色黯然的说道:“但凡被大火烧死的人,烈焰焚身,浓烟滚滚,他们一定会大声呼号,这样就会大量吸入周围的烟尘他们的口里和喉部不定充满了烟尘。可是我检查了他们的口腔、喉部甚至肺里,完全没有烟尘。” “再加上他们两人的喉部骨骼全都已经碎裂,这样很明显,他们是先被人用大力扼碎喉骨致死,然后才被人放火焚尸的,这样大火起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呼吸,也就不会再吸入烟尘了。” 唐大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一回头,忽然想起刚才程姑娘既然还要切开两具尸体的喉部,切开他们的肺,一时间胃里又止不住的一阵子翻腾起来。 叶枫这时候却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样就对了。” 程姑娘看着他,问道:“什么这就对了?你想到什么了?” 她曾经受到过周叔周婶的热情照顾,此刻自然是非常希望能够找出凶手,以告慰泉下的二老。 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今天仁山大师曾经说过,这意外失火之事本来是一间小事,派一个寻常的执事僧就可以处理的,可是了尘大师身为戒律院座,却坚持亲自前来调查此事,这实在是有些杀鸡焉用牛刀了,我就感觉到此事一定不寻常。” “现在我们检查了周叔周婶的尸体,他们分明是先被人扼断了咽喉致死之后,才纵火焚尸,伪装成意外失火的现场的。了尘大师担任戒律院座多年,一定是极为细心谨慎之人,这二老的尸体又是他亲自安排的后事,他岂会看不出来?” “可是仁山大师却明明说,了尘大师调查之后的最后结论却是意 外失火致死,这样他分明就是没有说实话。” 唐大听到这里,眨了眨眼说道:“他这么做的原因,莫非是……” 叶枫点了点头,接口说道:“除非是他此时已有了怀疑的对象,而这个疑凶却身份地位极高,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了尘大师不愿明说,为免打草惊蛇。所以他才会谎称这是意外失火,草草结案了事。” 大家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唐大沉声说道:“了尘大师虽然明里了结了此案,可是暗地里一定还要继续追查下去的。” 叶枫长叹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凶手会甘冒奇险,设下了这么一个巧妙的计策投毒杀害了了尘大师的真正原因。” 唐大想了想,忽然开口对程姑娘问道:“不知程姑娘是否能看出扼断两位老人咽喉的,是用的什么样的武功?” 程念真并不会武功,所以对于武功招式什么的并不熟悉,可是她还是尽量详细的描述了二位老人喉骨断裂的形态。 唐大沉思了一下,忽然脸色就变了,他抬头看着叶枫,低声说道:“少林龙爪手!” 叶枫的脸色也变了:“你是说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龙爪手?” 唐大点点头,叹息道:“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了一点,如果这个杀害两位老人和了尘大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这个人至少同时身兼大摔碑手,龙爪手,还有铁指禅功这三项绝技,而且他在寺里的地位一定非比寻常。” 他皱着眉又摇了摇头,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少林七十二绝技,除了要有身后的根基之外,还需要在寺里有一定的地位才行,寻常僧人多年苦练,要精通一项绝技已是极为难得了,这个人却同时身兼三项绝技,还可能远远不止这三项,这可能吗?” 叶枫沉默着,仁山大师今天不就曾经说过,现在少林寺中就有一位高僧精通七十二绝技中的十种以上,旷古绝今的吗? 这位高僧就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 可是要说了改大师就是凶手的话,叶枫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一个像他那样身份和地位的有道高僧,怎么会去杀害两个完全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年农户呢?更别说还要投毒杀害自己的师弟了尘大师了。 了改大师不是已经隐居在那片小树林之中,专心研究关于上古卷轴的事情,寸步不离了吗? 所以凶手一定不会是他! 叶枫很坚决的告诉自己。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一种不确定呢? 他想得出神,嘴里也低声的念叨着:“怎么会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程姑娘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娇嗔的说道:“管他为什么,现在你们都得先把周叔周婶的棺材埋回去。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干完好回去休息了,回去再慢慢想吧!” 想起还要把挖开的坟墓给回填回去,叶枫顿时感觉到一阵气馁,不过这活儿是躲不掉的,迟早总得要干的。 他转身开始寻找铁锹,准备开工。 就在他转身的这一瞬间,忽然听见身旁的唐大有些惊异的“咦?”了一声,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前面的一片田地不动了。 程姑娘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也是惊讶的惊呼了一声,站住不动了。 叶枫扭转头去定睛一看,也是吃了一惊。 他看见,在不远处周叔周婶家的那一片废墟后面的那片菜地里,此刻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那一片黑黝黝的土地里竟然隐约闪动着一种荧光。 淡淡的蓝色的荧光! 第八十九章 鬼影子 魔五楼此刻正站在一片桃林前。 这片桃林在大山深处,人迹罕至,此时已是深秋季节,满地的枯叶也难掩那些曾经落满了一地的缤纷的落英,完全可以想见春暖花开之时,这里的桃花连绵成片,是何等的一片绚烂美景。 只可惜这是深秋。 光秃秃的桃林此刻偏生让人看了感觉到有一种萧索的感觉。 桃林之前立着一块不大的石碑,上面刻着的是宋代秦观的一《点绛唇桃源》: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 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字迹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却透着一种勘破一切的狂傲之气,天下富贵如浮云,均不及眼前这一片灿烂桃林。 好一个“不记来时路”! 魔五楼默默的站在石碑前,看着这桀骜狂放的字迹,心中不禁感叹着,纵使你想要在这世外桃源之中,安享天伦,与世无争,可是别人何曾真正忘记过你? 人的一生,其实完全是由不得自己的。 叹息了一声,魔五楼慢慢的走进了桃林深处。 在桃林的中央,有一间小屋。 或者说,曾经有过一间小屋。 而如今,已经只剩下了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看起来,这里至少有十余年不曾有人来过了。 魔五楼默然的对着这片废墟,呆呆的站了片刻,转身面对着废墟之前的一个小土丘。 这个小土丘并不大,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野坟,不过现在已经掩映在一片纷乱的杂草之中,而且,没有墓碑。 不知道孤寂的躺在这其中的,到底是什么人? 魔五楼或许认识埋在这里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带香烛纸钱,看起来没有丝毫想要祭拜扫墓的意思,又或许,是他不敢。 他只是在坟前低着头,闭上眼,呆立了半晌。 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看得出,他不但认识坟里躺着的人,而且还很熟悉。 好半天,魔五楼才睁开了眼,不过眼神之中,却多了一份坚毅的神色。 他走到了坟前,忽然拔出来腰间黝黑的魔刀,蹲下身来,在坟前的杂草从中开始挖掘起来。 莫非这里埋藏着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看这长长的杂草,也至少埋藏了十余年了。 不过,看起来这东西埋藏得并不深。没多久,他伸手拨开浮土,从土坑里取出了一个沾满泥土的木盒子。 魔五楼小心的抹去木盒子上的泥土,打开来,里面竟然只有一块黑色的布巾! 魔五楼把布巾拿在手里,展开来,这是一块一尺见方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布巾,看起来如绸缎一般光滑,黑色的底色上,正中却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看起来很眼熟,就像,就像一条腾空欲飞的龙! 这龙纹和华山秘窟之中那一尊巨大雕像上的,还有叶枫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龙纹,竟然一模一样! 魔五楼手捧着这一方布巾,看着那金色的龙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可是神色之间却仿佛有一些痴了。 他就这么痴痴的看着这块方巾,好半天,忽然他全身一震,似乎觉了什么,一把把方巾攥在手里,猛的回头喝问道:“是什么人?” 他的话声刚落,一个黑色的人影,忽然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不远的地方,根本看不出他使用的是什么样的身法,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那里,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 魔五楼的瞳孔在收缩,他认识眼前的这个人:“是你?” 那个幽灵一般的黑衣人一张惨白的脸上露出淡 淡的笑容:“自然是我。能觉我的人并不多,真不愧是你魔刀魔五楼,看起来多年不见,你的武功一点也没有退步。” 魔五楼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为厌恶的表情,仿佛非常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笑了笑说道:“自然是一路跟着你来到这里的。连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回到这二十多年前的旧地来。” 他左右顾盼着看了看,幽幽的说道:“这里比起二十多年前荒凉了一些,可是什么都没变,回想起当年我们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片盛开的桃花海洋,真美!” 他似乎在回想着当年的美景,脸上浮现出朦胧的笑意。 魔五楼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你一路都跟着我?” 他有些警惕的向着树林里望了望。 黑衣人淡淡一笑:“放心吧,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再说,如果那个人真的想要对付你的话,来再多的小喽也是没用的。” 魔五楼冷冷一哼:“他派你来对付我?” 黑衣人连忙摇头:“绝无此意,他只不过是让我跟着你,看看你的行踪而已。要对付你魔刀魔五楼,我只怕还差得远了。” 这话一半实话一半恭维,魔五楼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哼了一声说道:“不过你鬼影子的轻功身法天下无双,我拿你也是毫无办法的。” 这个被称为鬼影子的黑衣人这时却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就算是有你那个好师弟为你作保,你以为那个人真的就会那么相信你?你是叶枫那小子的师傅,等于是捏着那个人最要紧的命脉,他又岂会不对你有所提防?” 魔五楼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他派你来监视我?那他对你就那么放心?” 刚问出口,他忽然醒悟,追问道:“莫非,莫非他也掌握着你的什么命脉不成?” 鬼影子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魔五楼有些默然了,看起来在那个人眼中,他们不过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 良久,鬼影子叹息道:“当年我们一同来这里为他办这件事的人,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暗中将那小子的襁褓上这块布偷偷埋在了这里。你从那个时候就想着要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了么?” 魔五楼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这块方巾,叹息道:“他的手段,我们太清楚了,他这样的人物,我们如果手里没有一点保命的东西,只怕迟早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鬼影子沉默了一下,大约也感觉魔五楼说的确是实情,片刻才开口问道:“那你现在又把他挖出来,是准备做什么?难道你想要向那小子揭破一切,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世?” 魔五楼还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方巾,没有回答。 鬼影子看他似乎是默认了,有些焦急的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了没有?” 魔五楼霍然抬起头,双目之中精光暴射,说道:“有什么后果?难道我还会爱惜自己的这一条命,害怕他来对付我吗?当年我之所以选择帮助他,加入他的计划,完全不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不是他用我墨门的安危相要挟,又给我们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图景,我怎么会怕连累墨门,比武故意输给墨七重,让出巨子的位置?” “后来我又不惜背负骂名,叛出了墨门,甚至改了姓氏,被江湖上称为魔刀。别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我只是希望墨门能够平安的好好的延续下去,对得起墨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如今墨七重已经身患绝症,墨门眼看就要群龙无,面临存亡的危机,我当年做下的错事如今竟然报应在了墨门的身上。到了今天,难道我还会爱惜我自己的这条贱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感觉像是吐出了胸中的块垒,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鬼影子看起来是和魔五楼相交多年的,自然是知道他当初之所以要让出巨子之位,甚至不惜叛出墨门的这些事背后的原因的,当下听了他的这一番话,也是沉默不语。 好半天,他才低声说道:“当年我们做的这事,究竟是对是错,现在评判似乎还为时过早吧?” 魔五楼冷冷的说道:“你难道还相信他当年对我们描绘的那所谓的美好的未来,还认为我们做的一切都没错?二十年了,我们没有看到什么美好的未来,无辜的人倒是因此死了不少。” 他一指一旁的小土丘,有些激动的说道:“躺在这里的那对夫妇,他们做错了什么?难道他们该死吗?” “在华山之上,被轩辕公子和他的那些手下屠杀的人们,他们该死吗?还有这些年来,因为那个人的这个计划,引的这些江湖纷争,死掉的这些人们,难道他们又该死吗?” “最无辜的就是叶枫那小子,从出生开始他就成为了别人的一枚棋子,他的人生就是被别人操控,被别人利用,这难道也应该吗?” 看着有些激动的魔五楼,鬼影子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就算你现在已经无所顾忌了,你难道就不为你的好徒儿想一想吗?” 魔五楼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鬼影子沉声说道:“我知道你的这个徒儿是你从小一手带大,情同父子,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能活到今天?你以为他真的是福大命大,老天庇佑?” 魔五楼全身一震,沉默了。 鬼影子接着说道:“这些年,所有的计划,所有的人全都是围绕着他在运转,他是那个人计划中的核心。这才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是因为他对那个人还有用!” “要是你把真相告诉他了,你认为他还会继续按照那个人的计划做下去吗?你破坏了计划,让他对于那个人失去了作用,你认为他还能活多久?你不是亲手把他往死路上在推吗?” 他看着默然不语的魔五楼,轻轻叹息道:“你可别忘了,对于他来说,一旦知道了真相,我们这些人,包括你这个师傅,都会立即成为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你真的想要变成这样吗?” 魔五楼还是没有说话,可是他手中的那一张方巾,却攥得更紧了。 鬼影子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自己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我想,你会想清楚的。有句老话说得好啊,无知是福!” 魔五楼长叹了一声,垂下了头。 鬼影子摇摇头说道:“好了,我要走了。那个人还等着我向他报告你的行踪呢!” 顿了顿,他又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我今天看到的一切,今天你和我都没有来过这里,也从没有交谈过。” 说完,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了。 魔五楼抬眼望了一下他的身影,眼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忽然开口说道:“之前我见过你的徒弟了。” 鬼影子准备离开的身影停住了,有些惊异的“哦?”了一声。 魔五楼说道:“就是那个英国公家的小胖子,和我徒儿成天混在一块儿的那个。” 迟疑了一下,他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你孑然一身,他是你唯一的传人,会不会他就是你的命脉?” 鬼影子的背影震了震,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忽的一下,他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如同他出现一般的突然,如同幽灵一般。 这里只剩下了魔五楼,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一张方巾,心里在念叨着鬼影子先前说过的那句话。 无知是福! 第九十章 曼性毒药 仁山大师坐在方丈室内,和颜悦色的看着面前的契斌和尚。 契斌和尚依旧面色平静如常,恭恭敬敬的站在住持大师的面前。 仁山大师看着契斌和尚,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起来。 据说这契斌和尚本是山西垣曲人氏,俗家本姓王,少年之时便有慧根,常于本地重光寺内听无相法师**,后来因家中生计艰难,即师从无相法师剃度出家。 到后来他二十余岁之时南渡黄河,赴宝丰香山寺月印长老座下修习,精研佛法多年,颇有领悟。两年前方才来到少林寺,慕名投在了凝然了改大师座下。 了改大师彼时已经隐居塔林之畔小树林中,本不欲再度收徒。于是,便召来契斌和尚,以生死大事的偈语相考,意欲令其知难而退。 契斌和尚却偏偏知难而进,誓要勘破此偈语的奥妙,他朝夕不怠,用功研读,却始终难解。 一日间他正灰心丧气的独自坐在树下,抬头忽然看见秦土封上的一棵千年古槐树,却突然间豁然开朗,登时大彻大悟。 了改大师不相信他能有此悟性,因而接连用机锋问答考验他,他却对答如流,毫无迟疑。 于是了改大师这才确认了契斌和尚已经契悟,非常高兴,遂予认可,纳为亲授弟子,并赞叹道:“洞上一宗,密在尔躬矣!”其意就是夸赞契斌和尚可以继承曹洞正宗一派的衣钵了。 自此之后,契斌和尚日日侍奉在恩师座前,照顾起居饮食,几乎无微不至。一直到后来,了改大师才向住持仁山大师推荐他来掌管寺中的伙房和全寺僧众的饮食。 不过契斌和尚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却都是寺内私下间流传的传闻而已,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了改大师是如何考验他,又是如何收他为徒的。 这个契斌和尚平素又甚少与其他僧众交往,连话语也不多,仁山大师对于他实在是不怎么了解,唯一的印象就是他为人很和善,对大家都很有礼貌,在寺里的口碑也很是不错。 像他这样一个老好人,会和了尘师弟的命案有关吗?仁山大师有些不敢相信。 沉默了片刻,仁山大师问道:“近来寺里发生了了尘师弟的事情,搞得众僧人心惶惶,不知道师侄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 契斌和尚低着头,想也没想就答道:“了尘师叔的事情事有蹊跷,全凭住持和戒律堂各位师叔做主。听闻住持已经委托叶公子他们在调查此事,叶公子的聪明机智天下闻名,想必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如有需要,契斌自当全力配合。”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丝毫没有提到他自己对此案有什么看法,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仁山大师有些无奈,只得转开了话题问道:“听闻几日前山下有农户因夜晚意外失火而葬身火海,不知对于近日来伙房的运作,可有影响?” 契斌和尚恭敬的回答道:“意外失火而死的那一对老夫妇本是专司向小伙房提供蔬菜的,每日的量并不多,自他们出事之后,小僧已经挑选了其他农户补缺,小伙房的运作正常,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请住持大师放心。” 仁山大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契斌和尚行事素来老成持重,严谨稳妥,伙房的事务在他的管理下一直都是井井有条,很是让人放心。 想了想,仁山大师又问道:“不知了改师兄近来饮食状况如何,身体可还安好?” 契斌和尚低着头答道:“自从昨日小僧亲手把那位唐公子带来的那上古卷轴交到师傅手中之后,师傅这一日夜间,废寝忘食,夙夜匪懈,全心投入解读其中的奥妙,连饮食也不及平时的一半了。师傅已经上了年纪,只恐这样下去,会有损身体。” 仁山大师听了他话里的担忧之意,不禁也为他的一片孝心深为感动,安慰道:“你且宽心,有空老衲定当前往探视,自然也会好好劝解一番,提醒了改师兄保重身体的。” 契斌和尚深 施一礼,连声称谢。 仁山大师说道:“劳烦师侄还要再跑一趟,问一问令师,既然他已经拿到了叶公子和唐公子他们带来的卷轴,却为何到现在还是吝于一见啊?难道了改师兄非得要等到他解读完成了之后才肯相见?” “依老衲之见,叶公子他们带着两名女子,寺中不便留宿,就这样老是让他们借宿在山下农家之中,时间长了似乎也不太好吧?还请了改师兄早做打算。” 契斌和尚连连点头,领命而去了。 等到他离开方丈室走远了,仁山大师这才回过身来,对着寺内的一处屏风扬声说道:“叶公子,你们可以出来了。” 从屏风后面这时候转出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却赫然正是叶枫和程念真! 仁山大师对叶枫说道:“老衲已经按照叶公子所说的,打发契斌师侄去后山小树林中去见他的师傅去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叶枫笑了笑说道:“什么也不必做,我们调开了契斌和尚,唐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检查他的房间,一切都等他带回结果再从长计议。” 仁山大师皱起眉头:“只不过,真的会像叶公子你怀疑的那样,这契斌师侄会真的和了尘师弟的死有关吗?” 叶枫沉默着没有回答,然而一旁的程姑娘却对仁山大师说道:“大师稍安勿躁,能否容小女子先为大师号一号脉象?”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这程姑娘的医术他是早有耳闻的,自然放心,当下伸出了手,说道:“当然可以。” 程念真把手指放在仁山大师的脉门之上,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仿佛遇见了极为疑难的情况,皱着眉头,额头上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半天,她才放开了仁山大师的手,长长呼了一口气。 叶枫有些急切的盯着程姑娘,满怀着期待的问道:“怎么样?” 程姑娘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果然如我们所料,住持大师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中了毒?仁山大师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姑娘有些抱歉的看了仁山大师一眼,说道:“其实从我们一到少林寺,看到大师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发觉大师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原以为是大师因为过于辛劳患上了什么隐疾,却不曾想到竟然是因为中了毒。” 仁山大师惊问道:“什么毒?谁下的毒?” 他脑中瞬间闪过了尘大师那冷冰冰的尸体,脸色顿时变得有如死灰一般。 程姑娘看他的脸色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当下轻声安慰道:“大师不必惊慌,你中的这毒与了尘大师所中之毒大有不同,毒死了尘大师的是见血封喉,服之即死的烈性毒药,而大师您所中的,却是一种温和的曼性毒药。” “曼性毒药?”仁山大师不觉一愣。 叶枫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一切还要从昨夜说起。昨晚因为对于山下那对老夫妇的死因存有疑惑,因此在三更时分,我们几个悄悄跑去了那户农户的坟前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仁山大师不觉大惊失色,佛家讲求圆满,像掘坟开棺,开膛破肚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在民间难以被接受,在佛家也更加是不可想象的。 叶枫假装没看见仁山大师的脸色,接着说道:“结果果真被我们发现,山下死的那一对老夫妇,其实是被人先用少林龙爪手杀死之后,然后再纵火焚尸,制造出意外失火的假象的。” 仁山大师更觉得心中骇然:“少林龙爪手?难道这个凶手竟然会是少林寺里的人?” 叶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据我推想,了尘大师也一定是事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才会坚持亲自去调查这对老夫妇失火致死的**。然而以他的见识和能力,断无可能看不出这对老夫妇的真正死因。” “可是最终他却掩盖了这件 事,不但草草处理了那对老夫妇的尸首,回到寺里也宣称他们是死于意外失火,他这么做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他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是因为这个疑凶的身份特殊,地位极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了尘大师也不想打草惊蛇,因此才会这么做。” 仁山大师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叶枫叹息道:“只可惜这个凶手实在是狡猾,他还是看出了破绽,明白了尘大师已经开始怀疑到他了,因此才会冒险设计,毒杀了了尘大师。” 仁山大师说道:“合情合理。” 叶枫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这样,问题就来了,既然这个凶手身份特殊,地位极高,他为什么会要去杀这样一对完全不懂武功的老夫妇呢?难道是这对老夫妇知道了他的什么秘密?” 仁山大师也紧张的追问道:“什么秘密?” 叶枫笑了笑,说道:“原本我是想不出来的,可是昨晚偏巧让我们发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加上刚才为大师您诊脉,发现你身中一种曼性毒药,这样就让我想明白了全部的事情。” 仁山大师问道:“什么奇异的景象?” 叶枫说道:“我们发现,在死去的那对老夫妇的菜地里,月光之下,那一片土地竟然反射出一种淡蓝色的荧光!”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没听明白。 一旁的程姑娘开口解释道:“我检查过了那一片菜地,发现在那土里含有一种很奇特的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可是却能够渗入那些栽种在这片菜地上的蔬菜里,让蔬菜也含有了这种毒素。” “而且蔬菜中虽然含有这种毒素,却因为含量很少,一般的检验方法完全检查不出来,真正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然而虽然这蔬菜之中的含量很少,可是这毒素并不会被人体自身分解排除出去,而是积累在体内,当毒素越来越多,到了一定的量的时候,就会有一天突然毒发身亡。” 仁山大师听得不觉惕然心惊:“好厉害的手段,好歹毒的心计!” 程姑娘冷笑了一声,说道:“更可怕的是这种曼性毒药的来历竟然和毒死了尘大师的那种毒药一模一样,都是来自于苗疆五毒门!这种毒药十分隐秘,唯一的缺点就是在月光之下会显现出淡蓝色的荧光,若不是刚巧在深夜被我们看见,只怕根本无人能够发觉。” 叶枫点头接道:“或许正是因为那一对老夫妇发现了自家菜地里的这一异象,起了疑窦,因此才会被凶手杀人灭口。” 仁山大师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即便如此,你们为何又会怀疑上契斌师侄?”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大师请想一想,这死去的一对老夫妇他们种植的蔬菜都是提供给哪里的?” 仁山大师不假思索的答道:“小伙房!” 叶枫继续问道:“而掌管并设立小伙房,专职为你们二位大师提供饮食的,又是何人?” 是契斌和尚!正是他鉴于两位大师的辛劳,才主动设立了这个小伙房。 他自己掌管着这个小伙房的日常运作,用谁家的蔬菜,还不全是由他做主?这样一来,这些有毒的蔬菜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仁山大师的日常饮食当中。 仁山大师的脸色变了:“莫非,莫非其实这个凶手的目的其实是想要暗中毒杀我?” 叶枫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恐怕还不止于此,虽然还没有见过面,无法判断,但是我猜想,由这小伙房提供饮食的另一位大师,想必也已经同样中了毒。” 仁山大师这时感觉到无比的震惊:“你是说了改师兄?他可是契斌师侄的师傅啊!难道他会如此丧心病狂,对自己的师尊也会痛下杀手?” 叶枫低头不语,其实他也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只可惜,这时候从房门外传来了唐大的声音:“找到了!” 唐大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 揭破真凶 契斌和尚回来了。 一迈进他所居住禅房的院子里,抬头就看见少林寺住持仁山毅公大师站在他禅房的门外,正注视着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僧人,正是罗汉堂首座,了空大师。 契斌和尚赶紧上前深施一礼:“参见住持大师!” 其实他的心里不是太明白,住持大师为什么会站在自己禅房的门口等着自己回来? 仁山大师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的说道:“见过令师了?了改师兄他怎么说?” 契斌和尚恭恭敬敬的答道:“家师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暂时还不方便和叶公子会面。” 仁山大师皱了皱眉,问道:“不到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才方便呢?” 契斌和尚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小僧不知道,想来师傅认为合适的时候,他自会吩咐。” 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了改大师即使吩咐了,只要大师你认为不是时候,恐怕我们就还得继续等下去。” 契斌和尚一惊抬头,之间从他的禅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影,赫然正是叶枫!他身后还跟着面色铁青的程姑娘。 叶枫他们怎么会在自己的禅房里?契斌和尚脸上露出惊容,可是言辞之间却还是非常客气:“叶公子说的此话是何意?小僧不甚明白。” 叶枫有些冷冷的说道:“不是吗?了改大师隐居在竹庵之中,足不出户,关于他的所有消息我们都是从你口中得知的,平时也只有你每日照顾大师的起居饮食,能够日日见到大师,你若是觉得不是时候,我们岂非依然是见不到了改大师的?” 契斌和尚皱了皱眉头,看样子对此话很是不以为然:“叶公子此言差矣,除我之外,了空师叔,还有住持大师也时常去竹庵见师傅,岂是我一个人能只手遮天的?” 叶枫并不答话,只是微笑着看向仁山大师。 仁山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与了空师弟虽然也隔三岔五就会去向了改师兄问安,不过为免打扰师兄清修,都是站在竹庵之外请安几句即可,如无要事,师兄也断不会邀我们进入竹庵叙话。” 他抬头看着契斌和尚:“所以,其实日常能够随时自由出入竹庵,真正明白了改师兄心思的人,只有你一人而已。” 契斌和尚的脸色微变道:“你们的意思是我故意谎传师傅口信,蓄意阻止叶公子他们去见师傅?” 叶枫微笑道:“这恐怕就只有大师你自己猜知道了。” 契斌和尚涨红了脸,说道:“可是小僧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从契斌和尚背后响了起来:“也许,是我们这位叶公子太过聪明了,你担心他与令师见面之后,会横生枝节,从而破坏你筹谋已久的计划。” 契斌和尚霍然回头,却见唐大带着唐柔和黑鬼,站在他刚刚走进院子的门口,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有些面带茫然的问道:“筹谋已久的计划?什么计划?” 叶枫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恐怕就说来话长了。还是让我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道:“两年之前,这位契斌大师来到了少林寺。他之前在外漂泊多年,辗转各地寻名师研习佛学,这一次他是慕名前来拜凝然了改大师为师,深研佛法的。” “他多年研习,对佛法本就有所心得,加上本身悟性极高,了改大师深爱其才 ,收为亲授弟子,并大家夸赞,俨然欲以少林曹洞正宗一派衣钵相传。” (曹洞宗,为禅门五宗之一,初为良价禅师在江西宜丰洞山创宗,其地址曹山本寂在吉水曹山的曹山寺传禅,因而得名。 自从十五世雪庭福裕禅寺担任少林寺住持之后,曹洞正宗遂成为少林寺禅宗正宗,历代住持几乎皆由曹洞正宗传人担任,唯独仁山毅公是在凝然了改大师辞去住持之位后,奉了当时周王朱橚的令旨,出任少林住持一职,他并不是曹洞正宗一脉传人。) 这些事情少林寺中人人皆知,并非什么秘密,契斌和尚一面听着,脸上神色自若。 叶枫望着契斌和尚,继续说道:“可是这个时候,麻烦就来了,既然成为了曹洞正宗的接班人,可是如今的少林住持一职,却是一个并非曹洞一派的外来和尚所担任着,这就成了契斌大师的一块心病。” “多少代以来,少林住持无不是由曹洞正宗的掌教禅师出任住持,这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可是眼前的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却与当今的周王和晋王都关系密切,深受他们的敬重,连担任少林住持一职也是由周王殿下下令的。” “少林寺虽然住的都是出家的和尚,方外之地,却仍然难以脱离尘俗,更惹不起这些当朝的王公贵胄们。这样一来,下一任的少林住持,就极有可能是由这位仁山大师来推荐,即便他所推荐的不是曹洞正宗的传人,有背后两位王爷的支持,想必也没人敢反对。” “眼见得这位仁山大师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而自己的师傅了改大师虽然德高望重,却一心沉溺于解读什么上古卷轴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要为自己争取的意思,这时候的契斌大师,开始为了少林寺住持的宝座开始感觉到愤愤不平了。” 契斌和尚这时候忍不住愤然斥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这么说完全是毫无根据!” 叶枫摇摇头,说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你大概没有想到我与你的师叔了空大师之前就认识,而据了空大师证实,你曾经不止一次的为曹洞正宗不能担任少林住持一职,而有可能从此日衰而感到担心,甚至有所怨言。” 契斌和尚全身一震,目光投向了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却低着头,闭着眼,双手合十,一言不发。 叶枫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曹洞正宗在少林寺僧众当中依然是主流,人数众多,如果仁山大师忽然暴毙,来不及推荐接掌之人的话,由众僧推选,曹洞正宗依然会大获全胜,你契斌大师依然可以如愿当上少林住持。” “可是仁山大师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毕竟是当今住持,身后又有朝廷背景,如果遭遇横祸的话,不但会引起朝廷的重视,连在少林寺内也难以服众。所以,你绝不可以对他下手,让他遭遇横死。因此,你想到了下毒。” 仁山大师的脸色一变,皓白的胡须也微微颤动了起来。 契斌和尚怒斥道:“自相矛盾,信口雌黄!我若是投毒,住持大师岂非还是横死,若不寻出凶手,寺内僧众岂肯善罢甘休?” 叶枫微笑着说道:“所以,你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先是借口方便照顾两位大师的饮食,设立了小伙房,专供二位大师的饮食,由你亲自掌管,这样方便了你的投毒。” “其次,你规定了山下的那对老夫妇周叔周婶,他们的蔬菜只供应小伙房所需,除此之外,在不使用别家的蔬菜。到 了现在,你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接下来,就是下毒了。你用了一个很巧妙的方法,你并不是在食物中下毒,而是把一种来自苗疆五毒门的毒粉,洒在了周叔周婶的那片菜地之中。” “这样一来,那片菜地里种出的蔬菜就都会含有毒性,却因为含量极少,能够避过普通的检测手段,堂而皇之的进入小伙房,到了仁山大师的面前。” “虽然含量极少,暂时对人无害,很难察觉出来,但是这种毒却有一个特性,它并不会被人体自身分解代谢掉,反而会在人体内渐渐积聚,人的身体也就会越来越差,到了一定数量的时候,就会毒发而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久病不愈,最终不治身亡一样,连寻常大夫也查验不出来。”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果然是好计谋,好手段!” 契斌和尚冷笑一声,说道:“这样神奇的毒药,源自遥远的苗疆,小僧自入寺以来,每日侍奉恩师,从未出寺一步,我又岂能轻易得到?” 叶枫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微笑道:“这也是最初把疑点引向你自己的一点。暗中毒杀住持大师,觊觎住持宝座,这凶手必定是在少林寺中身份极高,能够有望接掌少林住持之位的人。” 仁山大师点点头,说道:“此言不错。” 叶枫说道:“我已经查过所有寺内了字辈以及前一代的子字辈的高僧,他们在寺中最短的也有十余年了,他们平时根本连少林寺的大门也少有踏出,更别说下山了,他们自然更无可能得到这样的毒药。” “然而,在你这一辈弟子中,最有希望接掌住持之位的,就当属你无疑了,这么巧,你却是两年之前才来到少林寺的。在此之前,你游历在外,遍访名师,交游广阔,绝对有机会能得到这样的毒药!” 契斌和尚似乎恼羞成怒,对叶枫连连斥道:“放屁,放屁!一派胡言!” 可是对于叶枫的分析,他却难以找出漏洞反驳。 好半天,他才想起了一点,说道:“既然我设立的小伙房是专供两位大师的饮食,那么我如此下毒,岂不是除了住持大师之外,还会毒害我的恩师了改大师?难道我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欺师灭祖?” 叶枫用一种悲哀的眼光望着他,叹息道:“很遗憾,你的确是这样的人。你每日侍奉在了改大师的身边,看起来对师傅极为孝顺,其实你对他也是充满了怨恨的。” “你怨恨他心无旁骛,只一心去解读什么上古卷轴,怨恨他竟然不为你这得意弟子考虑一下将来,甚至不为你争取一下,你怨恨他那五内皆空,视名利如浮云的态度。” “而且,你最担心的还是你的这些计划,最终逃不过他的眼睛。以了改大师的睿智,以他对你的了解,一旦你稍有不慎,恐怕他会立即察觉到你的阴谋。你如今的一切全都是他说给予的,到时候你就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打算用这样的方法不但要害死住持仁山大师,连你自己的恩师也不放过!只有他们全都不在了,曹洞正宗真正以你为尊了,你才能名正言顺的接任少林住持的宝座,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你的地位。” 听到这里,一旁一直低头闭目,默然不语的了空大师那魁梧的身躯也不禁微微激动的颤抖起来。 契斌和尚此时却没有分辩,只是不住的“呵呵”冷笑着,看起来似乎已经无言以对。 第九十二章 原形毕露 叶枫望着契斌和尚继续讲述道:“你的计划虽好,可惜,这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开始出漏子了。” “先就是五毒门的那种毒粉,你不知道这种毒粉虽然神奇,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在月光之下,它会显现出淡淡的蓝色荧光。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我们现这个秘密。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害死了无辜的周叔周婶他们老两口。” “他们想必也是因为现了夜间菜地里的荧光,因而产生了疑心。我想他们一定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你,在他们眼中,你自然是了改大师的高徒,曹洞正宗的接班人,有道的高僧。” “你听说了这事想必也是大吃一惊,眼看你的阴谋就要败露,你不得已只能当机立断。你一面嘱托两位老人家此事决不能声张,稳住他们,一面却趁夜去到他们家中,杀人灭口,最后还放了一把火,做成意外失火的样子。” 这时一直站在叶枫身后的程姑娘,想起那一对热情善良的老夫妇就这样无辜惨死,不禁怒道:“连这么善良的两位老人家都能下得去手,简直是丧心病狂!” 契斌和尚低着头,没有理她。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他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痛下杀手,他所有的一切阴谋就会全部败露。只不过,他原以为杀掉了那对老夫妇,他的奸计就无人察觉了,想不到,更大的意外来了。” “他在了改大师座前侍奉了两年,了改大师对他自然是极为了解了。虽然他极力掩饰,可是凭着了改大师的睿智,只怕还是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更严重的是,了改大师把对他的怀疑,告诉给了寺里的戒律堂座,了尘大师。”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了空大师忽然扬声道:“此言不错,老衲可以证明。老衲负责竹庵周围的警戒,保护了改师兄的安全,在几日前,我亲眼看见,了改师兄曾经数次召见了尘师兄,不过当时竹庵之中只有他二人,至于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却无从得知。” 叶枫点点头,说道:“想必那个时候,了改大师就已经把一些疑点全都告诉给了了尘大师,所以周叔周婶他们之死一报到寺里,了尘大师很自然的就起了疑心,因此虽然此事不大,他却坚持要自己亲自去调查。” “周叔周婶之死存在着那么多的疑点,以了尘大师的精明细心断断没有理由看不出来。可是他回到寺里的时候,却只字未提,只是宣称是意外失火所致。这不但让我们的契斌大师大感意外,也感觉到了逼近的危险。” “他自然也明白,了尘大师这样做,一定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不过这个疑凶身份地位都不同寻常,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只能暂时隐忍不。而且,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从了尘大师的举止之中感觉到了什么,他感觉到了尘大师怀疑的对象就是自己!” “事到如今,他就不得不铤而走险了。他利用了了尘大师的生活习惯,用极巧妙的手法预先藏好了毒粉,毒杀了大师,造成了密室投毒杀人的现场。至于他所使用的手法,我之前已经向大家解释过了。” “他的手法很高明,不但为他自己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明,而且保证了他能顺理成章的在第二天一早能够成为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有很充裕的时间能够清理掉现在留下的蛛丝马迹。” “我问过仁山大师了,了尘大师住的那个院子里,只有他和了空大师居住,了空大师因为负责守护后山树林中的竹庵,十天里也难得回来一次,那一日他正在树林中守护,除此之外根本没人进过那 个院子。” 了空大师似乎感觉十分震惊,身躯连连晃动,口里低声说道:“连了尘师兄也是他……” 他没有说完,足见这件事给予他的震惊有多大。 叶枫有些感慨的说道:“是啊,了尘大师这一死,一切的线索就全都断了,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他又再度成为了那个了改大师的得意弟子,曹洞正宗的接班人,那个在少林寺里名望极高的有道高僧。” “他可以继续他那个邪恶的计划,继续憧憬着那个少林住持的宝座。我问过了周叔周婶的邻居,在他们下葬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原本的那一块菜地,就被划给了别家继续种植蔬菜,而且继续提供给小伙房。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又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说到这里,叶枫似乎有些惋惜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在这个时候,却来了一群我们这样的不之客,而且无巧不巧的仁山大师竟然会相信我们,委托我们协助调查了尘大师的死因。” “更巧的是,我们不但查出了向了尘大师投毒的真相,还在半夜里多管闲事的跑去挖那老两口的坟,竟然现了那片菜地的秘密。我想契斌大师现在的心里一定很懊恼,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看着契斌和尚的眼神忽然坚毅起来,面色一整说道:“其实,这么多的巧合夹在一起,就不止是巧合了,而是一句老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犯下的罪孽,迟早是要偿还的!” 叶枫说完了,大家都盯着站在场中央的契斌和尚,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契斌和尚这时候却呵呵的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对着叶枫夸赞道:“说得好,说的实在是精彩,引人入胜,遐想连篇。可是你所有的这一切推论,却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片菜地里的毒粉是我洒的?” 叶枫沉默了。 确实,如果不能证明这一点,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全都站不住脚,都会被推翻。 看着叶枫的沉默,契斌和尚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他的笑容更显得越的狰狞。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唐大却忽然幽幽的开口说道:“很遗憾,我能够证明。” 契斌和尚大吃了一惊,面色剧变,猛然回头望向唐大。 唐大背负着双手,淡淡的说道:“我们蜀中唐门不仅以暗器与机关之术威震天下,唐门的用毒之术也是闻名江湖的,这一点相信你知道。” 这一点契斌和尚知道,他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唐大微笑着:“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们蜀中唐门除了精通用毒之外,更需要精通解毒。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定要了解天下的各种奇毒,所以江湖上大凡以毒出名的门派和人物,我们都会进行研究,有点甚至还和唐门很有些渊源。” 唐大脸上的微笑不变:“很不巧,苗疆五毒门被称为天下四大奇门之一,以用毒独步天下,和我们唐门怎么会没有交情?他们的门主蓝婆子,和我们家的老太太,却也是多年的挚友。” 契斌和尚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了惊讶。 唐大还是微笑着:“如果不是保持着互相学习,我们蜀中唐门何以在这日新月异的江湖上,屹立这么多年保持不倒?如果不是熟知五毒门的毒药,谁又能知道那深夜菜地中闪现出淡蓝荧光的真相?” 他看着契斌和尚,眼中充满了信心: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有办法找出你把那些五毒门的毒粉藏在哪里?” 契斌和尚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紧张,随即马上恢复了过来,愤然说道:“你这是血口喷人!” 唐大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愤怒,接着说道:“在你去后山小树林中竹庵见了改大师的时候,我悄悄搜查了你居住的禅房,我现在你的榻前墙角,残留着少许毒粉的痕迹,相信是你在不小心之时遗落的。虽然你已经清扫过了,可是这五毒门的毒粉有个特性,它留过的地方都会有迹可循,就算你反复清扫也没有用。” “我这里有一种药水,只要洒在地上,凡是曾经有毒粉洒落过的地方,十日之内,这药水都会有反应,改变颜色。所以我可以断定,这五毒门的毒粉曾经出现过在你的禅房之内。” 契斌和尚大声斥道:“胡说八道!从没听说过如此荒谬的事情,完全是你自说自话,毫无根据!” 虽然他的声音很大,可是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话语之中,已经没有了那么的肯定,他有些动摇了。 唐大面色不变,继续说道:“可是我搜遍了你的禅房之内,却没有现这毒粉你藏在何处。这么重要的毒粉以你那种小心谨慎的性格,相信你绝不会藏在其他的去处,一定会放在随时能够看到的地方,这样你才能够放心。” 他的眼睛直盯着契斌和尚的身上,大声说道:“我断定这毒粉现在应该就藏在你身上!你可敢让我们搜上一搜,证实你的清白?” 契斌和尚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是那种极为难看的惨白色,他的双眼眼珠不自觉的瞟向了自己的身上,但是随即醒悟过来,赶紧移开了。 这一眼就已经够了,唐大已经能够很肯定的确信自己猜对了,那毒粉就在契斌和尚的身上! 其实原本他并无把握的,刚才的一番言语只不过是想诈一诈这契斌和尚,却不料这一个眼神,已经把真相完全给出卖了。 唐大这时候就已经动了。 他身形一起,扑向了契斌和尚,伸手如爪,向他身上抓去。 契斌和尚平时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不多言不多语,其实他的武功深浅,谁也不是太清楚。 不过这一瞬间,他的武功完全展示了出来。 只见他也伸手如爪,向着扑过来的唐大迎了上去。 这一下后先至,反攻唐大的面门,令唐大吃了一惊,不得不赶紧闪避。 少林龙爪手! 这契斌和尚果然会这一项少林绝学! 大家正感觉诧异间,忽听得耳边一声炸雷般大吼,一条硕大的身影腾空而起,直扑入场,却是一直在旁边垂默然不语的罗汉堂座,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跃入场,就和契斌和尚对上了。 只见他单手屈指如爪,大吼声中对着契斌和尚的龙爪手不避不让,当头就迎了上去。 他用的居然也是少林龙爪手! 两下龙爪手碰在了一起,高下立判,了空大师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而契斌和尚却当当当的一连退了三大步,脸上涨的通红,气息不匀,看上去明显气血翻涌。 看起来,了空大师在龙爪手上的造诣,明显要比契斌和尚高得多了。 契斌和尚输了一招,却并未后退,他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双臂平抬,两脚一跺,一掌缓缓的向着了空大师推了过来。 一旁的唐大面色一变,惊呼道:“大摔碑手!” 第九十三章 擒凶 程姑娘听到唐大这一声,立即想起了周叔周婶家废墟那半块门板之上的那个掌印,先用大摔碑手破门而入,再用龙爪手杀人灭口,不正是眼前的这个契斌和尚吗? 她忍不住怒哼道:“凶手果然是这个贼秃!” 话一出口,便自觉不对。 这可是在少林寺,从住持仁山大师,还有了空大师,包括全寺僧众全都是和尚,她这一句可是全都骂进去了。 程姑娘有些心虚的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仁山大师,还好大家都好像专心致志的在看场中的情形,没人真正注意到她的话。 看见契斌和尚使出了大摔碑手,了空大师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毫不退避,圆瞪双目大喝了一声,钢针般的虬髯根根直立。 只见他也抬起了双臂,两脚一跺,单掌缓缓推出。 他也使出了大摔碑手! 二人双掌相击,出巨大的响声。 了空大师依然屹立在原地,巍然不动,而契斌和尚却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一只手臂软绵绵的耷拉着,即使他骨骼未断,这一只手臂只怕也被震得是酸麻难当,一时之间难以动弹了。 这一下胜负已分,了空大师真不愧是少林寺罗汉堂座,用龙爪手破了契斌和尚的龙爪手,再用大摔碑手击退了他的大摔碑手,看来他的武功造诣要远远凌驾在契斌和尚之上。 契斌和尚败得如此彻底,似乎有些出乎他自己的预想之外,看他一时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呆。 唐大却趁这个时候动了。 他一闪身到了契斌和尚的背后,一抬手,几根银针瞬间制住了他的几处大穴。 大局已定。 唐大这才悠闲的慢慢踱步来到契斌和尚的面前,伸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搜出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纸包。 唐大慢慢的打开了纸包,这个纸包居然被小心翼翼的包裹了好几层。打开之后,纸包当中是一撮黑色的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黑色细细的粉末。 唐大凑近了小心的闻了闻,回头对着叶枫点了点头,示意这正是五毒门的毒粉。 这毒粉果然藏在契斌和尚的身上,唐大没有猜错。 叶枫叹息了一声,没有言语。 唐大把手中的毒粉一扬,对着契斌和尚问道:“人赃并获,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契斌和尚虽然几处大穴被制,浑身麻痹不能动弹,可是仍然可以说话的。 他有些无奈的叹息道:“估计我现在说什么你们也是不会相信的了。” 唐大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胜利者的骄傲:“你且说说看。” 契斌和尚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我要是说着些毒粉是在我师傅的竹庵之中现的,我藏在身上正是为了查明它的真正来历,我看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了。” 一旁的程姑娘气呼呼的反问道:“你说呢?” 契斌和尚不无嘲讽的一笑,低下了头。 这时仁山大师开口了,他双手合十沉声说道:“阿弥陀佛,契斌师侄,你天资聪慧,极有悟性,深得了改师兄的器重,还一心要将曹洞一宗的衣钵相传。想不到你竟然执念于门户之见,得陇望蜀,贪图权力,一心想要登上住持之位。贪嗔痴三戒你竟然全部没能勘破。” “更严重的是,你竟然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遮掩你的罪行,痛下杀手,不但害死了那对老夫妇,连你的师叔了尘大师竟然也下得去手,你如此丧心病狂,如何还配做这佛门子弟?” 契斌和尚低着头一言不 ,看起来似乎已经无言以对了。 就在这时,刚才出手击败契斌和尚的了空大师却开口说道:“住持师兄且慢,师弟心中尚有疑虑。” 仁山大师两道白眉一挑,有些意外的说道:“师弟还有何疑虑,但讲无妨。” 了空大师抬眼望向叶枫,沉声说道:“叶公子聪慧机智,名闻天下,刚才的一番推理丝丝入扣,精彩绝伦,了空深为佩服,果然是名不虚传。” 叶枫谦虚的欠了欠身,答道:“大师谬赞了,实不敢当。” 了空大师却话锋一转,说道:“要说我这位契斌师侄一时糊涂,为名利所蒙蔽,下手杀害了山下种菜的那对老夫妇,甚至于设下毒计,投毒杀害了了尘师兄,这些老衲都还可以相信。” “可是要说他因为觊觎住持的位置,竟然投毒暗中毒害自己的师傅了改师兄,这一点老衲实在是难以置信。” 一旁的唐大他们都惊讶的望着他,完全难以理解。如今已经是人赃并获了,从他的身上甚至于搜出了五毒门的毒粉,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了空大师丝毫没有理会旁人的惊讶目光,继续说道:“契斌师侄来到本寺已经两年,这两年以来,他侍奉了改师兄无微不至,处处考虑周到,简直如同亲子一般,如此的行为,断难相信他是伪装出来的。” “而且这两年来,他待寺中僧众有如兄弟,和睦亲爱,处处忍让,从未与任何人有过纷争。加上他极有慧根,连了改师兄也夸赞他已经契悟大道,还欲以曹洞一宗衣钵相托,这些难道也是能够装出来的?” “然而如今,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却被你们指为利欲熏心,为了住持之位毒害师尊,杀害无辜,双手沾满血腥,欺师灭祖的大恶徒,这似乎是在有些难以让人接受。” 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大家一时都默然无语。 像这样一个平素心性纯良的人,忽然设下如此毒计,干下这滔天罪恶,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除非,他平时的样子都是伪装出来的。可是真要是那样的话,这也未免太可怕了,这人的心机之深沉,之歹毒,真是闻所未闻。 仁山大师双手合十,高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其实老衲也十分不愿相信契斌师侄是如此歹毒阴险之人,更加不愿相信以了改师兄的睿智眼光,竟然会看错了人。” “可是如今事实俱在,证据确凿,连他本人也难以自圆其说,无可辩驳,老衲虽非曹洞一宗的人,却也忝为本寺住持,如不能秉公处置,实在难以服众。不知了空师弟有什么好建议,如今老衲该如之奈何?” 仁山大师这话说得很委婉,可是意思却很明确了,虽然契斌和尚是了改大师的徒弟,是曹洞一宗的传人,可是他毕竟还是少林寺的僧侣,应该按照少林寺的寺规处置。 这也是在提醒了空大师,不要因为他是曹洞一宗的人就有心加以偏袒,说到底,仁山大师才是少林寺的住持。 听了这话,眼见得此事就要即将演变成为少林寺内的宗派之间的斗争,叶枫和唐大他们都有些愣神了,面露尴尬之色。 了空大师却好像完全没有听明白仁山大师话中的意思,他挺直了腰板,魁梧的身躯站得笔直,大声说道:“依了空之见,应当先将契斌师侄收押看管起来,由了空去禀明了改师兄,看看了改师兄有什么指示,毕竟此事重大,住持也还需听一听大家的意见吧?” 这话软中带硬,毫不退让,听得叶枫皱起了眉头。 这少林寺历代以来,不仅仅是在江湖上是 泰山北斗,在朝廷和天下人的心中,也是佛门的圣地,这不光是因为当初达摩所创的少林武功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它在佛学上的造诣修为也是天下敬仰的重要原因。 可是如今看来,这少林寺内,虽然都是出家的和尚,方外之地,可是一样有着各种纷争。这曹洞正宗和别派之间的宗派之争,恐怕也是由来已久的了。 仁山毅公大师自奉了周王令旨,担任少林寺住持以来已经多年。然而像了空大师这样辈分的高僧却依然口口声声要去请示早已不是住持,且隐居多年的了改大师,要听从了改大师的“指示”,这岂非是件极为滑稽的事情?分明就是严重的无视一寺住持的权威! 现在面对着毒害住持大师,杀人灭口,背负三条人命这样的大事尚且如此,平素之时寺中的那些小事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叶枫看了看仁山大师,要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处理好寺里的大小事务,一碗水端平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不禁从心中对仁山大师又添了几分敬重。 面对着了空大师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仁山大师却并未动怒,甚至听上去连情绪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了空师弟所说有理,既如此,契斌师侄就暂时看押在寺内,辛苦了空师弟去向了改师兄禀明这里的一切,看看了改师兄有何法旨,在做决断。” 了空大师神色不变,似乎这个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对着仁山大师躬身施了一礼,连看也没看旁人一眼,径直转身就向着后面走去了。 仁山大师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和叶枫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看起来他们都各怀心事。 望着了空大师走远的背影,他们两人都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了空大师站在了后山树林的竹庵之内。 他恭恭敬敬的站着,向坐在案桌后面的凝然了改大师详细的汇报着之前所生的一切。 听完了了空大师的讲述,了改大师很久都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的沉思着。 了空大师则垂而立,等待着他的指示。 好半天,了改大师才开口,却只字未提关于契斌和尚的事情,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晚上你把叶公子带到这里来,我看是时候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了空大师明显愣了一下:“那么契斌那边怎么办?大家可都还在等着师兄您的法旨。” 了改大师冷哼了一声:“什么法旨?一切不是有住持大师做主吗?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何必问我?” 了空大师怔了一下,有些略显焦急的说道:“契斌师侄可是师兄您钦点的我曹洞一宗的传人,如今被住持大师就这么给处置了,恐怕会成为他人打压我曹洞一宗的契机,再说,对于师兄您的权威也是大大的不利啊!” 了改大师的声音忽然冷峻了起来:“契斌是我曹洞一宗的人,难道了尘师弟就不是吗?你这种狭隘的门户之见要我说多少次才能改?再说,我不过是个隐居起来读书的老和尚而已,什么威望不威望的?万事万物皆是空!” 了空大师还想要说些什么,了改大师却已经埋下头去,又开始翻阅面前堆积如山的书卷了,只是淡淡的对他说了一句:“去吧!” 了空不敢再多说,垂应了一句:“是!”慢慢的倒退着退出了竹庵之外。 他的身影消失之后,了改大师忽然抬起了头来,望着门外空空的景象,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东西,可是没有人能看明白。 第九十四章 夜谈 天色已黑。 叶枫跟在了空大师的身后,走入了少林后山的这片小树林。 这时他第二次来到小树林中去拜见了改大师了,不过这一次的感觉却和上一次大为不同。 上一次当时他还住在少林寺中,蒙了改大师垂青得以能够休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易筋经,以辅助解除体内所中的金蟾奇毒。 那一次来见了改大师之际,心里是充满了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的敬仰之情,感激之心。 然而这一次去拜见大师之时,他的心情却有些不同了。 经历了之前少林寺中发生的这许多事情,他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虽说今日揭破了契斌和尚的奸计,可以说是人赃并获,铁案如山,可是还是存在着许多的疑点。 比如说契斌和尚虽然身怀大摔碑手和少林龙爪手两项绝技,符合杀害周叔周婶的凶手的特征,可是设计投毒杀害了尘大师的凶手,一定是会铁指禅功的绝技,而契斌和尚双手十指全无老茧,分明并不会这一项绝技。 这样看来,对了尘大师投毒的人却是另有其人。难道说,这个契斌和尚在少林寺中还有同谋不成? 说起来,虽然他身为了改大师的亲授弟子,又是曹洞一宗的指定接班人,可是怎么说来也不过只是个晚辈弟子,执掌寺内伙房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职位。 而这个凶手却令了尘大师都颇为忌惮,需要表面上了结了周叔周婶的命案,暗中加以调查,这样看起来,契斌和尚似乎还没有这样的分量。 还有,契斌和尚说他身上的毒粉是从了改大师的竹庵之中发现的,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当时大家都早已认定他就是真凶,如此栽害恩师完全已经毫无意义,他这么做到底是何原因? 想来想去,叶枫总觉得这件案子里还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更何况从这件案子里,他明显看出了少林寺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实际上寺中曹洞正宗和其他派别的门派之争,则是愈演愈烈,暗流涌动,实在是和少林寺这样祥和安宁的佛门圣地有些格格不入。 想到这些,令得叶枫的心中颇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虽然有些心烦意乱,可是他还是很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上一次他来到这片小树林的时候,是由住持仁山大师引路的,虽然树林之中也是空无一人,可是他明显能感觉到在树林中其实还潜藏着很多人,应该都是在保护着树林中的这座竹庵,护卫着了改大师。 就算看不见他们,叶枫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所散发出的那股萧肃的杀气,足见都是些一流的高手。 当时他还感觉到很奇怪,了改大师虽然名满天下,是得道的高僧,在少林寺也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可是他早已不再是少林寺的住持了,他隐居的地方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的高手护卫? 直到后来和了改大师一番长谈之后,他猜想这些高手所要护卫的,也许并不仅仅是了改大师一人,还有藏在这竹庵之中的这些关于上古卷轴的秘密。 然而今夜,当叶枫走进这一片树林之中的时候,却完全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气,那些护卫着竹庵的高手们,竟然全都不在了。 这显然不大可能是疏忽所致,而是有意安排的。 了改大师之所以遣退了树林之中的那些高手,也许和他今夜忽然召见自己所要讲的东西有关,这一定是极为机密也极为重要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做此安排。 莫非他已经解读出了叶枫他们从楼兰古城中带出的那一卷上古卷轴? 隐隐约约的,叶枫的心里感觉到一阵子莫名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心中的这些烦乱和兴奋的感觉,一直到进入了竹庵,看见了改大师的那一刻,却忽然全部都消散了。 了改大师依旧如故,坐在堆满了如山书籍的案桌后面,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望着叶枫,只是微笑着轻轻说了一句:“叶公子你来了?” 就这一句极为普通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叶枫这一瞬间顿时忘却了心中所有的想法和纷扰,胸中一片空明,整个人感觉到非常的放松和舒畅。 了空大师领着叶枫到了门口就退走了,并没有进来。听脚步声,他应该是直接退出了小树林之外。 连了空大师这样的身份也需要远远避开,这也足可见今夜了改大师要对叶枫说的这些内容,有多么的重要了。 叶枫恭恭敬敬的对着了改大师深深施了一礼,问候道:“拜见大师,一别数月,大师别来无恙否?” 了改大师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一面面含微笑答道:“老衲这副老骨头倒还无恙,不过叶公子这一趟沙漠之行倒是充满了凶险,几历生死,不过还好,总算是达成了目标。” 他的眼光盯着叶枫脸上打量了许久,又说道:“看来叶公子这几个月还有奇遇啊,已经不再为身上的奇毒所困扰,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叶枫的心中感觉到有些惊讶。 了改大师足不出户,一直待在这竹庵之中,可是却好像对于他的这趟沙漠之行的情形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他身上的金蟾之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如果说他是仅仅凭着现时面对面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叶枫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不禁对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多了几分又敬又畏的感觉。 当下他毕恭毕敬的对了改大师说道:“晚辈这次前往寻找楼兰古城,一路之上的确经历了颇多险阻,不过所幸在下福泽深厚,又有着一班同生共死的好朋友,好兄弟,这才能最终化险为夷,幸不辱命。” 了改大师听了,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叶公子真的以为你这一路行来处处化险为夷,福大命大,真的只是因为你福泽深厚的缘故吗?” 他的话里似乎另有所指,叶枫不觉一愣。 可是了改大师似乎并不愿多说,说了这一句之后就闭口不言,再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叶枫不好继续追问,只能转了话题,开口问道:“不知大师今夜召见晚辈,可是与之前令徒契斌大师的事情有关?” 了改大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非也。契斌的事情先放一放,以后自会有分晓,今夜老衲要对叶公子所说的,是关于你们从楼兰古城带回来的这一卷上古卷轴的事情。” 叶枫不觉精神一振,问道:“大师已经解读了?” 了改大师微微颔首道:“结合之前华山的上古卷轴和老衲手中的几本推-背图,虽然还没能完全解读出来它的全部内容,不过大致的意思已经有点明白了。” (关于上古卷轴和奇书推-背图之间的关系,大家可以参见第二卷京师疑云中的第八章和第九章的相关描述,此处不再做过多赘述。) 叶枫不禁追问道:“这一个上古卷轴是什么内容?” 了改大师轻声说道:“这上古卷轴共有三份,华山秘窟之中的得到的是阳之卷,叶公子在沙漠中楼兰古城里寻得的是荒之卷,还有一幅阴之卷,必是藏于一处极为隐秘,极为阴寒之地。” “这三幅卷轴合起来,应该讲述的是关于上古的一个宝藏的 第九十五章 九鼎 叶枫不知道。 这个时候,他开始怀念起自己那个圆滚滚的义兄张胖子了,虽然他平时说话做事老石没个正经的,看起来很不着调,可是他那满满一肚子的渊博的知识,可真不是吹的。 各种经史子集,包括各种稗官野史,江湖流言,只要他看过的,就能够过目不忘,而且他博览群书,天下间他不知道的事情,可真是不多。 要是张胖子现在在这儿就好了,叶枫忍不住开始想,这位义兄如今不知道正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了改大师看他没有答话,知道他也所知有限,于是开口说道:“之前你所讲的的确不错,九鼎在周赧王死后,就落入了秦国之手。可是在这里,历史上却有着两种说法。” “其中一种是秦国将九鼎带到了秦都咸阳,史记中秦本纪就记载着,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赧王死,秦从洛邑掠九鼎入秦。不过从此之后就再无记载,而且当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九鼎也没有了踪迹。” “还有一种就是后世班固所著的之中记载着,周显王四十二年,九鼎沉没在彭城泗水之下。后来秦始皇南巡之际,派了数千人在泗水中进行了打捞,终究是江水滔滔,无从寻觅,只得徒劳无功。” “总而言之,上古流传下来的九鼎已经不见了,而现存于世上的,则是后世帝王为了彰显皇权而仿制铸造的。其中又以唐时武周年间,和宋徽宗崇宁三年这两次仿制尤为有名,不过都是凭空想象,早已不是原来九鼎的原貌了。” 叶枫听得入神,只觉得大大增长了知识,问道:“原本九鼎是什么样子,史书上有记载吗?” 了改大师摇了摇头,说道:“关于九鼎的形状样式甚至鼎上的花纹究竟如何,史书上很少有记载。老衲只是在东晋的卷二中,找到了这么一段记载。” 他说着,把面前的一本翻开的书册递给了叶枫。 叶枫接过来一看,看见上面记载着“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使工师以雌金为阴鼎,以雄金为阳鼎。鼎中常满,以占气象之休否。当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咸震。皆应灭亡之兆。后世圣人,因禹之迹,代代铸鼎焉。” 大概意思是这九鼎是用来测国运兴衰的神器,后世帝王也纷纷仿效铸造并供奉。 不过这其中的什么雄金雌金,阴鼎阳鼎这些,叶枫却看得一头雾水,丝毫不明白。 了改大师微笑着对他解释道:“这个雄金雌金,估计是指的铸造之时使用的材料而言,而这个阴鼎阳鼎,则有可能是暗指鼎上的花纹铭文了。” 他看叶枫依然不太明白,于是继续解释道:“钟鼎之上的花纹铭文,通常分为阴阳两种式样,阳文图案凸起,而阴文图案则凹陷。书中记载的九鼎五阳四阴,据老衲估计应该就是指的这个意思了。” 叶枫挠了挠头,说道:“不过这乃是一本志怪录,它记载的这些内容究竟有多少可信,实在就不得而知了。” 了改大师笑道:“不光是在这本书上,老衲在上也解读出了相关的谶语。” 叶枫不觉精神一振,被奉为天下第一奇书,自然可信度也是比那些个志怪录要高出许多的。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解读出的谶语,九鼎之上的花纹不但分为阴阳两种,而且花纹其中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传说夏禹铸造九鼎之时,将九州各自的名山大川,奇珍异兽都一一对应镌刻在鼎身,其实不对。”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在九鼎的鼎身花纹之中,隐藏着关于上古卷轴的那个宝藏埋藏之地的机关图!” 机关图?叶枫不禁感觉霍然心惊,在夏商之时就出现了机关之术了?这委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了改大师看着他的表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嘿嘿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古时的机关技术, 之中又记载,春秋时名匠公输鲁班曾经向墨子炫技,他制作的一个木头雕刻的木鸟,腹中藏有机关,可以连续飞在空中,绕梁三日而不落。” 叶枫自然也曾经听过这个传说,不觉对鲁班的神乎其技的技术大为赞叹。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可是墨子却对他说,你的这个木鸟也没什么了不起,还不如寻常木匠制作出来的一个木辖,木辖按在车轴上,就可以负载五十石的重物,可是你的木鸟又有什么用呢?只有对老百姓有用的技术才能称之为巧,而对人民大众没用的就只能称之为拙了。鲁班听了之后,大感佩服,于是就毁去了那只木鸟,这个技术也支持失传了。” 叶枫听了,感觉到深深的惋惜,不过对于墨子的见解,却也无言以对。 不过说起来也实在是,鲁班的技术似乎已经超越了人们的想象,超越了他所在的时代,甚至于超越了几千年后的现在,他怎么会拥有这样的技术的? 了改大师听了叶枫的疑问,笑了笑答道:“奇怪吗?叶公子可还记得二十年前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合作研制新式武器的事情?那种武器有何尝是现在这个时代所应该拥有的技术?” 叶枫点了点头,深觉有理,可是他记得在杭州城中那一夜,雷破天曾经说过,这个“唐雷”的图纸与蜀中唐门历代守护的那个宝藏有关。 他还记得雷破天的话,宝藏可不一定就是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 莫非,那宝藏其实是一些超越现实的技术?而当年的鲁班的神乎其技其实也有可能是来自这个宝藏? 他越想越远,越想越混乱起来。 了改大师咳嗽了一声,把思绪混乱的叶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谶语中的意思,这九鼎上花纹有阴有阳,而要得到这幅完整的机关图,就必须要把九鼎之上的花纹铭文全部拓印下来,再重叠在一起,这时唯一的办法。” 叶枫皱着眉头:“既然这九鼎是夏禹所铸,那么就是说这个宝藏应该是在他之前出现的,而且他也完全知道这个宝藏的秘密的?” 了改大师点点头:“老衲认为不止是他,恐怕历代拥有这个九鼎的帝王,全都知道这个宝藏的秘密。” 叶枫冷冷一哂,说道:“既然他们这些帝王全都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打开这个宝藏呢?” 了改大师笑了:“他们手里虽然有这样的一个机关图,可是他们并没有得到上古卷轴,他们完全不知道宝藏究竟埋藏在哪里啊?” 叶枫苦笑了一下,点点头,他竟然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了改大师对叶枫笑道:“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了九鼎,并且凑齐了三份上古卷轴的话,我们就将成为几千年来第一个打开这个宝藏的人。我们将完成这几千年来所有帝王都梦想着却无法完成的事业!” 他的话语有些激动起来,叶枫从他的眼睛里分明看见了一种炙热的希望,也许,是**。 像了空大师这样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竟然在提到这上古宝藏的时候也会这样,叶枫不禁有些愣住了。 看到叶枫的反应,了空大师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有一些小小的失态,他笑了笑,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他盯着叶枫,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找到宝藏,你身上这个龙纹图案的秘密,也就真相大白了。” 叶枫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最后的阴之卷的下落,我们也不知道九鼎究竟在哪里,这个宝藏看起来距离我们还很遥远。”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的笑了笑,说道:“这个,却也不一定。” 叶枫面露惊容:“莫非大师您知道它们的下落?” 了改大师说道:“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却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叶枫追问道:“在什么地方?”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老衲 的研究,最有可能藏有阴之卷,甚至于藏有华夏九鼎的地方,就是在秦皇陵之中!” 叶枫愣住了。 秦皇陵,天下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 据历史记载当年秦王嬴政登基的那一年,即秦王政元年就开始了在南依骊山,北临渭水之滨的地方营建自己陵寝的浩大工程。 这个工程之浩大,工期之漫长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足足修建了四十年,一直到秦始皇驾崩之后的秦二世二年,因为当时的陈胜吴广起义,乱军逼近咸阳,当时担任皇陵监工的少府令章邯上奏秦二世,因调动各地军队勤王有所不及,请求将修建皇陵的军队和民工武装起来,抵抗乱军。 秦二世无奈,只得同意章邯所请,于是皇陵的修建工作这才不得不草草结束。 传说秦始皇统一天下,搜罗了无数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全都藏在了他的陵寝之中,他的陵寝规模之巨大,设计之复杂,简直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这样看起来,如果当初九鼎真的落入了秦国之手,那么被秦始皇带进了自己的陵寝之中,也是极为有可能的事情。 叶枫想了想,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根据史料记载,秦皇陵可是曾经遭受过许多次灾难性的掠劫。 和都有记载,当年楚霸王项羽攻破关中,曾经大肆破坏秦皇陵,地面上的建筑全部被付之一炬,地下陵墓也遭到了挖掘和洗劫。 一直到了汉高祖十二年,刘邦为了笼络天下人心,才下令军队对秦皇陵进行保护。即便如此,秦皇陵却依然没有逃脱多灾多难的命运。 根据和北魏郦道元的中的记载,曾经有过一个小孩在秦皇陵附近放羊,不料有一只羊掉到了地洞之中,小孩打着火把进洞寻找,不料却走入了秦皇陵地宫之中,不小心引发了大火,大火绵延了九十日不灭,造成的破坏可想而知。 到了就来的新莽末年,赤眉军也大肆挖掘盗掠皇陵之中的器具和铜椁,融化掉取铜材以冶兵。 再后来唐末的黄巢,以及五代之时的地方军阀,都曾经大规模的盗掘过秦皇陵,一直到了宋代之后,朝廷注重了保护,才没有再发生什么重大的盗掘事件。 经历过如此多劫难的秦皇陵,是否还完好的保存着华夏九鼎这样的神器,实在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听了叶枫的疑虑,了改大师微笑道:“无妨,这秦皇陵若是能够轻易被他人盗掠一空,当年又何须修建四十年之久?秦皇陵中的复杂与奇妙,是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的,对此不必多虑。”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一次老衲托人找了有名的关中老孙家来帮手,想来叶公子此行定然可以大有收获,不虚此行的。” 关中老孙家?叶枫自然听说过。 当初他和唐大被雷雨云的奸计困在了华山秘窟之中,全仗有关总中老孙家出手相救,才能掘通密道,逃出生天。 虽然叶枫从秘窟之中出来的时候身中金蟾之毒,一直昏迷不醒,没有机会和老孙家的人见上一面,可是对于他们的土工技术,却是十分敬仰的。 而且,不能当面感谢关中老孙家的救命之恩,对于叶枫来说,一直是一种遗憾。 如今,这样的机会来了。 叶枫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了改大师的脸色却忽然严肃了起来。 他沉下脸,双目之中精光暴闪,忽然暴喝了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偷听,还不现身出来?” 叶枫吃了一惊,猛回头向竹庵的门外看去。 随着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个人一身黑色斗篷,把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脸上却带着一个极为眼熟的鬼脸面具。 叶枫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十殿阎罗! 第九十六章 阎罗王 轩辕公子手下的十殿阎罗,现在所知道的,无一不是威震武林,名动天下的高手。 宋帝王是从前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不过他身份被揭穿之后,身败名裂,死在嵩山听涛山庄之内了。 泰山王关四,武功极高,连唐大也完全不是对手,不过在楼兰古城里遭到重创,如今神志不清,痴痴呆呆,只不过有儿子照顾,得以终老,也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都市王东海第一高手东海渔,在兰州城中被唐老太太和墨家巨子墨七重联手重伤之后,逃跑的途中死在了唐仇的手上。 平等王千手唐雨,身为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却联合大雷门出卖唐门,不久之前在杭州城阴谋败露,也同样死在了唐仇手中的秘密武器唐雷之下。 而卞城王就是大雷门总堂主,曾经诈死的雷家第一高手雷破天,他在杭州城中复兴大雷门的计划失败之后,竟然杀掉了拦截他想要报仇的唐仇,如今逃去无踪。 十殿阎罗,到现在已经有五人非死即逃,那么现在出现在竹庵里叶枫面前的这一位,又是谁呢? 叶枫和了改大师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用有些惊异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人脸上的那个鬼脸面具。 了改大师沉声问道:“十殿阎罗中,不知你是哪一位?” 这个人冷笑了两声,声音在面具后面显得异常的沉闷:“十殿阎罗,本座忝为第五的阎罗王,正是本座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叶枫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忽然笑了起来。 这自称阎罗王的鬼面人一愣,问道:“你笑什么?” 叶枫摇摇头说道:“阎罗王之说,原本是源自于天竺一带古神话中阎摩罗王,后来佛教传入中原,是道家先把阎罗王归入阴司十殿之一,合称十殿阎罗。” 他转头对着了改大师问道:“敢问大师,在下说得可对?” 了改大师颔道:“叶公子说得一点不错,十殿阎罗正是道教所创的说法。” 那阎罗王冷哼了一声:“即便如此,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叶枫笑容不变,答道:“在下只不过觉得,大师既然是佛门中人,对于这道家的称谓却显得如此自得,看起来好像还蛮受用的。” 阎罗王不禁大奇道:“你怎知我是佛门子弟?” 叶枫伸手一指,笑道:“在下又不是瞎子,大师的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了这么大一双僧鞋,又岂能视而不见?” 阎罗王一惊,低头看去,果然在自己的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了两只月白色僧鞋的鞋尖,分外显眼。 叶枫笑着揶揄道:“这大概就叫做露出了马脚吧?” 阎罗王霍然抬头,一双眼中精光闪动,盯着叶枫,好像很奇怪他现在这样轻松的神情。 好半晌,他才开口问道:“知道本座是佛门中人,又能如何?”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不光知道大师是佛门中人,还知道大师就是这少林寺中的和尚,甚至,还知道大师您的法号。” 阎罗王目光一阵闪动,满是惊疑,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信。 这时候,一旁的了改大师双手合十,低头长叹道:“佛说,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外表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师弟又何必如此在意外表,处心积虑的乔装打扮,想要掩盖你的身份呢?” 阎罗王听了这话全身一震,万分惊讶的望着了改大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枫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的身份我们都已经清楚了,你又何必老是戴着那个难看的鬼脸面具呢?了空大师!” 阎罗王默默无语的站了半晌,终于缓缓的身手摘下了脸上的那个鬼面青铜面具,露出了他的真容。 他果然就是少林寺罗汉堂座,白日里刚刚击败了契斌和尚,了改大师的师弟,了空大师! 此刻的了空大师一脸铁青,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连满脸钢针般的虬髯也止不住的在颤动着。 好半天他才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叶枫微笑着:“你没有想到,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今天一早契斌大师就来私下找过我。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把一切都想通了,自然也知道你就是少林寺这一连串血案的真凶!” “哦?”了空大师看着叶枫,表情里满是怀疑,“想不到叶公子有这么聪明,我倒是愿闻其详。”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契斌大师来找我,那是因为他昨晚在这竹庵之中现了一包毒粉。今天白日间他并没有说谎,那东西确实是他在这里现的,当时他立即就联想到了了尘大师的中毒身亡,他感觉此事绝不寻常,于是就把那包毒粉藏在了身上。” “其实这件事只要稍加分析,就可以判断出这包毒粉是了空大师你故意放在这里的。了改大师住在这竹庵之内,他整日埋书卷,足不出户,竹庵之外树林中一直有高手警戒,除了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契斌大师之外,没有其他人能轻易靠近这里,即使是本寺住持仁山大师,也需要先行通报,才能进来面见了改大师。” “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负责这树林之中警戒的了空大师你了。你既然负责这里的警戒,那么想要在竹庵之中藏上一个东西,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契斌大师来找我,把毒粉的事情向我和盘托出,这本身就洗清了他身上的嫌疑,如若他是凶手的话,只需要把毒粉处理掉,回去这唯一的线索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来多此一举,给自己徒增危险。因此,我就想到了你了空大师。” “这时候,我又想起仁山大师曾经向我介绍过,了尘大师居住的院子里,还有一间禅房是你曾经居住的,只不过你自从负责这座竹庵的警卫以来,几乎吃住都在这里,很少回去。” “可是正因为这样,你完全对于了尘大师的生活习惯,甚至于他的禅房之内的布局结构,才会如此了如指掌,才能想出这样巧妙的投毒手法。” “同时,也正是因为你长期在这里守护竹庵,寺内上下才不会有人真正去注意你的行踪,你的所有行动,包括溜出寺外去菜地中投毒,还有后来杀害那对老夫妇灭口,都有充裕的时间。” 叶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了空听了不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说得有理。” 叶枫接着说道:“这样就又有了一个问题,寺内寺外能藏匿毒粉的地方何其多也,你为什么偏偏要把这包毒粉藏在这竹庵之内?又为什么会那么巧被契斌大师碰巧给现了?” 了空大师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种神秘的微笑,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叶枫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事先策划好了的!你是故意把毒粉藏在了竹庵之中,又算准了有意让契斌大师现的。” “少林寺中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了尘大师中毒身亡,仁山大师又被人投毒,现在这些毒粉又从了改大师居住的竹庵之中被现,很容易让人把这些事情和了改大师相联系起来。” “你料定了契斌大师现这些毒粉之后,由于不愿此事牵涉到他的恩师,有损恩师的名誉,他必定不敢声张,一定会偷偷把毒粉起来暗中调查。只要毒粉到了他手里,那就成为了他是凶手的铁证,你也就能够安然脱身,置身事外了。” 说到这里,叶枫耸了耸肩:“可惜,你没有想到,契斌大师在现毒粉之后,竟然会带着毒粉来找我,而这一举动却使得你这个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计划变得破 绽百出,从而让我知道了你就是真凶。” 了空大师摇了摇头,叹息道:“不错,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契斌他居然会相信叶公子你,你们之前素未谋面,毫不相识,他竟然会把一切都对你和盘托出,实在是让我想不通。” 叶枫笑了笑,说道:“像你这样工于心计,处心积虑算计他人的人,也许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什么叫做信任!在你们心中,以己度人,永远只相信人心隔肚皮,怎么会相信素未谋面的人之间,有时候也会有信任,那种生死相托的信任!” 了空大师面色黯然,垂下了头半晌不语,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所以,白日间你们的那一出擒凶的好戏,就是故意演给我看的了?” 叶枫笑容满面的说道:“这个是自然,当契斌大师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了你是一直隐藏在背后的真正凶手。可是,我并没有证据。” “别说证据,我连你这么做的动机也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缘于我的猜测,我拿你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我就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让你相信我们对于契斌大师是凶手一事已经深信不疑,只有你放松了警惕,才又可能露出破绽,我才会有机会。” 了空大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道:“所以,今晚的这一番谈话,自然也是为了引诱我的诱饵了?” 叶枫大笑道:“要钓大鱼,必须香饵,要想引出你这样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不用点猛料怎么能行?今晚的见面确实是我们和了改大师事先约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现身。事关上古卷轴之中的大秘密,我不信你会不动心。” 了空大师怒道:“那么你们先前所说的什么九鼎,什么秦皇陵,全都是在瞎扯了?” 一旁了改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刚才老衲对叶公子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叶枫摇摇头说道:“你虽身为佛门弟子,却全无半点佛家之心,在你心中,别人都如同你一般的肮脏污浊,投毒杀人,不择手段,没有一点慈悲之心。” “我早料到你知道我们今夜所谈的是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必然会忍不住前来,只是没想到,你堂堂的少林高僧,了空大师,竟然会是恶名昭著的十殿阎罗之一!这实在是意外的收获。” “意外吗?”了空大师冷笑道,“能让天下第一聪明的叶公子感到意外,我岂不是该感到与有荣焉?” 叶枫摇着头叹道:“其实我早该怀疑到你的。当初你来京城为了改大师给我送信,半路遇见了东海渔的阻截,身受重伤。” “从伤口看,东海渔的武功实在要高出你许多,可是奇怪的是他既没有夺走你送的信件,也没有对你下毒手,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你,实在是有违常理。” “可惜啊,当时我认为你是少林高僧,完全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这无非是你和东海渔之间演的一场戏而已。十殿阎罗之间虽然互不相识,可是你看他戴着鬼脸面具出现,自然明白他是何人。” “于是你也亮明了身份,你们商议好了,故意在你身上留下伤口,造成被东海渔劫杀的假象,无非是为了在了改大师面前多些同情分,更加信任你而已。” “你虽然身为十殿阎罗之一,其实你们并不真正忠于公子,你们为的还是你们自己,所以当你有机会得知上古卷轴中那个关于宝藏的秘密的时候,你一定是按捺不住的,所以才会中了我们的圈套。” “圈套?”了空大师的脸上露出了惊容。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竹庵之内,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何谓圈套?虽然你们看出了我的真正身份,可惜在我眼中,眼下的形势没有丝毫改变,我依然胜券在握!” 第九十七章 圈套 叶枫和了改大师又对视了一眼,笑道:“你就那么有信心?” 了空大师傲然道:“你们虽然看穿了我的身份,可是你们并没有万全的安排,你们要如何对付我?” 叶枫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万全的安排?” 了空大师呵呵笑道:“你们想要拿住我吗?凭谁?就凭你么?天下皆知,你早已身中奇毒,武功尽失,要不然,你也不会之前厚着脸皮跑来少林寺中央求着学那易筋经了。” “外人不知道,我自然知道那易筋经到底是什么玩意,不过只是一种促进内息和经脉运行的辅助法门,完全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神奇。即使你修习了易筋经,又有神医程三思的女儿为你以百草压制,你中的奇毒依然无药可解,你现在根本不能和人动手,比一个普通的壮汉还不如。” 叶枫冷哼了一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有了改大师在此,他可是少林寺数百年以来唯一身兼十种以上绝技的不世出的天才,难道不能够对付你?” 了空大师点点头,说道:“不错,了改师兄的确是旷古烁今的人物,他的武功天赋和修为确实令我们望尘莫及。如果是以前,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呢?” 他望着了改大师,得意的说道:“我在菜地之中下毒,毒素经由蔬菜到了了改师兄的体内。他吃了这么久有毒的蔬菜,竟然丝毫不觉,如今他眼圈黝黑,双目赤红,中毒已深,若是强行运气与我动手,只怕性命也难保!” 叶枫有些吃惊的回头观察了一下了改大师,果真如了空所说,本来他以为了改大师的这些症状不过是连日熬夜,疲惫所致,如今看来竟然是中毒! 了空大师看见叶枫脸上的惊容,得意之色更甚,大声说道:“叶公子你的确不愧是传闻中天下第一聪明的人物,在我现身之前,你纵然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也毫无证据,不过是有些疑心而已。你来见了改师兄,原本就是希望能来求证一些事情的。” “可是我的现身大大出乎了你的意料之外,你明知眼下的情况,我早已调走了外面树林之中守护的高手们,就凭你们两人断断不是我的敌手,于是你故意言辞凿凿,虚言恫吓,说什么你们早已看破我是真凶,今日之事全是你们安排好的一出戏云云。” “你的演技还真是不错,若是去演戏想必会成一代名角的,你强作镇定的一番说辞,显得你是那样的胸有成竹,连我刚开始都几乎信以为真了。这也正是你想要达到的效果,你希望出其不意的令我惊慌失措,慌乱之下只想着如何脱身,我一退走你们也就安全了。” 了空大师嘿嘿的冷笑道:“你的这一出空城计演得实在不错,比起茶寮酒肆里那些说书的人讲的三国故事要精彩多了。只不过你不是当年那个智计无双的诸葛孔明,我也不是那个胆小愚笨的司马懿,会被你的装腔作势所吓倒。” “到最后,你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得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九鼎的秘密,而你们两人,也就没有了再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叶枫和了改大师,那眼神就好像是猛兽在看着面前正在瑟瑟抖的猎物。 叶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了空大师你可实在是聪明,竟然能够想得如此之深远,看来想要在你面前玩弄什么花招,全都是徒劳。”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不过,你心思太过阴沉,惯于算计他人,又自视过高,老觉得别人都不如你聪明,这个毛病,这一次恐怕真的 要害死你了。”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面色一变,原本的得意之色尽消,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一说完,他忽然感觉到竹庵的门口,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谁?树林中所有的守卫全都已经被他借故调走了,现在竹庵周围应该空无一人。然而这个人却能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穿过树林来到竹庵门口。 是因为自己专注于谈话一时大意了,还是这个人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能够避开自己的耳目的境界? 他到底是谁? 了空大师猛然回头看去,之间此刻站在门口的这个人身材不高,其貌不扬,可是浑身上下却散出一种肃穆的气势,让人觉得他仿佛极为高大,宝相庄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了改大师的亲授弟子,契斌和尚! 看到来的人是契斌和尚,了空大师的神色明显的有些放松了下来。 毕竟白日间才刚刚以龙爪手破龙爪手,用大摔碑手击退大摔碑手,完全是完败了对方,契斌和尚的武功有多少斤两,他自然已经一清二楚了。 此刻再度面对着曾经的手下败将,自然是要放松一些的。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契斌和尚,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契斌和尚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正是小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叔你切莫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无比,足见其内功修为不俗。 了空大师的脸上神色变了变,他忽然想到,此刻契斌和尚不是应该让唐大制住了穴道,被住持仁山大师给关押起来了吗?? 他此刻又怎么会如此若无其事的站在自己面前呢? 难道,叶枫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并非虚言恫吓而已? 其实他确实早就已经判断出了自己才是真凶,白日间他们的确是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要让自己相信,他们已经把契斌和尚当做了真凶,从而放松警惕,好引诱自己入圈套。 他忽然扭头看向神态自若的叶枫,心中充满了狐疑。 如果说这真的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圈套的话,那么他们最厉害的一步,他们的杀招又在哪里呢? 既然是想要引诱真凶现身,那么自然也有擒拿真凶的把握,否则就是反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 这叶枫叶公子以聪明机智而闻名天下,难道他不过只是浪得虚名而已,真的会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 可是了空大师凝神静气,仔细的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信在竹庵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他们竟然想着凭眼前的契斌和尚就可以令自己束手就擒不成? 带着满腹的狐疑,了空大师面对契斌和尚说道:“你来这里又能如何?你难道还想要阻止我吗?” 契斌和尚垂叹息道:“师叔何必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下去?” 了空大师冷哼一声,傲慢的说道:“就凭你的功夫,能够阻止得了我吗?” 契斌和尚忽然抬起头来,双目之中神色坚毅无比的说道:“小僧愿意一试!”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坚定,自信,还有着一股子正气! 不知道为何,了空大师先前的信心却在慢慢动摇了,面对着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他那高高在上的自信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于是他出手了。 他的右手手指并屈如爪,向着契斌和尚抓了过去。他一出手就是少林龙爪手! 契斌和尚并未躲闪,他面色一沉,低声喝了一声,不闪不避,同样并指如爪,迎了上来。 他用的竟然同样是少林龙爪手! 双爪相交之间,了空大师竟然感觉自己的龙爪手难以撼动对方分毫,他不觉一怔。 就在他一怔之间,契斌和尚的龙爪手忽然一变,径直抓向了他的手腕之处。 了空大师脸色一变,大喝了一声,龙爪手伸指为掌,双手平抬,一跺脚,一掌向着契斌和尚推了过去。 大摔碑手! 契斌和尚这时神色不变,同样伸指为掌,一模一样的姿势,也是一声断喝,毫不退让的一掌迎了上来。 两掌相交,一声巨响,人影一合即分。 只见契斌和尚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举着手掌神态自若。 而了空大师却一连退了两大步,手臂低垂,一阵酸麻几乎要抬不起来。 高下立见。 了空大师满脸的惊讶之色,感觉到简直难以置信。 在白日间他面对契斌和尚的时候,还曾经以龙爪手破龙爪手,用大摔碑手击败了大摔碑手,明明他的武功要远远在契斌和尚之上的。 为什么到了晚上,这一切却全都颠倒过来了? 了空大师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竟然完败了! 他在这几项绝技上浸淫了几十年的时间,下足了苦功,怎么可能会输? 纵然他自认在武学天赋上比不上了改师兄,能够一人精通十余项少林绝技,可是勤能补拙,他自信在自己的这几项绝技上,绝不比了改师兄要差,甚至于要比他更加的炉火纯青! 可是现在,他居然会败在了改师兄的一个弟子手中! 他的自尊自信,还有那高高在上的骄傲,在这一瞬间全部被击得粉碎,散落了一地。 他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契斌和尚,感觉自己好像身在一场梦中,噩梦! 看起来契斌和尚在白日间其实根本就未尽全力,压是故意输给自己的,那果然不过是他和叶枫他们串通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而已! 可是契斌和尚来到少林寺才多久?他怎么可能在这少林绝技上的修为能够越了苦练了几十年的自己? 这怎么可能? 了空大师脑子里一片混乱,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契斌和尚愣住了。 这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了改大师的一声长叹,还有他那语重心长的声音:“这世间,有些事情,是要看天份的。” 了空大师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一下子想明白了。 难怪了改师兄在这样的年纪,还要执意收下契斌和尚这么一个外来的僧侣为自己的亲授弟子,还一心想要把曹洞正宗一派的衣钵相传。 现在看来这个契斌和尚不单单在禅宗佛学上悟性极高,在武学上他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短短三年时间,竟然就能够将少林寺的这两项绝技练得越了苦练几十年的自己,果然是不世出的人才! 看起来,他也正是叶枫设计的这个圈套之中最重要的那一环,他就是那个被安排来对付自己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了空大师丝毫也没有迟疑,他的身形忽然就动了。 不过,他并不是对着契斌和尚出手,而是返身扑向了坐在一旁的叶枫叶公子,还有他的师兄了改大师! 第九十八章 败了 了空大师的这一击很突然,也很迅。 他看得很明白,面前的这个契斌和尚,其实深藏不露,他在龙爪手和大摔碑手这两项绝技上的造诣已经在自己之上。 了空大师并不惧怕契斌和尚,就算他在某一项绝技上能够越自己,可是武功是讲求日子有功,长期不懈的,他两三年的功力毕竟难以和自己几十年的苦练相提并论,真正动起手来,百招之内,了空绝对有着必胜的把握。 可是现在了空大师需要的是时间,他不想在这里和契斌和尚这么耗下去。 契斌和尚的出现提醒了他,看来叶枫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确实就是他们精心设计,用来印有自己上钩的一个圈套。 以叶枫的聪明,他们一定还会有后招,一定还安排了其他的厉害人物来阻截自己逃跑,也许是一直还没现身的唐大,也许是少林寺中其他的高手,了字辈中还存于世上的高僧可还有好几位,他们可全都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人物。 所以,了空大师必须要争取时间,他的阴谋现在已经暴露无遗,留在少林寺里对于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关于上古卷轴,关于九鼎的秘密,他不能在这里束手就擒,他不甘心,他一定要在叶枫的所有安排完全动之前逃出去。 而现在最简单的,就是劫持人质。 眼前的叶枫和了改师兄,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叶枫在这个事件当中出力最大,他和唐门唐大的关系也非同寻常,而了改大师也身份尊贵,威望极高,有他们中任何一位在手里,少林寺和唐门的人必定都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更重要的是,叶枫早就已经身中奇毒,武功尽失,而了改大师食用了这么长时间有毒的蔬菜,应该和住持仁山大师一样,中了五毒门的毒,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使不出来了。 比较起来,劫持他们二人,要比打败面前的这个契斌和尚和那些埋伏在暗中的高手们,就这么闯出少林寺去,要简单有效得多了。 所以,了空大师的这一扑,完全是狮子搏兔,已经尽了全力,以求一击得手。 他先向着端坐在桌案旁的叶枫伸出了手,一把抓了过去。 在他的印象之中,叶枫此刻应该手无缚鸡之力,他完全应该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的。 可是眼前的叶枫,不慌不忙,不闪不避,甚至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却镇定自若的看着了空大师向着自己扑过来。 了空大师怔了一怔,隐约中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身形于是就缓了一缓。 正是因为这一缓,他救下了自己。 只见叶枫忽然迅捷无比的一把拔出了身上的腰刀,一道雪亮的刀光由下至上反劈了上来。 刀光闪动间,那凌冽的刀气就已经割得人皮肤一阵生疼。 了空大师本能的一闪,堪堪避开了这一刀,饶是如此,他感觉到这刀光贴着自己的身子掠过,连脸上那钢针般的虬髯,也被刀气割下了一片,在空中飞散着飘落下来。 了空大师的心中真是无比的震惊。 叶枫不是一直以来都身中金蟾奇毒吗?他不是一直都不能使用武功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这一刀看来,他不但没有武功尽失,反而他的刀法还远远出了空大师 的想象。 刚才的这一刀之快捷,之狠辣,全都是了空大师平生所仅见。 听说叶枫是魔刀魔五楼的徒儿,徒弟的刀法已经如此,这魔五楼手中的一柄威震天下的魔刀,真不知会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了空大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深深的震慑住了,看起来,这个叶枫也绝非易于之辈,绝对不是想象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他可不想在这里和叶枫继续纠缠下去,他需要战决,他需要时间。 于是了空大师当机立断,他侧身避开了叶枫的那一刀之后,顺势就扑向了坐在叶枫对面的了改师兄。 他的这一下变招十分突然,看起来似乎很出乎他人的意料之外,连叶枫望着了改大师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惊诧莫名的表情。 了空大师对于自己的这一下随机应变非常满意,甚至有几分得意,可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叶枫的吃惊似乎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一下变招,而是因为,了改大师! 他惊异的扭头看去,只见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了改师兄,原本那枯槁灰暗的脸色竟然忽然间变得红润了起来,那一双充血而不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竟然精光闪动,他脸上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微笑正盯着自己! 了空大师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危险的预感,一种如同野兽掉进了陷阱之中的感觉。 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他的招式已老,已经变无可变,更何况,眼下能够抓住了改师兄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一定要赌一赌! 了空大师一咬牙,伸向了改师兄的手掌五指竖起,笔直地插了过去,这一下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中的铁指禅功! 传闻这铁指禅功练到极致,手指可以直插入木石之中,如同切割豆腐一般。 了空大师虽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可是他的五指,已经可以毫无损伤的直插入石碑之中了,加上此刻他已是全力施展,威力自然非凡。 他其实并不想要伤害了改师兄的性命,毕竟师兄一直以来是他极为敬佩的人之一,可是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没有选择了,他只想先伤了了改师兄,借以震慑住其他的人,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能够安然退走。 所以,他的五指伸向的是了改师兄的肩头。 可是,就在这时,本应该已经身中剧毒,不可能再有动手之力的了改师兄,却忽然动了。 他抬起手来,伸出了手掌,挡在了了空大师的五指之前。他手指轻微而迅的弹动了几下,如同抚琴一般的拂过,了空大师只觉得自己那原本练得无坚不摧的五指,忽然间劲力全消,软软的垂了下来。 了空大师的脸色大变,这是,大慈大悲千叶手! 他心中暗叫不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见了改大师的另一只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缓缓向他虚点了过来。 虽然度很慢,虽然看上去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可是了空大师却感觉根本无从防御,避无可避,被他一指点中了胸口的要穴。 了空大师被这神奇的一指封住了穴道,全身一麻,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他的脑中脑中在大喊着,无相劫指,这一定就是无相劫指! 无相劫指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是最为难练的几项绝技之一,了空大师也从来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它威力无比,不过需要修习之 人有几位深厚的内功基础方才可以练习。 刚才了改大师使出的这一指,虽然平淡无奇,可是却无从抵御,无可闪避,佛家说,无色无相,正因为这一指没有花招,没有变化,所以它也就处处都可以有花招有变化,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或许,这就是它被称为“无相劫指”的原因了。 能败在这一指之下,了空大师真的是心服口服。 可是他毕竟是败了,他抬头望着了改师兄,完全想不明白,难道说他并没有中毒? 看着了空大师那惊骇莫名的眼神,了改大师似乎完全洞悉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师弟,你猜对了,老衲其实并未中毒。” 了空大师惊骇之色更重,问道:“这怎么可能?你与住持仁山大师一同食用了有毒的蔬菜那么久,他中毒已深,你怎么可能丝毫无恙?” 了改大师微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老衲明明是和仁山师弟一同食用的小饭堂中的饭菜,又怎么会没有中毒呢?那是因为,你根本就并不了解你下的这种毒究竟为何物!” 了空大师有些茫然的看着了改大师,等着他说下去。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你在菜地之中下毒这一招真可谓既隐蔽又巧妙,蔬菜之中含有的毒素很轻微,很难被人觉,可是这种毒有一个特点,就是它虽然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可是潜伏在血液之中,当调息运功之时,气血加快,便会感觉到阻塞难受。” “刚开始,老衲确实没有丝毫疑心,可是两日之后,每当运气练功之时,就会有强烈的感觉,这时候,老衲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中毒了。” “老衲隐居于此,与外界隔绝,不费什么力气,就查出是每日送来的饭菜之中有毒。这饭菜既然是小饭堂特制的,那么掌管饭堂伙食的徒儿契斌,自然脱不了嫌疑。” “不过,正如叶公子所言,你永远都不会懂得,有一种东西叫做信任。虽然拜入老衲门下的时日不长,但是老衲对于契斌十分了解,经过简单的试探之后,老衲就断定了投毒之人绝不是他。” “从那时候起,在契斌的安排下,老衲就已经不再食用小饭堂做出的饭菜,对外却一直不露痕迹,让大家都以为和从前一般无二。” 了空大师摇头叹道:“难怪,原来你早已经觉了,却还惺惺作态,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了改大师笑了笑:“不光如此,你只知道这种毒药进入体内极难代谢,会集聚在体内,却不知这种毒药凭借深厚的内力是可以慢慢逼出体外的。你以为老衲一直没有察觉,一定中毒越来越深,却不知老衲早已暗中将毒素逼出体外了。”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只可惜仁山师弟并不会武功,因此一直也没有察觉。而为了不露出破绽,打草惊蛇,老衲一直隐忍不语,没有告诉他,以致他如今中毒越来越深,这也让你相信老衲必定也同样的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了空大师怒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一旁的叶枫闻言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了改大师仅仅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要查出真凶,就根本没有提醒仁山大师饭菜中有毒一事,拿仁山大师的性命做赌注,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望着了改大师那略有些得意的面庞,叶枫感觉在灯光下,他的面目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了空的往事 了改大师并没有注意到叶枫表情的变化,他望着瘫软在地上委顿不堪的了空大师说道:“在确定了投毒之人不是契斌之后,老衲就秘密的会见了担任戒律堂首座的了尘师弟,把一切都告诉给了他,希望他能秘密调查投毒的真凶。” “没有几日,山下村庄中就发生了那对老夫妇半夜意外失火致死的事件。了尘师弟在调查之后,对外宣布他们确系意外失火,可是他却悄悄告诉我,关于投毒一案的真凶,他已经有些眉目了。” “岂料转眼之间,了尘师弟居然也被人投毒害死了!从那时候起,老衲就开始怀疑你了,因为凶手杀害了尘师弟,分明就是为了阻止调查继续下去。而老衲几次秘密会见了尘师弟这件事,除了契斌之外,就只有负责竹庵周围警戒的师弟你知道了。” 了改大师长叹了一声:“老衲实在是万万想不到,你不光是憎恨老衲,竟然对了尘师弟也能下得去毒手!” 了空大师嘿嘿冷笑,并不答话。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你却想不到虽然害死了了尘师弟,可是叶公子他们一行却无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少林寺中,而且开始插手调查这个案子。叶公子果然聪明,仅仅用了一天,就查明了你投毒杀害了尘师弟所用的手法,还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山下那对老夫妇的死,认为他们是先被人灭口之后,再纵火伪装的意外失火现场。” “这时候的你应该是有些惊慌的了,于是你决定要陷害契斌来做你的替死鬼。其实你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疑点引到契斌的身上,因为发现了尘师弟师弟尸体的那个早上,全寺僧人几乎全都在饭堂用餐,只除了负责守护竹庵附近的你,还有就是去寻找了尘师弟的契斌。” “其实你一直以来负责守护竹庵,行踪向来不定,寺中僧众对此都习以为常了,所以你的缺席并没有引起大家的主意。而正是你,利用契斌发现了尘师弟尸体之后匆匆前去通知住持大师的这段时间,悄悄潜入了现场抹去了案几上散落的毒粉,这样即使你投毒的手法被发现了,大家也会怀疑这唯一进入过现场的契斌,真的是好毒的计策!” 了空大师嘿嘿冷笑道:“不错。” 了改大师说道:“然而你更加毒辣的手段还在后面,你竟然把那包毒粉暗中藏在了竹庵之中,还故意放在让契斌能发现的地方。你这样做不单单是转移了罪证,还能让契斌疑心到老衲身上,让我们师徒之间相互猜疑,产生隔阂,这样可以把水搅得越来越浑,而你也就更加的安全。” “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老衲和契斌之间早就已经开诚布公,相互信任了,契斌发现毒粉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老衲,而老衲给他的第一个建议就是让他带着毒粉去见叶公子。” 了空大师这时豁然开朗的叹道:“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让契斌去找叶公子的,我说他们二人素不相识,怎么会有着如此的信任,却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了改大师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不错,正是老衲。因为老衲清楚叶公子的为人,绝对相信他的能力,所以才会让契斌走这一步。接下来,我们就设下了圈套,故意当着你的面演戏,让你认为大家都已经认定了契斌是投毒的真 凶,这样你才能放松警惕。” “最后,就是利用老衲和叶公子见面的机会,用上古卷轴里的秘密引诱你现身。果然,你禁不住好奇和贪心的诱惑,遣走了竹庵周围守卫的高手,从那一刻起,老衲就知道,你已经中计了。” 了空大师嘿嘿苦笑着:“是啊,我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有道高僧,了改师兄你,为了让我相信你也中了毒,竟然任凭住持大师每日食用有毒的饭菜,完全不以他人的性命为重,要说到狠毒,只怕师弟我比起你来还差得远呢!” 了改大师对于了空的自责毫不在意,面色如常的说道:“老衲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为住持大师解毒的把握,五毒门的毒粉也不是什么天下无双的无解毒药,更何况还有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在此,你就不需要杞人忧天了吧?” 一旁的叶枫听了这话,深感有理,不由得连连点头。 了改大师学贯古今,博览群书,绝对有可能知道解除五毒门毒粉的方法,加上还有程姑娘,她的医术自己也是亲身领教过的,寻常毒药对于她而言,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更何况,再不济还有自己身上的血,自己的血里含有金蟾之毒的毒性,正是天下万毒的克星,当初在西湖船上就曾经解除了明文兰所中的夺魂香之毒。 如此看来,仁山大师所中的五毒门之毒,实在是不足为虑。 了改大师望着了空师弟,柔声说道:“师弟,平素我向来待你不薄,视你为左膀右臂,如此信任你,万不曾想到,你竟然会是十殿阎罗中的人!你如此处心积虑想要毒死老衲,莫非是出于那个什么轩辕公子的命令?这到底是为什么?” 了空大师神色木然的呆了半晌,忽然呵呵大笑起来:“待我不薄?好一个待我不薄!在你心中,一向只有你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的名声,何曾有过我们这些师弟,何曾有过曹洞正宗一派的未来?” 了改大师神色一怔,似乎颇为意外:“此话何意?” 了空大师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我原本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年轻之时,我也曾是一个强盗,仗着会一些拳脚,带着一班兄弟,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那时候被人们称为活阎罗。” 叶枫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个“活阎罗”的名号他也曾经在众多积压多年的案卷之中看见过,据案卷记载,这个活阎罗聚众为恶,称霸一方,不过武功高强,又十分狡猾,朝廷数度捉拿都无功而返,大约在几十年前却忽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想不到,这个活阎罗就是眼前的少林高僧了空大师! 难怪在十殿阎罗里他号称阎罗王呢! 了空大师继续讲述着:“后来因为所作的恶行太多,臭名昭著,引起了当时少林寺中的高僧,松庭子严大师的注意。大师找到了正在行劫为恶的我们,我从来不曾见过有人有如此之高的武功,几招之内,就擒住了我,那些党羽也都作鸟兽散了。” “原本我自忖恶贯满盈,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子严大师见我酷爱习武,又觉得我还有一念良知未泯,于是苦口婆心,对我一连讲了三日三夜的佛法,来开导我。终于令我大彻大悟, 决心皈依我佛,剃度出家,拜在子严大师门下为徒,法号了空。” 叶枫不自觉的点点头,原来当年活阎罗忽然消失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是松庭子严大师为江湖为天下除了一害,还导人向善,把他劝化入了佛门。 了改大师也点了点头:“这些老衲全都知道,你既已入我佛门,自当与从前一刀两断,那个为害一方的活阎罗便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少林弟子了空。” 了空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果真如此?果然可以既往不咎,从头活过?” 了改大师变色道:“为何不可以?” 了空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讲述道:“自从来到了少林寺,我便安安分分,再不想从前之事,勤读佛经,苦练武功,侍奉师傅全心全意,如同我父。师父也极为喜爱我,我以为我可以真的成为了空和尚,与过去再无关系了。” “谁知道,到了师尊圆寂之前,将所有师兄弟全部斥退,唯独留下了了改师兄你一人单独谈话。那时我凑巧为师尊煎药,送药前来,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你们之间的谈话,却也并非有意偷听。” “那时候正好听见师尊问你,觉得了空此人如何?你是如何回答的,你可还记得?” 了改大师明显一愕,看样子他完全不曾想到了空竟然会听到他当年的话。 了空大师愤然道:“你对师尊说道,了空此人,好武寡文,难明禅宗深意,德行浅薄,又出身草莽,满手血腥,恐心魔难消,实难担负重任。是也不是?” 了改大师默然不语,等于便是默认了了空所说的。 了空大师怒气难平的说道:“自我入门以来,一直佩服师兄您的佛学修养,武功修为,皆为举世难寻的奇才,我一直对你无比尊敬,岂料你竟然在最后关头,为了得到师尊的传位,背后恶语相加,挑拨离间,是个真真正正的小人!” 了改大师低声道:“从那一刻起,你便恨上了老衲?” 了空大师哼了一声说道:“当日师尊就圆寂了,并且传位于你,你便既是曹洞一宗的掌派,又是少林寺的住持,如愿以偿,誉满天下,好不风光!可是又有谁会知道你在背后做下的那些龌蹉事?我其实从未想过要争夺继承人的位置,以我的威望修行皆不如师兄,可是你这落井下石,背后一刀的小人行径,我却深以为不齿!” 了改大师长叹道:“师弟你错了,师尊圆寂当日,他其实并未向我征求过关于继承人的意见。从一开始,关于少林住持和曹洞一宗的继承人,他就已经属意老衲,从未考虑过别人。” 了空大师怒哼道:“如今已经死无对证,当然由得你自说自话,我当日耳朵却并未聋!我亲耳听到的又该作何解释?” 了改大师摇摇头说道:“诸相皆空,有时候眼见的都未必为实,耳听的也并非全部。师弟你偏听偏信,已经犯了执念,师尊曾反复教导我们,诸事诸物都当以心眼观之,你如何全都忘了?” 了空大师不禁有些默然了,反问道:“我当如何相信你?” 了改大师有些无奈的叹息道:“师弟你可曾清楚这上古卷轴与我曹洞一宗和少林寺之间的渊源?” 第一百章 师尊的嘱托 了空大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关于上古卷轴和少林寺以及曹洞一宗之间的渊源,了空大师并非完全不知,毕竟他跟在了改大师身边多年,被选为“佛五心”中的佛手,协助了改大师处理了很多与上古卷轴有关的事情,因此对于上古卷轴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 只不过了改大师此人行事极为谨慎,对于有关上古卷轴的事情更是极少吐露只言片语,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了空大师对于上古卷轴的来历以及其中蕴含的真正的秘密,还是知之甚少,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已。 了改大师料他所知也不甚多,缓缓说道:“自从前元至元年间华山派掌门贺至真真人来访,交给当时的少林寺住持月岩永达禅师他在华山秘窟之中发现的上古卷轴阳之卷后,每一代担任少林寺住持的我曹洞一宗弟子,都肩负着解读这上古卷轴,寻求其中秘密的重任。” “师尊松庭子严大师圆寂那一日,斥退了其他弟子,单独留下了老衲一人,正是对老衲亲口讲述这我曹洞一宗代代相传的秘密。他不但将曹洞禅宗掌教和少林寺住持的位置传与老衲,更是要老衲从此肩负起这解读上古卷轴其中秘密的重任。” “不过师尊致力于研究这上古卷轴多年,以师尊的智慧,穷其天年尚不能解读出其中的奥秘。师尊对老衲自然极为了解,他明白如果就凭老衲一人之力,要想破解这其中的秘密是断然无此可能的,于是建议老衲选择几位师兄弟辅助,共同研究破解这其中的奥秘。” 了改大师望着师弟了空大师,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一日你在旁边听到我们对话的时候,应该是师尊正好对老衲提出了这一建议。只可惜,当时老衲正值壮年,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又从未接触过这上古卷轴,根本不知其中的艰难深奥之处,对师尊的建议,竟然完全不以为然。” “师尊对于师弟你确是十分的喜爱,他还特别向老衲推荐了你。可是当时老衲以为,解读上古卷轴如此机密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了一分泄露的危险,所以便借口推辞掉了。”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想不到,当年老衲的那一番借口托辞竟然被一旁的师弟你听了去,以致于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老衲误会重重,怀有恨意,看来都是老衲当初自己种下的因果。” 了空大师听到这里,有些愣愣的望着师兄,心中一片混乱。 原来师尊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传位于自己,原来这几十年来自己对师兄的怨恨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的误会而已! 说来也是,像解读上古卷轴这样重大的事情,自己一介粗人,如何能及得上博学多才,学贯古今的了改师兄?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不二之选。 那自己这些年以来的怨恨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对师兄的嫉妒? 他的思绪凌乱了。 了改大师缓缓的接着说道:“可是,当老衲真正接手了解读上古卷轴的工作 之后,这才发现其中的艰难之处,远非老衲当初所能想象的。整整三年时间,以前面百余年历代少林住持大师积累下来的研究成果,以少林寺天下无双的藏书之丰,老衲竟然完全没有取得一星半点的进展,实在是愧对师尊当年的嘱托和期望。” “在解读这上古卷轴的重压之下,老衲对于少林寺内那些繁琐的日常事务更是没有精力继续打理,加之当时老衲一时不察,处理寺中食物之时犯下大错,于是在继任少林住持三年之后,老衲以身体原因为由,辞去了少林住持一职。” “辞去住持之后,老衲便隐居在这竹庵之中,誓言不再踏出这树林一步,专心致志的一心研究这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然而在这时候,老衲想到了当初师尊圆寂之前的建议,才感觉到确实是金玉良言。” “这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浩瀚如海,要想静静凭借老衲一人之力,闭门造车,想要解读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老衲便挑选了三名师弟和一名弟子,连同老衲自己一共五人,组成了佛五心,来协助老衲收集线索和资料,来破解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师弟你,你就是佛手。” 关于“佛五心”的事,之前在兰州城中,叶枫已经听了改大师的弟子兰州知府周子然讲述过了,却不知原来它的由来如此的带有传奇色彩。 了改大师这时禁不住一声长叹,说道:“只可惜现在,佛眼了凡师弟已经在京城战死,佛耳老衲的徒儿周子然,也于不久前在兰州城遇刺身亡,佛五心已经名存实亡了!” 听了这话,叶枫不禁大吃了一惊:“什么,周大人死了?” 了改大师面色黯然的叹道:“原来叶公子你还不知道,就在你们离开兰州城出发去沙漠之时,他便在兰州城中他的府内遇刺身亡了。” 周子然周大人竟然遇刺身亡了? 叶枫实在是感到无比的震惊。 周大人虽然长得又矮又胖,肥头大耳,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平时又隐藏极深,游戏风尘,可是实际上,他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一流高手。 他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先天罗汉拳传说是由少林达摩祖师所创,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曾经一拳就将冷血十三杀中的顶尖杀手货郎,打得骨骼尽碎,成为废人。 像这样的顶尖高手,要什么样的刺客才能杀得了他? 叶枫感觉到简直难以置信:“刺客?这到底是谁干的?” 了改大师摇摇头,沉痛的说道:“不知道。刺客当时就逃去无踪,也没有人看见。官府调查了旬月,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只知道他是被剑所杀。” 剑?叶枫脑子里飞快的转开了。 兰州城中用剑最厉害的就属关四和荒月先生了。 可是关四在沙漠之中的楼兰古城里已经遭到重创,整个人都已经痴呆了。 荒月先生么,他的剑法还是靠着关四的指点才练成的,说实话,以他的武功,只怕还不是周大人的对手。 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江湖上能够用剑杀死周子然周大人的高手可实在是不多,叶枫一时也想不出是谁。 了改大师望着委顿在地上发愣的了空师弟,哀叹道:“想不到你入了佛门几十年,深受佛法熏陶,竟然最后还是心魔难除,戾气难消,就为了当年对老衲的一些怨恨,竟然投靠了轩辕公子,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一员,助纣为虐,为害江湖!”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原本木然的神情忽然变了,竟有些歇斯底里的狂笑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止住了笑声,说道:“我对你当年的那番话的确有怨恨不假,不过你若真的以为我仅仅为了这么一丝怨恨就会去做这劳什子的什么鬼阎罗,你就真的错了。” 了改大师面色一变,问道:“那究竟你是为了什么?” 了空大师叹息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吧!” 他双眼盯着竹庵的屋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师尊当时还健在,你也还没有继任少林寺的住持,有一日,我在一个人在后山练功。当时我刚刚成为罗汉堂首座,有资格开始修习少林七十二绝技,少林绝技的玄妙无比令我万分欣喜,就如同眼前推开了一扇窗户,看见了一个全新的奇妙世界,自然是如痴如醉。” “谁知道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全身黑袍,带着青铜鬼脸面具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他打扮十分怪异,便大声喝问他是何来历。谁知道他一言不发,就和我动上了手。” “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有这样高的武功,他的武功绝对不在师尊之下,甚至还要更高。他竟然举手投足之间,就破了我的少林绝技,而且每一招都让我匪夷所思,前所未见!” 叶枫和了改大师不由对望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名字,轩辕公子! 了空大师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种狂热的激动之色,足以可见当时这个鬼面人的武功对于他所带来的震撼:“他只用了几招就完全击败了我,而且我败得心服口服。然而当我请教他的名号的时候,他只是自称轩辕公子。” 叶枫心头一动,果然是他! 了空大师叹息了一声,说道:“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轩辕公子是何方神圣,更加不知道他居然会成为这个天下皆知的大恶人,我只是对于他击败我的那几招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可以学习到。” “他很大方的同意了,可是随即,他便提出了他的条件,那便是我加入他的麾下,秘密的成为他手下的十殿阎罗之一,要听从他的号令。” “我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目的何在,不过从这个十殿阎罗的名称上,我就感觉到了绝对不是什么正义的组织,我又岂能答应他?于是我当即决定不学他的武功了,而且当面拒绝了他。” 叶枫追问道:“那么最后你又为什么会加入呢?” 了空大师长叹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后来他拿出了一样东西,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第一百零一章 了空的供述 了改大师似乎猜到了什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威胁你?” 了空大师的面色凝重:“不错,轩辕公子拿出的,正是当年我皈依佛门之前,官府出具的对于活阎罗的海捕公文。他也当然已经知道了,我就是当年的活阎罗。” “他说的没错,如果此事一旦宣扬出去,一旦天下人都知道,名满天下的松庭子严大师居然窝藏庇护一个朝廷通缉的要犯,堂堂少林寺的罗汉堂座,竟然是一个满手血腥,无恶不作的大盗,那么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师尊,如何看待少林寺?” “是师尊煞费苦心点化了我,让我脱离苦海,是少林寺给了我一个可以回头是岸,从头活过的地方,我决不能让师尊,让少林因为我而名誉受损,被天下人质疑。可是就算我遁入空门,却依旧无法改变那个事实,我就是当年那个恶贯满盈的活阎罗!” “所以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其他选择,为了师尊,为了少林,我只能加入了轩辕公子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阎罗王。” 叶枫听到这里,暗自点了点头,不错,利用这些顶尖高手的过去和秘事作为要挟,逼着他们受到自己的控制,加入十殿阎罗,这正是轩辕公子一贯的做法。 了改大师摇摇头叹息道:“师弟你错了,万般皆为业,既已种下了因,便需要去面对那终将到来的结果,遁入空门并非逃避这一切的借口。” 了空大师愣了一下,说道:“可是我不能让师尊和少林为了我过去的错误,而声名受损,成为天下人的话柄。” 了改大师叹道:“师弟你又错了,无色无相,诸相皆空,无人相,无我相,你我本来皆是空,又何必在意身外的所谓名声?老衲相信以师尊的大智慧,在当初点化你入我佛门之际,便早已料到了这后面将有的结果,他却依然收你为徒,想要以佛法化解你胸中的戾气,如此胸怀,岂会去在意什么名声是否受损?” “只可惜师弟你只是对于武学一道感兴趣,对于佛学禅理却始终不甚了了,终究胸中戾气难除,难逃俗世眼光,只怕是辜负了师尊的一片苦心了。” 了空大师听了,默然垂,一语不,似乎被深深的触动到了。 了改大师继续问道:“如此说来,此番师弟的这般行径,便是出于那位轩辕公子的命令行事了?” 了空大师这时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你错了,这一回我所作的这一切,确实和轩辕公子无关,至少是和现在的这个轩辕公子无关。” 了改大师不由得一怔,完全没有听明白:“现在的这个轩辕公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了空大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当年轩辕公子之所以要处心积虑的要挟我,逼着我加入十殿阎罗,也许正是因为我是当时师尊最信任和宠爱的弟子之一。他的目的仅仅只是我能够利用我的身份,能够打探并且向他汇报师尊解读这上古卷轴秘密的进展情况,至于他是如何得知师尊在解读上古卷轴这件事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师尊对此一直讳莫如深,在我们面前从来也不曾提起过关于解读这上古卷轴的丝毫消息,所以我一直是一无所获。此后不久,我们十殿阎罗便被召集到了华山,对华山秘窟之中的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的精英们进行了大屠杀。” 叶枫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想起了华山秘窟之中遍地的干尸,唐傲留下的那具无头的骷髅,还有前不久在杭州城中遇害的他的那个朋友,唐仇! 唐仇是唐傲的遗腹子,是了空大师,十殿阎罗他们不 共戴天的仇人,更是他叶枫的朋友! 只可惜,现在唐仇已经不在了,这些仇恨是否也会随着他一起烟消云散了呢? 了空大师接着讲述道:“可是自从二十年前华山的那场惨案之后,这位轩辕公子就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对于师尊解读上古卷轴一事,似乎不再那么关心了,甚至于不再主动与我联系。” “而这之后,师尊圆寂了,师兄你继任了少林掌门,却在三年之后主动请辞,隐居在这里专心研究上古卷轴,并且还让我加入了佛五心,协助你的工作,这样一来我便有了能够了解到关于解读这上古卷轴的一些情况。可是,这轩辕公子竟然一直没有再主动来找过我,这让我感觉到很疑惑。” “终于,在上次师兄你令我出寺赴京去给叶公子送信的那一次,我借着这次机会,按照我和轩辕公子早就约定好的秘密方法联系上了他。” “这一见面,我就立即断定眼前的这个轩辕公子,绝对不是当年那个几招之内就击败了我的人。虽然他们的装束打扮一模一样,可是他身上没有那个人身上所透出的那种君临天下一般逼人的王者气势!” 了改大师不觉大惊失色:“竟然会有两个轩辕公子?” 叶枫却并未感到十分意外,之前他就曾经从身为十殿阎罗中卞城王的雷破天口中,听到过对于轩辕公子身份的怀疑。 现在看来,觉察出这轩辕公子身份有异,对他产生疑心的绝非只有雷破天一人。 了空大师说道:“当时我也觉得此事实在难以置信,不过当年这轩辕公子所做的一切,分明是想要保住这上古卷轴背后的秘密不会有人能真正的解开,而现在的这位轩辕公子,对于此事却好像并没有这么在意了。” “当时我身上带着了改师兄你写给叶公子的亲笔信,心中提到了另一卷上古卷轴的下落,这对于解开上古卷轴背后的秘密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可是这位轩辕公子却并没有阻止,反而催促我赶紧送来京城交给叶公子,倒像是他想要极力促成此事一般。这让我更加确定了这个轩辕公子和从前的那一位应该绝非同一个人。” 叶枫点了点头,照他这样的说法,这个轩辕公子的身份确实比较可疑。 他开口对了空大师问道:“那么你当初来到京城见到我之时,你身上受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了空大师苦笑了一下:“因为我要联络轩辕公子见面,所以路上耽误了几日行程,为了能够自圆其说,不引起别人的疑心,所以在轩辕公子的安排下,由在附近的都市王东海渔在我身上留下了几处不轻不重的伤口,推说是我半途中遭到十殿阎罗的截杀,用以掩人耳目。” 叶枫不由得暗自点头,当初他就对于了空大师身上的伤和他遭到东海渔截杀的说法有些怀疑,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了空大师继续说道:“送完了信件,叶公子托我将一本推-背图带回少林交给了改师兄,可是我却觉路途上有人暗中跟随。此人武功极高,我根本不知道此人是谁,究竟是何目的。” “为保万全,我暗中留言让东海渔的徒弟飞鱼前来假意刺杀我,抢夺书籍,以引诱那个暗中跟随的高手出手。却不料这个人竟然是泰山姜慕白,他不但一剑杀掉了两个飞鱼之一,还一路护送我一直回到了嵩山少林寺。” 叶枫皱了皱眉:“老姜叔?他怎么会暗中跟着你?” 了空大师面露惊色:“他说是受了叶公子你的嘱托前来护送我的,难道不是吗?” 叶枫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惊讶之色已经 完全说明了,泰山姜慕白当然不会是受他所托去护送了空大师的。 了空大师摇摇头,说道:“这姜慕白看来果真并非叶公子所托,能够指使像泰山掩日神剑姜慕白这样的高手为他做事,这藏在他背后的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物?” 叶枫默然,他想起了这姜慕白与蜀中唐门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难道让他护送了空大师的会是唐大?可是唐大当时并不在京城,他又是如何知道关于那本《推-背图》的事? 叶枫还在疑惑不解之际,了改大师对了空师弟沉声问道:“既然你说这里所生的这一连串的**并非是受到轩辕公子的指使,那么,你究竟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了空大师猛的抬头直视着了改师兄,说道:“我做这一切,无非都是为了师尊,为了少林,为了我们曹洞一宗的未来!” “当年师尊何等的信任你,将少林住持和曹洞禅宗掌教的位置都传给了你,可是你呢,却醉心于研究这什么破上古卷轴的秘密,仅仅三年时间就辞去了住持一职,隐居在这里足不出户。” “偌大的少林寺没有了住持大师,群龙无,自然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于是一个朝廷的周王莫名其妙的下了一道令旨,一个外来的和尚莫名其妙的就当上了少林寺的住持大师。” “自从当年雪庭福裕禅寺担任少林寺住持,让曹洞禅宗一派成为少林寺正宗流派以来,历代少林寺住持无不是由曹洞正宗僧侣担任,让一个外人来担任,这还是百年来的头一遭。” “这些年来,仁山大师担任少林寺住持虽然循规蹈矩,并无错失之处,可是我曹洞正宗一派在少林寺僧众之中,乃至于在天下的威望却日渐式微,大不如从前,再这样下去,只怕将来的少林寺住持又会落入外人之手,我曹洞正宗再难有出头之日。” 了改大师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因此你就定下了这条毒计,是你想要做这少林寺的住持?” 了空大师大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这个住持之位!我是半路出家的,在寺里论资历,轮声望,在我之上的师兄比比皆是,我只不过希望少林住持能回到我曹洞正宗的手中,曹洞禅宗能回到当初光耀天下的时代!” 他指着了改大师喝问道:“当初师尊传位于你之时,自然是希望你能光大少林寺,光大我曹洞正宗,而你却如此毫不上心,你如何对得起师尊当初的殷殷期望?” 了改大师摇摇头,叹道:“因此,你就要毒死仁山师弟,甚至连老衲也要一并毒死?” 了空大师昂道:“不错,如若师兄你不死,契斌就势必会成为曹洞正宗的掌教,少林寺的心住持。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刚来少林寺三年的外来和尚而已,他对于少林寺,对于我曹洞正宗有过什么贡献,做过什么牺牲?” “由他来做曹洞一宗的掌教,众心难服,如若他当上了少林寺的住持,是否今后就会一力推行曹洞禅宗,不会再有其他的变数,我曹洞正宗的未来殊难预料。” 站在竹庵门口一直静静聆听,没有说话的契斌和尚这时双手合十,低声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了改大师长叹道:“为了这个,师弟你就不惜投毒杀人,不但是那对无辜的老夫妇,连了尘师弟你也不放过,还口口声声冠冕堂皇的说你是为了曹洞正宗?” 了空大师依旧昂着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曹洞正宗将来能够光耀天下,师尊的理想能够实现,素有的罪责都归于我一身,我便是要下十八层阿鼻地狱,又有何妨?”

第一百零二章 了空的结局 了改大师望着眼前的了空师弟,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觉得你自己没有错?曹洞正宗能否入主少林寺,能否光耀天下,真的就比他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如果曹洞正宗有一天需要靠这些阴谋毒计,需要靠无情的杀戮才能光耀天下,那么老衲情愿它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你口口声声要完成师尊的愿望,如若师尊尚在,他会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了空大师垂默然不语。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想我曹洞一派本是禅门正宗,素来讲求人者皆有佛性,见心即佛,见性即佛,讲求一个悟字。只可惜师弟你空入山门数十载,却全无半点佛心,没有半点领悟,成日间被眼前的空相所惑,沉迷武学,却不懂得以佛法来化解胸中的戾气,终于误入歧途,铸成大错。” 了空大师神色有些茫然了:“何为悟?何为佛?” 了改大师正色说道:“当年唐时马祖道一大师坐禅习定于衡岳,遇上了怀让禅师,求教。怀让禅师问,坐禅所图何也?马祖言道,图成佛。于是怀让禅师捡起地上一块砖头,在门前反复的磨。” “马祖问及,磨此作甚?怀让禅师云,磨来作镜子。马祖大奇,问道磨砖岂能成镜乎?怀让禅师答道,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又岂得成佛耶?马祖问道,如何得是?怀让禅师曰,如牛驾车,车不行,打车即是或打牛即是?马祖默然无语。” “怀让禅师最后问道,汝为学坐禅,为学坐佛?若为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如何能成?” 这一番话,听得叶枫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不过了空大师的脸色却渐渐沉重了下来,似乎有些明白了。 了改大师又说道:“师弟你可记得,当初你刚入门之时,师尊每日让你打扫院中落叶?无论你如何卖力仔细打扫,最后师尊总是说清扫未净,要你重新打扫。然而无论你清扫得多么干净,转头之间,新的落叶便已落下,如何能净?” 了空大师双目望着屋顶,思绪也飞回了从前:“自然记得,当时请教师兄,师兄曾说过,师尊要我打扫的并非院子中的落叶,而是我自己的心。” 了改大师颔道:“不错,师弟你还记得,可惜这么多年来你竟然丝毫未能真正领悟。你对世间事物惑于外相,却忘记了本心,舍本逐末,本末倒置,只想着曹洞一宗如何光耀天下,却忘记了我禅宗的本意,这又有何意义?” 了空大师默默无语,双手合十垂下了头。 了改大师长叹道:“自从师尊圆寂之后,老衲既为师兄,又是掌教,却过分沉溺于对上古卷轴的解读之中,疏忽了对师弟你的教导之责,弄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老衲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实在是愧对师尊的一片苦心。” 了空大师垂而坐,双手合十,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声音里竟已带着微微的颤抖:“多谢师兄点化,师弟我罪孽深重,愧对师尊,愧对曹洞一宗,恳请师兄责罚。” 了改大师那一番让人听了似懂非懂的话竟然真的能够让了空大师幡然醒悟,低头认罪,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了叶枫的预料,让他大感惊讶。 了改大师长叹道:“师弟所犯的,并非小过小错,老衲也无权处置,如今看来,只有先行废去你的一身武功,然后再交予住 持大师按照寺规处理。如此,你可心服?”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不由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紧闭着双目,低头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既种下恶业,自当承担恶果,身既是空,武亦是空,但凭师兄处置,师弟心服口服。” 叶枫有些难过的看着了空大师,虽说他犯下了大错,双手沾满血腥,恶行累累,可是说到底,他都是为了师尊,为了曹洞正宗。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要废去一身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让他从此甚至不如一个身强体健的寻常百姓,这样的惩罚真是比杀了他还要残忍,更何况是了空大师这样嗜武如痴的人。 叶枫默默的转过身去,他不愿意看见这样残忍的一幕,即使从内心里他认为了空大师是罪有应得。 身后传来几声闷哼,接着是噗通的一下倒地的声音。 叶枫缓缓回过身来,看见嘴角带血的了空大师已经颓然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了改大师已经连破了他几处大穴,废去了他的一身武功。 站在门边的契斌和尚赶紧快步走上前来,搀扶着了空大师艰难的站起身来。 了空大师身形摇摇欲坠,却还是艰难的站直了,双手合十向师兄了改大师躬身为礼道:“多谢师兄,师弟这就去了。” 了改大师垂下头,长叹一声挥了挥手:“去吧!” 于是了空大师在契斌和尚的搀扶下,举步维艰的一步步走出了竹庵之外,去面见住持大师请罪去了。 望着了空大师离去的那蹒跚的身影,叶枫心里竟然隐隐有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想不到这件事这么快就结束了,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却不料最后结束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凭着了改大师的几句话,就让真凶乖乖的低头认罪了。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这是叶枫真正想要的结局吗? 这了空大师到底算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呢? 叶枫的心底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经过了这样的事情,了改大师似乎也感到心绪难平,两个人在竹庵之中默然无语的对坐了好半天。 了改大师似乎率先从纷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先开口问道:“关于之前老衲对叶公子所讲的关于九鼎的秘密,叶公子可都记住了?” 叶枫点了点头,正色道:“在下全都一一谨记了,只不过这九鼎果真会在秦皇陵之中吗?” 了改大师点点头,说道:“如若史记中记载的所言不虚,当年九鼎在秦国一统天下之时落入了秦人之手,却在秦始皇登基之后再也没有了一星半点的消息,那么极有可能是被秦始皇带进了他的陵寝之中。” “根据《水经注》的记载,秦始皇在修建陵寝之时,因为在陵墓的东侧有一眼温泉水流过,为了与其对应,于是在陵墓的西北人工开凿了一道深沟,名为鱼池水,令得秦皇陵成为天下间风水最好的地方,也有人说这是大秦帝国的命脉所在。” “秦始皇此人非常贪婪,他的陵墓不但修得极为宏伟,在陵墓中还藏满了他从天下搜罗而来的各种奇珍异宝,即便是死了他也要拥有他们。而代表着统治天下无上权力的九鼎,自然是是他一统天下伟大功业的象征,这样的宝物又怎么能少得了呢?” “至于九鼎在一统天下之前被秦人沉于泗水之中的传说,老衲 却以为不太可信,以秦国当时的势力和财力,要运送九鼎入秦,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何况想来被天下诸侯朝思暮想的如此重宝就这么草草处置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叶枫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只不过这秦皇陵历代以来遭遇多次盗墓挖掘,灾劫不断,然而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秦皇陵中的奇珍异宝流出于世间,想必在那皇陵的地宫之中一定有着极为厉害的设计和机关保护,凶险重重。” “因此,老衲在日前已经写好了书信,派人送去交给了关中老孙家,请求他们协助你进入秦皇陵中一探究竟。关中老孙家也是天下四大奇门之一,是天下最有名的土夫子,世世代代皆以此为业,经验丰富,相信有了他们的帮助,加上蜀中唐门唐大的机关术,成功的机会必然会大大增加。” 叶枫点点头,他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当初在下在华山中了雷雨云的诡计,被困于秘窟之中,也是多承有关中老孙家出手相助,才能幸免于难。不过当时听说他们是受到了一位叫做东郭先生的神秘人物的所托,不知大师可知道此人?” 了改大师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说道:“东郭先生?老衲从未听说过此人。其实老衲与关中老孙家也并不相熟,只不过老衲的一位朋友曾经有恩于老孙家,故而才能求得他们相助。” 叶枫微微叹息了一声,看来这个东郭先生果然很神秘,连以博学多闻而名满天下的了改大师也没有听说过。 了改大师脸上露出了些许疲倦之色:“叶公子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先请回吧,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你们便可以离开少林寺出了。关中老孙家的人会在西安城中等候你们,老衲则在这里静候叶公子的佳音。” 经历了刚才那一场风波,了改大师会感觉到疲倦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他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了,经不起这许多的折腾。 既然了改大师已经这样说了,叶枫也不便多留,于是起身告辞。 就在他转身要走出竹庵的时候,身后的了改大师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叶公子……” 叶枫回过头,了改大师却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晌才说道:“秦皇陵中凶险无比,无论遇见了什么情况,叶公子请千万要记住,安全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叶枫默然片刻,施礼道了一声“多谢大师”,便转身大步走出了竹庵。 等到叶枫走远了,了改大师还痴痴的望着竹庵门外的漆黑的夜色愣。 好半天,他才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也听见了,他刚才问起了东郭先生。”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又不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从竹庵一侧的窗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这个人用一方青巾蒙住了脸,在夜里树林中淡淡的薄雾间,完全看不出他是谁。 听到了了改大师的话,他却接口道:“无妨,反正他也是查不出来的,只要你能遵守承诺,好好配合,一切就会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了改大师脸色阴沉了下来,低头默然无语。 窗口一阵微风吹过,那个青色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淡淡的薄雾飘过,就好像那里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人一样。 第一百零三章 告别少林 天明的时候,叶枫他们一行人准备出发离开少林寺了。 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对于叶枫他们在勘破这一次少林寺一连串的**中所作出的努力深表感激,亲自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山门之外。 清晨暖暖的秋阳照耀在身上,让人感觉到一股懒洋洋的惬意。 叶枫看着身旁仁山大师走在山道上,那一把迎着山风飘散开来的苍白的胡须,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大师将准备如何处置了空大师?” 仁山大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他们全都只顾着观赏秋日晨曦中少室山的美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和叶枫的谈话。 于是仁山大师压低了声音说道:“了空师弟已经被废去了武功,现在已和常人无异,想来他如今对于那位轩辕公子来讲,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了。纵使他之前犯下千万条罪责,如今也已经幡然悔悟,情愿终生于青灯古佛之前的忏悔其罪。” “于是老衲决定让了空师弟今后的余生都在后山石洞中度过,面壁思过,每日研读佛经,希望可以化解他之前所犯下的这些罪孽。阿弥陀佛!” 仁山大师垂首宣了一声佛号,一旁的叶枫却感觉到有些意外。 如此这样的惩罚便已足够了? 先不论了空大师在出家为僧,拜在松庭子严大师门下之前,他在江湖上号称“活阎罗”,是出了名的巨匪大盗,杀人无算,血债累累。 就说他皈依佛门之后,依旧被轩辕公子要挟,成为了他十殿阎罗之一的阎罗王,华山秘窟之中的那些累累白骨,不知道当年有多少都是死在他的手上。 就算当年的华山惨案他是受人胁迫,并非出自他的自愿,如今在少林寺残杀无辜的周叔周婶夫妇,毒杀师兄了尘大师,这些斑斑血债,可全都是铁证如山,不容置疑的。 然而如今,这样一个满手血腥,恶贯满盈之徒,却只是被废去武功,幽居石洞之中颐养天年,这样的所谓惩罚,要如何额去告慰那些在九泉之下的怨魂们? 叶枫不自觉的忽然又想起了他的那位朋友,唐仇。如果唐仇还活着,知道他的杀父仇人之一竟然是这样的惩处,他会满意吗?他会善罢甘休吗? 可惜,唐仇如今已经不在了,那些杀害他父亲的恶人们还未伏诛,那策划了一切阴谋的轩辕公子还没有揭开他神秘的面纱,唐仇却已经不在了。 叶枫心中不觉涌起了一股悲愤之情,在胸口激荡碰撞着。 似乎是看见了他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仁山大师低着头叹息了一声,声音压得更小了:“了空师弟无论怎么说,也是曹洞禅宗的弟子,是名满天下的松庭子严大师的爱徒,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于少林寺,对于曹洞一宗,对于子严大师的名声都会大大的受损,为了不使其蒙垢,不能不低调处理。” “老衲虽然如今身为少林寺的住持,不过到底是个外来的僧人,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顾忌许多,身不由已。为了少林的百年清誉,也请叶公子对于此事,可以守口如瓶,切勿外泄。” 叶枫点了点头,应允了仁山大师。 看着眼前仁山大师那略显无奈和疲惫的神情,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仁山大师虽然确实并非少林出身,也不是曹洞一宗的弟子,可是他的行事处置,无不少林寺和曹洞正宗为重,处处考虑它们的清誉名声,纵然处处受到掣肘,经常遭到排挤,却总是从大局出发考虑,这样的胸怀气度,实在是常人难及,令人敬佩。 望着仁山大师那并不太好的脸色,叶枫忽然想到了他身上所中的五毒门 的剧毒,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大师所中之毒现在如何了,可有解除之法?” 仁山大师脸上浮现出了微笑,用感激的目光望了叶枫一眼:“多劳叶公子挂怀,老衲身中之毒,之前程姑娘已经给老衲留下了药方,只要以后每日照此方煎服,假以时日,料想必无大碍。” 叶枫点点头,顿时感觉放心了不少。程姑娘的医术如何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既然她已经给仁山大师诊治过了,料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 走着走着,前面便是少林寺的山门了。 远远的,却看见有两个身影正在拾级而上,迎面走来。 其中一个身材修长,文质彬彬,而另一个却又矮又胖,身形滚圆。 正是叶枫的两位义兄解祯亮与张痴张胖子! 之前他们两人在杭州城中托词借故留了下来,并未与叶枫他们同行前来少林寺,如今却自己循着找过来了。 叶枫看见他们,喜出望外,连忙招手大声招呼。 两位义兄看见叶枫他们,也自然是欣喜异常,加快步伐迎了上来。 甫一见面,叶枫便问道:“我们正打算要离开,你们俩怎么现在过来了?要是迟得片刻,我们便错过了。” 张胖子嘿嘿的笑着说道:“杭州那边的事情已了,因此我们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好在没有错过你们,如此便不必进那寺庙中去了。” 叶枫素知张胖子贪嘴好吃,之前曾陪伴叶枫在少林寺修习易筋经之时,对于少林寺中那些清淡无比的饮食就颇有微词,满腹牢骚,于是笑道:“你们在杭州城中有什么事可干?无非是你不惯这里粗茶淡饭,贪恋杭州城的美食,故而流连吧?” 他的这番话本是打趣,却不料张胖子脸色一整,说道:“这一回你却错了,我们留在杭州城中,确实是有要事要办。” 叶枫看他说得认真,不由得心中大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张胖子这时候却卖起了关子,神秘的一笑说道:“人人都说老四你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你不妨猜上一猜?” 叶枫见他故弄玄虚,便不再搭理他,转身与仁山大师作礼告辞。 看到叶枫不搭理他,张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连声催促着叶枫赶紧猜。 解祯亮则是见惯了他二人斗嘴,微笑着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叶枫对张胖子正色摇头道:“不猜,你爱讲不讲,反正我对于你们在杭州城中的那些个风流韵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张胖子面露得色:“这回你可猜不到了,我们在杭州城做的绝非什么风流韵事,而是大快人心的大好事!” 叶枫满面的不相信,也不答话,转头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张胖子看叶枫丝毫不以为意,顿时大感无趣,无奈的说道:“好吧好吧,那就告诉你好了。你可还记得之前我们在杭州城之时听说的那个周老铁周新被冤杀的事情?” 叶枫闻言一愣,脚下慢了下来:“你说的是被人诬陷而屈杀了的,外号冷面寒铁的周新周大人?” 张胖子说道:“除了这个周老铁,还会有别人吗?话说这个周新当初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诬陷,说他在浙江任上贪赃枉法,欺压当地百姓和大小官员,而主动战锤作证指认他的,就是那个曾是他弟子的黄县令。” 叶枫点点头,这件事他曾听说过,当时心中也是感到极为不忿,像周新这样铁面无私,刚正清廉的官员,实在是不多见,要说他贪赃枉法,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张胖子有 些义愤填膺的说道:“要说这个周老铁又冷又硬,像一块寒铁一样毫无人情味,这我相信,但是要说他贪赃枉法,分明就是诬告!更何况指证他的还是他曾经的学生,如此丧尽天良,陷害自己的恩师,全浙江的百姓对于这个黄县令无不恨之入骨。” 这时候,张胖子的神色忽然一变,说道:“幸而苍天有眼,这位丧尽天良,靠着陷害恩师而加官进爵的黄县令,被任命为了一州大员,却在赴任的途中,路遇一伙盗匪行劫,不但被劫去了所有财物,连他自己也被盗匪所杀,尸首吊在树上,曝尸荒野,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叶枫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张胖子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那些所谓的盗匪,是你们向隆平侯张信借调的军士假扮的吧?” 张胖子也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小孩子恶作剧却被当场抓住了一般的尴尬,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先是借故和隆平侯张信叙旧,留在杭州城中,我还不清楚你们?你们和隆平侯张信之间有什么旧好叙的?” “刚才你又故弄玄虚的声称你们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大好事,接着又说起了那出卖恩师,陷害忠良的黄县令的可悲下场,如果这样我还猜不出来,那我就真的是个傻瓜了。” 张胖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向隆平侯张信借兵做下的,说起来那隆平侯为人还真不错,我们把周老铁冤死的真相告诉他之后,再告诉他我们已经打听到了那个黄县令赴任的路线,人家二话没说,立马把身边的护卫兵士借给了我们,真够意思。” 叶枫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也叫做了件好事,你们冒充盗匪,劫杀朝廷命官,这就是知法犯法!你们这样不择手段的做事,和他这样的奸臣恶徒,又有什么区别?” 张胖子似乎没有料到叶枫会这样说,面色一变,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个黄县令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连自己的恩师都要陷害,这样的人渣就算当上了一州长官,难道就会幡然悔悟,洗心革面?只怕反而会为祸一方百姓而已。” “我们这样做,不过是为百姓除此大害而已。我们不杀他,你难道还指望着天降灾祸报应于他?或者是朝廷忽然改了态度,皇上忽然圣明起来,为周老铁平反,杀了这个狗东西?” “你去打听打听,浙江境内的百姓听说这个黄县令的下场之后,有谁不欢欣鼓舞,有谁家不焚香祭天?百姓们都说是老天开眼,恶人终有恶报,难道我们替天行道,替百姓除害,这样做错了吗?” 叶枫垂下头,有些无言以对。 张胖子说得不错,像黄县令这样的恶徒的确是死不足惜,他们这样做也的确是为百姓除了一害,大快人心。 对付这样的恶人,老天的报应是指望不上的,那朝廷呢? 只要天下有朝廷,有官员,就迟早会出现像纪纲这样的奸人当权,有了当权的奸臣,身边就一定少不了像黄县令这样的趋炎附势,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和灵魂的小人。 历朝历代,这样的人物从来不曾缺少过,然而当权的奸臣往往都是春风得意,而真正下场悲惨的,却大都是像周新这样刚正不阿的忠义之士。 可是历朝历代以来,像周新这样的忠义之士却从来也不曾畏惧过,没有犹豫过,总是前仆后继,或许这样,才是他们最值得人们尊敬和佩服之处。 张胖子他们究竟有没有做错? 叶枫心里这一时之间,也有些迷糊了。

第一百零四章 结束 耗子消失了。

他被雷龙拖入了水潭深处。

目睹眼前的这一幕,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唐大尤为感觉到惊心动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时候,他才明白之前为什么连关四和魔刀魔五楼这样的绝顶高手竟然也会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这样巨大的怪物已经不是寻常武功可以解决的了。

他不禁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之中见到的那只夺命金蟾。

听说在藏有重宝的地方,通常会有一些有灵性的动物跑来吸收宝物和天地的灵气精华,从而发生变异,同时它们也守护着这些宝物。

看来这传说果然不假。

只是这样的怪物,究竟刚才是谁能伤了它呢?

唐大自然不会想到,刚才能一举重创雷龙的,正是此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叶枫,只不过,刚才的那一个叶枫也许会让他感觉到陌生。

魔五楼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脚步看起来有一些踉跄,看得出他的伤势还是很重,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耗子而已。

他沉声对还在发愣的唐大说道:“这怪物受了重创,又种了那么多无影针,就算不死,这一时半刻恐怕也只能蛰伏水底,对我们没什么威胁了。”

唐大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魔五楼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是,前辈可安好?”

他早已从叶枫的刀法之中看出,他的师傅必非寻常之人。从刚才的谈话中,又得知魔刀魔五楼正是叶枫的师傅,所以晚辈之礼是不可少的。

魔五楼摆摆手,说了声:“没什么大碍,不过需要休养一阵子了。”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张胖子,忽然问道:“胖子,你师傅近来可好啊?”

大家都是一怔。

张胖子是英国公张辅的世子,身份尊贵,大家只是知道他武功稀松平常,不过却有着一身绝顶的轻功。

不过他的轻功是何人所授,他的师傅又是谁,他确实三缄其口,从未向别人吐露过半个字。

这个秘密他不说,别人也不便开口相询,所以连他的义兄弟解祯亮和叶枫,也都不知道。

如今魔五楼如此一问,分明从他的身法之中已经看破了他的师门,一时大家都觉得好奇心大起。

张胖子虽然平素没个正形,嘻嘻哈哈的,可是魔五楼这么一问,他却收敛了神情,恭敬的答道:“谢前辈挂心,家师身体安好,不过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魔五楼点点头,说道:“他历来就是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看你的轻功身法,也已经有了他的几分真传。”

他双眼眺望上方,似乎在回忆着过往,幽幽的叹息道:“令师是江湖上为数不多令我佩服之人,当年与我交过手,先后三次从我魔刀之下凭借绝世轻功逃之夭夭,我却拿他毫无办法,这可以说他是第一人了。”

魔五楼这话说得张胖子感觉一阵尴尬,这分明就是说他师父每次见到魔五楼就要夹着尾巴逃之夭夭,真不知是褒赞还是贬低他的师傅。

这搞得张胖子一时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魔五楼这时却不再理会张胖子,而是来到了爱徒叶枫的身边。

他伏下身去,手指搭在叶枫手腕的脉门之上,片刻之后,他的眉头皱起,似乎还在为刚才叶枫那一瞬间的异变而感觉到疑惑。

他起身对唐大说道:“唐大少,我有一个请求。”

唐大连忙躬身恭敬的答道:“前辈但有吩咐,晚辈自当尽力效劳。”

魔五楼说道:“我现在要带我这徒儿回去养伤,在这楼兰王城的宝库之中有一卷上古卷轴,事关重大,请唐大少务必将其护送到嵩山少林寺,交予凝然了

改大师。”

他淡淡一笑,道:“蜀中唐门势力如今在江湖上一家独大,料想这样的小事,对唐大少必然不是什么难事吧?”

唐大连忙满口答应:“此事必定由小侄亲自护送,请前辈放心。”

可是他的心里却隐隐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有些奇怪的眼光看了眼魔五楼。

这时候叶枫也在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魔五楼。

刚才师傅的适时忽然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从他先前与耗子的对话中,他对于这楼兰宝藏背后的秘密,分明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他对唐大的话里,直接提到了少林寺的凝然了改大师,分明他对于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是了如指掌。

只是师傅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暗中跟着自己这一行人,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一切,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对自己说明?

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眼中师傅那无比熟悉的面容,竟然也渐渐透出了几分陌生。

魔五楼低头看着爱徒那狐疑的神色,似乎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的低声说道:“别说话,好好休息,很多事情,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叶枫点点头,没再作声。

他还是很信任他的师傅,从小如此,师傅虽然脾气古怪,异常严厉,可是对他那深深的感情,还是可以从一举一动中感受得到。

他完全没有理由疑心他的师傅,无论怎样,师傅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一直守在叶枫身旁的程姑娘听说魔五楼现在要带走叶枫,不由得有几分担心,几分不舍。

可是魔五楼毕竟是叶枫的师傅,她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一旁的小桑吉看见程姑娘面露不舍之色,淡淡笑着安慰道:“他师傅带他前去必定有医治他的办法,待他伤好之后,自然会来寻你。别忘了,你们今后还要一起去经历命运里的很多磨难,去面临人生中的许多选择。”

不知怎的,小桑吉的话里让人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不由自主的就会去相信他。

程姑娘听了小桑吉的安慰,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这时候魔五楼却大异于常态的对小桑吉很恭谨的点首为礼,说道:“小徒顽劣,这一路上必然为大师平添了诸多麻烦吧?”

小桑吉也一本正经的双手合十回礼,说道:“檀越言重了,叶公子天资聪慧,福气自然异于常人,不但没有增添麻烦,倒是他为小僧开解了重大的领悟呢!”

一个**岁的小孩儿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话和动作,在旁人看来难免会觉得有些滑稽。

不过这一群刚刚见识过小桑吉面对怪物雷龙之时那表现的众人而言,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在装模作样,觉得滑稽。

大家都对于小桑吉转世活佛的身份,都深信不疑。

魔五楼转头对着叶枫说了一声:“走吧!”

他大袖一卷,将叶枫夹在腋下,身形忽的如一只黑色的大鸟一般飞起,瞬间就融入了四周无边的黑暗之中了,无影无踪。

看着他的离去,唐大不觉感到阵阵心惊,刚才明明还看见他走路还脚步有些踉跄,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工夫,竟然能够恢复到这样的实力,施展如斯身法,这魔刀魔五楼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一旁的解祯亮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张胖子,魔五楼身受重伤尚且身法如此厉害,在他未受伤之时,不知道厉害到怎样的程度?

可是据他自己所说,张胖子的师傅轻功身法还要远高于他,连他也毫无办法,自叹不如,那岂不是形同鬼魅一般了?

只可惜张胖子和魔五楼刚才的一番

交谈,竟然丝毫也没有提及到他的师傅究竟是谁,张胖子既然不愿意明说,旁人也就不好开口相问。

就在大家都还在望着魔五楼和叶枫离去的方向发愣的时候,却听见一直跪伏在昏迷不醒的关四身边的关鹏举忽然连声呼唤道:“父亲,父亲!”

原来重伤昏迷的关四,这时候悠悠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双眼,看见面前关鹏举的面容,似乎怔了一怔,问道:“鹏举,你怎么在这里?你母亲呢?”

这话问得突兀,不光是关鹏举,大家也都是一愣。

关四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满足的神情,对关鹏举说道:“快去叫你的母亲来,来看看,为父终于为她找着这个宝藏了!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我们夫妻二人隐姓埋名,远走西北的宝藏,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逐渐呈现出了一种异常的狂热之态,目光却十分的散乱,嘴里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为父一定要毁了这些劳什子宝藏,它害了这么多的人,决不能让它再继续害人了。我要毁了它,彻底的毁掉它!连同世人的贪婪和自私一起毁掉,通通毁掉!”

大家都惊异莫名的看着状若疯癫的关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姑娘抢上前几步,手搭在关四的脉门之上,又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反应,最后终于黯然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一阵愣神,关四又疯了?

先前在兰州城他就曾经装疯卖傻,假装痴傻骗过了众人,这次莫不是又故技重施?

看着大家怀疑的眼神,程姑娘很肯定的说道:“没错的,关四老爷子先前就一直有隐疾,只是还没有发作而已。这次被雷龙一击,身负重伤,加上心理上的沉重打击,也直接导致了他的隐疾发作,彻底痴傻了。”

她叹了口气,道:“这一次他不是假装,而是真正的痴傻了,而且恐怕今后也很难有恢复的机会了。”

大家对于程姑娘的医术都是笃信不疑的,既然程姑娘如此的肯定,那么看起来关四这一次是真的变得痴傻了。

一代剑豪,心思深沉的算计了几十年,想不到到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痴痴傻傻的普通老人,连日常起居行动都不能自理。

大家念及此处,都不禁为关四赶到深深的惋惜。

关鹏举在这时却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他轻轻的说道:“也许这样,对父亲却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不错,关四武功虽高,剑术虽妙,却也难免年老力衰,加上此次手臂已废,他的快剑算是已经毁了。

这时候他却变得痴傻了,在旁人那看来固然是不幸,于他而言,今后却可以远离江湖是非,恩恩怨怨,有儿子照顾生活,在膝前尽孝,终老在家中床榻之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么一想,大家又不由得为关四觉得暗自庆幸起来。

唐大看着小桑吉,面露微笑问道:“此间事了,大师接下来意欲何往?”

小桑吉也笑了笑:“既然这里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下面就只有回到雪峰之上,继续去守护那块黄金圆盘,继续恩西活佛世代的使命了。”

唐大点点头,转身看着耸立在面前的有几分阴森的楼兰王城,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要去取那神秘的上古卷轴了。”

小桑吉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唐大双眼盯着楼兰王城那犹如怪物张口的巨口一般黑洞洞的大门,缓缓的迈步走去。

每一步他都觉得异常的沉重,这一路行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流了那么多鲜血,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卷神秘的上古卷轴。

这上古卷轴的分量,在他的心中,忽然也变得异常的沉重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尾声 "爱书网"访问地址 就在叶枫他们离开少林寺的同时,契斌和尚正坐在师尊了改大师的竹庵之内。 了改大师依然坐在案几后面,好像从昨夜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挪动过,案几上摆放着契斌和尚送来的早餐,只不过是一碗简单的青菜粥而已。 佛家管早餐和午餐称为“过堂”,指的是在指定的时间到指定的饭堂用斋饭,而佛家有过午不食的传统,虽然后来已经被废除了,可是依然管晚餐叫做“药石”,意为不可作为饭食来享用,要怀着惭愧心将其作为延续色身生命的药来服食的意思。 然而了改大师因为特殊的原因隐居在竹庵之中,足不出户,不能去饭堂用斋,所以他的饭食都是由弟子契斌和尚按时送来,也就不能称之为过堂了。 虽然是简单的青菜粥,却是用上等的香粳米和翠绿的嫩菜心叶熬制的,看得出花费了不少心思,还冒着热气的粥散出一阵阵的香气。 然而了改大师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怔怔的盯着这碗粥愣。 好半天,他才低声问了一句:“叶公子他们已经走了?”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契斌和尚连忙一躬身,应道:“正是,住持仁山大师亲自去送行的。” 了改大师冷冷的一哂,道:“看起来,他和叶公子他们倒是蛮投缘的。” 契斌和尚一垂,说道:“毕竟仁山大师中的毒全靠了他们,据说那位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为仁山大师留下了解毒的药物和方子,这一次了空师叔的事情叶公子也出了不少力,仁山大师对叶公子他们心存感激,也是人之常情。” 了改大师忽然笑了:“你真的相信程姑娘留下的那些药物和方子能够解除他身上的毒?” 契斌和尚吃了一惊,猛的抬起头来:“师尊此言何意?” 了改大师幽幽的说道:“想那五毒门是天下四大奇门之一,他家的毒粉自然也是非比寻常毒药,虽然了空在下毒之时利用蔬菜,含量极少,可是仁山大师毕竟吃了那么久的有毒饭菜,而且仁山大师不谙武学,根本毫无察觉。” “日积月累之下,中毒已深,只怕此刻毒性已入肺腑。若是当初及时现,凭着神医程三思的医术,或许还有的救,可是现在,恐怕就算神仙下凡,扁鹊再世,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契斌和尚满面惊容的问道:“那程姑娘留下的那些药物和方子,难道全无作用?” 了改大师想了想,说道:“既然这位程姑娘是从小随其父神医程三思学习医术,想必纵然比不上乃父,她也应该学得个七八成了。这样她必然也能看出仁山大师所中之毒已然无药可救,回天乏术了。” “既然她清楚这一点,却依然留下了这些药物和方子,想必定然能够起到一些压制毒性作的作用。可是五毒门的这种毒很特别,它不会被身体自我代谢而排出体外,反而会集聚在体内,压制的时间越长,中毒就越深,作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契斌和尚动容道:“那么仁山大师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毒身亡?” 了改大师长叹道:“那倒也不会如此之快,前几日他来的时候老衲看过他的气色,加上程姑娘的药物辅助,料想拖上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契斌和尚闻言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半晌,他忽然猛的抬头直视着了改大师问道:“既然师尊对于这五毒门的毒药知之甚详,必定早已料到了今日这结果。那么为何当初现饭菜有毒之时,并未提醒仁山大师,却任凭他继续服食下去?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好查出投毒的 元凶?” 了改大师没有说话,望着满脸惊疑的爱徒,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阴骘起来,缓缓的问道:“你这样问,是在怀疑为师什么吗?” 契斌和尚闻言霍然一惊,全身一震,赶忙低下头去,连声说道:“弟子不敢!” 了改大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既然不敢,有些问题今后就不必再问,也不需再想!” 契斌和尚垂低声应道:“是!” 了改大师盯着契斌和尚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才逐渐放缓,放柔了声音问道:“关于了空师弟,仁山大师那边是如何处置的?” 契斌和尚还是不敢抬头,答道:“仁山大师说了空师叔已经有了悔悟之心,加上他武功已经被师尊所废,因此罚他今后在后山石洞之中面壁思过,研读佛法,终生不得离开石洞。” 了改大师想了想,点点头道:“如此处置,他也算是给足了老衲的面子了,毕竟他还是在顾忌着少林寺和曹洞一宗的颜面问题,倒也还算是会做人。” 叹息了一声,他又说道:“只可惜,好人不长命,仁山大师也只怕很难熬得过命中的这一劫了。” 契斌和尚依旧垂着头,不敢答话。 了改大师望着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如果仁山大师毒身亡,那么少林寺一定需要确立继任之人,以应时变。” 契斌和尚低声道:“少林寺内何人还能有师尊这样的威望,可以服众?” 了改大师摇摇头叹道:“老衲是不可能的了,少林历史上从未有辞职之人又再度出任住持的先例。再说,老衲还需要解读这上古卷轴的秘密,实在是没有精力担此重任啊!” 他看着契斌和尚缓缓的说道:“其实老衲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一直属意于你!你无论在武学佛法上的天赋都极高,将来的成就也必定非同凡响,确实是不世出的人才。” 契斌和尚依旧垂着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毫无反应。 了改大师又叹道:“只可惜,你入我门下才短短三年,这一次了空师弟的这档子事情,又把你也给卷了进去,虽然最后查明你是被人陷害的,可是毕竟此事到底还是牵涉到了你,无形之中难免落人口实,恐难服众。” “老衲想了很久,如今寺中为数不多的子字辈的高僧之中,子忍师叔刻印胜任。先他年高德厚,是和老衲的师尊松庭子严大师同辈的人物,可以服众。” “再者,如今寺中子字辈硕果仅存的几位高僧之中,子忍师叔历任过寺内大小职务,对于寺内的一应事务都了若指掌,执掌全寺应付各种**自然也驾轻就熟,不在话下。” “更重要的是,他与老衲私交甚厚,老衲十分清楚他的为人,素来宅心仁厚,宽仁待人,在寺里众僧之中口碑极佳。他又是我曹洞正宗的法脉,由他出任住持,定然可以服众。” 说完,了改大师看着契斌和尚问道:“不知道你以为如何?” 契斌和尚头也不抬,声音之中毫无波澜,仿佛了改大师刚才所说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一般:“一切但凭师尊和寺里各位元老、师叔们做主,弟子入门时间尚短,德行资历都有不足,不敢置喙。” 了改大师不由得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契斌和尚的这一反应很是满意,语声中也充满了赞许之意:“不错,荣既不骄,辱亦不怒,能够做到荣辱不惊,不形于色,看来老衲确实没有看错,你果真是难得的人才。假以时日,今后的成就实在是不可限量。” 契斌和尚低垂着头,一言不。 了改大师又说道:“你今后要记住 ,名也是空,利也是空,住持是空,和尚是空,师傅是空,徒弟是空,世间万相,俱都是空。依老衲之见,今后你就号作俱空吧!” 俱空契斌? 契斌和尚把这个名号在心中反复念了好几遍,双手合十对了改大师躬身道:“多谢师尊所赐名号!师尊教诲,俱空契斌今后当铭记于心。” 了空大师点了点头,挥挥手说道:“你去吧,老衲也该进食了。” 契斌和尚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退出了竹庵。 走出竹庵之外,转过身来,契斌和尚这才感觉到出了一身的冷汗,被树林中的威风一吹,感觉到有些凉飕飕的。 而他的心,这一刻也同样是感觉到凉飕飕的,一阵阵的寒。 杭州城。 西湖边。 明老爷子大踏步走进屋子的时候,禁不住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屋子里布置十分简陋,一张床铺,一副桌椅。 一个身穿粗麻布衣的人正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手捧着一卷书在安静的观阅,听见门口有人进来,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明老爷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喜悦:“果然不出你所料,有消息传回来,叶枫他们已经从少林寺出来了。” 读书的人还是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他们下一站准备去哪里?” 明老爷子说道:“西安城,秦皇陵!” 读书的人捧着书的手似乎抖了一下,问道:“秦皇陵?去那里做什么?” 明老爷子想了想才答道:“据说少林寺里的那个老秃驴果然解开了上古卷轴里的秘密,说是九鼎应该藏在秦皇陵中。” 读书人的语气更加惊奇了:“九鼎?是指的夏禹九鼎吗?这也和上古卷轴有什么关联?” 明老爷子摇摇头:“具体的目前还不是完全清楚,不过关联想必是一定有的,否则他们怎么会甘冒奇险,去探那令人闻名色变的秦皇陵?” 他干笑了两声:“多亏了当初你定下的这个计划,让我们毫不费力就重创了蜀中唐门和大雷门雷家这两大势力,而且还有叶枫这个傻小子在前面引着我们去找这个上古宝藏,可怜到现在他还自以为天下间他最聪明呢!” 晃了晃脑袋,他又说道:“想不到这少林寺的秃驴真的有本事,果然能够解读出上古卷轴中的秘密,倒也着实令人有些佩服。” 那读书的人冷哼了一声,说道:“解读出来有什么用,那些秃驴对于宝藏什么的又没兴趣,最后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一面转过身来,一面说道:“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准备好出了?毕竟,眼睛盯着这上古宝藏的人可是真不少啊!”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露出了他的脸。 这个人竟然是,叶枫的师叔,墨家巨子,墨七重!

第一章 燕子集 灵宝,古时名为桃林,因唐时天宝元年在函谷关附近道教文始真人尹喜的故居遗址内掘得“灵符”,以为大吉之兆,因而此地改名为灵宝。 明开国之初属河南府,继而改划归陕州管辖。 燕子山位于灵宝城东南,山高林密,古木参天,山上有一个雷震子洞,传说当年周王伐纣之时,军中屡建战功的雷震子便诞生于此洞中,因而得名。 燕子山名称的由来也是有一个传说。 相传在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光武刘秀率绿林军起兵南阳,光复汉室。两军激战于白河滩,刘秀兵败,被王莽大军追赶,一路奔逃至此。 后有追兵,前方却被石山挡路,刘秀无路可逃,仰天长叹,天亡我也。 忽听天空中叽叽喳喳,一群燕子掠过,石山裂开,现出了一条栈道。刘秀带着残部跟着引路的燕子沿栈道上到山顶,进入了雷震子洞中。 这时王莽追兵已至,洞口却落下巨石,挡住了追兵,刘秀得以从洞中其他道路逃出生天。 后来刘秀带三万军在昆阳大败王莽新军四十二万人,以少胜多,取得大捷。自此后一路势如破竹,终于推翻了王莽政权,中兴汉室,史书称为“光武中兴”。 光武帝刘秀登基之后,感念当年落难之时领路的神燕,于是敕封此山为燕子山,雷震子洞为燕子洞,连洞口的巨石也赐名为退兵石。 不过这一个美丽的故事在史书中从无记载,只不过是民众之间的一个神奇的传说而已。 因为这个传说,加上灵宝位于长安和洛阳两大古都之间,汉代之后燕子山着实热闹了一阵子,为当时的文人墨客们所追捧。 不过后来随着改朝换代,长安不再是国都,后来更是改名为西安,燕子山也渐渐被世人遗忘,冷清了下来。 山下有一座小镇子,住着百十来户人家,名为燕子集,镇子很小,只不过是供附近山里的农夫猎户相互做些买卖,交换一下生活必需品的。因为这里交通不便,鲜少有外人来此,镇子里的都是一些常年见面的熟面孔,镇子上甚至连酒家客栈也没有。 田大妈在镇口摆了一个针线摊子,替人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因为她心灵手巧,颇为受人欢迎。 这一天,她的生意却不太好。 立冬过后,山里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田大妈坐在摊子前,裹紧了一下身上有些单薄的棉衣,心里在暗想着看来明天要换件厚一些的袄子出门了。 抬起头,看了看有些西沉的太阳,心里正在盘算着是不是要早些收摊,迎着寒风,她就看见从镇口走进来了五个陌生人。 这五个人看起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行,不过这些马看上去都有些疲惫,而且很脏,一定是赶了很远的路,马不停蹄一路来到这里的。 这里很少有陌生人前来,一年之中也见不到两回,田大妈眯缝着双眼,好奇的打量着马上的这五个人。 他们衣服的面料很名贵,针线做工也很精细,看起来应该是江南一带的样式,和这里的人穿的简朴的服装看上去有很大的差别,这几个人一定很有钱。 钱大妈禁不住在想。 五人中最前面一骑马上的一个白衣青年公子看见田大妈抖抖索索的站在摊子前盯着他们在看,于是勒住马缰,对着田大妈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温和,田大妈也不由自主的回报以一笑。 青年公子伸手拉紧了一下脖子上竖着的衣领,好像想要抵御这山里凌冽的寒风,对田大妈问道:“大娘,这里是燕子山吗?” 田大妈有些茫然的点点头答道:“这里是燕子集,穿过去后面就是燕子山了,几位远客是来这里收山货的吗?” 田大妈看他们穿着富贵,又是远道 而来,兴许是来收山货的商人,便随口这么一猜。 这时青年公子身后的一位留着八字须,文士模样的瘦长男子忽然面色一沉,寒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远客?” 他寒着的一张脸吓了田大妈一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有些颤巍巍的答道:“这镇子很小,鲜少有外人来,这里的人老身大都认识,几位这样面生,衣着也不像是这一带的人,所以猜了一猜。” 那八字须文士抬眼看了一下田大妈针线摊子上悬挂着的几件简朴的旧衣裳,面色渐缓,“唔”了一声。 那青年公子的面色却很和善,微笑着对田大妈问道:“大娘,这镇上的酒楼客栈什么的在哪里啊?” 田大妈有些木然的摇摇头:“这镇上很少有外人,也没有什么酒楼客栈的,只有张老二开的一家小饭馆,还有王麻子家媳妇的卖面的摊子。” 这时青年公子身后的一个满脸横肉,左边脸颊有一道刀疤的汉子闻言冷哼了一声:“穷乡僻壤,什么鬼地方!连个歇歇脚的酒家客栈都没有。” 青年公子回身看了他一眼,刀疤汉子立即闭上了嘴,不再吭声了。 青年公子转过身来用很温柔的声音对田大妈问道:“大娘贵姓?” 田大妈伸手拂了拂被寒风吹乱了的花白的头发,答道:“老身夫家姓田,这个镇子上十户有七八户全都姓田,差不多都是亲戚。” 青年公子听了她的话忽然眉毛一扬,一纵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伸手掸了掸身上白色衣衫上的尘土,饶有兴趣的对田大妈问道:“既然这镇子上的人大娘你全都认识,晚生倒想要向您老人家打听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温柔,说话也很客气,让人听了觉得心里很舒服。 田大娘眨了眨眼,问道:“你们不是来收山货的?” 青年公子笑了:“不是,我们是来寻人的。” 这时骑在马上的一个长着长长马脸的汉子沉着脸不耐烦的嘟哝了一句:“废话真多!谁说我们是来收山货的?” 田大妈被他的话惊了一下,全身一震。 青年公子微笑着对田大妈说道:“大娘别怕,我这朋友有一些心直口快,我们只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个人而已,绝对没有恶意。” 说完,一伸手,手掌里忽然变戏法似的多了一锭小小的碎银子。 对于像田大妈这样住在这穷乡僻壤的穷苦人家来说,一天的收入也不过就是几个铜钱,何曾见到过这样的银两? 她禁不住又裹了裹身上单薄的棉衣,直勾勾的盯着青年公子手里的碎银子,两眼似乎都在放光。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柔声问道:“请问大娘,在这镇子里有没有一户姓雷的人家?” 田大娘双眼既然盯着那一锭碎银子,脸上显出了惋惜的神色,摇头说道:“姓雷的?没有,这全镇上下连一个姓雷的也没有,连附近山里的猎户也没有一个姓雷的。” 青年公子脸上有了失望之色,想了想又问道:“那么这里有没有一个女人,约莫四五十岁上下,有些疯疯癫癫的,对了,她应该还有一个儿子,二十岁左右,最近外出未归的?” 田大妈眨了眨眼,努力的思索着:“女人?四五十岁,疯疯癫癫,还有个儿子?” 片刻,她忽然双眼一亮,说道:“说起来,田老五家的媳妇倒是四五十岁,脑袋好像有一些问题,不太正常。” 青年公子脸色一变:“田老五家的媳妇?” 田大妈点点头说道:“他是这后面燕子山里的猎户,时常打些野味来镇上贩卖,换些柴米,听说他的媳妇就是有病,脑子不太正常,所以极少出门露面,二十年了也很少有人看见过她。” 青年公子沉吟着:“二十年?你是说那个女人是二 十年前来到这里的?” 田大妈说道:“没错,这里很少有外人前来,这里的人能娶到外面女人的就更少了,老身不会记错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只不过说起有个儿子,这么多年一直是田老五一个人来镇上卖野味,从未见过有别人同行,这田老五又是个三辊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甚少与人交谈,他家中的情形就实在是不知道了。” 青年公子身后一个紫棠色面皮的汉子忽然开口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他家媳妇脑子不正常的?” 田大妈说道:“那田老五家就住在镇子后面不远的山脚下,据说有几次有人进山打柴从他家门前路过,就看见他那个媳妇披头散发的一个人坐在门口,嘴里还不住的自言自语,念念有词的,这还不叫不正常?” 青年公子双眼亮了,笑道:“是,这当然叫做不正常。” 他把手里的碎银子向田大妈一递,说道:“这个田老五家的媳妇很可能就是我一位失散了二十年的远亲,我们这次要找的就是她,不知道田大娘能否辛苦一下,引我等前去她家?” 田大妈忽然很敏捷的一伸手,一把抓过了青年公子手中的碎银子,随即眉开眼笑的笑道:“行,当然行!大娘我最是乐于助人了,只不过有一样,大娘我领你们去,我这摊子总还是要有人帮忙照看一下的,我去旁边找开饭馆的张老二帮帮忙,反正他也是成天没有生意的。” 青年公子身后那八字须的文士转头扫了一眼田大妈的针线摊子,还有那上面悬挂着的几件缝补好的旧衣裳,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那不屑的神色分明在说,这点破东西,值得几个钱? 田大妈好像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这一声冷哼,转过身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摊子旁边的一间简陋的铺子门口,大声吆喝着:“张老二,张老二!”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汉子从柜台后面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应了一声。 田大妈嘴里低声唠叨着什么,走进了铺子,和张老二低声说着什么。 青年公子站在铺子的门口,有些惊讶的望着这间铺子,如果不是先前田大妈说过这个张老二是开饭馆的,他完全想象不出来,这里居然会是一家饭馆。 铺子里面光线昏暗,大白天的都需要点起油灯,铺子里摆着两张小方桌,就已经觉得很挤了,几乎让人感觉转不开身,可见店面之小。 而且这唯一的两张方桌在灯光下,桌面闪着一层油光,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擦拭过了,看着就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青年公子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赶了一天的路程,其实他也很有些饥饿了,他自然也知道他身后的这十个人同样也是饥肠辘辘。 可是面对眼前这么样的一家饭铺,他实在是提不起半分食欲,相比起在这里面坐下来吃饭,他情愿回到马上去啃干粮。 摇了摇头,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马上的四人,他们此刻也看着张老二的饭铺满脸的鄙夷之色,看起来他们也都是相同的想法。 这时候,田大妈从张老二的饭铺子里走了出来,看来已经和张老二打好了招呼。 她来到了青年公子的面前,赔着笑脸说道:“那么这位公子,老身现在就领你们过去?” 青年公子看着田大妈那颤颤巍巍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身后的马匹:“大娘,要不然你老人家骑上我的马?” 田大妈笑着一摆手:“公子说笑了,像老身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糟老婆子,哪里会骑什么马?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别看老身老了,这腿脚还硬朗着呢!走这点山路不成问题,我们还是赶快出发吧!” 说完,她转过身,迈着小脚,一扭一扭慢悠悠的走在了前面,青年公子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笑,翻身上马,跟在后面缓缓而行。

第二章 明玉楼 "爱书网"访问地址 燕子集这个小镇真的很小。 说是个镇子,其实就是眼前的这一条两旁有着稀稀落落几家商铺的一条不长的街道,不一会儿工夫就走完了。 穿过街道,面前就是那蜿蜒曲折的上山的山道。 田大妈精神头蛮好,一路上嘴里不停的对青年公子在讲述着这燕子山从前的传说,那神秘的雷震子洞,还有关于汉光武帝刘秀的那些神奇的故事。 大约是这里平时极少有外人来访,今天忽然间就来了这么些个陌生人,田大妈觉得新奇,所以才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 不过田大妈毕竟是年岁大了,又是步行,渐渐的她越走越慢,逐渐掉到了队伍的最后,不过他的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只是听起来似乎有些在喘粗气了。 青年公子笑了笑,也并不催促她。一个上了岁数的年老妇人,又是步行,自然是快不起来的。 可是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想,田大妈又不会骑马。要让青年公子他们也下马步行,他却有些不愿意,并不是他懒,主要是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人和要办的事都非常重要,他不愿意在行路上面白白的浪费体力。 倒不如就任由着田大妈慢慢的跟在队伍的后面吧!反正眼前就只有这一条上山的山道,也不怕会走错了路。 他对于田大妈口中讲述的那些个传说,故事什么的,根本就毫无兴趣,他抬头看了看山道两旁茂密幽深的树林,低下了头,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想得入了神。 他身后的另外四人也同样都沉着一张脸,低着头,各怀心事的样子,任凭这田大妈一个人跟在队伍后面越掉越远,嘴里还在唠叨个没完。 一行人就这样沿着山路缓缓前行。 脚下的山路穿过的两旁的树林,忽然变得宽敞了许多,在大家眼前,出现了一道山谷。 两旁都是刀刃切割一般的直立的山崖峭壁,中间一条可供两骑并行而过的山路人长满了秋季枯黄的杂草,看起来平时这里应该是人迹罕至。 青年公子一提马缰绳,纵马进入了山谷。山谷中空旷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显得格外的静谧。 青年公子正要提马继续向前,忽然面色一变,因为他忽然想起,为什么现在没有听到田大妈那唠唠叨叨的声音了? 他猛然回头,对身后的四骑问道:“刚才的那位田大娘呢?” 大家都是一愣神,左右环顾,却完全不见田大妈的踪迹。 面面相觑之下,大家这才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田大妈那嗡嗡的如同苍蝇一般的唠叨声了。 刀疤脸的那汉子想了想说道:“或许她一个老太婆,走得累了在后面坐着歇息呢!一个两条腿的老人毕竟跑不过这四条腿的吗,也很正常。” 青年公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留着八字须的文士叹了口气说道:“但愿果真如此。” 他忽然抬头深深的嗅了嗅四周,面色突然大变,紧接着就纵身跳下马来。 大家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蹲下身子,拨开了道路上茂密的枯黄杂草,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手再按起来的时候,却见满手的油光光的泥泞。 他把手凑到了鼻子前面闻了闻,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失声道:“是火油!” 其余的人脸色也全都变了,他们这时候也隐约闻见了四周都充斥着火油的那种难闻的气味。 地上的火油和满地的茂密的枯草,一旦见着一点火星,后果不堪设想。 青年公子的脸色大变,大叫道 :“快,快冲出谷口去,都退出去!” 可惜,已经晚了。 从他们进来的山谷谷口的位置忽然冒起了一股黑烟,紧接着红红的火苗蹿了出来,眨眼之间,整个山谷里全是炙热的火焰,黑色的浓烟。 山谷里马匹的嘶鸣声,人的惊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作了一片,随着那呼啸的风声,传出去好远。 不远处,田大妈站在山谷之外,望着山谷里熊熊腾起的火焰与浓烟,摇了摇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当田大妈回到燕子集街上的时候,在她的针线摊子前面,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都在等着她回来。 这些人田大妈全都认识,全部都是在燕子集二十年来的老街坊,老熟人了。 有开饭铺的张老二,开面摊的王麻子两口子,有卖猪肉的许胖子,挑着担子在镇上卖散酒的邓伯,等等等等。 而站在他们最前面的一个黝黑壮实的中年汉子,就是之前田大妈口中的那位住在山里的猎户,田老五。 田大妈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到了田老五的面前,施了一礼:“舵主。” 舵主?难道这燕子集上的这些人,还是一个什么组织不成? 田老五点点头,沉声问道:“你让张老二把我们大家都叫到这里来集合,到底生了什么事?” 原来适才出之前,田大妈去嘱咐张老二的不止是帮忙看下摊子,还暗中让他去通知别人。 田大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看来我们在这里是住不下去了。” 田老五眉头一皱,问道:“怎么,难道是对头找上门来了?” 田大妈点点头说道:“刚才快黄昏的时候,镇子里来了五个陌生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看样子是江南一带的人氏。为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开口就向老身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住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妇人。” 田老五听得眉头紧锁:“疯疯癫癫的中年妇人?你是怎么回答的?” 田大妈躬身说道:“那公子哥还提到这中年妇人应该有一个儿子外出未归,老身一听便料定他们必然是冲着小姐而来的。” “所以老身斗胆说那疯疯癫癫的夫人正是舵主你的媳妇,你们就住在镇子后面的山里,接着老身让张老二赶紧通知大家都来集合,自己就把那五个人引去了后山山谷。” 田老五的眉毛一扬:“后山山谷,你把他们引去了烈火阵?” 田大妈说道:“正是。老身见他们远道而来,必定是冲着小姐而来的,为了保证小姐的安全,因此不得不把他们引入了烈火阵中。” 田老五想了想,点头道:“你做得没错,现在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受过雷爷的活命之恩,我们的命都是雷爷给的,现在雷爷已经不在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不辜负雷爷的嘱托,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要保护小姐的安全。” 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下,叹息了一声说道:“二十年前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当初设立这个烈火阵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仇家追来,原以为风平浪静的过了这二十年,这烈火阵是再也用不上了,没想到这些仇家还是不肯放过小姐。” 他忽而抬头向田大妈问道:“这五个人有没有说过他们的来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寻**?” 田大妈摇了摇头,说道:“他们的话很少,口风很紧,一路上不论老身怎么套话,他们都是闭口不言,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的来路。” 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他们一定是来自 江南一带,料想他们如果不是大雷门的人,就一定是江南明家的人,不论是哪一边,都不是好对付的。” 田老五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看来对头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这里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我们今晚就各自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护送小姐离开。”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田老五想了一下,又对田大妈问道:“如果这五个人果真是大雷门或者江南明家派来的,必然是极为厉害,极难对付的人物,你确定他们都已经葬身在烈火阵中了?” 田大妈微微一笑,说道:“舵主请放心,老身是守在山谷之外看着他们五人进入山谷,然后亲眼看见山谷之中火起,这才离开的。” 她转身往后山山谷的方向一指,说道:“不信你看,那山谷中的黑烟到这里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呢!” 谁知她这转身一指,伸出的手竟然再也缩不回来,因为她赫然看见,在她口中那本应已经丧命在后山山谷的烈火阵中的那五个人,此刻正一字排开,沿着她身后的道路向她大步走过来! 可是她适才明明亲眼看见山谷中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的啊,他们怎么可能逃出生天的? 莫非他们是鬼魂不成? 田大妈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定睛仔细看去。 只见眼前这五个人一个个都灰头土脸,面孔熏得漆黑,须焦黄,衣衫破烂,尤其是领头的那个青年公子,一身一尘不染的皆白长袍,此刻被火苗烧得千疮百孔,还冒着焦烟。 五个人全都用一种愤怒而仇恨的眼神直盯着田大妈,看得她心里一阵阵毛。 五个人走到田大妈身前停下,那青年公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多谢大娘了,你带的这条路确实不错,几乎就要把我们带进了阎王殿里了。” 田大妈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想不通,这五个人是如何从那烈火阵中平安的逃生的? 一旁的田老五镇定自若的走上前几步,施了一礼,说道:“几位果然好身手,想不到在这烈火阵中居然还可以全身而退。” “烈火阵?”青年公子身旁的那个留着八字须的文士眉头一动,“这就是当年大雷门火神雷惧名扬天下的烈火阵?” 青年公子冷笑道:“火神雷惧的烈火阵果然厉害,如果不是我们及时现这位大娘没了影踪,起了疑心,只要再深入山谷一点,我们五人必定此刻同那五匹骏马一样被烧成焦炭了。” 他冲着田大妈阴恻恻的一笑,说道:“大娘的带路之恩,我们一定要好好报答报答你的。” 他的话里充满杀机,听得田大妈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田老五沉声问道:“能够如烈火阵却全身而退,你们是大雷门雷家的人?” 那八字须的文士哂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们躲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消息闭塞,不太灵光啊!大雷门早在一年多以前在京城,他们的总堂主雷破天诈死而逃,大雷门已经倒台了,雷家如今也已经四分五裂,我们又怎么会是雷家派来的?” 田老五他们全都是脸色一变,他们在这里隐居二十年,极少与外人打交道,这些消息他们确实是不知道。 想不到江湖上风云变幻,竟然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能够让雷破天诈死逃遁,那对手应该是怎样可怕的人物? 田老五脸色一沉,问道:“不是雷家的人,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公子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我们都是江南明家的人,在下明玉楼!”

第三章 雷武 明玉楼?

田老五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江南明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几十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没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他能看出来,这五个人全都是身怀绝技的顶尖高手,就单单是从烈火阵中全身而退这一点,在场的自己这一方就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

能够成为这五个人之中的首领,这个明玉楼明公子想必一身本领更加惊人。

田老五沉吟不语,明玉楼看了看他们忽然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各位都不是寻常的贩夫走卒,这位田大娘也根本就不姓田,应该在她的田字上面再加上一个雨字,她姓雷!她是雷家的人,你们也全部都是火神雷惧当年暗中布置下来保护他女儿雷凤的手下。”

他笑眯眯的望着田老五问道:“不知道在下猜的可对啊?”

田老五盯着明玉楼,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不姓田,我叫雷武,是雷爷当年设立的本地分舵的舵主。”

明玉楼眨了眨眼,笑道:“原来是雷舵主,既然如此,你们也应该知道,雷凤和我们江南明家,可还算得上是亲戚呢!”

雷武又点了点头,这一点他知道。

雷凤的母亲,也就是雷惧的夫人,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只不过她体质很孱弱,在生下雷凤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

因此雷惧也格外的疼爱这个女儿,从小就宠着爱着,百依百顺,却不料发生了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中的那一场惨剧。

这样算起来,江南明家和雷凤的确是有一些亲戚关系的。

明玉楼的脸上笑容可掬:“那么,雷凤现在在哪里?”

雷武的脸色如同他的肤色一样黑,沉声说道:“你找我们家小姐做什么?”

明玉楼依然满面的笑容,说道:“二十年前,雷凤在他爹雷惧的安排下,藏了起来。二十年不见了,我们家老爷子十分想念这个外孙女,如今雷惧也亡故了,老爷子更是关心她的现状如何,所以特意让我们来接她去见见面,也好就近照顾,绝无他意。”

雷武沉着脸,对明玉楼的话半个字也不信。

江南明家,根深叶茂,子女众多,老爷子怎么会忽然想念起这么一个二十年不见的外孙女了?

再者,二十年来都不闻不问,如今却怎么忽然间要接去照顾了,这早干什么去了?

雷武并不笨,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托词,他摇着头说道:“我们不会把小姐交给你们的。”

明玉楼盯着眼前的雷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原本就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今天,刚刚还被眼前这些人诓骗进了什么劳什子破烈火阵里,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明家的子弟,而且他本身也是一个最注重仪表,最爱整洁的人,现在这个样子让他感觉到非常的丢脸,不光是丢自己的脸,还丢光了明家的脸面。

这让他感觉到很愤怒。

可是他只能从面前这些人口中打探雷凤的下落,这是他到这穷乡僻壤来的唯一目的,也是老爷子下的死命令,必须要带雷凤回去!

因此他才强压着怒火,陪着笑脸和雷武在这里唠唠叨叨讲了半天,现在看起来这个雷武根本就不买账,他心中的那股怒火又开始蹿了起来。

他寒着一张脸,咬着牙问道:“这么说,你们是决计不肯说出雷凤的下落了?”

雷武摇摇头,一言不发。

他身边的人们也全都昂首望着明玉楼,眼光中透着无比的坚决。

明玉楼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雷惧虽然死了,还留下了你们这些个虾兵蟹将,守护着这里,你们真以为你们有能力保护雷凤吗?”

雷武冷峻的脸上透出坚毅的神色,大声说道:“你威胁我们没用,我们全都是受过雷爷活命之恩的人,我们现在的这条命,全都是雷爷给的,大不了,就算是还给他了。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见到小姐的。”

明玉楼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冥顽不灵,看来你们已经在这里隐居了太久了,已经完全忘记了死亡的可怖之处了,看起来,我需要让你们好好的感受一下,那种直透肺腑的恐惧的感觉了。”

说完,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四个人一点头。

四人中那个面带刀疤的汉子一直满脸不耐烦的站在边上听着他们的交谈,这会儿看见明玉楼一点头,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种狂热的神情,一跃而出说道:“让我先来!”

他面对着雷武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笑容,问道:“你们谁先上啊?”

雷武一皱眉,正要说话,身旁那开饭铺的张老二手持一把菜刀,站了出来说道:“让张某来领教领教!”

雷武没有说话,他知道,张老二虽然不姓雷,但是当年也是江湖上一个赫赫有名的刀客。

只因为当年被仇家暗算,奄奄一息之际,被雷惧出手相救,从此就死心塌地的跟随在雷惧身边,别看他手里的是一把菜刀,他的刀法在当年可是绝对能够排进江湖前十位的。

如果对面的这个刀疤脸汉子小瞧了张老二,那他可就危险了。

果然对面的刀疤脸汉子看见张老二手中的菜刀,一阵桀桀怪笑道:“大叔,我们是来拼命的,可不是比赛切菜,你怕是走错了地方了。”

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间拔出了佩刀,忽而一分,两手各执一把,双刀!

张老二看见刀疤脸汉子拔出了武器,更不答话,举起菜刀就向着他从了过去。

他的脚步虚浮,甚至于有些踉踉跄跄,看起来似乎就十足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市井小民。

那刀疤脸汉子眼中的轻蔑之色更重了,站在原地看着跌跌撞撞扑过来的张老二。

可是当张老二到了他的面前,忽然一刀直向着他的面门劈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变了一变。

这迎面而来的一刀,看似平淡无奇,却又快又准,既狠且毒,没有几十年的苦功是绝不可能使得出这一刀的。

观战的雷武见了这一刀,心里不禁一喜,张老二这二十年来他的功夫可一点也没撂下,看来这一刀成了!

可是他的双眼向旁边一扫,心里却咯噔一下,有些大出意外。

因为他看见刀疤脸汉子的脸色虽然变了,而一旁的明玉楼他们四人看

见这一幕却神色自若,似乎对刀疤脸汉子极为信任,一点也不担心。

雷武还来不及去细想缘由,场中的情形就变了。

那刀疤脸汉子手里的刀光一闪,就直削向张老二那只握刀的手腕。

他这一刀竟然比张老二还要更快速,更毒辣,后发先至,如果张老二不缩手,他的菜刀还没劈中,手腕就要先被削断。

好快的刀!

张老二无奈之下,只能变招,手腕一转,用菜刀去格挡刀疤脸汉子的这一刀。

只听的一声,两刀相交,张老二手中的菜刀竟然被对方一刀劈断了!断掉的半截菜刀直飞了出去,插入了地下,兀自晃动不已,可见刀疤脸汉子这一刀的力道是何等的大!

张老二吃了一惊,他自己当然清楚,他手中的虽然是把菜刀,却绝不是一把寻常的菜刀。那是他费尽心思搞来的百炼精钢,找名匠打造,只因为要在这镇上隐藏身份,这才打造成菜刀的模样。

如今却被面前这个刀疤脸汉子轻轻松松一刀就劈成了两半,想必这个刀疤脸汉子手中的也一定是削铁如泥的名刀利器,绝非寻常的刀。

张老二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这把刀感到惋惜,刀疤脸汉子一刀削断了菜刀,另一把刀挽了一朵刀花,直接反撩上来,刀光一闪,竟然把张老二的整条胳膊斩了下来!

血光闪过,张老二长声惨呼,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刀疤脸汉子带着狰狞的笑容,把手里的双刀架在了张老二的脖子上,抬头看着雷武他们。

一招!

仅仅用了一招就斩断了张老二的胳膊,雷武他们全都大吃了一惊。

张老二的武功如何,他们自然是非常的清楚,可是在眼前的这个刀疤脸汉子的面前,竟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这不禁令他们的心底感到阵阵发寒。

这个刀疤脸汉子的武功已经这样了,那么他身后其余的四个人呢?

明玉楼双眼看着雷武他们的脸色变化,这时候缓缓开口问道:“现在你们明白你们的实力了吧?说吧,雷凤现在究竟在哪儿?”

雷武铁青着脸,还是沉默不语。

明玉楼冷哼了一声,冲着刀疤脸汉子点了点头。

刀疤脸汉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残忍而享受的神情,他带着狞笑,架在张老二脖子上的双刀一错,张老二的一颗人头顿时带着一股血箭,腾空飞了起来,落到一边,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

而张老二那具无头的尸首,则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还在不停的一阵阵抽搐着,从脖子的断口处还在一股股的往外溅射着暗红的鲜血。

张老二的鲜血溅到了那刀疤脸汉子的脸上身上,他却还不介意,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血点,嘿嘿的狞笑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一般。

这残酷的一幕让雷武他们看了全都浑身一震,几乎惊叫出声。

明玉楼望着他们脸上那极度震惊而恐惧的表情,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阴恻恻的问道:“怎么样,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对死亡的恐惧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是不是也想起来了我刚才问题的答案,雷凤究竟在哪儿?”

第四章 残杀 雷武望着地上张老二的鲜血,浑身颤抖着,却依旧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那刀疤脸汉子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对着雷武他们嚷嚷着:“下一个站出来的是谁?” 他的目光在雷武他们的脸上挨个的扫过,脸上依旧带着那残忍的狞笑:“我有两把刀,你们还是出来两个一起上吧!否则总感觉到有些欺负你们。” 他的轻蔑让雷武他们心头燃起了怒火,雷武身旁有两个人影站了出来,雷武一看,是开面摊的王麻子两夫妇。 王麻子那满是坑坑点点的麻子的脸上肌肉抽动着,怒目直瞪着那刀疤脸汉子,高声说道:“我们两夫妇来领教下你的双刀,张二哥把一腔鲜血洒在了这里,我们要为张二哥报仇!” 说完,两夫妇缓缓从腰间拔出了长剑。 双剑? 刀疤脸汉子的眼睛里闪着光,脸上浮现出一种兴奋的神情,嘴里喃喃的说着:“有趣,有趣!” 他手里的双刀一晃,正要上前,背后忽的传出一个声音:“慢着!” 他一回头,就看见那个长着一张马脸的瘦长汉子缓缓走了出来,说道:“你刚才已经过足了手瘾了,这两个,该轮到我了吧?” 刀疤脸汉子明显有些不情愿,但是好像他对于这个马脸汉子颇有些忌惮,并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明玉楼。 明玉楼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刀疤脸汉子有些无奈的低声嘟囔了一句,悻悻的收起了双刀,退回到了明玉楼的身后。 马脸汉子沉着一张脸,慢慢走上前,眼睛如同毒蛇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王麻子夫妇手中的长剑,一边从腰间解下了他的兵器,一根足有一丈长的金丝软鞭。 这软鞭有拳头粗细,通身缠着金丝,金光闪闪,最特别的是,鞭稍上还嵌着一个精钢铸就的蛇头,整个软鞭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待人而噬! 王麻子夫妇对望了一眼,心中暗自警惕。 通常使用软鞭这样奇门兵器的人物,武功都必定奇高,可是王麻子夫妇也绝非庸手,想当年他们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家剑手,只因受了雷惧的活命之恩,才来到这里守护了二十年。 他们夫妇二人本是师兄妹,又是夫妻,共同练剑数十年,心意相通,配合无间,无论对手再强,也绝对有信心能与之一战。 更何况如今就算明知对手强劲,今日之局面定难善了,他们也早已下定了决心,即便是和张老二一样血溅当场,也一定要守护雷凤藏身之处的秘密。 这是当初二十年前他们夫妇俩来到这里之时对雷惧的承诺,也是他们唯一能够报答雷惧恩情的方法。 王麻子夫妇俩手捏剑诀,一左一右,一齐攻向了马脸汉子。 马脸汉子望着他们夫妇二人,原本带着满脸的不屑的表情,可是当他夫妇二人这一剑出手,马脸汉子脸上的轻视之情顿时一扫而空。 他没想到眼前这一对衣着简朴,不过是摆面摊为生的一对市井小民,手中的剑法竟然会如此犀利。 这夫妇二人配合十分默契,刚柔互补,攻势凌厉,一旦对手后退避让,剑法之中还隐藏有后招,一招之后攻势连绵不绝,不给对手以丝毫喘息之机。 他们的确很厉害,可惜马脸汉子连半步也没有退,他手中有长鞭。 他手腕一抖,手中那长达丈许的软鞭忽而一扭,如同活了一般蹿了起来,鞭稍那凶恶的蛇似乎有灵性一般直击王麻子媳妇的面门,如同一条毒蛇飞噬而起! 王麻子媳妇一惊,只得用长剑格挡,当的一声,长剑与蛇相撞,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一条手臂酸麻不已,手中长剑也震颤不止。 那蛇一击未中,马脸汉子手腕一动,已经落下的蛇忽而再度昂跃起,又 飞扑向王麻子媳妇的胸口。 王麻子媳妇一条手臂还在酸麻不已,一时之间来不及举剑相迎,眼见蛇就要击中她了。 夫妻连心,王麻子见妻子遇险,顾不得再进攻马脸汉子,弃了目标,转身直扑向妻子,伸出长剑当的一声,挡开了蛇的攻击。 饶是他解救得及时,妻子没有受伤,不过他此刻也是手臂酸软,片刻之间竟然也抬不起来。 他把剑一竖,横身挡在妻子身前,警惕的看着马脸汉子。 马脸汉子阴恻恻的一笑,手腕再抖,那丈许的长鞭忽而一拧,鞭稍盘出两个圆圈,不偏不倚,正好套上了王麻子夫妇二人手中的长剑。 他一扬手,长鞭扯着两把长剑俱都脱手飞出,插入了一旁的地面,兀自来回晃荡不已。 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一个剑手最重要的就是手中的剑。 如此轻易就被这马脸汉子夺去了手中的长剑,王麻子夫妇不由得呆了一呆。 就在他们俩一愣神的工夫,马脸汉子再度扬手,长鞭灵巧无比的蹿起,如同毒蛇一般缠上了两人的脖子。 鞭身一紧,王麻子夫妇二人顿时全身无力,双手抓着紧紧箍住咽喉的鞭身,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了地上。 马脸汉子得意的一笑,身后传来了明玉楼那阴恻恻的声音:“现在,你们有谁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雷凤究竟在哪儿?” 雷武盯着跪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王麻子夫妇,全身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王麻子夫妇败了,这对他来说并不意外,可是以他们夫妇俩的身手剑法,居然一招之内就被人夺去了双剑,如今连性命也捏在了对手的手里,这实在就有些始料未及了。 看来,这一次江南明家对小姐那是志在必得,派来的这五个人全都是顶尖的高手,而他们之中作为领的明玉楼,究竟武功会高到什么地步? 雷武心中情不自禁的真正感受到了绝望的恐惧。 他并不怕死,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在二十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为了报答雷惧的救命之恩而来,他们的性命早已不再是他们自己的了。 可是即便是他们全都把性命赔在了这里,是否就能够保护小姐的安全?雷武心里实在是没有一点的把握。 他努力止住身体的颤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见雷武他们还是沉默不语,明玉楼轻轻的叹了口气。 随着他的一声叹息,那马脸汉子手腕一动,手中长鞭一拧,王麻子夫妇二人的咽喉处出喀嚓一声,齐齐被拧断了颈骨,脑袋一偏,双目圆睁,舌头吐出,已经断了气了。 雷武见状全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了,怒目盯着那得意洋洋的马脸汉子。 马脸汉子手腕一抖,缠在两人脖子上的长鞭忽而松开,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满意的回身慢慢走回到明玉楼的身后,转头对一个紫棠色面皮的汉子说道:“下一个轮到你了。” 那紫棠色面皮的汉子手持一根水火棍,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一直默默的看着场中生的一切。 听了马脸汉子的话,他那平静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一种狂热的神情,双目之中似乎燃起了**的火焰,一提手中的棍子,大步走了出来。 雷武还没说话,身后一个宽大的身影排众而出,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让我来试试!” 雷武一看,是镇上卖猪肉的许胖子。 别看这许胖子一身肥肉,可是雷武知道,他其实是一身的横练功夫,寻常刀剑都莫想伤他分毫。 他手里的那一根粗大的秤杆,实则是精钢混合了熟铜铸造的,坚硬无比又沉重异常,一般人根本拿不起来,在他的手里却是灵活轻巧无比。 只不过虽然许胖子一身的本领 ,对面却是江南明家的顶尖高手,雷武沉声叮嘱道:“千万小心!” 许胖子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大步向前。 他走到紫棠色面皮汉子的面前站住,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对手。 那紫棠色面皮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许胖子,把手中的水火棍往面前地上一插,只听一声沉闷的“咚”的一声,那棍子竟然直入地面近尺之深。 许胖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从声音就能听出来,这根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棍子分明是特制的,重量只怕不下百余斤,可是在眼前这紫棠面皮汉子的手中,却如同寻常木棍一样的轻巧,这汉子的力气实在是非凡。 那紫棠面皮汉子对着许胖子招了招手,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来吧!” 许胖子更不答话,举起手里的秤杆就飞身直扑了上去。 他的这一扑,令其他人大出意外。 别看他长得肥胖臃肿,身形巨大,看上去好像走几步都会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可是这身形一动,却是出人意料的快捷灵活,可见他的轻功功夫也实在是不俗。 他手中的秤杆此刻使的是点穴笔的手法,直戳向对手的前胸几处大穴,如此沉重的秤杆在他手中却尽显轻盈灵动的感觉,他的力量也实在是不容小觑。 可是那紫棠色面皮汉子却对许胖子的这一招视若无睹,他一伸手轻巧的拔起了面前的水火棍,身形一转,抡圆了棍子向着扑过来的许胖子当头就是一棒。 这一棍势如奔雷,快如闪电,只怕许胖子还没能碰到他,自己就得先捱上这一棍。 许胖子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对方这一棍的威力,绝对不能正面硬碰,无奈之下,他在空中的身形滴溜溜一转,向一旁闪避开,手中秤杆却依然兀自点向对手的胸口。 紫棠色面皮汉子这时大喝了一声,声若炸雷,他手中那重逾百斤的棍子这全力的一击竟然还有余力,能够中途变招。 他那原本当头直砸下来的棍子忽然变成了横扫,拦腰扫向了闪避向一旁的许胖子! 许胖子大吃了一惊,他身在空中,招式已经用老,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能回手用秤杆双手一顶硬挡了这一下。 “当”的一声巨响,他手中坚硬无比的秤杆竟然被击弯了,随即喀嚓一下断为两截,那棍子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腰际。 许胖子运起横练功夫,硬接了这一棍,踉踉跄跄的连退了七八步,才站稳了身形。 紫棠色面皮汉子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对着许胖子点了点头,赞道:“接我一棍还能站得住的,你绝对是第一人。” 话音刚落,许胖子手中的两截断掉的秤杆忽而掉落到了地上,他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面色淡金,身形摇摇欲坠。 看来硬接了这一棍,他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 紫棠色面皮汉子提着棍子,一步一步缓缓的向许胖子走来,身后传来了明玉楼那依旧阴恻恻的声音:“现在他的性命就看你们如何选择了。我还是那个问题,雷凤究竟在哪里?” 其余的人全都注目在了雷武的脸上,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雷武紧握着双拳,目眦欲裂,盯着一步步逼近许胖子的紫棠面皮汉子,却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田大妈终于忍不住出了一声惊叫,只见那紫棠色面皮汉子抡起了手中的棍子,猛的砸在了许胖子的头上。 许胖子的一颗头颅,就像是一个西瓜一样顿时四分五裂的迸裂开来,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四处飞溅,那臃肿的身躯噗通一下倒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便寂然不动了。 雷武双目含泪,张口出了一声嘶声怒吼,全身簌簌而抖。 他总算看明白了,这不是战斗,这分明就是一场残酷的大屠杀! 第五章 视死如归 "爱书网"访问地址 那紫棠色面皮的汉子一棍击碎了许胖子的脑袋之后,又恢复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向雷武他们这边看上一眼,好像完全不关心,转身径直走回了明玉楼的身后。 这时候那名留着八字须的文士,慢悠悠的踱了出来,冷冷的望着雷武他们,幽幽的说道:“下一个轮到谁了?” 雷武身形一动,正要自己走出去,这时他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看来,也该轮到我了。” 大家一看,却是平时挑着一副担子在镇上卖散酒的邓伯。 邓伯已经六十开外的年纪了,加上对面又全都是江南明家的顶尖高手,雷武有些于心不忍,开口说道:“邓伯,你……” 邓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道:“我们大家都是受过雷爷的恩惠,才能再度为人,这条命早已卖给了人家,不是自己的了,何必顾惜?” “再说张老二、王麻子、许胖子他们一个个面对强敌全都视死如归,毫无惧色,我这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能躲在后面贪生不成?” 一番话说得雷武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不语。 邓伯提起挑担子的扁担,蹒跚着走了出去,面对着那八字须的文士。 文士看见走出来这么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糟老头子,也是有些意外,哂笑道:“想不到你们竟然也会贪生怕死,竟然让这么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出来送死。” 话音刚落,当他看见邓伯手里的那根扁担的时候,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这看上去不过是寻常的一根硬竹扁担,只见邓伯一手握着扁担的一头,另一头就拖着地上,随着他蹒跚的步伐,那扁担竟然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深深的印痕,可见这根扁担其实沉重异常,绝非寻常的普通扁担。 文士眨了眨眼,问道:“你的兵器藏在扁担里?” 邓伯抬起了头,哈哈一笑道:“好眼力。” 说完,他双手用力一拍,那根扁担忽然碎裂开来,原来这根扁担竟然是空心的,里面露出了一根黝黑的铁枪! 天下枪法皆以灵动轻巧见长,因而枪杆通常用柔韧的软木制成,这样枪的重量比较轻,也更为灵巧。 然而邓伯手中的这根铁枪,通体却是用黑铁铸造,一看就知道非常沉重,大违了枪法的原理,实在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文士有些疑惑的看着邓伯,却见邓伯双手平端铁枪,直指着自己,摆开了架势。 一枪在手,他先前那种老态龙钟的神态顿时一扫而空,脸上忽然间英气勃,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浑身都散着一种活力。 文士情知眼前的这个老头子绝对不可小觑,面色一整,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漆黑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来,却原来扇骨扇面全都是铁铸的。 铁扇? 邓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对敌之际,有一句老话,叫做“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如今这文士却用铁折扇来对付自己手中的长枪,纵然他的铁扇再厉害,一开始在兵器上就已经吃了亏了,自己绝对有一战之力。 从先前的那三场看下来,邓伯明白,这些江南明家的人全都是绝对顶尖的高手,丝毫不能大意。 他抖擞精神,大喝了一声,踏前一步,手中黝黑的铁枪一转,抖出一朵枪花,宛如一条黝黑的灵蛇,直冲对方的面门攻去。 那文士不慌不忙,把手中的铁扇一举,用那铁铸的扇面封住了邓伯的攻势。 一旁观战的雷武不禁眉头一动,铁枪如此沉重,文士手中的折扇纵然是铁铸的,也绝难能挡住铁枪的一击之势。 可是这江南明家的全是顶尖高手,断断没有理由犯这样的 低级错误,除非,除非他有后招! 他正想出声提醒邓伯,邓伯的铁枪却忽然变了。 大约他和雷武的想法是一致的,觉得那文士的这一招分明就是陷阱,必然隐藏着极厉害的后招,他手中的铁枪攻到一半,就主动变招了。 那原本直戳过去的铁枪,忽然一变,邓伯的身躯凌空跃起,黑色的铁枪舞出数道黑影,当头罩向了那文士。 雷武的心中一惊,这根本不是枪法,而是杖法!原来邓伯手中的铁枪不过是个幌子,难怪他的铁枪会如此沉重,大违常理,他真正拿手的其实是杖法,疯魔杖法! 这疯魔杖法相传是当年宋时梁山好汉鲁智深所传,路数极为威猛,一旦使出来猛如疯虎,势若天魔,威力实在非凡。 当年邓伯来到燕子集的时候,雷武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他的底细,只知道他和其他人一样,全都是受过雷惧的救命大恩,前来报恩的。 二十年来,邓伯一直寡言少语,也从未见他使用过武功,所以他这一下骤然变招,令得大家都大感意外。 只见他此刻已经使出了全力,红光满面,额角青筋暴起,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龙钟老态? 这一招使得连一旁的明玉楼也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句:“好!” 只可惜,邓伯遇见的对手是这个文士。 看见邓伯变招,大家都大感意外,然而这个文士却仿佛早有预料,丝毫没有惊容,嘴角却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他身形一晃,以极快的身法从枪影之下穿出,逼到了邓伯的身边。 这一下轮到邓伯大吃一惊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莫测的身法,他甚至根本没有看清这文士究竟是如何从他的重重枪影之下钻出来的。 如今对手已经几乎与自己贴身,长枪的长度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反而成为了掣肘自己的弱点,邓伯一面暗自心惊,一面立即应变,全力后撤,要和对手拉开距离。 他退得快,对手跟得也快,那文士就如同贴在他身旁一般,身形始终在他身侧,手中的铁扇一转,“噗嗤”一声直插入了邓伯的胸腹之间。 邓伯后退的身形忽然止住了,他长声惨呼中颓然倒地,沉重的黝黑铁枪也跌落在了地上,出沉闷的一声响。 雷武他们全都愕然的呆住了,这样诡异的身法,这样辛辣的手段,想不到连邓伯这样的高手,也没能支撑过一个回合。 明玉楼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原本他是希望那文士能制住邓伯,他也好循例再耀武扬威的逼问一下雷凤的下落的,却不料这文士一出手就是杀招,毫不留情。 他手下这四个人里,这文士显得最是文质彬彬,却不想最为狠辣,最是无情。 他甚至在脑海里开始在想,这一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向老爷子好好的参他一本,这样杀心太重的人,是不适合出来执行这样的任务的。 那文士一招击杀了邓伯,伸手拔出了铁折扇,又在邓伯的衣衫上擦拭了一下血迹,这才心满意足的扭头往回走。 这时候站在雷武身旁的田大妈再也忍不住了,双眼噙着泪,身形一动就朝着那文士的背影扑了过去,口中大叫道:“恶徒,纳命来!” 一面叫,她一面从手中打出了两粒银色的弹丸,直袭向那文士的背心。 雷武的脸色一变,雷火弹! 这是当年火神雷惧的心血之作,一旦打出,中人即刻爆开,对手当即全身着火,而且这火焰极难扑灭,会在眨眼之间把对手烧成焦炭。 只不过这雷火弹爆炸范围较大,出手之人也极易被波及,因而一直被禁止轻易使用。 田大妈这时候扑上去 使用雷火弹,分明已经被愤恨淹没了,拼了自己也要与对方同归于尽了。 雷武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那雷火弹去势极快,疾如闪电,眼看就要打中那文士的背心了。 可是这雷火弹虽然快,然而明玉楼却更快。 田大妈的雷火弹刚刚出手,明玉楼就已经动了。 他一晃身就来到了那文士的背后,伸出了手掌迎向了疾飞而来的雷火弹。 雷武见了心中一阵诧异,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想以空手去接雷火弹不成? 他正惊异间,却见那明玉楼将那宽大的袍袖一卷,把两颗迎面飞来的雷火弹兜了进去,再振臂一挥,喝了一声:“去!” 两颗雷火弹从他的袍袖之中飞出,直接反打向正扑过来的田大妈。 田大妈不由得一愣神,根本来不及闪避,就听“轰”的一声,雷火弹在她身上轰然爆开,火花四溅。 明玉楼一招得手,一把抓住那文士全力后退,才堪堪避开了四处飞溅的火焰。 再看田大妈,全身都已经被火焰吞噬,她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之声,似乎还想奔跑,没跑两步,惨叫声戛然而止,她那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倒在地上,兀自还在燃烧着,空气中散着一股皮肉烧焦的难闻的臭味。 明玉楼伸手掩住鼻子,冷哼一声说道:“背后出手偷袭,死有余辜!” 他身旁的那八字须文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想起刚才自己刚刚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不由得脸上也是变了颜色,心中感到后怕不已。 田大妈倒下了,还变成了一句焦黑的尸体,雷武身后剩下的几个人无不惊呼出声,有的甚至开始抽泣起来。 雷武看着地上的张老二、王麻子夫妇、许胖子、邓伯还有田大妈的尸,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仅仅在白天,张老二还在他那间没有顾客的饭铺里打瞌睡,王麻子夫妇还甜甜蜜蜜的在他们的面摊子前煮着面,许胖子还笑呵呵的在摊子上卖猪肉,邓伯依旧挑着他的担子走街串巷的吆喝着卖酒。 而人缘最好的田大妈,还在他的针线摊子前笑眯眯的和每一个路过的居民打着招呼,这里的居民全都是老街坊了,她全部都认识,谁家的三长两短她也全部都知道。 因为大家也全都认识她,也很乐于和她聊天,向她倾吐生活中种种的不如意。 可是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这些平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一个个的在雷武的面前倒了下去,而且他们都是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视死如归。 雷武感觉到一种悲哀,一种直入骨髓的冰凉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止不住的全身颤抖。 他的泪水掉了下来,可是他并不害怕,邓伯说得对,他们的性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在他们生命中,有着一些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承诺,是责任! 就是这种东西,这种对于保护小姐的执念,对于报答雷惧的渴求,让他们在面对强敌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依旧一个个都是这样的义无反顾,视死如归。 大家都能这样,自己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站出来,他不愿意在眼睁睁看着身后剩下的这几个人也一个一个上去送死。 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 雷武深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压抑住身上的颤抖,迈开步子走了出来,昂着头,面对着明玉楼。 明玉楼忽然笑了笑:“你总算是出来了,死了这么多的人,看来你总算明白了什么是死亡的恐惧了。现在你是不是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雷凤她究竟在哪里?”

第六章 突如其来的老人 "爱书网"访问地址 雷武盯着明玉楼,满眼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指着地上满地的尸和鲜血,一字一顿的大声说道:“你看看他们,他们之中可曾有一个人害怕退缩过?可曾有一个人畏惧死亡,开口讨饶过?”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向你屈膝投降的那种人?” 明玉楼看着雷武那一脸的坚毅,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 他长叹道:“雷惧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你们这样的一群人?即便他早已不在了,你们却依然宁死不屈,居然对于死亡也毫无恐惧,即使你们心里也清楚,这样的牺牲其实毫无意义,你们究竟是图什么?” 雷武高昂着头颅大声说道:“我们并非不畏惧死亡,只不过对我们而言,人这一生当中,有着比生命更加重要,更加值得去坚守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是你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明玉楼笑了:“或许我确实不明白你们的想法,只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雷武问道:“哪一点?” 明玉楼说道:“也许我的确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不过我至少对于我自己的生命还是十分爱惜的,因为生命毕竟只有一次,而如果我的生命都没有了,一切对于我来说都不再有意义了。” 他洋洋自得的说着,雷惧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真是一个自私而冷酷的家伙,这样的人物竟然能得到江南明家的重用,派他来主持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看起来这个江南明家,也不会是什么善类。 明玉楼慢慢的踱步走了出来,面对着雷武,缓缓说道:“既然你选择舍生取义,我便成全了你。然后我们再来看看你后面的那四个人,是不是和你们前面的几个一样的那么大义凛然?” 四个人? 雷武不觉一愣神,刚才自己的身后明明只剩下了三个人啊? 他回头一看,确实是四个人。 在自己的身后,除了三名剩余的手下之外,在一旁的墙角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 这个老头穿了一件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又旧又破的脏袍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梳洗过了,白色的胡须和头已经成了灰色,还打了结,看上去十分邋遢。 他此刻就倚靠着墙角,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对于这里生的一切,好像丝毫没有察觉。 雷武看这个老头很面生,不是镇上的人,或许,是从外面流浪到此的一个要饭的可怜老头吧。 他心里不禁为这个老头感到惋惜起来,往哪儿流浪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燕子集,看来他的要饭生活也快要结束了。 像明玉楼这样狠辣无情的人,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可怜的要饭老头的,说不定,他们会把全镇子里的人统统杀光,逐一来逼问小姐的下落。 想到这里,雷武的心里一阵的难受,看来这一次全镇子的那些无辜百姓都会被他们所连累了。 明玉楼没有注意到雷武看见那个老头的时候,神色的变化,在他的心目里,也许也认为这个老头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要饭的老叫花子,根本连眼睛都懒得向老头看上一眼。 他对着雷武充满了轻蔑的说道:“准备好了吗?出于对你的尊重,这一次我亲自来对付你。我可以让你先出手,只不过,希望你不会像前面的这几个废物一样,连一招也接不了,那样就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雷武听到他这样狂妄的话语,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愤怒。 因为他知道,明玉楼并没有胡吹大气,他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就凭着他刚才救下那个的文士的时候使用的身法,雷武连看也没看清。 就凭他刚 才用空手接住雷火弹再反掷回去的手法,那分明是一种极上乘的内家罡气,雷武更加是望尘莫及。 这个明玉楼的武功,绝对要在他身后那四个顶尖高手之上,自己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 可是即便如此,雷武也丝毫没有畏惧。 为了雷爷,为了小姐,为了刚才视死如归,慷慨赴死的那些一同生活了二十年的熟悉的人们,他也要全力拼上一拼。 雷武压抑住翻腾的心情,气定神闲,摆出了天雷掌的起手式。 他从来不用兵器,也不会别的武功,从小到大他苦练的就只有这一种,雷家家传的天雷掌。 虽然只会这一种,但是几十年的苦功让他把这套天雷掌练得无比的扎实,而且越练他就越是觉得这一套天雷掌其实奥妙无穷,威力巨大,只不过其他人都贪多,没有去深入的精研它而已。 “精”原本比“博”就要难得多,也有用得多。 虽然只凭着这一套天雷掌,虽然雷武不过只是雷家旁支的子弟,可是他却打败了无数大雷门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以致于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曾经一度想过要将他提拔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的。 可惜,就在这时候,他被仇家暗算,几乎丧命。是雷惧,即使出手救下了他,从此他的这条命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他按照雷惧的安排,来到燕子集当上了一个小小的舵主,带着这一帮同样被雷惧救过的人,隐姓埋名,默默守护着小姐雷凤的安全。 而雷武这个名字,从此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了。 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感到过惋惜,人生在世,如果没有遇见值得你去为之慷慨赴死的人或事,那该死多么的无味啊! 而如今,就是到了他应该慷慨赴死的时刻了。 就算明知不敌,雷武还是沉喝了一声,双掌翻飞,直向明玉楼攻去。 他一招攻出,明玉楼脸上的轻蔑之色就全数不见了。 他在雷武的双掌之间,竟然隐隐听出了风雷之声! 这个雷武的武功,绝对要比先前死掉的那几个高得太多了,甚至绝不会输给自己身后的这四个人。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自己,是江南明家的明玉楼! 明玉楼是江南明家如今为数不多的男丁之一了,从小他的武功就是由明老爷子亲自指点的,在江南明家里,除开老爷子的亲孙女明文兰外,明玉楼的武功在同辈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雷武想要凭着一套天雷掌和他对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明玉楼绝对有这样的自信。 他现在考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要战决。 前面他身后那四个手下解决对手都只用了一招,现在轮到他亲自出手了,他决不能拖得比他们久,否则传了回明家,他就将成为众人的笑柄。 一旦老爷子知道了这事,认为他比不上身后这四个人的武功,那么今后他想要在江南明家里再得到重用,也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所以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一定要一举击败雷武,他一定要找到雷凤,带回去交给老爷子,他一定要证明在江南明家众多高手之中,自己才是最能干的一个! 可是雷武的武功练得非常扎实,天雷掌也毕竟是雷家名震江湖多年的家传绝学,要想在一招之内击败他,谈何容易? 所以明玉楼并不急于出手,他用他诡异莫测的身法,躲开了雷武的进攻,他在等,等待雷武露出破绽,他要一击必中的机会! 雷武一连攻出了三掌,却连明玉楼的衣角都没有碰到,明玉楼只是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轻巧的躲避着他的攻击,就如同在戏耍他一样。 雷武的心里不免 有些焦躁了起来。 心中一急躁,动作就有些变形了,破绽也就随之露了出来。 明玉楼的眼睛一亮。 他等的机会来了,就是现在,就在此刻,他要一举击倒雷武! 他阴恻恻的一笑,身形一晃,就要反攻上去,却忽然硬生生的止住了。 雷武这时也同他一样,停下了动作,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过了头,望向小镇镇口的方向。 因为在这一刻,他们听到从镇口方向,传来了一声马匹的嘶鸣声。 一转头,两人就看见从镇外有一辆马车正在疾驰而来。 马车并不大,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那种寻常载客的,通体黑色,窗口用黑色的布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车内坐着什么人。 马车前面坐着一个赶车的大汉,身材魁梧,看上去有些年纪了,满脸的虬髯都已经有些花白,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起来非常有精神。 而拉车的这两匹马却最为引人注目。 两匹马通体黝黑亮,没有一丝杂毛,只是在马蹄之上有着一圈白色,额头隆起,双眼突出,分明是《相马经》中千里马之相。 刚才从马的嘶鸣声里就已经能够听出这马并非凡品,要知道燕子集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数百里之遥,能够一路奔行至此却依旧嘶鸣之声如此宏亮,中气十足,一定是难得的良驹。 如今再看着马的品相,简直就如传说之中的“乌云踏雪”,这样的好马天下要寻得一匹已是难得了,何况还用两匹来拉马车? 这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场中的众人一时之间全都忘记了争斗,只是怔怔的望着这辆疾驰入镇的马车,心中都感到暗暗奇怪,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平时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一个访客,今天怎么会来了这么多的陌生人? 那黑漆马车一路狂奔,一直驶到了雷武与明玉楼相斗的道旁,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 这全力疾驰之中的马车要突然停下来,足可见这驾驶马车的汉子实在是技术非凡。 那驾车的汉子勒住马缰,两匹骏马便老老实实低下头站住,再不移动分毫。 跟着那汉子连看也没看一旁站着的众人和满地的鲜血和尸一眼,而是搬出了一个木阶,放到了马车门口,恭恭敬敬的伸手撩起了布帘。 大家都不由得闭住呼吸,好奇的看着到底马车上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随着几声轻轻的咳嗽声,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人,那汉子连忙伸手扶住,他才缓慢的一步一步走下马车来。 大家一看,这是个须皓白的老头子,苍白的鬓有着些许微黄之色,脸色不是太好,似乎身体有恙,一身的锦衣华服,看起来就像个很有钱的富商。 雷武和明玉楼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个富商老头,这个时候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干什么? 而且他对于眼前的景象,尤其是这一地的鲜血与尸,竟然好像完全不为所动,一定不会是个普通人。 他们的心里不由得暗暗警惕了起来。 那老头在驾车汉子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站直了腰板,抬头扫视了一下眼前有些愣的众人,又看了看地上的尸,轻叹了一声:“唉,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驾车汉子低头应道:“是,看来我们是来晚了,不过,所幸的是还不算太晚。” 那老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是啊,总算他们还没有死光。这还不都得怨雷惧那个老小子,找了个这么偏远的地方,险些让我们来不及赶到。” 说完,他抬起头,对着雷武和明玉楼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种慈祥和蔼的微笑,说了句:“你们好!”

第七章 如意双刀 雷武有些意外,他有些机械的对着那华衣老者也点了点头回礼,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 明玉楼也很疑惑,听口气这个老头并非偶然适逢其会,分明就是专程赶来的,莫非他是雷武他们请来的帮手? 不过他还是十分礼貌的满面微笑,对着华衣老者点点头说道:“你好!敢问老丈所为何来?” 华衣老者没有答话,却面带笑容扫视了一下明玉楼他们五人身上那被烈火阵烧得破烂不堪的衣衫,眼神中似乎有揶揄之意。 明玉楼禁不住心头一股火起,他素来注重外观整洁,以翩翩佳公子自居,这一次被引入烈火阵中烧得如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本就已经深以为耻,如今被华衣老者这么一看,顿时感觉怒火中烧,心头已经起了杀心。 无论这个华衣老者是谁,在这个时候忽然来到这燕子集,一定不会是凑巧,定然与雷凤的行踪有关,既然他不是江南明家的人,那就是自己的敌人,绝对不能放过。 明玉楼的心里,甚至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收拾这个老头了,他一定要挖出这个老头的双眼,谁叫他要用眼光来取笑自己? 明玉楼还在想着,一旁他手下那个面带刀疤的汉子面色一沉,走了上去,对着那华衣老者说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别自找麻烦。” 他倒是好心,他此时已看出明玉楼已经动了杀心,所以他虽然语气凶恶,其实却是在劝说这华衣老者速速离去,以免横遭杀身之祸。 这其实也并非是他大发善心,只不过他进入江南明家日久年深,自忖劳苦功高,颇有些资历,然而这一次明老爷子却派了这么个乳臭未乾的黄毛小子明玉楼来负责这一次的行动,他们全都要听明玉楼的调遣,因此心中实在是有些不快。 虽然他们不敢拂逆明老爷子的意思,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个明玉楼的武功确实不错,甚至于在他们四人之上,不过就这么个年纪轻轻的黄毛小子能有什么见识,经历过什么风浪,又凭什么来领导这么一帮子老江湖? 而且他知道,其实另外的三个人也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对于明玉楼这一路之上的装腔作势,拿根鸡毛当令箭的模样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是极为不满的。 因此他才走上来主动劝说这个华衣老者他们赶紧离开,谈不上是要和明玉楼作对,不过哪怕就是扫一扫他的兴致,心里也是觉得蛮痛快的。 华衣老者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善意,冲他略带感激的笑了笑,说道:“多谢,只不过老夫既然已经来了,该离开的便是你们,怎么还会来劝说我们离去呢?” 刀疤脸汉子愣了一下,听出他话中好像还带着一些威胁的意味,不禁眉头一皱,嘡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双刀,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华衣老者瞥见他手中的双刀,微微一笑说道:“哦,原来你是用的双刀?” 刀疤脸汉子脖子一梗,说道:“是双刀便又怎样?” 华衣老者摇了摇头,说道:“看你持刀的架势,当年河北的雪花双刀段大侠手中双刀威震河朔,何等的英雄?想不到他的后人竟然甘心充当江南明家的走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看来雪花双刀从此要成为绝响了。” 听了他的话,场中的人脸色俱都是一变。 雷武听了他的话,感觉这华衣老者和江南明家并非是一路的,或许是来帮自己一方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明玉楼却沉下了脸,这华衣老者竟然口吐狂言,骂那刀疤脸汉子为江南明家的走狗,无疑是连同江南明家一块儿给骂进去了,他 心中不由得杀机更炽。 而那刀疤脸汉子却脸色大变,这华衣老者居然只看了一眼就一口道出了自己的家世,言语之中似乎还颇为瞧不上眼,心中不觉感到了一丝慌乱,脱口问道:“你,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华衣老者脸上带着微笑说道:“巧得很,老夫用的也是双刀,所以略略知道一些。” “双刀?”刀疤脸汉子满面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那华衣老者,“你的双刀何在?” 华衣老者面色一整,斥道:“人在刀即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它自然会出现。看得见的刀其实并不可怕,最凶险的往往是看不见的刀,正因为你看不见,所以也就无从防御,无从招架,你练刀多年,竟然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看来你距离领悟雪花双刀的真谛还很遥远哪!” 一席话说得刀疤脸汉子垂下了头,这个道理他并非不知,只不过他自恃刀法了得,从未遇见过真正的对手,所以也对这个道理没什么领悟。 他垂头片刻,忽然心有不甘的抬头喝道:“你唬我!仅凭着口舌之利你以为就可以吓退我吗?我今日偏偏想要见一见你的双刀!” 华衣老者叹息了一声,无限惋惜的说道:“相信老夫,你若见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刀疤脸汉子脸上闪过一抹残忍的神情,大喝了一声:“我偏要见识一下,看看谁才会后悔!” 话声未落,他双刀一挥,舞得密不透风的向着华衣老者抢攻了过去。 华衣老者叹了口气,只见一道刀光闪过,甚至都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刀疤脸汉子的那两团舞动着的刀影忽然全都不见了。 他的一对双刀已经跌落到了地上,还连同着两只紧紧握住刀柄的,血淋淋的手掌。 刀疤脸汉子的双手竟然已经被那华衣老者一刀齐腕斩断了! 他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几步,双腕断口处鲜血喷涌,面色苍白的盯着华衣老者,和他手里的那把刀! 那是一把色泽玄黑,寒光闪闪的刀,不过看上去却有些奇怪,因为这把刀非常的厚,至少是寻常单刀的两倍厚度。 刀疤脸汉子盯着华衣老者手中的刀,脸色剧变,厉声问道:“你不是说是双刀么?” 华衣老者有些奇怪的望着他,眼睛里带着一丝悲哀的神情:“你真的想要看?看过之后,只怕你就会血溅当场,如今退走你还能保全你自己的性命。你确定你要看吗?” 刀疤脸汉子咬了咬牙,如今他双手已断,成为了废人一个,对于一个极为骄傲的刀客来说,即便是保住了性命,也是生不如死。 他大吼了一声:“我一定要看!” 吼声中他伸脚一踢,将地上的一把刀一下子踢飞起来,张开嘴一口咬住,刀尖对着华衣老者,一头就撞了过去! 他这是不要命了也要拼个两败俱伤! 华衣老者叹息道:“好吧!” 但见他双手一拍,手中那柄厚重的单刀忽然一分为二,一长一短,一厚一薄,双刀接着就是一闪。 刀疤脸汉子看见了,他终于看见了对手的双刀! 咦?为什么他眼前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在旋转,在翻滚? 原来那双刀的刀光一闪,刀疤脸汉子的一颗头颅已经冲天飞起,带着一股血箭,飞出老远,落在地上滚动着,他的双眼还满含着不相信的神色圆瞪着,他的嘴里还紧紧的咬着自己的那把刀! 好快的一刀!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就在刚才,这个刀疤脸汉子只用了一招就斩下了张老二的头颅,技惊四座,可是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自己竟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被人一招就斩下了头颅,和张老二死得何其的相似! 这莫非真的就是报应不爽? 望着那华衣老者手中的两把一长一短,一厚一薄的双刀,那留着八字须的文士突然失声叫了出来:“是你!一定是你!你就是如意双刀,张如意!” 华衣老者呵呵一笑,双手一合,双刀又再度合二为一,他笑着说道:“不错,老夫便是张如意。” 明玉楼的头忽然感觉到有些疼,张如意,几十年前就凭着一对如意双刀纵横天下,被誉为当世双刀第一人。 他已经有二十年未现江湖了,今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招就斩下了刀疤脸的头颅!看起来,他是要与江南明家作对的了。 那刀疤脸汉子的武功究竟如何,明玉楼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能够一招就斩下他的头颅,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刀法,只怕自己在他面前也绝非其对手。 明玉楼有些犹豫了,他感到自己这时候应该果断撤退,可是他又有些不甘心,眼见得自己就快要成功了,雷武他们已经是自己砧板上的鱼肉了,现在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退走了,今后该如何向明老爷子交待?今后他该如何在江南明家再抬起头来,扬眉吐气? 他犹豫着,望着张如意手中的那把刀。 这把刀只一刀就斩下了刀疤脸汉子的头颅,却连一点血渍也没有沾染,果然是一把宝刀! 他还在沉吟着,那个紫棠色面皮的汉子忽然大踏步越众而出,手里拿着那根重逾百斤的水火棍,对张如意大声说道:“我来领教领教你老人家的如意双刀!” 他的眼里燃烧着炙热的战意,神情也变得有些狂热起来。 雷武见过他一棍打死了许胖子,知道此人神力惊人,刚才张如意是出其不意的用双刀斩断了刀疤脸汉子的双腕,如今面对着这个紫棠色面皮的汉子,他不禁有些为张如意担心起来。 张如意只是淡淡的一笑,并没有说话。 他身旁那个须发半白的虬髯大汉忽然开口斥道:“就凭你,也配?” 紫棠色面皮的汉子被激怒了,一个驾马车的,竟然也敢如此藐视他? 他低低的咆哮了一声,提起手中的棍子,对着那虬髯大汉就冲了过去。那咆哮声听在耳中似乎不是人所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那虬髯大汉斜着眼睛盯着他,等他冲近到了身边,忽然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铁斧。 那是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铁斧,就像是寻常樵夫们上山砍柴时所使用的那一种,毫不起眼。 可是他这铁斧一握在了手里,顿时整个人好像都完全不一样了,显得格外的高大威猛,宛如天神一般! 紫棠色面皮的汉子被他的气势所惊,愣了一下,脚下略微缓了一缓,就见虬髯大汉伸臂举起了铁斧,当头朝他直劈了下来。 他有些无奈,只得横举棍子迎着铁斧格挡了上去。 虬髯大汉的这一劈看上去不过是平淡无奇的一下子,看起来好像轻描淡写,但是紫棠面皮汉子手中的棍子,却忽然间断开了。 他手中的这根重逾百斤的水火棍,不久之前才刚刚曾经一击打断了许胖子手中那根特制的铁秤杆,现在却被这把其貌不扬的寻常铁斧一下子给劈成了两截! 不但是棍子断成了两截,连同他的头颅,也被这一斧子给生生劈成了两半,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四处飞溅,洒了一地。 他的死状与刚才的许胖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真的是现世报!

第八章 劈山斧 "爱书网"访问地址 在场的人在这一刻全都惊呆了, 如意双刀张如意那是天下双刀第一的绝顶高手,他能一刀斩杀刀疤脸汉子,大家虽然震惊,却也并不会感到奇怪。 然而眼前这个虬髯大汉,不过是一个赶马车的车夫,竟然能够一斧子生生活劈了那紫棠色面皮的汉子,这就让大家有些难以置信了。 莫非这车夫竟然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明玉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原本是胜券在握的大好局面,却忽然间一下子被逆转了,自己这一方突然间就折损了两人。 紫棠色面皮汉子的武功如何,明玉楼是心中有数的,能够如此轻描淡写一斧子活活生劈了他的人,当世之中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这个神秘的车夫究竟是什么人? 明玉楼感觉到心脏开始突突的跳个不停,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这边厢,他身后那马脸汉子忽然狂吼了一声,吼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 他与那紫棠色面皮的汉子素来交好,情同手足,乍一见他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得悲愤满胸,手中那金丝长鞭一挥,就向着那虬髯大汉扑了过去。 他手中的长鞭犹如一条灵活而狠辣的毒蛇,昂着鞭稍的蛇,向着那虬髯大汉噬去! 他身形刚刚一动,那虬髯大汉便也动了,举起铁斧朝着他反冲了过来。 所谓鞭长莫及,长鞭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利于贴身近战,一旦对手逼近,往往难以挥威力。 那虬髯大汉的这一冲,分明是瞅准了他的这一弱点,足见其临阵经验之丰富。 然而马脸汉子冷哼了一声,手腕一抖,那毒蛇一般的长鞭忽然回卷了回来,舞起漫天鞭影,把虬髯大汉罩在了当中,无处可避。 看起来,这非但不是这马脸汉子的弱点所在,反而却是他的杀招之一! 虬髯大汉看起来已经无处逃避了,可是他偏偏就不躲不避,手中铁斧向着鞭身就斩了下去! 这长鞭乃是金丝铸造,坚韧无比,如何可能被轻易斩断? 可是那马脸汉子的脸色却瞬间变色了,因为他的金丝长鞭,竟然就这么被这一斧子给生生斩断了! 如果说每一条毒蛇的弱点都是它的七寸之处的话,那么虬髯大汉这一斩的地方就正好是这条如同毒蛇一般的长鞭的七寸之处。 长鞭应声而断,漫天的鞭影也全部消失了,那马脸汉子还来不及惊呼,就见虬髯大汉的身形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一把便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只听“喀嚓”一声,马脸汉子的脖子被虬髯大汉硬生生的一把拧断,他的头无力的耷拉下来,圆瞪的双眼中还充满了惊疑和不信的神情。 虬髯大汉一松手,马脸汉子的尸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他的头正好靠在早已咽气了的王麻子夫妇的尸旁边,寂然不动了。 如果说刚才他一斧子生生活劈了紫棠色面皮汉子的那一幕还令人难以置信的话,现在他轻而易举的就破了马脸汉子的长鞭,并扼断了他的喉咙,这让大家感到的就只剩下无比的震惊了。 这个虬髯大汉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驾车的车夫,分明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真正的绝顶高手! 明玉楼身后那个留着八字须的文士忽然惊叫了一声,指着那虬髯大汉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是你,我早该想到,一定是你!” 那虬髯大汉一抬头,两道森冷的目光射向了那文士,吓得他全身一哆嗦。 那文士啪的一下展开了手中的铁折扇,对着虬髯大汉从扇骨之中射出了两根长钉,一面整个身形急的向后退去。 他的暗器并非为了伤人,他也明白以虬髯大汉的武功,区区两根长钉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他只求这暗器能够稍稍的阻挡一下对方,给他有充裕的时间能够逃走而已。 除了逃,他根本没有一丝与对方交手的战意,他完全没有一点信心,他必败! 所以他只能选择逃走。 那虬髯大汉并未追赶,他用充满鄙夷的眼光看着飞倒退着的文士,一侧身避开了他射来的暗器,忽而手一扬,手中的铁斧竟然脱手向着文士飞掷了过来。 这斧子来势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那文士的身前。 文士此刻心中的惊骇真是难以言表,要想躲闪也已不及,无奈之下,展开了手中的铁扇,挡在胸前,尽全力要挡下这一斧。 只听“嘡啷”一声,他手中乌黑的铁扇被铁斧一下子劈为了两半,铁斧余劲未消,直接插入了他的胸口。 那文士惨呼一声,跌落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无比艰难的吐出三个字:“劈,山,斧!” 紧接着四肢一阵抽动,便断了气。 那虬髯大汉手一扬,那铁斧竟然奇异的从那文士的尸上应声飞起,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大家仔细一看才现,原来在铁斧的手柄之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绳索,另一头则连在那虬髯大汉的手腕上,难怪他能让这把铁斧招手即回呢! 虬髯大汉手持铁斧,缓缓的转过身,目光盯在了明玉楼的身上,明玉楼被他这一眼,吓得全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劈山斧?焦柯? 江湖上开山劈石之类胡吹大气的外号有不少,但是只有劈山斧焦柯,从来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这一名号。在他的铁斧之下,似乎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劈不断的,他那一斧子的威力,只怕天下无人敢当。 不过据说他与如意双刀张如意乃是忘年之交,情义极为深厚,向来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所以刚才那八字须文士才说他早该想到的,既然如意双刀张如意在这里,那么身边一定少不了劈山斧焦柯。 明玉楼看着面前的这两大高手,感觉到嘴里一阵阵的苦。 如意双刀和劈山斧,无论哪一个他都万万不可能是对手的。 他看着刚才还在自己身后耀武扬威,洋洋得意的那四个手下,如今却已经全都伏尸在了地上,血流满地,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的结局,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鲜血,也正在不断的喷涌而出。 他的手脚冰凉而麻木,一种刺入骨髓的寒意让他不由得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刻他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张如意看着面如死灰,簌簌而抖的明玉楼,脸上掠过了一丝怜惜的神情,叹息道:“早叫你们离去,你们却偏偏不肯走,枉自送了自己的性命。” 明玉楼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张如意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现在你还有一个机会,不知道明公子肯不肯接受?” 明玉楼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张如意,难道他们准备要放过自己? 张如意看见他那渴求活命的眼神,不觉一笑,说道:“你回去给你们家老爷子带个话,就说是老夫说的,今后他不要在雷凤身上再打主意了,有些东西不属于他,就不要去碰,就算碰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明玉楼听得有些茫然,不解的望着张如意。 张如意的面色一沉,问道:“难道老夫说得还不够清楚?” 明玉楼赶紧低下头,战战兢兢的连声应道:“清楚,清楚。” 张如意一挥手说道:“好了,明公子请便吧!” 明玉楼心中一喜,看来他们真的是要放自己一马了。 他垂着头都不敢看对方一眼,立马转过身展开身法,匆匆疾驰而去。 他的心中充满了屈辱,从小到大,在江南明家的庇护下,他何曾遭到过如此的羞辱? 可是如今他面对着的是传闻中的绝顶高手,如意双刀和劈山斧,这两个人,恐怕只有老爷子有实力能够与之一战,自己的这点微末道行,简直就不值一哂。 而且,就如同他刚才自己所说的,他对于自己的性命是非常爱惜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深深的懂得这个道理。 只要自己还活着,总有一天,他会等到机会报仇雪恨的,不,他一定要把这两个老匹夫千刀万剐,才能够洗雪今日遭受的耻辱! 只不过,那绝对不会是今天。 咬咬牙,他脚下使出了全力,他感觉这辈子也没有奔跑得像现在这样的快过。 望着明玉楼逃走的背影,焦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不该放走他的。” 张如意点点头,他完全明白焦柯的意思,能屈能伸,同伴死光了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假以时日,这个明玉楼一定会成为一个可怕的人物的。 他轻叹道:“我又何尝不知?不过这都是公子的意思。” 听了这话,焦柯闭上了嘴。 直到明玉楼的身影完全消失了,雷武这才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对着张如意和焦柯深深的施了一礼:“多谢二位前辈出手相救,只不过在下与两位前辈素不相识,不知二位不惜与江南明家为敌,救了区区在下这条贱命,所为何故?” 张如意看着雷武,笑了笑,问道:“你便是当年雷惧留下来保护他女儿的心腹?” 雷武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雷武,当年蒙雷爷救命之恩,故而为了报答在此处守护了二十年。我们几个也全都是这样的情况,只可惜他们……” 他说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瞟了瞟地上张老二、田大妈他们几个人的尸,心中一阵难过。 张如意点点头,赞道:“知恩图报,真大丈夫也!只可惜你们这里实在太过偏僻,找寻起来颇费了些时间,所以来得晚了些,没能救下那几位义士。” 雷武深鞠到地,说道:“他们若知道二位前辈出手,击退了江南明家的人,得保小姐周全,想必也会含笑九泉,感激涕零的!” 张如意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不必感激我们,我们只不过全是按公子的吩咐办事,江南明家的名头虽大,却也不见得会人人都怕了他们。公子现在就在车里,你们想要道谢,还是去谢谢他吧!” 雷武闻言一愣,公子?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这样的绝顶高手竟然也会听命于他人?这个他们口中的“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满怀好奇的望向那辆漆黑的马车,只见张如意和焦柯走到马车旁,恭恭敬敬的躬身道:“有请公子大驾!” 马车的布帘被掀开了,一个面如冠玉的四十左右的人钻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镶着金丝的华贵锦袍,手上一个硕大的翠绿的玉扳指,腰间挂着玉佩,头上系着龙眼大小的明珠,全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然而旁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他这一身的珠光宝气,而是他自身所散出来的一种气质,一种令人望而折服,傲视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对着雷武微笑着点了点头,雷武就感觉到双膝一软,几乎就要向他跪倒。 一旁的张如意大声说道:“这就是我们家公子,无双公子!”

第九章 无双公子 雷武愣了一下,脱口问道:“无双公子,哪个无双公子?” 张如意笑道:“天下间除了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公子,还会有哪一个敢自称无双公子的?” 雷武他们全都大吃了一惊。 天意楼,姬无双? 纵然是他们在这偏僻的小镇隐居了二十年,消息不灵通,也绝不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富甲天下,生意遍布全国各地的天意楼姬家,数百年以来,无论朝代如何更迭,龙椅的主人如何变幻,天意楼却始终屹立不倒,姬家的财富依旧是富可敌国。 甚至于有人传说,那些历代以来改朝换代的开国皇帝们,如果背后没有天意楼姬家在财力和人脉上的暗中支持,怎么可能会以弱胜强,以小博大,最后夺取了整个江山? 因此历朝历代的朝廷官府全都不敢得罪天意楼姬家,毕竟江山代有新人出,皇帝也会轮流做,可是天意楼姬家的财富和地位,却是从来没有被动摇过的。 谁也不愿意和财神爷作对不是? 而二十年前,上一代的天意楼楼主姬天语忽然病逝,此后就由他年轻的儿子姬无双承继了天意楼的全部生意,一直到了现在。 这样轰动天下的消息,就算在这样偏远的小镇,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个姬无双公子,说起来和历代的天一楼主一样,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别说见过他了,就连他的样貌如何,高矮胖瘦,是否婚娶,所有的一切全都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大概是现在天下间唯一比皇帝还有钱的人。 然而这样一个传说一般的人物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雷武他们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自己的眼睛。 雷武望着面前丰神如玉的姬无双,连舌头都似乎有些打结了:“无双公子,你,你就是天意楼的姬无双公子?” 姬无双微笑着说道:“我就是,难道冒充姬无双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雷武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就难怪了,能用两匹像乌云踏雪这样的绝世良驹来拉马车,连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这样的绝顶高手都相伴左右,为他驱马驾车,只有像他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姬无双看着雷武他们那惊异的眼神,不觉失笑道:“你们看吧,我姬无双也不过只长了一个脑袋,也有眼耳口鼻,只生了两只手臂,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雷武有些羞赧的笑笑,说道:“原以为像姬公子这样的大人物,出行之时必定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阵容,实在是没有想到只是乘坐一辆寻常的马车而已。” 姬无双大笑道:“我也只不过是个寻常人而已,又不是皇帝出巡,怎么会有那样的阵仗?比起你们来,我不过是多了几个能够打凡夫俗子的银钱而已,不过纵然银钱再多,我也同样只是一日三餐,晚上只能睡一张床,和你们没有两样。” 雷武不自觉的抬眼瞟了一下侍立在一旁的张如意和焦柯,心中暗想,照你这么说法,这张如意和焦柯就是那为了银钱的凡夫俗子了? 姬无双看他目光闪动,就像洞悉了他心中所想一般,说道:“这张老先生和焦大侠他们二位可并不是因为银钱才来帮我的,他们与先父颇有些交情,因此才会卖个人情,伴我左右,护我周全。” 雷武点点头,“哦”了一声,随即便感到一阵警惕,这姬公子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心思的?看起来他对于观人于微末,洞悉人心的本领颇为精通啊。 姬无双继续说道:“他们二位和你们诸位一样, 都是忠义之士,你们为了报恩,甘心在这偏僻穷苦之地隐姓埋名二十年,只为了一个承诺,实在是难得的义士啊!像你们这样的义士,何其珍贵,即便我用再多的银钱,也是买不到的。” 这一番话气势对雷武他们颇有些恭维,说得雷武他们的心里都是一阵暖烘烘的,极为舒服。 雷武停了片刻,才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不知姬公子是如何知道江南明家的人要来此处寻我们的麻烦,也因为何故赶来出手相助啊?” 姬无双看上去早就知道他有此一问了,毫不意外的微笑着答道:“你可莫忘记了我天意楼的生意遍布天下,大小城镇几乎都有我天意楼的人,所以要说打探消息,耳目之聪,只怕我天意楼焐热能出其右了。” “江南明家的人刚刚一动身,我就得到消息了。略微一查,便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他们这一次是奉了明家老爷子的命令,要来找寻当年雷惧隐藏起来的女儿,雷凤。” 雷武皱起眉头:“可是他们为什么时隔二十年之后,又会前来寻找小姐呢?而且看样子他们都来意不善,志在必得?” 姬无双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们远在这偏僻小镇,只怕还不知道,雷凤有个儿子叫做唐仇,几个月前仲秋前后,他在杭州城,已经不幸身亡了。” 雷武他们的脸色全都变了,忍不住惊呼出口:“什么?小少爷已经死了?杀死他的是谁?” 姬无双缓缓说道:“杀死他的,正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如今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高手之一,不但唐仇死在了他手上,而且连唐仇手里的那个秘密武器唐雷,也落在了雷破天的手里。” 雷武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了,他当然明白唐雷是什么东西,也清楚的知道唐雷的威力。 姬无双说道:“在此之前,唐仇曾经用唐雷搏杀了当世绝顶高手之一的东海渔,也许正因为这样,才让江南明家猜到了唐仇的身份,以及他手中那个唐雷的来历。我想,江南明家真正感兴趣的,也许并不是雷凤本人,而是可能掌握在她手中的那一份唐雷的图纸!” 雷武一面思索着一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当年我也曾经听雷爷说起过,二十年前原本他是想要把小姐托付给江南明家照顾的,可是他后来现江南明家对于当年华山秘窟之中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联手秘密研制的东西似乎更加感兴趣,其心不良。因此才决定悄悄把小姐隐藏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还命我们咋这里一直守护。” 姬无双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当年华山秘窟之中的惨案,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的精英全数被屠杀殆尽,雷凤是唯一的活口。” “雷凤逃到江南明家之后,自然会对他们讲述了生的一切。江南明家的人原本以为那东西的图纸应该已经落入了屠杀的凶手手里。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唐仇,手里还有一个威力无比的秘密武器,江南明家的人很自然的就会把这些联想在一起。” “他们一旦确认了唐仇就是当年雷凤的儿子之后,当然就会想到他手中的秘密武器一定就是当年华山秘窟之中唐门和雷家在秘密研制的东西。这样他们也就能肯定当年华山秘窟之中的图纸,一定被雷凤带了出来,而且这二十年里雷惧一直在秘密的继续着研制,并且如今已经研制成功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江南明家自然会觊觎这件威力无比的武器,然而现在雷惧和唐仇已死,这件武器又已经落入了雷破天之手,于是他们只能来寻找最有可能着这份图纸的雷凤了。” 雷武听了姬无双的分析,不禁连连点头道:“说得没错,正该是如此。” 姬无双笑了笑又说道:“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江南明家隐忍了多年不涉足江湖,所暗中图谋的必定极大,我自然不希望这么一件威力无比的武器会落在他们的手里。” “于是我便开始寻找雷凤的下落,希望能赶在他们的前面阻止他们。说实话,你们隐藏的这个小镇确实不好找,实在是太偏僻了,颇费了我一番工夫,这才寻到了这里。” “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是晚来了一步,到底也没有能够救下这些义士的性命。雷惧当年的安排的确是煞费苦心,实在是让人佩服。” 说着,他看着地上遍地的鲜血和尸,深深的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惋惜的表情。 雷武也叹息了一声,开口安慰道:“姬公子不必遗憾,我们其实为了今天已经准备了二十年,随时都准备好了为了小姐而牺牲的。” “他们虽然已经舍生取义了,不过他们如果知道姬公子你到底还是打跑了江南明家的人,百户了小姐的周全,必定也会含笑九泉的。” 姬无双点了点头,不过脸上的表情依旧看起来痛惜不已。 雷武看着姬无双,心中的戒备之心渐渐放下了。 原本他对于姬无双为什么会突然出手相助也赶到有些疑虑,会不会他的目的是和江南明家是一样的?也是想要从小姐手中夺取那神秘的图纸? 不过经过与姬无双的这一番谈话之后,他逐渐放松了警惕,或许是由于姬无双的话语,或许是因为姬无双身上那种令人折服的气质,总之姬无双就是那种让你一见面就很有好感,想要并且愿意去信任他的那种人。 雷武有些情不自禁的说道:“姬公子可愿意见见我家小姐?她就住在此镇中。”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不禁吓了一大跳,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主动把实话给说出来了呢? 他心中一阵紧张,却不料姬无双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我还要等候一位朋友。” 雷武闻言不禁一愕,怎么?还有人要来? 这个偏僻的小镇看起来今天好像是格外的热闹,竟然有这么多的陌生人66续续的赶来。 姬无双笑了笑:“其实,我之所以出手相助,击退江南明家的人,也是为了还这位朋友的人情。忘了告诉你,他和你们家小少爷唐仇,可是好朋友。” 雷武感到有些惊讶了,小少爷唐仇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被小姐灌输,充满了仇恨,沉默瓜亚,好像完全就是个为了报仇而生的人。 这样一个人,也会有好朋友吗? 他有些难以想象。 姬无双这时似乎站累了,左右看了看,看到张老二的饭铺开着门,里面摆放着油腻的长凳,于是迈步走了过去。 雷武看着他身上一尘不染的华贵锦袍,连忙开口阻止说道:“别,那太脏!” 天知道张老二这么个不爱干净的人,店里平时也没有客人,他铺子里的桌凳上一次擦拭是在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姬无双却哈哈一笑,说道:“无妨。” 他大步走了过去,一直侍立在一旁的焦柯连忙抢上几步,赶在前面在长凳上铺上了一张方巾。 姬无双看也不看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一面抬头望着镇口的方向,嘴里喃喃的说道:“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雷武也转身看向镇口方向,转身的一刹那,他无意中瞥见,原本依靠在墙角睡着了的那个衣衫破旧的要饭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或许,是那老头一觉醒来看见这满地的鲜血和尸,惊恐之下偷偷逃走了吧! 雷武这么想着。 第十章 叶枫的到来 雷武怔怔的望着镇口的方向,暗自在猜想着姬无双公子在等待的,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物? 姬无双好像真的能够看透看的想法,忽然笑了笑,说道:“我在等的这个人,如今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他不但有一个名震江湖的好师傅,而且福大命大,数次身入死地却能够化险为夷,人又极为聪明,怎样的疑案都难不倒他,连当今圣上对他也青睐有加。” “更难得的是,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不寻常的天赋,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的好朋友甘心情愿的帮助他,就连像你家小少爷唐仇这样的人生前也视他为唯一的朋友,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世间少有。” 雷武眨了眨眼睛,忽然开口说道:“姬公子说的这个人,莫非是那个被称为天下最聪明的叶枫叶公子?” 这下倒是姬无双感觉到有些意外了:“在这穷乡僻壤,你竟然也知道叶枫?” 雷武笑道:“这里虽然是穷乡僻壤,地处偏僻,但是每年偶尔还是会有一些游走的货郎和收山货的商人前来的,叶公子近两年的名气那么大,他的那些传奇故事被这些人添油加醋的到处传扬,几乎都可以开场说书了。” 姬无双也笑了:“不错,原本江湖上的这些所谓的名气,便就是这么样来的。” 这时姬无双忽然抬头望向镇口,神色一整,说道:“来了!” 雷武回头望去,果然远远的望见又两骑快马向着燕子集的方向飞驰而来。 渐渐近了,当前一骑上一个年轻公子,剑眉星目,一张脸虽然说不上俊俏,却也棱角分明,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活力,正是叶枫。 后面的那一骑上的热你,三绺长须,青色长衫,确实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他们原本是从少林寺出来之后,便直接取道直奔西安城的,途经灵宝的时候,距离燕子山已经很近了,于是叶枫决定按照明文兰给他的书信上的地址,来寻访看望一下雷凤。 毕竟,她是唐仇的母亲,唐仇如今已死,而叶枫是他生前也许唯一的朋友,来探望一下也很应该。 何况,叶枫相信,明文兰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告诉他雷凤的住址的,这其中一定会有什么事生。 因为燕子山地处比较偏僻难行,尤其是队伍中还有唐柔和程念真两个女子,恐怕舟车劳顿不变,于是他们一行中的其他人都留在了灵宝城中等候,只有叶枫和唐大两人骑马赶了过来。 两骑马跑得飞快,转眼间就已经疾驰入了燕子集,一直到了姬无双公子的马车旁边才停了下来。 叶枫勒住马缰,一看看见了地上这些横七竖八的尸和满地的鲜血,不觉有些惊讶的“噫”了一声。 随即他一抬头,看见了坐在张老二饭铺之中长凳上的姬无双,吃了一惊,赶紧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他当然见过姬无双,当初在京城勘破厉鬼杀人疑案之时,他曾经随着大理寺少卿铁无情前往醉仙楼拜见过姬无双公子。 后来他勘破了疑案,破除了厉鬼的传说,也还了醉仙楼的清白,有感于此情,作为醉仙楼幕后大老板的天意楼,在后来叶枫他们西北之行深入沙漠寻找楼兰古城的旅途之中,可是出过大力相助的。 再后来不久之前在杭州城中,全靠了天意楼的钱培光钱大总管鼎力支持,才能顺利的揭破了大雷门雷破天的阴谋,保住了蜀中唐门江南分堂。 因此天意楼姬无双公子,无论对于叶枫还是蜀中唐门,都是有着大恩情的。 如今叶枫忽然在这样偏僻的小镇上,看见了这位富甲天下,雍容华贵的姬无双公子,如何能让他不感到意外? 他连忙走上前来,与姬无双公子见礼。 姬无双含笑站起身来,对着叶枫还礼,一面微笑着说道:“自京城一别,这一年多以来,叶公子看上去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气色更加好了许多啊!实在是可喜可贺。” 叶枫听出他这番客套话分明是在说自己身上所中的金蟾之毒,当下不由得对姬无双眼光之厉害大 感佩服,他所中之毒已经无碍这件事,除了身边的这几位好朋友,外人均不知道,不想甫一见面就被姬无双一眼看了出来。 姬无双和叶枫客套完了,又对着他身后的唐大施了一礼:“久闻蜀中唐门唐大少的威名,一直无缘得晤,今日见面,幸何如之!” 唐大听叶枫介绍所眼前这位丰神如玉的翩翩贵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天意楼姬无双,也是感觉吃了一惊,如此天下间无人不知的最为富有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偏远小镇当中,他心中也是感到疑惑不已。 姬无双微笑着把之前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对叶枫和唐大简单的讲述了一遍,叶枫直听得心惊动魄不已,而唐大的目光,却不由得转而投向了站在姬无双身后的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这两人的身上。 这样两位名震天下的顶尖高手竟然也会甘心情愿的为天意楼所驱使,看来这个姬无双公子果然是不简单。 叶枫得知了雷武他们就是当年雷惧所留下来守护雷凤母子的心腹之人,并且刚才视死如归,慷慨赴义的事情之后,不由得站起身来,对着雷武深深的拜道:“阁下等人为了报恩,甘心隐姓埋名隐居二十年,而且面对死亡也毫无惧色,舍生取义,真乃忠义之士啊!叶某拜服。” 雷武连忙还礼,双眼却在暗自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年轻人,想不到在江湖上被传得神乎其神,大名鼎鼎的叶枫,竟然其实不过只是这样年青的貌不惊人的一个人。 唐大沉吟了一下,对姬无双问道:“姬公子是如何得知我们会在今日来到这里的?” 姬无双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唐大少忘记了,我天意楼的生意遍及天下,涵盖了吃穿住行各行各业,各位自打一离开少林寺,你们的行程我就了如指掌。并非姬某夸口,只要我愿意,天下间要想找到一个人的踪迹,没有人必天意楼更为方便了。” 唐大点点头,这确实绝非夸口。 只要你是一个人,就难免需要吃穿住行,柴米油盐,然而你永远不知道,你刚才买米买盐的杂货铺,或是街角卖针线的大娘,甚至于街头挑着担子卖菜的小贩,他们之中哪一个会是天意楼的属下。 姬无双的语气非常平和,没有一丝夸耀的意思,可是他的话里却让人感觉到了无比的骄傲。 忽然想起了在姬无双面前,或许自己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言,所有的一切都会暴露在他的眼前,唐大不禁感到脊背有些凉,心里隐约有一股寒意。 不过这姬无双公子并不是他们的敌人,对他们没有恶意。 也幸好他不是敌人。 叶枫看了看眼前这遍地的尸和血迹,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这江南明家派出了这么多高手,就是为了来找寻雷凤,那现在雷凤是否安全?” 雷武沉声说道:“小姐目前还很安全,不过江南明家的人虽然这一次吃了大亏,相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看来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姬无双微笑着说道:“不错,江南明家蛰伏多年,所谋必定非小,对于雷凤手中的这张图纸,想来是志在必得的,他们一定会再来的。” “而且,这一次他们折损了这四个高手,下一次来的人一定会更加厉害,更难对付,只怕张翁和焦大侠也未必一定能够挡得住了。因此,雷凤的藏身之地一定需要转移。” 他这一番话,站在他身后的张如意和焦柯面无表情,可是从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心中也许并不以为然。 天下间有谁会是他们二人联手也挡不住的? 不过他们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是姬无双的话,他们只能默默的站着,一言不。 雷武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姬无双说得很有道理。 如今看来,要想在短时间内寻找到一处新的隐秘之地,把雷凤转移过去,仅仅依靠雷武他们几个人是完全来不及的。 而眼前的天意楼,生意和势力遍及天下,既然他们能够轻易的寻找到天下间任何一个人,如果想 要藏起一个人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求助于眼前的姬无双公子,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可是很快,雷武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全身一颤,抬眼瞟了姬无双一眼。 刚才的情形,张如意和焦柯明明可以把明玉楼也一并留在这里的,这样的话,江南明家久久没有得到他们回报的消息,也能延缓他们的行动,至少能再拖上个几日。 可是他们没有,他们放走了他。 这大概就是姬无双的意思,可是他为什么要放走明玉楼,让他回去报信呢? 莫非,他原本就希望江南明家能够得到消息,从而逼得雷武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把雷凤交给天意楼? 莫非,他其实也是为了雷凤手中的那一张图纸而来? 雷武的心里瞬间警惕了起来,什么为了还朋友的人情,什么叶枫是唐仇唯一的朋友,甚至于连唐仇的死讯,也全都是姬无双他们自说自话的,雷武他们眼下一时之间根本无从验证真假。 如果这一切都不过是姬无双设下的一个局呢? 雷武低着头沉思着,没有说话。 然而姬无双却似乎又一次看穿了他的心思,呵呵笑着说道:“其实雷义士你也不必想得太多,江南明家既然都能够找到这里,如果是我想要寻找雷凤的话,也怎么会比他们还要晚?” “再说了,就凭着我身后的张翁和焦大侠,如果是我起心思想要抢夺雷凤的话,你们可以阻止得了吗?” 说着,他回头扫了一眼默然立在身后的张如意和焦柯。 雷武的头垂得更低了,确实,姬无双如果想要动手抢夺雷凤,他们其实根本一点阻挡的力量也没有。 姬无双还在微笑着:“其实,对于雷凤手中的那张图纸,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如果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想明白了,也应该是没有兴趣的。” 雷武有些惊异的抬起头:“此话怎讲?” 姬无双说道:“这并不难理解。二十年前,有云手唐傲这样天纵奇才的人物,加上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那么多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共同研制,三年了也没有能够成功。” “而后二十年里,号称火神的雷惧根据他们前期的研究,继续研制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能研制出唐雷,并且交给了他的外孙唐仇,为当年华山秘窟中的惨案复仇。” “可是如今,雷惧和唐仇全都死了,唯一的唐雷也落入了雷破天的手中不知所踪,即使现在让我拿到了那张图纸,我再找到一个像火神雷惧一样的巧匠,至少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能重新研制出唐雷来。” “十几年后,江湖会变成什么样子有谁会知道?连我们这些人是否还能活在世上也没有人可以保证。就算有了这样的威力无比的武器,又有什么用?对于江南明家,当然更是如此,难道他们还要再为了这件武器再蛰伏上十几年?” 姬无双的一番话说得大家不禁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叶枫这时开口说道:“姬无双公子乃是信义之人,一定不会觊觎雷凤手中的图纸的。” 一言既出,姬无双有些诧异的望了他一眼。 其实他与姬无双之前也不过只见过一面而已,根本谈不上熟识,更不用说什么相互了解了。 不过仅仅因为当初他在京城破案之中无意间帮了天意楼一个小忙,后来在他行走江湖的途中,天意楼数次的鼎力相助,对于当年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对于这样的人,叶枫实在不能相信他会是个为了图纸设下圈套的阴险小人,他选择相信姬无双。 因为在他的心中,早已把姬无双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而对于朋友,他从来是非常信任的。 听了他们的话,雷武心中的戒备渐渐放下了,甚至于开始对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些惭愧起来。 这时候,叶枫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雷凤究竟隐居在哪里?在下是否能够见一见她呢?” 第十一章 慈母 叶枫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见一见雷凤,因为雷凤是唐仇的母亲,而唐仇,却是他的朋友。 雷武注目望着叶枫的双眼,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小姐其实就隐居在燕子集旁边不远的山坡上,我这就带各位前去。” 说不出为什么,他相信叶枫。 当他望着叶枫双眼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很单纯,很干净的眼神。眼为心声,这个年轻人应该也有着一颗同样纯净的赤子之心。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总是能让别人感觉到看上去很舒服,即使是素不相识,也愿意去信任他。或许,这种就叫做眼缘。 而叶枫,无疑就是这一种人。 于是,雷武当前带路,叶枫、唐大,还有姬无双他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出走出了张老二那间有些阴暗的饭铺,顺着大街往前走去。 走在街上,叶枫老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他一回头,远远的望见在街角的一个墙根处,有一个老头正在望着他。 这个老头一身破烂而陈旧显得脏兮兮的长袍,花白的胡须和头发乱糟糟的盖住了半边脸,在寒风中他笼着双手,抖抖索索的站在那里望着叶枫。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感觉到他的眼光里有着一种很奇怪的意味深长的东西,可是他也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 看见叶枫回头,一旁的唐大问了一句“怎么啦” 叶枫转过头继续向前走,说道“没什么。” 也许,那不过只是个好奇的普通要饭的老头而已,他想。 唐大也转过头,顺着叶枫刚才看去的方向望过去,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这会儿,那个要饭的老头已经不见了。 雷凤隐居的地方真的并不远,穿过了小镇,就在一旁的一座小山坡上。 走到山腰,抬头就望见在树木掩映之中,有一间简朴的茅草屋。 走得近了,大家看见在茅屋的柴扉门前,有一个老妇正坐在门前。 雷武轻叹了一声,说道“那便是小姐了。” 原来这个老妇人便是雷凤。 算起来,雷凤应该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是眼前的这个老妇人却显得比她的实际年纪要苍老了许多。 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草草的盘在头上,一丝丝白发在寒冷的山风里,迎风飞扬着。 她的脸上满是皱纹,身形都显得有些佝偻了,就这么坐在柴扉前的小板凳上,带着一种有些木然的神情,浑浊的双眼呆呆的眺望着天边那已经落到山后的半边夕阳,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大家远远的站定了,并不想要去打搅这位老妇人,就只是这么远远的望着她。 片刻,叶枫却忽然迈步,一个人缓缓的走了过去。 正望着夕阳发呆的雷凤,骤然发现有人走了过来,眯缝着双眼,逆着夕阳的余晖,努力的端详着走过来的年轻人。 她迟疑的轻声问道“你,你是谁” 叶枫看着眼前有些苍老的雷凤,心里想起了在杭州城殒命的唐仇,心中不禁感觉到啊一种酸楚,这位母亲看来根本就不知道儿子的噩耗,还守候在柴扉前,等着归家的儿子。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伯母,我是唐仇的朋友。” 雷凤的眼光中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双眼死死的盯着叶枫的脸,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伯母唐仇唐仇是谁” 叶枫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想起当初唐仇曾经告诉过他,自从华山秘窟的惨案过后,雷凤独自手捧着夫君唐傲的头颅,一路从华山一直不眠不休的走到了江南,找到了母亲的娘家江南明家。 这样惨痛的经历,真不是寻常人能 够经受的。或许是当初受到的刺激太大,从那以后,雷凤的精神状态就一直有些问题,疯疯癫癫的,时好时坏。 如今看起来,大约是她的疯病又犯了,连自己儿子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叶枫正想着,雷凤这时却忽然一下子站起身来,双眼盯着叶枫,脸上露出了笑容,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想起来了,唐仇,你是唐仇,你是我的儿子” 说着,雷凤几步扑了上来,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叶枫的手掌,两行热泪顿时从她那浑浊的双眼中流了下来,嘴里念叨着“你可算回来了,娘天天就在门口等着你,盼着你,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叶枫愣了一下,心里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没有躲闪,任由雷凤抓住了自己的双手。 他的喉头感觉到一阵哽咽,却好像不由自主的说道“是啊,娘,是孩儿回来了。” 雷凤一边抬手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热泪,一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次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真是想死娘了,这入了冬了,你也没有多带上几件衣服,在外面要冻着了可怎么办哪看看你这衣服脏的,走了很远的路吧” 说着,雷凤伸手在叶枫的衣衫上轻轻的拍打着灰尘,望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慈爱的目光。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惊叫道“看看娘的这记性,真的是老了,你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坏了,娘早就准备了你爱吃的红薯,还在锅里热着呢。” “娘吧就老觉得你这几天就该要回来了,所以每天都给你预备下了红薯,就等着盼着你回来,可是每天在门口就这么等啊等,就看见这太阳一天天都下了山,你也没回来。娘的心里担心哪” 雷凤又擦了一把脸上不断滚落的热泪,拉着叶枫的手就不松开,转身就往屋里走,说道“快进屋,娘这就给你端红薯出来,在外面一天风餐露宿的,可遭罪了。” 叶枫有些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顺从的跟着雷凤走进了茅屋里。 外面的这些人看见叶枫中了邪一样管雷凤叫娘,还跟着她走进了屋里,不禁都感觉有些愕然,全都望向了雷武。 雷武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几年,小少爷经常不在身边,小姐的疯病是越来越厉害了,只要看见和小少爷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都一把抓住不松手,以为是小少爷,弄得镇子里的人都不敢从这里路过了。” 他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像叶公子这样的反应,倒还是第一次看见。” 走进了茅屋,叶枫打量着这屋子里的陈设。 除了简单的桌子凳子和床铺,屋子里很简陋,几乎是家徒四壁。 可是就这些简单的家具,全都擦得锃亮,连地上也是一尘不染,看起来雷凤每一天都在反复打扫,非常的整洁干净。 雷凤一进屋,一面连声让叶枫坐下,一面一头钻进了旁边的厨房里,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走了出来。 叶枫在桌旁坐下来,雷凤把红薯摆在了他的面前,用满是希冀的眼光看着他,一面连声催促着“快吃,快吃啊” 叶枫应了一声,伸手拿起一个红薯,虽然是极为普通的蒸红薯,这红薯却分明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个头形状都极佳,轻轻的撕开薯皮,露出了红彤彤的瓤,一股甜丝丝的香味随着热气飘散了出来。 他轻轻的咬了一口,那甜蜜而充实的感觉充满了口腔,他对着雷凤一面使劲点头一面有些含糊的说道“好吃,真好吃” 雷凤望着叶枫,脸上带着满足的表情笑了。 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巾,给叶枫擦拭了一下粘在嘴角的红薯残屑,柔声嗔怪道“看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这么大个人了,吃东西还是吃得满嘴都是,像个小脏猫。” 叶枫点着头,看着眼前雷凤那充满 慈爱的脸,一面用力的咀嚼这口中的红薯,忽然感到鼻头有些发酸,两眼有些湿润了。 从记事开始,叶枫就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什么样子的。父亲说娘亲在生下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可是奇怪的是,这么些年了,每逢清明年节,其他的人家全都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去给去世的亲人上坟扫墓,然而父亲却从来没有带叶枫去看望过他母亲。 他也曾经问过父亲,可是父亲总是推说工作太忙脱不开身,母亲又葬在乡下的祖坟,实在是来往不便。虽然这解释合情合理,可是叶枫总觉得这是他心中的一大遗憾。 父亲之后也从未续弦,只说是忙于公事,没有精力。于是,从小到大,叶枫便是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这样长大。 与父亲私交不错的几位朝臣,像是张辅,解缙,夏原吉这几位,他们府中的公子与叶枫年纪相仿,又时常来往,于是到这几位家中蹭饭便成了叶枫整个童年最常干的事情。 可是这几个孩子都有母亲疼爱,每次看见他们在慈母膝前撒娇承欢之时,叶枫的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好像自己丢了什么似的。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母爱,像今天雷凤这样如同一个母亲一样的对他嘘寒问暖,体贴而唠叨,这与他而言还是头一次。 他感觉到胸口一股暖暖的暖流直顶上喉头,又要从双眼之中喷涌出来。 可是她却不是自己的母亲,而她真正的儿子现在已经不在了。 叶枫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这一噩耗,他实在是开不了口。 雷凤这时候一面满足的看着叶枫吃着红薯,一面嘴里絮絮叨叨的问长问短,问的都是在外面漂泊的一些情况,像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去过什么地方,遇见过什么人啊之类的问题。 所幸她只是自顾自的提问,也根本没有给叶枫回答的时间,总是一条问题紧接着另一条问题,所以末了其实叶枫根本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叶枫努力的平复下了情绪,压抑住了想要流泪的双眼,好一会儿才对雷凤说道“娘,这两天我们可能要搬家了,要搬去我一位朋友那里,是大房子,宽敞又明亮,好吃好住的,您老也享享福。” 雷凤双眼盯在叶枫脸上,连眨也不眨,嘴里说道“房子大小娘都无所谓,只要有你,住哪儿都一样。” 叶枫面色一黯淡,低声说道“孩儿还有些事情要办,暂时不能陪您,我的朋友先接您过去,孩儿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就去看您。” 听说儿子又要出门,雷凤的脸上明显的现出了失望的神色,可是她嘴里却依然说道“没关系,忙正事要紧,娘等着你不要紧的,可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啊,别累坏了身子。” 她忽然站起身来,背转身向着墙角的柜子走去,嘴里说着“娘这就给你收拾几件厚衣裳,天冷了,别冻着。” 一面走,一面偷偷的抬手用袖口去抹眼睛,分明是又流泪了。 叶枫默默的垂下头去,狠狠的咬了一大口手里的红薯,眼角不觉也湿润了。 过了好一会儿,叶枫才手里拿着一个塞满了衣服的鼓鼓囊囊的包袱,从屋里走了出来。 背后,雷凤依靠在柴扉上,眼泪汪汪的望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发出一声。 叶枫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泪水就会止不住的落下。他加快了脚步笔直的走向了在外面等候的一群人。 大家有些惊讶看着他那湿润而发红的眼眶,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叶枫走到姬无双的身边,声音中带着一丝的颤抖“姬公子,明天你就可以派人来把雷凤接走了。我答应了她是住大房子,衣食不缺,我还要能经常去看望尽孝,希望你能 妥善安排一下。” 姬无双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没问题,一定安排妥当。” 叶枫感激的点点头,扭头当前快步朝着山下走去,他还需要平复一下自己那激动的情绪。 大家跟在后面慢慢向着山下走去。 和姬无双并肩而行的唐大混对着他笑了笑,问道“姬公子如今可明白了这位叶公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愿意不计生死来帮助他的朋友了” 姬无双看着叶枫的背影,点了点头。 朋友不在了,能够把他的老母当成自己的老母一样替人尽孝,这样的朋友,谁又会不愿意多结交几个呢 第十二章 私下会面 京师,南京城。 午后,阳光明媚。 马车在一家比较僻静的茶楼门前停了下来,英国公张辅掀起了门帘,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在这狭小的马车车厢里蜷缩着坐了这许久,让他感觉到浑身都有些憋闷。 他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肢体,抬头看了看茶楼门匾上龙飞凤舞的那三个大字“陆羽轩”。 张辅今天穿着便服,也没有带着贴身的随从,分明就是不想招人注目。 他快步走进了茶楼之内,这家茶楼所处的地段并不繁华,因而客人也并不多,不过却胜在僻静,所以时常会有两三桌客人来此洽谈一些较为隐秘的话题。 张辅迈开步子直接穿过正堂,往后院走去。 他是这里的常客了,或者说他们是这里的常客了,掌柜的看见他显然早已熟识,也并不言语,而是转身默默的走在前面引路。 来到了空荡荡的后院之中,院子里什么也没有,荒凉一片,只是在墙角之处倚着墙堆放着一些干柴草。 掌柜的走上前去将柴草挪开,在墙上露出了一扇小小的暗门,他推开了门,垂首侍立在一边。 张辅也不说话,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这道暗门之中。 背后的暗门关上了,那掌柜的自然会把那些柴草摆放回原位,遮挡住墙上的暗门。 这样天衣无缝的设计,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墙后面居然会别哟一番洞天。 暗门后面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庭院,假山流水,绿树青草,鸟语花香。和刚才那繁华嘈杂的市井景象相比,这里幽静美丽的景色,就如同藏在闹市之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张辅踏着脚下的细石子路,慢慢走进了小院之中的一所精舍内。 这间精舍修葺得极为雅致,很有些书香之气。 走进屋内,里面坐着两个等候已久的人,正是邀约张辅前来见面的朝中重臣,吏部尚书蹇义和户部尚书夏原吉。 要知道在大明律当中,朝中重臣与手握兵权的高级武官私下见面,这可是非常严重的违规行为,一旦被朝中御史发现,是完全可以具本向皇上上奏弹劾的。 皇上朱棣原本就是靠着起兵,发动了靖难之役才能推翻了自己的亲侄子,坐定了这大明江山的,军队对于权力的重要性在他而言自然是非常明白的。 因此对于手下的这些文官重臣和军中武将的这些私下来往,他一向是非常敏感的。 因此张辅作为军中极具声望的名将,要想和蹇义,夏原吉他们见见面,在自己的府宅之中,那自然是非常危险的。 因此蹇义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这间茶楼其实就是蹇义私下里出钱开设的,楼里的掌柜和伙计全都是蹇义最信得过的心腹之人,在茶楼的后院旁边建了这么一个秘密的所在,就是为了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和张辅,夏原吉他们这样平素相交甚好的官员们私下见面谈话所用的。 这样就能够瞒过遍布京中的那些个锦衣卫缇骑,以及御史台老爷们的耳目了。 张辅看见了在座的夏原吉,明显有些出乎意料,开口问道“维兄也来了,你不是前阵子去北平那边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原吉微笑着“有劳文弼兄挂心了,在下奉了圣谕押解新建皇城所需要的材料和工匠前去北平,一别数月,今早刚刚才返回京城。” 张辅点点头道“这一路想必也真够辛苦的了。” 夏原吉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何言劳苦” 两人一阵客套,一旁的蹇义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们说道“维兄,文弼兄,你们二位都是老熟人了,就不要再酸溜溜的咬文嚼字搞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还是赶快言归正传吧” 张辅 大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叹息道“我就知道你宜之老兄这么急着找我来,一定不会只是为了来品茶的,说吧,又要找我打听点什么事情” 蹇义有些尴尬的一笑,把桌上已经沏好的茶碗向张辅面前一推,说道“胡说,这是刚刚送到京城的高山雪片冬茶,特意请你前来尝尝鲜,怎的会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好心”张辅冷笑了一声,也不答话,端起茶碗放到嘴边轻轻的啜了一小口,一股滚烫的浓郁香气顿时令他口齿留香。 张辅不禁连连点头“好茶,好茶,都说是春水秋香,秋冬的茶比起春茶来格外的香气扑鼻,果然不假。” 蹇义看张辅满脸满足的表情,嘿嘿笑了笑,说道“现在茶也品过了,顺便嘛,想向文弼兄请教个事情,不知可否” 张辅眉头一皱,反问道“你这老头真是奇怪,你们都是朝中重臣,每日各地奏报你们都要先行批阅,而我只是个军中老卒,要说打探消息怎么也比不上你们各位大人的消息灵通啊,怎么反倒是你们老是来找我打探消息呢” 他开口便唤蹇义作“老头”,蹇义却也不恼,仍是嘻嘻哈哈的赔着笑脸,一看就知道这二人必定极为熟络,交情不浅,平常都是互相打趣取笑惯了的。 蹇义笑着叹息道“文弼兄取笑了,我们所谓的消息看到的不过都只是白纸黑字写在纸上的一些官话而已,怎么能比得上文弼兄你。” “如今皇上身边的近卫亲军里,旗手卫、左右金吾卫这些可全都是你英国公的旧部,从当年在东昌之战中战死的令尊,河间王张玉之后,皇上对于文弼兄一家可说是信赖有加,登基短短数年间便把你从新城侯加封至英国公,足见天心所向。” 他嘿嘿笑着说道“要想打听皇上的心思,除了文弼兄,这京城之中还能去找谁呢” 张辅故意脸色一沉,说道“天威难测,皇上的心思岂是我等臣子能够揣摩得透的” 蹇义摆了摆手说道“绝非我等揣摩圣意,枉自猜测皇上的心思,只不过嘛”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今晨维兄返京之后入宫向皇上缴旨,可是皇上看起来却怒火中烧,气急败坏,感觉好像天都快要塌下来了一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文弼兄可否指点一二啊” 张辅斜着眼睛望着蹇义,反问道“你们打听这个来作甚” 蹇义赶紧分辩道“绝无他意,只不过我们公务所累,这几日都要时常去面见皇上,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唯恐哪句话没有说对触动了龙颜,引火烧身,这才来向文弼兄打听一下,绝无他意啊” 张辅收回了目光,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件事和你们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就算告诉你们也无妨,只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能外传。” 蹇义和夏原吉连连点头应道“这个自然,自然。” 张辅眨了眨眼,缓缓说道“其实关于此事具体的内情,我也不是完全的清楚,只是听闻了一些大概的内容,大约是前几日,有五百金吾卫士卒忽然间出了皇城,去了陕州附近。” 蹇义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金吾卫出了皇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左右金吾卫,原为北平三护卫之一,是当时燕王朱棣身边的亲军,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为帝,左右金吾卫等北平三卫也随之调入禁军,编为上二十六卫之一,负责皇城的戍卫任务。 这金吾卫是皇上一直以来的老部下了,也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卫队之一。 皇城禁军一向以来管理严格,哪怕是一兵一卒要调动出京,也需要兵部行文,报请内阁审阅,再呈报皇上御览的。 如今五百金吾卫士卒忽然出京去了陕州地界,朝廷之上却丝毫无人 知晓,此事本身就大不寻常。 蹇义皱着眉问道“这五百金吾卫出京,没有事先通过兵部行文” 张辅摇了摇头。 蹇义不觉大奇道“那他们是何人调去陕州地界的私调禁军,这可是谋逆大罪” 张辅转头瞪了他一眼,小声的说道“你觉得还有谁能够越过兵部,直接调动禁军军士” 蹇义愣了一下,忽然心头一震,恍然大悟的说道“莫非,莫非是皇” 说了一半,剩下的他没敢再说出口。 张辅默然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猜测的不错。 除了当今皇上朱棣,有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去私自调动皇城禁军这些禁军又会听从谁的指令 可是皇上不过只是调走了一支五百军士的禁军队伍,又为什么会如此的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呢 蹇义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预感到事情不会就如此的简单。 果然,张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然而这一支五百人的金吾卫,却在陕州地界的一处山谷之中,全数毙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什么 蹇义和夏原吉不由得全都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要知道皇城禁军全都选拔的是军中健者,训练有素,若论战力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和地方上各卫的杂牌部队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要想全部歼灭一支五百人金吾卫部队,少说也需要数倍的兵力进行包围,还势必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方才可能成功。 现在一支五百人之众的金吾卫忽然消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陕州地界,又莫名其妙的被人全部歼灭了,这样大的军事行动,居然朝野上下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的风声,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蹇义惊骇莫名的问道“是谁干的是那一支部队” 张辅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听说这些死亡的士卒身上全都没有外伤,倒像是中毒或者患上了急症忽然暴毙的,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样说起来,倒是还有些可能。 要说一支能够全歼五百人的金吾卫的部队进行调动伏击,这么大的阵仗,不可能毫无动静,丝毫没人察觉。 所以这些金吾卫应该不是被什么部队所围歼的,不过要说五百人全都中了毒或者忽然得了急症死光光了,这未免又太过于牵强了,也同样令人难以信服。 蹇义沉思了片刻,问道“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准备如何处理” 张辅叹息了一声,说道“皇上的意思好像并不想声张此事,只是秘密召见了刑部尚书郑赐,让他安排秘密调查此案。” 蹇义奇道“郑赐不是正身患重病么怎么会让他去调查此案” 张辅叹道“所以啊,他顺理成章的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丢了出去,自己托病不出,让别人去负责暗中调查此事。” 此案是皇上密旨,上动天听,又涉及了皇城禁军,皇上的贴身卫率金吾卫,仅仅是金吾卫为什么会忽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陕州地界的原因,只怕就是皇上自己也绝口不愿提起的一个秘密了。 而能够一举让五百金吾卫全部毙命的,绝非寻常势力,只怕此案背后的真相,远比这五百条人命还要更加的惊世骇俗呢 查案怎么查 如果换做是蹇义自己,只怕也会和这位刑部尚书郑赐郑老大人一样托病不起,闭门不出了吧。 蹇义摇了摇头,叹道“这个老狐狸,又来这一手。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的倒霉蛋是谁” 张辅冷哼了一声,说道“还能是谁还不就是郑老大人手下那个以背黑锅出了名的,大名鼎鼎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了嘛” 第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蹇义看起来并不吃惊,好像这答案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淡淡的说道“果然又是他,那个刑部的冷面小子。” 他摇了摇头说道“他父亲常漫天当年任刑部总捕头的时候,可是比鬼还要精的,想不到现在他生个儿子却这么蠢,老是被郑赐那老头子算计,尽替人家背黑锅了。” 一旁的夏原吉忽然开口说道“要说常漫天这老头和我们却都是老相识了,他为人如何姑且不论,他这个儿子我倒是觉得蛮不错的。” “虽然起了个名字叫做常无义,其实倒是蛮忠义的。明知道上司郑老头老是算计他,给他下套使绊,却从来做事兢兢业业,毫无怨言,算得上是忠诚了。” “虽然听说他在外办案手段有些过于铁腕了,甚至有传言他为了破案草菅人命,不过据说他对于朋友倒是蛮讲义气的,虽然他的朋友并不多,但还是交上了叶枫这样的好朋友。” 张辅这时也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这小子不错,对付奸恶之徒,用一些狠辣的手段也在所难免,虽然难免遭人诟病,不过却也可以理解。” “如果他不是一个忠义之人的话,这郑老头又怎么会几次三番的倾尽全力的保他这郑老头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要知道这些年常无义背的这些个黑锅,就算够不上杀头,流放充军可也够好几回了。” 他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这小子在郑老头的刑部当差,你说谁不想自己的手下有这么个做事任劳任怨,又成天背黑锅穿小鞋背得兴高采烈,连一句怨言也没有的人哪” 两人把常无义这么一通夸,蹇义站在一边歪着头冷眼看着他们俩,半晌才说道“看看你们俩,奇了怪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同气连枝,异口同声的站到一起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恍然大悟一样的说道“我倒是忘记了,你们俩的儿子可都是和这个常无义一样,跟叶枫是好朋友,不,是结义的兄弟吧” 听了这话,夏原吉和张辅的脸色俱都是一沉,冷着一双眼盯着蹇义。 蹇义似乎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有些尴尬的一笑,说道“扯远了,扯远了,我只不过是在想,就凭着常无义这小子,真能查出这案子背后的真相” 张辅想了想,摇头说道“我看有些困难,这小子身上江湖之气颇重,我看他对付那些个江洋大盗什么的还绰绰有余,不过要查办这牵扯到皇城禁军的要案,以他的这种朝堂斗争经验来看,只怕还差得远哪” 蹇义和夏原吉都点了点头,对他的话深以为然。 蹇义叹了口气,说道“这就难怪皇上会火冒三丈,气得跳脚了。发生了这样的大案,只怕背后还牵扯到了皇上的某些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道的隐秘,他不着急才怪。” 夏原吉这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说起来今晨我进宫缴旨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了一个人从宫里出来,还打了个招呼。” 蹇义问道“是谁啊” 夏原吉有些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个人你们是绝对猜不到的,是胡濙” 听了这话,蹇义和张辅都不觉皱起了眉头“胡濙他也回京了” 胡濙,这个人说起来也确实很有些神秘的色彩。 传说此人一生下来就是满头白发,直到满月之后发色才逐渐转黑。 他对于文史地理颇有研究,建文二年时中了进士,进入了兵部任职。 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永乐元年就把胡濙擢升为户科都给事中,也不过是个七品的闲职小官。 可是皇上对这个胡濙却似乎颇为信任,一直以访查民情为由,长 期派他在外寻访暗查,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查访些什么,只是知道他不时会有一些密奏,都是绕开了内阁首辅,直接呈送皇上御览的,一副神 神秘兮兮的样子。 于是朝野之中就开始有了一些流言,说是当年靖难之役中南京城破之时,建文帝朱允炆其实并没有在大火之中丧生,而是在一些忠心的臣子的掩护下逃离了京城,隐藏在了民间。 而这个胡濙,其实就是奉了皇上朱棣的密旨,去往民间暗中寻访建文的下落的密使。 一时之间,民间对于建文帝当年的生死之谜是众说纷纭,然而奇怪的是如此大逆之言,一向敏感的皇上朱棣却并未进行严厉的禁止,不免有些让人猜不透原因。 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胡濙却忽然返京,不免让人产生联想,他这次回来会不会和那五百金吾卫的命案有关 又或者,真的是与建文的行踪下落有关 蹇义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双目直盯着张辅,放低了声音,略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个人,真的还活着吗” 张辅看着面前满面期待的蹇义,他知道蹇义所问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指的是建文帝朱允炆。 朱棣登基之后,一直对于自己的这个亲侄子耿耿于怀,对于自己起兵造反从他手中夺取了江山这件事,更是讳莫如深,甚至于下令史官从史书中强行抹去了“建文”这个年号,而沿袭采用了太祖皇帝朱元璋的“洪武”年号,以此表明他不承认朱允炆皇位的合法性。 而且他更是下令,锦衣卫和各地官府对民间实行严格监控,一旦有议论关于建文帝朱允炆的,全部处以大逆之罪。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野上下对于建文帝朱允炆,全都讳莫如深,不得不提及的时候,都用“那个人”来代替。 现在蹇义想要打听的,正是建文帝朱允炆的生死之谜。 他不是第一次向张辅打听这个问题了,而且他也只能向张辅打听。 这不光是因为张辅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不然不会走漏风声,更重要的原因是满朝之中,除了皇上以外,恐怕只有张辅知道那一日皇城中的真相,知道建文帝朱允炆究竟是死是活。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带领燕军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一直渡过长江,围困了京师南京城。 建文帝朱允炆派人向燕王朱棣提出划江而治,却遭到朱棣的一口回绝。求和不成,他只能下令死守南京城。 看见大势已去,此时建文军主帅李景隆与谷王朱橞,却合谋打开了城南金川门,迎接燕军入城,南京城破,后来这被人们称为“金川门之变”。 那时候,张辅奉了燕王朱棣的军令,亲自引了一彪心腹亲卫,直奔皇宫,抢先把皇城团团围住,全面封锁,然后才迎接燕王朱棣入宫。 后来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就谁也不知道了,天下人只能从事后朱棣发布的昭告之中了解到,在南京城破之际,朱允炆绝望之下,带着皇后马氏和太子朱文奎,放火焚烧宫殿,连同一众侍从嫔妃,全部被烧死在了火中,尸体焦烂,不可辨认。 然而正是因为这句尸体焦烂,不可辨认,从而引发了民间的种种猜想,最为盛传的一种就是其实建文帝朱允炆当时并没有在宫中大火里烧死,那一把火和那些烧焦的尸体都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建文帝朱允炆则在心腹亲信的掩护之下,悄悄逃出了南京城,潜藏在了民间,等待时机,准备东山再起,夺回皇位。 巧的是在朱棣登基之后所做的一些举动,比如派遣三宝太监督造巨型战船,不惜劳民伤财远赴海外,还有就是派出了像胡濙这样的人物在民间暗中查访等等。 他的这一系列的举动,无疑正好印证了民间的猜测,建文帝朱允炆还活着,而且躲藏了起来,皇上这是派人在遍天下,甚至远赴海外去找寻他的踪迹。 然而想要知道这一猜测究竟对不对,满朝上下也许就只能去问问张辅了。 > 因为那一天只有他,跟在朱棣身边进入了皇城,那一天皇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一场大火,也只有他才清楚。 蹇义用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望着张辅,等待着他的答案。 张辅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这只老狐狸” 蹇义猜得不错,那一日宫里发生的事情,除了皇上以外,如今恐怕只有他才知道真相了。 因为那些事情,都是他亲身的经历,所有的一切,也全都是按照燕王朱棣的吩咐办的。 在那天之后,跟随着燕王朱棣和他一起进宫的那几十个近卫军士,忽然全都先后莫名其妙的染上了怪病而暴毙了。 只除了他,张辅。 所以那一天皇宫中所发生的一切,也就变成了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一个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后来,燕王朱棣就登基当上了皇帝,张辅也因为之前的功劳被封为新城侯,到现在又被封为英国公。 这个秘密就更加的不敢泄露半个字了。 蹇义等了半天,见张辅依旧沉默不语,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追问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还是当年其实他就已经死了,你到了现在还是不肯说嘛” 他之前已经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向张辅打听过这个问题了,可是每一次,张辅都是笑而不答,或者东拉西扯的把话题扯开,顾左右而言他。 他当然也明白,张辅这样做倒不是故作神秘,或者是没有把他们当做朋友,不够意思。 他实在是不敢说,他也不愿意说。 这样的秘密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告诉了别人,不单单是自己也会给这个人带来危险的。 张辅正是因为把蹇义他们当做了自己的朋友,不愿意让这些朋友,让这些当今朝堂之上的栋梁之才也身陷于危险之中,所以这才一直守口如瓶。 蹇义甚至于感到有些奇怪,当年陪同燕王朱棣和张辅一起入宫的那些军士,后来全都忽然染病暴毙了,他作为吏部尚书,并不难查到这些人的卷宗。 为什么唯独只有眼前的英国公张辅,不但没有死,反而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如今更是受封国公,风光无限 他自然不可能猜到在张辅步步高升,风光无限的背后,他这些年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本来蹇义也是不想逼张辅一定要回答的,毕竟他是自己的朋友。 可是眼下这个神秘的胡濙忽然返京了,联想到刚才张辅提到的五百金吾卫忽然神秘的在外地暴毙的事情,蹇义始终觉得这二者之间必定有着某种联系。 他隐约觉得,将有大事快要发生了,他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所以他才会一直逼问张辅,逼问这个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他想要知道即将要发生的这件大事到底是什么 可是眼前的张辅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副懒洋洋的表情,丝毫也没有想要吐露真情的意思。 蹇义心中有些焦急了,又追问了一句“民间流传的关于那个人的那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你倒是放个屁啊” 这一回,张辅终于有一些反应了。 他缓缓的抬起了头,对着蹇义沉声反问道“那些个传闻,你信吗” 蹇义默然了片刻,忽然一字一顿很坚定的说道“我,一点也不信” 第十四章 张辅的噩梦 张辅此刻饶有兴趣的望着蹇义,心中嘀咕着:既然不信,你又因何要问?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来,只是淡淡的问道:“哦,那你不妨说说看你为何不信哪?”

蹇义嘿嘿冷笑一声,说道:“当年南京城破之时,整个南京城被燕军围成了铁桶一般,水泄不通。金川门一开,你当即就引领燕王的近卫亲军包围了皇城,只怕连一只小鸟也休想能飞出皇宫逃命,若说那个人在城破之时趁乱逃出了南京城,实在就是无稽之言。”

“另外,当年宫中大火是在你陪着燕王进入皇宫之后才发生的,里面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外面无人知道。只不过当年护卫着你们进入皇宫的几十个近卫军士,在此事之后全都莫名其妙的忽然间染病暴毙了。”

“那么多的军士居然不约而同的染上了同样的怪病,一命呜呼,难道这其中不值得玩味一下?而当初陪同燕王进入皇宫的人当中,只有你,不但没有死,反倒是在燕王登基称帝后,被封新城侯,直至如今更是被封为英国公,高高在上,只怕这当中也是别有隐情的吧?”

张辅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当年进入皇宫的军士全都暴毙了?你暗中调查过此事?”

蹇义愣了一下,急忙连连摆手分辩道:“非也非也,我身为吏部主官,自然可以随时调阅天下所有官员人等的一应卷宗,我不过是因为好奇,偶尔翻阅到了当年此事的卷宗而已。”

张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才不相信蹇义真的只是偶尔翻阅到了当年的卷宗而已,这样的托词,恐怕连蹇义自己都不会相信。

不过,他相信蹇义并非有其他的什么心思,应该只是单纯的因为好奇。

蹇义是个聪明人,但是越聪明的人,对于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好奇心就会越重,越发的想要去了解真相。

只不过好奇心这东西,往往是会给人带来灾祸的。

张辅瞥了蹇义一眼,基本上,蹇义已经把整个事情大致上猜测得七七八八了,他所不知道的,不过是那一日张辅陪同着燕王进入皇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辅不能说,但是那一日的情景却时常清晰无比的在他的眼前浮现,就如同昨日发生的一般。

虽然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忘记这一段过往,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这段记忆就如同刀刻斧凿一般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如同一个可怕的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他这一生,都将被这噩梦所缠绕。

此刻,这噩梦又再度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

那一天,张辅奉命率领着燕王的亲卫军队火速从金川门入城,包围了皇城。

刚刚包围完毕,沉着一张脸的燕王朱棣就匆匆赶到了皇城门口。

张辅甚至还来不及行拜见之礼,燕王就挥挥手让他随着自己进入皇宫。

张辅连忙点了五十名精壮的信得过的心腹军士,护卫着燕王朱棣走进了皇城。

皇城中的禁卫军队早已悉数被建文帝调往南京外城协助防守京师去了,皇城之中已经完全毫无防卫。

向燕王求和事败之后,直到现在建文帝竟然还在做梦,希望能够死守京师,能够坚持到外面的其他驻军前来勤王,以解南京之围。

南京城是大明的都城,城高垒深,兵精粮足,只要上下同心,同仇敌忾,支撑个三五月本来应该完全不成问题。

可是他不明白,这四年的战争,他输掉的不仅仅是一场场的战役,丢掉的也不单单是那一座座城池,更重要的是,他输掉了丢

掉了所有臣工,乃至于所有百姓的信心。

他早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燕军围城之时,建文帝颇为倚重的中山王徐达之子,燕王朱棣的小舅子,左都督徐增寿,想要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接应燕军入城,遭到了忠于建文帝的一众文臣们的围殴,最后被建文帝亲自诛杀于左顺门。

然而,恰恰是建文帝无比信任的,曾经信誓旦旦死守不降的大将军李景隆,在城头远远望见了城外燕王朱棣的麾盖,便惊慌失措,全无斗志,联合谷王朱橞一道打开了金川门,投降了燕军。

原本在建文帝心目中固若金汤的南京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陷落了。

如今这皇城之中已经看不到一兵一卒,唯一剩下的几个守门的卫士,看见燕军到来,也早已望风而降。

现在皇城里一片乱糟糟的,只有偶尔能看到几个收拾细软逃命的宫女太监,在乱不择路的狼奔豕突。

走往宫殿的这一路上,燕王朱棣都阴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

经过了这几年的浴血奋战,几番死里逃生,到如今终于攻入京师,眼看胜利果实就在面前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笑容。

张辅斜着眼偷偷观察了一下燕王朱棣的脸色,心中暗想,或许是因为要面对自己的亲侄子建文帝了,即使是朱棣也难免会有一些紧张吧。

走到了大殿之前,张辅一抬头,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大殿前的台阶上如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

当前一人,身着一件布衣,四五十岁上下,白面少须,精精瘦瘦的显得极有精神,张辅认得他,他便是姚广孝口中所说的“天下读书人的种子”,被建文帝奉为老师的方孝孺。

方孝孺自幼聪明好学,拜在当代大儒宋濂的门下,其文才之重,名气之大,为天下所有读书人所推崇。

建文帝素来敬重儒学,对于方孝孺自然也十分倚重,几乎大事小情都要与之商议,据说当初削藩的建议就是他所最早提出来的,连讨伐燕王朱棣的所有檄文告示,均是出自他的手笔,他在其中痛骂朱棣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国贼,骂得刻骨铭心,入木三分,令朱棣看过之后暴跳如雷,深为恨之。

如今南京城破,他却既不躲也不逃,而是换上了一身布衣来到御阶之前,昂首而立,不怒自威。

他身后站着的全都是朝中忠于建文帝的一些文臣以及方孝孺的学生们,他们此刻都在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痛骂着朱棣背君不忠,违父不孝,不仁不义,看样子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们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守护身后大殿之中的建文帝。

燕王朱棣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可是他还记得曾经答应过姚广孝的话,绝不会诛杀方孝孺,所以他虽然怒火中烧,但是现在还不能发作。

他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走上前去对方孝孺说道:“外面兵荒马乱的,方先生为何站在这里啊?”

方孝孺哼了一声,扬声说道:“兵荒马乱为何而起?燕王殿下未奉君诏便来到这里,又所为何来?”

他的声音极为宏亮,中气十足,看起来和他那干瘦的身躯极不相配。

朱棣干笑了两声,说道:“本王特意前来面君。”

方孝孺又大声问道:“面君何为?”

朱棣感觉到胸中怒气涌动,可是依然脸上陪着笑答道:“清君侧,诛佞臣,靖国难!”

方孝孺手指朱棣,口中呵呵大笑道:“佞臣在此,何不诛之!”

他身后的那些文臣学子们也齐声附和,聒噪起来,群情汹涌。

一旁的张辅哗啦一下拔出

了腰间佩刀,对准了方孝孺,他身后的那些近卫军士们也冲上前去,手持长枪短刀,拦住了那些汹涌激愤的文臣学子们。

燕王朱棣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是带军出身,原本就很讨厌和这些迂腐酸臭的文人打交道,如今方孝孺的出言无状以及对他的藐视,彻底的激怒了他,他已经懒得再与这老匹夫浪费口舌。

如果不是先前和姚广孝的约定,他一定早就把眼前这个狂妄无知的老匹夫剥皮抽筋,碎尸万段了。

他的眼里燃烧着怒火,阴沉着一张脸,低声说道:“方先生站了这么许久一定很累了,请方先生先到一旁歇息,等到本王面君之后,再来叙话!”

张辅闻言会意,一挥手,两名近卫军士走上前来,架起方孝孺拖着就往后走。

方孝孺一面挣扎着,一面高声悲切哀恸,他这时口中所说的话,很多年后,张辅依然感觉记忆犹新,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一面痛哭一面高声吟诵道:“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根据《明史》记载,方孝孺因为此【31小说app下载地址xbzs】后拒绝为朱棣作登基诏书,痛骂朱棣,在十日后被朱棣下令车裂于街市,时年四十六岁。多有史书记载其被灭十族,被连坐诛杀者多达七八百人之众。

方孝孺所吟的这首绝命诗是在后来的刑场之上作的,因为小说剧情需要,所以放到了此处。)

方孝孺一面悲鸣着一面被拖走,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些文臣学子们看见方孝孺被这么拖走了,都痛哭起来,群情激愤,不断高叫着“放了方先生”,纷纷向前涌过来。

张辅面对着面前这几十个手无寸铁的儒生学子们,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愣了一下。

这时候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燕王朱棣那冷冰冰的声音:“本王可只答应了姚先生不杀方孝孺一人!”

张辅不禁一呆,难道要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要挥动屠刀?这可是要落下千古骂名的事情。

他略略一犹豫,耳畔就听燕王朱棣冷冷的哼了一声:“乱臣贼子,留待何用!”

张辅咬了咬牙,一挥手,他如今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他身后的近卫军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就如同饿狼一般,朝着那几十个文臣学子们扑了过去,如同冲进了一群羔羊之中。

一时间,那些儒生学子们那激扬的叫骂声变作了凄厉的惨呼,到处是锋刃砍入皮肉,砍断骨骼的声音,到处一片血肉横飞,一股股暗红色的鲜血水流一般喷涌下台阶来,把整个御阶染成了一片血腥的红色。

这是屠杀,一场残忍的大屠杀!

连张辅这样久经沙场,见惯了战场上尸山血海的将军,见了这样的场面也不禁感觉到一阵阵的心悸神摇,触目惊心。

然而燕王朱棣却仿佛看不到这一切,他迈开步子穿过了御阶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偶尔还有几个在血泊之中不断抽搐着,还没有完全断气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踏着这遍地的血腥,一步步的拾级而上。

张辅赶紧快步跟在了他的后面。

他看到燕王朱棣此刻已经完全对旁边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仰着头,目光只是紧紧的盯着前方。

因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此刻正在这高高的御阶上面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的那一个人,那个被他父亲太祖皇帝朱元璋深深宠爱,并寄予了厚望的那个人,他的亲侄子,太祖皇帝的亲孙子。

建文帝,朱允炆!

第十五章 殿前骂君 当踏上了这御阶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张辅终于能在如此之近的距离看到了这金壁煌煌,气派非凡的大殿。

父亲张玉是军中名将,他自幼便跟着父亲在军中长大,而父亲则一直追随燕王朱棣,忠心耿耿,一直到在靖难之役东昌一战之中,为了保护燕王朱棣而英勇战死。

自此,燕王朱棣便视张辅为心腹,令他统领燕王的近卫军,所以,如今他才能有机会陪伴着燕王走近这气势恢宏的皇宫大殿。

眼前的这座大殿顶上盖着琉璃金瓦,双檐重脊,雕梁画栋,精美壮观。门窗全部都是朱漆描金雕花,殿门上方悬挂着太祖皇帝朱元璋亲手所书的牌匾,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奉天殿”!

这里就是皇帝日常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文武百官朝贺的地方,是整个皇城的中枢,也就是百姓们口中的“金銮宝殿”。

然而此刻,这些豪华而精美的殿门却紧紧的关闭着,四周都看不见一个人影,隐约透着一股子神秘的感觉。

燕王朱棣站在殿门前犹豫了片刻,忽然伸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殿门。

透过殿门,站在朱棣身后的张辅快速的抬起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由于门窗紧闭,殿内的光线很不好,暗暗的有一些阴森的感觉。

也由于光线很暗的缘故,张辅看不清殿里的布局陈设,只是影影绰绰能感觉到殿里的布置应该十分的豪华,金碧辉煌。

整个大殿之中空空荡荡的,只有正对着殿门的高高的龙椅之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人影,想必那就是建文帝朱允炆了。

张辅心中感觉到颇有些意外,兵败城破,这个建文帝竟然没有选择逃走或者躲藏起来,虽然在燕军铁桶一般的围困之下,这样做其实是徒劳的。

如今他就正襟危坐在大殿中,在龙椅之上,好像早就在等待着燕王朱棣的到来,等待着他最后的命运。

到底他还是个帝王,还有着王者的胆略和气度。

也许,他和燕王朱棣真的能够好好的坐下来谈一谈,毕竟他们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毕竟,他们是亲叔侄。

张辅这样想着。

燕王朱棣也抬头看见建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微微的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他对着身后的张辅低声说了一句:“守住殿门,在外面等本王。”

说完,他抬腿迈过了那尺许高的门槛,走入了大殿之中。

他身后的张辅躬身应了一声喏,伸手将殿门掩上,站在殿门口守护着,一面仔细倾听着殿内的动静,以防情况有变,好随时冲入殿中护驾。

大殿里光线很昏暗,只点着几盏不甚明亮的烛火,摇摇晃晃的火光隐约映照出龙椅之上建文帝朱允炆的轮廓。

燕王朱棣大步走向龙椅,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头昂得很高,他现在完全有本钱趾高气扬,因为在他的背后,有着数十万正在进入南京城的燕王大军。

对面的龙椅之上,建文帝朱允炆那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上,虽然拼命的伪装出镇定自若的神情,可是朱棣还是一眼就能够看出他那假装平静下面隐藏的慌乱与恐惧。

燕王朱棣忽然感觉到十分有趣,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在四年之前,他还尚未举兵,而建文帝却密谋削藩,步步紧逼的时候,道衍大师姚广孝曾经数次建议自己及时举兵,不可坐以待毙。

可是当时建文帝初登基,新政刚刚推行天下,民心都向着朝廷,于是朱棣对姚广孝说:“民心向彼,如之奈何?”

谁知姚广孝却回答道:“臣只知天道,不论民心。”

那时候,明知要以一隅之力对抗朝廷,逐鹿天下,自己的心中曾经是何等的惶恐?

后来在建文帝的逼迫之下终于不得不起兵反抗,开始时节却连吃败仗,东昌之战不但折损了大将张玉,连自己也几度身陷险境,军心动摇。

不得已他写信给建文帝朱允炆,请求罢兵议和,却被方孝孺和黄子澄齐泰之流联名上书,以致建文帝对于他的建议一口回绝。

不过才短短数年的光景,如今自己带领燕军连战连捷,渡过长江,却轮到了建文帝朱允炆派来使臣,乞求割地求和,许以划江而治。

到了嘴边的肥肉,朱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于是他断然拒绝,率领燕军围困了南京城。

如今时移世易,现在感觉到惶恐无状的应该换成了面前这位强装镇定的建文帝了,朱棣感觉到这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看到朱棣走上前来,建文帝朱允炆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惊惧之情,无比艰难的挤出了一点笑容,说道:“是燕王叔来啦?”

朱棣在龙椅之前站定,大咧咧的叉着手,也不参拜,大声说道:“参见皇上,臣无状,无诏擅入京城,还望陛下降罪!”

说完他昂着头,一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建文帝,一眨也不眨。

建文帝心中感到一阵沮丧,降罪?现在的情况大势已去了,还能怎么降罪?

他有些尴尬的一笑,明知故问的问道:“燕王叔此来京城,所为何事啊?”

朱棣的眉头一皱,他打从心眼里讨厌像这样的假惺惺的演戏,明明已经一败涂地了,却还要顾着自己的脸面,明知故问,搞这一套虚头巴脑的东西,他愈发的看不上自己的这个亲侄儿。

要是,要是有一天自己能坐上了这个位置,一定不会像他一样成天带着个假面具做人,他不禁开始这么想。

可是建文帝既然已经问了,他也不能不回答,于是他提高了声调,昂然说道:“臣此番前来只为了清君侧,诛佞臣!”

朱棣那高亢的声音吓了建文帝一跳,也让他的心头感觉到一股无名火起。

明明就是起兵叛乱,明明就是有着不臣之心,明明从刚才一进殿来到现在连跪拜之礼都没有,完全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却还在口口声声要“清君侧,诛佞臣”,给自己的不忠不义之举搽脂抹粉,实在是厚颜无耻之极!

到底是年轻气盛,建文帝忍不住一把拍在龙椅的扶手之上,怒声喝道:“难道燕王叔就对朕的这张龙椅没有一点觊觎之心吗?”

他的这一发火,倒让燕王朱棣感觉到了有些意外。

对嘛,到底是朱家的人,骨子里就该有些骨气,有些血性,这才像是太祖皇帝的孙子,像是我朱棣的侄儿!

他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毫不相让,针锋相对的答道:“臣,没有!”

建文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嘲讽的笑,问道:“既然燕王叔对于这大明江山毫无觊觎之心,既然只是为了清君侧诛佞臣而来,那么为何在你大军渡江之前,朕派使臣前去向燕王叔提议罢兵,我们两家划江而治,为何燕王叔却一口回绝了?”

不提这事还则罢了,一提这事朱棣的心里忍不住感觉一股怒气瞬间直冲了上来。

他对着建文帝破口大骂道:“你还有脸提这事?你还有脸提起划江而治?当年太祖皇帝何等英雄,南征北讨,几度历经生死,牺牲了多少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才换来今日的这大明江山?”

“太祖皇帝对你寄予了何等的厚望,将这大明江山交到了你的手上,指望你能励精图治,开创盛世,光耀我大明百世基业!可是你倒好,登基伊始,不图恩泽天下,却听信一帮子腐儒之言,迫害宗室,想要独揽大权!”

“等到你逼反了诸藩,稍遇不顺,你竟然不知道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惊慌失措,把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挣来的基业,把多少英勇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大明江山,如同儿戏一般拿出来做交易,居然提出划江而治,分裂国家这样的条件,只是为了能保住你的地位,保住你坐着的那一张龙椅!”

朱棣说得激动了,用手指着建文帝,痛骂道:“你这无耻之徒,无胆鼠辈,怎么还有脸继续高高在上的坐在这张龙椅之上?怎么有面目去面对朱家列祖列宗,面对太祖皇帝,面对这天下的臣民百姓?”

这一番话,骂得建文帝朱允炆脸上青筋爆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一番话,也骂得朱棣自己感觉到酣畅淋漓,痛快无比。

甚至骂出了他胸中的雄心壮志,看着建文帝朱允炆座下的那张冷冰冰的龙椅,他忽然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此昏君,可取而代之也!

其实他之前并不是没有这样想过,随着战争进程的越来越顺,燕军的捷报连连,他曾经也不止一次的想起过这个想法。

可是现在,当他面对着自己的亲侄子建文帝朱允炆,面对着父亲太祖皇帝朱元璋留下来的这张龙椅的时候,他还是被自己忽然冒出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恍惚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声非常稚嫩的声音大喝道:“逆贼!竟敢对我父皇无礼!”

朱棣愣了一下,就看见从龙椅后的屏风后面,闪出了一个孩童来,穿着一件小小的白色鱼龙锦袍,小手里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精光闪闪,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愤怒,直瞪着朱棣。

朱棣认识这个小孩,他是建文帝朱允炆的长子,被立为太子的朱文奎,今年刚刚才满六岁。

这样的一个小孩,本应是天真烂漫,贪玩好动的年纪,此刻却手持利刃,充满了愤怒和仇恨的望着自己,朱棣不由得一呆。

朱棣久历沙场,这个小孩眼中的那种愤怒与仇恨的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一种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仇恨,那是一种让人从灵魂深处感觉到战栗的眼神!

朱棣眉头一皱,心里已经暗自作出了一个决定,此子决不可留!

就在他还在心头盘算的同时,这个小孩忽然发了一声喊,挥舞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径直对着朱棣就冲了过来!

第十六章 火烧奉天殿 朱文奎,当朝的太子,一个年方六岁的小毛孩子,竟然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如今正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燕王朱棣冲了过来!

朱棣久历沙场,身材魁梧高大,岂会被他所吓倒?凭他的身手,想要制服这样一个稚嫩的孩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是朱棣此刻却并不想制服他,他看到了这个小孩子眼中仇恨的光芒,那是一种不死不休的仇恨。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居然会对自己有如此之深的仇恨?此子决不可留!

朱棣已经动了杀心,他要杀了这个孩子!

他眼中的杀机一闪,被坐在龙椅之上的建文帝朱允炆看在眼里,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大叫道:“燕王叔,不可!”

可是已经晚了,这时候朱棣已经顺手操起了一旁的金色烛台,抡圆了就朝着正冲过来的那六岁的小孩挥去。

朱棣生得膀大腰圆,一个六岁的孩童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的一击,朱文奎顿时被击得飞了出去,摔出去老远。

可是这孩子却倔强得很,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匕首,嘴里哼哼唧唧的,还想要再度爬起来。

朱棣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手里的烛台朝着这孩子毫不留情的全力脱手掷出,不偏不倚,沉重的烛台正好砸中了朱文奎的脑袋。

“啪”的一声朱文奎那幼小的脑袋顿时被砸得血光四溅,躺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那沉重的金色烛台跌落在大殿的一旁,飞溅的烛火引燃了殿里悬挂着的金丝刺绣帐幔,蹿起了明亮的火苗,火光映亮了这原本昏暗的大殿。

火光也映照在建文帝朱允炆的脸上,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幼子,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愣住了。

这时从屏风后面又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跌跌撞撞的奔了出来,一下子扑倒在朱文奎的尸体上,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起来。

这个女人朱棣认识,她正是朱文奎的母亲,建文帝朱允炆的结发妻子,当朝的马皇后。

这个马皇后本是光禄少卿马全之女,洪武二十八年被太祖皇帝朱元璋册立为太子妃。入宫之后她端庄淑仪,举止得体,深得太祖皇帝赞赏。

而且她为朱家皇室生下了两个儿子,六岁的朱文奎正是她所生的长子,被建文帝立为太子。

如今骤然看见儿子被燕王朱棣活活砸死,身为母亲怎能不痛彻心扉,一把抱起血泊中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

忽然听见“咣当”一声,殿门被踢开了,守护在殿门外的张辅听见了动静,带着几名卫士手持利刃冲进殿来,护住了燕王朱棣。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了呆若木鸡的建文帝朱允炆,他如梦初醒一般抖抖索索的从龙椅之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下来,一把从马皇后手中接过太子朱文奎的尸首,紧紧抱在胸前,也放声大哭起来。

马皇后此刻却止住了悲声,满脸泪痕的站起身来,手指着燕王朱棣骂道:“你这个老匹夫,枉你身为王叔,位极人臣,却不思忠君报国,不遵循先皇遗训,起兵作乱,祸及天下。你简直是枉为人臣,枉为人子!”

“你口口声声要清君侧,诛佞臣,如今却在大殿之上当着陛下面前,公然行凶,击杀当朝太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是你的亲侄孙,你竟然下手毫不留情,你真是铁石心肠,冷酷之极!”

“似你这等背君篡位,无情无义的无耻小人,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有何面目立于天下人面前?有何面目去见先皇与朱家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最后这一句,原本是刚才朱棣用来斥责建文帝朱允炆的,如今却被马皇后反而用来对他一顿痛骂。

燕王朱棣被她骂得脸上煞气浮现,心头怒火中烧,对马皇后怒斥道:“你这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懂得朝堂之事?本王举兵靖难,正是按照先皇所遗之《皇明祖训》之嘱托,乃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世代永固,为了陛下和朝廷不会为奸佞之臣所误,本王俯仰无愧于先皇和天地!”

(明太祖朱元璋生前不但分封诸子为藩王,统兵镇守各地,为了防止有奸臣篡权,动摇大明江山,因而规定了诸藩王有起兵平定朝堂,诛杀奸佞的权力。

他在《皇明祖训?法律》中写道:“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后来朱棣起兵时也以此为由,指齐泰、黄子澄为奸臣,起兵的口号也是“清君侧,靖国难”,史称靖

难之役。)

“再者,你虽然贵为皇后,却不过是嫁入我朱家的外臣之女,本王与陛下之间既是朝堂大事,也是朱家家内之事,岂有你在此置喙之地?你若是在此乱嚼舌根,大放厥词,休怪我这个王叔不讲情面!”

他眼中杀机闪动,一旁的火光映照下,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

马皇后凄然一笑,说道:“燕王叔如今大军在手,胜券在握,既然可以当庭打死当朝太子,自然不必顾忌我这样一个妇道人家。不必王叔动手,我怕你等的手太过肮脏,污了我的名节!”

说罢,她抹去了脸上的泪花,对着还抱住儿子尸首痛哭不已的建文帝朱允炆行跪拜大礼,俯于地上高声道:“陛下,臣妾有罪,既不能辅弼陛下整顿朝纲,澄清宇内,又未能为陛下保全储君,延续血脉,臣妾愧对陛下,愧对先皇厚爱!”

“如今臣妾先行一步,自去泉下寻先皇面前请罪,也免得为乱臣贼子面前受辱,有失名节,辱没了朱家皇室颜面。臣妾去后,请陛下善自保重龙体!”

说完,也不待建文帝发话,马皇后站起身来,站得笔直,手腕一转,手中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却正是刚才太子朱文奎手中所持的那一把!

不知何时,她已经趁着众人不注意,把儿子尸体手上的匕首拿到了手中。

张辅他们见马皇后手持利刃,都是一阵紧张,连忙挡在前面,护住了燕王朱棣。

建文帝朱允炆本来还在为丧子而悲痛不已,忽见马皇后手中的匕首,不由得一惊,惊呼道:“梓童,万万不可……”

话还没说完,马皇后悲呼了一声:“陛下,臣妾去了!”

手腕一推,锋利的匕首直插入胸膛,整个人身体一歪,斜斜倒下,已然气绝身亡。

见了这一幕,连燕王朱棣都不禁大感意外,想不到这马皇后平素看上去温文尔雅,贤良淑德,是个柔弱的人。到了关键时刻,她的性子却变得如此刚烈。

张辅和身边的卫士们见了这惨烈的情景,太子血溅当场,皇后举刃自尽,不由得也全都呆住了,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倒是建文帝朱允炆此刻,怀抱着儿子的尸首,望着气绝身亡的妻子,忽然抬头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好,真是好,都说燕王叔是先皇诸子之中最有谋略,也最为心狠手辣之人,如今看来,果然是好谋略,好手段!”

“朕之皇位,本属朱家,你若是想要,拿去便了,却又为何杀死我儿,逼死我妻?看来今日之事,朕若不死,今后燕王叔怕是会夜不能寐,再无宁日了。”

“朕如今只是悔不当初,当初念及亲情,不听徐辉祖的忠言,没有一早就诛杀你这个包藏祸心的叛臣贼子,如今朕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在他的狂笑声中,朱棣的脸色越发的阴郁了。

建文帝说的事情他知道,当年建文帝登基,朱棣的大舅子,燕王妃徐氏的亲弟弟徐辉祖就曾经向建文帝进言,说燕王朱棣在北平拥兵自重,早晚有不臣之心,留之则必为后患,不如召来京城杀之。

幸好徐辉祖的弟弟,朱棣的小舅子徐增寿是坚决站在姐夫这一边的,对建文帝力谏劝阻,说燕王朱棣毕竟是先皇敕封的亲王,戍边北平多年有功无过,又是建文帝的亲叔叔,如今毫无证据,仅凭猜疑就妄杀皇室宗亲,恐怕只会令天下人寒心,得不偿失。

建文帝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加上念及与燕王朱棣之间的血脉亲情,于是搁置了徐辉祖的建议。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也被朱棣引为毕生之耻,自己的妻弟,竟然会向自己的亲侄子建议杀掉自己,这事无论怎么想,都让朱棣感觉到怒火中烧。

这时候殿上的火逐渐的越烧越大了,噼啪作响,闪动的火焰的红光照在朱棣脸上,反倒显得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怖。

朱棣望着坐在地上怀抱着儿子尸首,还在状若疯狂般狂笑着的建文帝朱允炆,皱起了眉头,眉心之间煞气隐现。

兵败城破,建文帝朱允炆不但没有逃跑,还坐在这大殿之上等着自己到来,他的妻儿就藏在龙椅后面的屏风后,还带着利刃匕首。

这分明就是想要和自己最后来一次谈判,如若不成,就会孤注一掷,拼个鱼死网破。

若不是这六岁的小孩子沉不住气,说不定他们还真的会有机会和自己拼个玉石俱焚。

堂堂一国之君,走投无路居然想要学市井

泼皮,逞匹夫之勇,做如此愚蠢的困兽之斗?

其心可诛!

朱棣在心中暗暗摇头,对于眼前的这个亲侄子是感觉到无比的失望,他甚至不明白,当年父皇为什么会选择把皇位传给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庸才?

难道他真的觉得就靠着一班只会高谈阔论,指手画脚的迂腐书生,就能让大明天下繁荣昌盛,永保太平?

朱棣抬起头,看着那高高在上映着火焰红光的龙椅,那是当初父皇留下来的。

这么多年了,或许,现在是时候应该换一把龙椅了,当然,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也需要换一换了。

朱棣闭上眼睛,转过身,背对着那张龙椅和建文帝朱允炆,对身旁的张辅缓缓的低声说道:“南京城破,靖难军入城,陛下长期为奸臣所蒙蔽,幡然悔悟,自觉无颜面对本王,无颜面对天下百姓,因而在奉天殿中举火**,皇后马氏及太子也同殉国难。”

张辅愣了一下,但是立即就心领神会,躬身应道:“臣,明白了。”

燕王朱棣再不回头看上一眼,而是迈开大步向着殿外走去。

阴暗的殿内闪动着火焰的红光,显得有一些诡异,而透过殿门,殿外则是明媚的阳光,普照着大地,仿佛是被殿门隔开的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朱棣的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轻松,因为他相信自己没有错,他相信未知的将来会更美好。

在他跨出殿门的那一瞬,身后依然传来建文帝那近乎凄厉的狂笑声:“燕王叔,朱棣,你可以杀了我们,可以杀了所有与你作对的人,但是你杀不尽天下人,你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朱棣禁不住摇了摇头,这个傻孩子!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弄明白,天下人将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因为他们所知道的,是朱棣给他们的一个真相,也是他们所希望的一个真相。

没有真相,又何来悠悠众口?

走出殿门,张辅犹豫了一下,还是吞吞吐吐的对燕王朱棣问道:“据报建文的二皇子朱文圭就在旁边的殿中,要不要一块儿抱过来……”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朱棣猛然回过头来,用一种惊讶而奇异的眼光望着他。

其实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建文帝的二皇子朱文圭可只有两岁,还是个婴童!

张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冒出这么奇怪的想法,这么残忍的想法?

难道这就叫做斩草除根?

或许人是很容易被环境所影响的,冷酷与残忍也很容易被传染,这和人本身的善恶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就像在战场上,你拼了命想要杀死敌人,多杀敌人,无所不用其极,你根本不会感觉到什么是冷酷,什么是残忍,因为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人,原本就是种很容易相互模仿的动物。

朱棣盯着张辅看了半晌,目光才逐渐柔和了下来,摇摇头说道:“不必!那个孩子派人保护好他即可。”

(后来朱文圭年仅两岁即被送到凤阳老家囚禁起来,被称为“建庶人”,直到明英宗夺门之变后,对其怜悯才释放了他,还为他修了房舍,娶妻生子。

不过当时他已经被囚禁了五十多年,与社会隔绝,早已不辩牛马,毫无自立能力,又疾病缠身,不久便去世了。直到后来南明弘光帝追授其为润王,谥号怀,史称润怀王。)

张辅连忙躬身答道:“是!”

他感觉自己的脑门上沁出了冷汗,燕王殿下该不会从此认为自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吧?

所幸的是,朱棣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作停留,而是径直走了。

张辅则留了下来,指挥军士们用木条钉死了奉天殿的所有门窗,然后守在四周,防止有人前来救火,或者有人从里面逃跑。

其实张辅心中明白,即使他不这么做,建文帝也是绝不会逃跑的。一个连心都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能在这世上偷生下去?

那一天的风很大,火势燃得很快,没一会儿整个奉天殿就全部被肆虐的火舌给吞没了。

除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殿内房梁立柱的轰然倒塌声之外,一直响彻在张辅耳边的,却是建文帝朱允炆那疯子一般的狂笑声。

经过了这些年,他那凄厉的狂笑声,仿佛穿越了时间,还经常会在张辅的耳边回响起来。

第十七章 谎言背后 张辅还记得,那一天的风很大,火借风势,大火很快就蔓延到了其他的几大,到最后被大火烧毁的,远远不止奉天一处。 当然那一天皇宫之中最后死的也不止是建文帝朱一家三口,宫中的嫔妃们为了避免乱兵之辱,保全名节,抑或感念建文帝对她们的恩,悬梁吞金,投火自尽追随建文帝而去的也不在少数。 等到火势渐弱,众人才开始奋力救火,终于扑灭了大火。 张辅指挥着卫士们从奉天的废墟当中挖出了两大一小三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正是建文帝朱和马皇后以及太子朱文奎。 然而这时候极富有戏剧的一幕出现了,燕王朱棣偏偏在这时候带领着众多大小官员们固然赶来了。 他一副好像刚刚才听说宫中大火消息的样子,满面吃惊的表。 当他看着挖出来的三具焦尸的时候,居然毫不避忌,一下子扑倒在地,手抚焦尸痛哭流涕,泪如雨下,简直是呼天抢地,痛不生。 跟随燕王而来的那些百官们见此景,无不感动莫名,甚至于涕泪交加,都深深钦佩于燕王朱棣的重重义。 只有侍立在一旁的张辅,看着悲痛万分的燕王朱棣,回想起先前在奉天内,在红色的火光映照下,他脸上浮现的那一股子煞气,那有些狰狞的表,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入骨髓,浑打了个冷颤。 待到悲痛稍缓,朱棣站起来,旋即下令,让中书省撰文,昭告天下,天子建文帝朱在南京城破之时,自觉羞愧,无颜面对燕王及天下臣民,加之因为臣的bi)迫,因而在奉天内**而亡,同时殉难的还有皇后马氏与太子朱文奎,尸体焦烂,已不可辨认。 接着他又下令将建文帝的遗骸按照天子礼仪风光大葬,京中所有臣工百姓,尽皆素缟三,以示悼念。 到最后朱棣脸上的悲痛之色一扫而空,眼里带着狠毒的眼神命令军队紧闭九门,全城封锁戒严,搜捕齐泰、黄子澄等藏匿起来的一干臣逆犯,一旁的内侍则开始宣读早已拟好的逆犯名单,竟然多达五十余人。 张辅听了,不心中有些感叹,当初立主削藩,坚决主张剿灭燕王的这些所谓忠臣义士们,在朝堂之上一个个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如何如何的忠君国,誓死要与燕王叛军斗争到底。 等到了兵败城破,燕军杀进来的时候,他们却一个个全都躲藏了起来不见踪影。 只剩下了一个方孝孺,带着一些没见过什么叫死的腐儒学子们,敢于站在御阶之前痛骂燕王,志气不改,勇气可嘉。 然而到了最后,他们果然便是求仁得仁了,真不知道该可怜他们,还是该敬佩他们? 而那些被吓破了胆子躲藏起来的曾经的朝廷柱石们,以为他们这种毫无意义的藏匿,真的能够逃脱掉这注定的结局吗? 张辅看着站在奉天废墟前的燕王朱棣那高大的影,心中轻轻的叹息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这之后的两天之内,建文帝朱已死的消息随着布告传遍天下,然而告示中最值得玩味的却是那一句“尸体焦烂,无可辨认”。 随之民间就传出了关于建文帝下落的种种猜测,最为盛行的,便是其实建文帝并没有被烧死,烧 死的不过是个替而已。 真正的建文帝在一帮子心腹忠臣的安排和掩护下,逃出了南京城,藏在民间,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这个说法不胫而走,不但有很多人相信,甚至茶馆饭铺中还有人绘声绘色的在讲述建文帝如何经过九九八十一难逃脱了燕王朱棣的追杀,如何隐藏到了一说寺庙之中,招兵买马,暗中囤积力量,讲的真是比小说还要精彩。 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像亲眼看见的一样煞有介事。 而真正亲历过那一天所生的一切的张辅,听到这样的无稽之谈,自然只能一笑置之。 但是他不能说,他也不敢把那一天他看到的一切泄露哪怕半个字,因为他知道,那一天跟随着他和燕王朱棣进入皇宫的那五十名心腹卫士,已经全部无巧不巧的染上了怪病,一命呜呼了。 可是他没有死,不但没有死,燕王朱棣登基称帝之后,反而将他封为新城侯,表面上是因为感念他父亲张玉在东昌之战中为救燕王而英勇战死的功绩。 然而每一次,当张辅回想起那一天在昏暗的奉天内,被火光映得通红的朱棣的那张脸上,透出的那冷的目光和脸上的煞气之时,总是不自的感觉到全冷,冷汗直冒。 不过后来的事,着实让张辅觉得有些奇怪,摸不着头脑。 先是朱棣登基之后,竟然下旨让史官抹去了建文的年号,把建文年间全部改成了沿用太祖皇帝朱元璋的洪武年号。 这无疑是否认了建文帝朱皇位的合法,拒不承认这个侄儿的皇帝份。 这和他之前以天子礼仪厚葬建文帝的行动完全是自相矛盾,惹人猜疑。如果建文帝真的已死,你又何必如此着急于想要抹去他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 于是,建文帝未死的谣言一时甚嚣尘上,都说朱棣此举分明是为了防止建文帝以恢复帝位正统之名起兵作乱,毕竟,他的皇位可是当初太祖皇帝亲自传下来的,比起朱棣的皇位可来得要名正言顺得多了。 奇怪的是,对于这个传言,朱棣虽然表面上十分恼火,下令止,可是终究只是停留在表面上,没有什么实际的措施。 要知道,当初他仅仅因为方孝孺当庭辱骂他,扫了他的颜面就灭掉了方孝孺家的十族,诛杀牵连了八百人。 然而对于这个更加让他丢脸的传言,却并没有听说因为此传言而大兴过什么牢狱,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朱棣接下来的举动,他派遣了许多官员,比如胡之流,在全国各地暗中查访,说是查访民,实际上在查访什么,根本无人知晓。 他还不惜劳民伤财,几乎要掏空了国库,派遣心腹的三宝太监郑和去督造巨型战船,带着军队到海上去拓展疆土。 于是新的说法便又在民间流传开来,其实建文帝并不是藏在内6,而是逃出了海,远远的躲去了海外仙山,郑和的船队远航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他的下落。 朱棣登基后所作的这一切,无形中分明就是在证实民间的传言:建文帝其实并没有死! 如果不是张辅在那一亲眼看到了奉天中所生的一切,亲耳听到了建文帝在火中临死前那凄厉而疯狂的笑声的话,或许他也会选择相信这些传言的。 可是英明神武的皇上朱棣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似乎是有意在误导天下人,认为建文帝尚在人间。 原本张辅完全想不明白,不过经过了这些年,随着他对于皇上朱棣的渐了解, 他渐渐的能大概猜到一些皇上的心思了。 原本他以为,朱棣之所以要编造一个建文帝羞愧**的谎言,是为了保全他自己的颜面,不让天下人指责他亲手杀害了侄儿,夺权篡位。 现在看起来,在朱棣的心目中这些个所谓的颜面,所谓的名声,在帝位稳固的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他的确是想要天下人都以为建文帝还没有死,只有这样,那些个潜藏在暗地里蠢蠢动的,对朱棣不满,对大明皇朝不满的人物,才会主动的跳出来,去满世界的寻找建文帝的下落。 他们比朱棣更加关心建文帝的死活,因为只要他们能够掌握住建文帝这张王牌,就能够名正言顺的起兵作乱,一呼百应,甚至于推翻朱棣的统治。 然而恰恰只有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主动跳出来了,朱棣才能够腾出手来,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一个个全部都收拾掉。 这些年来那一个个被抓住的叛臣,那一个个被剿灭的乱军,还有如今诸藩王一个个全部被封地内迁,削去了兵权,就是活生生的铁证。 而那些个所谓在全国各地暗访建文帝下落的胡之流们,实际上不过就是在暗访这些乱臣贼子动静的暗探,又或者,他们要暗访的其实是朱棣心中更为隐秘的秘密。 皇上的心思,谁又能够猜得透呢? 张辅从回忆之中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眼前的蹇义,还带着一脸的希冀在等待这自己的回答。。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聪明人,行军打仗或许是自己的强项,算计人心可绝非己之所长。 不过这个蹇义可绝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聪明人,甚至于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 连自己这样行伍出的粗人都能够猜到的事,是否真的可以瞒得住这只老狐狸呢? 不论他猜出了什么结果都好,总之,不能是自己告诉他的。 张辅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蹇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蹇义耐着子等了这老半天,没想到张辅还是守口如瓶,只是等来了这莫名其妙的一笑,不觉有些恼火了。 他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好好好,你们都有秘密,都神秘,都不能讲。不过我可不像你们,我又没有一个儿子留在叶枫那小子边,也幸亏了我儿子年纪太大,和叶枫做不了兄弟,要不然我还不是得和你们一样,成天价规规矩矩,畏畏尾的,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这话一说出来,不但是张辅,连一旁的夏原吉的脸色都瞬间大变,无比惊讶的望着蹇义,那表分明在说,你怎可如此大胆,这也能说出口? 蹇义有些神秘的一笑,说道:“此地只有我们三人,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过后不认,我讲的又是实,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讲的的确是实。 众所周知,夏原吉的儿子夏,张辅的长子张武,还有那位被贬黜在外的天下第一才子解缙的大公子解祯亮,他们三人与叶枫从小交好,又年纪相仿,四个人搞了个什么义结金兰,号称“京城四少”。 这个大家全都知道,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可是刚才蹇义的话里面分明绝不只是这一层意思,明显还有着更加深远的含义。 张辅和夏原吉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蹇义,心头都冒起了一个念头:“难道这老小子会知道这背后的事?” 张辅在心头细细回想着蹇义刚才的那番话,忽然,他不由得笑了。 第十八章 不欢而散 张辅细细的咀嚼了一遍蹇义刚才的那番话,发现他表面上虽然好像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还有他那个故作神秘的笑容,似乎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可惜,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至少,他完全没搞清楚这件事的内情。 在他的话里,表达的意思是因为张辅和夏原吉他们的儿子在叶枫身边,所以他们如同被人捏住了命门,投鼠忌器,只能规规矩矩的不敢乱说乱动。 可是这也就完全说明了蹇义其实根本就还不清楚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只是凭着自己所知的一些片断,敏锐的感觉到了这里面有故事。 所以他才会做出一副已经完全知晓的样子,靠着自己的一知半解拿话来诈他们,其实他离这件事的真相,还远得很呢 张辅不自觉的笑了,心中暗骂道“这只老狐狸” 其实他还是很佩服蹇义的,这果然是个极其厉害的聪明人。 不过是几个小子意气相投,爱在一块儿玩,他怎么就能感觉出这背后还有其他的故事他怎么就能推测出这事与当今皇上有关 只不过,他把这件事完全想反了。 并不是他的儿子靠着家中的荫庇才能活命,恰恰相反,是他们张家今天的荣耀,其实完全是得益于他这个胖胖的傻乎乎的儿子 夏原吉和解缙家那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如何卷入到这个事情里的张辅并不是很清楚,他也不愿意去打听,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会越安全。 至少张辅他自己,为什么当年陪同燕王朱棣进入奉天殿,目睹了当天发生的一切真相的人之中,只有他还活着 为什么他不但没有死,反而加官进爵,被朱棣视为心腹,如今更是高居英国公的位置 这一切并不是毫无理由的,他这些年所付出的代价,绝不是蹇义所能够想象的。 早在儿子张武年纪尚幼,还被皇上,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称为“小胖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选中了。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奉天殿的那一场大火,也还没有靖难之役,那是十多年前,父亲张玉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就已经是燕王手下的心腹爱将了。 那时候的父亲就很宠爱这个胖乎乎的孙子,对他百依百顺,从不会说半句重话,简直就是溺爱,而且经常还带着他去叶知秋家里串门。 叶知秋的儿子叶枫与张武年纪相仿,两个小孩子很是投缘,天天厮混在一起,经常是一个转眼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惹是生非去了。 儿子贪玩好动,对于弓马兵法都无心向学,这让张辅很是头疼,百般责骂,甚至于鞭挞都没什么效果,因为每当这时候,身为爷爷的张玉就会站出来护住孙子。 这让一心指望着把儿子培养成这个名将世家的接班人的他也开始有些埋怨起父亲的骄纵来。 然而当他去质问父亲的教育方式太过纵容的时候,父亲关上门,神秘兮兮的对他说的一番话,却如同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阵的发凉。 父亲告诉他,武儿已经被燕王殿下选中,他今后所有要做的就是和叶枫混熟,成为朋友,成为兄弟,成为可以生死相托不可或缺的人。 父亲并没有说燕王殿下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何在,可是张辅能感觉到,而且这些年来他越来越能够确定的是,这个叶枫的身份并不简单。 他的背后应该隐藏着一个极为巨大的秘密,藏着一个计划,而操纵着这个计划的,就是当时的燕王,如今的皇上,朱棣 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所有的人都在为他的计划服务,甚至于献出他们的生命。 那时候,他曾经问过父亲,武儿将来会有危险吗 父亲张玉没有回答,只是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儿子 嘛,还会有的。 他明白了。 从那一天起,他对于张武不再严厉的管教,不再惩罚他的过错,甚至于连骂都没有再骂过一句。 他成为了大家口中“慈父多败儿”的典型代表。 儿子不爱学习弓马兵法,随他;儿子爱读各种志怪野史,也随他;甚至于儿子突发奇想,把自己的名字从“张武”改成了“张痴”,他也默认了。 不论儿 子在外面闯下天大的祸事,他都会不计代价的出面为他摆平,他把儿子活生生惯成了声名远播的纨绔子弟。 因为他心中始终觉得亏欠,觉得内疚,儿子还这么小,却就要被选中去冒他本不应该去冒的危险,而且还很可能会送掉性命。 每次他看见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儿子那胖乎乎的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的时候,他就会痛恨自己,堂堂七尺之躯,统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却连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 所以张辅万事都随着他,惯着他,只有一样,张辅通过自己的关系费尽了周折为儿子找了一个好师傅,学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好轻功。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有一天当他真的面对危险的时候,他或许会用得上,起码能逃得掉。 这是他唯一的指望了。 到后来,儿子真的和叶枫结成了兄弟,一起结义的还有夏原吉的儿子夏瑄,解缙的儿子解祯亮,他们的父亲全都是当世的名臣。 张辅毫不怀疑,这两个孩子一定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同样也是被燕王殿下选中的人。 然而自从儿子和叶枫成了兄弟,父亲张玉和自己也在燕王殿下面前越发的受到重用,成为了他最信任的心腹。 再后来靖难之役爆发,父亲在东昌之战中为了保护燕王殿下而英勇战死,而自己则成为了统领燕王近卫军的举足轻重的心腹将领。 再之后,就是奉天殿的那一把大火,那之后自己不但没有被灭口,反而被封侯,圣宠日隆,之后更是步步高升,直到今天的被封为英国公。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吃过败仗,不是没有犯过错误,可是皇上丝毫没有责怪处罚他,反而好言安抚,甚至于加官进爵。 张辅其实明白,除了父亲张玉的死之外,自己的儿子小胖子张痴,他的性命甚至于全家上下也早就已经全都卖给了皇上。 对于这样的张家,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因为自己的儿子,因为皇上心中的那个计划,所以自己这些年来才会出人意料的一帆风顺,风光无限,令人眼红,只是他们谁都不知道,这风光背后张家所付出的究竟是什么 每当夜深人静,张辅望着悬挂在卧室之中那件英国公的大红色的朝服的时候,总会从心里感到有些悲哀,自己的这份荣光,这份富贵,竟然是靠着出卖儿子得来的 想到这里,张辅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夏原吉。 他其实打心眼里非常佩服夏原吉。 眼下自己的儿子,还有解缙的儿子全都守在叶枫的身边,东奔西走,经历各种风险。 然而夏原吉的公子夏瑄,却能够安然的呆在京城,在蹇义的吏部办差,朝出暮归,无风无险。 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能够把自己的儿子摘出这件事来,或许,是皇上可怜他偌大的年纪,只有这一个独子吧 张辅暗自叹息了一声,夏原吉是真疼自己的儿子啊,可是自己不行,他还要考虑张家上上下下,考虑张痴的弟弟,那个身患痼疾的小儿子,考虑还在宫中被皇上纳为妃子的妹妹。 张家上下所有人的荣光都要指望着这个儿子身上了,每当这时,他就越发的感觉对不住自己的这个儿子。 张辅还在发愣,一旁 的蹇义却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张公爷小心谨慎一点也是应当的,毕竟自己的妹妹还在宫里,听说深得皇上的宠爱,如今已经快要封为贵妃了既然是皇家外戚,毕竟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是不同的。” 听了这话,张辅勃然大怒,一股怒火直冲胸口,猛然站起身来,怒视着蹇义。 蹇义的意思莫不是他张家如今的风光都是靠着一个女人对皇上投怀送抱得来的 蹇义迎着他愤怒的目光,毫不退缩,说道“我说的可是事实,有什么不对” 张辅的妹妹于永乐七年被朱棣册封为贵妃,死后谥号为“昭懿贵妃”。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女儿后来也被后世的明仁宗纳入宫中为妃,封为敬妃,死后谥号为“贞静敬妃”。 张辅努力压抑住愤怒的情绪,再不说话,猛然一转身,大踏步走出了精舍,扬长而去。 蹇义站在精舍门前,看着拂袖而去的张辅的背影 ,嘴角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直坐在桌旁的夏原吉这时悠闲的端起茶杯,小嘬了一口,幽幽的叹息道“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你偏要这么去试探他,搞得不欢而散,何必呢” 蹇义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叹息了一声说道“虽然我们和他相交多年,可是他始终对于我们还是有所保留的,有很多事都瞒着大家,加上他与皇上的这一层外戚关系,为了稳妥起见,不能不这么试一试他。” 夏原吉轻笑了一声,说道“当初我们相交之初,你也是百般试探,经常搞的人火冒三丈,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小心的人” 蹇义转过身来,哈哈笑道“宦海沉浮,伴君如伴虎,小心一点总是没有大错的。” 夏原吉问道“那么对于那位天下第一才子的解老兄呢你也准备试探试探” 蹇义摇摇头,有些沉重的叹道“不用试探,他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要是没有他儿子,他能不能过得了这关都还难说呢” 夏原吉闻言一惊,问道“他不是已经被贬化州督粮去了吗还会有什么麻烦” 蹇义冷笑道“我们这位解老兄可跟你不一样,你掌管着皇上的钱袋子,换上要用兵,要迁都,要造大船出海,全都要问你拿钱。而且你穷尽心力,殚精竭虑,能够让皇上的钱袋子里总是有钱,并没有那么捉襟见肘,所以你的功劳皇上是能看见的。要不然你的儿子,如今为什么还能留在京城” 夏原吉有些尴尬的一笑。 蹇义接着说道“解老兄则不一样,天下第一才子,好大的名头,然而一直以来却一直担任一些闲职,没有什么实际的贡献。偏生这个人又颇有些恃才傲物,得罪了朝中不少人,树敌众多。” “最致命的是,他竟然还牵涉进了前阵子的京师厉鬼杀人的案子,那可是谋反的逆案,一个外臣牵扯进了皇家争权夺位的斗争当中,本来就是极度危险的事情。皇上不愿意公然处置自己的亲骨肉,满腔的愤怒就只有发泄在你这个外臣的身上了。” “好在他还有个儿子在叶枫身边,出于对全盘计划的考虑,皇上还不能动他,只是把他远远贬黜去了化州了事。可是最糟糕的也还是在他的这个儿子身上。” 夏原吉奇怪的问道“此话怎讲” 蹇义说道“皇上这个人的心思最是难测,但他也毕竟还是个人。把解缙的儿子牵扯进了这个计划,甚至还会有性命之虞,皇上在心底难免会觉得愧欠了解缙,对不住他。” 夏原吉追问道“这样不好么” 蹇义斩钉截铁的说道“坏就坏在这一点皇上这人最是多疑,加上解缙那恃才傲物,爱耍点小聪明的作风完全不似刚才张辅那样的小心谨慎,做事难免会有差池。” “皇上惯会以己度人,他会觉得,今天我对不起你了,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对不 起我的,这就是天道轮回。解缙这样爱耍小聪明的行事必定会遭到皇上的猜忌,甚至于憎恶。” “如今他儿子在叶枫身边若是能建功还好,一旦叶枫失败,那么解缙和他儿子将会对于皇上再无用处,那个时候只怕是神仙也再救不了他了。” 说完,他长叹了一声。 夏原吉听了实在有些不愿相信,又觉得他讲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不得不相信,不觉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沉默了一下他开口问道“那么对于皇上的那个大计划,究竟你知道些什么” 蹇义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苦笑道“连你们这些儿子被选中了,身在其中的人都不知道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我就更加不知道了。目前,我们除了知道这个计划很大,皇上已经经营了许多年了之外,基本是一无所知。” “而且,”他笑了笑,“就刚才我对他的试探来说,皇上的这个舅子,我们的老朋友英国公张公爷,对于这个计划应该也是一样的一无所知呢” 他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天空中有云彩飘过,遮住了艳阳,投下一片阴影。 蹇义的心头也渐渐浮现出了一片阴云。 五百金吾卫神秘的被杀 那个小小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到底能不能搞定这个案子,只怕还是未知数呢 第十九章 灵宝城中的热闹 叶枫和唐大此刻正坐在姬无双姬公子的马车里。 从燕子集到灵宝城的路途还是颇有些遥远,他们还是接受了姬公子的邀请,与他同乘而行。 姬公子的马车从外面看上去不过是一辆普通的黑漆马车,毫不起眼,可是马车里面却别有洞天。 这马车想必是出自名家巧匠之手,外面看着不大,里面的空间却很宽裕,坐了姬公子、张如意,再加上叶枫和唐大总共四个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狭小。 马车内饰用厚厚的锦缎棉被包裹了四壁,既保暖又隔绝了外面的噪音,座下都是软软的厚垫子,很是舒服。 最奇妙的是这马车不知设计了一套怎样的减震系统,虽然在山间石子路上飞驰,却并不感觉如何的颠簸,难怪老态龙钟的张如意一上车就自顾自的打起了瞌睡,看样子还睡得挺香。 叶枫坐在车上,只觉得这马车内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体贴,果然是富甲天下的姬无双公子的座驾,不愧是能够让开山斧焦柯为他驾车的人。 然而姬无双在他们面前却显得很和蔼,丝毫没有架子,和唐大随口聊起山水风情,滔滔不绝,显示着他广博的见闻,一点也不像寻常的暴户有钱人那样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然而叶枫却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 他的心情还沉浸在刚才与雷凤见面后的那种辛酸之中,久久不能平复。 看到那比起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太多了的,有些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雷凤,她心中却清晰的记得自己在等着出远门的儿子回来。 她每一天都在寒风中,在夕阳里守望着,盼着儿子归来,这也许就是支撑着她活下去唯一的动力。 可是她并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永远再也回不来了。 叶枫没有告诉她,也不忍心告诉她这个消息,他怕这个可怜的母亲会无法承受。 既然她把自己错认为她的儿子唐仇,不如就将错就错,让她还是保留着这最后的一点希望吧! 毕竟,叶枫是唐仇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现在既然唐仇已经不在了,替这位朋友照顾老母,也是应该做的事。 想到了唐仇,想到他大仇未报,死不瞑目的样子,叶枫心中不禁感到更加难过起来。 看到闷闷不乐的叶枫,姬无双大致猜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道:“叶公子请放心吧,等到了灵宝城,我会马上安排人手把雷凤接到一个安全的所在,好好照顾的。我们天意楼要保的人,就算像江南明家这样的也休想动她分毫。” 这话叶枫相信,天意楼的势力之大,涉及之广,他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以他们的财力和人力,要想保证雷凤的安全,实在是小事一桩。 他对着姬无双满怀感激的笑了笑。 姬无双也笑了笑,对他说道:“叶公子也不必谢我,我这也算是还了你一个人情。” 叶枫不觉感到有些啼笑皆非,说道:“当初在京城,在下不过是无意中帮了天意楼一个小忙,却不想姬公子一直都记得。再说,其实之前西北之行,还有杭州的事情,我也多承天意楼的一路帮助,什么人情也都应该还清了。姬公子这么说,叶某实在是受之有愧。” 姬无双笑道:“在叶公子看来不过是帮了天意楼一个小忙,可在天意楼来讲,却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多少年来,无论是论财力还是人脉,向来只有人求助于我们,要天意楼姬家出面求人相助的,你叶公子还是第一个,这人情却要怎么还得清?”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我的眼里,钱财能够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什么真正的问题。然而让我们天意楼都束手无策的疑案,却被你叶公子轻松解决了,叶公子之能实在是天下无双,这样的朋友 ,天意楼只恨不能多结交几个,怎能说什么还清不还清的呢?” 一番话简直把叶枫捧到了天上,让他感觉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张脸颊都红了起来。 不过他对于这位姬公子却感到有些钦佩了起来。 “钱财能够解决的问题都不是真正的问题”,这样霸气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样的轻描淡写,毫无炫耀之意,反而显得那样的恰如其分,这位姬无双公子的风采气度,真是让人神往,一见就有种想要与他结交的感觉。 姬无双微笑着:“如果叶公子拿天意楼当朋友的话,就不要与我太过计较了,反正算也是算不清的,这去西安城的一路上,我们还要一路同行,如果要算的话就未免太多了一些。” 叶枫不由得一愣:“姬公子也要去西安城?” 姬无双点点头:“正是,我要去西安城中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正好与叶公子你们同行。叶公子莫非有什么不方便?” 叶枫赶紧连连摇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他也不再去想姬无双是如何得知他们要去西安城的了,反正以天意楼这样的势力,打听下他们的行踪,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姬无双呵呵一笑,又道:“只不过,到了灵宝城里,我还想要去凑个热闹,盘桓几日,或许你们也会有兴趣的。” 叶枫问道:“灵宝城中有什么热闹吗?” 姬无双笑道:“灵宝虽然是个小城,平时也没有什么热闹去处,不过这几日间,却生了一件大事。” 叶枫好奇道:“什么大事?” 姬无双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了一旁的唐大:“蜀中唐门素来消息灵通,江湖上的事情,想必唐大少应该是十分清楚的了。” 唐大想了想,说道:“姬公子说的莫非是那君子剑冯明礼的事情?” 姬无双含笑点了点头。 叶枫更加好奇了:“这君子剑冯明礼是什么人?” 唐大说道:“你自从中毒之后,少有在江湖走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当初你在嵩山揭破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伪善的假面具,令他伏诛之后,江湖中人闹纷纷的,想要重新选出一个新的天下第一剑客来。他们在泰山聚会,开了个什么天下评剑大会。” 叶枫问道:“结果呢?” 唐大哼了一声说道:“结果还不是谁也不服谁,吵吵闹闹了好几天,也没有个结果。最后由泰山名宿观日剑宋出云提议大家投票,选出了当世七把剑,这观日剑和君子剑都是其中之一。” “这个君子剑冯明礼据说不但剑法了得,名震一方,而且为人极善,时常接济街坊民众,待人更是谦恭有礼,大有古代君子之风,因此被称为君子剑。” 叶枫哦了一声,旋即问道:“那老姜叔呢?老姜叔不是就住在泰山吗?他没有参加这个大会吗?他选上了没有?” 唐大傲然一笑,说道:“老姜叔虽然住在泰山一带,但是姜家早已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他这个人闲云野鹤,更不会去参加这种争名夺利的什么论剑大会,自然不会是那七把剑之一。” 他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老姜叔在,他手中的神剑一出,这什么天下七把剑,只怕全都要变成破铜烂铁,不值一提,不过都是些沽名钓誉的人物罢了。” 叶枫点点头,姜慕白的剑法他是见过的,当今之世确实难以有人能够匹敌,若是说真有的话,只怕之前他在终南山看见的张三丰和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或许才能够胜过他。 这时坐在一旁的姬无双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们说的老姜叔,可是泰山的掩日神剑姜慕白?” 叶枫点头称是。 姬无双脸上露出了惊羡之色:“你们 和他很熟吗?他可是江湖中传奇一般的人物!” 唐大笑了笑:“老姜叔和我们蜀中唐门颇有些渊源,之前曾经出手帮过几次忙,因此我们之间比较熟络。” 姬无双满脸的羡慕之色,眼珠直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枫心中暗道,不会是在想怎么把老姜叔弄来自己身边护卫吧? 看看这位姬无双公子身边,之前的天意楼总管钱培光就不提了,现在又有如意双刀张如意,驾马车的居然还是劈山斧焦柯,哪一个都是名震江湖的顶尖高手。 有钱人的癖好通常都有些古怪,有的人喜欢收集古玩玉器,有的人喜欢收集美女,现在看起来,恐怕眼前这位富甲天下的姬无双公子的爱好,难道是收集武林高手? 想到这里,叶枫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起来。 他憋住笑,转头继续对唐大问道:“那这个君子剑和灵宝城的热闹有什么关系?” 唐大说道:“这个君子剑正是住在灵宝城中的。而且,这几日来,他广英雄帖,邀约江湖各路好手齐聚灵宝城,都是为了对付一个人,而这个人你却一定听说过。” 叶枫问道:“是谁?” 唐大缓缓说道:“飞天蝙蝠!” 叶枫不觉心中一震,这个飞天蝙蝠他自然听说过。 如果说近十年以来江湖中最出名的杀手是冷血十三杀的话,在他们之前,天下间最出名的杀手却是这个飞天蝙蝠! 据说此人轻功高绝,黑夜之中如同蝙蝠一般来去无影,而且武功怪异,被他所杀之人全都是脖颈之处有两个血洞,如同被吸血蝙蝠噬咬过一般,血流不止而亡。 最为奇特的是他杀人之前一定要提前留书示警,说明了几日之内要取谁的性命。然而,无论你如何躲藏或者严加防范,最后全都是徒劳,被飞天蝙蝠留下了书信,就等于宣布了你的死讯,从来没有听说他失手过。 只不过此人行踪不定,极为难找,虽然他在刑部的案卷堆积如山,犯下的命案无数,官府通缉追捕了他多年也未能成功,连当年的刑部总捕头常漫天也没能抓住他。 但是在十几年前,他却忽然间销声匿迹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甚至有人传闻他已经死了。 关于他的情况,叶枫还是在翻阅刑部的旧档之时看到的,当时对于这个名噪一时却又忽然神秘失踪的杀手印象很深,因此记得。 叶枫对唐大问道:“怎么?飞天蝙蝠在灵宝城出现了?” 唐大点点头:“没错,而且这一次接到他的留书示警的,正是君子剑冯明礼!” 叶枫一惊:“难道有人请出了退隐多年的飞天蝙蝠,要杀这个君子剑?” 唐大叹息道:“恐怕正是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一次这个君子剑既然是天下七把剑之一,想来手上还是有些真功夫的,又广了英雄帖,邀请了众多的江湖好手相助,只怕这一次这个飞天蝙蝠很难得手了。” 一旁的姬无双笑道:“所以啊,我才要去看看热闹,看看这一次到底是天下七把剑厉害,还是这只蝙蝠厉害?” 唐大不禁一哂道:“这种场合,你就不怕危险?” 姬无双哈哈一笑道:“不怕,本公子也略懂一些拳脚的,再说,不是还有他们吗?” 他指了指一旁的张如意。 叶枫看了一眼还在一旁打瞌睡的张如意,心想,所以你才带着张如意和焦柯这两个顶尖的高手同行,当然能够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了。 他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一个富甲天下的生意人,怎么会对于这样血腥残忍的江湖杀戮这么感兴趣? 看起来,这个姬无双公子,也着实是一个有些古怪的人。 第二十章 高朋满座 灵宝城并不大。 虽然只是一座小城,但是由于地处于豫秦晋的交汇之处,东西交通的要冲,是客商往来的必经之地,所以城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姬无双的马车进入灵宝城之后,直接驶到了城中最大的一所宅院面前,停了下来。 这所宅院便是君子剑冯明礼的府邸了。 临下车之前,姬无双对叶枫和唐大煞有介事的说道:“如今像我这样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出面毕竟有些不大合适,所以一会儿就只推说我是跟着你们前来看热闹的朋友,千万不可泄露了我真正的身份。” 叶枫心中一阵暗笑,原来你也知道这种江湖场合和你的身份不大相配啊? 他开口问道:“我们并没有收到这位君子剑所出的英雄帖,就这么贸贸然的前来,人家会让我们进去吗?” 姬无双笑道:“放心,以蜀中唐门唐大少还有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叶公子你们两位的名头,当然便是当世少有的英雄了,哪里还需要什么英雄帖?” “再说了,”他有些狡黠的一笑,“君子剑嘛,乐善好施,君子遗风,岂有把上门的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叶枫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走下了马车,叶枫抬眼望去,这座宅院的大门很是气派,门口立着石狮子,正中牌匾上气势不凡的四个大字,“君子之风”,昭显着这户人家在本地的身份和地位与众不同。 果然诚如姬无双所言,在门外的家仆入内通报了来访的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之后,不消片刻,一个四十上下,穿着富贵的男子从院内匆匆的迎了出来,正是这一家的主人,君子剑冯明礼。 叶枫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人,衣着华丽,头和胡须都打理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个很注重生活细节的人。五官生得颇为俊朗,脸上一团和气,一眼看去就让人很有好感。 君子剑冯明礼先是向着唐大施礼,连声道“久仰久仰”,看得出像唐大这样如今名震江湖的人物能够到来,他确实感觉到有些喜出望外。 一通仪式般的客套过后,他又看向了唐大身边的叶枫。 唐大介绍道:“这一位是近年来名动天下的叶枫叶公子。” 君子剑冯明礼露出了一脸的惊容:“莫非就是当初在嵩山揭露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恶行,后来又在京城勘破了厉鬼杀人奇案的那位,被称为天下最聪明的叶枫叶公子?” 叶枫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施礼道:“冯前辈实在是太过奖了,区区贱名,何足挂齿?” 冯明礼赶紧还礼,连声说道:“叶公子和唐大少能够大驾光临,在下这里才真正算得上是蓬荜生辉,无上荣幸了!” 接着,他的目光又投向了站在叶枫和唐大身后的姬无双身上,有些迟疑的说道:“不知这位是……” 姬无双其实今天已经特意换下了身上那件华贵的金丝锦袍,取下了身上珠光宝气的饰品,穿上了一套较为普通的衣服,可是他人站在那里,透出的那一股子高贵的气质,还是颇为引人注目的。 唐大笑了笑,说道:“这位是我一个朋友,并非江湖中人,只是顺道来看看热闹的。” 听说这位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君子剑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之色。 不过这神色一闪即逝,他还是深深的施了一礼。 一旁的叶枫心中不禁感叹道,对于一个无名之辈尚且如此礼数周到,看来这君子剑果然是名不虚传,彬彬有礼,有君子之风。 见礼完毕,君子剑冯明礼连忙在前引路,带着叶枫他们进入了门内,此时一副睡眼惺忪模样的张如意早已换上了一件布衣,打扮得像是一个普 通的老仆,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而焦柯则自行驾着马车在冯家家仆的指引下,从后门入府。 冯明礼领着叶枫他们来到了正堂,却见正堂之中满满当当早已坐满了人,好不热闹。 刚才大家就听见冯府的家仆进来通传,说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前来拜访,这会儿不由得一个个全都站起身来,探头探脑的望着走进来的这几位,想看看这大名鼎鼎的唐大,究竟长得什么样? 近两年随着大雷门的陨落,蜀中唐门几乎是独霸江湖,风头一时无两,唐大之名更加是如雷贯耳,可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其实并没有几个。 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唐大来到了这里,谁都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唐大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之处。 蜀中唐门大少爷的这一不请自来,看得出让这位君子剑着实感觉到真的是蓬荜生辉,脸上有光。 他满面红光的大声对堂中宾客们大声介绍道:“诸位,诸位!这一位便是名震江湖的蜀中唐门的唐大少,他能前来寒舍,实在是让鄙人感觉受宠若惊啊!” 大家看着唐大,似乎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看上去和大家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长得还颇有些书卷气,一点不像一个纵横江湖,杀人无数,让人闻名丧胆的人物。 唐大并未开口,只是对着众人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下面的人开始有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有的人觉得唐大的架子大,有的人奇怪唐大看起来太文弱,而更多的人是惊讶于这君子剑居然会与蜀中唐门有关系,而且出面的还是大少爷唐大这样的人物,感到君子剑实在有些深不可测。 介绍完了唐大,冯明礼又指着一旁的叶枫说道:“诸位,这一次除了唐大少特意赶来相助之外,还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这位便是近年来大名鼎鼎的人物,唐大少的好朋友,屡破奇案的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叶公子!” 叶枫? 在座的都是江湖中人,武林人士,就算对于叶枫的背景不甚清楚,至少也都听说过他当初在嵩山揭破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伪善面具,令他身败名裂,伏诛剑下的故事。 可以说,没有叶枫的这一番举动,就不会有后来的泰山评剑大会,也就没有现在的这天下七把剑了。 大家看着眼前的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小伙子,都不由得惊叹不已,想不到在江湖中闹腾出这么大动静的叶枫,竟然会是这样年轻的一个人。 叶枫对着大家一抱拳,回头看着面有得色的君子剑,不由得心中暗想,这君子剑也算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了。 今日之前,他和唐大与这个君子剑冯明礼素未相识,他甚至连君子剑的名号也没有听说过,如今冯明礼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称他和唐大是来相助的,其实,他们不过就是来看看热闹而已。 毕竟,对于这个当年天下第一杀手的飞天蝙蝠,在销声匿迹了十多年后又忽然出现,他还是充满了好奇的。 对大家介绍完了两位贵宾,冯明礼转过头来对唐大说道:“今天在冯某堂上的,都是这豫秦晋一带知名的武林名家,个个都是身手不凡,容我为唐大少引见。” 当前的是一个长须及腰的白胡子老头,虽然看上去年岁不小了,可是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很矍铄的感觉。 冯明礼介绍道:“这位是名震秦川的花老爷子,德高望重,是秦中武林的翘楚,泰山北斗。” 花老爷子对于君子剑的这一番恭维颇为受用,满意的捋这雪白的长胡须说道:“有君子剑冯爷在,花某人不过是虚长几岁,半截入土的老朽而已,何谈什么泰山北斗,惭愧惭愧!” 叶枫心头暗笑,这老头子真是脸皮厚,明明老得胡子眉毛都长到一起了,走路都老态龙钟的,却还说不过虚长君子剑几岁,才“半截入土”而已,其实吧,这黄土只怕都已经埋到下巴喽! 冯明礼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值得一提的是,花老爷子的孙子,在这一次的泰山评剑大会中,同样被选为天下七把剑之一,花间剑花无错。” 听到花无错的名字,叶枫和唐大不由得交换了个眼神。 这个花无错的名号这几年确实是蛮响亮的,据说此人年纪轻轻,剑法得自家传,却练得出神入化。而且为人极为正派,行侠仗义,名声很好。 这花老爷子既然是他的爷爷,想必剑法上造诣也是极高的,只不过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舞动宝剑了,却也来这里凑这个热闹。 接下来介绍的是一个胖乎乎圆脸上留着两撇八字须的,带着一定瓜皮帽,一身锦缎长衫,看上去像是个土财主的人物。 君子剑冯明礼介绍道:“这一位是山西晋中武林有名的铁算盘徐有财徐先生,擅使一把铁算盘,鲜逢敌手,也是非常有名的人物。” 这徐有财哈哈一笑,满脸和气的对大家一抱拳:“各位请了,额家老汉当年就死在飞天蝙蝠的手上,如今这小子又冒出来咧,额就来来圪瞅圪瞅。” 他这一口的山西话,说得大家听着都是一愣一愣的,经过一旁的君子剑解释之后才明白,原来这个徐有财的父亲当年就是死于飞天蝙蝠之手,他这次听到消息过来看看,顺便也想替他父亲报仇雪恨。 叶枫暗自笑了笑,他从前在锦衣卫的时候有个手下就是山西人,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几句山西方言,一直就觉得山西方言说出来挺逗的。 “圪瞅圪瞅”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差点笑出声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矮矮胖胖的山西土财主,叶枫看上去老是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仔细想了想,自己确实没有去过山西,也不认识这个徐有财,大约是记错了吧。 接下来君子剑冯明礼又介绍了阴阳刀陈天魁,这是河南一带双刀名家。还有飞星锤、无情棍等等,据说全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可惜的是,这些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叶枫连一个也没有听说过。 他忘了一眼一旁的唐大,唐大微笑着也看了他一眼,从眼神之中叶枫知道,这些个“名人名家”,唐大也是陌生得很。 叶枫心中顿时感觉有些扫兴,就这些个江湖中的所谓“名人”聚集到一起,凭这样的乌合之众,就想要对付那当年凶名远播,令人闻名色变的飞天蝙蝠,只怕是力有未逮了。 不过叶枫感到奇怪的是,那个使双刀的名家,阴阳刀陈天魁,一双眼睛却一直在饶有兴致的盯在站在他们身后,一身仆役打扮的张如意身上,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不过张如意显然并不想看到他,脑袋一缩,往叶枫他们的身后躲了躲。 介绍完了堂上的众位英雄,君子剑冯明礼哈哈一笑,招呼大家落座,吩咐上茶。 等到大家坐定了,他面色一整,沉声说道:“在下区区不才,在泰山评剑大会中受大家抬爱,被选为天下七把剑之一。既然有此尊荣,当然也要负起侠义之责,除魔卫道,造福武林,是我辈不可推卸的责任。” 堂上群雄爆出一阵叫好声,掌声,也有人叫道:“冯大侠英雄帖召集我们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君子剑双手团团一拱,一字一句的说道:“在下斗胆出英雄帖,邀约各路英雄来此,正是为了商议如何除去江湖上的一个大魔头,飞天蝙蝠!” 第二十一章 石头烧饼 听了飞天蝙蝠的名字,一些年纪尚轻,对十几年前的江湖逸闻不甚了解的青年侠士还没有什么反应。 可是那些成名已久的颇有些见识的名家们,他们的脸色却已经齐齐变色了。 飞天蝙蝠,十几年前那可是令江湖上的人一个个全都闻名丧胆,天下间最有名的杀手! 多少名震一方的武林侠士,江湖豪客都纷纷死在他手上。最为恐怖的是他杀人之前必定先行投帖,说明几日之内必定取人性命,然而无论你如何躲藏逃跑,还是邀约好手相助,最后的结果都难免在限期之内惨死。 这飞天蝙蝠的名号在当时就如同索命厉鬼一般,令人又恨又怕。 不过他已经销声匿迹了十几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这个江湖的噩梦已经结束了。 可是如今君子剑却说邀约大家前来,正是为了对付飞天蝙蝠,怎能不叫人心惊胆寒? 那个外号叫做飞星锤的虬髯大汉沉声说道:“这魔头不是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吗?冯大侠难道知道他的踪迹不成?” 君子剑冯明礼面色一黯,沉痛的说道:“不错,此魔头的确已经消失了十几年,不过眼下,他却又再度出现了,而且他的下一个目标,正是区区冯某!” 什么!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盯着君子剑全都愣住了。 冯明礼叹息了一声说道:“前日早间,冯某早起,现书桌之上不知何时有人留下了一份拜帖。当时冯某心中并未在意,只因在下声名在外,时常会有一些武林新晋之辈投书拜会,无非是想要约战冯某,借以一战在江湖中成名而已。” “岂料打开拜帖,却是用血红的朱笔所书,言明了五日之内必定要取冯某性命,拜帖最后,还画了一个蝙蝠形状的图案,甚是诡异。” 一旁的花老爷子皱起眉头,问道:“不过只是一封拜帖而已,如何便能确定是飞天蝙蝠这个魔头?” 冯明礼沉痛的说道:“原本冯某也不能确定,只当是哪个无知小辈开的玩笑而已,谁知查问之下才现,那一夜除了有人潜入府中留下这封拜帖之外,府里后院喂养的十几只鸡,以及夜间看门的两条大黑狗,全都被人拧断了脖子,都已经死了!”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个个大惊失色。 鸡犬不留!这是一种警告,是表明凶手定要杀尽冯府上下所有的活口,一个不留! 冯明礼叹息了一声,说道:“不瞒诸位,区区在下的这个府邸,虽然简陋,却也有几个慕名而来投靠在下的剑手,虽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身手也自是不凡。” “夜间他们也负责冯府的护卫,能够避开他们的耳目,杀光冯府中的鸡犬,却根本无人察觉,此人的武功必定高深莫测。冯某想来想去,这等行事手法,这等身手武功,只能是当年恶名昭著的魔头飞天蝙蝠了。” 他谦恭的对着堂上众人团团施了一礼,说道:“因此冯某斗胆,邀约诸位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共聚于此,希望大家能够群策群力,共同对付这个魔头!” 周围的众人刚才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会儿却是鸦雀无声了。 本来嘛,这君子剑冯明礼说得冠冕堂皇,什么除魔卫道,造福武林,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受到了生命威胁,邀约大家来助拳的而已。 只不过是因为他怕死。 虽然君子剑的侠名远播,不过在座的诸位其实和他也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犯得着为了他去和这个恶名昭著的魔头拼个你死我活么? 所以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 看见大家忽然间都一语不,无人应答,君子剑冯明礼颇有些尴尬的赔着笑脸,站在场中央依旧拱着双手。 看见冷了场面,还有君子剑冯明礼那尴尬无措的表情,叶枫叹了口气,开口问道:“请问冯大侠,飞天蝙蝠的那张拜帖现在何处?” 这一声无疑是为冯明礼打了个圆场,冯明礼有几分感激的看了叶枫一眼,说道:“那张拜帖,已经不在了?” “哦?”叶枫一惊,“莫非被人盗走了?” 冯明礼摇摇头,有些羞愧的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当时冯某看见府中鸡犬俱已都被杀尽,大感屈辱,愤怒之下,随手将那张拜帖撕得粉碎,如今已经无法再呈于诸位之前同览了。” 撕碎了?叶枫有些感到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这时花老爷子捋了捋雪白的长须,问道:“五日之期,还剩多少?” 冯明礼恭恭敬敬的答道:“算上今日已经过去了三天,如今还剩下两日了。” 花老爷子忽然一下子站起身来,扬声说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当年老朽的儿子便是死在飞天蝙蝠这魔头的手上,如今只剩两日之期了,老朽决定将这把老骨头就留在这里,誓要会一会这恶贯满盈的魔头!” 这时候一旁的铁算盘徐有财也大声说道:“当年额老汉也是被这个逼兜油子的臭蝙蝠害死腻,额虽说别的不求行,就是够胆,也要和这个臭蝙蝠斗上一斗,报额老汉的仇!” 君子剑冯明礼无比感激的对他们二人深深施礼,说道:“多谢二位鼎力相助,如今连蜀中唐门的唐大少也来了,想必蜀中唐门也不定不会任由飞天蝙蝠这样的魔头继续横行无忌,为祸江湖的。” 他转头望向唐大少,问道:“在下说得可对?” 他这一番话不禁让唐大感觉到有苦难言。 自己明明就是被姬无双公子拖着来看热闹的,这个君子剑冯明礼与自己以及蜀中唐门都素不相识,毫无交情可言,何必要去出手帮他? 谁知道现在却被这个狡猾的君子剑这一句话给硬生生拽进了坑里,现在想要抽身也是不可能的了。 唐大只能够无奈的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自然。” 有人带头了话,现在蜀中唐门的唐大少又表了态,堂上众人的热情逐渐被点燃了起来,群情激愤,纷纷七嘴八舌的争着表态,誓要与那飞天蝙蝠不死不休! 叶枫望着一脸苦笑的唐大,心里暗想这个君子剑真是个老油条,实在是会见缝插针,眼下这摊子事情看起来自己和唐大是不管不行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置身事外,此刻满脸笑容正在看热闹的姬无双姬公子,心中隐约中觉得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 看着堂中吵吵闹闹,大家乱哄哄的没人注意到自己,叶枫偷偷的从一边溜了出来,走出了正堂。 一抬头,忽然看见一个蓝色劲装的大汉,从门口走进了大院,顺着墙边,向后院走去。 这个蓝衣大汉手里握着一把剑,虽未出鞘,可是他全身都散出一股子凌冽的剑气,一下子就把叶枫的目光吸引住了。 叶枫有些愣愣的看着他消失在通往后院的拐角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叶公子这是想要去哪儿啊?” 叶枫猛回头,却见不知何时,姬无双公子站在了自己身后,正含笑望着自己。 眨了眨眼,叶枫答道:“肚子饿了,想要出去找点吃的。” 他说的是实话。 昨夜见过雷凤之后,他们就乘坐着姬无双公子的马车连夜赶路,知道今日午间才赶到了灵宝城中,路上就吃了一点干粮,确实是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 姬无双一笑,说道:“眼看饭点就要到了,这君子剑的府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的可是不少,他要请大家帮忙对付飞天蝙蝠这样的强敌,又怎会吝惜一顿饭?何必还要去外面吃东西?” 叶枫有些吃惊的望了姬无双一眼,如此一个富甲天下的人物,竟然连一顿饭也会算计到这样的程度,若夹缝如此,也难怪这姬家能够这么富有了。 他低声说道:“饿得等不及了,先去门外买个饼子垫一垫。” 姬无双看出了他的惊讶的眼神,丝毫不为意的微笑着说道:“钱财这东西,当花则花,当省则省,如此方能长久,没什么好奇怪的。” 叶枫点点头,说的是。 他感觉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转开了话题,说道:“不知道刚才走过去的那个蓝色衣服的大汉是什么人?” 姬无双随口说道:“拿把剑的那 个?他是君子剑手下养的那群剑手们的统领,听说剑法还不错,勉强算得上是个高手。” 叶枫怔了一下,感觉更加奇怪了:“为什么连这冯府之中人物的身份你都会清楚?莫非姬公子事先做过调查?” 姬无双无辜的一摊手,说道:“你也知道,天意楼的生意遍及天下,正好巧了,在这冯府之中,也和我们天意楼有生意往来。” 叶枫心中冷哼了一声,暗想只怕这冯府之中的柴米油盐,全都被你天意楼给包办了吧。 他心中不禁暗暗惊叹于天意楼的无孔不入。 姬无双回去继续看热闹去了,叶枫自己一个人悠闲的溜达出了冯府大门。 灵宝城虽然热闹繁华,冯府也修得华丽气派,可是奇怪的是,冯府门前的这条街上,却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更别说有什么卖吃食的摊子了。 叶枫有意无意的沿着冯府的外墙溜达了一圈,看这冯府果然是墙高院深,加上刚才那个蓝衣人绝非庸手,君子剑冯明礼又是当世知名剑客,自然武功不凡。 想要避开他们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冯府去投书,再杀掉院内的鸡犬,的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叶枫摸了摸下巴,望着院墙若有所思的呆立了片刻。 一转身,却望见在冯府后门处,有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挑了个买烧饼的担子,在慢慢的走过。 叶枫看到吃的,腹中顿时有感觉到饥饿起来,连忙走上去招呼住了那个中年汉子。 走近了,他才注意到这个中年汉子似乎腿有残疾,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他面容略显苍老,胡茬满面,一只左眼眼珠子呈现一种暗灰色,竟然是盲的! 听见叶枫的招呼,他撂下担子,对着叶枫陪着笑,点头哈腰的问道:“公子可是要买烧饼?” 叶枫看见他身上穿着件补丁摞着补丁的旧衣服,眼见得境况不是太好,心中不由得浮起一种怜悯之情。 他走上前伸手拿起担子上的一个烧饼,问道:“这烧饼怎么卖?” 那独眼的中年汉子见是顾客上门,满脸堆着笑说道:“两文钱一个,公子放心,我的烧饼保证是又酥又脆,吃过之后满口留香。” 叶枫微微一笑,从身上摸了两文钱递过去,随口问道:“请问大叔,这冯府的门口,为什么行人稀少,如此冷清啊?” 那独眼汉子接过铜钱,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一面答道:“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这府中的冯爷,号称什么君子剑,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时常接济城中的穷苦百姓,没有他的接济,好些人家都怕是活不下去了。” “为了表示对冯爷的尊重,这里的百姓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绝不会在冯府的大门口摆摊做生意,免得人来人往,挡住了冯爷的路。咱穷人没什么好报答的,就只能这样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了。” 叶枫点了点头,看起来虽然这君子剑看起来为人处世有些奸猾,不过至少乐善好施,救济穷苦百姓这一点是真的,也就不枉费了君子剑的名号。 叶枫又和独眼汉子攀谈了几句,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那汉子便急匆匆的挑着担子走了,忙着去做生意。 叶枫转过身,一面往回走,一面把手里的烧饼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他是真饿了。 可是他愣住了。 他这一口竟然没能咬动! 说什么这烧饼又酥又脆,满口留香! 这烧饼又冷又硬,就好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口下去差点没有硌掉叶枫的大牙! 这简直应该是又冷又硬,吃过之后满口流血才对。 叶枫连忙回头望去,哪里还有那个买烧饼的独眼汉子的踪影? 想不到他腿有残疾,竟然还能走得如此飞快! 叶枫叹了口气,反正也只不过是两文钱而已。 这样的像石头一样硬的烧饼竟然也敢拿出来卖,也难怪这个独眼汉子看上去穷困潦倒了。 他随手把手中的石头烧饼往一旁的墙角一扔,空着肚子慢悠悠的往回走去。

第二十二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姬无双公子果然说得一点也不错。 叶枫回到冯府之后没多久,君子剑冯明礼便在府中大开筵席,宴请这众多的江湖好汉,而且这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果然便是应有尽有! 然而似乎已经饿过了头,面对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叶枫却完全没有了食欲,不过只是简单的动了动筷子,便再也没有了胃口。 抬头看看,唐大正被一群江湖豪客们团团围住,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好不热闹。 作为如今独霸江湖的最大门派蜀中唐门的大少爷,自然有无数的江湖人物都指望着能够结交上他,攀上些交情,今后在江湖中行走自然会多了不少的方便。 而一旁的叶枫,虽然江湖中也多有他断案如神,天下第一聪明的传说,不过终究身后没有像蜀中唐门这样巨大的靠山,自然也就没有唐大那么受欢迎了。 虽然这些个江湖群雄们冷落了叶枫,君子剑冯明礼却没有。 他原本端着酒杯,在各桌之间往来应酬,频频敬酒举杯,忙得不亦乐乎。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敏锐的觉了坐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叶枫,甚少动箸,于是走了过来,满面笑容的问道:“怎么,今日冯某有些仓促,备下的酒菜简略了些,是否不合叶公子的口味?” 叶枫连连摆手,解释说因为挂念在灵宝城中客栈内的兄弟和朋友,因而无心进食。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挂念客栈中的两位义兄和朋友们不假,比起他们来,这里这种满是溜须拍马,攀交情拉关系的酒席,叶枫实在是不喜欢。 比起这里,他更加愿意回到客栈中去和张胖子坐在一起,看他那风卷残云,大快朵颐的吃相,那是何等的轻松与愉快。 还有程姑娘,她也在客栈之中等着自己。 自从这次再度相逢之后,程姑娘对叶枫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嘘寒问暖,反而让叶枫从心底感觉到了一丝愧疚之感。 因为自从在沙漠被师傅带走之后,程姑娘就一直和张胖子、解祯亮他们一起,在江湖上奔波走动,打听他的消息。 然而自己,却连想到她的时刻都很少。 这世上原本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会想起她来,可是在一起的时候,她却会让你从心底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和舒服。 程姑娘大约就属于这一种人。 不过这种轻松和舒服却更加的提醒了叶枫,让他感到自己远远没有和程姑娘一样的,在心里全都装着对方。 所以当他每次看到唐柔,感觉到心神有些悸动的时候,还有当他想起曾经和江南明家的明文兰在一起时那不知为何感到打心眼里开心的感觉的时候,他的心里对程姑娘的这份愧疚之感就会更甚。 所以,与其在这样大家都戴着面具的虚伪的场合吃吃喝喝,还不如回到客栈去,多陪陪自己的两位义兄,多陪陪程姑娘。 君子剑冯明礼听叶枫说想要回客栈去,不免脸色大变,说道:“叶公子可是觉得冯某怠慢了?眼下大家畅饮正酣,兴致正高,叶公子却又为何要如此扫兴,离席而去?”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既然叶公子挂念在客栈之中的兄弟和朋友们,不如冯某即刻派人去把他们接来这里,聊尽地主之谊。你看如此可好?” 叶枫连忙解释自己要离去绝对没有嫌弃冯明礼怠慢之意,只不过是客栈之中的兄弟和朋友们还在翘盼望着他的消息,实在是归心似箭。 何况,既然答应了君子剑冯明礼要留下来帮助他对付飞天蝙蝠,总也应该回去对他们告知一声,商议一下。 如今唐大少还留在这里,自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叶枫如此说,冯明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亲自把叶枫送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叶枫及早回来,最好是带着他的那些兄弟和朋友们一起搬过来。 叶枫一面虚与委蛇的客套着,一面心中暗想,要是把两位义兄和程姑娘还有唐柔他们都一起带到冯府住下来,岂不是就变成了捏在你冯明礼手心里了? 那么唐大和叶枫除了尽心尽力的帮助冯明礼对付飞天蝙蝠一途之外,更无其他选择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怕连那个山西土财主铁算盘徐有财,也比不上。 叶枫转身走出了冯府,心中暗暗叹息着。 其实就算这位君子剑冯明礼不花这么多的心思,叶枫也早就决定了要帮助他对付飞天蝙蝠的。 因为他对于这个背负着累累血债销声匿迹了二十年之久的满手血腥的杀手,此刻却忽然再度现身,的确是十分的好奇。 离开了冯府门前,街上渐渐的越走越热闹起来,行人摊贩,逐渐的也多了起来。 街边众多的商贩中有一个扛着草垛,上面插满了风车的,那些五颜六色的风车在阳光下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叶枫不由的想起了当初和程姑娘在街头,程姑娘为他讲述风车的来历和典故,还有二人举着风车在街上疯跑,一面让风车滴溜溜的转,一面念着:风车快快转,多带来点好运气。 那时候,在阳光中程姑娘那如花的笑颜,真美。 叶枫心里不禁感觉到一阵甜丝丝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忽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戴着浓重山西口音的声音:“想不到像叶公子这么机迷的人,竟然也会喜欢风车子这样七它的玩意儿。只是不知叶公子在这里猫着的,是七它的风车子呢,还是哪一家七它的闺女?” 叶枫知道,在山西话里,“机迷”就是聪明的意思,“七它”就是可爱的,而“猫”就瞄,看的意思了。 不用问,凭着这一口口音浓重的山西话,他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一回头,站在他身后的果然是一张圆乎乎的留着两撇八字须的大饼脸,正是刚才在冯府中见过的那个山西高手,铁算盘徐有财。 叶枫微微一笑,问道:“徐先生不在酒宴之上多饮几杯,怎么出来了?” 徐有财一笑:“叶公子不也出来了吗?你我都是不太喜欢那种场合的人,乱纷纷的,还尽是些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还是自己一个人出来走走逍遥一些。” (因山西方言太过晦涩难懂,因而此间谈话笔者不采用山西方言,请懂得山西方言的各位读者大大自行脑补。) 这话说得叶枫大为受用,看样子这个徐有财也是一个直来直去的直爽之人,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徐有财这时候微笑着问道:“叶公子和唐大少这是真的准备要帮着这个君子剑冯明礼对付那个飞天蝙蝠了?” 叶枫感觉他问得比较奇怪,反问道:“徐先生难道不是准备真心相帮冯大侠的吗?” 徐有财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冯大侠?好响亮的名字!可是,叶公子你们真的就那么了解他么?” 叶枫不由得心中一惊,问道:“莫非徐先生知道些什么内情?” 徐有财嘿嘿笑着:“我只是比你们早到一日,能知道多少?只不过总觉得君子剑这个人可油了,都油得掉皮皮了。叶公子试想一下,那个飞天蝙蝠早成了武林公敌,销声匿迹十几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不顾危险忽然再度出现呢?而且目标还选择了这个君子剑冯大侠?” 叶枫想了想,说道:“或者是冯大侠的仇家所请?” 徐有财点点头:“或许吧,行走江湖,难免会 沾惹仇怨,可是在下却听说当年飞天蝙蝠每次杀人之前必会投书示警,而所留的拜帖之上皆写有被杀者该杀之罪状。” 叶枫一愣,这一点他却并不知晓。 他对于飞天蝙蝠的所有了解都是来自于刑部的案卷记载,而案卷中对于这一段却只字未提。 徐有财的眼中透着笑意:“叶公子试想一想,那君子剑冯大侠为什么不把飞天蝙蝠留下的拜帖公示于众?” 叶枫想了想,豁然开朗:“莫非,莫非那拜帖之上也写着他君子剑冯明礼的恶行?” 徐有财忽然脸色一变,变成了一副奸猾无赖的表情,说道:“这可是你叶公子聪明,自己想出来的,在下可什么也没有说。” 叶枫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开口问道:“徐先生不是与飞天蝙蝠有杀父之仇吗?为什么你口中的这个飞天蝙蝠却并不像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魔头,他所杀之人都有取死之道,这么说来,他倒是成了一位侠义之士?” 徐有财哼了一声,脸上的两撇八字须抖了抖,说道:“徐有财和飞天蝙蝠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世人所共知的事情。不过那飞天蝙蝠究竟是个什么人,就只能叶公子你自己去判断了。” 他放低了声音,又嘀咕道:“在下只不过是看某些道貌岸然的人太过奸猾,恐怕叶公子被其蒙蔽,所以提醒一下,真相如何,还得靠叶公子这样的天下第一聪明人自己去探寻。” 叶枫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看着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土财主模样的铁算盘徐有财,忽然心底又升起了那种感觉,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感觉。 尤其是徐有财那对忽闪忽闪带着笑意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得意之色,总让叶枫感觉到在哪里见过 可是这个徐有财分明和自己素未谋面啊?甚至于今日之前叶枫都从来没有听闻过他的那所谓鼎鼎大名,怎么会见过呢? 叶枫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敢问徐先生,我们之前可是在哪里见过面?” 徐有财明显一愣,眼睛之中闪过了一丝慌乱,可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呵呵笑着摇摇头:“在下一介草民,默默无闻,岂能有机会与叶公子这样的大人物结识?想必是在下这张大众脸,谁看了都会觉得眼熟,所以让叶公子犯疑了。” 叶枫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也只能点点头,说道:“徐先生说得有理。” 徐有财东张西望了一下,说道:“行了,言尽于此,叶公子还请自便吧,徐某这便要告辞了。” 叶枫问道:“徐先生哪里去?” 徐有财说道:“自然是在这附近随便逛逛,叶公子放心,在真相未明之前,徐某定然不会不辞而别的,因为对于此事的真相,徐某也是颇为好奇啊!” 他满脸堆笑的对着叶枫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叶枫耳边只传来他的笑语:“叶公子还是赶快回客栈中去吧,别在这里睹物思人了,真人可比风车好看多了。不要令佳人望眼欲穿啊!” 叶枫心头一震,他怎么会知道的? 这个徐有财,明明素昧平生,却能说出这番话语,他如何知道客栈之中有佳人在等候?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刚才在回想与风车相关的往事? 睹物思人? 叶枫和程姑娘之间的这件事情,连自己身边的两位义兄也毫不知情,这个徐有财是如何得知的? 叶枫望着这个山西土财主那圆乎乎的背影,心中那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起来。 他之前一定见过这个徐有财!而且一定十分的熟悉! 可是,这个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陌生人,究竟是谁呢? 第二十三章 张如意的故人 冯府的酒宴一直摆到了夜里华灯初上的时分方才散去。 唐大被群雄你一杯我一杯的灌得酩酊大醉,一睡不起,君子剑冯明礼无奈,只能暂时将他安置在了客房歇息。 回过身来,冯明礼心中禁不住对群雄好一阵埋怨,如此关键时刻,怎能如此不分轻重,将此间最大的助力之一的唐大灌成了这样? 眼看还有两日便是那飞天蝙蝠下达的最后期限了,如若此时飞天蝙蝠来了,岂不是误了大事? 可是他毕竟还是有着君子之风,这群雄也都是他请来相助的,他的不满也只能够压抑在心里,没有明说出来。 待到安顿好了群雄的客房,君子剑冯明礼回到正堂,却看见花老爷子坐在堂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睡着了。 看起来花老爷子毕竟是上了岁数了,才不过喝了几杯就如此的不胜酒力,冯明礼在心里轻叹着,准备上前唤醒花老爷子前去安歇。 刚刚踏前几步,花老爷子那紧闭着的双眼忽然张开了,双目之中精光闪动。 冯明礼吃了一惊,问道:“老爷子,你没事吧?” 花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这两杯酒,老朽便不行了?你未免也太小看老朽了!” 冯明礼连忙施礼赔罪,问道:“老爷子年岁大了,要注意身体啊,您老不去休息,在这里做什么?” 花老爷子双眼盯着冯明礼,忽然开口问道:“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说句老实话,飞天蝙蝠留给你的那封拜帖,究竟在何处?” 冯明礼一愣,有些惊讶的说道:“冯某早已经说过了,那封拜帖是冯某在盛怒之下撕得粉碎,如今已经没有了。莫非老爷子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花老爷子盯着冯明礼,嘴里念叨着:“君子剑,果然好一个君子剑!” 忽然间,他嘿嘿的冷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此刻看起来竟有些诡异。 他开口说道:“天下皆知,老朽与那飞天蝙蝠有着不共戴天的杀子之仇,所以,关于这个魔头的一切,老朽也是最为了解的一个人。他那封拜帖之内究竟写了些什么,只怕冯大侠是心知肚明吧?” 听了这话,冯明礼不禁脸上变色道:“冯某所言句句是实,难道老爷子怀疑冯某还有所隐瞒?” 花老爷子望着他半晌,重又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老朽对于你的事情并无多大兴趣,真正感兴趣的只是将飞天蝙蝠这个魔头千刀万剐,为我儿报仇雪恨,洗刷我花家十几年来的耻辱。” 他的甚至往太师椅的靠背上一靠,说道:“所以从现在起这两日内,老朽哪儿也不去,就坐在这里等着那魔头到来。” 君子剑冯明礼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问道:“老爷子的意思是,那飞天蝙蝠并不一定会等到两日后才来,而是随时可能出现?” 花老爷子闭着眼睛哼了一声,说道:“谁告诉你的他一定会等到拜帖写明的日期之后才动手的?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若老朽是他,你现在请了这么多江湖好汉前来帮手,严阵以待,我便偏偏要提前动手,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冯明礼有些恍然大悟的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心中不由得对花老爷子肃然起敬。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他原本还想着和花老爷子客气几句,说几句什么您老年岁大了,要注意 身体,不可过分操劳了之类的话,不过看着花老爷子闭着眼养神,一副再不愿搭理的神色,也就不再啰嗦了,免得自讨没趣。 走出正堂的时候,君子剑冯明礼回头去望了一眼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堂中的花老爷子,还有他那长长的雪白的胡须,心里不免暗自叹息。 老江湖倒是老江湖了,经验确实是丰富,只不过看他那老态龙钟的样子,就算飞天蝙蝠真的来了,这么样一个老头,还拿得动剑吗?还谈何报仇雪恨? 摇了摇头,君子剑冯明礼快步离开了。 这时候,在墙角处,另外一个老头正在冷眼看着他的离去。 这个老头却正是打扮成老仆模样一直跟在姬无双公子身边的如意双刀张如意! 他站在墙角的阴影里,完全不被人注意,就这么冷眼静静的看着君子剑冯明礼和花老爷子之间的对话。 看着冯明礼离开了,他转头看了看独自高坐在堂上的花老爷子,心中的感觉却与冯明礼大相径庭:这个老头可真的不简单! 这个张老头在心里夸完了花老头,转身悄悄的向回走去。 走了没有几步,忽然停住了,沉声问了一句:“是谁?”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个身影,却是白日间在堂上冯明礼曾经介绍过的,双刀名家阴阳刀陈天魁。 从白日间在正堂相见开始,这个陈天魁似乎就对于张如意很敢兴趣,有意无意的眼光就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身上。 想不到在这夜里,他竟然还偷偷尾随着张如意,却不知有什么意图? 张如意回头看见走出来的陈天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半夜三更的,偷偷摸摸跟着我一个糟老头子干什么?” 陈天魁一直盯着张如意,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位老丈看上去很面熟,不知道老丈可是姓张?” 张如意呵呵一笑道:“老夫不过是我家公子手下的一名老奴而已,姓张还是姓王,又有什么打紧的?” 陈天魁忽然间笑了:“堂堂名震天下的如意双刀张如意,竟然甘心成为别人身边的一名奴仆,我倒是对于你家公子充满了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张如意皱了皱眉头,二十年来他极少在江湖走动,见过他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个青年不过三十上下,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于是他沉声问道:“你是谁?” 这一句无疑等于默认了对方的身份,承认了自己便是如意双刀张如意。 阴阳刀陈天魁闻言大喜,纳头便拜,说道:“张前辈您好,晚辈陈天魁,武林末进,江湖上的朋友赏面给了个绰号叫做阴阳刀,拜见前辈!” 张如意对于这小子的名号丝毫不感兴趣,依旧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老夫?” 陈天魁低着头说道:“前辈贵人多忘事,或许早已不记得了。家父名叫陈震山,是一名镖师,当年靠着手中双刀,也曾有过一点小名气。” “二十多年前,家父当时不知天高地厚,曾经贸然向前辈挑战,想要一战成名,当时晚辈年方十岁,正好跟随在家父身边,曾见过前辈的尊容。” “陈震山?”张如意仰望天,他实在是记不起来这个名字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名声在外,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使双刀的武林人士想要挑战他,击败他 ,从而扬名立万,威震江湖。 这个陈震山或许是这无数人中的一个,张如意早已经不记得了。 陈天魁接着说道:“当年家父自不量力,三招之内就败在了前辈的如意双刀之下,晚辈当时在一旁看到前辈的英姿风采,心中实在是无比的敬仰。” 张如意不自觉的又皱了皱眉头,这个陈天魁打脸亲眼看见父亲落败,如今说起来却反而好像兴高采烈的样子,这总让人感觉到有些别扭。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能够在老夫刀下支撑三招,令尊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天魁脸上满是喜色:“当年前辈也正是这样说的,而且之后前辈起了爱才之心,还点拨了家父几招刀法,家父回去之后受益匪浅。如今晚辈更是苦练前辈指点的这几招,这才能在江湖上博得一点虚名,想不到,今日还能有幸再见到前辈英姿,幸何如之!” 张如意心中冷哂了一下,当年自己击败对手之后,经常都会随意的指点两下,以显示自己高手宗师的风范,那其实不过是一点虚荣心在作祟。 都是好为人师的心理在作怪! 只是没有想到,当年随意点拨的几招,竟然真的有人拿来当成了绝世刀法,当成了宝贝,而且多年苦练下来,居然还真的就凭此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点名气,这却又是他当初所始料未及的了。 不过既然对方给了顶这么大的高帽子,张如意却也不好推辞,只能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说道:“陈震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印象了。” 陈天魁听张如意这么说,只觉得更加的兴奋,禁不住眉飞色舞起来,说道:“晚辈多承前辈当年大恩,指点武功,这才能有如今这一点点的名气,如今能够再见前辈,情愿追随左右,报答前辈的大恩!” 张如意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在这里会忽然跑出来一个自己的仰慕者,还要追随左右,这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有些慌乱的摆摆手说道:“些许小事,谈何恩情?何必记在心上,更不用你报答了。你能成名,全靠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与老夫何干?” 陈天魁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现出了焦急之色,普通一下子拜倒在地,大声说道:“晚辈诚心追随,前辈不允,晚辈便不起来了。” 这分明便是要挟! 张如意眉头皱起老高,他自然是不愿意留下这个陈天魁在身边的,自己如今正在护卫着天意楼的姬无双公子,这个陈天魁如若跟在身边,公子的身份难免会为他所知。 可是如果不允,他这么粗声大气的闹腾起来,自己的身份暴露事小,公子的身份泄露才是大事,姬无双公子富甲天下,真不知有多少人都会打他的主意,到时候应付起来,只怕会更加的麻烦。 张如意看了看四周,幸好此时是夜间,这里又比较偏僻,没人看见,他连忙催促陈天魁:“快起来,快起来,这样成何体统?” 陈天魁仰着头看着他大喜道:“这么说,前辈是同意了?” 张如意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同意又能如何? 这下子真不知是精明还是真傻,反倒搞得张如意无计可施了。 陈天魁满面笑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夜空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如同一把利刃,划过了这静谧的夜色! 第二十四章 血案突现 听见了惨叫声,张如意和陈天魁脸色俱是一变。 一回头,却看见正堂之中原本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老态龙钟的花老爷子,忽然双目一睁,整个身体忽然飘起,急无比的投入了门外的茫茫夜色中,向着那惨叫出的方向急掠而去。 张如意见了不觉心中一震,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路都快走不动了的老头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看起来之前大家都被他所蒙蔽了,小看了他。 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和陈天魁一道,也跟着赶紧向那一声惨叫传来的方向急奔而去。 出惨叫的地方是在后院的客房之中,来到冯府的这些江湖豪杰们全部都被安排在这十余间客房里。 等到张如意他们感到的时候,案的那间屋子门外已经挤满了人,一面纷纷向着门内张望,一面窃窃私语着。 屋里站着几个人,为的当然是主人君子剑冯明礼,白须及腰的花老爷子,胖乎乎的山西土财主模样的铁算盘徐有财,而在他们的眼前,却是极为惨烈的一幕情景! 两具尸体倒卧在房门前,早已气绝身亡。咽喉之处都是两个血洞,鲜血还在泊泊的流个不停,流得满地都是。 冯明礼和花老爷子不禁对望了一眼,这死者的情形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飞天蝙蝠! 冯明礼摇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飞星锤和无情棍,这两人都是秦晋一带极为有名的武林高手,手上都有些硬功夫,绝不是易于之辈。想不到这两人联手,竟然也没有能敌得过这飞天蝙蝠,遭了他的毒手!” 花老爷子望着地上的尸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谁第一个进来现尸的?”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是我!” 大家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蓝色劲装的大汉越众而出,他怀里抱着一把剑,整个人站在那里,浑身散着一股子英气。 花老爷子眯缝着眼看着蓝衫大汉,问道:“这位是……” 冯明礼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府上的剑手统领,姓蓝,我府上有几位慕名来投的剑手,剑法还过得去,平时也负责看家护院的工作,这一位便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 花老爷子打量了一下蓝衫大汉,沉声问道:“案之时,你在何处?” 蓝衫大汉面色不变,说道:“在下正在院中巡查,听见惨叫之声,连忙赶了过来,他们就已经死了。” 花老爷子追问道:“可有看见凶手或是什么可疑之人?” 蓝衫大汉摇摇头。 一旁的冯明礼接口说道:“因为客房之中安置了这许多前来相助的江湖朋友,所以在下才吩咐蓝兄加强后院的警戒,一定要他亲自在这里巡查,就是怕那魔头会来捣乱,想不到还是生了这样的惨事!”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飞天蝙蝠做事实在是太过于毒辣了!有什么事冲着我冯某人一人来就好了,何必牵连到这许多的江湖朋友,滥杀无辜?” 这话一说完,大家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白日间冯明礼曾经说过的家中一夜之间养的鸡和看门的两条狗全都被杀的事情。 鸡犬不留! 看来这一定是飞天蝙蝠的警告! 连这声名赫赫的飞星锤和无情棍两人联手还死在了这飞天蝙蝠的手上,这时候那些自认武功还不如这两位的一些武林好汉们,不禁感觉心底一阵阵凉,已经萌生了退意。 原本此间的很多好汉们就是慕名凑热闹而来的,人多力量大,料想那飞天蝙蝠也不至于敢来犯众怒。而参加了这样的盛事,今后行走江湖,自然也如同镀了金身,平添了不少的谈资。 然而却没料到这飞天蝙蝠不但胆大,而且如此厉害,眼见得房中这两位武林高手的尸,怎能不让这群原本就是乌合之众的好汉们心生怯意,想要脚底抹油,要走了之? 门口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彼此低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花老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忽然高声问道:“住在此房隔壁的是谁?” 这时一个满脸通红分明酒意未醒的猪腰子脸汉子走了出来,怯生生的答道:“是,是在下。” 花老爷子凌厉的眼光盯在他的脸上:“你住在隔壁,距离最近,为什么却迟迟没有反应,反而不如在院外巡查的人先到现场?” 那汉子低下头,脸色更红了:“在下,在下有些贪杯好酒,适才多饮了几杯,正在房中酣睡,这惨叫之声听倒是听见了,不过迷迷糊糊的也听不真切,后来听见外面闹哄哄的,这才勉强起身出来看看生了什么事,对于此间的事情,在下真的是一无所知。” 他的身上散着一股浓烈的酒味,还有他那有些含混的口舌,一看就知道他没有说谎。 这样贪杯无用之人,竟然也混在这些江湖好汉之中来凑热闹! 众人纷纷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他似乎也明白大家的意思,有些尴尬,随即不服气的一拧头,说道:“与在下同房的那一位,也喝高了,此刻还高卧未起,这里这么大的动静,他还丝毫未觉呢!” 听了这话,花老爷子的脸色忽然一变,立时就快步向着房门口走去。 围在门口的群雄们纷纷闪身让出一条道来,只见花老爷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隔壁房前,推门而入。 大家聚集到门前一看,屋里那一位是个干干瘦瘦,相貌猥琐的中年人,此刻果然还躺在床上一动未动,只不过,他的咽喉上也有两个血洞,鲜血流了满床,已经气绝身亡了! 那猪腰子脸的汉子见状酒意顿时被吓醒了一半,连腿都有些软了,几乎站立不稳,伸手扶着门沿颤抖着声音说道:“这……我刚才出门之时,他还是好好的啊!难道,难道若不是我刚才正好出门看热闹,那么连我也会遭了凶手的毒手?” 想到这里,他一张通红的脸顿时吓得惨白,毫无血色,全身都开始簌簌抖起来。 花老爷子望着床上的尸体,哼了一声:“好厉害的手法!” 转头他对着君子剑冯明礼问道:“此人又是何人?” 冯明礼想了想才答道:“这在下也不是很熟悉,不过听说他好像有个外号叫做老鼠,是个妙手空空的神偷,而且平时专门替人打探一些江湖上的小道消息,也算是个比较出名的人物。” 花老爷子皱起了眉头,刚才那两个还勉强能算得上是武林高手,现在这个不过只是一个混迹江湖的小混混而已,飞天蝙蝠杀他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说,这飞天蝙蝠真的如同冯明礼所说,是个心狠手辣的无情之徒,他正是要让冯府之中鸡犬不留,杀个干干净净? 花老爷子回身扫视了一下身后的众人,心情有些沉重,如若果真如此,只怕这里的大部分人可能全都难逃一劫了。 大家全都面色凝重,只怕他们心中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扫视了一圈,花老爷子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好像,好像少了一个人? 他面色一沉,对君子剑冯明礼问道:“蜀中唐门的唐大少呢?” 冯明礼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这才想起了唐大来,有些结结巴巴的答道:“他,他也饮多了几杯,只怕此刻依然还在高卧……” 话未说完,花老爷子已经旋风一般 的冲出了房门,直朝着唐大的房间冲了过去。 冯明礼紧紧跟在身后,脸色十分的难看。 如果,如果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在他君子剑冯明礼的府邸出了什么差池的话,蜀中唐门不定不会善罢甘休,以蜀中唐门如今在江湖上的势力来看,他冯明礼只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唐大的房间被安排在一头拐角的客房,是个单间的大房。 来到房门之前,花老爷子忽然停住了。 大约和冯明礼的心思相同,他也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推开房门,而是和冯明礼意味深长的对望了一眼。 终于,房门推开了。 房间里整整齐齐,没有血迹,没有尸体,甚至于连人都没有。 只有房间的窗户洞开,空无一人。 唐大不见了。 刚才他明明已经被群雄灌得烂醉如泥,几乎不省人事,被大家架着送回了这里,安置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怎么会现在忽然不见了呢? 冯明礼只感觉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泼了下来,从头凉到了脚底,忍不住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唐大到底去哪儿了? 没有人说话,大家心里全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大气也不敢出的望着房中央的花老爷子和冯明礼,等着看他们的反应。 良久,花老爷子才叹息了一声,回身对着聚集在门口鸦雀无声的群雄大声说道:“诸位还是请回吧,生了这样的事情,请大家不要随意走动,就呆在自己的房里。” 群雄齐齐应了一声,纷纷转身离开。 生了这样的大事,大家都恨不得能置身事外,谁还有闲心往前凑?不单单是离开这里,只怕接下来连夜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冯府避祸的人也不在少数。 原本都想着来凑凑热闹,借着这件事情露露脸,说不定还能捞上一点好处,却想不到是这样一种残酷的情形,一种沮丧的情绪在众人之间弥漫着。 看着大家都散去了,花老爷子回头对着呆若木鸡的冯明礼说道:“马上派人看护住现场,我们现在去正堂叙话。” 冯明礼有些机械的点了点头,身旁的那名蓝衫大汉自去吩咐手下封锁这几个房间,看管起来。 走往正堂的路上,花老爷子一路无语,他心事重重的走在前面,脚步却依旧不疾不徐,节奏一点不乱。 跟在他身后的君子剑冯明礼也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原本雄心壮志的邀约江湖好汉,齐聚在冯府之中,白日间还雄心万丈的直言要对付飞天蝙蝠,想不到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后,先前还群情激愤的这些个江湖好汉们,全都已经心灰意冷,萌生退意,要作鸟兽散了。 而连冯明礼自己,此刻也觉得惊慌失措,六神无主,这些突如其来的事件,让他完全慌了神。自己原本戒备森严的府邸,如今比起个公用的茅厕还要开放,竟然可以让人随意出入,杀人害命,还来去自如。 如今连蜀中唐门的唐大少爷也失踪了,这下子真的是让他有种天快塌了的感觉,方寸大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前面就是正堂了,憋了好久的冯明礼终于忍不住小声的问走在前面的花老爷子:“老爷子,你说这唐大少会不会是被这飞天蝙蝠给掳走了?” 花老爷子没有回答。 这时候有一个声音却吓了冯明礼一跳:“冯大侠此话未免也把我唐某人看得太轻了一些!” 声音是从正堂方向传来的。 冯明礼惊讶的抬头一看,就看见在正堂门口站着两个人影,正在含笑望着他们! 第二十五章 拜帖之上的秘密 这两个人冯明礼全都认识,这两个人的出现也令他大吃了一惊。 其中一个年轻的公子,文质彬彬,正是下午席间离开了冯府,说是去客栈探望他的朋友们的叶枫。 叶枫忽然出现在这里令君子剑冯明礼感觉到有些意外,他是何时回到冯府的?为何自己完全不知道? 不过冯明礼转念一想,便又释怀了。适逢冯府生了剧变,里里外外一阵子忙乱,下人一时之间忘记了禀报,或许也是有的。 只不过这叶公子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正巧冯府之中生了血案,他无巧不巧的就回来了,这时机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如果叶枫的出现还只是让冯明礼感觉到有些意外的话,那么另外一个人就让他真正吃了一惊了。 因为这个人正是先前从自己的房间之中消失了,令冯明礼感觉到大难临头般惶惶然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唐大此刻一袭青衫,背负双手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看着冯明礼,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丝之前烂醉如泥的样子? 莫非,之前他根本就没有醉酒,他的那些酩酊大醉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其实他也早就觉得奇怪,像唐大这样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几杯水酒灌得烂醉如泥? 冯明礼自然知道,酒席之上假装不胜酒力,借以躲避敬酒的事情是常常都会有的,他自己因为应酬,也曾经这么干过很多次,不过想到唐大假装醉酒,分明就是心中对自己还是有所提防的。 作为主人,冯明礼的心中难免还是会感到有些许的不快。 他最奇怪的还是为什么刚才命案生之后,唐大会忽然从自己的房间之中消失,现在却又好整以暇的站在这里? 到底是老江湖了,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是冯明礼还是没有丝毫表现出来,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无比热情的招呼道:“原来唐大少在这里!适才冯某还和花老爷子去了你的房间,看见你不在,着实为了担心了好一阵子。” 唐大微笑着颔说道:“多蒙关心,唐某安然无恙。” 冯明礼好像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刚才在鄙府之中生的事情,二位可都知道了?”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真想不到,飞天蝙蝠这魔头竟然会如此的丧心病狂,对于无辜之人痛下杀手,难道果真是要让冯某这府上鸡犬不留不成?” “只是可怜了遇害的那几位江湖朋友,本来是热心前来相助于冯某,却不料害得他们枉自中了性命。冯某实在是有愧于他们,有愧于这天下七把剑之名,无颜再见这些热血的江湖朋友啊!”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尽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没有半个字提及唐大忽然失踪又忽然出现的原因。 唐大笑了笑,对冯明礼说道:“这里生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好在现在有叶公子在此,断案查凶,正是叶公子所长,相信要不了多时,必定会查明真相,缉拿住真凶的。” 冯明礼听得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叶公子之才闻名天下,有叶公子在此,料想那真凶必定难以逍遥法外。” 说完了这话,他忽然迟疑了 一下,真凶? 这血案的凶手不就正是那恶名昭著的魔头飞天蝙蝠吗?哪里又来的什么真凶? 莫非,唐大话里的意思,这杀人的真凶并不是这飞天蝙蝠么? 想到这里,冯明礼的表情不觉呆了一下。 叶枫这时开口说道:“承蒙冯大侠和大家看得起,在下必定倾尽所能,查明真相,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冯大侠府上,很多时候会需要冯大侠的帮忙,还望冯大侠能不吝相助。” 冯明礼如梦初醒的连连点头说道:“这个是自然,自然。只要能用到冯某的地方,叶公子还请尽管开口,冯某定然会全力相助。” 叶枫点点头,说道:“好,有了冯大侠这句话,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冯大侠安排一下。” 冯明礼问道:“有何吩咐?” 叶枫说道:“被杀的那三位江湖好汉的尸,还请冯大侠去把他们集中在一处,妥善看管,稍后我们会前往查验尸,希望能从尸上面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说完,他又叮嘱道:“此事甚为要紧,还请冯大侠赶紧吩咐下去,万万不可出什么纰漏才好。” 冯明礼似乎略微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道:“叶公子放心,冯某这就立即前去安排。” 叶枫含笑抱拳说道:“如此,便有劳冯大侠了。” 君子剑冯明礼转身离开了,叶枫和唐大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 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花老爷子这时开口说道:“他既已走开,你们有什么话要对老朽说的?” 叶枫眉头微皱,问道:“老爷子为何知道我们是故意调开冯大侠,有事向您请教?” 花老爷子嘿嘿一笑,说道:“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要查明真相,缉拿真凶,真凶不是飞天蝙蝠么?你们的这番话分明是在暗指此案别有玄机。” “这一番话说得那位君子剑大侠心乱如麻,惶恐不安,你们让他去安排人守护尸,他不及细想,自然也就去了。试问勘察尸既然如此重要,为何你们现在不去?” “如此看来,分明是你们故意调开了他,因为你们还有比勘察尸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单独和老朽谈上一谈,不知老朽的这一番猜测可对?” 唐大微笑道:“花老爷子果然是老江湖了,神目如电,晚辈的这一点微末伎俩,如何瞒得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花老爷子冷哂了一声,说道:“只是不知二位想要和老朽谈点什么内容?” 叶枫面色一整,沉声说道:“晚辈想要向老爷子问的,正是那飞天蝙蝠拜帖之上的秘密。” 花老爷子面色一变,哑声答道:“什么拜帖,什么秘密?老朽实在是听不明白。” 叶枫微微一叹,说道:“今日在堂上,当叶某问起冯大侠关于飞天蝙蝠的那封拜帖何在之时,我看冯大侠面色略显慌乱,却推说拜帖已经被他盛怒之下撕得粉碎了。当时叶某便感觉此言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花老爷子问道:“这却是为何?” 叶枫说道:“飞天蝙蝠既然投书示警,声明要取冯大侠的性命,这封拜帖是何等重要的物事,不但可以从 中寻找线索推测出他为何要对冯大侠下手,甚至于说不定还能找到关于飞天蝙蝠身份的蛛丝马迹。” “如此重要的证据,竟然被冯大侠就这样随意的一把撕得粉碎,绝不会是一个像冯大侠这样江湖阅历和经验都十分丰富的人所为。当时,叶某对于此事便心存疑惑。” “一直到后来,有人告诉叶某,这飞天蝙蝠当年所杀之人皆有其取死之道,在他所投的拜帖之中必定会写明要杀之人的罪状。这时候,我才大致上猜到了冯大侠之所以不愿将这封拜帖示人的真正原因。” 说到这里,他对着花老爷子深深一揖,说道:“只不过这些全都是叶某的猜测而已,唯一能证实的方法便是向老爷子求教。听闻令郎当年也是死于飞天蝙蝠之手,料想老爷子对于令郎的那一封拜帖必定是十分的清楚,还望不吝赐教。” 花老爷子的面色变了变,问道:“你的这话意思就是说我儿当年也是有其取死之道,是咎由自取咯?即便真相果然如此,你又凭什么认为老朽这个做父亲的会愿意将他的这所谓罪状讲出来?” 叶枫深揖的姿态不变,一字一顿的说道:“在下就凭着老爷子多年来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受众人敬仰。还有令孙如今行侠仗义,花间剑的侠名满江湖。” “如今飞天蝙蝠销声匿迹了十余年,忽然又再度重现江湖,如今这里更是已经有无辜之人惨死,在下想来老爷子为了武林正道,为了这冯府之中这么多无辜的人,一定能够放下私仇,为大局计,开诚布公的讲出当年的真相。” 花老爷子默然不语,双眼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才颓然长叹了一声,说道:“人说叶公子的聪明机智天下无双,想不到连词锋竟然也如此犀利,几句话说得老朽没有了退路,若是执意不肯合作,岂不是就成了飞天蝙蝠的帮凶,成了害死这些无辜之人的罪魁祸?” 叶枫闻言不禁大喜,再度深深施礼道:“多谢老爷子,敢问关于当年飞天蝙蝠的拜帖之上都会写明被杀之人的罪状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花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事实的确如此。” 叶枫继续追问道:“那么当年送给令郎的那一封拜帖子上,也写明了令郎的罪状?” 花老爷子沉默了片刻,终于闭上双目,沉痛的一点头,说道:“没错,我儿当年的确是做错了一件事!他的一生之中,也只是做错了这一件事!想不到,竟然会为他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叶枫看他脸上无比沉痛的表情,心有不忍,于是说道:“此事只怕会有损令郎和花家的清誉,若是老爷子不愿讲出来,叶某就不再多问了。” 花老爷子忽然睁开了双目,两眼之中透出无比坚毅的光芒,大声说道:“不!既然讲了,老朽今日就索性讲个明白,或许有助于你们查明真相。叶公子说得对,若是为了我儿和花家的所谓清誉,隐瞒当年的事情,如果害了这冯府之中的这些无辜之人,才是真正违背了我花家世代相传的侠义之风!才是给我孙儿无错的脸上抹黑!” 听了这番话,叶枫和唐大不禁对望了一眼,心中俱都对于眼前这个老人油然而生一股子敬意。 第二十六章 花家的往事 花老爷子仰面望着天空,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当年我花家在秦中武林,是响当当的武林世家,可惜在江湖之中,难免沾染些仇怨纷争,所以花家人丁日渐单薄,到了老朽这一代,我儿是老朽的独子,花家的独苗,他的身上承载了花家历代的希望,承载了老朽全部的梦想。” “我儿确实也很争气,五岁便开始练功,练剑十年,十六岁时便上门挑战击败了大名鼎鼎的秦川第一剑谷无风,名震江湖。到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击败了当时江湖上知名剑客三十二人,俨然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秦川第一剑客。” “到了我儿三十岁的时候,花家在江湖上已经无人再敢轻视,我儿手中的一把剑,已经足以和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并肩。老朽当时老怀甚慰,以为花家的振兴,老朽多年的梦想都快要实现了,却没想到剧变即将到来。” 花老爷子长长的吸了口气,接着说道:“到我儿三十岁那年,功成名就,手中长剑从未败过,而且之前老朽做主为他娶妻生子,对方也是秦川武林名家之后,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羡煞旁人。看起来他的人生几近完美,无可挑剔。” “可是老朽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我儿声名日盛,他的心境竟然也开始产生了变化。他开始容不得他人的一点违逆,一点质疑,行事越来越霸道蛮横,特别是在他们小两口之间,开始出现了裂痕。老朽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他们的一些小摩擦,过日子嘛,夫妇吵架斗嘴这是难免的,却没有预料到,后来居然会铸成大错。” 叶枫和唐大不禁对望了一眼,心中都在暗想,这两口子吵吵闹闹,能铸成什么大错? 花老爷子叹息道:“先是我儿,在家中不顺,常常夜不归宿,竟然在外迷恋上了别的一个女子。原本男子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那名女子却是个有夫之妇,是有丈夫的!” “这可是通奸之罪,我花家世代侠义传家,想不到我儿竟然会做出这等败坏家风之事!那女子虽然已经婚嫁,却生得十分标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这才会把我儿迷得神魂颠倒,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更有甚者,他与那女子打得火热,居然把那女子接到别院之中居住,二人如同夫妇,公然双宿双栖,再也没有回过家。” 叶枫沉吟了一下。 通奸之罪,自古以来便被人所不齿。早在秦汉之时,便对通奸人犯定下了宫刑乃至于死刑的重罚。到了唐宋之时刑罚稍缓,只是判处通奸者徒役一年至年半而已。 到了元代,刑罚苛责,改为了杖刑,而明太祖朱元璋则认为乱世必用重典,更是加重了刑罚,“无夫奸者杖八十,有夫奸杖九十”,甚至规定丈夫当场杀死奸夫,属于杀死不义之人的义举,无罪。 不过无论如何,这花家公子的所为也不过只是一段风流韵事而已,叶枫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与后来他被杀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花老爷子的语气越来越沉重:“原本与这女子通奸就已经是大错特错了,可惜,老朽却还在想着他不过只是贪图一时新鲜,时间一长自然会收敛归心的,所以并未插手管此事。” “结果没过多久,那位不见了妻 子的丈夫,便找上门来,索要妻子。此事在城里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我儿矢口否认,那丈夫哪里肯信?一来一去,二人就争吵拉扯起来。” “那丈夫不过是一个普通农夫,如何是我儿的对手?也是我儿素来无人敢违拗他,被这丈夫一纠缠,一时火起,手下没有轻重,竟然把他打成了重伤,抬回家中第二日便死了。” “那丈夫家中只有一个七旬老父,见儿子惨死,如何肯善罢甘休?于是具状上了衙门,告了我儿。消息传来,那女子闻知之后,羞愧难当,也在别院之中上吊自尽了。” 叶枫和唐大听到这里,都不免感觉有些唏嘘,想不到这么一段风流韵事,竟然会造成如此重大的后果,牵扯出了两条人命。 花老爷子痛苦的闭上双眼,叹息道:“此时老朽尚且还不知道此事,而我儿心疼那女子之死,认为是被那丈夫的老父逼迫而死的,一时迁怒,居然做出了他这一生最错误的事情。” “当时以花家在江湖上的声望,在当地的影响,官府也不敢造次,于是县大老爷亲自去了别院与我儿商议此事。也是我儿一时鬼迷心窍,竟然花银子买通了那县官,最后判决那老父诬告反坐,没收田产,驱逐出了本乡!” “可怜一个七旬老人,忽然家破人亡,还被驱逐出境,孤身一人流浪异乡,真正是人间惨剧!老朽也是后来才得知此事,虽然狠狠的严厉处罚了我儿,可是那老人终究是杳无音讯,估计已经客死他乡了。” 叶枫和唐大这时都默然不语,心中也感到愤愤不平。 严厉处罚?无非就是责骂几句,责打几下而已。 再严厉,那死去的人还能复生过来吗?想起那个七旬老父,白苍苍蹒跚着走向异乡的样子,两人都感觉到气愤难消。 花老爷子摇头长叹道:“想不到的是,那老人走了之后,居然没有死。而且不知如何因缘际会,竟然还找到了人来为其儿子复仇!” 叶枫的心中一动,沉声问道:“飞天蝙蝠?” 花老爷子点点头:“不错。大约在这件事生的一年多以后,我儿忽然接到了一封拜帖,正是这个飞天蝙蝠留下的。” “拜帖子上写明了我儿勾引人妇,欺男霸女,买通官府,逼死孤苦老人的种种罪行,并且声明三日之后,要取我儿性命,以此偿还那农夫一家的血债。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那老父已经死了。” 叶枫皱了皱眉头,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头,怎么会认识而且有钱去请当时天下间最有名的杀手飞天蝙蝠来为他一家子报仇? 他接口问道:“后来呢?” 花老爷子哼了一声:“这件事情上我花家的确做错了,对不住那农夫一家人,虽然老朽愿意对他们做出任何补偿,可是我花家毕竟是名门世家,也容不得有人借故挑衅,更何况是威胁要杀掉我的儿子?” “所以在这三天之内,老朽遍邀武林好手,团团围住了我儿的房间,日夜戒备,只要那飞天蝙蝠敢来,管叫他有来无回。可是一连三日三夜,居然毫无动静,别说飞天蝙蝠,就是一直小鸟也没有飞进过我花家的院子里来。” 这时花老爷子的脸上浮 现出了极为恐怖的神情,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恐惧:“然而当清晨老朽推开我儿房间门的一刹那,竟然看见,我儿端坐在房内,咽喉处两个血洞的鲜血几乎都快流干了,早已气绝身亡多时!” 叶枫和唐大情不自禁的对望一眼,心中均感震惊,在众多好手环视之下,能够无声无息的潜入房中杀掉剑法群的花家公子,还能全身而退,丝毫没有被人察觉,这样鬼魅一般的行径,实在是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花老爷子握紧了拳头,重重的锤击在身旁的墙壁上,眼中燃烧着怒火:“想我花家在武林之中也算颇有微名,老朽却保不住自己的儿子!他飞天蝙蝠杀掉的不仅是我儿,还有老朽多年来的梦想,花家历代以来的声名,从此我花家在江湖上再难抬起头来!”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的说道:“老朽从此之后誓,誓必要向飞天蝙蝠讨还这一笔血债!” 看着花老爷子眼中的怒火,叶枫摇了摇头,心中感叹着,花家公子死了,就算是非报不可的血债,那么那个农夫一家三口的性命又算什么? 花老爷子这时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自从我儿死后不久,那飞天蝙蝠居然也销声匿迹了,老朽苦苦找寻了十余年,也没有丝毫他的消息。” “无奈之下,老朽在这十余年中,只能苦心培养我的孙儿无错。幸好他像他父亲一样,极有天赋,这才二十出头,剑法早已青出于蓝,名列天下七把剑之一,足以让老朽老怀弥慰了。” “可是当年的血债,老朽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因此当君子剑冯明礼一传出消息,说他接到了飞天蝙蝠的拜帖之时,老朽就立即赶来了。” 花老爷子双手紧握,雪白的长须颤动着,全身不怒自威,一字一顿的说道:“飞天蝙蝠只要敢来,老朽纵然拼上了这条老命,也誓必要他为当年的血债付出代价!” 花老爷子讲完了。 叶枫低着头,想不到花家公子当年之死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一段往事。 这么看来,铁算盘徐有财所说的并非虚言,飞天蝙蝠所杀的人尽皆有其取死之道,都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 可是为什么之前从来无人提及?而他在刑部的案卷之中也从未现过相关的记载? 哦,是了。想必是那些被杀害之人的家属,没有人愿意曝光这些人生前所做的丑事,给死者脸上抹黑,所以全都十分默契的隐去了这一节。 于是飞天蝙蝠在天下人眼中也就成了一个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大魔头,一个可怕的杀手,再也没有人去关心,去追查这些命案背后的秘密。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心。 人们相信的永远都是自己愿意去相信的那一种说法,谁会去关心什么叫做真相? 叶枫沉默着,一旁的唐大这时沉声说道:“这样说起来,那君子剑冯明礼接到的那一封拜帖之上,也必定写着他所犯下的罪状,所以他才一再推脱,不肯拿出来示人。” 花老爷子点点头:“看来必定是如此。” 接着他忽然不无嘲讽的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封拜帖的话。” 第二十七章 疑窦丛生 听了花老爷子的话,唐大和叶枫的脸上却并没有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反而都面带微笑的望着老爷子。 这下子轮到花老爷子感到惊奇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难道你们也早就在怀疑冯明礼所说的这封拜帖的真实性了?” 唐大笑了笑,说道:“这封拜帖是否真实存在我们并不知道,只不过刚才客房之中死的那三个人,却并不是被外面来的人所杀的。” 花老爷子眉头一皱,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唐大说道:“刚才惨叫之声刚刚响起,我就立即上了屋顶,监视整个院子。从那一刻起一直到你们冲入我的房间为止,一直没有人离开过这个院子,我很确信我的眼光。” 叶枫这时也说道:“为了防备飞天蝙蝠来袭,在下特意请了一位擅长轻功的朋友,早就在暗中监视着整个宅子,无论那飞天蝙蝠的轻功再高,也绝不可能躲过他的眼睛。” 叶枫顿了一下,沉声说道:“而他告诉我们,在后院命案生之前,也根本没有人曾经潜入过这间院子!” 花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变,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久闻叶公子身边有一位义兄,贵胄出身,一身轻功称得上惊世骇俗,不知叶公子所说的可是这一位朋友?”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在下的义兄张痴张公子。” 花老爷子问道:“不知老朽可有缘一见?” 叶枫点点头说道:“这个是自然。” 随即他扬声大声说道:“三哥,老爷子想要见见你,你先下来一下!” 随着嘿嘿一声轻笑,一个圆滚滚的肥胖的身躯从正堂屋顶上飘落了下来。虽然这个身躯看上去臃肿而沉重,可是飘下来的时候就宛如一片落叶,飘荡着落在了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这个人正是叶枫的义兄,张痴张胖子。 花老爷子望着张胖子,脸上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很难相信一个身怀绝世轻功的人,竟然会是这么个其肥如猪的大胖子。 可是他刚才刚刚亲眼看见了张胖子的身法,那绝对不是能够吹出来的。因而如今他的心中除了张胖子那显赫的贵胄出身之外,对于他的师承反而更加的好奇了。 张胖子落地之后,对着花老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招呼道:“老爷子好!” 花老爷子并不废话,单刀直入的直接开口问道:“张公子可能确定,凶案生之前,并无陌生人进入客房所在的后院之中。” 张胖子很肯定的摇了摇头:“绝对没有!凶案之前的半个时辰之内,唯一进入后院的只有一个人。除了他之外,连一只鸟儿也没有飞进去过。” 花老爷子沉声追问道:“是谁?” 张胖子说道:“一个穿着蓝色衣衫的剑客。” 花老爷子点点头,是那个君子剑冯明礼手下的剑手统领,当时他应该在后院之中负责警戒,所以他出入后院并不奇怪。 他接着问道:“这个蓝衫剑客在后院中做过些什么?” 张胖子想了想,说道:“他一直在后院之中来回晃荡,除了后来冯明礼进来和他谈过几句之外,什么也没做过,也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人。” “后来客房之中传出了惨叫之声,这时候蓝衫剑客便已经消失了,相信已经冲进了客房之中,接着我就看到唐大少出现在了客房的屋顶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离开过。” 花老爷子点点头,以张胖子的轻功还有唐大的江湖经验,既然他们二人都异口同声的说凶案之后并没有人离开过后院,那便一定是实情了。 刚才他还有些 担心是那飞天蝙蝠的轻功太过于高绝,以致于能够避过唐大的耳目,如今看来,恐怕是多虑了。 这么说起来,难道这飞天蝙蝠一早就已经来到了后院客房之中,其实他就隐藏于住在后院客房之中的那一群江湖好汉里? 不过隐隐约约的,他又感觉到张胖子的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一时之间又难以分辨出来。 花老爷子有些迟疑的一抬头,猛然看见叶枫正带着一种有些异样的笑容望着自己,心里不觉一动。 张胖子之前一定已经把这些都对叶枫讲过了一遍,莫非他已经从中现了什么端倪? 果然,叶枫对花老爷子笑问道:“老爷子就没有觉他的这一番话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花老爷子还没说话,张胖子就抢先气呼呼的嚷嚷起来了:“我讲的全都是实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你开始说的,在凶案之前的半个时辰之内,除了这个蓝衫剑客之外,连一只鸟儿也没有飞进过后院之中。” 张胖子点点头:“不错,确实是这样啊?”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后来又说蓝衫剑客在后院中曾经和君子剑冯明礼交谈过,那么这个冯明礼又是什么时候进入后院的?” 张胖子愣了一下:“自然是,在蓝衫剑客之后。” 随即他脖子一梗,又不服气的分辩道:“杀人的凶手不是飞天蝙蝠么?这飞天蝙蝠下了拜帖要对付君子剑冯明礼,这是人所共知的,所以这些江湖人士才会齐聚于此,这冯明礼总不可能就是飞天蝙蝠吧?” 花老爷子回想着,不错,凶案生之前冯明礼是在正堂之中和自己谈话,然后才离开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他离开正堂之后,才去的后院。他离开正堂没多久,后院客房就传来了惨叫声。换而言之,在凶案生之前的半个时辰之内,除了那个蓝衫剑客之外,进入后院的人还有君子剑冯明礼! 耳边厢传来了叶枫的话语:“你怎么就能认定凶手就一定是飞天蝙蝠呢?” 不是飞天蝙蝠还能是谁?张胖子被他这一句问得莫名其妙,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看见的,只是客房之中的三具尸体,还有尸体喉咙上的两个血洞,这似乎和当年传说中的飞天蝙蝠的行凶手法一模一样,仅此而已。” “然而究竟是不是飞天蝙蝠做的案,谁也无法下定论。他的手法太过有名了,所以也极有可能是旁人模仿他的手法作案,从而栽赃于他。” 张胖子有些吃惊,对于叶枫的这种想法他感觉到简直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君子剑冯明礼模仿飞天蝙蝠的手法杀了这三个人?” 这话问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禁对之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是冯明礼邀约这些江湖好汉来帮他共同对付飞天蝙蝠的,他怎么可能下手杀害他们,这不等于是削弱自己的力量吗?除非这冯明礼的脑子有毛病!” 叶枫微笑着问道:“那么你看见君子剑冯明礼和那个蓝衫剑客交谈之后,何时离开后院的?” 张胖子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我当时觉得他是此间主人,断无可疑之处,所以光顾着留意周围的动静,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 叶枫又问道:“那么在惨叫声传来之后呢?我们的这位冯明礼冯大侠又是什么时间冲入客房的?” 张胖子迟疑着回答:“惨叫声之后66续续冲进后院的人有好些个,我没有留意他什么时候冲进后院的。” 花老爷子这时候插 嘴问道:“那么那个蓝衫剑客呢?他冲进客房是在惨叫声传来之前还是之后?” 张胖子垂下了头,有些羞愧的答道:“这,这个,我也没注意到。看到他和冯明礼交谈之后,我觉得他绝不会是飞天蝙蝠,所以就没有再留意他了。” 叶枫不禁有些为之气结,说道:“那你在上面呆了那么久,却一问三不知,到底都留意到了些什么?” 张胖子的头垂得更低了,不过随即便一扬头,不服气的辩解道:“你当初哄着我深更半夜跑到别人家房顶上喝风的时候,可只说了是防备飞天蝙蝠夜里来偷袭,并没有说还要留意什么别的,我自然就一心留意飞天蝙蝠的踪迹,谁知道还会有这种破事儿!” 他两手一摊,说道:“既然对我这么不满意,下一次你还是自己上去看着吧,可别再来求我了。” 叶枫看他耍上了无赖,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竟然感觉无言以对。 这时花老爷子有些幽幽的问道:“其实老朽也很好奇,叶公子为什么会怀疑上冯明礼呢?难道就仅仅凭着他不愿意把那封拜帖公示于众?”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最早让我感觉到怀疑的就是那惨叫之声。” 花老爷子皱起眉头:“惨叫之声有什么奇怪的?” 叶枫说道:“虽然我还没有见过死者的尸,但是我看过之前所有关于飞天蝙蝠的案宗,里面记载的死者全都是被刺穿了喉咙,当场毙命。而且他们的喉咙被刺破,第一时间就死了,根本是不出任何声音来的。” 花老爷子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你觉得这惨叫之声有蹊跷?”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错,如果不是有人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假冒死者出惨叫声的话,就可能是有人在模仿飞天蝙蝠的杀人手法,却不够干净利落,所以死者在临死之前才有机会出那一声惨叫。” 花老爷子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又问道:“不过这又如何与冯明礼能扯上干系?” 叶枫说道:“死者居住的房间前后都有其他房间,也住着别的江湖好汉,如果真的是飞天蝙蝠想要杀人示威的话,为什么偏偏会选中他们的房间,而不是更加靠近两侧更容易脱身的房间?” “而且把飞星锤和无情棍安排在一个房间,并且将那个外号叫做老鼠的江湖小混混安排在他们隔壁居住的,不正是冯明礼的人吗?” 花老爷子沉吟着:“所以,你怀疑这是冯明礼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借飞天蝙蝠之名杀掉这三个人?” 叶枫点了点头。 花老爷子还是感觉到不解:“可是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布下这么大一个局,来除掉这三个人呢?” 这时候,一旁的唐大接口说道:“这飞星锤与无情棍二人,武功并不算太高,在江湖上也只是亦正亦邪的黑道人物,名声并不算太好。那个死掉的外号叫老鼠的更加只不过是一个偷呃拐骗无所不为的江湖小混混而已。” “冯明礼为什么会邀请他们前来帮忙呢?他们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这件事本身就让人觉得有些蹊跷。我这边已经让人去查探这些人和冯明礼之间的关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回报的。” 花老爷子摇了摇头。 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原本只是为了对付飞天蝙蝠而来,如今在叶枫和唐大他们的口中,这整件事倒像是君子剑冯明礼设下的一个圈套。 这个圈套的目的是什么呢?那飞天蝙蝠要杀冯明礼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花老爷子抬头望着夜空,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十八章 蔡老六的故事 天明的时候,叶枫走出了冯府。 经过了昨夜的血案,冯府上下如今如临大敌,整个气氛十分紧张,人人都说飞天蝙蝠那魔头随时可能来袭。 然而这个时候,叶枫却孤身一人离开了冯府。 他离开是因为他接到了冯府下人送来的一纸信函,有一位故人约他见面。 这位故人他不能不见,相反的,他还是很期待见到这位故人的,至少眼下的情形,这位故人必定会带来不小的帮助。 抬起头来,叶枫望着初升的金黄的太阳,沐雨着温暖的晨光,心中先前的阴霾似乎一扫而清。 至少,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冯府的门前冷冷清清,可是在一个街口对面的街道上,却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那些各色各样的摊贩,卖早点的,卖杂货的,全都早早的做起了生意,而那些早起准备赶路的商旅们则是他们最好的主顾。 灵宝城作为东西交通的要冲,这样急着赶路的商旅可是有不少的。 叶枫缓缓的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看着身旁每一个匆匆擦肩而过的行人,他们每一个都忙忙碌碌,脸上或喜或忧,在他们身后,都隐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叶枫喜欢观察这些路人,去揣摩他们的心境,想象他们身后的故事,这或许是他一种独特的爱好吧。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叶枫一晃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挑着担子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身影。 是之前他遇见过的那个卖烧饼的独眼汉子。 这个汉子卖的烧饼也算是极为有特色了,又冷又硬像石头一样,极为难吃,所以叶枫的印象非常之深。 想不到他也到这里来做生意了。只是,他的烧饼做成那个样子,会有人买吗?叶枫不自觉的笑了笑。 可是他的笑容一闪即逝,因为他看见这个跛脚汉子走得很匆忙,神情很慌张,似乎在急着躲避什么。 他在躲避什么呢? 很快,叶枫就现了在他身后,有两个劲装大汉在远远的跟着那跛脚汉子。 他们跟的并不近,只是远远的若即若离的跟在后面,可是两个人四只眼却一直盯在那跛脚汉子的身上。 是劫匪?这时叶枫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过马上就被自己否定了。 谁会去抢劫一个穷困潦倒,连烧饼也卖不了几个的穷鬼? 那么这两个人是什么人?他们盯着这个跛脚汉子又是什么目的? 叶枫看那两个大汉的衣着,总觉得很眼熟。想起来了,冯府之中那些个负责看家护院的剑手,不也正是这样的装束吗? 灵宝城中,能够养得起这样的剑手的大约只有冯府这一家了。这么说,这两个大汉是君子剑冯明礼的手下? 可是,他们盯着这么一个又穷又残的可怜人做什么? 叶枫觉得很好奇,他想要跟上去看看究竟。 可是街道上的人们摩肩接踵,实在太过于拥挤了,等他费力的挤了过去,跛脚汉子和那两名大汉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想不到这跛脚汉子溜得倒也真快! 叶枫叹息了一下,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能无奈的作罢。 回头看见身旁有一个小摊子,摊子前面挂着一面旗子,上面三个大字:“刘半仙”。这是个算命的摊子。 摊子里坐着一个面容猥琐,留着八字须,穿一身不伦不类的道袍的中 年人,大约就是这个什么刘半仙了。 刘半仙大约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看见叶枫的目光转了过来,连忙站起身来,陪着笑脸问道:“公子可是要测字算命?” 叶枫对于这一套从来不感兴趣,摇了摇头。 这刘半仙还不死心,接着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算上一卦,问个前程,可以趋吉避凶,消灾解难。贫道只为普度众生,如若不准,分文不取。” 叶枫看了眼他身上有些褪色的道袍笑了笑:“你真的是道士?” 刘半仙面容一整,说道:“公子可以去四邻八舍打听打听,我刘半仙的招牌在这灵宝城里也有二三十年了,只因一心修道,要助世人渡过劫难以求自身功德圆满,因此才在这街头摆摊问卦,街坊四邻谁不认识?” 叶枫一转念,忽而问道:“既然大师在本地如此熟悉,在下倒想向大师打听一个人。” 刘半仙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陪着笑脸说道:“那么公子爷是想要寻人了?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一面说着,一面伸出了手来,在叶枫面前摊开。 叶枫知道他是在索要钱财,心中一阵冷笑,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是要助人渡劫,以求自身功德圆满呢,结果还不是为了钱财? 他从怀里摸出一锭散碎银子放在刘半仙的掌心里。 刘半仙看见银子,顿时眉开眼笑,一面小心的把银子收入怀中,一面赔笑着问道:“公子爷想要打听什么人,只管说来,贫道自当知无不言。” 叶枫说道:“这个人或许你认识,就是刚才过去的一个跛脚独眼,挑着担子卖烧饼的汉子。” 刘半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买烧饼的蔡老六吧?公子爷寻他是有什么事吗?” 叶枫笑了笑:“没什么事,只不过感觉他卖的烧饼实在是难吃得很,所以有些感兴趣,打听一下。” 刘半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叶枫,脸上的表情分明不相信他的话。谁会因为烧饼难吃而去花银子打听买烧饼的人?出身如此阔绰,想必不是寻常之人。 可是瞧在银子的份上,刘半仙却也没有拒绝,而是叹了口气说道:“说起这蔡老六,也是个苦命之人,岂止是他的烧饼难吃,他做的这悲催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叶枫问道:“如何悲催法?” 刘半仙说道:“这蔡老六原本也不是灵宝本地人,是十几年前带着妻子来到灵宝城的。那时候他只是独眼,腿也没有跛,尤其是他老婆,那才真的是国色天香,真正的美人哪!” “当初他们初到灵宝的时候,蔡老六好像还有一些钱财,在街上开了一家小店,生意倒也不错。其实吧,客人大多是冲着他那个美人老婆去的,他家门前还常常围着不少登徒子,都为了一睹芳颜而来。可惜的是这蔡老六把老婆藏得极严,绝少抛头露面,想要看上一眼也是不易。” 这时候刘半仙的脸上流露出羡慕和失望的表情,叶枫一看就知道,只怕眼前这位半仙当初也是围在蔡老六家门前想要一睹芳颜的登徒子之一。 他心中暗笑,问道:“后来呢?” 刘半仙说道:“总也见不到美艳的老板娘,大家失望之余渐渐生了怨恨,新鲜感渐渐淡去之后,去蔡老六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少,没多久他的店便经营不善倒闭了。” “后来蔡老六又做过其他门道,可惜这灵宝城中的人们对于他金屋藏娇终是有了成见,不 论他做什么生意都是以亏本告终,最后都关门大吉。” “这样下来没几年,蔡老六原本的积蓄就被他亏损得一干二净,还欠下了不少的外债,生活窘迫,几乎要过不下去了。可是在这时候,他却遇见了一个好心人。” 叶枫眉毛一挑:“君子剑冯明礼?” 刘半仙点点头,说道:“没错,正是那位乐善好施的冯大侠,他不但帮助蔡老六还请了债务,还借给他一笔钱,让他重新有本钱再开始做些小买卖。” 叶枫有些奇怪的问道:“那蔡老六怎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刘半仙笑了笑,说道:“或许这蔡老六命中注定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拿了冯大侠的资助,去外地进货,却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事故,马车翻滚下了悬崖峭壁,幸好他还算命大,侥幸没死,却也摔断了一条腿,在家里养了一年,落下了如今的残疾。货物也全毁掉了,赔了个血本无归。” 叶枫摇摇头叹息了一下,怎的这个蔡老六竟然会如此倒霉? 刘半仙接着说道:“这蔡老六在床上躺了一年有余,生活无计,全靠冯大侠的接济才能勉强度日,连医药费也是冯府出的。这冯大侠也算得上对他仁至义尽了。” “可是偏偏就在这时候,城里却传出了流言,说是冯大侠帮助蔡老六并不是完全处于善心,说到底还是为了他那美貌无双的媳妇。据说还有人亲眼看见过冯大侠与蔡老六的媳妇私下会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煞有其事的样子。” 叶枫摇了摇头,心想有这样美艳的一个媳妇,真不知道是蔡老六的幸事还是不幸? 他忍不住插口问道:“这流言是谁传的?说的可是实情?” 刘半仙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是何人所传,估计是那些个吃不着葡萄而心生嫉妒的人吧。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公子爷您若是问我,我是绝不会相信的。那冯大侠常常会接济帮助城里的穷苦百姓,难道说个个他都有所图谋?” 叹息了一声,刘半仙说道:“可是那个蔡老六却好像有些相信了,他执意拒绝了后来冯大侠的继续帮助,自己拖着残疾的身体走街串巷卖起了烧饼,想要靠自己谋生。” “其实吧,就他的那些个烧饼,又冷又硬,像石头一样,熟悉的人谁会买来吃?所以他也就越来越穷困潦倒,说起来,他其实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叶枫点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不由得回想起了上次向蔡老六买的那一个烧饼。 那大约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烧饼了,就凭着这样的手艺,这蔡老六居然还没有被饿死,还真算得上是奇迹。 可是就这么一个做啥啥不成的可怜之人,冯府的剑手为什么会暗中跟踪他呢?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枫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 看着叶枫在沉思,一旁的刘半仙满脸的嬉皮笑脸,问道:“公子爷不惜花亲自打听这个蔡老六的情况,莫非也是为了他家里那个美艳的小娘子,慕名而来?只要公子爷再添上一点银子,我还可以告诉您他家住在何处?” 叶枫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刘半仙脸上那猥琐的笑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赶紧迈步离开,留下刘半仙一个人有些愕然的站在原地。 他要赶紧离开,和刘半仙这样思想猥琐的小人多呆上一会儿,他都觉得脏。 更何况这个蔡老六的事情不过只是个插曲,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第二十九章 故人来 灵宝城中一条较为僻静的小街,一家不起眼的酒楼。 酒楼门前没有车马,一幅脏兮兮的酒旗孤零零的悬挂在门口,显示着这里生意的冷清。 叶枫踏入酒楼的时候,店里连一个客人也没有。 不仅仅是没有客人,连同店小二,掌柜的,什么人也没有,整个店里空荡荡的,鬼影子也没一个。 叶枫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一定是已经清过场了,这里虽然看不见一个人,暗中一定有好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这里,叶枫很清楚这一点。 这是那位他要来见的故人一贯的行事作风。 叶枫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拾级而上,登上了酒楼的二楼。 在二楼靠窗的一副座头上,摆着简单的几碟菜肴,一壶老酒,一个人影孤单单的坐在那里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这个故人眼窝有些深陷,一个突出的鹰钩鼻子,面目看上去有些阴骘,正是当今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早在嵩山听涛山庄的案子之际,叶枫就认识了这位总捕头大人,后来在京城勘破厉鬼杀人疑案之时,也多承常无义的大力相助。 在叶枫心目中,这位面冷心热的总捕头大人,早就已经是他的朋友了。 只是没有想到,为什么一个堂堂的刑部总捕头大人会忽然这么巧来到了这个小城,还主动送信约自己见面。 这么久未曾蒙面,却在这里相逢,叶枫满脸都是喜悦之色,热情的招呼道:“常兄,一别多时,不知近来可好啊?” 常无义脸上毫无表情,依旧如故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望着叶枫的目光之中却也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答道:“还是老样子,重任在肩,整天价东奔西跑的,停不下来。” 叶枫大大咧咧的在常无义对面坐了下来,满面春风的问道:“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把堂堂的常兄这么个大忙人刮到了这个小地方来了?” 常无义哼了一声:“不是风把我刮来的,我是嗅着风的气味赶来的。” “气味?”叶枫一愣,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常无义说道:“君子剑广英雄帖,邀约江湖好汉共同对付昔日神秘的杀手飞天蝙蝠,这件事的风声这两日已经传遍了江湖。要是连这点气味我都闻不到,我这个总捕头的嗅觉也未免太不灵敏了。” 叶枫微微一笑:“原来常兄也是为着这飞天蝙蝠而来的?” 常无义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对于这个飞天蝙蝠并无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 叶枫不觉一愕:“我?常兄这是何意啊?莫非常兄来找在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常无义这时候却忽然顾左右而言他起来,指了指桌上的酒菜说道:“这家酒楼生意不太好,手艺也次了些,所以这酒菜也就准备得简单了些,还望叶公子不要介怀。” 叶枫面色一整,他知道常无义选择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为了保密,因此他身上一定也背负着极为隐秘的任务。 既然他现在不愿意明说,叶枫自然也不便继续追问。 叶枫不再追问了,常无义看上去似乎很满意,主动开口问道:“叶公子在君子剑冯大侠的府上这两日过得不太平吧?听说昨夜飞天蝙蝠已经开始动手了,还杀害了三条人命?” 昨夜刚刚生的事情,今日一早常 无义就已经全都知道了,看来常无义果然是有备而来。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昨夜冯府客房之中死了三个人,死状和传说中飞天蝙蝠杀人的手法非常相似,看起来好像是他所为。” “好像?”常无义抬眼看了一眼叶枫,说道,“莫非叶公子心中对于杀死这三人的真凶还存有疑虑?” 叶枫沉吟了一下,脑中想着该如何向常无义去解释这件案子背后的种种疑点,现在这个案子扑朔迷离,有些疑点还牵涉到了冯府主人君子剑冯明礼的身上,要想一下子解释清楚,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这时候常无义却开口说道:“飞星锤,无情棍,这两个人本就是黑道人物,虽然薄有些名气,其实干的都是些打家劫舍,劫镖剪径的行径,近年来晋豫秦中这一带,生的十起劫镖杀人要案中,至少有七八起与他们二人有关。” “至于那个外号叫做老鼠的小混混,根本就是混迹江湖的一个泼皮无赖,专门以帮人打探消息,出卖情报为生的。像这样的人物,一贯侠名卓著的君子剑冯大侠怎么会认识他们,而且还请他们前来共同对付飞天蝙蝠这样的大魔头,难道还指望这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常无义顿了顿,又沉声说道:“最奇怪的是,若是飞天蝙蝠想要杀人立威,为什么昨夜死的不是那些名气更大的高手,却偏偏会是武功相对低微,名气较小的他们三个?” 叶枫听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常无义讲的正是他心中的疑问,看起来常无义对于昨夜的案子简直是了如指掌,根本不必他再作解释了。 只不过他心中有些奇怪,常无义对于此案的一切如此清楚,简直就像是在现场亲眼目睹的一样,莫非在冯府之中他早就已经安插了眼线? 君子剑冯明礼出英雄帖邀请江湖好汉前来共同对付飞天蝙蝠不过是这一两日的事情,难道常无义能未卜先知,预先就得到了消息? 又或者,他安插的眼线其实并不是为了对付飞天蝙蝠,而是为了对付别的什么人? 虽然心中疑惑,不过叶枫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或者,是飞天蝙蝠这十几年来未曾露面,身手已经大不如前了,因此才选择了这三个人,相对比较容易下手一些。” 常无义没有说话,两只眼睛盯着叶枫,那里面仿佛在问,叶公子真的这样认为吗? 叶枫当然不是这么想的,这番话连他自己也不信。 如果飞天蝙蝠真的身手已经大不如前了,又怎么会选择对君子剑冯明礼这样的高手下拜帖,指名道姓要取他的性命呢? 要知道,君子剑刚刚被评为天下七把剑之一,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飞天蝙蝠没有把握却去招惹他,除非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如果能够看到冯明礼手中的那张拜帖的话,这些疑问自然可以迎刃而解,那上面一定写着冯明礼的所谓罪状。 不过很明显,冯明礼是绝不会自曝其丑,将拜帖公示于众的,所以这一切也就还只能是疑问而已。 常无义看了半晌,收回了目光,轻轻叹息了一声,似乎他能够明白叶枫此刻身处于各种谜团之中的种种艰辛,语气稍稍放缓了一些:“我已经派人去调查这三名死者的详细背景资料们还有他们和君子剑冯明礼之间的真正关系了,相信不用多 久就能够有回报。”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想这一点可能是这个案子的一个突破口之一,希望能够对于叶公子查明这个案子有一定的帮助。” 叶枫这时开口问道:“常兄不准备介入这个案子吗?现在可已经死了三条人命了,官府不插手吗?” 常无义哼了一声,依旧是面无表情:“俗话说江湖事江湖了,君子剑没有选择报官,这就还只是江湖纷争而已,官府没有理由插手。何况我身上现时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现在不方便出面。” 叶枫有些无奈的点点头问道:“你之所以选择现身帮我,也是为了你的那个更重要的任务吧?” 常无义并不否认,他从来就不善于撒谎。 叶枫的心里却感觉到有些沉重起来,因为他明白,常无义之所以如此着急的主动来帮助他,这就越说明了他需要自己帮忙去完成他那个更重要的任务。 他越着急,越说明他的那个任务的重大和艰难。 叶枫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他想起了张胖子的话,自己就像是有着一种特殊的体质,特别容易招惹各种各样的麻烦。 这一次不过只是陪着姬无双公子来看看热闹而已,却不料被卷进了这冯府的一大团麻烦之中。 而且,他有预感,眼前的这个突然而至的故人常无义,他说带来的麻烦,只怕比眼前君子剑冯明礼的这个麻烦还要麻烦的多。 看来,这张胖子说得还真对,他可真他娘的是个半仙儿! 叶枫苦笑了一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果然不是什么好酒,味道又苦又涩,还**辣的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 耳边传来了常无义的话语:“叶公子要小心君子剑冯明礼此人,切不可因为他的名声而掉以轻心。” 叶枫愣了一下,问道:“常兄对于这个君子剑冯大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常无义顿了顿,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说道:“内幕消息是没有,不过我知道当年飞天蝙蝠所杀的人,在拜帖子上都会写明他们的罪状,而他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有着取死之道。” “虽然这个君子剑冯明礼平时的名声很好,侠名颇盛,不过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人们看见的大都是一些表面的东西,背地里的很多事情却是不为人知的。叶公子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不过这话语之中却能听出深深的关切之意。 叶枫的心中不由得一动。 先前他在刑部的有关飞天蝙蝠的所有卷宗上面,没有看到过一个字提及了关于在拜帖之中写有死者罪状的记载。 原本他想,这些罪状对于死者的名声必定会造成极大的损害,所以死者家属秘而不宣,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而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应该是不知道此中隐情的。 可是,除了之前提醒过自己的那个满口山西话的大胖子铁算盘徐有财之外,眼前的常无义竟然也一口就道出了实情,这说明他其实一早就应该是知道此事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的? 不论如何,常无义话语之中的关切之意叶枫还是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的,他不禁抬头向常无义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到底,他们之间是朋友! 第三十章 托付妻小 走出酒楼的时候,大约是酒意上涌,叶枫隐约感觉到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他长吸了几口气,虽然有些醉意,不过心中还是十分的清醒。 刚才在酒楼中和常无义的一番交谈,让他越的肯定了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冯府之中的这起命案非同寻常,肯定其中别有蹊跷。 从常无义的话语之中可以看出,他和自己一样,也对于被杀的那三个人的身份感到疑惑,对于杀害他们的究竟是不是飞天蝙蝠同样感觉到怀疑。 常无义已经派人去调查这三个人的背景了,这无疑是帮了叶枫一个很大的忙,以他刑部总捕头的权势,想必查出背后的真相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叶枫想要去找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或许能帮助他解答心中的另一个重大疑问,这样整个事情的真相也就快要呼之欲出了。 室外冬季的寒风一吹,叶枫感觉到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抖擞了一下精神,迈步向着冯府的方向大步走去。 没走出多远,刚转过街口,忽然看见前面一条小巷子的巷口围着一群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叶枫一阵好奇,挤进了人群之中一看,却看见在小巷子里赫然躺着两具尸。 叶枫愣了一下,他认识这两个人。 这两个正是之前他在街头看见的,暗中跟随着那卖烧饼的独眼汉蔡老六的那两名冯府的剑手! 他们为何会伏尸于此处? 叶枫凑上前去,俯身查看两具尸身,这二人已经气绝多时,尸体都已经冷硬,都是被人以重手法折断了后颈,即时毙命的。而他们二人的剑还好好的挂在腰间,甚至都来不及拔出。 叶枫皱了皱眉头,这两名剑手为什么会跟踪那个可怜的蔡老六?又是什么人干净利落的杀了他们,竟然他们二人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这都是为了什么? 恐怕这一切只有问一问那位君子剑冯明礼冯大侠才能知道了。 这时巷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是本地的地保领着衙门的官差来了。 叶枫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这些官差打交道,自找麻烦。 距离飞天蝙蝠定下的限期只有不到两日了,他需要争取时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查明,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和衙门打交道上。 和官府打交道有多么的繁琐,多么的麻烦,他心中有数,更何况现在涉及命案,势必会被带回衙门问话,还是不要惹上这样的麻烦为好。 叶枫站起身来,默默退回了站在巷子口的人群之中,借着拥挤的人群的掩护,他丝毫不引人注意的悄悄的溜走了。 走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有一个人在注视着他,回头看了看,看到了先前曾向他讲述蔡老六故事的刘半仙也站在人群之中看热闹,此刻正冲着他在微笑。 他对着刘半仙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没有多想,径直离开了。 本来嘛,像刘半仙这样喜欢议论别人家长里短,爱嚼舌根的人,来凑这样的热闹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叶枫没有现,在人群的另一边,站着一个衣衫破旧,满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和胡须,如同乞丐一样的老头,躲在人群之后正偷偷的望着他。 这个老头之前也曾经出现过,那是在燕子集,他也是用这样意味深长的眼光望着叶枫。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再度出现? 可惜叶枫丝毫没有现这个老头,他现在正着急赶回冯府,急着去找人。 可是当他心急火燎的赶回冯府的时候,有一个人却正在等候着他。 这个人正是如意双刀张如意。 张如意依旧一身奴仆的打扮,对着叶枫躬身说道:“鄙家公子出去办事了,他料定叶公子回来必定会来找他,所以留下了话,让老朽转告。” 他的态度很恭谨,旁人看了只怕真会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老家奴而已,丝毫也不会起疑心。 可是叶枫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自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答道:“有劳前辈了。” 张如意说道:“公子说,他现在就出去调查叶公子想要知道的问题,最迟明日一早就应该会有答案,请叶公子不必忧虑,安心等待即可。” 叶枫眉头一皱,问道:“贵公子是如何知道在下想要问他什么问题的?” 是啊,在见到常无义之前,连叶枫自己也不知道他如今想要问姬无双公子的这个问题,这姬公子又是如何能够未卜先知的? 张如意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有些神秘的一笑,说道:“鄙家公子向来算无遗策,无所不知。” 说完,他转身径直走开了,留下了叶枫一个人站在原地一阵阵的愣。 看着这个故作神秘的老头的背影,叶枫想起了那位更加神秘莫测的姬无双公子,他心里不禁暗想,这个姬公子只怕比今天遇见的那个刘半仙还更能未卜先知,像个半仙儿呢! 愣了半晌,忽然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肥胖身影从院子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正是那满口山西话的铁算盘徐有财。 徐有财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有些呆的叶枫,热情的招呼道:“叶公子又在这里冥想案情呢!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头绪了?” 叶枫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没见到姬无双,这一时之间他还真的有种不知从何入手的感觉。 听了徐有财的话,叶枫望着他那带着笑意似曾相识的双眼,不禁感到心中一动。 他刚才说叶枫“又在这里冥想案情”,他和叶枫在冯府相遇之前素不相识,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他为什么会用这个“又”字呢? 叶枫还来不及细想,徐有财又说道:“刚才我看见冯大侠请唐大少去书房叙话,还以为叶公子也一定会同在呢,却不想在这里遇见叶公子,还真是巧啊!”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叶枫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只能连连点头说道:“真是巧了,巧了。” 徐有财一抱拳说道:“那在下就不打扰叶公子冥思案情了,先行告辞了。” 说完转身晃动着他那肥胖臃肿的身躯,离开了院子。 望着他那圆滚滚的背影,叶枫总感觉他走路的姿势有一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究竟奇怪在哪里。 一转头他想到徐有财的话,这君子剑冯明礼把唐大找去单独叙话,到底要谈些什么呢? 徐有财说得没错,这会儿唐大正坐在书房内,他的对面就坐着满脸赔笑的君子剑冯明礼。 冯明礼举起面前的茶杯,对唐大说道:“唐大少,这是今年刚刚出来的冬茶,香味浓郁,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上品,还请唐大少品鉴一二。” 唐大坐着没动,他对于品茶一道并不爱好,知 之不多,何况这冯明礼忽然请他前来单独叙话,想必也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品尝这新出的冬茶。 看着唐大没动,冯明礼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既然唐大少不爱品茶,却也罢了,其实在下请唐大少前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唐大心里冷笑了一声,终于要开门见山了。 他板着一张脸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唐某是否力所能及?” 冯明礼赔着笑脸说道:“唐大少知道,那飞天蝙蝠当日送来拜帖之时,杀光了鄙府之中的鸡犬,意为要让鄙府上下鸡犬不留。” “虽说江湖上的规矩是祸不及妻儿,不过飞天蝙蝠这魔头恶名卓著,素来心狠手辣,冯某恐惧之下,于是暗中派人悄悄的将我的妻子和年方八岁的幼儿送到城郊一处老宅子中躲避起来。” “如今看来,飞天蝙蝠那魔头已经对鄙府上下动手了,昨夜死的那三名好汉便是铁证。料想他对于我的娇妻幼儿必定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思虑至此,冯某实在是忧心如焚哪!” 他说到这里,连声叹息,眼中竟然似有泪光闪动:“想我冯某人偌大一把年纪了,漂泊江湖半生,才薄有这点虚名,如今年过半百才有这幼子,他是我冯家的一根独苗,是冯某的全部希望哪!如若他娘儿俩有什么事,冯某也断难独活!” 唐大微微颔,这冯明礼所说得如此动情,也是人之常情。他开口问道:“冯大侠既然担心,为何不自己去看一看呢?” 冯明礼长叹道:“想那魔头既然要灭鄙府上下满门,必定也对鄙府一种人等严加监视,尤其是冯某的一举一动必定难以逃脱他的耳目。如果此刻前去探视,无疑是暴露了妻儿藏身之地,反而给他们招来危险。所以冯某不敢前往。” 唐大点点头,说的也是,强敌环伺之下,这冯明礼的确不宜轻动。 他沉声对冯明礼问道:“那么冯大侠希望唐某做些什么?” 冯明礼站起身来,对着唐大深深一拜,说道:“久闻蜀中唐门的威名,唐大少更是机智武功都是当世之中的翘楚,冯某斗胆,想请唐大侠前往冯某妻儿的藏身之处,保护他们。有唐大少在,冯某的妻儿料想必无大碍,冯某这厢没有了后顾之忧,也好放开手脚,与飞天蝙蝠那魔头决一死战!” 唐大沉吟了片刻,他实在是想不出拒绝冯明礼的理由来,冯明礼所说的全都合情合理,严丝合缝,他虽然对冯明礼心中存疑,也只能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冯大侠相求,唐某敢不效命?” 冯明礼闻言大喜,再三拜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弄得唐大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随即冯明礼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写好的字条,递给了唐大,说道:“这上面所写的便是他们藏身之处的地址,唐大少到了之后,可轻叩门扉,三长两短,这是暗号,里面的人自会接应。” 唐大接过字条,暗暗点头,这冯明礼果然是个极精细的人。 冯明礼再拜顿道:“如此,冯某的妻儿全都仰仗唐大少保护了,冯某感激涕零,拜谢大恩!” 唐大见冯明礼如此动情,心中不禁泛起了疑惑,看冯明礼的这一番言行,并不像是假装的,对妻儿如此重情之人,会是一个暗中设计下这一切圈套,暗害人命的人吗? 莫非,之前唐大和叶枫他们对于冯明礼的怀疑,全都想错了? 第三十一章 冯家老宅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唐大从后门离开了冯府。 离开之前,他把君子剑冯明礼的嘱托告诉了叶枫,虽然叶枫也同样对于冯明礼比较存疑,不过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要求。 冯府之中有如意双刀张如意这样的顶尖高手守护在叶枫身边,唐大对于叶枫的安全还是比较放心的。 因此,在黄昏时分他离开了冯府,按照冯明礼给的地址去保护他的妻小。 唐大走的时候非常的小心,反复的观察了四周,还绕了好几个弯子,直到确信身后确实没有人跟踪自己,这才直奔冯明礼所说的那间城郊的老宅子而去。 灵宝城的城郊相对于来往客商云集,热热闹闹的城中心要僻静了许多,天色黑下来之后,更是连行人也少有几个,显得异常的荒凉。 唐大按照之前君子剑冯明礼给他指的路线,在城郊的小巷子里七弯八绕的转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一座看上去有些破败的老宅子面前。 这里大概就是冯家的老宅子了。 从外面望进去,这老宅子墙高院深,黑灯瞎火的,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四周都是一些已经荒废了的老旧房屋,看起来都没有人居住,一点灯光都没有。在这寂静的夜里,走在这漆黑的街道上,让人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这里的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唐大这么想着,同样的,这里也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 其实对于君子剑冯明礼的托付妻小的行为,唐大一直是心存疑虑的。 目前冯府刚刚生了血案,飞天蝙蝠这个魔头的阴影笼罩在大家的心上,让冯府之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觉。 这种时候,大家应该团结起来,紧紧抱成一团,共同抵御那潜藏在暗中的敌人才对。 偏偏在这个时候,君子剑冯明礼却以托付妻小的借口,把声名赫赫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调离了冯府,这无疑对于冯府之中对付飞天蝙蝠的力量来说,是损失了一大助力。 这不符合常理。 更何况,昨夜的命案,死的那三条人命,疑点重重,甚至于连冯府主人君子剑冯明礼身上也颇有蹊跷之处,这不能不让唐大对于他的这一举动充满了疑虑。 这个荒凉的老宅子之中果真藏着冯明礼的妻小吗? 或者,这根本就是冯明礼设下的一个圈套,这宅子里暗藏着的气势是一群杀手,正在杀气腾腾的等待着自投罗网的唐大? 如果冯明礼真的是一切阴谋的策划者,是昨夜血案的真凶,而他又察觉到了唐大和叶枫对于他的怀疑,那么他绝对有理由这么做。 唐大并不害怕有人埋伏,他这一生中身为蜀中唐门的大少爷,纵横江湖多年,遭遇到的埋伏和暗杀简直不计其数。 然而如今他还能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这绝对不是靠的偶然或者幸运。 只不过当他站在这老宅子那两扇紧闭着的破旧的大门之前,在谜底即将揭晓前的这一刻,他心理还是会感觉到一阵子紧张,一种期待。 唐大定了定神,轻轻的叩响了大门,三长两短,这是冯明礼之前告诉他的暗号。 清脆的敲门声在这夜里静谧的四周清晰的传出去老远,显得更加的诡秘。 敲门之后过了好 久,门内一点动静也没有,几乎要让唐大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就在这时,两扇大门却忽然慢慢打开了一条缝,出了“吱呀”一声艰难而沉重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仿佛响在人的心上,让人感觉到很不舒服。 从门缝之中露出了一只瞪得老大的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向着门外窥视着,这情形若是寻常人见了,只怕要被吓上一大跳。 可是唐大并不是寻常人,他淡定的微笑了一下,冲着门缝之间的那只眼睛友好的点了点头。 一个警惕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你是谁?” 唐大还是微笑着:“我是冯大侠请来的。” 门缝之中的眼睛消失了。 紧接着两扇老旧的门板出无比痛苦的呻吟声,慢慢的打开了。 站在唐大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干干瘦瘦,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他的装束打扮与冯府之中的那些个剑手们如出一撤。 看来这青年剑手已经得到了冯府那边的通知,预先已经知道了唐大会来,他上下打量着唐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江湖上威名赫赫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竟然会是如此文质彬彬的衣服儒雅模样。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唐大先生?” 唐大脸上的微笑不变:“正是鄙人。” 那青年剑手闻听之后面现喜色,赶紧闪身让开道路,请唐大入内,一面说道:“适才接到通知,知道唐大先生要来,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唐大淡淡一笑:“只是没想到我唐某人其实没有传闻中的那样恐怖,也只是长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而已。” 那青年剑手有些羞涩而尴尬的笑了笑。 唐大迈步走进了院子里。 在他抬腿跨过大门的时候,虽然他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其实他是在全神戒备着的。 一进门,他就把院子里的情况全都看在了眼里,随时准备着应付任何的突状况。 这院子并不大,十分荒凉,显然久已无人居住,一眼就可以看尽,也毫无任何可以藏身设伏的地方。 在确信院子里确实没有任何埋伏,也没有其他人了之后,唐大似乎有一些意外,对那青年剑手问道:“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那青年剑手小心的关好了大门,这才返身赔着笑脸对唐大答道:“正是。家主说是怕人多引人注目,所以只派了小人一个人守在这里,除了每日有人送来饭菜之外,再没别人守护了。” “不过幸好现在有唐大先生来了,小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终于可以放下了。”一面说着,他一面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用好奇而有些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唐大,注视着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 唐大稍稍松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个青年剑手步伐轻浮,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手上的功夫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君子剑冯明礼真的要设下圈套对付自己的话,也决计不会派这么一个人前来。 他扫视了一下整个院子,问道:“冯夫人她们在哪里?” 青年剑手一指前面黑灯瞎火的正屋,说道:“主母和小少爷就在里面。” 说完,他快步上前,来到正屋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同样是三长两短的暗号。 随后 ,原本黑漆漆的屋内,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灯光,显然内中有人。 青年剑手闪身站过一旁,对着唐大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大望着那紧闭的门户和里面晃动的灯光,略略迟疑了一下,真正的埋伏,会不会就在这正屋之内呢? 不过这迟疑只是一瞬间,很快唐大就大步向前,一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盛满暗器的革囊之上,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了正屋的房门。 没有埋伏,没有杀手,没有各种各样的疾风骤雨般的暗器飞矢,唐大走进了屋子,屋里除了简单的陈设之外,在一张方桌上豆粒大小的灯光下,桌旁只有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这大概就是冯夫人和冯公子了。 这妇人看上去年岁不大,虽然相貌平平却还颇有几分风韵,看起来配年过半百的君子剑冯明礼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她抱在怀里的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甚是可爱。 此刻两人都用一种极为惊惧的眼神,看着走进门来的陌生的唐大,倒让唐大不由得一愣。 这时那青年剑手跟着走进屋来,对着那夫人深施一礼,介绍道:“启禀夫人,这位是冯大侠请来保护夫人与小少爷的唐大先生,请夫人与小少爷勿惊。” 听说来人是保护她们娘儿俩的,冯夫人脸上的惊惧之色稍定,站起身来弯腰福了一福,说道:“原来是唐先生,妾身有礼了。” 唐大连忙还了一礼,说道:“冯夫人请安心,有唐某在此,必能保得夫人与令公子平安。” 冯夫人有些幽怨的轻轻一叹,说道:“如此,便有劳唐先生了。” 唐大恭谨的说道:“天色不早了,请夫人与公子早些歇息,唐某就守在外面院中,请安心休息吧!” 说完,便和那青年剑手一起退出了正屋,关上了房门。 转身的一瞥,他看见那个小男孩依旧是用一种极为惊惧的眼神望着他,从始至终一声也没有出。 他大概是被吓坏了。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本来养尊处优,受尽了宠爱,忽然跟着母亲被送来了这样一个偏僻荒凉的屋子里躲藏起来,在他眼中,这里无异于幽冥鬼域一般,感觉到惊惧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唐大不禁心中有些感慨道。 站在院中,唐大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那个青年剑手,能够和名震天下,叱咤风云的蜀中唐门的唐大单独相处,看上去他颇为有些激动,连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一间偏屋,对唐大说道:“唐大先生若是,若是累了,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守着便好。” 唐大轻轻摇了摇头,他并不累,相反的,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君子剑冯明礼所言非虚,这里的确是藏着他妻儿的所在,既没有圈套,也没有埋伏。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到一阵疑惑,难道,之前他和叶枫对冯明礼的那些怀疑,真的是想错了吗? 这一切其实并不是冯明礼自编自演的一出戏,确实是有飞天蝙蝠要来对付君子剑冯明礼? 他抬头望着冯府的方向,心中不禁为还留在那里的叶枫有些担忧了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三十二章 又死人了 叶枫这时候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自从昨夜血案之后,冯府上下人心惶惶,君子剑冯明礼忙于布置府中防卫,也无心再设宴大会群雄了,所以草草用过一些晚餐,叶枫就呆在了自己的客房之中。 窗户打开着,外面天空上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把窗外一株红梅稀疏的树影投射进了房间,淡淡的梅花香气提醒着人们,已经是冬天了。 虽然,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未落下。 叶枫坐在屋内,颇有些百无聊奈的看着同样坐在屋里的如意双刀张如意。 自从唐大傍晚时分离开之后,张如意便依照唐大所托,寸步不离的跟着叶枫左右。 叶枫听到唐大对张如意这么说自己,天生特殊体质,特别容易找惹麻烦,能活到现在已是福星高照了,一定要小心保护。 这话很耳熟,从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是义兄张痴张胖子,从这几年自己的经历看起来,他们说得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奇怪的是这个如意双刀张如意,他不是姬无双姬公子身边的人么,怎么居然会这么听唐大的话?真的就是一步又不离开叶枫,上个茅厕也要紧紧跟着他,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虽然明知他们是出于一片好意,不过这样毫无**可言的生活,还是让叶枫感觉到极为不舒服。 只不过这个张如意乃是武林名宿,前辈高人,加上又是受了唐大所托,所以叶枫就算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好说出来。 所以他也只能就这么无奈的坐在这里,呆呆的望着张如意。 不过幸好,他现在还有着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同样呆呆坐着的张如意脸上也有着几分无奈的神情。 那是因为张如意的身后,同样也如同尾巴一样的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阴阳刀陈天魁。 自从他确定了张如意的身份之后,就一直形影不离的跟在张如意的身后,屁颠屁颠的,眼里还老石带着一种崇敬的眼神望着他。 一个江湖豪侠,老是跟在一个奴仆打扮的老头身后,毕恭毕敬的,还满怀崇拜之情,这情形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令人起疑。 叶枫也曾经问过张如意,这陈天魁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张如意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是个故人之子”就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他既然不愿意细说,叶枫自然也不便再三追问,只不过从张如意现在满脸的无奈表情看来,他对于这个小跟班也是颇有些无可奈何的。 三个人待在叶枫的房间里,就这么干坐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气氛有一些沉闷。 这时候叶枫的心里却已经飞到了唐大的那一边,他现在究竟如何了?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冯家老宅?他现在有没有遇见危险? 说实话,对于君子剑冯明礼向唐大托付妻小这件事,叶枫一直是心有疑虑的。 原本飞天蝙蝠留书要取冯明礼性命的这件事一开始,就存有很多的疑点。 先就是鸡犬不留这一点,根据刑部之前的文档记载看来,飞天蝙蝠从前行事,向来是只取留书 对象之人的性命,从未失手,也从未殃及过旁人。 如今却要让冯府满门上下鸡犬不留,全数屠灭,这一点极不符合飞天蝙蝠以往的行事作风。 而昨夜被杀的那三个人的身份,也是极为值得怀疑的。其中两人是黑道人物,作恶多端,不是什么好人,另一个更加不过是以打探消息出卖情报为生的江湖小混混而已。 君子剑冯明礼侠名卓著,他是如何会认识这样三个人的?而且在如今面临大敌的情况下,竟然还请了这三个人前来相助,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最奇怪的是,这三个人还全部都死了,这让叶枫在心底感觉到这三人和君子剑冯明礼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般的隐秘联系。 只不过这其中的真相,恐怕要等候那位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调查结果,才能知道了。 希望这调查的结果来得不会太晚。 想起了常无义,叶枫又想到了白日间和他的相见。常无义竟然在他提出疑问之前就已经派人去调查这三个死者的背景了,看来他也对这三人的身份存有怀疑,不愧是当今刑部的总捕头。 不过他一直没有露过面,然而这冯府之中生的事情他竟然全部都了如指掌,分明是早就已经对冯府进行了监控。 飞天蝙蝠和君子剑冯明礼之间的世间不过是普通的江湖仇杀而已,为什么会惊动糖糖的刑部总捕头大人呢? 而且,从现在的情形看来,他对君子剑冯明礼的这些监控,应该是早在飞天蝙蝠留书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这个冯明礼身上有什么秘密会吸引这位总捕头大人的目光呢?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这一次见到常无义的时候,总有种感觉,他很着急。 他自己不愿意露面,却着急着想要帮叶枫尽快的解决这一起案件,或许是他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叶枫的相助。 叶枫暗暗摇了摇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常无义带来的麻烦一定更大。 叶枫还在兀自想着,一旁张如意和陈天魁的目光却忽然间都转向了门口,他们都听到了有人正迈着细碎的脚步急促的向着这边走过来。 片刻之后,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叶枫扬声问道:“是谁?” 门口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叶公子,奴婢是冯府的丫鬟。”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娇滴滴的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垂着头有些娇羞的说道:“叶公子,家主人请叶公子前往书房叙话。” 叶枫心中暗想,看来冯明礼这会儿是忙完了。明日便是飞天蝙蝠留书所示的最后限期,可以想见冯明礼内心的焦急与惶恐。 他现在急着要见叶枫,商讨之前的案情和明日的布置,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于是叶枫点了点头,说道:“好,我随你前去。”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两条人影便随之一动,这当然是张如意和陈天魁二人。 叶枫要去见冯明礼,负责贴身保护他的张如意自然一定要跟在身边,而一直紧跟着张如意的陈天魁也自然不会落下。 叶枫有些无奈的回 头看了一眼张如意,心中暗想,人家冯明礼要见的人是我,而张如意现在的掩饰身份不过是一个奴仆而已,一会儿看你这个老头还怎么形影不离的跟进书房去? 他回头的时候,面前的那个丫鬟却抬起了头。 叶枫的事迹这几年在江湖上被传得沸沸扬扬,简直如同传奇一般,甚至连茶肆酒楼中也有人把他的经历当成故事讲述。 如今他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这个丫鬟或许是忍不住想要看一眼这个传说一样的惹怒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而已。 可是当她抬头,双眼的目光从叶枫的肩头扫过的时候,她却不由得花容失色,随即出了一声惊叫! 叶枫被吓了一大跳,一看那丫鬟的双眼越过他的肩头,正直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后。 叶枫他们一回身,在叶枫背后对着的正是那一扇打开的窗户,窗户外面是那稀疏的梅花树。 然而在那点点绽开的红梅之间,梅花树的树影之下,冷清的月光赫然照耀着一张苍白的,满是血污的面庞! 叶枫全身惊得一颤,他分明清清楚楚的记得,先前在他饭后回房,打开窗户之际,那株梅花树下,还什么也没有! 他一愣神的工夫,身旁的张如意闪电般的跃起,直接从窗口掠了出去。 是死尸,梅花树下直挺挺的靠着树干立着一具尸,早已气绝身亡。 而且这个死人他们都认识,正是君子剑冯明礼手下的那个剑手统领,蓝衫剑客! 站在尸体之前,叶枫心中不由得有些心惊。 这蓝衫剑客双目怒睁,身体僵硬,咽喉之处两个血洞的血都快要流干了,分明是早已身亡,被人把尸特意搬到了此处。 如果是这样,那就一定是在自己回房开窗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生的事情。 可是屋里当时除了自己以外,还有阴阳刀陈天魁,更有如意双刀张如意这样的顶尖高手在,以他们的耳力,竟然没有听到丝毫的响动,这个凶手的轻功一定非比寻常。 叶枫站在梅花树前,低头沉思着,难道这个凶手果真是那个传闻中轻功绝顶的飞天蝙蝠? 这时候,周围客房中的人被那丫鬟的一声惊叫所惊动,纷纷赶了过来。 老远就听见了铁算盘徐有财那充满了山西话的声音:“闹甚的咧?叫得惊抓抓的。” 等到了近前,他明显也吃了一惊:“捏妈的扳机,又死了人捏,谁这么背时倒灶的?” 当他看清了死者,以及咽喉上的那两个血洞的时候,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叶枫有些无奈的回头对着呆立在门口的那个丫鬟说道:“恐怕我现在是过不去了,你还是快去请你家主人前来吧!” 那丫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身,跌跌撞撞的奔去,隐约还传来了她的抽泣之声。 这样一个小姑娘,只怕这一回也是吓得不轻。 叶枫回过头看看四周围越聚集越多的人们,个个都在对着尸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这一夜,只怕会很漫长! 第三十三章 真假徐有财 不多时,君子剑冯明礼也闻讯赶到了院中。 站在蓝衫剑客尸首前,冯明礼显得异常的悲痛。 蓝衫剑客那僵直的尸身现在已经被平放在了地上,不过依然双目圆睁,看样子是死不瞑目。 冯明礼缓步上前,俯下身子伸手轻轻的为他合上了双眼,抹去了脸上的血污,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表情悲愤,双目之中似乎有泪光闪动。 站在他身后的叶枫见他对于一个手下的死竟然会如此动情,也感觉有些意外,轻声说道:“冯大侠还请节哀。” 冯明礼的声音都因悲痛而有一些颤抖了,沉痛的说道:“他跟随我多年,在我心中他早已不仅仅是我麾下的一个剑手统领而已,他更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 他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叶枫默然的垂下了头。 这种感觉他完全可以理解,在他心中,朋友和兄弟的位置同样是如此的重要,他都是掏出心窝子的对待。 也正因如此,他也收获了真诚的友情,这一路走来,如果不是这些朋友和兄弟们的鼎力相助,他叶枫只怕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因此他对于冯明礼的悲痛,实在是感同身受。 冯明礼望着尸首咽喉处的两个血洞,双拳紧握,捏的咯咯作响,忽然一仰头,声如霹雳一般大声叫道:“飞天蝙蝠!有什么你就尽管冲着我一个人来,休要再伤害无辜!你若有种,就现身出来,我冯某人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吼叫声宛如惊雷一般在冯府上空响过,大家全都屏住呼吸,静观其变,可是等了好半天四周毫无动静,并没有什么飞天蝙蝠出现。 这时候那阴阳刀陈天魁忽然高声说道:“我们群雄齐聚,更有前辈高人在此,那飞天蝙蝠不过只是个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宵小之辈,如何有胆量现身相见?他若敢来,定将他挫骨扬灰,祭奠这几位死在他鬼蜮伎俩之下的好汉!” 他话一说完,站在他旁边一身奴仆装扮的张如意忍不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多半在暗道,这小子真多嘴。 陈天魁语音一落,在场围观的那些个江湖群雄们全都一个个的应声附和,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对,定是如此!那飞天蝙蝠此刻只怕已经被我们吓破了胆了。” “我们群雄在此,那魔头如若胆敢现身,岂不是自寻死路?恐怕现在他正躲在不知道什么角落里瑟瑟发抖呢!” “飞天蝙蝠,听名字便是个无胆鼠辈,还是赶紧夺回洞里去吧!” 一时之间,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叶枫看着他们一个个一副正气凛然,慷慨激昂的模样,可是眼中却分明闪动着恐惧之色,其实他们不过只是在虚张声势,为自己壮胆而已。 如果飞天蝙蝠此刻真的现身出来,只怕这里的众人会吓得魂飞魄散,至少会逃掉一大半。 他摇了摇头,心中暗叹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们! 正在大家群情激愤的时候,一个家丁忽然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来到了冯明礼的身边,低声说道:“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语声虽低,场中的群雄却全都听得真真切切,刚才还嘈杂吵闹的他们忽然之间全都寂静无声了,默默的盯着那名家丁。 有人求见?莫非, 飞天蝙蝠果真来了? 有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似乎就想立马扭头就跑。 冯明礼明显也吃了一惊,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求见?他定了定神,问道:“是什么人?” 那家丁答道:“是那位铁算盘徐爷。” 铁算盘徐有财? 大家都是一愣。 叶枫想起刚才最早赶到现场的人当中就有操着一口山西话的铁算盘徐有财,不过现场纷乱,没有人留意到他,他这才注意到徐有财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不见了。 这个徐有财为什么会突然从府外回来呢?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追踪了出去? 冯明礼看来也很是感到疑惑,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赶紧吩咐家丁:“快请徐爷进来。” 家丁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多时,徐有财那圆滚滚的肥胖身影就从外面旋风一般的冲了进来,远远的看见君子剑冯明礼,嘴里就大声的嚷嚷着:“抱歉抱歉,冯兄见谅,鄙人因为路上遇见了一些麻烦,故而姗姗来迟,还请海涵。” 一抬眼,猛地见到了地上蓝衫剑客的尸首,他吃了一惊:“怎么?有人死了?” 他一副吃惊的表情,然而更加吃惊的却是在场的冯明礼和叶枫他们! 这个铁算盘徐有财的容貌声音与之前一般无二,为什么却好像是初次到来一样,言行举止都如此怪异? 难道他得了某种怪病,失忆了不成? 对了,似乎有一点不同,眼前的这个徐有财讲的是官话,虽然带着浓浓的口音,却并不像之前那样满口的山西方言。 还有就是,叶枫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完全没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看他走路的姿态,先前那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也全都消失了。 他真的是铁算盘徐有财? 君子剑冯明礼也感觉大为吃惊,开口问道:“徐贤弟为何如此说话?你明明到此已经两日了,如何会有姗姗来迟一说?” 徐有财胖胖的圆脸上露出无比震惊的神情,两撇八字须也颤动不已:“徐某自从接到冯兄的英雄帖,立马上路,谁知一出门,马匹就被贼人盗走,身上银钱也尽数遗失,无奈之下只得去向沿途的江湖朋友相借。” “岂料那贼人仿佛是盯上了徐某,一路之上,马匹银钱接连被盗了七八次,因此徐某这才姗姗来迟,比预计迟了好几天才刚刚赶到冯兄这里,却如何说已经到了两日了?” 他的这一番遭遇说出来,一路之上被贼人接连偷盗了七八回,这个徐有财也是有够倒霉的了。 可是在场的众人却全都感觉到一点也不好笑,甚至于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他的这一番话说得冯明礼和叶枫他们全都一头的雾水,如果眼前的这个徐有财所说的是真的话,那这两日他们所见到的那个满口山西方言的铁算盘徐有财又是谁? 难道他们是活见鬼了不成? 冯明礼忽然面色一沉,问道:“请问徐贤弟,你我二人在何时何地相识?” 徐有财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四年前徐某帮朋友押送镖车,路遇劫匪,对方人多势众,武功高强,徐某眼看危在旦夕,幸有冯兄路过,仗义出手相救,徐某才能活到今日。如此大恩,岂敢相忘?” 冯明礼面色稍缓,又接连问了几个他们 二人之间较为**的问题,徐有财也全都对答如流。 冯明礼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的确是我那位徐贤弟。” 确定了眼前这人是铁算盘徐有财本人,他也并没有失忆,那么问题来了,之前两日大家所看见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徐有财又是谁呢? 冯明礼沉着脸说道:“看来徐贤弟这一路之上是被人算计了,那贼人接连偷盗你的马匹银钱,为的就是要迟滞徐贤弟的行程,赢得时间,让另一个人假扮成徐贤弟的模样混入冯府之中!” 徐有财的面色陡变,惊问道:“假扮成我的模样?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他又有什么目的?” 冯明礼长叹道:“恐怕这个假扮徐贤弟之人,便是飞天蝙蝠那魔头了!他用徐贤弟的身份混入冯府之中,趁大家不备,暗中下手,至今已经杀了四个人了!” 徐有财闻言不禁骇然变色,默然无语。 然而更加吃惊的却是在场的江湖群豪们。 原来这令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飞天蝙蝠竟然就一直潜藏在自己身边?竟然还和自己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了两日之久? 想及此处,众人不禁都感觉到脊背一阵阵发凉,暗暗为自己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而感觉到庆幸。 可是叶枫此时心中却是一动。 假扮成铁算盘徐有财的模样?不但是相貌,连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如出一撤,这样高明的手法,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飞天蝙蝠虽然传闻轻功高绝,可是从没听说过他精于易容之术啊? 反而在江湖上,以易容之术冠绝天下的却是那大名鼎鼎的四大奇门之一,江南明家! 莫非假扮徐有财的那人,竟然是江南明家的人? 叶枫皱着眉头,回想起先前所见的徐有财那有些怪异的走路姿势,那双时曾相见的眼睛,他心中越发的疑惑了起来。 冯明礼叹息了一声,对着群雄团团一圈抱拳为礼,说道:“今夜之事惊扰到了大家,是我冯府防范不严之过,冯某在此谢罪了。诸位还请各自回房,冯某必定加派人手严密把守后院,请诸位安心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也好共同对付飞天蝙蝠那大魔头!” 冯明礼的声音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不过在场的群雄们却反应并不热烈,他们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的,对于冯明礼的话毫无响应,一哄而散。 冯明礼对此也并不意外,转身对铁算盘徐有财说道:“徐贤弟远来一路劳累,还请书房奉茶,我们单独叙叙话。” 冯明礼带着徐有财走了,叶枫他们也悻悻的回到了房间内。 房门敞开着,一进屋子,叶枫就感觉到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人来过。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张如意,张如意没有说话,可是那眼神分明表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仔细的查看了一下房间,借着屋内的灯光,叶枫发现屋里的方桌桌面之上,似乎有水迹在闪动。 细细的辨认了一下,叶枫发现有人用手指蘸着桌上茶杯之中的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张笑脸,下面还画了一株小小的兰花。 兰花? 是她? 想起了之前那个假冒的徐有财那有些奇异的走路姿势,还有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叶枫的脸上忽然间露出了微笑。 第三十四章 守夜的张胖子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叶枫悄悄的来到了冯府的一个角落里。 说是悄悄,他后不远的地方,还是跟着那一奴仆装束的张如意。 虽然他一再解释自己要去见个朋友,张如意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执意要跟随在后面,绝不会让叶枫脱离他的视线之内,只不过没有再贴紧跟了而已。 自然在张如意后,也少不了那个尾巴一样的阳刀陈天魁。 叶枫来到了墙角,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旁边的屋顶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影,飘然而下,来到了他的前。 这个人自然是叶枫的义兄,张痴张胖子。 远远的跟在后面的阳刀陈天魁看见这个胖子那无比轻盈的法,不觉大吃了一惊,对旁的张如意脱口说道:“这人是谁?有如此臃肿的材却有着如此惊人的轻功,定是某位名家之后。” 张如意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暗暗想道,大惊小怪,没见识! 这边张胖子从房顶上下来之后,叶枫微笑着对他说道:“三哥辛苦了,上面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张胖子沉着脸一翻白眼:“你说呢?要不,你自己上去尝尝?” 自从接手了叶枫所托之后,连续两夜,他都蜷缩在这冯府的房顶之上,监视着全府的动静,预防着飞天蝙蝠前来偷袭。 只不过这大冬天的寒风呼啸,蹲在上架屋顶上的滋味委实不怎么好受,加上两夜未眠,整个灌了一肚子的西北风,张胖子这会儿一张圆脸冻得青,肥胖的躯缩在厚厚的棉袄下面瑟瑟抖。 叶枫理解他的苦处,可是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这里只有张胖子的轻功最高,如若那飞天蝙蝠当真来了,恐怕也只有他才有可能跟得上了。 所以即便是再辛苦,张胖子也一定要顶住,瞪大了眼睛盯住整个冯府的动静。 叶枫对张胖子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正色问道:“刚才后院生的事你都看见了?” 张胖子点点头,叹息了一声:“又多了一个冤魂!” 叶枫问道:“刚才你在上面,可看见有什么动静?” 张胖子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有,整个冯府上面连一只鸟儿都没有,凶手绝对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叶枫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会不会刚才是张胖子只顾着躲在避风的地方,从而忽略了凶手进出冯府? 要知道,这飞天蝙蝠十几年前便以轻功高绝而著称于江湖,稍不留意就会被他无声无息的潜入,这完全有可能。 但是他心里知道这对于张胖子来说无异于侮辱,所以,他并没有说出口来。 张胖子看他沉默不语,猜到了他的心思,脸上变色道:“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会偷懒避风,因而没有注意到凶手进出的动静?” 叶枫抬头看着张胖子那有些愤怒的目光,忽然从心里生出一种愧疚之感。 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如果没有张胖子他们的鼎力相助,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困苦,自己恐怕早就已经支持不住了。 这样的人如果还不能信任,自己还可以信任谁? 他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我绝对相信三哥!” 张胖子这才有些将信将疑的转怒为喜,他想了想说道:“虽然凶手绝对不会是从外面进入冯府的,但是可能是事先就已经隐藏在冯府之中了的。你们不是已经觉先前那个山西胖子徐有财就是个假冒的吗?” 张胖子说得很有道理,或许真的是飞天蝙蝠化妆之后扮成了徐有财的模样潜伏在了冯府之中? 叶枫却更加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凶手一定不会是他!” 张胖子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莫非,你认识这个假扮徐有财的人?” 叶枫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最后确认,但是叶枫相信,这个假扮徐有财的人,自己一定认识。 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但是这个假扮徐有财的人,当他,或者应该是她,站在叶枫面前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还有桌上留下的用茶水画出的那一株熟悉的兰花,这一切都让叶枫确信,这个假扮徐有财的人,一定就是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明文兰! 可惜自己当初被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迷惑住了,完全没有去怀疑徐有财的份,以致于直到看到桌上画的那一株兰花的时候,才恍然大悟的想通了这一点。 而此时的明文兰却早已不知所踪了。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虽然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明文兰绝对不会是那个假借飞天蝙蝠之名连杀四人的冷酷无的凶手。 叶枫很确信这一点。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徐有财有意无意的和自己在街头相遇,言谈之中似乎不经意的透露给自己一些重要的讯息,看起来都是她故意为之。 也许她其实就是为了帮自己。 而现在她是怎么离开冯府的就更加简单了,以她那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随便装扮成一个冯府的家丁之类不起眼的人物,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冯府大门了,自然也绝不会被张胖子现。 叶枫心中感觉到有一些遗憾,他很想和明文兰肩上一面,好好的聊一聊。 之前,明文兰曾经答应过他,要放了被明家劫走的墨家巨子墨七重,不过后来一直没了消息。他很想问问明文兰,七叔现在究竟在哪里?他的体怎么样了? 又或者,这些江湖恩怨,什么也不谈,只是谈谈风秋月,甚至是什么也不说,只是两人静静的坐在一起,一壶浊酒,一叶扁舟,看看湖光山色,这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现在她走了,下一次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想起和她的对面相逢不相识,叶枫心里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很想抛下一切去寻找明文兰,可是不行,现在眼前的这些事怎么也抛不开,飞天蝙蝠的影还笼罩着这冯府之中的每一个人。 叶枫在心底长叹了一声,抬起头来,面前的张胖子见他默然不语的低头沉思,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叶枫开口对张胖子说道:“从现在起,三哥你不必再守在在屋顶之上了。” 张胖子闻言不大喜,终于不用再蹲在房顶上喝西北风了。 旋即他又是一阵疑惑,问道:“为什么?莫非你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叶枫摇摇头,他还不知道。 就像一块七巧板,现在这缺失的部分还有很多,还完全不能拼凑出整个事件的真相。 只不过,这整个事件大致的轮廓,却已经若隐若现的浮现出来了。 他对张胖子说道:“明天就是飞天蝙蝠定下的最后期限了,从现在起,你有个更加艰巨的任务,那就是牢牢盯住君子剑冯明礼,弄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这笔什么都更加重要。” 张胖子听了不嘴角一撇,悻悻的说道:“我就知道,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他冯明礼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要盯住他可比蹲在这屋顶上面喝西北风要困难多了。” 随即他转念一想,开口问道:“怎么,老四你还是怀疑这个君子剑冯明礼才是真凶?” 叶枫摇了摇头,有些犹豫的说道:“说不好,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有一种感觉。我总是觉得这个君子剑冯大侠上,好像还藏着许多的秘密,在隐瞒着我们大家。” 他抬起头来望着冬夜天空中那最闪亮的几点星光,心里暗自想着,无论如何,等到了明天,一切也许就该水落石出了吧? 四更天的时候,万籁寂静,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沉沉睡去了,连街上打更的都不知去向,或许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去偷懒打瞌睡了。 张胖子用力的裹紧了上厚厚的棉袍,还是觉得一股股冷飕飕的寒风从衣服缝隙间拼命的往里面钻。 他一面打着哆嗦,一面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叶枫,这家伙一天到晚自己招惹麻烦也就罢了,这次又是一如既往的坑兄弟,害得自己在这冬夜里苦熬。 不过也是没办法,谁叫他是自己的兄弟呢,还是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生死与共的兄弟?为了兄弟两肋都能插刀,何况熬一下这个寒夜而已。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叶枫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死死地盯住这个君子剑冯明礼,难道说这大半夜的,天寒地冻,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自从和那个后来赶来的真的铁算盘徐有财谈话之后,冯明礼就一直一个人呆在书房之中,书房里的灯光彻夜未熄,想来他也一直没有休息。 可以理解,毕竟天一亮就是那飞天蝙蝠定下期限的最后一天了,内心感到紧张恐惧,难以成眠也是人之常。 抖抖索索的,张胖子开始想念起客栈之中那腾腾的羹来,现在要能够来上一碗,那真是天下间最美的事了。 想着想着,独自忍不住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张胖子摇了摇头,不行,看来得去这冯府的厨房转一转,说不定还能搞到一点吃的。就算只是一个冷馒头,补充一下量,也比在这里喝西北风强。 打定了主意,张胖子刚想要动,猛地看见从君子剑冯明礼的书房之中,一个鬼魅一般的黑影溜了出来,一纵跃上了房顶。 张胖子一愣,心中暗叫,我的个乖乖!这老四看起来真的都快赶上精于阳术数的二哥解祯亮了,快成半仙了,能掐会算,他怎么就知道这冯明礼今夜会有动静? 一转眼间,那黑影已经几个纵跃间,离开了冯府。 张胖子也顾不上腹中饥饿了,赶紧展开形,悄悄的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飞天蝙蝠 这个黑影移动得很快,张胖子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既能跟得上他,不被他甩掉,又不会暴露自己,被他所发现。 这黑影全身上下裹在一件黑色的衣袍之中,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模样,不过从身形看上去,倒是蛮像君子剑冯明礼的。 跟了一会儿,张胖子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这个黑影真的是君子剑冯明礼吗? 冯明礼名列天下七把剑之一,剑法高超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从没听说过他在轻功上有什么大名气啊? 眼前的这个黑影,轻功之高只怕完全不在自己之下,单凭着这一份轻功,就足可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冯明礼是江湖名人,难道他竟然有如此深的心机,可以隐藏自己的轻功,不为人所知? 抑或,这个从书房中溜出来的黑影其实根本不是君子剑冯明礼,而是另外一个轻功高绝的人。 会是谁呢? 张胖子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这个黑影就是,飞天蝙蝠? 他从书房溜出来,那么书房之中的君子剑冯明礼应该已经出事了。 张胖子有些后悔刚才只顾着追踪黑影,没想到先去书房看上一眼,否则现在就不用在这里瞎猜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继续跟下去,总会知道真相的。 张胖子心中暗想着,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这个黑影似乎很小心,先是往城东,后来又折向朝南,过了一会儿,似乎确定没有人跟踪了,这才又转头向城西而去。 这可苦了张胖子,被他带着在城里晕头转向的绕了一大圈,还要小心翼翼的避免被他发现,这可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胖子一面跟着黑影,一面在心底暗自咒骂着,不管这黑影究竟是谁,就冲着这东南西北的逗着他玩儿,他也一定要把黑影的真面目给揪出来,要不怎能对得起他这一夜的辛劳。 黑影越过城墙除了城西,到了城郊一条小溪旁停住了。 张胖子远远的躲进了小溪后面的一片林子里,蹲在一棵树上,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黑影的一举一动。 黑影站在溪边,背负双手,看样子很悠闲,似乎在等什么人。 片刻之后,从溪水上游方向,走过来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一身素色衣衫,头戴一顶女式竹笠,垂下的纱幔遮住了容貌,不过从她走路时娉娉婷婷的姿势看来,应该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来到了那黑影身边停住了,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不过距离太远了,张胖子完全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难道自己想错了,这不过是君子剑冯明礼乘夜出来私会情人? 想到这可能不过只是一场寻常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风流韵事而已,张胖子瞬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可是仔细想了一下,他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天明之后,便是那飞天蝙蝠定下要取君子剑冯明礼性命的最后期限了,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冯明礼怎么会还有闲心来私会情人?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想到了冯明礼的老婆和孩子,张胖子猛然间想起,这两天他监视冯府上下的动静,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冯明礼老婆和孩子的踪迹,她们好像根本就不在这冯府之内 ,失踪了。 莫非这冯明礼提前已经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全都送走藏匿了起来? 应该是这样,张胖子暗自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他感觉更加疑惑,既然冯明礼对于这个飞天蝙蝠的威胁如此重视,如临大敌,怎么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会情人? 或许,并不只是会情人这么简单。 他抬起头,聚精会神的盯着远处黑影和那个女子的动静。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黑影和女子那边出现了变化。 他们好像发生了争执,看样子女子情绪激动,手指黑影在说着什么。两人应该是争吵了几句,忽然那女子一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张胖子吃了一惊,难道这女子不是情人,竟然会是刺客? 张胖子身形一动,就想要现身出去,制止他们,这完全就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没有仔细思考过,也来不及仔细思考,更没有想到什么暴露行踪之类的后果。 可是,就在他身形一动,正准备起身从树上跃下的时候,他的身形只动了一下,就好像被人按住了似的,僵在了树上,再也没有移动分毫。 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气场,一种无比凌厉的气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很近,就在他身后的那棵树上。 是杀气! 他的身后有人! 张胖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他躲进这片林子的时候明明仔细看过,身后那棵树上分明什么也没有,为什么现在居然会有人? 这个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张胖子身后,躲在了那棵树上,连张胖子如此高明的轻功竟然也没有丝毫察觉。 这个人究竟是谁? 如果他想要对张胖子动手的话,只怕有十个张胖子也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全都报销了。 想到这一点,张胖子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冷,还有些湿漉漉的,全都是冷汗。 张胖子很想回过头去,看看这个藏在后面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他不敢。 背后传来的那凛冽的杀气似乎在警告着他,如果他敢动,只怕对方立时就会动手。 所以他只有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哪怕连顺着鼻尖滚落的汗珠,也不敢抬手去擦一擦。 张胖子这边还在僵持的时候,黑影和那女子那边,却发生了剧变。 只见那黑影忽然迅捷无比的出手,夺下了那女子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接着,将这把匕首直插入了她的心窝! 那女子惨呼一声,手捂胸口,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伸手指着黑影,身躯摇晃了两下,颓然倒入了那溪流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张胖子几乎要惊呼出声,虽然没有叫出声来,不过他全身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震,震得他所蹲伏的树枝上的树叶,全都哗啦啦的一抖。 张胖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果然,这一异乎寻常的动静惊动了那个黑影,他扭头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张胖子原本以为那黑影定然会向着自己这边扑过来,心中不禁叫苦不迭,现在前面有这个黑影,身后的树上又有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强大杀气的,轻功高绝的神秘人,看样子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是躲不掉了。 奇怪的是,那黑影转头向着这边看了一 眼之后,并没有扑过来,反而一弹身,跃身逃离了溪边,看样子似乎还颇有些惊慌。 就在这时,张胖子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那棵树上,那个神秘人,那一股杀气,忽然也动了。 随着一阵衣袂破空之声,张胖子虽然没敢回头,可是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身披漆黑的怪异斗篷的人,张开双臂,那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一只黑色的蝙蝠,从他的身边飞掠了过去! 经过张胖子身边的时候,那人转过头来,看了张胖子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让张胖子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上下控制不住的簌簌而抖。 因为他分明看见,在那斗篷的笼罩之下,藏在阴影之中的那个人的脸虽然看不清楚,不过在那阴影里面分明有一只血红的眼睛,正看着他! 不是一双,而是只有一只眼睛,一只不满了血丝,闪动着浓浓杀机的眼睛,就这么看了他一眼。 张胖子感觉在那只眼睛里,他看见的是愤怒,是仇恨,是不甘,是狂热,还有的,是死亡! 这是怎样的一只眼睛,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索命无常,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死亡的黑色气息。 张胖子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名字。 飞天蝙蝠! 这个人一定就是真正的飞天蝙蝠! 幸好这个人看起来对于张胖子根本完全毫无兴趣,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疾掠而过,向着那黑影逃遁的方向追了过去,一晃眼就融进了那漆黑的夜色之中,不见了。 直到这个人完全消失不见了,张胖子才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只感觉到全身一阵阵的发软,几乎要从树上跌落下来。 原来飞天蝙蝠真的存在! 张胖子努力控制住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回想着那飞天蝙蝠从自己身边疾掠而过时的情景。从身法上看来,他的轻功绝对要远在自己之上,普天之下,也许只有自己师傅的轻功才能够和他相提并论。 不过,刚才看他的身形,总让张胖子感觉到有一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看来,张胖子必须要赶回冯府去,提醒叶枫,飞天蝙蝠真的存在,而且从刚才他的轻功看来,他的身手一定极为惊人,绝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人物。 想起明天就要面对这么一个恐怖的大魔头,张胖子不禁已经开始深深的担忧起来。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虽然赶回去给叶枫报信这事很急,不过张胖子感觉现在自己需要休息一下,定一定心神。 回想起刚才飞天蝙蝠从自己身边掠过时候的情景,张胖子的胸口还止不住的一阵狂跳不已。 看着那隐藏在阴影之下的那只血红的眼睛,张胖子这一生之中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是一种黑色的,绝望的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你全身无力,无法抵御,无可抵抗,就如同是一张无形的网,死亡之网。 张胖子望着飞天蝙蝠消失的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夜色,全身又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飞天蝙蝠,到底是怎样可怕的一个人啊! 第三十六章 死去的美人 叶枫在自己的房里一直没睡着。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屋顶,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知道如意双刀张如意此刻应该就守在他房间的门外,这个老头做事十分的谨慎,既然已经答应了唐大要保证叶枫的安全,他就必定寸步不会离叶枫的左右。 而且,叶枫有一种感觉,让张如意保证自己的安全,只怕也是张如意背后真正的主人,那位富甲天下的姬无双公子的意思。 联想到了姬无双,叶枫不禁从心底感觉到好奇起来,不知道这位姬公子的调查到底进行得如何了? 以天意楼遍及天下的势力,要想查访的答案一定能够得到,只不过时间紧迫,究竟能否在天明之后,这最后的一天限期之中寻得真相,叶枫还是有些担心。 还有那位刑部总捕头常无义,他的调查又会有什么结果? 当然还有自己的那位义兄张胖子,这样寒冷的冬夜,屋内虽然生着火盆,叶枫裹着厚厚的棉被依旧觉得寒意袭人,张胖子在这样的寒夜却要在外面盯着君子剑冯明礼,也真够难为他的了。 不过除了他的轻功以外,要想盯住老奸巨猾的冯明礼,其他人实在是没有把握。 只能委屈一下义兄了,叶枫从心里生出一丝歉意。 至于这位君子剑冯明礼,到目前为止,他都做得很好,他对于生的一切做出的所有反应全都很恰如其分,很完美。 他成功的在扮演一个受到飞天蝙蝠生命威胁的大善人,重情重义的大侠士的角色。 只不过,他的这所有的反应未免也太过于完美了。 他永远无法解释的一点就在于,那封他声称被他撕碎了的拜帖子上,究竟写明了他的什么罪状? 飞天蝙蝠所杀的人全都有其取死之道,曾经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责,这一点叶枫他们已经证实了。 那么这位君子剑冯明礼究竟犯下了什么罪过?如果对方真的是当年的飞天蝙蝠的话。 这位看起来正气凛然的冯大侠,到底对大家隐瞒了什么事情? 叶枫躺在床上脑子里东想西想,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终于在五更过后快要天明的时候,他睡着了。 不过他睡得很浅。 人总是这样,当你下意识里知道有个人守在你房间门口的时候,你是很难能够睡得很沉很死的。 没有过多久,他就被门口沉重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一骨碌刚从床上爬起来,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面色铁青的张胖子。 也许是被外面寒夜给冻得,张胖子走进屋里,哆嗦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吧昨夜生的一切讲清楚。 叶枫听完张胖子的讲述,他的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原来真的有飞天蝙蝠的存在! 这个轻功绝顶满身杀气,足以令张胖子都感到震惊的人,除了飞天蝙蝠之外,还能是谁? 可是张胖子从冯府之中一路跟随的那个黑影,又是什么人?他在小溪边杀死的那个素衣女子,又是谁呢? 叶枫皱着眉头,想要确定就只有一个办法。 他看了看外面已经亮起来了的天色,对张胖子说道:“走,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 张胖子所说的灵宝城西郊的那条小溪虽然有些僻静,可是当叶枫带着张胖子和张如意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这里却已经围满了人群。 人群之中,几名官府的衙役正围成了一圈在维持着秩序,圈子中央的小溪边上,几个穿着官衣的当地捕快领着仵作正在检查一具穿着素色衣服的女尸。 看起来,应该就是张胖子口中被昨夜那个黑影杀死的那名女子了。 叶枫装成了看热闹的民众,挤进了人群之中,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好半天才搞明白,原来是晨间有一个砍柴的樵夫路过此地,现了浸泡在溪水之中的女尸,赶忙去衙门报了官。 官府派了人前来勘察现场,并且传令附近的居民前来辨认女尸的身份,因此这里才会有这么多前来看热闹的民众聚集。 叶枫很好奇,问道:“这个女尸的身份辨认出来了吗?” 这时一个他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当然认出来了,她在这灵宝城中可是个有名的人物。” 叶枫一回头,看见一个面容有几分猥琐,留着八字须,一身道袍的人,却是之前在城中遇见过的那个刘半仙。 这果然是个爱凑热闹,爱传播小道消息的人物,城里有热闹可看的地方,总也少不了他。 看见叶枫回头看来,他对着叶枫拱了拱手笑道:“公子爷可还记得贫道?” 叶枫在心里笑了笑,哪儿有这样爱凑热闹的道士,开口问道:“这个女尸到底是什么人?” 刘半仙有些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对叶枫说道:“公子爷可还记得之前我曾说过的那个买烧饼的蔡老六的事情?” 叶枫点点头,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又冷又硬如同石头一般的难吃的烧饼来。 刘半仙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跟公子爷说过,那蔡老六虽然长得丑,命却极好,有一个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美人老婆,不知公子爷可还记得?” 叶枫点点头,他还清楚的记得这个刘半仙在说起蔡老六的这个美人老婆之时,脸上浮现出的那种馋咽欲滴的猥琐表情。 刘半仙有些痛惜的摇摇头,叹道:“真是天妒红颜,现在躺在那里的那具女尸,就是蔡老六的那个美人老婆!” 什么? 叶枫不觉一愣。 这个昨夜被黑影杀死的女人竟然会是那个独目跛脚,面容丑陋的蔡老六的美人老婆? 叶枫不禁有些大大出乎意料,呆了一呆。 这个卖难吃的烧饼的穷汉子的美人老婆,与冯府生的这一系列事件,难道会有什么关联不成? 刘半仙没有注意到叶枫的反应,只是远远望着地上的女尸连连叹气,惋惜不已。 叶枫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不会认错,肯定死的是蔡老六的老婆?” 刘半仙哼了一声说道:“当然不会错,休说认得她的有许多人,就是我当年有幸曾在蔡老六的店上,那时候他还有些钱财,还在开店做生意的时候,曾经见过这小美人一眼。” “就那一眼,真是不枉了此生,这女子生得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为过,一颦一笑,勾人魂魄,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她怎么会就嫁给了蔡老六这个一个窝囊废了?” 说起这美人,刘半仙已经忘记了自称“贫道”了,却浑然不觉的连声无比痛惋的叹息道:“可惜可惜,好好的如花似玉的人儿,若不是遇见了蔡老六,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叶枫接着问道:“为什么不见他的丈夫蔡老六?” 刘半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个窝囊废!这会儿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怕是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藏起来了。连官府都说了,要出海捕公文缉拿他呢!” 叶枫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刘半仙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家里放着这么一个天仙一样的美人,自己又没本事,连这城里有名的冯大侠冯大善人的资助都帮补了他翻身的,这样的男人,守得住 家里的这么个娇妻吗?” “想必定然是这美人在家里耐不住了,与旁人有些勾勾搭搭,纠缠难清的事情,被这蔡老六给现了,于是一怒之下杀死了妻子,抛尸这里,自己却逃去无踪了,要不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他的影子?” 说这一番推论的时候,刘半仙满眼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仿佛为了强调自己这番推论的正确性,他最后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没错,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随即,他脸上浮现出无比惋惜和后悔的神情:“正是可惜,糟蹋了这么好好的一朵鲜花,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还不如……”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下手的痛惜神情,不过此刻那神情看起来却显得无比的猥琐恶心。 叶枫皱了皱眉,对于这个刘半仙脑中的想法感到格外的厌恶,不由得开口说道:“或许,这件事不是蔡老六干的,也许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刘半仙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满怀兴趣的问道:“公子爷有什么看法?贫道洗耳恭听。” 这会儿他有想起自称“贫道”起来了。 叶枫心中暗自一笑,说道:“或许是某位对这位美若天仙的小娘子倾慕已久的人物,千方百计把她骗到了此处,意图不轨,却遭到了激烈反抗,最后因奸不遂,杀人灭口。” 刘半仙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对于叶枫的这种说法很有些兴趣,问道:“公子爷所指的是什么人?” 叶枫盯着他,缓缓的说道:“谁都有可能,或者,也可能是你!” 刘半仙面色大变:“这么可能会是贫道!” 叶枫笑了笑:“不可能吗?你也曾经说过,这蔡老六似乎运气很背,做什么生意都会失败,甚至于遭遇天灾**,血本无归。” “你大可以用为蔡老六算命转运的借口把他老婆骗出来,如若此女子当真深爱她的丈夫的话,定会上当赴约。这之后,我就不用说明了吧?” 刘半仙听了不由得面如死灰,连连摇头说道:“这,这,这真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公子爷你可不能这样胡说,平白的诬及贫道的清白。” 叶枫有些嘲讽的笑了笑,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这当然不可能是刘半仙干的,杀这女子的人是昨夜那个黑影,这是张胖子亲眼所见的。 叶枫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厌恶于像刘半仙这样的市井小人,以讹传讹,乱嚼舌根,所以才故意出言逗一逗他而已。 然而现在,叶枫心里最大的疑问却在于,这蔡老六的老婆,怎么会被卷进这冯府的一系列事件中来,还枉自送了性命的? 往回走的一路上,叶枫一言不,一直低着头在沉思着。 张胖子想要出言劝解几句,却也知道他正在思索案情,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也只能陪着沉默着。 快要进城的时候,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张如意忽然开口说道:“叶公子不必太过忧心了,也许所有的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叶枫有些惊讶的回头应了一句:“哦?” 张如意伸手朝前一指,说道:“你看!” 叶枫抬眼看去,之间前面的路边,停着一辆黑气马车,似乎正在静静的等待着他们,坐在前面驾着马车的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是劈山斧焦柯! 这时马车车厢的布帘被撩开了,露出了坐在里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面露微笑的正是天意楼楼主,富甲天下的姬无双姬公子。 而在他身旁寒着一张脸,冷若冰霜的人,却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第三十七章 消失的那五年 马车动了一下,缓缓的向前行进了。 叶枫坐在车厢里,看着面前的天意楼楼主姬无双公子和刑部总捕头大人常无义,不禁充满了好奇,他们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面带微笑的姬无双看着叶枫充满疑惑的眼神,依旧是好像能够看穿他的心思一般,解释道:“我和常总捕头大人其实早就认识了,是老熟人了。” 老熟人?怎样的老熟人? 看着叶枫依旧没明白,面带冷峻的常无义冷冷的说道:“天意楼的生意和势力遍及天下,刑部办案,多少总会用到一些天意楼的关系网,所以我们之间其实经常都在打交道。” 姬无双满脸笑意的对常无义有些谄媚的说道:“天意楼的生意多,麻烦也就多了,之所以能够顺利的经营到现在,自然也少不了依靠总捕头和朝中各位大人的青眼相加和回护庇佑。” 常无义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常某不过是个跑腿办差的人,哪儿谈得上什么庇护?真正庇护姬公子的生意的,只怕是朝中的那些真正的大人们。” 明显他对于姬无双的谄媚之言并不买账。 叶枫忽然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官商勾结?只怕还远远谈不上。 只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交换,各取所需而已。 不过想想这样的两个人和他们背后的巨大势力相联手,只怕这世上没有什么案子会查不出真相的,想想都让人觉得激动。 叶枫抬眼看了看常无义,又看了看姬无双,那一丝很明显,既然他们已经同时现身来找叶枫,想必他们所调查的内容已经有了结果了。 那么,谁先说说? 姬无双伸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罩袍那毛茸茸的大领子,双手捧着一个套着厚厚布套子的暖手壶,微笑着对叶枫说道:“还是我来先说说吧。” 他顿了顿,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道:“其实得知叶公子那天和常总捕头在城中酒楼见面之后,我便猜到了叶公子一定会来找我打听关于这个君子剑冯明礼的背景,所以不等叶公子回到冯府,我便先行出门去调动天意楼在这里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来打探一切关于冯明礼的消息。” 这时候叶枫开口打断了他:“等等,在下和常总捕头见面是很隐秘的事情,当时绝无外人在场,姬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姬无双笑而不语,常无义却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这天下间姬公子想要知道的事情,只怕是没有什么会不知道的。搞不好我们见面的那家酒楼,说不定就是姬公子天意楼的产业之一。” 姬无双笑着摆摆手,说道:“常总捕大人谬赞了,其实你们见面的那家酒楼绝非是天意楼的生意,只不过,那家酒楼的老板,当年也曾经遇上了一些麻烦,受到过天意楼的照顾,因此,也算是知恩图报吧!” 叶枫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天意楼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广,再加上又广施恩德,只怕真的如同常无义所说,在姬无双面前,天下间再没有什么隐秘可言了。 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姬无双感觉话题扯开了,轻轻咳嗽了一声,言归正传:“通过在灵宝城中天意楼的 所有关联人的查访,现在对于这个冯明礼的背景基本已经清楚了。” “冯明礼家本是世代祖居于此的望族,家中几代积累下来,也颇有一些田产,在本地算得上是大富之家。冯家几代先祖都乐善好施,行善积德,在本地很有一些声望。” “这冯家历代都好武习剑,不过一则天赋所限,二则他们家传的剑法实在是有些乏善可陈,所以数代以来,在武林之中都是寂寂无名,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号。” 叶枫点了点头,随即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么这个冯明礼莫非是天赋出众,竟然能够凭着手中剑在江湖上博得君子剑这么大的名头?” 姬无双笑了笑,说道:“问题就在于此,冯明礼此人的武功天赋究竟如何,我们都没有见过他的出手,并不十分清楚。不过他能在泰山论剑大会上被评为天下七把剑之一,想必手上是有些真功夫的,绝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 “可是在十年之前,他和他的先祖们一样,同样是江湖上默默无闻的无名之辈。他当时年轻气盛,成名心切,也曾经去挑战过当时一些成名的剑客,不过全都无一胜绩,铩羽而归。” “根据战胜他的那些个剑客后来的描述,他所使的冯家家传剑法,同样是四个字,乏善可陈。不过十年之间,他的剑法却忽然突飞猛进,到如今成为了天下七把剑之一,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叶枫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他十年苦练,加上天赋极高,所以挥出了家传剑法的精髓?” 姬无双摇摇头:“就他冯家的那套家传剑法,就以曾经击败过他的那些剑客的说法,这样的剑法,就算他冯明礼的天赋再高,苦练一生,只怕也难有进境。” 这时候一旁的常无义忽然开口插了一句嘴:“莫非这十年之间,冯明礼又有了什么奇遇?” 姬无双转头看了常无义一眼,似乎为他的反应之快而感到佩服,说道:“没错,据说十年之前,在他挑战夺位剑客均铩羽而归之后,他便心灰意冷,在家中闭门不出一阵子之后,忽然出了远门,游历江湖去了。” “等到五年之后,他再度归来之时,却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剑法忽然间突飞猛进,接连击杀了本地附近几名恶名昭著的江洋大盗,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从此侠名远播,扬名立万。” 叶枫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说道:“看来他这五年里一定去了某处,得到了高人指点,习得了新的剑法,因此才会这样判若两人。” 姬无双点点头说道:“不错,正该是如此。” 叶枫又追问道:“那他可曾对人讲起过这五年间都生了些什么?” 姬无双摇摇头说道:“很奇怪,冯明礼本人对于这五年间究竟生了些什么却一直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他这五年到底去了哪里,经历些什么事?这五年对于他,就好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 叶枫有些惊异。 正常说来,一个成功的人对于成功之前的种种经历和苦难往往会作为谈资,总是挂在嘴边,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成功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自己是多么的努力,经历了多少的磨难,才能愈的显示出如今成功的 可贵与伟大之处。 这是成功人士的普遍心理,也是一种自我标榜。 而这个君子剑冯明礼却对于他成功之前的那五年绝口不提,应该绝不会是只因为他真的有君子之风,胸怀大度,不愿意借此来炫耀标榜自己。 那五年之中,一定藏着他一些不愿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这时候满面冷峻的常无义又开口了:“在别人来讲,冯明礼这五年的行踪或许是个秘密,不过对于你姬公子而言,只怕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听了这话,叶枫抬起头满怀希望的望着姬无双。 姬无双笑了笑,说道:“常总捕大人说的不错,虽然我们不知道他这五年究竟生了些什么事,不过以天意楼的能力,要查访他当前的行踪,现一些蛛丝马迹,倒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通过他当年离开家之后在外打尖住店,以及出行的一些记录看来,他在当年离开了灵宝城之后,就一路笔直的径直去了一个地方。” 叶枫问道:“什么地方?” 姬无双声音一沉,说道:“嵩山!” 嵩山?听到这个地名,叶枫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姬无双又面露微笑的说道:“嵩山之上除了少林寺之外,可还有一个地方是天下习剑之人都梦寐以求的所在,想必叶公子和常总捕大人都很熟悉了。” 叶枫和常无义情不自禁的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跳出了一个名字,听涛山庄! 没错,正是当年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创立的听涛山庄,在山庄的藏中,着古往今来难以计数的海量的剑谱,是天下间无数剑客们眼中的圣地。 不过后来那位沽名钓誉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被叶枫揭破了真面目,他其实就是恶贯满盈的十殿阎罗之一的宋帝王,身败名裂而死。 即便如此,听涛山庄之中那浩瀚如海的藏书,依旧是天下习剑之人眼中的瑰宝。 冯明礼当年去了嵩山,难道是去了听涛山庄?他在听涛山庄之中得到了某种奇遇,习得了如今让他扬名立万的剑法? 可是不对。 当年林随风曾经立下规矩,每年他都会邀请一些知名剑客到听涛山庄之中切磋剑术,无论胜败,白邀请的人都会有机会进入藏,一览那众多的剑谱古籍。 这对于江湖上的那些剑客们,能够被听涛山庄邀请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然而当年的冯明礼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人物,剑法更是不值一提,怎么可能入得了天下第一剑客的法眼,能够进入听涛山庄之中? 更别说能够得到林随风的青睐,在山庄之中习得高深的绝妙剑法了,这完全讲不通。 姬无双这时望着满面疑惑的叶枫,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们不能知道到底冯明礼在嵩山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根据天意楼的记录,他一定是上了听涛山庄,而且,他在听涛山庄之中,一待就待了五年之久!” 叶枫吃了一惊,原来冯明礼消失的那五年之中,就是在听涛山庄渡过的,他所隐藏的那些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也和听涛山庄有关! 第三十八章 绿林三十六寨 叶枫望着一脸肯定的姬无双,心中有些暗自吃惊。 这富甲天下的姬家看起来不过只是一个大富之家,他们领导下的天意楼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个生意遍及天下,松散的商业联盟而已。 可是姬无双却能够根据记录轻而易举的查出一个人十年之前的行踪动向,拥有如此完善的资料收集和管理,连官府也远不能及,这个天意楼实在是有些可怕。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望着满面自信的姬无双,叶枫心中暗暗生出了一些警惕。 姬无双似乎对于叶枫此刻的心思毫无所觉,继续说道:“以林随风当年立下的规矩,能够受邀进入听涛山庄之中并且有机会研读学习那些的剑谱的,无疑不是当世成名的剑客。” “而冯明礼无论是当年他的剑法还是名气,都远远达不到这一标准,所以,他绝不可能是被林随风邀请进入听涛山庄的。” “可是,五年之后,在他离开嵩山听涛山庄回到家乡的时候,他的剑法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而且从此之后他便一路顺风顺水,名声大噪,成为了江湖之中的知名剑客。”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听涛山庄中住上五年之久的,纵然是那些被邀请的知名剑客,与林随风比试剑法之后,所得到的允许也不过是一月之内可以自由查阅山庄之内的藏书,期满则必须离开。” “而冯明礼在听涛山庄之中却待了五年,并且学习到了高深的剑法,所以我相信,他的身份绝不仅仅是客人而已,他与林随风之间,可能还有着更为隐秘的关系。” 叶枫和常无义听了这番话,都点了点头,对姬无双的判断表示赞同。 姬无双顿了顿,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冯明礼的身上还有另外一个疑点,可以作为佐证。” 叶枫问道:“什么疑点?” 姬无双说道:“冯家在灵宝城中虽然薄有家产,算是大户人家,可惜的是冯家的这几代子孙都痴迷于练剑习武,不善经营,没有什么进项,所以当传到冯明礼手上的时候,冯家其实早已坐吃山空,只不过剩下了一个虚弱的外壳而已。” “在十年之前,冯家更是已经出现了眼中的经济问题,负债累累,冯明礼当时把家中田产都已变卖,用于抵债。他之所以选择远走他乡,去游历江湖,与家中的经济危机也不无关系。” “可是在他五年之后从听涛山庄回到灵宝城之后,冯家却忽然家好像财了,冯家不但是摆脱了经济上的危机,反而把之前变卖的田产全都尽数赎回,这日子好像还越过越红火了。” “冯明礼更是出手阔绰,乐善好施,在灵宝城中常常接济穷困人家,成为了本地著名的大善人,在江湖上也广交朋友,从不在意钱财,也逐步赢得了君子剑的美名。” “可是根据我天意楼的记录,冯家这些年和外面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生意往来,除了名下的田产收租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营生。这点收入是远远不足以支撑冯明礼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销的。” “所以,”姬无双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微笑,“我猜想这冯明礼在听涛山庄之中的这五年之间,一定不单单是学到了高深的剑法,而且似乎好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 叶枫看着姬无双脸上的微笑,他相信姬无双说得一定没错。 以天意楼的生意涉及之广,无论冯家做何种营生,毫无疑问多多少少都会与天意楼打交道的。 既然身为天意楼主的姬无双断言冯家根本没有其他营生,那便一定是没有。 可是冯明礼在听涛山庄之中又会找到什么生财之道呢? 姬无双脸上的微笑不变,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二位想必不会忘记,那听涛山庄庄主,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谁吧?” 叶枫和常无义听了这话,脸色俱都是一变。 他们当然不会忘记,这誉满天下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除了这个显赫的身份之外,他还是轩辕公子手下十殿阎罗中的宋帝王。 而且,在轩辕公子的授意下,他戴着面具假扮他人身份,组建了名震天下的“绿林三十六寨”,集合了当时江北一带有名的黑道高手,杀人掳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而他就是总舵把子,云龙三现风老爷子! 后来他的身份被叶枫所揭破,自己也死在武当名宿李玄宗的剑下,“绿林三十六寨”也从此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而当时常无义也在听涛山庄查案,亲眼目睹了此事。 如今姬无双忽然提起这件事,令得两人心中均是一动,难道这冯明礼的所谓生财之道,竟然与“绿林三十六寨”有关? 叶枫和常无义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姬无双。 这时候,姬无双却忽然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说道:“我所调查到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希望会对叶公子有所帮助,其他的东西就非我所能了,接下来就要依靠你们两位了。” 就只有这么一点?这已经很多了。 姬无双所讲述的这些,已经大致清晰的勾勒除了君子剑冯明礼背后藏着的秘密,那些十年以来,他所不为人知的隐秘一面,大体的轮廓已经若隐若现了。 叶枫转过头望向了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虽然没有说话,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姬无双公子已经查到了这么多信息,那么总捕头大人又查到了些什么呢? 常无义面色依旧冷峻,目光低垂盯着车厢地板,毫无感**彩的说道:“我只不过查到了在冯府之中死掉的那三个人的身份背景,原本还有一些存疑,如今听了姬公子说的关于冯明礼的这些秘辛,看起来应当是准确无误的了。” 叶枫问道:“那三人究竟有什么背景?” 常无义冷冷的说道:“飞星锤和无情棍这二人,虽然是黑道中人,不过武功并不出众,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有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劣迹。” “那个绰号叫老鼠的人没更加是一个混迹江湖的泼皮无赖,专门以打听出卖小道消息为生,不过他在江湖中认识人缘极广,消息很灵通。” “表面上看来,这三个人与冯明礼之间并无什么交情,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纠葛,无论怎么看,他们三人都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更担不起冯明礼出英雄帖来邀请他们前来共同对抗飞天蝙蝠这样的魔头。” “因此,他们三人在这里出现,并且同时死在这里,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叶枫点了点头,不错,这也正是他之前觉得疑惑的地方。 常无义的话里依旧毫无感情,好像再讲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可是,通过我派人调阅了关于这三人的所有记录卷宗,现这三个人之间,有一个共同点。” 叶枫问道:“什么共同点?” 常无义说道:“这三个人之前都曾被怀疑为绿林三十六寨中的成员。” 叶枫愣了一下:“什么?他们也是绿林三十六寨的人?” 常无义点点头说道:“飞星锤和无情棍都是心狠手辣之徒,专门负责动手行劫,而那个绰号老鼠的江湖混混,则是专门负责打探消息,提供信息的。” “这些年来,江北一带最为臭名昭著的大劫案,至少有一多半,怀疑都是他们领头做下的。只不过他们下手狠毒,被劫的商队镖行无一活口,官府苦无证据,对他们也只能是怀疑而已。” 常无义抬头看向叶 枫,说道:“而且,当初我们在嵩山听涛山庄对付林随风的时候,这三个人,连同君子剑冯明礼,当时也在山下的嵩阳镇上!” 叶枫听了不禁面色一凛。 他记得,当初他们在听涛山庄之中对付林随风的时候,在山下的嵩阳镇上,为了阻止赶来听涛山庄支援叶枫的唐大一行人,绿林三十六寨几乎是好手尽出,集中了所有的精锐,由三十六寨左右护法之一的白鬼白开心率领,倾尽全力截杀唐大他们。 那一战的惨烈,叶枫曾在事后听唐大讲起,唐大这边折了许多好手,若不是洛阳蔡家的蔡担山即使带着蔡家十杰赶来相助,恐怕连唐大也要在那一战之中陨落。 然而到最后,唐大他们还是赢了。 绿林三十六寨中白鬼白开心战死,连被请来对付唐大的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裁缝和屠夫也都死了,三十六寨中的黑道高手们死伤大半,绿林三十六寨也从此在江湖上烟消云散。 想不到当时这飞星锤和无情棍他们也在场,而且还幸存了下来。这样一来,他们绿林三十六寨中人的身份就确定无疑了。 只是想不到,当初他们三人在嵩阳镇上能逃过一劫,到如今却还是免不了齐齐死在了这冯府之内。 叶枫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现在根据姬无双和常无义他们的调查结果看来,死在冯府之中的飞星锤、无情棍,还有外号老鼠的那个小混混全都是当初绿林三十六寨中的人物。 不但如此,连如今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冯明礼,与听涛山庄中的昔日他娘第一剑客林随风,也就是绿林三十六寨的总舵把子云龙三现风老爷子,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 那么这个君子剑冯大侠,与绿林三十六寨之间,会不会也有着什么关系呢? 那三个人无巧不巧的死在冯府之中,和这一点又有什么联系? 还有,昨夜死去的冯府之中的那名蓝衫剑客,以及张胖子亲眼所见的被黑影所杀的西郊小溪边的卖烧饼的蔡老六的美人老婆,这和一切事件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叶枫感觉到,所有的事情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清晰的时候,背后的真相却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起来。 沉思了半晌,他忽然抬头,说道:“走,我们现在赶去客栈!” 常无义愣了一下:“去客栈干什么?” 叶枫说道:“我想起了有一个人,或许他能成为证人,为我们揭开一些关于这位君子剑冯大侠的真面目。” 常无义想了想,很快他就明白了叶枫所说的人是谁了。 这时候一旁的姬无双笑道:“没错,无论这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估摸着也要等到今天夜里这一切才会开始动,所以,我们并不着急,在这之前我们最好放松一下,养精蓄锐,等着看晚上的这一出好戏。” 常无义皱了皱眉头,有些冷嘲热讽的说道:“姬公子倒是好悠闲,只是为了看戏来的。” 姬无双却不以为意的一笑,说道:“在下原本就是为了看热闹而来的,至于破案嘛,当然是总捕大人和这位绝顶聪明的叶公子所长了,在下何敢僭越?” 他忽而话题一转说道:“说起来,在这灵宝城中,我天意楼倒也有好几处酒家茶楼,做得倒也不错,秦楼楚馆也有一两家,不知二位愿意去哪里放松一下啊?” 叹道风月之所,常无义从来没有兴趣,当下他皱着眉头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叶枫看着一脸轻松的姬无双,心里却在想着,他说得一点不错,无论今夜的这一场大戏主角是谁,怎么演下去,只怕,都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叶枫情不自禁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九章 美女蛇 天色已黑,夜凉如水。 唐大背负着双手站在院中仰首望着天上点点星光,今夜夜空中一片晴朗,万里无云,星星也显得分外明亮。 一阵夜风吹过,真冷啊! 唐大不自觉的把脖子缩在厚厚的棉袍的领口之中,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起冯府那边叶枫他们的情况来。 今夜便是飞天蝙蝠留书要取君子剑冯明礼性命的最后限期了,自己自从接受了冯明礼的恳求,前来保护他的妻子和幼子,就一直待在城郊的这所老宅子里,对于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知道叶枫他们那边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是否能够应付今夜就要前来的飞天蝙蝠?抑或,这整件事情其实还另有玄机,藏着别的更深的阴谋? 唐大不知道,不过他的心中却感觉到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 吱呀一声,他身后正屋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女人慢慢的走了出来,正是冯明礼的妻子,他所要保护的对象。 唐大回头看去,冯夫人看上去年纪不大,身材凹凸有致,五官清丽,在月色之下,显得别有几分动人的风情。 想那冯明礼年过半百,却娶了这么一位年轻的娇妻,还诞下幼子,实在是福分不浅啊。 唐大看冯夫人扭动腰肢,婀娜多姿的漫步走了出来,双眼紧紧盯着自己,似乎脸上还带有一丝幽怨,看得让人心中不禁一荡。 他连忙定了定心神,低下头唤了句:“冯夫人,这么晚了出来可是有什么需要?” 冯夫人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看着唐大,轻叹了一声,柔声说道:“唐大侠守护我母子二人,实在是辛苦了,妾身想着冬季夜里苦寒,故而出来看看唐大侠。若不嫌弃,妾身携带的行李之中还有两件厚棉衣,可以御寒。” 唐大连头也没有抬,说道:“多谢夫人挂怀,唐某为江湖中人,一诺千金,既然受尊夫之托,自当尽心尽力保护夫人母子平安,何言辛苦?” 冯夫人有些幽怨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拙夫年纪大了,身手已大不如从前,在江湖上名气又大,平白的招惹来这无端的祸事,连累我母子二人至此。” 听她这话,似乎心中对于夫君冯明礼,也是颇有微词,心中有所不满,唐大毕竟是个局外人,一时之间不好接口,只能沉默不语。 冯夫人又幽幽的说道:“倒是唐大侠你年轻有为,听说已是江湖上的名人了,却毫无架子,只为一句承诺便如此尽心保护我母子二人周全,实在不能不让人敬佩。” 这一番夸赞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唐大依旧是低着头,没有开口。 冯夫人见唐大还是没有反应,于是轻移玉步,款款的向唐大缓缓走来,一面略带羞涩的说道:“让妾身看看唐大侠身上的衣衫是否单薄,可否能抵御这漫长冬夜的寒意?” 说话间,伸手便向唐大身上摸过来。 唐大如中雷击,全身一震,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抬高声音说道:“夜黑了,夫人当知今夜凶险,还请留在房中陪伴小公子,这样比较安全!” 一句话,让冯夫人的身形顿时凝固住了,她盯着眼前的唐大,眼神中有一些哀怨,有一些难以置信。 片刻之后,她才幽幽的轻叹了一声,转过身慢慢走回了正屋之内,掩上了房门。 屋里,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女人低低的抽泣声。 唐大见她回到了房中,这才如释重负一般的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屋里跳动着的忽明忽暗的灯光,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老宅子多年不曾住人了,院子里十分荒凉,杂草丛生,在漆黑的夜色中随寒风摆动,有种说不出的萧索意味。 这时候,从一旁黑暗的偏屋的阴影之中,走出一个人来,却正是奉了冯明礼之命在此守卫的那名剑手。 偏屋之中一直没有灯光,唐大本以为他已经喝了些酒,早早睡下了,却没曾想他根本没睡,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此刻慢条斯理的走到了唐大身边,对唐大点点头说道:“唐大侠重信重义,坐怀不乱,果然是真侠士,真汉子,令人肃然起敬。” 转过头,他也看了一眼正屋里的灯光,叹息了一 声:“正所谓美人爱英雄,这样漫长的寒夜,像冯夫人这样的美人在这样的鬼地方,提心吊胆,心绪难安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是想要找个依靠,唐大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哪!”望着正屋的双眼之中,竟然有着几分艳羡之意。 唐大听着这话里的意味不太对,倒似乎颇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意思,不觉眉头皱了皱。 那剑手登时发觉自己失言了,有些尴尬的打了个哈哈,说道:“酒后失言,胡言乱语,唐大侠切勿见怪。这慢慢寒夜,最知心的还是老酒,唐大侠要不要来一口,暖暖身子,驱一驱寒?” 说着,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酒葫芦,递给了唐大。 唐大顺手接了过来。 这一天的相处下来,他已经看出眼前这个剑手武功平平,胆子也不怎么大,真不知道冯明礼怎么会派他来保护自己的妻儿。 通常胆小的人,遇见事情话就会特别多,潜意识里他们以为多说话,至少能证明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胆气也会壮一些。 这个剑手看起来今天就很害怕,从早到晚,他一直缠着唐大东拉西扯的说个不停,而且,他还一直在喝随身带着的这个酒葫芦里的酒壮胆。 他虽然胆子不大,酒量倒是不错,今天他至少已经喝了三四葫芦酒了,加起来也有两三斤,原本唐大都以为他已经醉倒睡着了,却不料他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唐大接过了酒葫芦,心想,如此寒夜,有一口烈酒,暖暖身子总也是好的。 他把酒葫芦对着嘴边,浅浅的喝了一口。 一阵寒风刮过,天空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了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星辰,四周一瞬间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正屋之中的灯光忽然一下子灭掉了,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从正屋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是冯夫人! 唐大面色一变,把手中的酒葫芦一抛,身形便如闪电一般的动了! 正屋的门被踢开,随着唐大的声音唤道:“冯夫人!”他的身影也冲进了正屋之内。 忽然听见许多细微的破空之声,无数细小的暗器飞蝗一般密密麻麻的打在了他的身体上,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是陷阱! 屋里的灯光再度亮起,站在灯光之前的,赫然是满面得意之色的冯夫人! 她为什么会对唐大下手?她究竟是谁? 只不过,冯夫人脸上的得意之色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忽然变作了惊讶之色。 因为她看见,身上布满了暗器被打得好像马蜂窝一般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并不是唐大。 而是那名剑手! 他此刻浑身抽搐了几下,便寂然不动了。 唐大在哪里? 这时候,从门外又传来了唐大的声音:“对不住,让夫人你又失望了。” 一个身影这时缓步走进了正屋,却正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冯夫人望着唐大,满面的错愕之色,喃喃的念叨着:“怎么会?为什么进来的不是你?为什么你会识破?” 唐大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微笑:“对不起,冯夫人,其实我早就已经识破了。哦,对了,也许我不该再称呼你为冯夫人,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君子剑冯明礼的老婆,你只不过是个来杀我的人。” 冯夫人脸色骤变,问道:“我不是冯夫人,那么我是谁?” 唐大依旧胸有成竹的微笑着:“我姑且猜上一猜。冷血十三杀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杀手,其中有两条蛇,一条是毒蛇,巧得很,他是我的朋友。” 他的眼睛紧盯着冯夫人的双眼:“另一条,就是心如蛇蝎,辣手无情的美女蛇!传说美女蛇全身能同时发出十二种暗器,还淬有剧毒,伤人立死,并且她的手上从来没有留下活口,活着的人,根本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看起来,今天唐某倒是很荣幸,能亲眼目睹了你的真面目。”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剑手的尸体,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江湖传言果然不可尽信,从他的身上已经可以看出你至少能够同时发出十五种以上 的暗器,绝对不止是传说中的十二种!” 冯夫人,不,现在应该叫她美女蛇了,此刻她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沉着声音问道:“你究竟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唐大笑了笑:“你的确很厉害,只不过你们都忘记了一点,蜀中唐门是当今天下暗器的大宗师,我可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就凭着你刚才走路的步态姿势,我就可以看出你身上一定安装着发射暗器的机括!” 美女蛇面如土色,这一点她的确没有想到:“就凭这一点,你就能识破我的身份?” 唐大摇摇头:“其实这不过是让我确认了你就是美女蛇而已,其实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冯夫人!” 美女蛇的脸上现出惊容:“怎么会?我的伪装明明已经安排得天衣无缝了,你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 唐大扭过头,看向了正屋的一角。 在那里蹲着一个面带惊恐之色,瑟瑟发抖的七八岁小孩儿。 唐大幽幽的说道:“他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美女蛇不明白。 唐大解释道:“你为了取信于我,特意招来了一个七八岁大小,和冯明礼儿子年岁相仿的小孩子来冒充,这一手的确很高明。” “可是你素来心狠手辣,这孩子多半是被你掳劫来的,你对于他毫无爱心可言,所以,当你看着他的时候,眼里完全没有一点的母爱,一个母亲眼中对于自己孩子的赞赏和爱意,是你绝对无法模仿的。” “而且这孩子在看着你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天下间绝对没有一个儿子在看着轻声母亲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眼神,这是你最大的破绽!”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孩子自从我昨晚来到这里开始,就从没见他说过话,也没有看见他出来走动过,这些全都和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应该有的反应大相径庭,我猜你应该是为了避免他泄露你的秘密,所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吧?” 美女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唐大说的这些破绽,全都合情合理,让她精心策划的,原本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忽然变得如同一个筛子一般,满是窟窿。 可惜,这些破绽她根本无从去设想,无法避免。 她从小就是一名孤儿,把她养大的养父也是一名杀手,于是她也被训练成了一名冷血无情的杀手。 母爱?孩子和母亲之间的感情? 这些她从未体验过的,只能在幼时梦中想象过的东西,应该如何去设计? 更何况,随着年龄的长大,连梦中都早已不再出现这些东西了。 她冷冷的盯着唐大,问道:“既然你一开始就识破了我,为什么当时不揭穿我?” 唐大摇了摇头:“因为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你并不是冯夫人,可是并不能确定你假冒冯夫人的真是目的是什么,所以我只有隐忍不发,等着你们自己先发动起来。” “果然,今晚你忍不住要动手了。你先是出来用言语挑逗,想要用美人计解除掉我的戒心。如果刚才我要是像个寻常登徒子一般对你的投怀送抱来者不拒,只怕这会儿尸体都早就冷了。” “见我不为所动,美人计失败,你不敢冒险出手,这结果也在你原本的预料之中。于是你预先派了你的这个手下,在酒里暗藏毒药,故意和我套近乎,想要骗我喝下毒酒。” “不过这一次你又错了,蜀中唐门最出名的除了暗器之外,对于用毒也是无比精通的。唐门子弟,从小未学暗器,先学识毒解毒。你的那一葫芦毒酒,我用鼻子一闻就知道里面有无色无味的毒药,所以,我根本一口也没有喝。” “到最后,就是你这看家的一手,先是熄灭灯光,再出声引诱我冲进房中。在你的计算里,我此刻依然已经服下了毒酒,再加上屋内黑暗,目不能视物,你突释暗器一定是十拿九稳了。” “你却没有想到,我会将计就计,第一时间就制住了你的这个手下,把他先推了进来。结果,你这个可怜的手下就被你打成了个筛子,真是惨哪!” 他望着地上那名剑手的尸体,好像真的感到惋惜一样深深叹了口气。 第四十章 局势反转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唐大微笑着望着眼前的美女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美女蛇的脸色十分难看,全身簌簌而抖,看起来,这一切都早已在唐大的掌控之中,她再难掀起任何波澜了。 她只觉得双腿有些软,面如土色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这是她第一次失手。 美女蛇工于心计,设局杀人善于算计,从未失手过,看来,这一次面对唐大,她要失手了。 一个杀手,失手就意味着杀手生涯的终结,甚至意味着自己生命的终结,看样子,她的路已经走到了头。 唐大不再搭理她,在他的眼中,这条令人闻名丧胆的冷血十三杀中的美女蛇,已经成了一条在泥浆之中扑腾的小泥鳅,除了等待死亡,已经没有了别的路。 他转身走向了蜷缩在一角的那名小男孩,那男孩一直用恐惧的眼光看着这房间里生的一切,瑟瑟抖。 唐大俯下身子,伸手摸索了一下,果然这个小男孩被美女蛇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他皱了皱眉头,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居然还要用这样的重手法,真是过分。 他抬手为那男孩解开了穴道。 美女蛇怔怔的坐在那里,迟疑了一下,她心里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可是她还不想死,她还有一身的武功,有一副姣好的容貌和完美的身体,她还想要试一试。 她重新站了起来,面对着唐大,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唐大侠果然不愧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妾身这一场实在是输的心服口服。” 唐大没有搭理她,伸出手去想要为那男孩推宫活血,那小孩子的穴道被封住太久,以后难免会对他的身体有所影响,为了刺杀自己,这小男孩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唐大心中难免对他有了一些怜惜之情。 美女蛇看唐大没有理会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过她依旧没有死心,唐大不管有多厉害,毕竟还是一个人,是人,就一定有弱点,一定会被打动。 她强作笑容,继续说道:“妾身如今已经一败涂地,任务失败,今后只怕也再不能在江湖上吃这碗饭了,所以,妾身在想,或许,可能,能够为蜀中唐门,为唐大侠出一份力。” 唐大愣了一下,这美女蛇的意思是想要投靠蜀中唐门,想要加入自己的麾下? 美女蛇看见唐大的反应,感觉到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她放低了声音柔声说道:“毕竟,妾身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而蜀中唐门在江湖上风头这么大,树敌众多,难免会需要像我这样的人。” “而且,”她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娇羞的神情,“妾身也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并不难看的女人,只要唐大侠愿意收留,妾身情愿为唐大侠做任何事情。包括,包括……” 她没有说完,而是忽然一抬手,刺啦一声,她身上的衣服竟然应声而落,掉在了地上。 唐大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脱衣服的手法会如此的熟练,如此的迅,这手法实在是堪称一绝。 此刻在他的面前,那条毒辣凶狠的美女蛇,已经赤条条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玉体一览无余,那雪白无暇的身躯,那丰腴的**奇异的扭动着,嘴里出惹人遐想的喘息声,勾起人心中最原始的一种玉望。 她的这一手,唐大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瞬间他的呼吸都停顿了,有些愣愣的望着面前**的美女蛇,可是他的手却条件反射一般伸了出去,想要捂住身旁那个小男孩的双眼,不让他看见这肮脏的一幕。 他毕竟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变故却突然生了! 他身旁那个看起来虚弱无力的小男孩忽然正大了双眼,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他的身躯猛的弹起,从他身上出了嗤嗤之声,一眨眼间射出了十余种暗器,全部尽数全都打在了唐大的胸膛之上! 唐大 胸前的青衫片片破碎,人大喊了一声应声往后便倒,跌倒在地上。 这小男孩一招得手,身形一弹而起,站到了**的美女蛇身边,满脸都是一副得意的神色。 美女蛇看着他,也是一副得意的媚笑。 原来他才是美女蛇真正的最后的杀手锏! 这一招果然够阴险,够毒辣,完全出乎了唐大的预料之外。 唐大倒在地上买眼睛看着满面得意的小男孩,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之前遇见的冷血十三杀之中的杀手鬼婆婆。 鬼婆婆正是一个老妪带着一对男童女童的形象,其实那个老妪不过只是吸引人眼光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手却是那一对男童女童。 其实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孩童,只不过是生得酷似孩童的侏儒而已,而且,他们是一对夫妻! 正是靠着这阴险的手段,鬼婆婆杀人无往而不利,成为了名动天下的冷血十三杀中的一员。 可惜,最后这一对侏儒杀手在杭州城外暗杀叶枫的那一战中,被预先潜伏的同为冷血十三杀之一的毒蛇所杀,双双殒命。 而眼前美女蛇的花招,与那鬼婆婆何其的相似! 唐大看着那得意的狞笑着的小男孩,心中不禁暗自失悔,自己是见识过鬼婆婆那阴险的招数的,怎么还会对这样貌似小孩的对手掉以轻心? 实在是太大意了! 那个小男孩狞笑着,开口对唐大说话了,他的声音十分沉闷,没有半点像是一个小孩子:“唐大侠,唐大少,你聪明一世,叱咤江湖,不过这一招你没想到吧?” 唐大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一招他的确一点也没料到。 美女蛇也一脸的媚笑,俯身从地上拾起了衣服,重新披在了身上。 俯仰之间,她的玉体肉波荡漾,看得令人心中一荡。 那小男孩也用一种淫邪的眼光望着她的身体,脸上再也没有一点小孩子的模样,说道:“唐大少,你没想到也一点不奇怪,因为江湖中根本还没有一个活人知道,这美女蛇竟然会是一条双头蛇。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现在全都已经尽了坟墓了,除了你之外。” 双头蛇? 唐大皱了皱眉。 他听说过这种东西,据说是一种变异的毒蛇,剧毒无比,而且长着两个头,没有尾之分,攻其一端,则另一端袭来,防不胜防,最是难缠。 只不过这是传说中的毒物,想不到,今天倒是亲眼见着了活生生的例子。 唐大躺在地上,似乎已经不能动弹,命在须臾了,他叹息了一声,说道:“难怪了,刚才我还在奇怪,如果大名鼎鼎的美女蛇只有这一点本事,怎么能名列冷血十三杀之一,而且从未失手?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小男孩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甚,眼中闪过一丝凶恶的光芒:“能够得到名震天下的唐大少这样一句称赞,实在是让在下与有荣焉。别以为只有像你们这样健全的人才能杀人,向我这样的反而更容易让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不加提防,更容易得手。” 他的脸上这时浮现出一种怨毒的神情:“从小我这样的长相就被人歧视,被人看不起,遭受了多少白眼,多少欺凌。到后来最书案遇见了一个异人,大慈悲,传授给了我暗器之术。” “我在他身边学艺,待他如同生父,苦练了五年,方才有成。然而在练成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他!” 唐大不觉一惊,问道:“为什么?” 那男孩嘿嘿冷笑着:“那是因为他对于充满了怜悯之情,我的一生之中,最恨的就是别人那种高高在上假模假样的怜悯,这个小孩儿真可怜。我有什么可怜的?我有手有脚,难道就是因为长得和你们有所不同,就一定要会过得悲惨,被你们可怜吗?” 唐大有些无语了。 男孩继续说道:“再之后,我就遇见了她。” 他转头 看了一眼身边的美女蛇,眼中竟然有了一丝温柔之色,美女蛇也对他报以媚然一笑。 “她本是一个青楼女子,受尽世人的欺辱和白眼,这世上只有她真正懂我,真正了解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健全人其实有多么的肮脏污秽,有那么多的隐秘与下作,他们才是真正心里残疾的人。” “于是我传给了她暗器之术,从此我们两人便结伴而行,开始闯荡江湖。我们开始替人杀人,做起了杀手。而你们这样自以为了不起的健全人们,要么就是贪图美色,要么就是自信心极度膨胀,爱心泛滥,对我们还无防备,我们居然一直从未失手。” “逐渐的,我们有了名气,江湖上把我们列入了最有名的杀手冷血十三杀之一,身价倍增。其实,我们杀人并不完全是为了金钱,更重要的是那一份满足感。” 唐大皱起了眉头:“满足感?” 那男孩的眼中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一种嗜血的饥渴的感觉:“每一次,当看到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被杀之人,跪伏在我的面前,摇尾乞怜的时候,我就感觉到特别的痛快,特别的满足,这一刻,我感觉到我这看似弱小的躯体似乎凌驾在了众生之上,我才是最强的!” 他阴冷的目光投向了倒在地上的唐大身上:“尤其是像你唐大少这样自命不凡,威震江湖的大侠士,大豪杰,临时之前的哀鸣更加能够让我感觉到兴奋,感觉到满足。” 他的目光已经有些狂乱,那已经不再像一个人,而是一头嗜血的野兽! 听完了他的话,唐大沉默了片刻,忽然叹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很抱歉,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原本躺在地上,看似动弹不得的身体忽然一跃而起,若无其事的站在他们眼前! 那男孩和美女蛇全都被吓了一跳,面色大变。 男孩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那暗器全都已经打中你了,怎么还会……” 唐大脸上依旧微笑着:“你确实很阴险,很毒辣,不过却不够聪明。你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唐门双宝?” 那男孩的目光闪动着,他看着唐大胸前破碎的衣衫,破烂之处隐隐现出里面有一现青绿的颜色。 xiao小青衣!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唐门双宝之一的xiao小青衣! 据说这件唐老太太亲手制作的宝甲,刀枪不入,是天下间各种暗器的克星,原来这个传说是真的! 局势反转了,两个人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唐大,不禁开始由于恐惧而浑身瑟瑟抖了起来。 这一次,是真的害怕极了。 唐大微笑着望着面前瑟瑟抖的二人,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雇佣你们来杀我的,究竟是不是君子剑冯明礼?他为什么想要杀我?” 那男孩努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昂起头,大声说道:“行有行规,你以为我们会告诉你?” 一旁的美女蛇却还在止不住的颤抖着,轻声说道:“我们不过是收钱办事的人,就算我们想告诉你,我们也实在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杀你啊!” 那男孩听了这话,转头对美女蛇怒目而视。 唐大微笑着,他想要的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他沉声说道:“既然这样,现在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暗器之术!” 他的手缓缓的摸向了悬挂在腰间的革囊! 那男孩和美女蛇的目光全都击中在了他的这一只手上,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紧张到了极点! …… 片刻之后,唐大走出了正屋,他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的不知很急,双眼望向了冯府所在的方向,他现在必须尽快赶回冯府去。 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在冯府之中,只怕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一章 原形毕露 原本晴朗的夜空中不知何处飘来了一片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明月和漫天的星光。 君子剑冯明礼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黝黑的夜空有些怔怔的发愣。 今夜便是飞天蝙蝠留书示警,要取他性命的最后期限了。 从白日间他便与府中的江湖群雄们商议定下,府中的各处都会加强守备,群雄们此刻正在用饭,只待他们酒足饭饱,便会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各就各位,共同等待那魔头飞天蝙蝠的到来。 然而此时的冯明礼,不知为何却总是感觉到有些不安,心绪难宁。 从前被飞天蝙蝠留书杀害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严加防范,格外小心的?可是到了最后,他们谁也没能逃脱命丧飞天蝙蝠之手的下场。 隐隐约约的,冯明礼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寒夜的静谧,一个家丁慌慌张张的跑进了书房之中,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着冯明礼禀报道:“老爷,老爷,不好啦!那,那边出事了!” 冯明礼转过身来,皱着眉头对家丁呵斥道:“慌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家丁喘息了几口,定了定神,这才说道:“禀报老爷,那正在用饭的那些江湖侠士们,他们,他们全都中毒了!” 什么! 冯明礼脸色大变,沉着脸一言不发,急匆匆的向外便走,那家丁低着头也赶紧跟在身后。 当冯明礼感到大堂之时,却见饭桌已被掀翻,碗碟饭菜洒落了一地,而那些用饭的江湖群豪们,此刻早已东倒西歪,一个个已经奄奄一息,挣扎着说不出话来,不过每个人全都脸色发黑,一望便知已经身中剧毒。 冯明礼有些惊骇的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连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成这样?” 他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这些江湖群豪们,忽然一扭头问身后的家丁:“花老爷子呢?” 这些中毒的群豪之中,竟然没有花老爷子的踪影! 那家丁有些唯唯诺诺的应道:“小人不知,用饭之前,花老爷子说他没有心思用饭,就出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冯明礼点了点头。 花老爷子的儿子当年就是死在飞天蝙蝠手中,他与这个魔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在今晚这样特殊的时刻一心想着要寻这魔头决一死战,所以无心用饭,这种心情倒也合情合理。 冯明礼沉声说道:“你速去府中寻找花老爷子的行踪,寻到之后,请他即刻赶来这里,快!” 家丁躬身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大堂之上就只剩下了君子剑冯明礼一个人还站在当中。 他环视着地上那些倒地不起,奄奄一息已经中毒了的江湖群豪们,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的焦虑之色渐渐的散去了,忽然,他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这笑声伴随着地上的群豪们垂死前的呻吟,显得尤为的诡异。 突然间,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冯大侠得意得也未免太早了一些。” 笑声戛然而止,冯明礼惊愕的回头望去,门口垂首站着一个身影,却是刚才他吩咐去寻找花老爷子的那一名 家丁。 冯明礼有些错愕的问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这时候,他看着这名家丁的身形有些眼生,不像是他府中的人,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那家丁缓缓的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来,冯明礼看清了他的脸,这个人竟然是叶枫! 冯明礼吃了一惊,失声道:“叶公子!你不是今日一大早就出府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吗?” 叶枫淡淡笑了笑,说道:“让冯大侠失望了,在下其实下午就已经回来了。不过一直穿着家丁的装束,藏在了暗中。” 冯明礼的眉头皱了皱,这他倒是没有想到,不过随即他脸上赔上了笑脸,说道:“叶公子来得正好,这飞天蝙蝠在饭菜之中下了毒,这些英雄好汉们全都已经中了毒,却该如何是好?” 叶枫冷笑了一声,说道:“冯大侠倒是很会演戏,难怪能够博得君子剑的美名,名列天下七把剑之一了。” 冯明礼的脸色变了变,问道:“叶公子此言何意?在下实在是听不明白。” 叶枫沉下脸,声色俱厉的说道:“我说的是你冯大侠不过是个欺世盗名,假仁假义之徒,这饭菜之中的毒,其实就是你下的!” 冯明礼脸色惊惶的问道:“叶公子何出此言?如今大敌当前,冯某岂会做着自断臂膀,令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这岂非太过于有违常理?” 叶枫摇摇头说道:“我并不是信口雌黄,随口说说的,在这之前,是我亲眼看见你潜入厨房之中下毒的。” 他冷笑了一声又说道:“冯大侠不但剑法出众,这轻功也是常人难及啊,若不是我早有提防,谁也不会注意到,更加不会想到你这个此间的主人,堂堂的君子剑冯明礼大侠,竟然会做出下毒这种卑劣的事情来!” 冯明礼沉下了脸:“叶公子休要再满口胡言,恶语中伤,你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就凭你的一面之词就想要指证我冯明礼投毒毒害在场的这些英雄豪杰们?简直是笑话!” 他指着地上那些奄奄一息的江湖群豪们,接着说道:“天下皆知,他们是我请来帮忙对付飞天蝙蝠这个大魔头的,我下毒毒害他们,这说出去谁信哪?” 叶枫面色一整说道:“谁说我毫无证据?刚才这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你得意的笑声,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冯明礼有些阴恻恻的一笑,说道:“是吗?只不过他们全都已经身中剧毒就快要死了,哪里还能站出来作证?” 叶枫沉着脸:“我还没有中毒,我还能向天下揭露你的真面目!” “你?”冯明礼似乎感觉很好笑,得意的笑了,“江湖传言,叶公子早就已经身中奇毒,武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了。” “再说,就算你武功还在,也绝不会是是我的对手的。你父亲叶知秋的落叶刀法我尚且不惧,更何况你了?” 叶枫沉声问道:“你想要杀了我?” 冯明礼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嘿嘿的笑着:“没错,我只要杀了你,爱怎么说都可以。可以说你和别人一样都是死在飞天蝙蝠的手上,也可以说你勾结飞天蝙蝠,阴谋败露,被我所杀。” “我是天下闻名的君子剑, 又是这一次被飞天蝙蝠所威胁的受害人,我说的话谁会不信?我高兴怎么说,江湖上都会认为那就是真相。” 说完,他得意的又大笑了起来。 叶枫叹了口气,他说的没错,江湖原本就是这样,只要是像君子剑冯明礼这样功成名就的大人物说出来的话,哪怕是谎言也会变成真相。 他叹息着:“你说得一点儿不错,只可惜,恐怕你杀不光这么多的人。” 冯明礼闻言不觉一愣,有些奇怪的问道:“什杀啥不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原本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着已经奄奄一息了的江湖群豪们,这时候忽然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双目中燃烧着怒火,死死的正盯着他! 冯明礼不禁大吃了一惊,望着眼前安然无恙的江湖群豪们,有些茫然无措的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枫微笑着:“冯大侠你没想到吧?既然我已经看见你在饭菜之中投毒了,又怎么会让这些英雄好汉们吃下去呢?”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吃过你那些有毒的饭菜,刚才他们中毒已深的样子,也不过只是涂黑了脸,装出一副中毒之后奄奄一息的模样而已。” 他有些轻蔑的笑了笑:“天下间,可不止有你冯大侠一个人才会演戏的。” 冯明礼顿时面如土色,刚才的话,这些江湖群豪们无疑也已经听到了,在他们面前,冯明礼的真面目已经完全暴露无疑了。 可是,冯明礼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有些难以置信的对叶枫问道:“我的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完美无缺,天衣无缝,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世上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要你做下了坏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要说起怀疑,其实我从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上你冯大侠了。” 冯明礼听了这话不觉一呆:“什么?难道我一开始就有了什么破绽不成?” 叶枫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没错,从一开始,你借口说把飞天蝙蝠的留书撕碎了,坚持不肯拿出来示人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哦?”冯明礼皱了皱眉头,“这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 叶枫说道:“这还得多亏了我一位朋友的提醒,正是他告诉了我,飞天蝙蝠的留书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就是会在上面写明要杀之人所犯下的罪行,说明他是死有余辜的。” 说到这里,叶枫不禁想起了那个化妆假扮成铁算盘徐有财的明文兰,想起她那调皮可爱的模样,心中不禁感觉到一荡。 冯明礼皱起了眉头,问道:“就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就怀疑上了我?” 叶枫笑笑说道:“接下来的就是那一夜死在客房之中的那三个人了。” 冯明礼问道:“他们三人是被飞天蝙蝠杀害的,用来警告我们,瓦解我们的信心,这有什么可疑之处?” 叶枫笑了笑,说道:“奇怪的却正是飞天蝙蝠为什么会要选择去杀害他们三人的原因。” 第四十二章 讲个故事 冯明礼皱起眉头,一副听不明白的神情。 叶枫说道:“飞天蝙蝠要杀人立威,震慑人心,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不对,之前飞天蝙蝠所做下的所有案子,都是只杀留书对象一人,从未有伤及无辜之举。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而且,要杀人立威,他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为什么要选择这三个武功不高,名气不大,甚至于其中还有一个不过是混迹江湖的小混混?杀这样的人效果实在有些差强人意。” 冯明礼仅仅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叶枫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对这三个人的身份有些起疑,所以在下私下里做了一些调查,居然发现这三个人彼此之间都认识,之前都与绿林三十六寨有关!” 绿林三十六寨? 在场的江湖群豪们不由得开始纷纷交头接耳,低声细语起来,无不一脸的惊容。 虽然绿林三十六寨在总舵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也就是听涛山庄昔日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死后,已经烟消云散了,可是它昔日在黑道中,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还是不免让人动容。 叶枫双眼盯着冯明礼,问道:“这三人既然是受到冯大侠的英雄帖邀请而来,想必冯大侠与他们三人也很熟悉,不知冯大侠与绿林三十六寨可熟悉否?” 冯明礼铁青着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斥道:“我认识的人当中有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我便与绿林三十六寨有关?真是笑话!”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此言有理。冯大侠名满天下,交友广泛,认识几个黑道上的朋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而是继续说下去:“接下来,在这三人死后的第二天夜里,冯大侠你手下的剑手统领也死了,而且尸体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的房间窗外,这一下才彻底让我怀疑上了你。” 冯明礼眉头一动,说道:“哦?这又是为什么?” 叶枫淡淡的说道:“你手下的这名蓝衫剑客,武功极高,他的出手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我相信我绝不会看错,他绝不可能被人面对面的一招击中喉咙致命,却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即使对手是飞天蝙蝠这样的高手。”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杀他的真凶必定是他所认识而且熟悉的人,因此他才无防备,被人一击击中咽喉致命。” “而把他的尸体放在我房间的窗外,也许是为了震慑我,警告我不要再多管闲事,又或者只是为了扰乱大家的视线,让局面更加的混乱,然而这一愚蠢的举动却将我的怀疑更引向了你冯大侠身上。” 冯明礼有些奇怪的“哦”了一声,等着叶枫的解释。 叶枫解释道:“我原本是没有住在冯府之中的,头一天我坚持要去客栈之中见我的朋友们,所以并没有在客房住下。直到头天夜里的血案发生过后,在第二天傍晚才由冯大侠你亲自安排的我的房间。所以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而且我的 房间里,当时还有另外一个高手,”叶枫顿了顿,他没有说出如意双刀张如意的名字,而是一笔带过了,“想要瞒过他的耳目,偷偷的把蓝衫剑客的尸体放在我的窗外,这个人除了轻功极好之外,一定还必须非常熟悉冯府的地形和周遭的布置,不是冯府内的人万难做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佐证便是从第一起血案发生的时候,我的一位朋友就在冯府的房顶之上监视着整个冯府进出的人,无论飞天蝙蝠的轻功再高,也绝无可能在冯府进出自由,而不被他说发现的。” “所以,”叶枫望着冯明礼一字一顿的总结道,“杀害那三人和蓝衫剑客的真凶,根本不是外面进来的什么飞天蝙蝠,而是冯府之中的自己人!” 冯明礼眨了眨眼,忽然开口说道:“叶公子大概忘记了,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证实了,曾经有人假扮铁算盘徐有财混入了鄙府之中,他也极有可能就是杀人的飞天蝙蝠。”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个假冒徐有财的人的确是有嫌疑,可是碰巧的是,在下认识这个人,知道他(她)绝对不是飞天蝙蝠,而且在在下查案之中,一直在给予帮助。” 冯明礼面沉如水,问道:“那么叶公子的意思就是,杀人的真凶就是区区冯某人了吗?” 叶枫微微一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冯大侠既然已经做出了对这里众多英雄投毒的事情来,难道连杀几个人也不敢承认,还要抵赖不成?” 冯明礼冷笑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叶公子的自说自话而已,什么亲眼看见我在饭菜之中投毒,什么死去的那三人与绿林三十六寨有关,这一切都只是一面支持,谁能证明?谁会相信?” 在场的群豪们纷纷又开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不过是暗中得到了叶枫的提醒,告知他们饭菜之中有毒,不可食用,并且配合叶枫演出了刚才中毒的那一场戏。 可是对于叶枫刚才所说的种种,他们不知情,也实在感觉到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冯明礼是天下七把剑之一,是德高望重的君子剑,怎么会做出如此卑劣无耻的行径来? 虽然,叶枫刚刚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也很愿意相信叶枫的话,但是,这些的确只是叶枫的一面之词。 望着交头接耳的群豪们,冯明礼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用一种得意的眼光盯着叶枫,分明在说,怎么样?看看别人究竟是相信谁? 这时候,忽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宛如一声炸雷响过当场,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我相信他!我来作证!” 冯明礼脸上满是惊异之色,转头看去,却见门外大步走进来一个人,深陷的双目,鹰钩鼻子,一身鲜红的官衣彰显这他的身份,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冯明礼的脸色变了,他自然认得这一身官衣,也听说过常无义的鼎鼎大名,他哑着嗓子问道:“你为什么相信他?” 常无义冷峻的一笑,说道:“因为叶公子是我的朋友,而他所说的那三个人的背景身份,也 都是我查出来的。” 朋友! 叶枫望着常无义,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在场的江湖群豪里有认识常无义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他那一身的官衣代表的就是一种权威,一种掷地有声的力量。 有了他为叶枫作证,叶枫刚才所说的话的分量自然又不同了。 大家都纷纷用怀疑的目光望向君子剑冯明礼。 冯明礼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跳动着,咬着牙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叶公子若是非要说我是杀人真凶的话,请拿出证据来!” 叶枫微笑着,说道:“冯大侠先不要着急,证据一定是会有的,不过在拿出证据之前,我想要先对大家讲一个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 在场的江湖群豪们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冯明礼恶狠狠的等着叶枫问道:“你又想要弄什么玄虚?” 叶枫依然微笑着:“你听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从何讲起。 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从前在这灵宝城中有一家富户,家境殷实,衣食无忧。不过这家人的历代有一个传统,就是爱好习武,有一个江湖梦,梦想着能有朝一日身怀绝技,行走江湖,做一个快意恩仇的大侠。” “为了这个梦想,这家人一代代为了习武,不惜重金,到处拜师学艺,并且集合各位师傅所长,创出了一套家传的剑法。可惜的是他们没遇上什么明师,习武的天赋也不甚高,这套家传的剑法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时间很快过去了,可是这家人失踪也没能出现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一直到了最近的一代,这家人除了一个练剑天赋很高的人才。” “这个人苦练家传剑法之后,自认为已经可以纵横江湖了,于是他信心满满的前去挑战当时江湖上的那些知名剑客们。结果他无一胜绩,铩羽而归。” “其实这也并不是他的天赋不够,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遇见过明师指点,再加上那套家传的剑法实在太过于平庸而已。” “可是这一番惨败,却严重的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令得他有些一蹶不振起来。加上几代以来他们家都醉心习武,无心经营,以致于家道中落,到了这个时候,原本殷实富裕的家境,竟然需要靠变卖田产来度日了。” 叶枫说到这里,场中有很多认识冯明礼的人,自然也知道他的这一段过去,纵然是不知道的也已经听明白叶枫所讲的就是君子剑冯明礼,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冯明礼则一直低垂着头,好像也陷入了这一段痛苦的回忆之中,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的抽搐着。 叶枫叹息了一声,有些沉痛的说道:“这一切对于一个怀揣梦想,自小衣食无忧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在万般无奈,痛定思痛之下,他终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却影响了他今后的一生的命运!” 第四十三章 故事的主人公 叶枫双目注视着冯明礼,缓缓的说道:“终于,他做出了最重要的选择,他决定要远赴嵩山,去听涛山庄拜见当时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 林随风? 在场的江湖群豪们又开始纷纷交头接耳,起了一小阵骚动。 如今天下皆知,林随风不但是十殿阎罗中的宋帝王,而且其实他还是一直深藏不露的绿林三十六寨的总舵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 虽然他早已在听涛山庄之中死在武当长老李玄宗的剑下,但是这几年关于叶枫如何揭破他的身份的故事早已传遍了江湖。 冯明礼当年竟然选择上嵩山去拜见他,莫非真如叶枫之前所说,他与绿林三十六寨有关? 大家不禁纷纷对冯明礼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叶枫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江湖群豪们,继续讲述着:“听涛山庄之中藏着天下间最全最多的剑谱古籍,庄主林随风手中一把剑更是曾击败武当三长老,威震天下。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希望能够进入听涛山庄之中,习得上乘的剑法,成为一名真正的剑术高手。” “可惜,林随风身为天下第一剑客,曾经立下了规矩,能够受邀进入听涛山庄之中与他切磋剑术,并且有机会研习山庄之中收藏的那些稀世剑谱的人,丙丁是当世的成名剑客。而我们的主人公,在当时无论是名气还是剑法,明显都远远不够格。” 叶枫双目仅仅盯着君子剑冯明礼的脸,缓缓说道:“可是,不知道由于什么缘故,我们故事的主人公竟然如愿进入了听涛山庄,而且进去之后,竟然一待就是五年!” 在场的江湖群豪们闻言无不变色,能够进入听涛山庄之中,已经是天下间无数剑客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了,竟然能够在里面待上五年之久,这简直如同是天方夜谭一般。 然而,冯明礼此刻却好像已经陷入到了曾经的回忆之中,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连五官都似乎有些扭曲了。 不知道由于什么缘故?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是什么缘故,天下间也许根本没有人会知道是什么缘故,也没有人知道他冯明礼当年为了能够进入听涛山庄,为了能够学习那些旷世剑谱,究竟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天下间的这些英雄好汉们,即使包括如叶枫这样的绝顶聪明的人,也永远不会想到那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究竟是个如何肮脏龌龊的人,他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他为什么多年来和夫人一无所出,唯一的儿子林守成居然还是他夫人和他亲弟弟私通所生? 因为林随风如今已经死了,所有的秘密也将随着他长埋于地下,成为永远的谜。 冯明礼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林随风那张带着淫邪笑容的丑恶的嘴脸,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耳边传来了叶枫继续讲述的声音:“五年之后,当我们故事的主人公离开听涛山庄回到灵宝城的时候,已经身怀上乘剑法,接连除去了当时名声赫赫的几位黑道巨擘,名噪一时。” “不光是如此,他那经济陷入巨大困难的家族,虽然依然没有什么营生,却好像忽然间发财了,不但陆续赎回了之前变卖的房产,而且过的越来越殷实,家财越来越丰 厚起来。” “凭着这样的家底,他乐善好施,接济穷困百姓,一时之间侠名远播,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大侠士,被尊奉为君子剑。” 叶枫说道这里,望着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冯明礼微笑着说道:“不知道在下讲的这些,可有错漏之处?” 冯明礼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这时候在场的群豪们之中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叶公子所讲的如果是事实的话,为什么他那已经中落的家道又是如何复兴的呢?他究竟是怎么发的财?” 叶枫笑了笑,说道:“听涛山庄之中林随风的真实身份想必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他其实就是控制着绿林三十六寨这样庞大的黑道组织的一代黑道巨擘,风老爷子。” “绿林三十六寨这些年在江湖上打家劫舍,劫掠钱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自然集聚了不少的不义之财。在下猜想我们的这位举止间大侠之所以能够忽然发财,很可能和这些不义之财有关。” “他在听涛山庄之中一住就是五年,这五年里,除了学习剑法之外,很可能他自己还加入了绿林三十六寨的组织,而且逐渐成为了三十六寨中的骨干力量,重要成员,得到了林随风的信任。” “正是基于这样特别的信任,所以在五年之后,他才能够离开听涛山庄,回到故乡灵宝城,担负起为绿林三十六寨一统这里附近的黑道组织的重任。他所杀的那些赫赫有名的黑道巨擘,我想也是那些不愿意依附于三十六寨,听命于林随风的敌对人物吧!”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听得这些江湖群豪们纷纷不住的点头。 既为绿林三十六寨清除了异己,又为君子剑博得了侠名,便于更好的隐藏身份,果然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冯明礼这时候却冷笑了一声,说道:“叶公子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可惜啊,如今林随风已死,绿林三十六寨也已经灰飞烟灭,叶公子所说的不过只是一些推测而已,何曾拿得出一星半点的真凭实据来?” 群豪们疑惑的目光又投向了叶枫的身上,不错,这些毕竟只是叶枫个人的推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 可是叶枫这时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叹道:“很可惜,我还真的有证据。” 冯明礼双眼的瞳孔在收缩,寒声问道:“什么证据?” 叶枫幽幽的说道:“大家都知道,当年绿林三十六寨的总舵主风老爷子身边,有两大护法。” 大家纷纷点头,“黑白双鬼”的名号,谁人没有听闻过? 叶枫说道:“白鬼白开心当年在嵩山嵩阳镇上死于蔡家十杰之手,而黑鬼赫连铁却并没有死,而且,很凑巧的是,他如今已经洗心革面,成为了我的朋友。” “当初,黑鬼伴随在风老爷子身边的时候,绿林三十六寨之中的重要人物,他几乎全都曾经见过,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江湖中的具体身份是什么,这是只有风老爷子才掌握的秘密,不过只要见到面,自然能够认出来。” 叶枫注目在冯明礼的脸上,沉声说道:“怎么样,冯大侠,黑鬼如今就在这灵宝城中,要不要请他前来,当面对质一下?” 冯明礼的脸色变了,他也清楚 的记得经常站在风老爷子,或者说是林随风身边的那个高大魁梧的黑汉子,想不到如今他不但还活着,而且成为了指证自己最有力的证人。 冯明礼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他的行动无疑是默认了叶枫的说法,他的确是绿林三十六寨之中的重要人物。 在场的江湖群豪们一时之间又开始骚动了起来。 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请问叶公子,那么这一次飞天蝙蝠的这件事,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这一次的事件,最清楚的莫过于君子剑冯大侠本人了。也许很的是有飞天蝙蝠留书一事,也许这一切只不过是冯大侠为了需要,所虚构出来的而已。” “这并不重要,因为以冯大侠如今的剑法,已经名列天下七把剑之一,早已不把这个已经销声匿迹了二十年的杀手放在眼里了。重要的是,他可以借着这件事情,除去他一直想要除去的几个人。” “首先,他广发英雄帖,邀请了许多江湖好汉们前来助阵,其中,就包括了飞星锤、无情棍,还有那个外号叫老鼠的江湖小混混。” “然后,冯大侠再营造出了飞天蝙蝠杀光了府中的鸡犬,要冯府上下鸡犬不留的假象,之所以说是假象,是因为飞天蝙蝠之前从来只杀留书的对象一人,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之后,在前天夜里,他就开始动手了。首先,他和手下的那名蓝衫剑客相配合,成功的一连杀掉了飞星锤、无情棍还有老鼠这三人。” “为什么说是配合呢?因为飞星锤和无情棍的致命伤口都在咽喉,一击致命,声带和气管被损,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已经死了,所以我们所听到的那一声惨叫,根本不可能是他们临死之前所发出的。” “可是,我们大家都明明听到了惨叫声,而且才循声而去的,所以这惨叫一定是别人故意发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隔壁房间之中的另一名住客,留下之前宴席上被刻意灌醉的那个叫老鼠的江湖小混混一个人在房里,方便下手。” “而最有可能假冒两名死者发出惨叫声的,就是比住在隔壁的住客的行动还要快,最早冲进死者房间的那名蓝衫剑客了。” “我猜想当时的情形一定是这样的,冯大侠先是来到了后院之中和蓝衫剑客说话,这一点我那位在屋顶偷偷监视的朋友也看见了他走进后院,却没有注意到他是何时离开的,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离开。” “冯大侠一定是偷偷的来到了客房,飞星锤和无情棍的房间,他二人与冯大侠本就熟识,自然不虞有他,未加提防,结果被冯大侠一击即中,两人命丧当场。” “接着,蓝衫剑客冲进了死者房间之中发出了惨叫,吸引客房中其他房间的人前来。而冯大侠早已潜藏在隔壁的窗下,只待房中的那名住客一出门,便潜入了房中,杀死了大醉未醒的老鼠。” 叶枫抬眼望着冯明礼,问道:“冯大侠,我说得没错吧?” 冯明礼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在场的江湖群豪们回想起那一夜现场那血腥的情形,不免还依然觉得惕然心惊。 第四十四章 故事的真相 叶枫继续讲述着:“按计划杀掉了这三个人,到了第二天夜里,冯大侠又再度出手了。这一次,受害者却轮到了前一夜的帮凶,他手下的那名蓝衫剑客。” “我想大概蓝衫剑客做梦也没有想到,冯大侠居然会想要除掉自己,毕竟前一晚他们才配合着杀掉了那三个死者,可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以他的身手,原本绝不可能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人一击杀死,可是他相信你,他一直对你言听计从,根本没有想到你冯大侠竟然会连他也想要一并除掉。” “你趁他不备突然一击杀死了他,接着又把他的尸首放到了我的房间窗口外。一则是因为你对于冯府地形无比的熟悉,再就是你冯大侠以剑法闻名,谁也不知道你的轻功其实也是当世间一流的,所以当时在房间中的我们继任居然还无察觉。” 他望着冯明礼不禁叹服道:“我想现在在这冯府之中,除了我那位义兄之外,只怕论轻功你绝不在飞天蝙蝠之下,这也是你之所以毫不惧怕飞天蝙蝠的原因之一。” 冯明礼还是没有辩驳,只不过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对于叶枫的这一番赞叹的回应。 叶枫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今夜,你在这些江湖好汉们的饭菜之中投毒,他们全死了,今后在秦晋豫一带的武林之中,就剩下你一家独大,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你的地位了,你可以带着你的秘密称霸江湖。” “至于这些人的死,你大可以全部推到飞天蝙蝠的身上,反正已经死无对证,你只管自说自话,以你君子剑的盛名在前,也没有人会怀疑你说的话的真假。” “而那个飞天蝙蝠,无论他今夜是否真的会前来,你都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对付他,以你现在的武功,即便他还在二十年前的巅峰状态,你也完全不惧,何况他已经销声匿迹了二十年之久?” 叶枫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还有唐大。” “你用保护你妻小的名义把这位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先行骗离了冯府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也不会是忌惮于蜀中唐门的势力之大,所以不敢对他下手。” “我猜想你应该是忌惮于唐大精明能干的名声,还有蜀中唐门精于用毒的传闻,害怕他留在冯府之中会识破你后面进行的计划,所以才先行把他骗离了冯府。” “我想等着唐大的一定不会真的是你的妻小,而是你精心安排下的杀局,或许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对唐大动手了。” 叶枫说得很轻描淡写,好像一点也不为唐大的安危而担心。 冯明礼本来一直默然无语的静静听着叶枫的讲述,这时候也禁不住好奇起来,开口问道:“闻听叶公子和唐大少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为什么明知唐大有危险,却还如此的镇定,一点也不担心?” 叶枫淡淡的一笑,说道:“因为我相信他。” 没有别的,只是这一句。 叶枫自从与唐大结识以来,两人曾经一同面对过许多次无比艰难的困境,甚至是生死在毫厘之间。 可是无论怎样的困境,他们都安然的渡过来了,这不仅仅是由于他们的运气好,更重要的是缘于他们之间的相互扶持,他们之间的 相互信任。 那种可以托付生死,休戚与共的信任!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值得信任的朋友,他们才能一路行来,走到了今天。 所以叶枫绝对相信唐大,无论冯明礼设下了怎样的圈套,他一定能够安然无恙的,一定! 冯明礼望着一脸坚毅的叶枫,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羡慕之色。 大约每一个男人的心中,都在渴望着一份真正的友情,一个可以如此信赖的朋友的吧! 冯明礼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人这一辈子,能够有一个值得你不顾一切,甚至于换脑袋的朋友,这一生就值得了。 可是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朋友,这样的友情。 他见到的,都是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都是些阴谋与背叛。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句话只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一种假想而已,这样的友情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真的有值得信赖的朋友,有这样的友情,他又何必处心积虑设下这样的圈套,布局杀死那飞星锤无情棍他们,杀死忠心耿耿跟随自己多年的蓝衫剑客?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秘密太多了,他们就像是一条冻僵的毒蛇,虽然现在一动不动,一旦温暖苏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起来给自己致命的一口。 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些年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让冯明礼深深的知道这个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之害甚于猛虎。 所以他必须除掉他们,除掉一切潜在的威胁。 可是当这个时候他看见面前的叶枫,他忽然有一些恍惚了,或许,这个世上真的是有这样的信任,这样的友情,这样的朋友? 如果自己真的能够信赖身边的人,或许,根本不必去布下这样的局,杀这么多的人。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试,不敢去真正信赖别人,就像别人也不敢去真正信赖他一样,他们真正能够信赖的,只有他们自己。 所以他们一生也无法找到像叶枫与唐大他们这样的友情,这样的朋友。 冯明礼眼中的羡慕之色还未消退,在场的那些江湖群豪们却已经忍不住了,有人高声提问道:“说来说去,这冯大侠到底有什么秘密,需要如此苦心设计杀掉那三个人和他手下的蓝衫剑客?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冯明礼笑了笑,望着叶枫,嘴里也喃喃的问道:“是啊,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枫也笑了笑,说道:“这就设计到了另外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一笔消失了的财宝的故事。” 听了这话,冯明礼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整个面上忽然变得毫无血色。 周围的群豪们听说财宝,忽然全都来了兴趣,纷纷追问道:“什么财宝?到底怎么回事?” 叶枫双目注视这冯明礼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里知道自己已经猜中了七八分了,他幽幽的说道:“先前我曾经说过,听涛山庄庄主,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生前曾经是黑道巨擘,绿林三十六寨的总舵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 “绿林三十六寨横行江湖多年,无恶不作,聚集了不少的不义之财 ,林随风将这些财宝都藏在了听涛山庄的一处密室当中。” 叶枫看着站在门边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说道:“正是由于最终这笔财宝,常总捕头也才把调查绿林三十六寨的目光聚集到了听涛山庄,怀疑到了林随风身上。” 常无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叶枫两手一摊,说道:“可是当我们揭破了林随风的身份,他也死在武当长老李玄宗的剑下之后,我们找到了那个密室所在,却发现,财宝已经不见了!” “密室之中找到了武当镇派之宝松纹剑,也有曾经存放过许多大箱子的痕迹,可是现在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财宝全都已经不翼而飞了,没了,被人运走了。” “可是林随风已经死了,绿林三十六寨也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这笔财宝的下落,或许就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他对着冯明礼笑了笑说道:“就在我们大家都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冯大侠你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出热闹的大戏,让我又重新想起了这一笔消失的财宝。” “冯大侠你曾经在听涛山庄之中一住就是五年之久,习得了一身上乘的剑法,可见林随风与你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他对你一定格外的信任。” “我们有理由相信,林随风当初在察觉到听涛山庄被官府盯上了之后,曾经秘密的安排心腹人员,把这一笔财宝偷偷转移了出去,而这个所谓的心腹人员,应该就是我们的君子剑冯大侠了。” 在场的群豪们纷纷面露惊色,紧着冯明礼。 冯明礼却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叶枫继续说道:“那飞星锤、无情棍以及那个外号叫老鼠的江湖小混混,还有你手下的那个蓝衫剑客,无疑全都是绿林三十六寨的成员,而且他们应该全都是隶属于冯大侠的手下。” “他们不但知道冯大侠这隐秘的身份,而且应该也都参与了偷运这一笔财宝的行动,所以他们也都是这笔财宝下落的知情人。” “可是财宝偷运出来之后,林随风却忽然死了,绿林三十六寨也瓦解了,这几个人忽然就成了唯一知道这一笔财宝下落的人。” “原本他们慑于林随风的厉害手段,对于这笔财宝完全没有一点觊觎之心,可是如今林随风死了,于是贪心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有人一定开始鼓噪着想要瓜分这笔巨大的财富。” “冯大侠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于是这些人就开始威胁他,要揭露他的真实身份,让他身败名裂。无奈之下,冯大侠便决定除掉这几个知情人。” “除了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之外,冯大侠其实也对这笔财宝有了贪心,只不过,他的贪心比起这几个人要更大,他想要独吞这笔财富。” “恰巧在这个时候,飞天蝙蝠的事情发生了,冯大侠灵机一动,这不正是天赐的良机吗?于是,他决定借着这件事布下一个局,一个杀局,不光要杀掉这几个对于他过往和这笔财宝的知情人,还要除掉在场的这些武林豪杰,从而能够真正的独霸一方。” 叶枫望着冯明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道:“这大概就是所有事情背后的真相,我说完了,不知道冯大侠觉得我的这个故事怎么样啊?” 第四十五章 蝙蝠登场 冯明礼静静的听完了叶枫的讲述,很淡定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波动。 在场的武林群豪们听了叶枫讲的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也全都好奇的望着冯明礼,想要看看这位君子剑冯大侠会有怎样的反应。 半晌,冯明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微笑,对叶枫淡淡的说道:“你的这个故事很不错,很精彩,不但合情合理,丝丝入扣,甚至还找到了可以指认我的证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他有些无奈的一摊手,说道:“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否认的必要吗?” 此言既出,等于是承认了叶枫刚才所讲述的全部都是事实,四周的这些武林群豪们一时间如同炸了锅一般骚动起来。 有人憎恨于冯明礼的假仁假义,伪善的面目;有人惊讶于冯明礼想要除掉在场众人的恶毒心肠;更有人开始心中觊觎起刚才提到的林随风留下的那一笔财宝,等等等等,不一而论,大家全都开始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冯明礼的神情却很轻松,丝毫没有把这些个群豪们放在眼里,只是用充满赞赏的目光看着叶枫说道:“江湖传闻叶公子之聪明才智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让人不得不由衷的佩服。我自认为我的计划已经天衣无缝了,却不料还是被你一一看穿识破,真的是名不虚传呐!” 他有些不甘心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算准了整个事情的每一步,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你叶公子的忽然来访。” “你无巧不巧的翩翩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莫非是天意,注定了我要失败不成?” 他有些惋惜的叹息着,看起来对于自己的失败还是非常的不甘心。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叶枫的心里也在暗自庆幸着,如果没有刑部总捕头常无义,没有天意楼的姬无双公子,没有自己身边这一众的朋友兄弟们的鼎力相助,就凭着自己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是万万无法弄清这些真相的。 何况,这些真相有一大半完全是凭借着推理,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推论出来的,若是冯明礼一口咬定,抵死不认,原本他也是毫无办法的。 可是冯明礼根本没有半点要隐藏的意思,毫无抵赖,大大方方的就全都承认了,这么的顺利实在也是大大出乎了叶枫的意料之外。 他眉头一皱,目光闪动,望着面前的君子剑冯明礼,心中暗自思忖着,难道冯明礼早已有了完全之策,能够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冯明礼看着叶枫那带着疑惑的目光,脸上的笑意更盛,说道:“只不过叶公子忽略了一点,即便我杀不了在场的这些废物,知道财宝下落的那几个人,却都已经死了,如今世上可就只有我一人知道那笔财宝藏在哪里了。” “何况,”他的目光扫视过堂上的这些武林群豪们,说道,“就凭这些废物,想要留住我,恐怕也是绝无可能的。” 他一口一个废物,听得这些武林群豪们怒火中烧,纷纷对着他破口大骂,有些耐不住性子,挽起袖子就想要上前动手。 就在这时,冯明礼却忽然动了。 他身形一动,像是一阵风,也像是一个影子,径直就往大堂的门口掠去。 门口站着的,正是面目阴骘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常无义早有防备,看冯明礼身形一动,他的手就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严阵以待。 可是,他愣住了。 常无义的父亲,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是江湖上有名的快剑,是传闻中天下间曾经唯一可以“一剑破七星 ”,能够以手中快剑破去蜀中唐门的暗器“天芒七星”的人。 常无义自幼便随父亲修习快剑之术,虽然自忖比不上父亲手中剑一般的迅捷狠辣,可是也已经有了他七八分的火候。 然而如今,当君子剑冯明礼向着他把守的门口冲过来的时候,他的剑竟然没有拔出来。 因为还没等他拔剑,冯明礼已经像是清风一般,从他的身畔飘过,他几乎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样的迅速,这样的诡异,这是什么样的身法? 常无义心中震惊莫名,呆立在了当场。 不光是他,堂上站在的这些个武林群豪们,连同叶枫在内,也全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君子剑冯明礼名列天下七把剑之一,却从未听说过他的轻功竟然会如此之高! 在叶枫眼中,他的轻功较之自己那位以轻功出名的义兄张胖子,只怕也只高不低。 万万没有想到,冯明礼竟然还有这么一道杀手锏! 大家一愣之后,忽然都醒转过来,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大家全都纷纷奔出了大堂,来到了院中。 抬头一看,君子剑冯明礼却并没有急着逃走,而是站在大堂的屋顶之上,俯瞰着下面吵吵闹闹的这些武林群豪们,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兀那老贼,有种别跑!” “身为天下七把剑之一,脚底抹油算什么本事!” “带种你就下来和你爷爷大战一场,看不把你大卸八块!” 群豪们站在院中,抬着头仰看着高高站在上面的冯明礼,嘴里七嘴八舌的咒骂着。 虽然骂得极为难听,极尽了恶毒污秽之言,可是他们之中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于追上去真的和冯明礼动手。 毕竟天下七把剑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这冯明礼手中的剑只怕在场的也没有谁能有把握接得住。 叶枫眉毛一挑,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老头,刚才并没有在堂中用饭的花老爷子。 或者,凭着他的剑术,可以与冯明礼一战。 可是,这老家伙在这么紧急的时刻,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叶枫正想着,身旁这些正在聒噪的武林群豪们忽然全都闭上了嘴,原本喧闹的四周忽然变得一片寂静。 叶枫奇怪的抬眼一看,他们全都仰着头,用一种极为震撼和惊惧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屋顶,似乎那上面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叶枫也抬起头一望,顿时目瞪口呆。 在冯明礼的身后,这时候无声无息的飘起来了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平伸着双臂,身上那黑色的宽大袍袖展开着,他整个人丝毫不像是从下面一跃而上来的,倒像是挥舞着一双翅膀从下面飘上来的。 那身形,活脱脱的像是,像是一只蝙蝠! 巨大的黑色的蝙蝠! 下面站着的众人目睹了这惊人的一幕,脸上无不骇然变色,有点更是脱口而出的一阵阵惊呼。 “是他!” “一定是他!” “飞,飞天蝙蝠!” 那黑影飞升了上来,却并没有对冯明礼的背后出手,而是无声无息的落在了他的身后。 冯明礼看见下面众人的惊疑眼神还有他们的阵阵惊呼之声,情知背后有异,霍然转身,面对着身后的这个黑影。 可是他的脸上却毫无惊讶之色,好像早就在等着这个黑影的到来一般,只是略略的对他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你来了。” 黑影并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冯明礼又淡淡的一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自从接到你的拜帖开始,只是没想到你来得比我预料的要早。” “而且,”他幽幽的说道,“从接到拜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这话听得下面院子里的群豪们无不动容,他竟然早就知道谁是飞天蝙蝠了? 然而飞天蝙蝠却仿佛丝毫不为所动,虽然他的脸上罩着一块黑布,可是在面巾的阴影之下他的目光之中精光闪动,一点也没有惊奇之色,对于冯明礼的话他好像完全在意料之中。 冯明礼叹息了一声,说道:“既然我们都是老相识了,我们之间见面,还用得着戴着这劳什子的破布吗?难道你还不敢以真面目相见?” 飞天蝙蝠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院子里的群豪们看了他的真容,不由得面面相觑,面生得很,无人识得。 不过叶枫看了之后却全身一震,他认识此人。 一只独目,冷峻的面目略微有些歪斜,这个人正是之前曾经卖给他那又冷又硬如同石头一般的难吃烧饼的跛脚汉子,蔡老六! 其实叶枫的心中对于这个蔡老六奥就有所怀疑了,他一个落魄潦倒的市井小贩,冯明礼居然会派出府中的剑手去跟踪他。 而被派去跟踪他的那两名剑手更是莫名其妙的倒毙在陋巷之中,分明是死于武林高手之手,这些都让叶枫对于这个蔡老六有了一些怀疑。 不过叶枫也仅仅是怀疑蔡老六与冯府之中的案子可能有所关联而已,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跛脚的汉子,竟然会是当年以一身鬼魅一般轻功名震天下的飞天蝙蝠本人! 冯明礼笑了笑,看来他确实对于蔡老六的身份早就了然于胸了,他淡淡的说道:“你知道我早就认出你了,你当然也知道,你是绝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的。” 蔡老六沉默着,不置可否。 冯明礼有些狡黠的笑道:“其实你刚才是有一个机会的,就是在我的背后出手,那时候我可是毫无防备的。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蔡老六冷冷的哼了一声,终于开口了:“那是因为我不像你一样的卑鄙无耻,我从不向人背后出手。” 冯明礼一阵桀桀怪笑道:“是啊,我卑鄙无耻,不择手段,所以,你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报不了仇的。” 蔡老六没有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 冯明礼这时却忽然轻叹了一声:“其实,如果我早知道你就是飞天蝙蝠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动你老婆的心思的。” 蔡老六的脸色忽然涨红了,独眼之中开始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这话一出,站在院中的这些武林群豪们不禁大感疑惑,难道这冯明礼和飞天蝙蝠的老婆之间还有什么风流韵事不成? 有好事的人忍不住大声问道:“想不到这君子剑还是一个偷人妻子的淫贼,你倒是说说看,你对他老婆怎么着了?” 叶枫不禁瞟了一眼这个多嘴多舌的人,他赫然看见,这个人他也认识! 却是之前在街头摆摊,还向他讲述过蔡老六的家事的那个算命的,刘半仙! 在冯府之中的都是些江湖上有名的武林群豪们,像刘半仙这样的江湖混混是在何时,怎么混进来的?竟然之前完全没人注意到他。 可是现在叶枫顾不上去管这些了,因为他心里也感觉到万分的好奇,究竟君子剑冯明礼和这个飞天蝙蝠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 第四十六章 夺妻之恨 冯明礼脸上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面前的飞天蝙蝠蔡老六,有些揶揄的说道:“怎么样?他们都想要知道我们之间的故事,我想由你来讲比谁都更加合适。” 蔡老六那原本涨红了的脸色逐渐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冷冷的望着冯明礼,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呢?难道像你这样的人,还会对你所作的这些事情感到心有愧疚,难以启齿?” 冯明礼嘿嘿一笑,说道:“我有什么好愧疚的?只不过你与她之间从前的事情,现在只有你最清楚了,也最有发言权,不是吗?” 蔡老六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反驳。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着从何处讲起。 终于,他缓缓的开口说道:“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他一开口,下面院中那些原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武林群豪们,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全都竖起了耳朵饶有兴致的倾听着蔡老六的讲述。 “二十年前,我那是还是江湖上最出名的杀手。我杀人从未失手,来去无踪,人们送了我一个外号,叫做飞天蝙蝠。” “我的出名不光是因为我的武功,而是因为我出手杀人从来不看报酬,我所杀的人无不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却因为他们的家世,他们的武功,或者是他们的财富,从而能够逍遥法外,自以为可以不遭受到报应的那些人。” “在杀他们之前,我都会送上拜帖,在上面写明他们所犯下的种种罪行,让他们,也让天下人知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种下了恶因,必然会遭到恶果,天道如此。” 蔡老六讲到这里,冯明礼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说道:“原来你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杀手,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大侠?” 蔡老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讲述道:“可惜这些人死后,他们的家属亲朋们,明知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却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拼命加以掩饰,保全他们的名声。” “所以,他们竭力的抹黑我,把我说成了江湖上最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杀手,于是我成了当时最为臭名昭著,恶行昭彰的大魔头。” 蔡老六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戏谑表情:“不过我并不在乎,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从小我就是一个孤儿,受尽了世人的冷眼和欺凌,是我的师傅可怜我,收留了快要冻饿而死的我,还传授了我这一身的武功。所以我从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哪怕是成为千夫所指。” 院中的群豪们听到这里,不由得都有些面面相觑,原来江湖上最为臭名昭著的大魔头飞天蝙蝠竟然会是一个行侠仗义的真义士,这实在是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这时候蔡老六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离起来,他的表情也有了一丝温柔的意味:“直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我遭到了埋伏,虽然最后还是杀掉了要杀的那个大恶人,自己却也身受重伤,一只眼睛也遭到了重创。” “我身负重伤而逃,奄奄一息之际,就在这时候,我遇见了她。她那时候是一家命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出外游玩,却命中注定一般的遇见了浑身是血的我。” “她看到浑身是伤的我,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很勇敢的悄悄收留了我在她家的别院之中,还精心照顾,为我治伤,在她的悉心照料之下,我的伤势很快复原了,只是从此我失去了一只眼睛。” 蔡老六沉浸在回忆之中,好像完全没有为自己失去一只眼睛而懊丧,脸上却满是一种温柔而喜悦的神情,轻声说道:“她那时候最是好奇,天天都缠着我讲那些江湖上的事情 ,那些血雨腥风,打打杀杀的事情,在她听来却像是无比精彩的传奇,令她充满了向往,充满了幻想。” “原来她早就已经厌倦了深闺之中千金小姐那枯燥无味的生活,每日无所事事,待字闺中,只等待着年纪到了就嫁给一个毫不认识的富家公子,从此相夫教子,终此一生。” “而我口中所讲述的这个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江湖,对于她而言则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从来也不曾想象过的世界,她幻想着要和我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快意人生。” “而我对于她也是充满了感激之情,虽然我从来不敢有奢望,但是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温柔,时间一长,我们俩人不可避免的,相爱了。” 说到这里,院子里的这些武林群豪们的脸上也无不显现出了一种温柔而神往的神色。 是啊!江湖浪子和千金闺秀的爱情故事,不仅仅是一段传奇,也是一段美谈,是所有这些外表冰冷的江湖人心中的一个温柔的梦。 蔡老六继续讲述道:“可是她的家庭是绝不可能接受像我这样的一个人的,也绝不可能容许我们在一起。她的命运早已被注定,她的婚事也早已定下了,她未来的夫君会是当地一个官员的公子,这也是她的家族日后保证能够继续荣华富贵的一个筹码。” “但是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婚姻并不是她所想要的,我也决不能忍受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作他人妇,于是,我们俩人偷偷的私奔了。” 这时候,院子里的群豪们虽然依然鸦雀无声,却无不在心底暗暗叫了一声好,这样的结局无疑也是大家所希望的。 只可惜,这并不是结局。 君子剑冯明礼脸上依旧带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冷然说道:“好故事,真精彩,简直比茶楼里讲的那评书还要精彩,只可惜,生活并不是评书故事。” 蔡老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不错,生活并不是评书故事。私奔之后,我们结为了夫妻,之后她一直跟随着我继续在江湖上漂泊,原以为,我们终于能够过上这样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了,谁知道这样的江湖生活却并不是只有刺激而已。” “她从小就养尊处优,娇生惯养,渐渐的,她已经难以忍受这样居无定所,漂泊无依的清贫日子。更重要的是,每当我出去杀人之时,她一个人在家中等候,总是夙夜难眠,为我提心吊胆,人也渐渐的憔悴了。” “我心疼她,不愿意她再跟着我这样的漂泊,过这种成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于是,我下了决心,我要退出江湖,做点小买卖,和她过一些平淡的生活,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飞天蝙蝠。” 下面院子里的武林群豪们听到了这里,全都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他们终于明白了二十年前为什么名噪一时的飞天蝙蝠为什么会忽然之间销声匿迹了。 蔡老六接着说道:“那时候,我还略有一些积蓄,于是,我带着她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个小城灵宝城中,安居了下来,张罗了一些小生意,想要平平淡淡的渡过此生。” 这时候他的脸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抹尴尬的神色:“没想到的是,虽然我能够纵横江湖,杀人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然而这做生意之道,却远比闯荡江湖要难得多了。” “没过几年,我便赔光了本钱,生意也不得不关了张,看着家中日渐忧心的她,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我的人生从未这样失败过。”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只不过是我噩梦的开始而已,”他双眼直盯着面前的君子剑冯明礼,眼中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因为接下来,我便遇见了 这灵宝城中的大善人,有名的君子剑冯大侠!” 冯明礼淡淡的一笑,对着蔡老六有些无辜的一摊手,说道:“怎么?我怎么就成了你的噩梦了?难道我乐善好施,主动资助你东山再起做些小买卖还有错不成?” 蔡老六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愤怒:“你资助我是不假,但是凭心而论,你当初之所以会资助我,难道不也是因为我家中有一个名声在外的美娇妻吗?”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全都看着君子剑冯明礼,看着他会作何反应。 沉默了片刻,冯明礼忽然笑了,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猥琐和下流的意味:“凭良心说,要说我资助你完全没有她的原因,那是假话。再说,我就是否认,你会相信吗?” 众人一片哗然,想不到堂堂的君子剑冯明礼,竟然会觊觎他人的美妻,这是在是有辱“君子”二字。 蔡老六盯着冯明礼那恶毒的笑容,看样子简直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咬牙切齿的说道:“想不到你资助的这一次,我的生意却又失败了,然而大发善心的冯大侠很快就第二次资助了我,慷慨的再次借给我本钱,还安排了马车介绍我去外地进货。”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但是在这时候,你和她就已经勾搭成奸了,而且,你还定下了毒计,你在我返程的时候派人在马车上做了手脚,让我在翻越山路的时候,马车忽然失控,坠下了无底深渊!”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无不惊讶的“哇”了一声,想不到这个君子剑冯明礼行事居然会如此的阴毒! 蔡老六冷冷的一笑,说道:“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你万万想不到的是我竟然有一身的好轻功,能够侥幸不死,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却也因此伤了一条腿,落下了这永远的残疾。” 他有些气愤的伸手一拍自己那一条跛腿,叶枫这时候忽然明白了先前为什么张胖子在对他描述飞天蝙蝠时曾经说过,这飞天蝙蝠的身法看上去有些怪异,原来是因为他一腿有残疾。 蔡老六恨恨的说道:“虽然我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也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走动,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了你们之间的奸情!” 这一回轮到冯明礼感觉到有些奇怪了,他丝毫没有否认蔡老六的指控,却皱着眉头问道:“那段时间我记得我一直很小心,根本没有和你老婆见面,你是怎么发现的?” 蔡老六的一张脸又涨得通红,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怒斥道:“我躺在床上养伤之时,看到在床正对着的房梁之上,竟然横着一字嵌着一排东西。我偷偷上去一看,那居然是几粒枣核!” 冯明礼嘿嘿冷笑道:“枣核那便如何?” 蔡老六此事既然已经说出口,也不怕丢脸了,索性说破了:“这必定是在我出外进货不在家中之时,有人曾在我家床上与她有了奸情。而且,在缠绵之后,还悠闲的躺在床上吃枣。” “为了炫技,此人还表演以内力口喷枣核,钉入房梁的绝技,这才留下了证据。试问,小小的灵宝城中,除了你君子剑冯大侠,还有何人能够有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内力,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冯明礼笑了笑,并不否认。 群豪们顿时一片哗然,如此无耻卑劣的行径,竟然会是这君子剑冯明礼所为,众人纷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叶枫不由得摇了摇头,暗自想道,江湖上的事情真是奇妙,一个明明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大魔头,却偏偏是行侠仗义的真义士。 而另一个明明是名满江湖的君子剑,大侠客,却原来是如此阴毒无耻,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第四十七章 杀子之仇 蔡老六满面悲愤的望着冯明礼,冯明礼却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耻的笑道:“我倒是忘了此事了,想不到当时的一时技痒,竟然会留下这样的证据。” 他这无耻的反应令蔡老六愈发的怒火中烧,一双拳头捏的嘎嘎作响,恨声道:“自此之后,我便知道你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君子剑不过是欺世盗名,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于是开始对你的所作所为开始了暗中调查。” “果不其然,我暗中调查之下,发现你表面上虽然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可是实际上,你暗中和一帮子黑道人物相互勾结,专门干一些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营生。” “那个外号叫老鼠的江湖小混混是专门为你们打探消息的人,那个什么飞星锤和无情棍就是负责实施劫掠的人,而你手下的那个蓝衣剑客就是负责奔走联络的你的心腹。” “更可怕的是,在你的背后,似乎还有着一股更为巨大的势力,在操纵着你,而且极为神秘,我几番查探,竟然毫无线索。” “一直到这位叶公子揭破了听涛山庄之中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真面目,令绿林三十六寨土崩瓦解之后,你的所有这些背地里的行径,忽然就全都停止了。直到这时,我才确定,你背后的那股神秘的势力,就是绿林三十六寨。” 冯明礼脸上微露惊容,说道:“想不到,你调查我竟然也是够久的了。” 蔡老六怒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自从绿林三十六寨瓦解之后,我看你忽然间偃旗息鼓,不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了,到最近还在泰山大会上被推选为天下七把剑之一,看起来你是想要洗手不干,一心要当你的江湖大侠,善长人翁了,我与你之间仇深似海,又岂能让你如愿?” 冯明礼冷冷一笑说道:“所以,你就发来了拜帖,想要与我了结恩怨,一决生死?” 蔡老六点点头,说道:“不错,只可惜,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会利用此事,反而杀人灭口,将你的这些个帮助你干下那些伤天害理的恶事的手下全部铲除干净,反而嫁祸到我身上,我反而成为了你的替罪羊。” “而且,我原本以为,若是你与她之间是真情所致,纵然她有一些水性杨花,我倒也并不恨她。可是令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昨夜,就在城郊小溪边上,你竟然会对她痛下杀手,杀人灭口!你真是毒如蛇蝎,性如豺狼!” 此言一出,众人禁不住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按蔡老六所说,先前叶枫做出的那些推断竟然全部都是真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剑冯明礼所为。 真是想不到这在江湖上颇有侠名的君子剑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蛇蝎小人! 而叶枫这时也明白了,昨夜在小溪边张胖子所见的杀害蔡老六老婆的那个黑影,果然便是冯明礼!他更加想不到,冯明礼和蔡老六的老婆之间,竟然还有着这许多的纠缠。 面对蔡老六的怒斥,冯明礼竟然面不红心不跳,丝毫不以为耻,却冷笑了一声说道:“什么水性杨花?什么真情所致?你若是这么想,到真是小瞧了你自己的老婆。” 蔡老六的神情为之一愕,问道:“什么意思?” 冯明礼冷哼一声道:“你老婆若真的是那种水性杨花,移情别恋之人,明知你便是当年大名鼎鼎的飞天蝙蝠,又岂会不对我言明?” 蔡老六的脸色有些变了,却没有说话。 冯明礼说道:“你可曾想过,你老婆自从你退出江湖,跟随你来到这灵宝城中,过上这普通的生活以来,可曾真正的开心过?” “她本是富家 千金,甘愿抛弃一切随你私奔本就是爱你是个纵横江湖的大英雄,大豪杰,却如何受得了像现在这样平淡清贫的生活?” 蔡老六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或许之前他的确没有这样想过。 冯明礼望着他,脸上充满了嘲讽之色说道:“没错,从一开始我帮助你,本就是冲着她的国色天香而来。可是若非对于你如此失望,她又怎会轻易为我所动?” “即便如此,其实她肯接受我,与我欢好,实际上仍然是为了能够让我继续资助你,让你的生意可以东山再起。若她真的是个无情无义,水性杨花的女人,又怎会在你腿伤期间,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于你?若非有我的资助,在你腿伤卧床一年有余,她一介女流,要如何支撑你们的生活?” 蔡老六的全身一震,不禁簌簌而抖起来,看来冯明礼的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惊。 冯明礼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当初你的马车是我派人动了手脚,才致使摔下悬崖,令你残废的。不过此事全是我自己的谋划,本就是为了能够占有她,她对此却是毫不知情。” “一直到了昨夜,她听说冯府出了事,还和飞天蝙蝠有关,这才约我在小溪见面。她是何等冰雪聪明,自然已经猜到当初你坠崖之事定是我所谋划,所以她威胁我,要我不能伤害你,否则就把我的丑事公之于众,令我身败名裂。” 蔡老六哑着嗓子,颤抖着声音说道:“所以,你就杀了她?” 冯明礼寒着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平生最恨别人威胁我,到现在,曾经威胁过我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他眨了眨眼,望着蔡老六忽然开口道:“其实我知道,昨夜你就在小溪边的树林里,以你的身手,本可以现身出来救下她的。” “可是你没有,你是在我杀掉她之后才出来的,在你心中,这样一个水性杨花,无情无义的女人死不足惜,能死在情夫手上,也算是她的报应了,不是吗?” 蔡老六如同被刺了一剑,一下子跳了起来,暴跳如雷的怒吼道:“你胡说,你胡说!” 可是他那暴怒的神情分明说明了,冯明礼说的其实都是真的。 蔡老六这时候怒喝了一声,身形掠起,对着冯明礼就扑了过来。 院子里的叶枫见状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蔡老六必败无疑。 高手过招,本就是毫厘之争,绝不容有一丝一毫的失误。 而蔡老六此刻盛怒之下,羞愤交加贸然出手,他的心已经乱了,他的招式也已经乱了。 可是他毕竟是飞天蝙蝠,身形一动,那黑色的斗篷展开,真如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凌空飞起,手中两点寒光,却是一柄双尖两刃的奇异形状的短刀,向着冯明礼就攻了过去。 冯明礼沉下了脸,不慌不忙的,拔剑! 剑光一闪,就宛如黑暗之中的一道闪电,直取蔡老六的咽喉。 好快的一剑,好毒的一剑! 剑光一闪即没,蔡老六那飞在空中的身形一顿,接着就像是一只折翼的飞鸟一般,从房顶上呼啦啦直摔落了下来,掉到了院子里。 冯明礼看了一眼摔落下来的蔡老六,嘴角浮现出一抹残酷的冷笑,接着头也不回的纵身而起,破空而去,没了踪影。 这些全都不过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情。 院子里的这些武林群豪们已经顾不上那遁走的君子剑冯明礼了,再说就他刚才那一剑之威,谁也不敢追上去。 大家全都呼啦一下子,围住了重伤摔落下来的飞天蝙蝠蔡老六。 叶枫奔了过去,拉开蔡老六胸前的衣襟查看伤势 蔡老六的咽喉并未中剑,虽然冯明礼刚才的那一剑极快,极毒,分明是专门练过的锁喉一类的剑法。可是飞天蝙蝠毕竟轻功过人,他应该是凭着独步江湖的身法,堪堪避开了咽喉位置,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但是在他咽喉之下锁骨的位置,赫然有两个血洞,大家全都面色一变,这岂非正是传闻中飞天蝙蝠杀人的独特伤口? 叶枫刚才看得明白,在冯明礼出剑的那一瞬,他分明看见,冯明礼手中的长剑竟然如同蛇信一般,也是有着两个剑尖的! 看来之前死的那些人果然全是死在冯明礼之手的,他刻意把自己的剑弄成这样的奇形怪状,加上他那疾如闪电的穿喉一剑,就是为了模仿飞天蝙蝠杀人的伤口,能够嫁祸于他。 叶枫为蔡老六点住伤口附近的几处穴位,减慢血液流速,一旁的武林群豪们有人掏出了随身带着的金疮药,为他敷住伤口,总算是止住了血。 蔡老六面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却眼含感激的望着叶枫,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叶枫抬头说道:“赶紧来几个人把他送到城中客栈里去。” 不错,客栈之中可是有着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念真,这样的伤势在她的手中自然是不足为虑的。 旁边的群豪们有几个人应了一声,上前就要把蔡老六抬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住手,谁也不能动他!” 声音不高,却极为威严,甚至,还带着一股浓浓的杀意。 人群不由自主的分开来,就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慢慢的踱步走了过来,正是一直不见踪影的花老爷子! 花老爷子慢慢的走到蔡老六的身前,双眼直盯着躺在地上身负重伤的蔡老六,阴恻恻的说道:“今晚,这个人哪儿也去不了。” 叶枫一愣,开口问道:“老爷子你想要干什么?” 花老爷子冷冷的看着蔡老六,目光一阵闪动,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和飞天蝙蝠,有不共戴天的杀子之仇,今晚,我要了结我们之间的这段恩怨!” 叶枫站起身来,挡在蔡老六的身前,说道:“你现在不能杀他。” 花老爷子看着叶枫:“哦?为什么?” 叶枫顿了顿说道:“他,他已经身负重伤,现在这样不公平。” 他没有明说,当年飞天蝙蝠杀死花老爷子的儿子,确是因为花老爷子的儿子作恶在先,蔡老六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这一点花老爷子自己当然是心知肚明。 可是他是绝不会认的,也不肯认,他嘿嘿一阵冷笑道:“我也知道不公平,可是这不是比武较量,这时复仇,我作为一个父亲,我没有选择。” 顿了顿,他有又说道:“这一刻我等了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却毫无音讯。二十年来我一刻也不敢放松练功,就是怕不是他的对手,报不了仇。” “真是上天垂怜,如今他就在我的面前,还身负重伤,这是天赐的良机,今晚我一定要报仇,我已经年近七旬了,没有时间再等待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花老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旁人听了也无不为之动容。 叶枫沉默了一下,还是执拗的站着没动,说道:“如果我一定要阻拦你呢?” 花老爷子的脸色一沉,眼里闪过了一丝杀机:“你,拦得住吗?” 叶枫没动。 花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今晚,这里没人能拦得住我!” 话音一落,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忽然变成了一把剑,一把透着无尽杀气的利剑! 第四十八章 剑术的巅峰 叶枫看着眼前的花老爷子,丝毫不怀疑他说的话。 实在想不到这个平时看上去老态龙钟,连走路都有一些蹒跚的老头,这一刻竟然能迸发出这样的能量来。 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这一股剑气,如此的强烈,充满了杀意,叶枫自忖决不能挡,只怕在场的这些武林群豪们,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敢于直攫其缨。 看来现在真的没有人能够挡住他了! 花老爷子丝毫没有把这些在场的所谓武林群豪们放在眼里,他双眼直盯着面前的叶枫,开始缓缓的迈开了步子,向前踏进。 一步! 两步! 叶枫感觉到他每前进一步,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剑气就逼近一分,压得自己几乎要喘不上气,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而他的身后,就是重伤倒地不起的飞天蝙蝠蔡老六,他已经快要拦不住花老爷子了。 可是叶枫还在强自支撑,说不出为什么,也许就是为了骨子里的那一点倔强,见不得不平的事情,而且,这个曾经卖给他难吃的烧饼的飞天蝙蝠蔡老六,在他心中并不是个坏人。 好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就为着这一点信念,他依然强硬的挡在蔡老六前面,虽然他的身形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摇晃不已,可是他就是不避开。 花老爷子望着叶枫,眼光中带着几分欣赏,几分惋惜,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迈出最后一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挡不住他所发动的攻势。 可是这个年轻人却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毅然决然的挡在自己面前,单就这一份胆气和豪情,已经足以傲视四周这些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武林群豪们了。 真可惜,年轻人太冲动,往往不长命。 花老爷子禁不住这么想。 不过他还是想要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最后的机会,他沉着声音问道:“你当真不让开?” 叶枫没有说话。 花老爷子身上的凌厉的剑气已经逼得他开不了口了,可是他还是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躺在叶枫身后的蔡老六忽然开口了,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叶公子,我一生不曾欠人半分人情,今日你冒死维护于我,这份情我蔡某人记下了,今生报答不了,来生也必定偿还。你还是让开吧,毕竟,的确是我杀了他的儿子。况且,你也绝非是他的对手。” 叶枫还是没有说话,却更加坚决的摇了摇头。 花老爷子眼中的惋惜之色更甚,他耳边传来了蔡老六那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的嘶吼声:“花老头,杀你儿子的人是我,与其他人无干,要报仇直接冲我来!” 花老爷子抬起了脚,他已经准备好要迈出这最后的一步了! 就在这时,忽然空中一个声音缓缓响起:“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动!” 这声音冷冷的,又很高傲,有一种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感觉。 花老爷子一愣,他停住了脚步,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凌厉的剑气忽然间也全都消失了。 因为不光是这声音,他也感觉到了还有一股剑气,一股他从未感受到过的无比强烈的剑气,一股带着一种炙热感觉的剑气! 花老爷子惊讶的抬起头望去,只见房顶之上站着一个布衣老者,白眉白须,正冷冷的望着他,胸前抱着一个长形的布包,那分明是一把剑。 那炙热的剑气就是从他身上所发出来的。 花老爷子不认得他,叶枫却认得,他有些惊喜的叫道:“老姜叔!” 姓姜? 花老爷子立即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泰山之巅,名剑掩日,这个人一定就是姜慕白! 天下间能够散发出这样的剑气的,除了姜慕白,不做第二人想。 天下间能够发出这样炙热的剑气的,也只能是那 一把天下闻名的上古名剑,掩日! 姜慕白对着叶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身形一动,从房顶上飘然而下,落在了叶枫和花老爷子之间。 他静静的看着花老爷子,神情很平静,可是他的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花老爷子如果想要动叶枫的话,就必须要过他这一关! 泰山姜慕白,如此大的名头,花老爷子也不能不有所忌惮,他沉着脸问道:“你一定要插手这件事?” 姜慕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花老爷子问道:“你认识飞天蝙蝠?” 姜慕白摇了摇头。 花老爷子有些奇怪的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姜慕白这一次终于开口了,他只是淡淡的说道:“因为叶公子说,你今天不能杀他。” 叶枫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姜慕白为什么会帮自己,但是对于他的及时出现援手,他还是心中充满了感激。 花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他自然不会知道姜慕白和叶枫之间有着什么交情,但是以他的身份肯为叶枫而出手,这交情一定不浅。 他寒着声音问了一句:“你真的管得了这件事吗?” 他的话语之中已经隐隐有了杀机。 姜慕白又闭上了嘴,他脸上的神情表明,对于这样愚蠢的问题,他根本懒得去回答。 花老爷子不是不知道姜慕白的厉害,他手中的一把掩日剑名震江湖这么多年,绝不可能是浪得虚名的。 可是花老爷子不能退,也不想退,当年儿子惨死,他身上有着血海深仇,等了二十年,他才等到了这样一个报仇的机会,他不能放弃。 更何况,在这许多的武林群豪面前,他也决不能服软,否则,不光是他,花家的颜面也将尽丧。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试一试。 花老爷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双眼紧紧盯着姜慕白手中所捧着的剑,掩日剑! 他轻轻的赞道:“好剑!” 姜慕白还是没有开口。 花老爷子又说道:“你手中有剑,我手中却无剑,五年之前,我已经练到不再需要剑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无剑无我,剑即是我,我即是剑!” 话音一落,他身上再度散发出了那股凌厉的剑气,其势甚至压过了姜慕白手中的掩日剑所发出的炙热的剑气! 一旁的那些武林群豪们闻听之下不觉感到有些咂舌。 寻常剑客,追求一生所练的无非便是人剑合一的境界,但是说到底还是以人御剑。 花老爷子却已经练到了不需要剑了,他自身就是剑,人即是剑,剑即是人,剑气所指,所向披靡。 这是只在传闻里听说过的境界,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能练成。 大家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花老爷子,期待着能一饱眼福。 姜慕白望着花老爷子,终于开口了。 他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以你的资质,能够练到这一步的确很不容易,确实值得骄傲。” “不过,”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境界,我在十几年前也曾达到过。” 什么? 花老爷子连同一旁的武林群豪们的神色俱都是一愕。 姜慕白这时缓缓的举起了怀抱着的被布条层层包裹着的掩日剑,一脸肃穆的说道:“但是在十年前,我就已经明白了,刻意的去追求什么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完全是谬误。”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的我,人还是人,剑仍是剑,人既非剑,剑也非人!” 话一说完,一股炙热的剑气忽然暴起,反而压制住了花老爷子身上散发出的剑气。 花老爷子愣住了。 他自然明白,世间所有的一切到了极致全都会反而回归本身,这就是返璞归真。 他穷尽了毕生的精力才达到了无剑无我的境界,自认为已经达到了剑术的巅峰了。 可是姜慕白的一席话,却如同当头棒喝,令他大吃了一惊,原来自己根本离巅峰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剑仍是剑,人还是人,这境界不知道比他又高出了多少,是他之前根本从未想象到的,望尘莫及的境界。 剑本就是剑,人本就是人,剑做不了人做的事情,人也不该去做剑应该做的事,只有各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能发挥出真正最强的威力。 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自己之前从没想到过? 花老爷子身上的剑气渐渐衰弱了下来,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颗颗冷汗。 面对这样的姜慕白,面对这样可怕的对手,自己还能有胜算吗? 自己还能报得了仇吗? 他的信心在迅速的崩塌,几乎已经没有了出手的勇气。 可是他不能退缩,当着这么多人,颜面何存? 他要强撑下去,哪怕面对着的是姜慕白,哪怕明知不敌,他也绝对不能退缩。 可是他还能够出手吗? 就在他犹豫之间,姜慕白嘴唇微动,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花老爷子还是看明白了,他说的是一个人的名字,花无错! 花间剑花无错。 泰山评剑大会推选出的天下七把剑之一,自己的亲孙子,花家未来的希望! 姜慕白这个时候说出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旁人不懂,可是花老爷子明白了。 他是在提醒自己,今日一战,不光是关系着自己的颜面,还有这丧子之仇。 这一战的胜败,更关系到花家的颜面,关系到孙子花无错的将来。 如果自己败了,花家不但会颜面扫地,花无错的剑法也会饱受诟病,如今那如日中天的江湖地位也会尽丧,今后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他花家的剑法远不及泰山姜家。 其实花无错年纪尚轻,以他那过人的资质,今后在剑法上的成就势必会超越花老爷子,甚至未必就不如他姜慕白! 所以,为了花家,为了孙儿花无错,花老爷子决不能败! 可是面对姜慕白,他如今毫无胜算。 花老爷子身上散发出的剑气忽然全都消失了,他的身影也如同一片风中树叶一般忽然飘起,急速退走了。 半空中只留下了他那渺渺的声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花老爷子的忽然退走,大出在场的武林群豪们的意料,原以为会欣赏到一场旷世的决战,可是如今却令他们大失所望,禁不住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只有姜慕白望着花老爷子离去的方向,叹息了一声:“不愧是老江湖了,佩服!” 的确,为了花家,为了孙儿,能够毫不犹豫的放下自己的颜面,立马退走,这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能屈能伸,花老爷子是真英雄。 一旁的叶枫看见花老爷子退走,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头一看,重伤的飞天蝙蝠蔡老六已经晕了过去,不过他伤口的流血已经止住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叶枫这时连忙上前向姜慕白致谢。 姜慕白大手一挥,说道:“不必谢我,我也是唐大少派人通知我赶来相助的。” 唐大?叶枫这时才想起了唐大,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那君子剑冯明礼对他设下的圈套,不知他现在可无恙? 姜慕白淡淡的说道:“叶公子不必担心,唐大少现在应该去追冯明礼去了,以他的机智和武功,冯明礼应该是奈何不了他的。” 叶枫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自然相信,唐大的本事他当然是清楚的。 只是不知那个遁走的君子剑冯明礼,此刻又逃向何方了呢? 第四十九章 冯明礼的下场 冯明礼在逃。 他在施展轻功全力奔逃。 可是他却显得一点也不慌张,逃得那样从容自若,游刃有余。 这条逃跑的路线他早就已经想好了,作为应急的最后一步,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启用了。 这条路线就是直往人烟稀少的西郊,经过他先前杀死蔡老六老婆的那一条小溪边,直接出城而去。 这一条路线最为僻静,最是隐秘,也最少机会会被人拦截。 冯明礼从小就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在他声名正盛,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就开始考虑有朝一日如果东窗事发,身败名裂之时,他应该怎么办。 所以,他早就把老婆和幼子悄悄送走了,送到了一个绝对安全和隐秘的地方,先藏了起来。 自然,连同他的妻儿一起藏起来的还有那一笔绿林三十六寨留下来的财宝。 只要今夜他能够顺利的逃离灵宝城,与妻儿会面,今后世上就再也不会有君子剑冯明礼这个人了。 凭着那笔他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宝,他大可以改名换姓,舒舒服服的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做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富翁。 从前冯明礼所做下的那些恶事,在江湖上留下的恩恩怨怨,全都再与他无关。 至于冯明礼这个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而已,只要有钱,他纵然是改名叫做冯阿狗,冯阿猫也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懊悔,从前为什么没有提前为自己起好一个化名?难道真的要叫阿猫阿狗? 不过就算真的叫阿猫阿狗也没关系,因为毕竟对于冯家的列祖列宗,如今的冯家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丧,他的心中毕竟还是有愧的。 幸好还有那一笔财宝,还有自己的儿子,自己这些年来忍辱负重,做下了那么多昧着良心的事情,所为的不就是将来吗? 所有人现在都知道他冯明礼是一个大恶人,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绿林三十六寨的余孽,可是这么多年来,为了将来更好的生活,为了学到上乘的剑法和这一身轻功,自己付出了多少,忍受了多少屈辱,又有谁能知道?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可是每次想起当初那道貌岸然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时那满脸的淫邪猥琐的笑容,冯明礼还是会忍不住恶心想吐,全身发颤。 幸而林随风已经死了,绿林三十六寨也已经灰飞烟灭了,从前的一切全都已经随风而逝,等待着自己的,即将是一个美好而灿烂的明天。 这时候冯明礼的心里感觉充满了希望和喜悦,有一种即将解脱的感觉,而从前的一切都被他抛在了九霄云外。 只是,从前做下的事情真的能够被轻易抛却吗? 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他在经过那条小溪的时候,还会感觉到一阵阵心绪不宁,有一些感慨呢? 冯明礼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望着那潺潺流淌的小溪水,想起了那女人倒卧在溪水之中的情景。 她真的很美。 很让冯明礼着迷。 否则冯明礼也不会顶着一个君子剑的大帽子,还要想方设法的想要去把她弄到手,她毕竟是别人的妻子。 虽然,对于君子剑这个虚名,在冯明礼心中,从来也觉得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比起虚名来,他更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利。 当然,最后这女人他还是如愿以偿的到手了,可是这女人的身体他虽然得到了,她的心却好像从来没有被自己俘获过。 他一直不明白,比起蔡老六那样的人,自己要名望有名望,要钱财有钱财,一身武功也是蔡老六那样的穷汉子望尘莫及的,怎么她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呢? 想起最后那一晚,她在这小溪边厉声质问自己时的样子,纵然声色俱厉,她的样子还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动人。 但是冯明礼却不得不杀了她。 因为她为了保护她的丈夫,竟然威胁要把冯明礼做下的丑事公诸于世,在天下人面前让他身败名裂。 冯明礼不能让她这么做,不是为了君子剑的虚名,而是为了他的江湖地位,为了保住这个地位今后能够带来的滚滚利益 更是为了能够保住他手中藏匿的这一笔财宝。 一旦江湖上的人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说不定他从前的事情就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深挖出来,那么这笔财宝也有暴露的危险。 他为了这些付出了如此之多,决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全部毁掉。 更何况,是一个心从来也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所以,他只能杀了她。 可是,此刻当冯明礼回想起她倒卧在溪水之中的那美丽的面庞和动人的娇躯的时候,心中还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惋惜。 可惜,可惜到了最后,自己的计划还是失败了,还是身败名裂,要走上这条原本只是在自己预想之中的最后的逃生之路。 这全都要怪那个叶枫! 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的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导致自己计划失败,功败垂成,不得不踏上这最后的逃亡之路的话,这女人的死就不会这么毫无价值。 难道,这个叶枫的出现,真的会是天意? 是自己做下的恶事太多,天也不允许自己的计划成功? 不会的。 冯明礼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今晚顺利的逃掉了,今后他躲在暗处,像叶枫这样有名的人,他有着大把的机会去对付。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你叶枫真的聪明盖世,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迟早有一天,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冯明礼嘴角冷冷的一笑 ,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叶枫,早晚有一天,要叫你知道多管闲事的后果,知道我的厉害!” 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可是,就在这时候,一个细细的声音如同鬼魂一般的飘飘忽忽的传了过来:“你以为,你还会有机会吗?” 冯明礼大吃了一惊,他骇然的转头一看,不禁顿时魂飞魄散,亡魂大冒。 只见从小溪边的树林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罩住了整个身体,看上去就如同是一团黑色的影子。 可是,在月光之下,他的脸上赫然在反映着光,那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青铜面具! 鬼面人如同幽灵一般,缓缓向着冯明礼飘了过来,发出幽幽的声音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冯明礼的全身如同被雷电击中,一阵剧震,全身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他当然认识,从前他跟随着林随风的时候,就知道林随风是十殿阎罗之一的宋帝王,他也曾经亲眼看见过林随风对着面前这个鬼面人,恭恭敬敬的下跪参见。 冯明礼的嘴唇一阵颤抖,终于喃喃的说道:“轩辕,你是轩辕公子!” 来的人正是十殿阎罗的主人,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没有再逼近,距离冯明礼二十余步之外停住了,面具后一双眼睛闪动着冷傲的光芒盯着冯明礼:“既然认识我,你当然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了?” 冯明礼有些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轩辕公子的忽然出现让他实在是太震惊了,太出乎意料之外了,一时之间他有一些茫然。 可是随即,他如梦初醒一般神色一变,马上又摇了摇头,似乎想要隐瞒什么。 轩辕公子望着冯明礼的眼光中充满了嘲讽的笑意:“你不必否认,你当然知道本公子为何而来。林随风留下的那笔财宝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林随风起了贪心,想要独吞,结果,他死了。” “想不到这笔财宝却被你藏匿了起来,让我一阵好找。如今,你竟然也起了贪念,想要独吞,你觉得你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说到最后这一句的时候,他眼中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了冷冷的杀意! 冯明礼全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当然清楚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他的武功尽皆来自于林随风,连林随风对于眼前这个轩辕公子也不敢有半分不敬,他又有什么奢望呢? 可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的侥幸,轩辕公子目前距离他二十余步,就算他的武功怎么厉害,自己的轻功可是绝不含糊的。 纵然自己在他手里毫无胜算,可是如果一心只想要逃的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可是真的要尝试吗?他还有些犹豫。 就在他犹豫之间,轩辕公子那带着浓浓杀意的声音又再度响起:“那笔财宝在哪里?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冯明礼全身颤了一下,忽然又有了生的希望。 轩辕公子再厉害,但是他毕竟不是神,他也是人,只要他想要得到那一笔宝藏,冯明礼就有了求生的筹码。 冯明礼心中稍稍定了一些,声音也不再那样慌张了:“交出来也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轩辕公子似乎对于他的话并不意外,声音里依旧冷冷的毫无感情:“你竟然敢跟我讨价还价?” 冯明礼此时索性也豁出去了,脖子一梗,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既然我把那笔财宝交给公子,自然也希望能够保命。” 轩辕公子的眼中又重新浮现出了那种嘲讽的笑意:“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些什么条件?” 冯明礼听了这话,感觉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轻声说道:“首先自然是我交出财宝之后,公子你对于之前的事情不再追究,放我离开。” “然后是我如今这样的境况,今后自然也需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隐居起来,这自然也需要一笔钱,希望公子能把这笔财宝分我一份,毕竟这些年我保管它无功也有劳,取上一点也是应该的。” 轩辕公子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阵似乎是怒极的笑声,这笑声听在冯明礼耳中,却感觉到格外的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半晌,轩辕公子止住了笑,有些阴森森的问道:“好你个冯明礼,好你个君子剑,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你真的以为你不交出来,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冯明礼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他心里很庆幸自己提早做了准备,事先就偷偷把妻儿都送了出去,还带走了那笔财宝。 人海茫茫,你轩辕公子要能找着他们,拿到财宝,那才是白日里见鬼了呢! 何况,如果你有办法找到他们,恐怕自己早就死了,哪里还会有机会在这里和这个恐怖的人物讨价还价? 轩辕公子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你也算是个聪明人,懂得未雨绸缪,提前就把你老婆孩子送走,还带走了那笔财宝。只可惜,你以为他们离开了你就真的安全吗?” 他的话听在冯明礼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全身一震,骇然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轩辕公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嘲讽般的慵懒意味:“只可惜,你机关算尽,却没有料到,你所托非人,你所委托护送你妻儿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投靠了我,此刻,只怕已经拿着我的赏金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冯明礼听了只觉得五雷轰顶,他拼命的摇着头,喃喃的说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的命是我救的,他能活到今天,全靠了我,他对我比一条狗还要忠 诚,怎么可能背叛我?” 轩辕公子冷笑道:“像你这样卑鄙无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真心对你?在你眼里,他不过是跟在你身后一条忠诚的狗,可是你忘了,他也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尊严,想过好日子,可是跟着你,永远只能做一条狗而已。” 他双眼盯着冯明礼,冷森森的说道:“现在,你还对他那么有信心吗?” 冯明礼面如土色,全身簌簌而抖,他清楚轩辕公子说的一点也不错,如果自己要犯了什么错的话,就是错在不该去相信一条狗,一个甘愿当狗的人,根本也不值得信任。 可是,他心里还抱有着一丝的侥幸,像轩辕公子这样的人物,如果真的已经拿到了财宝,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和自己废话这么久?他本可以一出手就杀了自己,何必故弄这些玄虚? 也许,他还没有真正拿到那些财宝。 也许,他只不过是在空言恫吓而已。 他在心里拼命的安慰着自己。 可是这时候,轩辕公子却开口说道:“我之所以留你到现在,只不过想要看看你这个君子剑究竟有多么的无耻,现在我看到了,像你这样的人,连做我身边一条狗的资格也没有,所以,我也不想再与你废话了。”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物件拿在手里:“你看,这是什么?” 冯明礼一看,全身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轩辕公子拿着的是一个银质的长命锁,就是小孩子戴在脖子上的那一种。 这个长命锁上雕刻着一只麒麟,看上去十分逼真,手工显然很精巧。 冯明礼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专门从京城名匠那里特意定制的,是在儿子周岁的时候亲手给他戴上的,从未离身。 如今,这长命锁既然已经落在了轩辕公子的手里,自己的妻儿想必也落入了他手中无疑了。 一切的谋划全部都落空了,冯明礼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双眼一阵阵的发黑。 完了,一切全完了。 轩辕公子的可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样的人他情愿一辈子从来没见过。 或许,连那个破坏了自己所有计划的叶枫,也不是无缘无故忽然出现的,说不定也和眼前的这个轩辕公子有关。 冯明礼面如死灰,似乎已经完全绝望了。 可是他眼前还有一个机会,一个生的机会。 轩辕公子或许是太大意了,太有自信了,竟然距离他有二十步开外,这样的距离以自己的轻功绝对有机会拼一拼。 只要自己向着反方向遁去,以他的轻功,只要能够进入树林,或许能够逃脱轩辕公子的魔掌。 现在妻儿的安危他已经顾不上了,现在还不是为他们悲痛的时候,只要自己能活下来,他们的仇,早晚有机会能报! 冯明礼看上去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实际上他在暗中蓄劲,趁着轩辕公子看他跌坐在地上,悲痛欲绝的时候,也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就是现在! 冯明礼的身形忽然一弹而起,向着轩辕公子站立的反方向电射而去。 他把轻功施展到了极限,他觉得这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奔行得如此之快。 偷偷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轩辕公子,还好,他没有追来。 甚至于,都没有想要追他的意思。 也许,自己这一下确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了。 冯明礼不禁有些得意的这样想着。 就算是像轩辕公子这样厉害的人物,也有想不到的时候。 马上就要进入树林了,就要安全了。 冯明礼得意的回过头来,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这个身影同样身披黑色的斗篷,脸上也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面具! 只是,他的这个鬼面与轩辕公子的略有些不同之处。 他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难道,他一直就在树林里等着自己过来? 冯明礼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十殿阎罗!” 念头一闪,他就看见这个鬼面人手里的一道寒光闪了几下。 接着,冯明礼眼前的景物全都开始旋转了起来,不断的翻转着。 在翻转之中,他竟然看见了自己站立着的身体,可是,没有脑袋! 难道,难道说…… 他来不及再想,就看见自己的身体忽然间迸裂了开来,碎成了几块,血花飞溅中,散落在了地上。 这时候,他的头颅才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滚了几下,不动了。 冯明礼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是自己脖颈之处传来的嘶嘶的血水喷射的声音,像风声一样,很好听。 他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很放松,现在,才是真正的解脱了。 轩辕公子的身影飘了过来,那身形魁梧的鬼面人躬身为礼。 轩辕公子看着地上冯明礼散落一地血肉模糊的碎尸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早就说了,你若是愿意交出来,就留你一个全尸,又何至于此?”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放心,本公子从来言出必行。那个背叛你的人,本公子说了赏他,就一定赏他,可是其余的,我却没有答应过他什么。” “像他这样卖主求荣的人,本公子自然会替你杀了他,也算是为你报仇了,因为,我也不喜欢养狗。你现在可以安息了。” 说完,轩辕公子一转身,大步离去了,那高大魁梧的鬼面人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只不过,他的这一番话,君子剑冯明礼已经永远也听不到了。 第五十章 西安城的消息 当唐大赶到冯府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看热闹的武林群豪们全都已经散去了,此间的事情已了,大家只能有些索然无趣的各自收拾行装准备各回各家。 重伤昏迷不醒的飞天蝙蝠蔡老六已经被送往了客栈,交给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念真程姑娘医治,想来以程姑娘的医术,必定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为了防范花老爷子报仇心切,在途中出手,泰山姜慕白亲自负责护送,叶枫自然也完全放心。 刑部总捕头常无义也紧跟着去了,飞天蝙蝠是刑部追踪缉拿多年的要犯,涉及那么多的命案,可是一直都苦无线索。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常无义自然是绝不肯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内的。 因而此刻在叶枫的身边,只站着一身布衣的如意双刀张如意,自然还有那位如影相随,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张如意的那个阴阳刀陈天魁。 叶枫就怔怔的站在院子里发愣,他还在回想着在冯府经历的这几天,这位名满江湖的大侠君子剑冯明礼,还有那大魔头飞天蝙蝠蔡老六,到最后孰是孰非,孰忠孰奸,他们二人之间的这角色的互换,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了。 叶枫细细回想起来,也不禁感觉到一阵阵的惊心动魄。 就在这时,一抬头,他就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唐大。 唐大依旧穿着那一袭青衫,脸上依旧带着那熟悉的微笑,可是叶枫第一眼就敏锐的发现了他脚上的鞋,那上面沾染着血迹! 唐大看上去完好无损,这血迹自然不会是他的。 想到之前姜慕白曾说过唐大去追君子剑冯明礼去了,叶枫不禁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了唐大。 唐大懂得他的意思,默然的点了点头。 叶枫心中一阵黯然,看来冯明礼已经死了。 没错,这血迹的确是冯明礼的。 可是,冯明礼却并非是唐大所杀。 当唐大追到小溪边树林的时候,看见的只有冯明礼的尸体,或者说,是冯明礼那散落一地的残缺的尸块。 从尸块的伤口上,唐大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冯明礼不是被人死后分尸的,他是被人活生生的大卸八块,立毙当场的! 冯明礼身为天下七把剑之一,武功自然极高,什么样的人物可以一招就把他大卸八块了呢? 更可怕的是冯明礼腰间的长剑甚至还没有出鞘,这说明他根本连招架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如此高手,当世之中能有几人? 唐大站在树林中,面对着冯明礼的尸块,深深皱着眉头,感觉到一阵阵心惊。 他仔细的检视着这些残破的尸块,他鞋上的血迹就是在这时候沾染上的。 这时候,他却忽然间双眼一亮,他从尸体的伤口上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把冯明礼大卸八块的武器,并不是刀剑,而是…… 唐大的脑海中立即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立马赶回了冯府。 不过见到叶枫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之后,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叶枫微笑着点了点头,简单的问道:“完了?” 叶枫也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完了。只是想不到最后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唐大丝毫不感到奇怪,只是淡淡的说道:“在江湖上,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有很多人其实和你所看到的并不相同。” 他望着 叶枫,并没有把他在冯明礼的残尸上的发现讲出来,如果真的讲出来,只怕叶枫才会真正的想不到呢! 叶枫点了点头,对于唐大的话他深感赞同。 江湖上的人物全都如同戴着一个伪善的面具,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各自为着自己的利益而整天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像飞天蝙蝠蔡老六这样真正率性而为的人物,却反而被视为异类,自然也就成了大家眼中的大魔头了。 这就是江湖,也是人情。 叶枫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看先前还宾客满堂,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冯府,此刻随着冯明礼一死,顿时大家都作鸟兽散,变得冷冷清清,而且,只怕今后也将这样冷清下去了。 他有些索然无味的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我们看来也该离开了。” 一转头,他对着身边的张如意问道:“姬公子呢?他此刻在何处?” 自从今早姬无双公子和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在马车上对他讲述了他们的调查结果之后,他和常无义二人就应该一直待在客栈之中,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住在客栈之中不懂武功的义兄解祯亮和程姑娘他们,另一方面,姬无双也认为今夜的事情,最好还是由叶枫一人出面解决为好,他作为一个富甲天下的商人,不太方便出面。 可是如今,常无义已经在冯府中现身了,姬公子却还没有踪影,所以他忍不住向张如意开口相询。 张如意迟疑了一下,明显对于姬公子的行踪,他也并不知情,只是轻描淡写的答道:“我想公子他或许就快要过来了吧。” 叶枫有些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一转头,却听见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院门口就出现了姬无双的身影,他身后还跟着那身形魁梧的劈山斧焦柯。 这还真的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枫禁不住在心里这么嘀咕着。 可是看着眼前的姬无双,他却心中暗自一惊。 姬无双是天意楼当代楼主,生意遍及天下,是富甲天下的大豪客,他不但穿着讲究,而且脸上似乎永远带着那种对一切都满不在乎,胸有成竹的微笑,好像在他的眼中,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住他。 原本世间大多的事情都没有用钱财解决不了的,所以对于他而言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现在站在叶枫面前的姬无双,脸色阴沉,甚至透着一丝惶然,似乎有着什么极为疑难的事情,不,是一定发生了什么用钱财无法解决的事情,正困扰着他。 不待他说话,叶枫便抢先开口问道:“姬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姬无双脸上带着焦虑之色,说道:“刚接到西安那边送来的快报,西安城里出事了!” 西安城?那不正是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吗? 少林的凝然了改大师说过,他已经联系好了关中最有名的土夫子老孙家也在西安城里等着叶枫他们,准备一起去探寻秦皇陵的秘密。 在这个时候,西安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姬无双深呼吸了几下,稳定了一下焦虑的情绪,开口说道:“西安城里急报,在西安城中发生了瘟疫,几日之内,已然死了数百人之众,染病者更是无数,如今曾经繁华热闹的西安城,官府已经实行了强行管制,禁止外出走动,虽然全力救治,却依然无法控制疫情。西安 城几乎快要成为一座鬼城了!” 什么,瘟疫? 叶枫情不自禁的转头和唐大对视了一眼。 怎么会这么巧?恰巧在他们准备前往西安城的时候会爆发瘟疫? 不知道在那里等待他们的老孙家的人是否还无恙? 叶枫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感觉,这场瘟疫的爆发或许并不那么简单,也许会和他的行程有关。 姬无双说完了,看叶枫和唐大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话,全无反应,于是追问道:“如何?西安城中如今这样凶险,你们还决定要去吗?” 叶枫点点头,缓缓的说道:“我们自然是要去的。别忘了,我们身边可有着程姑娘这样的朋友,她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所谓医者仁心,有如此的大灾大疫,想必她如果得知消息,也必定是心急如焚,想要赶去治病救人的。作为朋友,我们自然也是少不了要去帮忙的。” 说完,他转头看着唐大。 唐大毫不犹豫的也点了点头,说道:“西安城里还有我蜀中唐门的分舵,有百余号兄弟在,他们的安危我不能不顾及,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更何况,我是你叶公子的朋友,我也是程姑娘的朋友。” 他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作为朋友,出一份力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叶枫他们在哪里,他唐大自然也一定在哪里! 叶枫望着唐大的目光之中已经有了笑意,他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温暖的感觉。 朋友! 回转过头来,他又看着姬无双,问道:“姬公子呢?你可也要前往?西安城里如今可是危险重重啊!” 姬无双摇晃着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感觉到站在面前的这两个人全都已经疯了。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摊了摊双手,说道:“我怎么会认识像你们这样疯狂的人?你们如果还当我是你们的朋友的话,我又怎能独善其身?更何况,我还欠着叶公子的人情呢!” 说完之后,似乎是怕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话,他又接着补充道:“况且,我天意楼还有那么多的生意都在西安城里,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看起来是无可奈何的一番话,可是叶枫却从中听出了别的东西,友情! 为了朋友,为了友情,这些纵横江湖的侠士,富甲天下的豪客,即使明知前途多险,危机重重,却依旧是义无反顾,慨然前往,叶枫心里感觉到的那一股暖流,逐渐激荡澎湃起来。 姬无双顿了顿说道:“叶公子你请先回客栈,和你的朋友们收拾东西,冯府这里的后事交给我们打点就行了。你们准备好了,我们明天一早就上路,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令人闻名色变的瘟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叶枫点了点头,感激的望了一眼唐大和姬无双,再不多言,转身就向着院子外走去。 有时候,很多东西是不需要多说的,言语反而会显得苍白无力,叶枫只觉得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有力。 姬无双目送着叶枫离去,眼中带着笑意,那孝义职中,竟然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也许,如他这样神通广大,富甲天下的人物,其实内心之中也是渴望着真正的友情的。 只是,为什么在姬无双的背后,唐大却在冷冷的注视着他,眼光之中,竟然还隐约带着几分焦虑,几分担忧? 第五十一章 常无义的目的 叶枫回到客栈的时候,夜已深了。 看见他无恙回来,守候在客栈中的黑鬼赫连铁神情有些激动,看得出他一直在为叶枫的安危而担心。 可是他还是没有太多话,只是有些激动的叫了一声:“公子!”就没有了其他言语。 其实不用太多言语,他对于叶枫的关心已经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任谁都会感慨这真是一位难得的忠仆。 飞天蝙蝠蔡老六躺在客房的床上,胸前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看起来程姑娘已经为他处理好了伤口,他此刻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沉沉的睡去了。 毕竟,他受了重伤,流了那么多的血,现在最需要休息,叶枫并不打算打扰他。 看见叶枫进来,守坐在床前的程念真程姑娘也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对着叶枫微微一笑,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只是这一个笑容,只是这一句就已经足够了。 看上去在她心中,从没有怀疑过叶枫能否应付冯府的种种凶险,在她心目里,叶枫是最聪明的,根本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 这一个笑容,这一句话,就像是看见家人归来之际的一句普通的问候,却让叶枫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一阵轻松。 叶枫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只是对着程姑娘点了点头,也微微一笑。 有时候,彼此之间的一个笑容,一个点头,却胜过那些千言万语,能够带给人心里平和与安宁,这也许就是心有灵犀。 一转头,叶枫看见屋里还站着一个人,却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他也不坐,就那么冷冷的靠着墙壁站着,眼睛望着床上沉沉睡去的飞天蝙蝠蔡老六,那眼神如同盯着一个猎物,就好像是怕他一醒来就会立即逃走似的。 叶枫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姜慕白,于是随口问道:“老姜叔呢?” 常无义冷冷的哼了一声,毫无感情的说道:“那个老怪物,一到了客栈就嚷着肚子饿了,硬拉着你那两个宝贝义兄去找吃的去了,谁知道他们这会儿会在哪儿?” 叶枫看了看四周,果然也不见他的那两位义兄,解祯亮与张胖子,看来常无义说得当真不错。 想到像姜慕白这样的高人,行事竟然也如此的洒脱随意,出人意表,却也和自己的那位义兄张胖子颇为投缘,叶枫不由得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说起来,今夜如果不是姜慕白及时出现的话,只怕谁也救不下这飞天蝙蝠蔡老六。说不定连自己也难以在花老爷子面前全身而退。 想到这一点,叶枫心中还是对姜慕白充满了感激之情。 说起来,这位名震天下的泰山姜慕白,这几年中好几次在危难之中出手相救,虽说他是受了蜀中唐门唐大所托,不过怎么说也算是叶枫的恩人了。 话说回来,像他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听从唐大的话,虽然据说是他与蜀中唐门之间有些渊源,现在叶枫却对于这一点渊源不禁感觉到好奇了起来。 这时候常无义清了清嗓子,忽然开口问道:“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叶公子已经知道了吧?”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 常无义这一次忽然出现在这小小的灵宝城中,还主动协助他调查关于冯府命案的线索,这件事本来就让叶枫觉得有一些奇怪了。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隐约之中,他还是感觉到常无义必定是有要事要找自己帮忙。 现在,冯府的事情已经了结了,看来,是说正题的时候了。 叶枫隐约感到,常无义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必定事关重大,非比寻常。 他抬眼看了一眼程姑娘,程念真心领神会的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后厨看看熬的药汤如何了。” 说罢,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叶枫和常无义,当然,还有躺在床上重伤之后还在沉睡中的飞天蝙蝠蔡老六。 常无义是个直接的人,不喜欢绕弯子,不但行事直接,说话也是如此,所以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叶公子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枫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常无义的声音还是冰冷的,毫无感情:“我这次 其实是奉了密旨而来的。” 叶枫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是皇上的密旨?是为了什么事?” 常无义依旧面无表情,可是他的声音里,竟然出现了一丝的惊惧:“半月之前,有五百金吾卫秘密出京公干,此事本来极为秘密,无人知晓,然而,他们却被人发现在距此不远的一处山谷之中,而且,五百军士全部毙命,无一活口!” 什么! 叶枫听了只觉得全身一震,惊愕莫名。 他曾经在锦衣卫任职,自然知道金吾卫乃是戍卫皇城的禁军,要想调动一兵一卒,都必须经过皇上的首肯。 五百金吾卫离开京城,这样大的事情,自然皇上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他们一定是奉了密旨,出京办极为秘密的任务,可是为什么会全数毙命在一处山谷之中呢? 金吾卫身为禁军,全部都是百里挑一的军中精锐,想要歼灭这样一支队伍,绝非易事。这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叶枫望着常无义,开口问道:“所以,你奉的密旨,就是来调查此事?” 常无义点了点头。 叶枫心中愈发的奇怪起来,皇城禁军是皇帝亲军卫率,平时尚且不受五军都督府节制,连兵部也无权过问,除了这样大的事情,皇上怎么会派一个小小的刑部总捕头来调查? 这事听上去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不过这话多少有些嫌弃常无义职微官小的意思,不好问出口,于是叶枫转而沉声问道:“胆敢杀害禁军,到底是谁干的?” 常无义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缓缓说道:“我到现场勘查,五百具尸体完好无损,毫无外伤,并非被人杀害的。”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那么可是用毒?” 常无义又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像,能够毒死五百军士的毒,定然猛烈非常,可是现场除了人之外,连马匹也都安然无恙,况且我已检验过尸体,并无中毒迹象。” 这下子叶枫感到万分奇怪了:“既非凶杀,也非毒杀,那这五百名金吾卫军士是怎么死的?” 常无义顿了顿,才缓缓答道:“他们一个个尸体浮肿发黑,全身溃烂流脓,臭气熏天,看上去,倒像是染上了某种疫病。” 叶枫愣住了。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五百人同时染上疫病,同时发病身亡,这事情怎么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但是常无义绝非虚言之人,他也没有必要编造假话来欺骗自己,那这事就真正的有些奇怪了。 叶枫厚着眉头正在思索,常无义的声音却有些变了:“这五百金吾卫军士的尸体还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我在他们伏尸的军营之内,发现了一样东西。” 叶枫问道:“什么东西?” 常无义深锁眉头,看上去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是一个巨大的黑铁箱子。箱子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可是却有着十几道锁链,还有一副带血的铁钩,之前分明曾经关有某种凶恶的动物。” 顿了一顿,他才补充了一句:“或者,是锁着某个人。” 说最后这一句的时候,常无义的语气里透着惊疑与不信,以铁钩入肉锁人,如此残忍而小心的防备,那么这个被关在大铁箱子里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恐怖人物? 叶枫也怔住了,这样关押的方法,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在锦衣卫任职数年,他也曾见过不少身背重罪的穷凶极恶之人,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是用像这样的方法关押的,这简直就是一种酷刑,一种极不人道的手段。 好半晌,他才缓缓的开口问道:“这么说,这个大铁箱子里关着的这个动物,或者是人,逃脱了?” 常无义点点头,沉声说道:“这个大铁箱子被装在一辆马车之上,应该是为了方便运送,我猜想这五百金吾卫军士秘密出京,他们的人物就是押送这一个大铁箱子。” “现在这五百军士全数毙命了,而大铁箱子又是被人从外面打开的,里面关押的不管是什么都已经遁去无踪,所以我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五百军士的忽然暴毙,绝不止是染上疫病这么简单,一定是一项有预谋的阴谋!” 叶枫点了点头,听了常无义的描述,他也有 同感,他开口问道:“这些军士的尸首现在何处?” 程姑娘精通医术,只要让她稍加检查,一定能看出这些军士究竟是死于疫病或者是投毒。 常无义摇了摇头,叹息道:“因为这些军士的尸体腐烂得极快,唯恐疫病蔓延,所以我下令将他们的尸首集中起来,全部一把火焚为灰烬,已经无可查证了。” 叶枫觉得有些惋惜,不过常无义的做法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如果真是疫病,一旦蔓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既然从尸体入手已无可能,那么只能从凶手的目的入手了。 无论这五百军士是死于疫病还是投毒,凶手的目的一定就是那口大铁箱子里关着的那个……姑且先认为那是一个人吧! 秘密调动五百禁军军士护送,又在大铁箱子中如此严密的防范,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叶枫一面沉思着一面开口问道:“皇上召见常大人下达密旨的时候,可有说过别的什么?” 常无义摇着头,似乎对于此事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皇上原本只需要让刑部尚书郑大人传旨即可,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亲自召见了我,却并没有说什么,我只感觉到他当时心情似乎特别糟糕,只让随身的内侍宣读了密旨,命我查办此案真相,一切尽可便宜行事,此外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个大铁箱子里的秘密,更是没有半个字提及。” 叶枫苦笑了一下,这就是要打哑谜了,既准你便宜行事,却又什么线索都不说,让你自家个查去,这就叫做不讲道理。 可是皇上既然都不愿意讲,自然就有他需要避讳的地方。 现在总不能跑去问皇上,嘿,你那口大铁箱子里究竟神神秘秘的关着什么玩意儿呢?那就叫做找死了。 叶枫心里不由得有些同情起常无义来,这么个伤脑筋的差事,居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可真算得上是乌云盖顶,倒霉透顶了。 一抬头,他看见常无义正用一种充满了热切盼望的眼神望着自己,忽然间他明白了。 乌云盖顶,倒霉透顶的人不是常无义,偏偏倒是自己! 怪不得常无义这么热心的忽然出现在这里,还不遗余力的帮着自己查关于冯府命案的线索,原来就是为了自己能投桃报李,帮他解决这个大麻烦。 可是他的这个麻烦实在是太大了,既涉及到了禁军,还牵涉了皇上不愿提起的秘密,真不是谁都能帮忙解决的,叶枫科不愿意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他正要开口推辞,脑子里忽然一闪念,硬生生的愣住了。 这么大的事情,皇上竟然只找了常无义这么一个小小的刑部总捕头来查办,这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事情。 莫非,莫非是皇上一早就算计好了,知道常无义和自己之间有交情,一定会找自己帮忙的? 之前在京城,叶枫曾经见识过皇上那深邃难测的心机和洞察天下的大智慧,这绝对有可能。 要是真的是这样,自己还真的就无法推辞了。 就在叶枫犹豫的一瞬间,常无义似乎看出了他有退缩的意思,幽幽的开口说道:“叶公子的下一站可是准备去西安城?我听说如今西安城里也出现了瘟疫,死者甚众,兴许这和那五百金吾卫军士染上的疫病有关,我也想要同行前去调查一番,不知叶公子可方便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枫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允了。 常无义顿时满脸轻松的表情,似乎有了叶枫这位天下第一聪明之人的协助,无论什么样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他站起身来,步履轻快的向着门外走去。 叶枫抬头看见躺在床上依旧在沉睡着的飞天蝙蝠蔡老六,不禁开口问道:“常大人,那么关于他……” 常无义继续走着,连头也不回的答道:“恶贯满盈的大魔头飞天蝙蝠今夜在冯府之中已经被君子剑冯明礼一剑刺死,此乃本官亲眼所见。此刻床上的,不过是个无意中被误伤的看热闹的小贩,叶公子执行处置即可。” 话声未绝,他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叶枫淡然一笑,他忽然觉得,这个一直是冷冰冰的常无义常大人,现在隐约中好像倒像是有了一些温度了。 第五十三章 看不见的小虫子 叶枫还在沉思的时候,程姑娘已经回来了。 她看叶枫还在思索着,并没有打扰他,端着给蔡老六熬好的药汤静静的走了进来。 其实叶枫这会儿所想的并不是明日即将要去的西安城里等待着他们的种种凶险,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些迟早都要去面对的,他反倒并不担心。 他现在想的却是刚才常无义告诉他的那五百名金吾卫军士那离奇的暴毙,染上疫病?真的会有如此简单? 就在程姑娘轻手轻脚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叶枫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这瘟疫,是否也可能由人为控制?” 程姑娘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药汤几乎都要洒了。 她没听清叶枫的问题,于是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叶枫又问了一次:“这疫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程姑娘没明白他的意思,倒是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反问道:“你今日怎的忽然会对医术感兴趣起来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他对于医术实在是毫无半点兴趣,于是他将常无义所言的那五百金吾卫军士的死状向程姑娘描述了一遍。 程念真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依你所言,这些军士的确很有可能是感染了某种恶疾,所以才会导致集体暴毙。” 叶枫眨巴着眼睛,问道:“这恶疾不但可怕,而且发生得也太过巧合了吧?如果是恶疾的话,为什么他们的马匹却全然无事?” 程念真正色道:“正因为如此,才证明了他们应该是死于疫病,而非中毒。若是投毒,要毒杀这许多的人,无非是在水源和食物中下毒,那么牲畜也誓必要中毒。” “可是疫病却不同,疫病本身都会有种属限制的,人感染的疾病,牲畜却往往未必会感染。譬如家中最常见的饲养的鸡鸭猪犬一类,从来只见过人得天花伤寒的,你什么时候见过牲畜也得此病的?” 叶枫点点头,承认程姑娘说得有理。 可是他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不相信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于是追问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这疫病,是被人为操纵着的?” 程念真很奇怪的看着叶枫,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关于医术方面的问题,不过她还是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忽然开口说道:“要想去操纵疫病,理论上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至少,我局曾经听说过一种方法。” 叶枫神情一紧,问道:“什么方法?” 程念真缓缓的说道:“在西南苗疆,有一种异术,被人称之为,蛊毒!” “蛊毒?”叶枫愣了一下,这他的确听说过,传闻中这种蛊毒之术被传得神秘而恶毒,总是和各种各样的毒虫毒物脱不了关系。 程姑娘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从传说和记载上来看,这种蛊毒之术,就是利用各种毒虫毒物,饲育培养出一个母体,然后从它本身再孕育出许许多多的毒虫来。” 毒虫? 叶枫的脑海里闪现过了毒蛇,毒蜘蛛,还有许许多多的白生生,又肥又壮,扭动着身躯的那些恶心的大虫子来。 程姑娘看出他在想什么,摇头说道:“其实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其实这些毒虫,都极为细小,甚至肉眼根本看不见它们的。” 叶枫听了顿时吃了一惊:“肉眼根本看不见?那是什么虫子?” 程念真说道:“我在我父亲的那一本医术上面曾经看见过关于这种毒虫的记载,那上面把这些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叫做细菌,而这种可以致人疫病的细菌就叫做病毒。” “我们医者通常解释疫病为外毒入体,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只是从来也没有人能够解释 这种所谓的外毒,其实就是这些看不见的小病毒。” 叶枫听了只觉得有些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之所以会得疫病,全是由于这些看不见的小虫子钻进了我们的身体里?” 程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大致上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更为可怕的是这样的病毒不仅仅可以致人疫病,它们的繁殖能力极强,在得病的人身体里大量繁殖增生,还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自我传播,防不胜防。” 叶枫只听得感觉到毛骨悚然:“一旦传播开来这就成了瘟疫?” 程姑娘点了点头。 叶枫还是感觉到难以置信:“既然根本无法看见,写这本书的人又是如何知道的?这本是什么书?” 程姑娘说道:“之前我曾经对你提起过,这本医书被我爹爹视若珍宝,我从小就被要求习读此书,虽然直到现在书里的很多东西还是一知半解。” “爹爹说这本书是我爹爹的师傅传给他的,据说来自于三国时期著名的医圣华佗,不过我觉得这本书绝不可能是华佗所写的,因为里面的很多东西不但是三国,更是大大超越了现在我们所能理解的范畴,简直就是如同一本天书。” 相传来自三国时期的天书? 看不见的叫做病毒的小虫子? 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叶枫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么多内容,听得脑子有一些晕。 不过有一点他算是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些看不见的病毒是可以被人制造出来的,也就是说,疫病也可以是被人为控制的?” 程念真一面思索着一面点点头:“理论上是没错,据说苗疆的蛊毒之术就可以培养出不同的病毒,而且这种病毒消灭它的办法也只有一个,就是以毒攻毒,创造出另一种专门针对这种病毒的变异病毒,去吞噬掉它,消灭它!” 叶枫听得更加感觉到目瞪口呆:“这些看不见的小虫子还会自相残杀,彼此吞噬?” 一想到有无数的小虫子在自己身体里互相扭打,咬来咬去,他顿时觉得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程姑娘点点头,说道:“只不过这样的变异病毒,只有这蛊毒之术的主人,也就是创造出先前病毒的人能够制造出来,书里把这种为了消灭病毒而制造出来的变异病毒叫做,疫苗。” 叶枫摇晃着脑袋问道:“那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了?除了制造病毒的人,其他人根本没法子消灭它们?” 程姑娘回答道:“没错,理论上正是如此。” 叶枫心中一阵苦笑,这人既然制造出了病毒,又怎么会轻易肯拿出消灭它们的疫苗来?这简直就无异于与虎谋皮。 现在反倒是轮到程姑娘感到奇怪了,问道:“你今天忽然这么详细的询问关于病毒的问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枫叹了口气,把西安城中发生了瘟疫的事情告诉了她。 程姑娘听完之后不仅动容道:“那还等什么?救人如救火,明天一早我们就赶快出发去西安城啊!” 叶枫不禁奇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想杀死病毒,结束瘟疫,必须要找到那个制造病毒的人,还有他制造出的疫苗才行吗?” 程念真说道:“话是没错,不过医者父母心,身为医者面对大灾大疫,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无论如何,我也想要用我的医术去试一试。” 叶枫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有把握?” 程念真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可是她很快的回答道:“当初我为你医治金蟾之毒的时候,不也是完全没有一点把握吗?直到现在你不也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世间的事情,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会如何?” “再说,”她对着叶枫嫣然一笑道,“有你在,一定能够找出那个藏在暗中制造病毒的人,拿到疫苗的。” 看着程姑娘那充满了信心的眼光,叶枫心里也暗自点头。 没错,如果这场瘟疫真的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话,无论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一定会留在西安城附近等待结果的。 只要他在,就一定有机会把他找出来,抓住他,自然也就能结束这场瘟疫,拯救那些千千万万染上疫病的人了。 程念真眼里充满了信心:“而且我相信,既然西安城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瘟疫,我爹爹也一定会赶去的,要知道,神医程三思可绝非是浪得虚名的。” 虽然她很有信心,可是叶枫依旧感觉到有些担心:“可是那毕竟是瘟疫,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此行定然是万分凶险,吉凶难测。你们要是去了,这万一……”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凶险?和你老四在一起,有哪一次不凶险的?我们又何时曾经怕过凶险?” 叶枫回头一看,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身体正走进房间来,正是他的义兄张痴张胖子。 后面还跟着另一位义兄解祯亮,也正色说道:“老三说得一点不错,只要我们大家在一起,何时曾经怕过什么凶险?” 叶枫感觉到又惊又喜,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你们不是在陪老姜叔吃东西吗?” 张胖子摇晃着那一张肥脸,苦着脸说道:“这吃东西我拿手,可是那老头偏要我们陪他喝酒,你知道喝酒我们兄弟可不在行,所以,我们俩就借故溜走了。” 顿了顿,他又一本正经的警告叶枫:“明天看见了老姜叔,可千万别提这茬,我们俩可是好不容易才借尿遁逃脱的。” 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张胖子除了程姑娘之外,竟然还有惧怕之人,叶枫想到他在姜慕白面前苦着一张脸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想笑。 一转头,解祯亮板着一张脸说道:“什么也别说了,我们全都听见了,不就是个小小的瘟疫吗?我们这就收拾行装,明天一早就出发!你可别想丢下我们。” 张胖子也笑道:“没错,一个瘟疫算什么?有程丫……程姑娘在这里,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本来说漏了嘴,就要叫程念真作“程丫头”的,被她的眼光一瞪,立时生生的改了口,心里直呼好险。 自从在嵩山听涛山庄里被程念真生拉硬拽去看她检验解剖尸体之后,他对于这个程姑娘可是一直敬畏三分的。 像她这样切割尸体比下厨还要熟练的女人,谁能不惧怕? 叶枫点了点头,他的心里又涌起了那一种温暖的暖流,他感觉身边有这么一群朋友,兄弟在,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难倒他们的。 他满是豪情的说道:“好!我们这就去准备行装,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去西安城!” 一转身,他却忽然愣住了。 刚才还躺着沉沉熟睡的飞天蝙蝠蔡老六的那张床上,现在却空空如也! 床边的窗户敞开着。 不知何时,蔡老六竟然已经无声无息的溜走了。 叶枫一直在房间里,以他的耳目之灵,竟然完全你不知道蔡老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是何时离开的。 看来蔡老六的伤势的确是没什么大碍了。 好一个飞天蝙蝠! 好厉害的轻功! 望着空空如也的床,叶枫忍不住想道,也许蔡老六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他曾经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 只愿今后,他能够过上他梦想中的平淡的日子。 弟五十三章 封城 西安城。 早在商朝时期,周文王西伯侯姬昌在这里修建丰京和镐京,将子民从岐山周原迁于此,合称为“丰镐”。 其子周武王姬发后来灭商建立了周王朝,以丰镐为都,这是历史上西安城作为都城之始。 后来的秦国都城咸阳,也在这里,秦始皇嬴政以此为始,吞并六国,席卷天下,建立了大秦天下。 到秦灭,天下逐鹿,最终刘邦在这里建立了西汉王朝,改名为“长安”,取意长治久安。 汉代长安城修建得极为宏大,丝绸之路开通之后,长安城成为了东方文明的中心,东西交流的起点,后人称为“西有罗马,东有长安”。 后来到了隋朝开国之初,都城仍然设在汉长安旧城,因为久经战乱,残破不堪,于是在原长安城东南选择新址修建了新城大兴城。 及至隋灭,唐朝定都长安之后,改隋大兴城为长安城,并且继续进行了增修和扩建。 整个心长安城的修建工程,从隋文帝开皇二年开始,一直到唐高宗永徽五年,才基本就绪,历时七十二年之久。 唐朝的长安城,修建得极为华美壮丽,无论人口还是繁荣程度,都是当世天下间首屈一指的城市,引得万国朝贡,享誉天下。 后来唐朝衰败,经过了五代十国的纷乱,到了宋代,这里改设为陕西路,后又设置为永兴军路。 到了元代初年,改名为京兆府。后来元世祖封其三子忙哥为安西王,镇守此处,又改名为安西路。 后来安西王叛乱,被平定后,安西路改名为奉元路。 到了明洪武二年,大将军徐达率军平定奉元路,改名为西安府,自此才定下了“西安”之名。 至此,历史上先后有十三个王朝皆建都与此,西安城在历史上的光辉无可比拟。 然而如今,这座十三个王朝的国都,曾经无比辉煌灿烂的城市,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之下,却显得分外的冷清与荒寞。 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此刻正背负着双手,站在城外的一处下山坡上,远远眺望着冷冷清清西安城那高高的城墙,心里发出一阵阵的喟叹。 山坡下面是一片连绵的军营,围住了西安城。 自从十几日前西安城中开始出现疫情开始,短短数日之间,瘟疫就席卷了整个西安城,竟然死了数百人之众,染病者更是成千上万。 知府赵宗儒心急如焚,召集了全城的名医,却全都对此疫病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面对着席卷之势的疫情,赵宗儒只能当机立断,调动当地驻军,围住了全城,紧闭四门,严禁任何人出入,下令封城。 可是封城的办法毕竟只能暂时控制住瘟疫不向外传播,要想解决疫病,拯救城中的十余万民众,还是必须要想出治疗疫病的方法来。 虽然已经派人去遍请天下名医前来,又上书朝廷请求援助,可是远水难救近火,每一天这城中的百姓都在死去,这让城外身为父母官的赵宗儒感到心急如焚,却又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干着急。 眼见日头西沉,又过去了一天,可是派出去请那些名医的人还是杳无音讯,朝廷那边也迟迟没有回复,赵宗儒真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直转。 眼见得这名垂千古的历史名城,在自己的治下,竟然落得如此凄凉光景,怎能不叫他万分着急? 就在这时候,山坡下面的军营却起了一阵子骚乱。 远远看去,似乎是有一队人马进入了军营之内,看样子是想要进西安城去。 这种时候,什么人这么不长眼,竟敢违抗自己的封城令? 赵宗儒皱起了眉头,转身快步向山坡下走去,他想要看看这一伙胆大妄为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刚下山坡,就有军士前来禀告,有一队人不顾阻拦,想要进入城中去。 赵宗儒本就是一肚子的气找不着地方撒,听了此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沉着一张脸问道:“如此狂徒,怎可让他们随意闯关,你们这些军士难道连几个百姓也阻挡不住,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那军士有些畏畏缩缩的说道:“可是大人,我们没法阻拦,他们,他们不是寻常百姓。” 哦?赵宗儒心中但是吃了一惊。 不是寻常百姓?难道是朝廷派来的人? 或许,是朝廷有消息来了,赵宗儒心头一喜,加快了脚步赶了过去。 可是还没走到跟前,他的心里就有些凉了。 这一伙闯关的人着实是不少,前面几骑高头大马,上面的人高矮胖瘦,形形色色,后面居然还有马车,看来还带着女眷,这个样子只怕绝不会是朝廷派来支援的人马。 此刻兵士们围住了这一行人,他们却也并不慌张,只是静静坐在马上,看样子在等待着什么。 赵宗儒大步走了过去,四周的军士看见知府大人驾到,全都闪身让开了一条道来。 赵宗儒来到马前,指着那些想要闯关的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西安城已经封闭,胆敢擅闯军营,这可是死罪!” 那一帮人看起来对他的话却毫不在意,为首的一骑,上面是个高高瘦瘦的面目阴骘的鹰钩鼻子男人,冷冷的看着他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赵宗儒还没开口,身旁的军士就呵斥道:“大胆!看见知府大人驾到,不赶快下马参见,还敢拒马答话,该当何罪?” 那鹰钩鼻子的男人冷冷一哂,说道:“知府大人,好大的官威!” 赵宗儒心中隐隐火起,不过他为官多年,宦海沉浮,阅人无数,自然也看出这伙人绝非寻常人物,纵然不是朝廷派来的,想必也是大有来头的。 当下他压住火气,尽量让声音平和一些,说道:“西安城中发生了瘟疫,本官不得已下令封城,任何人不得出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进城去所为何事?” 那鹰钩鼻子的男人点了点头,说道:“听这话倒像是个明理的人。”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腰牌,拿在手里向着赵宗儒一晃。 赵宗儒愣了一下,腰牌上面斗大的一个“刑”字,这人分明是刑部派来的。 这种时候,刑部的人怎么会跑来趟这一趟浑水?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敢问尊驾是刑部哪位贵人?” 言辞之间,已经十分的客气了。 那鹰钩鼻子男人微微一笑,说道:“本官,常无义!” 常无义?刑部总捕头? 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赵宗儒自然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传闻此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而且办案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刑部总捕头,说起来官不上五品,比起知府这样的封疆大吏来自然要小了不少,原本赵宗儒也不必怕他。 但是他和他父亲常漫天两代皆担任刑部总捕头一职,自然与刑部老尚书郑赐关系非同一般,加上刑部总捕头亲自出马,自然查办的一定是重要案件,实在是怠慢不得。 赵宗儒犹豫了一下,说道:“常大人亲自前来,自然理当放行。只不过这西安城中的确瘟疫横行,死者众多,下官封城这也是无奈之举,实在是……” 常无义看他有些犹豫,自然知道他不想放自己一行人入城,虽然或许他是出于好意,不愿这些人入城冒险,可是今天这个城,自己还真的就是非入不可了。 他放松马缰,行前了几步,来到赵宗儒的身边,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赵大 人一片苦心本官自然知晓,不过今天恐怕你即使不给我这个面子,也是拦不住我们的。” 他回身一指队伍里一个骑在马上的胖子问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赵宗儒一脸的茫然,摇头道:“下官不知。” 常无义哼了一声说道:“别看他肥肥胖胖的,他可是当今英国公世子,张辅张国公大人的长子!” “世,世子?”赵宗儒吃了一惊。 张辅在军中声望极高,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极得器重,赵宗儒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张家有个离经叛道,名声在外的浪荡公子,这一点官场上很多人都知道,不过赵宗儒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肥胖臃肿的大胖子。 英国公世子,他小小的一个西安知府确实得罪不起,只不过一旦放行,入城之后如果染上了疫病,这堂堂的世子爷如果有了个什么好歹,这也是他所吃罪不起的。 赵宗儒一时之间更加犹豫了。 常无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接着说道:“赵大人请放心,我们此次前来,除了办案之外,原本也是为了帮助大热难对付这城中流行的疫病而来的。” “哦?”赵宗儒将信将疑的望着常无义,连城里的所有名医全都束手无策,你一介莽夫又不懂医术,能有什么办法? 常无义神秘的笑了笑,指了指队伍后面的马车,说道:“赵大人有所不知,那车上有一位姑娘,来头可不一般。她父亲就是当世神医程三思,程姑娘的医术尽得其父真传,这一次就是专门为了西安城里的疫病而来的。” 神医程三思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连当朝许多太医都是他的弟子,他的医术更是被传得超凡入圣,神乎其神,据说能够活死人,药白骨,已经成为了传奇一样的人物。 和他一相比,这些个什么西安城里的名医,顿时就如同萤火之光之比皓月之明,全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若是有程三思在此,这瘟疫什么的又何足道哉? 赵宗儒心中一阵大喜,连忙快步走到了马车之旁,深施一礼说道:“不知程姑娘大驾到来,实乃西安城中民众之福,天下之福啊!” 马车车厢的布帘缓缓撩开,程姑娘露出了半边脸,对着赵宗儒也是盈盈一拜还礼道:“大人过誉了,只希望小女子的这一点微末伎俩,对于医治疫病能够有所帮助,不会令家父蒙羞。” 赵宗儒有些试探的问道:“不知令尊程神医他老人家如今仙踪何处?是否也会前来?” 程念真答道:“家父闲云野鹤,喜欢到处游历,医治病人,行踪飘忽不定,小女子也实在是不知道。不过此间既然发生了如此大的疫情,想必他老人家也必定会赶来的,大人不必担心。” 赵宗儒连声道谢,连连施礼。 他虽然前倨而后恭,可是队伍中的叶枫看着这位西安知府赵大人却不由得在心中连连点头。 先前得知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和英国公世子张胖子的身份之后,这位赵大人虽然客气了一些,却也并没有什么献媚巴结的意思。 等到得知车中坐着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的时候,他却显得喜出望外,如此多礼,可见在他心中,一个良医比起那些达官贵人要重要得多。 对于疫病的医治,西安城中百姓的安危,要比他个人将来的前途要重要得多。 先不论他的施政手段如何,有此一份心,已属好官了。 只愿,他能长久的守住这一份初心才好啊! 寒暄过后,赵宗儒自然再无阻拦一行人入城的理由,当即下令放行。 西安城那扇厚重的城门在众人的眼前缓缓的打开了,那后面瘟疫横行,哀鸿遍地的西安城,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五十四章 捕头范进 走进西安城,叶枫他们反倒是愣住了。 原以为,城中既然瘟疫横行,必定死尸遍地,哀鸿遍野,如同鬼域森罗。 可是踏进西安城中,整个城市却一片宁静。 街道上大部分的店铺商家全都关了门,街道上有行人稀少,显得有些冷清。 除此之外,一切平静如常,街道也干干净净,甚至连洒扫的人也还在劳作。这些人都自顾自的低着头干活,根本不关心其他的人和事。 偶尔有几个匆匆而过的行人,也全都用一种看着天外来客一般的奇异眼神看着这刚刚入城的一行人,就像是看着怪物一般,不过却并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话。 叶枫他们颇感意外,放马在街道上缓缓前行。 虽然看上去并无异状,但是那些门户紧闭的店铺,无疑还是透露着一种紧张的气息。 间或有几家开着门的商铺,也全都是买卖一些生活必须的粮油百货的铺子。 看来城中有疫情是不假,不过这井然有序的一切,似乎疫情并不像叶枫他们所想象的如此严重。 行不多时,前面街角忽然有几个身着官衣的人迎面朝他们急奔过来。 走在前面的常无义回头和叶枫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正主儿来了,于是拨马迎了上去。 来人奔到马前,却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小伙子,一袭捕快的官衣,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同样服色的汉子。 这小伙子来到面前,开口便问,升入洪钟:“你们是什么人?是怎么进城来的?” 常无义并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道:“你是谁?” 来人腰杆一挺,大声说道:“本人乃是西安城中捕头,范进!回答问题,外面有官军把守,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常无义淡淡一笑,说道:“自然是那些官军放进来的。” 这捕头范进眉头一皱,斥道:“胡说八道,西安城也已封城,禁止所有人出入,你们是什么人,官军怎么会放你们入城?” 常无义拿出怀里的腰牌,在他面前一晃,问道:“你说我们是什么人?” 范进识得腰牌,面色大变,问道:“你是刑部派来的?不知尊驾官居何位?” 常无义面若寒霜,说道:“本官常无义!” 范进吃了一惊,他当然听闻过总捕头大人的威名,连忙躬身为礼。 常无义点了点头,问道:“你便是西安城中的捕头?” 范进恭敬的回答道:“正是?” 常无义颇有些奇怪的问道:“听闻西安城中瘟疫肆虐,死者极多,怎的看上去一切却如此宁静,井井有条?” 范进叹息道:“大人有所不知,瘟疫之事的确不假,短短十余日,死者也已近千。这街面之上是小人带着众位兄弟,连日多方疾走,四处呼吁,让大家呆在家中,不要出门,避免更多的人染病,这才看上去并没有那么乱。” 常无义点了点头,瘟疫之下,能够镇得住城中居民,让大家不要恐慌,维持街面上的秩序,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起来这个捕头范进,倒是颇有几分办事的能力。 常无义一指那几家依然在经营的店铺,问道:“到处都已经关张,为何这几家店铺还开着?他们难道不惧怕疫情?” 范进叹了口气,说道:“岂能不惧?这几家店铺卖的都是百姓生活所需要的必需品,如果连他们都关了门,百姓们无处购买,城中必乱,到时候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我和他们的老板谈了好几次,反复劝说之下,才有这几家粮店勉强还开着门继续做生意,不过还是有很多惧怕疫情关门的,这开着的店连平时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常无义又点了点头,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免感觉到有些刮目相看。 年纪轻轻的,就能有如此见识,这样的手腕和魄力,维持着一座风雨飘摇中的危城,安抚着十几万心怀恐惧的民众,这就是他身为刑部总捕头的常无义,自问也不能做得到。 常无义有些好奇的问道:“本地的知府大人尚且在城外躲避,你为何留 守城中,难道是奉了知府大人之命?” 范进摇摇头说道:“你们想必已经见过了知府大人,其实我留守城中倒也并非是赵大人之命,他爱惜我们这帮子弟兄,曾准许我们一同出城躲避,甚至还可以携带家眷。只是,我们都拒绝了。” 常无义奇道:“这却是为何?” 范进说道:“我和这帮子弟兄全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安城里的人,这里就是我们的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们岂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赵大人没有做错,他下令封城,心中考虑的是天下的万民,唯恐疫病流传出去,贻祸天下。所以,他可以舍弃西安城和这城中的十几万百姓。” “可是我们却不行,我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岂能舍弃自己的家园?所以我们选择留在城中,和西安城,还有城中的十几万父老一起同生死,共命运。” 他说得很平静,可是叶枫他们听了此话之后,无不感觉到热血澎湃,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子敬意,连一向面若冰霜的常无义也不由得有些动容了。 沉吟片刻之后,常无义开口道:“要想稳住这十几万恐慌的民众,绝非易事,以你和一帮子捕快人手绝对不够,你是如何做到的?” 范进笑了笑说道:“小人世居于此,家父在本地也颇有些钱产和名望,只要家父不走,城中的居民心中便不会惊慌失措,心里就有了主心骨。” 常无义惊问道:“你父亲也没有走?” 在他想来,眼前这些人纵使是自己视死如归,大义凛然,也必定会为家眷考虑,把家中人提前送出城去,自己也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本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因此当他听闻范进的父亲依然留在城中的时候,不觉吃了一惊。 范进微微一笑说道:“家父不但没有走,而且还夙夜劳碌,上下奔走,住持城中局面,西安城里如今还能有这样的安定局面,家父应该居功至伟。” 这时候,队伍里一直有些慵懒的骑在马上跟在队伍后面的姬无双公子,用一种很慵懒的声音说道:“这位范捕头的父亲,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他父亲就是前不久泰山评剑大会,被选为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苍松剑,范松溪范大侠。” 哦?大家听了皆是一惊。 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个捕头的父亲,竟然会是江湖上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 范进抬头望着姬无双,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常无义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应该听说过他,天意楼,姬无双。” 范进吃了一惊,有些惊奇的望着姬无双。 天意楼的名字天下无人不知,当代楼主姬无双的大名自然也早已传遍天下,想不到这样的传奇人物现在竟然活生生的立于自己面前,站在这瘟疫横行的危城之中,范进不能不觉得有些惊奇。 这时候,从队伍后面的马车之中传来一个银铃一般的女声:“请问范大人,既然您为了稳定城中民心,令这些粮店继续营业,却为何街面上所有的医馆全都关门闭户,没有一家开张的?难道这些大夫竟全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也全都龟缩家中,不愿出来诊治病人?” 问话的自然是程念真程姑娘,她在车中因眼见城里的医馆全部关着门,所以忍不住发问。 范进正色答道:“姑娘误会了。此间虽非中原繁华之地,但是到底也是历史渊源极为深厚的古都,颇有古之遗风,此间的医者更是懂得医者父母心的道理,断无贪生怕死,临阵畏缩之辈。” “这城里的医馆没有一家开放的,是因为城里所有的医者如今全都集中在病患之处,日夜忧心,反复寻找治疗疫病的良方。有不少医者甚至自身也感染上了疫病,倒在了治病现场。纵然如此,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畏惧退缩的,请姑娘千万不要怀疑他们的至诚之心。” 马车中传来程姑娘满怀歉意的声音:“是小女子见识浅陋,胡言乱语了,请范大人宽宥。” 范进说道:“没关系,姑娘也是心系这些染上疫病的百姓,才会有此一问 ,范某明白。只是不知这位姑娘是……” 他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常无义。 常无义答道:“这位姑娘便是程神医的女儿,程念真姑娘。” “程神医?”范进明显愣了一下,“莫非是名满天下的神医程三思?” 常无义微微颔首。 范进简直是喜出望外,他大步奔到马车之前,对着马车深深施礼道:“程姑娘大名在下早有耳闻,都说程姑娘的医术已经尽得令尊程神医的真传,若是姑娘肯施以援手,则西安城中的百姓幸甚,天下幸甚!” 范进刚才听说天意楼楼主姬无双的名字,尚且没有这样激动的反应,足见在他心中如今治疗疫病胜过其他的一切事情。 叶枫不由得对他又多可几分好感。 他忍不住开口说道:“范大人不必忧心,程姑娘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消除这西安城中的疫病而来,只愿我们都能略施绵力,救这城中万民于水火。” 范进闻言大喜,对着叶枫一拜道:“若是如此,真乃西安城之大幸!不知这位公子又是哪一位高士?” 叶枫淡淡的说道:“在下江湖末学,无名之辈而已,叶枫,树叶之叶,枫林之枫。” “叶枫?公子便是叶枫?” 看范进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听到程姑娘的名字来得更加的惊奇。 叶枫反而觉得有些奇怪了:“范大人这是曾经听闻过在下的贱名?” 队伍中其他人都不禁看了叶枫一眼。 这几年叶枫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他经历的那些事情,在江湖上被传得沸沸扬扬,更是被添油加醋的传得神乎其神,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范进更是无比惊喜的说道:“叶公子的大名在下早就是如雷贯耳,都说叶公子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在你面前没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如今程姑娘和叶公子全都驾临西安城,想来这肆虐的疫病定然可以尽快的解决,实在是百姓之福,幸何如之!” 这一番毫不吝惜的溢美之词,把叶枫夸得有些难为情,更是把刚才大名鼎鼎的刑部总捕头和天意楼主给晾在了一边。 常无义和姬无双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神色之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这时马车中的程姑娘开口问道:“敢问范大人,城中的病患,现在都在何处?” 范进赶紧恭敬的回答道:“为了避免疫病扩散,如今染病的民众全都已经聚集到了城南的几处大宅子之中。那里是我家的产业,现在暂时用于收治这些染病的民众。” 程姑娘说道:“既如此,救人如救火,还烦请范大人带路,引领我们立即前往查探病情。” 范进躬身道:“正当如此。” 回身对着自己手下的捕快说道:“老王你赶紧先回去向我父亲禀报一声,就说我这里请到了名医,立即就要过去开始治病,请他老人家勿忧。” 那名被唤作“老王”的捕快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转身就抬脚动身,忽然间,身形一晃,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人事不省了。 大家全都大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范进看上去却并不慌乱,明显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对大家解释道:“没关系,他只是染上了疫病,忽然间发作了而已,我让他们先把他送回去。” 说完一摆手,剩下的那几名捕快很麻利的从身上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匹白布,利索的把昏迷的老王包裹起来,扛在肩上,向着城南方向奔去。 范进转身对着众人施了一礼,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去看看那些染病的民众们。” 队伍又再度出发了。 只是队伍中的人们此刻心中全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担忧。 刚才目睹了老王的忽然发病,之前他站在那里毫无异状,听到范进的吩咐之后也是很正常,分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染上了疫病。 然而须臾之间,病情发作,顿时就不省人事了。 这样厉害的疫病,程姑娘究竟能否想出医治的办法呢? 第五十五章 苍松剑客 越往城南走,路上渐渐的多了一些人。 这些人都穿着平民的服色,三三两两的守在路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群,看起来是自发的组织起来守护这里的人们。 看见范进引领着这一队人马车驾,他们并不阻拦,反而对着范进躬身为礼。 范进也不多言,对他们点点头算是还礼。 叶枫看了不觉有些感慨,在大灾大疫之前,能够如此的团结人心,看来这范进父子的确有些过人之能。 随着守护的人越来越密集,叶枫他们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大宅院的门前。 远远的,就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五十上下,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范进上前施了一礼,唤道:“父亲。” 原来这人便是范进之父,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苍松剑,范松溪。 叶枫仔细看去,他一身朴素的布衣,长须和头发应该有些时日没有仔细打理了,看上去略显凌乱,面色凝重,双目布满了血丝,应该是有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和范进低语了几句,对着前面的常无义和叶枫他们只是微微颔首致意,却快步走向队伍后面的马车,对着刚刚走下车来的程姑娘施了一礼,问道:“这位想必就是程姑娘了?” 程姑娘盈盈还礼道:“正是。” 范松溪倒也并不客套,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令尊程神医如今在何处?可会也赶来西安城?” 程姑娘答道:“我爹爹想来喜欢游历天下,四处诊治一些疑难奇症,实在是连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不过此间既然爆发如此大的疫情,料想他闻知之后必定也会星夜赶来,范先生不必忧心。” 范松溪“哦”了一声,慢慢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张胖子见状,有些忍不住开口说道:“程神医不在,有程姑娘也一样,别看程姑娘是女儿家,一身的本领已经得了程神医真传,江湖上早就传开了,范先生会没听说吗?” 范松溪被人道破心思,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连声说道:“程姑娘的大名当然有听说过,西安城遭此大难,既然令尊不在,程姑娘愿意施以援手,我们自然也是万分的感激,万分的幸运。” 这话听起来不错,不过怎么从语气里分明还是对于程姑娘有那么一些怀疑。 张胖子心中有些不悦,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程姑娘看上去却并不介意,而是直接问道:“那些染病的病患们现在何处?请速速带我前去。” 范松溪说道:“就在此间院内,请!” 说罢,当前领头就向院子里走去。 他这一见面的这一番举动,分明早已听了范进手下的那些捕快们的报告,对于叶枫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很清楚,所以一上来直接就找上了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却冷落了旁人。 这一群朝廷官员,江湖豪侠们被他这一冷落,连一句客套的寒暄话也没有,不免有一些失落,常无义回头和姬无双还有唐大他们对视了一眼,神色之间颇有些尴尬的意味。 叶枫心里此刻却对于这个苍松剑范松溪颇为有些敬意。 既然他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想来也不会不懂得这些场面上的繁文缛节,但是他却并没有搞这一套虚头巴脑的东西,而是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想必他心里对于目前的疫情已经是心急如焚,满心挂念着的都是染病的民众,已经无暇再顾及这些个礼数了。 倒是范进这时候走了过来,对大家说道:“家父连日未眠,一直为城中疫情而忧心,得知有良医到来,一时心急,因此对各位有些失了礼数,还望海涵。” 他这么一说,到显得这些介怀的人有些凄凉狭小了,常无义他们都有些尴尬的一笑,快步跟在程姑娘身后向 院子里走去。 范进的这番话十分的得体,令得叶枫对他更多加了几分好感,多看了他两眼。 走进了大门,院子里的情形,却让大家都有些呆住了。 原本先前大家料想这西安城里既然瘟疫横行,想必城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染病的民众东倒西歪的景象。 谁知进了西安城中,城里的整洁有序,井井有条让他们大出意料之外。 然而踏入了这个大院之中,院子里的情形更是令他们万分的惊诧。 这是一所很大的宅子,院子极大,显示着这里的主人范家在西安城中的确是很富有,地位非凡。 院子里原本花草树木,假山池塘,修葺得颇为精致,可见主人对于此间的布置颇为花了不少的心思。 然而现在,院子里到处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形形色色的各色的人,一个个全都面色憔悴,眼眶深陷,面有病容,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铺着的白布上,动弹不得。 他们一个个骨瘦如柴,如同一具具待死的僵尸一般。 极目望去,整个院子里全都是,正不知有多少人。 他们发出的呻吟哀鸣之声,充斥着这里,让人听了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如果说刚才大家看见的外面的西安城还是一个清平世界的话,这里简直就如同是阴曹地府,幽冥鬼域,满眼都是凄惨的情景。 范松溪回身看见呆立着的众人那惊诧莫名的表情,不由得叹息道:“诸位请看,这就是我西安城现在面临的大劫,像这样躺满了染病之人的宅院,旁边还有两处,加起来足足有好几千人。” “这些天来,我虽然不眠不休,尽了全力,集合了全城之中的名医,却还是没有一个能够医治疫病的方法,只能把他们都集中在这三处宅院之中,与外面隔离开来,免得这疫情愈演愈烈。” “可惜,”他喟然长叹道,“每天都会有新的人染病倒下,甚至于负责照顾这些病人的人们,也接二连三的一个个病倒,所以才会令得我心急如焚哪!” 看了眼前的这一情景,大家几乎全都被惊呆了,现在再也没有人介意刚才范松溪的失礼之处了,他刚才那近乎有些功利的做法,此刻看来也都是那样的在情理之中了。 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在这些个病患之间穿行着,不时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看来是城里的医者。 看见有人进门来,他们抬起头望过来。 忽然,其中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如同发现了什么一般几乎跳了起来,紧接着快步奔了过来,一直跑到了程姑娘的面前,一脸的惊色叫道:“小,小师妹,你怎么来了?” 不光是大家,连程姑娘也吃了一惊,不知道这老者是何人。 那老者见程姑娘似乎有些不记得他了,又说道:“我是令尊的学生哪,五年前还专门去向恩师拜寿,我们还曾经见过一面的。” 程念真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老者,似乎隐约有了些印象,说道:“你是,你是宋师哥?” 神医程三思名声在外,本着发扬医术,治病救人的宗旨,他一生收过的弟子众多,连如今京中的太医院中有一半以上的太医都曾经受过他的指点,尊他为师。 所以程姑娘不认得他的个把弟子,其实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那老者看程姑娘有些认出他了,喜不自胜的说道:“五年不见,想不到小师妹既然已经出落成如此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只是眉眼之间还依然没有变,还是那么秀气,所以师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一向身体可好?如此大疫,这么危险,你又怎么会来到这西安城中的?师傅他老人家可也来了?” 他这一番连珠炮般的问话,弄得程姑娘一时不知道回答哪一个好,只能点点 头,又说道:“我爹爹现在又跑去云游,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所以他没有与我同来。” “哦!”这位宋师哥满脸的失望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见不到程神医而失望,还是为了程神医没能在这里,为这满院子的染病的病患们感到失望。 这时候一旁的范松溪略有些惊讶的说道:“宋老医师在西安城里是首屈一指的大夫,曾经治好过不少的疑难杂症,非常有名。只是想不到,他会是程神医的弟子,居然还是程姑娘你的师兄。” 宋医师笑了笑说道:“师傅生平最恨别人打着他的旗号招摇过市,所以在下在人前极少提及师尊。不过我师傅虽然这次不在,我这位小师妹可是从小就跟随在师傅身边学习医术,早就得了师傅的真传,有她在此,这疫病医治总算有望了!” 范松溪先前虽然的确听说过程姑娘的大名,但是医道这东西除了需要一个好老师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经验,病例往往比起理论来更加的重要。 而这程姑娘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出头,能医治过多少病人,能见过多少病例? 或许这不过又是一个凭借着父亲的名气而出名的人罢了,范松溪禁不住这么想。 所以他仰恩没有把刚才张胖子那些已得真传之类的话当一回事,心里对于程姑娘能否对付眼前的疫情实在是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 可是如今,连他最为敬重的西安城里最出名的宋老医师都这样说了,这却又有些不同了。 说不定,这程姑娘跟随她父亲程神医真的见识了不少的病例,真的会有些本事呢? 他的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程姑娘也不多寒暄,直接对宋医师问道:“宋师哥连日操劳辛苦了,只不知这疫病的情形究竟如何?” 宋老医师说道:“这疫病大约在十余日之前发生的,起初只是数人染上,病征也无非是浑身高热,很快人便会失去意识,而且全身急速消瘦,好像人体自身的能量被很快燃烧殆尽一般,没有几天,病人就会死亡。” “原本我也只当这不过是个道听途说的疑难奇症而已,谁知没两天,为这几个病人诊病的大夫也病倒了,这几人身边的有过接触的亲朋好友也纷纷病倒,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场致命的瘟疫。” “果然短短几日,疫病在城中迅速蔓延开来,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其势已不可挡。知府大人召集我们城中的医者,却没有一人能拿出见效的方子来,于是知府大人为了避免疫病外流,祸害天下,下令封城。” “封城之后,多亏了这位范先生临危不乱,还借出家中的宅院接纳这些染病的人,尽心尽力的照顾,只可惜我们这些医者实在无能,多日以来一直找不到治疗疫病的法子,只能每天看着这些可怜的人一批批的死去。” 说到这里,宋老医师痛心疾首,眼中隐隐已有泪光,一旁的范松溪也摇头叹息不已。 程姑娘点了点头,安慰道:“宋师哥不必自责,天下间无奇不有,各种病症也变化万千,没有人能够完全有医治成功的把握。你已经尽了力了,问心无愧就好。” 她毫不犹豫的抬手一指那些躺在地上的病患们,说道:“走,我们现在去看看这疫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宋老医师坚毅的一点头,说道:“好!” 听闻这疫病如此厉害,传染得如此之快,叶枫心里顿时有些为程姑娘担心起来。 听到她要前去接触这些病人,他刚想要开口阻止,却见程姑娘已经没有一点迟疑的走向了那些病患们。 满腹的话,只能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而范松溪看见了程姑娘的言行,不觉间心里又多了几分希望,望着程姑娘背影的眼里,开始闪动着希望的光芒。 第五十六章 蛊毒 大约是心情放松了一些,范松溪这时候才走过来,和常无义他们一一见礼。 得知蜀中唐门大少爷唐大身份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而当得知面前还站着天意楼楼主姬无双公子之际,他显得更加的惊奇了。 毕竟,这两位一个是如今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大势力的大少爷,而另一个简直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富甲天下举世无双的姬公子。 然而,当他走到了叶枫面前的时候,他的神色却并没有那么惊奇,反而微笑着对叶枫说道:“你就是传闻中天下第一聪明的叶公子,我早就知道你了。” 叶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或许,又是那些江湖上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的流言? 谁知范松溪却说道:“我早就听我师尊提起过你,他对你的印象十分深刻。” “哦?”叶枫皱起了眉头,“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前辈?在下曾经见过吗?” 范松溪点点头:“叶公子当然见过,想必你一定不会忘记,武当长老李玄宗的吧?” 原来范松溪的师傅竟然是武当派的李玄宗! 叶枫当然记得,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中,李玄宗的两大弟子“武当双剑”柳青云和顾青衣,一死一伤。 在叶枫揭破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真面目之时,李玄宗及时出现,不但救下了叶枫,而且最后林随风还死在了他的剑下。 当时李玄宗的道骨仙风,一身的凛然正气还是颇为让叶枫感到仰慕的。 之时后来唐仇的一番推论,却认为李玄宗其实才是个把弟子推到前面,不择手段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虽然叶枫并不完全相信唐仇的话,可是心中对于李玄宗的印象毕竟还是大打折扣了。 想到这里,叶枫心中不禁有些感伤,往事还历历在目,可是斯人已逝,唐仇如今却已经不在了。 而且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李玄宗除了武当双剑这两个名满天下的弟子之外,眼前的这个苍松剑范松溪竟然也是他的弟子! 叶枫只得点头微笑道:“在下当然记得令师,一经数年未见,不知令师一向可好?” 范松溪笑道:“师尊一向安好。他老人家曾经向我提起过,叶公子当初勘破听涛山庄一案之时的风采,叶公子的聪明机智当世无双。” “如今叶公子能够在这危难之际来到西安城中,实在是万民之幸,料想叶公子必定会为解决眼前的疫情带来大大的助力。” 一番夸赞令得叶枫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连声客套道:“范先生过誉了,在下必定略尽绵力。” 顿了顿,他又说道:“如今城中瘟疫遍布,范先生却不避危险,留下来和城中百姓一同抗击疫病,才真正的令人佩服万分哪!” 范松溪正色道:“这里就是我家,这里的百姓全是我的父老,若是连他们也无法保护,范某有何颜面立于世上,有何颜面面对江湖上的朋友?” 这番话正气凛然,说得大家顿时对他不禁肃然起敬起来。 一旁的张胖子赞了一声:“好气度,果然不愧是天下七把剑之一!” 范松溪微笑道:“其实我如今五十出头,早已过了热衷于名利的年纪了,对于江湖上的虚名,其实我现在并不在意。” “泰山评剑大会其实我根本就没去参加,全是江湖上的一些朋友赏面,给推选了一个天下七把剑之一的名号,其实我还是受之有愧的。”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比 起眼下的情形,我情愿舍弃这些虚名,舍弃一切来换取家乡父老的平安康健,换取这场疫病的消弭。” 众人听了,纷纷嗟叹不已。 他们这边一帮子人在寒暄客气的时候,程姑娘却正在忙碌着。 她毫不避讳的亲自为那些躺在地上的病患们一一诊脉,还掏出金针针灸穴道,仔细的查验着。 足足忙活了有大半个时辰,她又回头和宋老医师他们一帮子医者讨论了半天,这才缓缓向大家走了过来。 范松溪满脸期待的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程姑娘脸上略见轻松,说道:“此疫病虽然厉害,可也不是全无办法。” 范松溪闻言大喜,连连追问道:“程姑娘有什么办法?” 程念真思索了一下,说道:“首先,请范先生派人去准备大量的布巾,用我开的方子抓药煎水,浸泡之后,发给全城百姓,人人皆需佩戴在脸上。” 他看范松溪满脸的疑惑,解释道:“此疫病极易传染,佩戴此物可以有效的减少感染的机会,万万不能轻视。而且,此物必须一日一换,所需甚众,范先生可有问题?” 范松溪连忙应道:“范某在城中经营有布庄,原料绝无问题,程姑娘但请放心。” 程念真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点,就是按我写的方子抓药煎服,所有染病的患者每日三次,此外他们留居的这三所宅院除了每日必须的人之外,绝不可能让外人接近,更不能和他们有所接触,切记!” 范松溪连连点头道:“必定照办。” 程念真点点头,说道:“我会留在这里继续研究这种疫病,有什么新发现会立即派人通传于你,范先生请即刻就去准备上述的事情。” 范松溪和后面的叶枫他们闻言俱都是一愣:“你要留在这里?” 既然刚才程姑娘已经说过了,此疫病极易传染,又要求遣离他人,不可轻易接触病患,可是现在她自己又要留在这里,不免令大家大为担心。 范松溪开口说道:“这里如此危险,程姑娘如今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所在,绝不可以身犯险,留在此处,这万万不可!” 叶枫他们也都附和着。 程念真正色道:“此病非同寻常,需要时间仔细研究解除的办法,而现在要就这些病患,最需要的就是抢时间。唯一的办法就是我留在此处,方便就近观察实验各种药物,如果我们医者尚且贪生怕死,临阵退缩,这些病患们还能有什么指望?” 她的一番话义正言辞,说得大家哑口无言。 可是这毕竟太过于危险了,范松溪还待要开口相劝,却听见“噗通”的一声,一旁站着的宋老医生忽然全无征兆的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大家全都吃了一惊,刚才宋老医师还好好的,这怎么就……? 程念真面上现出焦虑之色,对着范松溪急道:“如今情况已经万分紧急,容不得我们继续在这里讨论了,范先生请赶快去准备我刚才交待的事情,既然你相信我,就要听我的。” 范松溪哑然无语,只能点了点头,急匆匆好的转身出门去安排一应事务去了。 叶枫开口问道:“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程念真说道:“你们要做的事情才更加重要呢!” 她对着叶枫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来。 看着他们二人走到了院子一角窃窃私语,张胖子哼了一声,有些干着急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这二人还要 去卿卿我我的说悄悄话,真是不合时宜!” 话音未落,身旁的唐大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慎言,我相信叶公子和程姑娘绝非这样布置轻重的人,他们所谈的必定与这疫病有着莫大的干系,不可胡言,乱了人心。” 他所说的这些张胖子何尝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帮不上忙干着急,所以才胡言乱语,图得嘴上痛快痛快而已。 听了唐大的话,他也感觉到这时候自己的这话才真正的是不合时宜,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这一边,程念真把叶枫叫到了一旁,轻声说道:“我刚才不便明说,唯恐传了出去乱了人心,所以等到范先生走了才单独对你说。” 叶枫心里顿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程姑娘望着他,神秘兮兮的说道:“先前我们说的想不到如今一语成箴了,这里的疫病果然不简单,不是普通的瘟疫而已,而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蛊毒!” “蛊毒?”叶枫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之前程姑娘告诉过他的那种“看不见的小虫子”,不禁感觉到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他问道:“那这蛊毒有办法解除吗?” 程姑娘缓缓的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的说道:“我会尽力去试一试,不过完全没有把握。我开的药方只能暂时稳定住这些蛊毒,不致于马上发作,但是却无法根除掉它们。” 叶枫急道:“那便该如何?” 程姑娘安慰他道:“你先别急,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制造这蛊毒的人,也一定能制造出相应的针对这种病毒的疫苗吗?” 叶枫点点头,只不过对于这里面的具体的内容,什么“病毒”,“疫苗”什么的他并不懂,不过只要知道这疫苗可以解除眼前的疫病就够了。 程姑娘说道:“你也曾经说过,这散布蛊毒的人,不管动机为何,十有**还会留在这里,等着看结果。”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错。” 程姑娘说道:“既然如此,要想解除疫病,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你们去把这个恶毒的凶手给找出来,只要抓住了他,得到了他手里的疫苗,这瘟疫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叶枫心中一喜,说道:“放心吧,这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一定要把这个可恶的凶手给揪出来!” 不管这个凶手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散布蛊毒,制造瘟疫,令到这么多人丧命,这实在是太过恶毒了,十恶不赦! 不管多困难,他也一定要把这个人抓住,何况,叶枫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那一群朋友,他们之中,有蜀中唐门的唐大,天意楼楼主姬无双,还有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这些人几乎代表了现在江湖上和官府的最强力量,要是他们也办不到的话,恐怕天下间就没有人能办到了。 一定可以抓住他的,叶枫对此充满了信心。 (关于蛊毒,这是传说中的一种秘术,传得神乎其神,笔者认为,用科学的眼光看应该类似于一种较为原始的细菌培养术。 通过各种毒虫的液体和各种物质培养带病毒的细菌,然后传播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亡。 只是古代的科学并不发达,还没有微观世界的概念,不能很好的解释所谓细菌和病毒这一类的东西,所以才会以讹传讹,成为了什么蛊虫就是一条大虫子之类的传闻。 或许蛊术就是古代最早的细菌培养术,这不过是笔者自己的看法,一家之言,不喜勿喷。) 第五十七章 小白狗和女孩 宅院的大门闭上了。 按照程姑娘的要求,所有的人都离开宅院,只留下了她自己和一众的医者。 望着紧闭的大门,叶枫忽然觉得,这些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医者们,在此刻更加像是一个个斗士,冲锋在前,与这疫病做着殊死的搏斗。 而门外的这些一个个武功高强,纵横江湖的武林高手们,在此刻却显得那么的无力,什么忙也帮不上。 可是,他们还是有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 叶枫招呼大家登上了马车,他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有人施放蛊毒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引发了民众的恐慌和相互猜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车厢里,叶枫扫视了一下众人,不觉一愣:“二哥呢?” 解祯亮不在。 叶枫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是何时离开队伍的,在他的印象中,解祯亮应该是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才对,一向如此。 解祯亮的离开分明也完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丝毫注意,大家都面面相觑,分明全都没有注意到他。 张胖子也是一脸的疑惑,说道:“不知道啊,他这么就不声不响的走掉了呢?或许,西安城里有他的旧相识,他去探亲访友去了?” 叶枫一摇头,他们京城四少如同亲兄弟一般,解祯亮的朋友他几乎全都认识,这西安城里哪儿有他认识的人? 什么探亲访友?真是鬼扯! 不过现在暂时顾不上寻找解祯亮的下落了,他一向行事稳重,想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不见。既然他离开了,就一定有他离开的理由。 叶枫定了定心神,把刚才程念真对他讲的一番话,告诉了众人。 肉眼看不见的什么病毒,什么细菌,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大家全都从来没有听过。 不过蛊毒,大家可是全都听说过。这传闻中最为阴狠恶毒的东西,竟然会是这场瘟疫的源头? 大家不禁都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一丝之间全都没有说话。 只有刑部总捕头常无义沉思了一下,缓缓的说道:“这么说来,世间真的有人可以通过蛊毒之术来控制疫病杀人于无形?” 叶枫点点头说道:“程姑娘的意思正是如此。” 常无义的脑海里立即就联想到了在山谷之中那五百名金吾卫军士的尸体,这么说来,他们也极有可能是死于他人施放的蛊毒了? 叶枫的眼光缓缓的扫过车厢里每一个人的脸:“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的为今之计,我们必须要动用一切力量,尽快找到那个施放蛊毒的凶手,因为只有他的手里,才可能有解除蛊毒的解药。” 他实在没办法跟眼前的这一大群人解释什么变异的病毒,什么疫苗之类的东西,因为连他自己也根本就没有明白这里面的东西,所以干脆说成了解药,比较简单。 大家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是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之中,有朝廷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有天下最大势力的蜀中唐门大少爷唐大,还有生意遍及四海,富甲天下的天意楼姬无双公子,以他们的力量,只要给他们一个人的名字,想要把他找出来绝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眼下的这个人,不但没有名字,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全都一无所知,要想在西安城里这十几万人之中找出一个会蛊毒之术的人来,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毕竟凶手又不会在额头上写着,我会蛊毒术这几个字,查,这该从何查起? 看着大家全都默然无语,叶枫一 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也只能沉默着,车厢之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十分沉闷,尴尬无比。 良久,唐大忽然开口缓缓说道:“我觉得,这下蛊毒的凶手当然要查,不过,急切之间,也没有什么线索。不如,我们先去找找容易找的人。” 叶枫一愣:“容易找的?是什么人?” 唐大注目着叶枫反问道:“我们当初为什么决定要来西安城?” 他不提叶枫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他们当初之所以一开始就准备要来西安城,不正是因为少林寺的凝然了改大师告诉他们,关中老孙家的人在西安城里等候着他们的吗? 这所谓“容易找的人”,指的自然就是关中老孙家的人了。他们不是本地人,来到西安城中,难免需要在客栈旅店投宿,找起来自然并不难。 可是,这施放蛊毒的凶手也该如何查找呢? 唐大似乎看出了叶枫的犹豫,补充说道:“老孙家的人既然是一早就在西安城中等着我们,想必这场瘟疫的前因后果他们都是亲历者,说不定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总比我们这样无头苍蝇一样的瞎找要强吧?” 叶枫点点头,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要找这几个投宿的关中老孙家的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姬无双公子笑了笑说道:“这事情就交给我了,立时便能有结果。” 随即他探出头去,对着侍立在车厢外一身车夫打扮的“劈山斧”焦柯低语了几句,焦柯立即领命快步离开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焦柯回来了,对着姬无双耳语了一阵。 姬无双对众人笑道:“真是巧了,这关中老孙家一共来了五个人,在西安城中住了有十余日,正巧是投宿在我天意楼旗下的客栈之中。” 张胖子闻言大喜,连忙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现在就去呗!” 姬无双看着心急火燎的张胖子,笑了笑,吩咐外面出发。 马车晃动了起来,缓缓前行。 事情如此顺利,倒是有些出乎叶枫的预料之外,不过真的能够这么顺利吗?他的心里隐隐的又浮现出了那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眼下他的心里还有一个担忧的问题,二哥解祯亮究竟去哪儿了? 解祯亮此刻正在街上。 这时一条长街,青石路面,两旁布满了林立的店铺,可以想见平时间一定是一处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地方。 然而此刻由于城中瘟疫蔓延,百姓们都闭门不出,整条街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店铺也都紧闭门面,只有寒风卷着地上厚厚的落叶打着旋飘动着,显得是如此的冷清凄凉。 解祯亮看着眼前的一切,叹息了一声。 他之所以会忽然间离开,那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人在大家进入宅院的时候,忽然悄悄的离开了。 这个人就是刚认识的捕头范进。 范进的父亲苍松剑范松溪引领着大家进入宅院内,然而他却在这时候忽然离开,而且走的时候东张西望,生怕被别人发现一样,行迹颇为可疑。 可是他的离开却被走在队伍最后的解祯亮发现了。 解祯亮一直习惯于走在队伍的最后,这些年来虽然一直陪伴着叶枫走南闯北,经历了不少的危难,可是他不懂武功,一介书生,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实在不多。 所以他一直是习惯于走在最后的,也因此他一直是往往容易被别人忽视掉的那一个。 不过其实他心思细密,往往能够发现许多别人没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现在这个捕头范进的离开。 解祯亮没有告诉其他人,而是自己悄悄的跟了上去。 一则是大家当时都已经进了宅院,震惊于院子里众多染上疫病的患者那凄惨的惨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还有就是,在内心里,或许他其实也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一无用处。 没有人会甘心于始终都是一个若有若无的角色,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辉煌灿烂,成为众人的焦点,哪怕只有一瞬间。 所以解祯亮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悄悄的跟了过来。 他想要看看这个捕头范进,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可惜,当他跟到这里的时候,范进的身影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自己的跟踪被他发现了? 解祯亮有些吃不准。 他左顾右盼了半晌,终于确定自己还是跟丢了。 他的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停留在了一家颇为气派的门面上。 这家店铺装修很是气派,雕梁画栋,整个呈现着一种艳丽的朱红色,而且张灯结彩,虽然此刻门面紧闭,可是还是可以想见到从前那门庭若市,顾客盈门的繁盛情景。 门前悬挂着的大大的灯笼上面写着三个俏丽的大字:“红袖招”。 这名字颇有几分香艳之气,解祯亮望着不觉有些发怔。 这时候,传来了几声哀鸣之声。 解祯亮回头一看,从长街的一头,跑来了一只小白狗。 这只狗看上去有些脏,通体的白毛都有些成灰色了,还打着结,看起来应该是只流浪的小狗。 它奔跑的姿势有些怪异,翘着一条后腿一瘸一拐的,仔细一看,它的那条后腿上血迹斑斑,分明有伤。 或许,刚刚它在什么地方和其他野狗争食,所以才受了伤。 看它那羸弱的身躯,难免会成为别的狗欺负的对象。 它一定是疼极了,每一步都发出哀鸣之声,让人听了心中不免生出怜悯之心。 解祯亮忍不住走了上去,想要去看看它腿上的伤势。 小白狗却停住了脚步,警惕的望着他低沉的发出低吼声,明显对他存有很强的戒心。 解祯亮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他身后的那间红袖招紧闭的店门却忽然打开了,解祯亮只觉得身边一个粉红色的影子一闪,一股香风飘过,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女孩在那只小白狗的面前蹲了下来。 说来奇怪,那小白狗好像认识这女孩一样,对她竟然丝毫没有敌意,顺从的任凭她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女孩满怀怜悯的说道:“小白,又被欺负了?还受了伤?来,让姐姐给你包起来。”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一把从长裙上刺啦一声撕下一块布条,小心翼翼的为小白狗包扎起了受伤的后腿。 小白狗疼的发出尖声的哀鸣,却丝毫没有抗拒,明显对这女孩非常的信任。 解祯亮看着那女孩身上那件粉色的长裙,质地上乘,手工精美,一望而知价格不菲。 可是为了替一只受伤的流浪狗包扎伤口,她竟然会丝毫没有犹豫的撕破了长裙,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看着眼前这一人一狗的温暖场面,解祯亮呆呆的竟有些痴了。 包扎好了伤腿,那姑娘毫不避嫌的一把抱起了小白狗,转过身来。 看见她的正面的那一瞬间,解祯亮忽然间感觉完全愣住了。 第五十八章 丢失的尸体 站在解祯亮面前的这个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明目皓齿,秀丽端庄,尤其是在顾盼之间,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意味。 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只受伤的小白狗,身上下洋溢着满满的爱心,这整个画面看上去,简直宛如上天的仙子一般。 解祯亮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不觉呆住了,胸口一阵砰砰的剧烈跳动,这也许就是一种惊艳的感觉。 那女子看着面前盯着自己发愣的解祯亮,一面抚摸着怀中小白狗的小脑袋,一面好奇的问道:“你是谁?” 解祯亮这时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大感惭愧,连忙对那女子深深施礼道:“在下京城人士,姓解,初到西安,一时迷失了道路,惊扰了姑娘,勿怪。” 那女子对于他的多礼似乎感觉到很有趣,莞尔一笑道:“原来是解公子,我看公子刚才似乎也想要帮助小白,想必也是个有爱心的好人。” 她抱着小白狗走近了解祯亮,问道:“你想要摸一摸它吗?” 解祯亮望着女子怀中那温顺的小白狗,等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圆眼镜好奇的望着他,想起刚才它对着自己龇牙低吼的情景,分明是对自己怀有戒心,心中一阵犹豫,问道:“我,可以吗?” 女子说道:“没事啦,有我在呢。” 解祯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那小白狗果然不再抗拒,而是温顺的任凭解祯亮轻抚着它的小脑袋,嘴里发出撒娇的呜呜声。 竟然会如此神奇,解祯亮不禁笑了。 那女子似乎也很高兴,柔声说道:“其实小白很乖的,很听话,只是在外流浪久了,没人照顾,常常会被一些坏人和别的狗欺负,所以才会对陌生人怀有戒心。” 解祯亮一面继续抚摸着小白狗,一面问道:“我看这小家伙对于姑娘倒是很亲热,想必很熟悉了。” 那女子说道:“其实我也不过只是来到这里一两个月而已,因为看它可怜,常常饥饿难耐跑来门口乞食,所以经常喂它一些东西吃,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她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它受了伤,恐怕我要收留它照顾几日了,等到伤好之后再作计较。” 解祯亮望着她的面庞,只觉那上面透着一种充满爱心的光辉,愈发的显得好看。 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解祯亮,眨巴了几下眼,问道:“如今这城中瘟疫盛行,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解公子怎么会反而迷失了道路,来到此处的?” 解祯亮有些尴尬的一笑,说道:“我,我就是闷得发慌了,出来随便走走透透气,不想却无意中走到了此处而已。” 他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又能如何说? 难道要他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姑娘实话实说,告诉她我其实是跟踪你们城里的捕头大人,结果跟丢了,这才来到了此处? 好在这位姑娘也没有太过在意,嫣然一笑不再追问了,反而关切的说道:“如今城里疫病横行,解公子应当小心才是,注意自己的身体,可不敢再像这样的乱走才好。” “嗳!”解祯亮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如此的叮嘱他,他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丝欣喜,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这倒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那姑娘又看了他一眼,垂下头低声说道:“我该回去了,要不,他们该着急了。” “是,是,早些回去吧。”解祯亮随口应道,其实他的心里倒盼望着这位姑娘能够多待一会儿,能迟一些再回去。 他完没有想到要问,那个“他们”究竟是谁,是她的家人吗? 他只是条件反射一般机械的闪开了身子,让出道路,心中却藏着一百个不情愿。 那女子怀抱着那只小白狗,缓缓的移步从他面前翩然而过,一阵香风飘过,解祯亮耳边听见她用那低得几乎难辨的声音说道:“解公子如果再感 觉闷了,可以来这里找我,来看看小白,也看看我。” 解祯亮的胸口又开始砰砰的跳动起来,来看看她? 听这话里的意思,分明这位姑娘也想要再见到自己? 他的心里一阵狂喜,忽然想起,抬起头大声问道:“忘了问姑娘芳名,该如何称呼?” 姑娘的身影这时已经消失在了门内,那两扇冰冷的门户又关上了,只传来了她幽幽的声音:“你叫我小凤吧!” 小凤? 这名字真好听。 看着那紧闭的门,解祯亮傻傻的呆立在原地痴痴的想。 他抬起头看了眼那店铺外随风扬起的那朱红色的灯笼,上面的那三个大字“红袖招”,竟然也显得那样的好看。 他站在这里发着呆,完不知道,在一街之隔的另一边,叶枫他们一行人,正走入了一家客栈之内。 这家客栈装修得很是气派,一看就知道是这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客栈之一,完可以想见平时里是如何的一副人头攒动,客似云来的热闹情景。 然而如今非常时期,店里却冷冷清清,连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掌柜的一个人恭敬的立在门边,迎候着叶枫他们一行的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姬无双,掌柜的躬身问候道:“公子好!” 这里既然原本就是天意楼的产业,姬无双自然是这里真正的老板,这个掌柜也就是他的属下了。 姬无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你这店里有几个关中老孙家的人投宿?” 那掌柜恭恭敬敬的答道:“应该是没错了。大约十几日前,来了五个姓孙的人,一个老者带着四个后生,打扮很是朴素,不像是做生意或者走亲访友的,自打住进来之后,除了每日吃饭之外,几乎是足不出户,好像在等什么人,属下估计就是公子要找的关中老孙家的人。” 叶枫和唐大闻言不禁对视了一眼,看起来他们要等的人就是自己了。 姬无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判断,接着问道:“这五个人如今还在店里吗?” 那掌柜摇头叹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去哪里了?何时走的?” 那掌柜的抬眼看了一下叶枫,答道:“他们住进来没几天,城里就爆发了疫病,这五个人不知怎么的也染上了瘟疫,第二天就都死在了房里。” “什么?死了?”大家都吃了一惊。 那掌柜的点头说道:“没错,他们病倒之后的第二天一早,就发现都死在了床上,连尸体都发硬了。还是小人去通知官府的仵作前来收的尸,验证无误,都已经气绝身亡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叶枫感觉到有些发愣,他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如今他们的尸体停在何处?” 掌柜的说道:“这五人无亲无故,没人来认领尸体,他们的尸首自然是存放在城郊乱葬岗的义庄之中,等待有亲属前来寻人,好认领尸体。” 城外义庄? 叶枫心里忽然感觉到有些难过,这关中老孙家当初在华山从秘窟之中救出了被活埋的自己和唐大,是自己的恩人,如今却因为在这里等待自己,反而染上瘟疫送了性命,自己实在是有愧于老孙家的人。 无论如何,也应该去看看这五个人的尸首,烧上一炷香,焚上一些纸钱,略微表一表自己的心意。 那掌柜的看神情就知道叶枫他们打算要去义庄看一看,于是说道:“那看守义庄的老李头,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老头子,官府看他可怜,给了他这么个差事勉强度日。他很好说话的,你们只管去就是了,他自会引领你们去找尸首的。” “不过嘛……”那掌柜的忽然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叶枫追问道:“不过什么?” 那掌柜的答道:“那老李头没什么嗜好,就是好喝上两口,常常跑进城里来打酒。官府封城之前,小人还遇见他进 城来,当时闲聊,他无意中提起,那五个姓孙的人的尸体,送到义庄之后,第二天忽然莫名其妙的少了一具,害得他一阵好找。” 叶枫觉得有些奇怪:“那找到了没有?” 掌柜的说道:“自然是没有,只不过小人遇见老李头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也不知他说的这些是真的,还是只是他醉后的胡言乱语而已。” “而且,”掌柜的叹息道,“官府封城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那阵子瘟疫病死的那些外乡人的尸首都送去了义庄,也不知老李头他能不能挺过来,会不会也染上疫病,丢了老命?” 五具尸体居然忽然间丢失了一具,这件事听上去就透着一股子诡异。 叶枫和唐大不由得又对望了一眼,看来,这一趟义庄之行,是非去不可的了。 听了掌柜的话,大家心里都有着同样的感觉,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没人说话。 那掌柜的看他们都没有说话,对着姬无双躬身问道:“请问公子,可需要为各位准备客房?” 姬无双皱了皱眉,问道:“有染上瘟疫之人死在店里,这里还安吗?” 掌柜的立即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自从那五个姓孙的人死后,官府就赶走了其他客人,封闭了他们居住的南楼的所有房间。” “如今剩下的北楼的客房,属下都已经仔细的打扫并且用石灰水消过毒了,保证绝无问题。何况,在西安城里,还有哪一间客栈驿所没有死过染上瘟疫的人呢?” 姬无双想了想,问道:“现在这些每天病死的尸体,都是如何处置的?” 掌柜的答道:“自从封城之后,所有病死的尸体,每日都会由捕头范进带着那些捕快们集中起来焚烧,为的就是恐怕疫病进一步传染。” 叶枫他们这时想起了之前那名忽然发病倒地,不省人事的捕快,看起来这方法似乎也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姬无双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对掌柜的说道:“那么就劳烦你就去给大家安排一下房间,千万要注意卫生安。” 那掌柜领命下去了。 叶枫这时转身开始分派起任务来了。 他首先对一直跟在身后,沉默寡言的黑鬼赫连铁说道:“你去刚才收容病患的宅子门前守着,程姑娘哪里如果有什么消息,你立即赶来报告。” 黑鬼并不多言,点点头转身立即去了。 叶枫又转头对着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说道:“烦请常大人去与城门外的知府大人交涉一下,要想寻找施放蛊毒的凶手,线索太少了,目前光凭着这些人手是不够的,试试能不能请知府大人调派一些军士进城来协助我们?” 常无义冷峻的一点头,说道:“放心,他情不情愿都得同意。” 叶枫又转身面对着姬无双。 姬无双笑道:“叶公子有何吩咐?需要我做什么?” 叶枫尴尬的一笑道:“吩咐不敢,只是烦请姬公子调动天意楼在西安城中所有的力量,调查一下一个月以来进出过西安城的所有外地人,尤其是如今还滞留在城内的外地人的所有信息。” 他说完之后,似乎也意识到这件事的难度实在是有些太大了,有些迟疑的问道:“这,能够办到吗?” 姬无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拱手正色道:“我天意楼一定会尽力!” 叶枫点点头,转而看着唐大说道:“唐先生就请与我一道,我们去那神秘的义庄看一看,看看那消失的尸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大面色坚毅的点了点头。 一旁一直等待着的张胖子这时候憋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我呢?我去干点什么?” 叶枫微微一笑说道:“这里就数你的轻功最好,你就负责去满城给我找人。” 张胖子一愣:“找谁?” 叶枫叹息道:“当然是我们那位忽然失踪了的二哥,解祯亮!” 第五十九章 尸变 叶枫和唐大来到乱葬岗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 在路上,叶枫忍不住向唐大请教关于蛊毒的事情。 这原本就是他安排唐大和自己一同去义庄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调开其他人,单独和唐大相处,好请教一些问题。 并不是他不相信其他的人,对于朋友,叶枫从来都是以赤诚相待的。 只不过对于唐大,在他心中有着一种特殊的信赖感。 从华山初相识到现在,这一路走来,唐大陪伴着他一道经历了多少风雨,多少生死,一直都坚定的站在他的背后,尽全力的支持他。 在他心里,唐大或许才是最值得倚重的人。 所以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下,他很希望能听一听唐大的意见。 唐大并不避讳,然而关于蛊毒,他的所知也不太多。 他只知道,蛊毒是西南苗疆一带五毒门的一种不外传的秘术,名气虽大,知道内情的热你却寥寥无几,是由历代的门主口口相传的。 五毒门,又是五毒门! 在此之前,这个五毒门的名字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了。 在兰州的时候,西宁小侯爷宋琥用来毒害他和兰州知府周大人的毒药,就是来自五毒门。 后来,在少林寺中,用于毒害凝然了改大师和住持仁山毅公大师的那种神秘毒药,也是源于五毒门。 如今,这西安城中出现的蛊毒,竟然同样是五毒门的不传之秘! 这五毒门虽然从来也没有真正出现在叶枫的面前,却仿佛一直潜藏在四周,如同影子一般无处不在,在暗中窥视着叶枫。 叶枫不禁感觉到有些浑身不自在起来,叹息了一声:“又是五毒门!这五毒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门派,为什么一直隐隐约约的在我们周围出现呢?” 唐大转头看着叶枫,眼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良久,忽然叹息道:“其实,这个五毒门,与我蜀中唐门还是颇有些渊源的。” “哦?”叶枫很好奇的扭头看向唐大,“如此说来,唐门其实知道五毒门的很多秘密?” 唐大摇摇头,说道:“要说渊源,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天下皆知,我唐门除了机关和暗器之术独步江湖之外,用毒之道也是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原因之一。” “可是我蜀中唐门,从不制造毒药,所有的毒药,其实全都是从同在西南边陲一带的五毒门所购买的。这一点别说外人,连唐门之中,也鲜少有人知晓。” “传说在很久以前,蜀中唐门还远远没有如今这样在江湖上的声势,当时的五毒门和蜀中唐门曾经结成联盟,共图霸业。” “两家合作,扫除了西南一隅几乎所有的其他大帮派,而蜀中唐门也从五毒门身上,学习到了使毒和解毒之法。可是这样的联盟,只是为了利益而已,岂能长久?” “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很快的,两家就撕破了脸皮,开始了争斗。到最后,蜀中唐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也将五毒门赶回了苗疆,从此远离江湖。而蜀中唐门也就从此成为了西南的第一大帮派。” “只不过,失去了五毒门的支持,蜀中唐门又不会制毒的方法,所以,唐门子弟渐渐的也鲜少用毒了。对外是宣称唐门子弟太过骄傲,不屑于在暗器之上喂毒,其实根本是无毒可用。” “虽然我们还能从五毒门买到一些毒药,但是都只是一些普通的货色,真正五毒门那些极为厉害,炼制不易的顶尖毒药,是绝不肯轻易出手的。” “到了我爷爷唐太公住持蜀中唐门的时候,与五毒门之间的交道就愈发的少了,除了生意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来往了。” 他对着叶枫 笑了笑,说道:“所以,对于五毒门,如今我所知的也不太多。只是知道他们的门主是一个叫蓝婆子的女人,一直深居简出,连五毒门内的人也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只不过,这个蓝婆子据说十分厉害,论武功甚至不输给我爷爷唐太公,从年纪上推算,应该已经是个老太婆了。” 叶枫饶有兴趣的听完了唐大的讲述,真想不到五毒门和蜀中唐门之间,竟然还有着这么多纠缠不清的恩怨。 眨了眨眼,他开口问道:“那么这个蛊毒之术,既然是五毒门的不传之秘,是不是就只有门主一人会使用之法?” 唐大想了想,才答道:“极有可能,你的意思,既然西安城中出现了蛊毒,那么五毒门的门主蓝婆子极有可能也来到了西安城里?” 叶枫点了点头。 如果他的推论不错,凶手真的就是这个五毒门门主蓝婆子的话,那么想要寻找一个在瘟疫发生之前,从外乡来到西安城的老太婆的踪迹,就要容易得多了。 相信这对于神通广大的天意楼姬无双公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叶枫的心里涌现出了一丝希望,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天已经黑了。 乱葬岗上,其实就是那些穷苦人家以及无人认领的外乡人,死后草草掩埋的地方。 山坡上到处都是一些坟头,杂草丛生,有的甚至别说墓碑,连一块木牌子也没有,看起来十分的凄凉。 叶枫心里叹息着,同样生而为人,有的人在死后能够风光大葬,入土风水宝地;有的人却只能在这里草草的为一生画上句号,连名字也未必能留得下。 命运实在是不公啊! 正感慨间,一抬头,山坡上出现了一间黑黝黝的大屋子,想必这义庄已经到了。 其实这间屋子看起来应该从前是一座祭祀山神土地一类的庙宇,只不过现在荒废了,所以才被人们当做了义庄来使用。 推开两扇破落沉重的庙门,发出凄厉的“吱呀”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突兀起来的这一声,让人听得感觉到心里一跳。 门内的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杂乱堆放着许多的简陋的薄木棺材,看起来这一场瘟疫的确很厉害,染上疫病客死他乡的外乡人实在是不少,他们都躺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家乡的亲人前来认领,或者时限到了之后在外面的某个地方草草的入土为安。 叶枫扫视了一下这满目的棺材,心中也赶到有些凄然,深深吸了口气,他开口大声问道:“有人吗?老李头在吗?” 没有回应。 看起来这里应该没有人。 一连叫了好几声,正当叶枫和唐大准备要失望而归的时候,从靠近正殿的一句棺材里,忽然发出了声响。 叶枫走近一看,只见这具棺材的盖板,正在缓缓的移动着! 难道是尸变? 这棺材里的僵尸这是想要出来? 叶枫和唐大都是不相信鬼神的人,然而见了眼前的这一幕,却仍然不免心中赶到惶然,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棺材盖板忽然啪的一声翻转开来,棺材里的东西也忽然坐了起来! 叶枫心头一颤,定睛一看,棺材里的居然是一个老头! 这个老头穿着破旧的布衣,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看上去有很久没有梳洗过了,乱糟糟的看上去很邋遢。 更重要的是这个老头脸颊飞红,隔着老远都能闻见他身上飘过来的一股子酒味,这个老头是个醉鬼! 既然能喝酒,就证明他还是个人,并不是鬼或者僵尸什么的。 叶枫心头松了一口气,试探的开口问道:“老李头?” 那老头伸手揉了揉惺忪的醉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不速之客,这才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跑来义庄做什么?” 听了这话,叶枫终于确认了眼前棺材里的这个老头就是负责看管义庄的老李头。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在棺材里?” 老李头一脸茫然的表情:“睡觉啊。” 叶枫不禁有些为之气结:“你在棺材里睡觉?” 老李头嘿嘿一阵冷笑:“要不然呢?或者老汉我应该在里面那张又大又软和的锦床上睡觉?这里除了棺材,还有什么?” 叶枫有些无语,除了棺材之外,这里的确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可是一个大活人,躺在棺材里睡觉,始终让他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 老李头一面从棺材里起身爬出来,一面幽幽的说道:“其实棺材里挺好,还能遮风挡雨,有机会你们也应该试一试,先习惯一下。反正,每个人最后迟早都是要躺进去的。” 老李头的话听起来似乎简单,在叶枫听来,却觉得颇有些道理,一时不觉有些默然无语了。 老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人,大约感觉到他们的衣着比较讲究,看来是有钱人,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开口问道:“二位公子是来认领尸首的?” 叶枫淡淡的答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老李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这里除了死人,什么人都没有。你们总不会是来和死人交朋友的吧?” 叶枫却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忤,说道:“大约十日之前,实在客栈中的五个姓孙的,一老四少,一共五人,你可还有印象?” 老李头愣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原来你找的是他们。”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小半截蜡烛头,点燃了。 这蜡烛头一看就是极为廉价极为劣质的那一种,那火苗简直比豆粒还要小,微弱的火光连眼皮前的地面都照不清楚。 老李头小心翼翼的端着蜡烛头,转身走在前面,领着叶枫他们走进了正殿的一角,一指面前的几具棺材说道:“他们就在这里。” 借着蜡烛头微弱的火光,叶枫看见面前摆着五具同样劣质的薄木棺材,其中四具已经装钉好了,可是有一具却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老李头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五个人那一晚送来的时候还是整整齐齐的,全都摆放在这里,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四个年轻的还在,那个老的却不见了。害得我找了半天,最后也没有找到。” 叶枫看他说起来丝毫不以为怪,不禁心中大奇,问道:“这里尸体失踪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老李头哼了一声说道:“也不是常常有,不过最近一两个月有过那么几次,是一些无谓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跑来偷盗尸体,也不知道偷去做些什么,总之在这里待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会发生,也就见怪不怪了。” 叶枫点了点头,垂下头去思索着。 居然还有人偷盗尸体?偏偏偷走了老孙家的那个老头的尸体?为什么不连这四个后生的尸体一块儿偷走呢?这尸体究竟有什么用处? 他正想着,面前却忽然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叶枫定睛一看,却是老李头手里端着的那一小截蜡烛头,掉到了地上,已经摔灭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刚才还一副无所谓表情的老李头,这时候却面色发白,目瞪口呆的盯着外面的院子里,嘴唇哆嗦了半天,喃喃的说道:“鬼,鬼!尸,尸变了!” 话音未落,老李头身子一软,瘫倒了下去。 他晕了。 第六十章 孙老二 老李头是被吓晕的。 他看见什么了? 叶枫和唐大都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去,却看见在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老头,干瘦干瘦的,脸色如同死灰一般苍白,竟然丝毫没有一点像是活人的血色,鬼魅一般的站在院子里,双眼就直勾勾的望着两人,那眼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这是谁? 是人是鬼? 为什么老李头一看见他就会被吓得晕倒了? 叶枫正奇怪间,忽然听见身旁的唐大说了一句:“原来是你!” 看样子,唐大竟然认识这个老头? 那鬼魅一般的老头这时也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子空灵的味道:“原来唐大少还记得老朽。” 唐大点点头道:“当初在华山,若不是前辈带着人从秘窟之中救出了我和叶公子,恐怕我们就要被长埋于斯了。” 叶枫愣了一下,当初救他们脱离华山秘窟的不是关中老孙家的人吗? 他忍不住开口对唐大问道:“他是老孙家的人?” 唐大点头说道:“当初叶公子被救出秘窟之时已经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所以没见过前辈。” 原来,这老头就是当初带着老孙家的人把他们救出华山秘窟的那一位。 叶枫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是,他的心里忽然一动,猛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头是老孙家的人,死在客栈之中的老孙家的人正好是一个老汉和四个后生,而如今,丢失了尸体的也正是那位老汉。 莫非,莫非竟然就是眼前的这一位? 他分明已经死了,官府的仵作亲自查验过尸体,绝无可疑,难道,眼前的真的是鬼不成? 叶枫看了眼运到在地上的老李头,又望了望眼前的老头,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身旁的唐大这时候忽然笑道:“放心,他不是鬼。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鬼会有影子的?” 叶枫闻言定睛一看,果然,在那老头的背后,月光之下,影影绰绰的映着一道黑影。 这么说来,他就不是鬼,而是人了? 那老头这时也笑了一下,那笑容看上去那么的难看:“没错,我不是鬼,我还是活生生的人。” 叶枫还是有些惊疑不定:“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连官府的仵作都为你验过尸,确认无疑了啊?” 那老头迈开步子,缓缓向着叶枫他们走来,一面说道:“关中老孙家,世代盗坟掘墓为生,干的都是损阴德的勾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自然也会遇见一些不可思议,无法解释的奇怪事情。” “所以,老孙家的祖上传下来,自然也有一些秘法,用来百户我们这些后代子孙,不受侵袭,得保平安。比如老朽,从孩童之时起,每日都要食用一种特殊的肉,用来集聚体内的尸气,减少身上的活人的气息。” 叶枫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样的肉?” 那老头瞥了他一眼,沉着声音说道:“相信我,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叶枫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有些不服气。 能是什么肉?无非是些什么老鼠,毒蛇之类的肉,这有什么稀罕的,还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总不成,难道还会是死人尸体…… 想到这里,叶枫忽然间打了个冷颤,只感觉胃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里面在不断的翻腾着,几乎就要立马呕吐了。 那老头斜着眼睛看了叶枫一眼,对于他的反应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而是 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我从小就开始修炼一门失传已久的功夫,叫做龟息功。” 龟息功?唐大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这时一门传说中的上古奇功,早就已经失传了,只是在传闻之中曾经听说过,想不到这关中老孙家竟然会这样的奇功。 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不过一转念又释然了,像老孙家这样盗墓掘坟的世家,不知道曾经挖掘过多少个上古的陵墓,能够得到这样的失传已久的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老头继续讲述道:“这门奇功可以减缓人的呼吸,放慢他的心跳和脉搏,练到后来功力深厚的人,行功之时呼吸和脉搏都微弱到几乎不被察觉,看上去和死人无异。” 叶枫顿时恍然大悟道:“你正是用了这种奇功才骗过了那些人,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 老头点点头,说道:“不错。当时整个客栈之中顾客盈门,那么多人,偏偏就只有深居简出,极少与外界接触的我们最早染上了瘟疫,这不奇怪吗?” “五人之中,只有老朽因为凑巧外出了一下,没有染上疫病,回来之时,就发现其他的四人都已经发病了。相信如今你们也一定已经有所察觉,当时老朽查探之下,想起了曾经看见过的关于蛊毒的相关记载,当时就断定,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蛊毒,目的很可能就是我们老孙家的人!” “可是当时的情况,我在明敌在暗,我们甚至连对手在哪儿也不知道,却又不能轻易离开西安城,因为还要等候叶公子的到来,于是,老朽无奈之下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诈死以瞒过对手的耳目。” “天幸老朽的计划总算是成功了,别人以为我们五人俱都已经毙命,于是把我们的尸首送来了义庄之中。” 这时候他走到了晕倒在地的老李头面前,忽然俯下身子,伸手疾点了老李头的几处穴道,确保了晕倒对他能够沉沉睡去,不会很快醒转。 然后他紧接着说道:“这龟息功虽然奇妙,不过只能维持最多八个时辰,时辰一到,就会自然醒来。当老朽醒来之后,便悄悄隐身在了这义庄的周围,一则是西安城如今已经封城,想要进去不易,二则是老朽料定了叶公子如果来到西安城,查到我们五人已死,一定会来义庄查验尸身的,所以在这里等你们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可笑这看守义庄的老头却以为是有贼人来盗取了老朽的尸体,还煞有介事的寻找了好一阵子。刚才他看见老朽站在院中,他记得老朽的服色样貌,乍见之下,竟然以为老朽是厉鬼翻生,尸变的僵尸,活活的给吓晕了。真是可笑!” 原来一切竟然是这样,叶枫这时候明白了一切,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他望着地上的老李头,不禁为他感觉到一阵可怜。 像他这样常年住在义庄之中,与棺材和死尸为伴的人,想必胆子应是极大的。 如今却居然被活生生的吓晕了过去,足见当时亲眼看见已死的孙老头站在眼前之时,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这时旁边的唐大对着孙老头拱手为礼,说道:“还未请教前辈名讳,如何称呼?” 老头嘿嘿一笑,说道:“老朽在老孙家这一辈里排行老二,他们都称呼我作孙老二,本名早就已经忘记了,你们也这么叫我吧。” 孙老二说完,转而问道:“关于这在西安城中施放蛊毒之人,你们目前有些什么线索没有?” 叶枫把刚才路上唐大所提及的关于苗疆五毒门和门主蓝婆子的内容讲了一遍。 孙老二听完,眉头紧锁,一面 思索着一面说道:“这五毒门蓝婆子的名号,老朽倒是早就有所耳闻了,这个人绝对不简单,施毒之术炉火纯青,极难应付。如若真的是她在西安城里搅风搅雨,残害人命,只怕倒是棘手的很。” 叶枫心想,为了解救城里的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就算是再棘手,也必须要把这个蓝婆子找出来。何况,如今有天意楼姬无双公子的鼎力支持,找到这个老太婆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大却恭恭敬敬的对着孙老二说道:“不知对此前辈有何想法?” 孙老二哈哈一笑,一脸轻松的说道:“老朽此次只是来帮助你们下秦皇陵的,至于这查案缉凶的事情,与我无关。何况,有着这天下间第一聪明的叶公子在此,有什么难题不能迎刃而解的?” 他这话里颇有些嘲讽的意味,叶枫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不过这孙老二是当初从华山秘窟之中救他脱险的恩人,所以他也并不以为意,对孙老二施礼道:“不敢劳烦前辈,在下在此先谢过当日华山的救命之恩。” 孙老二连忙摆摆手,说道:“当日在华山出手救你,并非是老朽大发善心,见义勇为,只不过是受人所托,还人一个人情而已。就像这次来到西安城,也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所以没有什么好谢的。” 说到这里,他不禁喟然长叹道:“世间千般债,唯有这人情债最难还清,轻易可不敢欠下啊!” 叶枫心中不由得大感好奇,问道:“不知托付前辈来相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晚辈日后若是相见,也好当面致谢。” 孙老二摇了摇头,说道:“这人是谁,日后叶公子自然会知道的,此刻老朽却不方便提及。叶公子此刻还是把心思多花在寻找线索上面,尽快解决了西安城中的瘟疫,也好早日前赴秦皇陵。” 见他不肯说明,叶枫一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作罢。 唐大这时问道:“不知前辈今后作何打算?不如和我们一道返回西安城中,也好就近请教。” 孙老二摆摆手说道:“不必了,老朽不过是一个土夫子,你们的事情老朽怕是帮不上忙,还是就隐身在这里左右,等到你们解决了城中的问题,再来此间寻我即可。” 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不放心,他又叮嘱道:“这个蓝婆子从来只闻其名,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高矮胖瘦,多大年纪,无人得知。你们对付她可要千万当心,切不可大意。” 叶枫和唐大都点头称是。 孙老二说完了,一挥手解开了地上晕倒的老李头的穴道,身形一动,掠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叶枫目送着他的身影,不禁感叹这前辈高人,果然行事大有不同,只是他执意不愿插手蓝婆子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顾虑。 正想着,地上一直晕倒的老李头这时候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刚一清醒,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院子里,惊呼道:“鬼,鬼!” 唐大俯身拾起了老李头先前跌落在地上熄灭的那一截蜡烛头,重新点亮了,说道:“哪儿有什么鬼?只怕是你眼花了吧?一直就只有我们三人在此。” 老李头揉了揉眼睛,反复的对着院子里看了又看,确实是一个鬼影子也没有,不禁也开始狐疑了起来,难道当真是自己酒喝多了,眼花了出现了幻觉? 叶枫望着老李头不禁摇了摇头。 人总是像这样,容易被外界所影响,哪怕是亲眼所见的东西,被他人一说,也会产生怀疑。 而真相,却往往张武在少数人的手里。 第六十一章 指腹为婚 解祯亮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的脑子里有些迷迷瞪瞪的,不太灵光,其实什么也没想,空空的,只是老是好像能闻得见刚才小凤姑娘飘过身前时的那一股子香气。 怎么当时自己就没和她多说上几句呢? 他有一些懊恼,可是一想起小凤姑娘来,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一丝甜蜜的感觉,这矛盾的两种感觉在他心里纠结,翻滚着,搅得他整个人傻乎乎,直愣愣的只知道向前迈腿,却不知道要上哪儿去。 他就这么在大晚上空荡荡黑漆漆的街道上一个人漫步着,那情景看上去还颇有几分诡异。 忽然间,有人从他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二哥!” 解祯亮霍然回头一看,眼前是一张比面盆还要大还要圆的脸庞,来人正是他的结义兄弟,张痴张胖子。 他有些意外的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胖子带着有些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二哥解祯亮,感觉到有一些陌生的感觉。 原本他来到大街之上就是按叶枫的吩咐来寻找二哥的踪迹的,谁知找来找去,找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 想不到这才拐过一个街口,远远的就看见解祯亮正直愣愣的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游荡,表情还奇奇怪怪的,甚至连自己走到了他的身后也毫无察觉。 他忍不住反问道:“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刚才大家都在一起,你为什么忽然走开了?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解祯亮被他这一问,猛然间回过来神来,不过他可没法向张胖子明说他跟踪捕头范进的事情,因为他跟丢了。这样毫无结果的事情,该如何向别人解释? 所以他只是淡淡的随口说道:“没什么,只是刚才我有些不舒服,所以一个人随便出来走走。” “不舒服?”张胖子有些将信将疑的望着他,问道,“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回去找程姑娘给你瞧瞧?” 解祯亮连忙摇头说道:“不必了,刚才只是胸口感觉有一些烦闷,现在已经好多了。” 张胖子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老四他们都出去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我先陪你回客栈再慢慢告诉你。” 客栈?哦,对,先回客栈。 解祯亮有些迷糊的迈开步子,跟着张胖子向前走去。 忽然间他的心头一阵警觉,自己怎么会如今心头这样浑浑噩噩的? 他忍不住开口向张胖子问道:“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当你对着某个人的时候,心里会感觉到既欢喜,又紧张,连自己的心跳也听得十分清楚,分开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甜蜜又有些懊悔,很复杂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这么问张胖子,只是这一时之间感觉想要对别人说些什么,发泄一下子。 张胖子听了,随口答道:“有啊,我当初对着蝶舞姑娘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说到这里,张胖子猛然间醒觉,回头有些愕然的望着解祯亮,说道:“二哥,莫非,莫非你……” 解祯亮有些不耐 烦的问道:“莫非什么?你想要说什么?” 张胖子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刚才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姑娘家了?”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胡说八道!”解祯亮一本正经的怒斥道。 他可不能对张胖子承认刚才见到小凤姑娘的事情,这个死胖子口没遮拦,告诉他就等于是公告于世界,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这事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他矢口否认,可是张胖子却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他有些令人意外的沉下了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二哥,你可别忘记了,在京城里你可是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呢!” 未过门的妻子,解祯亮的心中顿时一震。 是啊,在京城里,自己还有一个等着自己迎娶的女人呢! 这个女人就是京城里当朝首辅之一,大学士胡广的女儿。 他和胡广女儿的这一段姻缘,说起来还颇有几分传奇的色彩。 胡广和解祯亮的父亲,有“天下第一才子”美名的大学士解缙,从小就相识,二人不但是同乡,还是同窗,然而解缙入仕却比胡广要早得多。 早在洪武二十一年,解缙廷试登进士第,其学识才华颇得太祖皇帝朱元璋赏识,命为翰林学士,常常留在身边。 可惜解缙年轻气盛,太过恃才傲物,锋芒毕露,得罪了不少朝臣,引来很多不满。朱元璋认为解缙还缺少自敛,需要加强修养,否则容易成为朝中众臣的攻击目标。 于是在洪武二十四年,太祖皇帝召见解缙的父亲,命他把解缙带回家中,闭门读书,修心养性。 这一读,就一直读到了洪武三十一年,太祖皇帝驾崩,建文帝朱允炆登基,解缙这才又重新回到了朝中。 而直到了建文二年,胡广才在金陵参加殿试,成为钦点进士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入仕朝中。 不久之后,靖难之役结束,建文帝兵败失踪,燕王朱棣登基为帝,解缙和胡广都是朝中最先迎奉燕王称帝的大臣之一,加上此二人的学识和名声,因此朱棣对他们尤为信任和倚重。 据说有一次酒宴之上,当时胡广的妻子怀孕待产,朱棣借着酒兴,对胡广说道,如若生下女儿,解缙正好有一子,当可令二人婚配,这样让他们这对既是同乡又是同学,如今还是同僚的好友亲上加亲,成为亲家。 胡广为人素来八面玲珑,见风使舵,解缙当时在朝中还很得朱棣器重,加上他“天下第一才子”的美名,胡广自然愿意在朝中有此强助,加上又是皇上钦点,自然无有不允。 后来胡广的妻子果然产下一女,也就顺理成章的许配给了解缙的长子为妻,只待幼女长成,便要过门。 这一段指腹为婚的故事,在当时也传为一段佳话。 (这段故事出自明史一四七卷记载,并非杜撰。) 这个解缙的长子,正是解祯亮。 所以,从小解祯亮就常常被其他的孩子讥讽为“有老婆的人”,常常受到讥笑。 不过他并不在意,私下里,他也曾偷偷前去胡家私下见过胡家小姐,虽然她 算不上国色天香,闭月羞花,却也是知书达理,温婉动人,解祯亮对她也颇有好感。 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言,何况还是皇上钦点的,所以对于这门指腹为婚的婚事,他从来也并不抗拒。 可是之前和胡家小姐见面的时候,他却从来也没有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不光是胡家小姐,从前对着任何女人,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一直到在刚才,他遇见了怀里抱着小白狗的小凤姑娘,那一种血脉贲张,心跳加速,既喜悦又紧张的感觉,他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 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感觉,直到刚才张胖子对他说起了他对于蝶舞姑娘也是这样的感觉。 张胖子之前没少对他念叨,他当初在京城中对于蝶舞姑娘那可真是一见钟情,只可惜二人如今山水相隔,难以见面。 莫非,莫非这种感觉就是一见钟情? 自己可是有婚约在身的,怎么会对于别的女子一见钟情? 解祯亮觉得有一些难以置信,可是这种感觉又实实在在的在他的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 无论如何,这决不能让张胖子看出来。 解祯亮轻咳了两声,板起一张脸正色说道:“什么未过门的妻子,你别再胡说八道了。” 张胖子见他严肃起来,只能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 解祯亮赶紧转开了话题,问道:“你刚才说老四他们出去了,他们去哪儿了?” 于是张胖子把之前在客栈之中发现的关于关中老孙家五人都染上瘟疫暴毙的消息告诉了解祯亮。 解祯亮皱着眉头:“所以,老四是和唐大一块儿去义庄找那五个人的尸首去了?” 张胖子看他脸色凝重,点了点头问道:“正是。怎么,他们此去有什么危险吗?” 解祯亮摇了摇头,有唐大相陪,对于叶枫的安他倒是并不怎么担心。 这小子一向福大命大,又有唐大这样的高手护卫,想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那关中老孙家五个人的忽然暴毙,却感觉到隐隐有一些不安。 怎么会这么凑巧,在叶枫他们一行到达西安城之前爆发了瘟疫,又这么巧,他们要来见的人也染上瘟疫暴毙了。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顺理成章,天衣无缝,可是,真的会是这么巧吗? 会不会这瘟疫,其实就是冲着叶枫他们这一行人来的? 会不会,这和他们接下来准备要去探查的秦皇陵有关联? 解祯亮说不清楚,只是他的心里隐约的觉得,这一次的麻烦一定小不了。 陪在这个四弟的身边,什么时候能少得了麻烦? 解祯亮微微一笑,看来这个四弟真的是和张胖子说的一样,好像天生就有一副招惹麻烦的特殊体质,他在哪里,麻烦就会自动的找过来。 希望这一次,能够平安渡过吧! 解祯亮抬头望着夜空中闪动的几颗明亮的星星,心里默默的念叨着。 七星连珠,这日子可很快就要来临了。 第六十二章 七星连珠 当解祯亮仰着头遥望着夜空中的星辰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南京金陵城,在皇城宫殿的阶前,皇上朱棣,也正背负双手,仰着脖子饶有兴致的望着夜空。 他似乎没有在特意的看哪一颗星星,只是就这么随意的看着,脑中在沉思着。 四周没有内侍,那些内侍们已经被他远远的打发开了,只有一个瘦削的身影穿着官衣匍匐跪倒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看了好半晌,朱棣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酸痛的脖子,忽然开口问道:“七星连珠,这日子你不会算错吧?” 地上跪着的人头也不敢抬,用宏亮的声音应道:“此前臣已经反复推算过多次,按照之前的古籍史料记载,此异相每次出现均在一甲子以上,臣按星象推演,发生的日期出入当在一日前后。” 一甲子?就是六十年,也就是说此生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够得见这天空中的异相,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够去完成他心中的这个梦想。 朱棣的心里不禁感觉到有些感慨,时光无情,白驹过隙,纵然他贵为天子,九五之尊,也无法逃开岁月的魔掌。 自从徐皇后薨后,朱棣日渐感觉到时间的无情,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从前他可以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率军奔袭千里,甚至登基之初,百废待举,他也能连续几个通宵达旦,批阅奏章。 现在,自己却感觉精力不济,一到了夜间就很疲倦,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精神头。 多年的戎马生涯,军旅生活,给他的身体留下了许多的旧疾,每当天气变幻或者独自一人的时候,这些旧疾就会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与旧疾一起隐隐作痛的,还有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老了? 只有老人才会经常回忆从前,回忆那些逝去的青春岁月。 可是他还不能老,他还不想老。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干。 他还要带领着大明的铁骑,北定大漠草原,扫平那些一直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北元残余。 他还要带领着天下的百姓,建立一个富裕繁荣的天朝上国,引万国朝拜,成为永世流传的传奇。 他还有太多的愿望没有实现,这些他父亲没有做到的,那些历朝历代的所谓明君圣主们都没有做到的,却又都梦想着要实现的,美丽的瑰梦。 当然,还有那个他从小就藏在心里的梦想。 朱棣出生在南京金陵城,父亲当时给它取名为应天府,意思是顺应天命,推翻元朝天下。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与陈友谅鏖战,所以当他降生在这个世上的时候,父亲因为军情紧急,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刚出生的儿子,就匆匆返回前线去指挥作战了。 所以朱棣的童年其实极少见到父亲,一直到了他七岁的时候,那是一个年底,父亲已经准备在新年登基称帝了,这才把他们七个兄弟聚集在了一起,祭告太庙,正式的为他们兄弟七人赐名。 七岁,朱棣才和兄弟们一起有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从小朱棣就任性狂野,活泼好动,这和他后来深得父亲欢心的大哥朱标的性格迥然不同。 父亲不在京中的日子,他常常在皇宫里一个人撒野似的乱跑。 有一次,他无意中跑进了一间堆满了发黄的书籍和许多竹木古简的房间。 这个房间很偏僻,平时根本没有人去,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好奇的朱棣于是翻看着桌上的书。 当时 他并不知道那是一本什么书,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知道了那本书的书名,叫做《推-背图》。 书上有图画,有文字,可惜太过深奥了,他完看不明白。 一旁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写满了对于此书的解释和分析,从这个里面,朱棣渐渐的看到了一个故事,一个令他着迷的故事,一个关于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宝藏的故事。 朱棣当时读得如痴如醉,可是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 朱棣藏了起来。 进来的是一个气度非凡容貌俊美的年轻儒生,他并不知道这个儒生是谁,自然也绝对不会想到在多年之后,他会和这个儒生经常在皇宫之中一间幽暗的密室之中见面。 只不过,这个儒生此时已经变得苍老,而且身被锁链锁住,还用一对大铁环穿了琵琶骨。 当时那儒生走进房间,就开始神贯注的开始读书,研究。 他是那样的聚精会神,以致于连朱棣偷偷的溜掉了也丝毫没有察觉。 从此,那本书上的那个故事就牢牢的刻在了朱棣的心上。 后来他又悄悄去过那个房间几次,那个房间却已经被搬空了,没有留下一本书,一页纸,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儒生。 可是,那本书和那个故事却一直让朱棣无比的着迷,他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关于这本书,关于这个故事的一切东西,经过了好多年,终于知道了这本书的名字和它背后的故事。 只不过,在当时,父亲不但对于文武百官,甚至对于他们这些个皇子们的言行都有着严密的监控。 朱棣的行为很快就传到了父亲耳中,他无比的震怒,严厉的斥责朱棣,追问他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故事的,甚至于还动了手。 朱棣咬紧了牙关,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出于好奇,对于当年那个神秘房间里的书和那个儒生,始终只字未提。 父亲无奈,只得把朱棣送回了凤阳老家居住,并且派人严格看管,一言一行都要十分小心。 那一年,朱棣十七岁。 几年之后,大约是父亲的疑心渐渐淡了,朱棣终于被封燕王,因为他从小好武,弓马纯熟,被指派前往北平就藩,防御北面的北元残余势力。 从洪武十三年来到北平,一直到父亲病逝,侄子朱允炆登基,朱棣在北平整整呆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他亲身经历了无数次的大小战斗,把北面的北元残余打得望风而逃,在军中逐步树立起了无上的威望。 北平,也从最初一个小小的藩镇成为了当时国首屈一指的军事和经济都最为强盛的藩国。 然而,这二十年里,对于萦绕在他心头的那本书,那个故事,那个宝藏,他却从来也没有遗忘过,没有放弃过。 他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去探查这本书和后面藏着的秘密,每次知道的越多一分,就越是感觉到这后面藏着的那浩瀚如海洋一般的无比的深邃。 一直到他有了自己真正的力量,他等到了一个天赐的机会,于是他设下了一个巨大的计划。 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个计划的貌,连在他计划之中的这些人也都一样,他们只不过是他庞大的棋局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而朱棣自己,则是那个真正左右着棋局走向的人。 只是这个棋局,关乎的不光是胜负成败,还有天下的未来,还有一个无比光辉灿烂的未来! 这个棋局非常大,大到朱棣必须耐着性子,静静的等待,等待着他所有种下的种子 能够瓜熟蒂落的一天。 等待是漫长的,这等待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他的兄弟们一个个的不幸夭折了,连大哥太子朱标也意外病逝了,父亲却立了大哥的儿子,侄儿朱允炆为皇太孙,来继承皇位。 接下来父亲也驾崩了,初登皇位的侄儿却迫不及待的准备对他这个王叔动手了,不愿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他选择了奋起反抗,发起了靖难之役。 再之后,就是朱棣胜利了,侄儿忽然失踪了,于是他堂而皇之的当上了皇帝,坐上了宝座,成为了天下的主宰。 然而他的这个计划,他的棋局还在继续。 就如同这时光,不论发生了什么,它都会丝毫不会动摇的一如既往的流逝着,他的计划也在分毫不差的继续进行着。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计划,就如同没有人能够阻挡时间的流逝一样。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等来了这个七星连珠的日子。 朱棣的思绪从回忆之中慢慢飘了回来,他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说道:“你应该明白,这一次事关重大,绝对不允许有半点错误,多年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这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跪在地上的人说道:“微臣明白,微臣的儿子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微臣从小便教导他的那些阴阳数算之术,也都是为了今日只之用。” 朱棣点了点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朕自然是信得过你这个大才子的。” 地上的人抬起头来说道:“多谢皇上,微臣定然不敢有负圣望!” 他抬起了头,露出了他的脸,这个人赫然正是先前已经被贬黜到化州去了的天下第一才子,曾经的首辅大臣,大学士解缙! 朱棣望着解缙问道:“七星连珠的事情,令公子可已经知道了?” 解缙恭敬的答道:“微臣已经托人悄悄以书信通知他了,料想到了关键时刻,他必定会不负重托。” 朱棣点了点头,随即却有些担心的问道:“听闻西安城中此刻正瘟疫蔓延,他们能够赶在日期之前解决掉麻烦,如期进行吗?” 解缙顿了顿,似乎对于此事不好妄加揣测。 可是很快的,他又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对此一言不发,这是绕不过去的。 他想了想才开口答道:“此时距离七星连珠之期还有十日,以叶公子的聪明,料想必定可以在此之前解决掉眼前的难题。” “再说,”解缙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要说道麻烦,他们这一路行来,什么时候少得了麻烦?可是不管是如何的麻烦,不也都照样闯过来了吗?” “叶公子福大命大,皇上洪福齐天,这一次想必也必然可以安然渡过的。请皇上放宽心,静候佳音。” 朱棣点了点头,满意的转过身子,又背负起了双手,仰首望着夜空中的星辰。 福大命大?洪福齐天? 希望这一次真的是这样才好。 这一回,朱棣是真的行了一步险棋。 可是这也是他没有办法,不得不走的一步棋。 没有这一步,只怕很难能够制衡住那个人,自己的计划就有可能会功败垂成。 可是自己的这一步险棋也同样危险,一旦稍有失误,同样也有可能会导致局面失控,难以挽回。 只不过入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棋子已经落下,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要看那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希望这一回他同样能够福大命大,逢凶化吉。 第六十三章 风尘女子 当叶枫从乱葬岗回到城里客栈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此刻正坐在客栈之中等待着他。 看见赵大人,叶枫的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一些意外的。 在他的想象中,知府赵大人既然已经宣布封城,并且调动军队亲自指挥在城外封锁,为了安起见,他应该是不会再冒险进城的了。 可是这个赵知府却不避危险,亲自入城来见叶枫,颇令叶枫有些出乎意料。 看见叶枫和唐大走进客栈,赵宗儒立马站起身来见礼。 叶枫忍不住问道:“如此危局,赵大人怎么进城来了?” 他的眼光瞟向了安坐在一旁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心想莫不是这位总捕大人仗着官威和一身武功,强行逼迫着赵知府进城来的? 常无义有些无辜的耸了耸肩,示意和自己无关。 赵宗儒见状赶紧解释道:“常大人前来传话说叶公子这里查找线索,需要人手配合,所以下官就赶紧进城来看看叶公子需要些什么协助。” 叶枫说道:“赵大人调派些人手给在下即可,又何必定要赴险,亲自入城?” 赵宗儒叹息了一声,说道:“下官身为西安城的父母官,不能保城中万民安康已是大罪,如今既然得知程姑娘不顾危险,孤身留在病患之中试验药物,叶公子又不避风险,四处奔走寻求线索,下官又则能为了保一己之身而躲在城外,避而不见?” “那样的话,”赵大人摇摇头说道,“下官今后有何面目再见程姑娘与叶公子,有何面目再面对这西安城中的百姓?” 这番话说得颇为动情,叶枫听了心里不免感觉到十分感慨,看来这位赵大人果然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 有父母官如此,真是西安城百姓之福啊! 正感慨间,赵宗儒开口问道:“不知叶公子现在手中有些什么线索,需要下官如何配合?” 叶枫想了想,也不再对赵大人有所隐瞒,开口说道:“根据程姑娘的初步判断,这次的疫病,应该是有心怀叵测的歹人刻意散播所致。” 歹人?刻意散播? 赵宗儒听了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失声问道:“这瘟疫竟然也能被人所操纵?这当真是闻所未闻了。” 叶枫一脸正色的说道:“按照程姑娘的说法,这疫病的确有可能被人所操纵,这一次西安城中这一场如此严重的瘟疫,很可能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阴谋? 赵宗儒只觉得有些目瞪口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了什么目的,竟然会枉顾十余万无辜百姓的生死,做出这丧尽天良的恶事?” 叶枫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我们此刻正在调查此事,所以需要从赵大人手里借一些人手,才好搜寻这个万恶的凶手。” 赵宗儒只觉得义愤填膺,愤然说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像这样十恶不赦的恶徒,简直是天理难容!” 说完之后,眨了眨眼,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说起来,要是这么说的话,这西安城里……” 他还没说完,这时候客栈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想不到堂堂的知府大人竟然也夤夜冒险入城来了,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听见了这个声音,赵宗儒似乎颇有些忌惮,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叶枫一回头,就看见了从门外大步走进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高大魁梧,面无表情的大汉,正是一直跟随在天意楼姬无双公子身边的“劈山斧”焦柯。 而另一个,正是西安城中的名人,名闻天下的七把剑之一,“苍松剑”范松溪。 焦柯走进来,径直来到了叶枫身边,丝毫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公子派我来传个话,叶公子所需要调查的,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叶枫 闻言不由得精神一振,追问道:“如何?” 焦柯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木讷的说道:“在瘟疫爆发之前一月以内进入西安城的所有五十岁以上的老太太,在城中客栈投宿的有三位,投亲靠友的有两位,不过调查之后,都没有可疑,其中有两个还死在了这场瘟疫之中,应该都不是叶公子想要找的人。” “哦!”叶枫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之色。 原本在凶手的嫌疑锁定在五毒门门主蓝婆子的身上之后,叶枫希望能凭借着天意楼的势力能够查出这个蓝婆子的行踪的。 可是现在看来,也是徒劳无功。 既然身为五毒门门主,大可以派遣手下来散布蛊毒,不必自己亲自进城。 又或者,她的行踪过于诡秘,根本不予外界接触,天意楼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无论怎样都好,反正到如今这条路是被已经被堵死了。 叶枫正懊恼间,范松溪上前对叶枫说道:“在下已经按程姑娘的吩咐,备好了所有的布巾,用按照程姑娘所开药方熬出的药汁浸泡过了,现在已经由我儿范进带着一众人手,前去分发给城中所有的居民了。” 他一抬手,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张准备好了的布巾:“这是为叶公子你们几位准备下的,所以我就自己拿过来了,顺便看看叶公子这里调查得如何了?” 无论怎样,这总算还是一个好消息。 叶枫他们各自伸手拿起了一片布巾,这布巾散发着浓浓的药味,闻之欲呕,若真是罩在脸上,势必十分的熏人。 叶枫生平最怕药味,他把布巾拿在手上,犹豫着,实在是不愿立即戴在脸上。 范松溪回头望着坐在一旁的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有些冷冷的说道:“来这里的路上,我碰见了姬公子的这位随从,于是便一道前来了。想不到,到了这里竟然会看见我们英明神武,当机立断的知府大人居然也会冒险进城来了,实在是令人大感意外啊!” 他拿起一片布巾递了过去:“大人还是快快戴上布巾,否则若是传染了这疫病,可不是好玩的,城外的这千军万马还等着大人去指挥,还有这天下的黎民百姓还等着大人去保护呢!” 他的这一番话里满是冷嘲热讽的意味,说得赵宗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神情颇为尴尬,一时之间愣在那里,对范松溪递过来的布巾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叶枫见状布巾皱了皱眉头,看起来这位名满西安城的名流和这位西安城的父母官大人,他们之间好像并不太和睦啊。 不过仔细想一想也能够理解,毕竟是知府赵宗儒大人在救治疫病无力的情况下,下令封城,动用军队把城中的十余万民众封锁起来,困在城中任其自生自灭。 作为西安城中土生土长,几乎是城中百姓们目前的精神领袖的范松溪来说,纵然明白赵大人的决定是出于无奈,是为了避免疫情的进一步扩散,危及天下万民。 但是,对于他放弃城中的父老们,牺牲他们性命的这一做法,范松溪难免会心中存有怨恨,因此讥讽几句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知府赵宗儒此时虽然感到十分难堪,心中恼火,却也不好发作,只能沉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眼看着这场面越来越尴尬,叶枫正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这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了两个人。 抬头一看,却是叶枫的两位义兄,张胖子和解祯亮回来了。 看见解祯亮平安回来,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哥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城中此刻瘟疫蔓延,你这样忽然不见了,着实令我们为你好生担心。” 解祯亮喃喃着还没说出话来,一旁的张胖子嘴快,抢先答道:“没事,二哥就是心里感觉不舒服,在周围随便走了走。” 随便走走? 叶枫有些狐疑的盯了解祯亮一眼,在这种时候 ,一向稳重的解祯亮怎么会忽然间如此任性的乱跑一气?这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便继续追问下去。 解祯亮也没办法现在对叶枫解释什么,虽然他当时的确是觉得捕头范进的行踪有些诡秘,这才跟踪而去,可是后来还是跟丢了,没有结果的事情实在是不好解释的。 更何况,现场还站着范进的父亲,范松溪。 难道要当着他的面说他儿子行踪诡秘,惹人生疑? 幸而在解祯亮迟疑之时,张胖子最快,已经替他回答了。 这时候解祯亮的心里不禁一阵庆幸起来,幸好没让张胖子知道关于小凤姑娘的事情,否则以他的这张嘴,说不定刚才就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给抖落出来了。 万幸万幸。 他们的出现打断了现场尴尬的气氛,范松溪转身对着叶枫一抱拳说道:“不知道叶公子这里还有什么吩咐?” 叶枫暗自苦笑了一下,他此时无权无势,在现场要说官职,有西安知府赵大人,还有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要论江湖力量,还有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在,怎么算也轮不上他叶枫说了算。 然而不知为何,似乎所有人此刻都把他当做了查找蛊毒线索的希望,以他马首是瞻,俨然把他当做了这个团体之中的核心。 这倒是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不过他还是对着范松溪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 范松溪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我先回去了,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急等着处理。若是叶公子有什么需要,或是程姑娘那边有了什么消息,请即刻通知我,定当力相助。” 叶枫点头称谢。 范松溪回头瞥了一眼一旁的知府赵大人,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不言语,转身就往外走。 站在门边的解祯亮却忽然开口说了句:“我送送范先生。” 说完,紧跟在范松溪身后走了出去。 他和范松溪并不相熟,这一举动颇为出人意料,连范松溪都忍不住有些惊讶的望了他一眼。 走出客栈的大门,解祯亮终于忍不住小声的问道:“请问范先生,是否听闻过红袖招这个地方?” 范松溪愣了一下,脸上显现出一丝惊容,半晌才答道:“这是西安城中最著名的青楼之一,范某自然听说过,不想连远道而来的解公子竟然也知道此处?” 青楼? 解祯亮身不由得一震。 难道那个小凤姑娘会是青楼之中卖笑的风尘女子?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青楼中那些浓妆艳抹,媚态百生的庸脂俗粉的样子。 不可能!小凤姑娘抱着那只小白狗之时,那清新脱俗的气质实在是与青楼卖笑的风尘女子相去甚远。 她绝不可能是那样的女人! 这时,范松溪有些奇怪的问道:“那红袖招自从疫病横行之后便与其他的店铺一同关闭了,再未开门营业过,解公子是从哪里得知的?” 解祯亮总不能说是今天才去过的,只能含混的答道:“之前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个地方。” 范松溪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解公子也会喜好这种地方。听说前两月,红袖招中来了一个歌妓,叫做凤凰,不但歌声倾倒众人,而且美艳不可方物,引得西安城中无数少年为之疯狂。等到此间疫情结束,在下一定陪解公子去好好见识一番。” 凤凰? 莫不是就是那位小凤姑娘? 难道她真的是青楼之中的人? 或者,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误堕风尘的? 解祯亮一时心乱如麻,对于范松溪后面说的什么已经完充耳不闻了。 直到范松溪远去了,他还愣愣的站在客栈门前,一个人傻傻的发呆。 第六十四章 故人的噩耗 客栈之中,叶枫并未察觉到解祯亮的异样,而是对“劈山斧”焦柯问道:“姬公子现在在忙些什么?怎么没有回来?” 焦柯有些木然的回答道:“这一次疫情,令天意楼在西安城中的生意损失惨重,公子正在忙着统计损失,安排后事。”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疫情横行,天意楼在西安城里有这么多生意,不能开门经营的损失的确很大。” 焦柯说道:“钱财方面的损失倒是其次,公子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忧心的是天意楼的那些弟兄们十成中倒是已经病倒了六成,病死的也不在少数,对天意楼而言,这些人才远比金钱更为重要。” 叶枫点点头,心中叹息了一声。 不错,天意楼能够发展这么多年,富甲天下,傲视江湖,连朝廷也不能不对其礼让三分,那遍及天下的生意,正是倚靠着这些人才的尽心操持。 对姬无双而言,钱财的损失还能够弥补,但是损失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才,那是花上好几年也无法培养出的精英,这才是他心头真正的痛。 焦柯这时对叶枫说道:“叶公子这里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小的就先回公子那边去了。” 叶枫赶紧起身相送。 像焦柯这样的真正的高手,居然肯甘心做姬无双身边的一名随从,不论他与姬无双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纠结,姬无双的驭人之术,实在是令人佩服。 可是叶枫这里却丝毫不敢怠慢,礼数依旧周到,绝不会因为他是姬无双身边的随从而有一星半点的看轻。 焦柯走了。 唐大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你觉得姬公子这人如何?” 叶枫愣了一下,没想到唐大会在这时候问起这样的问题。 他想了想才开口答道:“他年少有为,掌控着这么巨大的家业,不但富甲天下而且学识渊深,见闻广博,最难得的是他毫无架子,平易近人,实在是个难得的好朋友。” 唐大听了笑了一下,忽然有些没头没脑的说道:“不错,真是一位难得的好朋友。可是正是这位好朋友,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了雷惧费尽心思藏了二十年的女儿,一出手轻而易举的就打跑了来势汹汹的江南明家的高手,这份实力可真是令人惊叹。” “紧接着,他又拉着我们去灵宝城中看热闹,无意中蹚了一趟君子剑家的浑水。等到解决了那边的事情,西安城里却又忽然闹出了瘟疫。这位难得的好朋友,看起来可是没有带来多少好运啊!” 他的这番话里面似乎还有着别的意思,可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让叶枫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唐大看了叶枫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千万要多加小心,现在西安城里危险的可不只有这疫病,恐怕还有一些潜藏着的危险,切记要当心。” 叶枫一皱眉头问道:“怎么,你要离开吗?” 唐大点头道:“这次疫病,想必我蜀中唐门在西安城里的分舵损失定然也不小,我要去查探一番,安排处理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叶枫点点头。 西安城是通过蜀道进入蜀地之前的重镇,想必蜀中唐门在此处必然布置了不少的人手,这一场疫病下来,真不知究竟损失了多少? 唐大急着要去调查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看唐大也要离开,一直坐在一旁的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也起身告辞道:“天一亮,下官就立即调派人手入城听从叶公子调遣。若是叶公子此时没有什么事,下官想要先回府衙,去看看家人。” 叶枫闻言不禁有些惊讶:“怎么,赵大人的家人还留在城中,没有撤走?” 赵宗儒叹息了一声,道:“因为疫情严重,为了防止疫病外传,无奈之下,下官这才下令封城。作为下官的家眷,也一直在城内生活,当然也有感染疫病的危险,为了防止扩散,自然也在封锁之列,断无因是下官家眷就可以离开的道理。” 叶枫望着赵大人,心中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眼前的知府赵宗儒一心为公,无半点私心,实在不由得令人敬佩。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认识的另一位知府大人,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 周大人当初在铁骑围城之时,为了城中百姓,毅然和叶枫两人出城,去军营之中面见西宁小侯爷宋琥,最后身中剧毒,险些丢了性命。 大明天下有这样大公无私,舍生忘死的好官,实在是百姓之福。 想到这里,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赵大人可认识在下的故交?” 赵宗儒问道:“是谁?” 叶枫说道:“兰州知府周大人。” 赵宗儒听了,脸上的神色一变,答道:“下官任地与这位周大人相距甚远,无缘得见,不过倒也听说过他。对于他的不幸,却也深表遗憾。” 不幸?遗憾? 叶枫听得莫名其妙,问道:“赵大人此言何意?” 赵宗儒一脸的奇怪,反问道:“叶公子当真不知?周大人早就已经失踪了!” 失踪? 叶枫面色大变,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宗儒叹了口气,说道:“详细的情况下官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听说在大半年之前的一个夜里,周大人在兰州城自己的府邸之中忽然失了踪迹,现场除了遗留的一些血迹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官府寻找了很久,也一无所获,只得按照失踪结了案。听说这位周大人清正廉明,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畏罪潜逃之类的,想必是遇上了仇家或是什么江湖杀手,不行遇害了。真是可惜!” 叶枫听了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大半年之前,算起来,不正是他们离开兰州前赴沙漠寻找楼兰古城的时候? 如此说来,他们刚刚离开,周大人就出了事? 莫非周大人的出事,和叶枫他们一行人有关? 想起那周子然,虽然看上去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模样,平时也一副装疯卖傻,游戏风尘的样子,可是实际上,他却是少林凝然了改大师的俗家弟子。 他身负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十八式“先天罗汉拳”,曾经一拳就废掉了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要论武功,当世能够胜过他的人实在并不太多,也因此他被了改大师选为“佛五心”之一。 他的身份如此隐秘,他的武功这样高强,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刺杀了他? 叶枫只觉得一阵心惊。 回想起当初离开兰州城之时,周子然和他们依依话别时的情景,叶枫心中不免感到了黯然神伤。 故人 已去,徒添追忆。 唐大和赵大人都离开了,得知了周大人的噩耗,叶枫心情有些不好,和大伙草草寒暄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推开了窗户,站在窗前,任凭带着阵阵寒意的夜风吹进来,刮在自己的脸上。 回想起来,这一路行来,自己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想要查明自己后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龙纹图案隐藏的秘密。 然而这一路行来,却是这样的艰难无比。 身边认识的朋友们,一个个先后都消失了。 少林了凡大师,了尘大师,唐玉,唐仇,周大人等等这些曾经一张张鲜活的面庞,有的是为了保护他,有的是因为别的原因,一个个都先后逝去了。 也许,继续探寻下去,或许今后他逝去的好朋友还会更多,付出的代价还会更大。 叶枫隐约感觉到,在这整个事情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黑手,不,不止是一只黑手,而是有着好几股势力,在暗中较量,彼此争斗着。 那么,还要继续追寻下去吗? 可是叶枫的心中却有着一股子傲气,浑身上下有着一身的傲骨,偏偏就是不愿意服输。 越是艰难无比,他就越是想要弄明白,自己身上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身上的这个龙纹,为什么会和华山的上古秘窟中,还有楼兰古城里,以及那些古怪的卷轴之中的图案竟然会一模一样? 自己和这一切,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他一定会继续追寻下去,一定要弄明白这一切的真相。 抬头看看窗外,曾经是无比繁华的西安城,原本应该已经是灯火点点的城市,此刻却几乎是漆黑一片,透着一股子冷清落寞。 不论如何,首先也应该解决掉眼前的这一场疫病。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下一步探查秦皇陵的行动,更是为了这西安城中这十几万无辜的百姓。 一定要找到那个五毒门的蓝婆子! 可是,就连天意楼这样神通广大的组织也根本查不到关于蓝婆子行踪的丝毫消息,天明之后,又该从哪儿查起呢? 叶枫的心里感觉到了一种迷茫,就像是堕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完没有了方向。 他低着头沉思着,窗外刮进来的冷风吹得他浑身透凉,脸上一阵阵的生疼。 忽然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外面的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他霍然抬头,四下张望着。 漆黑的夜色之中,什么也没有。 别说人,连飞鸟都没有一只,整个西安城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变成了一座死城。 或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听闻了周大人的噩耗之后,产生了错觉? 叶枫摇了摇头,关上了窗户。 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天一亮,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办。 他没有发现,在不远处一个房顶的黑影之中,一个黑色的影子正潜伏在那里,盯着他。 随着他关上了窗户,黑影也转过身,展开身形,离开了。 那个黑影掠起的时候,双臂张开,肋下的黑色斗篷展开着,那样子,就像极了一只在夜空中翱翔的蝙蝠。 一只巨大的黑色的蝙蝠! 第六十五章 红袖招 解祯亮整夜的睡不着。 躺在床上,耳边传来同房间的张胖子那滚滚的如雷鼾声。 这几年,在外奔波间,二人兄弟情深,夜里一直是同房而眠,他原本早已习惯了张胖子的鼾声,任凭他动静有多大,自己照样可以充耳不闻,安然入睡。 可是今夜,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倒并非是因为张胖子的鼾声太过刺耳,令他难以入睡,相反的,他的耳边几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张胖子的鼾声。 他的眼前,一直浮现出小凤姑娘怀抱着小白狗,长裙飘飘,那宛如仙女一般的情景。 他耳边却始终回响着范松溪的话语,红袖招是西安城中最有名的青楼之一,那里有一个叫做凤凰的出名的歌妓,令得城的青年男子为之疯狂。 解祯亮是亲眼看见小凤姑娘进入红袖招的大门之内的,她一定就是那里面的人无疑。 小凤?凤凰? 难道这是同一个人? 以小凤姑娘的姿色,要说她并不是红袖招中的歌妓,只不过是一个端茶倒水,打杂的普通女仆,这连解祯亮自己也不能相信。 可是要说小凤姑娘就是那种在人前矫揉造作,媚态百生的颠倒众生的风尘女子,解祯亮也不愿意相信。 她对于一条受伤的流浪狗尚且如此有爱心,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虚情假意,专门骗取男人腰间银两的势利女子呢? 这一夜,解祯亮都在不断的假设,又不断的推翻,反复的自我否定中折腾着,一直到窗外传来了鸡叫的声音,他还圆睁着双眼,毫无半点睡意。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啦,生平第一次这样的失眠。 站起身来,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窗边,没有惊动还在酣睡中的张胖子。 推开窗户,看看外面天边已经渐渐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不论时局如何艰难困苦,生活还是要继续,新的一天还是会不断的到来。 新的一天,总是会带来新的希望的。 天色放明的时候,解祯亮便已经匆匆离开了客栈。 街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连昨夜打更巡夜的人也应该已经回家安歇了,没了踪影。 说实话,在这样疫病横行的时候,依旧坚持每晚出来打更巡夜,这些人还是颇为值得敬佩的。 熟门熟路的穿过了空无一人的街道,这条路线,昨夜在解祯亮的脑海里闪回了无数遍,他早已非常的熟悉了。 没多久,解祯亮又来到了红袖招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之前。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叩响了门环。 他一定要亲自证实一下,小凤姑娘和凤凰,究竟是不是一个人?那个怀抱着小白狗,清新秀丽宛如仙女一般的姑娘,到底是不是那个传闻中颠倒众生,令城青年男子为之疯狂的风尘歌妓? 门环响了不久,里面传来了动静。 门开了,一个一身布衣,看上去像是仆役模样的中年大叔,缓缓的打开了门。 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解祯亮,脸上毫无表情,既不对于在这样疫情封城期间,竟然还会有人敢于上门而觉得惊讶,也没有觉得来的人是那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自命风流 的公子哥儿而感到嘲讽。 他就像早就知道解祯亮一定会来的,一直在等着他似的,面无表情的把解祯亮让了进来,默默无语的走在前面,一直把解祯亮引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解祯亮看他在前面走路的姿势总感觉有一些奇怪,看上去好像有一条腿是跛的,可是走起路来却丝毫不慢,甚至自己这健之人都几乎要跟不上了,不禁又有些怀疑他到底是否真的是个跛子? 到了房间门口,这跛足大叔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对着房间里一指,似乎在示意他进去,然后扭头就走开了,把解祯亮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解祯亮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这房间里是什么地方?莫非,是小凤姑娘的房间?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那个跛足大叔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何在? 自从走进这里,解祯亮就觉得这里透着一股子怪异,除了这位跛足大叔好像整个红袖招里面再也没有其他人,原本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整个环境也感觉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站在门前犹豫了半晌,回头再看,那位跛足大叔早已经不知去向了,无奈之下,解祯亮终于还是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无论里面是什么地方,纵然是地狱阴曹,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门开了,里面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阴曹地狱,反而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子香气。 这香气解祯亮很熟悉,昨日小凤姑娘从他面前飘过的时候,那扑面而过的香风正是同样的味道,这味道让他回想了一整夜,自然是绝不会错的。 一低头,一只小白狗瘸着一条腿,摇头晃脑的跑了过来,努力的用两只后腿直立起来,前腿趴在解祯亮的腿上,拼命的摇着尾巴,嘴里呜呜作声,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在讨好着他。 这分明就是昨日那只受伤的小白狗,看起来,它还认得自己。 解祯亮不禁笑了,伸出手去抚摸了几下小白狗的脑袋,小白狗似乎非常享受,更加努力的摇着尾巴,还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他的手。 一面抚摸着小狗,解祯亮一面抬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窗户打开着,外面金色的晨曦洒了进来,把屋里照得一片透亮。整个屋子布置得比较简单,却显得很精致,整个透着一种淡蓝色的色调,令人看了觉得很是清新。 解祯亮正在看着,从那天蓝色的帐幔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袭和昨天同样的粉色长裙,正是小凤姑娘。 看来这里就是小凤姑娘的房间了。 解祯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走进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不禁有些局促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那里直发愣。 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小凤姑娘嫣然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解祯亮说道:“解公子干嘛傻站着,请坐啊!” 她的这一笑,在解祯亮眼中,直如明媚的春光,看得他有些痴了,恍恍惚惚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到小凤姑娘出来,那只小白狗也一溜烟的跑到她身后,安静的站着,俨然如同一个小跟班。 小凤姑娘这时候一指解祯亮身旁的 茶几上,上面摆着一杯已经沏好的茶,还正在冒着缕缕热气:“解公子请喝茶。” 解祯亮有些发愣,不解的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这茶水尚热,分明是刚刚沏好,这让解祯亮感觉很是奇怪。 小凤姑娘一指打开的窗户,轻笑道:“这里可以看见外面的长街,奴家适才正巧站在窗前,所以看到了解公子前来叩门,料想必定是来找奴家的。” 解祯亮恍然大悟,不过心里又有些不愿意承认,于是有些不甘心的又问道:“姑娘如何知道在下就一定是来寻找姑娘的?难道就不会是来找别的什么人?” 小凤姑娘脸上的笑容更甚:“这整个红袖招里的人,从疫情一开始,就都跑掉了,奴家是外地来的人,这这里无亲无故,又遇见了封城,无法出去,这才只有留在这里。解公子来红袖招若非找奴家,哪里还有别的人?” 解祯亮有些尴尬的一笑,点点头说道:“因此姑娘才会吩咐那位大叔来为我开门,还把我引到了姑娘的房门外。” 小凤姑娘说道:“那是八叔,是我养母的忠仆,我养母过世后,他便一直跟在奴家身边照顾,是个难得的好人。” 养母? 解祯亮心中暗想,果然这个小凤姑娘的身世一定有些坎坷,必是不得已才误堕风尘的,不由得心中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沉吟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在下听闻这红袖招中近月来了一位十分有名的歌妓,色艺双绝,令城男子为之倾倒,不知道……” 他有些犹豫,没有问完。 小凤姑娘看上去却毫不介意,微微一笑说道:“解公子猜得不错,奴家正是那名歌妓,名唤凤凰!” 她的大方坦承,倒令解祯亮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他有些释怀的一笑,没话找话的说道:“看起来小凤姑娘你很喜欢这个款式的粉红色长裙啊。” 小凤姑娘似乎有些意外的望了解祯亮一眼,赞了一句:“公子真是好眼力!” 虽然颜色款式都和昨日的那一件相同,但是小凤姑娘明显今日是换了一件衣裙的,因为昨日的那一件她曾经撕破了裙角为小白狗包扎伤口,而今日的这一件,裙角却是完好的。 这一点解祯亮当然看得出来,倒也并不是因为他观察细致入微,只不过是因为他一整夜都在反复回想着和小凤姑娘相逢的每一个细节,所以记得特别的清楚。 同样的衣裙,一个女孩子竟然拥有不止一件,足以说明她对于这颜色和款式的喜爱。 小凤姑娘的夸奖让解祯亮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这里别的姑娘通常都喜欢给自己起名叫做什么花,什么玉之类的,为什么姑娘偏偏要起名叫作凤凰呢?” 每次听见这个名字,解祯亮老是会想起那一句他最喜欢的名句:“凤翔九天,非梧不栖。” (“非梧不栖”这句最早见于《诗经》,在唐代诗人元希声的诗句中也有“有威者凤,非梧不栖”。) 小凤姑娘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因为凤凰是我养母生前为奴家起的名字。” “哦。”解祯亮应了一声,双眼注目等着小凤姑娘继续说下去。 第六十六章 异族的老太婆 小凤姑娘双眼望着窗外的晨光,缓缓的说道:“奴家幼时家父也曾在京中做过大官,家境也十分不错,也曾经衣食无忧,宾客盈门。” “只可惜,后来家父犯下了过错,获罪身亡,家中被查抄,满门老幼都被株连而死。从此家就散了,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温暖。” “虽然那时年幼,但是奴家还是清晰的记得当年那些穿着大红官衣的差人和军士们,一个个如狼似虎般的闯进家门,把家中满门上下的老幼妇孺都如同羔羊一般一个个捉走时的情景。” 听了这话,解祯亮不禁感到有些意外,原来小凤姑娘竟然也是落败的官家之后。 想到官府抄家之时的惨状,连他也觉得有些心惊,可是抬头看去,小凤姑娘的脸上却平静如常,毫无半点情绪的波动,就犹如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 解祯亮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家都被株连,姑娘你又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小凤姑娘微微一叹,说道:“奴家当年不过才几岁,又是家父在外的侍妾所生的女儿,知道的人不多,因此才侥幸逃脱了官府的追捕。” “又幸得家父当时身边的忠仆八叔,冒死把奴家送到了很远的地方,交给了我的养母,而他也从此成为了我养母身边的仆从。” 解祯亮点点头叹息了一声,大明刑法极其酷烈,获罪之臣的家人遭受株连,男的几乎都是必死,而女眷,即使是像小凤姑娘当时这样的幼小孩童,也不免会发配终生充作官奴,过着凄惨无比的生活。 像八叔当年这样救下了小凤姑娘,是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一旦被人发现,告到官府,也是灭族之祸。 甘冒如此奇险,看起来,这位貌不惊人的八叔倒果然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忠仆。 解祯亮心中不禁对于这位八叔心生敬仰之情。 他禁不住问道:“不知姑娘的这位养母是什么人?能够收留并且抚养罪臣之女,想来也必定不是寻常之人。” 小凤姑娘淡淡一笑,说道:“奴家的养母说来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之人,她不过是居住在边疆之地的一位普通村妇,略懂一些医术,为周围的村民们治治病,仅此而已。” “只不过她和家父算起来也是远房的亲戚,因此才收养了奴家。说起来她也是个好人,对奴家也是视如己出,从未有过任何歧视,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几年之前,她也染上重病离世了。” “哦!”解祯亮充满遗憾的应了一声,医者不自医,很多医者能够为别人解除病痛,延长生命,可惜自己总归难逃病魔的毒手,向来如此。 小凤姑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养母死后,奴家也离开了边疆之地,因为没有别的谋生手段,幸而幼时家中家境不错,也曾念过几年书,习过一些琴棋书画,所以就只能进入青楼之中,凭着一副好嗓子还能勉强度日了。” 听了小凤姑娘的讲述,解祯亮心中不禁感觉到百味杂陈。 想不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竟然经历了人生如此的大起大落,到如今落入风尘,在人前卖笑,简直可以说是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可是他的心底却又隐约有着一丝欣喜,因为这正印证了他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的事,小凤姑娘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遭遇,这样的经历,才会不得已堕入风尘的,她绝不是那种寻常青楼女子一样的贪图金钱,势利轻浮的庸脂俗粉。 这时候小凤姑娘忽然望着他,开口问道:“奴家这样的身份,解公子不会有所嫌弃,耻与为伍吧?” 解祯亮赶忙大摇其头:“怎么会?在下只觉 得姑娘有如一株青莲,出淤泥而不染,依旧娇艳动人。再说,在下何许人也?岂敢自命清高,在姑娘面前,唯有自惭形秽而已。” 他说的其实都是他的心里话。 换了平时,这样肉麻的话他是打死也说不出来的。 可是此刻面对着小凤姑娘,竟然连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也不免被吓了一跳。 不过他的这番话虽然又酸腐又肉麻,可是听在姑娘家的耳中好像倒是颇为受用的,小凤姑娘对着他嫣然一笑,那笑容之中还带着几分感激,几分欣赏。 解祯亮只觉得这一刻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连身的骨头都快要酥了。 小凤姑娘有些娇柔的说道:“奴家这些往事想来不曾对他人提起过,不知怎的,今天竟然对解公子盘托出了。不知解公子是哪里人氏,又是如何来到这如今瘟疫横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西安城里来的?” 解祯亮连想都不想,张口就答道:“在下京城人氏,家父在朝廷做得一个小官,家里勉强还算过得去。只不过,家父如今也因为得罪了皇上,被贬去了边远之地,也不知现在身体可还好?” 想起被贬化州的父亲解缙,解祯亮脸色不觉一黯。 小凤姑娘幽幽的问道:“解公子也很久没有见过令尊了吗?” 解祯亮黯然点了点头:“是啊,自从在下和一班朋友出来四处游历,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过家父了。” 小凤姑娘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解公子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随即,她又问道:“既然是游历天下,有那么多的名山大川不去,怎么会偏偏来到这西安城呢?” 解祯亮答道:“这西安城既是西北重镇,也是有名的古都,既为游历,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再说,其实我们来到西安城原本也是有要事要办的,谁知道偏巧就遇见了这一场疫病。” 小凤姑娘也不禁叹息道:“是啊,西北的重镇,曾经的古都,只不知道这一场瘟疫过去之后,还能有多少人能活下来,这里可还能恢复从前的繁荣否?” 解祯亮见她如此悲观,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姑娘这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场瘟疫倒也并非是一场无法可解的天灾。” 小凤姑娘听了面露惊容,问道:“解公子此言何意?” 解祯亮忍不住把程姑娘所讲的关于蛊毒什么的内容都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虽然昨天因为偷偷的跟踪范进,他并没有在现场,没有亲耳听到程姑娘和叶枫所说的这一切,不过好在有一个像张胖子这样的大喇叭,昨晚早就已经噼里啪啦的把一切都告诉给了解祯亮。 只要有张胖子在,其实在不在现场都一样。 只不过解祯亮不能确定,像小凤姑娘这样看上去毫无江湖阅历的柔弱女子,到底能不能理解像蛊毒这样深奥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听他讲完了之后,小凤姑娘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么说来,只要找到那个施放蛊毒的人,就可以得到解药,解除这西安城里的瘟疫了?” 解祯亮用力的点点头,心中对于小凤姑娘的聪明和那出色的理解能力,不禁感到由衷的钦佩。 小凤姑娘一面想,一面问道:“现在你的那位兄弟,叶公子,此刻正在城里寻找那个凶手的踪迹,而且,那个凶手还很有可能是个女人?” 解祯亮拼命的点着头:“没错,不但可能是个女人,而且还很可能是个老太婆,叫什么蓝婆子。据说是西南边陲的苗人,还是什么五毒门的门主。” “五毒门?”小凤姑 娘显得有些惊讶,“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觉得好可怕,你的那位兄弟能应付得了?” 解祯亮宽慰的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在下的这位兄弟,被江湖上称为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可绝不只是浪得虚名的。关键在于,他不但聪明,而且真的是福大命大,这些年遇见了多少生死的难关,都能够化险为夷,平安渡过,我相信这一次他也一定能够不负众望,找到那个蓝婆子的!” 他说得如此的充满信心,小凤姑娘的脸色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想了想,她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一个老太婆,还是个苗人,莫非……” 解祯亮心中一动,追问道:“莫非姑娘知道些什么?” 小凤姑娘犹豫了一下,一面回想一面说道:“奴家听了解公子的描述,想起了在一月之前,确实好像在街上看见过一个穿着异民族服饰的老太婆,她头上戴着很多的银饰,身穿一件很花哨的百褶裙,看上去很是显眼,因此印象很深。” 解祯亮听了不禁大感兴趣,追问道:“那么后来呢?可知道她往哪里去了?” 小凤姑娘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只不过当时和她走在一道的还有一个男人,奴家却认得。” 解祯亮只觉得精神一振:“是谁?” 小凤姑娘答道:“那人是城里最大的客栈之一的掌柜的,他的下巴上还长着一个铜钱大小的黑痣,很好认。” 解祯亮眨了眨眼,铜钱大小的黑痣,这怎么听起来觉得如此熟悉?难道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人? 想了片刻,他忽然间警醒,对了,他确实见过这么一个人! 就在昨夜他们居住的天意楼的那间客栈之中,那里的掌柜,他的下巴上正是长了一颗铜钱大小的黑痣! 这样说来,这个掌柜的一定认识那个异族装扮的老太婆的了? 如果说,那个老太婆就是五毒门主蓝婆子的话,那么…… 他的心中顿时一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事不好! 叶枫他们可都住在那间客栈之内,他们对此可是一无所知。 他们有危险! 解祯亮只觉得心急如焚,赶忙站起身来,就要告辞离去。 他必须赶紧赶回去告诉他们这一切,让他们提高警觉,敌人,很可能就藏在身边。 小凤姑娘看他焦急的神色,情知有异,也站起身来,一脸忧色的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吗?” 解祯亮对她勉强一笑,说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有句话要赶快去叮嘱一下我那位兄弟。” 他没有说实话,他不想小凤姑娘太担心。 可是冰雪聪明的小凤姑娘岂能看不出来? 她伸出了纤纤玉手,轻抚了一下解祯亮的肩头,关切的说道:“千万要小心!” 解祯亮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若是平时,只怕这一下他会欢呼雀跃起来,可是现在他顾不上了。 他的兄弟有危险! 他必须马上赶去。 所以,解祯亮只是对着小凤姑娘充满深情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冲出了房间。 回客栈的一路上,解祯亮拼了命的狂奔着,他甚至开始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向张胖子学上一点轻身之术。 张胖子的轻功那么厉害,自己哪怕只要学上一点点,也比现在这样奔跑要快得多。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快一些,再快一些,能够赶在叶枫他们还没有出事之前向他们示警。 在自己赶到之前,叶枫,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第六十七章 中毒 常无义坐在客栈的大堂里,看着面前的叶枫。 很明显,昨晚叶枫大概没有休息好,神情之间略显疲态。 无论是谁,面对着这样复杂混乱毫无线索的局面,只怕也是一筹莫展的吧?常无义心中很理解叶枫的感受。 甚至于他心里还有一些歉意,是自己把他硬生生的拉进这件事里来的,如果连他这个天下第一聪明的人也无法找到那个叫蓝婆子的老太婆,破解眼前的瘟疫,那么自己就更加没有指望了。 其实常无义的心里也赶到有一些疑惑,像五百金吾卫集体暴毙这样隐秘而震撼的大案,皇上为什么会选择交给自己来办呢? 无论从职权还是能力,好像他常无义都还不够资格来查办这样的惊天大案。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刑部总捕头的名气,而使得皇上青睐有加? 可是为什么,皇上却什么也没有告诉他?那五百金吾卫为什么会秘密的出现在陕州境内?他们押送的铁箱子里面究竟装着的是什么人,或者是个怪物? 什么都不知道,这叫常无义该从而查起? 幸好,常无义还有朋友,还有一个像叶枫这样聪明的朋友。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原来疫病也是可以被人为操纵的,找到这个蓝婆子,或许,那些金吾卫的死因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是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想从西安城里十几万的居民中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连叶枫这样的聪明人,现在看起来也是这样的无可奈何,这的确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常无义并没有失去信心,他相信叶枫,也相信叶枫身边的这一群朋友,蜀中唐门和天意楼,这些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却都在尽心尽力的帮助叶枫。 如果连他们也无法办到的事情,恐怕放眼当今天下,就没有人可以办到了。 这世上就是有些人有这样一种魅力,能够让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竭力帮助他,成为他的朋友。 叶枫无疑就属于这一类人。 自己当初不也是这么成为了他的朋友的吗?想到这里,常无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叶枫当然不知道现在常无义的想法,他只是看着坐在一旁吃着面条的张胖子。 张胖子面前的海碗里满满的盛着这里的名小吃臊子面,酸酸辣辣的一碗红汤,看着就让叶枫感觉额头冒汗,喉咙发紧。 可是张胖子却不管不顾的低着头唏哩呼噜的大口大口吃着,好像十分的美味。 大早上的一起来,就能吃下这么一大海碗的面条,真的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叶枫有些悻悻的想。 看起来自己的这位义兄,的确是个没心没肺的实在人,就算面对着天大的问题,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好睡眠和好胃口。 张胖子唏哩呼噜的吃完了面条,又把慢慢一海碗的红亮的面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才意犹未尽的打着响亮的饱嗝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叶枫等到他吃完了,才沉着脸问道:“二哥呢?他究竟去哪儿了?” 张胖子苦着一张脸,他的确是不知道。 大早上的一睁开眼,同房间的二哥解祯亮的床上就是空空的,谁知道这大早上的他会跑去哪儿了? 这西安城里,也没听说有什么二 哥从前的故交旧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玩失踪,完不像他从前成熟稳重的作风,有些和平常不大一样。 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他的保镖,总不能整天都睁着眼睛盯着他个大活人吧?何况,他又是乘着自己睡觉的时候走的。 就算是天塌下来,饭总还是要吃的,觉也总还是要睡的,这才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所以,面对着叶枫的质问,张胖子只有垂着头,一言不发。 叶枫看他的样子,忍不住数落道:“死人还要守着四块棺材板呢,你一个大活人,同房间的二哥失踪了,居然毫无察觉,还有心情在这里胡吃海喝的,当真是心大。” 张胖子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不说话。 坐在一旁西安知府赵宗儒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他一大早就已经选派了军士进入城里,准备听从叶枫的调遣,搜寻他们口中的那个散布瘟疫的凶手。 可是在这里等了半天,叶枫好像并不着急,反而现在还在数落埋怨他的兄弟,赵大人的心里倒是有些着急了。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叶公子,外面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立即可以开始城搜寻可疑之人,你看我们该从哪里开始?” 叶枫沉默了。 他并不是不着急。 找到这个蓝婆子,关系到能不能阻止这场疫病,关系到城里的十余万百姓的性命,他又怎么会不心急。 可惜,眼下的线索实在太少,茫茫人海,叶枫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他现在需要等待。 等待别人带来的消息。 很快,他等待的人来了。 客栈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人影,正是这件客栈的掌柜,虽然低着头,他下巴上那颗铜钱大小的黑痣还是十分的显眼。 叶枫见他进来,投过去询问的眼光。 掌柜的沉着脸轻轻摇了摇头。 这就是说,天意楼姬无双公子那边,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叶枫的心沉下去了一半。 还有一半的希望,还有唐大。 唐大昨晚就出去联络西安城里蜀中唐门的人手了,蜀中唐门在这里苦心经营了多年,势力自然也不小,或许他能够带回一些好消息。 叶枫的心里还存着一些希望。 可是唐大还没等到,客栈的大门却“嘭”的一下子被人推开了。 一个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却正是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的二哥解祯亮。 解祯亮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客栈大堂,一眼看见叶枫他们还都好好的坐在里面,感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客栈掌柜,忽然间脸色大变,指着他说道:“你,你……” 话还没说完,忽然间他一张口,喷出了一口黑血,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不能动弹了。 这一下突生变故令大家都是一惊,解祯亮倒下的那一瞬间,大家都分明看见,他那原本因着急奔跑而涨得通红的一张脸,忽然间变得漆黑,分明是中了剧毒! 叶枫一惊之下,叫了一声:“二哥!”身形一动,就要扑过去。 他还没来到解祯亮身前,忽然从客栈门口急掠进一条人影,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头,耳边传来一个熟 悉的声音:“别动,别碰他!” 是唐大! 他一直等待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回来了。 叶枫一抬头,看见唐大满脸焦虑之色,望着倒下的解祯亮,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唐大按住了叶枫,可是一旁的张胖子也冲向了倒下的解祯亮。 他的身形太快,唐大根本来不及制止他,他已经扑到了解祯亮的身边,俯身一把扶起了双目紧闭,奄奄一息的解祯亮。 “二哥,二哥你怎么啦?”张胖子焦急的呼唤着解祯亮,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也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往后仰头就倒, 他的一张脸,在这一瞬间也变得漆黑如墨,十分恐怖! 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大从身上掏出一副黑色的手套戴上,上前探了探解祯亮和张胖子的脉搏,仔细查看了一番后缓缓的说道:“他们都是中了剧毒。” 剧毒?这如何可能? 解祯亮分明是刚刚从外面跑进来的,而张胖子只不过是上前扶了他一把,他们是怎么中的毒? 唐大指着地上的解祯亮说道:“他之前就已经被人下了毒,走到这里刚好毒发,而他的衣服上也被人下了毒,只要有人一触碰,毒药就会透过皮肤渗入体内,立即发作,真的是歹毒无比啊!”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神奇的毒药和下毒手法,大家听了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叶枫不禁有些骇然的问道:“这么厉害的下毒手法,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唐大冷哼了一声,说道:“能够把毒药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下毒手法这样的防不胜防,除了五毒门,还会有谁?” 五毒门?蓝婆子? 大家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 叶枫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两位兄弟,焦急的对唐大问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为他们解毒,先生可有办法?” 唐大缓缓摇了摇头,喟然叹息道:“这样的毒我也是第一次见,急切之间,也没有办法立即解除。” 叶枫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子,有些六神无主的问道:“那便如何是好?” 唐大略一思索,抬头对众人急道:“大家快找布匹裹住他们两人的身体,先把他们抬去找程姑娘,或许这点区区之毒,程姑娘会有办法医治。” 叶枫闻言心中一喜,是了,自己也是慌神了,怎么把这么一个精通岐黄之术的大医师给忘了? 大家也都如梦初醒,应了一声,立即开始忙碌起来。 回想起解祯亮刚刚冲进客栈来的情景,他当时手指着那个掌柜,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惜还没说出来就毒发了。 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叶枫一回头,疑惑的望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客栈掌柜。 掌柜的这时候也一手抚摸着自己下巴上那颗铜钱大小的黑痣,一面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解祯亮正若有所思。 看见叶枫投来的目光,他明白叶枫的意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示意自己也不明白。 叶枫心中疑云大起,解祯亮一定是发现了点什么,所以才会被人暗中下了毒。 这一切,和眼前的这个掌柜的,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第六十八章 下毒的手法 程念真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之色。 叶枫站在宅院门外,因为宅院里满是染上疫病的病患,程念真根本不让叶枫他们一行人进入,只让其他的医者把解祯亮和张胖子抬了进去,而让别的人都在门外等候。 叶枫看见程念真的时候,觉得短短的一日一夜之间,她似乎憔悴了不少。 她的嘴唇干裂着,看上去仿佛瘦了,一对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疲惫。 这一日一夜间,她一定都忙着专研如何解除疫病,没有好好的吃饭喝水,更加没有时间睡觉休息。 叶枫忽然觉得有一些心疼,又有一些钦佩。只是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病患,她就可以不眠不休,食不甘味的尽心尽力奉献自己,这难道就是医者的责任? 她对这些病患负责,谁又该来对她负责?毕竟,她也不过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叶枫这一刻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疼,有一种冲动,想要去好好的怜惜她,爱护她,这样强烈的感觉在之前从未感受到过。 可是,程姑娘现在望着叶枫,脸上却带着浓浓的忧虑,好像正在为叶枫担心。 叶枫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程姑娘摇了摇头:“不太好。” 叶枫的心陡然感觉直坠了下去,失声问道:“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程姑娘说道:“他们俩中的这种毒很奇特,虽然我能用家父制成的疗毒灵药暂时压制住毒性,但是急切之间,我也没办法研究出他们中的毒究竟有些什么成分,这样就无法立即配出解毒的药,我现在需要时间。” 她面露疲倦,伸手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发鬓,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时间,她需要时间。 可是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每一刻,都有病患的症状在加重,外面还有不知道多少感染了疫病的人在翘首以待她能研究出解除疫病的方法。 现在,又多了两个身中剧毒的人。 她简直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来用,她感觉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 叶枫听说毒性被暂时压制住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问道:“这么说,他们俩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程姑娘点了点头,她看着叶枫,她的心里此刻真正最担心的却是他。 “他们两人是被人下了毒,这个人很厉害,他先对解二哥下了毒,却好像并不是想要他的命。这个人算好了分量,当解二哥跑回客栈见到你们的时候,毒性刚刚好发作。” “因为心情焦急以及大运动量的奔跑,解二哥的血行必然会加速,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人还能把毒性发作的时机掌握得如此精确,实在不得不让人感觉到佩服。” 一旁聆听的唐大不由得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对于用毒一道也颇有心得,自然也明白要做到这一点究竟有多难。 程姑娘接着说道:“这个人想要对付的根本就不是解二哥,他在解二哥的衣服上面也下了毒药,只要一接触,就会中毒。他早已算准了他要对付的人绝不可能对于解二哥在面前毒发倒地视而不见,只要他一伸手搀扶,就必然会中毒。” 她双眼望着叶枫:“这真是个绝妙又恶毒的计划,我相信这个人想要对付的绝对不会是大大咧咧的张三哥,解二哥一步疾跑回客栈,是想要见谁?” 叶枫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回忆着解祯亮跑回客栈之时的情景,虽然当时解祯亮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但是当他跑进客栈大堂的时候,他的目光首先搜寻的,是自己! 当他看见自己安然无恙的坐在大堂里的时候,很明显解祯亮的神情在那一刻放松了下来。 紧接着,当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客栈掌柜的时候,神情忽然又变得紧张了起来,指着对方说:你,你…… 可是,他还什么也来不及说出来,就已经毒性发作,倒地不起了。 所以,叶枫心中十分确定,解祯亮着急忙慌的跑回客栈来,第一个想要见的人,是自己! 当时如果不是唐大及时出现,看出事情有点不对,拉住了自己,眼看着解祯亮倒在自己的面前,叶枫无论如何也是会上前搀扶的。 结果,一旁的张胖子冲了上去,立即就中毒倒下了。 这么说起来,不管这个下毒的人是谁,他真正的目标自然不会是张胖子,而是自己! 叶枫想到这里,忍不住身打了个寒战,抬头感激的望向唐大,好险!如果不是他,只怕此刻被抬过来的就会是自己了。 唐大也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当时我赶回客栈的时候,正巧看到解公子毒发倒下。在阳光之下,他身上的衣服隐约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颜色,我觉得有些不对,所以伸手制止了正要上前的你。” 他叹息了一声:“想不到,却来不及阻止张世子。” 想起昏迷不醒的解祯亮和张胖子那漆黑的面庞,叶枫忍不住咬着牙问道:“用这么卑劣无耻的手段,这个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唐大叹息道:“天下间能够把毒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分毫不差,还能有谁?当然是五毒门了。” 五毒门? 莫非,又是那个门主蓝婆子? 叶枫只觉得义愤填膺,这个蓝婆子先是在西安城里散布蛊毒,制造瘟疫,害死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如今不但想要对付自己,还令得两位义兄都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这个人如此歹毒,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死老太婆揪出来不可! 一抬头,叶枫看到了程姑娘那双带着深深忧虑之色的眼睛。 叶枫心中一动,她在为自己担心。 程姑娘精通医术,她自然也知道这个下毒之人究竟有多厉害,这样的手法是有多么的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虽然这一次下毒失败了,自己侥幸能够安然无恙,可是这个人一定还会想出别的方法来继续对付自己,下一次,自己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叶枫自己的心里也没有一点把握。 可是他还是脸上堆起了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对程姑娘说道:“放心,很快我们就能够找到这个蓝婆子,到时候不光是二哥三哥他们中的毒,连同这西安城里的疫病,也都会迎刃而解的。” 程姑娘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点点头“嗯”了一声。 倒不是她真的对叶枫放心了,只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眼下对于城里疫病的研究没有什么进展,如今又多了两个身中剧毒的人,她因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有心无力了。 目前最直接的办法,唯一的指望就是叶枫能够赶紧找出这个散布蛊毒和下毒的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得到解药,能够解除这西安城里散布的瘟疫,还有解祯亮和张胖子所中的剧毒。 所以现在即使再担心叶枫的安,他也是解决目前危机唯一的希望,即使再担心,也只能宽慰他,让他放开手脚去做。 叶枫对着程姑娘微笑道:“放心吧,这一次没能毒死我,下一回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我的运气一向不错,连金蟾之毒那样的天下奇毒也没能要了我的命,这区区之毒,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他也并非不清楚前途的危险,他也为对手这样匪夷所思的下毒手法而感到心惊肉跳,但是事到如今,除了迎难而上,去找出这个神秘的蓝婆子之外,也别无善法了。 他的这句话倒 是提醒了程姑娘,程姑娘只觉得眼前一亮,眨了眨眼,说道:“我怎么忘了你体内的金蟾之毒了?” 她这一句话,叶枫也想起来了。 在西湖之上,明文兰也同样中了雷雨云下在酒壶上的五毒门的剧毒,当时叶枫无奈之下就是用自己的血为明文兰解了毒。 这件事叶枫对谁也没有提起过,尤其是对程姑娘。 他也说不上什么原因,反正他就是觉得这件事面对着程姑娘,似乎有一些难以启齿。 如今想起来,他的血液之中含有金蟾之毒,却是天下毒物的克星,莫非,也能够解除两位义兄所中的五毒门剧毒? 程姑娘对着叶枫点了点头,说道:“你跟我进来。” 说完,引着叶枫,走进了宅院之中。 宅院的大门又关上了,门外的众人不明就里,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莫明奇妙的表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宅院的大门又再度开启,叶枫脸色有些苍白,却带着几分喜色的走了出来。 刚才程姑娘猜了一些他的血给两位义兄服下,没一会儿,两位义兄脸上的黑气已经减轻了不少。 看起来这金蟾之毒果真厉害,果然是天下毒物的克星! 两位义兄有了救治的希望,叶枫顿时放下心来,现在,他没有了后顾之忧,要放开手脚去对付那个藏在暗处的五毒门主蓝婆子了。 唐大看着他脸上隐隐的喜色,问道:“成了?” 叶枫点了点头,旋即对唐大问道:“唐先生昨夜去召集蜀中唐门在城中的人手,情况如何?” 唐大有些黯然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一场瘟疫来势汹汹,我唐门在西安城里的弟兄,十个之中倒已经病倒了七八个,只怕很难在后面的事情中有所助力了。” 叶枫又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已经想到了。 连姬无双的天意楼那样神通广大的组织,在这次疫情面前人手也损失惨重,姬无双知道现在也还没有回来,足以想象情况有多严重了,蜀中唐门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来,天意楼和蜀中唐门现在都已经指望不上了。 叶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常无义这时候忽然开口问道:“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叶枫抬起头,反问道:“常大人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常无义想了一下,说道:“现在知府赵大人调拨的军士都已经就位了,我想我们应该开始城搜查,一定要搜出那个死老太婆为止!” 叶枫摇了摇头,这个办法实在是太慢,要想从偌大的西安城里搜查出一个人来,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 常无义也明白这其实是个笨办法,只是他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 他没好气的问道:“那你们说说看,此案在应该怎么做?” 叶枫缓缓说道:“其实我们原本是毫无线索的,要想找到五毒门的人,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可惜,他们太心急,先动了手,反而对我们露出了破绽。” 常无义一愣:“你是说……” 叶枫点点头:“没错,对解二哥下毒的必然就是五毒门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既然如此,解二哥很可能是已经发觉了五毒门的藏身之处,只要弄清楚解二哥早上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自然也就能够找到五毒门的这些人了。” 常无义点点头,说得真是有道理。 可是,解祯亮此时已经昏迷不醒,又有谁能知道他早上究竟去了那里呢? 只怕这也是一个难解的谜。 就在这时,一个热你忽然走了过来,说道:“或许,我能知道解公子早上究竟去了何处?” 第六十九章 灭口 叶枫定睛一看,来的人正是西安城中的名士,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苍松剑,范松溪。 叶枫皱了皱眉,问道:“范先生知道我二哥今早去了何处?” 范松溪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也是不知,不过,却可以猜上一猜。” 叶枫问道:“那依先生所见,我二哥今早去了哪里?” 范松溪脸上露出一种神秘的笑容,缓缓说道:“红袖招!” 红袖招?这是什么地方? 大家都面面相觑。 范松溪看着大家脸上的疑容,说道:“封城之前,红袖招门前可是宾客盈门,络绎不绝,那里是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青楼之所。” 什么?红袖招是青楼? 大家都是感到一惊。 叶枫更是感到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说,我二哥一大早就跑去逛青楼去了?” 范松溪说道:“我只是说解公子有可能去过此处。” 叶枫奇道:“范先生何以会如此说?” 范松溪说道:“因为昨晚我离开之时,解公子曾经私下向我打听过这个地方。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所在,然而今天一早他就离开了客栈,所以我猜想他很有可能是去了这里。” 叶枫皱着眉点了点头,这推断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二哥解祯亮为什么会私下向范松溪打听这样的一处青楼所在呢? 认识这么多年,他绝对不是那种流连青楼,贪慕女色的浪荡公子哥,之前除了在京城中为自己打探消息之外,从未听说他去过什么秦楼楚馆,勾栏之所,如今疫情当前,他去这样的地方干什么? 想了想,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范先生,既然已经封城,城内大小商铺除去生活必须的粮店米铺之外,都已经关门歇业了,这青楼难道还在开门迎客不成?” 范松溪摇摇头说道:“自从封城之后,这青楼自然也关门歇业了。我听说这疫病一开始,这红袖招是最早关门的店铺之一,其中的人已经都离开了,现在只有一个花名叫做凤凰的外来女子,因为封城出不去,还滞留在红袖招之中。” “凤凰?”叶枫听着这名字感觉有些奇怪,“青楼女子一般都会起一些温柔香艳的花名,像这样的道士少见。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范松溪想了想,才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这个女子是两个月前从外地来到西安城里的,她歌声曼妙,琴艺出众,加上美貌绝伦,所以成为了西安城中的大红人,多少公子哥儿不惜一掷千金,只为能一睹芳容。” 叶枫摇了摇头:“两个月前?可是我们一行到达西安城才不过一日,我二哥又是怎么会知道红袖招这样的所在?他又怎么会认识这位如今唯一住在那里的凤凰姑娘的?” 范松溪耸了耸肩,表示这个问题,他也无从得知。 叶枫想了想说道:“看起来,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去问一问这位轰动西安城的凤凰姑娘了。” 一刻钟之后,叶枫他们已经站在了红袖招的大门之前。 西安知府赵宗儒得到了叶枫的通知,带着一帮子军士,已经先行来到了这里,封锁了整条街道,把一座红袖招围得水泄不通。 叶枫站在门前,望着门外随风飘荡着的那一串灯笼上写着的“红袖招”三个字,心中暗想,二哥到底来这里做什么?这里 究竟是不是五毒门藏身之所? 这些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门打开了。 军士们如狼似虎的一拥而入,很快就占据了整座楼里的所有角落。 楼里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垂死的美丽女子。 一踏进这间屋子,叶枫首先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甜香之气,很好闻,很温馨,闻了让人觉得心情很平和。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顾不上这香气什么的了。 在屋里的地上,躺着一个穿着一袭粉红长裙的年轻美丽女子,面色发黑,奄奄一息,看上去和解祯亮与张胖子他们中毒的样子一模一样。 唐大抢步上前,一探这女子的鼻息,已经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看样子已经快不行了。 范松溪望着地上的女子叹息道:“看来我们来晚了,这个女子正是凤凰。” 叶枫有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的确是来晚了。 现在看起来,解祯亮早上的确是来过这里,他之所以中了毒,很可能与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有关。 可惜,现在这里唯一的这位凤凰姑娘也已经中了剧毒,看来是被人下毒灭了口。 现在,唯一的知情人也已经奄奄一息了,一些的问题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叶枫感觉到有些懊恼。 这时一旁的知府赵大人上前问道:“叶公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枫挥挥手说道:“烦请赵大人赶紧派人把这名女子送去程姑娘那边,看看可还能有救。” 赵宗儒点点头,即刻吩咐人照办,自己却仍然跟在叶枫左右,寸步不离。 叶枫回身打量着这间房间,这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却很舒适,色调也是粉红色居多,看起来感觉很温暖,应该是地上这位凤凰姑娘的闺房了。 一抬头,他看见在不远处的床边,有一只小白狗,规规矩矩的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叫唤,只是好奇的打量着这屋里进进出出的陌生人。 看到有人抬起了地上的凤凰姑娘,准备带走,小白狗忽然扑了上来,一阵狂吠,似乎想要保护她。 可是毕竟人多,凤凰姑娘被抬走了之后,小白狗停止了吠叫,夹着尾巴跑回到床前,畏畏缩缩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似乎颇有些敌意。 看起来,这倒是一只忠犬啊! 叶枫饶有兴趣的望着这只小白狗,心里这么想着。 一抬头,他发现唐大正背负着双手,也津津有味的观察着这只小白狗,似乎很有些兴趣。 范松溪这时候走上前来,问道:“叶公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叶枫想了想,说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搜寻到那个散布蛊毒的老太婆的踪迹。范先生,令公子现在何处?” 范松溪指了指打开的窗户说道:“犬子就在楼外候命。” 叶枫走到窗前看去,窗户正好对着红袖招门外的那条大街,一切情形都尽收眼底。 捕头范进此刻正带着几名捕快守候在红袖招门前,看见军士们抬着奄奄一息的凤凰姑娘走了出来,他似乎很吃惊,脸上的神情很有些古怪。 叶枫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这样,范先生你和令公子一道,带着人负责城东区域,赵大人率领军士们负责城西区域,一定 要挨家挨户的搜查,决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目前,我们所知道的线索不多,只知道这个疑凶很可能是一个外地来的老太婆,仅此而已。还有就是,这个老太婆非常厉害,十分危险,所以,大家千万要小心,注意安。” 范松溪和赵宗儒齐齐应了一声,又互相不服气的对望了一眼,转身各自离开了。 叶枫转头对唐大说道:“麻烦唐大先生立即去找寻姬无双姬公子,天意楼神通广大,请他立即查一下这红袖招的老板是谁?还有就是这几年来的一些具体情况。” 唐大点了点头。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常无义这时忍不住问道:“你还是怀疑这红袖招有问题?” 叶枫笑了笑:“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解二哥会忽然跑到这里来,为什么他又会被人下了毒?如今我们正在城搜寻五毒门的人,他们怎么会行事如此高调,丝毫也不懂得偃旗息鼓,暂避锋芒?” 常无义好像有些懂了:“所以,你怀疑在这里一定藏着一个大秘密,让他们不得不对解公子下手?” 叶枫点头说道:“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我们其实想要砸这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他们只怕难如登天。可是他们不惜惊动我们暴露行踪也要动手,所以这里一定有他们必须要保护的理由。” 常无义精神一振,问道:“那么我接下来做些什么?” 叶枫指了指窗户外面的长街,说道:“封锁这条街道,不许任何人接近,既然他们对凤凰姑娘下毒灭口,那么说明这里一定还有什么需要掩盖的东西,他们有可能还会回来的。” 常无义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问道:“那么你呢?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叶枫微笑着一指脚下:“我当然是留在这里,找找看他们究竟想要掩盖些什么。” 常无义神情一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行,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叶枫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危险?你已经封锁了这一整条街道,青天白日的,他们难道还能从天上飞进来?” 常无义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至少,留几个人在这里保护你。” 叶枫摇摇头:“不必了,我想要一个人好好静静的想一想。自从我们进城来,我觉得这一切事情发生都太快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既然他这样说了,常无义也不好再坚持了。 叶枫没有说出口,其实要对付五毒门的毒药,还有什么人比他更加安的?毕竟,他体内的金蟾之毒可是天下间所有毒物的克星。 他站在窗口,往下面的街面上看去。 范松溪和知府赵宗儒这时候走出了红袖招,自顾自的带着各自的人分头离开了,彼此连个招呼也没有。 看起来这两人之间的确是有些不和的。 虽然封城期间,由于疫情蔓延大家都不怎么敢出门,可是这里有军士封锁,又有知府赵大人和城中的名士范先生齐齐到来,这还是引起了周围不少的民众忍不住好奇,冒着危险前来外面看个究竟。 叶枫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之中有一个一身布衣,仆役打扮的中年大叔,寒着一张脸冷冷的盯着二楼的窗户,盯着站在窗口的叶枫目不转睛的看着。 即使叶枫注意到了,他也不会认识的。 因为这个人就是凤凰姑娘口中的那位忠仆,八叔! 第七十章 密道 大家都离开了,红袖招里只剩下了一个叶枫。 不过他好像并不着急,只是楼上楼下的随便转了转,甚至于还去了一趟厨房,然后就又回到了凤凰姑娘的房间里。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 常无义已经带着人封锁了整条街道,刚才拒绝的民众们也都被驱散了,现在街道上空无一人。 不愧是刑部总捕头大人,做事果然雷厉风行,叶枫在心里赞道。 只不过一会儿当他发现自己凭空消失了的时候,是不是还是会像平时一样的镇定自若,面无表情? 叶枫不禁有些饶有兴趣的想道。 就在他探着身子看着窗外的时候,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走进了房间,来到了叶枫的身后。 尽管他的动作很轻,没有一点声音,可是叶枫还是很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到来。 叶枫头也没回的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来人轻笑了一声:“你就这么有把握?” “当然,”叶枫回过身来,面对着来人,“因为我了解你,你是我的朋友。” 听了这话,来人眼中闪过一丝的异样,脸上又露出了那熟悉的温暖的微笑。 这个站在叶枫面前的人,正是已经离开了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唐大有些无奈的笑道:“难怪天下人都说你叶公子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叶枫点点头:“蜀中唐门除了暗器与用毒,对于机关营造之术也是极为精通,刚才连我都能够看出端倪,你身为唐门大少爷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个房间之中,设有机关密室!” 唐大笑了:“因此,你就等在这里,算准了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叶枫也笑道:“那是因为我对你有足够的信心。” 唐大对着叶枫微笑道:“所以,你刚才故意支开我是为了掩人耳目?你在怀疑刚才在场的某人?” 叶枫笑着反问道:“你又在怀疑谁?” 唐大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也在怀疑他们?” 叶枫说道:“明明发现了这里有机关密室,却若无其事的只字未提,你不也是在防着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吗?” 唐大点点头,问道:“你有了怀疑的对象了吗?” 叶枫对于他毫不隐瞒,缓缓说道:“苍松剑,范松溪!” 唐大想了想,奇怪的问道:“他是本地名士,江湖名人,此次瘟疫封城之后他却留了下来,不顾危险尽心尽力救助百姓,你为什么会怀疑他?” 叶枫说道:“他做得确实不错,不过其他的事情先暂且不提,单单从凤凰姑娘中毒这件事上,他并没有说实话。” 唐大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说道:“愿闻其详。” 叶枫说道:“先前范先生对我们说起,解二哥在昨夜曾经向他打听过关于红袖招的消息,也是因此他才猜测解二哥在中毒之前来的地方正是这里。你可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唐大点点头:“自然记得。” 他一面回忆一面说道:“范先生说红袖招自从疫情发生之后,就关门歇业了,其中的人都已经四散而去,只剩下了一个外地来的凤凰姑娘因为封城,困在了城中,还住在这里。” “可是当我们问起这个凤凰姑娘的情况之时,他却推说只不过是听说的,这个姑娘两月之前从外地来到西安城,色艺双绝,令得本地的不少公子哥儿趋之若鹜。” 叶枫点点头,说道:“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以范先生的身份和地 位,自然是不屑于出入这样的青楼之所的,所以他没见过也不认识这位凤凰姑娘,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唐大也点头,旋即问道:“那便如何?” 叶枫笑了笑说道:“可是有意思的是,当我们大家走进这里,第一眼看见地上中毒昏迷的凤凰姑娘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唯独只有范先生的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 “不仅如此,他还立即就向我们介绍,这个中毒的女子就是凤凰姑娘。如果他之前没有见过也不认识凤凰姑娘的话,他是如何确定这个女子的身份的?” 唐大点点头,表示同意:“不错,在这一点上,他的确很可疑。” 叶枫叹息了一声:“所以,我当时和你一样,就算在这间房间里发现了什么,也不能当众讲出来,只能先若无其事的把他们部调走,回过头来再慢慢探查。” 他有些狡猾的望着唐大,说道:“我故意让你离开,就是因为天下间都知道你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我既然让你离开了,他们定然会以为我们还没有发现这房间里的机关密室,对我们也就会放松警惕。” 唐大笑了笑,忽然问道:“既然叶公子已经发现了这房间之中有机关密室,不妨说说看,这机关密室的入口在哪里?”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根本没有看出来这入口在哪里,只不过我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它为什么会一直守在那里?” 他说的是那只小白狗,它竟然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离开。。 大约是因为主人被抬走了,不见了,它有一些害怕,夹着尾巴耷拉着脑袋,不过却还是固执的守在床前,颇为警惕的望着房间里站着的两个陌生人,嘴里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好像在警告。 唐大望着叶枫的眼睛里有着赞赏之意:“是啊,它为什么会一直守在那里不愿意离开呢?” 叶枫说道:“这小狗十分聪明,如果不是它的主人吩咐它守在这里的话,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它看到伤害它主人的人是从这里进出的。因为它觉得这里面有危险,所以才会一直守护在这里。所以,我猜想这个机关密室的入口就在这张床上。” 唐大点点头赞道:“真是一只忠犬!不过,就算你猜对了机关密室的入口就在这里,你现在要怎么调开这只忠犬呢?你不会这么狠心想要伤害它吧?” 叶枫白了他一眼:“我是那么残忍的人吗?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所以,在你回来之前,我先去厨房转了一圈。”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这时伸了出来,手里赫然握着一块看上去还不错的挺大的肉骨头! 叶枫把肉骨头对着小白狗晃了晃,脸上堆着笑说道:“就算是再忠诚的狗,毕竟也会肚子饿的。” 那小白狗看见了叶枫手中的肉骨头,顿时一下子竖起了耳朵,两只眼睛着魔了一般紧紧盯在了肉骨头上,神贯注。 叶枫把手里的肉骨头往一旁的墙角一丢,喝了声:“去吧!” 那小白狗顿时如同闪电一般径直向着那块肉骨头扑了过去,然后聚精会神的埋头撕咬啃食起来,再也不往叶枫他们这边看一眼。 唐大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着,看起来即便是忠犬,终究也不过还是一条狗而已! 叶枫转头对着唐大笑了笑,说道:“现在障碍已经清除了,该轮到唐大先生大显身手了。” 唐大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走向了刚才小白狗一直守护着的那张床。 不愧是精通机关之术的蜀中唐门子弟,他俯下身子在床头摸索了一阵子,就找到了机关,只听见一阵沉闷的“喀喀”声 响,那张床缓缓的移开了,露出了地上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叶枫随手拿起一旁桌上一支火烛,点燃了握在手里,和唐大钻进了洞口之中。 随着又是一阵沉闷的机关响动,那张床又恢复了原位,整间屋子里一切如常,好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那只小白狗依然在欢快的啃食着骨头,只是叶枫他们,却消失了。 进入地洞之中,在烛火的照耀下,叶枫看见眼前的这是一条密道,只有一人高,长长的甬道黑黝黝的不知道通向何处。 唐大一面向前走着,一面打量着四壁,说道:“这条地道应该在红袖招的下面,并不是修建这里的时候就秘密挖掘好了的,看起来像是刚刚挖掘出来的,是最近修造的。” 叶枫也看出来了,这密道挖掘得有些粗糙,四壁的土石还有些湿润,看起来也是刚刚挖掘不久的样子。 密道不算太长,两人弯着腰走了还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前面就看到了尽头。 尽头处的地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箱子,好像是被人随意丢弃在那里的。 叶枫俯身打开了箱子,箱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铜制的小小的匣子。 这匣子很紧,叶枫颇费了些力气才打开它,一打开,叶枫顿时吓了一跳。 匣子里只有一只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蜘蛛。 这蜘蛛的样子看上去很奇怪,身发绿,长满了细细的绒毛,几条腿又细又长,身体下面还布满了一些青绿色的黏液,看上去很有些恶心。 叶枫从小胆大,不过对于这些恶心的蜘蛛毒蛇什么的颇有些忌惮,从来都是避而远之的,这时候看见这么奇异的一只蜘蛛,不禁心中暗自庆幸着,幸好它已经死了。 他拿着匣子正在仔细端详着,一旁的唐大扫了一眼匣子里的东西,忽然脸色大变,一手掩住了口鼻,一手夺了过去就赶紧小心的紧紧的关上。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叶枫有些奇怪,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唐大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上去倒挺像之前我曾听说过的一种东西。” 叶枫问道:“是什么东西?” 唐大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蛊毒!” 什么?这就是蛊毒? 叶枫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这东西就是在西安城中造成了瘟疫,夺取无数人生命的神秘的蛊毒? 既然蛊毒在这里,那么五毒门的凶手想必也不远了。 叶枫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了一阵子紧张。 唐大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伸手在壁上一阵摸索,忽然只听“喀”的一声,他们头顶的一块石板忽然打开了,阳光投射了进来。 是出口! 叶枫和唐大对望了一眼,先后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个小院子,出口就隐藏在一堵高墙下的杂草丛中。 唐大纵身跃上了高墙,四下打量了一番,又跳了回来。 叶枫看他的神情有些愣神,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啦?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大好像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样子,说道:“墙那边,是西安府衙。就是知府大老爷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叶枫也愣了一下,他脑海里立即想到了西安知府赵宗儒赵大人的那张脸。 怎么会?难道这和他有关? 迟疑了一下,叶枫又开口问道:“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大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说道:“高墙这边,就是衙门关押犯人的地方,西安府的大牢!” 第七十一章 老黄头 老黄头拎着一壶酒和一只烧鸡,站在空荡荡的死囚牢房门外发愣。 老黄头是个普通的狱卒,在牢里待的年岁长了,大家都叫他老黄头。 他的真名叫做黄老大,这是他那个死鬼老爸当年给起的名字,意思是希望在他之后还会有老二、老三,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儿子。 可惜,黄老大出生不久,他的这个死鬼老爸就病故了,什么老二、老三也就都没了希望。 他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了,还为他娶了一房媳妇,而他也进了府衙的监牢,成为了一名狱卒。 虽说是吃上了公家饭,可是老黄头却并不太顺心,这多半就是从他这个破名字来的。 在大牢之中,牢头就是老大,而老黄头偏偏就叫做黄老大。 牢头曾经不止一次的开玩笑一般的对他说道:“我是老大,你也是老大,那么在这里究竟谁才是老大?” 话虽然是开玩笑,可是这个牢头平时可没少给老黄头小鞋穿。 俗话说,不怕官就怕管,谁让人家是你顶头上司呢?老黄头的苦水也只有往肚子里咽。 牢头不待见他,其他的狱卒自然看得明白,对老黄头也就有些欺负他的意思了,什么苦活累活,什么加班值班,都成了他的分内事。 好在老黄头是个老实人,从来也不和他们计较,老话不是说过嘛,吃亏是福。 有时候他心里也会埋怨自己的那个死鬼老爸,当年若是好好动一动脑筋,给自己起个靠谱一点的名字,如今也许能好过一些。 这不,城里发生了瘟疫,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却只有他每天还得乖乖的来这牢里当值。 不过说起来倒也奇怪,这城里到处瘟疫横行,到处都有人染病身亡,偏偏是这大牢之中,却风平浪静,连一个染病的都没有。 这让老黄头感觉还有一些心安,只当是自己跑牢里躲避疫情来了,至于被牢头和其他狱卒他们欺负什么的也不放在心上了。 奇怪的事情还有一件,就是这西安城里的人一个个的相继染病,可是城里的鸡鸭猪牛这些个牲畜却安然无恙,反倒是个顶个的活得精神头十足的。 老黄头忍不住心里啧啧称奇,这些都被那个老囚犯给说中了。 这个老囚犯无名无姓,在监牢的记录当中也没有丝毫的记载,是半月之前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间监房之中的。 这样的事情从前也经常发生,有一些捕头大人抓到的江洋大盗,关押几天就会押解移交给上级部门的,往往贪图方便就不会有什么手续记录。 还有就是城里的那些个富商豪绅们,往往给上牢头一些钱财,秘密的把得罪他们的一些人给关进来,折腾一下,吓唬吓唬,这样的人也不会留下记录的。 所以当老黄头在上值之时见到这个没有任何记录,凭空出现的老囚犯,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本来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在于这个老囚犯本身。 他看上去好像已经被关押了许多年一样,雪白的须发蓬乱不堪,一身瘦骨嶙峋的身体居然双肩和双股都带着伤,看样子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穿过造成的! 居然有人对这个老人用这样残忍的刑罚,这个老人身上一定有着很重大的秘密,说不定,值很多很多的钱。 老黄头忍不住这么想。 这个老头好像很久没有和人交谈了,他被关押的地方又是监牢最深处单独关押的死囚牢房,很少有人能进去。 每次老黄头去给他送饭的时候,这老头总是爱唠唠叨叨自言自语一样的对他说一些话。 刚开始老黄头没太在意,可是后来仔细回想起来,却觉得这个老头说的这些话里面深奥无比,藏着玄机。 因为死囚牢房里关押的大多是一些穷凶极恶的歹徒,而且都命不久矣,所以其他狱卒都既觉得麻烦又嫌晦气,都不愿意进去。 于是每天给死囚牢房送饭,就成了老黄头的工作之一。 而他也就乘着每天送饭的这会儿工夫,和那个神秘的老头攀谈上几句。 老头的话不多,又总是云山雾绕,高深莫测的,可是每次老黄头回去细想,总会觉得受益匪浅。 这老头真是个高人啊。 这老头虽然身处大牢之中,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却好像了若指掌,甚至于对于面前的老黄头也一清二楚,就好像他能够看穿别人的心思一般。 老黄头对他不禁肃然起敬,对他也尤为照顾,心想着能让他为自己指点一二,说不定可以解脱自己目前在牢里这样尴尬的处境,甚至于能够飞黄腾达,谋得个一官半职的,有个大好的前途。 这天,老头似乎心情不错,对他说,想喝点酒,吃一只烧鸡。 这个愿望不高,可是现在要办起来却绝对不简单。 西安城自从疫情爆发宣布封城以来,大小商铺都关了门,连唯一开着张的粮米铺也几乎被抢购一空了。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封城之后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城中这十几万百姓每天都要吃要喝,虽说城里的名士,那位范松溪范先生联络了城中的富户们都打开粮仓,口口声声要保证百姓的口粮供应,可是坐吃山空,这样的情况究竟会持续多久,谁心里也没有一个数。 百姓们充满了恐慌和担心,唯独只有紧紧守住家里的一点余粮,艰难度日,期盼着这眼前的疫情能够快些过去。 这种非常时期,上哪儿去买酒和烧鸡去? 说起来,这酒,家里倒是还存着一点,可是烧鸡呢? 家中倒是也养了几只鸡,不过在这非常时期,这几只鸡简直就成了老婆的心头肉,一天到晚都在鸡圈面前转悠,养的一只只连毛都油光锃亮的,在家里的地位绝对比老黄头要高得多了。 现在家家户户谁不是把家里的那一点牲畜都看成了宝贝,视若掌上明珠一般的? 然而老头偏偏想要吃烧鸡。 老黄头无奈之下,只能去同老婆商量。 老婆自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坚决不同意,差点两口子就快打起来了,却也架不住老黄头心中对于美好未来的那一点念想,最后也没能拦住他。 于是老黄头把家里最肥最大的那只大公鸡宰了,做成了喷香油亮的烧鸡,又拎着家里的那一点酒,兴冲冲的就来到了牢里。 可是,等着他的却是空空的监房。 老头不见了。 或许,是已经被押解走了? 或许,已经被秘密的处决,一命呜呼了? 老黄头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通常知道得越多,麻烦也就越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能最长命。 只是这一刻,老黄头却感觉到了命运深深的嘲讽。 原指望着这老头能够为他指点迷津,图一个更好的前程,然而如今弄得自己连家都快回不去了,老头却不见了。 想到回家还要去面对老婆那愤怒的咒骂,想到今后还要面对这样一成不变索然无味的困顿生活,老黄头顿时感觉到灰心丧气,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可是手里的这肥鸡美酒该怎么办? 要拿去孝敬牢头吗? 老黄头感觉有些心有不甘。 他是个老实人,是那种不 多言不多语,埋头默默做事的人,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个在当官的面前溜须拍马,奴颜婢膝的人。 虽然这些他瞧不起的人一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虽然老黄头有时候也明白这么做的好处,但是轮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他心里就像是有一道坎,始终迈不过去。 他心里也在期盼着有一天能够有个当官的能够赏识他,提拔他,可是他也清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谁又会注意到你? 算了,或许这就是命数使然,自己这一生就是这么一个默默无闻,在命运最底层挣扎的人。 老黄头心里长叹着,拎着手里的美食走出了牢房。 他想着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与其手里的这些东西便宜了那个可恶的牢头,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自己大快朵颐一番。 就算以后回家要遭到老婆的冷眼恶语,也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再说。 后院地处偏僻,平时没人前往,他决定去那里一个人好好享用一番。 可是一拐进后院,他一抬头就愣住了。 在后院高墙之下的杂草丛中,却赫然正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自然便是从密道之中钻出来的叶枫和唐大。 老黄头不认识他们,他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想这两人莫不是前来劫狱的歹人? 想到这里,老黄头的心里禁不住叫苦不迭。 自己原本就只是为了一点微薄的薪俸才到这大牢之中当差,做这并不舒心的工作。 若是因此遇见歹人丢了性命,那可就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可是既然这样面对面的碰上了,总不能视若不见掉头就走吧? 老黄头壮了壮胆子,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喝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牢狱重地,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叶枫和唐大看着面前这个微微有些发颤的色厉内茬的老狱卒,不禁感觉到有些有趣。 唐大迈前一步,微笑着对老黄头说道:“你别害怕,我们俩不是歹人。我们俩都是赵知府的朋友,是受托前来查案的。” 知府大人的朋友?老黄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有些半信半疑,查案明明有捕头大人在,怎么会忽然跑出来这么两个陌生人呢? 他定了定神,又开口问道:“查案?查什么案?你们可有什么公文凭证?” 唐大微微一笑,身形一晃,忽然就到了老黄头的身边,两手一摊说道:“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凭证,不过我们与范进范捕头也是相识,不信的话,回头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 老黄头心里一震,他在牢里多年,见过不少江洋大盗,江湖好汉,虽然不会什么武功却也见识过不少,他知道凭着刚才唐大的这一下,身手一定十分了得,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狱卒可以抵挡的。 刚才唐大若是想要他的性命,只怕这会儿世上早已经没有了老黄头这个人。 再加上他们能说出范进范捕头的名字,想必不会有假,心里已经先就相信了七八分。 叶枫看他神色,知道刚才唐大那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已经起了作用,这个狱卒已经相信了,于是微笑着对他说道:“你千万别怕,我们只是需要你一点协助而已,绝对没有一点恶意。” 老黄头点了点头,既然这两位来头这么大,他自然是无不应允的。 可是,他能帮这两位些什么呢? 想了想,老黄头赔着笑脸,举起了手中的肥鸡美酒,细着声音问道:“小的这里有些酒菜,两位可需要来一点?” 第七十二章 牢头之死 看着老黄头手里的酒和烧鸡,叶枫的心中一动。 他想起了他的义兄张胖子。 由于封城,西安城里的食物比较短缺,自从进入了西安城,他们还没有吃到过肉和酒这样奢侈的食物。 这对于无肉不欢的张胖子来说,无疑是痛苦的。 若是他在这里,看见这美酒和烧鸡,想必一定会十分开心的大快朵颐吧? 可惜,他现在不在这里。 他现在身中剧毒,昏迷不醒。 不知道他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叶枫禁不住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尽管他和解祯亮都已经服食了叶枫的鲜血,其中的金蟾之毒对于他们所中的毒明显有效果,可是经过了这么久,不知道现在他们还有没有危险? 毕竟五毒门可是能够操纵蛊毒,制造如此巨大的一阵瘟疫的人物,他们下的毒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叶枫望着老黄头手中的美酒肥鸡,有些呆住了。 老黄头看见叶枫的双眼盯着自己手中的酒食,以为他动了心,便又补充了一句:“这鸡是刚宰的家里的大公鸡,小人亲自做的,绝对安卫生。” 叶枫淡淡一笑,随即有些奇怪的问道:“现在在封城期间,外面食物这么短缺,你怎么还会舍得宰杀家中的大公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老黄头有些尴尬的一笑,摇摇头说道:“没有。只不过是因为牢里的一个囚犯老头说想要吃上这一口。” 叶枫更加觉得奇怪了:“这个囚犯老头很特别吗?莫非是他即将死了,这是临刑之前吃的的断头鸡?” 叶枫曾经在锦衣卫待过,自然也听闻过监狱之中对于临刑之前的死囚会有所优待,特别是最后一顿饭会非常丰盛,最重要的就是要吃上鸡肉,被称为“断头鸡”。 只不过这顿饭自然是公家出钱,难道这西安城里的食物已经短缺到这样的程度,需要狱卒杀自家的鸡来为死囚做断头鸡? 老黄头听了叶枫的问题,略微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现在那个老头的下落,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就算是断头鸡,只怕他也是没能吃上。 他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惋惜,或许是为了那个高深莫测的老头,或许是为了他自己那灰飞烟灭的美好前程。 他叹了口气,毫无隐瞒的对叶枫和唐大讲出了关于那个在死囚牢里忽然出现又忽然失踪了的神秘老头的事情。 唐大听了毫无感觉,不过是死囚牢里一个失踪的老囚犯,这样的事情或许在牢里经常会发生,这和他们现在所追查的五毒门的事件似乎毫无关联。 然而叶枫却眨了眨眼,好像感到了一些兴趣:“那个老头是什么时间失踪的?” 老黄头想了想,答道:“昨天黄昏送晚饭的时候,他还跟我讲想要喝口酒,想要吃烧鸡。昨晚不是我当班,所以在家做好了,今天一早来到牢里接班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叶枫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照顾这个老头?他想要吃烧鸡,你不惜杀掉了家里的大公鸡也要满足他,究竟为什么?” 老黄头没有隐瞒,老老实实的把这个老头的奇异之处,还有自己想要让老头指点一二,以求能够脱离困境,谋个好前程的想法都和盘托出。 叶枫点了点头,这么说起来,这个老黄头的举动倒是合情合理了。 他望着老黄头,忽然问道:“你既然将你自己的前程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难道 没有去打听一下他的具体情况,至少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黄头摇了摇头。 监牢本就是个黑暗的地方,这里不但关押着续作穷凶极恶的犯人,还经常会发生许多不可告人的黑暗肮脏的事情。 老黄头在牢里干了这么多年,深深的明白这一点,知道得越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只有无知的人才是最安的。 所以他一直以来信奉的就是,该他知道的,一定会有人告诉他;而不该他知道的,他也绝对不去打听。 叶枫似乎懂得了他的想法,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问道:“你说这个老头是忽然就出现在了死囚牢里,根本毫无手续和记录可查,这样的事情,以前经常发生吗?” 老黄头回想了一下,答道:“之前也发生过几次,倒也不算特别多。” 叶枫问道:“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谁能够办得到?” 老黄头一面思索着一面回答:“首先就是牢头了,只要他点了头,就能把人关押进来,手续什么的还不是他说了算的。” “还有就是府衙的捕头大人,因为他捕获的有一些是武功高强的绿林大贼,江洋大盗,这些人需要严密看押,而且往往关不上几天就会移交押解走,所以有时候手续记录什么的就没有那么完备。” 唐大在一旁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他和叶枫是循着密道追查到这里的,为的是要找出五毒门的行踪,怎么叶枫这会儿好像忽然对这个狱卒口中的一个老囚犯感上了兴趣,问来问去是关于他的事情? 就在这时,却听见叶枫沉着声音对老黄头问道:“知府大人呢?他能不能办到?” 老黄头怔了一下,下意识的答道:“这里就属知府大人的官职最大,他自然是可以办到的。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枫笑了笑,没有回答老黄头的话,反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位知府赵大人,他的为人如何?” 老黄头听了这话,简直感觉有些惶恐起来了:“小人什么身份,怎么敢评价知府大人?” 叶枫很随和的笑道:“随便聊聊,但说无妨。” 老黄头有些警惕的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两人,看他们的说话气度,分明不是寻常人物,如今又追问关于知府大人的事情,说不定这身份特殊,只怕不止是知府大人的熟识之人这么简单。 他不敢怠慢,恭敬的答道:“自从上一任的知府大人因为收受贿赂,侵吞公款被问罪之后,这位赵大人走马上任,三年以来,勤于政事,爱民如子,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哪!还望上差明察!” 叶枫笑了笑,这老黄头错把他们俩当做什么“上差”了。 不过也对,寻常人物谁会没事老打听一个知府大人的事情? 他也懒得去辩解了。 不过他相信老黄头的话,老黄头的神情那么真诚,言辞那么恳切,没有一点敷衍和虚伪,是真真切切的打心眼里敬佩知府大人的。 这么说来,这位西安知府赵宗儒赵大人,还真的是一位好官? 想了想,他忽然开口问道:“之前你说过,牢头才是这里面的老大,所以不论是谁怎么把那个老头弄进来的,牢头一定是知情的?” 老黄头连连点头:“这个是自然。” 叶枫缓缓的问道:“那么现在这个牢头在哪儿?我想要见一见他。” 老黄头想了想:“牢头昨夜当值,应该在牢里 值夜班,现在只怕还在他自己的寝室之中睡觉。” 叶枫抬头看了看快要接近正午的日头,说道:“那么烦请引路,我们去见见他,问几个问题。” 上差吩咐,老黄头不敢怠慢,连忙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满怀心事的叶枫和一直听得莫名其妙的唐大。 不是追查五毒门的下落吗?怎么又要去见那个什么牢头了? 难道这个牢头和五毒门之间有什么联系? 唐大越听越觉得奇怪,可是他一直没有开口。 因为他相信叶枫,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如果说还有人能够从眼前的这一团迷雾之中寻找到线索的话,这个人就一定是叶枫了。 唐大绝对有这样的信心。 牢头的寝室并不远,就在监牢后面的一排房屋里。 老黄头来到房门前,轻轻的叩门,低声唤道:“老大,老大!有人求见。” 连唤了几声,里面毫无动静。 莫非,牢头不在房间里? 又或者,昨晚的夜班太过疲倦,睡得太沉,没有听见? 叶枫和唐大对望了一眼,他们并没有听到屋里有任何的呼吸之声。 叶枫的脸色一变,疾步上前手掌一用力,啪的一声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房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从里面插上门闩。 门开了,老黄头一眼就看见牢头分明就躺在床上,穿戴整齐,一动不动。 可是叶枫和唐大却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走近一看,这个牢头双目圆睁,口开舌吐,面色漆黑,七窍流血,分明是中毒而亡。 老黄头吓得身一颤,手里拎着的美酒和肥鸡一下子掉到地上,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了,颤抖着声音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他怎么就,死了?” 叶枫摇了摇头,好像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只是淡淡的说道:“下手真快,只怕昨夜就已经动手了。” 唐大上前查看了一下尸体,都已经发冷发硬了,点点头说道:“不错,是昨夜中毒身亡的。” 他忍不住对叶枫问道:“难道这个牢头也和五毒门有关系?为什么他会死?” 叶枫叹息道:“他的死自然是因为他知道一些决不能泄露的秘密。” 唐大联想到刚才叶枫一直在追问关于知府大人的问题,不禁骇然变色问道:“难道,难道和五毒门勾结的真的是……” 叶枫摇了摇头,用眼神制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一旁的老黄头只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口里连声不迭的念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杀了他?” 叶枫转头看着老黄头:“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一瞬间,老黄头的脑子忽然闪过了那句至理名言,无知是福,他立即闭上了嘴。 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的。 叶枫忽然对着老黄头笑了笑,说道:“虽然那个老头失踪了,不过看来你的前程还是来临了。恭喜你,从今天起,你就被擢升为牢头了。” 老黄头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上差,上差说的是真的么?” 叶枫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真的,虽然我们不是什么上差,不过这里倒是真的有一位上差,就是这位刑部总捕大人。”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了一个身影,阴骘的面容鹰钩鼻子,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第七十三章 神秘的老头 老黄头看着走进来的常无义,眼睛都有些发直了。 刑部总捕头?这是多么大的官职,之前他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一定比知府大人还要大吧? 他有些不敢置信,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那么说,我真的成了牢头了?” 常无义根本就没理他,阴沉着脸走到了叶枫的身边,哼了一声小声说道:“少拿我的名头在外面来招摇撞骗。” 叶枫哈哈一笑道:“至少常大人您现在的名头还有拿来招摇撞骗的价值,如果有一天连这点价值也没有了,恐怕你才真的该忧心了。” 常无义皱起眉头:“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这顶帽子?刑部总捕头的名头只能用来吓唬一些鼠辈,有什么用?” 叶枫看他真生气了,伸手去安抚他的肩头,说道:“我们都知道你视高官厚禄如粪土,当然不会在乎这么一官半职的,不过你真正在乎的,其实是令尊的名声。” 常无义有些悻悻的躲开叶枫伸过来的手,他不习惯和别人过分亲昵。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叶枫说对了。他可以不在乎这刑部总捕头的职务,可是他不能不在乎父亲的声誉。 他的父亲常漫天,正是前一任的刑部总捕头,而且名满天下。 他正是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刑部总捕头的大印,父子双捕头的美名,可不能在他的手里给葬送掉了。 所以面对叶枫的话,他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无言以驳。 转过头,就看见老欢头还站在原地,用充满了期望的眼光在望着他。 他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我们新任的牢头大人还有什么事?” 老黄头只觉得一股喜悦从心底冒出来,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么说,是真的了?知府大人那边,也没问题?” 常无义有些不耐烦了:“你是不相信本官说的吗?这位叶公子都已经发了话了,知府大人那里还会有什么问题?” 他的愿意是如今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还需要仰仗着叶枫来寻找那制造瘟疫的凶手,像一个牢头这样不入流的小吏的任免,当然不会真的去计较。 然而这话听在老黄头的耳中,却无意更加坐实了叶枫这“上差”的身份,看来知府大人都必须对他言听计从。 老黄头的心中对于叶枫那是既充满了钦佩,又满是感激,连声说着:“多,多谢上差,多谢总捕大人,多谢,多谢了……” 常无义听得一怔,没明白过来:“什么上差?” 叶枫赶紧对着老黄头挥了挥手:“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这里的事情我们来处理就好了。” 上差发话,老黄头连连点头应是,一扭头把手上的美酒肥鸡放在屋里的桌上,说道:“这一点东西不成敬意,还请几位大人不要嫌弃,小人这就告退了。” 说完,他躬着身子退了出来。 抬头看着外面正午明媚的冬阳,老黄头不禁感觉到了一种扬眉吐气的舒展,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终于可以回家了,再也不用怕家里老婆那念咒一样的唠叨了,看起来自己家里的这只鸡真的没有白杀。 这原以为已经溜走了的美好的前程,如今不是又自己找回来了吗? 看着老黄头退走了,叶枫转头对着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的常无义笑了一笑,他也懒得再向他去解释关于什么“上差”的这些问题了,反正这都无关紧要了。 这时候一旁的唐大忽然开口了,有些奇怪的对常无义问道:“常大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常无义答道:“我不放心叶公子一个人留在红袖招,就会去 看看,结果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了。还好我发现了密道口留下的暗号,这才循着密道找了过来。” “暗号?”唐大愣了一下。 叶枫有些尴尬的一笑,说道:“是我,是我在密道口留了暗号,不过是害怕他们找不着我会担心,到处搜索,反而会打草惊蛇。” 唐大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不过他的眼光一阵闪动,好像若有所思。 常无义对叶枫问道:“你们沿着密道找到了这里来,有什么发现吗?” 叶枫一指床上已经僵硬的尸首说道:“就只有这个前任牢头的尸体。” 常无义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说道:“是中毒死的。也是五毒门干的?” 唐大摇摇头:“很像,但是目前还不能确定。” 常无义有些奇怪了:“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牢头而已,五毒门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 叶枫于是把之前老黄头所讲的关于死牢中那个神秘出现又神秘失踪了的老头的情况,对常无义讲了一遍。 常无义想了想,说道:“在大牢之中,有一两个忽然来去不知底细的囚犯,这很正常,没什么可奇怪的。” 叶枫点点头说道:“原本这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这个老头出现在死牢里的时间,和瘟疫发生的时间,怎么就那么巧合呢?” “而且刚才的老黄头说过,这个老头曾经对他讲起过这城里蔓延的瘟疫,所说的无一不中,他怎么会这么了解这外面的瘟疫?何况城里到处都有疫情,却为什么独独这大牢之中却独善其身,连一起感染的病例也没有?” 常无义有些怔住了,这些问题他答不出来。 叶枫又接着说道:“如今,这大牢之中可能知晓这个老头身份的牢头被毒死了,这么巧,在密道的另一边的红袖招,又有人想要毒死凤凰姑娘,那么这条密道会不会和这个神秘的老头的失踪有关呢?” 常无义脸色变了变:“你的意思是,这个失踪的老头和制造瘟疫的五毒门有关?” 叶枫幽幽的说道:“至少,我认为这个老头应该对于外面的这场瘟疫非常熟悉,他一定知道很多关于五毒门的秘密,他的身份十分可疑。” 常无义不禁一哂,道:“总不成他会是五毒门的门主蓝婆子吧?那个蓝婆子可是一个老太婆。” 叶枫转头看向唐大,唐大也点了点头说道:“据我所知,蓝婆子的确应该是个女人,而且根据蜀中唐门之中关于五毒门的相关记载来推算,她现在至少应该有六七十岁了。” 叶枫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吧,就算这个老头不是蓝婆子,我猜他也一定认识蓝婆子,而且从他被秘密囚禁在这里来看,一定是对于五毒门十分重要的敌人。” 唐大这时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可就不一定了,虽然他被关在这里的死牢之中,不过他在这里的原因倒并不一定就是恨五毒门有仇怨,还有可能是为了……” 他还没说完,叶枫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不禁脱口而出:“还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他!” 他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就难怪为什么外面瘟疫横行,到处都有人感染,这大牢之中却反而风平浪静,无人感染。解铃还须系铃人,五毒门既然能够制造这一场瘟疫,自然也知道该如何防护,保护这里不受瘟疫侵害。” 常无义点点头说道:“大牢之中,条件极差,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把人藏在这里,所以这里反而成为了最安的地方。只不过,他们为了这个老头这么如此的煞费苦心,这个老头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叶枫摇着头,他想不出来。 在牢头已经死了,恐怕这个答案除了这个老头自己,就只能去问制造瘟疫的五毒门了。 忽然间,他看见面前的常无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变了。 叶枫开口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常无义犹豫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刚才那个老黄头是不是曾经说起过,这个神秘的老头双肩和双股上都有被异物贯穿造成的伤口?” 叶枫想了想,好像他是这么说过。 顿时,他忽然明白了常无义为什么会面色骤变了,他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他想起了常无义提到的在山谷之中,伏尸的那五百金吾卫士卒的现场,曾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黑铁箱子,里面还有锁链和带血的铁钩。 他不禁用骇然的目光盯着常无义,常无义此刻自然也明白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说道:“那铁箱之中的带血的铁钩子,也正好是四个!” 此话一出,两人都不觉愣在当场。 难道先前的那个大黑铁箱子,里面关着的,竟然就是这个神秘的老头? 五毒门在山谷之中用蛊毒杀害了五百金吾卫军士,就是为了劫走他? 那么他们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又来到兰州城中制造瘟疫,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神秘的老头,竟然会动用五百金吾卫来秘密押解,一定是出于皇上的授意。他会出现在这附近的山谷之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所有的这些问题,让叶枫和常无义不禁有些目瞪口呆,骇极对视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唐大并不知道他们想到了什么,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怎么啦?发现了什么吗?” 关于山谷之中五百金吾卫尸体的事情是属于绝密,唐大并不知道此事。 不过他的一句话惊醒了两人,常无义有些心有余悸的轻轻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如果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此刻心中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担忧。 庆幸的是原本他只是因为西安城里发生了瘟疫,而那五百金吾卫又恰巧像是死于瘟疫,因此才决定来这里碰碰运气,想不到这么快就发现了相关的线索。 担忧的却是这五毒门竟然如此神通广大,真的能够用蛊毒制造瘟疫杀害了金吾卫还有这西安城里的众多无辜百姓,这么厉害的对手,他们真的能够对付得了? 叶枫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看来下一步我们必须要分头行事了。” 唐大和常无义对望了一眼,几乎是齐声说道:“说吧,该怎么做?” 叶枫对常无义说道:“常大人现在就立即去找知府赵大人,这里死了人必须要有所交代,接下来需要你去调查一下,关于这西安城前任知府的所有卷宗,还有他现在的下落。” 常无义有些愣神,不明白为什么要调查什么前任知府,可是他没有问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叶枫接着转头向唐大说道:“这一次,真的需要唐大先生立即去找到天意楼姬公子,请他帮忙调查一下红袖招背后的老板是谁,还有这个凤凰姑娘的相关一切底细。密道的一端既然开在她的房间里,她自然也免不了嫌疑。” 唐大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很奇怪叶枫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调查这些事情,而不是赶紧去找出五毒门来,不过他一直对于叶枫很有信心,所以并没有问出口。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那么你呢?” 叶枫笑了笑:“至于我么?我当然是去程姑娘那里,看看那边的情况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第七十四章 医德 从躺着解祯亮和张胖子的屋里走出来,程念真抬头看看外面明媚的阳光,忽然间有一点眩晕的感觉。 她太累了。 这一日一夜以来,她一直没有合过眼,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一直在紧张的做着各种实验,无论针灸还是药草,期望能够用她的所学所知,找出治疗眼前疫病的方法来。 可是这样废寝忘食,一直绷紧了神经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的身体已经有些到了极限了。 她需要休息一下。 可是她没有时间。 抬起头看着院子里躺满了形形色色痛苦呻吟着的病患们,他们正在生死的边缘徘徊着,挣扎着。 这里的人每天都在死去,然后有更多的人被抬进来,填补在他们的位置上,重复着等待死亡的过程。 置身在他们之中,不禁让人感觉到人的生命在死神面前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凉意。 然而在他们之间,那几个医者,有老有少,正在病患之间忙碌穿梭着,也在尽自己所能寻求着对付疫病的办法。 难道他们面对疫病,面对死神之时不会感到畏惧吗?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着父母亲人,他们同样面对死亡也会感到紧张恐惧。 在这样朝不保夕,不知生死的危险面前,谁不愿意能够独善其身,能够守在自己亲人的身边? 可是他们是医者。 他们此刻必须要抛下他们的所有情绪,所有亲人,去尽一个医者的本分。 在这样的疫病之前,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就不止是一句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种责任,一份信仰! 哪怕不能够亲手解救这些病患们,哪怕不能亲自找出治疗的方法,即使只是为这提供了一点点帮助,甚至只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了,对于他们而言便足够了。 他们让程姑娘看见了一种精神,正是这样的精神支撑着他们,也支撑着程姑娘,不管多累多疲倦,也不能停下来,一直到倒下为止。 这样的精神大约就是父亲从前常常挂在嘴边的“医德”了吧,程姑娘禁不住这么想。 从小她就跟随在父亲神医程三思身边,看他行遍天下,救死扶伤,医治了无数的疑难杂症,让无数人从死神手中又活了过来。 她也亲眼看见过父亲教授了无数的学生,这些学生有的刚刚及冠,有的已经白发苍苍,却无一步深深拜服于父亲的医术。 然而父亲授徒却从不以他们的医术高低而论,他首先传授他们的也并非医术,他所看重的,他反复强调的只有一个词,那就是“医德”! 曾经对于程姑娘而言,医德不过只是父亲那些声色俱厉的话语,是书本上关于医者责任的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 可是现在,面对着这些穿梭在病患当中,面对着这些舍生忘死,不顾自身安危的医者的时候,她忽然间对于“医德”这两个字,有了新的认识。 这些医者,他们是生命在面对死神之时最后的守护者,他们就是殉道者,他们在用他们自己的生命来书写“医德”这两个字! 程姑娘这时候对于父亲,对于眼前的这些医者,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意,一种明亮的感觉。 这感觉让这午后的阳光也变得分外的明媚了起来。 就在这明媚的阳光之中,程姑娘看见叶枫走了进来。 叶枫初一见到程姑娘的时候,只觉得吃了一惊。 不过一日夜间,程姑娘仿佛骤然憔悴了许多,整个脸都显得尖削 了,大冬天的她的额头竟然布满了汗珠,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散乱的垂下,看得叶枫觉得有些心疼。 这一日夜间,她是怎样度过的啊! 那一瞬间,他真想拉着程姑娘的手,离开这里,离开这地狱一般哀嚎遍地的所在,去让她好好的休息。 可是他不能。 程姑娘如今是寻找治疗疫病方法的唯一希望,是这里所有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病患们,是这西安城里十几万百姓的希望。 叶枫心里一阵难过,怎么这样的重担偏要落在这样一个娇小的弱女子的肩上? 他甚至有些恨自己,如果自己能够赶紧寻找到五毒门的踪迹,抓到那个散布蛊毒,制造这一场瘟疫的可恶的蓝婆子,也许程姑娘就不必如此的辛苦了。 他满怀话语,却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程姑娘发愣。 还是程姑娘首先发话了,对着叶枫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线索了?” 叶枫点了点头,关于五毒门如今可以算是有一些线索了。 可是他很快又摇了摇头,这些线索还是太少,他还有一些东西不能想通,还不能找出那个散布蛊毒的凶手。 程姑娘看他呆呆的点头又摇头,不禁失笑道:“那你来这里想必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吧?” 叶枫轻叹道:“我不过是担心二哥三哥他们的情况,过来看一看。” 程姑娘回头望了一眼解祯亮和张胖子他们躺着的房间,说道:“解二哥和张三哥自从服食了你的血液之后,体内的毒明显受到了控制,到目前情况都还算不错。” 想了想她又说道:“张三哥中的毒药稍重一些,看样子对方是铁了心想要他的命,下毒的分量极重,如果不是你们把他及时送过来,再加上你血中的金蟾之毒的克制,只怕他早就已经死定了。” 叶枫听了神色一黯,他心中知道,其实对方真正想要毒死的并不是张胖子,而是他叶枫。 只不过当时唐大凑巧感到,止住了叶枫,而张胖子恰巧在这时上前,这才中了解祯亮身上的毒。 他是代替自己中的毒啊!叶枫禁不住在心里深深的叹息着。 程姑娘接着说道:“解二哥的情况想必就要好很多了,似乎对方并没有存心想要他的性命,又或者是在用量计算方面有一些失误,他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服了你的血之后加上我调配的药物,他现在基本已经稳定了,没什么大碍了。” “哦!”叶枫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忍不住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一转头他又问道:“今天中午送来的那位中毒的姑娘呢?她的情况怎么样?” 程姑娘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这位姑娘的情况倒是有些奇怪,我也没想太明白。” 叶枫问道:“怎样奇怪?” 程姑娘说道:“她中的毒原本是和解二哥张三哥他们是相同的一种毒药,所中的分量比起解二哥张三哥也只多不少,看起来凶手一开始就想要置她于死地的。” “可是虽然她没有服食过你的血,没有你血中的金蟾之毒来克制,不过她的情况却比解二哥张三哥送来的时候还要更加的稳定,目前服下了我配的药,虽然还是昏迷不醒,生命却也没有什么危险。” 叶枫皱了皱眉头:“怎么会这样?” 程姑娘摇了摇头,看神色她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在她的身体里,好像对于毒性有着一种本身的抗拒,这种力量导致毒性难以完起效,所以她目前的情况也还算不错。 叶枫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念叨着:“对毒性自身带有抗拒之力?莫不是和我体内有金蟾之毒因此不惧寻常毒药有些相似之处?” 程姑娘点了点头:“大致上有些相似,只不过你体内的金蟾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所以寻常毒药根本对于你难以起效。而她体内的抗拒之力相比起来就要远远逊色得多了。” 叶枫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嘴里轻声说道:“有意思。” 程姑娘对着身后的房间一指,问道:“解二哥和张三哥现在就躺在里面,你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叶枫点了点头。 程姑娘又特意叮嘱道:“虽然他们还没苏醒,不过你可以和他们多说说话,说不定他们也能够听得见,对于他们早些苏醒过来,也会有些帮助的。” 叶枫点头称是。 他正准备迈步走进去,忽然从东边厢房之中传出了一阵痛哭之声。 听见这悲声,程姑娘的脸色瞬间也变了。 叶枫关切的问道:“怎么啦?那里面的是什么人?” 程姑娘面色沉痛的说道:“那是我宋师哥。” 叶枫想起来了。 他们初到这里之时,曾有一个老年医者主动与程姑娘攀谈,便是自称是神医程三思的学生,程姑娘的宋师哥。 只不过后来这位宋师哥却忽然间疫病发作,倒地不起,原来他也已经感染上了疫病,到如今生死不明。 现在从这痛哭之声判断,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连宋师哥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医师也难免丧生于这疫病之下,叶枫不禁感觉到一阵心惊,心里也越发的对程姑娘担心起来。 而程姑娘此刻心中除了悲痛,却隐约还有着一丝的骄傲。 宋师哥既是她的师哥,年纪上也是她的前辈,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疫病的可怕,不知道前来医治病患随时会有被感染而丧命的危险。 可是他这么大岁数了,却丝毫没有畏缩,没有借故推脱,而是本着一个医者之心毅然决然的前来,直至自己也感染疫病,倒在了医治的现场。 他用他的生命为人们诠释了什么是医者,什么是医德。 如果父亲在这里,一定也会引以为傲,一定也会认为宋师哥是他最好的弟子。 一定的。 就像程姑娘如今已经从心底感到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师哥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抬眼看去,从东边厢房之中陆续走出了几个人,他们都是宋师哥的弟子,也是医者。 他们的眼中还有热泪,却没有恐惧,没有犹豫。 他们热泪未干,却已经纷纷继续奔走在满地的病患之中,低着头忙碌了起来。 他们在用他们的行动祭奠他们的恩师,在用他们的行动去践行恩师传授给他们的最重要的一课。 什么才叫做医者,什么才叫做医德! 程姑娘的眼眶也不觉湿润了,她迈步向东边厢房走去,她要去见宋师哥最后一面。 按照规定,染疫病而死的人,尸首不能入土,必须以烈火焚化。 再过一会儿,宋师哥就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她要去向他最后致意,也想要告诉他,放心去吧,他不会白死的,无论这疫病又多么猛烈,多么厉害,就凭着这些医者,凭着这医德,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打败它,夺取最后的胜利! 叶枫跟在程姑娘的身后,此刻除了对于宋老医师的敬意之外,他的心里还充满了深深的担忧之情。 第七十五章 掩盖 叶枫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下午。 解祯亮和张胖子都还没有苏醒,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房里做了什么,或许,就像程姑娘所说的,他只是和这两个昏迷不醒的兄弟说说话。 当他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 一迈出宅院的大门,他抬头就看见常无义和唐大就站在门外,静静的在等候着他。 看来,他们的调查有结果了。 常无义有些饶有兴趣的望着走过来的叶枫,嘴里说道:“看起来,再聪明的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也会被冲昏头脑,也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的。” 叶枫有些发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常无义有些冷冷的说道:“为了见程姑娘,你竟然甘冒其险进到院子里去。现在那里面可是禁区,进去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感染上疫病,你现在可是找到五毒门的希望,如果连你也感染了那才真的是完蛋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总结了一句:“老话说得一点没错,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叶枫听得有些糊涂,他进去可不止是为了见程姑娘而已,这一点常无义应该很清楚啊。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常无义在开玩笑! 他几乎无法置信,常无义这么一个面容阴骘,冷冰冰的人竟然也会开玩笑? 他的确在拿叶枫开玩笑,早在京城案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叶枫和程姑娘之间那颇有些微妙的关系,这一次再度重逢,这两人之间分明又进了一大步,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 可是尽管他在开玩笑,不过他实在不擅长这个,他的神情和话语却太过冰冷,弄得这个玩笑也很冷,冷得彻骨,一点也不好笑,反而充满了冰凉的尴尬。 叶枫的心里也感觉凉凉的,常无义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开这样不合时宜的玩笑,只能说明他应该什么也没有查到。 一无所获的他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尴尬,所以才会想要先开个玩笑来缓解一下气氛,可是结果情况却更糟。 虽然心里已经预感到了,叶枫还是不得不对着常无义问道:“怎么样,查到了什么东西没有?” 不出所料,常无义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让我去查前任知府的事情,结果什么也没能查到。我去找了现在的西安知府赵大人,他是后调来的,这个案子不是他经办的,所知有限。” “他只知道前任知府在任上贪污公款,收受贿赂,东窗事发被免了职。原本要押解进京问罪的,可是据说是有人花了大笔银子上下打点,保住了他,只判了个削职为民,发回原籍了事。” “后来听说这位倒霉的前任知府大人在返回原籍的路上,遇见了劫匪,结果不但被洗劫一空,家都惨死在匪徒的刀下,一命呜呼了。” 叶枫听了不觉皱了皱眉头,怎么觉得这个剧情如此的耳熟? 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了,当初张胖子他们出于义愤,不也曾经玩过这么一出吗? 当时他们也曾经联合隆平侯张信,派人假扮劫匪,杀掉了因贪图富贵而出卖诬陷了恩师周新周大人,从而获得高升的那位黄县令。 这件事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是竟然却和眼前这位前任西安知府的下场如此之像。 看起来,这位前任知府大人的死也绝不会是因为倒霉遇见了劫匪这么简单。 叶枫摇了摇头,问道:“那么他在任内贪污公款,收受贿赂这些事的详细情况呢?既然背后有人为了保住他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上下打点,这个人又是谁?” 常无义叹息道:“赵知府也不甚清楚,如今正主也已经死了,更是无从查起。” 叶枫还有些不甘心,追问道:“那么大一起案件,府衙里的卷宗记载,还有地方志都一定 会留下记录的,还有那些经历过这些案件的官人,既然在前任知府手下做过事,多少也会知道一些内情的。怎么会无从查起?” 常无义苦着一张脸,无限惋惜的说道:“你说的都不错,只不过府衙之中存放案卷记录的厢房在月前忽然失火,从前的文档部被烧得一干二净,没留下任何可供查证的东西。” “而那些曾经在前任知府手下当过差,可能知道一些内情的心腹之人,在这一场瘟疫之中,也都无一幸免,部染上疫病身亡,死得干干净净。” 叶枫的脸色有些变了:“他们都是病死的?” 常无义很坚决的点点头道:“没错,我都一一证实过,部都是染上瘟疫而死的,死因没有一点可疑。” 叶枫默然了良久,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的确是无从查起了。” 常无义感觉十分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寻找散布蛊毒的五毒门人的下落,叶公子为什么会忽然对于这位前任知府大人的事情会如此感兴趣?” 叶枫一面有些怔怔的思索着,一面答道:“现在还说不好,只是心里一些隐隐约约的想法而已,还不能连贯起来,始终还缺少了什么东西。” 虽然只是一些零碎的想法,可是叶枫现在心里却越发肯定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那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戒备森严的府衙会忽然失火,烧掉的偏偏就是存放所有案卷文书的厢房? 这一场瘟疫来得也如此之巧,恰巧所有知道当初前任知府底细的人部都病死了? 太多的巧合凑到一起的时候,就绝不会再是巧合而已。 这分明就是一场阴谋,为的就是想要掩盖前任知府贪污舞弊案背后的事情。 如果制造瘟疫也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那么制造瘟疫的五毒门,和前任知府的案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到底想要掩盖些什么呢? 叶枫冥思苦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什么结果来。 一抬头,看见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唐大,他脸上的微笑之中似乎带着一点神秘和得意之色。 叶枫对唐大问道:“天意楼姬公子那边又有什么发现吗?” 唐大双手一摊,说道:“我不知道。” 叶枫愣了一下:“你怎么会不知道?” 唐大脸上依旧带着那一种神秘的微笑,淡淡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姬公子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只不过,他让我来通知你,让你立即去见他一面,他现在实在是很忙,抽不开身前来。” 叶枫怔了一下,旋即心中一动:“莫非,莫非他那边查到了什么线索?” 唐大依然摇着头:“他没有说,不过看他这么着急,或许真的查到了些什么也说不定。” 叶枫心中涌起了一阵欣喜。 这几年关于天意楼的神通广大,势力之大他是见识过的。如果说天下除了官府还有谁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话,一定是非天意楼莫属了。 常无义也感觉到一阵兴奋,如果天意楼真的能够查出些什么,能帮助叶枫找到那些藏起来的十恶不赦的五毒门的话,不光是眼下西安城里的疫病,连同他背负的关于那五百金吾卫神秘死亡的案子也即将真相大白了。 他如何能够不感到兴奋? 这时候却见叶枫忽然对他说道:“现在恐怕还要麻烦常大人去调查一个人。” 常无义坚定的一点头,说道:“说吧,还要调查谁?” 叶枫有些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常无义听了,却满脸都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有些迟疑的问道:“他?你确定要查他吗?” 叶枫很坚决的点点头,说道:“一点没 错,我们之前一直忽视了这个人,现在看来,也许他才是整个事情最大的突破口。” 常无义虽然感觉到有一些匪夷所思,可是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放心,他就交给我了。” 叶枫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唐大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就去见见那位姬公子,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有告诉我们。”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道:“看来我们要抓紧了,只怕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三个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街拐角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 看他们离开了,这个人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也转身离去了。 如果他们看到这个人的话,或许会感到大吃一惊的。因为这个人不但出乎他们的预料,而且,他们都认识! …… 程姑娘处理完了宋师哥的后事,天色已经黑了。 亲眼看着宋师哥的遗体在熊熊火焰之中被吞噬,化为灰烬,让她心里感觉到异常的沉重。 宋师哥一生致力于救死扶伤,为人们解除病痛,最终却难免死于疫病之下,虽然这是身为医者应该恪守的医德,却仍然难免让人有一种“猎犬终须山中丧,将军难免阵前亡”的悲凉。 此刻,心情沉重的程姑娘多想能够有叶枫在身边,能够对着他一吐为快,诉说心中的烦恼与迷惑。 可是叶枫已经走了。 她当然也明白,叶枫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寻找到那散布蛊毒制造瘟疫的罪魁祸首,这关系到这里所有在生死之间挣扎的病患们,这西安城中十几万无辜百姓的生命。 这蛊毒实在太过厉害了,经过这一日一夜的苦心研究,穷尽毕生所学,程姑娘依然感觉自己离攻克这疫病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就像一个人设计出一道难解的难题固然很困难,但是想要解开它却无疑是更加困难也更加费时费力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情况,也许期待从叶枫那边能够获得突破,比起期望着等待医者们能够攻克疫病,要更为现实一些。 毕竟,这些还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人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 程姑娘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心里非常的支持叶枫。 只不过当她想起叶枫和她此刻都面对着各自的危险,在为了别人的生命而奋斗,却连见上一面说说话也成为了奢望的时候,她的心里难免还是有一些黯然。 可是现在的她,没有时间去感到忧伤。 宋师哥刚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还有无数人们的生命在等待着她和其他医者去挽救,怎么能在这时候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她禁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她想起现在该是喂中毒昏迷不醒的那位凤凰姑娘吃药的时辰了。 端着药碗,程姑娘走进了凤凰姑娘躺着的厢房之内。 凤凰姑娘的厢房在宅院的后院,这里比较僻静,没什么人来,离那满院子身染疫病的病患们也相对较远一些。 可是一踏进厢房,程姑娘忽然愣住了。 原本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凤凰姑娘,此刻竟然不见了,床榻之上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凤凰姑娘去哪儿了? 难道,她被人给掳走了? 程姑娘心中一阵焦急,左右看了一下,都没有看到什么人,窗户也关得好好的。 她正准备转身出去叫人,这时候,她背后的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一下子关上了! 程姑娘一惊,手中端着的药碗也吓得失手坠落在地上,一下子摔得粉碎。 她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我,一直都在这里!” 第七十六章 混乱 苍松剑范松溪接到消息赶到宅院门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远远的他就看见宅院的门前一伙人明火执仗,吵吵闹闹的,而在火光中,他的儿子,捕头范进正带着一班捕快在竭力阻拦着这帮子人。 这是怎么啦?这用于安置染上疫病的病患们的宅院不是已经封锁了吗? 之前一直是风平浪静的啊,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多的人前来闹事? 范松溪沉着脸走过去。 他看到那个正在情绪激动的和他儿子吵嚷的人,他认识,是西安城里有名的老学究,王秀才。 王秀才家原本是这西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家境也算富足,眼前的这座宅院原本就是王家的产业。 这个王秀才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从小饱读诗书,十六岁就通过了地方乡试成了举人,地方上人人皆唤他做“王秀才”。 可惜,这位王秀才从此之后数度赴京赶考,均告名落孙山,无功而返。然而他却颇为执着,屡败屡战,毫不气馁,始终坚信自己有一天可以高中,金榜题名。 然而,他一直都未能如愿,曾经也有一些官员看中他的名气,想要请他出山,他都婉言谢绝了,只是闭门读书,一心应试。如今已经两鬓斑白,却依然两手空空。 可是,他这样一门心思的读书,无心经营,家道却渐渐的没落了。原本殷实富足的王家逐渐衰败,生活日渐艰难,到了前几年,甚至于要变卖这祖传的宅院以度日,实在有些令人唏嘘。 范松溪沉着脸走了过去。 看见范松溪走过来,原本很激动的王秀才忽然停止了吵闹,毕竟范松溪在当地是个名士,还是颇有些声望的。 范进看到父亲过来,施了一礼,退到一旁。 范松溪皱着眉头看了看王秀才和他身后那些手持火把,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几十号人,他们大多都是王家的远近亲属,看起来是王秀才邀约来的。 不过王秀才这么个老实巴交的书呆子在这样城里疫情蔓延的非常时刻,不好好呆在家里,怎么会忽然邀约这么多帮手跑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范松溪实在有些不理解。 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他说话还是十分客气:“原来是王先生,不知先生在如此夜里,邀约这些个乡邻前来,所为何事啊?” 王秀才对着范松溪施了一礼,说道:“范先生乃是本城名流,值此大疫之时,挺身而出,勇挑重担,带领着城中百姓抗疫自救,实在是令人钦佩,王某是十分敬仰的。” 范松溪听他这么一通夸,也是客气道:“哪里哪里,王先生过奖了。” 心里却想着,这大帽子后面看来就要说难听的了。 果然,只听王秀才话语一转,说道:“虽然王某也身为西安城中的一份子,理当为抗击瘟疫,拯救乡民做一些事,不过范先生如今擅自把王某家祖传的宅院用来收置这些患上疫病之人,王某却是在有些不敢苟同。” 范松溪听了不觉一呆,祖传的宅院?这宅院你不是几年前都早已卖于范家了吗?现在与你王家又有何干系? 王秀才还在滔滔不绝的讲下去:“这宅院乃是我王家祖上所传,如今用于收置垂死的病患,平添了不知多少亡魂。再说,如此重大的疫病之后,这宅院今后还能否住人,殊为难说。荒废了这里,唯恐今后王某九泉之下难以去面对王家的列祖列宗,因此断断不敢苟同。所以才请得这些王家的子孙们一同前来,希望范先生能够三思。 范松溪越听越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可是王先生数年之前不是已经将此宅院卖与我家了吗?” 王秀才这时候却脖子一梗,反问道:“当初这宅院是如何卖与你范家的,难道范先生不清楚吗?” 范松溪愣了一下,这事他的确不太清楚。 这些年来他专心练剑,家中事务甚少过问,一直是由儿子范进代为处理的。 王家宅院的事情他不过只是听范进事后大致说了一下,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具体的过程他并不清楚。 王秀才看他神色,料他也不知实情,于是说道:“此事原本王某与令公子范捕头之间是有协议的,一问便知。” 范松溪回头一看,身旁的范进此时却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他望了一眼范进手下的捕快,那捕快摇摇头,示意也不知情。 范松溪有些无奈的转过头来,对王秀才说道:“王先生的顾虑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一则如今大疫当前,西安城中人人有责为了抗疫出一份力,王先生身为城中名儒,自然更是明白这个道理。” “二则这座宅院如今已经不在王家的名下,王先生此时再来更加干涉,实在有些师出无名。再说这宅院用来收置病重的乡民们,都是乡里乡亲,实在也是造福乡里,功德无量的事情,王家的贵祖上也想必不会介怀,王先生在这里阻止此事,仅站在王家的角度考虑,对于眼下的大局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请王先生千万慎之!” 这话已经说得有些不客气了,讲明了就是你王秀才只顾你王家的祖业,完不顾及其他城中百姓的死活,实在是太自私了。 再说这宅院早已卖掉,都不是你王家的产业了,你再来吵闹就实在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王秀才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当时老脸微微一红,可是随即似乎是恼羞成怒一般,提高声音大声说道:“范先生不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当年这宅子是如何落到范家手中的,请出令公子一问便知。” “如今也非是我王家人自私,不顾城中百姓的死活。若是为了抗击瘟疫,解救百姓与水火,我王家人愿为先驱,只不过身为王家的子孙,这祖业却不能不顾及。” 他瞅着范松溪又嘿嘿冷笑了几声说道:“久闻范先生乃是武当高足,武林名宿,手中一把剑天下难逢敌手。如今除非是把我们这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杀个干净,否则我们是决计不会轻易罢休的!” 王秀才一语既出,身后的几十号王家人纷纷七嘴八舌的附和,一副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模样,到好像是他们受到了威胁欺负,要誓死抗争的样子。 范松溪这时候倒有了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现在他倒仿佛成了恶人,忽然间他明白了那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意思。 总不能真的和这些无知乡民们翻脸吧? 没奈何之下,他只有回过头去,又看了看,想要寻找儿子范进的踪影,起码有他在能弄清楚当初这宅院买卖的实情。 可是范进依然毫无踪迹。 他略略感到有些心焦,这种时候,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忍不住,他开口询问范进手下的那些捕快。 一名捕快想了想说道,适才仿佛看见范捕头进到宅院里去了。 这个时候,他去宅院里做什么? 范松溪心中一惊,那宅院里现在满是身染疫病的病患,如此进入岂不是很危险? 他心中一急,舍弃了王秀才,转身便要去寻找儿子。 王秀才还不依不饶的伸手想要来拉住他,范松溪心中隐约有些恼怒,便要拂袖而去。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这种局面,范先生却要置之不理,这是赶着去哪里啊?” 范松溪愣了一下,就看见一拨人赶了过来,当前发话的正是西安知府赵宗儒赵大人。 范松溪和这位赵大人并不相熟,反而感觉上好像处处有些不合。 其实这倒也并非是他有意为之,照理说来,这位赵大人身为知府,西安城的父母官,又是他儿子范进的顶头上司,理应要搞好关系的。 再说,这位赵大人与之前被免职的那位知府大人不同,确实是一位心系民生,两袖清风的好官。 可是一来范松溪毕竟是江湖中人,对于官府什么的向来有些敬而远之,加上脑子里又有着根深蒂固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场上的热那都是一丘之貉的观念,所以他始终对于这位知府大老爷不怎么感冒。 而且隐约之间,他也总感觉到这位知府大人似乎处处透着对他的一种若有若无的敌意,想必是这位父母官对于他在民间的声望颇有些忌惮,所以范松溪对于这位赵大人一直就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此刻,他对于知府赵大人的出现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些高兴的。 这王秀才之所以敢这样在这里胡搅蛮缠,很大程度上恐怕也缘于自己虽然有些名望,但是毕竟无官无职,也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 而赵大人就不同了,他毕竟是堂堂的知府大人,代表着官府权威,像王秀才这样的腐儒历来是比较害怕官府的,像刚才那样近乎于泼皮无赖的手段,应该是不敢对知府大人使出来的。 有赵大人在这里,想必应该可以镇得住这些个刁民了。 所以范松溪心中赶到一阵欣喜,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施了一礼说道:“想不到深夜还惊扰到了赵大人,劳您亲来,实在是罪过。” 他说的已经非常客气了,可是赵大人似乎并不领情,扫视了一下门前这一群王家人,昂着头问道:“范先生,这里深夜还吵吵闹闹,究竟是为了何事啊?” 他的态度令范松溪感到有些不快,可是还是很恭谨的把刚才的事情对赵大人讲述了一遍。 原以为赵大人必定会以大局出发,维持局面,甚至会声色俱厉的训斥王秀才那一伙人,殊不料赵大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之后,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王家人的要求也并不过分,范先生为何不好好的与他们协商一下呢?” 范松溪愣住了。 什么叫做“并不过分”? 这宅院明明已经不是王家的产业了,却还纠集一大帮人,上门来无理取闹,甚至于危害到了救治疫病患者的大局,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说“并不过分”? 原本应该从大局出发,息事宁人,支持自己维持局面的知府大人,却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倒好像和王家人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一样? 知府赵大人这样的态度,王家人这样的胡搅蛮缠,这局面继续混乱下去,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范松溪回过头看了看宅院那两扇紧闭的大门,自己的儿子此刻还在里面。 他猛然间心中一动,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他的双眼缓缓的从王秀才和知府赵大人的脸上扫过,心中忍不住在想:“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七十七章 蓝婆子 身后那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我,一直都在这里!” 程姑娘吃了一惊,花容失色的转身看去,只见从门后的阴影中款款走出来一个身影,却正是应该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位,凤凰姑娘! 程姑娘煞白着脸,失声问道:“你,你不是应该……” 凤凰姑娘打断了她的问话,冷冷的一笑道:“我应该现在躺在床上,身中剧毒不省人事,是吗?” 程姑娘点了点头。 凤凰姑娘的笑容神秘而冷漠,看上去还透着几分的得意:“可是我没有,现在我就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你猜猜,这是怎么回事?” 程姑娘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你是五毒门的人。” 凤凰姑娘怔了一下,忽然笑了:“何以见得?” 程姑娘盯着她说道:“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你中毒一点也不假,但是你中毒之后的情况却比解祯亮和张胖子他们两人要好得多,你的身体里好像对于毒性有一种抵抗力,保护着你不被毒性侵蚀。” “原本我想不明白,现在知道了,你就是五毒门的人,这毒应该是你自己下的。因为你长期接触这种毒药,所以你的体内对于它的毒性已经有了耐药性,所以才会对于这种毒药有抵抗力。” “我奇怪的只有一点,你要苏醒过来就一定要有解药,你一直昏迷不醒,这解药到底是谁给你送来服下的?” 凤凰姑娘的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说道:“没有谁,这解药是我自己带进来服下的。” 程姑娘皱着眉头:“这怎么可能?你一直都在昏迷之中。” 凤凰姑娘脸上浮现着得意之色:“其实这很简单。我把解药放进特制的糖丸之中预先服下,糖丸进入胃里会缓慢的溶解。只要分量计算准确,解药就可以在预定的时间发挥效力,我就能在预定的时间醒过来。” 程姑娘的脸上现出了惊讶,因为她明白,这虽然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可是想要计算准确这用量那是何等的困难。 五毒门果然可怕! 凤凰姑娘看着满脸惊容的程念真,笑了笑说道:“其实你已经很聪明了,一下子就能想到我是五毒门的人,也难怪那位据称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叶公子也会对你倾心了。” 这时候她的话语忽然一变:“只不过你虽然想到了我是五毒门的人,却绝没有想到,我其实就是五毒门的门主,蓝婆子!” 程姑娘的脸色大变,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眼前的这个年轻貌美,笑颜如花的凤凰姑娘竟然就是那令人闻名色变的蓝婆子? 这实在是太灵儿你匪夷所思了。 可是不对啊,唐大明明曾经说过,五毒门主蓝婆子和蜀中唐门之间很有些渊源,算起来,现在至少也应该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才对啊? 看着程念真脸上疑惑的表情,凤凰姑娘笑了:“你大概也听说了叶公子此刻正带着人满城里的在搜寻我呢,只不过他们在找的蓝婆子却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蓝婆子其实并不是一个人名,那只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已,谁是五毒门的门主,谁就是蓝婆子 ,他们所知道的那个蓝婆子,其实是上一代的门主,我的养母。” 程姑娘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上一代的门主?” 凤凰姑娘点点头:“没错,几年之前她就已经过世了。自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成了五毒门的新门主,也就是现在的蓝婆子。” 程姑娘叹了口气说道:“就算你是五毒门的蓝婆子,可是又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大一场瘟疫,残害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呢?” “无辜?”凤凰姑娘冷森森的一笑,“这世上真的有无辜的人吗?比起我和我的家人所遭受的一切,谁又会真正的无辜?” 这话题似乎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 可是转眼间,她便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当然有我自己的理由。只不过,这些你都没有必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的是,很快你就会成为一个死人。” 程姑娘脸色一变:“你想要杀我?” 凤凰姑娘很温柔的笑着,那张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杀气:“原本我以为我制造这场瘟疫的手法天衣无缝,没人可以识破,可是想不到你刚刚到来就断言这是由于蛊毒所引起的,一语道破了我的手法。” “而且此时在西安城中,以你的医术为最高,不愧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果然有点斤两。虽然现在你对于这蛊毒还一筹莫展,不过再过一两日,难保你不会找出解除疫病的方法。” “再加上你和那位号称最聪明的叶公子的亲密关系,如果你死了,不但解除疫病无望,想必我们的叶公子也会心绪大乱,无心查案,这对于我来说就争取了更多的时间,能让这天下第一聪明的人悲痛慌乱,束手无策,想起来都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 程姑娘听了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凉,多么可怕的女人,不过令她更加心惊的却是凤凰姑娘在话语之中对于叶枫的那深深的敌意。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付叶公子?你们有仇怨?” 凤凰姑娘摇摇头:“没有,我和他素不相识。只不过,他在江湖中的名气如此之大,号称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而且这些年来,他对付了好几个那所谓轩辕公子手下的十殿阎罗,个个都是江湖中名震一方的角色,多么的了不起!”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凤凰姑娘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他绝对想不到,我五毒门的蓝婆子,其实也是十殿阎罗之一!” 什么! 程姑娘不禁花容失色,娇躯一颤,这蓝婆子竟然也是十殿阎罗之一? 看着程念真大吃一惊的模样,凤凰姑娘好像非常享受这一刻,得意的笑着:“没错,我就是十殿阎罗之中的五官王!” 程姑娘惊得呆了一会儿,这才沉声问道:“这么说来,你想要对付叶公子一定是想为了之前十殿阎罗之中的那几位报仇了?” 凤凰姑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别误会,十殿阎罗虽然是一个组织,不过我们彼此之间也是素不相识,根本不知道相互的身份,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了,犯不着为了他们出头。” “我对付叶公子纯粹只是好奇, 想看看他到底能有多聪明,另外,就是主人的命令,我也不过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叹息了一声:“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他没有中我布在解公子衣服上的剧毒,而是那个张胖子误打误撞中了毒。也幸好他没有被毒死,要不然,这位天下第一的聪明人该多么的令人失望啊!” 说完,她颇为有些得意的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程姑娘此刻的心中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奉了主人的命令? 十殿阎罗的主人当然就是那位神秘的轩辕公子了。 这么说来,想要除掉叶枫的必然是那位轩辕公子无疑。 这倒也不难理解,十殿阎罗个个都是江湖中名震一方的顶尖人物,想必把他们集合在一起也费了这位轩辕公子不少的力气。 然而如今这十殿阎罗已经折损近半,而且全都是拜叶枫所赐,想必这位轩辕公子的心中早已恨叶枫入骨了,想要除掉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没想到连五毒门蓝婆子这样可怕的人物竟然也是十殿阎罗之一,程姑娘心里不禁为叶枫今后的安危感到深深的忧虑起来。 这时候,凤凰姑娘的脸色忽然一变,厉声道:“是谁在门外?还不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程姑娘一看,这个人却是西安城中的捕头,苍松剑范松溪的儿子,范进! 程姑娘这一下真有些喜出望外,叫了一声:“范捕头,你来得正好,这个女人就是五毒门的蓝婆子,也就是在这西安城里制造瘟疫,毒害了无数无辜生灵的罪魁祸首,快抓住她!” 范进点了点头,脸上却毫无反应,而是径直向前走到了凤凰姑娘的身边,对着她点了点头。 凤凰姑娘笑了笑:“原来是你。刚才我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范进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凤凰姑娘脸上浮现出一丝媚笑,笑道:“关于十殿阎罗的事情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你不会介意吧?” 范进这回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又怎么会介意。” 凤凰姑娘媚笑着:“也对,你只要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其余的又何必在意呢?” 范进望着凤凰姑娘的眼神忽然变得炙热起来,还隐隐透出了一丝迷恋的味道。 一旁程姑娘的心只觉得忽然沉了下去。 看起来,眼前的这个捕头范进,竟然和这个五毒门的蓝婆子他们是一伙儿的! 想起刚进西安城的时候,初见捕头范进,还觉得在封城之后他能够毅然决然的留下来,带着城中百姓对抗疫病,想必是一个心系百姓,值得尊敬的热血男儿,想不到却原来是这么一个恶毒的小人! 看来他必定是被这个凤凰姑娘所迷惑住了,甘心情愿的充当她的帮凶,看来他也是个好色之徒。 程姑娘看着范进的眼光中充满了鄙夷之色。 凤凰姑娘看到了她的眼神,不禁笑道:“别误会,这位范公子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仅仅是迷恋美色的登徒子而已。他所想要的,可比这要多得多。” 第七十八章 范捕头的计划 范进沉着脸,低着头没有说话。 凤凰姑娘说道:“他们范家在西安城中曾经是富甲一方,举足轻重的第一大户。曾几何时,范家曾经出过三任西安知府,那时候他们有着良田千顷,百间店铺,拥有了西安城里近五分之一的产业。” 范进依旧没有说话,可是眼光闪动着,似乎在想象着这些当初的美好时光,无限的神往。 凤凰姑娘微微一笑,说道:“虽然现在范家依旧是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富绅大户,可是比起当初的风光,却是差得远了。这一切都缘于范家近几代的主人痴迷上了习武。” “尤其是当代的主人,我们范捕头的父亲,范松溪先生,他不但痴迷于剑术,甚至于还远上武当,拜在武当名宿长老李玄宗门下,苦练多年,终于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气,被誉为苍松剑。” “可是,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这几代主人的痴迷于习武,结果就是根本没有心思去打理范家偌大的产业,世间的事情永远是不进则退,于是范家,就逐渐从巅峰开始陨落了。” “想要从无到有,一点一滴的集聚财富建立起一个大家族很不容易,非常难,但是要从一个辉煌的巅峰坠落下去,却很容易,也非常快。” “随着几代主人的无心经营,范家逐步开始入不敷出,坐吃山空,千顷的良田和林立的店铺也逐渐转手成为了他人的产业。表面上看起来范家还维持着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大户形象,但是在内里,特别是到了苍松剑范松溪这一代,为了习剑和江湖上的名声,更是花钱如流水,范家早已经是外强中干,危机重重了。” 范进神色暗淡下来,似乎被凤凰姑娘的言语触动了心中的痛处。 凤凰姑娘看着他一笑,又接着说道:“大概是天意眷顾,就在这时候,范家却出现了范进范公子这样的人才。他和他的祖辈们不同,他对于武功剑术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所憧憬的,是当初范家在西安城中说一不二,引领风云的辉煌时代。他发誓要恢复范家昔日的荣光,让范家在西安城中重新崛起。” “可惜,他的父亲范松溪范先生一心痴迷于剑术,对此却并不感兴趣。没有父亲的支持,一个初涉江湖的年轻人,哪里会有人脉和资源去恢复家族的荣光?” “在他参加乡试不中,眼见仕途无望,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中之后,并开始了从一心练剑的父亲手中逐渐接过了范家上下所有的控制权。首先他做的,便是花了不少银子,从前任知府大人的手中买到了一个捕头的空缺。” “范公子十分聪明,他深深的明白要想让范家重新崛起,官府方面的种种便利是必不可少的。既然通过科举应试进入官场一途已经无望,但不如寻求一条捷径来得方便。” “而范公子已经看准了前任知府大人,他的贪财与庸碌足以成为一个合适的目标,于是范公子在他身边足足干了五年的捕快。这五年里,范公子勤勤恳恳的为知府大人鞍前马后,处理好各种政事,成为了他必不可少的左膀右臂。” “范公子表面上勤政爱民,对比起碌碌无为的知府大人,更加赢得了西安城民众的支持与爱戴, 然后谁也不知道,这五年在背地里,范公子却与知府大人相互勾结,虚设税目,搜刮民脂,贪污公款,迅速积累起范家的财富来。” “不仅如此,他还利用官府的力量,以及他在民众之间的声望,煞费苦心设下圈套,想方设法的低价去侵吞那些城中其他大家族的产业。那些人一个个愚笨至极,都相信范公子的名声,不但心甘情愿的低价把家产转卖给他,心里还要感激范公子在危急时刻的仗义出手。多么愚笨可笑的人哪!” 凤凰姑娘露齿一笑,又说道:“哦,对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宅院,听说就是范公子从一个王姓家族手中买来的,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是不是啊?” 范进想起了这时刻正在宅院门口聚众闹事的王秀才他们,不禁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满的低声斥道:“你要杀便杀,跟她讲这么多做什么?” 凤凰姑娘娇嗔道:“急什么嘛?男人就是太猴急了。取人性命,也得让人死得明明白白不是吗?再说,那位知府大人已经东窗事发倒台了,又被你灭了口,现在根本没有人能指证你,你又担心什么?” 她转头又看了一眼程姑娘:“像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你还怕她能跑了不成?” 在她的眼中,站在一旁的程姑娘似乎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 范进看了凤凰姑娘一眼,似乎又不好发作,只能悻悻的哼了一声。 程姑娘听了这许久,大致上也明白了一些,这时却开口问道:“范公子勾结前任知府大人,贪污公款,巧取豪夺,可是,他又怎么会与你勾搭上的呢?” “勾搭?”凤凰姑娘咯咯的笑了起来,“程姑娘你的用词还真是难听得很哪!他之所以会和我走到一起,只因为他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而出色的男人身边,总是会需要一个女人的,特别是一个精明能干,又能够帮得上他的女人。” 她一指自己:“而我,恰好就是这样的女人,更何况,我既解风情,长得也还不错。” 她的话语中透出了一股子狐媚的意味,扭了扭凹凸有致的腰身,挑衅似的望了程姑娘一眼。 面对她的自吹自擂,程姑娘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凤凰姑娘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早就已经认识了,几年之前我修建那间红袖招的时候,还多亏了范公子的大力相助呢!从那之后,我们便暗中经常暗通款曲,如果没有我在幕后出谋划策,范公子又岂能在西安城中混得如此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看着她得意的神色,程姑娘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骚狐狸,狗头军师!” 凤凰姑娘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还在得意洋洋的说道:“范公子和前任知府大人合作了五年之久,想不到忽然一日这位知府大人却因为太过贪心,私自吞没了朝廷发下来的一大笔公款,终于东窗事发,丢了官职。” “原本他要被押解进京问罪的,还是我们的范公子不惜花了大笔的银子,上下打点,这才保住了这位的性命,只判了个削职为民,遣返原籍就草草了事了。” “这位前任知府大人当然对于范公子那是感激涕零,可 是他绝没有想到,范公子之所以出手相救,根本不是因为二人之间的交情,只不过是怕他一旦被押解入京,会把他们之前做下的那些丑事全都供述出来而已。” “不过天下间真正能够守住秘密的,令人放心的只有死人。所以,那位前任知府大人在他回原籍的路上,忽然就遭遇到了劫匪,全家上下被杀得干干净净,而府衙的库房在不久之后也忽然遭遇了意外失火,里面存放的曾经的卷宗记录,也全部被付之一炬。” “到了现在,我们的范公子依然还是不太放心。因为即前任知府大人之后,这位新来的知府赵大人却有些不同。他不但勤于政事,爱民如子,而且精明能干,对于前任的一些事情似乎也有所警觉,甚至于范公子怀疑,他在暗中调查前任知府大人的案子。”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虽然当事人已死,所有卷宗记载也全都化为灰烬了,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范公子和他相勾结做下的这些事情,不可能完全瞒过他们身边的人。所以,为了一劳永逸,这些人也全都必须死。” 程姑娘简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你就帮他在西安城里制造了这样一场瘟疫?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凤凰姑娘冷笑了一声:“我说过了,没有人是无辜的。这些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他们不该知道的秘密,就死得一点儿也不冤枉。至于那些染病的毫不知情的普通百姓,做大事总会有一些牺牲的,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更何况,这场瘟疫过后,西安城中势必百业萧条,会出现很多的空宅子,很多的新商机,这对于我们范公子心中的大计而言,实在是莫大的帮助。” 她转头对着范进媚笑道:“你看,我对你可是体贴入微,考虑得足够周全了吧?” 范进这时却冷笑了一下:“你这么做全是为了我?恐怕不止于此吧?这些年我赚的钱可有一半都交给了你,你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保全你自己吗?” “没错,”凤凰姑娘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的确也得了不少的钱财。不过你知道,研究蛊毒,可是件很花钱的事情。” 范进看上去一点也不信:“蛊毒?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原来就是那所谓的十殿阎罗之一,那些钱恐怕你都交给了你背后的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了吧?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凤凰姑娘脸上的媚笑更甚了:“其实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像从前那样各取所需,各司其职,不是很好吗?何必要求那么多?” 范进有些悻悻的没再说话。 程姑娘这时候对着范进不及怒斥道:“当初刚进西安城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范捕头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还要留在城里组织百姓抗击瘟疫,一定是个爱民如子,心系百姓的好官。想不到你确实如此一个心肠歹毒,卑鄙无耻的小人!” “爱民如子,心系百姓?”范进似乎是被这话触动了,忽然仰头发出了一阵状若癫狂的笑声。 笑声之后,他对着程姑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可知道这些西安城中的百姓,又是如何对待我们范家的?” 第七十九章 范家的兴衰史 “最初我们范家在西安城中也不过是普通的一个商户,只不过祖上勤勉,又富有经商头脑,因而得到上天眷顾,抓住了不少商机。用族谱中的话讲,我们范家的家业,是靠着一辈辈的努力与积攒,才能从一只鸡,变成了一只羊,再变成了一头牛,这样一步步发展,终于成为了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首富。” “可是我的祖辈们不是那种为富不仁之辈,他们深深的明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所以经常对于西安城中的百姓们,慷慨解囊,解危济困,遇上天灾歉收之年,更是倾力相助官府,鼎力支持,安顿灾民。” 程姑娘点了点头,天下间没有谁的财富是随随便便从天上掉下来的,能够成为西安城中的首富,范家的先祖们必定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困苦,他们还能够做到心怀百姓,着实不易。 这时候,范进的声音却沉了下去:“最开始,大家都还对范家感激涕零,官府对于范家也颇为照顾,大为赞扬,一时间范家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可是渐渐的,一切却都开始改变了。” “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渐渐的,西安城中的百姓们对于范家的善举习以为常了之后,不但感激之心渐去,反而觉得这似乎是范家分内之事,应该做的,甚至于逐渐开始有了抱怨,觉得范家做的善事还不够,他们得到的恩惠还太少。” “以致于有一段时间,范家门前门庭若市,那些络绎不绝来上门拜访的全部都是些自称遇到了困难,要向范家借钱的人。刚开始,先祖想到大家乡里乡亲,有能力就帮上一把,还对于他们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可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他们借得钱财也并未真正用于应急解困只用,反而大多数人都是拿着钱去花天酒地,挥霍一空,然后又腆着脸上门来再度相借。整整数年之间,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还钱的,在他们眼中,范家似乎成为了他们的钱袋子,没钱的时候就来取一些,然后就去任意挥霍。” 范进长叹了一声说道:“范家纵然有千万家产,也不是凭空变来的,却也难以应付这样的事情,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于是先祖失望之余,便对于上门借债的这些人一律予以拒绝。想不到,这一来却引起了这些人的不满。” “没过多久,民间渐渐有了传闻,范家的万贯家财,全都是昧着良心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四处搜刮敛集来的。也因为如此,范家才会经常慷慨解囊,扶危济困,不过是求得一些良心上的心安而已。” “这无稽之谈本就是一些没能从范家借到钱财的人所恶意造谣,编造出来的,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传言却甚嚣尘上,越传越广,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只相信一个道理,若不是这些钱来得不干净,谁又会毫不心疼的经常拿着自己的钱出来大做善事?” 程姑娘听到这里,不觉有些沉默了。 像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她之前也曾经见到过。 人心本就是很奇怪的东西,对于自己理解不了的事物,往往都会很自然的产生恶意 的揣测,像这样穷人仇恨富人,也不过是党同伐异的一种仇富心理在作怪而已。 范进接着说下去:“到了最后,这流言不但在民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于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亲眼见到我范家曾经做下了各种巧取豪夺,欺男霸女这样的恶事,纯属无中生有,恶意中伤。” “自然,这样的流言也传到了官府的耳中,然而,官府却相信了。官府不但暗中开始监视调查我们范家,甚至有很多当官的还借着一些事情对范家吃拿卡要,索取贿赂,让范家的生意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更加难以想象的是,每当官府举行任何活动或者赈灾安民一类的事情的时候,都会出公文,勒令范家出钱出力,就好像这些都是范家应该做的,不做反而倒是有罪了。” 范进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这时候,我范家祖上算是彻底寒了心,当初不过是出于一片好心,想不到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这又是何苦来的?一切全都是钱财惹的祸。心灰意冷之下,再也无心打理生意,开始对于习武剑术产生了兴趣,范家的产业也就慢慢没落了下来,再也不是西安城中的第一富豪了。” “原本以为这样一来不再树大招风,那些针对范家的流言蜚语就会渐渐平息。想不到,随着范家的渐渐没落,这城中的百姓们,不但丝毫没有记起曾经受过范家的恩惠,反而全都怀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把范家的没落当做了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说得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说得最多的自然是所谓的富不过三代,后来这些范家的子孙全都是一些败家子,败光了范家的万贯家财之类的云云,对于范家的败落,他们一个个都显得兴高采烈,谈得热情高涨。” “我还记得我年幼之时曾经与一个普通农户的小孩子发生争执,厮打起来。小孩子打架原本是寻常之事,可是当他的父亲赶来的时候,却指着我的鼻子痛骂道,你以为你们范家还是从前,还可以在西安城里称王称霸?你们这些败家子败光了范家的产业,现在还要来祸害我的孩子?” 范进有些凄凉的笑了笑,又说道:“回到家里,父亲却一心只知道专研他的剑术,对我身上的伤不闻不问,反而埋怨我不该在外面惹是生非。而且听说他还派人去给那家农户送去了银子,还赔礼道歉,息事宁人了。如此软弱,练剑来又有何用?!” “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从小我们听说的什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善因得善果什么的都是假的,人心本恶,要想不被人欺负,你就要比人强,要拥有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 程姑娘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你才会这样的不择手段的去聚敛财富?” 范进坚定的说道:“不错,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恢复范家从前的荣光,我要范家重新成为西安城,甚至是天下的第一豪门!而这些,既然指望不上我父亲,就只有靠我自己努力了。” “而想要做到这些,离开官府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就先买了一个捕头的位置,然后利用 了知府大人色厉胆薄,贪财忘义的性格,完全掌控住了他。” “他们不是说,我范家巧取豪夺吗?我就巧取豪夺给他们看看。他们说我们范家称王称霸?有了官府的力量,我就是王,我就是霸!等到这一场瘟疫过后,我范家又将重新成为西安城中的首富,再也没有别的家族能够威胁到我们的地位!” 程姑娘摇摇头问道:“可是这一场瘟疫会死多少无辜的人,会有多少生命会消失,你想过吗?” “无辜?”范进轻蔑的一笑,忘了一眼身旁的凤凰姑娘,“哪有什么无辜的人?这些恩将仇报,卑鄙肮脏得如同猪狗一般的贱民,他们的性命有什么值得怜惜的?这些猪狗不如的人死光了才好呢,这就是他们的报应!” 程姑娘反问道:“那你的报应呢?你想过如果一旦事败,大家知道了真相,你范家又会是什么下场?” 范进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事败?怎么会?在这场瘟疫之中,我范家所作的一切,加上我一直以来的名声,有谁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他们反而会把我当做他们的英雄一样的膜拜,我范家也会从此成为说一不二,他们所敬畏的对象。”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些你是看不到了,只要你死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了,人们总是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所看见的,不过是我让他们看见的那一部分而已。更多藏在深处的的东西他们全都一无所知,否则,佛家怎么会说众生愚昧呢?” 程姑娘一咬牙说道:“你的诡计是瞒不住天下人的,一定会有人能够揭破你的阴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凤凰姑娘这时候咯咯的笑了,笑得花枝招展的:“你说的是你的那位情郎,天下第一聪明的叶公子吧?可惜,他现在一定很忙,来不及来救你了。” 她转头对范进说道:“想不到我们在红袖招下面挖掘的这条地道,竟然还有如此妙用。如今我们这位聪明的叶公子,应该顺着这条地道找到了府衙,没准现在正忙着在怀疑调查我们这位知府赵大人呢!” 范进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太放心:“我看这位赵大人也留不得,一定要今早除去才好。” 凤凰姑娘笑道:“放心吧,不必心急。这丫头死了之后,对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中毒昏迷的垂死之人,谁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的。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在明,我在暗,我有着大把的机会可以下手,想让他们谁死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对着范进媚笑道:“你刚才也说了,佛家都说,众生愚昧,他们又怎么斗得过我们?” 她的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佛家的话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范进和凤凰姑娘的脸色瞬间一下子变了,惊问道:“什么人?!” 程姑娘的脸色也变了,不过是变成了喜色。 因为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个声音,这个说话的人正是她心中期盼着的那个人,叶枫! 第八十章 蓝玉案 打开的房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身影,借着屋内的灯光,这个人正是叶枫。 看见叶枫走进来,程姑娘的心里忽然一阵激动。 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着叶枫淡淡的微笑了一下。 因为她明白,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她不愿意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叶枫的判断,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冷静。 叶枫也对着她笑了笑,看上去很冷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而站在屋里的范进和凤凰姑娘就没那么冷静了,他们吃惊的望着走进来的叶枫,忍不住失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枫微笑着:“我早就来了,就是跟在这位范捕头身后来到院子里来的。” 范进吃了一惊,刚才居然有人跟着自己,为什么居然自己毫无察觉?或许是自己当时心情比较紧张,太关心这边的情形了,所以没有注意到。 感到更加吃惊的是凤凰姑娘,她看着叶枫问道:“那你岂不是一切都已经听到了?” 叶枫点点头:“没错,你们说的一切我全都听见了,包括你刚才自承是十殿阎罗之一的五官王。说实话,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算是意外的惊喜吧!” 凤凰姑娘皱起了眉头:“意外的惊喜?看起来你之前已经知道了不少东西了?” 叶枫脸上的微笑不变:“我知道的确实不少,至少,你这个被你利用的傻瓜要多得多。” 他的双眼望着一旁站着的范进。 范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头对着凤凰姑娘怒道:“你看,早就叫你别那么多话了,要是早下手的话,也不会让他知道那么多了。” 凤凰姑娘脸上依然是满满的自信:“你慌什么?他不过只有一个人,知道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怕我对付不了他?” 听了这话,范进略略定了定神,不再言语了。 叶枫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也没有言语。 凤凰姑娘抬头看着叶枫,脸上带着一副不相信的神情说道:“你说你知道得比这位范公子还要多,奴家却是有些不信,你且所说看,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叶枫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说道:“恐怕我知道的远远要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比如你真正的身份。” 这话一出,程姑娘和范进都有些奇怪的望着叶枫。 凤凰姑娘的真正身份不就是十殿阎罗之中的五官王吗?难道说还有什么别的身份不成? 然而,凤凰姑娘的脸色却有些变了。 她看着叶枫略微有一些迟疑的问道:“你,你什么意思?我的什么真正身份?” 叶枫面色平静的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曾经对人讲过,你父亲生前在京中为官,不过在你幼年之时获罪被杀,全家被查抄,你侥幸才逃离了官府的追捕,远遁苗疆,是这样的吧?” 凤凰姑娘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不错,这些都是实情。” 叶枫看着她,顿了一下才说道:“看你年岁也不大,不过二十上下,那就应该是在十余年前的事情。十余年前在京城之中发生了一件大案,牵连甚广,轰动一时,不知道姑娘可曾听闻过?” 凤凰姑娘的脸色变了,沉声反问道:“是什么大案?” 叶枫一字一顿的说道:“当时的大将军,凉国公蓝玉一案!” 听了这话,连同程姑娘以及范进,他们的脸色也全都变了。 玉一案在不但在当时轰动一时,株连甚广,影响巨大,以致于到了如今天下人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叶枫的言下之意,莫非这位凤凰姑娘,竟然与蓝玉案会有什么关联不成? 叶枫注视着凤凰姑娘,侃侃而言:“蓝玉,本为开国元勋开平王常遇春帐下将领,因为其姐嫁与常遇春为妻,加上本人有胆有谋,作战勇猛,战功赫赫,深得开平王的赏识,得到了大力提拔。” “洪武二年开平王病逝之后,蓝玉受到太祖皇帝的重用,在洪武五年作为当时的征虏大将军徐达的前锋参加讨伐北元的北征,立下了赫赫战功。” “到洪武十一年,又和后来的黔宁王沐英一道征讨西蕃叛乱,因功在次年被册封为永昌侯。到了洪武十四年再度和沐英一道征讨云南,平定了南方。” “洪武二十年,又与后来的宋国公冯胜一道出兵北征,次年在捕鱼儿海附近大破北元,俘获北元皇族及官员亲眷共三千余人,一举摧毁了北元的整个官职体系,导致其分崩离析,居功甚伟,被太祖皇帝亲口比作汉时之卫青。” “班师回京之后,太祖对其极为赞赏,论功封为凉国公。因为其姐是开平王妃,外甥女则是懿文太子朱标的太子妃,女儿被封为蜀王朱椿王妃,加上多年征战,功绩彪炳,一时之间在朝堂和军中,地位尊荣,无人能出其右。” 叶枫说得慷慨激昂,凤凰姑娘听得眼中也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似乎沉浸在了那些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之中。 叶枫语调一变,继续说道:“可惜,在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朱标不幸病逝之后,对他原本寄予厚望的太祖皇帝深为伤心。为了纪念太子,太祖皇帝立了其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皇太孙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为了自己百年之后为他的接班铺平道路,太祖皇帝开始对于手握重兵的这些功臣们忌惮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显赫一时的凉国公蓝玉。” “洪武二十六年,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出告蓝玉谋反,意欲乘太祖皇帝籍田之时发动叛乱。当时帝位早已稳固,天下太平,这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情,可是这却暗合了太祖皇帝铲除功臣,削弱兵权的心意。” “于是凉国公蓝玉被下狱问罪,不但被杀,而且被剥皮实草以示众,不但抄家,还灭其三族,并且株连蔓引,自公伯侯以及文武官员,被杀害的足有一万五千余人,震惊天下。” “次年,太祖皇帝又以此案牵涉为由,先后赐死了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定远侯王弼等一众功臣宿将,为皇太孙的继承之路扫清了可能存在的障碍。这便是当世轰动一时的蓝玉案。” 叶枫讲完了,凤凰姑娘这时的脸色却异常的激动,甚至于有一些扭曲,好像回想起了当初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时候程姑娘和范进都已经看明白了,叶枫说的一点没错,这凤凰姑娘的身世和蓝玉案之间,一定有着极深的联系。 叶枫凝视着凤凰姑娘,缓缓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其实应该姓蓝,你就是当年蓝玉案中侥幸没有被杀的蓝玉的幼女!只因为你是你父亲与安置在外的一个侍妾所生的,因而知晓的人并不多,才侥幸逃脱了夷灭三族的命运。” 听了这话,程姑娘与范进俱都是一惊,想不到这凤凰姑娘竟然会是当年的反贼罪臣的女儿!当年蓝玉全家被灭,想不到竟然还会有一个亲生女儿流落江湖。 凤凰姑娘低垂着头,默然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毫不隐晦的 承认道:“不错,我就是当年侥幸没有被杀的蓝玉的后人,不过我只是他的私生女,我母亲也不是他的什么侍妾,只不过是他府上的一名婢女,因为他一时酒后乱性,才会有了我。” “此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父亲才把我母女送出府外安置,只说是等待时机成熟,再公开此事,给我母亲名分,却不料也因此救了我一命。” 她如此一说,叶枫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凤凰姑娘眉头一皱问道:“可是你是怎么会想到我就是蓝玉的女儿的?” 叶枫叹息道:“你曾经说起过,你父亲在你幼时获罪,满门被抄,你是被你家的一个忠仆救下送到苗疆,由你养母养大成人的。” “所以,我让常总捕头飞鸽传书调阅了十余年前的相关案卷,当时最有名的大案便是蓝玉案了。而且,我们还查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江湖秘辛。” 凤凰姑娘问道:“什么秘辛?” 叶枫说道:“大家都只知道蓝玉是定远人,却不知蓝家在当地是大户,当年曾经有一分支,曾经远嫁苗疆,如果猜得不错,应该就是五毒门的门主蓝婆子,也就是你口中的养母。” (关于蓝玉的出身,史书都语焉不详,只记载他是定远人,大约是现在的安徽定远县一带,甚至于出生年月也不详尽。关于蓝家分支远嫁苗疆一事,并无史料,纯属笔者杜撰,不喜勿喷。) 凤凰姑娘点点头说道:“没错,算起来她其实应该是我的远房姑婆。当年生我之时,母亲便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父亲获罪之后,母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逝了,只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 “而那位忠仆八叔,则是父亲身边的心腹之人,受了父亲的嘱托,救下了我带着我远赴苗疆,把我托付给了五毒门的蓝婆子。” “她因为与我本就有血亲,又可怜我是我父亲这一支最后的一点血脉,于是就把我留在了身边抚养,对外只让我称呼她作养母,以避人耳目。” 她摇了摇头又问道:“只是如此秘辛,叶公子又是从何处查到的?” 叶枫笑了笑答道:“叶某岂能有这般本事?这都是天意楼姬无双姬公子告知的,至于他从何处得来的,我就不得而知来了。” 凤凰姑娘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 天意楼生意遍及天下,势力之大,当今恐怕无人能出其右,知道一些这样的江湖秘辛,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程念真望着凤凰姑娘,心中暗想,原来这也是个可怜的人,不禁叹息道:“这就难怪姑娘刚才要说天下间何人无辜这样的话了。” 凤凰姑娘冷笑道:“不是吗?什么叫做无辜?我父亲为了大明天下,为了朱家的江山,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才换来如今这太平盛世,天下百姓得享安宁生活。” “可是他自己呢?却仅仅因为皇帝的猜忌,因为要为接班人扫清障碍,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残杀,还灭其三族,甚至于被剥皮实草,悬挂以示众。这样残酷的手段,难道他不无辜吗?” 凤凰姑娘的眼中充满了怨毒的神色:“自从当年我亲眼看见他的皮被挂在大街之上示众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无辜之人,因为他们全都欠我父亲的,他们全都应该要偿还!” 她的声音听起来怨毒无比,想起一个小姑娘站在父亲的皮囊之前暗暗发誓的场景,不禁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第八十一章 真相的推断 叶枫冷静的看着充满了怨毒的凤凰姑娘,用平静的生意能说道:“案发之时你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你看到的只是一些表面的东西,未必就真正了解这其中的始末。” “你父亲为人骄横无礼,行事霸道,昔日中山王和开平王在世的时候,他还能收敛几分。等到这两位全都去世之后,军中便再也没有人能弹压得住他了。” “北征立下大功之后,他更是居功自傲,肆意妄为。班师回朝的时候,路过喜峰关,只因守关将领开门迎接晚了一些,他便纵兵毁关,破门而入,杀伤了不少守关兵将,搞得朝廷十分难堪。” “他在府内豢养大批家丁庄奴,横行霸道,强占东昌民田。御史前往调查,他竟然指挥手下打伤驱赶御史,弄得朝野一片哗然。” “更有甚者,北征破元之后,他竟然将元酋的妃子据为己有,公然在军中荒淫,致使元妃羞愧自尽,此事令太祖震怒。” “他的这种种行径,还有许多,不一而论,以致于太祖原本要加封他为梁国公,却临时改为凉国公,并且在册封的诏书之上痛斥其过失,这些不但有记录可查,朝中许多官员也知晓此事。” 凤凰姑娘低着头没有说话,叶枫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那时候你父亲在军中声望答道巅峰,执掌了军中升迁大权,甚至于大有盖过宋国公冯胜和颖国公傅友德的势头。” “可是他却丝毫不知收敛,加上他皇亲国戚的身份,若是懿文太子尚在,能够继承大宝,或许他还能有些顾忌。可惜天不假年,懿文太子竟然早逝,太祖皇帝伤心之余不得不重新开始考虑接班人了。” “新的接班人是皇太孙朱允炆,他年轻德薄,难以弹压得住这些手握重兵的功臣宿将们,加上你父亲的性格,言语无状,行事霸道,怎能不引起太祖皇帝的戒心?所以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固,为了朱家皇权的顺利交接,蓝玉案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这其中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你父亲的性格使然,倒也并非完全归罪于太祖皇帝的冷酷无情。” 他的这一番话似乎颇有些道理,凤凰姑娘听完怔怔的默然了半晌,忽然冷笑道:“叶公子所说的这些,全都是从从前的卷宗上面查到的吧?” 叶枫点点头承认。 凤凰姑娘不屑的一笑道:“自古就是成王败寇,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那些卷宗自然也是皇帝授意史官记录下的,谁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可以因莫须有的罪名挥动屠刀,残杀了那么多人,在史书上添上几笔罪状,又有何难?” 叶枫不禁有些无言以对,她说的也有道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叶枫虽然没有机会亲眼见过太祖皇帝本人,但是从他几次见到当今皇上朱棣的情形来看,每一次他无不感觉到皇上的心思深邃难测,每一次都令他不由得感到脊背一阵冰凉。 有谁会知道自己死后,在世人的眼中是大英雄还是臭狗屎?后人看见的只有那冰冷的书本上的文字,又有谁知道真正发生了些什么? 政治,永远只是当权者手中玩弄的游戏,天下间的万民全都不过是他手中任意摆弄的棋子而已。 叶枫心中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凤凰姑娘见他沉默了,撇了撇嘴说道:“就算叶公子聪明无双,猜到了我就是当年蓝玉的女儿,那又如何?你还知道些什么?” 叶枫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我还知道,你在西安城中制造这一场瘟疫,恐怕并不只是为了帮助我们的这位范捕头而已,还有着其他的目的。” “哦?”凤凰姑娘似乎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看,我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叶枫双眼注视着地面,头也没抬淡淡的说道:“在山谷之中死掉的那五百金吾卫军士,还有你从大铁箱中救走的那个老人!我想,这些一定和你的这次行动有关吧?” 范进看起来对于叶枫所说的这一切毫不知 情,有些茫然的望向凤凰姑娘:“什么金吾卫?什么老头?” 而凤凰姑娘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十分惊讶,脱口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叶枫笑了笑,说道:“你在山谷中用蛊毒毒杀了五百金吾卫军士,从铁箱之中救走了那个老头,或许是因为老头身负重伤,难以行动,又或许是因为接到了你背后那位轩辕公子的命令,要来这里对付我,所以你把他带到了西安城中,通过红袖招中的密道悄悄安置在了府衙大牢的死囚室之中。” “这一手的确高明,那五百金吾卫之死朝廷定然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派人全力侦缉追捕,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抓的人竟然会藏在死囚牢里。” “只不过,你没有想到的是,朝廷派来追查这个案子的人,却偏偏找到了我帮忙,所以我也就能够知道那个山谷中五百金吾卫的命案和其中的一些细节。” “那五百金吾卫并非死于中毒,更像是死于瘟疫,这么巧在西安城中也爆发了瘟疫,这让我很自然的就把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原本在红袖招中发现你中毒之后,又顺着密道找到了府衙后面的大牢,我们的确是中了你的圈套开始对知府赵大人有所疑心的了。可惜,你在从牢里带走老头的时候,为了担心泄密下毒杀死了牢头,这个多此一举的举动反而让我们把他的死联想到了五毒教身上。” “既然牢头死了,那么必然和大牢之中有关,很容易我们就查到前阵子在大牢之中的死囚牢里,有一个神秘的老头忽然出现,却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老头身上有伤,这和铁箱子里那些带血的铁环也就联系到了一起。这时候可以确定,山谷之中毒杀那五百金吾卫的,也同样是五毒教的人。” “加上你通过解二哥下毒,其目的分明应该就是针对我。而我到西安城来,原本是为了在这里和关中老孙家的人会合的。在得知了你十殿阎罗的身份之后,所以很自然的我就可以判断出,你之所以在这里利用蛊毒制造瘟疫,想必是因为我的行踪泄露,而你奉了轩辕公子的命令,主要目的就是要除去在这里等着我的关中老孙家的那些人。而我却适逢其会的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于是你就顺便想要连我一块儿给解决了。” 他对着凤凰姑娘微微一笑,问道:“不知道我说的对吗?” 凤凰姑娘没有回答,不过她脸上的惊愕神情已经证明了叶枫的话。 好半天,她才轻叹一声,开口说道:“难怪天下间都传闻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从前我还不信,只道是人们夸大其词,胡吹大气的,现在看起来,你竟然能够凭着这一点点的线索就能推导出几乎整个真相,确实有着非常之能。” 她顿了顿说道:“不错,我之所以在西安城内制造瘟疫,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除掉在这里等候你的那些关中老孙家的人。只不过,对解公子和你下手,却并不是计划中的事情,完全是突发的事件。” “在昨天你们入城之后,范公子急着来见我,想要通知我这个消息,却不想引起了解公子的警觉,暗中尾随他到了红袖招外面。” “其实当时,他跟丢了范公子,完全不知道范公子就在红袖招里面,我也没有起意想要对你们下手,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却又跑来红袖招找我,这让我不由得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加上从和他的谈话之中,我知道了你们已经把嫌疑锁定在了五毒教蓝婆子的身上,虽然你们并不知道我就是蓝婆子,还在大张旗鼓的要寻找一个老太婆,可是我依然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 “于是,我决定对解公子和你下手,这当中很大程度上也缘于我对于你那如日中天的名声很是好奇,我想要看看你这个被誉为第一聪明的人究竟能有多厉害。” “我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解公子下了毒,算准了时间等到他跑回客栈之后才会发作,又故意编造出关于一个异族老太 婆的故事告诉他,我料定他一定会跑回客栈去通知你的。” “于是我在他的衣服上布下了毒,你若是看到自己的兄弟在面前倒下,定然不会视而不见的,只要你接触到了他的衣服,就必定会中毒。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中毒的却不是你,而是你的另外一个兄弟,那个张胖子。” 叶枫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若不是当时唐大恰巧回来即使拉住了自己,恐怕就会真如她所料,中毒的就是自己了。 这个女人年纪轻轻的,心机竟然如此厉害! 凤凰姑娘接着说道:“我早就派人一直跟着解公子,当我接到报告说中毒的不是你叶公子的时候,我就料到你早晚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红袖招这里来的。” “于是我立即安排把死囚牢里的老头接走,为了保密还毒死了收受贿赂,帮我们安置老头的牢头。我并非不知道这么做不妥,可是这个牢头既贪财又胆小,很难保证他不会对你们出卖相关的线索,我不能冒险,所以别无选择。” “安排好了这一切,我就给自己用了毒,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事先服下了解药,算好了时间在晚间会醒来。我早就想好了,只要能够杀掉这位程姑娘,不但你们解除瘟疫无望,想必你也会心乱如麻,再也无心追查真相了。” 她叹息道:“可是没想到的是,你叶公子的聪明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竟然能够凭借着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追查到了我的身上,还几乎推断出了整个事情的真相。这一点确实让我感到十分的佩服。” “不过,”她忽然又有些得意的一笑道,“叶公子不觉得你推断出这一切似乎晚了一些吗?” 叶枫问道:“为什么?” 凤凰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就算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推断出了一切的真相,你现在却只有一个人,就算不用武功,凭我下毒的手段要对付你和你的这位程姑娘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你们一死,所有的一切依然还是没有改变,谁也不能破坏我们的计划。” 叶枫点了点头,确实,以凤凰姑娘那出神入化的下毒手段,这的确不是吹牛。 可是他的面色却丝毫没有改变,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战争在那里,望着凤凰姑娘,面带微笑。 一旁的范进这时候也出声附和道:“不错,你们一死,再也没人知道真相了,在这里我的官职最高,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是五毒门的人来袭击杀了你们,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叶枫听了也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的反应让凤凰姑娘感到有些迟疑了,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莫非还有什么后着不成? 想了片刻,凤凰姑娘的脸色忽然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脱口说道:“不对,这里面不对劲!” 一旁的范进吃了一惊,赶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劲?” 凤凰姑娘双目凝视着叶枫,问道:“关于我幼年的事情我从未向别人提起过,你是如何知道的?如果要说有的话,就只有……” 她怔了怔,忽然又很坚定的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不可能,绝不会是他!” 叶枫却望着她点了点头:“没错,的确就是他,这一切全是他告诉我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真正确信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凤凰姑娘感到非常震惊,失声道:“这不可能!他现在应该还在中毒昏迷之中才对!” 叶枫缓缓的摇了摇头:“很遗憾,他早就已经苏醒了!” 他的话音一落,门外忽然亮堂堂的一片,院子里出现了许多身着官衣的人,手持火把,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为首站着的一个人,鹰鼻深目,面容阴骘,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在他的身后,有两个人扶着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赫然却是叶枫的义兄,解祯亮! 第八十二章 揭破 常无义站在院中,冷冷的看着屋里的捕头范进,说道:“现在这里官职最高的人可不是你了,你以为你能够一手遮天吗?” 范进铁青着脸,瞪着他一语不发。 一旁的凤凰姑娘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她望着被人搀扶着缓缓走出来的解祯亮,失声叫道:“不,不可能,他现在不是应该还在昏迷之中吗?我下毒的分量绝对没错,他绝不可能会醒过来的!” 叶枫轻叹道:“其实你在对解二哥下毒之时手下还是留了情,只是让他昏迷不醒而已,并没有想要他的命,所以早在今天下午,解二哥就已经醒过来了。” “不但如此,连张三哥如今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了,没有生命危险,看起来,他离醒过来也为时不远了。” 凤凰姑娘摇着头:“不可能的,就算是他中毒没那么深,可是我下的毒天下间能解的人寥寥无几,凭这姓程的小丫头绝没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么可能醒过来的?” 叶枫也轻轻摇了摇头,叹道:“那是因为他们俩服下了我的鲜血。” 凤凰姑娘的表情一呆:“你的鲜血?你的鲜血里有什么东西?” 叶枫苦笑了一下,因为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是不是一件好事:“很不巧的是,我的体内含有非常罕见的金蟾之毒。” “金蟾之毒?”凤凰姑娘的脸上充满了惊奇,“我曾经在一本毒经上面看见过记载,据说这金蟾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不过这金蟾乃是传说中的异兽,早已绝迹,你怎么会中了金蟾之毒的?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枫耸了耸肩,他是怎么中的毒,这要是解释起来就实在是有些说来话长了,不过他能够活到现在,还是多亏了程姑娘这几年的悉心照料。 他用感激的目光望了一眼身边的程念真。 凤凰姑娘从他的目光之中大致猜出了答案,她难以置信的说道:“这小丫头竟有这样的本事,能够保你中了金蟾之毒而不死?金蟾之毒分明天下无药可解,我不信!” 程姑娘淡淡的说道:“金蟾之毒的确天下无药可解,否则的话现在也不会依然在他的体内,只不过,叶公子的身体和常人有所不同,所以现在他为什么不但没死,反而这金蟾之毒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叶枫微微一笑,对凤凰姑娘说道:“所以,其实就算当时张三哥没有代替我中毒,你的毒对我也不会有什么用的。所以,到现在即使你下毒的手段再高明,你还认为你可以轻而易举的对付我们吗?” 凤凰姑娘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既然他今天下午就已经醒了,所以你知道的这一切,全都是他告诉你的?”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错。其实我们早就发现这位范捕头在暗中跟踪我们了,只不过我们一直不能确定他的目的何在,所以故作不知的样子。” “下午我过来这里的时候,其实解二哥就已经醒了,但是为了保密程姑娘并没有明言,只是让我进屋来看看他们。” “实际上当我刚一进屋,解二哥就把他中毒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我,当时我就断定,对他下毒并且想要毒死我的人,一定是你!” “既然判断了你就是五毒门的人,而且下毒手法如此高明,那么你的中毒就一定是假的,是一个布局,而这位引起解二哥注意的行踪诡秘的范捕头,也很有可能是你的同谋。” “加上红袖招中的密道一直通往了府衙后面的大牢,虽然赵 知府因此有了嫌疑,可是我们的范捕头同样也能够控制牢头,在死囚牢里安排个把人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的身份反而比起知府大人而言更加的方便。” “于是乘着下午程姑娘要处理她宋师哥的后事,我料定你们不管有什么阴谋,也一定会等到今夜之后再来实施,所以我就让常大人和姬公子开始调查红袖招还有这位范捕头,果不其然,姬公子神通广大,一查就查明白了这位凤凰姑娘暗地里才是红袖招真正的幕后老板。” 凤凰姑娘脸色一变,问道:“你们怎么会查到的?” 叶枫微笑道:“你别忘了,天意楼生意遍天下,很不巧,你们所花的银票的钱庄,就是天意楼的产业。当初你让你那位跛足的忠仆八叔拿着银票来买下了这里,开设了红袖招,这些银两的走向并不难查到。” “同样的,”他转头对着捕头范进说道,“当初你对前任知府大人行贿,买到了捕头的职位,这些年来你们相互勾结巧取豪夺,搜刮民财,贪污公款,你们的这些银两的往来账目,通过钱庄其实也很容易能查到。” 凤凰姑娘和范进不约而同的怒哼了一声。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其实姬公子那边还查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就是这位范捕头这些年以来捞到的钱财可真不少,有意思的是其中至少有一半,全都兑给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就是凤凰姑娘身边的那个跛足忠仆八叔!” “到了现在,知道了你们俩之间的关系,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推断出来了,我唯一还不知道的一点就是,这件事到底范捕头的父亲,那位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苍松剑范松溪范先生,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听到这里,范进急忙开口道:“他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叶枫点了点头:“我相信,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做了安排。我与知府赵大人推心置腹的长谈了一番,说实话,当他得知你们企图把疑点引到他身上,嫁祸给他的时候,他真是气炸了。” “通过赵大人我们得知,这里的宅院,实际上是你范捕头当初设计侵吞王秀才家的产业。于是我们找来了王秀才,让他召集王家的人来宅院门前借故闹事,一则是想方设法拖住范先生,二来是我料定一旦混乱起来,你们势必会乘乱进行你们的阴谋。” “果不其然,当范捕头悄悄溜进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们上钩了。无论你们有着怎样的阴谋,今晚,都会结束了。” 凤凰姑娘摇了摇头,叹道:“你竟然会如此狠心,拿这位程丫头的性命做诱饵,你居然丝毫没有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 她的话音刚落,程姑娘就笑道:“你不必枉费心机挑拨离间了,用我做诱饵这个计划原本就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只要能够揭破你的真面目,抓住你拿到解药,解救这千千万万染上疫病的无辜百姓,宋师哥他们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我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程姑娘扭头忘了一眼叶枫,柔声说道:“何况,我相信他。” 无需多言,这样的信任可以同生共死,以性命相托,这就是情之为物。 叶枫也对着程姑娘充满了情意的微微一笑,转头对凤凰姑娘说道:“事到如今,你已经彻底败了,还是把解除疫病的解药拿出来吧,不要再添罪孽了。” 凤凰姑娘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却瞟向了一侧,那里是屋子的窗口位置。 紧闭的窗户 忽然打开了,一条青色的人影站在窗前,面露微笑,却正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凤凰姑娘默然了,退路也已经无望了,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沉默了片刻,她惨笑道:“想不到,我费尽心机设下这样完美的计划,却偏偏遇见了你叶公子。什么传说中的金蟾之毒,加上一个身体异于常人的人,莫非这一切都是天意?老天捉弄得我还不够,还非要亡我不成?” 她如此凄厉的神情,令一旁的捕头范进却感到有些慌乱了,连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凤凰姑娘充满了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这样的男人真是没用,胸无大志,浑身满是铜臭,行事卑鄙无耻,遇到事情不但没有主意反而惊慌失措,还要来问我一个女人,真正令人看不起。” 这番话说得范进一张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默然无语的垂下了头。 核实后,院子里被人搀扶着的虚弱的解祯亮,忽然使尽力气,大声的说道:“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放弃吧!我不会看错的,你本不是这样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人。” “你对于一条流浪的小狗尚且充满爱心,你对我下毒也留有余地,没有想要置我于死地,你又怎么会狠心夺去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哪!” 凤凰姑娘望着院子里声嘶力竭的解祯亮,眼光之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她讨厌那些伪善的人,那些自命正义之辈,那些天下间不知感恩,为了自己的利益恩将仇报的人们。 可是她却并不讨厌解祯亮,甚至于第一眼看见他,就感觉到有一种好感。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初次相见之时,解祯亮看着那一条流浪的小白狗时的那个眼神,充满了爱心,充满了温暖,让她觉得有些心动了。 她本不是那种充满幻想,整天做白日梦的小女人,她的遭遇,她的生活中充满了冰冷和残酷,她能够活到现在,也全凭着她那一颗冰冷与残酷的心。 可是这一刻,她的心里竟然感觉到了一股暖意,暖暖的,很舒服。 所以在下毒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不自觉的,对解祯亮手下留了情。 她不希望他死。 可是如今,他却破坏了她全部的计划,让她功败垂成,穷途末路。 这真是讽刺! 她却并不恨他,也不后悔,只是感觉到有一些嘲讽。 现在,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竟有些痴了。 场中沉默了下来,大家全都注视着凤凰姑娘,等待着她的决定。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条黑影忽然破空急掠而来,直扑向了站在屋门口的叶枫! 在这条黑影的手中,一道如同电光般闪耀的剑芒,散发着寒冷的杀意,一闪而过。 这一人一剑,快如闪电,等到场中众人惊觉的时候,已经扑到了叶枫的背后! 叶枫只觉得从剑上透出的那一股寒意,直刺脊背,让他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一剑太快,太准,太狠! 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剑尖即将刺入! 只听场中的常无义和唐大齐声怒吼着:“老匹夫,你敢耳!” 他们已经看清楚了,这个手持长剑突施袭击的人,正是捕头范进的父亲,名列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苍松剑范松溪! 第八十三章 苍松剑 这一剑来得实在太快了! 唐大原本站在后窗,他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他心里很焦急,难道叶枫要丧命于此? 常无义也很焦急,他本是有名的快剑,可是现在连拔剑也来不及,范松溪的剑已经几乎到了叶枫的背后。 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有这样快的剑法,或许他父亲,当年的刑部总捕头,曾经一件破七星的常漫天,或许才能够有这么快的剑。 他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办法。 叶枫也毫无办法,他能感觉到这一剑上散发出的寒意与杀气,直刺自己的背心,可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已经根本来不及转头,更加来不及闪躲了。 眼看这一剑闪着寒芒,就要刺入叶枫的后背。 忽然间,从房顶之上有一条黑影飞扑了下来,闪电一般,甚至比那道剑芒还要快,一闪就挡在了叶枫的身后。 那闪着寒光的剑芒消失了,它已经没入了那道黑影的胸前,黑影闷哼了一声,屹立不动。 这一切太过突然,叶枫愣住了,范松溪也愣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愣住了。 范松溪毕竟是老江湖,只一瞬就反应了过来,立即拔剑退开。 叶枫转过头,只看见这个黑影倚靠着门框,缓缓的滑倒在地上。 他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一眼已盲,这个人他认识,正是之前在灵宝城中消失了的飞天蝙蝠蔡老六! 正是蔡老六刚才竟然在他背后为他挡了这致命的一剑。 叶枫实在是很意外,失声叫道:“是你!” 蔡老六倚靠着门坐在地上,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因痛楚有些扭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是我,当初叶公子,出手救了我,现在,我还给你了。” 叶枫一阵难过,蹲下去扶住蔡老六,一时之间真不知说什么好。 他看着蔡老六胸前的伤口,又抬头询问的望了望一旁的程姑娘。 程姑娘默默的摇了摇头。 这一剑透胸而入,进伤了心脉,生机已断,神仙难救。 叶枫更加的难过,转头看着蔡老六苍白的脸,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为什么?” 蔡老六摇摇头,艰难的说道:“不必难过,我从不欠别人的,如今还清了,也是一身轻松。我现在就要下去见到她了,唯一的遗憾,再没机会,请你吃,烧饼了。” 叶枫听了这话,想起了他那硬得如同石头一样的烧饼,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蔡老六也展颜一笑,但是笑容凝结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嘴里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死了。 叶枫低下头,感觉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个曾经被人们视为大魔头的最有名的杀手,飞天蝙蝠,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为了救人而死。 一个人们口中道貌岸然的大善人,正派人士,竟然会无耻的背后出剑偷袭;一个在众人眼中的大魔头,却为了救人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的讽刺,充满了意外。 叶枫抱着蔡老六的尸体,默默无语。 这时候从外面有几个人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后院来,却是西安知府赵宗儒赵大人和王秀才他们。 远远的就听见赵大人的声音:“对不住,叶公子,实在是对不住, 我已经尽力了,可是还是没能拖住那个范……” 一抬头,他看见了蹲在地上的叶枫和站在屋里的范松溪,一下子闭上了嘴。 范松溪一击不中,这时候横身站在了儿子的身前,看着门口抱着尸体的叶枫。 他并不认识蔡老六,不过一个为了救别人,宁愿献出自己生命的人,必定是个值得尊敬的义士。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这个人真是个义士,他本不该死的。” 叶枫霍然站起,转过头一脸激动的面对着范松溪。 他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眼中燃烧着炙热的仇恨的火焰,比任何语言更加强烈。 范松溪又叹了口气,说道:“原本你也不必死的,只可惜,你太聪明了,知道得太多了,今天这里所有听到真相的人,都必须死。” 叶枫的声音低沉而坚毅:“就凭你一个人能做得到?” 范松溪傲然一笑,双眼看着手中沾着血迹,寒光闪闪的长剑:“我八岁习剑,到如今已经四十余年,我觉得我可以。” 在场没有人反驳,全都一片默然,他也并非是在吹牛,就凭他刚才那疾如闪电的那一剑,这里只怕能挡住的就没有几个。 范松溪这时断喝一声道:“有我挡在这里,你们还不快走?!” 他是对身后自己的儿子说的。 范进闻言一愣:“走?去哪里?” 范松溪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只管走,越远越好,等到我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自然会去寻你。” 范进呆了一下,有些迟疑的望着父亲的背影。 范松溪又说道:“不处理掉这些人,你又如何能够回得来?” 他晃了晃手中的长剑:“你对为父的剑没有信心吗?” 范进还在迟疑,身边的凤凰姑娘却忽然动了。 她身形一闪,径直向着后窗掠去,穿窗而出。 后窗原本是唐大守在那里的,不过刚才范松溪偷袭叶枫的那一剑,唐大着急的赶到了前门处,此刻后窗已经空无一人。 凤凰姑娘看得明白,要想逃走,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凤凰姑娘既已走了,范进略一犹豫,一跺脚,也跟着越窗而去。 他们走后,范松溪好像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叶枫忽然明白了,他刚才所谓的要杀光这里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云云,不过只是在空言恫吓而已。 他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掩护儿子逃走。 要想凭借一己之力,杀光这里的二三十人,谈何容易? 别的不说,就是唐大和常无义二人,就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 何况就算你剑术再高,毕竟一个人气力有限,以寡敌众,最后的结局也是难逃一死的。 他这时准备牺牲自己来换取儿子逃命的机会。 叶枫不禁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原本不必如此的,这一切不过是你儿子勾结五毒门蓝婆子搞出来的,和你并没关系,你这又是何必呢?” 范松溪这时候显得很放松,他微微一笑对叶枫说道:“他是我儿子,我没有选择。” 叶枫默然。 没错,这就是父子之情。 为了儿子,什么名誉,地位,甚至是生命全都可以不顾,只因为范进是他的儿子,他要 来替儿子承担一切的后果。 范松溪看着叶枫的神色,顿了顿又说道:“何况,今天的这一切其实也并非和我毫无关系的。你真的以为我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他轻轻的叹息道:“其实这小子也不容易,他娘死的早,在他五岁那年就撒手人寰了,我又沉溺于练剑,甚至还远赴武当拜师学艺,一去经年,留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长大。” “其实他对于习武毫无兴趣,一心想着要恢复范家以前的荣光,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我自己胸无大志,对家业什么的没有兴趣,总不能拦着也不让儿子去做吧?” “加上从小对于他我就没怎么关心过,心中也有些愧欠,所以当初他想要花钱买个捕头的位置,我其实是暗中支持的。” 范松溪笑了笑,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苦涩:“毕竟,我才是范家的一家之主,动用那么一大笔银子,怎么可能没有我的首肯?只不过顾及到孩子的颜面,我才一直故作不知而已。”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志向远不止于此,竟然和前任知府大人勾结起来,巧取豪夺,贪赃枉法,暗中做了不少丧天良的事情。”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这一切不能怪他,全都要怪罪我从小没能好好的教导他,都是我的错,到现在总不能我还要站出来揭破他,毁掉他的梦想,让他身败名裂吧?所以一直以来,对于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我一直是睁一眼闭一眼的。” “可是后来,他竟然又和五毒门的这个女人搅在了一起,而且他费尽心机搜刮来的很多钱财,都源源不断的落进了这个女人的手里。” “钱财我本来无所谓,这些钱财原本就来路不正,就算散尽也不必心疼,只不过这五毒门在江湖上的名声不佳,这个女人又格外狡猾,我心里是不大愿意他们搞到一起的。” “只是我看得出,他这一次是真的动了心。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除了钱财之外,对一个女人动真心的。我不愿意横加干涉,也害怕这个女人会因此而对他不利,所以一直都装作毫不知情。” 他淡淡的一笑道:“其实,知子莫若父,他做下的这一切,岂能说与我毫无关系?” 叶枫沉下脸,问道:“所以,令郎所做下的这一切,包括制造瘟疫残害这么多的无辜生命,这些你其实也早就知道?” 范松溪点了点头,叹息道:“只可惜,他遇见了你。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会首先选择对你下手吗?” 叶枫摇摇头。 范松溪说道:“那是因为我早已看出,这里这么多人之中,你其实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如果不是因为你,恐怕他的计划现在已经成功了,也不会搞成现在的这个局面。” 叶枫还在摇着头,他现在觉得眼前的这个当父亲的简直不可理喻,已经无可救药了。 有父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他儿子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情,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范松溪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对着叶枫微笑着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叶公子不但机智聪明天下无双,而且还是魔刀的传人。久闻大名,今天我到想要领教领教。” 他面色一整,手中长剑一振,说道:“在下武当弟子,习剑多年,江湖上朋友给面子,送了个外号叫苍松剑,今日前来讨教魔刀,如今我的剑已在手,你的刀呢?” 第八十四章 苍松剑折 叶枫的手中没有刀。 今夜的局面他早已想好了,不过他准备好的是该如何对付凤凰姑娘与范进,至于范松溪,应该是交给门口的王秀才和知府赵大人他们缠住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的计划之中,没有对付苍松剑范松溪这一幕。 原本他以为,对于范进的所作所为,范松溪应该是毫不知情的。 毕竟他是武当弟子,名门正派,在江湖上的名声又极佳,被推选为天下七把剑之一,理应是一位行事磊落,公允正直之人。 他绝想不到范松溪这样的人居然会如此溺爱自己的儿子,对于儿子的所作所为他不但知情,而且几乎是推波助澜,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他实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更想不到的是门口的知府大人和王秀才他们根本拦不住一个一心挂念着儿子安危的父亲,以致于现在他要去面对这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苍松剑的挑战。 所以,他根本没有带刀。 他有一些迟疑,其实他并不想同面前的范松溪动手,这只是一个在心中默默深爱着自己儿子的父亲,毕竟,叶枫也是别人的儿子,面对如此深切的父爱,他又怎会不动容? 可是无论怎样深沉的父爱也不能视他人如草芥,也不能牺牲掉这么多无辜的人的生命为代价,为了这些惨死的无辜的人,叶枫又不能不动手。 一则是为了他们讨回公道,再则,他毕竟是魔刀的弟子,面对挑战他决不能退缩,丢了师傅的脸。 他必须要动手。 身后的唐大看他有些犹豫,上前一步道:“他没带刀,我来代表蜀中唐门领教一下武当剑法的高招!” 范松溪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双眼还是紧紧的盯在叶枫的身上,对唐大的话似乎浑然未觉。 叶枫对着唐大摇了摇头,眼中闪动着坚毅之色,那意思很清楚,面对挑战,他不能不应战。 唐大心中暗叹一声,退了开去。 他不是不清楚叶枫的实力,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他也听其他人讲述过当初在沙漠之下,楼兰古城,叶枫以一人之力怒斩雷龙之时的情形。 连他的师傅魔刀魔五楼,还有武功高绝的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关四,也全都不是这怪物的对手,却被叶枫的手刀给斩杀了,那是何等惊人的力量,何等绝世的武功? 可是,当时斩杀雷龙的那个人,果真是眼前他们所熟悉的这个叶枫吗?唐大有些吃不准。 或许,那只是藏在这个躯壳之内的一个恶魔,一个死神,还是不要唤醒他比较好。 所以从内心里,他是很不愿意叶枫轻易与别人动手的,不过既然叶枫如此态度坚决的坚持,他也只能默默无语的退开一旁。 站在后面的常无义,这时候赶紧转身从一旁的一名官差打扮的部下腰间拔出了一把腰刀,对着叶枫抛了过去,喝了一声:“接刀!” 叶枫回身一把抄起了抛过来的这把刀,顿时,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 刀一在手,他的整个人忽然变得沉稳了下来,变得似乎完全不一样了,浑身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势,就像是他手中的刀! 他的整个人似乎已经和手中的刀合为了一体,充满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范松溪暗自点 了点头,原本的轻视之心一扫而空,真不愧是魔刀的弟子,人刀合一,就凭这一点,已经绝对足以做他的对手。 他沉静下了心情,心中空无一物,眼里只有手中的剑和对手手中的刀。 他对着对手颔首示意,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有些压抑,紧张得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大家全都盯着范松溪手中闪动着寒光的长剑,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这一战。 范松溪终于出手了! 他的剑真的很快,唐大感觉虽然也许他快不过当初关四手中的快剑,可是比起关四那隐约带着些邪气的不可思议的快剑,范松溪的剑法却更加圆润如意,更加的自然,似乎透着一股子天地间的自然之力,就如同是天上的闪电。 闪电划破天际,当你听到伴随着的那滚滚的雷声轰鸣之时,闪电早已经闪过了。 当范松溪手中的剑光如同闪电一样绽开的时候,叶枫手中的刀也开始动了。 雪亮的腰刀在他的手中,竟然展开了一股子黑黝黝的刀气,神秘而森然,就好像,好像是那漆黑一片的夜空。 如果说剑光如同闪电的话,无论闪电多么的耀眼夺目,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它终将被这无尽夜空的黑暗所吞噬,消失不见。 现在的范松溪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手中的剑就算有着快若闪电的速度,有着无坚不摧的威力,但是对面那黑色的刀气就像是黑暗的无尽虚空,剑的威力根本无从着力,无法发挥出来,终将被吞没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只出了这一招,范松溪就明白,自己败了。 他的心里有些懊丧,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刀? 这样的刀法,这样的实力,他不但从未见到过,简直闻所未闻。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面对的这还仅仅只是一个魔刀的传人,那么真正的魔刀魔五楼本尊,他的刀法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自己苦练剑法三十年,竟然还不及眼前这样一个青年? 他顿时感觉到有些心丧若死,招式不变,手中的那一道闪电,径直没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当啷”一声脆响,剑身已折。 剑已折,人已败。 人影一合即分,范松溪倒在了地上,胸前已经被浸出的鲜血染成一片通红。 场边观战的众人全都吃了一惊,虽说他们全都希望叶枫能够获胜,可是能够这样轻松的一招制胜,也确实是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 这范松溪可是名列天下七把剑之一的高手,竟然在叶枫面前一招就已落败,这的确让大家都感到心惊。 站在叶枫后面的唐大有些愣愣的望着叶枫的背影,眼中闪动着复杂的神情。 刚才的这一刀,和当初他和叶枫同在华山秘窟之中看叶枫出手的时候,简直已经判若两人了。 不过短短两年光景,这叶枫的武功竟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这一刀只怕是他师傅魔刀魔五楼亲临,也不过如此,在他的身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记得当初叶枫曾经对自己说过,他十年习刀,就只练了一招。 现在看起来,还真不是吹牛,就这一刀,只怕连自己也不是其对手。 看起来,今后对于他,绝不可以再掉以轻心了。 大家都惊讶的盯着叶枫,其实此刻在叶枫心中,比他们还要感到惊讶。 自从在楼兰古城中被师傅带回山谷中指点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的使用这一刀。 为什么这一刀使出来竟然和从前的时候根本不是一回事了?这威力,这散发出来的黑暗的气息,连他自己都感觉吓了一跳。 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比起以前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可是他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变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一刀竟然就打败了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苍松剑范松溪。 虽说这一刀的威力绝对胜过范松溪手中的剑,可是能够一击之下就获胜,还是太过意外了。 他分明能够感觉到,范松溪虽然这一剑也拼尽了全力,但是他分明可以变招相敌,叶枫的这一刀并不那么娴熟,并不是毫无破绽,他并不是毫无机会的。 可是他没有。 他的选择让叶枫感觉到,他是故意的,他分明是在一心求死。 叶枫站在重伤的范松溪身前,望着他胸前快速扩大的血渍,有些惊愕的问道:“范先生,你,何必如此?” 范松溪喘着粗气,说话都有些艰难了:“你,很好,这一刀,果然厉害,果真是魔刀。能够死在它之下,总算,不枉了。” 叶枫看着范松溪,刚才飞天蝙蝠蔡老六死的时候,他还感觉对这位范先生恨之入骨,可是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垂死之人,心里却泛起了一丝难过。 他叹息着问道:“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范松溪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子不教,父之过,我儿做的这一切,全都是我的责任。我若不死,有何面目去面对这些死去的亡魂,有何面目面对范家的列祖列宗?” 他长长的叹息道:“如今我用我的命来为我儿赎罪,只希望你们可以,放过他。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范松溪的声音渐渐低沉微弱了下去,最后寂然无声了。 他死了。 叶枫面对着他的尸体,心中涌起一阵的难过。 他纵然是铸成大错,可是终究也不过只是因为宠爱自己的儿子。 爱本身没有错,只不过方法若是不对,一念之间,就会变成弥天大罪了。 叶枫不禁摇摇头,有着这样深爱自己的父亲,真不知道是这位范进范公子的幸事,抑或不幸? 不知道他能够明白他父亲的一片苦心吗? 这时候常无义走了过来,看了眼地上范松溪的尸体,他哼了一声,抬头望向范进和凤凰姑娘他们逃走的窗口,说道:“我这就安排人去发海捕文书,追缉他们二人。” 叶枫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必了,他们也不过是两个可怜的人。” 常无义眉头一皱:“那女的可是反贼罪臣之女,是朝廷要缉捕的要犯!” 叶枫苦笑一下:“反贼?罪臣?当年蓝玉真的是这样谋反的逆臣贼子?” 常无义不禁一呆:“卷宗之中是这样记载的,难道你还有所怀疑?” 叶枫叹息道:“刚才凤凰姑娘说得不错,卷宗之中的记载,也未必就全都是实情。” 第八十五章 旧案 常无义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叶枫是什么意思:“关于蓝玉一案,宫中与各部的文书案卷白纸黑字,记载得明明白白,罪证确凿,有什么可疑?” 此时范松溪既死,自有常无义手下的官差将范松溪与蔡老六的尸体抬走,屋里此时只剩下了叶枫连同常无义、唐大,还有程姑娘一共四人。 叶枫见左右无人,于是低声问道:“你可记得当年蓝玉之前的胡惟庸案么?” 常无义点点头道:“此乃开朝之后洪武第一大案,天下皆知,谁人不晓?” 胡惟庸,早年就跟随在太祖皇帝朱元璋左右,在元帅府做事。凭借其过人的才干与头脑,逐步高升。 他与开国功臣,后来的韩国公李善长是同乡兼姻亲,因此颇得李善长的赏识。在李善长扳倒了与他素来不睦的重臣杨宪之后,在洪武六年,推举胡惟庸担任了丞相。 胡惟庸任丞相之后,与李善长共同把持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甚至于有传闻他与当时的魏国公徐达交恶,竟然收买徐府看门人,意图谋害徐达。 洪武十三年,忽然暴出胡惟庸谋反的消息,太祖皇帝大怒之下迅速将其拿下并处死。 此后十余年间,断断续续又揭露出他勾结北元,勾结倭国等等重罪,不但他自己全家被诛九族,受到牵连而死的还有韩国公李善长等一公二十一侯,总共诛杀了三万余人,被称为洪武第一大案。 自此案之后,太祖废除了丞相一职,撤掉了中书省,改由六部各负其责,直接向皇帝报告。并且颁下诏书,严令后世为君者皆不许设立丞相一职,加强了皇权的集中。 因此此案不但轰动一时,而且影响深远,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 叶枫问常无义道:“你可记得胡惟庸案当初是如何被揭发的?” 常无义想了想,说道:“据记载在洪武十三年正月,已经有御史上奏弹劾其谋反,太祖犹疑而未决。到了二月间,胡惟庸奏报府中井水忽变甘泉,以为祥瑞,奏请太祖前往观赏,太祖欣然而往。” “走到西华门之时,有一个太监叫云奇的,探听到了胡惟庸在府中暗伏刀兵,意图不轨,于是冲到太祖车驾前,拉住马缰绳,然而急切间却说不出话来。” “左右卫士以为刺客,即刻上前乱棍将其打死,可是云奇却至死不退,手还拼命指着胡府的方向。太祖皇帝察觉有异,于是登上宫城城楼远眺,望见胡府之中尘土飞扬,刀兵闪动,大怒之下立即下令抓捕胡惟庸,当天便处死了。” “后来太祖厚葬了这个太监云奇,并且为其撰文哀悼,称为义士。此事传遍宫中及朝野,想来也不会有假。” 叶枫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我所听到的也是如此,不过就是这个流传极广的义士云奇的故事,我却有些存疑。” 常无义晃了晃脑袋问道:“有什么可疑的?” 叶枫说道:“胡惟庸当时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太祖也要忌惮他三分,这样的人物,若不是逼得狗急跳墙,他有必要谋反吗?即便他要谋反,怎么会使用在自己府中伏下刀兵,谋害太祖皇帝这样简单的手段?” “当 时大明开国已经十余年了,天下一统,皇权稳固,岂会是你谋害一个皇帝就能够改朝换代的?何况当时朝中的功臣宿将那么多,在外领兵的将领也大多是太祖旧部,开国功臣,谋害了太祖皇帝,立时便会成为天下公敌,众矢之的,谁会服从你的号令?胡惟庸何等精明能干之人,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太祖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精于权术,心机深沉,最重猜疑,既然早在正月间就有御史弹劾胡惟庸谋反,他又怎会对其丝毫没有戒心,听其所奏便欣然前往胡府?这完全不合常理。” “退一万步讲,即使胡惟庸真的想要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谋反,这是何等机密的事情,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太监得到了消息?” “更何况胡府远离皇城,登上宫城城楼又怎么会看得见胡府之中所伏下的刀兵?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所以我认为宫中记载的这所谓的义士云奇之说,纯属子虚乌有之事。” 他这一连串的疑问问得常无义目瞪口呆,却又无法辩驳,好半天才问道:“如果当年胡惟庸并未谋反,为何太祖皇帝要诛其全族,还株连了那么多的人?” 叶枫摇摇头,低声说道:“胡惟庸大权在握,又有开国六公之一的韩国公李善长的帮助,其势一时无二,当时朝中依附者众多,后来被称为淮西朋党集团。” “当时和他们交恶的魏国公徐达,不得不常年带兵在外避祸,与他们不睦的刘基,曾被太祖赞为吾之子房,功劳甚大,最后却只是封了一个小小的诚意伯,第二年他就告老还乡了。” “由于他在走前曾向太祖建议过胡惟庸品性不佳,不宜为相,因此深遭嫉恨。洪武八年,刘基患病,胡惟庸奉太祖之命前往探视。吃过他带来的太医开的药之后,刘基病势愈发沉重,不久就病死了。所以一直有传闻,说是被胡惟庸给毒死的。” “胡惟庸行事如此胆大妄为,又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平时的处事为人也可想而知了。他位高权重,势必令太祖感到处处掣肘,皇权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因此,太祖皇帝才会在胡惟庸案后,下令撤掉中书省,废除丞相一职,并且严令后世不得任命丞相,但凡有进言设立丞相之人,当即凌迟处死。可见他心中对于丞相之权的忌惮与痛恨。” 常无义听完不禁变色道:“你的意思是说,当年太祖皇帝是因为忌惮丞相之权,所以才……” 叶枫脸色一沉,对他小声说道:“噤声,不可妄议!” 常无义霍然警觉,立即闭上了嘴。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叶枫所说的意思。 回看明初的几位担任过丞相的人,只有李善长、徐达、汪广洋和胡惟庸这寥寥数人,他们之中李善长为人小心谨慎,徐达常年领兵在外,汪广洋沉迷于饮酒吟诗,对于皇权的威胁都不大。 唯有胡惟庸,为相七年,擅权专政,霸道妄为,令太祖皇帝深为忌惮,感到大权旁落。因此对他动了杀机,也是极有可能的。 而他们四人的下场,也都不怎么样。 胡惟庸案发,李善长和汪广洋都受到牵连而被赐死,而魏国公徐达,据说他的死也不寻常。 洪武十 八年,他患上了极为凶险的背疽,太医告诫切忌吃鹅。当夜太祖皇帝派人赐食,以示慰问。打开食盒一看,竟然是一只蒸鹅。 徐达明白太祖的意思,流着泪吃完了蒸鹅,当夜就服毒自尽了。 对于他们的死,太祖皇帝一直讳莫如深,不过天下第一才子解缙在担任御史之时,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写了一封《论韩国公冤事状》来为其鸣冤。 奏疏中写道,李善长为人谨慎,历来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功勋第一,又何必为胡惟庸谋划反事?再说当时他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根本没有精力去经历这样的折腾。 其时正值朝中上下在株连胡氏逆党的风口浪尖,大家都担心解缙会因此获罪,惹祸上身,可是太祖皇帝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动怒,甚至未做任何批示,或许除了爱惜解缙之才以外,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胡惟庸案的真相吧。 (关于胡惟庸一案涉及的人物和事件,均来自于《明史》、《明太祖实录》以及后世史学家吴晗所著《胡惟庸党案考》一文,绝非笔者杜撰。) 叶枫轻叹了一声,说道:“当年胡惟庸案如此轰动,太祖皇帝借此废除了丞相与中书省,诛杀了三万余人,生生做成了铁案,但是各种卷宗记载之中尚且自相矛盾,漏洞百出。只怕后来的蓝玉案那些记载的言辞凿凿的所谓铁证,只怕也不是全然靠得住。” 常无义有些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蓝玉案当年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叶枫默然无语。 凤凰姑娘说得不错,所谓史书记载的全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你只能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一面,而真实的真相,则永远的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下面,被人遗忘,无人知晓。 半晌,他才长叹道:“无论当年蓝玉案的真相如何,他的幼女总是无辜的,被牵连其中,从小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她也只是个可怜的人。” 常无义有些愤愤的说道:“可怜?葬身在山谷之中的那五百金吾卫军士可怜不可怜?这西安城中无辜染上疫病死去的这么多的冤魂可怜不可怜?她就算再可怜,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痛苦,就报复在无辜的别人身上。” 叶枫无言以对。 没错,至少在散布蛊毒制造瘟疫,害死了这么多人这件事上,她的确是难辞其咎,罪孽深重的。 而这一切,全都缘于她内心之中的仇恨。 仇恨真的可以强大到扭曲一个人的内心,把人变成了恶魔吗?而这世间,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具有打败这仇恨力量呢? 叶枫在心里喟叹着,迈步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他就看见了虚弱的义兄解祯亮,此刻正颓然坐在院子的一角,愣愣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他正在想那位逃掉的凤凰姑娘吧。 叶枫又想起了和凤凰姑娘一同逃掉的范进。 他是否知道他的父亲为了掩护他逃走已经死了?他是否知道他父亲心中对于他的那一份爱?他的心里是否还会对他父亲存着怨恨的念头? 叶枫抬起头望向黑漆漆的夜空,心中暗自想着,不知道这逃走的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第八十六章 范进的结局 范进现在正在逃。 他跟在凤凰姑娘的身后,拼尽了全力的在奔跑。 抬头看看前面凤凰姑娘那毫不费力的曼妙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有一些不舒服。 想不到这个女人的轻功居然如此之好,现在自己使出了全力才能勉强跟得上。 平时她总是一副娇滴滴的,小鸟依人的模样,原来却是深藏不露。 原以为自己和她已经有了床笫之欢,她已经是自己的人,可是知道今夜才知道,原来这个在枕边吹气如兰,辗转缠绵的娇滴滴的美人,竟然是令整个江湖闻名丧胆的十殿阎罗之一。 十殿阎罗的名字范进当然听说过,也知道他们无一不是名动一方,举足轻重的江湖豪强,而且,都不是什么好人。 想不到的是,这样之前只不过是在江湖传闻中听到的名号,如今却活生生的就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还是这么一个自己熟悉的大美人,多少让他感觉有些如在梦里。 她竟然之前一直对自己守口如瓶,丝毫没有露出过破绽! 范进仔细想想,不免有一些心惊,到底她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看着她的背影,范进越来越觉得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好像从来就没有把她看清楚过。 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被她所操控了,只不过还毫无察觉而已。 范进忍不住这么想。 一直到一路奔出了西安城外,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凤凰姑娘这才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范进,此时已经累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可是一双眼睛依然充满了怀疑的死死盯在她的身上。 凤凰姑娘对着他嫣然一笑,柔声说道:“你累了,应该休息休息了。” 范进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只不过没想到你的轻功这么好,看来你身上我不知道的东西还很多啊!” 凤凰姑娘笑了,似乎她对于范进的话感到很有趣:“难道从前你觉得你真的就完全了解我了么?” 范进说道:“我以为我们……有了那样的关系,应该是一条心,有着共同的目标,相互了解的。我对你可是毫无保留的。” 凤凰姑娘笑了:“了解?这个世上有谁对谁又是真正的了解的?就像你,真的了解你的父亲吗?” 范进有些茫然的望着她,不知道她忽然提起他父亲是什么意思。 凤凰姑娘的笑容看起来有一些讥诮:“你一直以为你父亲沉迷于剑术,把江湖名誉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你以为你父亲对你对范家都毫不关心,你到今天得到的一切全都是凭着你自己一点一滴得来的。你以为的这些,真的就是这样吗?” 范进不禁有些愕然:“难道不是这样吗?” 凤凰姑娘望着他,那眼光如同望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的轻蔑:“没有你父亲的同意,你当初可以动用家中那么大笔的银两去买到捕头的位置?没有你父亲的暗中弹压,你以为凭着你一个小小的捕头,你这么多年来巧取豪夺了这么多财富,真的就没有一个人敢反抗你?” “你觉得你父亲今晚为什么会这么巧的适时赶到,能够掩护我们逃走?你觉得他对于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的一举一动,他真的毫不知情,毫不关心?” 范进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之前他确实从来没有真正的这么想过。 凤凰姑娘忽然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以为你父亲今晚真的能够杀光在场的所有人全身而退?你以为今夜之后你们范家还能像没事一样,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回到西安城里?” 范进一愣:“可是,可是他明明,就是这么说的啊?” 凤凰姑娘摇摇头,叹道:“你真的是太天真了,在场的常无义和唐门唐大,至少他们两个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你父亲的武功要想胜过他们联手,已经绝非易事,更不用说杀光他们了。当今之世,能够轻而易举杀光今晚全场的人的,只怕也屈指可数,绝不会超过十人,你父亲恐怕还远远 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 “更何况今晚在他们的背后,不但有着朝廷,还有着那个神通广大,神秘莫测的天意楼,天意楼的势力之大,你不会不知道,这样的组织,根本不是你我所能够对付的,有他们在,就算今晚在场的人全都死了,你也掩盖不了你从前的所作所为,你居然还妄想着能回去?” 范进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她说得很对,令他完全没有辩驳的可能。 可是父亲当时明明说可以的,他的神态很坚决,父亲可是从来也没有骗过自己的,他为什么会那么说,为什么那么坚定的相信能够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忽然,范进的脑中轰然一响,不禁脱口而出:“难道,难道他是想要……” 凤凰姑娘望着范进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父亲从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抛下了所有的名誉,所有的一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不惜一切掩护你逃走,要用他的命来救你的命!” 范进的顿时如遭雷击,全身簌簌而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父亲!” 凤凰姑娘满是怜悯的看着痛苦的范进,说道:“这么多年,其实你对你的父亲一无所知,完全就根本一点也不了解。虽然他从来不会表达,但是他对你的爱却是超越了一切的,甚至是他自己的生命。” 她轻轻的叹息道:“你连你自己的父亲也根本毫不了解,又谈什么我们之间互相了解呢?” 范进的神情扭曲着,直到现在,他才算真正明白了他的父亲,明白了他父亲的那颗心。 为什么自己之前就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呢?为什么之前就从来也没有感觉到呢? 也许,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去试着了解父亲,了解他心里的所思所想,他心里的感情。 居然自己之前还一直为了自己的一点点自以为得计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离开了父亲的羽翼之下,还能一样的呼风唤雨,得心应手。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范进在心里深深的痛悔着。 望着深深自责的范进,凤凰姑娘在心里叹息着。 这世上的人总是这样,拥有着最好的东西却不自知,反而会觉得厌烦,渴望挣脱,证明自己。 殊不知,天下间有很多人想要拥有这样的父爱却不可得。 人生还真的是嘲讽啊! 范进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抬头望着凤凰姑娘,开口问道:“所以,其实最初也是你选择了我,一开始就是为了能够利用我,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我心中的大志?” 凤凰姑娘笑了:“你总算是聪明了一些了,不过若不是你不够聪明的话,我当初也不会选择你了。” 范进满脸的痛苦神情,厉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我?” 凤凰姑娘淡淡的说着,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当初我之所以选择在西安城建立红袖招,就是因为这里地处西北门户,远离京师,又是最繁华的重镇。五毒门想要重新振作,而对于蛊毒的研究又需要大量的钱财,西安城既繁华又远离京城,没那么引人注意的这一点,非常的符合我的要求。” “红袖招开张之后不久,我就注意到了你,你既是本地的大户出身,又是官府的捕头,而且你和前任知府大人相勾结做下的那些事情,显示出你这个人既自信,又贪婪。” “自信的人就容易自大,就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而贪婪对于敛财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原动力。这一切正符合了我的全部要求,真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你却忽然间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说你为了我而神魂颠倒,一见倾心,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情。我一眼就看出你其实对于男女之情,根本就毫无经验,稚嫩得很。” “凭着女人天生的本钱,我很容易就搞定了你,让你对我死心塌地,却还一心以为我是为了你的才华,为了你心中的大志而甘心情愿的倾力相助。你也对我言听计从,成了最好的工具。” “从此以后,你费尽心 思得到的那些财富,有一大半都源源不断的流进了我的腰包,而有你范捕头的庇佑,我红袖招在西安城里就稳如磐石,更加的安全了。一直到了这一次,我告诉你我的蛊毒研究已经成功了,于是你就同我一起设下了这个制造瘟疫的毒计,以便于清除异己,更好的控制西安城。” 范进叹息了一声,似乎在为之前自己的愚而懊悔,他开口问道:“所以,就像那位叶公子所说的,其实你这一次并不是真的为了帮我才制造的这场瘟疫,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 凤凰姑娘点点头说道:“没错,那位叶公子说得很对,他很聪明,甚至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不愧在江湖上有呢么大的名声。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也许这一次我们的计划就会成功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你也没有必要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失败了。” 范进有些恨恨的问道:“现在已经失败了,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我现在对你已经毫无用处了,你是不是准备杀了我?” 他瞪着凤凰姑娘,双拳已经握紧。 凤凰姑娘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讶之色:“怎么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一面缓步向范进走近,一面柔声说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么一个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么?你觉得你父亲先前之所以选择牺牲自己来掩护我们两人逃离,不也是看出了你对我的感情,希望我们俩可以逃出生天,去过新的生活吗?” “你对我如此,我难道会对你毫无情意?你忘记了我们之间那些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甜蜜时刻了吗?一个女人已经为了你献出了所有,你对我现在难道还有所怀疑?” 范进听了这话,不禁又迟疑了。 他当然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心甘情愿的把得来的大半的财富都交给她,自然也是希望有一天能同她一起过上那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从内心深处,他绝不情愿去怀疑这个女人。 正迟疑间,凤凰姑娘已经走到了身前。 她吐气如兰,把嘴凑近了他的耳边,柔声说道:“到了现在我还有什么选择么?除了和你一起浪迹天涯,去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过快乐的生活。” 范进顿时浑身都有些酥软了,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两人在一起生活的快乐画面。 就在这时,凤凰姑娘的手很自然的放在了他的肩头,轻柔的一拍。 范进忽然问道了一股香气,很让人感觉到舒服而陶醉的香气,就像是,少女的体香。 他的头忽然有些晕,眼前一阵旋转,他的脑子里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吃惊的失声问道:“你,这是……” 凤凰姑娘呵呵一笑,身形一转,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站在他十步以外的地方,冷眼看着他。 范进明白了,她对自己下了毒。 她终于还是下手了,就像之前所说的,自己对她已经毫无用处了,她怎么会容得下自己? 他觉得很懊恼,先前自己居然还对她的花言巧语动了心,自己竟然忘记了,她除了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之外,还是五毒门的蓝婆子,还是十殿阎罗中的五官王!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选择同自己一起隐居山林,过那种平淡的日子? 他的双眼怒瞪着面前的这个恶毒女人,咬牙切齿的迈步想要向前走去,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的双眼中,鼻孔里,甚至耳朵里都流出了黑色的血水,眼前一阵发黑,他的喉咙咯咯的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倒了下去。 范进死了。 即使他的父亲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也没能让他逃脱死亡的厄运。这或许就是他注定的结局。 看着眼前范进那还在抽搐的尸体,凤凰姑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由于怜悯,还是觉得可惜。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她的背后响了起来:“当舍则舍,毫不留情,做得干净利落,真不愧是五官王!” 第八十七章 老主人 凤凰姑娘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去,喝问道:“什么人?!” 从一棵大树后面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人影,穿着黑色的宽大斗篷,罩住了全身,脸上一个鬼怪面容的青铜面具,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赫然却是那位神秘的轩辕公子! 他的声音冷冷的:“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人,十殿阎罗之中,你虽然是唯一的女人,可是也是最心狠手辣,最果断绝情的一个!” 看到他,凤凰姑娘不禁全身一震,向他盈盈施了一礼,唤道:“公子!” 轩辕公子对她没有理睬,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盯着她,那目光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十分的不舒服。 凤凰姑娘站起身来,轻声问了一句:“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的?” 轩辕公子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却反问道:“本座倒是想要问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凤凰姑娘神色一黯,说道:“这全都要怪那个叫叶枫的,之前听闻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属下还不相信,可是自从他来到西安城中短短两日之内,就揭破了属下的身份,令属下的计划功败垂成,着实可恨!” 轩辕公子对于她的话好像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声音更加严厉了起来:“你在西安城中散布蛊毒,制造瘟疫,杀死了无数人命,闹得沸沸扬扬,究竟是为了什么?本座可不记得给你下过这样的命令。” 他一双眼睛盯着凤凰姑娘,眼中隐隐的怒气令人感觉胆寒。 凤凰姑娘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公子的确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轩辕公子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森然的说道:“那么就是说,这是你自作主张的啰?” 他的手一伸冷冷的说了句:“拿来!” 凤凰姑娘一愣:“什么东西?” 轩辕公子的声音很空洞,好像毫无感情一般:“蛊毒的解药!” 凤凰姑娘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放到了轩辕公子的手中。 她有些怯生生的问道:“公子要解药是想救城中的那些百姓?” 轩辕公子的声音一沉:“怎么?你想要过问本座的事情?” 凤凰姑娘脑袋往后缩了缩,答道:“属下不敢。” 轩辕公子望着她缓缓的说道:“江湖上都说十殿阎罗不是好人,是满手血腥的恶魔,残害过无数的人,但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不是屠夫,我们并不滥杀无辜,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们出手杀的人,都有不得已的理由。” “这几年来,十殿阎罗之中也有几个变得懈怠了,开始为自己打算,背着本座做下了不少的事情,杀了不少的人,可是他们的下场却都是不怎么好的。” 说到这里,轩辕公子顿了顿。 凤凰姑娘想起了这几年来,宋帝王林随风、阎罗王唐雨、泰山王关四还有都市王东海渔,他们一个个的下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冷不禁的打了个寒战。 轩辕公子沉着声音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本座,你在这里搞出这么多事,害死这么多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目光一阵闪动,似乎已经隐隐有了杀机。 凤凰姑娘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说道:“属下绝非自作主张,这一切全都是奉命而为,并非属下的本意。” “奉命?”轩辕公子的眼中充满了惊奇之色,“你是奉了谁的命令?” 凤凰姑娘说道:“前来传令的人,是转轮王!” 轩辕公子一愣:“转轮王?” 他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惊讶。 十殿阎罗之中,前九个的身份他都很清楚,并且那些心怀异心的,如今都已经被除掉了。 唯有这个排名第十的转轮王,却是个最神秘的人物,连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在哪里,在做什么,现在这个最神秘的人物却忽然主动出现了,不免有些令他感到意外。 他冷冷的看着凤凰姑娘,半晌才开口问道:“他是谁?” 凤凰姑娘摇摇头,说道:“属下不知。他出现的时候,也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真实面目,属下只知道他是个男人,还有他的武功很高,属下绝非他的对手。” 轩辕公子目光一阵闪动,心想你原本武功就并不算高,只不过你可怕之处在于那无孔不入厉害的下毒手法而已。 “而且,”凤凰姑娘似乎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他好像并不怕属下的毒。” “什么?”这一下轩辕公子真的有些吃惊了。 五毒门的毒冠绝天下,令人闻风丧胆,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个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中了金蟾之毒的叶枫之外,还没听说过会有人不畏惧他们的毒的。 这个转轮王居然可以不怕五毒门的毒,他到底会是什么人? 轩辕公子的眼光闪动着,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凤凰姑娘说道:“他说有五百皇城禁军会押送一个大铁箱子从陕州经过,他让我寻机杀掉他们,不留活口。” 五百皇城禁军? 轩辕公子眼里满是疑惑,很明显他之前并不知道关于那五百金吾卫的事情,这样能够惊动皇上亲自下密旨查办的要案,除了负责查办此案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还有他寻求帮助的叶枫之外,他们并没有告诉别人。 轩辕公子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他们押送的那口大铁箱子里究竟有什么?” 凤凰姑娘毫不隐瞒的说道:“是一个人,大铁箱子之中锁着一个人!杀死这些禁军为的就是把这个人救出来。” 轩辕公子想了想,忽然发出了一阵冷笑:“你把本座当成三岁小孩子了么?” 凤凰姑娘全身一震,低下头说道:“属下所说的句句属实,公子难道不信?” 轩辕公子冷哼了一声,说道:“皇城禁军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无缘无故押送一个人来到这千里之遥的陕州地界?再说,毒杀五百禁军是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你不清楚吗?” 他的双眼直盯着凤凰姑娘:“就凭那个自称是转轮王的人的几句话,你怎么会乖乖的听从他的命令?” 凤凰姑娘轻叹道:“因为,因为他说这是老主人的命令!” 轩辕公子全身一震,如同被蛇蝎咬了一口,差点跳了起来,惊问道:“你说什么?谁的命令?” 凤凰姑娘的语气无比的坚毅,显示着她对此深信不疑:“是老主人的命令!” 她抬头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轩辕公子,淡淡的说道:“虽然属下年纪尚轻,没有能亲眼见过当年老主人的风采,不过相信能够看出这一点的人绝不止属下一人,公子您其实并不是二十年前组建十殿阎罗之时的那位轩辕公子本人!而他,才是真正的轩辕公子,是我们的老主人。” 轩辕公子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好半天才又开口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凤凰姑娘毫不隐瞒的说道:“属下还知道,公子这些年来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寻找老主人的下落,只不过在十殿阎罗之中,也有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开始有了异心。” “公子不得 不设下巧计,借那位叶枫叶公子的手,一一除去了这几个心怀异志的人。可笑天下间都认为这位叶公子的聪明举世无双,殊不知他只不过是公子手中的工具而已。” 轩辕公子望着她,有些冷森森的说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或许本座真的有些小看你了。” 凤凰姑娘一躬身道:“多谢公子夸奖。” 轩辕公子冷哼了一声,接着问道:“你毒杀了那五百禁军,自然也救到了大铁箱子里锁着的那个人了?” 凤凰姑娘点头说道:“不错。” 轩辕公子的声音里忽然感觉好像透着一阵紧张:“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凰姑娘说道:“那是一个老头,衣衫褴褛,看起来被囚禁多年了,不见天日,有些虚弱,而且他身上,还有着常年被铁环穿身的伤口。” 囚禁多年,铁环穿身? 轩辕公子的身体一晃,似乎有些激动了起来,追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凤凰姑娘答道:“救出他之后,因为过分虚弱,因此将他设法安置在西安城府衙的大牢之中藏身,由转轮王亲自每日悄悄潜入为他治伤。”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这转轮王的医术似乎很好,没有几日,这老头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可以行动了。天下间有这样医术的人想来也不会太多。” “就在这时,适逢叶枫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西安城里,似乎还很快就怀疑到了红袖招来,为了稳妥起见,于是就把老头交给转轮王带走了。如今,属下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何处。” 挺熟老头被转轮王带走,轩辕公子似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问道:“那么在西安城中制造瘟疫,也是转轮王的意思了?” 凤凰姑娘说道:“据他讲这是老主人的命令,起先是为了能够除掉在西安城里等着和叶枫会合的关中老孙家的那些人,死于瘟疫也就没有人会起疑心了。” 轩辕公子点点头:“一滴水藏进海中,这的确是隐藏真实意图的一个好办法。可是,你为什么又会对叶枫下毒呢?” 凤凰姑娘说道:“这也是老主人的意思,为了什么我不清楚,只不过属下觉得似乎转轮王在传达命令之时,似乎表现出来,他们对于能都成功毒杀叶枫,也并不怎么在意。” 轩辕公子有一些惊讶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凤凰姑娘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属下也说不上来,只不过那时一种言语之间的感觉而已。” 轩辕公子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加追问。 他盯着凤凰姑娘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当上五毒门的门主,成为五官王的吗?” 凤凰姑娘深深一拜道:“属下自然不敢忘怀。五年之前,属下有幸遇见了公子。当时属下的养母蓝婆子,安于现状,醉心于研究蛊毒之术,既无心振兴五毒门,更加不愿为属下出手,报这满门的血海深仇。” “多亏了公子的安排和相助,属下才能暗中毒杀了她,取代她当上了五毒门主,成为了新的蓝婆子,也成为了新的十殿阎罗中的五官王。公子对于属下又再造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轩辕公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冷漠,里面还藏着一种冷冷的杀机:“既然你都还记得,为什么那个转轮王一提起老主人,你就对他言听计从。你难道忘记了,你应该忠于的,只有本座一个人吗?” 凤凰姑娘听着他的话,禁不住从脊背升上来一股子寒意,抬起头有些吃惊的问道:“公子,你莫非想要杀了属下?” fpzw 第八十八章 毒蛇反噬 轩辕公子没有说话,只是用阴冷的目光望着凤凰姑娘,在他的眼中,好像站在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凤凰姑娘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充满了乞求:“属下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对公子忠心耿耿,为公子赚取了不少钱财,不敢言功,难道公子就不能念及这一点点辛劳,原谅属下的错?” 轩辕公子的声音冷得如同冰块,没有一丝感情:“你说得没错,要维持这么大个组织的运行,所需要的钱财的确不少,自从听涛山庄宋帝王和大雷门卞城王相继出事后,这两年你这里提供的钱财确实给了本座很大的帮助。” “加上你从上一任蓝婆子那里继承来的用毒手法,以及这能够制造巨大杀伤瘟疫的蛊毒之术,你的确是本座身边使得非常顺手的一把利刃。” 凤凰姑娘听着他口中的夸赞,心里却渐渐凉了下去,因为在他的语气之中,却丝毫没有半点夸赞的意思。 果然,轩辕公子的话语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再锋利的刀刃,也必须要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今,一个素未谋面,行踪诡秘的转轮王就能轻易的调动你,在你心中究竟把本座置于何地?” “一次不忠,一世不用,有的事情一旦开了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本座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更何况,”他的声音变得如同刀锋一般的锐利,“如果本座不是恰巧就在西安城附近,你其实也根本没有打算把这一切报告给本座的,对吗?” 在他那如刀锋一般的眼神下,凤凰姑娘只觉得全身发冷,禁不住一阵哆嗦。 轩辕公子的声音渐缓,幽幽的说道:“至于你的这个位置,当初本座既然可以一手把你捧上来,自然也可以选择其他人,即使能力与你相比稍有逊色,只要对本座足够忠心就够了。” 他叹息了一声望着地上范进的尸体说道:“而且,西安城中事败之后,你利用这位范公子敛财的门路也已经断了,短时间之内,你也不会再有什么作为,反而身份暴露,会成为被天下人追缉的目标。毕竟,死在你制造的这场瘟疫之下的人,可实在太多了。” 凤凰姑娘听到这里,忽然之间觉得有些可笑。 听这话的意思,轩辕公子似乎是要为西安城中枉死的这些冤魂们讨回一个公道。 轩辕公子和十殿阎罗,一直以来都是江湖传闻之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臭名昭著的恶贯满盈之徒,什么时候变成替天行道的大侠客了? 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目前自己已经没用了,反而会成为天下人追杀的公敌,成为轩辕公子的拖累。 她的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了一抹充满了自嘲的冷笑。 轩辕公子依然望着她,似乎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意外,森然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凤凰姑娘的笑容看上去似乎充满了嘲讽之意,既像是对她自己,又像是对面前的轩辕公子:“属下只是在笑,这一切竟然又被那个老头不幸所言中了。” 轩辕公子的目光一闪,似乎很感兴趣,追问道:“那个老头说了些什么 ?” 凤凰姑娘笑道:“他只是说,属下既然选择了听信转轮王的话,出手相救于他,公子你一定再难容得下属下,一定会下手杀了属下。” 轩辕公子对于老头的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却对于凤凰姑娘的反应好像更加感兴趣,双眼盯着她问道:“你不害怕?” 凤凰姑娘脸上的讥讽之意更甚,笑道:“怎么会不害怕?只不过事已至此,害怕也无用,就算是苦苦哀求,公子想必也不会动恻隐之心的吧?” 她轻轻的叹息道:“所以,求人不如求己,属下为了自保,不得不预先做了一点安排而已。” 轩辕公子看着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不禁大疑,这四周看起来并无埋伏,再说,即使是有人埋伏,他也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这个鬼丫头所说的安排究竟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如今依然已经撕破脸,她就决不可再留! 轩辕公子打定了主意,暗中运气,准备出手一击。 忽然间,他露在面具之外的双眼眼色一变,低头吃惊的望向了自己的右手,刚才正是这只手从凤凰姑娘手中接过了那蛊毒的解药。 然而此刻,这只手在他不知不觉之中,赫然已经变成了紫黑之色! 轩辕公子一把撸起袍袖,在他的手臂之上,一条黑线顺着血脉蜿蜒而上,他分明中了剧毒。 他愤怒的瞪着凤凰姑娘道:“你竟敢对本座用毒?” 凤凰姑娘脸上的笑容显得那样的天真无邪:“没办法,属下也是为了自保而已。公子只要不运功动气,这毒性便不会发作得那么快,兴许还能多活一阵子。” 轩辕公子瞪着她,不用问,她一定是在刚才递过来蛊毒解药之时暗中下了毒,只是这毒不但无色无味,甚至竟然毫无感觉,令他丝毫未察,直到运气之时才发觉手掌有异样,这五毒门的施毒手法果然是厉害! 凤凰姑娘的脸上现出了得意之色:“我劝公子最好是莫要动,你一动血液流动加速,毒性发作得只会更快。只要公子保持平心静气,凭着你的内力修为,应该还可以撑到慢慢走回城里,躺进一口棺材里面等死。”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神采飞扬,无论是谁能够杀掉面前这位神秘的轩辕公子,都无疑是一件足以感到自豪的大事情。 轩辕公子垂头看着手臂上的黑线,忽然阴沉着声音怒极而笑道:“你以为凭着这区区五毒门的毒就可以对付本座了吗?” 凤凰姑娘脸上的神情不禁为之一窒,接着,她就看到轩辕公子并指如风,以极快的速度,用不可思议的手法一路连点了自己手臂上的十几处穴道,封住了血脉的运行。 接着,他抬起头来,对着凤凰姑娘怒目而视,那眼光似乎要把她撕个粉碎,她的浑身不禁起了一股寒意。 她心中暗道不好,想要赶紧逃走,可是这时候,轩辕公子却已经动了。 他只是迈开步子,慢慢向着自己走过来,可是身上散发出一种极为强大的气势,竟然逼迫得自己的双脚完全无法移动,整个人僵 在了那里,难以置信的望着轩辕公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来。 这可是五毒门最厉害的毒,是压箱底的看家的东西,即使是一头大象中了这毒恐怕也已经不能动弹了。 然而面前的轩辕公子,却用不知名的手法封住了血脉,压制住了毒性,看上去居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在一步步的向自己逼近,怎能不让凤凰姑娘亡魂大冒。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轩辕公子怒视着面前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一步步的缓缓逼近,心中已经怒极,他要让她慢慢体会到死亡渐渐来临的那种恐怖。 她竟然敢对自己下毒? 天下间竟然有人敢企图杀死轩辕公子? 不可饶恕,绝对不能饶恕! 他要用最残忍的手法杀了她,让她体会到究竟什么才叫做死亡! 凤凰姑娘用充满恐惧的眼光望着他,几乎要跪下来了,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哀告着:“公子,属下知错了,去公子原谅。” 不,绝不原谅! 轩辕公子怒气满胸,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于向他下毒,也是他第一次中毒。 这无疑对他是一种巨大的打击,击碎了他一直以来的自信,原来,他轩辕公子也不是可以一直高高在上,一直掌握一切的神一般的存在。 他也只是一个人,也是会被人算计,也是会中毒,会受伤,会失败的。 可是这一点却更加增添了他心中的怒火,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着要把面前这个阴险恶毒的女人撕个粉碎! 可是在他的面前,那情景渐渐的变得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了。 凤凰姑娘居然满脸泪水的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一面深深的自责着,一面不断的以首顿地,咚咚作响,直磕得额头上鲜血长流,把地上都染红了一大块。 尽管轩辕公子打心眼里觉得有些解气,可是他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凤凰姑娘既然敢于对自己下毒,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定是铁了心要致自己于死地的。 那么,她如今又怎么会这样痛心疾首的深深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难道她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刚想到这里,在他的眼前,却赫然出现了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原本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凤凰姑娘,此刻忽然间面带阴冷的笑容,站了起来。 不但是站了起来,而且她的身形竟然如同一片羽毛一般,渐渐的飘荡了起来,飘在空中,轻若无物! 这是什么情况?天下间绝没有这样令人凭空漂浮起来的轻功! 轩辕公子吃了一惊,有些呆呆的望着漂浮在他面前,望着她一阵阵冷笑着的凤凰姑娘,心里诧异万分,莫非这是什么障眼法吗?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发觉中毒之后,怒不可遏之时,好像隐约感觉到耳朵有一阵轻微的刺痛,嗡的响了一声。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暗叫了一声:“不好!” fpzw 第八十九章 脱身 轩辕公子脸色大变,当即闭上双目,不再理会眼前的情景,盘膝坐下,运起内力全神相抗。 在他身前不远处,凤凰姑娘站在那里,既没有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也没有一脸得意的凭空飘荡起来,只是站在那里,满面惊异的看着眼前轩辕公子的奇特反应。 轩辕公子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脸上的表情,可是她依然能够猜出他此刻脸上表情一定十分痛苦,非常的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 凤凰姑娘略一沉吟,忽然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她猛然间转身,望向身后的那棵大树,失声惊问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这时从大树的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纤细的身影,手捧一支铜箫,纤纤玉指翻飞,似乎正在全力吹奏着,奇怪的是,这铜箫却一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在铜箫的一端,赫然雕刻着一个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鬼头形象,鬼首铜箫! 而这个纤细的身影,赫然正是自从京城案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那位妙音门的唯一传人,蝶舞姑娘! 凤凰姑娘看着她,似乎有些颇感意外。 她当然知道蝶舞姑娘此刻正以鬼首铜箫吹奏出的那听不见的箫音在全力控制轩辕公子,这就难怪刚才轩辕公子的举止忽然间会变得奇怪起来,一定是受到了箫音的影响。 她回头看向盘坐在一旁运功相抗的轩辕公子,心里清楚,自己对他下了毒,这个人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他连五毒门的毒尚且不惧,这样可怕的人物,恐怕现在是唯一可以杀掉他的机会了。 望着轩辕公子脸上那张在夜色之中闪着寒光的青铜面具,凤凰姑娘心中不禁一阵犹豫。 这张面具和它后面的这个人,几十年以来纵横江湖,暗中操控着江湖中发生的所有的一切,神秘莫测,简直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 如今,她却要向戴着这张面具的人出手,无论是谁,都难免会感到有一丝胆寒的。 可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略一犹豫之后,凤凰姑娘一跺脚,身形掠起,向着轩辕公子飞身扑了过去。 打蛇不死,必遭反噬,现在绝对不能抱有任何的幻想,不能有丝毫怜悯之心,一定要斩草除根,痛下杀手! 可是,就在她身形飞起的一瞬间,原本盘坐在地上的轩辕公子那紧闭的双目,忽然猛的睁开了! 只听他气贯丹田,发出了一声大吼。 这吼声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凤凰姑娘感到心脏一阵剧跳,气血翻涌,身形一下子落了下来,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定住身形,她感到体内血气上涌,喉头一甜,忍不住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小口鲜血! 这是什么样的武功?这是什么样的人物? 仅仅凭着一声大吼,就能震伤面前的敌人,这等匪夷所思的功力,简直让凤凰姑娘感到了一种恐惧,他太可怕了,以自己的武功完全难以望其项背。 这一点她原本也十分清楚,在十殿阎罗之中,要数自己的岁数最小,武功最弱,远不是其他那些人的对手。 可是不要紧,她历来就认为,武功的高低并不能决定所有的一切。 作为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很漂亮又正当如花年纪的女人,她比十殿阎罗中的其他人有着天然的优势。 更何况,她还有着义母传授给她的千变万化,神鬼莫测的下毒手法,这让她从来就没有遇见过对手,也从没有失败过。 这也更加令她坚信,武功并不能解决一切,没有高强的武功,她照样可以战无不胜。 她甚至在内心中开始嘲笑那些为了高深的武学而苦苦追求一生的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事倍而功半,值得吗? 直到今天遇见了轩辕公子。 她忽然发觉,之前她之所以从未失败过,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没有遇见如同轩辕公子这样强的对手。 她的美貌,她的下毒,她所有的伎俩在轩辕公子面前全都不值一提,这个人就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钢刀,势不可挡的劈开挡在面前的一切,直取自己的心脏。 她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了,或许自己不该对他有反叛之心。 如果继续忠诚,也许自己还会一直游刃有余的胜利下去,还会继续沉浸在所向无敌的喜悦之中,也不必面对如今这样噩梦一般的情景。 她苦笑了一下,回头看去,身后的蝶舞姑娘此刻也嘴角挂着血迹,手中的鬼首铜箫脱手跌落在地上,身形摇摇欲坠。 她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想不到就这一次失败,不单单要赔上自己的性命,还害了她了。 轩辕公子此刻已经站起身来,站得笔直,一双眼睛带着几分愤怒,还有几分惊异,盯着身形正在摇晃的蝶舞姑娘。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本座倒是忘记了,五官王你还有这么一个妙音门的朋友,险些着了你们的道。当初正是你向本座的这位朋友,把她安插在黔国公沐晟的身边,去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可惜,到底她还是没能斗过那位天下第一聪明的叶公子,从京城铩羽而归了。如今看起来,你的这音波功的确是欠缺了些火候,这传说中妙音门的鬼首铜箫也远没有传说中来得神奇,竟然被本座一声断喝就给破了。” 他对着蝶舞姑娘嘿嘿一阵冷笑:“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这传说太过言过其实呢,还是你根本没有得到当年妙音门的真传,没有本事,实在是让本座感到有些失望啊!” 蝶舞姑娘嘴角带血,恨恨地望着轩辕公子,一言不发。 轩辕公子的声音里透着阴森森的杀机:“这原本是你们最好的机会,既然你们没能把握住取了本座的性命,只怕从今往后,这妙音门的鬼首铜箫,要成为绝响了。” 话音一落,他目光一闪,身形就已经扑起,直扑向了蝶舞姑娘,他要痛下杀手了! 对于妙音门鬼首铜箫的传说,原本他也是半信半疑的,天下间怎会有仅凭声音就能控制他人的东西? 可是当初京城的一连串大案,加上今夜自己亲身的感受,终于令他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传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的是有鬼首铜箫这样奇妙的东西存在的,尽管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个是怎么办到的。 对于无法理解的东西,人们往往都是怀有恐惧的。 所以轩辕公子决定,首先要干掉唯一能够使用鬼首铜箫的蝶舞姑娘! 至于一旁的凤凰姑娘,她的武功底细他是一清二楚的,没有了鬼首铜箫的威胁,她就不过只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任凭自己的宰割。 所以他首先就扑向了蝶舞姑娘,他要全力一击,把她立毙掌下! 就在他扑出的一瞬间,一个身影忽然一闪,挡在了蝶舞的面前,全力一掌向他迎了上来,是凤凰姑娘! 她已经看出了轩辕公子的心思,她决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在他的掌下,她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 轩辕公子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这一掌的去势不变。 啪的一声响,两掌相交。 凤凰姑娘虽然使出了全力,可是还是禁不住一张口,哇的一下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去。 轩辕公子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还要追击,却忽然看见凤凰姑娘的手忽的一扬。 他心中不禁一惊,这凤凰姑娘的武功他固然看不上眼,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说到底她是得了五毒门蓝婆子真传的人,一手神出鬼没的下毒手法还是令人防不胜防的。 如今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这一扬手,莫不是有什么绝招? 轩辕公子不敢大意,立即止住身形,黑色的斗篷霍然蓬起,挡在了前面,身影滴溜溜的旋转着闪过了一边。 借着他这一闪避的机会,凤凰姑娘身形向后之势不变,顺手一把拉住蝶舞,两人顿时隐身到了那颗大树之后。 轩辕公子闪身到一旁之后,蓦然发觉其实没没有什么毒砂暗器之类的东西袭来,忽然明白了凤凰姑娘那一扬手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哼了一声,即使躲到了树后,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他迈步缓缓的转到了树后,忽然愣住了,大树后面空无一人,凤凰姑娘和蝶舞她们两人,竟然不见了! 除去眼前的这棵树,周围一片开阔,最近的树林也在百步开外,这两人莫非长出了翅膀,冲天飞走了不成? 轩辕公子沉吟了片刻,忽然扬手劈向了那棵大树,轰然巨响中,大树的树干破了黑黝黝的一个大洞。 这棵枝叶茂密的大树竟然是中空的! 轩辕公子冷哼了一声,看来这里果然是凤凰姑娘早就安排好的后路,这棵大树就是入口,她们二人必定是通过这大树下面的密道已经逃脱了。 他望着黑黝黝的洞口,终于还是没有追下去。 穷寇莫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何况凤凰姑娘毕竟是五毒门当代的门主,如今的蓝婆子,在密道之中为保万全设个陷阱,下个毒什么的还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才不想冒险。 更何况,现在…… 轩辕公子的身体忽然一阵摇晃,颓然坐倒在地。 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毕竟不是叶枫,他体内没有能抗百毒的金蟾之毒,中了五毒门的毒可是非同小可的。 原本凭着他的内功修为,也可以逼住毒性,可惜,刚才为了抵御鬼首铜箫的侵袭,他以内力相抗,还以“狮子吼”震伤了敌人。 可是他妄动真气,引致血脉加速运行,此刻毒血早已流经五脏六腑,他中毒已深。 也许性命倒是可以无碍,不过只怕一年半载之内需要静养,再难与人动手了。 只可恨被五官王这鬼丫头给跑了!他有些恨恨的想着。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了衣袂带风之声,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公子,您这是怎么啦?” 不用回头,轩辕公子就知道来的一定是十殿阎罗中一直跟随左右的秦广王。 他苦笑了一声,用几乎听不到的极低的声音说道:“没什么,不小心中了暗算。我们快离开这里。” 秦广王不再多言,上来搀扶起轩辕公子,两人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地上的落叶,也吹起了一阵冬夜的寒意。 除了地上七窍流血而亡的范进的尸首,还有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大树外,这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寂静无声。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十章 探视 张胖子苏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日头正好。 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洒进房间里,有些耀眼,有些温暖,让人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惬意感。 张胖子躺在床上,感到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看着面前空无一人陌生的房间,他感觉到脑子里有些迷茫和空白。 闭上眼,他开始仔细的回想起来。 他最后清楚记得的事情是看见二哥解祯亮忽然在他们的面前倒了下去,自己一时心急,赶紧冲上去伸手去搀扶他,可是手刚刚一触碰到他的衣服,就觉得眼前一黑,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来这一定是一个陷阱,自己肯定是中了毒了。 蓝婆子,一定是蓝婆子! 好厉害的蓝婆子,好厉害的毒! 他在心里轻轻的惊叹着。 可是紧接着,他就嗅到了一股香味。 这是一种他很熟悉的香味,一种他在梦里想念了千百回的香味,这是当初他和小蝶姑娘相拥之时闻到的那种醉人的香味。 是蝶舞姑娘?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此刻站着一个芊芊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蝶舞姑娘,正在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张胖子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量,骨碌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又是惊讶又是欣喜的望着蝶舞姑娘问道:“小蝶,你怎么在这里?我莫不是又在做梦?” 蝶舞姑娘微微一笑,走近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伸出了手。 张胖子一把握住了她的一双玉手,这双手柔软而温暖,入手柔弱无骨,却无比的真实。 张胖子大喜过望,又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是应该远在云南边陲吗?怎么会忽然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他激动得连脑子都有些不能转动了,只是机械的重复着一句:“你,你怎么来了?” 蝶舞姑娘望着他温柔的说道:“原本我是想要来救你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医术如此高超,竟然可以解除五毒门所下的毒,倒是枉费了我带了解药前来。” 张胖子拼命的摇着头:“不枉费,不枉费,能够再见到你,我情愿再中上十次毒。” 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蝶舞姑娘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如花般一笑看得张胖子几乎呆住了,也一个劲的在那里嘿嘿的傻乐。 可是一转眼间,他想起了蝶舞姑娘的话,不禁又是一怔。 五毒门下的毒,她是怎么会有解药的?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中毒的消息的?难道她和五毒门之间有什么关系?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有些喃喃的问出了口:“你,你认识那个蓝婆子?” 蝶舞姑娘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不但认识蓝婆子,而且我们之间还有很深的关系。” 张胖子有些愣住了:“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可怕的老 太婆的?” 蝶舞姑娘摇了摇头:“其实她并不是什么老太婆,她只不过只比我略大一点而已,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我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最亲密的朋友。” 张胖子完全糊涂了,在他心目中,这个在西安城中散布蛊毒,制造瘟疫害死了无数无辜人命的蓝婆子,一定是一个邪恶而古怪的老太婆无疑。 而且,唐大不也说过,五毒门和蜀中唐门的渊源很深,根据唐门的记载,蓝婆子应该是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了吗? 可是现在蝶舞姑娘却说,这个蓝婆子只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妙龄女子,他自然不会怀疑蝶舞姑娘的话,只不过他真的被弄糊涂了。 看着他一脸的不解,蝶舞姑娘说道:“你们不知道,蓝婆子其实只不过是五毒门门主的一个称号而已,谁是五毒门的门主,谁就成为了新的蓝婆子。” “你们所认为的那个老太婆,只不过是上一任的门主,也就是现在这个蓝婆子的义母而已,而且,她也是收留庇护了我们一家,一直照顾我长大的人。” 张胖子有些诧异,问道:“这么说来,这位上一任的蓝婆子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蝶舞姑娘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没错,这一切说来话长了。当年,妙音门遭到围攻,全门上下几乎被屠杀殆尽,只有我外祖母带着鬼首铜箫侥幸逃脱了,为了躲避江湖中人的追杀,她只身去到了云南边陲之地。” “当时控制着云南一带的最大的势力就是五毒门,当时的门主蓝婆子可怜妙音门上下的遭遇,于是收留了她。从此,我外祖母就在那里安下了家,而且结婚生子,有了我的母亲。” 关于妙音门的往事她曾经对张胖子讲述过,所以张胖子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的听她讲述下去。 蝶舞姑娘接着说下去:“五毒门地处边陲,以苗人为主,云南毒虫众多,药草遍布,五毒门最初主要是以采集贩卖草药为生。由于苗人的一些巫蛊之术需要用到毒药,他们对于制作毒药也很精通,想不到竟然因此引起了别人的觊觎。” “控制着蜀地的蜀中唐门在江湖上的势力很大,川蜀之地又和云南接近,于是唐门的人就找到了五毒门,希望能够联合起来,依靠唐门的暗器和五毒门的制毒技术,足可以称霸江湖。” “当时五毒门的门主被说动了心,轻易的相信了这美好的允诺,抱着扬名天下,光大苗人的梦想,对于蜀中唐门倾力相帮。” “果然,在五毒门的帮助下,蜀中唐门以暗器和施毒之术威震江湖,与凭借着火药威力控制江南一带的江南霹雳堂雷家在江湖中争雄,天下进入了了双雄并立的时代。” “然而,蜀中唐门允诺给五毒门的一切却全都没有兑现,天下都知道蜀中唐门的威名,五毒门却只是寂寂无名,一个边陲的少数民族小门派。这逐渐引起了五毒门的不满,大祸也逐渐临近了。” “当时蜀中唐门在江湖中的地位已 经逐步稳固了,已经不再需要使用五毒门的毒药这样阴诡的手段,他们更加看重的是自己的名望,而五毒门的种种不满和骚动也令他们渐渐的难以忍受,于是两边的冲突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张胖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轻声长叹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蝶舞姑娘点点头,也叹息道:“确实如此。战端一开,五毒门哪里会是如日中天的蜀中唐门的对手?大小数战之后,五毒门的精英几乎损失殆尽,当时的门主也身负重伤,不得不全体退回了云南边陲,没多久门主就伤重不治而亡。” “幸好蜀中唐门也还念及一点旧情面,没有赶尽杀绝,只是约定五毒门下从此只能偏安一隅,再也不能踏出云南半步。五毒门无奈之下只能接受了这个约定,不过当初扬名天下的雄心壮志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难免满怀怨恨,于是仇恨的种子从此就埋下了。” “这之后历代的五毒门门主全都卧薪尝胆,拼命钻研制毒施毒之法,暗中蓄力,等待时机能够击败蜀中唐门一雪前耻。可是蜀中唐门在江湖中的势力却越来越大,这一等就一直到了上一任的门主蓝婆子。” “听闻她原本也是随家从中原嫁入云南的汉人,不过却精明聪慧,对于制毒之术更是极有天赋,过目不忘,于是被前任的门主看中,收为弟子,悉心培养,不久门主过世,她被继任成为了蓝婆子。” “当时经过了近百年的安定生活,苗人早已逐渐放下了仇恨之心,人心思定,加上她又是汉人出身,本性善良,所以一直以来五毒门都过着安定祥和的生活,与世无争。可是在十几年前,这一切全都忽然间改变了。” 张胖子听得眉头一挑,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蝶舞姑娘叹道:“那一年,朝中的功臣名将,凉国公大将军蓝玉忽然被诬指为谋反,不但全家被灭,株连了一万余人全都遭到屠杀,自己更是被剥皮实草示众,惨绝人寰。” “这时候,有一个蓝玉手下的瘸腿的忠仆,护送着一个小女孩来到了云南边陲,据说那是蓝玉的私生女,如今是他唯一的血脉。听说门主蓝婆子和蓝玉之间有一些血缘之亲,所以他们才会千里来投。门主怜悯,收留下了他们,给那个小女孩起名叫作凤凰,寓意她能够凤凰涅槃,获得新生。” “这小女孩当时与我年纪相仿,也是我们便时常在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不过很快,这个女孩就显示出了过人的天赋之处。她只有几岁小小年纪对于各种药材毒草便可以一学便会,过目不忘,被大家誉为神童。这也引起了门主蓝婆子的注意,于是没多久就把她收作义女,悉心教导,作为了接班人培养。” 张胖子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个小女孩想必就是如今在这西安城中制造瘟疫的罪魁祸首了。 蝶舞姑娘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只可惜在这时候,原本善良平和的门主蓝婆子,竟然渐渐的有些变了。” fpzw 第九十一章 离别 张胖子奇道:“如何变了?” 蝶舞姑娘说道:“似乎是受到了凉国公蓝玉一案的刺激,又或许是因为当时蜀中唐门和已经改名作大雷门的雷家在江湖上你争我夺,连场厮杀,让她觉得报复蜀中唐门的时机即将来临了,她的表现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她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起来,不再关心门下苗人们的生活,整日闭门不出苦心钻研毒术,对于身边人的人动则打骂,和从前的蓝婆子好像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令人难以接近。” “到了几年之前,她变得更加的变本加厉,不但严令门下四处为她搜罗一些珍稀的毒虫毒草,而且门下稍有过失,便会被罚断手断脚,甚至被抓去以身试毒,而被抓去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可以回来的。” “一时之间,五毒门上下变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五毒门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凤凰也曾经力劝她的义母,可惜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若不是看在她是多年的义女份上,只怕凤凰也难逃毒手。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神秘人在这时候却出现了。” 张胖子好奇的追问道:“是谁?” 蝶舞姑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个人自称叫作轩辕公子。” 张胖子一惊:“是他!他做了什么?” 蝶舞姑娘说道:“他悄悄私下单独见了凤凰,因为凤凰与我情同姐妹,所以并没有对我隐瞒。他告诉凤凰,蓝婆子的变化,其实事出有因。” “虽然蓝婆子精于制毒施毒之术,但是几十年常年与毒草毒物接触,她的身体其实早已被毒性所侵蚀,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只不过这一切大家全都毫无察觉,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加上蓝玉一案对于她的影响,在仇恨的刺激下,她的精神已经几近崩溃,因此才会一反常态,做出那些近乎疯狂的举动。再这么下去,不但会有更多的人会无辜受害,只怕五毒门也将分崩离析,难以为继下去。” 蝶舞姑娘叹了口气:“所以,他提议帮助凤凰接替蓝婆子坐上五毒门门主的位置,成为新的蓝婆子。不过唯一的条件就是她今后会代替蓝婆子作为十殿阎罗中的五官王,听从他的号令!” 张胖子刚刚苏醒过来,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一切,对于蓝婆子是十殿阎罗中的五官王这事毫不知情,乍闻之下也是感觉到无比的惊讶。 他忍不住插嘴问道:“那凤凰她答应了?” 蝶舞姑娘点点头:“当时凤凰的处境也很艰难,不但无法劝阻蓝婆子的一些疯狂的行径,甚至于蓝婆子还把她视作自己的私有物品一般,命令她不许离开五毒门的居所。而当时的凤凰,满心都是想着要寻找机会为父亲报仇,蓝婆子的命令无疑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实现她的想法。” 她叹息道:“所以,当轩辕公子做出今后会找机会帮助她报父仇的承诺之后,她真的就答应了轩辕公子。” 张胖子简直觉得有些无法相信,追问道:“难道她能下手杀了她的义母?” 那毕竟是精心栽培了她十几年的义母,是一手把她抚养长大的人,她真的能够下得去手? 蝶舞姑娘摇了摇头道:“具体是怎么做的没有人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蓝婆子有一天在出外采药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据说是不幸中毒受伤,伤重不治而亡了。”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这谁信呀?可是所有的人都明白,无论对于大家还是对于五毒门,这也许都是最好的结果。于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凤凰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新一任的五毒门门主,成为了新的蓝婆子。” 张胖子“哦”了一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虽然蝶舞姑娘说得轻描淡写,不过 想必蓝婆子的死一定经历了很多曲折,发生了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只是再也没有人知道罢了。 蝶舞姑娘顿了顿接着说道:“后来,凤凰就按照轩辕公子的安排,来到这西安城中,秘密的开设起了青楼红袖招,至于具体做了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再后来,就是两年前有一天她忽然前来找我,说眼下轩辕公子安排了有一个机会能够让她报父仇,求我能够帮她。我知道这些年来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报仇,所以自然就答应了她。” “这之后,我被安排进入了云南黔宁侯沐晟的府里,凭着我对于音律过人的天赋,很快就成为了他最为喜爱的歌舞伎,而且随着他从云南到了京城的侯府之中。”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没想到,在侯府之中,竟然会遇见了你。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全都知道了。” 张胖子点了点头,原来当初蝶舞姑娘在京城之中凭着鬼首铜箫制造了一连串的血案,引发京城那么大的动荡,背后竟然有着这样的原因。 只不过,当初诛杀蓝玉全家,制造蓝玉案的人应该是太祖皇帝,而此刻太祖皇帝早已驾崩多年,凤凰口中的所谓“报父仇”,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开口相询。 蝶舞姑娘轻叹了一声,说道:“虽然太祖皇帝已经不在了,不过如果当时他们的计划成功,京城大乱,引发兵变,甚至于当今皇帝归天,几个皇子之间争权夺位,各不相让,势必引发天下纷争。或许朱家的江山,大明王朝就会从此轰然崩塌,对于凤凰而言,这不也就等于是报了父仇了?” 张胖子听了觉得说得有理,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心中感叹着一个弱质女流,为了仇恨竟然能够变得如此心思歹毒,竟然置社稷安危和万民的福祉于不顾,不惜让天下重回战火之中,这仇恨的力量实在也是太大了。 幸好他们的阴谋并未得逞,幸好有自己那个天下第一聪明的义弟在。张胖子回想起当初的情景,还是不免感觉到心有余悸。 默然片刻之后,张胖子开口问道:“那么这次在西安城中制造瘟疫,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也是轩辕公子在背后主使的了?” 出乎意料的蝶舞姑娘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次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我其实原本是呆在云南边陲的,从五毒门门下的口中得知凤凰准备在这里利用蛊毒制造瘟疫,担心她杀戮太重有违天和,会招致危险,因此才赶过来准备劝阻她的。” 她看了张胖子一眼,低声幽幽的说道:“我并不知道她也会对你们下手,如果我事先知道的话,我是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张胖子点了点头,这一点他相信,如果蝶舞姑娘不是对他心有情意的话,此刻也不会冒险前来探望他了。 蝶舞姑娘叹道:“只可惜我还是来得太晚了,我昨夜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轩辕公子准备对凤凰下手。” “什么?轩辕公子竟然想要杀了凤凰?”张胖子只觉得万分的诧异,既觉得无法理解,又深深的为面前的蝶舞姑娘而担心。 于是蝶舞姑娘又将昨晚发生的一切,以及她们最后是如何从轩辕公子面前逃脱的都告诉了张胖子。 张胖子听得惊心动魄,也觉得她们能够在轩辕公子的手下全身而退,实在是侥幸,不禁为她们觉得一阵阵的后怕。 蝶舞姑娘面色一黯,说道:“可惜,虽然我们从轩辕公子的魔掌之下逃脱了,可是凤凰却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好好休养。所以我准备护送她回云南去,回到五毒门去好好养伤。” 张胖子一愕:“你要走?这次回去准备待多久?” 蝶舞姑娘轻声说道:“凤凰的伤势很重,只怕得休养个一 年半载的,我想要留在她身边好好陪陪她,况且我也希望借着这段时间,好好劝劝她,希望她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过上自己的生活。” 张胖子点了点头,为了心中的一点仇恨,竟然投身十殿阎罗,而且在西安城中散布瘟疫,残害了这么多无辜的生命,这仇恨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大? 如果她真的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无论对谁而言,或许都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她真的能够做到吗? 脏胖子看着眼前的蝶舞姑娘,想到即将要分别,握着的手再也不愿松开,柔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蝶舞姑娘看着他恋恋不舍的样子,莞尔一笑,说道:“其实我来,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张胖子问道:“什么问题?” 蝶舞姑娘垂下了头,声音细得如同蚊子的鸣叫一般:“你,你愿意跟我去云南吗?” 张胖子一听,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蝶舞姑娘希望能够和他一同去云南,两个人在一起过上那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他觉得心中一阵热血沸腾,这何尝不是他的梦想? 可是那翻腾的热血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他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看着他面露难色,蝶舞姑娘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低声说道:“我也知道,你是英国公世子,有着繁花似锦的前程和富贵,要你放弃这一切跟我去云南,确实是有些难为你……” 她还没说完,张胖子赶紧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不是的,什么世子,什么富贵我都不在乎,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全都可以放弃。” 蝶舞姑娘看他一脸的坚决,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又问道:“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张胖子轻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我现在有一件事情还没做完,这件事非常的重要,关系到了很多很多人的未来和生死,我一定要把它做完。所以,现在我还不能跟你走。” 他握紧了蝶舞姑娘的手,接着说道:“不过你相信我,这件事一做完,我马上去云南找你,我们就在那里住下来,再不理会这外面的一切事情,无忧无虑的过那神仙一般逍遥的日子。好不好?” 蝶舞姑娘看着张胖子诚恳的面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或许别人会嫌弃张胖子的相貌平平和肥胖臃肿,可是蝶舞姑娘知道,在他的内地里,却充满了渊博的学识和满满的才气,更重要的是,她能够感受到张胖子对自己的那一份情意。 人间最难得的便是两情相悦。 她相信张胖子是真心的,他绝不会欺骗她,所以他既然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一定是他不得不去办的事情,她信任他。 所以她并没有追问是什么事情,如果可以讲,她相信张胖子也绝对不会瞒着她。 既然张胖子已经做出了允诺,她愿意等。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含情脉脉的对视着对方,谁也不想开口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因为这一刻过后即将到来的就是分别。 不知过了多久,蝶舞姑娘忽然开口轻轻说道:“有人来了,我要走了。” 没等张胖子回应,她蓦然抽回了被他紧握的双手,回身留恋的凝望了他一眼后,一闪身越窗而出。 蝶舞姑娘走了。 张胖子木然的望着空空的窗户,身边还残留着她留下的依稀的芳香,竟似有些痴了。 他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身不由己的无奈感觉,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抛下所有的一切,跟着她去。 可是他不能。 他只有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的念叨着:等着我。 fpzw 第九十二章 姬?轩辕? 门开了。 进来的人是张胖子的义弟,叶枫。 抬眼看见坐在床头的张胖子,他的心中一喜,看起来张胖子已经没事了。 不过他还来不及高兴,就闻见了屋里残留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加上看见张胖子如痴如呆的望着打开的窗户发愣,他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可是他不愿意说破,有的事情当事人都不愿意提起的话,还是不要轻易说破的为好。 所以他只是走了过去,对着张胖子淡淡一笑:“你醒了?” 张胖子回头看到他来了,也是展颜一笑:“是啊,现在感觉不错。” 可是叶枫却觉得在他的笑容之中,透着几分落寞。 张胖子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转移了话题,问道:“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刚刚苏醒,自然不知道解祯亮如今的情形。 叶枫微笑道:“二哥中的毒比你要轻一些,昨天就已经苏醒了,现在送去客栈修养,没恨么大碍了。” 张胖子点了点头,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看来我睡了很久了,是不是错过什么好戏了?” 叶枫笑了笑,把他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大致的对他讲述了一遍。 当听说西安城的捕头范进也是这次瘟疫的主谋之一的时候,不觉有些愤然的怒哼道:“想不到这小子竟然会如此恶毒!当初我们还觉得他留在城中组织大家抗疫,是个不错的好官呢!” 顿了顿他又说道:“亏得他老子竟然用自己的性命来掩护他逃脱,只可惜了这个天下七把剑之一。” 叶枫点点头说道:“确实可惜,当范松溪情急之下从我背后出剑偷袭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当世知名剑客的气度和胸襟了,他这把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苍松剑,也就注定要折断在这里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只不过,他想不到的是,他拼了自己的性命,也没能保全住他的儿子。” 张胖子问道:“怎么,那个范进没有逃脱么?” 叶枫摇摇头:“今早我们在城郊发现了范进的尸体,七窍流血,是被毒死的,下手的应该就是那个和他一同逃脱的蓝婆子,凤凰姑娘。” 张胖子哼了一声:“害死了这么多人,他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天道循环,自作自受!” 叶枫也觉得他说得有理。 不过他还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张胖子,他感到奇怪的一点是刚才在他提到那位**招中的凤凰姑娘不但是五毒门的门主蓝婆子,而且还是十殿阎罗之中的五官王的时候,张胖子却丝毫没有露出吃惊的神情。 莫非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难道是刚才前来探视他的那一位告诉他的? 那么那一位和这个凤凰姑娘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叶枫的脑子里闪过了一连串的问题,可是张胖子绝口不提,他一时也不好开口相问。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问道:“那蓝婆子既然已经逃走了,那么这满城的瘟疫又该如何是好?程姑娘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叶枫眉头皱了皱,似乎这也是他心中一个难解的疑团:“程姑娘还没有找到办法,不过今天一早,有人忽然送来了一包药粉,声称是治疗瘟疫的灵药。” “什么?”张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解药吗?” 叶枫点了点头:“程姑娘已经试过了,那确实就是治疗这瘟疫的解药。” 张胖子还是有些不能相信:“连程姑娘都束手无策的瘟疫,谁这么神通广大,竟然可以搞来解药?难道是那个什么蓝婆子良心发现,送来解药赎罪?” 叶枫沉着脸,摇摇头说道:“我觉得是这个蓝婆子的可能性不大,想来想去,我认为当今世上在西安城中有这样神通广大本领的,也许只有一个人。” 张胖子追问道:“是谁?” 叶枫轻轻的说道:“天意楼姬公子!” 张胖子一愕,随即点点头表示同意。 如今在这西安城里,除了天意楼姬无双公子,谁还能有如此灵通的耳目,这样的手段能够找到逃脱的蓝婆子寻回解药? 单凭他身边的那两名护卫,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就足以想象天意楼的实力有多强。 这么说来,一定是姬无双公子派人拦截了逃跑的蓝婆子,夺取了解药? 可是张胖子想了想,脸色忽然就变了,喃喃自语的脱口而出道:“不对,不对!” 叶枫一愣:“什么不对?” 看着面色大变的张胖子,他敏锐的感到张胖子应该知道一些很重要的秘密。 张胖子忘了叶枫一眼,情知隐瞒不下去了,于是有些吞吞吐吐的吧刚才蝶舞姑娘前来探望他,以及她所说的那些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叶枫听了之后,也是面色大变,惊讶的说道:“轩辕公子也在西安城里?” 立即他也明白了张胖子口中的那句“不对”的含义。 按照蝶舞姑娘所说的,昨晚拦截逃走的凤凰姑娘他们的应该是轩辕公子,那么最后见到凤凰姑娘的也应该是他才对。 那么天意楼姬公子又是如何得到这解药的? 如果解药落入了轩辕公子的手中,他又怎么会主动送来帮助叶枫他们呢? 这确实有一些不太对! 张胖子忽然开口问道:“天意楼姬公子现在人在哪里?” 叶枫迟疑了一下,答道:“今早张如意过来传话,说是姬公子偶染风寒,身体抱恙,加上还有其他要事缠身,今早已经离开了西安城了。” 他和张胖子对望了一眼,心里浮现出了同样的一个疑问,蝶舞姑娘说过,轩辕公子昨晚在拦截凤凰姑娘的时候,不慎中了五毒门的剧毒。 这么巧,姬公子今早也推说身体抱恙,面也没露就匆匆离开了西安城。 会有这么巧合吗? 他们的脑海里,几乎同时闪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可是很快叶枫就摇摇头,不愿相信的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这完全有可能!” 叶枫回头一看,出现在门口的是他们熟悉的一个身影,一袭青衫的唐大。 只不过,此刻的唐大脸上没有了熟悉的那一抹微笑,而是沉着脸坚定的说道:“这完全有可能!” 唐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应该是在门外就听到了房里他们的对话,可是叶枫还是感觉到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不愿相信。 唐大看着叶枫脸上的神情,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开口说道:“其实从我最早听见轩辕公子这个名号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的特别。” 他转头对张胖子问道:“张世子学富五车,一定知道轩辕这个姓氏的由来吧?” 张胖子想了一下,才回答道:“轩辕这个姓氏本就十分少见,传说是始于上古的黄帝,据说他最初居住在轩辕之丘,所以众人尊他为轩辕氏。” 唐大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一定也知道,轩辕黄帝在号轩辕氏之前,最初姓什么?” 张胖子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张口结舌的答道:“是,是姓姬!” 唐大又点了点头,似乎对于他的博闻广记十分满意,说道:“没错,这轩辕黄帝原本是姓姬,所以这轩辕氏,原本就是姓姬的!” 叶枫只觉得有些目瞪口呆,脱口问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天意楼姬无双姬公子,竟然,和轩辕公子……” 唐大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叶枫摇了摇头,他不能相信。 这个一路上一直和大家在一起,这个浑身散发着尊贵气质和难以抗拒个人魅力的翩翩贵公子,竟然会是江湖上臭名昭著满手血腥的大魔头,轩辕公子? 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枫相信。 唐大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仔细回想一下,听涛山庄林随风,大雷门雷破天,青龙镖局关四,黑道巨擘东海渔,少林寺了空大师,五毒门蓝婆子,十殿阎罗中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举足轻重足以震动江湖的人物?天下间谁能够拥有这样的势力,如此的手段,掌握他们的秘密,从而威逼利诱他们加入自己的麾下,听从自己的号令?” 叶枫心中一震。 不错,天意楼! 除了势力遍布天下神通广大的天意楼,还有什么人能有如此的本领? 可是这些年来,这些十殿阎罗中的高手陆续的全都折损掉了,而这一切或多或少都与叶枫他们有关,按照常理来说,轩辕公子应该很恨叶枫他们才对。 然而自从京城案之后,叶枫他们这一路之上一直都在得到天意楼的帮助,这一次姬无双公子更是不惜亲自出面,与他们一路同行,宛如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如果他真的就是轩辕公子的话,怎么会这样做? 唐大叹息了一声,说道:“你是否还记得雷破天曾经说过,他一直有一种感觉,二十年前那个组织他们成立十殿阎罗的轩辕公子和现在的这个轩辕公子,并不是一个人?” 叶枫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唐大问道:“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天意楼发生了什么事?” 叶枫默然了。 这件事天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便是天意楼老楼主姬天语忽然身染重病过世,其子姬无双继承了天意楼楼主的位置! 时间怎么会刚好这么巧? 唐大幽幽的说道:“我想发现轩辕公子换人了这一点的应该不止是雷破天一个人,十殿阎罗中其他的人应该对此也有所察觉了。他们原本就是被抓住了把柄,威逼利诱加入十殿阎罗这样的组织的,自然不会甘心一直受人控制,任人摆布下去,只怕是早就有了异心了。” “既然无法再控制住他们,长久下去一定生乱,那么除掉他们清理门户,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几年他们一个个的被我们揭破了身份,身败名裂,对于轩辕公子而言,说不定反倒是帮了他的忙,遂了他的愿。” 唐大的话令叶枫感觉到无比的震惊,难道这几年自己不过是被人利用,成为了别人手中的一把刀? 《寻龙迷踪》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十三章 唐大的猜想 唐大看叶枫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君子剑冯明礼吗?” 叶枫点了点头,昨夜飞天蝙蝠蔡老六刚刚在范松溪剑下舍身救下了他,他岂能不记得? 唐大缓缓的说道:“冯明礼为了独吞当初听涛山庄林随风留下的绿林三十六寨的那一笔巨大财富,借着飞天蝙蝠下帖之事,广发英雄帖,遍邀附近江湖名人,武林好手,其实不过只是设下了圈套,要除掉所有的知情人和这些武林好手们,想要称霸一方。” “我们适逢其会的参与了其中,最后终于揭破了他伪善的真面目,救下了这些人。可是当初,我们其实是并不知道这一消息的,你可还记得起最初是谁建议我们去冯府凑凑热闹的?” 叶枫默然了。 当初主动提议去灵宝城中冯府凑凑热闹的人,正是在燕子集与他们相遇的天意楼姬无双公子! 现在看来,当初姬公子出现在燕子集最主要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对付江南明家的人,救下雷凤,真正的目的也许正是为了叶枫他们而来。 他看似不经意的一个提议,就引着叶枫他们蹚进了冯府这趟浑水,最后成功的让冯明礼这个老奸巨猾的卑鄙小人原形毕露。 唐大叹道:“冯明礼这老小子也确实厉害,一直到了最后我们才发现,他的武功果然不愧名列天下七把剑之一,远在飞天蝙蝠之上,甚至于在我们面前也是说走就走,全身而退。” “只可惜,他虽然能够从叶公子你的包围之中逃脱,却终于没有逃脱掉他的宿命,最终被人大卸八块,一命呜呼。” 叶枫想起了冯明礼那血淋淋的残破的尸块,心中也不由得一阵凄然。 唐大的声音沉了下去:“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说出来,其实当我最初发现他的残尸的时候,我曾经仔细检查过,从尸体上的伤痕来看,我发现杀死他的并不是刀剑一类的武器,而应该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巨斧!” 巨斧? 叶枫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立即联想到了一个人。 天下间能够使用斧子让冯明礼这样武功的人竟然毫无招架之力,转眼之间就把他大卸八块的人绝对没有几个,而这个人绝对是其中之一。 姬无双公子身边的“劈山斧”焦柯! 他几十年前便和如意双刀张如意一起名震江湖,武功高深莫测,这一点从他们在燕子集轻而易举就收拾掉了江南明家派来抓捕雷凤的那些高手就可以看出。 叶枫其实一直觉得奇怪,以他们俩的武功和名气,怎么会甘心情愿的跟在姬无双公子的身边,以一个下人的身份自居? 如今如果要说他们两人也是十殿阎罗中的一员,叶枫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 唐大叹息道:“冯明礼因为贪念,想要独吞财宝而招致身首异处的下场。他的武功来自听涛山庄林随风,这批财宝也是林随风的,而林随风又是十殿阎罗之中的宋帝王,因而这批财宝很可能也是原本属于轩辕公子的。” “以轩辕公子的行事风格,他绝对不会放过背叛自己的人,所以冯明礼的死并不意外。只不过他既然死了,这笔财宝很可能也就落到了轩辕公子的手里了。这无异于如虎添翼啊!或许这才是他最初引我们去冯府的真正原因。” 叶枫想了半晌,皱着眉头问道:“天意楼姬家生意众多,势力遍布天下,号称富可敌国,连朝廷也为之侧目,拥有这样的财力,还需要如此煞费苦心的算计这笔财宝吗?” 唐大笑了笑,说道:“天意楼姬家这几百年来,的确一直号称富可敌国,无论多少朝代变迁,他们的地位一直屹立不倒,可是他们究竟有多少财富,谁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么多代以来,想要一直维持这么多的生意运营,保持这样庞大的组织运转,所需要的花销一定也是大得惊人。所以轩辕公子才会那么的需要钱财,需要操纵林随风控制绿林三十六寨这样的黑道组织,还有像凤凰这样的美女,想方设法的为他搞钱。” 唐大的声音沉重而肯定:“或许天意楼姬家并不只是一个富甲天下的富商巨贾而已,他的背后也许还有着更加隐秘而巨大的目的,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而已。” 叶枫默然无语。 唐大的话听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却处处合情合理,让他无法反驳。 只不过这一路的相交相处下来,他已为姬无双公子那高贵的气质和渊博的学识所深深折服,直觉上他感到姬无双并不是一个像轩辕公子那样冷酷无情,满手血腥的恶魔一样的人物。 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 好半天,他才开口说道:“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你的推想而已,没有半点实据。” 唐大微微一笑,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没错,这一切我确实没有半点证据,只能算作我的猜想。只不过相信我,姬无双这个人,绝对不想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叶枫沉思着没有说话。 唐大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想要引我们去对付冯明礼,应该有很多种方法,他为什么会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选择亲自出面呢?” 叶枫也是一愣,问道:“是啊,为什么?” 唐大笑了笑,说道:“或许是他这个人太过自信了,相信我们绝不会看穿他的身份,又或者……我也不知道了。” 他嘴里说着不知道,眼睛却饶有兴趣的看着叶枫。 或许,这真正的原因就是叶枫本身了吧。 这不仅仅是叶枫这些年来所谓的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名气,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所系着的重大干系,以及那段极少人知道的奇妙的预言。 知道这一切的人,很难不对叶枫这个人产生出浓厚的好奇和兴趣,就连多年没有踏出过唐家堡的唐老太太,也忍不住亲自前去西北见了叶枫一面。 也许,这位姬无双公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想要去认识了解一下叶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无疑的,他一定是知道这个预言的。 看起来,唐大应该也是知道这个预言的。 可是他并不愿说破,只是怪有趣的望着叶枫,现在还不是让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沉闷了起来。 一旁的张胖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叶枫和唐大之间的交谈。 这会儿,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他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急切问道:“怎么样?这个姬无双究竟是不是那个轩辕公子啊?” 叶枫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说道:“无论他是与不是,今后我们再遇见他的时候,只怕都需要小心提防了。” 张胖子听得一愕,有些云里雾里的,开口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叶枫想了想,说道:“无论这姬公子送来瘟疫的解药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这解药是真的。既然如今这西安城中的瘟疫已经有了解药,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了。我想,我们应该要准备下我们原本来西安城要做的事情了。” 张胖子愣了一下,问道:“可是关中老孙家的人都死了,就剩下一个老头孙老二,要探秦皇陵的话这还能行吗?” 叶枫想起在义庄之中见到孙老二时,他说话时的那一份气度,点了点头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老头子,有他在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抬眼望了一下唐大,唐大当时也见过孙老二,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张胖子似乎躺了这些天,一身都有些酸痛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嚷着:“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去找那个老头啊!” 叶枫看着张胖子有些担心的说道:“三哥你刚刚才醒过来,还是再休息一下,孙老二那边我们去就可以了。” 张胖子伸手拍了拍圆滚滚的大肚子,晃了晃一身的肥肉,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什么,我体质好,只不过是小睡了两日,现在,只要给我吃一碗红烧肉,马上就能恢复元气的。” 说起红烧肉,他忽然想起这么久了竟然一直都没有进食,顿时感觉到肚子里饥肠辘辘,咕噜噜一阵响,忍不住一撅屁股,欢快的放了一个响屁。 走出张胖子的房间,外面的院子里还是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染上瘟疫的病人们。 虽然已经有了解药,不过要解除疫病还是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此刻程姑娘正站在院子里,来回奔走着一面指挥着其他的医者们给遍地的病患们一一喂药,检查他们的病情。 阳光下,她额头的发丝竟然已经被汗水沁湿了,可是脸上却已经没有了先前对于疫病束手无策之时的愁容,洋溢着一种喜悦的红光。 看起来,这解药确实是起效果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觉得此刻多日未曾梳洗,有些蓬头垢面的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迷人的魅力。这种魅力让她显得格外的美丽和动人。 不光是她,那些在病患之中穿梭忙碌着的那些医者们,他们的身上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似乎也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却耀眼的光芒。 这些日子以来,叶枫见识到了这些医者们,在面对恐怖的瘟疫,面对死神的威胁之际,哪怕是身边像宋老医师这样经验丰富的医者也相继倒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也没有一丝犹豫和退缩,义无反顾的一心扑在医治病患,对抗瘟疫的前列。 他们难道不担心,不害怕?难道不知道他们自身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他们当然很清楚。 可是身为一个医者的责任和良知,让他们不能顾及自身的安危,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也要与病魔战斗到底。 叶枫觉得在病魔面前,这些医者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辉,他们才是一个个顶天立地的人! 看着他们,叶枫不禁有些呆了。 站在他一旁的唐大也在看着忙碌的程姑娘,心中若有所思。 他其实一直就知道叶枫对于自己的小妹唐柔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之前他也曾经计划过,利用小妹唐柔,能够拉拢和控制叶枫,把他和蜀中唐门牢牢的栓在一起。这对于他以后的计划来说真是有着莫大的帮助。 可惜,唐柔对于叶枫这傻小子竟然没有一点感觉,反而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身上。 而眼前的这个程姑娘和叶枫之间,却渐渐的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变得越来越登对了。 这样,自己之前的计划就泡汤,今后叶枫的立场也就增添了许多的不确定性。 原本他也犹豫过,是否需要做点什么,来破坏这个程姑娘和叶枫之间的关系,甚至于考虑过除掉她。 不过她毕竟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而程三思和蜀中唐门之间的关系匪浅,无论如何也不好撕破脸。 在加上这一次面对瘟疫之时程姑娘的这一番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对她肃然起敬,不管怎么样,唐大毕竟不是那么阴险毒辣的人,他实在是没法下决心。 算了吧,他在心中轻叹着。 再说,对于这个如花似玉,热情如火的小堂妹,唐大也并非全然毫无感觉。 想起了唐柔那张青春洋溢的美丽脸庞,唐大忍不住心里暗想,不知道现在唐柔在哪里呢? 《寻龙迷踪》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十四章 转轮王 西安城外一间不起眼的破败的小庙。 这里大约已经荒废了很久了,门前石雕的大香炉已经缺损了一条腿,歪斜的倒着。庙里四处都是破洞,神案之上原本高高在上享受香火和众人膜拜的神像,早已被蜘蛛网和灰尘掩盖,看不出究竟供奉的是山神还是土地。 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八叔也把地上扫了又扫,整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又在屋子中央生起了一堆火,这才把凤凰姑娘安置在了屋里。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夜的寒风带来了一阵阵寒意。 凤凰坐在火堆旁,伸手感受着火焰带来的温暖,抬头看着在一旁低头一直在忙碌着的八叔,心里也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当年在京城中父亲案发之时,凤凰不过才三四岁光景,年纪尚幼,跟随着母亲住在京郊父亲的别院之中。 由于之前母亲不过只是一个丫鬟,自己是个庶出的女孩,所以并不能得到父亲的重视,所以在凤凰的记忆之中,哪怕是逢年过节,总共也没有见到过父亲几次,对于他的印象已经十分的模糊了,只有母亲成天价的对她讲父亲的种种英雄事迹,如何叱咤疆场,英勇无敌,让她牢牢记住父亲是当今高高在上的凉国公,大将军蓝玉。 从那时候起,八叔就一直负责照顾着她们母女俩的生活。 八叔是父亲身边的忠仆,是他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之人,听说当年在战场上,他和父亲彼此都曾经救过对方的性命,他的那一条跛腿也是当初为了救父亲才伤残的,他们之间是真正的过命的交情。 父亲把凤凰母女托付给了八叔,他也照顾得非常周到,尤其十分喜爱小时候活泼可爱的小凤凰。 可是在凤凰心目之中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却在一天清晨被打破了。 那一日八叔失魂落魄的来到了别院,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对母亲禀报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年幼的凤凰当时并不是太懂,很久之后她才知道,父亲被皇上定为谋逆大罪,不但满门上下全都被斩杀殆尽,自己还被剥皮实草,悬挂示众。 母亲得知消息,哭得晕过去了几次,醒来之后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的,执意要出去看看被悬挂示众的父亲。 八叔苦苦相劝,却不料她在夜里自己偷偷的跑了出去,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才听说她看到悬挂着的父亲的皮囊之后,受不了刺激,居然投河自尽了。 年幼的凤凰当时并没有哭,甚至连一滴泪也没有流过,在她幼小的心灵之中,对于八叔口中所说的父母的死讯,没有什么概念。 她只是知道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可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完全不清楚。 接下来八叔就独自带着忽然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的小凤凰,离开了京城,踏上了逃亡的长路。 一路上历尽艰辛,忍饥挨冻,还经常要面对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追杀,刀光剑影,连场血战,八叔却始终一直守护着小凤凰,从未退过半步。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他们来到了云南边陲之地,见到了五毒门的门主蓝婆子。 在凤凰的记忆中,这个被外面传说得鬼神一般,令人闻名色变的蓝婆子却长得慈眉善目的,甚至一见面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蓝婆子和她父亲之间,有着一种血缘的亲情,虽然那是一种之前从未来往过,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亲。也因为这样,蓝婆子收留了他们。 从那时候开始,东躲西藏的逃亡日子终于结束了 ,凤凰和八叔总算是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苦难往往能够让人成熟,经过了这些艰难的逃亡生涯的凤凰,小小年纪便明白了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她把自己隐藏了起来,拼命的装得可爱,装得天真烂漫,去迎合周围所有的人。 终于,因为她的努力和天赋,蓝婆子对她青眼相加,把她收为了义女,也是从这里开始,她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到了今天,自己成为了新的五毒门门主,蓝婆子。 原本以为,自己现在终于可以有力量能够为父母报仇雪恨了,可是昨晚过后,再面对轩辕公子那样可怕的敌人之时,她心里忽然又涌起了那种无力无奈的感觉,就像幼年的时候在逃亡的路上一样。 想到了轩辕公子,她的手臂和胸口又是隐隐作痛起来。 他的那一掌实在太厉害了,看起来自己受伤不轻,只怕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养伤了。 可是之前他明明已经中了自己的剧毒,居然还能打出这么厉害的一掌,好像那剧毒对于他丝毫没有影响一般。 这真是个可怕的人物! 如果不是蝶舞及时赶到,只怕自己不但无法逃脱,还会丧命在他的手下。 想起那一幕,直到现在凤凰的心里还是感到心有余悸。 不过想到了蝶舞,说起来,她出去也已经很久了,凤凰的心里不由得有一些担心起来。 蝶舞是自己在五毒门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也许是唯一的真正的朋友。她比自己小两岁,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姐妹,无话不谈。 可是这一次,她只是说出去办点事,至于是什么事她没提,凤凰也不好追问。 自从上次她在京城之中铩羽而归之后,凤凰就感觉到她变得有些怪怪的,常常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问她在想什么她也不愿意说。 这鬼丫头,莫不是春心动了? 凤凰忍不住半开玩笑的这么想着,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可是很快,笑容就消失了。 她猛的抬起头,盯着庙门的方向。 一旁的八叔也突然放下了手里正在忙着的事情,霍然站起身来,面对着门口。 他们几乎是同时感觉到,有人来了! 在这寒冷的冬夜,荒郊野外的,会是什么人呢?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庙里火光的映照下,从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身黑袍,脸上却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在火光之下闪闪映着亮光。 十殿阎罗? 这个人影缓缓的走了进来,向着火堆走过来。 凤凰一颗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从来人走路的姿势和气度,她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这个人就是之前代表着老主人来见过她的那个十殿阎罗之中最神秘的转轮王! 凤凰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对于这个转轮王的出现,她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眉头挑了挑问道:“是你?” 转轮王微微颔首,并不说话,面具下面的一双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凤凰。 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是想要看穿凤凰究竟伤得有多重,那犀利的眼神让凤凰有一种错觉,就如同自己没穿衣服,赤身**站在他面前一样。 这感觉让凤凰觉得很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转轮王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在面具后面有些发闷,听起来那么的不真实:“你既然已经受了伤, 又要隐藏行踪,想必走不远的,方圆十里之内人烟稀少,这里是唯一最适合落脚的地方。” 凤凰哼了一声,心中暗自奇怪,这转轮王是怎么知道自己受了伤的? 想了想,她试探的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何必劳驾你转轮王的大驾?” “小伤?”转轮王冷冷的一哂,“无论是十殿阎罗之中的其他任何人,也不敢硬接公子的这全力一掌的,何况是你?若不是他先前就已经中了你的毒,只怕你早就命丧当场了。” 他的这话分明就是说十殿阎罗之中凤凰的武功是最差的,虽然他说的也许是事实,不过凤凰还是感觉很不舒服,冷冷的哼了一声。 可是很快,她脑子里就反应了过来,这转轮王不但知道自己受了伤,甚至还知道轩辕公子中毒的事! 他怎么会对于昨夜发生的一切如此的清楚?难道,他也在现场不成? 凤凰有些狐疑的望着转轮王,如果他当时真的在现场,却始终没有现身出手,他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十殿阎罗之中,要数这个转轮王最为神秘,连眼下的这个轩辕公子也曾经承认过,连他也不知道转轮王的真正身份是谁。 这个神秘的转轮王,忽然在这个时候出现,究竟是福是祸? 凤凰望着转轮王那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睛,半晌忽然问道:“那老头呢?他在哪里?” 转轮王一愕,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意外,但是立即就淡淡的答道:“他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你关心他的下落做什么?” 凤凰有些自嘲的一笑,说道:“我只是觉得很好奇,一切全都被那老头不幸言中了,轩辕公子居然当真想要杀了我。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真的料事如神?” 转轮王嘿嘿干笑了两声,看着凤凰的眼光里充满了嘲讽之意:“他当然知道,知子莫若父……”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猛地闭上了嘴。 可是这一句已经够了,凤凰已经是脸色大变,失声说道:“你是说,他们是父子?难道,那老头就是你口中的老主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转轮王目光一阵闪动,里面忽然透出了一股杀机:“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虽然只是一些皮毛而已,不过这些都是你不必也不能知道的。” 看着转轮王眼里的杀机,凤凰的心中不禁暗自一凛,不过她的嘴里却丝毫不软:“可是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你又待如何?” 转轮王嘿嘿一阵冷笑:“老主人之所以提醒你,原本是看在你这一次有功的份上,想要保你性命,让你能够懂得避开公子,没想到你竟然胆大包天,居然敢对公子下毒!” “这世上敢对轩辕家的人动手的,你还是第一个。连雷破天和林随风那样的人物,在公子面前都不敢轻举妄动,你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一转,变得有说不出的一种阴诡感觉:“你觉得,老主人会放过对他儿子下毒的人吗?” 凤凰的一颗心忽然沉了下去:“这么说,你这次原本就是为了来杀我的?” 转轮王嘿嘿一笑:“原本是的,现在嘛,知道这个秘密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了站在一旁的八叔。 自从他走进来,八叔就一直站在凤凰的身边戒备着,如今听见他和凤凰越谈越崩,早就已经严阵以待,他的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严阵以待! fpzw 第九十五章 毒中圣手 转轮王看起来丝毫没有把八叔放在眼里,他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轻蔑:“你想要做什么?” 八叔没有说话,握刀的姿势却一点没变,那样子分明在说,无论对方想要对凤凰做什么,都必须先过他这一关! 转轮王冷笑了一声,面具后的双眼里全都是嘲讽的神色:“你以为你挡得住我?” 八叔还是没有说话,如同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转轮王忍不住开口问道:“看到你很多次了,却从没见过你说话,你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 没有回答。 转轮王轻笑了一声:“看起来五官王你不但养了一条忠心的狗,还是一条不会叫的狗。俗话说得好,真正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他原本就是想要激怒对方,人在愤怒之下,往往会失去冷静的判断,露出自己的破绽。 转轮王是个高手,他当然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他也如愿了。 看表情,八叔已经被完全激怒了,他张开了嘴,对着转轮王“嗬嗬”的怒吼了几声。 转轮王这时才惊奇的发现,八叔的口中他的舌头竟然只剩下了舌根! 他居然真的不能说话! 就在他惊奇的时候,一旁的凤凰幽幽的说道:“八叔是多年跟随我父亲征战疆场的心腹,在我父母亲相继出事之后,他感觉有负父亲所托,就断舌立誓,此生必报大仇!” 看起来,这位八叔真的是一位极为难得的忠义之人。 转轮王眼中的神色一阵闪动,心中对八叔顿时多了几分敬意,不禁为自己刚才言语上的挑衅感到了一丝抱歉。 对于这样的忠义之人,可以杀死他,但是不能这样的侮辱他。 转轮王对着八叔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他决定最后再杀死这个难得的忠义之人,纵然有些可惜,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今晚在这里听到了他说的话的人,绝对不能活下去! 于是他转头重新面对着凤凰。 八叔真的就没有动。 他并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全身的肌肉感觉毒僵硬了,站在那里竟然连转一下头都已经无法做到,只能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骇然的神情,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什么转轮王竟然会妖法不成? 他想不明白,可是凤凰却看明白了。 八叔是中了毒。 这一定是一种让人身体僵硬的毒药,而且无色无味,让热你中毒之后也全然没有察觉,虽然并不致命,却更加可怕。 可是转轮王自从进入屋里就一直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除了说话,甚至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法施放的毒药,这一点连凤凰也完全没有发觉。 凤凰的眼里也充满了惊骇,这转轮王施毒的手法甚至远远在她之上,他究竟是什么人? 转轮王对着凤凰阴恻恻的笑了笑,开始迈步慢慢的向她走过去。 一步,两步,当他走到凤凰身边的时候,也就是凤凰生命结束的时刻。 可是他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凤凰的眼中忽然燃起了希望。 之前为了安全,她在自己的身前用比尘土还要细的毒粉布置了一个圈,只要有人不慎踏入这个圈子,他的脚步,他的身体带动的微风都会让这些毒粉扬起,令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中毒。 这是凤凰的杀手锏。 而现在,转轮王就站在那个圆圈之内! 凤凰用热切的眼光看着他,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究竟他会中毒吗? 谁知这时候转轮王却摇了摇头,他面具后面的声音带着冷漠和一丝失望:“看起来我真的是高估你了,你从蓝婆子那里学到的,不过只是一些皮毛而已。享用这样简单的毒粉对付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说着,他的双臂一挥,宽大的袍袖一扬,带出一股罡风,四周的毒粉顿时被吹散开来。 凤凰眼中的希望顿时黯淡了下来。 他竟然能够识破她设下的圈套,自己的这些毒粉比灰尘还要细微,绝不可能能够用肉眼识破,他能够察觉到,就一定是已经吸入了这些毒粉! 可是看上去,他毫无异样,这剧毒无比的毒粉难道竟然对他无效? 凤凰感觉到无比的震惊,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那个问题,这个可怕的转轮王究竟是什么人? 望着凤凰脸上震惊的表情,转轮王冷笑了一声,充满得意的说道:“这种毒粉还是当年我和蓝婆子一道研究出来的,你竟然还想用这样老掉牙的过时的玩意儿来对付我?” 凤凰感觉到更加惊讶,原来这个转轮王竟然早就认识自己的义母?听他话中的意思,他与义母不但是交情匪浅,只怕他的施毒之术绝不在义母之下。 蓝婆子当年被江湖成为毒中圣手,施毒之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想破脑袋凤凰也想不出天下间还会有什么人能够与义母的施毒术相提并论的。这个转轮王究竟是谁? 可是现在转轮王就在面前,已经近在咫尺,已经没有时间再让她慢慢思索了。 凤凰强忍住手臂和胸口的剧痛,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连扬,一阵阵异香罩向了面前的转轮王。 她此刻身负重伤,论武功自忖绝不是转轮王的对手。如今她已经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各种毒粉毒药,可是,这些真的能够对付转轮王吗? 异香过后,转轮王依旧站立在她身前,巍然不动,好像刚才不过只是一阵微风拂过,对他毫无影响。 凤凰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浑身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这些毒粉毒药竟然对于转轮王没有一点效果,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就算是叶枫,因为血液之中含有天下奇绝的金蟾之毒,可以克制其他毒药,可是也不可能像这样对于毒药毫无反应,恍如未觉啊? 凤凰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完全无法解释,简直就如同是一场噩梦一般不真实。 转轮王这时却叹了口气,对她幽幽的说道:“你也不必觉得惊讶,我既然与那蓝婆子是老相识了,这么多年来,怎么会没有一点对付五毒门施毒之术的办法?” 凤凰惊异的脱口问道:“究竟是什么办法?” 转轮王轻轻的摇摇头,说道:“这个你不必知道,总之今天你遇见了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劫数难逃了。” 凤凰知道他所言非虚,她的信心完全崩溃了,面如死灰的站在那里簌簌而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她的面前,转轮王说完了话,深深叹息了一声,没有任何动作,竟然转身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在他背后,凤凰却忽然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全身抽搐着,脸上的颜色竟然变成了紫黑之色! 她分明已经中了剧毒。 可是刚才转轮王连手都没有动弹一下,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施放的毒? 转轮王连头也没回,毫不停留的从僵直的站在原地的八叔身旁走过,八叔忽然能动了。 只见他也是猛的仰面摔倒在了地上,全身挣扎抽搐着,一张脸也已经变成了紫黑的颜色! 而转轮王,似乎对于这两人的死有着绝对的把握,再也不作任何的停留,甚至头也没回一下,径 直走出了庙门,消失在了外面漆黑的夜色之中。 凤凰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转轮王似乎是不愿意亲眼看着他们死在他的面前,所以才急匆匆逃也似的离开了。 有着如此的身手,下手决不留情,却不愿亲眼见证对手的死亡,这个转轮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现在凤凰已经无暇再思考这样的问题了。 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着,五脏六腑全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捏住,捏得变了形,传来难以形容的剧烈痛楚。 通常的毒药会麻痹人的神经,越厉害的毒药越不会令你感觉到什么痛苦,然而这个转轮王下的毒却明显与一般的毒药大相径庭,不但致命,还能让对手在极大的痛苦之中死去。 这真是个无比残忍的人! 凤凰感觉到在痛苦之中,自己的神志渐渐的开始有些模糊了,她知道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离开自己的躯壳,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忍着痛楚,她抬眼看向一旁在地上痛苦翻滚抽搐着的八叔,心里涌起了一阵悲凉。 父母的大仇还没有得报,想不到他们两人今天却要死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庙之中了。 其实,当年父母亲出事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太小,根本没有什么印象,甚至于对于母亲的面容也已经记得很模糊了。 从那以后,八叔就带着她,踏上了逃亡之路。一路的腥风血雨,一路的艰难困苦,八叔就像是保护神一般始终守护在她的身边,一步也不退。 一直到他们来到了云南边陲,得到了五毒门蓝婆子的庇佑,八叔依然时刻守护着她。甚至于从小到大她受到了别人什么欺负,八叔都要激动的跑去为她出头。 连她因为年幼无知闯了祸犯了错被蓝婆子训斥,八叔也会跑去和蓝婆子嗬嗬的争吵,虽然他并不能说话。 在她的心目之中,八叔早已不再是一个仆人,而成为了她至亲的亲人,就像是,父亲! 在她坐上了五毒门门主的位置,成为了新的蓝婆子之后,凤凰就想,现在应该轮到她来保护八叔了。 她之所以执着于为父母亲报仇雪恨,很大程度上也许并不是出于对父母亲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而仅仅因为这是八叔活到现在,最大的心愿。 可是现在,她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八叔在自己的面前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慢慢死去。 不,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凰强忍着痛楚,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庙门,转轮王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或许已经认定庙里的这两人已经必死无疑了。 可是他想错了。 凤凰还有着最后的一个秘密,一个没有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这其实也是蓝婆子最大的秘密。 历代的蓝婆子身为五毒门门主,整日与毒物为伴,和各式各样的毒药打交道,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她们怎么会对于此没有一点点防备? 所以其实蓝婆子都代代相传着一种解毒圣药,除了像金蟾之毒这样的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稀世奇毒之外,无论是天下何种剧毒,无不药到病除。 只不过这种圣药原料极为难寻,可遇而不可求,配方经过这么多代也早已失传了,到如今只剩下了一粒丹药,天下间再也没有第二颗了。 望着在痛苦中垂死的八叔,凤凰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罢了,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八叔救过她多少次了,现在就权当是她一次全都还给他了。 今后,恐怕想要报答也再没有机会了。 凤凰咬紧了牙关,忍住剧痛一点一点的朝着八叔的方向缓缓的爬了过去。 fpzw 第九十六章 渊博的孙老二 入夜的时候,叶枫一行又来到了义庄。 原本想着张胖子刚刚苏醒,想要让他多休息一下,所以叶枫本来是准备只是和唐大一块儿来的,可是张胖子既然已经醒了,怎么会闲得住?软磨硬泡的非要跟来,叶枫无奈也只能答应。 不过从这一路上张胖子的情形看来,脚步轻盈,精力充沛,看起来确实恢复得不错,这一回的中毒昏迷对他的确没有留下什么影响,叶枫也就放下了心。 走进义庄的大门,远远就看见荒草丛生的院子当中燃着一堆篝火,火堆之旁坐着两个人影,一个是负责看守义庄的老李头,而另一个则正是关中老孙家的孙老二。 回想起日前叶枫他们初到义庄之时,老李头乍一见孙老二出现在眼前,以为是鬼魂作祟,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现在看起来,这两日之间他们两个老头倒是混得熟络了。 篝火之上分明烤着一只新鲜的野兔,靠得劈啪作响,油水直冒,而两个老头围坐在一起,各自端着个破碗,看样子二人正在豪饮。 一阵晚风吹过,酒香和肉香四溢,惹的人馋涎欲滴。 叶枫想起之前老李头被吓晕时的情形,不禁感觉到一阵好笑。 待到他们走近,老李头眯着一双略带醉意的双眼仔细瞧了一阵,对孙老二说道:“找你的人又来了。” 孙老二点点头,低头自顾自的啃着手里的一条兔腿,头也没抬。 叶枫走过去对着孙老二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前辈,我们又来了。” 孙老二这才抬起头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道:“城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听闻你们已经找到了医治瘟疫的良方,能够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实在是功德无量,可喜可贺啊!” 叶枫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一旁坐着的老李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着老李头的面,他总不能提起这次的瘟疫是有人散布蛊毒故意造成的,什么五毒门蓝婆子,什么轩辕公子十殿阎罗,这些对于一个像老李头这样看守义庄的普通人来说,简直就如同是天方夜谭一般。 老李头倒也知趣,看叶枫的神色便知道他们有事要谈,自己留着不太方便,于是低头一口干掉了碗中的酒,抹了抹被酒水润湿的蓬乱的胡须,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老头子有些不胜酒力,要回我的棺材里睡觉去了,你们还是自己慢慢谈吧!” 说完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一步三摇的慢慢的向着摆满了棺材的屋里走去。 孙老二倒也没有阻拦,只是微笑着看着老李头的身影慢慢消失,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叶枫他们说道:“坐!” 于是叶枫他们三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孙老二又指着火上烤着的野兔对叶枫他们说道:“吃!” 叶枫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吃法之前刚刚吃过晚饭,再加上心里挂着事情,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一旁的张胖子可就顾不上这么多了,刚才进来的时候,闻见烤肉的香味,他早就已经食指大动,馋涎欲滴了,此刻既然孙老二发了话,他便再不客气,直接上手一把撕下了野兔的一条大腿,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外酥里嫩个,顺着嘴角流油。 孙老二也不以为意,一把抓起身边放着的一个其貌不扬的葫芦,向叶枫掷了过来,说道:“喝!” 打开葫芦塞,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叶枫浅尝了一口,只觉得甘冽无比,满口留香,一股热流顺着喉咙直入胃里,在这有些寒意的冬夜,身子也觉得暖和了,不禁赞了句:“好酒!” 张胖子一面嚼着兔肉,一把接过了葫芦,咕噜咕噜也灌了一大口,连声说道:“好酒好酒!” 城里因为疫情,除了粮店之外,酒庄什么的早就全都歇业了,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孙老二从哪儿搞到的这样的佳酿,看来他果然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孙老二望着叶枫他们,眼中已有笑意,说道:“说罢,这城里的瘟疫,你们是怎么平息的?” 于是叶枫缓缓的把这些日子西安城中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孙老二。 听闻这场瘟疫竟然是五毒门的蓝婆子散布蛊毒造成的,而且这蓝婆子还是轩辕公子手下的实现阎罗之一的五官王,孙老二不禁恨恨的哼了一声:“又是这个轩辕公子!” 他这次为了探秦皇陵,所带来的这几个孙家人全都是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是老孙家的精英,不料却全都染上了瘟疫,还没下墓就折损在了这西安城中,怎能叫他不感觉到愤恨? 叶枫原想安慰一下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陪着他低头默然不语。 半晌孙老二才开口问道:“既然城里的瘟疫之事已经了结了,接下来叶公子有什么打算?” 叶枫想了想才答道:“自然是继续之前我们来西安城的目的,去秦皇陵一探究竟。只不过,前辈带来的这几个人如今已经全都折损了,会不会有些人手不足?” 孙老二怪眼一翻,说道:“我不是还在吗?有我在,难道还比不上那几个后生小辈?叶公子是信不过老朽?” 叶枫赶紧连连摆手,表明自己绝无此意。 一旁的张胖子一面贪婪的嚼着嘴里的兔肉,一面嘟嘟囔囔的说道:“老四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秦皇陵从古至今,这千年以来,被人偷盗大大小小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次了,可以说是盗洞遍布,千疮百孔,其实这倒也为我们省了不少事。只不过,里面究竟还剩下了多少东西,可就没准了。” 张胖子想来博闻广记,所知渊博,他所说的叶枫自然相信。 这么说来,却也不必耗费太多工夫挖掘盗洞进入秦皇陵了,确实也不需要太多人手。 听了张胖子的话,孙老二不禁斜着眼看了他一眼,神情似乎颇为不屑:“照你所说,秦皇陵中应该早就被人偷盗一空,我们也就不必再去了?” 张胖子愣了一下,却也不愿服软,嘴硬道:“史料记载便是如此。汉书便有记载,汉时有个放羊的小孩误入皇陵地宫,不慎引发大火,大火延烧九十日而不灭。” 孙老二并不反驳,却问道:“还有呢?” 张胖子接着说道:“王莽篡汉之时,赤眉军起兵,也曾经偷挖皇陵,盗取了其中的器具和铜椁,熔铸兵器,以充军资。” “还有魏晋之时,后赵石虎也曾经盗掘秦皇陵,甚至取走了陵墓之中的铜柱。到了唐代,黄巢攻入关中,也曾经对秦皇陵大肆掘坟盗墓,所获甚丰。” “这些还只是史书上有明文记载的比较大的,一直到了唐朝之后,朝廷才开始严令保护秦皇陵,这之后大规模盗墓之事才算没有再度发生,可是民间一些小打小闹的偷掘之事依旧屡屡发生。” 张胖子越说底气越足,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你说,经过了这 么多的盗掘,秦皇陵里还能剩下多少东西?” 孙老二也并不动气,喝了一口酒,这才缓缓说道:“张世子果然是博闻广记,你所说的一点也没错。千余年来,历朝历代,秦皇陵的确遭到了多次劫掠,历经劫难,不过张世子可还记得,这秦皇陵修建的历史?” 张胖子闻言不觉一怔。 孙老二淡淡的说道:“这始皇帝自从十三岁登基伊始,便开始准备修建皇陵。记载中设计皇陵的为首之人是丞相李斯,而大将章邯负责监工,前后动员了近八十万劳力,几乎是当时全国的倾国之力。” “秦皇陵的修造前后耗时四十年,一直到始皇帝驾崩,天下大乱,义军打到了咸阳附近,章邯不得已才停止修建,带着修陵的劳工组织成大军,前去迎击。一个陵墓,八十万人修建了四十年还没修完,这是什么样的规模?” “还有,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收天下之兵,熔炼铸造成十二金人,高约三丈,立在阿房宫前,据说是为了防止天下叛乱。那些金人史书之中又被称为钟,因为都是中空的。” “铸造十二个中空的铜人,竟然需要收集天下之兵?这显然不合理。据说到了后来,东汉董卓乱政,把铜人全都用来铸造钱币了,可见其实也并没有多少。那么铸造铜人之外多余的金铜,又去了哪里呢?自然是全都用于修建皇陵之用了。” 他抬眼望着张胖子,问道:“你觉得一个耗尽天下之金,八十万人穷四十年之力修建的皇陵,凭着一些毛贼乱兵,就能够轻易偷盗殆尽的吗?” “史料中曾记载秦皇陵中以金银为山丘,宝石作星辰,水银作江河湖海,如此巨大的财富,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得手,为什么之前的史书没有半点记录?” 张胖子默然无语。 孙老二所说的这些全都是事实,都是有据可查的,张胖子之前其实也全都知道。只不过被孙老二这么有条有理的讲述出来,却是他之前从没这么联想过的。 尤其令张胖子感到惊异的是,孙老二这么一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甚至于有些土里土气的老头子,竟然能够如此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他对于史料记载的熟悉程度,只怕绝对不比自己差。 或许真的像孙老二所说的那样,这千余年来的这些毛贼乱兵,所劫掠的不过只是秦皇陵的一点皮毛而已,而秦皇陵中真正的秘密,还藏在更深更隐秘的地方? 张胖子心里其实对于孙老二的渊博也是比较佩服的,只不过当着别人的面被这糟老头一通抢白,弄得自己无言以对,多少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的,所以他心中还是有些愤然。 见张胖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叶枫更加坚定了一探秦皇陵的决心。 他恭恭敬敬的对孙老二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要去一探究竟,只不知前辈准备何时出发?我们都谨遵吩咐。” 孙老二一口把碗里的酒饮尽,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不急,你们明日正正午之后再过来,我还要在这里等待一个朋友。这一次如想成功,非得有他同行不可。” 叶枫心中不禁大奇,问道:“不知是哪位高人?” 孙老二似乎有些醉意的晃着脑袋说道:“高人倒算不上,只不过他可是一位奇人。” 奇人? 张胖子想哼一声,终于还是没敢哼出声来。 天下间,还有比你这糟老头还要奇怪的人? 第九十七章 解祯亮的悲伤 解祯亮一个人呆在堂屋里。 他的怀里抱着那条可爱的小白狗,独自面对着堂屋里停放着的那口棺材。 自从小白狗的钱前主人凤凰姑娘逃走之后,解祯亮就收留了这条孤苦无依的小白狗,或许,是想要纪念某些东西。 面前的这一具棺材是在天刚亮的时候,有人送到门口的。这宅院原本是收容染上瘟疫的病患的,忽然有人送棺材来,实在让热你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一打开这具棺材,在里面静静躺着的,竟然是凤凰姑娘的冰冷的尸体。 闻讯赶来的众人都很吃惊,不过,把棺材放置在堂屋之后,他们全都默默的退了出去。 因为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最吃惊也最难过的,就数解祯亮了。 先前是凤凰姑娘在对解祯亮下毒之际,手下留情,分明不想害他性命,现在看见她的尸体,解祯亮的表情又是如此的悲痛,傻子也能看出他们之间一定有些不寻常的事情。 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来打搅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解祯亮,所以大家都站在屋外的院子里,只留下解祯亮一个人独自与凤凰姑娘的遗体告别。 解祯亮看着棺材之中的凤凰姑娘,浑身的皮肤都呈现着一种紫黑色,五官七窍之中虽然明显是被人清理过了,却仍然残留着些许血迹。 她是中毒而死的。 她可是五毒门门主,新一代的蓝婆子,以施毒之术闻名天下的人,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可以对她下毒,令她中毒而亡? 解祯亮想不出来。 当真是善泳者溺,善骑者堕,想不到凤凰姑娘精于施毒之术,最后却还是不免死在她最为得意的毒上面。 这还真是有些嘲讽。 可是解祯亮笑不出来。 他望着凤凰姑娘的面庞,那么安详,那么平静,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感觉,就好像只是睡着了,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看着她依旧俏丽的面容,解祯亮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这个穿着一身粉色长裙的女孩儿,蹲在可怜兮兮的小白狗面前,爱怜的轻抚着,那一刻的情形如同烙印在了他的胸口,挥之不去。 当时自己的那种血脉贲张,心跳的感觉,是这一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 可惜,如今这女孩儿已经香消玉殒,躺在这冰冷的木头棺材之中,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回想起当初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对着自己轻轻的问:“你是谁?” 这一瞬间,解祯亮只觉得悲从中来,再也无法抑制,全身一震颤抖,双眼湿润了。 今后她再也不会露出那迷人的笑容了,再也听不到她那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了。 解祯亮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了。 根据送棺材来的人的讲述,雇佣他们把棺材送来的人应该就是凤凰姑娘口中的那个忠仆八叔。 解祯亮在第一次进入红袖招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面,感觉他确实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 可是就是这 个忠仆,这个老实人,在主人死了之后,连后事也不管不顾了,把棺材送来了这里,自己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一个忠义之人! 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主人既然已经死了,他急着为自己寻求一个新的谋生之道,原本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不是凤凰姑娘的亲人。 只不过,想到凤凰姑娘身死之后,连个照顾她身后事的人也没有,解祯亮还是不免感到一阵凄然。 怀里的小白狗似乎还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它探着头望了望棺材里静静躺着的前主人,又回头看了看抱着自己的新主人,讨好的摇着尾巴,伸出了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解祯亮的脸。 这一下把沉浸在回忆和悲伤之中的解祯亮又拉回了现实里。 让悲伤尽情的来吧,可是要尽快的过去。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记住m.om 因为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七星连珠的日子即将来临,叶枫他们也将在午后出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也许那就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在等待着的最重要的时刻。 解祯亮垂下了头,他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堂屋外面,叶枫静静的站在院子里,望着堂屋的屋门若有所思。 从小到大,对于二哥解祯亮他是太了解了,绝对不是一个会贪图美色的人,即使是如同凤凰姑娘这样的美女。 更何况,他自幼早就和胡家小姐定下了娃娃亲,而且还是皇上钦点的。 也因为这样,对于这个沉熟稳重的二哥,他一直是比较放心的,之前在京城之时,也曾托付他去青楼帮自己调查过案情。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位二哥会对于其他的美女动心。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有一些不同了。 先是二哥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后来通过范松溪之口才得知他是去了城里著名的青楼红袖招。 后来又是他被红袖招中的凤凰姑娘下了毒,可是凤凰姑娘却偏偏手下留了情,似乎并不像害了他的性命,他中的毒也并不是很深。 如果不是这样,即便是有叶枫那百毒克星般的宝血,加上程姑娘那回春的圣手,他也绝不可能比同样中了毒的张胖子苏醒过来早那么多。 要知道,凤凰姑娘可是五毒门门主,当今的蓝婆子,心狠手辣,从不留情,在西安城中散布蛊毒制造瘟疫,害死了那么多的无辜性命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人物,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却偏偏会对解祯亮手下留情呢? 最后,便是现在,当看到棺材之中的凤凰姑娘的尸体之时,解祯亮并没有哭喊,甚至都没有在大家面前掉过一滴泪,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悲痛,那一种伤心,却让每个人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 只有在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无比沉重的悲伤。 可是只有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们两人之间根本不可能发生些什么事,又怎会有如此纠葛的感情? 叶枫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曾在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咫尺即是天涯,弹指便成永恒。”七八中文最快^ 之前,叶枫一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如今看起来,用来形容二哥解祯亮和这位凤凰姑娘之间,倒还是满恰当的。 莫非,二哥这一次是真的动了真心了? 叶枫正在胡思乱想着,抬头便看见解祯亮的身影出现在了堂屋的门口。 他的眼圈有些泛红,或许刚刚落过泪。 可是他的神情却很坚毅,步子很坚定,一步步的朝着叶枫走了过来。 叶枫想要安慰一下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了半晌,才对解祯亮说道:“或许,这样对于她,对于大家,都是最好的结局。” 解祯亮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叶枫的意思。 凤凰姑娘毕竟是五毒门门主蓝婆子,她还是轩辕公子手下十殿阎罗之中的五官王,是个双手沾满了西安城里无辜百姓鲜血的魔头,下次相见只怕也必然是敌非友。 到时候,站在叶枫身边的解祯亮该如何自处? 与其到时候令到大家都感到为难,如今她已经死了,人已死,不论之前有过什么罪孽,做过什么错事,也就全都洗清了,不管对于谁这都是一种解脱。 只不过,能够下毒毒死五毒门门主蓝婆子的人,又会是何方神圣呢? 叹了口气,叶枫轻声说道:“二哥,不如你就留下来,一方面可以处理凤凰姑娘的身后事,另一方面,也可以帮忙下城中分发解药,医治瘟疫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解祯亮一定会同意的,岂料解祯亮却摇了摇头,坚决的说道:“这不行!我对医术一窍不通,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有程姑娘坐镇就足够了,把凤凰的后事交给她安排,我也放心。” “秦皇陵之中危险重重,我自幼学习阴阳数算之术,或许能够用得上,所以,这一次我要与你同去。” 程姑娘就站在叶枫的身后,原本一直默默无语,这时听了解祯亮的话,却忽然十分坚毅的说道:“这一次,我也要与你们同去!” 叶枫吃了一惊:“嗄?你也要同去?” 程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古墓之中机关遍布,说不定会有毒物瘴气之类,或者你们受了伤也需要医治,我正可以发挥所长。”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轻声说道:“每次你去冒险,我都留下来等你回来,我已经等得够多的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你一起,不论什么样的危险也要共同面对。” 她说得很坚决,叶枫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可是,这城中医治瘟疫的事情,总需要有人来主持……” 不待他说完,程姑娘就打断了他:“关于城中医治瘟疫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了解药,我已经交代了城中的医师,每日照方煎药,只要按时按量,按部就班,解除瘟疫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我在与不在,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既然程姑娘都这样说了,叶枫也无力反驳,可是要让她同去皇陵之中冒险,实在又有些担心,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胡说!你不能去!” 第九十八章 准备出发 声音是从院子外传来的。 叶枫他们回头看去,只见从院子外大步走进来一个留着浓密花白胡须的老头,却正是名满天下的神医,程姑娘的父亲程三思! 老头子急匆匆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看着父亲寒着一张脸走到了面前,程念真不禁有些怯生生的唤了一声:“阿,阿爹。” 叶枫不禁感觉到有些惊异,这程老爷子怎么来了? 想到程三思与蜀中唐门的关系,莫非是唐大派人请来的?他不禁对唐大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唐大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无辜的耸了耸肩,示意并非自己所为。 叶枫心中不禁暗想,看来这神医程三思必是听闻消息自己赶过来的,这西安城中因瘟疫封城的消息想必已经流传极广了。 程三思没有理会旁人,径直来到女儿的面前,寒着脸问道:“此处疫情尚未完全平息,你这是准备要上哪儿去?” 程姑娘分辩道:“如今我们已有解药在手,经过实验对于疫病确实有效,服药的病患如今已经见好,只要按时服用,不日便可痊愈。所以……” 程三思粗暴的打断了女儿的话:“所以,你便想要临阵脱逃?” 程姑娘一愣:“我,没有!” 程三思根本没有理会她的申辩,继续说道:“你以为有了解药,就一切都万事大吉了?你从小就跟随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当知每个病患体质各异,情况不同,即使是同样的病症,在不同的人身上体现出来的轻重缓急也有所不同,因此才需要我们医者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酌情用药。” “或下猛药,或以温养为主,全凭病患个体不同,以实际情况而大有不同,岂能一张方子一概而论?更何况如今城中瘟疫尚未完全平息,于瘟疫者,防控甚于医治,如今城中以你的医术最高,众人皆以你马首是瞻,你却想要到何处去?” “我曾无数次讲过,身为医者,即是与死神搏斗的战士,随时在与死神抢夺生命。你宋师哥以花甲之年尚且明白这一道理,身染疫病犹自不退,终于献身成仁。亏你在我身边多年,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如今正是大敌当前的关键时刻,却想着要撇下这一切离开,不是临阵脱逃又是什么?” 程姑娘垂着头,被父亲这一通训斥,可是父亲所说又句句在理,她根本无言反驳。 一旁的叶枫看程三思这一通声色俱厉的训斥,心中过意不去,于是忍不住出言为程姑娘辩解道:“程……神医也不必对令爱过于苛责,她不过是担心在下等人即将的这次出行,危险重重,因而才想要同行,保护大家的安全,也不算是违了医者的本心。” 他本想唤程三思一句“程伯父”,又觉得在这种时候不免有攀关系套近乎之嫌,所以临出口还是改口唤作程神医。七八中文最快^ 程三思根本没搭理他,还是面对着程姑娘,依旧声色俱厉的训道:“我知道你这鬼丫头的心思,你一介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跟着他们去了除了添加累赘,令他们还要分神照顾你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あ七^八中文ヤ~8~1~<、 “相比之下,眼下这里才是更能发挥你的本领,更加需要你的地方。无数的生命等着你来拯救,孰重孰轻,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你却想着要避重就轻,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这番话倒是听得叶枫暗暗点头。 原本他也担心此行探秦皇陵过于凶险,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重重危机在等着他们,程姑娘此去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为她的安全而忧虑。 可是他又不忍拒绝程姑娘要同行的要求,如今被程三思这么一说,倒令他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程三思对着女儿一通训斥,看女儿低头不语,似乎已经知错了,也不忍心过于苛责,这才神色稍缓,转过头来对着叶枫说道:“只不过你们这一次去秦皇陵,也确实过于凶险,不能不有些防备。” 叶枫听了不觉心头一动,暗自奇怪程神医不过刚到,如何便知道他们此行要去探秦皇陵的?这事除了他们几人自己知道之外,也并未对别人宣扬过。 他忘了一眼一旁的唐大,暗想定然是唐大在刚才已经把一切都告诉程三思了。 这时程三思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叶枫,说道:“虽然此间疫情严重,诸事缠身,不能与你们同行,不过这里有我新近炼制的几粒药丸,对于解毒疗伤颇有奇效,你们可以带在身边,定然会有用的。” 程三思乃是当世神医,他所炼制的药丸定然是珍贵无比的,叶枫心中大喜,连忙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锦盒,藏于怀中。 程三思看他接过了锦盒,又回头看了一眼程姑娘,那意思分明是说,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程姑娘依然没有说话,却抬头偷偷忘了一眼叶枫,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心。 叶枫心中其实也觉得有些不舍,不过此刻不能表示出来,于是他换头看向二哥解祯亮,问道:“要不,二哥你也留下来,给程神医他们帮帮手?” 他的意思很明显,解祯亮也不会武功,此行凶险无比,去了只怕也难以分神照顾他。 岂料解祯亮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神色坚决的摇了摇头。 看来他同去的心意已决,叶枫无奈,只得转头对唐大说道:“那么,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唐大微微一笑,说道:“他们在门外早就准备好了。” 叶枫愣了一下:“他们?他们是谁?” 走出宅院的大门,叶枫一眼就看见了。 门外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马车上面满满当当的准备好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马车旁站在四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从他们的举止神情一看就知道必定是行伍出身,虽然穿着便装,浑身依然散发着一种军队之中的肃杀之气。 马车的前面,有几匹十分神骏的高头大马,牵着它们的人身材却更加魁梧,宛如一座黑铁塔一般,却是一直追随着叶枫的,忠心耿耿的黑鬼赫连铁。 原本来到西安城之后,他一直呆在客栈之中,叶枫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颇有些感到意外。 其中一匹马上懒洋洋的坐着圆滚滚的张胖子,看到叶枫他们走出来,对着叶枫狡黠的一笑。 原本想到他大病初愈,叶枫是不准备让他同行的,此刻看见他,叶枫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他和二哥解祯亮一样,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是要同行的了。 最令叶枫赶到意外的,是门前还站着一个瘦瘦高高,鹰钩鼻子的男人,却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叶枫愣了一下,脱口问道:“常大人,莫非你也要……” 常无义冷冷的哼了一声,眼光里却充满了热切的神情:“别瞎猜,我只不过是来送送你而已。我倒是也想要同去,只不过我身上还有皇命在身,如今蓝婆子既然已经死了,此案已了结,我还要赶回京城去覆命。” 叶枫听他的话语之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心中不免也是感觉到一阵感动,他其实知道眼前这个不苟言笑外表冷峻的人,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热血汉子。 他忍不住一指马车和这些马匹问道:“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常无义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又不是我的地盘,准备这些的当然是本地的父母官赵大人了。” 叶枫这时才注意到在常无义身后,一指默默的站着西安城的知府赵宗儒赵大人。 赵大人这时候走上前来,对着叶枫深深施了一礼,说道:“下官不过是听闻叶公子你们即将离开,于是安排了一些物资,不过是一些路上吃用之物,还有一些马匹,也都是军中的骏马,希望能够对叶公子你们又说帮助,聊表心意而已。” “叶公子你们为了西安城这一次的瘟疫甘冒奇险,劳心劳力,如今凶手伏诛,又找回了解药,西安城的疫情平息在望,下官代表这满城的百姓,拜谢叶公子和诸位的大恩大德!” 说罢,就拜了下去。 叶枫慌忙伸手搀扶住赵大人,连声说:“赵大人不必如此客气,遇见这样危难之事,仗义出手乃是我辈应当做的事情,何必言谢?” “更何况,我们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这一次的疫情之中,真正的英雄,是那些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医者们,如果没有他们的无私付出,不知将有多少无辜百姓遭受不幸。大人应该好好褒奖他们才是。” 一番话,说得知府赵大人不住的点头称是。 这一番话说得这么的冠冕堂皇,其实也有一些拍马屁的成分在内。 叶枫说完偷偷的斜眼瞄了一下站在身后的神医程三思,只见他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颇为得意,足见心里对于叶枫刚才对医者的一番夸赞很是受用,很有些高兴。 叶枫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转头和知府赵大人以及常无义他们寒暄作别。 眼见得天色已经不早了,想到和关中老孙家孙老二的约定,叶枫他们这便准备出发了。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叶枫瞥见站在门口父亲程三思身后的程姑娘,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充满了不舍和担忧,甚至隐隐还有泪光。 叶枫心中也觉得不舍,可是他只能别开头去,装作没看见。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心里其实也有很多离别的话想要对程姑娘诉说,只不过,他心中对于这一次即将到来的冒险,隐隐的有一种不安。 真不知有怎样的凶险在前面等着他呢!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十九章 奇人 义庄山坡下面的道路旁,孙老二早早的就站在那里等候着。 远远的望见叶枫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还跟着一辆满载物资的马车浩浩荡荡的行进过来,他略有些惊讶。 等到叶枫他们到了跟前,跟他见了礼,他怪眼一翻,颇有几分你嘲讽的说道:“看样子,叶公子你们不像是要去下墓,倒像是要去郊游宿营,游玩一番哪!” 叶枫情知这个老头脾气古怪,对于他的冷嘲热讽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一笑置之。 身后的张胖子这时候却忍不住开口问道:“孙老头,你不是说你还有一个什么奇人朋友吗?在哪里啊?是不是还没到啊?” 孙老二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眼瞎啊?” 大家这才注意到道路旁那几乎齐腰高的荒草之中还坐着一个老头。 这个老头花白的头发,留着一撮山羊胡须,最为显眼的就是脸上的那一个通红的酒糟鼻子,此刻双手捧着孙老二的酒葫芦,正在自顾自的痛饮。 孙老二走过去,一把夺下了酒葫芦,说道:“行了,少喝上几口吧,我老头子弄这点好酒也不容易,可别全被你糟蹋了。” 山羊胡老头老大不情愿的站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在埋怨孙老二的吝啬,打着响亮的酒嗝慢慢的走了过来,老远就闻见他身上传来的一股子扑鼻的酒气。 大家看到这个老头不修边幅,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宽大的灰袍,也不知多久没有换洗过了,很多地方都变成了黑色,像抹布一样泛着油光,邋里邋遢的,不禁皱起了眉头。 张胖子人不胡开口问孙老二:“这个老酒鬼就是你口中的那位奇人?除了比我们脏,真看不出来他浑身上下奇在哪里?” 孙老二压根就没搭理他。 那山羊胡老头听了,却有些不乐意了,径直走到了张胖子面前,瞪着眼也不说话,就盯着张胖子看。 张胖子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这时那山羊胡老头却忽然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已经长成这样了,比猪还要肥,居然还敢吃红烧肉,只怕胖不死你。” 一旁的众人对着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都是听得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 张胖子刚刚从昏迷之中苏醒不久,程姑娘说了,他现在需要疗养,饮食要清淡一些,所以,这两日给张胖子的都是一些清粥馒头,都没沾荤腥之物,哪里有什么红烧肉? 莫非这老头子喝多了,说的是胡话? 只有张胖子心中吃了一惊。 他自己才知道,这两日的清粥馒头,没有一点油水,吃的他胃里痨肠寡肚,直冒酸水。 上午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他一个人偷偷溜进了客栈的厨房里,看见一碗剩下的红烧肉,如获至宝,三口两口吃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事绝对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再没旁人看见,眼前这个怪里怪气的臭烘烘的老酒鬼是怎么得知的? 老酒鬼看着他惊奇的表情,嘿 嘿一笑,指了指自己那红通通的酒糟鼻子嘟囔道:“莫要惊奇,我老酒鬼自然是凭着这个宝贝鼻子闻出来的。” 张胖子更加惊讶了,偷吃红烧肉那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前的事了,这中间还吃了一顿午饭,这样他竟然也能闻出来,莫非这人长了一个狗鼻子? 看着张胖子的反应,众人自然知道这老酒鬼所言非虚,也是感到惊讶莫名,叶枫忍不住对孙老二问道:“这位前辈是何方高人,怎么称呼?” 孙老二头也没回,只是淡淡的答道:“这个老酒鬼嘛。他姓梅,道德的德,中庸之庸。” 梅德庸? 张胖子顿时觉得好笑:“没得用?当年你家老子是不是喝醉了酒给你起的名字?生个儿子叫没得用?” 老酒鬼似乎有些生气了,摸了摸通红的酒糟鼻子,也不说话,一转头径直跳上了拉货的马车,直挺挺的躺在上面,闭着眼开始睡觉。 孙老二冷笑了一声,说道:“没得用?他可比那些名字起得多么高贵气派的人要有用得多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听了这个名字,唐大却愣了一下神,片刻才开口问道:“梅德庸?塞北飞雪,傲立双梅,莫非他是双梅之一?” 孙老二嘿嘿一笑,说道:“总算还是有人有一些见识,比那些只会吃红烧肉肥得像猪一样的人要有用一些。” 张胖子听了这话不禁怒火中烧,可是又不好发作,只能悻悻的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叶枫从未听说过这句话,禁不住转头对唐大轻声问道:“什么塞北飞雪,傲立双梅,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大说道:“这句话说的是百年前关外三个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家族。塞北飞雪,指的是曾经名震中原,后来移居关外隐居的飞雪神剑,而这傲立双梅,指的则是两家姓梅的家族。” 这飞雪神剑叶枫也曾经听说过,据说百年之前曾经威震江湖,还几乎要被推选为武林盟主的宝座。可惜,不知何故却忽然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现身江湖,传闻是去了关外隐居。 不过这两户姓梅的家族,叶枫却从来没有听闻过,不过既然能与飞雪神剑齐名,想必也是有一些本领的。 面对叶枫的询问,唐大也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时代久远,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曾经看到过唐门中一些记载的秘辛,说是这两家祖上原本是一对亲兄弟,却因嫌隙而反目为仇,各立门户,老死不相往来。” “这两家人都各有绝技,只不过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刚才听孙前辈说这个人姓梅,又是一位奇人,所以斗胆猜上一猜,没想到还真的猜中了。” 既然是奇人,必然身怀绝技,叶枫的心里感觉到稍稍定了定。 一旁的张胖子听了唐大的话,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哼唧道:“什么奇人,什么绝技,不过是长了一个狗鼻子而已,有什么用?” 叶枫知道他被两个老头讥讽,心中不快,当下也不与他计较,微微一笑,招呼大家出发。 一行人 又缓缓的向前行进了起来。 后面的马车行进摇晃之中,竟然隐隐传来了那梅老头如雷鸣一般的鼾声。 叶枫不禁莞尔一笑,奇人的行事果然奇特。 这梅老头一路之上也不说话,只是在马车上面睡觉,好像很久没有睡过了,根本睡不醒一样。 到了镇甸歇脚之时,他才会跳下马车,除了吃饭,便是喝上满满三大壶酒。吃饱喝足,便又回到马车上高卧,好像天下间除了喝酒和睡觉,根本没有其他事能够放在他心上。 对于他的奇怪的行径,叶枫也毫不介意,只是微笑不语。 不过张胖子可有些不乐意了,背地里嘟嘟囔囔的,什么酒囊饭袋,吃饱了就睡之类的怪话源源不断,对于孙老二他也是一肚子没好气。 看得出,对于这两个老头对他的讥讽,说他长得像猪一样,他心里还是非常在意的。 孙老二这一路之上也显得寡言少语,除了在前面引路之外,几乎很少与别人交谈,老是一个人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枫也不敢轻易去打扰他,不过关中老孙家祖祖辈辈都是土夫子,曾经挖掘过无数传奇古墓,帝王陵寝,如今面对这秦皇陵,孙老二却表现得如此郑重其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足可以见得这秦皇陵的凶险程度。 这一路紧赶慢赶,两日之后,叶枫他们一行人终于远远的望见了骊山。 骊山是坐落在渭河冲刷出的断裂带的一片孤山,有东西二岭,山势逶迤,树木葱郁,远远望去犹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而得名。山上景色翠秀,宛如锦绣一般,故而又名“绣岭”。 骊山之上有温泉,传说在西周时期便是帝王驾幸之所,当时名为“星辰汤”。 《三秦记》中记载:“始皇初,砌石起宇,名骊山汤,汉武加修饰焉。”到隋文帝时,开始在山上修屋建宇,到了唐初,初见规模,唐太宗贞观十八年,诏令左卫大将军姜行本和将作大匠阎立德,在骊山之上建造宫室楼阁,赐名“汤泉宫”。 唐高宗咸亨二年,改名为“温泉宫”。到了唐玄宗天宝六载,再度更名为“华清宫”,因在骊山之上,又名“骊宫”。 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曾有《骊宫高》诗曰:“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 唐玄宗晚期,宠幸贵妃杨玉环,常年流连于华清宫,荒废政事,以致爆发安史之乱,盛唐迅速衰败。 后世帝王皆以此为不祥,自唐玄宗后,后来的历代皇帝渐渐再也无人临幸华清宫,曾经繁华无比的景象也逐渐衰败破落。 到了后晋高祖天福年间,更是把已经破破烂烂的华清宫改名为灵泉观,赐予道士。到了宋元时期,这里已经十分破烂,只剩下了一些遗址,供后人凭吊,遥想当初大唐全盛之时华清宫的繁景而已。 而此刻叶枫他们遥遥望去,高高的骊山之上早已不复白居易诗中那树木掩映之中,宫殿露个重重叠叠的繁华盛景,看起来令人不禁感觉到唏嘘不已。 fpzw 第一百章 到达 在骊山之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土丘,据说这就是秦皇陵的封土堆,土丘下面便是幽深不知几许的秦皇陵地宫。 原本建成之初在土丘之上还有着恢弘的地面建筑,宫殿祭台,可惜,在当年楚霸王项羽攻入关中之时,全都被他一把火付之一炬了。 岁月变迁,如今时值寒冬,土丘之上只剩下了满目丛生的枯黄的杂草,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盛景。 来到了土丘之前,孙老二勒住马缰绳,默然静立在原地,望着土丘看了好一会,才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们到了。” “是啊,终于到了。”叶枫一回头,,看见一直躺在马车上高卧酣睡的梅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孙老二身边,喟然长叹道。 叶枫面对着这巨大的土丘,不知怎的心里略略感到有些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孙老二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西斜,天色不早了,说道:“我们就在前面宿营,等到过了今夜,明日一早再继续吧!” 叶枫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孙老二望着这大土丘的眼神,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难道这里他之前曾经来过?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转头招呼大家在前面的一处平地之上准备宿营。 西安知府赵大人派来的那四名军士看起来果然是精明强干,四人手脚十分麻利的从马车上面卸下了物资,没多久就支起了帐篷,升起了篝火,真是训练有素。 解祯亮和张胖子毕竟之前中毒昏迷了几日,醒来也没有多久,经过了这两日的连续赶路,车马劳顿,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是早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了,一下子就瘫倒在了篝火旁边,呼呼的喘着粗气。 张胖子吧唧着嘴,连声催促着那四名军士赶紧把马车上预备的粮食和干肉什么的都取出来弄上,他的肚子早就叫得如同打鼓一般了。 孙老二和梅老头却依旧站在高处,在夕阳的余晖中眺望着面前的大土丘,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叶枫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时候,黑鬼赫连铁那铁塔一般的身影走了过来,说道:“公子,吃的已经准备好了。” 叶枫点点头,高声招呼孙老二他们开饭了。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叶枫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暗中有人正在盯着自己看。 他扭头仔细看了看四周,荒野之中只有杂草在随风摆动,哪里有什么人影? 莫非是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他不禁摇了摇头。 说是晚饭,其实就是一些干粮和干肉,就着刚烧开的热水,简单的应付了一下肚子。 张胖子明显的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这荒郊野外的也只能将就一下了,草草的吃完,他就躲回帐篷中去了。不一会儿,帐篷里就传出了他如雷鸣一般的鼾声。 看来他确实是累坏了。 解祯亮则仰面躺在篝火旁,望着黑下来的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老头还是抱着酒葫芦不撒手,看样子不醉倒是不会罢休的。 孙老二却拿着一片肉干细细的咬着,他吃得非常的慢,一面嚼着,一面饶有兴趣的盯着叶枫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直看得叶枫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 一旁的唐大这时候开口问道:“前辈,不知道明天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挖掘?” 孙老二从叶枫身上收回了目光,瞥了一眼唐大,问道:“挖掘?挖什么?” 唐大反倒有些奇怪了:“挖盗洞啊,不挖掘通道,我们该如何下去地宫?” 孙老二哼了一声,说道:“你们那个小胖子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秦皇陵从建成开始就遭到过无数次的偷盗,在这土丘之上光是偷挖的盗洞没有一百,只怕也有几十个,我们又何必要劳神费力的去挖掘?只要寻找到一条直达地宫的通道就行了。” 唐大点点头,心想也是,随即又问道:“那么这多达几十个的盗洞之中,如何能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通往地宫的道路呢?” 孙老二笑了笑,望了一眼坐在一旁醉眼惺忪的梅老头,说道:“这个就不必唐大少操心了,我们自然有办法分辨出来的。” 这时候孙老二又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那四名军士,此刻那四名军士吃过了东西,很自然的就守护在营帐的四周,担任着警戒,足见平时必定经过严格的训练。 孙老二似乎有些百无聊奈的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在泥土之上胡乱的划着,一面轻声的说道:“最重要的就是选对道路,人生也是如此,很多时候你必须要靠着自己的内心去选择,不必考虑太多,只要相信自己的内心就足够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话应该是对叶枫说的,叶枫听起来却隐约觉得有一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在哪里听到过呢? 想了一会儿,叶枫忽然想起来了,之前在兰州城中遇见的那个乌斯藏地的小恩西活佛,小桑吉,他曾经也对自己说起过相似的话语。 当初在西北荒漠之中夜间宿营的时候,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什么关于命运,关于选择的话题,他当初也曾经说起过“要相信自己的内心”之类的话语,这些话和现在孙老二所说的简直如出一辙。 虽然叶枫一直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样的选择?什么时候会到来? 可是隐约中,他感觉到这些话一定与自己未来的命运有着莫大的干系。 这个孙老二说的话和小桑吉如此的相似,莫非他们之前就认识? 不过他们一个远在乌斯藏地,一个在关中平原,远隔千里之遥,似乎不太可能。 那么他们一定都知道一个同样的秘密,一个关系到叶枫命运的秘密。只是,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叶枫想要开口询问,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正在犹豫之间,孙老二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梅老头。 此刻的梅老头怀里抱着酒葫芦,垂着头眯着眼,似乎已经醉意阑珊的沉沉睡去了。 孙老二微微一笑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明天的道路一定是非常辛苦的,大家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罢,搀扶起脚步蹒跚的梅老头,回到了他们二人的帐篷里。 叶枫不好再问,也只能无奈的起身,准备回到与张胖子一起的帐篷里去。 就在他站起身的一瞬间,忽然间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在黑暗之中,有人在窥视着自己。 他霍然转头四顾,四周除了冬夜的寒风吹过,什么也没有。 看见他的反应,唐大愣了一下,问道:“有什么事吗?” 叶枫迟疑的望着四周摇了摇头,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紧张,有些神经过敏了。 他摇了摇头,招呼解祯亮一道回帐篷中去,解祯亮却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天上的繁星,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去歇息吧,我再看会儿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叶枫在心里不禁叹息了一声。 或许,他是还沉浸在之前凤凰姑娘死去的悲痛当中吧。 叶枫没有勉强他,自己回到了帐篷里。 身边响着张胖子那雷鸣一般的鼾声,心里刚才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老是挥之不去,叶枫辗转反侧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当解祯亮躺在秦皇陵的土丘之前仰望着天上的星辰的时候,远在千里之遥的京城,也有一个人站在皇宫的御花园之中,昂着头静静的望着天上闪烁的繁星,一动也不动。 御花园中灯火通明,灯光下,这个人竟然正是解祯亮的父亲,之前被贬斥化州的天下第一才子,解缙解大学士! 他此刻不是应该远在边陲之地的化州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还在御花园之内? 解缙宛如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院中,一动不动的望着天上的星辰,一言不发。 忽然,他身后的凉亭之中,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怎么样?不会有错吧?” 解缙转过身躬身毕恭毕敬的答道:“不会错的,臣之前已经推算了多年,从现在的星象看来,七星连珠之日,断然不会有错!” 此刻整个于花园之中灯火通明,却连一个服侍的内侍也没有,而坐在凉亭之中,披着厚厚的黑色氅衣的,却正是当今皇上朱棣! 听了解缙的回答,朱棣想了想又问道:“令公子那边,安排得如何了?他们不会误了时辰吧?” 解缙回答道:“七星连珠的时辰,臣早已暗中告知了犬子,他自小所学都是为了今日之事,按路程计算,料想应该不会误事的。” 朱棣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接获了密报,叶枫他们一行人已经成功的解决了西安城内的瘟疫,和关中老孙家的人会合出发了,如无意外,此刻应该已经抵达了秦皇陵。 只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这是他已经筹谋了多年的计划,如今即将实现,身为九五至尊的他,心里也难免感觉到有些紧张。 沉默了片刻,朱棣轻声问道:“依你之见,他们这一次能成功吗?究竟有几分把握?” 解缙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答道:“臣实在不知。祖龙之穴绝非寻常之地,即使如皇上天纵英才,算无遗策,只怕也只能尽人事,剩下的唯有看天命如何了。” 朱棣情知他说的乃是实话,虽然自己已经筹谋多年,为了这个计划可谓煞费苦心,做完了能做的一切,不过接下来叶枫他们将要面对的,只怕是远非他们所能想象的东西,究竟成败如何,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现在,只希望那个预言能够是真的,而叶枫果真便是预言中的那个天选之子,他的多年心血才不会白费。 沉吟了半晌,朱棣淡淡的说道:“如果此事成了,爱卿便是第一功臣,关于今后的无限荣光,朕定然不会食言。” 说着,他亲自满满的斟了一杯酒,向着解缙的方向一推。 解缙快步上前,赶紧恭恭敬敬的端起酒杯来,说了声:“谢皇上!” 他的心里却在一阵苦笑。 朱棣的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关于那些所谓的功臣的下场,他还见得少么? 而朱棣的话里还有着一层意思,如果事成,当然有无限荣光,如果事不成呢? 解缙不敢想。 他现在只能赶紧把手里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股火烧一般的感觉从喉咙下去,一直烧到了胃里,心里。 好辣。 好酒,好烈的酒!解缙在心里叹息道。 《寻龙迷踪》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零一章 姬天语 这一夜,无眠的人还有很多。 比如唐柔。 自从之前在灵宝城中,叶枫和唐大他们正忙于处理君子剑冯明礼的之时,唐柔就收到了来自于唐老太太传来的密令。 于是,她谁也没有告诉,从客栈之中不告而别,消失了。 蜀中唐门的规矩甚严,她既然接受的是老太太的命令,连身为大少爷的唐大,也丝毫不知道她的去向。 唐柔接到老太太的召唤回唐家堡去了,他只能这样对叶枫他们解释道。 其实谁也不知道,唐柔根本就未曾远离,而是一直跟随在他们附近。 她悄悄的跟着他们来到了西安城,亲眼目睹了西安城中发生的一切,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的登场与谢幕,甚至于亲眼看见了轩辕公子与身为蓝婆子的凤凰姑娘之间的那一战。 不过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什么也没有做。 因为她接到的密令很简单,盯住姬无双,弄清他的真实身份,并找出他后面的那个人。 这个命令看上去很简单,可是真正做起来却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先不说姬无双此人行事谨慎小心,他的武功更是深藏不露,高深莫测,就连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两个人,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也都是世间罕见的绝顶高手。 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子下面盯住姬无双而不被发觉,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可是纵然是如此的困难,唐柔还是办到了。 这一切全都得益于自小老太太对于她的悉心教导,毕竟她是老太太费尽心血亲自一手调教出来的。 还有一点,就是在她那看上去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外表下面,其实有着一种坚毅的性格,一股子不服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这就像是她对于唐大的感情,虽然明知道唐大对自己始终是若即若离的态度,虽然明知道以唐大的身份,不可能和自己厮守终生。 虽然她也清楚,唐家的女孩子,最后的结局都难免会和八婶唐飞红一样,成为借联姻以笼络控制江湖中其他世家门派的工具,这也很可能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她从来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唐大的感情,无论结局如何,她都想要尽力去一试。 也正是由于这样的性格,她才能够锲而不舍的盯住了姬无双,从而知道了姬无双最大的秘密,他的真是身份。 谁能想到,这个潇洒倜傥,富甲天下的天意楼主姬无双公子,竟然会就是那个江湖上臭名昭著,在暗中操纵着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的,轩辕公子! 虽然唐柔已经亲眼见到了姬无双的真面目,可是她依然蛰伏着,依然紧紧的盯住他,因为她还有一个目标没有达成,找到姬无双身后的那个人! 虽然她并不是很理解唐老太太的命令,这轩辕公子的身后难道还有别人?难道这些年来,这个轩辕公子的这些所作所为,背后竟然还有指使的人? 所以她一直跟着姬无双一行匆 匆的离开了西安城,一刻也不松懈的紧紧盯住他,她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大。 姬无双如今年纪不到四十,二十年前他不过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要说这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就能够收服世间那么多的高手,组织起“十殿阎罗”这样可怕的组织,未免太过于有些天方夜谭了。 那么,二十年前那个能够令雷破天、关四、东海渔、林随风等等这样的绝顶高手纷纷俯首帖耳,听从他号令的那个轩辕公子,究竟又是谁? 带着老太太的命令和心中的好奇,唐柔日以继夜的盯住姬无双,一刻也丝毫不敢放松。纵然很累很困了,她也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她有一种预感,她距离这个答案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个夜晚,在姬无双落脚的这个客栈之中,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来揭开谜底的人。 姬无双住在客栈后面的一座独院之中,这间客栈自然也是天意楼的产业,所以小院的周围一定有着很严密的防卫。 可是这个穿着宽大的黑斗篷的人影就这么轻飘飘的进到了小院里,丝毫没有惊动外面的守卫,唐柔觉得,他至少轻功非常的高,应该绝对要在张胖子之上。 这个黑斗篷的人影进到了院子里,径直走向了姬无双住的那间屋子。 还没走到门前,屋子的门忽然开了,姬无双就站在门口,很明显,他已经感觉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他望着面前这个被黑色斗篷罩得严严实实的神秘来客,隐约可以看见来人的脸上竟然戴着一个散发着寒光的鬼脸面具! 姬无双好像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于似乎他一直就在等待着对方的到来,他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转轮王?” 来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这个人就是十殿阎罗之中最神秘的转轮王! 姬无双的眼中忽然散发出一种热切的光芒,声音都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他,在哪里?” 转轮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他想要见你。” 姬无双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激动,急急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转轮王再不说话,转身就飞身向院子外飘去。 姬无双连想也不想,紧紧的跟了上去,看起来他现在要去见的这个人,一定非常的重要。 唐柔暗自想。 为了怕被这两个人发觉,唐柔不敢跟得太近了,只是远远的吊在后面,可是他们的轻功实在是很好,几个纵跃之间,她感觉自己几乎就要跟丢了。 所幸的是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客栈并不远,很快他们就进了一所大宅子当中。 这个宅子实在是不小,不过整个宅子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灯火,黑漆漆的,像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地方。 转轮王默默的穿过长满了杂草的院子,走到一间大屋门前,不待他叩门,屋子里却忽然传出了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转轮王伸手推开了屋门,转头对着姬无双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自己却并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外。 姬无双听到了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遭受到了雷击一般,全身簌簌发抖,激动不已的一步步走进了屋子。 在他身后,屋门关上了。 屋里忽的亮起了一盏油灯,借着有些灰暗的灯光,屋里确实看上去荒废已久,墙角布满了蛛网灰尘,除了放着油灯的桌子之外整个屋里只有一张卧榻,而在卧榻之上此刻正盘腿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的双肩和双腿都餐缠满了白布,似乎有着伤。 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姬无双两眼之中突然眼泪滚滚而落,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着声音唤道:“父亲!” 父亲? 这个老人莫非是姬无双的父亲,天意楼老楼主姬天语? 可是二十年前姬天语不是就已经暴病身亡,这才由年轻的姬无双继承了天意楼楼主的位置,接替掌管姬家? 难道当年姬天语根本就没有死? 老人看上去也很激动,眼中似乎也泪光闪动,对着姬无双招招手说道:“好孩子,快,快过来。” 姬无双跪行着来到老人面前,双手抱着老人的双腿,埋首放声痛哭起来。 谁能想到身为轩辕公子的姬无双,竟会如此像个小孩子一般痛哭?就好像他心中藏着许多的压抑和委屈,在这一刻只想化作泪水痛痛快快的发泄出来。 老人则充满深情的轻抚着他的头顶,温柔的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这些年很不容易,我都知道……” 过了良久,姬无双才止住了悲声,扬起脸来看着老人的面容,轻声说道:“父亲,当年您忽然失踪之后,孩儿这二十年来无一刻不在尽力寻找您的下落,他们都说您已经不在了,可是孩儿一直就不相信。终于今天,今天又能见到您了……” 他有些更咽着说不下去了。 原来这个老人果真便是姬天语! 姬天语长叹一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年不论环境如何艰难,我都从未怀疑过你,我坚信你也一定一直在寻找我,所以不管多难,我也要撑下去。这才有了今日你我父子重逢的一刻。” 姬无双望着父亲身上缠满白布的伤口,忍不住问道:“父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您为什么会忽然失踪?还有,您身上的这些伤……” 姬天语的老脸忽然一阵扭曲,现出无比愤恨的神色,须发戟张的说道:“为父这一身的伤,这些年所受的苦,全都要拜那个口蜜腹剑,言而无信的小人所赐!” 姬无双有些惊讶,在他心目当中,父亲一直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如同神一般的存在着,天下间居然还有人能够算计父亲,竟然让他承受了二十年的痛苦? 他忍不住问道:“这个小人究竟是谁?” 姬天语双目之中射出充满了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的说出了那个名字:“朱元璋!” 第一百零二章 二十年的真相 姬无双听了满面惊异的说道:“原来父亲当年的失踪果然是朝廷搞的鬼!” 姬天语长叹了一声,说道:“怪只怪这朱元璋太过于阴险,太过工于心计。当年元末朝廷腐朽,群雄并起,共同逐鹿天下。当初他还叫做朱重八,不过是一个市井泼皮出身,为了生计做了假和尚,流浪四方,骗吃骗喝。” “后来被旧友汤和引荐给了郭子兴的义军,凭着其心机和专营竟然娶了郭子兴的养女马氏,这时候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叫做朱元璋,也从此开始崭露头角。” “虽然他的确有些才能,不过到底是泼皮无赖出身,能有多大本事?到了郭子兴死后,他的处境更加艰难。即便是他攻占应天之后,建立了自己的地盘,也还是处在陈友谅、张士诚和方国珍他们几股势力的夹击之中,岌岌可危。”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儿子,叹道:“你也知道,我姬家世世代代背负着守护宝藏的重责,之所以历朝历代以来都能够得到朝廷的支持,享有种种特权,自然也和我们在每一次改朝换代之中所起的作用密不可分。每当这样的乱世出现,我们姬家就会选择一位明主扶持,帮助他君临天下,登基大宝,而我们姬家也能获得我们想要的特权。” “想不到当年你的祖父,竟然在群雄之中一眼就看中了实力并不占优的朱元璋,说什么此人有龙虎之气,帝王之相,将来必成大事。于是他和朱元璋密商之后达成了协议,我们姬家将全力帮助他夺取天下。而相应的,他朱家的后人将世世代代帮助我们守护这家族的秘密。” 姬无双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在祖父在世之时也曾经听他提起过。” 姬天语傲然的一笑,说道:“如若不是我姬家动用了遍布天下的势力和富可敌国的财力倾力相助,他朱元璋又岂能那么轻易的就能击败陈友谅和张士诚,令方国珍投降,从而一统天下,建立这大明王朝?” 姬无双问道:“那么他一统天下之后呢?他有没有遵守他的诺言?” 姬天语冷哼道:“他若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为父岂能受这二十年来的煎熬?” 他叹了口气说道:“登基之初,朱元璋对于你祖父还是有些忌惮的,毕竟以你祖父的惊世才情,无双的武功,他还不敢轻举妄动,最初倒也是遵守了诺言,不但给予了姬家特权,而且还帮着我们搜罗天下间所有关于我们守护的那个宝藏的一切文献,全都交给了我们。” “只可惜,为父天资驽钝,才学武功皆不及你祖父之万一,在你祖父病逝之后,为父接掌了姬家上下。起初,朱元璋倒也还算恭敬,不但毫无异样,反而在皇宫之中选了一处偏僻的偏殿,专门存放从天下间搜罗来的关于宝藏的文献资料,供为父的研究。可是为父的并不知道,这时候在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有了别的想法了。” “当年为父常年在皇宫 之中埋首研究那些千奇百怪的古籍资料,渐渐入了迷,殊不知这却正中了朱元璋的诡计。大约在二十年前,朝廷忽然出面安抚江湖上势力庞大的两家世仇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雷家,我以为这不过是朝廷想要维持天下的安定,并未在意。” “谁知道这两家不但止住了流血干戈,更是不计前嫌联合起来,还躲在华山的一个秘密之所神神秘秘的不知搞些什么名堂。为父觉得奇怪,调查之下才发现,他们手中竟然有一张本不该出现的武器草图!” “这草图本该是我们守护的那个宝藏流失在外的一部分,他们能够得到它,居然是朝廷暗中拿出来的。也正是为了这份草图,他们两家才会放下世代难解的血仇,联手共同研发这惊世的武器。而朝廷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份草图,却正是源于为父在皇宫偏殿之中的那些研究!” 姬无双长长的叹息道:“知道了这一点,为父便明白了朱元璋的诡计,他正是利用为父研究那些关于宝藏的资料,然后盗取为父研究的成果来帮助他寻找宝藏的下落。为父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被朱元璋给利用了!” “明白了他的如意算盘之后,为父便决定要反击。守护这宝藏是我姬家世世代代的使命,怎么能在为父的手中失败?于是为父便利用天意楼遍及天下的势力,寻找到了十个各有所长的绝世高手,利用他们各自的弱点和把柄,胁迫诱使他们加入了我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表明我们所做的事情,便是定善恶,决生死。” “之后我利用十殿阎罗突袭了藏在华山秘窟之中的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的精英们,令朱元璋研发新式武器的梦想落空了。像这样的武器,根本就不该在当世出现!” “接着,利用了蜀中唐门的内乱,唐太公失踪,我成功的让十殿阎罗之中的雷破天发动叛乱,弑兄夺权,把江南霹雳堂改组成立了大雷门。从此蜀中唐门和大雷门雷家又陷入了无休止的争斗仇杀当中,只有他们越乱,宝藏才会越安全。” “为父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朱元璋眼见阴谋破灭,找寻宝藏无望,于是便约我在皇宫中见面,说是要向我负荆请罪,还声称他绝不会背当初与我姬家所定下的誓言。只怪当时为父太自信,又太过自负,自觉朱元璋拿我没有办法,不虞有他,竟然毫无防备的就去了。” 这时候,姬天语的面容开始有些扭曲,充满了愤恨,明显陷入了对当年的回忆之中:“为父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朱元璋竟然狼心狗肺,背信弃义,先是在酒水之中下毒,为父一时不察,竟然身中剧毒。接着,他还埋伏下了一批高手伏击,虽然为父斩杀了其中数人,最终还是失手被擒。” “接下来,朱元璋并没有杀为父,他还想着要让为父继续为他解读关于宝藏的那些资料,他还梦想着要得到那笔宝藏。他把为父关在了一所废弃的偏殿之下一个秘 密的囚室之中,还用大铁环和铁链穿了我的双肩和双腿,日夜折磨,想要令为父屈服。” 姬天语情不自禁的身手抚摸着自己用白布层层叠叠包裹着的双肩和双腿,眼中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可是直到朱元璋这老贼病死,为父也从未屈服过。之后他的孙子即位,不过那小子明显对于宝藏的秘密所知不多,没什么兴趣。没几年,他又被朱元璋的儿子,他的亲叔叔朱棣给推翻了。” “朱棣当上了皇帝之后,倒是没有再折磨我,不过他每个月都会来和为父谈上一会儿话。从他的谈吐之间,他其实对于这个宝藏的秘密知道得不少,也极有野心,虽然一直没有对为父用强,我却分明感觉到这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良善之人,只怕他的心机之深沉阴险,绝不在其父朱元璋之下。” “不过很奇怪,他似乎很有耐心,好像一直在等待什么发生,直到一年左右之前,他来见我,说是预言之中那个背上有条青龙的天选之子出现了。” 姬无双这时不禁感觉惕然心惊:“他连这个也知道?” 姬天语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他不但知道这个预言,而且言谈之间,似乎很是得意,那感觉就像是这个天选之子已经牢牢的掌握在了他的手心里一样。” “掌握在他的手心里?”姬无双的脸色变了变,眨了眨眼,似乎若有所思。 姬天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朱棣在言语中曾经透露过,你在外面一直在寻找为父,好像还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甚至于曾经闯到了我囚室之外的那所偏殿之中。” 姬无双点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正是。孩儿当时费尽心思,引发京城大乱,正是因为之前得到消息,父亲您很可能被囚于皇宫之中,才会想要借乱潜入皇宫搜寻。本来已经成功的闯进了父亲说的那一座偏殿了,可惜,却被一个人给破坏了。” 姬天语一周眉头:“哦?是什么人?” 姬无双叹息道:“东郭先生!” 姬天语眉头皱的更深:“东郭先生?之前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号。他武功比你如何?” 姬无双摇头叹息:“此人剑术通玄,孩儿完全不是对手。” 姬天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天下间能够让你自承不是对手的剑术高手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此人既然自号东郭先生,分明是假名,其真正的身份丙丁闻名天下,由此可见,他的真实身份当不难猜到。” 姬无双点点头:“对于他的身份,孩儿其实心中已有猜测,不过还没有证据而已。” 姬天语颔首道:“对于这样的对手,你一定要小心,必须多加提防才是。” 姬无双躬身答道:“孩儿谨记。” 随即,他抬起头对父亲问道:“只是不知父亲被囚禁了二十年,是如何脱困的?” 第一百零三章 姬家的祖训 姬天语说道:“自从你找到了皇宫之中的那座偏殿之后,朱棣那小子就露了口风,说是想要迁都,迁都之前,会把为父提前送到北平城去。” 姬无双愣了一下:“迁都之事,沸沸扬扬已经闹腾了很久了,听说北平那边的皇宫已经开工了很久了,是由姚广孝亲自选址设计,几乎是把南京的皇宫整个照搬了过去,户部尚书夏原吉负责物料和供应,忙得也是焦头烂额。” “不过,”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就算是要提前把父亲送到北平去,应该向北走,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向着反方向来到了陕州地界?” 姬天语皱着眉头想了想,也摇了摇头道:“这个为父也想不明白,谁知道这个朱棣肚子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是有一日,忽然来了一群禁军,把为父装在了一口大铁箱子里,摇摇晃晃就出发了。” “为父被锁在铁箱之中不见天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五官王用毒解决了那些押送的禁军,一出铁箱,就发现已经来到了陕州地面了。朱棣此人的阴险狡猾绝不在其父之下,我想这么做一定有着他的目的,这些不妨今后再慢慢查证。”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顶,说道:“重要的是,现在为父终于脱困了,能够重见天日,你我父子也终于得以重逢了。” 姬无双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父亲被囚于深宫之中,甚至连您自己也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地,又是如何同五官王联系上的?” 姬天语有些得意的神秘一笑,对着屋门外一扬首,说道:“这还得多亏了转轮王,这二十年来除了你之外,转轮王其实也一直在设法寻找为父的下落。他在宫中行走有一些特权,因此在不久之前,终于探知了为父的被囚之所,这才与为父联络上了。” 姬无双不由得一惊:“父亲的囚禁之地如此隐秘,且守卫森严,高手众多,他是如何进去的?” “高手?”姬天语有些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就凭殿前双龙龙大龙二那两兄弟也配得上高手二字?当年若不是为父中毒在先,只怕他们早已成为为父的手下游魂了。他们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又如何挡得住转轮王?” 姬无双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殿前双龙的武功他是见过的,他们身负早已失传的金刚不坏神功,极难对付。当初若不是自己利用林守成苦练的剑气相克制,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进入偏殿之内。 但是如今这二人在父亲的口中却是如此的不屑一顾,听起来,他们二人的武功比起这个神秘的转轮王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不禁十分的好奇,这转轮王究竟是什么人? 他试探的问道:“这个转轮王既然如此厉害,想必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姬天语面有得色的颔首道:“这个自然。” 姬无双继续试探道:“他二十年来一直苦苦追寻父亲的下落,想必也是一个极为忠心之人。” 姬天语有意无意的瞟了儿子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忠心嘛,却也谈不上。当初这十殿阎罗一个个的,全都是名震江湖,称霸一方的人物,若是没有把柄或是对为父有所求,岂肯轻易俯首帖耳,听我号令?” “不过至于这个转轮王的身份,现在你还不必知道,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的。” 既然父亲已经这么说了,姬无双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为免父亲疑心,他赶紧解释道:“孩儿只是觉得好奇。当初父亲失踪之后,孩儿执掌了天意楼,根据父亲留下的笔记和线索,先后找到了十殿阎罗中的九人,并且以父亲轩辕公子的装束,重新控制了他们。” “可是唯独只有这个转轮王,在父亲的笔记之中未曾有半点提及,完全没有丝毫线索可寻,所以实在有一些好奇。” 姬天语淡淡的一笑,说道:“你这些年来所作的这些,为父已经全都知道了。这些年来,你也一定很不容易。十殿阎罗这些人表面上虽然对为父毕恭毕敬,其实一个个全都是些自命不凡之人,岂会愿意一直屈居人下,听从他人的号令?” “你虽然扮作为父的身份前去与他们接触,不过你到底年轻,火候不足,一来二去的,他们这些老鬼必然能够看出破绽,心里一定有了其他的想法。他们既然有了异心,时间一长,必然会尾大不掉,甚至于反噬自身,所以除去他们自然是势在必行。” “这些年你利用了那个叫做叶枫的傻小子,设计让他出面在前台表演,除掉了心怀贪念,想要私吞财富的宋帝王林随风,自视清高,不服号令的泰山王关四,私心过重,觊觎少林方丈之位的阎罗王了空,沉溺仇恨,私自与大雷门勾结的平等王唐雨,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干得十分出色。” “至于心怀异志,老谋深算的卞城王雷破天,你利用了大雷门和蜀中唐门之间的矛盾,让他一败涂地,彻底摧毁了大雷门,虽然他如今逃去无踪,不过也只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最重要的是你懂得知人善用,让林守成继任了宋帝王之位,让蓝婆子的养女成为了新的五官王,这些都做得很不错,说明你已经很成熟了,令为父深感弥足欣慰。” 虽然他口口声声在夸赞儿子,可是姬无双听在耳中却倍感惕然心惊。 自己这几年来所谋划的,所做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父亲竟然全都了如指掌! 父亲刚刚才脱困不久,这分明就是那个神秘的转轮王一一告诉他知道的。 可是这个神秘的转轮王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细节的?甚至于,连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幕后暗中谋划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对于这个转轮王的身份感觉更加的好奇了。看起来,他一定是和这些事件有所关联的人物,说不定,还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虽然心中疑惑,可是姬无双还是立即向父亲赔罪道:“孩儿自作主张,未能等到父亲脱困之后先行请示,就擅自谋划了这些行动,还请父亲恕罪。” 姬天语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为父也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当时为父被囚禁于深宫之中,不见天日,朝不保夕,又谈何请示?更何况,即便是为父亲临,只怕也想不出比你这更好的法子来处理他们了,你又何罪之有?” 姬无双听了这话,似乎才松了一口气,躬着的身子放松了一些。 姬天语这时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说起那个叫叶枫的小子,他是否果真如传闻中的,就是预言之中的那个天选之子?” 姬无双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才答道:“这个其实孩儿也不是十分清楚。听闻他背上确实有着一条时隐时现的青龙纹记,不过孩儿也未能亲眼得见。只不过从他这些年的种种迹象来看,不但他极有可能是这个天选之子,而且在他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势力,一直在推动着他往前走。” “看不见的巨大势力?”姬天语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忽然问道,“以你对此人的了解,这个人心性如何?” 姬无双不觉一怔:“孩儿对他并不了解。” 姬天语斜着眼睛瞟了儿子一眼,那有些阴冷的目光看得儿子的心里面感觉到一阵阵发毛:“你这一次之所以亲自出马与他同行了这么久,难道不是因为对他感到好奇吗?” 他的话音一转,忽然变得有些严厉了起来:“又或者,其实你是对于他想要探究的秦皇陵的秘密,对于我们姬家世世代代守护的这个宝藏感到好奇?” 姬无双全身一震,额头上忽然冷汗涔涔,连忙垂首说道:“孩儿不敢!” “不敢?”姬天语的话忽然变得声色俱厉起来,“你明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探访秦皇陵的秘密,而秦皇陵中的秘密与我们守护的宝藏有着莫大的关联,却为何丝毫未加阻止?” “为父命五官王在西安城中散布瘟疫,一方面是为了隐藏行踪,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想要借机除去想要打秦皇陵主意的人,为何你不但没有借机行事,反而却全力帮助这个叶枫平息瘟疫,与为父作对?” 姬无双的甚至一下子躬了下去,连声道:“孩儿并不知道这是父亲的意思,倘若知道的话,是万万不敢拂逆行事的!” 姬天语望着儿子,半晌才点了点头,面色稍缓说道:“这话我相信。只不过你的确还是太过于年轻了,还差了一些手段,既然已经动了杀机,却又想着要为西安城中的百姓讨要什么解药,反而让五官王有机可乘,以致于不但没能杀掉她,反而让自己身中剧毒。” 姬无双全身又是一震,父亲对于那一晚的情形怎的会如此的清楚,连这些细节他都知道,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难道,那一晚还有人在暗中窥视? 他忍不住脱口问道:“那五官王她……” 姬天语冷冷一哼:“胆敢对我儿子下毒的人,为父又岂能让她活在这个世上?至于你中的五毒门的毒,不过是些疥癣小疾而已,在转轮王手中,也算不得什么大病,举手之劳罢了。” 姬无双的心中不由一动,能够轻而易举的解除五毒门的剧毒,看起来这个转轮王的医术也必定十分厉害,他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心念一闪而过,他却丝毫不敢在对父亲有所隐瞒,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孩儿这样做,的确是对于此事有一些想法。孩儿只是感到很好奇,我们姬家世世代代拼尽全力守护的这个宝藏,到底是什么?” “为了这个宝藏的秘密不被外泄,历朝历代以来,姬家费尽心力,插手天下大势,朝代更迭,以换取特权和皇室的承诺,来保住这个宝藏的秘密。” “父亲你更是不惜建立了十殿阎罗这样的组织,残杀了多少人命,连自己也被囚禁深宫,受尽了折磨,可是我们却连这宝藏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否值得?” 姬天语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所以你就暗中帮助叶枫,想要借他的手去寻找到宝藏,揭开它的秘密?” 姬无双倔强的仰起头,直视着父亲的双眼,大声说道:“不错!既然他是预言之中的天选之子,注定会由他打开这个宝藏,何不就借他之手寻得这个宝藏,到时候再下手除去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孩儿只不过想要知道,我姬家世世代代为之牺牲了这么多的这个所谓宝藏,究竟是什么?” “你……”姬天语对儿子怒目而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长叹一声,面色渐渐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姬家祖训,凡我子孙,必须竭尽全力保护这个宝藏的秘密,决不可使其外泄,更加不可以存有觊觎之心。这代代相传的誓言你从小就听了无数遍了,难道竟然忘了?” “既然祖先立下规矩,又不让我们知道这宝藏究竟是什么,必定有着他们的道理。为父曾经也如同你一般的好奇,潜心研究关于宝藏的文献资料,想要弄明白原委,到最后却是受人利用,落得个被人囚禁二十年,不见天日的下场,难道你没有看见?” “这宝藏尚未现世,仅仅还只是传闻而已,就搞出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一旦当真现世,当今天下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再说,”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冷酷,“就算那个叶枫当真是天选之子,你以为,凭他就真的能够找到宝藏吗?” 姬无双不觉一愣:“父亲您的意思是……” 姬天语叹息了一声说道:“这秦皇陵自从建成至今,多少年来,从秦末的楚霸王项羽,一直到唐末的黄巢,动用几十万大军想要挖掘其中秘密的人何止少数?可是他们有谁是真正的成功了?” 他长叹道:“这一次这个叶枫纵然是天选之子,就凭着他们几个人,恐怕也是有去无回,要葬身在这祖龙之穴中了!” 《寻龙迷踪》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 唐柔遇险 姬无双的脸色一变:“这秦皇陵当真有如此凶险?” 姬天语漠然一笑道:“当年始皇帝几乎倾尽全国之力,修建了四十余年方才完工,如此浩大的工程,岂同小可?而且他借着焚书坑儒,杀掉了所有知情的人,烧掉了所有相关的记载,这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天下间又有谁能知道?” “更何况,那宝藏根本就不可能在这秦皇陵之中,就算叶枫他们能够历经九死一生,成功出来,距离真正的宝藏,还遥远得很呢!” 姬无双讶然问道:“怎么,宝藏并不在秦皇陵之中?” 姬天语冷笑道:“虽然为父并不清楚那宝藏究竟是什么,不过从当年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联合研究的那张武器草图看来,这个宝藏中隐藏的秘密应当威力巨大,绝非当世该有之物。” “如果始皇帝当年果真得到了这个宝藏,凭着这宝藏的力量,他那一手建立起来的伟大的王朝,又岂会被那群揭竿而起的乌合之众搅动得天翻地覆,最后土崩瓦解?” 姬无双愣住了,这一点他倒是从未想到过。如今听见父亲说起,才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姬天语看见儿子脸上的失望之色,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这秦皇陵之中藏有关于宝藏的一些线索,却是极有可能的。我听说叶枫他们之所以决定要去探秦皇陵,是受了少林寺凝然了改那老秃驴的指点?” 姬无双点了点头:“正是。” 姬天语接着说道:“想那少林寺中藏经阁内藏书无数,浩瀚如海,那群秃驴们又连续数代都在潜心研究关于宝藏的秘密,若是他们说在秦皇陵中藏有宝藏相关的线索,想必不会是空穴来风。” “只不过如果这秦皇陵中藏着的线索能够当真找到宝藏的话,拥有如此足以威震天下,称霸四海威力的东西,当年拥有着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的始皇帝为什么不自己去寻找它?却反而把这些线索封存在自己的陵墓之中?” 姬无双一怔,也跟着问道:“是啊,为什么?” 姬天语苦笑一声,说道:“恐怕这宝藏不但危险异常,而且根本不该存在于当世之中,它的出现只怕不但不是幸事,反而会带来无穷的灾祸,所以始皇帝才不敢轻易寻找,而且把关于宝藏的线索封存于陵墓之中,随着自己长眠于地下。” “所以,”他轻抚着儿子的头顶,温柔的说道,“你也不必失望,他们找不到这个宝藏或许对于我们,对于天下来讲,反而是件好事呢!” 姬无双低垂着头。 他不是失望,虽然之前他确实有过想要借叶枫之手寻找到宝藏的想法,不过在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之后,他心中并不感觉到失望。 相反的,他的心里感觉到的是一种深深的惋惜之情。 那是为叶枫,为了他可能即将葬身在秦皇陵中,再也不能相见的一种惋惜,一种遗憾。 最初,叶枫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利用来清除掉那些怀有异心的十殿阎罗们的一个工具而已,而且是用得十分顺手的一件工具。 他也曾经对这个人产生过浓厚的兴趣,对于他究竟是否就是那个流传数千年的预言之中的那个天选之子而感到好奇。 所以,他才会想要亲自出马,去会一会这个叶枫,看看他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随着和叶枫的接触,他渐渐的从叶枫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温暖的东西,一种如今已经越来越少见的宝贵的东西。 那就是友情,一种全不设防,倾心相交的友情。 对于这种东西,姬无双其实一直没什么感觉。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是天意楼是姬家未来的主人,自己肩上肩负着世世代代的重任,因此从小他就要接受很多近乎严苛的训练。 这些训练包括了他的武功,他的智计,甚至于还包括了那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冷酷心肠。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曾经收养过一只流浪的小狗,那小狗饿的奄奄一息,十分可怜,于是他大发善心,偷偷把它养在后院的假山之中,每天都悄悄送些吃的过去,和它玩耍一会儿。 那小狗也十分懂事,很通人性,知道姬无双是救了他的恩人,每次的使尽浑身 解数卖力的讨他欢心,那时候,在姬无双幼小的心里,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多么苦难的训练,都可以对小狗倾诉,只有和这小狗在一起玩耍的那一段时间才真正是无忧无虑的,只有这只小狗才真正是他的朋友。 没多久,忽然有一天,父亲命人送来了一锅香喷喷的烧肉,也不知道是什么肉,非常的好吃。 姬无双吃了一半以后,想起了自己的那只小狗,于是捧着剩下的半锅肉跑去想要和它分享,谁知道跑到假山哪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小狗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小狗自己跑掉了,可是当他一转身的时候,却看见父亲站在远处征用一种阴冷的眼光望着自己。 虽然父亲自始至终什么也没有说过,但是聪明的姬无双立即就明白了,小狗并没有跑掉,自己此刻双手捧着的这一锅香喷喷的肉正是之前还活蹦乱跳,可爱的那只小狗。 正像父亲之前告诫他的话,感情是一个人的弱点,是软肋,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要想在世间存活,要想成为强者,唯一需要的只有实力。 从那以后,姬无双再也没有养过狗,或者别的什么动物,连他的座驾也没有固定喜欢的一匹,他已经不愿意再对任何东西动感情。 他没有朋友。 那些围绕他他身边的人们,有的是为了感恩,有的是因为被胁迫,有的是畏惧他们狠辣的手段,都打着忠诚的名号,可是姬无双明白,他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对待自己的,从他们的身上他感觉不到半点的友情。 就在他已经快要以为自己忘记了什么是友情的时候,他认识了叶枫。 他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的周围,聚集着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看上去一个个都心怀叵测的人,可是他对于这些人却毫不设防,全心全意的对他们。 或许他是真的傻,看不出他们的用心。 可是从他和和结义兄弟的相交中,和唐大的关系之中,和那些所谓的朋友的相处里,看得出他是真的相信他们,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们。 这时一种温暖的感觉,一种姬无双久违了许多年的,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感觉,也许这就叫做友情! 就在他开始喜欢这个叫做叶枫的傻小子的时候,却忽然听说他马上即将要葬身皇陵之中,一去不返,心里难免还是感觉到有一些遗憾。 或许,这真的就叫做天命难违了。 姬无双低垂着头,心中正感觉到有一些悲哀的时候,父亲的语气却忽然变了:“为父一直就说你太过年轻,火候不足,你看看,竟然被人偷偷的跟踪了这么久也还没有察觉。” 姬无双一惊,猛地抬头望着父亲。 姬天语脸上此刻隐隐现出了杀气,扬声说道:“朋友,偷听了这么久,应该也很累了,何不下来见见面当面叙谈?” 一面说,他一面伸手端起了身旁桌子上的一杯茶。 那茶杯的杯盖忽然间一震,骤然飞起,直射向了房顶,噼啪的一声射穿了屋顶的瓦片,击出了一个窟窿。 只听“嗯嘤”一声惊呼,房顶上有一个黑影一晃,听声音,竟然像是一个女人。 那黑影似乎受了伤,一晃之后,立即飞身离去。 姬无双一惊之下,立即站起身来,就想要追上去。 姬天语却伸手搭在他的肩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追了。 姬无双扭头一看,屋门外的转轮王此刻也背负着双手,站在院子里仰着头望着那黑影离去的方向,好像并没有打算要追。 姬天语对儿子淡淡一笑:“还有秦广王他们在,这个人走不掉的。” 姬无双躬身应了一声是。 姬天语伸手摸了摸自己裹满白布的双肩和双腿,心中一阵轻叹,如果不是这二十年来被囚禁折磨,如果不是自己身上伤势未愈,就凭这一击,那个人是断断不可能还能逃走的。 或许,自己真的有些老了。 这个逃走的黑影自然就是唐柔。 她躲藏在屋顶之上已经很久了,姬家两父子的对话她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的心中充满了惊讶,原来天意楼姬家的老楼主姬天语当年并没有死?原来姬天语这二十年来一直被囚禁 在皇宫之中?原来那个所谓的轩辕公子的真实身份就是姬家两父子?原来这一切全都是为了那个神秘的宝藏? 这巨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之间还来不及理出头绪来,却已经被发现了。 她一直屏住呼吸,藏在屋顶之上一动不敢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真不知道姬天语究竟是如何发现她的,这真是个可怕的老头! 现在,她虽然已经受了伤,所幸伤势不重,她必须赶紧离开,回报远在蜀中的唐老太太已经来不及了,她要第一时间赶去找唐大,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他,她一定要赶去阻止他们去秦皇陵,因为这下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只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 她把轻功施展到了极限,身形如电,巴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就能飞到唐大他们的身边。 可是,她的身影不得不硬生生的止住了。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身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个寒光闪闪的青铜面具。 十殿阎罗! 唐柔心里暗暗心惊,刚才在屋门口就守着一个十殿阎罗,现在在这里竟然又出现了一个! 这个十殿阎罗的身形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望着她淡淡的说道:“唐姑娘,你不用再浪费力气了,你逃不掉的。” 这声音听起来也有一些熟悉,唐柔疑惑的望着他,沉声问道:“你是谁?” 这人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是十殿阎罗之中的秦广王。” 说完,忽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刀,一股杀气迎面扑来! 这是一把很奇特的刀,刀身很厚,足足是寻常刀的两倍,精光闪闪,一看就绝非凡品。 这把刀唐柔认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惊呼道:“如意双刀!”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姬天语和姬无双父子是轩辕公子的话,那么一直跟随在姬无双身边的那两个绝顶高手,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他们是十殿阎罗之一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躬着身子,手放在了腰间的皮囊上。 面对着张如意这样的高手,她几乎毫无胜算,不过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暗器能够阻挡对方一下子,能够寻得空隙逃离这里,这却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张如意面具后面的双眼盯着唐柔,双手一错,嘡啷一声手中的那把其厚无比的刀忽然变作了一长一短,一厚一薄的一对双刀! 他十分清楚唐柔的武功虽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她毕竟是唐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她那一手暗器功夫可绝不含糊,所以他必须严阵以待,全力出击。 所以他一出手就是杀招。 双刀带着寒光,迅捷无比的斩了过去。 唐柔没有想到张如意的双刀竟然快到了这种地步,这一刀斩来,竟然已经避无可避,她娇叱一声,只有使出了最后的绝招。 她的双手一扬,张如意就看见了在他的面前盛开出了一朵花,一朵闪动着金属寒光的炫彩的花,一朵死亡之花。 唐花! 张如意顾不上招式使尽,赶紧舞动双刀护住了身体,立即就向后急退! 这唐花是唐老太太自创的绝技,岂同儿戏? 也许是唐柔学艺不精,也许是她已经受伤在前,所以这一朵唐花的绽开却也并没有张如意想象中那样的威力,唐花凋落之后,他依然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 不过唐柔却已经不见了。 借着唐花绽开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借机逃掉了。 张如意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双刀,刀刃上一抹鲜红的血色分外显眼。 自己的这一刀到底还是斩中了。 在自己这一刀之下,就算不死,她的伤势也必定很重。 不过张如意却全然没有一点得手的喜悦,反而轻轻的叹了口气。 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自从当初自己和劈山斧焦柯联手与魔刀魔五楼一战,身负重伤之后,虽然经过这么久的休养,看上去似乎已经复原了,不过其实他的武功还是大打折扣了的。 若是换作受伤之前,自己的这一刀斩出,唐柔是绝对不会有机会能打出唐花的。 也许,自己真的是已经老了。 fpzw 第一百零五章 通道 睡梦中的叶枫忽然被惊醒了。 原本他睡觉就一直比较警觉,再加上同住一间帐篷的张胖子那始终萦绕在耳边的雷鸣一般的鼾声,根本就睡不沉,所以帐篷的门帘子刚被撩开,他就惊醒了过来。 走进来的人是孙老二。 他望了一眼惊醒过来望着自己的叶枫,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瘫在床上鼾声如雷的张胖子身前,伸手用力的拍打着他,大声唤道:“醒醒,醒醒!” 张胖子全身的肥肉一颤,忽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睁着惺忪的双眼看了看面前的孙老二,又看了看一旁刚刚惊醒的叶枫,好一会儿才缓了缓神,望了望帐篷外黑漆漆的一片,嘴里嘟囔着:“干什么?这天都还没亮,这一惊一乍的把人家弄醒干什么?要知道,搅人美梦,如同杀人父母……” 孙老二压根就没搭理他那满腹的牢骚和喋喋不休的埋怨,只说了一句:“穿好衣服,准备出发了。” 说完了,一转身就走出了帐篷。 现在也不知道是几更天了,这黑灯瞎火的却要准备出发? 不是说要等到天亮再继续吗? 叶枫和张胖子都一肚子的狐疑,又无可奈何,只能悻悻的穿好衣装,也跟着钻出了帐篷。 出去一看,唐大、解祯亮还有黑鬼赫连铁全都已经准备妥当,站在火堆之旁,连那一直醉醺醺的梅老头也在,不同的是,他现在手里没有酒葫芦,脸上看起来毫无醉意,一脸严肃的望着面前的篝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胖子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为什么天没亮就要出发?” 他左顾右盼了一下,没有看见赵知府派来的那四个军士,感觉有些奇怪。 孙老二好像知道他的心思,冷冷的开口说道:“他们四个喝了下了蒙汗药的水,至少还要两三个时辰才能醒过来呢。” 张胖子一惊,失声问道:“蒙汗药?谁下的蒙汗药?” 火堆旁的唐大忽然笑道:“自然是我下的。” 蜀中唐门不仅暗器厉害,而且精通用毒之术,下点蒙汗药什么的,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一桩。 叶枫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唐大耸了耸肩,说道:“这得问孙前辈了,是他暗中让我这么做的。” 他这么一说,叶枫忽然想起来了,昨晚围坐在篝火之旁孙老二在讲那一番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高谈阔论的时候,曾经捡起一根枯枝,看似无意的在地上胡乱划着什么。 现在想起来,也许他正是在那时候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和坐在他身旁的唐大在交流。 可是当时并无外人,他为什么要采用这样隐秘的方式交流呢?叶枫有些疑惑,或许,或许他在防备着的正是站在营地四周戒备的这四名军士? 不待他开口相问,孙老二淡淡的说道:“我只是答应了带你和你的人进去,可是他们,不是你的人。”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不过仔细想想,却颇有些令人玩味。 这四名军士是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派来协助叶枫他们的,现在孙老二却说他们“不是他的人”,莫非这四名军 士除了帮忙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没等他细想,孙老二就已经招呼众人,捧起砂土覆盖灭掉了篝火残余的火苗,他抬头望了望天上闪烁的繁星辨明了方向,背起了一个黑色的大布袋子,一行人便开始出发了。 面前的这个大土丘据说便是秦皇陵的封土堆,只不过这个封土堆也实在太过巨大了,足足有方圆百丈有余。 这里荒草丛生,直没过了膝盖,加上天黑难行,走起来尤为艰难,一行人一直走了接近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孙老二有停下来的意思。 张胖子连日赶路,刚才又被孙老二这个老头逼着早起,明显没睡醒,走了不一会儿,嘴里就开始小声的咒骂起来,也不知咕咕哝哝的骂了些什么。 路途虽然艰难,不过张胖子毕竟轻功了得,倒也没有什么,不过可苦了一介文弱书生的解祯亮了。 他本不懂武功,比不得其他人身轻体健,脚步如飞,这一路伤他走得磕磕绊绊,不知摔了多少跤,渐渐落在了队伍最后,若不是叶枫放慢了脚步留下来从旁协助,只怕就要掉队了。 他自然知道孙老二是在寻找合适的盗洞可以下到皇陵地宫中去,不过在华山之时他曾经亲眼见识过孙老二带领着孙家人,那勘探挖掘的技术,轻而易举就从华山秘窟之中挖出一条通道救出了叶枫与唐大。 这时候叫苦不迭的他忍不住问道:“孙前辈,我们这样苦苦寻找,为什么不探准方位,自己挖一条通道下去呢?” 孙老二走在队伍最前端,连头也不回,冷笑了一声说道:“挖一条通道?你可知道这皇陵封土是如何建成的?” 解祯亮摇头不知。 孙老二说道:“这封土堆乃是用白灰、砂土和黄土相掺杂,又用烧滚的糯米汤汁一层层浇筑,其中还夹杂了大量的铁钉之类,坚固无比。寻常斧凿下去只能留下一个白点,难动其分毫。” 他嘿嘿一笑:“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想要挖出一条通道直达地宫,没有数月乃至半年之功,恐怕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听了他的话,解祯亮不觉一愣,哑口无言。 前面的张胖子也闭上了嘴,停止了咒骂。 孙老二说的这些在史书上都有记载,张胖子饱读群书,自然知道他所言不虚。 一行人默然无语的行进着,气氛也沉闷了下来。 就在这时,走在队伍最前端的孙老二和梅老头,忽然对望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看来是到了地头了。 面前的杂草丛中有一块长满了青苔的大圆石,莫非他们说寻找的通道就在这大圆石下面? 可是如此隐秘的所在,孙老二却如此熟门熟路,那么多的盗洞之中,他是如何知道这一条便能够直通地宫之中的? 叶枫的心里又泛起了那个疑问,看起来这个孙老二之前一定曾经来过这里,而且和这个通道有着莫大的关联。 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孙老二转过头来,对着后面黑铁塔一般的黑鬼赫连铁喝道:“还在等什么?难道还要我们两个老家伙来搬开这块石头不成?” 赫连铁应了一 声,走上前去,双手攀住大圆石,发一声喊,用力一抬。 果然是天生神力,这块大圆石少说也有几百斤,被他这一下,竟然骨碌碌的向一旁滚去,露出了下面一个黑黝黝的圆形洞口。 看来这里就是孙老二口中所说的通道了。 然而孙老二却并不着急,反而在洞口边上坐了下来,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咕噜噜的喝上了一大口。 喝完之后,他伸手把酒葫芦递给了梅老头。 梅老头也不客气,接过来也是一大口。 大家看着这两个老头坐在洞口边上,不慌不忙的开始喝上了酒,不禁都感觉有些诧异,冷冷的望着他们俩发呆。 那梅老头喝了一口酒,却伸手把酒葫芦递给了后面的唐大。 唐大接过了酒葫芦,凑在鼻边嗅了嗅,忽然神色一展,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搭话,直接就是一大口。 叶枫他们正吃惊间,孙老二幽幽的说道:“这通道起码也封闭了几十年了,其中难免会有一些什么毒瘴沼气之类的,我这酒葫芦里下了一点良方灵药,对于这些轻微之毒颇为有效,不过喝不喝可随便你们。” 唐大喝完之后,顺手就把酒葫芦向身后传递,叶枫接过来一闻,酒葫芦里果然传来一股浓浓的药味,当下也不假思索,咕噜噜饮了一大口。 听了孙老二的话,大家都知道这酒有益无害,不一会儿众人都轮流饮过了。 片刻之后,孙老二才站起身来,从背后背着的大布袋子中变戏法一般掏出了几支火把,分发给了众人。 他点燃了其中的一支,一甩手扔进了洞中。 把火把在洞里滚了老远,火苗一阵闪动,却并未熄灭。 孙老二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差不多了。” 说完,他一猫腰,一马当先的钻进了洞里。 在他身后,其他人也紧跟着鱼贯而入。 洞里的通道并不高,只能容一个人猫着腰缓缓前行,张胖子身躯臃肿肥胖,犹豫了半天才最后一个钻进洞里,慢慢的走在最后。 想必这种弯着腰低着头前进的姿势令他非常的难受,没多久他的嘴里就又开始了小声的咒骂起来,不过声音很低,在洞里回响声嗡嗡的,听不清在骂些什么。 叶枫一面前进,一面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观察着这条通道。 这通道呈圆形,并不大,四壁看上去也恨不规则,十分的粗糙,看样子当年挖掘得很有些仓促。 这通道之内没有一点加固的措施,然而几十年以来,洞里却干干净净,地上没有一点泥土崩塌落下的痕迹,足可见这四周的土质果真如孙老二所说,坚硬无比。 整个通道没有一点弯曲,几乎是一条直路笔直的斜斜向下插去,幽深得让人感觉到有些毛骨悚然。 一行人默默无语的不知道沿着通道走了多久,正感觉有些心烦意乱,难以忍受的时候,忽然大家手中的火把的火焰一阵跳动不已,四周原本感觉有些闷的空气也变得清新了一些。 大家的精神全都位置一振,他们知道,快要到达出口了。 第一百零六章 王蛇 出口四周的空间比起通道来要宽阔了许多,可以容得下几人并立。 张胖子终于不用再继续保持那种艰难的姿势前行了,他直起腰拍了拍一直紧缩着的大肚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叶枫从洞口探出头去,向往面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个洞口开在一处立壁之上,外面一片黑漆漆的,既看不见上面有多高,也瞧不见下面有多深。 在地下怎么会有着如此深邃的空间?当年修建秦皇陵,他们究竟挖掘了有多深? 张胖子探着脑袋向外面一看,也是咋舌不已,他伸手把手中的火把顺着壁面丢了下去,那一点火光一直向着下面坠落下去,很快就淹没在了那黑暗之中,完全不知道下面究竟有多深。 张胖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问道:“这么高,下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孙老二头也不抬的答道:“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张胖子感觉这是一句废话,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么请问我们应该如何下去?” 孙老二不说话了,只是在洞口蹲了下来,借着火把的光芒,大家看见在他面前的地面上,赫然有一个手臂粗细的大铁环。 这大铁环分明是之前被人钉在这里的,孙老二轻轻的抚摸着它,看起来充满了感情,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叶枫心中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这个孙老二之前一定曾经进来过秦皇陵! 他能轻易的找到隐藏在大圆石下面的通道,对于这里面又这样熟悉,知道这里的大铁环,说不定这个大铁环就是他们之前设置的。 可是孙老二为什么对于他之前曾经进过秦皇陵的经历却只字不提呢? 叶枫想不明白。 这时候孙老二从他的那个大布袋子中变戏法一般又摸出了一卷麻绳,展开来足有十丈左右,真不知道这么一大卷东西他是怎么塞进这个布袋子里去的。 孙老二把麻绳的一头牢牢的系在大铁环上,另一头则扔出了洞口,看来他们需要顺着这根麻绳攀援而下了。 孙老二一马当先,走到洞口,他回身对众人说了一句:“跟着我,下去之后别乱动,下面有很多蛇。” 张胖子听了这话,全身一抖,一张胖脸挤成了一个苦字:“蛇?为什么是蛇呢?”看得出他对于蛇有着深深的恐惧。 叶枫怔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害怕蛇吗?我记得你以前对于广东一带的蛇肉羹可是赞不绝口的。” 张胖子哭丧着脸说道:“我爱吃蛇肉,可是不代表我不害怕活蛇啊!那些蛇软绵绵,滑溜溜的,哎呀,真是恶心死了!” 叶枫摇了摇头,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张胖子会害怕蛇。不过张胖子从小在江南水乡的京城长大,也没什么机会见到真正的活蛇。 张胖子扭扭捏捏的拖在队伍的最后,一直到所有人都已经顺着麻绳下去了,他这才犹犹豫豫的抓住麻绳向下面爬去。 这麻绳并不粗,为了避免过重,他们攀援而下的间隔时间还是比较长的。所以,当叶枫在张胖子前面开始向下攀爬的时候,队伍中其他人应该大部分都已经到达了地面了。 叶枫顺着绳索向下,这麻绳入手非常柔软而坚韧,绝不像寻常麻绳一般粗糙,真不知道是用什么编织而成的。 还有一点就是叶枫感觉面前的这一堵立壁分明是人工砌成的,绝不是天然形成的石壁,整面立壁都是用黄土混杂着其他东西筑成,非常坚硬,而且这立壁之上寸草不生,触之却感觉冰冷异常。 修筑这样巨大的一面立壁是怎样浩大的一项工程啊?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秦朝工匠们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叶枫心中不禁暗自感叹着,眼前渐渐的亮了起来,那是下面那些人手中的火把的光芒,情知离地面不远了,于是加把劲加快了速度。 等到他双脚踏上了实地的时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一转身,正要开口,却发觉面前的情形有些不对。 所有的人,此刻全都默然无语的肃立着,举着火把一动也不敢动,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叶枫心中奇怪,眼光一扫,忽然就明白了。 在大家面前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上,此刻正盘着一条通体黝黑发亮的蛇! 这条蛇有拳头粗细,也很长,估计有接近一丈长,三角形的脑袋,一看就知道是剧毒的毒蛇。此刻它正摇摇晃晃的昂着头,对着人们站立的方向嘶嘶的吐着舌头,好像在提防着。 叶枫乍一见这么大的蛇,吃了一惊,正要开口,耳边传来了孙老二的声音:“别动,千万别动!” 他顿时全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孙老二沉声低语道:“这是一条大过山标,专门喜欢吃其他毒蛇,奇毒无比,被它咬一口就死定了。” 大家听了这话,更是连呼吸都凝住了。 孙老二继续说着:“不过蛇都几乎是瞎子,视力极差,看不到什么东西,是靠着舌头感受热量来判断周围的猎物活动,它现在应该是感觉到了我们,只要我们不动,它感觉不到威胁,就不会有事。” 原来蛇看不见啊?大家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难道就这么僵持着?蛇不动我们也不能动,那要这么僵持到什么时候? 大家正想着,身后立壁上的那一根麻绳却忽然动了。 麻绳来回晃动着,在立壁上面摩擦着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大家这才想起来,队伍最后的张胖子这时候正在顺着麻绳爬下来。 那条毒蛇分明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和声响,头一仰,扁平的脖颈忽然变得膨胀了起来,不断的吞吐着舌头,恶狠狠的盯着这边。 这时候张胖子扭动着肥大的屁股慢慢的爬了下来,一面嘴里还在大声的抱怨着:“这鬼地方,又高又陡,真要累死人了,这么多人,就没有谁来帮帮忙,接一把吗?” 叶枫站在麻绳下面,眼见情形不对,转身一把托住了张胖子的肥屁股,用力一捏,低声喝道:“别动!” “哎—哟……”张胖子被叶枫用力一捏,疼的大叫出声,刚叫了半声,忽然感觉到情况不对,硬生生的吧后半声给咽了回去,双手死死抓住麻绳,蜷缩着身子挂在上面,一动也不敢动了,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叶枫顾不上回答他了。 那条毒蛇已经感觉到了这里的骚动,脑袋晃动了几下,眼见得就要准备向这边扑过来了! 大家的心里全都一凉,这大过山标又被称为王蛇,以其他毒蛇为食,霸道无比,这群人中纵使有着武功高强的唐大,见了这蛇也是不免心中阵阵惊悸。 就在这时 ,一旁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动物过来了。 不一会,从一旁的黑暗之中,缓缓的走过来了一个小小的家伙,个头不算大,一身灰白色的毛皮,一条大尾巴占了全身的一半长短,小小的眼睛尖尖的嘴,仰着有些呆萌的小脑袋不停的嗅着,一面迈着短短的四肢缓缓的向着那条毒蛇走去。 它的样子看上去还颇有几分可爱,大家看着它走向了那条王蛇,不禁心中感到暗自惋惜。 谁知这时候,那条王蛇却忽然变了。 原本高昂着的头也低了下来,膨胀鼓起来的脖颈也恢复了原本的扁平,似乎有些紧张的对着那小动物过来的方向不断的吐着舌头,看样子还有几分害怕。 这时那只小动物也看见了王蛇,它弓起了背,全身的毛都竖立了起来,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而那王蛇趴在地上,盯着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似乎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幕让一旁的众人不由得感到惊奇不已,这个看上去还有几分可爱的小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条凶狠霸道的王蛇竟然会如此的害怕它,简直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然而这时候,那小家伙看见面前的王蛇只是乖乖的趴着不动,竟然跳到了它的面前,发出低沉的吼叫声,反而去逗弄这条王蛇。 大家都是一惊,心里都为这小家伙感到担心。 那王蛇开始还闪躲了几下,接着似乎被这小家伙给惹怒了,前半身猛地一下子竖立了起来,脖颈也重新膨胀了起来,发出了呼呼的声音,一次一次闪电一般迅捷地扑向小家伙,似乎想要一口咬死它。 然而这小家伙看起来个头不大,身手却异常的灵活,每一次王蛇几乎就要咬中它了,都被它惊险的躲闪开了。 那王蛇连续几次扑击不中,看起来有些筋疲力尽了,动作也越来越迟缓了下来。 这时小家伙忽然闪身到了王蛇的背后,猛地飞身扑了起来,张开了嘴从后面一口咬住了王蛇的脖子,那动作快得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看得众人惊叹不已。 王蛇忽然被咬中了脖子,用力甩动了两下,似乎想要把小家伙甩下来,可是小家伙就是不松口。 不一会儿,那王蛇就软绵绵的垂落了下来,翻动了几下,就寂然不动了。 这时候那小家伙才开始不慌不忙的享用起大餐来。 它的牙齿非常的锋利,轻易就咬穿了王蛇表皮那坚硬的鳞片,十分轻松的撕开了蛇皮,开始撕咬啃食起那红红的蛇肉来。 大家看了这小家伙的身手和这血腥的一幕,不由得全都感觉到惕然心惊,想不到长相这样萌萌可爱的小家伙竟然会这么厉害,这条王蛇在它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就成了它口中的美餐。 小家伙埋着头啃食了半晌,似乎吃饱了,这时才抬起头来,立起了身子对四周张望了一番。 看见这边一群手持火把的人呆呆的站着,它似乎很好奇的打量了半天,终于还是转过身子,丢下了那条王蛇的残尸,心满意足的迈着小短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大家呆呆的望着这小家伙的身影消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直紧抓着麻绳绷直了身子悬挂在半空中的张胖子,这时候才敢放松了身体,忽然大屁股一动,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fpzw 第一百零七章 兵俑军阵 叶枫原本是站在张胖子下面托着他的大屁股,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屁,差点没把他熏得晕过去,赶紧屏住呼吸撒手躲开一边。 张胖子下面忽然没了支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从绳索上猛的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他捂着屁股连连叫唤。 他怒声责问叶枫为什么忽然撒手,叶枫一脸鄙夷的说道:“谁叫你这死胖子没事乱放屁的?” 张胖子满面的委屈道:“人家刚才紧张嘛!” 这一边,刚才那小家伙吃掉了王蛇之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时候大家才都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唐大有些奇怪的对孙老二问道:“刚才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杀死了这条王蛇?” 孙老二看上去似乎也是一副惊魂初定的样子,呆了一下才答道:“刚才那应该是一只灰獴,又叫做蛇獴,乃是毒蛇的天敌,专喜捕食毒蛇鼠虫一类,我也只是听说过,亲眼得见这还是头一遭。” 接着他又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这灰獴听说只在云南边陲一带有人见过,而且是成群结队的群居生活,怎么会有这样的单独一只在这里出现?而且灰獴的寿命不过十余年,浑身毛色灰黄,像刚才这一只浑身皮毛已经泛白,真不知活了有多少年,经历了多少次褪毛方才会变成这样,也算是一个奇观了。” 一旁的张胖子听了,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说道:“既然你也没有见过,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孙老二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说道:“我老孙家世世代代都从事这地下的行当,当然难免会经常遇见些毒虫鼠蚁之类的,因此对于这些多有了解,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张胖子悻悻的无言以对,他对于刚才的那条王蛇还有些心有余悸,忍不住问道:“先前你曾说过这下面有很多毒蛇,除了刚才的这一条,那一定还有许多了?” 孙老二摇了摇头,似乎也感觉有些意外的说道:“以前这里确实有很多毒蛇,种类繁多,几乎遍地都是。可是现在这里却出现了以毒蛇为食的王蛇,而且还有灰獴的出没,看起来这些毒蛇应该都已经被捕食光了。” 张胖子听说满地都是毒蛇,想起那场景忍不住全身打了一个寒噤。 叶枫有些奇怪,开口问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毒蛇?” 孙老二指了指他们后面的那座高大的立壁,说道:“你们身后的其实是一堵巨大的高墙,也是这地宫的外墙。这地宫之北不远乃是渭河之水,地宫挖得如此之深,与渭河的河面形成了巨大落差,势必会遭到渭河之水的水患,而且挖掘过程中,一定也遇上了不少的地下水流,史书之中记载的关于秦皇陵地宫所谓的穿三泉,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因此当时的工匠们用特殊的材料筑成了这堵高墙,用以隔绝渭河之水和地下水的从高往低处的渗透,才能保得这地宫之中数千年来没有水患,如此浩大的工程在如今来讲也极难办到,当时的工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真是一个奇迹!”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地宫之中隔绝了水患,因此附近的一些蛇虫鼠蚁都聚集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众人之中只有蜀中唐门对于建筑颇有一些研究,因此唐大听了孙老二的一番论述也是深有同感,不住地点头。 其他人对于什么渭河之水的落差,什么地下水的渗透 ,全都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反正知道这堵高墙很厉害就是了。 这时候叶枫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他发现这立壁之上寸草不生,而且触之冰凉的原因。 这时候张胖子又忍不住要跳出来卖弄肚子里的墨水了:“史书之中曾有记载,当年始皇帝令人修筑长城之时,曾经下令将所有的军士和工匠们分为两队,一队负责修筑,而另一队负责监工。” “墙体修筑好之后,负责监工的一队便用弓箭向墙体射击,如果箭镞能够插进墙体,那么这墙就必须推倒重建,而负责修筑的那一队则会被全部杀掉,由监工的那一队补上。如果箭镞不能插入,则负责修筑的那一队就可以活命,而负责监工的那一队则会被杀掉。” “所以当时为了活命,无论修筑的还是监工的无不尽心尽力,无一敢有丝毫疏忽,自然修筑起来的长城也就坚固无比了。想必这里的修筑也采用了相同的方法,因此才会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大家听了这话,既佩服于张胖子的见闻广博,也惊讶于当年始皇帝的残暴苛政,都是惊叹不已。 叶枫望着眼前的孙老二,心里更加的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个孙老二之前一定曾经进过这里! 他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还知道他们所站立的地方以前曾经毒蛇遍布,这些绝不可能是第一次进入这里的人所能知道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似乎刻意在回避,对于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叶枫也就不好开口相问。 就在此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解祯亮却出人意料的开口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出发吧!” 叶枫有些惊异的看了解祯亮一眼,心中讶然。 在他的印象中,二哥解祯亮这个文弱书生一直是个慢性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的,现在居然出言催促起来,看上去还颇为着急,很紧张时间,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孙老二听了解祯亮的话却深以为然,连声招呼大家准备出发。 一行人举着火把,顺着那高大的墙边在黑暗中继续前进,不多时前面就出现了一面石质的墙体,这应该就是内侧的宫墙了。 孙老二看起来似乎熟门熟路,在队伍前面举着火把一马当先,走了不多时在众人前面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宫门。 借着手中火把的微光,隐约可以看出这地下的宫门飞檐雕栋,高大气派,气势非凡。 传说中秦皇陵地宫是仿照当时的秦皇宫而建的,看来这就是当时皇宫的宫门了,大家都不由得啧啧惊叹不已。 宫门没有门户,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还是已经被破怪掉了,门户洞开,孙老二举着火把毫不犹豫的就往门内走去,众人对望了一眼,也只有紧紧的跟了上去。 走进宫门,眼前似乎是一个广场,一片开阔。 这时候,忽然听见张胖子“呀”的惊叫了一声。 大家定睛看去,只见在广场之上,隐隐约约的站着许多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侍立在道路两旁,火把的火光微弱,一时之间看不真切,真不知道有多少人! 在这地宫之中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军队一般的人影?这些到底是人是鬼?难道传说竟是真的,秦皇陵中有阴兵护卫? 大家顿时全都面色大变,噤若寒蝉。 奇怪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孙老二和梅 老头却仿佛对这些人影视若无睹,毫无惊讶之感。 感觉到身后的众人停了下来,他们回过身来,看着面露惧色的众人,孙老二不禁面有讥色:“胆子这么小,还来探什么地宫?” 张胖子听了他的话心中火起,却又不敢发作,只能用手一指一旁那些人影,说道:“你,你看不见?” 孙老二扭头一看,有些不屑的说道:“就是这些?” 说罢,他一抬脚,将脚下的一粒石子踢了出去,那些人影之中有一个立即应声而倒,不过,却发出了一片陶瓦破碎的稀里哗啦的声音。 众人不由得一愣,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原来那一大片重重叠叠的人影,竟然全都是一些陶制人俑。 这些人俑看起来是用陶土烧制而成的,每一个都如同真人一般大小,身着衣甲,毛发神态,刻画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他们原本应该是用颜料着色的,只不过年代久远,色泽剥落,斑驳的露出了陶土的本色。 这些人俑应该都是军士,一个个或手持刀剑,或握紧长戈,或拉弓搭箭,姿态各异,或站或跪,神情不同,而从地上被孙老二踢出的石子打碎的那一个可以看出,这些陶俑分明都是中空的。 这些陶俑们数量众多,整整齐齐的在广场上列成了一个个方阵,这分明就是一个气势恢宏的军阵,似乎正在等待着接受检阅一般。 张胖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面前冰凉的陶俑,惊叹道:“这么多的人俑,是怎么做出来的?” 孙老二冷冷的说道:“多吗?这里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张胖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啊?难道还有更多?” 孙老二点点头说道:“根据记载,这地宫之中有许多的墓室和陪葬坑,寻常陵墓中依据墓室的中轴线,只有两条墓道,而这里光是墓道就有五条之多,每条墓道两侧都站立着这些兵俑,据说始皇帝当年以手下真实军士为原型烧制了这数量巨大的兵俑陪葬,是想要把他的无敌军团带到地下世界去。” “可惜的是,经过了这许多年来的无数次被掠夺,尤其是当年楚霸王项羽的一把大火,这些兵俑和陪葬品全都受损严重,大部分都毁于大火之中了。我们现在脚下的这一条墓道,是保存得最完整的一条,也是前往中心墓室最直接的一条。” 听他说的这样详尽,叶枫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对于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了如指掌,似乎之前就曾经来过?” 孙老二默然不语的盯着叶枫看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会儿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话音未落,众人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一阵颤抖,在地宫深处似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沉闷的声响,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大家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胖子面色煞白的说道:“怎么啦?莫不是发生了地震?” 要知道,众人现在身在地下深处,一旦地震,地宫崩塌,只怕他们全都会尽数葬身于此。 孙老二摇了摇头,说道:“如若真是地震,只怕我们全都劫数难逃。只是地震哪会这么轻微,又过去得如此之快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解祯亮却面色严肃的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我们还是抓紧出发吧,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fpzw 第一百零八章 铜棺 解祯亮的这话,听上去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什么叫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叶枫感觉到自打从西安城出发之后,这个二哥解祯亮就变得有些古古怪怪的,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起来,晚上还总是自己一个人望着星空发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现在又冒出了这样奇怪的话语,叶枫本想要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却被孙老二的催促出发的话给打断了,一行人又开始顺着这条墓道继续向前。 一路上,这墓道两侧的兵俑越来越多,还有驾驶着战车的骑士,那战车前的马匹昂首嘶鸣,也雕画得栩栩如生,让人不禁感慨当年制作这些兵马陶俑的工匠们真是鬼斧神工,能够做出这样的杰作。 张胖子原本想要数一数这一路上有多少个这样的兵马陶俑组成的方阵,可是没数多久就数得晕头转向了,只能连连感叹道:“我的乖乖,这些陶俑何止成千上万,看起来这始皇帝果真是想要带一支军队去阴间继续他的统治。他这是想要去当阎王老子呀!” 不光是这些兵马陶俑,在军阵之中还有装点着许多精制的铜鹤、铜鸭等等动物形象,一个个也精美异常,令人不禁叹为观止,在几千年之前的秦朝,那时的工匠们竟然就能够拥有如此高超的技艺,比之当世也毫不逊色。 张胖子指着这些精美的铜饰又开始卖弄起独自里的学问来:“传说当年楚霸王项羽入关,曾带领三十万大军前来盗掘秦皇陵地宫,想要得到其中的财宝。谁知挖了没多久,从地宫之中忽然飞出了一只金雁,砸空中盘旋许久,然后一直向着南方飞去。” “项羽觉得此事颇为神异,盗掘皇陵恐有不祥,于是下令停止了挖掘,只是放了一把大火,把地宫连同地面上的建筑一起付之一炬了。” 飞在天上的金雁?大家听了都觉得很神奇。 张胖子得意的笑道:“还有更加神奇的事呢!据说在几百年之后的东汉三国时期,南方有一个太守叫做张善的,有一天别人送给了他一只金雁,上面有着秦朝的古文字,根据这些文字他断定这就是当年从秦皇陵中飞出的那一只金雁。” 听他讲得这样神乎其玄的,大家都表示不信,甚至怀疑是张胖子临时杜撰编造出来的。 张胖子立即一脸严肃的说道:“这是真有记载的,在司马迁的史记和班固的汉书之中,都曾经提到过黄金为凫雁的说法,只不过要说这黄金做的飞雁果真能在天上飞翔,这却当真是令人难信。” 叶枫忍不住调侃他道:“那么你的意思就是当年太史公和班固都是在骗人啰?” 张胖子煞有介事的摇晃着他的大脑袋说道:“这却也不一定。据我的分析,他们记载的这个传说,应该是用了一种暗喻的方法,黄金做成的飞雁不一定真的能飞,但是却有可能被人盗走。” “当年项羽带兵盗掘皇陵,自然得了不少奇珍异宝,这只金雁也因此而流出皇陵,散失于江湖民间。到了几百年后,那位张善太守偶尔得到了这一件金雁,认出乃是秦皇陵中陪葬之物,这也就不稀奇了。所谓的金雁南飞,其实不过是暗指当年秦皇陵地宫中的宝物被盗流出而已。” 说完,他满面得色的等着大家夸赞他是如何的博学多才,谁知众人都忙于观赏墓道两侧众多陪葬品的精美绝伦,竟然没一个人搭理他,他不禁感觉到有些丧气。 这么走了没有多久,忽然听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孙老二低声说了一句:“到了!” 大家抬头一看,在墓道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座恢弘的宫殿。 这宫殿很大,四角飞檐突起,在黑暗中只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就像是一头巨大的怪兽,张牙舞爪的立在那里等着吞噬掉送上门来的猎物们。 大家的心中全都不觉一凛,定了定心神,这才向着这宫殿走了过去。 来到近处,在火把的光芒照射下,这一座宫殿修建得端的是雕梁画栋,气派非凡。虽然年代久远,许多地方已经有些残破了,可是依然能够令人想见到它当年是如何的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能够在地下建造出这样一座恢弘的宫殿,禁不住令人感到叹为观止。 不过这样精美的宫殿除了一扇石门之外,却连一扇窗户也没有,隐约中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氛。 叶枫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心中都不免感到有些紧张了起来。 难道这里便是秦始皇的停棺之所? 孙老二走到了石门面前,大家这才发现,这扇石门并未紧闭,而是虚掩着的。 莫非之前已经有人进去过了? 大家正觉得惊疑之时,孙老二长长叹息了一声,忽的伸手推开了石门。 石门打开,里面竟然透射出了光亮,宫殿之内有灯光! 大家全都吃了一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打进入地宫,处处都是一片漆黑,到处都充满了黑暗和神秘,忽然间这里却透出了温暖的光亮,反而透出一股子阴森的诡异。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孙老二却没有丝毫迟疑,他和梅老头对望了一眼,就迈开腿大步走进了石门之内。 大家想要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一路行来孙老二处处显示出对于这秦皇陵地宫的了如指掌,虽然现在完全不知道这地下宫殿之内是吉是凶,不过既然孙老二毫不犹豫就走了进去,想必一定有着一些把握的。 叶枫和唐大他们无奈的互相看了看,也只能紧跟着孙老二走进了这道诡异的石门里面。 一踏入石门,面前是一条甬道,两旁的石壁上悬挂着一排巨大的油灯,明亮的火焰欢快的一阵跳动,把整个甬道照得透亮。 这些油灯的灯盘里不知道燃烧的是什么油,让整个甬道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奇异的香味, 甬道并不长,跨出甬道的出口,眼前的情景让大家都感觉到眼前一亮。 这里是一座宽阔的大殿,灯火通明,让整个大殿亮堂堂的如同白昼一般。 大殿之内的装饰极为华贵,简直可以称得上的金碧辉煌,到处都是金银打造的饰品,整个大殿的陈设让人感觉这里应该是一处寝宫。 唯一与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大殿正中有一个石台,在石台之上,却陈放着一具铜制的棺椁。 这具铜棺表面雕刻着精美的纹饰,上面还镶嵌着珠宝翡翠,显示着躺在其中的人生前的身份必定是非比寻常。 难道,这就是始皇帝的棺椁? 张胖子忽然激动了起来,嘴里喃喃的念道:“太史公在史记里记载着始皇帝当年铜而制椁,汉书之中也有记载道,冶铜锢其内……披以珠玉,饰以翡翠,棺椁之丽,不可胜原。就是这个样子,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这一定就是始皇帝的棺椁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着,从前只能在史书中看到一些相关的记载,而现在这传说之中的始皇帝的灵柩就真真切切的摆在面前,能够亲眼得见,也难怪他会感觉到激动莫名。 不仅是张胖子,在场的其他人全都因为能够亲眼目睹这传说中的一幕而感到热血沸腾。 只是除了孙老二和梅老头。 两个老人家好像对于这华丽大殿之中那具精美的棺椁毫无兴趣,反而饶有兴趣的盯着叶枫和张胖子他们一个个脸上那激动的表情,似乎觉得更加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孙老二忽然开口问道:“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趣,不妨猜上一猜,这棺椁之中是否真的有尸体?” 大家闻言全都是一怔,这难道不是始皇帝的灵柩吗?如此豪华气派,正符合始皇帝的作风,自然他的尸体也应该在里面。 只有张胖子,听明白了孙老二的问题,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缓缓的说道:“史书记载当年始皇帝死于第五次东巡途中的沙丘宫,在他驾崩之后,他的宠臣赵高联合了始皇帝的幼子胡亥,威逼利诱了丞相李斯,下假诏以不孝罪名令公子扶苏自尽。” “等到扶苏自尽身亡的消息传来之后,赵高和李斯才命令队伍班师回京,因为恐惧群臣因而对于始皇帝之死他们封锁消息,秘不发丧,还伪装成皇帝依然健在的样子,按原本既定的巡游路线绕道回咸阳。” “可是当时正值暑热高温,始皇帝的尸身很快的腐烂发臭了,为了掩盖臭味,赵高派人去市场买了很多鲍鱼,用其臭味来掩盖尸体的味道。这样一直行走了近两个月,始皇帝的尸首才运回了咸阳发丧下葬,秦二世胡亥才登基继位。” 大家听了张胖子的话,全都不明所以,始皇帝之死的这一段历史,被称为“沙丘之变”,也是大秦帝国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大家多少都有所耳闻。 可是,这与如今棺椁之中有无始皇帝的尸骸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胖子沉声说道:“以当时的条件和技术水平,根本来不及对始皇帝的尸体做防腐处理,加上盛夏酷热又在路上奔波了近两个月,始皇帝的尸身早已腐烂发臭,等到了咸阳,怕是连白骨也没剩下几根了,哪儿来的尸身风光大葬?” 孙老二微笑着看着张胖子,似乎对于他的渊博很是赞赏,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张胖子想了想,孙老二既然忽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一定必有所指,当下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坚定的说道:“我猜在这棺椁之中,其实根本就没有尸体,连白骨也没有。” 孙老二忽然呵呵笑了,半晌才叹道:“你的确是饱读史书,算得上是渊博了,不过,很可惜,你错了!”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棺中尸骨 张胖子愣了一下:“我错了?那么这其实并不是一具空棺?” 孙老二神秘的一笑,说道:“是与不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张胖子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才走上前去,手抚铜棺,却赫然发现,这铜棺的棺盖竟然并未严密的闭合上,好像之前就已经被人打开过! 他满是骇然的望了一眼孙老二,这老头却面带微笑的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打开看看。 张胖子用力一推,铜棺棺盖应声翻转开来,露出了棺中的情景。 在殿中明亮的灯火照耀下,铜棺之中躺着一具已经干枯的骨殖,身上穿着金丝织就的华丽长袍,千年以来,竟然丝毫无损。 看起来,棺中之人的身份必定非同一般,难道,这便是当年吞并六国,统一天下的祖龙始皇帝? 张胖子愣住了。 大家也全都围了上去,对着棺中的尸骨指指点点,惊叹不已,只除了一个人以外,这个人就是叶枫。 其实叶枫对于铜棺之中是否真有始皇帝的尸骨并不在意,甚至于对于这具铜棺,乃至于这里满殿陪葬的金银宝物丝毫不感兴趣。 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只有一样,那也是他们不顾危险,进入到这秦皇陵地宫之中来的真正目的,华夏九鼎。 按照少林寺凝然了改大师的说法,九鼎之上藏着寻找那个上古宝藏的秘密,而那个上古宝藏却与他背上的那个时隐时现的青龙纹记息息相关。 要想解开这个青龙纹记的秘密就一定要找到这个宝藏。 因此自从一踏入这座地下宫殿,他就在寻找,不过这里面的陈设一望可见,根本没有九鼎的踪影,甚至连一个像是九鼎的东西也没有。 叶枫感觉到很失望。 难道凝然了改大师说错了?其实九鼎并没有被收藏在秦皇陵地宫之中? 叶枫不知道,他头脑之中一片混乱,对于铜棺之中的尸骨丝毫也提不起兴趣来。 眼见大家都围在铜棺之前看着其中的尸骨发愣,孙老二忽然嘿嘿一笑,非常奇怪的问了一句道:“你们觉得,躺在这里面的这个人,就是始皇帝本人吗?” 张胖子惊骇莫名的抬起头来,惊问道:“难道这个人并不是始皇帝?” 孙老二一脸神秘的一笑,问道:“史书记载,始皇帝长的什么模样?” 张胖子呆了一呆,答道:“太史公在史记之中有记载,始皇帝其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看大家不太明白,他解释道:“结合之前他关于始皇帝幼年经历的一些记载,这段记载也就是说,始皇帝此人其实是个塌鼻梁,突目,鸡胸,身材短小变异的人,而且患有气喘一类的疾病。他的性格也是刻薄残暴,在困境之时能够礼贤下士,一旦得志便会暴露出本性,丝毫不拿别人的生死当回事。” 这描写和流传下来的始皇帝的残暴行径相符合,因此大家都觉得张胖子说的应该就是实情。 然而这时候孙老二却摇头说道:“不对,不对。” 张胖子问道:“哪里不对?” 孙老二说道:“可是在西汉流传下来的很多的史料记载之中,始皇帝却完全是另外一副尊容。后世北宋的《太平御览》中说他长得虎口,日角,大目,隆鼻,长八尺六寸,大七围。分明是个身材魁梧,相貌伟岸的英武之人。” 张胖子怔了一怔,这记载他也曾经读到过,只不过大多数的史学家们都更加愿意相信太史公在《史记》之中的记载,而把其他的记录都当做野史传说而已。 孙老二看张胖子似乎有些不信,又说道:“其实始皇帝的身高相貌究竟如何,从其他的记载之中也可以旁证。你还记得最著名的荆轲刺秦王的记载吗?” 张胖子连连点头说道:“这个当然记得,出自《战国策》中的记载,说有个侠士叫荆轲的,剑术超群,为人慷慨侠义,游历到燕国之时,被燕国太子丹所敬仰,奉为上宾。” “当时秦国已经灭掉了赵国,兵锋直指燕国,太子丹恐惧,求教于荆轲。荆轲感动于太子丹的礼遇,于是提议自己带着秦国叛将樊於期的人头去刺杀秦王。” “为了他的计划,樊於期举剑自刎,献出了自己的头颅,太子丹又重金购买了赵国铸剑大师徐夫人的匕首,抹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当时燕国有一个勇士,十三岁就敢杀人,武艺高强,叫做秦舞阳,被指派给荆轲作为助手。” “一切准备好了,于是太子丹带着众人在易水河畔为荆轲送行,好友高渐离为之击筑,荆轲悲声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唱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怒发冲冠,悲愤不已,而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了秦国之后,荆轲谎称是燕国派来请降的使者,求见秦王。秦王得知他带来了樊於期的人头,十分高兴,于是接见了他。荆轲把匕首藏在燕国地图之中,由秦舞阳捧着,共同上殿。” “谁知秦舞阳还没来到殿上,远远的望见秦王就脸色突变,害怕得全身发抖,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很奇怪。荆轲却很镇定的以北方蛮夷之地的粗野小民没有见识为由,搪塞了过去。” “秦王看过了樊於期的人头,相信了荆轲,让他近前为自己展示燕国地图。随着地图的展开,图穷匕见,荆轲一把抄起了匕首,一手揪住了秦王的袖子,就要刺杀秦王。” “秦王大惊跳起,挣断了袖子,想要拔剑却因为剑太长,一时之间拔不出来。荆轲手持匕首追杀秦王,秦王只有绕着柱子奔逃,一连几下都没能拔出宝剑。” “事发突然,殿上的大臣们慌作一团,按照秦国律法,上殿之人都不允许携带武器,而有武器的侍卫又全都远在殿外。无奈之下,大臣们只有赤手空拳围上去与荆轲搏斗,其中一个医官更是用随身携带的药袋来投击。”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有大臣大喊,提醒秦王,秦王把长剑推到背后才拔出了长剑,一剑就斩断了荆轲的腿,接着连续攻击,荆轲身负八处重伤,倒地不起。” “他自知败局已定,用手中的匕首投向秦王,无奈没有击中,只击中了一旁的铜柱,匕首插入柱中。荆轲长叹道,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想要活捉住你,从而胁迫你签订归还诸侯土地的契约啊!说完,就被冲上殿来的卫士们乱刃砍死了。而秦王,则目眩良久。” 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早就传遍了天下,大家都已经耳熟能详了,不过此时从张胖子口中讲出来,听上去依旧让大家感觉到惊心动魄,热血沸腾。 孙老二这时候却开口说道:“小胖子讲得不错,真难为你连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晰,不过也正是从这段记载之中,可以推想出始皇帝的身高长相究竟如何。” 张胖子面色一整,说道:“愿闻其详。” 孙老二说道:“首先,第一个问题是,作为荆轲助手的秦舞阳,十三岁就敢杀人,胆子不可谓不大,武艺高强,如果秦王,也就是后来的始皇帝,真的如同太史公笔下所描绘的那样是一个矮小丑陋,且深有残疾的鸡胸之人的话,他怎么会远远的望见秦王就一反常态,害怕得全身发抖?” 张胖子摇摇头,他答不出来。 孙老二笑了笑,说道:“不过如果按照其他史料中记载的秦王是一个高大魁梧,英伟非常的人物的话,这就不难解释了,正是因为他身上的伟岸和帝王之气,震慑住了秦舞阳,才会让他惊慌失措,恐惧莫名。因此可以推断,始皇帝其人绝不可能是个矮小丑陋的形象。” 张胖子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无可辩驳。 孙老二接着又说道:“第二个问题,战国策的这一段记载中提到秦王惊慌之下由于所佩戴的宝剑太长而一时之间无法拔出。根据其他史料的印证,秦王所佩戴的宝剑足足有接近七尺之长。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秦王果真身材矮小,怎么可能佩戴这么长的宝剑呢?” “一个小个子,腰里别着一把比他还要高的长剑,这个形象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可能吗?所以我认为,在《太平御览》之中关于始皇帝身长八尺六寸,大七围,这样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记述还是比较可信的。也只有这样的身材,方才能够驾驭得了一把长达七尺的长剑。” 孙老二扫视了一圈默然无语的众人,接着说道:“最后的一个疑点,就是在于荆轲的身上了。荆轲号称剑术了得,是当时有名的侠士,连十三岁就能杀人,武艺高强的秦舞阳也只能给他当个助手,他的武功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在上殿之后秦舞阳一反常态的惊慌失措之后,他却丝毫不受影响,从容应对,这说明他极其的冷静,一定有着刺杀他人的经验。而且太子丹为了此行,特意重金购买了名匠徐夫人的匕首,从后来荆轲投掷匕首不中,插入铜柱来看,这一定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利刃,而且还被淬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一个武功高强,又有着丰富经验和冷静头脑的杀手,还手持一把宝刀,竟然刺杀秦王不成,反而被秦王拔出长剑一剑就斩断了一条腿,后来更是被秦王连续攻击,被斩伤八处之多,这合理吗?” 顿了一顿,孙老二才又说道:“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秦王不但不是太史公笔下的一个矮小丑陋的且身有残疾的人,反而应该是一个高大魁梧,孔武有力,而且身怀武功,至少是精通剑术的高手!” 听了孙老二的话,大家都不由得纷纷点头,认为他说得有理,若非如此,当年他绝不可能在荆轲刺杀之下反杀成功,而整个天下的历史也就会完全是另一番样子了。 孙老二看大家全都表示赞同,这时他指了指铜棺之中的那具尸骨,说道:“既然始皇帝当年是一个身长八尺六寸的高大魁梧之人,那么这具尸骨就一定不是始皇帝本人!” 经他这一提醒,大家才注意到,铜棺之中的这具尸骨,从骨骼看来,身长不过六尺有余,而且根据骨骼大小,生前应该是个矮小瘦弱的人。 而且铜棺之中除了这件华丽贵重的金丝长袍,再没有任何一样标志着死者帝王身份的物件。这与始皇帝奢华气派的作风实在是大相径庭。 不过,如果铜棺之中的尸骨并不是始皇帝本人的话,那么他又到底是谁呢? 《寻龙迷踪》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赵高的故事 张胖子虽然无法驳斥孙老二的说法,可是他依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按照你的说法,”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始皇帝当年倾尽全国之力,最多的时候动用了八十万人,前后修建了四十年,建成了这恢弘巨大的地下宫殿,结果到头来白忙活一场,这里面躺着的却根本不是自己?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孙老二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他很严肃的说道:“可笑吗?我相信这世间的一切全都逃不过因果,就像我们今天站在这里,冥冥中也早就已经注定了的一样。” 这话说得云山雾绕的,似乎很高深,仔细一想又好像其实什么也没说,叶枫听了却觉得有些耳熟,这样莫测高深的话,他之前也曾经听别人这么讲过。 来不及细想,就听孙老二对张胖子问道:“你对于一手将繁荣强盛的大秦帝国逐步推向衰败灭亡的赵高,有些什么了解?” 张胖子愣了一下,赵高? 这个人在始皇帝驾崩之后,搅动风云,一手设计了沙丘政变,矫诏逼死了公子扶苏,拥立了胡亥为帝。自此之后,倚靠着胡亥的宠信,他成为了大秦帝国炙手可热的人物,几乎掌控了大秦的实际权力,主宰了天下大势的走向。 然而在始皇帝在世的时候,史书中对于他的记述却寥寥无几,显得很是神秘。 张胖子仔细回想了良久,才答道:“史记中对于此人并未专门立传记,只是在其他人的本纪中提到过,因而关于他的出身记载得并不详尽。” 孙老二笑道:“那倒也不尽然。”说完,他扭头望向了身旁的梅老头。 梅老头原本看上去对于孙老二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一直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一旁笼着一双手在发呆。 这时候孙老二望向他,他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接着孙老二的话说下去:“太史公虽然并没有为赵高单独立传,不过关于他的记载在秦始皇本纪、李斯列传和蒙恬列传中,都有着大量的描述。” “始皇帝嬴姓,赵氏,名政,而同样的,赵高也是嬴姓,赵氏,因而后世有学者据此认为,赵高其实是秦国王室的远亲。其母曾因犯罪遭受刑罚而有残疾,被收入隐宫之中,而赵高也是出生于此。” “根据记载赵高此人颇通书法,善于大篆,为人勤奋,又精通律法,因而比较受始皇帝的喜爱,作为随身近侍,负责驾驶始皇帝的马车,甚至还被任命去教授他的次子胡亥。这也为他将来拥立胡亥为帝,埋下了伏笔。” 梅老头侃侃而谈着,大家听得都有些诧异。 自从初次见他以来,相处这些日子,这个梅老头有些沉默寡言,从不与人交流,除了成天价的喝酒睡觉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的爱好了。 然而现在,他对于史书之中的记载几乎是旁征博引,信手拈来,令大家都惊讶于这个衣服穷酸老秀才打扮的老头子除了长了一副狗鼻子之外,原来肚子里还真的有不少墨水。而且看起来,他所知的绝对不会比那位以博览群书,博闻强记闻名的张胖子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这个梅德庸,倒也并非真的是“没得用”。 梅老头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众人的满面惊异之色,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讲下去:“史记之中曾经多次提到赵高是宦人,有宦籍,后世对此颇有争论。有人因此认为赵高是个阉宦,也有人认为这里的宦籍只不过是指的官宦的意思。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而另一个最大的争议便是赵高的出身,有人依据他的姓氏认为他是秦国王室的远亲,正因为这样才轻易的得到了生性残暴多疑的始皇帝的信任。” “然而唐代的史记索隐中则提到了,赵高实际上是赵国贵族的公子,赵国覆灭,其母被掳掠来秦,而他为了替赵国复仇,才自残身体进入皇宫,来到始皇帝身边,最终成功的设计杀掉了始皇帝的后人,覆灭了强大的大秦帝国,为他的祖国报仇雪恨了。” 梅老头笑了笑又说道:“不过这样的说法缺乏证据支持,过于离奇,倒更像是民间的传说,或者是小说了。总之,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他成功的在始皇帝死后策划发动了沙丘政变,拥立胡亥为帝,逼死了公子扶苏和名将蒙恬、蒙毅兄弟。” “接下来,他的矛头一转,开始对付起当初沙丘政变之时的同谋者,丞相李斯,因为这时候李斯已经成为了制约他权力的唯一对手。终于,他成功的陷害李斯谋反,最终令李斯被腰斩于市。” 梅老头摇摇头叹息道:“大概李斯在临刑之前心中也是十分懊悔,当初不该听信赵高的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帮助他发动了沙丘政变,结果最后自己一代名臣,却不想落得如此的下场。” “这之后,赵高又将魔爪伸向了秦王室,几乎杀掉了所有胡亥的兄弟姊妹,最终赵高被秦二世胡亥封为丞相,权倾朝野,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了,加上秦二世沉溺于酒色享乐之中,他成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满朝上下再也没有人敢于拂逆他的意思,争着对他溜须拍马,甚至于出现了后世十分有名的指鹿为马的咄咄怪事。然而在秦二世和赵高的统治下,天下的百姓陷入了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终于各地纷纷揭竿而起,到处都爆发了起来反抗的义军。” “赵高这时感觉到了大秦帝国已经摇摇欲坠,他感受到了危险的信号,于是他策划发动了有一次政变,杀死了一直对他宠信有加,言听计从的秦二世胡亥。可怜胡亥被赵高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辈子,最终也没有逃脱身首异处的下场。” “赵高原来准备自己篡位登基的,可是得不到朝中其他大臣们的支持,无奈之下,只能宣布让年少的公子子婴继承帝位,当他自己的一个傀儡。” “至于赵高最后的结局,也算得上是扑朔迷离,太史公在史记中说是子婴深深憎恨赵高,不愿意当他的傀儡,于是设下圈套杀死了赵高,并且灭了他三族。” “不过在汉时流传下来的赵正书中却记载着是大秦名将,负责督造秦皇陵的章邯,在领兵与项羽决战失败后,投降了项羽,因为深恨赵高误国,于是反戈一击,帮助项羽军攻入关中,也亲手杀死了赵高。” 一代奸臣,最终还是不得善终。 梅老头讲完 了。 这一段历史听梅老头这么讲来,听得大家全都聚精会神无不动容,连张胖子都用钦佩的眼光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甚至有些邋里邋遢的老头子。 要知道,史书之中并未为赵高立传,有关他的记载都是分散在各个当时历史人物的传记之中的,要把这些内容全部找出来,并且梳理得这样清晰,需要阅读大量的史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梅老头讲完了故事,却丝毫没有在意众人的神情,又继续自顾自的笼起了一双手,站在一旁发呆去了。 可是,赵高的生平与这铜棺之中的这具尸骨,究竟有着什么关系呢? 张胖子眨了眨眼,忽然醒悟了过来,惊声问道:“莫非,莫非这躺在铜棺之中的这个人,会是赵高不成?” 孙老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沉声说道:“如果真如传闻所说,赵高其实是赵国贵族的公子的话,他为了替祖国报仇,不惜自残身体,不怕留下万世污名,接近始皇帝身边,最终成功的设计除掉了始皇帝几乎所有的子嗣,并且一手推动强盛的大秦帝国走向衰败,最后土崩瓦解,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敬佩吗?” 张胖子摇摇头道:“怎么可能?不是说他应该是秦王室的远亲吗?” 孙老二笑了:“别忘了,史记中有记载,当初秦王孙异人为富商吕不韦所救,逃回秦国,留下了赵姬母子在赵国。赵王大怒,欲杀这对母子,幸好赵姬本身是赵国贵族富贵人家的女儿,这才幸免于难。” “始皇帝是赵姬的儿子,而赵高的母亲也是赵国覆灭之时被秦军从赵国掳掠而来的,如果赵高也是赵国贵族的公子的话,这样算起来,他与秦王室是亲戚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张胖子顿时无言以对,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孙老二望着铜棺之中的那具尸骨叹息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始皇帝当年灭掉了赵国,而赵国的子孙不但一手倾覆了始皇帝梦想着能够千秋万世的大秦帝国,而且还在始皇帝费尽苦心为自己修建了四十年的地宫里,躺在始皇帝的铜棺之中,外面守卫着的是始皇帝那战无不胜的千万铁甲军队,这也许就是历史开的一个小玩笑,真是充满了嘲讽。” 张胖子还是不敢相信:“你怎么会认为这铜棺之中的尸骨就是赵高呢?你有什么证据吗?” 孙老二摇摇头:“我不过是根据这具尸骨的身高猜想的而已,史料之中赵高的身材就比较瘦小,不过六尺有余,和这具尸骨不谋而合。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半点实据。” 他望着尸骨长叹道:“无论多么深的仇怨,多么叱咤风云的人物,到了最后也不过就剩下这么一副白骨,化作一场空。至于我猜得对与不对,恐怕只有这副尸骨的主人自己才知道了,这只能成为了一个永久的谜团。” 张胖子摇着头:“不管这具尸骨究竟是不是赵高,既然铜棺之中的尸骨不是始皇帝,那么始皇帝本人的尸骨又去了哪里呢?” 孙老二看着张胖子,忽然有些神秘的笑了:“怎么,你到现在还认为这里就是始皇帝为自己准备的埋骨之所?” 第一百一十一章 疑棺 张胖子听了这话,感觉有点懵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难道不是秦皇陵地宫吗?这里难道不是始皇帝动用了八十万人用了四十年的时间给自己修建的陵墓?” “看看外面的地下皇城,看看那些成千上万的兵俑军阵,看看我们面前这恢弘气派的地下宫殿,始皇帝几乎是将整个当年的咸阳皇宫照搬到了地下,完全符合事死如事生的原则。如果说这里不是始皇帝的陵寝,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经过这一路走来,这地宫之中的宏伟壮丽,已经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内心,在他心中丝毫也不怀疑这里就是史书之中记载的那个神秘的秦皇陵墓,因此面对孙老二的否定,张胖子看上去显得有一些激动。 不光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对于孙老二的话极为不解,然而叶枫注意到,除了孙老二之外,在场的还有两个人的神情并没有改变,好像他们对于孙老二的话丝毫也不感到意外。 这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梅老头,他从刚才讲完话就一直笼着双手站在一旁发呆,好像对于身边这些人的谈话丝毫也不关心。 而另一个人,却是叶枫的义兄,二哥解祯亮。 自从这一次出发来探索秦皇陵开始,叶枫就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位二哥有一些怪怪的,虽然他也说不出来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他心中这种奇怪的感觉却越发的强烈了。 孙老二看着有些激动的张胖子,丝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只是很平静的问了一句:“你说得不错,我们眼前的这座地宫的确非常的雄伟壮丽,古今罕见,只不过,修建这样的一座地宫,需要动用八十万人修建整整四十年吗?” 张胖子有些哑然了,始皇帝动用了那么多的人力,聚集了全国的能工巧匠,即便是在地下再修建出一座咸阳城出来,恐怕也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这的确是有一点奇怪。 孙老二看着张胖子的神情,缓缓的问道:“你还记得太史公在史记中对于秦皇陵的记载是怎样的?” 这张胖子自然记得,太史公是他最为敬佩的一位史学家,加上他过目不忘的天赋,史记中的记载他几乎是能够倒背如流。 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的原文是这样记载的: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驽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二世曰:“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死者甚众。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臧皆知之,臧重即泄。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树草木以象山。 简单的说来,这第一句讲的是始皇帝自从刚一登基就开始挖掘治理骊山。 后世的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讲到由于当年始皇帝命人砸骊山建陵墓,挖山取土,并且修建了大坝,改变了河水的流向,因而形成了后来的鱼池水。这段记载也无疑印证了史记中的说法。 后来到统一天下后,从全国各地选送来七十多万徒役和能工巧匠,挖掘了很深,穿过了三重地下泉水,建造了 自己的陵寝。 用铜铸造底座,上面放置棺椁,又仿造皇宫修造了地下宫殿,设置百官位次,把从天下搜罗来的那些奇珍异宝、珍宝怪石等全都搬了进去,放得满满的。 接着命令工匠制造由机关操纵的弓箭,如有人偷入盗宝一走近就能射死他。不过以当时可以建造出如此恢弘的地下宫殿的技术而言,这些弓箭机关就未免显得太小儿科了,只怕皇陵之中预先布置下的那些可怕的夺命机关,连太史公也无从得知,因此在史记之中并没有描述出来。 接着在陵寝之内用水银做成百川江河大海的模样,用复杂的机器系统递相灌注输送,奔流不止。在陵墓的顶壁装饰着有天文星辰的图象,下面仿照山川制作出全国的地理图形。后世的许多学者都相信,那些星辰都是用夜明珠和宝石镶嵌,而地上的山峦则是用金银堆砌而成的。 最后在陵墓中用传说中人鱼的油脂做成长明灯,能够燃烧许多许多年也不会熄灭。 他的儿子秦二世胡亥说:“先帝后宫的这些妃嫔即使没有子女的,也是永远属于先帝的,先帝既然走了留她们在外面也不合适。”于是就命令这些人全部殉葬,还包括了生前服侍过始皇帝的那些臣子们,最后被杀死在墓中殉葬的人很多。 等到下葬完毕,有人说是这些工匠们修建了陵墓制造了机关,墓中所藏的宝物和位置他们全都知道,只怕他们难免会起贪心或者泄露出去。 于是等到始皇帝的丧礼完毕,宝物都已藏好,就下令封闭了陵墓的中间一道门,又把陵墓最外面的一道门放了下来,把参与设计修建陵墓的工匠们全部封闭在了陵墓里边,没有一个再能活着出来的。 到了最后陵墓外面的地面上栽种草木,从外边看上去整个陵墓就好像一座山似的,没有人知道这下面就是大秦帝国始皇帝的陵墓了。 史记中的记载到此结束了。 听着张胖子朗朗的背诵完了史记中的这段记载,孙老二赞许的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张胖子那出色的记忆力感到十分满意。 他眼里带着笑意问道:“正是这样的一段记载,其中却泄露了天机,说明了我们所站的这里,根本不是始皇帝的陵寝所在。难道你在背诵的时候心里没有感觉到奇怪吗?” 张胖子一愕,问道:“奇怪什么?” 孙老二说道:“首先,记载之中提到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然而我们现在所站的这里,分明就是仿造的一座生前的寝殿而已,那些所谓的水银注成的江河大海,宝石镶嵌的日月星辰,还有金银堆砌的山脉地理,这些都在哪儿呢?” 张胖子答不出来。 大家四面看了看也都觉得奇怪,说起来,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珍稀的宝物,那些所谓的始皇帝从天下搜罗而来的奇珍异宝,连一件也没看到。 只不过大家这次来探秦皇陵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盗宝而来,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而已。 张胖子有些迟疑的说道:“或许,或许这些藏宝是收集在另外的什么密室之中,史记里也没有提到这些和棺椁就是在一块儿的啊。” 孙老二哼了一声,对于张胖子牵强附会的解释 嗤之以鼻,其实,这解释就连张胖子自己也觉得不信。 孙老二慢悠悠的说道:“就算你刚才的话可以算作一种解释,那么还有第二个问题,史记中提到秦二世曾经杀死众多始皇帝生前的身边之人陪葬,那么这些人的尸骨何在?” “记载中讲到,最后秦二世下令闭中羡门,下外羡门,把所有参与设计修建陵墓的工匠们全部活活封死在墓中。也就是说,这陵寝之中至少有着外中内三重门。可是刚才我们一路行进过来,直到到达了这里,畅通无阻,何曾见过什么紧闭的门?还有,那些被关在门内活埋而死的工匠们的尸骨又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令张胖子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其实在这时候,不仅是他,大家的心中都已经明白了孙老二所说的是真的,他们如今所站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始皇帝真正的埋骨之地,或许,只不过是始皇帝的一处疑棺而已。 张胖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这里不是真的陵寝所在,那么始皇帝的陵寝到底在什么地方?” 孙老二有些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小胖子你既然能够过目不忘,又博览群书,可知道在东汉的《汉旧仪》之中对于秦皇陵的一段记载?” 张胖子想了想,说道:“前辈莫非讲的是关于旁行三百丈乃至止的记载?” 原本张胖子对于有些高冷傲慢的孙老二并没有什么好感,在背后一口一个“老小子”的称呼他。不过经过这一路之上的相处,还有刚才的一番对话,他心中对于孙老二的渊博见识已是感觉到由衷的钦佩,因此不自觉的已经脱口之中把称谓改做了“前辈”。 孙老二点了点头,说道:“书中记载,当年丞相李斯奉命率领七十二万人负责挖掘建造陵墓,挖到极深之处,封闭了周围所有的地下水和泉眼,却再也挖不下去了,下面坚硬无比,刀斧凿之不入,敲击的声响感觉下面好像是空无一物的天际一般。” “李斯心中恐惧,不敢再挖掘了,于是回奏始皇帝,已经挖到了地底,无法再继续向下了。始皇帝听了之后下令说,既然无法再向下深挖了,旁行三百丈乃止。” “《汉旧仪》此书编撰于东汉年间,距离秦朝甚至是太史公编写史记的年代并不久远,因此可信度也极高。至于始皇帝的这一句旁行三百丈究竟是什么意思,就众说纷纭了。” “有人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指既然无法再深挖,就索性将陵墓地宫的范围再扩大三百丈。也有人认为,这旁行三百丈指的是让李斯再向旁边挖三百丈,用以隐藏他真正的陵寝位置。” 叶枫看着孙老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开口问道:“前辈认为这究竟是哪一种意思呢?” 孙老二不无得意的笑了笑,说道:“你们先想一想,从这里旁行三百丈,上面是什么地方?” 张胖子低着头默默计算了半天,才答道:“上面应该是骊山。” 忽然,他的脸色一变,失声道:“难道,真正的始皇帝陵寝就隐藏在骊山之下?” (本文中所提及的《史记》、《水经注》以及《汉旧仪》之中的相关记载原文,均为真实存在,绝非笔者杜撰,特此声明。)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断龙石 孙老二一脸严肃的说道:“其实在这一带,民间一直都有一种传说,传说始皇帝就葬在这骊山之下,在骊山和这个地宫之间有一条通道,在夜里经常从地下都会传来一阵阵巨大的声响,据说就是负责守卫始皇帝陵寝的阴兵,正在地宫之中巡逻,人马行进说发出的声音。” “阴兵?”张胖子听了,脑中想象着那场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孙老二笑了笑道:“这个只是民间的传说,自然不可全信,所谓阴兵什么的,很可能不过只是一些愚民牵强附会想象出来的而已。只不过结合一些史料的记载来看,始皇帝的陵寝真正的位置是在骊山之下,这个倒极有可能是真的。” 张胖子苦着一张脸问道:“即便这个传说是真的,始皇帝的陵寝当真便在这骊山之下,我们现在却身在地宫之中,该如何过去呢?难道还要原路返回,再去骊山之中重新寻找入口不成?” 孙老二摇摇头,说道:“那倒不用,你忘了,传说中这地宫和骊山之下的陵墓可还有着一条通道的。” 张胖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也说那只是个传说罢了,未必便是真的。假如真的有这条通道,那得需要修多远啊?真的有三百丈那么长?” 一旁的唐大砸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也许并没有那么远,我们来到这地宫之中也已经行进了很远了,从方向上计算,我们此刻距离骊山之下已经并不远了。” 孙老二赞许的看了唐大一眼,点点头说道:“正是。虽说当年始皇帝说的是旁行三百丈,可是如果加上地宫内的距离,根本不需要修建那么长的通道。” 张胖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是很快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即便真的如你们所说有这样一条通道存在,偌大的地宫,我们又怎么知道它的入口在哪里呢?” 听了这话,叶枫和唐大同时把目光都投向了孙老二,他们心中都有同样的感觉,这个老头子既然对这地宫如此的熟悉,想必之前一定是曾经进来过。他如此的胸有成竹,肯定是知道那入口在哪里的。 果然,孙老二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不必去寻找,这里就是整个地宫的中心,入口自然也就在这里。” 他转头看向唐大,问道:“久闻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唐大少能否看出,那打开入口的机关在何处?” 唐大一笑说道:“前辈不必考我,我蜀中唐门虽然略懂机关建造之术,也不过只是略通皮毛而已,而此处的建筑巧夺天工,惊世骇俗,早已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更加超出了今人所能理解的范畴,实在是不能不令人惊叹啊!” 听了唐大的话,孙老二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看来名满天下的蜀中唐门,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唐大扫视了一下这宫殿之中的情形,忽然又开口说道:“不过既然前辈动询,晚辈倒不妨斗胆猜上一猜,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机关很可能就设在这口铜棺之内!” 一言既出,孙老二的脸色不禁大变,惊讶的望着唐大说不出话来。 天知道,上一次他们老孙家精英尽出,好不容易进入到这地宫之中,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时间方才能寻找到这打开通道的机关,如今却被唐大一口道破,令他怎能不感到心惊? 看唐大年纪轻轻的,既然就能有如此见识,这样的本领,以此看来,这蜀中唐门能够称霸江湖这么多年,果然不是侥幸得来的。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说得不错,这打开通道的机关,的确便在这铜棺之内。” 说罢,他转过身去,伸手入铜棺,在那具尸骨的头部的下面摸索了一阵,启动了机关。 原来机关就藏在尸骨的头下! 大家不由得惊叹这设计之人心思之巧妙,寻常盗墓之人打开棺椁之后,只会留意陪葬的金银财宝,有谁会抱起棺中的尸骨来仔细研究? 叶枫看着那具尸骨心中暗自叹息,如果他真的便是赵高的话,当初为了赵国被秦所灭,而处心积虑的复仇,令始皇帝一手建立的大秦帝国毁在了他的手上。 想不到他死后,他的尸骨却被安置在这里,千百年来为始皇帝守着这陵墓的入口,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看来真的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啊! 随着机关的启动,一阵喀喀的声响中,整个铜棺连同下面的石台,忽然向着一边缓缓的移动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仿佛一个怪兽张开的巨口,等着择人而噬,令人感到一阵阵寒意。 面对着眼前的入口,即将要见到始皇帝陵寝的真容了,众人不由得感觉到有些紧张,反而有些犹豫了。 张胖子吃吃的问道:“这个,这个通道里会不会有那些,什么机关飞箭什么的,把我们射成刺猬?” 孙老二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偌大的块头,怎的却如此胆小?休说没有,即便是有,有这位唐大少在此,些许小小的机关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不再搭理众人,举着火把一低头,当先走入了通道之内,紧跟在他后面的,正是那位梅老头。 看着两位老人家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剩下的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有无奈的跟了上去,鱼贯着进入了通道之内。 等所有人全都进入了通道,过了一会儿,那铜棺和石台忽的又发出了一阵喀喀的机关之声,缓慢的恢复了原位。从外面看来,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像是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一般。 这条通道修得很宽,足有一人多高,并排有四五个人宽,四面都是用打磨光滑的大石块砌成,做工相当精细。 通道中每隔一段墙上就悬挂着铜盏的长明灯,照亮了路径,估计燃烧的也是那传说中的人鱼之油,整个通道之中也弥漫着一股子奇异的香味,和外面宫殿之中一模一样。 叶枫他们发现脚下的露面很多地方都被压裂了,或是有些凹凸不平,那是被重物碾压过的痕迹,因此推断当年修筑始皇帝陵寝的材料也都是从这条通道运送进去的。 正如孙老二所说,这条通道并不太长,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出口。 一踏出通道,大家的眼前全都为之一亮,心里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在他们的眼前,忽然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仰首望去,足有数十丈高,顶端还悬挂着许多怪石嶙峋的石柱,分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 谁能想到,这熬膏的骊山之下竟然有着这样巨大的一个洞穴,而始皇帝竟然选择把自己的陵墓就修建在了这洞穴之中。 在大家的面前,一左一右矗立这两座高大的石雕像,正是和地宫之中兵俑相同的秦军士卒打扮,持戈披甲,神情肃穆,一对栩栩如生的怒目正盯着通道的出口,令人心中感觉到了一种威慑。 在巨大石像的后面,是巨石砌成的高高耸立的石墙,正中立着一块无比巨大的巨石,犹如一道石门,横亘在中央。 叶枫一眼望去,心中陡然一跳,在那巨大的石门子上,雕刻着的花纹是那样的熟悉,和他背后那时隐时现的龙纹一模一样,正是一条活灵活现,盘旋欲飞的青龙! 看来少林了改大师说的一点也不错,在这秦皇陵之中无论隐藏着的秘密是什么,一定都与那上古的宝藏,与他背后的龙纹有着莫大的干系。 叶枫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大家仰着头欣赏着这里的奇景,一面惊叹着,一面向着石门前走去。 孙老二这时缓缓的说道:“这道石门便是传说之中的断龙石,其重何止万斤,一旦放下便无法打开,断绝一切,从此阴阳两隔。在史记中曾经提到当初为了防止消息外泄,下外羡门,将所有参与设计和修建的工匠们全都活活死在陵墓之中。这断龙石放下正合了下外羡门一语,当是这皇陵最外的一道门户无疑。”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称是,只是如此巨大的一块石门,当年是从何处取材,又是如何运进这洞穴之中的,实在是不能不令人叹为观止。 渐渐的距离那道石门越来越近了,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梅老头却忽然间耸了耸鼻子,面色一变,说道:“血腥气!” 大家都是一惊,仔细看去,远远的望见在石门之前似乎隐约躺着三个人影。 难道有人捷足先登了? 几个人连忙疾步向前奔去。 还未到面前,孙老二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咦,径直奔到了其中一人身边,俯身下去一把把他扶在了怀中,惊问道:“是你?”  那人竟然也还活着,沾满血迹的胡须一阵颤动,也惊讶的反问道:“怎么是你?” 叶枫一看那人,脑子里轰的一下如同炸开了,这个人他认识,而且很熟悉。 他脱口而出叫道:“七叔!” 这个老人转过头来,也看见了叶枫,惊讶莫名的问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赫然正是叶枫口中的七叔,墨家当代巨子,墨七重! 《寻龙迷踪》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十年前的盗墓 叶枫的心中感觉到惊诧莫名。 墨七重为什么会在这里? 之前墨七重被明家所掳,而他在西湖上以自己的血救了明家小姐明文兰,明文兰曾经亲口答应过他,回去就会施放墨七重。 他相信明文兰,也许是因为明文兰身上的那股子高傲,那样的人是不屑于骗人的。 又也许是因为他对于明文兰有一种奇怪的特殊好感,他相信明文兰绝不会欺骗他的。 加上那之后一连串的接连发生,他也没有时间去打听墨七重的下落。 想不到如今却在这幽深神秘的秦皇陵断龙石之前看到了七叔墨七重,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人打伤了他呢? 叶枫的心里有着一连串的问题,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墨七重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勉强笑了笑,有些虚弱的说道:“放心,一点小伤,死不了的。” 他又一指旁边躺着的两具尸体道:“况且,他们也舍不得让我死。” 叶枫看了眼那两具尸体,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墨七重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们就是江南明家的人。” 江南明家,果然是江南明家的人! 叶枫的心里咯噔的一下子。 难道明文兰真的欺骗了他? 不会的,他心里立即又开始不自觉的为明文兰开始辩解。 当初明文兰曾经说过,掳走墨七重是她爷爷明老爷子一手策划的,明老爷子这个人叶枫是见过的,强横霸道,武功又奇高,这样的人物,纵使明文兰是他的亲孙女,贵为江南明家的小姐,也是无法违拗他的命令的。 就算明文兰想要遵守承诺,放走墨七重,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一定是这样的,叶枫很肯定的想着。 他回想起了在灵宝城中君子剑冯明礼的府上,遇见的那个化妆成又矮又胖的山西土财主一样的徐有财的那个人,那一定就是明文兰了! 现在想起来,当初她之所以要化妆成别人来暗中相助,而不愿意以真面目与自己想见,多半就是因为没能实现对自己的承诺,因而心中有愧,感觉无颜与自己相见的缘故吧。 墨七重自然不知道叶枫之前和明文兰之间的这些事情,还在用虚弱的声音解释着:“自从当初在山谷中见过你和你师傅之后,我一出山谷就遭了暗算,一时不慎竟然被江南明家的人擒住了。他们化妆成了进山采买山货的商人,还把我扮作一个中年病汉的模样,藏在马车之中。” “可是在路上,我竟然惊奇的发现,你与明家为首的那个人竟然一路同行,这让我十分惊讶,又为你深深担忧,只恐你一时不察也中了他们的奸计。可惜当时我被制住了穴道,不但无法动弹,连发出声音都不能,根本无法提醒你。所幸他们对于你好像没有什么企图,在终南山路口就与你分手了,我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叶枫点了点头,七叔说的应该就是当时女扮男装的明文兰了,他淡淡的说道:“当时我不过是碰巧与那人偶遇同行罢了,我也实在眼拙,竟然面对面也没能看出马车上的那个病汉竟然就是七叔您。” 墨七重笑了笑说道:“你也不必自责,江南明家是江湖上四大奇门之首,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你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叶枫接着问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墨七重说道:“之后我被他们带到了江南明家的老巢之中关押了起来,一直到了最近,他们带 着我来到了秦皇陵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抓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想要我带领他们进入这秦皇陵中一探其中的秘密。” 这话一出,不但是叶枫,其他人的脸色也全都是一变:“怎么,七叔你也知道这秦皇陵中的秘密所在?” 墨七重看着他们的反应,愣了一下,扭头向一旁的孙老二问道:“我看你们是一起进来的,怎么,你没有把其中的原委告诉他们?” 孙老二低着头,一手搭在墨七重的脉门上,正在为他诊脉,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看起来这个孙老二也算是略懂医术,片刻之后他松开手,抬起头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伤势不重,只不过你的病……” 看起来他和墨七重不但认识,而且是非常熟悉的朋友,竟然也知道墨七重身患重病的事情。 墨七重笑了笑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么多年了,阎王爷也没能收了我,看起来我这副老骨头还命不该绝啊!” 叶枫看他们衣服老朋友相见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孙前辈,之前我就感觉你对这秦皇陵地宫之中的一切似乎极为熟悉,应该是曾经进入过这里的。现在我七叔也是因为知道这里的秘密被江南明家的人抓了来,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在瞒着我们?” 孙老二和墨七重对望了一眼,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说道:“哪有什么秘密,而且原本我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你们,本来我准备等到进入这里面之后再告诉你的,现在既然你问起,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抬起头来看着叶枫,声音坚定的说道:“你猜得一点不错,我的确曾经进入过这里来,而且不光是我,你七叔墨七重他也在二十年前与我们一同进来过,这一切的起源都要从一个人开始说起。” 叶枫问道:“是谁?” 孙老二你额头看着一旁的唐大,说道:“那个人便是你的祖父,二十年前蜀中唐门的当家人,唐太公。” “啊?”不光是唐大,在场除了三个老头之外,几乎所有人全都吃了一惊,这事怎么会又和已经失踪多年的唐太公扯上了关系的? 孙老二叹了口气,开始了他的讲述:“二十年前,我关中老孙家还是天下间最有名的土夫子,若论到下地探墓,我老孙家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历代以来,这样缺德的行当干得太久了,遭了天谴还是诅咒,我老孙家的人丁越来越单薄,看着到了我这一辈就没剩下几个男丁了。” “于是当时老孙家的当家人,也就是我的父亲,便决定老孙家从此洗手不干这行了,再也不要去掘人坟墓,发死人财了,而多干一些积德行善的事情,希望能够借此扭转我老孙家一脉的运势。可是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找上门来,他就是当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蜀中唐门的唐太公。” 听到提及了自己的祖父,唐大不由得关心的问道:“他来找你们做什么?” 孙老二嘿嘿一笑:“来找我们这样干土夫子的能有什么事?当然还是去掘坟盗墓一类的事了。可是当时我父亲已经对天立誓,洗手不干了,所以一开始他是坚决拒绝的。” “后来唐太公和我父亲在一间小屋里关上门两个人密谈,也不知道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整整谈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两个人打开门出来的时候,我父亲的两眼似乎都在放着光,竟然答应了唐太公的要求。” “当时大家都很不理解,明明已经立誓不再重操旧业的,为什么会忽然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 转变?而我父亲也不解释,只是召集了当时老孙家的一众好手,当然也包括了我,二十年前,我当时正是四十出头,年富力强的时候,也是我们这一辈中数一数二的拔尖人物,于是我们就出发了。” 孙老二的神情有些激扬了起来,似乎眼前又出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情景,接着说道:“等到了地方,我们才知道这一次我们要来挖掘的,竟然是秦皇陵地宫。早就听说地宫之中危险重重,只不过从古至今,光是史书中有记载的就不知被盗了多少次,还有带着军队进去搜掠的,想来里面的奇珍异宝应该也所剩不多了,真不知道进去想要找什么?” “而且在这里集结的也绝不止是我们老孙家一家人,还有着由巨子墨七重率领的精通机关术的墨门子弟,以及还有当时江湖上四大奇门之一的,”他转头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梅老头,“也就是现在关外双梅的前身,岭南梅家的人。” 梅老头这时才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年来的是我父亲和二叔,可惜他们全都没能回来。这之后,我们梅家就群龙无首,开始了内斗,这之后就搬到了关外隐居,分成了两家,被称为关外双梅。” 之前大家也曾经听唐大讲起过“塞北飞雪,傲立双梅”这句话,只是不知道原来这双梅的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四大奇门之一的岭南梅家,不禁对梅老头有些肃然起敬起来。  孙老二继续讲述着:“当时我们开始寻找这神秘的地宫,可是没料到的是,光是挖掘这通往地宫的通道,我们老孙家就折损了好几个人。这封土堆乍一看很寻常,其实下面暗藏杀机,布满了种种陷阱。” “有的地方被灌注了流沙,挖掘通道的时候一不小心触动了流沙,流沙就会喷涌而下,掩埋通道,把里面的人活埋。还有的地方封存着一种神奇的液体,一旦封土层被挖开,封存药液的外层破损一点,药液漏出,触之即会皮肉糜烂,如同被烧焦了一般。” “好不容易避开了这些陷阱,这封土堆之下的土层又是以特殊方法浇筑的,坚硬异常,光是挖通先前我们所走的那条直通地宫的通道,就足足挖了一月有余。” 大家听闻之前的那条通道当初挖掘之时竟然如此艰难,都不免有些咂舌惊叹。 孙老二叹息了一声,又说道:“等到进入了地宫里,完全是摸索着前进,一路之上,毒虫遍布,又布满了各种机关陷阱,虽然有精通机关术的墨家子弟在,却也还是防不胜防,等到达地下宫殿的时候,已经折损了十几个人了。” 他转头对叶枫他们说道:“你们别看如今我们一路行来畅通无阻,那是因为之前我们将这一路之上的机关陷阱全都破坏掉了,你们才会走得这样轻松,那全都是当初那些牺牲掉的人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众人都是一阵赭然,难怪刚才大家还觉得这秦皇陵地宫之中居然毫不设防,进来得如此轻松,却不知是这个缘故。 墨七重也闭上了双眼长叹了一声,大约也是想起了当年葬身于此的那些墨家子弟们。 孙老二的声音沉重而缓慢:“等到大家终于进入了地下宫殿的时候,却全都感觉很失望。虽然我不知道唐太公和我父亲他们究竟想要寻找什么,不过很明显的,在这里并没有他们寻找的这样东西。” “就在大家全都灰心失望的时候,还是唐太公聪明,参透了那旁行三百丈的秘密,并且找到了开启通道的机关所在。这样,我们大家才能顺着通道,来到了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断龙石之前。” 第一百一十四章 石墙之内 听了孙老二的话,大家不禁都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座巨大壮观的石门,一块巨石浑然天正,这样巨大的石料真不知道是从何处寻得,又是怎样运输的?真是令人不由得赞叹古代工匠们的巧夺天工的技艺与智慧。 除非,除非这块巨石原本就是取自于这个巨大的石窟之中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天然形成的石窟,以及这巨大的石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实在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望着巨大高耸的石门,唐大忽然开口问道:“如此巨大的断龙石根本不可能再度开启,既然如此,二十年前你们是怎样进入到里面去的?” 这个问题似乎提醒了孙老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对墨七重问道:“江南明家既然处心积虑,想要进入里面探索皇陵的秘密,怎么会只派了这两个人带着你前来?” 墨七重道:“当然不会只有这两个人,他们这一次来了十余人,却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几乎是明家全部的精锐。” 这时候叶枫插口问道:“那么那位明老爷子来了吗?” 其实他是想要问明文兰来了没有,可是话到了嘴边,想起大家全都还不知道自己和明文兰之间的那点事情,感觉问出来不太好,硬生生的改成了问明老爷子来了没。 墨七重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这个明老爷子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且对于他的这一帮子精锐也很有信心,没有一同前来。” 孙老二的脸色沉了下去:“既然还有十余个人,那么他们人呢?现在何处?你莫不是已经把通往里面的通道告诉了他们?” 墨七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自然是没有告诉他们,否则他们又岂会把我留在此处?正因为他们对我威逼利诱,百般折磨,我也没有告诉他们如何进入里面去,无奈之下,他们现在已经分头沿着石墙去寻找其他进入的门户了,把我留在这里,让这两个人看管着。” “也是他们太过于自信了,小看了我墨家的本领,以为封住了我几处穴道就万事大吉了,却不料我墨家有秘传的冲破穴道受制之法。是我趁此二人大意,没有防备之际,强行冲开穴道,突然出手杀了他二人,不过我也被他们打伤,一时动弹不得,幸亏这时候你们碰巧赶到了,要不然后果殊难预料。” 孙老二听了他的话,这才面色稍缓,问道:“那些江南明家的人去了有多久了?” 墨七重想了想说道:“也不太久,这石墙甚为幽长,他们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孙老二点了点头,说道:“纵然如此,此地还是不可久留,为防万一,我们还是尽快进入到里面去为好。” 叶枫和唐大都点头称是。 当初在燕子集,他们是见识到了江南明家的这些暗中培养的年轻的精锐们的力量。虽然当时他们一行五人只有明玉楼侥幸得以逃生回去,不过他们当时面对着的可是天意楼姬无双公子身边的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这样的绝顶高手。 而现在叶枫他们的队伍之中不但没有像这样的绝顶高手,墨七重还受了重伤,甚至还有像解祯亮这样不懂武功的文弱书生,而孙老二和梅老头的身手如何也不得而知。 然而现在江南明家的精锐却有十余人之多,一旦碰上,只怕叶枫他们根本不是对手,所以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这时唐大迟疑了一下问道:“前辈,看这石墙高大坚固,只怕厚度得有一丈有余,所用的石料又坚硬无比。刚才听前辈提到进去的通道,晚辈好奇,你们当年是用什么方法打通这石墙,成功进入到里面去的?” 孙老二看着唐大,摇了摇头说道:“没办法。” 唐大一愣神:“什么?” 孙老二指着那高高 的石墙说道:“这石墙足足有五丈左右的厚度,使用的石料甚至比花岗岩石还要坚硬,一般铁器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个白点,根本无法动其分毫。” 张胖子眨了眨眼,插嘴说道:“可以用火药炸开石墙啊?” 孙老二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不无嘲讽的说道:“好主意,的确省时省力,不过你想过没有,五丈厚的石墙,需要多少火药才能炸开?万一引起坍塌,只怕这里的一切全都要同归于尽。” 张胖子情知自己信口开河,被孙老二一通抢白,不由得伸了伸舌头,不再多嘴了。 唐大奇道:“那么你们当年是如何进去的?” 孙老二哼了一声,说道:“我们虽然拿这石墙没有办法,好在这石墙之下的地面却不是石质的,要说道土工挖掘技术,我关中老孙家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要在这石墙之下挖一条通道进去,却也并非难事。” 说罢,他站起身来,从石门前面开始数着步数顺着石墙前进,三十怖后,他蹲下身子在墙根处一阵摸索,拨开了地面上厚厚的一层浮土,忽然伸手一拉,揭起了一大块草席来,露出了隐藏在下面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原来这便是进入里面的通道。 只不过隐藏在这厚厚的泥土之下,若不是自小其中秘密的人,只怕旁人找上一辈子也难发现这脚下就是通道的入口。 这洞口并不大,看上去里面应该也并不宽敞,估摸着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行。 孙老二回头望着墨七重,问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能行吗?” 墨七重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还有些摇摇晃晃,却站得十分坚定,答道:“没问题!” 孙老二点了点头,目光扫视了一圈,却停留在了张胖子的身上。 这洞口确实是有点小,张胖子有些为难的望着黑乎乎的洞口,一面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面有难色的问道:“这,这里面不会有蛇吧?” 孙老二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害怕,可以留在这里。我们可没时间在这里干耗着,等到明家的那些人回来,他们也会发现这个洞口的,我们必须要抓紧了。” 说完,紧了紧背上背着的大布囊,一猫腰当先钻进了洞里。 听说明家人快要回来了,又眼见得大家一个一个的鱼贯进入了洞口,张胖子恨恨的一咬牙,嘟囔了一句:“谁害怕了?走就走嘛!” 一跺脚,也钻进了洞里。 洞里其实比起洞口要宽敞一些,爬行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吃力。 即便如此,等到大家爬出了通道,重新点亮火把的时候,面前张胖子的样子还是令大家有些忍俊不禁。 只见此刻张胖子灰头土脸,全身沾满了泥土,衣衫还磨破了几个洞,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旁喘着粗气,那样子就像是一只刚刚从洞里钻出来的,圆滚滚的土拨鼠一般。 叶枫顾不上休息,举着火把站起身来,看似查看四周的情景。 他们如今所处的分明是在一间石室之中,石室的正中央摆放着许多的各式各样的陶器,做工精美,黑亮的漆色这么多年了依旧毫不褪色。 传说始皇帝一生信奉战国阴阳家邹衍说提出的“五德终始”学说,相信世间万物的来源都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的相生相克。 据说,黄帝德土、夏禹德木,木气胜而克土,是以建立了夏朝;商汤德金,金克木,建立了商朝;周文王德火,火德胜金,因而建立了周朝;代替周者必德水,水能胜火,所以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大秦该德水。水为黑色,因而始皇帝一生崇尚黑色,他生前的用具,甚至于龙袍都采用了黑色的主色调。 由此看来,这些黑漆的陶器,应该是始皇帝陵寝中的陪葬之物, 而这个石室,也应该是盛放陪葬品的其中一处。 在一旁的石壁上雕刻着一副壁画,叶枫凑近了仔细一看,上面画的是一座高高的城门之上挂着一颗人头,城下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带着千军万马,身后的旗帜上大书着一个“王”字。 叶枫看了半晌不解其意,于是回头问张胖子。 张胖子喘着粗气来到了壁画之前,仔细看了一会儿,低头思索一阵之后,才说道:“这上面画的好像是当年秦王政的弟弟成蛟叛变被诛的事情。” 叶枫并不知道这一段典故,于是张胖子清了清嗓子,不无得意的大声讲述了起来:“根据记载,这个成蛟是秦王政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秦庄襄王的小儿子,被封为长安君。他其实也算是有些本事,曾经出使韩国,迫使韩王割地百里给秦国。” “可是他毕竟是秦庄襄王的儿子,是秦王政潜在的竞争对手,当然会招致怀疑。于是后来,秦王政便命令自己的这个弟弟带了一支军队去攻打赵国。” “这位长安君本是个文弱书生,出使舌辩也许还行,要他带兵打仗,不就是让他去送死吗?于是成蛟在到达屯留这个地方之后,就叛秦降赵了,史称成蛟之乱。” “后来秦王政大怒,派王翦和王贲父子带大军讨伐,成蛟哪里会是对手,兵败城破,部下因为连坐全部被斩首,而屯留城中的百姓也全部被流放。” “至于成蛟的下场,有多种说法,有的记载说他逃到了赵国,被赵悼襄王重赏,还赐予了封地。而有的记载就说他其实被王翦父子抓住了,秦王政下令把他枭首挂于城门示众。” “不过从这幅壁画上所描绘的情景看起来,后一种说法也许才是实情。想一想也是,当年被秦军包围,城破兵败,成蛟的部下都全部被杀,就他自己跑掉了,这实在是不大可能。” 听了张胖子的讲述,大家都不免为这个始皇帝的弟弟感觉到有些唏嘘,原本是个有为之才,先是被逼反,然后再被杀,或许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起源头却恰恰是因为他是秦王的亲兄弟,有着登上王位的资格。 看来政治是没有亲情可言的。 就在大家都为成蛟而感到惋惜的时候,忽然间,地面隐隐的震动了起来,连地上的那些陶器也震得噼里啪啦的跳动了起来,大家都听到了一种沉闷而悠长的声响。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四周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一切和他们之前在地宫之中的时候遇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他们听见这声音是来自远处,而现在这沉闷的声响却仿佛就来自于他们的脚下,在这石室地下的深处。 张胖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有些惊慌的问道:“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地震?我们会不会死?” 谁也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孙老二和墨七重,毕竟,只有他们在二十年前进入过这里。 孙老二摇了摇头,说道:“别担心,在这里面,这样的情形经常会发生,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过绝对不是地震,似乎也没有什么危险。” 听了他的话,大家才算松了一口气。 唐大对孙老二问道:“那么前辈,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走?这陵墓之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孙老二却令人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大家全都是一愣,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二十年前曾经进来过这里的吗? 孙老二看大家的反应,知道众人不信,他有些无奈的和墨七重对望了一眼,才缓缓说道:“那是因为,二十年前,我们也就是到此为止了,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出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行 没有办法走出去?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自主的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不大的石室起来。 孙老二看他们没听明白,于是指着这个石室接着说道:“这个石室有两道门,无论你从哪道门出去,外面便又是一间石室,石室之外又是石室,周而复始,无穷尽焉,因此我们根本走不出去。” 大家听了这话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地下洞窟虽然很大,可是毕竟是有限的空间,因此建在其中的陵墓也一定是有限的,怎么可能出现无限多的房间,多到无穷尽焉?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孙老二叹了口气,说道:“这些石室好像有一种魔力,把我们困在其中,怎样都走不出去。而且当我们想要从来路退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来时的石室也变了模样,我们被完全困在了里面。” “我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石室之间来回乱窜,既走不出去,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一直走到精疲力尽,水粮都快要耗尽了,我们都已经灰心丧气,以为这一次必定会死在这里了。” 孙老二和墨七重都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痛苦而恐惧的神情,很明显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幸好这最后关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唐太公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悟出了其中的规律,带着我们在石室之中来来回回的穿了一阵,竟然侥幸找到了这间进入之时的石室,如此大家才万幸的能得以脱身。” 孙老二叹息着:“因此当年我们的旅程也就算到此为止了,我也只能把你们带到这里,至于接下来能否走出这些石室,找到皇陵真正的秘密,就要看各位的聪明才智和造化了。” 听了孙老二的讲述,叶枫觉得不但令人心惊,简直就是如同天方夜谭一样难以置信。 他相信孙老二所言不虚,他没有理由编造这些来虚言恫吓他们,可是他所说的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照他所说的,这里其实应该就是一个迷宫,能够将闯入者陷在其中,活活困死。 传说之中这样的迷宫也曾有不少,都是些所谓的按照周易之理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阵法,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依靠周围环境设下的一些障眼法而已。 传闻三国时期汉丞相诸葛孔明就曾经在一个叫鱼腹浦的地方用石头堆成八阵图,挡住了东吴大都督陆逊的十万追兵,但是这不过只是民间的传说而已,当不得真。 料想这里的迷宫也一定是障眼法之类的设计,当年唐太公不就看破了其中的奥妙,成功带着大家找到了来时的道路吗? 于是叶枫开口问道:“当年唐太公既然能够悟出其中的奥秘,带着你们找到出路,他有没有提过这些石室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老二摇摇头,墨七重长叹了一声,说道:“当时连梅家兄弟都已经死在了这些石室之中,幸存下来的几个人也都心神恍惚,完全不记得唐太公曾经说起过什么关于这些石室的秘密,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去问唐太公本人了。” 大家听了这话,望了一眼一旁默然无语的唐大,脸上都浮现出了深深的失望之色。 唐太公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失踪了,算起来应该就是在从这里出去之后的事,在他失踪之后,才发生了华山秘窟之中的惨案,以及雷破天弑兄成立大雷门的事情,也才引发了之后二十年来江湖上的一系列的风风雨雨。 现在说这些 秘密只有唐太公一个人知道,岂不等于就是句废话吗? 唐大看着大家的目光,摇了摇头,表示对于此事他也完全不知情,接着又说道:“既然我们大家一惊来到这里了,无论如何,也应该试上一试,或许,集合我们大家之力,能够破解其中的奥秘呢?”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来都已经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的掉头回去吧?外面可还有着江南明家的十几个绝顶高手呢,一旦碰上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着孙老二和墨七重这样二十年前的亲历者,又有唐大这样江湖中年青一代里的佼佼者,还有着叶枫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的聪明人,要说能够破解这些石室的秘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大家心里又开始有了希望,群情激奋了起来。 这时候静静站在一旁,好像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梅老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愿意同来,就告诉我当年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既然已经提到了当年我父亲就是死在这里的,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问的是孙老二,看起来孙老二是对他作了某种承诺,因此他才会从关外不远千里的来到这里跟着大家一起来探秦皇陵。 可是孙老二犹豫了一阵,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梅老头一皱眉:“那要等到何时?” 孙老二说道:“等到你做完了你应该做的,我自然会如实相告。”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辩驳的坚决,梅老头于是不再说话,又低着头默默的站在一边,恢复了那种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神态。 他们俩的这番对话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此刻大家的情绪激昂,已经准备好了一探这孙老二口中神秘而诡异的迷宫。 在这个石室的一左一右各有一扇紧闭的石门,跃跃欲试的张胖子一马当先,走上前去首先推开了石室一侧的石门。 这石门不大,却是异常的厚重。 推开石门走进去,大家一看,果真如同孙老二所说的,这里是一间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石室。 所不同的一点在于,刚才那间石室中堆放着的是一些黑漆陶器,而这间石室中央却摆着一堆样式奇特,做工精美的青铜器。 这些青铜器经过了这么多年,却毫无锈蚀,而且其造型和工艺,即使放到如今也丝毫没有逊色,真令人不得不感慨千年之前的大秦帝国,这些巧手工匠们的技艺之高超。 在石室一侧的石壁之上同样雕刻着一副壁画,张胖子走了过去,仔细端详。 画上一个书生模样须发戟立的人物高高立于堂上,而一个头戴王冠,身穿龙袍的人在下面毕恭毕敬的对他施礼。 众人看了都不解其意,只有张胖子想了想,才说道:“这幅画应该描述的是秦王政礼贤下士,拜尉缭为国尉的故事。” 看大家全都茫然不知所云,他解释道:“这个高高在上的书生应该就是尉缭了,史书记载他不知其姓,只知道叫做缭,因为做了大秦的国尉,因而被人们成为尉缭。” “传说他本事战国时名家鬼谷子的弟子,学得了一身本领,他原版是魏国人,想要回到魏国去报效祖国,却苦于得不到魏王的赏识,没有作为。” “在秦王政十年的时候,尉缭来到 了秦国,一方面是为了游说他自己的政治观点,一方面也是想要见一见被天下传为暴君的秦王政。” “他向秦王政提出了建议,认为当时天下间秦国一家独大,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与之抗衡,不过却要小心各国联合起来,共同抗击秦国,这也是之前那些春秋战国时期霸主们衰败灭亡的原因。” “因此,他建议秦王政不要吝惜金银珠宝,要广派人手去各国游说并贿赂它们的权臣,防止它们联合起来对抗秦国。他的观点和秦国当时的处境很是契合,因而深得秦王政的赏识,认为他见识不凡,于是亲自接见了他。” “然而这个尉缭从鬼谷子那里学得了相面之术,一件秦王政,他就吓了一跳。用史记中记载的他的原话说秦王政此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这段话大概的意思就是秦王政此人有求于人的时候惺惺作态,然而一旦目的达成,只怕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而且此人缺乏对天下人的仁慈之心,一旦得了天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这种人不能深交。” “于是尉缭几次谢绝了秦王政的招揽,甚至几度偷偷出逃,想要逃离秦国。秦王大怒,本欲杀之,在当时的卫尉李斯的苦劝下,才平息了怒火,派李斯把他追了回来,并且诚心求教,拜他为国尉。” “而尉缭也终于被秦王政所感动,留下来辅佐秦王,为秦王政改革政法,训练军队,一展平生之所学。后来,他把自己的见解写成了《尉缭子》一书,流传后世。” 听了张胖子的讲述,叶枫点了点头说道:“这还真是颇有些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意思了。” 张胖子笑道:“你讲的萧何月下追韩信,那可是在他们之后几十年才发生的事情了,搞不好也就是依样画葫芦,借鉴了他们的故事。始皇帝之所以要把这一段故事刻在自己的陵墓中,多半也就是为了显示自己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高风亮节了。” 欣赏了一会儿,大家继续接着前进。 推开石门,果然便又是一间石室,然而这一次,这间石室的中央则是堆满了闪亮亮的金银珠玉,映着他们手中火把的光芒,这些金银闪动着诱人的光芒。 这么多的金银珠玉,有的人终其一生加起来也不曾见到过。在场的人全都忍不住心里起了一丝波澜,有些蠢蠢欲动了。 张胖子站得最近,他已经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一下这些金银,看看是真实存在的财宝,还是眼前的幻像。 就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一旁的孙老二猛然大喝了一声:“住手!” 大家都吓了一跳,对于眼前的这些金银的贪念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孙老二看着张胖子摇摇头说道:“这里的这些陪葬之物,千万不能碰。” 张胖子一愣,问道:“为什么?” 孙老二缓缓的说道:“因为在它们的表面,都被涂抹上了剧毒,一旦沾上,你就没救了。” 张胖子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知道了这些金银是要人命的毒蛇猛兽一般的东西,再看它们的时候,心里便不再有那种贪婪的悸动了。 叶枫他们此时心中却都不免感到有些汗颜,自己本不是贪婪之人,怎么看到这些金银珠玉的时候,心中会不由自主的涌起来那么一种贪念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鬼打墙 转过头,张胖子又跑去看这个石室中石壁上面的壁画。 这幅壁画上画的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引军立于高处,身后的旗帜上大大的一个“王”字。在他面前的山下,一座高墙大城却正淹没在洪水之中。 这应该是描绘的秦王政二十二年,派遣名将王翦之子王贲领军攻击魏国,王贲用黄河之水水淹大梁城,城池尽毁,因而魏王投降,魏国灭亡。 画上的情景正是当年水淹大梁城的情形,雕刻壁画的工匠技艺十分精湛,寥寥数笔,人物的神态以及当时大梁城在洪水之中的惨状,呈现得栩栩如生,难以想象千年之前的秦人工匠竟然就能够有如此高超的技艺。 欣赏了一番壁画之后,一行人准备继续前行。虽然如同孙老二所说的,一连推开了几扇石门都是布置得一模一样的石室,里面都是大同小异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陪葬品,而石壁之上也都雕刻着当年秦军扫荡六国,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 可是叶枫他们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眼前的石室再多,毕竟也会有个尽头,只要一直向前,始终还是可以走出去的。 然而当他们准备再次推开那厚重的石门之时,脚下的地面又感觉到了一阵颤动,连石室中的陪葬品也都被震动得左右摇晃起来,从地下又传来了那种沉闷的响声。 与之前一样,就在大家都在担心这是地震的时候,忽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不但地面的震颤消失了,连地下的声音也没有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大家面面相觑,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却听见一旁一直默默跟着大家的孙老二忽然哀叹了一声,说道:“完了,只怕我们很难再出去了。” 大家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这个老头在二十年前便曾经被困在这里过,因此留下了心理阴影,有些灰心丧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胖子对于他的哀叹更是不屑一顾,为了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张胖子返身推开了他们进来这间石室的那道石门,说道:“你看,即便前面走不通,我们也可以顺着来路原路返回,反正每个石室都只有一出一进两道石门,又不会弄错。”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他们之前的那间石室,忽然愣住了。 他明明记得,刚才那间石室之中堆放的都是一些金银器具,然而眼前的这间石室中央却堆着满满的珍珠玉器!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弄错了?不可能,刚才明明就是从这道石门进来的,再说石室中根本也没有其他的门户了,怎么会弄错? 那么,是自己记错了,先前那间石室中堆放的原本就不是金银器具?一连穿过了好几间石室,而且石室的大小,里面的布置全都是大同小异,非常相似,要说因为如此引起了自己记忆的混乱,一时记错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胖子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先前的那间石室,去看那幅石壁之上的壁画。 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脸色一下子大变,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不对!这不可能!” 叶枫他们见了张胖子的神情,情知有异,连忙快步跟了过去,定睛一看,这石室石壁之上的这幅壁画,上面却是一个青年将领,指挥着众多军士与劳工,正在搬运巨石,修筑城墙。 一时之间,他们没明白张胖子为何如此惊讶的原因。 张胖子指着面前的壁画,满脸惊讶的说道:“这,这幅壁画上画的是秦将蒙恬,带兵修筑长城的故事。” 蒙恬,也是秦时的名将,其祖父蒙骜便是经历过四代君王的元老大将,官拜上卿,其父蒙武也曾数度跟随王翦出兵,大败楚军,终于灭掉了楚国,立下了不世战功。 在秦王政统一天下之后,命蒙恬带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夺回河套以南的大片土地。并且他奉命督建长城,将原来的燕、赵、秦三国的长城连成一片,用以防御北面的匈奴来犯。他领兵驻守上郡十多年,威震北方,令匈奴不敢南犯。 蒙恬的事迹大家都曾经听说过,不过却还是不明白张胖子为何此刻会如此的吃惊。 张胖子指着墙上的壁画,连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刚,刚才,我们在这个房间的时候,我明明记得墙上画的是秦军灭六国,统一天下的事迹,怎,怎么会变成这一幅了呢?这,这不可能!” 叶枫他们听明白了,这一下,他们的脸色也全都变了。 如果张胖子没有记错的话,墙上的壁画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变了,唯一的解释是,这个石室已经根本不是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一个了! 可是,刚才他们明明就是穿过了这个石室,推开那道石门走进下一间石室中去的,同样的一道石门,为什么再回头却会出现完全不同的一间石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胖子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遇见这样诡异的事情,他感觉快要抓狂了。 他猛的转身,再度沿着来时的方向推开了石门,不出所料,眼前出现的又是一间他们之前从没到达过的石室,石壁之上雕刻着的,又是一幅他们从没见过的壁画。 他们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就像孙老二所说的,他们如今已经完全被困在了这些石室当中。 原以为,即便前行受阻,只要沿着原路,他们自然可以返回当初出发的那一间石室,想要脱困自然不成问题。 因此,对于孙老二所说的他们在二十年前被困于这些石室之中的那一番话,叶枫他们一开始还是无法理解的。 毕竟每间石室就只有两道石门,一出一进,怎么会找不到来时之路? 然而到了现在,这石门之后的石室竟然会发生变化,这等诡异的事情自然是谁也想象不到的,如今既不知道有多少间这样的石室,又不能找到来时的道路,岂不是只有被活活被困死在这里面? 张胖子哭丧着脸,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石室里原地打转,嘴里莫名其妙的念叨着:“鬼打墙,鬼打墙!” 民间传说中有恶鬼怨灵会迷惑人的思想,令人产生幻觉,失去方向感,被困在一个地方始终打转,如同被看不见的墙封住了出口一般,一直走不出去,直到被困死为止,这就叫做“鬼打墙”。 对于这些鬼啊神啊的事情,叶枫向来是不相信的,可是眼前这样诡异的情形,除了这一种解释之外,他也实在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大家听到张胖子这样说,虽然心中有些不信,可是还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心中害怕了起来。 叶枫转头看到孙老二和墨七重两个老头默默的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冷眼看着这些和他们当年同样陷入了绝境的这帮子后辈们,很明显他们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的。 难道真的就只能被困在这里等死? 不会!叶枫不相信。 他想到了孙老二提到的,当年唐太公就曾经看破了其中的玄机,带着大家几经周折找到了出路。 就算他们当年真的只是侥幸而已,那也说明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只要还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就不可以放弃! 叶枫强打起精神,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这时候他发现,除了那两个老头子之外,连一直一副漠不关心表情的梅老头此刻都显得惊骇无比,却还有一个人并没有慌乱。 这个人就是他的义兄,二哥解祯亮。 解祯亮此时背靠着墙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似乎正在思索什么紧要的事情,一副全神贯注,旁若无人的样子。 叶枫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自己这位不懂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义兄竟然能够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 就在叶枫他们在秦皇陵里被“鬼打墙”困在了石室之中的时候,在秦皇陵外,骊山之下的封土堆之旁,却悄悄的来了一彪人马。 这些人足有两三千人之多,全副武装,身披盔甲,分明是一支官军部队。 而在这一支队伍最前面,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人,赫然便是先前西安城中的那位知府大人,赵宗儒! 此刻太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洒下来,有些刺眼。 赵宗儒抬起头眯缝着眼望了望天边的夕阳,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伏身跪在马前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正是他之前派来跟随协助叶枫他们的那四名军士。 赵宗儒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失望之情:“原本以为你们四人精明能干,身手了得,又在大内供职多年,一向做事干净利落,不曾犯过错,因此才派你们来盯住他,却不想你们竟然如此大意,竟然中了他人的手段,完全失去了他们的下落,真是太令本官失望了。” 那四名军士似乎对于赵宗儒十分的惧怕,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连声说道:“小人该死,一定是那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勘破了属下们的身份,因此在饮水之中下了药,趁着属下们昏睡之际出发离开了。属下们有失职责,罪该万死!” 赵宗儒眨了眨眼,想了想又问道:“他们是何时出发的?” 那四名军士答道:“他们应该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发了,算起来应该已经进去一整日了。” 赵宗儒点了点头,喃喃自语的说道:“这么说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是不知道他们在下面能否按时到达啊?” 四名军士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低着头不敢接口。 就在这时,夕阳的余晖忽然间暗了下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有一片黑色的影子缓缓的遮挡住了金色的太阳。 “天狗食日!天狗食日!”所有人全都面色大变,惊呼不已。 传言中,出现天狗食日这样的异相,主大凶之兆,天下必有祸事发生,所以军士们全都惊惧不已。 赵宗儒抬头望着这一奇异的景象,脸上却毫无惊讶的神情,而是心中默默的念道:“终于来了,看来七星连珠之日果然便是今日,但愿他们在下面能赶得上。” 随即,他转头大声喝令,手下那数千军士顿时散了开去,把整个小山丘一般的秦皇陵封土堆团团围住,他们一个个都手持刀枪,如临大敌一般。 就在赵宗儒带人围住了封土堆的时候,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在金碧辉煌的金銮宝殿前,朱棣倚靠着围栏也抬头正望着天上“天狗食日”的奇景。 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一些激动,天狗食日!看起来,解缙那个臭酸儒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竟然推算得一点不差,七星连珠便是在今日。 等待了这么多年,实在等得有些太久了,除了激动,朱棣心中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他在心中长叹了一声:但愿那个小子不要辜负了朕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筹划,千万要挺住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姬家父子 姬无双双手端着药碗,恭恭敬敬的走进屋里。 堂堂天意楼的楼主,富甲天下的姬家那潇洒倜傥的公子,此刻态度却显得无比的谦卑,因为在屋里的人正是天意楼的老楼主,姬无双的父亲,姬天语。 此刻,曾经叱咤风云,搅动得全江湖为之不安的人物,蓬松这一头灰白的须发,身上缠着白布,无力的斜斜依靠在床上,半闭着眼睛,那模样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迟暮老人。 姬无双小心翼翼的把药碗放在了桌上,轻声呼唤着父亲,该吃药了。 姬天语依旧闭着双目,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姬无双望着眼前的父亲,曾经在他的眼中,父亲的形象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无所不能,可以轻松应对所有的困难,解决一切的问题。 那时候的父亲丰神如玉,举手投足间的神采气势,都是他这二十年来不知不觉模仿的对象。 父亲几乎就是他心目中的神! 可是经过了这二十年来的苦苦寻找,再度出现在面前的父亲,身上已经不再有那种神一般的光芒,就如同屋外天边那已经西沉的夕阳,虽然依旧有着金色的光芒,却已经不再那样的耀眼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姬无双能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一切都已经变了。 可是,他们父子间这种微妙的变化究竟是因为父亲变得衰老了,还是因为自己长大了?到底这样的变化是来自于谁的身上,又或者,是他们两人全都变了? 姬无双说不清,他只是看着面前父亲衰老的容颜,心中却在怀念二十年前那个谈笑间,视天下群雄如无物的那个豪气干云的父亲。 他正在想着,外面夕阳的景色余晖,却忽然变得暗淡了下去,一股黑暗迅速的笼罩了四周。 姬天语闭着的双眼颤动了一下,睁开了一条缝,嘴里含混不清的问道:“怎么?天为什么黑得这么快?” 姬无双依旧恭恭敬敬的站立在床前,纹丝不动,淡淡的答道:“没什么,或许是有乌云遮住了太阳,大概快要下雨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谁也不能从中听出破绽,也没有人能听出其实他一早就知道外面忽然间黑暗下来的原因。 天狗食日! 这样传说中预示着大凶之兆的奇异天相,而他却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了过去,似乎是在刻意对父亲隐瞒掩盖什么。 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姬天语自然也没有从他的回答里听出什么异样,依旧闭着双眼,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慵懒:“药就先放着吧,我有些倦了,你先出去吧!” 姬无双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子,随手掩上了屋门。 转身穿过了面前的院子,他才抬起头,看着那逐渐被黑影一点一点蚕食掉的金黄的残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时候,一条人影无声无息的穿过了回廊,静悄悄的来到了他的身后,垂首而立,却是如意双刀张如意。 他低垂着头,轻声对姬无双唤道:“公子!” 姬无双依旧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残阳,头也不回的轻声问道:“怎么样?” 张如意低声说道:“刚接到消息,那个西安知府赵宗儒带了一队人马已经包围了秦皇陵,正在仔细搜索。一切尽如公子所料,这个赵宗儒果然不简单,身上一定有着特殊的使命。” 姬无双微微点了点头,默然了片刻才又轻声的问道:“他们,已经进去了很久了吧?” 张如意的声音很低沉:“是的,他们天不亮就已经进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 他抬起头也望了一眼那已经快要被黑影蚕食殆尽的太阳,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七星连珠,只希望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时辰。” 姬无双没有答话,只是呆呆的望着残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已经呆住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刚刚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的时候,躺在床上似乎倦意已浓的父亲姬天语,那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然猛的一下子睁开了,闪动着骇人的精光! 他似乎在倾听着儿子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忽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里没有点灯,随着外面的夕阳被一点点蚕食掉,屋里也逐渐黑暗了下来,渐渐变得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黑暗中,他的双眼依旧闪着精光,他的声音低沉而透着一股子恼怒:“真的是被你说中了,不出你所料,他果然想要对我隐瞒外面的事情。” 他的这句话自然是对别人讲的,原来这房间里还有着其他人。 这时从屋里角落的帐幔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他一袭黑袍,脸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面具,却正是那个身份神秘的十殿阎罗之中的转轮王! 对姬天语的话,转轮王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了一句:“公子他到底是长大了。” 长大,就意味着成熟,意味着独立,意味着有了自我的判断与思想,也意味着渴望摆脱一切的束缚。 姬天语冷冷的哼了一声:“他当真真的长大了吗?” 只有真正的长大了,真正的成熟了之后,你才会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那些你曾经想要摆脱的束缚,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越来越多。 很多时候,你的努力,不过只是徒劳而已。 转轮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至少,他隐瞒是因为还对你有所顾忌。” 这句话说得很妙,有所顾忌,到底在顾忌什么?是顾忌父子间的亲情,还是顾忌别的什么东西? 姬天语的脸色在黑暗中愈发的阴沉了下来,森然的说了一句:“不过他到底还是太嫩了一些。” 转轮王垂下了头,没有接话。 他深深的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无论姬家父子之间有着怎样的矛盾,有多少的不满,但是他们毕竟是亲父子,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两父子之间的事情,应该由他们自己去判断,去解决。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所以,他只有选择低头沉默不语。 姬天语这时候似乎察觉到了转轮王的尴尬,于是停止了这个话题。 他看了看周围,外面的夕阳已经完全被阴影遮挡住了,四周已经陷入了深夜一般的黑暗之中。 他皱起了眉头,既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转轮王:“天狗食日,难道真的会有那么巧,今夜便是七星连珠之时?难道那个姓叶的小子,当真会是传说中那个预言里的天选之子?” 转轮王还是没有开口,对于他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向来不会去胡乱猜测。 姬天语这时候又问了一句:“听说那个小子身上有着那神秘的青龙图纹,你亲眼见过吗?” 转轮王摇了摇头,终于开口说道:“没有。?这件事消息来源非常可靠,应该错不了。还有,这个姓叶的小子,应该是个目生双瞳的人。” “目生双瞳?”姬天语似乎对于这个很感兴趣,“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奇人,绝不应该只有这么点本事才对。” 转轮王有些不以为然,提醒他道:“这小子可是魔刀唯一的徒弟,在他这一辈当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姬天语却轻蔑的一哂,说道:“魔刀?魔五楼有多大本事,你难道不清楚吗?以他的武功,怎么够斤两做天选之子的师傅?” “退一万步讲,即使那小子学会了魔刀的全部本领,面对躲在暗处觊觎他的那些老家伙们,连自保尚且不够,又怎么能指望他来把握天下未来的走向?” 转轮王又低下头闭上了嘴,姬天语说得不错,在叶枫的背后,一直有着几股神秘的势力在暗中交锋,而这几股势力后面藏着的那几个人,比如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还有那个身份神秘莫测的东郭先生,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 以叶枫现在的武功,面对他们的时候简直就是毫无胜算,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当真能让他找到了那神秘的上古宝藏,最终也不过是替人做嫁衣,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宝藏最后还是不免会落到那几股势力背后的那几位手中,又何谈像预言中说的一样,操纵天下的命运,左右人间的走向? 难道这预言错了,抑或叶枫其实根本就不是预言之中的那个天选之子? 转轮王沉默着,然而姬天语却双眼直盯着他,在等待他的答案。 转轮王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一定要问我?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去猜测答案的。” 姬天语叹了口气,说道:“关于这件事,我所知道的从来也没有对你有所隐瞒过,你知道的也许比我还要多。这二十年我被囚禁起来,与外面的世界彻底脱节了,而你没有,现在我不问你能去问谁?” 转轮王干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我倒是情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十殿阎罗中的其他人一样,无知是福啊!” 姬天语的语气柔软了下来,叹息道:“你和其他人不同,十殿阎罗之中这些人,或者是有求于我,觊觎于绝世的武功与财富,或者是畏惧于我,因为被我掌握了把柄,因而不得不听从我的号令。” “可是你不同,从一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属下,我们是合作的关系,是搭档,这一次我能够脱困,也全仰仗了你二十年来一直不离不弃的努力,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朋友,也许是唯一可信赖的朋友!” 听了这番话,转轮王似乎被触动了,原本他身上那种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消失了,或许他心里也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之后,转轮王转身就要离开。 姬天语开口问道:“你去哪儿?” 转轮王尽量的控制着自己,让声音听起来如同平时一样的毫无感情:“我的身份不方便消失得太久,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疑心,现在我该回去了。” 临走之际,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姬天语,似乎无意的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以自己的儿子为傲的。” 转轮王走了,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老头姬天语自己。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看不见的笑容,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引以为傲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奇怪的文字 石室之中,面对着眼前这鬼打墙一般的诡异情景,身陷在这无穷无尽的石室当中,大家都逐渐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难道注定将要葬身于此,再也没有希望能走出去了? 这时候,却只有一个人并没有感到慌乱,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冥思苦想着什么。 这个人便是解祯亮。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间开口对张胖子喝问道:“死胖子,别再胡说八道了,哪儿又什么鬼打墙?你还记得你从华山秘窟之中带出来给我看过的那些奇怪的文字吗?” 张胖子原本已经沮丧得快要接近疯狂了,不停的在原地打转,嘴里一直念叨着“鬼打墙,鬼打墙”的,猛然间被解祯亮这一声断喝,顿时犹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冷静了不少。 他想了想,才点了点头,他自然记得那些文字。 那些奇怪的文字是当初在华山秘窟之中,在发现唐傲的那具无头尸骨的石洞之中发现的,或许是唐傲所写,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人,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石洞的整面石壁。 张胖子也算是博览群书了,对于史籍典故尤为熟悉,可是这些奇怪的文字和符号,他竟然完全看不出是属于什么时期的,几乎完全就不像是属于我们华夏的文字。 当时的张胖子觉得很好奇,因而把这些文字符号全都默记了下来,后来从华山秘窟之中脱险之后,他把这些文字符号全都按照记忆默写了出来,拿给二哥解祯亮看过。 张胖子自小便天赋异禀,记忆力极强,几乎是过目不忘,加上这些文字符号是那么的奇异特别,因而印象极深,他所默写出来的与石壁之上竟然一般无二。 解祯亮从小便被父亲引导着学习阴阳数算之术,也阅读过不少的古籍,可是看到张胖子默写出来的这些东西,当时也只是觉得一头雾水,不明其意。 可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会忽然想起了这些奇怪的文字符号,难道这些与他们眼下的困境有什么联系不成? 解祯亮看着满腹狐疑的张胖子,指了指面前的地面,说道:“现在你还能把它们再默写出来吗?” 张胖子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按照记忆把当日在华山秘窟中石壁之上所见的那些奇怪的文字符号又再度写了一遍。 毕竟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有一些细微之处,连张胖子也记得有些模糊了,可是奇怪的是,每写到这样的地方,解祯亮却总能准确的之处他的错误所在。 这一点,令张胖子心中也感觉到惊讶不已。 等到他写完了,解祯亮面对着地上这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和符号,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陷入了沉思,似乎对于身边的其他人和事已经全然忘记了。 大家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过隐约也猜想到这些文字中的内容,与目前所出的困境十之**有着莫大的关联,于是全都鸦雀无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打扰沉思中的解祯亮,只是用充满希望的热切目光静静 的望着他。 解祯亮沉思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忽然伸手一拍大腿,惊叹道:“果然是这样!” 他这一下子把大家全都吓了一跳,叶枫走上前去轻声问道“二哥究竟看出了什么?” 解祯亮抬起头来,看着大家脸上的惊容,抱歉的笑了笑,说道:“这些就是你们当初在华山秘窟之中见到的那些文字,你可有印象?” 叶枫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文字他不仅仅在停放着唐傲的无头尸骨的石洞中见过,后来当他和唐大被困秘窟之中时,在他们发现的原本安放着上古卷轴的密洞,也就是他们遇到夺命金蟾的那个地下洞窟之中,在那个巨大的石台之上,地面也镌刻着这样的文字符号。 如果说石壁之上的文字真的是唐傲所写的话,那么当年他一定也曾经进入过那个密洞,因此才从石台之上看到了那些文字。 只不过这些奇怪的文字符号究竟代表什么,叶枫却是毫无头绪。 解祯亮说道:“当初张胖子把这些文字符号些给我看的时候,我也是一头雾水,不明其意。这样的文字符号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在古书史籍之中也没有任何记载,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曾经把这些文字符号拿给家父看过,却不料他一看之下大吃了一惊,不但神色大变,而且还反复追问我是从何处看来的这些东西?当时我就觉得,家父不但认识这些文字符号,而且还十分熟悉。” 叶枫不由得一愣:“你是说解缙解大学士他认得这些文字符号?” 解祯亮点点头。 叶枫心中不禁奇怪起来,按说解缙这么一个文弱书生,与江湖门派无干,之前应该绝对没有机会进入到华山秘窟之中去的,更加不可能亲眼见过石壁之上所刻的这些文字,那么他又是从哪里见到的呢? 解祯亮作为解缙的儿子,自然非常的了解他,既然如今解祯亮说他对于这中生僻的文字十分熟悉,自然是可信的,他究竟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古文字有所研究呢? 叶枫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继续听解祯亮讲下去:“家父仔细的看过了这些文字和符号,然后非常肯定的告诉我,这是有人在计算一个什么时间节点,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一定有着重要的事情发生。” “当时家父讲解得十分仔细,也非常的复杂,我几乎根本没听明白。但是如今回想起来,竟然与我们如今所处的这些石室有所关联。” 大家听了全都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些奇怪的上古文字符号竟然会与秦皇陵中的这些诡异的石室有所关联?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并非完全说不通。 孙老二曾说过,他们上次跟随着唐太公进入秦皇陵是在二十年前,然而二十年前也正是唐傲带着蜀中唐门精英与雷惧所率的江南霹雳堂好手们进入华山秘窟之中合作的时间。 如果说在石壁之上刻下这些文字计算某个时间节点的人果真是唐傲的 话,那么作为蜀中唐门当家人的唐太公应该也是知情的。 那么这之后唐太公之所以能够在这诡异的石室迷阵之中带着孙老二和墨七重他们安然找到出路,退了出去,就极有可能并非侥幸,而是他真的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所在。 这么说来,这些奇怪的文字符号所计算的东西与这秦皇陵中神秘的石室有关,也就能讲得通了。 一旁的张胖子听了却有些不信,问道:“既然你说这些文字符号与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些石室有关,那么你能解释一下,明明只有一条路,为什么我们现在会迷路被困在其中呢?” 解祯亮笑了笑,带着一些神秘的反问道:“如果并不是我们迷路了,而是这些石室改变了呢?” 大家听了这话都愣住了,张胖子更是觉得是无稽之谈:“石室在改变?怎么改变?难不成和我们仅有一墙之隔的石室竟然会自己长出脚来跑开了不成?” 解祯亮对张胖子的怀疑并不以为意,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在我们发现来时的石室不对劲的时候,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大家全都仔细的回忆起来,张胖子想了半天才摇晃着脑袋说道:“没发生什么呀!我们不过是从一个石室进入另外一个石室,仅此而已。” 可是叶枫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不对,好像的确是发生了一点什么事。” 张胖子一呆:“你说是什么事?” 叶枫缓缓的说道:“地震。” 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大家都想起来了,的确在发现身后的石室改变之前,大家都感觉到了地下传来的震动感和低沉的响声。 之前在地宫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也曾经发生过,当家都认为不过是太深入地底,所以感觉到的一些轻微地震而已,并没有多加在意。 这时候叶枫忽然提起来,难道这地震与石室的改变会有什么关系? 扭头看看一旁的解祯亮,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叶枫真的猜对了! 可是,这地震究竟与石室的改变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忽然,一旁的唐大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满面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脱口说出了两个字:“机关!” 但是刚一说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完全不可能。 如果这真的是由地下的机关在控制着这些石室的变化,那得需要多大的一个机关啊? 这样浩大而繁复的一项工程,即使放在今时今日,也是完全难以想象的,更不用说几千年以前的秦朝了,那时候的工匠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技术水平? 这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连唐大自己都在摇着头,难以相信自己刚才说出的话。 可是解祯亮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唐大先生说得一点儿也不错,这些石室的诡异的变化,以及我们之所以会被困在此处,全都是因为,在我们的脚下,确实有一个巨大的机关在操纵着这一切!” 05wx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巨大的机关 “怎么可能?”张胖子惊叫道,“要操纵这些房间变幻,这需要多么巨大繁复的一个机关,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转头望向唐大,希望精通机关建造之术的唐大也能支持他的意见。 不过唐大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既透着几分难以置信,却也有几分无可奈何:“这……从理论上讲,这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张胖子惊诧的盯着他,那模样分明在问,我二哥异想天开,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他毕竟对于机关术什么的一窍不通,怎么连你也跟着发疯了不成? 他提高了声调驳斥道:“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像如此巨大繁复的机关,且不说需要怎样高超的技术水平才能设计出来,先说说从秦代到现在历经了多少朝代,多少年了,这样的机关要想一直维持正常的运转,需要的动力从何而来?难不成一直有人一代代的在地下操纵着它?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大沉默了,如果真有这样的机关存在,这动力从何而来的确是一个不小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其实,也没有完全的不可能。”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张胖子一看,是一直虚弱的坐在地上受伤的墨七重。 他倒是忘了,在场的人之中,墨家也同样是曾经凭着机关营造之术闻名天下的。 墨七重缓缓的说道:“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大师公输班和鄙派祖师墨子之间的那一场论战,你忘记了?” 张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公输班,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的工匠大师,因是鲁国人,世人也称他为“鲁班”。 当年楚王十分仰慕他的才华,诚意邀请他从鲁国来到楚国,为其制造了大量的军工器械,比如《墨子?鲁问》就曾记载,他为楚国军队制造了钩和拒两种武器,帮助他们的战船在水面上进退自如,打败了善于水战的越国水军。 他还未楚军制造了云梯等攻城器械,有了公输班的帮助,楚国军队一时之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震天下。 这时候楚王想要出兵攻打宋国,当时在宋国担任过大夫的宋人墨子墨翟,不远千里,从宋国赶了十日十夜的路来到楚国都城,和公输班进行了一场论战。 传闻在论战中,公输班为了说明楚国军队有了他的帮助,天下无敌,向墨翟一一展示了自己为楚军设计制造的各种军械,然而墨子均当场一一予以破解,丝毫不落下风。 为了说服楚王,证明自己技艺的高超,公输班这时拿出了一个很大的木头制作的木鹊,扇动着翅膀在天上翱翔,据说可以一连飞三日三夜不落地。 墨子却十分不屑的对他说:“你这只木鹊还不如一个寻常木匠顷刻之间削出来的一个木辖,木辖安放在车轴上,车子就可以立刻负重四五十石,造福百姓。而你的这只木鹊有什么实际作用呢?木匠所做出来的东西,有利于人民的称之为巧,而无利于人民的只能称之为拙。” 听了他的一番话,公输班无言以对,终于到最后墨子成功的说服了楚王,放弃了进攻宋国的计划。 墨七重这个时候提到这一段典故,应该指的就是公输班所制造出来的那个能够飞翔于天上三日三夜不落地的木鹊了。 在当时公输班就能制造出这样神奇的东西,说明在春秋战国时期工匠们的技艺水平已经达到了很高的程度,甚至大大超出了今人的想象,以此推知,在秦朝的时候,始皇帝聚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未必便造不出来这样巨大繁复的机关。 不过这还是没能解释那个问题,如此巨大的机关,这千余年来依靠是什么样的动力在维持着运转? 看张胖子依旧是满脸的不相信,墨七重又解释道:“虽然史书中对于公输班所制造的这个木鹊飞翔的原理并没有详细的描述,不过在墨家的典籍中,曾记载着鄙派祖师墨子却曾经对于此有过自己的一番猜测。” “哦?”唐大一听便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墨七重说道:“墨子猜测这个木鹊的腹中应该是中空的,里面关着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困于其中,它们的脚下安置着滑轮一类的物件。当木鹊被人投掷到空中的时候,老鼠一害怕,就会拼命的奔跑,从而带动了脚下的滑轮转动,再辅以传动的机械,那么这只木鹊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动力继续挥动翅膀,飞行于天上了。” 听了他的话,唐大默默的点了点头,张胖子却是满面的不屑:“按照你的说法,在这地下也是同样的原理,困着一些老鼠什么的动物以提供动力。要想移动石室,这需要多大的动力,需要在下面藏着多少只老鼠?况且,老鼠能够活多少年?这千余年来,难道这些老鼠在地下还要传宗接代,然后继续乖乖的去奔跑,踩动滑轮来提供动力?真是无稽之谈!” 对于他的驳斥,墨七重一时也想不出解释的道理,只能无言以对。 他们这边唇枪舌剑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开了,而叶枫这时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话,而是全神贯注的盯着解祯亮面前地上刻着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符号,似有所悟,忽然抬起头来对解祯亮问道:“你是从这些文字当中看出了什么端倪?这些文字到底在计算什么?” 解祯亮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叶枫的敏锐感到十分满意,说道:“家父曾经对我解释过这些文字的含义,只不过当时我们全都想不明白这到底实在计算什么?一直到进入了这些石室之中,发生了这样诡异的事情,我才略有所悟。” 叶枫问道:“那么这些文字究竟在计算什么?” 解祯亮笑了笑,反问道:“你们都见过外面江湖术士手中那面用来定方位辨风水的风水罗盘吧?” 大家都点了点头,张胖子忍不住问道:“那不过是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们用来糊弄人的一个玩意儿而已,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些石室有什么关系?” 解祯亮摇了摇头,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风水罗盘,它除了中心有负责指明方向的司南之外,四周的刻盘之上由内而外,一层层的包含有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八卦九宫十天干十二地支还有二十八星宿等等,简直是包含了大千世界的信息。” “罗盘的每一层都代表了不同的信息,由内而外,每一层分为了许多小格,每层都可以转动,配合当时的天时地利各种条件,再辅以中心指明方向的司南,即可推算出当前的吉凶方位等信息。” “传闻风水罗盘是唐代堪舆大师杨筠松集历代以来的各种版本整理之后定型,才有了如今我们所看见的这一个模样。在他之前的罗盘并无定型,各种各样,不过大体上外形都是相似的,至于最早是何人何时所创,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这一番讲解,说得大家都是云里雾里的,张胖子忍不住插嘴问道:“二哥你精通阴阳数算之术,现在又在这里大谈什么风水罗盘的,莫非是无计可施,想要求神问佛,卜上一卦,问问前程如何?” 解祯亮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俯身拾起了一块碎石,在面前一层层的画起了一个罗盘的模样。 画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如果,这不是一个风水罗盘呢?” 张胖子愣住了:“这不是风水罗盘是什么?” 忽然间,叶枫的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你是说,这是一幅地图?” 地图? 大家全都被吓了一跳,看起来不光是解祯亮和唐大疯了,现在连叶枫也脑子出了问题。 这明明就是一个风水罗盘,怎么会是一幅地图呢? 然而解祯亮却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现出激动人心的光芒:“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如果我们把这中心当做始皇帝的陵寝,而周围这一层层的小格就代表了我们所处的这些石室的话,这完全就有可能是这里的地图!” 对于他的说法,大家全都不觉瞠目结舌,感到不可思议。 看着地上的图形,张胖子惊得直咂嘴巴,我的乖乖,这从内到外,不知道有多少层,每一层的小格越来越多,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石室? 如此浩大的工程,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会是真的吗? 他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问道:“就算你所说的是真的,这么多的石室,如何能够知道我们究竟在哪一间?又如何能够找到正确的道路脱困而出呢?” 解祯亮一指地上的那些奇怪的文字符号,说道:“这就得靠这些文字当中的计算了。如果这些真的如你们所说的是当年唐傲所刻下的话,那他真的不愧是一个天才。他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关于这座迷宫的一些记录,靠着这些记录之中的数据,竟然自行推算出了整个迷宫中所有石室的运行规律!” 看大家没明白,他解释道:“这座巨大的迷宫下面有一个机器巨大繁复的机关,控制着所有的石室,每一次在地下发出震动的声响之后,这些石室都会像风水罗盘一样,每一层都发生转动,石室的位置发生改变,因而我们才会发现原本经过的房间已经变化了,再也找不到来时的道路,” “这无疑是最厉害的防御手段,不明就里的人纵然能够破除掉外面地宫的防护,进入到这里,也会被困在这座迷宫之中,永远走不出去,活活被困死在这里。” “始皇帝建造这座迷宫,除了防御偷入的盗墓贼之外,还因为这一座迷宫暗合了道家的理论和众多天干地支在其中,始皇帝应该相信自己死后在这样的一个迷宫的中心,能够上通天意,聚集天地灵气,万年不朽,能够保佑他的帝国千秋万载的传承下去。” “这样的迷宫,原本只留有一条通道,直通中心的始皇帝陵寝,那是为了安放始皇帝的棺柩而预留的。可是当安放完毕,整座迷宫开始运行的时候,随着每一层石室的树木不同,转动的频次不同,所有石室的位置被打乱了,这一条通道也就不存在了,因此也没有人能够进入到中心的陵寝中去。”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的脸上顿时都浮现出了一种失望的神情。难道果真没有办法进入到中心的陵寝中去了吗? “但是,”解祯亮拖慢了声调说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某一个时间点的时候,所有的石室又会无巧不巧的转动回到最初开始的位置上,只有在这个时候,通往中心的通道才会打开。” 他指了指面前那些奇怪的文字符号:“而唐傲,当年在苦苦计算的,正是这样的一个时间节点。”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二十章 七星连珠 这一番解释让众人都听得迷迷糊糊的,只有唐大和墨七重却听得两眼放光,这两热内斗深谙机关营造之术,大约是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眼见平时沉默寡言的二哥解祯亮此刻却口若悬河一般讲了这一大堆的道理,张胖子始终还是有些怀疑,摇着头问道:“说到底这些也不过只是二哥你自己的推测而已,该如何证明呢?” 话音刚落,大家就觉得脚下的地面又是一阵震动,传来了那沉闷的响声,脸色俱都是一变,看来那机关又启动了。 解祯亮抬头对着张胖子说道:“想要证明我刚才所说的究竟对与不对,其实很简单。适才这机关又再度启动了一次,你可以去打开石门看看我们先前走过的石室是否又再度起了变化。如果真的发生了改变,那么就说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 张胖子大踏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了石门边,可是在即将伸手推开石门的那一瞬间,他却忽然有些犹豫了。 到底在他的心里究竟盼望着推开门之后是哪一种情形呢?到底他心里是希望二哥解祯亮的说法对或者不对呢? 如果这一切不是由巨大的机关操纵着的话,难道真的是鬼神之力? 石室中的其他人都站在原地,没有人跟着他走过去,所有人都看着张胖子,等着他带来结果,却没有人愿意亲自去查证,因为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种结果才更加难以接受。 迟疑了片刻之后,张胖子还是推开了面前厚重的石门,走进了先前他们经过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沉着一张脸从石门后又走了回来,一言不发,只是走到解祯亮的身边对他点了点头。 大家的心中都是一沉,看来石室的确发生了改变,解祯亮所说的是真的。 叶枫望着解祯亮面前地上的那些奇怪的文字符号,轻轻的问道:“二哥刚才说,当年唐傲一直在用这些文字计算这迷宫之中的运行规律和时间节点,只是不知道,他算出来了没有?” 解祯亮的眼中透出了炙热的光芒,说道:“这个唐傲的确是个天才,这套算法或许并不是他所创立的,但是他根据这些极少人能看明白的文字符号,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些数据,竟然真的推算出了这个迷宫的运行规律和通往中心陵寝的通道开放的时间。” “这一套算法很复杂,而且这个迷宫下面那巨大的机关运行的规律又暗合着天文星象,一时之间我很难向你们解释明白。简单的说,这里从内到外一共分为九层,最内一层只有八间石室,而最外面一层则有二十八间石室,算起来内外加上一共有百余间石室之多。” “每间石室的大小形状都是相同的,唯一的不同点就是每一间石室墙上刻着的那幅壁画,每一间都各自不同。按照唐傲留下的这一套算法,我们不但可以清楚的算出某个时间我们所处的石室在整个迷宫之中的具体位置,还能算出我们要走到迷宫中心的陵寝的具体路线。” 这时一旁的墨七重忽然苦笑道:“这就难怪当年唐太公能够带着我们走出迷宫了,原来他已经预先知道了唐傲算出的这些结果,自然能够带着我们找到出路。” “只不过,”他皱了皱眉又问道,“既然这些文字能够算出去往中心陵寝的路线,为什么当年唐太公不引领着我们直接进去呢?” 解祯亮说道:“之前我已经说过了,这个机关运行的规律十分复杂,一旦开启,各个石室离开了原位,通往中心的通道就被封闭了。只有到了一定的时间节点,当这些石室都转动回到原本的位置之时,通道才会打开。” 张胖子咬着嘴唇说道:“这么神奇么?那么岂不是我们也无法进入到中心陵寝之中去?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解祯亮微微一笑:“根据唐傲的推算,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应该是在发生七星连珠的时候。” 七星连珠?这时极为罕见的星象,几十年才有可能遇见一次,如此可遇而不可求的时间节点,岂不是毫无指望了? 看着大家脸上失望的表情,解祯亮笑了笑说道:“大家也不必灰心,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今夜正是外面七星连珠发生的时候。” 什么? 大家全都不免一惊,张胖子讶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解祯亮苦笑了一下,说道:“非常巧合的,在我们从西安城中出发之前,我正好接到了家父派人送来的一封书信,心中提到了家父经过推算,算定今夜天有异象,便是七星连珠发生的时间。” “当时我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家父历来喜好推算一些天文星象之类的,直到方才我确定了唐傲当年所计算的这些与这座迷宫息息相关,而他计算出的时间节点又正好是七星连珠发生之时,这才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唐大不无嘲讽的笑了笑,问道,“你如何确信七星连珠就是这迷宫运转的特色时间节点呢?” 解祯亮还没有回答,一旁的墨七重开口道:“首先是历史上的始皇帝,他的一生气数与星象运行密不可分。当年他出生在赵国,在他出生之际,天有异相,大家都认为是不祥之兆,势必祸及赵国。当时他的父亲,秦国王孙异人,也就是后来的秦庄襄王,还在赵国为质子。” “赵国群臣们纷纷进言,要求杀掉异人父子,以顺应天象。多亏了那时候认为异人奇货可居的富商吕不韦,不惜家产,以重金贿赂朝臣,这才在赵王面前保住了异人父子的性命。后来他终于登上了王位,成为了秦王政,果然最后灭掉了赵国,一统天下。” “到了始皇帝晚期,在他病逝之前,天上忽降陨石,传说上面刻着始皇帝死而地分这样的字样。大家纷纷认为是天意,不过现在看来,此事过于玄奇,多半是有人刻意为之,以造声势。” “然而在始皇帝死的前一年开始,天空就出现了荧惑守心的罕见星象。荧惑之星其色赤红,荧荧如火,又被称为赤星、罚星,代表着灾祸与死亡,而荧惑之星却长久的留守于二十八宿中代表帝王的心宿之旁,所有人都认为是大凶之兆。果然在第二年,始皇帝就在出巡途中死于沙丘,大秦帝国也随之土崩瓦解。” “因此,始皇帝一生之中笃信天命星象之说,还长期求仙访道,以求长生。如此迷信的一个人,要说他的陵墓修建暗合星象运行,却也合情合理。” 唐大听了,双眼却望向张胖子,张胖子对于史籍典故知之甚多,唐大似乎是在向他求证。 张胖子点了点头,示意这一切确实如墨七重所言。 墨七重双眼注目唐大,顿了顿又说道:“而且,唐大少你也一定曾经听闻过那个预言,应该知道这个七星连珠之时的重要性,难道你还有什么怀疑吗?” 唐大没有说话,默然的低下了头。 一旁的叶枫却听得心中一动,预言?什么预言? 他想起了之前在沙漠之中与那个睿智的转世活佛小桑吉的谈话,小桑吉似乎也提到了什么预言,而且好像十分的重要。 不过当叶枫再度追问的时候,小桑吉却推说时机未到,届时自知之类的空话,坚决没有吐露半个字,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现在七叔墨七重也提到了什么预言,而且看样子连唐大也应该听说过,为什么自己却毫不知情?到底,这时一个什么样的预言? 本来他想要开口追问,可是看墨七重很快就闭上了嘴,唐大也低头默然不语,料想他们一定会守口如瓶,还是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私下询问唐大吧。 这时候张胖子对解祯亮问道:“如果一切真如二哥所料,如今这七星连珠出现之际便是通往中心陵寝的通道打开之时,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走?” 解祯亮低下头,仔细的看着面前地上刻着的那些奇怪的文字符号,冥思苦想起来,还不时的俯下身子在地上写写划划,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说道:“有了。” 大家的精神全都为之一振,似乎眼前又出现了希望,都用渴求的眼光看着解祯亮。 解祯亮却径直走到墙上的那幅壁画之前,仔细看了看,又转头对张胖子问道:“你刚才去了隔壁石室,里面的壁画上刻的是什么?” 张胖子想了一下,答道:“刻的是武安君白起拔剑自刎的故事。” 解祯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胖子有些着急了,追问道:“怎么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解祯亮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待。” 张胖子一呆,问道:“等什么?” 解祯亮说道:“等待地下的巨大机关在此运转,等待隔壁石室的墙上刻着的是车裂商鞅的壁画为止。” 张胖子无奈,只有默默等待。 大家全都在默默的等着,无聊之际,叶枫脑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问题:“这迷宫的石室之中雕刻着的都是始皇帝在位之时的丰功伟绩,而商鞅之死却是发生在他出生之前百余年的事情,为何也会被刻在这石壁之上?” 解祯亮淡淡一笑,说道:“其实在这迷宫之中,这样的石室总共又百余间之多,里面的壁画上雕刻着的并非全是始皇帝在位之时发生的事情,而是把大秦从弱转强,最终吞灭六国,一统天下的过程之中那些重要的事件都刻画于上。” 叶枫还是没明白:“商鞅变法的确是秦国由弱转强的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不过后来秦孝公死后,他被反攻倒算,最终车裂而死,被天下人看作秦国的一大污点,并非什么光彩的事,为何也会被刻画于此?” 解祯亮没有回答,一旁的张胖子却忍不住插嘴说道:“老四,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不错,商鞅变法的确是使得秦国国富军强,从一个处处受人欺辱的边陲小国,一跃而成为列国之中实力最强的霸主。” “相比之下,为变法立下赫赫功劳的商鞅的下场未免就太惨了一些,据说他在秦孝公死后,被即位的秦惠文王派大军围住封地,要捉拿于他。其后他兵败逃亡,却走投无路,连一个栖身之所也找不到,这才被追兵擒获,最终车裂而死。” “不过这其中就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从秦惠文王即位到派兵围捕商鞅,其中隔了一年多的时间,一商鞅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处境,从而提前找好退路呢?以他当时的名气和能力,其他诸国有着大把的君王盼着他这样举世闻名的国士来投,只怕会不惜屈尊降贵,倒履相迎。他怎么会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呢?” 叶枫想不明白,也跟着问了一句:“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商君之死 张胖子叹息道:“那是因为,商鞅他根本就没有想要逃走。” 看叶枫露出不解的神情,张胖子解释道:“商鞅原本是卫国人,被称为卫鞅,年轻之时极有才学,有着很大的抱负,却苦于无人赏识,无法施展。后来他游学各国,到了魏国国相公叔痤的门下,公叔痤看出了他的才华,很是喜爱。” “不过当时公叔痤年老体弱,得了重病,快死之时对当时的魏国国君魏惠王推荐卫鞅,说他可以继任国相一职治理国家。但是当时卫鞅既无名气,也无资历,魏惠王认为公叔痤病中昏聩,胡言乱语,所以米有采纳。” “公叔痤看魏惠王没有启用卫鞅的意思,于是对他说道,如果大王不用此人,就一定要杀掉他,千万不能让他投奔了其他国家。由此足可以看出公叔痤对于卫鞅才华的看重。然而魏惠王仍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后来卫鞅逃离了魏国,转投秦国。当时秦孝公即位不久,秦国经过前几位国君的动荡,国力很弱,被崤山以东的魏赵韩等几国长期欺凌,割地求和,饱受屈辱。秦孝公立志革新强国,发布了求贤令,这时候他遇见了前来投奔的卫鞅。” “两人一见如故,畅谈强国之道一连数日夜而不知疲倦,在卫鞅的劝说下,秦孝公决定重用卫鞅,实行变法改革。前后经过了两次变法,秦国由弱变强,国富兵强,先后打败了韩国和魏国,收复了之前被霸占的河西之地,奠定了西方霸主的地位,最终成为了战国七雄之首。” “成功之后,秦孝公重赏卫鞅,赐予商於之地十五邑,从此秦人皆称卫鞅为商君,是为商鞅。不过商鞅所主持的变法大范围的触及到了很多旧贵族的利益,所以招致了大面积的反对之声。加上他半步的法令刑罚严苛,过于酷烈,甚至于连秦孝公的兄弟公子虔身为太子首傅,也因为触犯了法令,被实施了劓刑,割去了鼻子。因而有很多人都十分痛恨商鞅。” “在秦孝公在世的时候,摄于他的威势,这些人还敢怒而不敢言,等到秦孝公因病去世之后,他们积压已久的怨气就统统发作了起来。等到太子驷即位,也就是秦惠文王的时候,公子虔就领头带着众多旧贵族们跳出来大讲商鞅的坏话,并诬告他谋反。于是秦惠文王就派出大军前去商於捉拿商鞅。” “商於之地支持商鞅的民众们都组织起来,和军队对抗,保护商君,不过他们那里会是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秦军的对手?结果最后兵败,商鞅也被抓住,车裂而死。” 叶枫听到这里似乎有一些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商鞅当年之所以被抓,其实他根本就没准备逃走,他是自愿赴死的?” 张胖子点了点头,说道:“回看商鞅的人生经历,青年之时长期怀才不遇,无法施展抱负,一直到遇见了秦孝公这个伯乐,才真正的遇见了明主,在他的主持下,秦国通过变法从一个弱小的国家一跃而成为了战国七雄之首,各国之中的霸主。” “对于他而言,如今强盛的秦国便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成就,是他一生全部的意义。当年在西河之战中,他曾经背信弃义,用诈术大破魏军。像他这样的人物,对于名节原本是看得很重的,可是为了秦国的利益,他连自己的名节都可以不顾及了,这说明为了秦国的强大,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回头再看看秦惠文王,当初在做太子之时,便因为触犯法令而被执法不避权贵的商鞅处罚,一直怀恨在心。而他的师傅,也是他的王叔公子虔更是遭受了劓刑,从此在人前需以面具示人,其他旧贵族们遭到商鞅的打压惩处更是数不胜数,因此商鞅的严刑峻法,怎能不激起他们的巨大的怨气。” “然而在商鞅被车裂之后,他的那些法令却并没有被废止,而是保留了下来,秦国也从此蒸蒸日上,为后来始皇帝统一六国,平定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说明秦惠文王其实并不糊涂,他深深的知道商鞅实行的这些法令,其实是秦国由弱变强的根本所在,虽然他杀了商鞅,却完整的保留了对秦国有利的这些商君之法。” 张胖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尽管太史公对于商鞅的评价并不太好,称他是一个天资刻薄之人也,后世西汉学者贾谊也评价商鞅说,商君违礼义,弃伦理,不过我却觉得,商鞅其实也许是一个伟大的人物。” “在很多史料中都有一种猜测,这一点我也比较认同。那就是商鞅当年之所以被秦惠文王抓住,车裂而死,这全都是他和秦惠文王之间商量好,共同演出的一场戏而已。” 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怎么,时间竟然会有人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演戏的? 张胖子叹了口气,解释道:“当时秦孝公已死,商鞅已经没有了可以保护他的人,他的处境原本就已经非常危急了。而秦惠文王刚刚即位,也急需得到国内各股势力的支持,特别是那些势力庞大的旧贵族们。” “而如果商鞅一旦选择出逃,或许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过那些痛恨商鞅的人一定会迁怒于他所颁布的那些法令,到时候群情汹涌,势必会废止掉这些法令,那么秦孝公和商鞅这几十年来所努力的一切就会全部付诸东流,秦国又会走回到原来日渐衰败的老路上去。” “基于这样的情形下,在秦惠文王和商鞅之间,很可能真的出现了这样一种协议。那就是商鞅牺牲掉自己的生命,让秦惠文王以车裂之刑处死,用以平息国内那些对于他的严刑峻法怀恨在心的人的怒气。而相应的,秦惠文王将得到国内上下空前的支持,作为回报,他将保留商鞅留下的所有法令,并且全力发展,锐意进取,让秦国空前的强大。” “所以,商鞅或许根本就没有选择逃跑,他虽然死了,但是他并没有失败,他的法令,他的法家精神,他和秦孝公当年的梦想却胜利了。当年秦孝公在世的时候,国内反对变法的声音仍然是此起彼伏,然而秦国上下在他死后却变得空前的团结,国力飞速发展,成为了战国末期当之无愧的第一霸主,这才有了后来始皇帝横扫六合,统一天下的壮举。” 张胖子最后长叹道:“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秦国真正的由弱变强并不是从变法开始,而是自商君之死始!因此,始皇帝把商君之死刻在这迷宫之中的壁画上,作为左右秦国命运的大事之一,丝毫也不为过。” 听完了张胖子的讲述,大家不由得全都陷入了沉默。 商鞅变法和商君之死的故事,流传很广,大家之前也全都知道。 然而张胖子所讲的,却为他们展示出了之前他们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的一面。 一个强大的秦国,是商鞅和秦孝公当年共同的梦想。 为了这个理想,也为了对秦孝公慧眼识珠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商鞅不惜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于是自己的生命! 这世间原本就有一些东西,远远要比自己的性命更加的重要,只不过,这东西对于每个人而言却各有不同。 在小人眼中,这东西或许是名,是利,是财帛,是金银,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而在那些高尚的人眼中,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则可能是家国,是理想,是大义,甚至是,友情! 这些东西令人想起来就感觉到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心情翻滚,大有一种“五岳倒为轻”的感觉。 就在大家都还沉浸在这热血沸腾的感觉中之时,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又是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地下又传来了那种沉闷的声响。 那巨大的机关又再度启动了。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目光都齐齐聚集在了解祯亮的身上。 解祯亮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笑,嘴里喃喃的说道:“这地下机关启动的频次越来越频繁,之间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看来果然没错,这正是时机已到的征兆啊!” 随即他对张胖子努了努嘴,示意张胖子去看看隔壁石室中墙上的壁画发生了什么变化。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慢慢向着那扇厚重的石门走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那扇石门之后的时候,大家几乎全都屏住了呼吸,两眼一眨不眨的直勾勾盯着这扇紧闭的石门,紧张的等待着张胖子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石门再度打开,张胖子那圆滚滚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脸上难掩兴奋的表情,嘴里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变,变了,果然是商君之死的壁画!” 听了他的话,解祯亮的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丝毫的兴奋与得意,反而倒是好像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长衫,对大家说道:“时辰已到,我们出发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白骨之地 解祯亮在前面引路,带领着大家穿过一个又一个石室。 距离迷宫中心的始皇帝陵寝越来越近了,大家全都感到了一丝紧张,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很碎在后面。 叶枫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二哥解祯亮的背影,忽然之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他与夏瑄、解祯亮还有张胖子,他们四人自幼相交,情谊深厚,还义结金兰,彼此之间十分熟悉。 他们之中要数大哥夏瑄心机深沉,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三张胖子性格开朗,嘻嘻哈哈的成天没个正经,却也最爱惹是生非。 而老二解祯亮,虽然性格比较内向,平时有些沉默寡言,却也是心性纯良,从来是无话不谈,毫无隐瞒的一个人。 然而这一次,叶枫却感觉他似乎对大家隐瞒了些什么。 看他在前面引路的样子,丝毫没有其他人的紧张之感,走得不紧不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对这里的这些石室,对于行进的路线如此的熟悉,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叶枫自然绝不会相信他之前曾经来过这里,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于之前那些奇怪的文字符号一定早已经推算过无数遍了,早已烂熟于心。 可是他刚才却明明对大家说过,他之前并不知道这些奇怪的文字符号究竟在推算什么,只不过是来到迷宫之中以后,才发觉这里与那些文字符号所推算的东西暗暗相合。 那么为什么他之前要对这些奇怪的文字符号反复研究呢? 对了,他还说过,这些文字符号的含义全都是他父亲,大学士解缙所教授给他的。 解缙学贯古今,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他能够识得这些奇怪的文字符号,甚至于能推算出七星连珠发生的准确时间,这并不奇怪。 只不过张胖子把这些奇怪的文字符号默写给解祯亮看,那是发生在他们从华山秘窟之中出来以后的事情了。 在那之后,解祯亮和大家一直就在一起,并没有分离过,叶枫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他鼓捣过这些文字符号,所以,解祯亮反复研究这些奇怪的文字符号,把其中的奥秘烂熟于心,应该是在华山之前的事情了。 然而,那时候他和他父亲解缙,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文字和符号的? 而且,刚才解祯亮说过,他是在西安城中接到父亲写来的家书,得知七星连珠这一异象发生的具体时间的。 真的有这么凑巧吗? 他们自从在少林寺中得到了凝然了改大师的指点,一路径直向着西安城而来,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化州的解缙,又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行程的?他写的家书怎么会那么准确无误的送到了西安城中解祯亮的手里? 而且家书之中提到的七星连珠的奇异天象,竟然与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秦皇陵有着如此重大的关系,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叶枫心中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安,太多的巧合在一起,就绝不会只是巧合,而更像是早已计算好了,按部就班的一场棋局,而自己不过只是这棋局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叶枫讨厌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 想到这里,叶枫几乎可以断定,解祯亮没有告诉大家实话,至少,他所说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他还隐瞒了很多东西。 望着解祯亮的背影,叶枫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感觉,也许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位义兄。 他又想起了当初他们四人焚香立誓,义结金兰时的情景,或许比起那时候,他们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就在叶枫思绪纷飞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解祯亮忽然停下了脚步,淡淡的说了一句:“到了。” 大家都是一怔,随即开始打量着当前所处的这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和之前经过的那些并没有什么区别,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在石室的中央,并没有堆放任何的陪葬品,四周的石壁上也没有壁画,显得空荡荡的。 解祯亮一指前面那扇石门,说道:“在这后面,就是一直通往迷宫的中心,也就是始皇帝陵寝的道路。” 经过这一路,大家对于解祯亮所说的话早已深信不疑,他既然这样说了,没有人表示怀疑。 只是面对着眼前最后的这一扇石门,所有人的心里全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其中还带着一丝兴奋,大家静静的望着这扇石门,谁也没有动。 最后,还是张胖子沉不住气了,第一个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面前这扇厚重的石门。 随着石门被缓缓的推开,看着眼前出现的情景,大家顿时全都愣住了。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房间和之前的不同,房间的四壁都是一种乌黑的颜色,使得整个房间看上去很暗,而且地面也似乎有一些凹凸不平。 张胖子举着火把往房间里探了探身子,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房间,然而大家却全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在火光的照耀下,大家都看清了,这凹凸不平的地面其实根本不是地面,而是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各式各样,残缺不全的人的森森白骨! 这些残缺不全的白骨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面,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仿佛还能听到他们临死之前的哀嚎声,宛如地狱一般,让人魂飞魄散。 张胖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的说道:“这么多的尸骨,是从哪里搬来的?难道这也是陪葬之物?” 连一向冷静的唐大面对如此情景也禁不住一阵阵的心神悸动,他定了定神,在门口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上那些残缺的白骨,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整个石室,忽然惊讶的“噫”了一声。 张胖子转头问道:“怎么,有什么发现?” 唐大沉声说道:“这些尸骨并不是从别的地方搬运来的,而是生前就被集中在这里,在这件石室中遭到屠杀的。” 什么?大家全都吃了一惊。 唐大指了指地上的尸骨说道:“这些骨头的断口非常的平整,分明是被极为锋利的利刃所切断的。” “而且你们看,”他站起身来,望着石室中那黑褐色的四壁说道,“这四周的四壁原本也应该并不是这个颜色,只是因为当初沾满了这些人被屠杀之时溅出的 血肉,时日长久,才会变成了这样黑褐的颜色。” 听了他的话,大家的脸色全都变了。 这里的尸骨少说也有近千人之多,要把这么多的人击中在这样一间小小的石室之内,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还要把他们全部屠杀殆尽,这该是多么残忍的一幕? 看着眼前的情景,大家的脑海里都浮现出当年在这间石室中,这些摩肩接踵,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们遭受利刃切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成片成片倒下的景象。 他们飞溅出的殷红的血肉沾满了整间石室,让个房间里都映射出近乎诡异的猩红的光芒,那血腥的场景简直就如同传说中的血池地狱一般! 张胖子惊得目瞪口呆,怔怔的望着这些地上的尸骨,喃喃的问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遭到这样毫无人性的大屠杀?” 唐大摇了摇头,示意他也猜不出来。 然而在一旁的孙老二这时却开口说道:“他们或许就是参与设计和建造这座迷宫和始皇帝陵寝的那些工匠们了。” 顿了顿,他又叹息道:“史记中记载在始皇帝下葬之后,这些工匠们被落下的断龙石大门封闭在了皇陵之中,再也无人能走出陵墓。想不到,在断龙石落下之前,他们已经全数被屠杀在了这里。”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这些人生前都是当时最著名的能工巧匠,却被始皇帝抓来为他建造这地下陵寝。 单单只是从这巨大的迷宫和地下神秘的机关就可以想见,这些能工巧匠们拥有着怎样高超的技艺,只怕连当世的技艺也难以望其项背,只可惜,他们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全都成为了始皇帝陵墓之中的殉葬品。 要是当年他们能够活下来,他们的技艺能够得以流传下来,也许如今的技术水平早已超出了大家能够想象的地步了。 叶枫忍不住十分惋惜的这么想。 越过这遍地的白骨,在石室的另一端,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一扇门户敞开着,距离太远了,看不到门后的情形,不过从门内却透出明亮的灯光。 那应该就是解祯亮口中那通往迷宫中央始皇帝陵寝的通道了。 只不过想要到达那道门户的位置,势必需要踏着这满地的白骨而行,张胖子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森森白骨,禁不住一阵的踌躇。 唐大对这他淡淡一笑:“怎么了,害怕?” 张胖子素来最憎恶别人说他胆小,被唐大这么一激,脖子一梗,斥道:“不过是一些腐朽的尸骨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他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说话的声音特别的响。 说完之后,也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立马迈步向着那地面上厚厚的白骨就迈出了退。 脚下传来了“喀嚓喀嚓”的白骨碎裂的声响,张胖子有些得意的回过头来,想要对大家炫耀一下,说上一句:“怎么样?谁说我害怕来着?”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觉得脚下的整个地面都往下微微的一沉,他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变得煞白煞白的。 因为他明白,自己触动到机关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人机关 张胖子的脸色刚刚一变,一旁的唐大和墨七重的脸色也立即变了。 他们二人本就精通机关营造之术,张胖子刚刚一触动了机关,他二人立刻就发觉了情况不妙。 唐大急喊道:“不好,快回来!” 可惜他叫晚了。 他的声音刚刚从喉咙里冒出来,一个身影已经闪电一般蹿了上来,一把抓住张胖子的衣领,往后就拽。 唐大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墨家巨子墨七重。 他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惊异,墨家巨子的武功高超他素来就知晓,可是从这一闪身的身法看,他的轻功造诣也绝对是江湖中顶尖的,甚至绝对不在张胖子之下。 看起来这个墨家巨子倒是着实不容小觑啊! 这一切不过是在瞬间发生的,张胖子几乎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墨七重一把揪住硬生生的拉回了门口。 饶是他退得快,只听见耳边传来“嘣”的一声,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身前飘起的衣襟,顿时和他的身体分离了,飘在了空中,一下子碎裂成了许多丝絮,散在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张胖子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心里连呼好险,如果刚才迟了半步,只怕碎裂的就会是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肥肉了。 大家也全都是捏了一把冷汗,可是刚才那一瞬实在是太快了,谁也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张胖子刚刚已经从鬼门关来回走了一遭。 张胖子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开口问道:“刚才,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 所有人都摇头,谁也没看明白。 唐大想了想,俯身拾起了地上的一个白森森的头骨,站在门口向着石室之内抛了进去。 头骨轻轻的落在了地面那一层白骨之上,又随即弹跳了起来。 就听“嘣”的一声,几缕闪着金属寒光的细影一闪而过,啪的一下,那颗头骨竟然硬生生的被割裂成了好几块,散落了一地。 这下子大家看清楚了,那闪着金属寒光的细影,是几道肉眼都难以看清的几条金属丝线! 唐大的声音里透着沉重:“看来在这石室之内的地面,其实是一个平台,下面有感应的装置,只要感受到了地面些许的重量的变化,就会触发机关,弹出这杀人的金属丝。” 他望着满地的森森白骨,叹道:“想必当年屠杀了这些工匠们的便是这杀人的机关了,想不到这些工匠们为始皇帝修建了如此伟大的工程,为了保护陵寝设计了这些机关,最终却不免丧生在自己设计的杀人机关之下。” 大家看着地上那些残缺不全的累累白骨,仿佛看见了当年这密密麻麻的人群被这无情的金属丝切割撕裂,血肉横飞的惨状,不由得心中一阵阵的直冒凉气。 可是看刚才那些金属丝切割开那块头骨的情形,就如同利刃切豆腐一般游刃有余,天下间有什么样的金属竟然会如此锋利,而且经过了这上千年之后竟然还保持得这样好,丝毫无损? 面对大家的疑问,唐大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曾听说过西域有一种金钢丝,乃是从西土化外之地传入的,极为坚韧耐久,且锋利无比,足可媲美宝刀利刃,切割金铁也毫不费力。我想此间的杀人机关所采用的想必就是与这金钢丝相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唐大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这金钢丝制作工艺极其复杂,极为难得,而且西土之地发现此物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情,在千余年前的大秦帝国,他们如何能够得到这样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大家听了唐大的话,不禁全都面露惊容,难道千年之前的大秦帝国就能够制造出如此神奇之物了?这的确让人感觉到难以置信。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一旁的墨七重,作为同样精通机关之术的墨家巨子,他会不会有着其他的看法? 墨七重站在门口对着石室内看了半晌,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他也同意唐大刚才的说法。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道:“这地面只要有一点重量的变化,就会触发机关,岂不是根本无法落脚?那我们根本就无法通过这里了?” 唐大叹了口气,摇摇头表示无法可想。 看来前路是无法通过了,就在大家都觉得失望的时候,墨七重却幽幽的说了一句:“其实,也不是完全无法可想。” 大家忽然听说还有希望,全都用热切的目光注目与墨七重身上。 墨七重望着石室对面那道透着亮光的敞开的门户,缓缓的说道:“如果有一个轻功高绝的人能够跃过这个房间,直达对面门前的石台之上,或许就可以避免出发这地面的机关。” “只不过,”他顿了顿又说道,“即便有人能够跃过,避开这地面的机关,仍然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首先,我们不知道在石台之上是否还安排有别的机关,而且,这么远的距离,即便真有人能够飞跃过去,其他的人又该怎么办,却是个难题。” 大家看了看这石室,比较他们之前穿过的那些石室要更大,从这边门边到对面石台的距离,足足有接近十丈,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一跃而过呢? 再说了,即使真的有谁可以越过这么远的距离,去到对面的石台,避开这地面的机关,剩下的其他人又该怎么办呢? 正当众人都愁眉不展的时候,孙老二却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需要一个轻功高绝之人冒险一试。” 说着,他从他那百宝袋一般的布袋子里又摸出了一根细长的绳索,说道:“将这条绳索的一头牢牢系在这边,另一头绑在这个人的身上,只要他能够飞跃过去,将绳索固定在那边,凭着横跨的这根绳索,加上我们的武功,想要过去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的办法一提出来,大家都是纷纷摇头,说来说去,还是必须得有一个人能够纵身飞跃过去才行,可是这样的难度,谁能办到? 看着大家全都面有难色,墨七重手抚胸口轻轻的咳嗽了几声,说道:“若不是我身上受了伤,凭着我的轻功必然会冒险一试,只可惜……” 他看了看这近乎十丈的距离,叹了口气说道:“这种距离虽然确实太远了一些,不过据我所知,当今之世,还是有一个人的轻功足以能够飞跃过去的。” 大家一听,全都好奇的看着他:“是谁?” 墨七重转头望着一旁的张胖子,沉声说道:“那就是你的师傅。” 张胖子的师傅? 这一下连叶枫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大家都知道张胖子虽然身材笨重臃肿,不过他的一身轻功可以说得上的惊世骇俗,绝对可以在江湖上名列前茅。 可是对于他这身轻功的来历,谁人所传授的,他却从来也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甚至连叶枫这样与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也是完全没有透露过一丝口风。 现在听墨七重这么一说,分明他对于张胖子的这身轻功的来历确实了如指掌,也知道其师傅是谁。 这下连叶枫也忍不住觉得好奇,想要知道张胖子这个神秘的师傅究竟是谁,于是全身等待墨七重接着说下去。 可是墨七重却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讲了,而是用一种热切的目光盯着张胖子,等着他的反应。 张胖子自然能够听出墨七重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让他去冒险一试,可是刚才那一幕他侥幸躲过了这杀人的机关,实在是千钧一发,险过剃头。 如今要再度冒险去尝试,何况还是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这么远的距离,心里不由得有一些七上八下的,他望着这满地的森森白骨,有些犹豫了。 看着他的神情,墨七重似乎颇为失望,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时,却看见张胖子忽而一咬牙,坚定的大声说:“我去,让我来试一试!” 这一下把叶枫着实吓了一大跳,张胖子竟然会忽然变得如此勇敢? 要知道这十丈左右的距离,可不是开玩笑,一旦飞跃失败,落了下去,从刚才的情形看,一定会被下面的金钢丝给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断无生机。 叶枫赶紧上去一把拉住了张胖子,说道:“三哥,太危险了,千万三思啊!” 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二哥解祯亮,希望他也能帮着自己劝一劝张胖子,不要去冒险。 然而奇怪的是,他却看见解祯亮此刻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丝毫没有一点想要上前阻拦的意思。 张胖子勉强笑了笑,说道:“在这里的这些人之中,要数我的轻功最好,机会最大,如果我畏缩不前,不敢去尝试的话,我们怎么可能过得去?” 叶枫有些急了:“过不去就过不去了,千年以来原本也没有人过去过,为了一个陵墓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不值当!” 张胖子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说道:“为了探知这里面的秘密,我们之前经历了多少艰辛危险,才能站在了这里,怎么可能就在这里知难而退,空手回去?这样,是谁也无法交代的。” 叶枫愣了一下,感觉张胖子的这句话有些怪怪的,交代?要向谁交代? 随即,他又想到,张胖子的意思大约是经历了这么多的艰辛才能走到这一步,如果就此放弃,只怕连对自己也无法交代的。 他正想再度出言劝阻,张胖子却用力一拍胸口,算是为自己打气壮胆,一脸坚毅的面对着孙老二大声说道:“来吧,把绳索给我绑上,我来试试这里我胖爷究竟能不能飞过去!” 叶枫没有再阻拦,看着张胖子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他了,虽然他也不明白平素一直是胆小怕事的张胖子为什么此刻会忽然变得如此勇往无畏,大义凛然? 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先前张胖子身前的那一片被割断的衣襟,在空中被那些金钢丝切割成了一缕缕飞扬的丝絮时的情景,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一百二十四章 锁龙井 张胖子腰间系着绳索,站在石室门口。 看着面前这接近十丈的距离,他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这样的距离,他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 也许他的师傅真的可以完成这一壮举,可是他,毕竟还没练到家吧。 墨七重和孙老二这两个老头子亲自抓着绳索,说是万一张胖子失败的话,兴许可以靠着这条绳索把他拉回来。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远的距离,一旦跃了出去,如果失败,这条绳索能拉回来的,只怕也是张胖子的残躯了。 大家全都紧张的看着张胖子,没有一个人说话,却让这气氛变得更加的紧张,几乎要令人窒息。 张胖子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叶枫,勉强的笑了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叶枫觉得他的这一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他刚想再度尝试劝阻张胖子,可是张胖子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往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开始奔跑,一直跑到了门边,大喝了一声,身体骤然腾空而起! 虽然他的身躯显得肥胖臃肿,可是这一下腾空很高,而且在空中的姿态十分优美,宛如一只翱翔的大鹏鸟,好吧,是一只肥胖的大鹏鸟,叶枫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有这样优美的姿态。 张胖子的轻功果然不是吹牛的,这一跃之势,就看他在空中滑翔一般,一直飘了接近五丈的距离! 这已经十分的惊人了,可是这一跃之势势头已尽,眼看他的身子就往下沉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看见张胖子的身躯忽然不可思议的一拧,竟然凭空斜着向前再度冲天而起! 这等奇特的身法,大家之前从未曾见过,忍不住想要叫一声好,却又怕影响了正全神贯注的张胖子,全都闭着嘴不敢出声,连墨七重也眼中露出赞许之意,连连点头不已。 只可惜章胖子的这一下身法虽然令人叫绝,不过前冲之势到底到底不足,实在难以和第一次腾空跃起那一下相提并论。 这一次向前飘了有三丈左右的距离,他的势头再度用尽,身体向着地面再度落了下去,这一下他身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距离对面的失态还有着两丈多的距离,似乎已经是无法可想了。 要看着张胖子就要落入地上那一层厚厚的森森白骨之中了,大家的心全都揪成了一团,忍不住要惊呼出声,却又全都无计可施,只能站在这边干着急。 这时候手中紧握着绳索的墨七重忽然大叫了一声:“拉!” 只见他和孙老二猛的一拽手中的绳索,绳索拉紧,身在半空之中正在往下落的张胖子腰间,忽然受到了一股斜向的拉力。 借着这一拉之力,张胖子大叫了一声,那原本向下沉的身躯忽然如同陀螺一般滴溜溜的一转,凭着这一转之势,他再度冲天跃起, 墨七重和孙老二此刻不失时机的一松手中的绳索,张胖子那旋转的身躯腾空跃过了那剩下的两丈距离,一双脚堪堪落在了石台的边缘之上! 张胖子似乎也有些惊魂未定,在石台上呆呆的站了好半天,确定了石台上再也没有别的机 关了,这才缓缓回过头来,对着对面的叶枫他们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煞白,表情有些僵硬,很明显刚才的那一下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把他也吓得不轻。 直到这时,大家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爆发出一片叫好之声,叶枫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感觉手心之中全是冷汗。 转头看见墨七重和孙老二这两个老头子,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可以想见刚才在生死之间的那奋力一拉一松,他们俩也是如何的惊险。 张胖子在石台上怔怔的定了定神,才伸手解下了腰间系着的绳索,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短刀,奋力插入了石台之中,把绳索的那一头牢牢绑在了刀柄之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冲着对面的众人招了招手,示意可以过来了。 这一边孙老二也早已将绳索的另一端固定好了,这条绳索横亘在两道门户之间,如同一道索桥,对于这些身怀上乘武功的人们而言,从这里渡过去已经绝非难事了。 可是,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解祯亮,该怎么办? 叶枫转过头看着他,他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要想渡过这十丈距离的独索桥,实在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而且因为担心绳索负荷不了太大的重量,一次只能有一个人渡过,要想带着解祯亮一道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该怎么办呢? 看着叶枫有些为难的神情,解祯亮忽然笑了笑:“不用想了,你们赶紧过去吧,我就留在这里为你们看着这条索桥,等着你们回来。” 叶枫听了不觉一愣:“怎么,二哥你不进去了?” 解祯亮微笑着:“我进去做什么?我把你们带到了这里,已经做完了我说能做的一切,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靠你们自己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又不会武功,非要跟着你们进去的话,反倒会成为你们的负累。” 他伸手拍了拍叶枫的肩膀,说道:“记住,这个通道只会保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地下的机关会再度运转,所有的石室又会开始移动,通道关闭,你们就出不来了,会被困死在里面。”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始皇帝这个人残暴又奸诈,他的陵寝之中设下的杀人机关绝不止这一出,千万要小心哪!” 叶枫握紧了解祯亮的双手,叫了一声:“二哥!”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解祯亮点点头,示意什么也别说了,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千万小心!” 等到大家全都渡过了索桥,站在对面石台上的时候,叶枫回头望着站在这边门口还在频频挥手的二哥解祯亮,忽然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走出门户,外面不再是石室了。 脚下是一条用碎石铺就的道路,路的两旁立着两排高大的火炬,正在熊熊燃烧,把道路照得如同白昼。 能够燃烧千年而不熄灭,也许这其中就是史记中说记载的所谓东海人鱼之油了。 算起来,他们此刻应该仍然在那个巨大的地下洞窟之中,然而这火炬的光亮却无法照亮四周的幽暗,甚至看不见上面的的洞顶,这个洞窟的 巨大实在是令人咂舌。 顺着道路往前走不多远,面前出现了一道深渊。 深渊黑黝黝的看不到底,不知道下面究竟有多深,那无尽的幽暗看着令人不禁联想起了传说中的地狱与其中形形色色的恶鬼,让人感到汗毛直立。 在深渊之上横跨着一座石桥,石桥桥头上刻着几个古篆字,张胖子走上前去念道:“阴阳之界。” 孙老二说道:“这或许就是传说之中的阴阳界,奈何桥了,过了这座桥就不再是阳世,而是幽冥之地了。” 张胖子冷笑了一声:“竟然在地下修建这样的东西,看起来,这始皇帝还真想要做幽冥之主,在地下也要建立起他的强大帝国啊!” 踏上石桥,感觉从桥下深渊之中卷起来一股股的寒风,呼啸着掠过众人的身体,那凄厉的声音听上去犹如地下的恶鬼们的鬼哭神嚎,令人感到心神悸动。 这样的深渊,这样的地方绝不是人力所能建造的,大家不禁从心中感叹上天的鬼斧神工,也暗自好奇这深渊究竟会通向哪里,莫非真的通往地下的幽冥地狱? 走过石桥,顺着道路继续向前,然而出现在叶枫他们面前的东西,却让大家全都为之一愣。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口古井。 井口很大,呈现八角形状,石雕的井栏很朴实,没有什么装饰的花纹,看起来似乎就是一口平淡无奇的古井。 然而奇怪的是,在古井的四周,钉着九个巨大的铁环,铁环上各有一条手臂粗细的大铁链一路一直垂入井中,不知道是作什么用的。 叶枫走近了看,这些铁链不但极粗,而且材质异常坚硬,触之冰凉彻骨,一看便知绝非寻常金铁。 这样一口古井,却系着这样九条神秘的铁链,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叶枫正百思不得其解,一旁的张胖子的脸色却忽然变了,有些抖抖索索的说道:“锁,锁龙井!” 叶枫一皱眉头:“锁龙井,那是什么?” 孙老二沉声说道:“相传当年大禹治水,将兴风作浪为祸人间的恶蛟龙擒获,用铁链锁住,困在禹州的一口深井之中。人们在井旁修建神庙,供奉大禹,以纪念他的功德。不过这只是传说而已,禹州的井中其实并无什么蛟龙,何况即使真的有凶恶的蛟龙,又岂是一根小小的铁链所能困住的?” 大家都点点头表示同意,然而张胖子却显得依旧惊惧不已,说道:“禹州的大禹锁龙井或许只是个传说,不过我却知道有一个真真实实的存在。” 孙老二奇道:“哦?世间真有如此所在?在什么地方?” 张胖子颤颤巍巍的说道:“就在如今的北平城之中!” 叶枫奇怪了,自己幼年之时,父亲追随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在北平城里曾住了几年,为什么对此一无所知?反而是这个张胖子,只怕此生还从未去过北平城,他是如何知晓的? 面对叶枫的疑问,张胖子说道:“你不知道这并不奇怪,因为这件事发生在不久之前,而建造这座锁龙井的热你,正是那个成天神神秘秘的姚广孝!” 05wx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井中异兽 姚广孝?叶枫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法号道衍,亦僧亦俗的怪人,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传奇,身上有着很多的神奇故事。 据说此人十四岁出家为僧,又曾跟随道家学习阴阳术数,对儒家学说也十分精通,曾在明太祖命礼部举行的对天下僧人的儒家考试之中折桂,精通三教,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不过此人相貌并不太好,早年游嵩山寺之时遇见当世相术奇人袁珙,袁珙见到姚广孝十分惊异,评价道:“这是什么样的僧人啊?眼呈三角,面如病虎,其性格必然刚烈嗜杀,真是如同元朝刘秉忠一样的人物!” (刘秉忠,元朝初期著名政治家,少年出家为僧,后成为元世祖忽必烈幕僚,辅佐其平定天下,并为元朝建国后制定官制和礼仪,住持营建了大都和上都,立下卓越功勋,五十九岁病逝后,追授太师,赵国公,后又追封为常山王。) 听了这话,姚广孝十分高兴。 然而明太祖却对于他的面相不太喜欢,有些忌惮于袁珙的评语,始终不愿重用他。 姚广孝一直隐忍,直到马皇后去世,在她的丧礼上结识了燕王朱棣,二人一见如故,互相欣赏,相谈甚欢。 之后他便随燕王前往封地北平,在北平的庆寿寺做了住持,时常进入燕王府,出谋划策。 在明太祖驾崩之后,建文帝即位,开始大肆削藩,诸王纷纷获罪。在姚广孝的力谏下,燕王朱棣终于下定决心,起兵靖难,最终得登大宝,姚广孝在其中立下的功劳也自是不小。 朱棣登基后对姚广孝极为恭敬,以师礼待之,封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下诏复姓为姚,并赐名广孝。 之后,又下诏让姚广孝蓄发还俗,却被他拒绝了。又赐予他豪宅美女,也被一并拒绝。他依旧居住在寺庙之中,只是上朝之时换上官衣,下朝之后就又穿回黑色僧衣,民众因其怪异而称之为“黑衣宰相”。 据说当初朱棣登基伊始,为了笼络天下文人之心,便令大学士解缙主持编修《永乐大典》一书,一年之后觉得解缙所编不合心意,又钦点姚广孝主持编撰,由此可见姚广孝最能领会皇上的心意。 虽然同为皇上朱棣身边的心腹,不过叶枫的父亲叶知秋,一直对于像姚广孝这样神神秘秘的人物敬而远之,没什么交道,所以叶枫对于这人实在是知之不多。 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又牵涉到什么“锁龙井”的传说,这一下连叶枫也不禁觉得有些好奇起来。 张胖子这时有些神秘兮兮的问道:“你也听说了皇上正在营建北平,准备改为北京迁都的事了吧?” 叶枫点点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谁人不知?更何况,他们的结义兄长夏瑄的父亲,正是负责督办营建事宜的户部尚书夏原吉。 张胖子又说道:“而负责设计整个北京城和皇城宫殿的人,便是这个姚广孝。据说当初北平城中时常发大水,为祸百姓,姚广孝在修建皇城的时候算出是这条孽龙在作恶,便施法术将其拿住,修了一口锁龙井,用铁链把孽龙困在井中。” 叶枫摇摇头,表示不信:“这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民间传说而已,不足为信。” 张胖子正色说道:“这个你可能不信,但是下面的这件事,却是我父亲告诉我的,绝非虚构,你不能不信。” 叶枫知道张胖子的父亲英国公张辅,本是行伍出身,素来言行谨慎,他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张胖子沉声说道:“我父亲说在姚广孝命人修建了这口锁龙井后,就离开北平返回了京师,并留下了一队军士看守,严令任何人不许靠近这口井。” “可是这一队军士的头领从前本是我父亲的部下,素来以胆大无畏著称,怎么会相信有龙这样无稽之言?有一天夜里,他饮多了酒,便带着手下来到井边,说要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龙到底长得什么样?” “他命令士兵将井口的铁链向上拉,想要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谁知这铁链越拉越长,好像没有尽头一般,拉出来的铁链一连摆了两三条街那么长,却依旧看不到尽头,而且井水翻滚,水下隐隐约约传来类似牛鸣一般的声音,井水也散发出一股腥气,颜色渐渐转黑,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要从井里钻出来一般。” “士兵们吓坏了,都不敢再拉动铁链,然而这个军官却见此大怒,痛骂他们无胆,亲自走到井边拉动铁链。也不知道是酒后失足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却忽然一个踉跄摔进了井里。” “紧接着,那些铁链就像被什么大力拉动一般全都自动回到了井里,而井水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那牛鸣一般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后来士兵们把这件事情上报,而姚广孝却声称只是由于那个军官酒后失足,堕井而死,并且严令此事不可外传。只是由于那个军官和手下的士兵都曾经是我父亲的老部下,因此我父亲才知晓了真相,至于那井中是否真的有龙,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故事见于北京北新桥锁龙井的传说,此井始建于明代,传说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占领北京之时,层想要探索井中的秘密,却被吓跑了。笔者不过是将当时的传说移植到了明代而已,不喜勿喷。) 张胖子讲完了,在场的众人全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沉浸在张胖子刚才所讲的离奇的故事当中。 叶枫望着眼前的这口神秘的古井,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原本对于龙啊什么的传说之中的东西,叶枫是不大相信的,可是张胖子讲得如此有鼻子有眼的,还搬出了他父亲来,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此事的可信度。 如果天下间当真有龙这样的生物存在的话,那么在这口古井下面,被这九条粗大的铁链锁住的会不会也是一条传说中的龙呢? 叶枫情不自禁的走到了井边,伸手去触摸井口那粗如手臂的巨大铁链。铁链冰凉彻骨,想来井下面的水也一定是寒冷无比。 这么酷寒之所在,真的会藏着一条龙? 叶枫正想着,忽然感觉到这粗大的铁链忽然颤动了一下,接着猛烈的抖动起来,哗哗作响,接着井中的水面一阵翻滚,下面隐隐传来了沉闷的牛鸣一般的吼叫声! 叶枫吃了一惊,倒退了几步,这下面果然有活物! 他也曾读过不少的书,自然知道在古书的记载当中,龙的叫声便有如牛鸣,难道这下面困着的,当真是一条传说中的龙? 周围的其他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惊讶万分的盯着井口上在跳动不已的粗大铁链,难道这龙要准备冲出来了? 所幸的是铁链跳动了一阵之后,慢慢恢复了平静,井水不再翻腾,从井底深处传来的那牛鸣一般的叫声也消失了,一切恢复如常。 就在这时,大家却隐隐听见了一阵嘈杂之声,从远处传来。 仔细分辨,这声音应该是从断龙石那边传过来的。 虽然叶枫他们现在距离断龙石已经很远了,不过这巨大的地下洞窟到底是个封闭的空间,这嘈杂之声如此巨大,因而能够传的很远。 唐大眉头一皱,对墨七重问道:“是什么人?莫非是刚才你所提到的江南明家的那些人?” 墨七重也屏息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开口说道:“不像,江南明家来的虽然都是高手,不过只有十余人,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听声音,来的人至少有上百人,应该不是江南明家的人。” 除了江南明家之外,怎么会还有其他人能够无人指引就进入到了这地下洞窟之中?而且,还有上百人之多? 大家都面面相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庆幸的是听上去这些人只是在停留在断龙石之外,想来还没有办法进入这迷宫之中。再说,即便他们进入了迷宫,没有像解祯亮这样精通数算的人引路,也指挥被活活困死在那些变化莫测的石室之中。 大家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大家在看着这已经恢复平静的锁龙井,心里不禁暗自生出了疑问,难道刚才这井中之物是因为感应到了外面有人闯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张胖子摇晃着大脑袋,满腹疑惑的说道:“如果这井里真的是困着一条龙的话,始皇帝当年是从哪儿捕获到的,又是怎么运到他的陵墓之中的呢?” 孙老二抬头看看这巨大无比的黑暗的洞窟,说道:“你看看这里,鬼斧神工,绝非人力可以办到,若说在这洞中原本就栖息着什么奇珍异兽的话,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张胖子默然的点点头,的确,面对这巨大的地下洞窟,这奇妙诡异的迷宫,这锁龙井中不知为何物的异兽,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只不过,始皇帝当年想要捕获这头异兽,并修建锁龙井把它困于此处,想必也是耗费了不少的功夫,如此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面对他的疑问,墨七重忽然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我刚才讲过的,战国时期鲁班制作的那一个可以飞翔三天三夜而不落地的木鹊?” 张胖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记得墨七重曾猜测,鲁班当年那个木鹊的设计或许是在其腹中藏着老鼠一类的小动物作为动力,木鹊才能够持久飞翔而不落。 莫非他的意思是现在是同样的道理,这困在锁龙井之中的异兽,便是为这迷宫下面的巨大机关提供动力的手段? 这异兽看起来已经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这就难怪这地下巨大的机关可以千余年来有着源源不断的动力,维持着它一直以来的正常运转。 只是,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会是真的吗? 这时候唐大听着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回头看了看已经平静下来的锁龙井,忽然开口说道:“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云中天宫 唐大说得一点也不错,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 解祯亮说过,这通往迷宫中心陵寝的通道,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石室将再度发生变化,届时通道消失,所有人都将被困在这里,再也无法出去。 等到下一次石室再度回归原本的位置,通道再度开放的时候,只怕不知需要多长的时间,或许还要再等待下一个七星连珠的出现,到那时,困在其中的人们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吧。 所以,还是抓紧时间,赶紧向前走的好。 叶枫他们绕开了锁龙井,继续朝前迈进。 然而眼前的情景,却比这锁龙井更加令人震撼。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宽阔的广场,平整的石块砌成的地面,一眼都望不见头,真不知究竟有多宽。 在广场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为数众多的陶俑,一个个全副武装,面目栩栩如生,与先前地宫中看到的不同的是,这些陶俑士兵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跪拜着,结成一个一个的方阵,陈列在这一望无垠的广场上,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陶俑。 每个陶俑方阵的前排,都站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偶,不同的是,这个军官却是铁铸的。他们手持利刃长戈,傲然立于阵前,对着前方垂首而立。 在他们的正前方,有一座高耸的巨大石雕像,剑眉长髯,身着龙袍,双目炯炯有神的直视前方,面目不威自怒。 想必这就是当年始皇帝的雕像了。 这等的威仪,高高矗立在这里俯视这自己的庞大军队,似乎还要准备着继续剑指天下,横扫六合。 然而当叶枫他们看到这座巨大雕像的后面,不由得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一阵阵发愣。 在雕像的后面,是一座高逾数百丈的石阶,沿着石阶看上去,在顶端立着一座辉煌的宫殿,灯火通明,精美异常。 在宫殿的四周隐隐围绕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看起来这座宫殿就如同立于云端之上,甚是壮观。 “云中天宫!”孙老二惊异的喃喃自语道,“把自己的陵墓修建成这样,始皇帝是真的以为自己会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了。” 墨七重也叹息道:“只可惜,他举全国之力修建的这云中天宫,还有他费尽心力搜寻的长生不老药,都没能够帮助他对抗生老病死的天数循环,而他自以为千年不朽的帝国,也在他死后就分崩离析,彻底败亡了。” 叶枫却感觉到惊异不已,问道:“能够在地下修建这样的迷宫机关和云中宫殿,这些连当今之世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以当时的技术水平,是如何能够办到的?” 墨七重嘿嘿冷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当时的技术水平,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众多流派兴起,各家各派全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单从工匠技艺来说,我墨家的机关术和公输班的神斧门,都可以说是独步天下的。而其他流落于民间不知名的能工巧匠更是数不胜数,如果这些技艺能够流传下来并加以发展,只怕当今之世的面貌远非我们所能想象的。” “可惜啊,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将所能找到的所有能工巧匠都集中到了这里,来为他建造这座盖世无双的地下宫殿。后来你也见到了,在这里修建完成之后,所有的工匠全都遭到了屠杀,再无一人能走出这座坟墓。” “而且始皇帝借着儒生议论时政,以古非今的罪名,实行了残酷的焚书坑儒,将天下各种奇书著作尽皆焚毁,胆敢私藏书籍和谈论到这些的人一概诛杀,史记中写道,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 他喟然长叹道:“从此很多东西都已经失传于世了,连同我墨家的机关术,如今传下来的也已经大大不如当初传说中的那般神奇,其他各流派失传的技艺更是不胜枚举。” “所以,并非是当时的技艺水平不如当今之世,只不过很多东西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场合之中了,我们如今能够有幸亲眼见到这伟大壮观的景象,实在是我等之幸啊!” 大家听了这话,不由得纷纷慨叹这些技艺之神奇。 墨七重瞟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唐大,又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当然,有失传于世的,自然也就有发展的,比如蜀中唐门,历来只听说精于暗器之道,后来不知怎么的,如同得到了某种奇遇一般,忽然对于机关建造之术也精通了起来,甚至绝不在我墨家之下,却也是令人称奇的事情。” 唐大仰着头望着半空中云雾缭绕的宫殿,似乎出了神,没有听见墨七重的话。 他并非不明白墨七重话里的含义,对于他蜀中唐门机关术来历的质疑,他也并不是不愿意搭理墨七重,只不过是因为蜀中唐门的这一段历史,确实连他也不知道。 在唐门之中,原本就有着极为严格的规矩,该你知道的,自然会有人告诉你,而不该你知道的,即便问了也没用。 尽管唐大身为唐家大少爷,是蜀中唐门未来的接班人,可是对于唐门之中很多的秘辛,他同样是一无所知。 或许,老太太会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唐大不禁这么想。 想起了唐老太太那张威严的面孔,唐大的心里忽然间沉重了起来。 叶枫也抬头仰望着云雾飘渺之中的宫殿,想起自己一直在探索着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宫殿之中,心中不禁有一些紧张起来。 就在他准备向着那宫殿迈步前进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张胖子惊讶的一声:“咦?” 转过头,看见张胖子正一脸惊奇的望着一边,叶枫问了句:“你发现什么了?” 张胖子伸手指向前方,有些瞠目结舌的说道:“这,这些铁人,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他手指的是那些站在陶俑方阵最前列的那几个军官造型的铁铸的人偶。 起初大家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仔细观察了之后,忽然猛然间发现,这几个人偶原本是对着宫殿的方向垂首而立的,可是现在,他们都抬起了头,而且偏着脑袋,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正望着叶枫他们所站的这个方向,连脸上的表情都显得似笑非笑,这一切是那么的诡异! 这些铁铸的人偶并非是活人,怎么会自己变换姿势? 叶枫摇了摇头,或许是起初走过来的时候自己眼花看错了?其实这些人偶一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并没有变化? 可是看了半天,这些人偶除了歪着脑袋盯着他们看,却也并没有其他的丝毫变化,大家伙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于是便继续向着那巨大雕像身后的石阶前行。 走了没几步,走进了那巨大雕像身下的阴影之中,大家正在感慨如此巨大的一座雕像是如何雕刻而成的时候,猛的听到背后咚的一声响。 回过头,看见从陶俑放方阵之中,一条黑影一跃而起,向着众人扑了过来。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难道在这里竟然还会隐藏着敌人? 大家连忙散开,啪的一声巨响,一支长戈直插入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力道巨大,直插入地下的地面之中。 而握着长戈的,赫然便是刚才还歪着脑袋看着他们的那个铁铸的人偶! 大家全都愣住了,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又听见咚咚咚几声巨响,剩下的那几个铁铸的人偶舞动着手中的利刃长刀,也纷纷一跃而起,向着众人飞扑了过来! 这些铁铸的人偶竟然可以活动! 这还真是见鬼了。 大惊之下,叶枫他们不由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说来也奇怪,那几个铁铸的人偶落下地来之后,却也并不追击,只是手持兵器,站在原地,如同逐出一般又恢复了静止状态。 大家面面相觑,全都是莫名其妙。 不过叶枫倒好像看出了点门道,他望着地面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道:“影子,是那个雕像的影子!” 大家低头一看,确实,此时他们连连倒退之后,已经退出了那巨大的雕像的影子范围,莫非这就是这些人偶忽然变得静止了的原因? 唐大愣了一下,随即一伸腿,一下子又跃入了雕像的影子当中。 他双脚刚一落地,耳边呼的一声,一个手持铁棍的人偶舞动兵器就向他横扫而来! 唐大一惊,往后便退,背后一个舞动双刀的人偶,两把刀舞得如同雪花一样,也向他袭来。 唐大一伸手,打出了两枚铁蛋,只听铛铛两声,铁蛋命中了两个人偶的胸口,却发出金铁相交的声音,两个人偶却丝毫未觉,继续向着他袭来。 眼看其他的人偶也纷纷向着自己这边扑来,唐大无奈之下,向后飘去,退出了巨大雕像影子的范围。 说来也奇怪,他一退出去,这些人偶顿时又恢复了静止,并不追击。 看着唐大有些愣神,一旁的张胖子却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难搞吧?看起来,你的暗器如今是遇上克星了!” 唐大苦笑了一下,这些人偶浑身铜皮铁骨,自己的暗器的确是派出上用场了。 看起来叶枫判断的没错,这些人偶的确是在保护雕像阴影的这一片范围。 从刚才唐大的试探可以看出,这些人偶虽然是铁铸的,但是他们的关节各处却可以灵活的运动自如,几乎与常人无异,而且力量非常巨大,真不知道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可是想要踏上雕像背后的石阶,就必须要突破面前这雕像的阴影范围,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 面对着这些铁铸人偶的防守,叶枫他们不禁犯了难。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外奇石 叶枫他们面对着这些静止不动的铁铸人偶,只要他们不向前进入到雕像的阴影之中,这些人偶也不动,一时间局面僵持住了。 可是他们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可不能在这里白白的这么耗下去。 叶枫的心里一阵的焦急起来。 就在他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从他的身后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站了出来,用宏亮的声音说道:“公子莫急,让我来!” 叶枫回头一看,却是一直跟随在身边的黑鬼赫连铁。 赫连铁望着眼前这些诡异的人偶,伸手从背后抽出了一直背在背上的一根式样古朴的黑铁手杖,那正是他师傅,少林了凡大师当初在京师圆寂之前传给他的少林至宝,金刚伏魔杖! 他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手里的铁杖捏的嘎嘎作响,忽然大吼一声,一下往前跳进了雕像的阴影之中。 一瞬间,那些人偶便又动了,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舞动着兵器向他袭来。 黑鬼毫无惧色,举起手中的铁杖,虎吼声中一杖击出,他天生神力,了凡大师生前就视他为最适合修炼少林伏魔杖法这等至刚至猛武功的人选,如今果不其然,他的一杖击出,一声巨响,竟然将面前一个人偶的一条铁铸的胳膊硬生生的砸断了! 大家见了心中都是一喜,却见那断了一支胳膊的人偶却像是毫无影响,舞动着另一条胳膊还是一往无前的朝黑鬼冲了过来。 黑鬼偏就不信这个邪,又是一声虎吼,全力一杖将这个人偶的脑袋直接击飞了出去。 可是这个人偶只是行动窒了一窒,接着还是继续冲了过来。 黑鬼有些无奈了,这也实在太难搞了。 叶枫看见一旁的唐大和墨七重也看得直摇头,看起来这些人偶的关键所在并不在头部,就算没了脑袋,它们也还是照样行动自如。 从地上断掉的手臂和头颅的断口,隐隐可以看见这铁铸的人偶中间是空心的,里面还有着连杆和齿轮一类的装置,分明是机械操控的,这等技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时候,那几个人偶全都向着黑鬼冲杀过来,黑鬼一个人左支右绌,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 毕竟这些人偶没有思想也没有感觉,只知道一股脑儿的冲杀,任你武功再高,也是难以招架的。 眼看他快要支撑不住了,张胖子和唐大一闪身赶紧前去帮忙,叶枫也拔出腰间的短刀加入了战团。 孙老二和墨七重却没有动。 他们守着梅老头站在一旁,一则是梅老头看起来武功的确不怎么样,二来是他们隐隐的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墨七重转头对着四周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发觉,刚才周围那些方阵中的陶俑,全都对着那云中天宫跪拜着,然而现在,这些陶俑跪拜的方向却已经变了,全都对着场中的这些人! 墨七重大叫了一声:“不好,小心!” 他一把拉住孙老二和梅老头,就飞身跃起。 正在和人偶搏斗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不好?什么不好了? 这时就听一阵嗖嗖的声音,从那些陶俑中射出了密集的一排排的箭矢,朝着他们袭来! 几个人正忙着和人偶搏斗,忽然遇此变故,一个手忙脚乱的自顾不暇。 那些箭矢射在人偶身上,叮叮作响,跌落在地,毫无影响,可是对于这几个人就完全不同了。 张胖子身躯臃肿,反应迟钝了一些,躲闪不及,大屁股上就插上了一支箭。 疼得他嗷的一声叫,如同青蛙一样原地飞跃起来,下面又是舞动着兵刃的人偶,不敢落下去,只能半空中一拧身子,直接朝着那尊高大的雕像扑了过去。 说来奇怪,他一落在雕像之上,原本在下面紧紧追着他的那两个人偶,忽然就像是失去了目标,茫然的一呆之后,又舞动着兵刃朝着其他人冲去,好像张胖子完全不存在了一般。 难道是因为这尊雕像? 张胖子愣了一下,转头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尊巨大的雕像来。 看了半晌,他果然发现,在这尊雕像的胸口之处,似乎嵌着一块石头,有一人大小,晶亮晶亮的,还泛着荧光,颜色和其他部位的石料大不相同。 张胖子想了想,转身挥手招呼黑鬼赫连铁也上来。 黑鬼舞动手中的铁杖,击退了身边的人偶,接着一跃登上了雕像,果然那些人偶也不再追击他了。 张胖子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指着雕像胸口那块颜色有异的石头对黑鬼说道:“来,把它砸了试试看。” 黑鬼不明所以,有些奇怪的抬头望了张胖子一眼,却也不开口多问,抡起手中的铁杖对着那块石头就是一下猛击。 啪的一声巨响,那石头非常坚硬,竟然没碎,不过也出现了深深的裂纹。 仿佛是连锁反应一般,下面那些铁铸的人偶,竟然动作也随着这块石头的裂纹出现,而开始有些迟滞了,动作也没有先前那般流畅了。 张胖子一看有门,心中一阵狂喜,赶紧对着黑鬼说道:“快,加把劲,砸碎它!” 黑鬼运足了力气,一声虎吼,接连对着这块石头连砸了两下,忽听“嗵”的一声,那块晶莹的石头如同炸裂开一般,化成了一片片碎片,飞溅而出。 随着它的碎裂,那些还在无畏冲杀的铁铸的人偶,忽然如同失去了动力一般瘫软了下来,摔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四周那飞蝗一般密集的箭矢也停止了,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平静。 黑鬼大喜,伸手重重的一拍张胖子的肩膀,喜道:“真行啊,你!” 这一下重拍领张胖子的身躯一动,屁股上插着的箭矢一下子碰到了雕像,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一阵大呼小叫。 大家全都围了过来,看着地下一堆废铁似的这些人偶,又看了看那碎裂的石头的碎片,全都是一头雾水。 张胖子苦笑道:“其实我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是瞎猜,侥幸蒙对了而已。我看见他们对于站在雕像上的我视而不见,因而感觉这尊雕像定然有些古怪,所以才让黑鬼来冒险一试。” 他看了看一地散落的那晶莹石块的碎片,皱着眉头说道:“这石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够支配这些奇异的人偶,只可惜已经碎掉了,要不然还当真是件宝贝啊!” 一旁的孙老二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史书上记载着,始皇帝统治之时,始皇帝三十六年,忽然天降奇石,上面刻有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字样,皇帝震怒,下令方圆百里之内,无论人畜屋舍,尽皆焚为灰烬。” “这上面是否真的刻有这样的字暂且不说,太史公毕竟是西汉人,这很可能是后人的牵强附会的传言,然而这块石头最后的去处却从此再无记载。你们猜,这一块碎裂的奇石会不会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一块?” 大家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连精通机关术的唐大与墨七重也连连摇头,表示不知。 也难怪,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早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围,除了天外奇石这样的解释之外,他们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这恐怕也是始皇帝当年既然拥有了制造铁铸的人偶这样高超的技术水平,却没有大量制造,创造一支战无不胜的无敌铁军的真正原因。 毕竟这些铁铸的人偶需要这块奇石来驱动,而这样的奇石天下可就只有这么一块。 看着大家都还沉浸在刚才惊险的那一场恶斗当中直愣神,张胖子苦着一张脸,指了指自己屁股上插着的那支箭,问道:“有没有人来关心一下我?我可是负伤了!” 一旁的梅老头走上前来,一把攥住那支箭,一把就拔了出来,疼得张胖子杀猪一般的大声嚎叫起来。 梅老头把箭头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淡淡的说道:“你个死胖子运气好,这箭上没有喂毒。” 张胖子苦着脸追问道:“真的没毒吗?我怎么觉得格外的疼呢?会不会还是什么奇毒啊?” 梅老头冷冷一哂,说道:“真要有毒的话,你现在应该一点也感觉不到疼才对,早都麻痹了,还能像杀猪一样叫得这么中气十足的?” 张胖子听了这话,似乎放了一些心,片刻脸色又是一变,道:“咦?现在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会不会是现在毒刚开始发作,刚开始感觉到麻痹了?” 梅老头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扯下一片白布,把张胖子中箭的半边屁股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样子颇为滑稽。 张胖子站起身来,扭了扭屁股,似乎没那么疼了,勉强也能行走,真看不出这梅老头不但有一个狗鼻子,这医术看来也是不错的。 一旁的叶枫还是感觉不太放心,他忽然想起了怀里还有当初从西安城里出发之时,神医程三思给的解毒灵药,连忙摸了出来,对梅老头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解毒的灵药,为防万一,还是给他吃上两颗吧?” 张胖子闻言大喜,连忙伸手就要来接。 梅老头接了过去,把药瓶凑到鼻子边一闻,满面鄙夷之色,一把就扔掉了。 张胖子大急道:“你干什么?” 梅老头对叶枫说道:“你定是被人骗了钱财,似这等蜂蜜炼制的药丸,除了通通肠胃,连寻常的蛇虫之毒也解不了,还谈什么解毒灵药?” 叶枫愣住了,连声问道:“不会吧,先生莫非弄错了?” 梅老头嗤之以鼻:“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我的这个鼻子?” 说完,气呼呼的转过头去,再不搭理他们。 叶枫心里直犯嘀咕,梅老头的鼻子的确很灵,这时大家都见识过了的,想必是不会有错的。 可是这瓶解毒灵药明明是神医程三思当时亲手交给自己的,说得明明白白,这怎么可能有错呢? 难道是程三思一时着急,拿错了? 如此名满天下的神医,向来以谨慎小心闻名于世,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吗? 叶枫摇摇头,他想不明白。 一旁的唐大抬头望着高高矗立在石阶之上那云雾缭绕的宫殿,淡淡的说道:“走吧,我们是时候该上去见一见它的庐山真面目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禹九鼎 叶枫他们缓缓的一路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登上这数十丈高的石阶,竟然依旧无法看清这个地下洞窟的顶端,不禁让人心中生疑,这地下洞窟究竟有多大? 按照他们一路的路线推算,此刻他们应当在骊山之下。可是这洞窟也实在是太大了,莫非这整座骊山竟然全是中空的不成? 仅仅只是这座洞窟之大已经足以令人惊叹了,而站在了宫殿的门口,眼前的景象却更加令人咂舌。 这石阶的尽头是一座孤峰顶端一般的所在,这座宏伟的宫殿就坐落在这里。 在宫殿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在这绝壁之上,却开有两个洞口,源源不断的水流从洞口喷涌而出,飞泄如深渊之中,如同两个巨大的瀑布,扬起一片白蒙蒙的水雾,刚才在下面所见的萦绕着宫殿那云端一般的雾气,便是由此而来。 这样的绝壁所在,怎么会有如此源源不断的水流?看起来,在这绝壁之下必然还有着极其复杂的机关,能够把水不断的运送上来才行。 这样壮观的景象让大家不禁惊叹于千余年前那些工匠们的神奇技艺,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整座宫殿全都是由黑色的石料砌成的,除了窗户中透出的灯光,整个宫殿黑漆漆,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子神秘的感觉。 按照始皇帝的五行观点,秦朝该德水,因而崇尚黑色,这倒与眼前宫殿的颜色颇为契合。 站在宫殿门前,所有的人全都感到一阵阵心潮澎湃,就要亲眼见到这传说纷纭,天下间最神秘的始皇帝陵寝了,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与兴奋。 然而除去紧张与兴奋之外,叶枫却还感到了一丝意外。 因为他感觉这座宫殿的大门,很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想了半天,哦,对了,这扇大门,与他们初次进入华山秘窟之时的那扇大门,是何其的相似! 两扇高大的石门,透着青幽幽的墨绿之色,在门的正中央,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首形状的图案。 叶枫看见这个鬼首图案,不自觉的与身边的唐大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 这个鬼首图案在华山之后,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轩辕公子麾下的十殿阎罗,他们所戴的那个青铜鬼首面具,与这个正是一模一样! 从前没有多想,如今再度见到这一模一样的图案,叶枫心里不禁疑云大起,这神秘的鬼首图案究竟和轩辕公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又会一再出现在华山秘窟和眼前这始皇帝陵寝的大门之上呢? 当初在华山秘窟之中,这扇门的后面是遍布炙热岩浆的酷热之地,而这扇石门却仿佛可以隔绝酷热,当时站在门外的他们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 如今这同样的一扇石门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莫非也是一样的酷热难当? 叶枫怔怔的思索了片刻,忽然迈开步子越过众人,走上前去伸手用力的推动了这扇石门。 石门和华山秘窟之中的一模一样,也是触之冰凉,而且看似厚重,其实非常轻巧,叶枫这一推之下,石门缓缓的打开了! 门里是一条长长的石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长明油灯,把整个甬道照得通亮,也照亮了石壁上面精美的壁画。 这些壁画全是形形色色的各色绝色女子,衣带当风,形态各异,有的在翩翩起舞,有的在抚琴奏乐,神色饱满,一个个栩栩如生。 也许,这些就是生前服侍始皇帝的那些美女了,叶枫想。只不过,始皇帝死后,她们的下场也很悲惨,最后也被胡亥全部杀掉,用来给始皇帝殉葬。 在长长甬道的尽头,却透着异乎寻常的明亮,宛如白昼一般。 叶枫忍不住就要迈步进入甬道,却被身后的墨七重一把拉住了。 墨七重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大意,低声说道:“跟在我后面。” 叶枫明白,他这时唯恐这甬道之中还有什么致命的机关存在。 见识过了先前迷宫的巨大机关以及石阶下那些神奇的铁铸人偶之后,叶枫对于当年那些神奇的技艺也惊叹不已,此刻自然也不敢大意,只得依言跟在了墨七重的身后。 墨七重和唐大对视依言,相互点了点头,于是由精通机关之术的他们两人走在最前面,一行人鱼贯而入,沿着甬道缓缓前行。 进入甬道之后,叶枫猛地发觉到这宫殿之内竟然令人感觉异常的寒冷,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两侧的墙壁全是用的和那道石门相同材质的那种墨绿玉石所建造的。 回想起来,当初在华山秘窟之中,他们也曾发现了大量这种墨绿玉石的矿脉。这种玉石十分奇怪,自身散发着寒气,却偏偏出现在炙热无比的岩浆之侧,这天下万物的阴阳共存之道,果然是很神奇。 只不过要修建这样一座宫殿,自然需要耗费巨量这样的玉石,当初始皇帝又是从何处得到这样的玉石的呢?难道说,在这巨大的地下洞窟之中,也有着一条这种奇特玉石的矿脉? 叶枫摇摇头,想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机关设计太过厉害,又或者是因为始皇帝太过自信,自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通过之前的那些机关设计,来到自己的陵寝之中,所以在甬道之中叶枫他们一直走到了尽头,也再没有发现有别的什么机关陷阱。 不过,站在甬道的尽头,叶枫他们还是不免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得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在他们的面前,甬道的尽头有一扇封闭的门。 只不过,这是一道奇异的水晶门。 这道水晶门经过特别的打磨加工,异常的晶莹通透,透过它,能够把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水晶门之内,是一个很巨大的上圆下方的房间,应该就是始皇帝的墓室了。 墓室之中立着数十盏巨大的油灯,长明不熄,把整个墓室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圆形的穹顶上星星点点,用无数的明珠和宝石镶嵌成了繁星密布的天空,其中一颗很大的朱红色的宝石和一块纯白无暇的白色玉璧,应该就是象征着天上的日月。 这些珠宝形成的天幕在灯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而在地面上,用黄金铸成了一副缩小了的秦朝版图,江河大川,高山谷地,秦朝的三十六郡城池,甚至于边塞绵延的长城,无一不是都历历在目,活灵活现。 四周的墙壁上则刻着美轮美奂的壁画,大约画的是始皇帝登基君临天下的场景,百官朝贺,万民跪拜,连天下无数的珍禽异兽也纷纷前来参拜,好气魄,好风光。 在墓室的中心江河之上,有一条巨大的龙舟,龙舟上放着一个厚重华丽的棺椁,估摸着那大概就是始皇帝的棺椁了。 望着眼前这壮美华丽的场景,大家全都呆住了,张胖子更是喃喃自语道:“太史公诚不欺我也!” 这墓室之中的场景,与太史公在《史记》之中记载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除了一样。 在停放棺椁的龙舟周围,放着九只巨大的形式古朴的古鼎,那应该就是叶枫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所要找寻的,代表着天下九州的,大禹九鼎! 史记当中记载,当年大禹建立夏朝,收天下九州之金,铸造成这象征九州的九鼎,置于王室,代表着天下九州之地,都是属于夏王朝的。 后来,夏灭,后世的商周之君都十分看重这象征着王权的九鼎。 到了春秋时期,随着周王室的日益衰落,各强大的诸侯对于天下都有了觊觎之心。 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就曾经兵临周都洛邑,当时的周定王派人前去安抚慰劳楚军,楚庄王竟然公然询问九鼎之大小轻重,暴露出了其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战国时期,最著名的事件便是秦国国君秦武王嬴荡,为人孔武有力,好与力士角力。其时秦军强大连战连胜,秦武王大喜,乃率领力士入洛邑,以窥周室。 看到了九鼎,他对周王说,代表雍州的龙文赤鼎是代表秦地的,应该归秦国保管。 周王无奈,只得说九鼎沉重千钧,实在是无人能够搬动。 秦武王不信,与手下力士赌斗,众力士皆不能移动鼎之分毫。秦武王自负,用尽平生之力将鼎举得离地半尺,却不料力尽脱手,巨鼎落下砸断胫骨,血流不止,当天夜里就失血过多而死。 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武王举鼎”。 后来,秦灭六国,一统天下,九鼎的下落却变得扑朔迷离,无人得知。有人说九鼎已经失落,有人说它们被沉于洛水之底,甚至于后世的历代君王,也曾多次重铸九鼎,其中尤以唐代武则天和宋代宋徽宗的两次最为著名。 可是谁能够想到,这真正的象征天下九州的大禹九鼎,竟然早就被始皇帝放在了自己的陵墓之内,千年以来静静的守在这里,等待着寻找它们的人前来。 而现在,叶枫他们终于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梅德庸,没得用? 叶枫远远的望着九鼎,心中不禁一阵翻腾。 虽然墓室之中充满了奇珍异宝,令人眼花缭乱,可是叶枫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九只大鼎,它们果然在这里! 在少林寺凝然了改大师处,他曾看到过关于这大禹九鼎的相关记载,上面提到了大禹铸造九鼎,以雄金为阳鼎,雌金为阴鼎,以合阴阳之数。 现在远远看去,这九鼎果然颜色花纹都略有不同,鼎身铭文也凹凸不一,和了改大师所言一点也不差。 这了改大师果然如此厉害,身在草庐之中,却能把这一切推算得分毫不差,还能找寻到孙老二这样的帮手,帮助自己进入到这里,他真的有这么神? 如果当真这么神,他为什么不派个熟悉的自己人前来,而非要将如此大事托付给素不相识的自己? 叶枫心里感觉到有些疑惑。 按照了改大师的说法,这九鼎的表面的阴阳铭文合在一处,便是找到那神秘的上古宝藏的机关路线图,而这上古宝藏又与自己背上那时隐时现的神奇龙纹图案息息相关。 如今面前便是这消失已经千年的大禹九鼎,是打开上古宝藏的钥匙,是否意味着他距离解开身上的龙纹之谜更近了一步? 他心中又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身旁的人此刻都完全沉浸在墓室这美轮美奂的场景之中,张胖子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面前的水晶门户,连声音都在发颤了:“这,这门要怎么打开?我们该如何进去?” 一旁的孙老二却沉着一张脸,好像丝毫不为眼前众多的财宝而动:“你想要进去?” 张胖子听了他的话,有些不解的反问道:“不进去难道我们是来参观的?” 孙老二冷哼了一声,问道:“你就没发觉这里面的情况和史书上记载的有什么不同吗?” 张胖子一愕,一面仔细的观察墓室之中的场景,一面在心中将史书上的那些记载统统都默念了一遍。 忽然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呼道:“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对了,是水银,这墓室之中没有水银!” 孙老二默默的点点头,示意他说得不错。 张胖子疑惑的问道:“莫非史书中的记载有误?这墓室之中的水银都哪儿去了?” 孙老二微微一哂道:“水银通常是通过丹砂炼制而来,是炼方术士们很早就发现,并极为喜爱的东西,传说炼制长生不老丹药,水银是必不可少的材料。” “可是这水银产出极少,不易收集又容易挥发,当年始皇帝的墓室之中也许真的是用大量的水银灌注其中,制成江河湖海的形状,不过经过了这千余年,只怕早就已经挥发殆尽,充斥在这整个墓室的空间当中。” 他转头对着张胖子说道:“水银含有剧毒,因而炼方术士们在炼制丹药之时,会辅以各种药物来中和其毒性。如今这墓室之中又如此之大量的水银存在,且墓室是一直封闭着的,寻常人一旦走进去,只要吸入了含有水银的空气,不消几步,便会中毒身亡。你还想进去吗?” 张胖子饱读史书,自然知道孙老二所言不假,自古以来无数的人都是梦想着长生不老,得道升仙,而苦苦求索,炼制服食所谓的长生不老仙丹,因而中毒而亡。 连始皇帝当年,有传说也是因为服食了方士进贡的仙丹,不但没能长生不老,反而在出巡途中暴毙的。 由此可见,孙老二所说的绝不是危言耸听。 一旁的唐大皱起眉头,问道:“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进去了,只能在这里远远观瞻吗?” 孙老二微微一笑道:“要进去,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既然答应了了改大师要帮叶公子取得那九鼎表面的铭文,自然有所准备。” 他转过身面对着一旁一副漠不关心模样的梅老头,说道:“接下来的一切,全都要看老兄你的了。” 自从来到墓室的水晶门户前,大家全都被其中的景象所震撼,唯有这个梅老头却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对于墓室中琳琅满目的财宝视而不见,在他眼中,似乎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没有一件能比得上他手中的酒葫芦。 如今,孙老二却说想要进入墓室之中,就要全靠这个梅老头了,大家不禁全都十分好奇,这个貌不惊人的梅老头,除了一个好鼻子之外,究竟还有着什么样的本事? 孙老二看看大家好奇的表情,解释道:“岭南梅家作为天下四大奇门之一,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传说梅家的祖先原本居住于海边,海边的渔民靠海为生,常常下海底摸贝壳,以求寻得珍贵的珍珠,因而水性极好,据说有人可以潜入海底半柱香的时间不用换气。” “而梅家的祖先习得了这种方法,配合上独特的内功吐纳之法,练成了传说之中的龟息之术,据说可以屏住呼吸一炷香的时间以上。因为他们有此异能,因而被江湖上尊为四大奇门之一。” 他笑了笑,又道:“他们的这项本领对于入墓探穴十分有帮助,因而岭南梅家历代以来与我们关中老孙家关系都非常的好,时常会有合作。直到二十年前,梅家移居关外。” 能够屏住呼吸一炷香的时间?那不是和死人无异? 这话让众人都觉得十分的惊奇,看来对于眼前的这个墓室,果真只有梅老头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胖子一扫之前对于梅老头的轻视之感,忍不住开口叹道:“看起来你们梅家真的给你起错了名字,梅德庸,你可是真有用啊!” 听了张胖子打趣的言语,梅老头抬起头来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张胖子立刻闭上了嘴。 梅老头抬头望着孙老二,脸上忽然一扫之前满不在乎的神情,而是一脸严肃的说道:“既然我来到这里,原本就是准备好了要进去的。可是,在我们进去之前,能不能先兑现你向我许下的承诺?” 听着这话的意思,梅老头这一次慨然应允前来相助,倒也并不是像孙老二所夸口的,是因为什么岭南梅家和关中老孙家世代的交情,而是孙老二之前对他应允了什么条件。 而他现在提出来,似乎是有一点坐地起价的意思了。 看见梅老头的态度,大家的心中不由得一紧,难道此事又要发生变数? 孙老二有些尴尬的一笑,说道:“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讲好的,等你成功从里面出来,我再兑现诺言的吗?” 梅老头嘿嘿一阵冷笑:“成功从里面出来?这一路走来,秦皇陵中的这些机关,不但危险异常,简直就是令人匪夷所思,如今这始皇帝的墓室之中,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厉害的机关设计呢!” “我就算是只有九条命的猫,只怕进去了也是九死一生,如果我不能成功的出来,你先前许下的那些承诺不就全都成为了空话?你叫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孙老二默然无语低下头,似乎在犹豫着。 梅老头的声音放柔了一些,似乎在哀求:“我不过只是想要知道二十年前我父亲死在这迷宫之中的真相而已,如今我冒着这样大的风险,难道就连这你也不愿直言相告?” 大家一听,原来梅老头所谓的条件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父亲当年死在这里的真相而已。 之前孙老二曾说起过,二十年前,应唐太公之邀,关中老孙家、墨家和岭南梅家共同前来秦皇陵一探究竟,而梅家来的两兄弟中,其中之一就是梅老头的父亲。 结果,当年他们在秦皇陵中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来到了迷宫之中,最后却没能突破迷宫,而梅家两兄弟也全都葬身在迷宫石室之中。 后来,岭南梅家的分裂,以及后来他们移居关外,说起来一切全都缘于二十年前的那一次探墓,以及梅家两兄弟的死。 如今作为儿子,梅老头想要知道当年自己父亲葬身于此的真相,也是人之常情。 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梅老头,又转头望着犹豫不决的孙老二。 作为当年进入迷宫的亲历者,没有人会比孙老二更清楚当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老二默默的想了半晌,才长叹一声说道:“好吧,当年之事原本我也不想继续瞒你,只不过是不希望这件事会影响到你接下来的行动而已。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梅老头一听,不由得精神一振,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他。 孙老二顿了顿,才缓缓的开始了讲述:“二十年前,我和老孙家的一众精英随着父亲来到这里,由蜀中唐门的唐太公领头,进入秦皇陵之中探寻其中的秘密,同行的,有这位墨家巨子带领的墨家子弟,也有岭南梅家的代表,就是你父亲和二叔。” 随着孙老二的讲述,墨七重默默的点了点头,似乎也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 “初探秦皇陵,一切都是一片空白,除了对此行作了很多准备的唐太公之外,我们大家对此都是一无所知。因而探索的这一路上,折损了不少的人手。” 墨七重也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悲怆的神色,似乎又看见了那些死在秦皇陵机关之下的墨家子弟们。 孙老二叹息道:“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我们才能找到路径来到了断龙石之前,可是没想到,等到我们挖掘通道进入到迷宫之中以后,真正的变故才到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二十年前的变故 孙老二说道:“进入迷宫之后,我们在唐太公的指引下,在各个石室之间往来穿行。虽然他很明显事先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可是面对着这诡异莫测的迷宫,却依然是一筹莫展。” “我们在迷宫之中绕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几乎都筋疲力尽了,却仍然看不到一点找到通往中心陵寝通道的希望。渐渐的,大家全都开始灰心了,焦躁不安起来。” 一旁仔细倾听的叶枫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虽然当年唐太公发起了这次探墓行动,事先他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秦皇陵中机关的情况,还让天才的唐傲为他计算了迷宫的行走方法。 可是,似乎他并不知道七星连珠的事情。 这一次,若不是凑巧队伍中有解祯亮在,凑巧他正好知道七星连珠发生的时间,又那么凑巧的七星连珠恰恰便是迷宫机关运行的那个关键时间节点,正是通往迷宫中心陵寝通道打开的时候。 要不是这么多的凑巧那么凑巧的碰到了一起来,只怕叶枫他们这一次也会像二十年前唐太公他们那一次一样铩羽而归,甚至还难以全身而退。 只是,这么多的凑巧,真的就有那么凑巧吗? 孙老二叹息道:“你们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在迷宫的这些石室当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金银珠宝,还有用作陪葬品的青铜和陶制用器,经过了这千余年,到现在这些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面对这么多的宝物,很难不让人为之心动,尤其当人们因为始终找不到进入迷宫中心真正陵寝的道路,而感到心浮气躁,灰心失望之时,就显得更加难以抵挡这些宝物的诱惑了。” “可是,谁都不知道,这些看上去绚烂夺目,诱人的宝物,竟然全都被涂抹上了剧毒的毒药!不仅如此,这些毒药散发在空气之中的气味,也会在无形中放大人们心中那种原始的,对于财宝的欲望,让人情不自禁的对这些宝物动心。” 听到这里,叶枫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刚开始进入石室,看见这些金银珠宝的时候,为什么连向来对于这些黄白之物并不感兴趣的自己,也会忍不住感到怦然心动了。 若不是当时大家被孙老二及时喝止住了,后来又沉浸于解开这迷宫的奥秘之中,只怕他们之中真的会有人忍不住去触碰这些诱人的宝物。 梅老头这时有些不信的争辩道:“我父亲素来视钱财如粪土,是绝不会对于这些金银财宝动心的。” 孙老二缓缓的摇头叹道:“你说得不错,虽然令尊对于这些宝物并未起贪心,中毒的人也不是他,可是你忘记了,同行的还有你那位二叔,而他,却是个对古董文玩视若珍宝的人。” 梅老头闭上了嘴,从他的表情看来,孙老二所说的的确一点也不错。 孙老二接着讲述下去:“梅二先生不但素来酷爱文玩一类的物件,而且性格刚直,脾气暴躁,根本不听人劝。他对于我们再三告诫的不可轻易触碰石室之中任何物品的警言毫不在意,在我们兜兜转转也始终找不到深入陵寝的道路之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去碰了那些陪葬的青铜器。” 张胖子忍不住插嘴问道:“这毒既然如此厉害,想必一碰触就会中毒身亡?”他还记得当初在西安城中,他只不过刚一接触解祯亮的衣服,便已经中毒的事情,对于此事,他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不免感到一阵阵心惊。 孙老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种毒着实厉害,只要接触到一点,就会透过表皮,直入内里,令人中毒。不过梅二先生虽然中了毒,却也并没有即时身亡。” 他的声调转得更加低沉,说道:“这种毒药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致人死命,相反的,它却可以令人突然之间体力暴增,力大无穷,寻常之人万难抵挡。” 大家听得一阵奇怪,这么说来,这毒药不但对人无害,反而倒是大有增益,天下有这样的毒药吗? 可是不对,既然这毒药是被涂抹在陪葬品上,用来对付盗墓之人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想必孙老二的话里还有着下文。 果然,孙老二拖长了声音缓缓的说道:“不过,中毒之人在力量暴增的同时,却会被毒药破坏头脑,完全丧失意识,陷入疯狂之中,成为一具毫无思想且逢人便杀的行尸走肉!” “梅二先生当时便成了这样,原本我们还想着能够制住他,再慢慢的寻找解毒的方法,可是当时的梅二先生力大无穷,根本无法控制住,而且出手之下,一连杀了好几个同行的墨家子弟和我老孙家的好手,甚至于连唐太公亲自出手,也无法与其匹敌。” 大家听到这里,心下都是感到骇然。 唐太公领导蜀中唐门称霸江湖多年,其一身武功自不必言,然而连他也不是中毒之后的梅二先生的对手,足以想象当时的梅二先生已经变成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怪物。 孙老二对梅老头说道:“最后,还是靠着梅大先生,也就是你父亲,和唐太公还有墨家巨子三人联手,才成功的击碎了梅二先生的头颅,总算消灭了这个怪物。”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墨七重神色黯然,似乎也回想起了当年那惊心动魄的一战。 “可惜,”孙老二长叹一声道,“梅大先生在战斗之作,被变成怪物的弟弟打成了重伤,而且,他跌倒在地的时候,竟然不慎也碰触到了那些青铜器!” “嗄?”大家全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梅老头颤声问道:“家父也中毒了?” 孙老二缓缓点了点头:“虽然梅大先生当机立断,马上挥刀斩下了自己碰触青铜器的那只右手,可是依然清晰可见,一股黑气正在沿着他的右臂向上蔓延。” “有了梅二先生的前车之鉴,我们知道,当黑气笼罩他的面部的时候,他的意识就会完全丧失,他就会也变成那力大无穷,极难对付的怪物了。” 张胖子忍不住惊声问道:“那怎么办?” 要知道,一个变成怪物的梅二先生,已经需要三大高手联手合力才能铲除,如今若是梅大先生再变身为怪物的话,剩下的这些已经筋疲力尽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付的。 孙老二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悲愤的神情,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当时的梅大先生已经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所幸的是他的意识还没完全丧失。虽然我们一再安慰他,只要能够撑到走出秦皇陵,这毒药也未免便是无药可治,可是很明显,梅大先生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已经根本不可能撑到那时候了。” “为了不变成弟弟那样的怪物,梅大先生用最后的一丝神志对我们发出了乞求,请求我们动手,解除他的痛苦,送他最后的一程。” 梅老头这时候眼中已经噙有泪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于是你们就下手了?” 孙老二苦笑了一下,说道:“能够走到这迷宫之中,这一路以来,大家共同经历了多少艰辛,面对了多少生死,彼此之间早已是生死与共的伙伴,就像兄弟!此刻又怎能下得去手?” “当时唐太公和墨家巨子都是拒绝的,而我父亲在之前的战斗中负了伤,在加上他也不愿意做这等事情,于是,为了剩余下的众人的安全,这件事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什么,你?”梅老头吃惊的瞪着孙老二,那模样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孙老二这时却忽然仰面发出了一阵狂笑,不过他的眼角似乎有泪水在悄然洒落:“没错,就是我!正是我亲手打碎了梅大先生的天灵盖,是我亲手杀死了你的父亲,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 他的狂笑声停了下来。 大家也全都沉默了。 杀掉一个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的人是一回事,而在他便又变成怪物之前,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这个人现在还是你一路之上浴血战斗,生死与共的朋友,兄弟! 这样违背良心道义的事情,虽然明知是最佳的选择,唐太公和墨七重却都拒绝这么做,连孙老二的父亲也不愿意,却落到了身为子侄辈的孙老二肩上,他心里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从他现在的神情看来,这二十年来,他心中也为着当年的这件事一直饱受着煎熬,如今终于能够一吐为快了,对于孙老二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梅老头双眼瞪着孙老二,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是你,很好,很好,真不愧是我二十年的好朋友!”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或许倒不见得是因为孙老二亲手杀了他父亲梅大先生,因为孙老二也可以算是迫不得已,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下,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他心中更加无法接受的,是这个自己一直以来信赖的,拼尽全力去帮助的朋友,竟然会把这样残酷的真相对他隐瞒了二十年! 这种被背叛的感觉,才是真正令他怒火中烧的原因。 “所以,”他望着孙老二,“这二十年来,你一直主动接近我,和我成为朋友,处处关心,也不过是因为你心中的那一点愧疚感,想要为自己找到一点平衡而已吧?” 孙老二默然垂下了头,等于是默认了梅老头的话。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原本我也是打算要告诉你这一切的,只不过我希望是能在你从墓室中出来之后,因为我不想这件事影响到你的心情,让你在墓室之中遇见什么危险。” 他说的是实话,若不是梅老头在临进墓室之前以此相要挟的话,他是绝不会提前吐露半个字的。 梅老头突然笑了,他的笑容看上去显得那么的诡异,充满了择人而噬的恨意:“你凭什么以为,现在我还会愿意进入墓室,去帮助你这个我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进入墓室 孙老二叹息道:“原本我就猜到你听到当年的真相之后会有这样的反应,因此才准备等到你从墓室之中出来之后再告诉你一切,我并没有打算像你隐瞒真相,即便是你决定要为父亲报仇。” “只不过,”孙老二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希望你能等到从里面出来之后再报仇,我一定不会逃避的,之前我已经逃避了二十年,已经够久了。” 梅老头盯着孙老二,眼光中闪动着复杂的神情,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孙老二看梅老头的态度似乎有一些松动,又紧接着说道:“当年你父亲和二叔,他们两兄弟都葬身在这里,你们岭南梅家也因此而分崩离析,最后不得不移居关外。” “而我父亲当年从这里出去之后也服了重伤,加上在这里铩羽而归,令他郁郁寡欢,之后没多久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二十年前的那次失败,也许是他们人生之中最大的遗憾。” “为此,二十年来我穷尽心力,苦苦研究关于这秦皇陵的一切,所有的文献记载,全都烂熟于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真正探明这秦皇陵的秘密,以告慰二十年前那些为此献出了生命的那些人,当然,也包括你的父亲。” 叶枫这才明白,为什么先前这个孙老二会对于秦皇陵的相关典故记载如此熟悉,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以博闻广记著称的张胖子,原来是因为这样。 孙老二的声音激动了起来:“如今天可怜见,二十年之后终于让我们能遇见正确的人和正确的时间,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站在这墓室的门口,如果你就此放弃的话,如何能够对得起那些葬身在这地宫之中的人们,如何能够对得起你父亲和二叔的英魂?还有这二十年来,你一直希望能够进入这里寻找你父亲当年的真相,你为此努力了二十年,你能甘心吗?” 梅老头的脸上不禁有了一丝犹豫的神色。 孙老二忽然话音一转,幽幽的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与你相交二十年,我深知你是一个一言九鼎,重信重诺的好汉子,你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违背自己的承诺,你绝不是这样的人。” 听了这拍马屁一般的言语,梅老头重重的哼了一声。 好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就算我进去了,也绝不是因为要帮你,也绝不代表我原谅了你。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等我从里面出来,还是会找你算账的!” 这话无异于答应了会继续帮忙,孙老二不禁大喜道:“这个是自然,要杀要剐,我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梅老头冷哼一声,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既然在我面前伪装了二十年,想你这样的人,真不敢相信竟然会是我的朋友!” 孙老二默然没有搭话。 梅老头低下头不去看他,沉着声音问道:“说吧,需要我进去之后怎么做?” 孙老二转头看向叶枫,叶枫连忙说道:“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把那大禹九鼎鼎身上的铭文图案拓下来就行了。” 孙老二点点头,伸手从自己身后背着的布囊之中掏出了一根长绳索,以及一叠拓印用的蜡纸,对梅老头说道:“我会用绳索捆在你腰间,如果遇见什么危险的话,也好即刻拉你回来。你只需要走过去,把九鼎身上的花纹拓印回来就行了。” 梅老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自顾自的盘坐下来闭上双眼开始调息运气。 乘着这空隙,张胖子饶有兴趣的盯着孙老二背上的那个布囊,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个布囊看上去并不大,可是从进入地宫开始,孙老二从里面掏出了绳索、干粮、水壶还有一些药品什么的,简直就像是个百宝囊。这么多的东西是怎么被塞进这么一个小小的布囊里面去的? 张胖子很好奇,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机会打开这个布囊来好好看一看。 过了好一会儿,梅老头睁开了双眼站起身来。 孙老二问道:“准备好了?” 梅老头点了点头,孙老二随即动手将绳索的一端捆在他的腰间。 捆好以后,不忘关切的说了一句:“千万小心!” 梅老头连看也不堪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不要你假惺惺的装好心!” 孙老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挥挥手示意大家全都往后站,转头对一旁的墨七重点了点头。 不愧是精通机关之术的墨家巨子,墨七重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便发现了机关所在。 他按动机关,“啪”的一声响,只见面前那透明的水晶门户,忽然打开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轻烟般的薄雾缓缓飘了出来,大家全都感到身上一阵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梅老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目凝视前方,缓缓的迈步迎着薄雾走进了墓室之中。 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这墓室的地面竟然全都铺着一层金沙和各色的珠玉,在墓室中央的石台上,则是那辉煌壮观的,用黄金铸成的大秦帝国山川地图。 梅老头走得很慢,他的动作有一些奇怪,显得比较僵直,叶枫曾听说过,人在屏住呼吸的时候,放慢动作,能有效的降低身体的消耗。 即便如此,要想一直屏住呼吸还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叶枫不禁为梅老头深深的担心起来, 看来孙老二必然是事先通过研究已经知道了这墓室之中一定遍布着有毒的挥发的水银,否则怎么会刻意要去请如此特别的梅老头前来帮忙,纵然是暴露出二十年前他与梅家的那一段恩怨也在所不惜。 在大家担心的眼光中,梅老头对于遍地的黄金珠宝视若无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平台上。 脚下踏着这些黄金铸就的山川,在平台中央,那盛放着雕刻精美的棺椁的那艘龙舟的周围,就是那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大禹九鼎了。 说来也奇怪,直到梅老头安然无恙的走到了九鼎的面前,也毫无任何的机关被触发,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难道墓室之中当真没有任何的设防? 梅老头没有任何的迟疑,时间不多,容不得他多作思索,他立即从怀里掏出了蜡纸开始拓印鼎身上面的铭文图案。 他还特意戴上了一副白布手套,避免直接接触九鼎,先前孙老二曾说过,外面石室之中的那些陪葬品上全都满满的涂抹上了剧毒,不可不防。 按照少林寺了改大师的说法,九鼎鼎身上的图案有阴有阳,必须要把它们合在一起,才能显示出寻找上古宝藏的路径机关,缺一不可。 一切全都十分的顺利,很快梅老头便拓印到了最后一座鼎的图案,大家全都不觉松了一口气,连梅老头自己也觉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梅老头忽然听见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传来,那是一种石板被缓缓的移动的声音,回荡在这墓室的封闭空间之中,听上去令人感觉那样的毛骨悚然。 梅老头有些愕然,因为他听出这声音是来自于他的背后,他缓缓的转头望去,结果看见了一幕绝对令他难以置信的情景。 在他的背后,那一艘龙舟之上,那沉重的石制棺椁的棺盖,正在缓缓的向着一侧移动着! 从棺盖的缝隙处,伸出了五根手指,不!那是五根干枯的手指骨,正在缓缓的推动着棺盖! 梅老头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的僵立在原地,难道这棺椁之中的始皇帝还没死? 他脑子里立即闪过了始皇帝生前求仙问道,遍访不死仙丹的传说,难道他真的服食了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可以千年不死? 可是不对,这五根手指骨绝不可能是属于活生生的人所有的。莫非这世间当真有鬼?这始皇帝的尸骨竟然会翻生了? 就在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的时候,在他眼前,那棺椁厚重的棺盖已经被完全推开了,翻滚到了一旁,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从棺椁之中站起来,不,是如同传说中的僵尸一般跳起来的,一个穿着破破烂烂黑色龙袍的身影。 他,或者是它,头戴着一顶坠着数串翠绿玉珠串的王冠,身上一件金丝绣纹的龙袍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破烂不堪了,最可怕的是他的头颅已经干瘪,简直就是一个骷髅,两个黑黝黝的眼洞之中闪着绿幽幽的邪光,就站在梅老头的面前! 干枯的下颌上还布满了银丝一般的胡须,一动一动的发出刺耳的声音:“你,好大胆,竟然擅入禁地!打扰了寡人的清梦,寡人定要将你剥皮抽筋,生食尔肉!” 梅老头活了这一把年纪,第一次看见如此令人胆寒的一幕,忍不住全身哆嗦,一身的冷汗,脚下连连后退。 推到了石台的边缘,一回头,他不敢再退了。 只见石台之下原本铺满的都是金沙与珠玉,此刻却从这些金沙之中伸出了一只只干枯的手臂,密密麻麻的犹如天野之中的稻草,挥舞晃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周围的空间之中传来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叫嚷声,听不真切,却像是来自于脚下的地底,就好像是地狱中恶鬼们的呻吟声。 梅老头绝望的抬头向着墓室门口的孙老二他们看去,只见这些人一个个全都脸露惊容,张着嘴似乎在对着他叫喊着什么,可惜四周全都充斥着鬼叫声,他连一个字也听不见。 再回头,梅老头就看见那始皇帝的骸骨,正发出摄人魂魄的笑声,猛地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梅老头终于忍受不了了,他再也憋不住一口气了,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黑龙 叶枫他们站在门外,焦急的看着里面的梅老头。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梅老头十分顺利的拓印下了大禹九鼎鼎身的铭文图案,就在拓印完最后一只鼎之后,他回头看了始皇帝的棺椁一眼。 就是这一眼,一切全都变了。 他脸色大变,惊恐不已,连连后退,还发出了一声恐怖至极的惊呼,似乎看见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可是在他的面前却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和刚才一样的平静,没有触发什么机关,没有什么可怕的鬼怪,只有梅老头独自一人面对着空气在手舞足蹈的挣扎,声嘶力竭的嘶吼。 这诡异的一幕令门口的几个人全都惊呆了,完全不明白原本好好的梅老头忽然之间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墨七重突然脸色大变,叫道:“不好,赶快拉他出来!” 孙老二也发觉事情不对劲,立即抓紧了手中那条系住梅老头腰间的绳索,用力的往后拽。 然而此刻,在梅老头的眼前,那恐怖的一幕依然在继续。 那身穿黑色龙袍,干尸一般的始皇帝,一面发出摄人魂魄的笑声,一面不断的对着他扑过来, 他只有不断的闪避,毫无招架之力,同时还要小心不被从地下伸出来的那些无数的鬼手给抓住。 始皇帝看几次三番都没能抓住他,阴恻恻的一笑,忽然伸手一指,梅老头就觉得腰间忽然一紧,低头一看,只见腰间忽然之间多了一条浑身长着黑毛的可怖毒蛇,盘在他的腰际,正昂首吐信,对他发动攻击! 梅老头吓得肝胆俱裂,立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就要斩断腰间的毒蛇。 可是在门外众人的眼中,此刻的梅老头却是掏出了匕首,准备要割断腰间捆着的绳索! 孙老二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高声呼喊,可是梅老头却仿佛对于他们的叫喊声浑然不觉,挥手一刀就斩断了绳索。 这无异于他亲手斩断了救命的最后一线希望,孙老二大叫一声:“不!”抬脚就想要冲进墓室去救人。 大家连忙拉住了他,除了梅老头的龟息之法能够屏住呼吸之外,寻常的人若是冲进这充满了毒气的墓室之中,简直就是无异于自杀。 如今连身在墓室之内的梅老头也不知何故,发出那惊恐的惊呼声,想必已经吸入了那致命的毒气,眼看性命危在旦夕,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站在门外看着他死在里面? 当然不! 二十年前梅家的两兄弟就已经葬身在了这里,如今梅老头更是因为帮助自己而孤身赴险,进入这墓室之中,叶枫怎么能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他死去,什么也不做? 他站了出来,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进去!” 所有人都知道进到墓室之中是何等的危险,可是没有开口劝阻他,因为他话语之中透出的那一份坚定,已经明明白白的表明了他已然决定了,绝不会改变。 张胖子呆呆的望着他,说了一声:“老四……”接下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枫望着他点了点头,胸有成竹的笑了笑,示意他放心。 他这倒也并不完全是一时冲动的逞能,因为他知道,在他的血液之中含有金蟾之毒,天下间的寻常毒物对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只不过,金蟾之毒能否抵抗这墓室之中的水银挥发的毒气,他其实心中也不是很有把握。 不过事到如今,梅老头在墓室之中眼看性命已在须臾之间,而冲进去似乎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了,情急之下,也容不得他反复思量了。 墨七重摇了摇头,似乎对于叶枫的冒险感到颇为不以为然,可是他没有说出来。 想了想,他伸手撕下了衣服前襟的一块布,俯身拾起梅老头留在外面的酒葫芦,用里面的酒水将这片布浸湿,然后递给了叶枫,说道:“蒙住口鼻,或许能有些用。” 叶枫接过来,依言蒙在脸上,一股刺鼻的烈酒气味直冲脑门,令不善饮酒的他感到很不习惯。 急切之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叶枫对着门外的众人点了点头,一步腾身跃起,直向着墓室中央的石台落了过去。 纵然有着这刺鼻的酒味道,可是也能依然能够闻见这墓室之中到处充斥着一股子腥臭的金属臭味,料想这必然就是水银挥发所形成的毒气了。 不过除了觉得难闻之外,身体倒也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反应,叶枫的心中暗自定了一些,看来自己身上的金蟾之毒,对于这水银毒气,的确还是有效果的。 就在这时,站在石台之上状若癫狂的梅老头刚刚正在为自己斩断了腰间那条长满黑毛的可怖毒蛇而感到庆幸,听到了衣袂破风之声,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个青面獠牙,容貌骇人的恶鬼,正嘶吼着朝这自己凌空飞来! 梅老头大惊失色,此刻正面有那可怕的干尸一般的始皇帝,他已经避无可避,只有把心一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迎着那恶鬼就冲了上来,只有拼命了! 而在叶枫的眼中,此时的梅老头却是手持匕首朝着自己冲过来,看样子要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他吃了一惊,连忙开口叫道:“梅前辈,是我啊!” 可是他的叫声在此刻梅老头的耳中,只不过是那形容狰狞的恶鬼口中的阵阵咆哮声而已。 眼看梅老头手中的匕首已经来到了身前,叶枫身在空中,已经无法可想,只能竖起右掌,以手作刀,一下子斩在匕首之上,手刀! 那匕首看上去寒光闪闪,锋利无比,可是被叶枫的这一记手刀击中,既然一下子脱手飞去,掉落在了远处。 梅老头一惊,还要再挣扎,叶枫已经落在了石台之上,身形一动就到了梅老头的身侧,伸手连续殿中了他几处穴道,梅老头轻呼了一声,般软软瘫倒下去,再也无力反抗。 叶枫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而此刻站在门外的众人那一刻悬着的心也才放了下来。 墨七重望着站在石台之上的叶枫,心中若有所动,这小子刚才用手刀击飞了梅老头手中的匕首,紧接着制住了梅老头,他的身法身手,可比当初在兰州城中初见之时要进步得太多了。 当初墨七重一眼就看出这个师侄身上蕴藏着巨大的潜力,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从兰州一别之后,短短的光景,他的身手竟然能够进步得这样迅速,看起来是有了某种奇遇啊! 墨七重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暗自警惕起来。 这边叶枫一出手就制住了梅老头,不觉放松了一些,俯身想要扶起梅老头,背负着他跃身回到门外,再图救治。 就在他弯下腰去的一瞬间,却隐约听到背后有某种淅淅索索的声响。 他愣了一下,刚才飞身跃过来的时候明明看得一清二楚,整个石台之上明明只有梅老头一个人,那么现在这声音又是从何而来的?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了一声低沉如牛鸣一般的低沉的咆哮声,一股罡风从后面吹来,吹得他的衣服和发际猎猎飘起。 这是什么东西? 叶枫震惊的缓缓回头望去,却看到了他这一生也难以忘记的诡异情景。 始皇帝的棺椁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从棺椁之中探出了一个硕大无朋的脑袋,狮鼻阔口,隆目金睛,额生双角,老长的一张马脸上遍布着细小的鳞片,在四周火光之下闪闪发光。 只见这个怪物从鼻孔里呼呼喷着粗气,那一股股吹来的罡风正是这个怪物所呼出的。此刻它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饶有兴趣的望着叶枫,似乎在打量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什么怪物? 叶枫的脑袋里轰的一下子炸开了,这个怪物他很熟悉,这个形象,这个气度,不正是传说之中的东西,也是他背上那时隐时现神秘的图案,这是一条龙! 叶枫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龙,整个呆住了。 从始皇帝的棺椁之中竟然爬出了一条活生生的龙,这事谁能相信? 虽然始皇帝号称祖龙,他的陵墓也被称为祖龙之穴,但是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种愚民的宣传手段而已,他并不是龙,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也会生老病死的人。 然而如今,从他的棺椁之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条龙,叶枫甚至可以感受到它鼻孔之中喷出的那一股股气息吹在自己脸上的感觉,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震惊之余,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躬着身子双手做出了防御的姿势,防备着这条巨龙可能的攻击。 或许是他的这个姿势惹怒了巨龙,这条龙的眼中陡然射出了凶狠的光芒,充满了敌意,张开嘴对着叶枫就是一声咆哮。 它口中喷出的腥臭的风直刮得脸上生疼,如同强风吹过,叶枫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不过还强撑着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巨龙似乎对于它这一声咆哮竟然没能吓退对方感到有些意外,顿了一顿,猛地如同巨蛇一般昂起了身子。 叶枫这才看到,它布满鳞片的身躯呈现黑色,一对闪着寒光锋利无比的前爪舞动着,随时准备着对自己进行致命一击。 这是一条黑龙! 龙是神话之中的怪物,据说能呼风唤雨,威力无穷,身为一个凡人岂能与之抗衡? 可是奇怪的是,叶枫此刻的心中竟然毫无畏惧之感,反而涌动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紧张。 能够亲眼得见传说中的龙,并且与之一战,世间恐怕再无他人了! 他握紧了双手,全身蓄力,准备好迎接眼前这条黑龙的惊天一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墨七重的猜测 然而此刻,站在门外的众人,看着叶枫却一个个的心急如焚。 在他们的眼中,叶枫本来已经很顺利的制住了看上去发狂了的梅老头,眼看着就可以把他救出来了,却在这关键时刻,忽然间整个人都变了。 在他的面前,就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令他既兴奋又紧张,全神贯注的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似乎要和什么人决一死战。 然而在大家眼里,石台之上除了站着的叶枫和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上的梅老头之外,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叶枫如此紧张面对的,只不过是空气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张胖子难以置信的摇着大脑袋:“完了完了,老四和刚才的梅老头一样,发了疯了,这地方如此邪门,进去的人全都发了疯,莫不是真有什么诅咒不成?” 一旁的墨七重面色凝重的摇着头,说道:“不,他没有发疯,只不过此刻他陷在了自己的心魔之中,眼前出现了幻觉而已。” “幻觉?”张胖子听了不觉一惊,“难道他们都是像当年的梅家兄弟一样,中了毒发狂所产生的幻觉?” 可是随即,他又自己否定掉了:“不对啊,要说是像当年一样触碰了陪葬品中毒的话,之前梅老头可是戴着布手套的,并没有直接接触到九鼎。而老四上去之后更是根本没有接触过任何东西,他们又怎么会中毒的?” 墨七重叹了口气说道:“天下间能够令人出现幻觉的可并不只有毒药而已,还有很多东西也会令人出现幻觉,比如声音。” 张胖子忍不住插嘴问道:“可是如果是声音的话,我们也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影响啊?” 这时唐大却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声音我们都能够凭借耳朵可以听得到的,可是无论听到与否,这些声音对于我们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 张胖子闭上了嘴。 他明白唐大为什么会笑,他的那位红颜知己蝶舞姑娘手中的那一支鬼首铜箫,吹奏之时并没有声音,却能够令人产生幻觉,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只不过他和蝶舞姑娘之间的事情极为隐秘,他也只告诉过叶枫,唐大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一定是叶枫这小子告诉他的,这小子的嘴还真不牢靠!张胖子心里忍不住恨恨的骂道。 出乎意料的,这一回墨七重道好像对于张胖子的说法十分认同,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小胖子说得不错,这里距离石台并不远,如果真的是声音导致幻觉的话,我们站得如此之近,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所以这很可能并不是声音这一类的东西。” 队伍中黑鬼赫连铁最为担心叶枫的安危,急不可待的问道:“那是什么?” 墨七重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还记得刚才我们经过的那个迷宫么?” 大家点点头,那不过是刚刚才经历过的事情,如何会不记得? 墨七重缓缓的说道:“刚才解公子曾经说过,这迷宫的地形,就好像是一个圆形的风水罗盘,周围都是由许多石室组成的迷宫,而中心则是始皇帝的墓室,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 大家回想起来,确实一点不错。 墨七重问道:“那么在风水罗盘的中央,应该是什么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那些江湖术士手中的风水罗盘他们倒是常见,只不过,谁也没有去真正注意过,自然也不知道罗盘中心究竟是什么。 墨七重说道:“罗盘的中央,是江湖术士们称之为天池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带有磁性的指针,能够指示方向。配合着四周标示着各种卦象的刻盘,就能够推算出吉凶方位。” 天池?指针? 对于阴阳术数的这一套大家都并不熟悉,听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张胖子又忍不住插嘴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唐大倒是好像听出了一些门道,忽然问道:“你是说,这石台之上,有一个磁力场?” 墨七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始皇帝此人如此迷信,建造自己的陵寝也要按照暗合周易之理的罗盘形状,在这罗盘中央的位置,设置一个天池一样的磁力场,完全有可能。” 张胖子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这磁石不是只能够吸附金属吗?怎么会令人产生幻觉呢?” 墨七重摇摇头道:“磁力场的产生可并不一定就是磁石所致,也并非只会吸附金属而已,特殊的磁场完全可能影响身在其中的人的思维,令人产生情绪波动,甚至于产生幻觉。” “那些古书中关于大禹九鼎的记载如此晦涩难懂,什么雄金雌金,阴文阳文,实在是不知所云。若说那大禹九鼎当初在铸造过程中,含有什么特殊的材质,能够产生什么影响人心智的特殊磁场,这倒是一点也不稀奇。” 他指了指石台之上,接着说道:“梅老头与孙老二相交甚厚,多年来一定常常帮助他下墓探穴,如此有损阴德的事情,想必他心中也应当略感愧疚。因此他心中所最恐惧的,想必就是那些因果报应,鬼神之说了。” “刚才他在石台之上,惊恐万状,肝胆俱裂,一看就是见到了世间最为恐怖可怕的恶鬼一样,想必是被外力影响,陷入了自己的心魔。” “而再看叶枫,他现在在台上,并不惊恐,却好像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看上去倒好像遇见了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想必这也是他自己的心魔。” “两人在台上反应不尽相同,正是因为他们的经历不同,所以自己的心魔也各不相同,因此受到磁场影响说产生的幻觉也因人而异了。” “而且两人都是在石台之上才出现了幻觉,站在这里的我们却毫无所觉,因而这个磁力场所能影响的范围必然也十分有限,仅仅只是在石台之上的范围以内。”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张胖子有些不服气了,反问道:“你是怎么猜到是磁力场的呢?” 墨七重指了指被叶枫击飞,远远落在一角的那把匕首说道:“刚才看梅老头挥舞这把匕首,如此小巧的匕首,他挥动起来却颇感有些吃力,好像很重一样。这分明是受到了附近磁力的影响,若不是叶枫那一记手刀将匕首远远击飞,只怕它一定会被附近的磁力源吸附过去的。” 张胖子不相信的摇了摇头,硬声强辩道:“那也不能说明这就一定是磁力作怪啊,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哪!” 墨七重微微一笑,并不与张胖子一般见识,说道:“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我不过是根据我所见的猜上一猜,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张世子又有何高见啊?” 张胖子被问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也并非觉得墨七重所说的没有道理,只不过对于他刚才称自己为“小胖子”始终心里觉得不大舒服,所以故意找茬儿而已。 一旁的唐大这时开口问道:“无论影响他们的原因是否是磁力或者声音,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救回他们两人?” 墨七重面色沉了下来,沉重的说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如今身在墓室之中,我们对此根本毫无办法。” 听了这话,大家全都急了,不管墨七重刚才说得再如何的有道理,再头头是道也好,最关键的问题是必须要想办法把叶枫他们给救回来才行。 可是现在墨七重却说无法可想,先前的那一大堆话,岂不是都成了废话? 黑鬼赫连铁首先忍不住了,说了句:“我来!”抬腿就要往墓室之中闯。 他是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在他心中,当初他伤病缠身,被客栈小二赶出门去,昏厥在路边的时候,是叶枫不计前嫌救了他,这对于他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的活命之恩。 可是如今叶枫却深陷危险之中,性命只在须臾之间,他是真着急了。 墨七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制止住了他的行动。 黑鬼用力挣了一下,感觉墨七重手上传来一股大力,竟然挣脱不了。 耳边传来墨七重幽幽的话语:“幻觉只能影响那些心智不坚定,意志薄弱的普通人,以我对他的了解,叶枫绝不是那样的人。如今谁也帮不了他,去了反而会添乱,一切全都要看他自己的了。” 黑鬼不再挣扎,他知道墨七重所说的是正确的,只不过要他赈灾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叶枫身陷险地而什么却也做不了,实在是让他感到五内俱焚。 他仰起头,望着叶枫生锐利一般大吼了一声:“公子!” 他希望自己的声音叶枫能够听到,可以唤醒他从幻觉之中走出来。 一旁的张胖子也怀着同样的心思大声喊道:“老四,你千万要挺住啊!” 他们的叫声声如洪钟,在狭小的墓室之内回响着,可是此刻的叶枫却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他此刻正全神贯注的面对着面前那条仰首而立的黑龙,准备好迎接可能是这一生中最为危险,也最为精彩的一战! 《寻龙迷踪》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三十四章 脱险 站在门外的众人看着全神贯注,严阵以待的叶枫,他们拼命叫喊,可是叶枫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无法感知他们的存在。 张胖子有些无奈,转头对墨七重问道:“无论他现在看到了什么,如果在幻像之中他能战胜它呢?是不是就可以从幻觉中走出来?” 墨七重沉痛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很遗憾,你是无法杀死你自己的心魔的,一旦陷入了其中,就会永无休止的战斗下去,直到活活累死为止。” 张胖子听了不禁一惊,望着叶枫急得直跺脚,却又无计可施。 “不过,”墨七重继续说道,“虽然不可能杀死自己的心魔,但是可以凭借着其他的东西来克服它。” 墨七重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低声的祷告:“但愿这孩子能够守住本心,凭着他自己的力量从幻觉之中走出来。一切,全都要看他自己的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叶枫此刻对于他们的谈论却毫无所觉,他正想着高如何对付眼前这条凶猛巨大的黑龙。 那布满了坚硬鳞片的巨大身躯,那寒光闪闪的锋利钢爪,光是从它鼻孔中喷出的气流,就足以令人感觉到窒息,几乎无法呼吸,这样的怪物,究竟应该如何对付? 叶枫不知道。 他只是感觉到内心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战斗,去和这传说中的神话一般的怪物拼个你死我活,这就像是他的宿命,就像是他生命中一直在等待着的一刻。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后背传来了一阵刺痛。 那感觉就如同钢针猛地刺入了皮肉,剧烈的疼痛令他全身沸腾的热血为之一冷,心中的那一股子冲动忽然稍稍退却了一些。 这刺痛的感觉十分陌生,一点也不像之前他体内金蟾之毒发作之时的感觉,再说,自从沙漠之中回来以后,这金蟾之毒就一直也没有再发作过,倒好像渐渐的和他的身体里的血液合为一体了。 只不过这刺痛发生的部位却是在后背之上,也就是之前据说出现过那神秘的龙纹图案的地方。 每次背上出现龙纹的时候,他的意识都不太清醒,自然也绝不可能自己能看到,这都是后来程姑娘告诉他的,所以只是据说。 难道这刺痛的感觉和这神秘的龙纹图案有什么关联? 叶枫还来不及思索,随着心中那炙热的战意稍稍冷却,他忽然一眼就看到了被自己制住穴道,瘫软在地上的梅老头。 梅老头此刻眼神还带着一丝迷乱的神情,躺在地上无力的望着自己,那眼神让他的脑海里忽然一个激灵。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所以孤身闯进这墓室之中来,不正是为了解救梅老头的吗? 而眼前的这种情形,自己一旦和眼前的这条黑龙开战,无论情形如何,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必然是这个倒在地上连躲闪之力也没有的梅老头。 那么,自己岂不是反倒害了他? 所以,不管怎么样,首先自己必须要把梅老头先送出去! 这些不过只是一转念的工夫,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叶枫突然身形一动,向一侧疾冲过去,一把抓起了瘫软在地上的梅老头。 那条虎视眈眈的黑龙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忽然张口发出了一声怒吼,咆哮之声震耳欲聋,身躯一探,闪电一般向着叶枫猛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叶枫身躯一拧,滴溜溜一转,手中拎着梅老头的身体,一下子腾空跃起,堪堪避开了黑龙这迅猛的一击,“啪”的一声巨响,黑龙坚硬如同钢铁一般的身躯击在了石台上,石台顿时碎石横飞,几乎塌陷了一角。 叶枫这一下使用的是张胖子的身法。 虽然他从来没有学过张胖子的身法,不过他们整天价在一起厮混,耳濡目染,多少也偷学了一点,就算比不上张胖子使出来那样的灵活多变,却也像模像样,避过了黑龙的这一击。 黑龙一击不中,愤怒的昂起了头,对着叶枫又是一声咆哮。 而此刻叶枫抓着梅老头,他的身躯已经向着门口的方向飘去,很快就飘出了石台的范围之内。 在叶枫的眼前,令他惊异的一幕出现了,眼前这条还在昂首咆哮的巨大黑龙,忽然间变成了一阵黑烟,砰的一下就消失了,不见了,灰飞烟灭了。 再看石台,刚才被黑龙的迅猛一击几乎撞击得塌陷的一角,此时也变得完好如初,似乎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平静如初。 叶枫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一刻,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站在门口的众人那七嘴八舌的叫嚷之声,其中尤其以张胖子的声音叫得最响,声音最尖:“老四,对了,赶快先过来,什么也别管了,先过来再说!” 一回头,叶枫看见门口站着的众人,那一张张关切的面孔,那一双双炽热的眼睛! 他的身形刚刚一落在门口,孙老二赶紧一把接过了他手中的梅老头,双手搀扶着放在了地上。 此刻的梅老头,双眼之中已经恢复了一些神采,只不过他的一张脸却泛着一种死灰一般的黑色,他在充满毒气的墓室之中呼吸了那么长的时间,此际明显已经是中毒已深了。 一旁的张胖子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叶枫,一副快要喜极而泣的表情,嘴里连声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没事吧?” 叶枫暗自运了运气,感觉全身上下并无不妥,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迟疑了一下他问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好像看见了……什么怪物?” 他没有说他看见的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黑龙,如今这条黑龙却又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了,这说出来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张胖子嘴快,叽叽喳喳的把刚才墨七重的一番分析大致的说了一遍,叶枫想了想点点头,幻觉么?这大概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转过头,他对俯身查看梅老头情况的孙老二问道:“梅前辈的情况怎么样了?” 孙老二低垂着头,一手搭在梅老头的脉门上,默默无语的摇了摇头。 叶枫的心中感到一凉,自己费了这么大工夫,辛辛苦苦把梅老头给救了出来,竟然还是晚了么?真的回天乏术了么? 他不禁回想起了先前神医程三思送给他的那些解毒灵药,如果那些药丸还在的话,也许可以试一试。 不过那些灵药已经在之前让梅老头闻过之后,说是寻常的蜂蜜丸子,毫无解毒功效,被他自己给扔掉了。 照理说,梅老头应该没有理由会骗他们的,而且他的鼻子之灵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应该不会有错才对。 可是那些药丸却是神医程三思亲手交给他的,也亲口告诉他这些是解毒的灵药,以程三思的医术和名气而言,也是绝不应该有错的。 可是在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人弄错了,到底这错的是谁呢? 叶枫的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疑惑。 大家听说梅老头已经快不行了,也是感觉到一阵哀伤,默默无语。 这时一旁的墨七重却开口说道:“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只要能把他带出去,一定有法子可以医治他的。” 他的话很坚定,也给大家带来了一丝希望,毕竟现在不能放弃掉任何的希望。 墨七重转头对唐大和张胖子说道:“我们进来已经很久了,时间已经拖得太长了,现在距离迷宫通道关闭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这里数你们俩的脚程最快,你们现在赶紧去迷宫那里和解公子会合,我们带着梅老头跟在后面赶过来。” 他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无论如何一定要支撑到我们到来为止,一定不能让通道关闭,我们的生死存亡全部系于你们身上了,切记!” 唐大和张胖子顿时感到了肩上的重任,应允了一声,赶紧展开了身形,向着来路奔去。 墨七重转身扫视了一下余下的几个人,又对黑鬼赫连铁说道:“这里面数你力气最大,你也去,一身的蛮力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黑鬼也不多话,只是有些不太放心的看了叶枫一眼,还是点了点头,扭头去追唐大和张胖子他们了。 墓室的门前就只剩下了墨七重和叶枫,还有奄奄一息的梅老头和蹲在他身旁照顾他的孙老二。 叶枫有些不放心的说道:“要不我也赶过去看看,兴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墨七重远远的望着唐大他们三人的身影消失,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用,他们去了,就足够了,你还是留在这里更有用一些。” 叶枫知道七叔一定有着自己的打算,于是也不再坚持,默默的闭上了嘴。 墨七重转过身来,望着躺在地上的梅老头,问道:“你刚才拓印下来的大禹九鼎的铭文图案呢?趁现在赶快交给叶公子吧!” 梅老头虽然中毒已深,不过好在还保留着一丝清醒的意识,听了墨七重的话,他费力的睁开眼睛,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一叠蜡纸,这些蜡纸上正是拓印着大禹九鼎鼎身上的那些铭文图案。 孙老二赶紧从他手里接了过来,一转身就准备递给叶枫, 就在这时,他突然闷哼了一声。 正准备接过那些蜡纸的叶枫,就看见从孙老二的胸腹之间突然冒出了一截剑尖,黑黝黝的毫无光泽。 墨剑! 叶枫吃了一惊,一抬头就看见手握着墨剑的,正是墨家巨子,自己一直十分敬重的七叔,墨七重! 为什么墨七重会突然对孙老二下手?难道孙老二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可是不对啊,孙老二只不过是想把这叠蜡纸递给自己而已。那七叔为什么会突然对他痛下杀手? 叶枫很惊诧,莫名其妙的望着墨七重。 同样感到惊诧的是孙老二,忽然被身后的墨七重穿胸一剑,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转头望着墨七重问道:“你,为什么……” 话没说完,他一张口喷出了一股血箭,颓然倒在了地上。 当初他们在断龙石之前遇见墨七重的时候,墨七重好像受了伤,这一路上一直都很委顿,可是眼前的墨七重却哪里还有一点受伤的模样? 他一伸手从孙老二的背上拔出了墨剑,握剑傲然而立,整个一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样子,望着自己手中的墨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天,我实在是等待得太久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当年的往事 叶枫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问道:“七叔,你,你没有受伤?” 墨七重笑了笑:“那是自然,如果我不装作受伤的样子,你们又怎么会相信我的那一番说辞?” 孙老二捂住胸腹间的伤口,感觉全身的力量正在随着伤口泊泊流出的鲜血,正在一点点的流失。 他呻吟了一声,问道:“那么所谓你被江南明家的人所绑架这些事情,也全都是你所杜撰出来的了?” 墨七重呵呵的笑了,神色间透着一股狡黠的意味:“你还算是聪明,比起那个号称天下间第一聪明的傻小子可要强多了,所谓我被江南明家掳去这些事,只不过是我和明老爷子合伙演的一场戏而已。” 叶枫不相信,他的心中在狂呼,这怎么可能? 江南明家的人劫走墨七重,那是当初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事情,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个被藏在马车之中化妆成病容满面的中年汉子就是七叔墨七重。 也因此,他结识了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明文兰,这才有了之后他和明文兰之间的那些事情。 然而如今,墨七重却说这一切不过只是串通好了,演的一场戏而已,难道只是为了欺骗自己吗?那明文兰是否知情?她后来的中毒垂危,自己用鲜血相救,这一切也全都是演戏而已? 叶枫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的问题让他理不出个头绪来,望着墨七重嘴里只是喃喃的问道:“为什么?” 墨七重看着他有些悲悯的摇了摇头,叹息道:“直到现在你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还在问为什么,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他伸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孙老二手中紧握着的那一叠蜡纸,说道:“这一切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这个东西,有了它,找到那神秘的上古宝藏便易如反掌。只不过,这一刻竟然让我足足等了二十年的工夫,却实在是让我有些始料未及了。” 孙老二恨恨的瞪着他说道:“原来你一直想要得到那宝藏,你是想要其中的财宝吗?” 墨七重轻蔑的冷哼了一声,说道:“那宝藏之中有什么,看起来你并不清楚。不过放心,今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不会让你糊里糊涂的下去做个糊涂鬼的。” 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叶枫,说道:“其实这一切说起来话就长了,首先不得不提到的就是这傻小子的师傅,我的那个好五哥,魔五楼!”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一震,这事情怎么会和自己的师傅扯上关系? 墨七重双眼仰望屋顶,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我的这个五哥和我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同手足,又同门学艺,在墨门同辈的众多师兄弟之中,要数我俩最为出类拔萃,最得师尊的青睐。” “可惜,五哥的天资自幼便大大的超越了我,从小学什么都比我快,也比我更优秀,他花一份力气就能达到的程度,我却往往需要耗费十分的力气去苦练,才能追赶上他,因此,对于他我一直是十分羡慕的。” “到了后来,师尊却又收了一个弟子,我发现这个弟子的天份竟然也同样超越了我,甚至于比起五哥来,也不遑多让,这个小师弟便是这个傻小子的父亲,后来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大人。” 听他听到了父亲的名字,叶枫的心里不觉一动。父亲出身墨门,与师傅是同门师兄弟,这事他早就知道,只不过对于从前的事情,无论是父亲还是师傅都绝少提起,因此叶枫对于他们当初学艺之时的事情,完全是一无所知。 墨七重望着叶枫继续讲述道:“墨家子弟,自幼都要学习一些基础功夫,等到及冠之年,便要选择墨门双刃之中的一种,进行专门的训练,以求将来能够成为墨刀或者墨剑的传人。” “在当年,你师傅和父亲全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学习刀法,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能够继承墨刀。我自忖武功天赋都不如他们,所以只能选择了修习剑术,只求能够成为墨剑的传人。” “墨家规矩,历代的墨家巨子都会由墨刀与墨剑的传人相互较量,胜出者方能继任。之前几代的墨家巨子之争都是由墨刀一方胜出,加上我自认论武功根本比不上你师傅和父亲,因而虽然当时我们三人在同辈之中遥遥领先,是下一任墨家巨子的热门人选,其实我心中明白,我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只不过,你师傅与你父亲虽然都十分优秀,不过他们的性格却大不相同。你师傅虽然天赋极高,为人却古板守旧,做事老老实实,亦步亦趋,为人十分重情义,耳根子又软,时常被师兄弟们欺骗捉弄。” “你父亲却恰恰相反,虽然他对于武功的天赋也很高,不过却好像志不在此。从小便喜欢玩弄小聪明,做事从来不肯吃亏,工于心计,因此在同门之中的声望不起你师傅来是大大的不如了。” “果然,到了后来在游历江湖之时,你父亲结识了当时的燕王朱棣,引为知己,后来更是离开了墨门,追随朱棣成为了他的心腹,到了后来朱棣靖难成功,登基为帝,你父亲也就平步青云,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墨七重顿了顿,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原以为你父亲离开墨门之后,你师傅便成为了墨家巨子的不二人选,岂料自此之后,你师父却也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石一个人呆呆的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后来,在代表墨剑的我和继承墨刀的你师傅为了墨家巨子之位的对决之中,你师傅竟然一反常态,莫名其妙的输给了我,因而我也就成为了新一代的墨家巨子。” “要知道,从小到大,我从来也没有胜过你师傅哪怕一招半式,所以这一次对决的结果,实在是大出很多人的意料之外,然而只有我才知道,当初你师傅其实是故意输给我的,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原因。” “在那次对决之后,你师傅更是出人意料的做出了更为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对于这次输给我,引为平生之耻,不但因此愤而退出了墨门,更是将自己的名字从墨五楼改为魔五楼,从此被江湖中人称为魔刀。很难想象,向他这样一个一向循规蹈矩的古板之人,叛逆起来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丝毫也不顾及自己的名声,这太让人意外了,不是吗?” 他对着叶枫不无自嘲的笑了笑。 听了墨七重的讲述,叶枫这才知道了当年发生的这些事情,不过对于师傅为何会故意输给墨七重,把墨家巨子的位置拱手相让,他也是想不明白。 墨七重这时继续讲述下去:“在这之后不久,我便听说你师傅收了你为唯一的徒弟,当年在墨门之中,谁也没有看出你师傅和你父亲的感情竟然会有如此之好。不过说来也奇怪,当时燕王朱棣虽然还只是偏隅于北平的一个亲王,你师傅却也并没有借助你父亲的关系为之效力,以求得荣华富贵,晋身之道。” “他平时也极少在江湖中走动,只是默默无闻的隐居起来,悉心调教你,在外人看来,他应该是对于当年与我之间那一战的失败还耿耿于怀,有些灰心丧气了。然而只有我心里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只怕远非如此的简单。” “虽然我不知道当年五哥为什么会故意输给我,让我登上了墨家巨子的位置,可是我还是满怀信心,踌躇满志的想要不辜负五哥,不辜负墨家长辈们的希望,能够励精图治,重振墨门。只可惜,在我当上墨家巨子之后不久,我便发现,我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很严重的问题。” “在遍访天下名医,甚至去请教了当世最为有名的神医程三思和封不疑之后,我终于可以确认,我说患上的这种病,是不治之症,所有的名医对此全都束手无策,看起来,除了等死,我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讲到这里,墨七重充满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叶枫心中也不免一阵黯然,对于七叔的病,之前在兰州城的时候,程姑娘就对他提起过。 试想一想,一个踌躇满志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有志青年,忽然被查出患上了不治之症,如同被宣判了死刑一般,这的确是一件何其残忍的事情。 墨七重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可是我并不甘心,我不信天下之大,竟然真的就无药可以医治我的病。我一方面按照两位神医的方子,收集天下间的各种奇草异药用以续命,另一方面,我动用了整个墨家的力量,搜集天下间能够找到的一切资料,研究可以救治我的办法。”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让我找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据说世间隐藏着一个神秘的上古宝藏,其中藏有巨大的秘密。得到它的人,不但可以得到巨大的财富,还能得到无可匹敌的力量,不但可以傲视江湖,甚至于逐鹿群雄,问鼎天下也不无可能。” “这宝藏既然藏着这样巨大的力量,如果得到它,也许治好我身上的不治之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得到它之后,对于墨家的复兴,也必然有着巨大的帮助。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这几乎成为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必须紧紧的抓住它。” “可是,要想找到这埋藏了几千年的宝藏,绝非易事,仅仅想要凭借着墨家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其他的帮助。” 这时,地上身受重伤的孙老二有气无力的哼唧道:“所以,你就去找了江南明家?” 《寻龙迷踪》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寻龙迷踪请大家收藏:寻龙迷踪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讲述 墨七重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和明老爷子之间早就已经认识了,而且交情不浅。这些年来我赖以续命的药方之中有几味极为难寻的药材,全都是江南明家想方设法搞来的,所谓投桃报李,因此我第一个想到合作的,便是江南明家。” “明老爷子的父亲当年天纵奇才,机智武功都是冠绝江湖,他却利用明家天下无双的易容术和绝世的武功,想要挑起江湖上各大门派之间的斗争,以便从中渔利,令江南明家能独霸天下。” “谁知阴谋败露,反倒引起天下各门各派的联手围剿,他败亡于武当张三丰真人之手,江南明家更是几乎被灭族,而明老爷子成了当时唯一幸存的人。” “多年以来,他一直想要为父报仇,数次挑战张三丰,却均以失败告终。而明家也在江湖各门派的再次围剿之中,再遭重创,连明老爷子的独子也为了掩护他而战死。从此明老爷子将江南明家转向了隐蔽活动,卧薪尝胆,暗中蓄力,以求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这一段故事,叶枫曾经在西湖之上的一叶扁舟中听明文兰对他讲述过,因此并不感觉到意外。(详情请参阅第四卷第三十五章明家的往事,此处不再赘述。) 墨七重接着讲道:“我这时候给他们带去的上古宝藏的消息,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我需要上古宝藏的秘密来医治我身上的不治之症,而他们也希望能凭借着宝藏中的力量来复兴江南明家,为死去的明家人复仇。双方面一拍即合,于是就开始了合作。” “我墨家门人遍布天下,而江南明家多年来明老爷子苦心经营,遍插眼线,我们两家联合起来的势力绝对不逊色于号称天下势力最大的天意楼,所以很快我们就查到了,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雷家这一对老冤家,竟然破天荒的秘密合作了起来,而起因便是朝廷拿出的一份武器草图。” “虽然我不清楚朝廷是如何得到那一份草图的,但是这份草图不但极具诱惑力,能够令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这样的两家世仇放下仇恨,携手合作,而且根据我的估计,这一份草图应该和那个神秘的上古宝藏有所关联。” “于是利用墨家巨子的身份,我开始去接近蜀中唐门的唐太公,并且向他稍稍透露了一些我所查到的关于上古宝藏的线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唐太公果然对宝藏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追查宝藏的下落。” “说起来,我倒是十分佩服那个云手唐傲,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能够推算出上古宝藏秘密的关键在于大禹九鼎之上,而大禹九鼎就存放在始皇帝的陵墓之中。于是,在我的鼓动之下,唐太公决定进入秦皇陵中一探究竟。” 这时孙老二猛地咳出了一口血,缓了缓气,惨然笑道:“原来如此,正因为这样,二十年前唐太公才会找上我父亲,请求关中老孙家的帮助。” 墨七重笑道:“不错,要说到探穴盗墓,天下间还有谁比你们关中老孙家更厉害的?再加上我精通机关术的墨家,还有四大奇门之一的岭南梅家,这样的阵容,我相信简直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了。唯一的难题就是唐太公武功太高,我自忖不是对手,等到得手之后,我改如何从他手中夺取大禹九鼎的秘密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秦皇陵的可怕之处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当年我们费尽周折才能来到这外面的迷宫之中,却只能在这些石室之中茫然的打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当然,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关于七星连珠的秘密和这个迷宫运行的规律,因此在迷宫之中损兵折将,连岭南梅家两兄弟也先后殒命之后,唐太公不得不失望的带着我们退出了秦皇陵,那一次的探墓最后以失败而告终。” 孙老二愤恨的哼了一声,说道:“不光是梅家兄弟,我父亲当年也负了重伤,从秦皇陵回去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没多久也病死了,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和你都不无关系!” 墨七重摇了摇头叹道:“其实你父亲在二十年前早已金盆洗手,宣布再也不下墓探穴了,他能被唐太公说动,只不过是因为听唐太公说起了那关于上古宝藏的秘密,因而动了心,所以他的结局,是他自己所选择的,实在是咎由自取,又如何能怪得了旁人?” 听了墨七重的话,孙老二气愤得全身颤抖,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墨七重不理睬他,接着说下去:“从秦皇陵中出来之后,我虽然也很失望,不过却也没有完全灰心。唐太公智慧过人,这一次亲自探墓失败,我料想他必定不会甘心,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推算出迷宫的秘密,迟早能够找到这大禹九鼎。” “可是我没有料到的是,这之后不久,却风云突变,一切都改变了。先是出现了一个什么轩辕公子和他手下的十殿阎罗,竟然把华山秘窟之中的云手唐傲以及唐雷两家的一众精英屠杀得干干净净,那幅武器草图也不翼而飞了。” “紧接着,蜀中唐门的唐太公竟然神秘的失踪了!据江湖传言,是被他老婆唐老太太串通手下给夺了权力,不是被囚禁起来就是被杀掉了。”墨七重有些嘲讽的笑了笑,“不过,这话谁信哪?总之我是不相信的。” “接下来,就是江南霹雳堂也发生了剧变,雷家三杰之中的老三雷破天居然弑兄夺位,还联络雷家上下成立了大雷门,与蜀中唐门不共戴天,江湖从此又再度陷入了腥风血雨之中,而关于上古宝藏的线索,似乎全都被忽然间切断了。” 墨七重痛心疾首的长叹道:“当时的我是如何的失望啊!原本我离这上古宝藏的秘密就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却不料忽然之间一切全都变了,一切又变得虚无缥缈,遥不可及,难道这就是天意?我注定无法逃脱这不治之症的魔爪?” “虽然我不甘心,可是对于这一切我却是毫无办法,只能默默的等待,等待着有一天这一切会忽然出现转机。没想到,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二十年。” 他转头望向叶枫:“一直到我的好师侄,叶公子你的出现。” 叶枫不由得一愕:“我?” 墨七重得意的点点头:“不错,正是你。这几年,从嵩山听涛山庄开始,你每到一处,都无不揭露出当年那些十殿阎罗的真面目,令到他们不是身败名裂就是一命呜呼,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接连遭到这样的打击,想必是早已对你恨之入骨了吧?” “而且,我发觉你似乎暗中也在追查那个上古宝藏的秘密,更重要的是,你似乎真的福大命大,如有神助,无论经历了何种的危险困境,却都能化险为夷,安然无恙,并且距离宝藏的秘密似乎越来越近了。” 叶枫听墨七重这样说起,自己的心中也不由得一动。 回想起来,的确诚如墨七重所言,这几年来自己有意无意之中似乎确是一直在和轩辕公子以及十殿阎罗做斗争,而且每一次真的都能逢凶化吉,安然渡过。 这一切似乎真的有些太巧了。 只不过,从墨七重的言谈之中,叶枫判断出,他应该还不知道轩辕公子的真实身份其实可能就是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公子。 只不过算起来,二十年前的姬无双实在太年轻了一些,因而当时的那个轩辕公子很可能是他的父亲,姬天语! 叶枫对着墨七重叹息了一声,问道:“所以,你才会在兰州城之时出手相助于我?” 墨七重点点头道:“不错,我还指望着你来帮助我寻找上古宝藏的秘密,又岂能让你死在兵乱之下?再说,你这一路的经历死在有些太过传奇,太多巧合,我也担心你的这一切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安排的。所以,我需要实际的接触来确认一下。” 叶枫苦笑了一下:“因此,在兰州城中你已经确认过了?” 墨七重大笑道:“没错,像你这样心性纯良的小子还真是难得,若说你是处心积虑为了对付我而做下之前的那些事情的话,实在是没人相信的。” 叶枫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 在兰州城中他虽然是与墨七重初次相识,却对他的援救十分感激,也分外的敬重,甚至于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像是自己一位敬爱的长辈一般。 谁知道了今日才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墨七重苦心安排的一场戏,自己一直是他心目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这对于叶枫的打击显然是十分的巨大的。 他长叹一声问道:“所以,后来你又策划了被江南明家劫走的那一场戏?” 墨七重看着叶枫脸上浮现出的满满的失望之色,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他自然明白,叶枫对于他是一种发自真心的敬爱之情,只不过,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就算对不住叶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一切早就已经无法停止,更不能回头了。 他勉强的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从楼兰古城回来之后,你师傅就带着你回到了隐居的山谷之中,再也没有了别的动作,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我可不愿意你们就这样停止下去,所以我才会找上门来。” 叶枫问道:“你告诉我师傅你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 墨七重点点头:“虽然你师傅当年故意输给我之后,做出了那样离经叛道之事,甚至放弃了姓氏,离开了墨家,但是我能看出来,在他看似冷酷的外表之下,其实对于墨家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 “知道我身患重病,墨家陷入危机之中后,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从骨子里他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只要他走了,剩下的就是和江南明家的人演一出我被掳走的戏,把你引到杭州去。” 他笑了笑:“都说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想不到竟然会这么容易上当,其实想想也知道,我身为当代墨家巨子,纵然江南明家当真想要劫走我,至少也需要明老爷子亲自动手,又怎么会只派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来呢?” “不过幸好,那丫头也并不知情,所以你们的这出戏一直演得非常顺利,完全按照我们的剧本在走。若说唯一的意外,便是雷家那傻小子竟然白日做梦,竟然想要毒害明家丫头。” 叶枫又是一阵摇头,看起来自己的确是有些傻,竟然对于此事丝毫没有怀疑过。 不过隐隐的,他心中似乎又有着意思欣慰的感觉,至少,这证明了明文兰当初也是并不知情的,并没有欺骗他。 05wx 第一百三十七章 墨七重的分析 叶枫忍不住问道:“你们如此的大费周章,把我引到杭州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墨七重哼了一声,说道:“自然是为了对付雷破天这个老家伙了。当时雷破天诈死,又让他的儿子雷雨云跑来投靠江南明家,想要暗中挑动江南明家的力量来对付蜀中唐门,甚至于偷袭唐大,让其身受重伤而失踪。” “他的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妙,不过却被明老爷子看出了端倪,早已有了防备。江南明家想要复兴,重新称霸江湖,如今如日中天的蜀中唐门自然是必须要除掉的一个大障碍,而雷家虽然看似败在唐门之手,已经式微,其实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雷家也还保留有相当的实力。” “尤其是雷破天,只要有他在,雷家就有重新统一团结起来,卷土重来的危险,因此明老爷子索性将计就计,利用了你让雷家和蜀中唐门在杭州一场火并,拼个两败俱伤。” “结果当真如他所料,有了你的帮助,雷破天的计划破产,还赔上了儿子雷雨云的一条性命,狼狈逃走。而蜀中唐门这一役之中,也连续失去了好几位大将,实力大大受损。” “只不过经过这一役之后,雷破天依然活着,而蜀中唐门方面,原本以为必死的大少爷唐大,竟然安然无恙的回归了,这倒是多少让明老爷子有一些失望的。” 叶枫望着墨七重,轻轻摇了摇头。 他口口声声都是明老爷子,似乎对于明老爷子的算无遗策十分的佩服,那神情话语之间,简直就像是明老爷子养的,一条狗! 身为墨家巨子,而且一度被自己深深尊敬的七叔,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又或者,其实他从来没有改变过,只不过是一直以来隐藏得太好,现在这样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叶枫不知道,他甚至感觉到有些奇怪。 如果当年墨家巨子之争,师傅魔五楼真的是故意败给墨七重的话,他怎么会选择像这样的一个人,将墨家巨子的位置,把墨家的未来,拱手送到对方的手上? 不管怎样都好,叶枫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从今以后,他又少了一位如同亲人一般亲切敬爱的长辈了。 墨七重自然不知道叶枫此刻心中所想,还在继续讲述着:“杭州的事情结束之后,你们自然是要带着从沙漠之中楼兰古城带回来的秘密上少林寺,去找那个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解惑了。” “可惜,你们不知道的是,这凝然了改大师,和明老爷子可是老相识了,而且他们私下的交情,可是很不错的。” 什么?叶枫吃了一惊。 墨七重得意的笑道:“你以为凝然了改那老和尚如何能够解读那上古卷轴的秘密的?少林寺历代住持研究了那么多年,尚且一无所获,难道他真的天纵奇才,超越了众位师祖?” “没错,他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的解读上古卷轴中的秘密,其实全都是因为明老爷子在暗中指点他的,其实那些也全都是多年以来我墨家和江南明家费尽心血,苦苦研究出来的结果。” “还 有,那少林寺中号称藏有万卷珍稀古籍的藏经阁中,有不少的绝迹孤本,特别是涉及到上古宝藏秘密的藏书,也全都是我墨家和江南明家遍寻天下,不择手段,千方百计寻回来的。” 他不无嘲讽的一笑道:“偏偏你们还以为少林寺又多么的神圣,多么大的本事,多么的了不起呢!” 这就难怪江南明家和墨七重会对于他这一次的行踪如此的了如指掌了,还预先在断龙石前演了一出戏,顺理成章的让墨七重混进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可是,想起凝然了改大师那庄严的宝相,只是着自己时那慈祥的目光,叶枫怎么也难以相信这位高僧竟然会出卖自己。 这时候,叶枫忽然想起了先前听到的从断龙石方向传来的鼎沸的嘈杂之声,忍不住问道:“既然你混入到了我们的身边,那么江南明家的那些人呢?明老爷子应该亲自来了吧?现在聚集在断龙石前的应该就是他们了吧?” 既然二十年前墨七重就曾经跟着唐太公进入到了迷宫之中,那么明老爷子能够找到进入地下迷宫的通道也就并不稀奇了。 奇怪的是墨七重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在断龙石前的,并不是江南明家的人。” 他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如今守在断龙石之前的这些人,应该是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所率领的军士。” 赵宗儒?叶枫又吃了一惊。 他怎么会带着军队出现在这里的?再说,他是如何得知这通往地下迷宫的秘密通道的? 墨七重看着他满脸的大惑不解,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还真是有够蠢的,事到如今,竟然还对于身边的人毫无察觉。赵宗儒之所以能够带兵进入这里,分明就是之前有人为他指明了道路,最有可能的,就是在你们的队伍之中,有人暗中给他留下了记号。” 他双眼直视着叶枫问道:“你仔细想一想,这一路上,是谁走在队伍的最后?是谁最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留下标记?” 叶枫愣了一下,他眉毛一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这一路之上,一直表现的胆小怕事,畏畏缩缩,一直走在整个队伍追后面的,最有可能留下记号而不被别人发觉的只有一个人,他的义兄,张胖子! 可是随即,他就在心里否定掉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的,张胖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这几年他们共同经历了多少风雨,面对了多少生死,张胖子怎么可能会出卖他呢? 墨七重看着叶枫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愿相信,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不愿意相信你这位亲如手足的好兄弟会背叛你吗?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这一切当中有着太多的巧合了?” “这么凑巧,少林了改那个老和尚会选择这个时候,恰巧是七星连珠的前夕让孙老二带着你来探索秦皇陵的秘密;又是那么凑巧的,你身边正好有一位从小学习阴阳术数,又知道七星连珠准确时间的义兄解公子;更凑巧的是你的另外一 个义兄,那个小胖子竟然身怀天下罕见的轻功,而你的这两位义兄在之前探索迷宫的过程之中,全都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最为凑巧的是,先前在通过那布满尸骨的房间之时,我看见你特意看了一眼那小胖子用来固定绳索的那把匕首,那石台材质坚硬无比,小胖子手中的那把匕首却能够一插而入,直至没柄,显然不是寻常刀具,叶公子想必已经认出来了吧?” 叶枫摇了摇头,可是他的脸色却变得十分的难看。 墨七重笑道:“何必否认?其实你我都已经认出来了,如此式样古朴,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天下间能有几件?这把匕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兵,鱼肠剑!” “当年,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尽平生之力,一共铸造成了五把神兵利器,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巨阙和鱼肠。而鱼肠剑因为公子光,也就是后来的吴王阖闾,请专诸以持剑藏于鱼腹之中刺杀王僚,而名扬天下,无人不知,被誉为勇绝之剑。” “只不过,这把神兵利器后来的下落,却再无记载,无人得知了。有人说它应该藏于虎丘剑池之下的吴王阖闾墓中,而我却听闻了另外一个说法。” “当年太祖皇帝在鄱阳湖一战荡平陈友谅大军之后,曾从虎丘路过,当时有一老人,手持此刀,献于太祖皇帝,并言说,天下尽皆归于朱氏矣。于是,这把鱼肠剑就到了大明朝皇家的手中。” “后来太祖皇帝封朱棣为燕王,镇守北平,在临行前以此神兵相赠,意为希望他能勇冠三军,为国平定北方边境。所以,这鱼肠剑应该到了燕王朱棣,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手中。” “可是,”墨七重望着叶枫问道,“这把神兵如今又怎么到了你的义兄,这个小胖子的手中了?” 叶枫不知道,不过他还是本能的为义兄开脱:“他父亲是当今英国公,战功赫赫,就算皇上感念其功,把鱼肠剑赐给他们家,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墨七重摇了摇头,对于叶枫的诡辩颇不以为然:“这说不通,就算这鱼肠剑是皇上恩赐给他父亲的,这非同小可,乃是皇恩,也只能放在家中供奉,岂有送给儿子私自带出使用的道理?” 叶枫无言以对。 墨七重接着说道:“还有,如今大明军队实行的是卫所制,军队调度全由五军指挥所节制,地方文官根本无权调动一兵一卒。他赵宗儒作为一个小小的州府知府,不过五品,如何能够调动军队,军队又如何会听从他的指挥?” 叶枫答不出来。 墨七重叹了口气说道:“这只有一个解释,这个赵宗儒要么就是身份特殊,绝不是表面上的一个小小知府那么简单。要么,就是他的手中握有密旨,可以调动军队,便宜行事。” 叶枫垂下了头,墨七重说得不错,这看来是目前唯一最合理的解释了。 墨七重神秘的笑了笑,问道:“那么最后的问题就来了,这个赵宗儒此时此刻带着兵进入秦皇陵之中,到底是奉了密旨来做什么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孙老二的垂死挣扎 面对墨七重的疑问,叶枫想不出答案来。 耳边传来墨七重幽幽的长叹声:“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你的所有经历,你走的每一步,包括你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像是被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样,让你有一种被命运操纵的无力感?” 叶枫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绝大多数人都偶尔会有,无论你如何的努力,如何的精准计划,可是始终还是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最终事情的结局,人生的走向往往总是会大大的出乎你的预料,甚至于以一种毫无道理的方式不讲理摆在你的面前,让人感觉哭笑不得。 正是这种被操纵的无力感,使得人们开始相信命运,相信宗教,相信神的存在,相信那些像人生一样神秘又无法解释的东西,希望能够从中寻求到精神上的慰籍。 “如果,”墨七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悠远,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假设在背后操纵着你身边的这一切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命运或者神灵呢?” 叶枫怔住了,之前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想过。 回想起这些年来他说经历的事情,当初他在华山秘窟之中被活埋之时,孙老二据说是受人所托,带着关中老孙家的人适时的出现,把他救出生天。 当他在嵩山听涛山庄面对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占尽下风之时,是唐大不顾一切杀出一条血路,赶到了身边相助。 当他在京城中陷入厉鬼杀人的迷案而无法自拔的时候,却得到了京城之中众多人士的大力帮助,其中甚至还有两代刑部总捕头常漫天、常无义父子,甚至于还有权倾朝野的汉王殿下朱高煦,没有他们的帮助自己绝无可能勘破迷雾,令真相大白于天下。 而当他在兰州城中面临西宁小侯爷宋琥带领的虎狼之师围城的危急时刻,又是隆平侯张信的密信,令西宁侯手下诸将临阵倒戈,逼迫得宋琥不得不退兵,令兰州城化险为夷。 而当叶枫在杭州面临诈死的雷破天策划的屠杀唐门江南分舵的阴谋之际,又是凑巧经过的隆平侯张信,带领卫队截住了前往增援的雷家精英,这才令得雷破天计划破灭,叶枫再度逃过一劫。 一直到不久之前在西安城中,十殿阎罗之中的五官王凤凰姑娘,散布蛊毒,制造瘟疫,并且下毒想要毒害自己,若不是西安知府赵宗儒调动军队,处置得当,没有他的帮助只怕叶枫也很难找出蛊毒的根源,查明真相。 仔细想一想,这几年来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次当自己遇到困难危险之时,都能够逢凶化吉,安然无恙,因此甚至被人们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人,而且福大命大,如有神助。 其实每一次遇见这种时候,他都会得到旁人的鼎力相助,渡过难关。而这些人,甚至于有的之前完全不认识,毫无交情可言,却无一例外的全都义无反顾的全力相助。 至于自己身边的这两位结义兄长,解祯亮和张胖子,更是一直以来同生共死,共同面对所有困难,甚至于在许多时候他们都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关键作用。 叶枫一路以来经历的这些福大命大绝对不仅仅是侥幸,他的如有神助其实是得到了这些人的帮助,他们就是叶枫生命中的贵人。对于他们,叶枫心中是充满了深深的感激的。 然而现在,墨七重却说他们的背后,全都有着某个人或者某种势力在暗中操纵,这可能吗? 叶枫不能相信。 他也不愿意相信。 可是他却无法解答墨七重之前的那一连串的疑问,无法完全推翻否定掉他的想法。 所以,叶枫只能沉默了。 望着沉默的叶枫,墨七重不无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道:“不论之前爱暗中操纵着这一切的人是谁,即便是你真的如有神助,到今天你的路也已经走到头了。就算真的有神仙,恐怕也救不了你了。” 叶枫一愣,脱口问道:“你想要杀我灭口?” 墨七重望着手中的墨剑,轻叹道:“今日我得到了大禹九鼎的秘密,等于找到了打开上古宝藏大门的钥匙,却也如同双手捧着一块烫手的火炭。无论藏身在 你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我无异于虎口夺食一般抢夺了他的东西,一旦传扬出去,他岂肯罢休?” “这个人能够在你身边布下这样的局而令你毫不自知,其势力之大可想而知,我可不敢轻易冒险。因此刚才才会尽量把你身边的其他人全都调走,如今孙老二和梅老头都已经垂死了,就剩下你一个人,我才能有绝对的把握。” “再说了,如果那个预言是真的,你就是那个能够寻得上古宝藏的关键之人,我又岂会留下你来和我竞争宝藏?当然只有斩草除根,以除后患。” 叶枫眉头一皱,墨七重也提到了“预言”。 这个所谓的“预言”他已经不止一次的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可是却还完全不知道这预言究竟是什么。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预言?什么预言?” 墨七重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刚要开口,想了想,却又欲言又止了,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个说起来话就太长了,你没有必要知道。” 叶枫隐隐有些失望。 他抬头望着眼前这个他曾经非常敬重的七叔,忽然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就好像他从来也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他指着地上血流如注的孙老二和奄奄一息的梅老头,最后叫了他一声:“七叔!难道就为了你想要摆脱你的不治之症,就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就要牺牲掉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么?为了这个宝藏,二十年前死的人还不够多么?” 面对叶枫的质问,墨七重有些默然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没错,我只不过是为了我的病,我的自私,可是我只是不甘心,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就什么都比不过你师傅和你父亲?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比我优秀,都认为他们是担当墨家巨子的不二之选,而我从一开始就只不过是个陪衬而已,根本就没有希望?” “就算到了最后,我真的当上了巨子,我想要做些事情,想要证明他们全都看错了,我才是担当墨家巨子最合适的人选,只有我能够带领墨家走向复兴。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却发现我患上了不治之症?老天这样的安排,对于我而言,公平吗?” 望着墨七重脸上的激愤之色,叶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和忽然一点也不恨眼前的这个七叔了,因为他也不过只是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甘心的可怜人而已。 他的手缓缓的摸向了腰间的佩刀,低声自语道:“看来,这一战真的是无可避免了?” 墨七重扬起手中的墨剑,有些鄙夷的看着叶枫,说道:“你觉得你有机会与我一战?当年你师傅的魔刀,也不过只比我略胜一筹而已,你不过只是他的徒弟,难道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胜过你的师傅不成?” “何况我和你的师傅从小一起长大,同门学艺,对于他的武功路数我是了如指掌。这么多年来,我每一晚在脑中都会回想他的那些招数,都会思索破解之法,经过这么多年,即便当真面对你师傅,只怕我也是稳操胜券,更何况是你了?” 墨七重的这番话,叶枫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是毫不为所动。 等到他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的时候,墨七重满脸的鄙夷之色忽然一扫而空,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讶的表情。 因为当叶枫握住刀的时候,他的整个人,全身的气势,全都改变了,就如同他就是一把刀,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刀,散发出丝丝令人发寒的杀气! 墨七重不禁一扫之前对于叶枫的轻视之心,因为他记得,即便是当年,魔五楼也没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带给他这样的压迫感。 其实他忘记了,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研究魔五楼的武功,在他的记忆力,却还只是停留在当年的水平。 然而魔五楼这么多年以来的武功进境,只怕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对于叶枫,当初他在兰州城中初见之时,叶枫身上的金蟾之毒还时常有发作,全靠着程姑娘制作的药强行压制住,因此他根本不能使用武功的,他的实际水平,墨七重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后来在楼兰古城 经过了变故之后,叶枫体内的金蟾之毒已经逐渐和他的体内血液融为一体,甚至于还因此唤醒了潜藏在身体深处的潜力,他现在的武功只怕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了。 墨七重此刻看见叶枫身上散发出的逼人的刀意和杀气,心中不觉一凛,只感觉到这恐怕是他面对过的最强的对手,不得不暗自警惕,全神应对。 就在他手握墨剑,全神贯注于叶枫身上的时候,原本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眼看就快要奄奄一息的孙老二,却忽然动了! 他的身形忽然一跃而起,一拳砸在了墨七重的背心上。 这一拳拼尽了孙老二几乎最后的全部力量,一拳砸出的力道何止千钧,以致于用力过猛,他自己也口中鲜血狂喷。 还好墨七重反应快,见机得早,及时闪身卸掉了孙老二拳头上大部分的力量。饶是如此,他也感觉到胸腹之间遭受剧震,隐隐作痛,口角沁出了一丝鲜血。 他对着孙老二怒目而视:“你,你竟然还没死?” 孙老二口中一面喷着鲜血,一面哈哈大笑道:“你这老东西,居然偷袭我,现在让你也尝尝被人偷袭的滋味。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墨七重愤怒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强压着涌到喉头的逆血,一时倒也说不出话来。 孙老二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转身,把手中紧握着的那一叠拓印着大禹九鼎铭文图案的蜡纸塞到了叶枫手中,低声只说了两个字:“快走!” 叶枫摇了摇头,他不走,他不想走。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扔下重伤的孙老二,一走了之呢?这样的话,他今后将如何面对自己? 看着叶枫不走,孙老二有些急了,用极快的速度说道:“我们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通道关闭的时间就快到了,一旦关闭,所有人都无法出去,这里的一切真相,还有这蜡纸上的秘密就全都会被埋在这里。你现在必须马上走!” 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了墨七重的冷哼声:“垂死挣扎!” 一阵极为尖锐的破空之声,墨七重的墨剑已经到了! 墨剑直指孙老二的咽喉,墨七重对于孙老二的偷袭显然是恨极,已经立心要把他立毙于剑下! 这一剑快若闪电,眼看孙老二还在顾着和叶枫说话,已经全然没有机会闪避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挡在了孙老二的面前! “噗嗤”一声,墨剑整个的没入了这个身影的胸膛之中,定睛一看,这个奋不顾身为孙老二挡剑的,竟然是刚才奄奄一息了的梅老头! 墨七重也吃了一惊,立即拔剑后退,剑一拔出,梅老头的身体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孙老二抢上一步,一把扶住了梅老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恨我的么?” 梅老头望着孙老二,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早就,原谅你了,因为,我们是,朋友!” 语声一落,梅老头在孙老二怀中全身一软,已然气绝身亡。 孙老二抱着梅老头渐渐凉去的尸身,脸上老泪纵横,片刻忽然用尽力气大吼了一声:“快走!” 这句话他是对叶枫说的。 叶枫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也觉得有些湿润了,他不再坚持,转身向着甬道外展开身形,全力急奔。 因为他明白,此刻他手中的东西,远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他一定要把它带出去,决不能让梅老头和孙老二白白的牺牲。 这世间,原本就有很多东西要比生命还要重要。 譬如,友情。 看见叶枫逃走,墨七重急了,立即便要追去,孙老二忽然站起身来,挡在他的面前。 刚才还面如金纸,摇摇欲倒的他此刻却双目炯炯有神,站得如同一尊铁塔一般,矗立在墨七重面前,发出呵呵大笑:“老家伙,别想走,你就和我们一起永远埋葬在这里吧!” 叶枫此刻已经飞身奔出了长长的甬道,在他的身后,回响着孙老二那激扬悲愤的哈哈大笑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生死之间 唐大站在石室门口,双眼望着遍地尸骨的对面的石台,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直到刚才,他才发现原来墨七重将他和张胖子,还有黑鬼三人全都打发了过来,仅仅只是为了保证通道的开放,需要这么多人都过来吗? 如今在墓室门口,就剩下了叶枫,再加上墨七重和孙老二,还有中毒之后奄奄一息,行动不便的梅老头,三个老头子加上叶枫,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他在担心些什么,墨七重可是叶枫的师叔,从之前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十分融洽的,能出什么事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磨大就是觉得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让他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般,让人觉得有些紧张。 虽说他们带着那个中毒之后奄奄一息,行动不便的梅老头,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无论如何他们也应该赶到了。 然而眼前依旧是空荡荡的石台,叶枫他们依旧没能出现。 莫非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唐大有些焦急了。 这焦急紧张的情绪似乎也会传染,房间里的解桢亮、张胖子,还有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黑鬼赫连铁,全都默默无语,只是随着唐大向着石台那边来路的方向张望,希望能够早些看到叶枫他们的身影。 整个气氛显得非常的紧张沉闷。 张胖子终于忍不住了,瓮声瓮气的自语道:“这个老四,也不知道和那三个老傢伙到底在搞什么?担搁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过来,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时间一到,这通道就会关闭的吗?” 没有人答腔,不过大家的脸上全都是同样焦虑的表情,很明显大家都怀着同样的担心。 见没有人搭理他,张胖子又絮絮的念叨着:“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天知道像老四那种异于常人,天生就容易招惹麻烦的体质,无论走到哪儿总是少不了祸事的。” 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解桢亮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乌鸦嘴! 张胖子伸了伸舌头,赶紧闭上了嘴。 可是即便是他不提,这样的担心还是存在于大家的心里,气氛变得更加的紧张焦虑了。 忽然之间,唐大紧皱的眉头一展,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大家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石台之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叶枫! 沉闷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大家全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唐大刚舒展开的双眉很快又紧锁上了,因为石台之上出现的,仅仅只有叶枫一个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三个老傢伙去哪儿了? 从叶枫急切的神情,唐大感到一定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不过现在他远在对面的石台,无论如何也先等他过来之后再说。 唐大刚想招手招呼叶枫赶紧过来,脚下忽然传来一股震颤,从地下隐隐的又传来了那种低沉的闷响,似乎有某种巨兽在地底嘶吼。 机关又启动了! 大家的脸色瞬间就全都变了,看来解桢亮之前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通道打开的时间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时间一到,机关再度开启,迷宫的石室再度移位, 里面的人将再也没办法出来了。 而现在,这时间已经到了。 在大家的眼前,石室那洞开的门户忽然开始了移动,那门户正迅速的在缩小,很明显石室即将离开原本的位置,通道将要关闭了。 可是此刻叶枫还远在对面的石台之上,即使他立刻通过连接两端的绳索过来,时间上也是万万来不及的了。 张胖子急了,疾步冲了上去,伸出手臂一把想要撑住正在缩小的门户。 可是人力如何顶得住这地下巨大的机关的力量? 张胖子虽然想要拼命撑住,可惜那正在逐渐缩小的门户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在继续关闭着。 张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可是依然无法哪怕是稍稍减缓一下门户关闭的速度。 他几乎快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只听“咔”的一声,门户关闭的速度竟然停住了! 张胖子吃惊的转头一看,一根通体乌黑,手手臂股粗细的黑铁手杖,正卡在门户之间,旁边站着的正是黑鬼赫连铁! 而这根铁杖,正是他的恩师了凡大师临圆寂之时传给他的,少林至宝之一的金刚伏魔杖! 说起来,这铁杖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竟然能够顶得住这地下机关转动的何止千均之力。 张胖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向着叶枫连连挥手,大声呼喊,让他赶快过来。 石台之上的叶枫自然也感觉到了这来自于地下的震动,明白地下机关已经启动了,通道即将关闭。 望着对面石室门口唐大和张胖子焦急万分的不住招手呼喊,他也明白此时必须分秒必争,赶紧抓住连接两边的绳索,准备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到对面石室门口,唐大和张胖子他们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惊恐万状的表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不由得一愣神,紧接着就听见背后有一阵风响,肋下一阵刺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身后直刺入身体里。 他低下头一看,从自己身体前面冒出来一截剑尖,乌黑的毫无光泽的剑尖。 墨剑! 是墨七重! 一点儿也不错,站在叶枫身后,手执墨剑刺穿了叶枫身体的,正是他的好七叔,墨七重。 此时的墨七重,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道:“为了今天,我足足等待了二十年,你真以为,你能带着东西逃得掉?” 听到墨七重的声音,叶枫有些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墨七重既然在这里,那么原本就已经身负重伤的孙老二自然也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想不到他和梅老头两人拼着牺牲了生命,也没有能够阻挡住墨七重,叶枫心里感觉到深深的惋惜。 墨七重拔出了墨剑,一股血花溅出,叶枫仰面倒在了地上。 墨七重刚才也感觉到了地下的震动,如今再看到对面已经变得窄小的石室门户,当然明白通道即将关闭了。 一旦通道关闭了,即使他的计划成功了,也将无法出去,被困死在这陵墓之中。 他心中有一些焦急起来,目光落在了 叶枫手中还紧紧握着的那一叠蜡纸上。 只要拿到了蜡纸,再成功的出去,那今后寻找那上古宝藏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至于石室门口的唐大、张胖子他们这些人,墨七重自忖没有一个人会是自己的对手,他们根本就挡不住他。 墨七重此时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璀璨夺目的宝藏正在对自己招手,他俯下身去夺叶枫手中的蜡纸。 看起来重伤倒地,已经无力挣扎所叶枫望着眼前曾经一脸慈爱的七叔,轻轻叹息了一声。 接着,他的手就动了。 他怎么会甘心让墨七重的阴谋如此得逞?那孙老二他们的牺牲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他从倒下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蓄力,为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击! 他右掌并指如刀,疾如闪电的向着俯身凑过来的墨七重咽喉之间切去。 手刀! 这一击已经用尽了他残余的所有力量,突然而发,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击了。 可惜,他面对的是老奸巨猾的墨七重,从一开始就一直本能的在防范着叶枫,所以面对这突然而来的一击,他还是及时的躲开了。 可是饶是他躲闪得快,叶枫的这一记手刀还是从他的颌下掠过,一把白花花的胡须还是被整整齐齐的割了下来,随风空中飘舞着。 墨七重真真的吃了一惊,以手作刀,威力竟至于斯! 如果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真刀的话,自己岂能还有命在? 看起来自己之前一直小看了他,他的武功真的有可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伸手摸了摸被割断的胡须茬子,墨七重忍不住一阵心惊,心中瞬间又腾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这样可怕之人,岂能留他! 他握紧手中的墨剑,就要上前杀掉叶枫。 此刻的叶枫已经用完最后的一击,重伤之下的他如同案上鱼肉,任他宰割。 他有绝对的信心。 就在他刚刚踏前一步的时候,他忽然一愣,因为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衣袂破空之声。这声音很近,就在背后。 墨七重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居然被人欺进身后如此之近的距离而不自知?这是如何危险的一件事哪! 看来刚才一定是自己太过于全神贯注在叶枫的身上了,从而忽略了身后。 可是他的心中同时也感到万分奇怪,这秦皇陵中的活人已经全都在眼前了,叶枫受伤躺在地上,唐大和张胖子他们远在对面的石室,哪里还有别的人? 这背后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墨七重正感到吃惊的时候,忽然一双粗壮的胳膊从身后伸出,如同铁环一般当胸将他箍抱住,连同手臂一道紧紧的箍在了一起! 来人的头紧贴着他的脑后,发出如雷鸣一般的狂笑声:“哈哈哈,老家伙,你以为你能丢下我们自己逃掉吗?” 墨七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万分惊讶的问道:“是你!你竟然还没有死?“ 叶枫躺在地上看得真切,这个忽然出现死死抱住了墨七重的人,全身被伤,遍体血迹,赫然正是他本以为已经遭遇不幸了的,孙老二! 05wx 第一百四十章 墨七重的末日 墨七重脸上的表情就如同见鬼了一般,声音里都充满着惊疑:“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那一剑已经明明刺中了你的心脏,你绝对不可能还能活着的” 孙老二满脸的血污,咧开一张大嘴哈哈大笑道:“实在对不起,我这个人天生就与众不同,我的心脏和常人相比稍稍长偏了一些,所以你的那一剑其实并没有刺中我的心脏。想不到吧?” 他那满是血污的脸就在墨七重的耳后,他如雷的笑声让墨七重十分的不舒服,冷哼道:“那又如何?也不过让你能多撑得这一时半刻而已。” 孙老二嘿嘿笑着,说的话却让人听上去感觉一阵阵发冷:“你都还没死,我又怎么舍得自己先上路呢?” 墨七重哪里会把这个满身是伤,浑身浴血的老人放在眼里,冷冷的说道:“想要我的命,你有这个本事吗?” 他的双臂被孙老二紧紧的箍住,不能动弹,可是他早有准备,他身形一晃,手中握着的墨剑化作一道黑光,脱手飞出,从自己耳边飞过,直袭后面孙老二的脑袋。 孙老二没料到他还有此一招,要躲闪已然不及,再说他抱住墨七重,根本也没有躲闪的余地,墨剑化作的黑光从他的脸上一掠而过。 惨呼声中,孙老二的双目化作一道血肉模糊的深深血槽,血流如注,顿时流遍了满脸。 墨七重一招得手,趁着孙老二受到重创,吃痛之际,顺势用力一挣扎,想要挣脱孙老二的双臂。谁知运足了力气一挣之下,竟然丝毫不动! 看起来,孙老二已经把最后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死死地抱住墨七重,除非是死,否则他绝对不会松手的! 墨七重的双臂被紧紧的箍住,不便使力,气急败坏的一连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开孙老二的双臂,怒斥道:“你这老家伙,放手!” 他暗暗运足内力,后背猛地向后一撞紧紧贴着自己的孙老二的身体,孙老二只觉得胸腹之间如遭万钧重击,忍不住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喷在了墨七重的肩上。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紧紧箍住墨七重的双臂骨节发出嘎嘎的声音,却依旧牢牢的抱住他,丝毫也不放松。 墨七重有些恼羞成怒了,眼见对面石室的门户即将关闭,他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和孙老二这个垂死之人耗下去,他又连着用后背不断顶击着孙老二的胸腹,一面怪叫道:“撒手,你快给我撒手!” 孙老二仰起满是鲜血的脸,双目的那一道血肉模糊的血槽令人触目惊心,他咧开了血盆大口,癫狂一般的大笑道:“二十年前,我们就一同进入这里,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是同道而行!只不过,今天我们是一同下地府,去陪那些二十年前葬身在这里的同伴们。” 鲜血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染红了墨七重的衣领,这令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分外的诡异:“那些老兄弟们在下面可等得我们实在是太久了!” 墨七重的脸色变了。 孙老二的武功他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何况对方现在还身负重伤,双目已盲。 可是有时候,特别是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往往武功 并不是决定一切的主要因素,关键在于谁敢于豁出性命去! 而孙老二刚才的话,已经清楚的表明了他死志已定,他现在就是拼了命要和墨七重拼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可是墨七重拼不起,眼看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他即将得手那大禹九鼎的秘密,那璀璨炫目的上古宝藏还在向他招手,他可不愿意在这里和孙老二死磕。 一种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墨七重的心中,连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了:“你,你想要做什么?” 孙老二转头对着叶枫的方向大声喊道:“叶公子,那些史书诚不欺我也!保重了!” 喊完,他凑近墨七重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上路吧!” 接着,在他状若疯癫的狂笑声中,他抱着墨七重,向着一旁石台之下那遍地的白骨堆倒了下去,其中伴随着的,还有墨七重那近乎绝望的惊叫声。 随着哗啦啦的一阵响声,两个人重重的跌落在了白骨堆中。 孙老二这几乎已经使尽了最后的力气,一倒下去,他的手就自然的松开了。 墨七重挣脱了束缚,一下子翻身而起,还想要逃。 只听“嘣”的一声响,他的身形一下子僵住了。 紧接着,在叶枫和唐大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幕震撼人心的情景。 只见翻身站起的墨七重呆立着没有动弹,他的额头上隐隐出现了一条红线,接着从红线处鲜血迅速的喷涌而出,他上上的衣服也出现了几条被鲜血染红的线条,并且迅速的扩散开来。 然后,他的天灵盖,沿着那条红线,从头顶滑落了下来,他的身躯也沿着衣服上的红线,硬生生的断开了,断成了几截,噼里啪啦的散落了一地,鲜血脑浆喷溅得到处都是。 墨七重死了。 这里用金钢丝设下的杀人机关,当年杀害了众多参与修建秦皇陵,知道秦皇陵秘密的能工巧匠们,如今,也带走了这位阴险狠毒的墨家巨子。 墨七重机关算尽,想要治好身上的不治之症,却想不到最终也没能救回自己的性命。 再看旁边的孙老二,他的身体也同样被金钢丝切割成了好几块,他血淋淋的头颅滚到了一边,那双血肉模糊的双眼无巧不巧的正对着墨七重散落的尸块,脸上还带着诡异笑容,那场景真是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大家被眼前的这一幕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血肉横飞的场景,都感觉胃里一阵子抽搐,张胖子几乎要忍不住呕吐起来了。 不论墨七重之前做过什么,这样的死法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残忍了一些。 叶枫想。 他不禁回忆起了和墨七重在兰州城中初次相逢的时候,墨七重数次的出手相救,在金戈铁马的军阵之前,如果不是墨七重在一旁守护,只怕叶枫也没那么容易令小侯爷宋琥乖乖的退兵。 在兰州城分别之时,叶枫甚至于觉得有些恋恋不舍,就好像一个分别多年的亲人,短暂相逢之后,又要再度分离,那时候,叶枫是真正把他当做了一位最可敬的长辈。 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是墨七重改变了吗? 或许他从未改变过,只不过是一直掩饰着自己的内心,在内心深处藏着的那些自私和阴暗的东西,没有被人察觉而已。  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被病魔折磨,一心只想要活下来的老人而已。这有错吗? 叶枫不知道。 望着墨七重那散落一地血肉模糊的尸块,叶枫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知道什么是对和错了。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对面唐大和张胖子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这时候,他才猛然醒悟过来,石室的门户即将关闭,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感慨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忍住腰间的剧痛,摇摇晃晃的勉强站起身来,他的伤势不轻,不过至少还有力气能够沿着绳索爬到对面去。 他抓住了绳索,开始费力的慢慢攀爬起来。 而在对面,焦急万分的张胖子此刻却听见了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不禁被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原本顶住石室门户的那根少林至宝金刚伏魔杖,那粗如手臂的杖身,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已经渐渐开始有了一些弯曲,发出令人绝望的吱嘎声,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折断! 这可不行啊!张胖子不禁焦急万分。 这石室的门户一旦关闭,里面的叶枫将再也没办法出来,只能被活活的困死在里面。 可是这地下巨大机关的力量何其巨大,连坚硬无比的少林金刚伏魔杖也快要撑不住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顶得住? 张胖子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旁的黑鬼赫连铁却默默的开始行动了。 他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一身铁疙瘩一样虬结的肌肉,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站到了石室的门户之间,伸出双臂,背紧紧的抵住了墙,大吼了一声,竟然想要用人力去顶住这门户的关闭! 他全身的肌肉高高隆起,脸憋得通红,汗出如浆,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老高,微微颤动着,明显已经使尽了平生之力。 可是这地下的巨大机关的力量何其巨大,就凭一个人的力量能顶得住吗? 也是黑鬼天生神力,难怪当初了凡大师会慧眼识珠,疑心想要收他为徒,传授他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中最为至刚至猛的少林金刚伏魔杖法,认为他是不二人选。 如今他全力撑住门户,似乎那门户关闭的压力稍减,连一旁支撑着的黑铁手杖似乎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发出恐怖的吱嘎声,好像随时要断裂一样的感觉了。 张胖子不禁有些咂舌,他一直就知道这个不爱说话闷葫芦一样的黑鬼天生神力,只是想不到他的力气竟然可以大到这样的地步! 从前一直觉得这个人呆头呆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身蛮力有什么用?现在看来,只怕以后再也不敢小看于他了。 张胖子心中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转头大声招呼叶枫加快速度,心中暗自祈祷着,黑大个儿,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我这个兄弟的生死,哦不,这里好多人的生死,可都要看你的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黑鬼的牺牲 叶枫强忍着腰腹间伤口的剧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沿着绳索攀爬到了对面的石室门口。 黑鬼赫连铁此刻还在勉力坚持着。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青筋绽起,身上黝黑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赤红的颜色,很明显他已经接近了极限,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可是他必须支撑下去,因为他要保证叶枫安全离开,因为叶枫是他的恩人。 曾经的他,因为绿林三十六寨总寨主风老爷子,也就是那个欺世盗名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无意中从马匪手中救下了他而心怀感激,忠心耿耿的跟随在风老爷子身边成为了左右护法之一,被江湖上的人称为“黑鬼”。 那是的他不论对错,没有善恶,只是忠诚的执行风老爷子的命令,无论是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性命是风老爷子救下的,他要报恩。 那些日子他活得如同没有灵魂的一件工具,一块黑铁铸就的工具。 一直到了风老爷子,也就是林随风阴谋败露,事败身亡之后,他却因为重伤而高烧不醒,被那些作鸟兽散的同伴们丢在一家客栈之中不管不顾,最后被客栈伙计丢了出来,躺在路边等死。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路过的叶枫和程姑娘他们。 虽然他曾经奉命想要杀掉叶枫,可是这个人却不计前嫌,救下了他,还为了疗伤治病,让原本以为必死的他又有了第二次的生命。 在他的心目之中,叶枫就是他心的救命恩人,他必须要报答。因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他死去的父亲生前最常说的一句话,也是他做人的座右铭。 既然之前的救命恩人已死,他这些年也算是报答了他了,接下来的日子,他生命的意义便是要报答叶枫。 从此之后,他便死心塌地的跟随在了叶枫的身边,称呼他为“公子”,以下人自居。 叶枫这个人很奇怪,好像待所有人都很好,也很有人缘,不过跟随他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用叶枫的义兄,张胖子的话讲,叶枫就像是天生体质异于常人,特别容易招惹麻烦,无论走到哪儿,总是免不了那些麻烦甚至是危险找上门来。 黑鬼不怕危险,对于他而言,连性命都是叶枫给的,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而且跟随在叶枫身边的这些日子以来,他逐渐感受到了很多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首先,是遇见了少林寺的了凡大师。 这个看起来似乎邋里邋遢的老和尚,其实却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 而且,了凡大师对于黑鬼似乎是青睐有加,认为他的天生神力是修炼少林金刚伏魔杖法最佳的不二人选,甚至老是缠着他要收他为徒。 可惜的是,后来了凡大师为了掩护叶枫他们,在皇城门口孤身一人对抗成千上万的叛军,英勇战死了。在他圆寂之前,黑鬼终于在他面前磕头拜师,只不过,他们之间这一段师徒的缘分,实在是太短暂了。 除了这段师徒之情,从叶枫的身上,黑鬼也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东西。 虽然为了报恩,黑鬼以下人自居,可是叶枫好像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做仆从看待,从不对他颐指气使,反而事事都和他商量,征求他的意见,在叶枫眼中他不像是下人,而更像是平等的,朋友! 黑鬼之前没有过朋友。 当年他从西域来到中原,寻找那帮马匪想要为父报仇,结果却失手了,被风老爷子所救,之后他活得就像是一部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机器,加上他原本就沉默寡言,所以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连和他一起同为绿林三十六寨护法,经常同出同入的白鬼白开心,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可是从叶枫的身上,他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尊重,感受到了关心,感受到了一种让人心里面感觉到温暖的东西,或许这就是友情。 世上往往就是有这样一种人,虽然做的不多,说得不多,可是他却能实实在在的影响你,感染你,让你愿意为之去做任何事,也许这就叫做人格魅力。 叶枫无疑就是个这样的人。 如今的黑鬼,就愿意为了叶枫去做任何事,而且他心中很清楚,叶枫要做的事情,绝不会是违背良心的不义之事。 或许,这是为了报答叶枫的救命之恩,或许,这是为了他心中感受到的哪一种温暖的,友情! 就像现在,哪怕豁出一切,黑鬼也一定要保证叶枫能安全的从这里通过,所以他拼了命也要支撑住,也必须支撑住! 叶枫有些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石室门口,张胖子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搀住他,从黑鬼双臂支撑起的那一小片空间中,把他拉了进来。 叶枫低头从黑鬼的双臂之下穿过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伸手一摸,是鲜血! 叶枫赫然抬头一看,只见此时的黑鬼,双眼瞪得老大,目眦欲裂,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了喀喀的声响,而他的口鼻之中,正在缓缓的有鲜血涌出来! 叶枫吃了一惊,明白黑鬼已经撑不住了,情急之下,他伸手想要去拉黑鬼。 黑鬼却倔强的微微摇了摇头,用几乎细到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走,快走!” 叶枫还来不及多想,已经被张胖子和唐大合力给拉进了石室之内。 在他的身后,传来了一连串喀嚓喀嚓的骨骼的脆响,还有黑鬼的一声大吼:“快走啊!” “”的一声响,支撑在一边的那根无比坚硬的沉重的黑铁手杖忽然应声断为了两截,弹飞了出来,掉落在了墙角。 随着轰隆隆的一阵巨响,石室的门户关闭上了。 叶枫再回头看时,除了地上的一些飞溅出的血肉痕迹,黑鬼已经不见了,没有了,永远的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叶枫的双眼一下子模糊了,他明白,此刻的黑鬼那铁铸一般的身躯,只怕已经被碾为肉泥,尸骨无存了。 虽然黑鬼跟随他的时间并不太长,可是一直是忠心耿耿,无怨无悔。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既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也不是个好的倾听者,可是只要他站在身后,叶枫就感觉到心里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也许,这就叫做安全感。 尽管他一直以下人自居,毕恭毕敬的称呼自己为“公子”,可是砸叶枫的心里,其实从来也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奴仆来看待。 在他心中,黑鬼是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是他的朋友! 而如今,这个朋友为了救自己,永远的消失了,甚至连尸骨也无法留下,这叫叶枫心中如何能够不悲痛? 他攥紧了手里的那一叠蜡纸,回身看了看身后还幸存的人们,当初进入秦皇陵之中时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他和唐大,再加上解祯亮和张胖子两位义兄,只剩这四个人了。 一切都是为了手里的这一叠纸,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大禹九鼎的秘密,梅老头死了,孙老二抱着墨七重也死了,现在连黑鬼也离开了他们,这么多人牺牲了性命,真的值得吗? 叶枫心中不禁开始疑惑起来,回想起最初,自己之所以开始这一段追寻的旅程,其实原因很简单也很单纯,仅仅只是为了搞清楚自己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神秘的龙纹图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随着追寻的进行,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从最初的上古卷轴又转到了什么上古宝藏,从华山秘窟,又到了戈壁沙漠中的楼兰古城,直至现在这令人震撼的秦皇古陵,这一路上多少人为之献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以后,还会有人为此付出生命吗?自己究竟是否还应该继续追寻下去? 泪眼朦胧之中,叶枫有一些恍惚了。 面对黑鬼这惨烈的结局,大家也全都感到触目惊心,既为黑鬼而感到难过,也为自己能够幸存下来,活生生的还站在这里感到庆幸。 连一向嬉皮笑脸不正经的张胖子,此刻也不由得正色对着地上留下的飞溅的血迹轻声祝祷道:“黑鬼兄弟,你是好样的,是条汉子!你放心的去吧,我们一定不会让你的牺牲白白浪费掉的。” 他对着黑鬼留下的血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对叶枫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快离开的好。” 离开?去哪里? 叶枫那有些恍惚的心神忽然间清醒了,他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从断龙石方向传来的嘈杂的人声,也想起了之前墨七重在墓室门口对他说起过的那些话。 他所说的会是真的吗? 在断龙石前的那些人真的是西安知府赵宗儒所率领的军队? 这难道会是自己的义兄张胖子,一路留下记号,指引他们来到的这里? 叶枫不愿意相信。 张胖子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亲如手足,他无法相信张胖子居然会在暗地里出卖他。 可是墨七重当时已经占尽上风,根本没有必要编造这样的瞎话来欺骗他。 究竟真相是怎样的?恐怕只有去到断龙石之前亲眼看一看才能知道了。 叶枫抬手抹去了眼眶中的泪水,把手中的那一叠蜡纸塞进怀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对着解祯亮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蛇 当解祯亮带领着叶枫他们一路十分顺利的找到了进入迷宫的那间石室,通往外面的那个地道依旧还在那里。 看来这整个迷宫真的如同解祯亮所言,就像一个巨大的风水罗盘,一层层的石室砸地下机关的驱动下不断移动着,而唯独最外面的这一层石室是静止不动的,否则这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恐怕也就不复存在了。 从通道出去,就是断龙石之前。 在出去之前,叶枫在心里设想了一万种场景,他们会在断龙石前看到什么,先前在迷宫之内听到的鼎沸的嘈杂之声显示着在这里的人一定不会少。 可是,当叶枫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这里的情景与他所预想过的任何一种都不相同。 断龙石之前,一个人也没有。 或者说,一个活人也没有! 有的,只是遍地横七竖八,狼藉的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穿着官军的甲胄,全副武装,然而他们的死状确实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有的尸体身上的甲胄都被打变形了,整个人全身的骨骼都碎掉了,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有的尸体残缺不全,似乎被某种猛兽咬掉了半边身子,血肉模糊,残肢碎肉散落一地。 而有的尸体却好像中了剧毒,全身发黑,早已经僵硬了。 这断龙石之前一片狼藉,尸体总数不下百具,简直像是之前在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大战,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只不过奇怪的是,无论这些军士们遇见的敌人是什么,这里遍地只有他们的尸体,而敌人连一具尸首也没留下。 这没道理!哪怕他们遇见的是狮子老虎一类的猛兽,这么多的军士,全力相拼无论如何也会杀死几只的,怎么会结局如此的一面倒? 叶枫看着眼前尸横遍地血淋淋的场面,紧锁着眉头,简直感觉到无法理解。 不过只有一件事没错,这些尸体的确穿着官军的服饰,看来确实是一支军队,看来墨七重之前所说的,的确不是空穴来风的。 只是他们究竟遇上了怎样可怕的敌人,从而导致这样惨烈的情况? 叶枫正思索着,唐大指了指前方,说道:“看来至少这些人没有全军覆没,剩下的人还是退了出去。” 叶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还有一些被丢弃的兵刃和甲胄,顺着道路一直向着进入这里的通道延伸了过去,看来果真是有人退了回去了。 就在这时,张胖子却指着一旁惊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大家一瞧,在道路之旁似乎有一团黑黝黝的东西堆在那里,看不真切,看样子似乎,似乎是一条蛇! 走进了一些,这条蛇软绵绵的耷拉这那里,毫无动静,分明是一条死蛇。 拳头粗细的黑色身子,三角形的脑袋,叶枫却怎么觉得这条死蛇看上去这么的眼熟? 哦,他想起来了,之前在孙老二领着他们刚刚进入秦皇陵之时,曾经看见过一条黑色的王蛇被一直灰獴攻击并咬死的场景,而眼前的这条蛇尸,正是那条被咬死的王蛇! 没错,它的身上甚至还有当时被灰獴啃食过的伤口! 可是,这条蛇的尸体明明应该是远在上面一层的皇陵地宫的啊,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难道这王蛇也会诈尸了不成? 一种诡异恐怖的气氛笼罩在了大家的心上,他们全都默默的站着,望着眼前那黑色的蛇尸发愣。 就在这时,从大家头顶之上似乎淅淅索索的有了动静。 张胖子抬头一看,忽然骇极的惊叫了一声:“啊!” 大家也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整个洞穴的上方,黑暗之中,影影绰绰的遍布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石笋,倒垂下来,显然这个巨大的洞穴并非是人工开凿的,乃是天然形成的,令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在他们头顶最大的一个石笋上,似乎有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盘在上面,好像好在蠕动着,似乎是个活物! 叶枫眯缝着眼瞧了半晌,总算看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他不禁也像张胖子一样,心胆俱裂的叫了一声:“啊!” 在这一瞬间,那白色的东西迅速的垂落了下来,接着四周的火光大家看的真切,不禁全都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一条白色的硕大无朋的巨蛇! 说时迟那时快,这条巨大的白蛇一下子滑落了下来,落在了叶枫他们的面前。 它浑圆粗壮的身躯看上去足足有两个人环抱那么粗,全身坚硬的鳞片在火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落下来的时候砸得地上的碎石四处溅射。三角形的头,一双绿幽幽的巨眼,这形象竟然和地上的那条死蛇有几分相似! 它此刻身躯环绕着地上的蛇尸,缓缓游动,看起来,似乎在为它哀悼。 没准儿,这地上的蛇尸就是被它所叼过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 张胖子骨碌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惊骇莫名的说道:“这,这莫非是它的蛇祖宗不成?” 身旁的解祯亮赶紧一把拉住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不要惊动了眼前的这个怪物。 唐大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蜀中唐门和五毒门素有渊源,曾向五毒门学习制毒施毒之术,而五毒门又豢养毒虫以求得到毒液,因而唐门对于毒蛇的习性也是略知一二的。 唐大当然知道,蛇大多视觉和听觉都极其迟钝,几乎就是瞎子和聋子,全靠嘴里的信子伸缩感受周围的温度变化来探知情况,就算他们现在不说话不动弹,只怕这条巨蛇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果然,缓缓的游动了两圈之后,巨蛇忽然扬起了头,恶狠狠的瞪着叶枫他们的方向,嘴里的蛇信不断吞吐着,看起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张胖子感觉到腿都软了,哀叹道:“完了,看来它是要我们给它的子孙殉葬了!可是这可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是冤枉的!”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耍贫嘴。 可是没有人觉得好笑,大家心里全都充满了恐惧,叶枫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地上这百余具尸体是怎么来的了,只怕他们全都是遭到了眼前的这条白色巨蛇的毒手。 只怕张胖子这一次真的要言中了,这巨蛇是想要他们给自己的子孙陪葬。 这个该死的乌鸦嘴! 巨蛇一扬起头,叶枫他们立即就向后退,一面退,唐大一扬手打出了一把暗器,有钢珠钢针飞镖铁蒺藜什么的,五花八门,手法各异,直飞侧旋,从不同的方向打向巨蛇。 要是平时,他一手之间能够运用不同的手法同时打出这么多种类的暗器,仅仅是这一手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 可是现在,这些所有的暗器打到了巨蛇的鳞片上却全都发出叮叮作响的声音,纷纷跌落下来,毫无作用。 看起来这巨蛇的一身鳞片定然是刀枪不入的宝贝,暗器什么的拿它完全没有办法。 这时的巨蛇似乎被唐大的暗器这几下不痛不痒的袭击所激怒了,猛地昂起了头,颈部一下子膨胀起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瞪着一双绿眼,似乎就要准备发动攻击。 唐大暗叫不好,连忙闪开,果然,巨蛇张口血盆大口,向着唐大扑了过来。 好在唐大早有防备,闪身避过,不过差身而过的时候,闻见了巨蛇口中喷出的腥臭之气,还是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看来这巨蛇的毒性真是非同小可,若是被伤到一点,只怕也是神仙难救。 巨蛇这一下子扑了个空,身躯一晃,就见它那巨大的尾部,如同钢鞭一般,直向着一旁的张胖子扫了过来。 张胖子吓得哇哇怪叫:“臭长虫,我也没招惹你,你怎么不分好赖人啊?” 嘴里胡说八道着,肥胖的身躯却极为灵巧的一折,堪堪避开了巨蛇的攻击。 那巨蛇的尾巴抽打在地面上,轰的一声,碎石飞溅,砸出了一个坑来,若是这一下砸在身上,张胖子只怕就和这地上的尸首们一样,全身骨骼尽碎了。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不已。 巨蛇一连两次攻击落空,转过头来,又盯上了一旁的解祯亮,解祯亮被它绿幽幽的双眼瞪着,吓得连连后退。 叶枫心中暗叫不妙,解祯亮可是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如何能够躲得开这巨蛇的攻击? 心念一动,他赶紧向着解祯亮的方向冲了过去,就算明知不是这巨蛇的对手,他也不能不救自己的这位义兄。 旁边的张胖子明显也是同样的想法,身影一闪,也向着解祯亮扑了过去。 而解祯亮却似乎被巨蛇吓得呆住了,对着巨蛇连连摆手,脚下去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巨蛇嘴里蛇信不断吞吐着,嘴里嘶嘶作响,眼看就要朝着解祯亮扑过去了,猛然间,它的身形却顿住了。 大家听见了淅淅索索的一阵响动,之间从旁边的黑暗之中,摇摇摆摆的走来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小眼尖嘴,一身灰白的长毛,翘起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占了身体的一般,这萌萌的小家伙不正是之前咬死那条王蛇的灰獴吗? 大家全都静止了,连那条巨蛇的没有了动作,全都眼睁睁望着这憨态可掬的小东西慢悠悠的走过来。 这小家伙走过叶枫他们身前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好奇的探着头对着叶枫他们看了半天,这才扭头又朝着巨蛇的方向继续走去。 叶枫他们的心中不禁为它担忧起来,就算这只灰獴能够杀死之前的那条王蛇,可是面前这条怪物一般巨大无比的白蛇,怎么看它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白蛇恶狠狠的望着晃晃悠悠走过来的灰獴,全身扬起,充满了敌意。 那灰獴一直走到了白蛇身前,这才停住了,它朝白蛇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全身柔软的长毛忽然全都竖立了起来,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尖锐至极的尖啸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斗 原本这个毛茸茸的萌萌的小家伙,忽然间毛发像只刺猬一样直立了起来,对着那巨大的白蛇发出了尖厉的叫声。 一旁的叶枫他们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都对这只小家伙感到担心起来。 就算像孙老二所说的,这种灰獴专门以毒蛇为食,是毒蛇的天敌,就算它之前轻松的就干掉了那只黑色的王蛇,可是面对眼前这条无比巨大的怪物一般的白蛇,恐怕它绝对不是对手。 它的叫声明显刺激了这条白蛇,白蛇的颈部又再度膨胀了起来,凶恶的盯着眼前的小家伙,好像想要把它一口吞掉。 小家伙紧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却毫无惧意,又连续发出了两声尖啸,好像在挑衅,又好像,好像是警告。 白蛇并没有主动进攻,好像它变得有一些紧张,口中的蛇信不断伸缩着,警惕的望了望四周。 这时候叶枫他们也听见了,从四周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阵阵轻微的淅淅索索的声响,好像又什么东西在动。 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的漆黑之中,慢慢走出来好多的小家伙,向着这边靠拢过来,把那条巨大的白蛇围在中心。 这些灰獴密密麻麻的,足有百余只之多,它们的毛色相较之前那一只略深,除此之外几乎长得是一模一样,都是小眼尖嘴,此刻全都毛发直立,对着白蛇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的声音。 这样的阵容实在是壮观,令叶枫他们叹为观止,张胖子也忍不住感叹道:“这是全家老小齐上阵了呢!看起来,这个家族的人丁还真不少啊!” 那条白蛇似乎也感觉有些紧张了,把身躯盘了起来,蜷缩在中央,昂起头,一面警惕的望着四周成群结队的小家伙,嘴里警告似的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 僵持了片刻,还是这群小家伙们先动手了。 那只毛色灰白的似乎是首领,低沉的叫了一声,周围的一些灰獴忍不住就向着那条白蛇猛冲了过去。 白蛇也丝毫不惧,尾巴一抬,向着这些扑过来的小家伙们就横扫了过去。 这些小家伙们都异常的灵活,飞跃腾挪,纷纷避开了蛇尾的攻击。也有那来不及闪避的,被白蛇一扫之力击中,顿时飞了出去,摔出老远,想来也是活不成了。 可是剩下的这些小家伙们不但没有被吓倒,反而好像被激怒了,一只只尖叫着,毫无惧意的全都向着白蛇涌了上去。 白蛇巨大的尾部又一脸扫了好几次,击飞了许多扑上来的灰獴,怎奈这些小家伙实在是太多了,前仆后继,根本扫不过来,不一会儿就被这些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小家伙们给淹没了。 这些灰獴长着异常锋利的爪子,白蛇身体表面的鳞片虽然坚硬无比,连唐大的暗器对此也毫无办法,可是它们却能用利爪插入鳞片的缝隙间,顺着白蛇的身体攀援而上,如履平地。 它们的利爪撕裂了白蛇的鳞片,直入肉中,不一会儿,白蛇那雪白的身躯,就被沁出的丝丝鲜血给染红了。 白蛇吃痛,拼命扭动着身躯,把攀附在上面的灰獴抖落下来,又张开血盆大口,一连咬死了好几只灰獴,可是剩下的那些还是拼命的向上蹿着跳着,有些性急的不等爬上去,直接就张开嘴,就近开始撕咬起白蛇的身体来。 不一会儿,白蛇庞大的身躯就被撕咬得血肉模糊,令人触目惊心。 白蛇对于眼前这些麻烦的小家伙们似乎没有什么办法,它嘴里发出尖厉的声音,开始在地上打着卷儿不断的翻滚起来。 (蛇类并没有声带,本来是不能发出叫声的,不过某些毒蛇可以令颈部膨胀,通过肌肉挤压膨胀的颈部来发出声响,来警告对手,不过并不能算是叫声。) 它粗大而沉重的身躯在翻滚之中,压死了不少攀附其上的灰獴,直压得筋骨碎裂,血肉模糊。 不过更多的灰獴凭借着敏捷的身手,灵巧的跳跃躲闪开了白蛇的翻滚,伺机再扑上去继续撕咬。 这白蛇与这些小家伙们斗了约莫一刻钟,渐渐的似乎有些力竭了,翻滚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此刻虽然遍地都已经横七竖八的布满了那些灰獴的尸体,不过这毕竟只是少数,还有着大量的小家伙们还在潮水一般向着白蛇发起攻击,看起来这样下去这白蛇只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叶枫被眼前的这一幕场景深深震撼住了的时候,一旁的唐大却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轻声说了一声:“快走!” 的确,原本这条庞然大物般的白蛇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了,而它在这群灰獴面前却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可是谁又知道这群灰獴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 对于闯入他们领地的这些陌生的人类,它们会不会也怀有敌意,发起攻击呢? 因此,趁着白蛇和这群灰獴激战正酣的时候,偷偷的溜走,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于是唐大扣着满手的暗器当前,以备不测,后面叶枫和张胖子架起不会武功的解祯亮,一行四人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却又极其迅速的绕开了正在激战之中的白蛇和那群灰獴们,沿着来时的道路飞快的逃离了这里。 当他们奔进通往上层地宫的甬道之时,身后还隐约可以听见那条白蛇发出的愤怒的尖啸声。 一直到从暗门之中钻出来,叶枫他们才感觉到心神稍定了一些。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叶枫还是感觉到有些难以置信,有些喃喃的说道:“刚才的那条白蛇,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生得如此的巨大?” 唐大对于蛇的习性略知一二,答道:“刚才那应该是一条巨蛇,或许是王蛇的一种变异。通常蛇的体型越大,寿命越长。而且蛇一年会蜕皮三四次,随着蜕皮次数增加,颜色会慢慢变淡。从刚才那条白蛇的体型和颜色看来,少说它也至少存活了数百年了。” 叶枫吃了一惊:“数百年,这怎么可能?” 唐大摇了摇头说道:“大型的蛇活上几十年是很平常的事情,我曾听说过有人豢养过巨蛇,就活了又一百多岁。” “再说了,”他沉声说道,“我们刚刚才从始皇帝的陵寝走出来,看了那样巨大的地穴,那样神奇的建筑,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叶枫不禁默然了。 的确,经过了刚才那个天然的巨大的地下洞穴,那由众多石室组成由地下巨大机关驱动的迷宫,还有锁龙井中神秘的未知生物,广场上会自动攻击来犯者的铁铸的人偶,还有那可以令人陷入心魔产生幻觉的墓室。 经过了这一切无法解释的东西,对于这里出现了一条活了几百年的巨蛇,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张胖子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惊疑不定的说道:“神话传说中蛇活五百年乃为蛟,蛟活一千年乃化龙,像你如此说法,那条白蛇岂不是都快要变成蛟龙了?” 唐大缓缓的说道:“蛟龙之说,不过是神话故事中的传说,谁也没有见过,其原型极有可能便是这样罕见的活了数百年的巨蛇。” 他转头对张胖子问道:“关于烛龙的传说,你可知道?” 张胖子饱读古籍,对于这一类神怪异志更是如数家珍,唐大这一问正是问到了他的强项,当下答道:“《山海经》之中有记载烛龙的传说,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这里面把烛龙描述成为了神一般的存在,能控制昼夜,呼风唤雨,太过神异。关于它的原型,自古以来就有众多说法,其中有一种便是其实它是上古时候的一种巨蛇,油脂丰厚,古人猎取它取其脂而燃,可数日不灭,据说可以照亮九阴之地,故而名为烛九阴。” (关于烛龙的传说,《山海经》中描述成人首蛇身或者人首龙身的神,居住于北方极寒之地的章尾山,睁开眼就是白昼,闭上眼就是夜晚,吹起就是冬天,呼气即为夏天。 后世各种记载也均以采用山海经的说法,关于烛龙是被人捕猎熬制灯油的巨蛇的说法,不过是现代一些小说之中的情节,各种史料均无提及,查无出处。) 唐大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张胖子的渊博颇为满意,接着说道:“既然关于烛龙之说极有可能是上古的一种巨蛇,那么我们可以假设,其实关于龙的传说,就是从巨蛇演变而来的。” “秦末就曾有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传说,虽说高祖自称为赤帝之子,斩杀了白帝之子这一说法多少有些胡吹大气,为自己脸上贴金之嫌,不过这件事却未必就一定是虚构的。当年高祖遇见的,极有可能便是我们今日所见的这种白色巨蛇!” “若非如此,”唐大对张胖子问道,“你以为在那锁龙井之下被困着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张胖子低头不语,若是从前,他多半会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不过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那白色巨蛇的尊容,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反驳了。 这时一旁的解祯亮开口说道:“不论那是蛇是龙,好歹我们总算是平安的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动身走吧!” 被他一句话提醒,张胖子连忙不住的点头:“正是,正是,我们还是快走的好。” 他们这一唱一和,倒是让叶枫的心头一动。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在断龙石之前,看见的那遍地的军士的尸首。 墨七重没有说错,看来在断龙石之前的并非什么江南明家的人,而是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所率领的朝廷军队! 这样说来的话,那么他所说的其他话也极有可能是真的,今天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早就被人安排好了的,叶枫所走的每一步,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张胖子和解祯亮这两位义兄那熟悉的面容,忽然之间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一般。 按照墨七重的说法,赵宗儒所带领的军队之所以能够一路顺利的到达断龙石之前,全是因为自己的这位好义兄沿途留下了标记引路。 叶枫望着张胖子,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走?我们往哪里走?” 大家全都没能听懂叶枫的意思,张胖子有些勉强的笑了笑,问道:“老四你刚才被吓傻了?我们现在当然是走出去,离开秦皇陵啊!” 叶枫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甚至是有些呆板的继续问道:“有赵大人率领的军队守在外面,我们还出的去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棋子 听了叶枫这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张胖子平时那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一张圆脸,忽然间却收敛起了笑容,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的声音变得很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全都知道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兄弟,也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兄弟。真正发现你的人,是墨七重。” 张胖子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不错,那个老家伙阴险狡诈,他能够发现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他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你了?” 叶枫瞪着张胖子说道:“可是我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一个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亲如手足的兄弟,竟然会出卖我。一直到刚才在断龙石外,看到满地的军士尸体,才证明了墨七重所言非虚。可是,为什么啊?难道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们那些同生死共患难全都是装出来的?” 面对着叶枫那如针刺一般的目光,张胖子默然低下了头,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我们几兄弟从小到大的情分自然是不假,算我的确出卖了你,不过我从来也没有想要害你,这一切全都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叶枫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他从不相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情,所有的行为都是你自己的主观意愿。就像牛不喝水,你强行摁住它的头,它也是不会喝水的一样。 张胖子看叶枫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他轻叹道:“难道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得到这大禹九鼎的秘密,全都是你自己辛苦追寻得来的?其实一切都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的,你我都一样,全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一样的是身不由己,只不过你尚且不自知而已。” 叶枫愣住了。 张胖子的话听起来如此的耳熟,这和之前墨七重对他所讲的话完全如出一撤。 难道这一切当真都是被人早已安排好了的?自己犹如在棋局之中任人摆布而不自知? 叶枫不敢相信,他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另一位义兄,解祯亮。 解祯亮低垂着头,默然无语。 从刚才叶枫质问张胖子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的反应,既不惊讶,也不激动,甚至毫无情绪波动。 这说明至少,他对于此事是完全知情的。 原来墨七重所说的一点也不错,之所以丝毫不会武功的解祯亮会那么凑巧的出现在这支面对重重危险,探索秦皇陵的队伍之中,全是因为他自己坚决要求的。 而那么凑巧的,他竟然知道七星连珠出现的具体时间,而这七星连珠又那么巧正是走出迷宫的关键之所在。 更凑巧的是,全靠了从小学习阴阳数算之术的解祯亮的计算,他们才能走出迷宫,找到通往始皇帝陵寝的道路。 原来这么多的巧合根本就不是巧合,这全都是又人刻意安排好了的。 叶枫望着眼前两位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无比熟悉的义兄,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认识过的陌生感,这种感觉令他从心底觉得恐惧。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胖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长叹道:“其实最初我们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也以为我们四个能相识相知,如此投缘,并且结为异性兄弟,这一切全都是上天的安排。” “可是我们不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被精心挑选的,都肩负着各自的使命。只是除了老大夏瑄,他是他父亲夏大人的独子,夏大人为了保住他可是没有少下功夫,最后,他也成功的保住了这根独苗。”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而我们,就不得不成为了这个计划之中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面对各自的命运,而且,这个棋局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下来了。” 叶枫听得有些迷糊,连老大夏瑄也是被挑选中的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只不过是因为他是他父亲户部尚书夏原吉大人的独子,因而被成功的保了下来,最终没有被卷入这计划之中来? 可是问题又来了,自己也是父亲的独子啊,为什么自己却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这局中的棋子的呢? 面对叶枫的疑问,张胖子只是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与别人不同,在整个棋局之中,你是最关键,最不可或缺的那一个,所有的棋子都是围绕着你布置的,你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叶枫呆住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最关键的那一个?布置这么一个棋局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胖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欲言又止,只是摇摇头说道:“关于整个计划的全貌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我们自己应该知道的那一部分而已。就像这一次出发来秦皇陵之前,我都根本不知道二哥竟然也是这计划之中的一份子,就如同他之前也不知道我一样。” 一旁的解祯亮沉重的叹息着,点了点头,示意张胖子说的一点不错。 叶枫有一些懵了,他心里感觉到无比的震惊,甚至是恐惧。 这么说来,从他们几个小时候的相遇相识,到后来张胖子被送去学习上乘轻功,解祯亮被从小教导学习数算之术,这一切全都是安排好了的? 什么样的计划,能够谋划如此之久? 什么样的人物,能够谋划这样的计划,把里面的每一个人,发生的每一件事,计算得如此精确? 到底是谁,会如此的可怕? 张胖子望着叶枫,眼中流露出悲悯的神色,也不知是为了叶枫,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缓缓的开口问道:“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想不出这个答案吗?” 是的,叶枫早应该想到了。 既然张胖子、解祯亮和叶枫他们从小就被选择进入了这个可怕的计划之中,担负起了各自的命运,做为他们的父亲,是绝不可能不知情的。 张胖子的父亲可是当今英国公张辅,多年在军中享有极盛的威望,威震朝野。 解祯亮的父亲是天下第一才子,大学士解缙,满腹经纶,享誉天下。 而自己的父亲叶知秋,更是多年追随皇上朱棣的心腹之人,还曾经担任过锦衣卫指挥使,生杀予夺,何人不惧? 他们的父亲全都是皇上宠信之人,全都是或者曾经是朝中重臣,举足轻重,权倾朝野。 有这样的父亲,他们的儿子却被人选中成为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计划之中的棋子,天下间有谁敢这么做? 只除了一个人! 叶枫忽然全身一哆嗦,感到从脊背直传上来一股寒意,令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也只有他能够这么做。 那就是当今皇上,朱棣! 只有他有能力策划这么长久而庞大的计划,只有他能令身为父亲的这几位重臣乖乖的俯首帖耳,现出自己的儿子。 也只有他,能够让两位义兄,张胖子和解祯亮在知道真相后,选择默默的背叛了和叶枫之间的友情,听命于他。 因为他们的父亲不但是在朝中为官,更是为质,一旦他们胆敢违抗,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势必将会祸及全家,甚至全族。 他们没有选择。 叶枫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只有一个问题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 那个在整个计划之中最关键,最不可或缺的人,为什么会是自己? 其实自己对于这一切的追寻全都缘于自己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神秘的龙纹图案。究竟这个图案和这个计划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那一叠蜡纸,那上面是大禹九鼎的秘密。 或许,只有顺着这些线索追寻到那个所谓的上古宝藏,才能解开这一切的谜团了。 叶枫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位面露无奈之色的义兄,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当初在京城平叛之时,叶枫他们冒死进入皇城向皇上通风报信,然而当时皇上在大殿首先接见的却并不是自己,而是张胖子。 张胖子进去之后很久,皇上才传召自己入见,而当时张胖子却并不在大殿之上。 然而等到自己见过皇上出来的时候,张胖子却已经在门口相候了。 能够这样自如的进出皇宫大殿,想必在那之前,张胖子就已经接受了他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呆在叶枫的身边,既是帮助,也是监视。 而解祯亮,当初叶枫他们在华山遇险的时候,解祯亮及时带着关中老孙家的孙老二赶到,救出了他。 当时据解祯亮所说,是按父亲解缙的吩咐来和两位义兄弟一道游历江湖,增广见闻,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可是他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文弱书生,解大学士让他来游历江湖做什么?现在想起来,这其中真是充满了疑问。 然而在当时,出于对两位义兄的信任,叶枫根本未加多想,没有丝毫的怀疑。 现在看来,自打那时候开始,自己的每一步,全都在皇上的计划之中了,所有的事情,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叶枫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的朋友,他的经历,他身边的一切乃至于他的人生,忽然都变得那样的虚假,那样的缥缈,就如同旁人口中讲述的故事,一样的不真实。 看他好像想明白了,张胖子和解祯亮对视了一眼,长叹一声低下了头,似乎对于叶枫,他们的心中怀着深深的愧疚之意。 好半天,叶枫才平复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问道:“那么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把我和我身上大禹九鼎的秘密一块儿交给外面的赵宗儒大人和他所带领的军队?他大概也是奉了旨意前来做扫尾工作的吧?” 张胖子有些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清楚,外面那位赵大人和他的军队,真正的目的并不只是来监视叶枫的,其实对于他和解祯亮而言,也是一样的。 他抬头看了看叶枫,又转过头和解祯亮默默的对视了片刻,两个人好像在无声的交流着什么,只是都没有说话。 忽然间,他抬起了头,对着叶枫坚定的说道:“你,走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从此别过 张胖子的话让叶枫不由得一愣:“走?往哪里走?” 张胖子望着叶枫,十分认真的说道:“哪里都行,只是越远越好,远离这些阴谋诡计,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去和你想要在一起的人,过你想过的生活。” 说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充满了向往的神情,也许这正是他想要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一旁的解祯亮也连连点头,表明这是他们俩共同的决定。 叶枫沉默了,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温暖,毕竟,他的这两位义兄还是顾念着他们之间的感情的,并不是冷血无情之辈。 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走了,你们怎么办?你们该如何交差?” 张胖子有些狡猾的笑了笑,说道:“放心吧,现在知道里面真实情况的就只剩下我们四个,你们不说,我们不说,有谁还会知道在这地下皇陵之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等你们俩走后,我和二哥自然会告诉他们你们有着何等厉害的机关,我们这一路是如何的危险,到最后,你们全都不幸丧生了,尸体被永远关在了迷宫之中,只剩下我们俩侥幸生还。” 叶枫迟疑了一下:“他们会相信吗?” 张胖子冷哼道:“他们不相信又能如何?如今进入迷宫中心的通道已经关闭了,难道他们还能进去寻找你们的尸首不成?只怕那得要等到下一次七星连珠的时候再说了。” 他对叶枫安慰道:“放心吧,怎么说我们的父亲都还在朝为官,举足轻重,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 叶枫点了点头,听上去,张胖子的这一套说辞倒也的确严丝合缝,无可辩驳。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如今赵宗儒就带着军队守在外面,一定把出口围得水泄不通,只怕连一只耗子也休想跑出去,我们又该怎么从他的眼皮子下面离开呢?” 张胖子忽然笑了笑,说道:“这倒也不是全无办法。你还记得孙老二死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叶枫愣了一下,他当然记得。 孙老二在抱着墨七重慷慨赴死的时候,对着叶枫喊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些史书诚不欺我也”。 对于这有些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叶枫心中一直感到奇怪,孙老二无缘无故的说这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如今既然张胖子忽然提起了这句话,想必他一定是有所发现的。 果然,张胖子轻叹道:“孙老二最后的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所在。” 他看叶枫没明白,于是开始解释道:“方才当我们找到始皇帝的墓室之时,那里面的布置,几乎与史记之中太史公所描述的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所以,孙老二才说了这句,史书诚不欺我也。” “可是,接下来的问题便来了,太史公作为西汉汉武帝时期的人物,又绝无可能亲自进入迷宫,亲眼看见过始皇帝的墓室,那么墓室之中的这些陈设布置,他又是从何而知的?” “要知道,当年陵墓完工之时,连那些所有参与了设计和建造的工匠们全部都被杀死灭口了,自然也绝不可能有什么书籍文字记载流传出来,墓室之中的真实情形,只怕连始皇帝的儿子秦二世也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么太史公记载得确实如此的详实,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叶枫被他这么一说,也感觉到奇怪,跟着问道:“是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张胖子却故意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抬头对着一旁的唐大问道:“唐大先生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吧?” 唐大这时却好像已经听明白了,点了点头轻叹道:“那是因为当年的那些工匠们,并没有全部死光。” 叶枫听了不觉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始皇帝残暴凶狠,为了保护皇陵中的秘密,甚至于不惜制造焚书坑儒的惨案,以求抹去所有皇陵之中采用技术的记载与痕迹,他又如何能容得下知道墓室真相的工匠活下来? 这确实好像是不可能的。 然而张胖子却神秘的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莫忘了,这些能工巧匠,可是当时天下间最聪明,技艺最高超的一群人了。” “其实历朝历代以来,每一个君主帝王都会做同样的一件事,就是搜寻天下间的能工巧匠,为自己营造死后的陵墓,除了安息之外,也有着不少像始皇帝这样,希望在阴间的地下世界,继续自己的统治的野心家们。”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会把生前最喜欢的重宝放入陵墓中陪葬。而为了保证死后陵墓的安全,很自然的,他们也都会在陵墓建成之后,杀掉多有知道陵墓秘密的工匠们。” “因此,不管哪朝哪代,这些能工巧匠们一旦被皇帝选中,抓去修建陵墓开始,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迟早是必死无疑。为了活命,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叶枫听得有些入神了,问道:“什么后路?” 张胖子笑而不语,却望着唐大。 唐大接着讲述道:“这些工匠们为了活命,会在修建皇陵的时候,偷偷的挖掘一条秘密通道,用作日后逃跑之用。虽然皇陵的工程都有禁军监察,严密监视,要避开他们的耳目秘密挖掘十分困难,且进度缓慢,不过好在皇陵的工程相当浩大,一般都会持续许多年,像这座秦皇陵更是修建了四十余年,挖掘一座逃生通道的时间想必还是比较充裕的。” 叶枫好像有些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说,当年秦皇陵建成之时,其实是有工匠利用暗中挖掘的逃生通道逃离了这里,并没有被杀死灭口?” 张胖子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因为如此,始皇帝墓室之中的秘密才有可能被泄露出来。虽然我们不知道太史公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些信息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亲眼看到了这些当年侥幸逃生的工匠们所留下的记录,或者亲耳听到了他们的后人的转述,因此他在史记之中的记载才会如此的活灵活现,分毫不差。” 叶枫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最为合理的解释了,只怕当年的真相确实是如张胖子所言一般。 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一激灵,闪过了一个念头:“你们的意思是这秦皇陵之中,还隐藏着其他通往外面的通道?” 张胖子点了点头,看起来叶枫这傻小子总算是明白了,这也正是孙老二在临死之前对叶枫喊出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的原因。 他临死想要告诉叶枫,这陵墓之中当年一定有人曾经逃出去过,因此一定还有其他出去的通道。 大约他也是看出了叶枫如今所处的局面,连身边最亲密的两位义兄的身份都有可疑,因此才隐晦的对他喊出了这句话,希望能够帮助到他。 叶枫想了想问道:“可是我们该如何找到那隐藏的通道呢?” 张胖子说道:“如果孙老二还在的话,要找到这条通道想必不是问题,虽然他现在已经死了,但是他临死之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想来他一定已经知道你一定能够成功的找出这条通道的。” 他转头对着唐大笑了笑:“你身边有同样精通机关营造之术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在,我猜想这对于他而言必然不是什么问题。” 唐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张胖子说的不错。 直到此时,叶枫才完全放下了心,唐大虽然年纪并不大,不过做事素来沉稳老成,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就一定办得到。 这也难怪孙老二临死之时会相信自己的这句话一定能帮到叶枫了。 叶枫这时想到了孙老二,还有葬身在里面的梅老头、黑鬼赫连铁,以及机关算尽的墨七重,他们全都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怀中的这一叠蜡纸上的秘密。 如此巨大的代价,这真的值得吗? 想起他们的死,叶枫的心里不禁有一些难过。 为了这一次探索秦皇陵的秘密,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他不愿意再有人为此而遭遇不幸了。 他抬头望着眼前的两位义兄,虽然他们或多或少的都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友情,不过他并不恨他们。 就像是张胖子先前所说的一样,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难言之隐,都是身不由己的。 天下间,有谁能不顾亲情,敢于毫无顾忌的对抗皇权呢? 不但是他们,连叶枫自己自问也做不到。 他抬起了头,面对着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关切的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你们真的不会有事吧?” 他是真心的关心他们,不单单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兄弟,更因为他不愿意再有人为此再付出代价了。 他的话令解祯亮和张胖子的表情都为之一变,似乎有些意外,明明是他们出卖了叶枫,背叛了自己最好的兄弟,可是叶枫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关心他们,而且能够看出,他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很快的,张胖子的脸上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游戏人间,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表情,轻松的说道:“能有什么事?我们是什么人,他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府能奈我何?” 叶枫还有些犹豫,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那一叠蜡纸:“要不你们把这个带上,回去也好交差,总算没有空手而回。” 张胖子摇了摇头说道:“为了这个玩意儿,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毁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人生,这实在是一个不祥之物。这么邪门的东西,还是你自己处理吧,只是千万不要让它再度现世了,否则不知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的对叶枫叮嘱道:“你自己也千万不要再继续追寻下去了,这对人对己都有着极大的危险。切记!” 叶枫点了点头,默默无语。 张胖子转头对着唐大正色道:“唐大先生,我们这位义弟就拜托给你了,相信你一定能顺利的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出去,今后一切全都要仰仗着你了。” 唐大也一脸严肃的说道:“唐某人定然会不负所托。” 叶枫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张胖子,如今却忽然变得婆婆妈妈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刚想要说些什么,张胖子挥手打断了他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们你离开这里之后想要去什么地方,我们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也绝不会想要去找你的。” “不论我们之前种种,今日一别之后,我们回去做我们的纨绔子弟,至于你,但愿从此再也无缘相见,也听不到你的任何消息,那便是代表着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了。” 说完,他也不待叶枫有所反应,转头对身边的解祯亮说道:“二哥,咱们走吧?” 解祯亮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说道:“是啊,再不走,外面的那位赵大人该等得着急了吧?” 两人并肩齐步向外面走去,张胖子嘴里还唠唠叨叨的嘀咕着:“最主要是我早就饿了,自从来到了这下面,就没有尝到过肉的滋味,实在是抓心抓肺的馋啊……” 随着声音渐渐飘远,两人走出了大殿之外。 叶枫目送着他们离开,心里充满了不舍,也充满了担忧。 只是他不知道,刚刚一踏出门口,一直故作轻松的张胖子就闭上了嘴,回头望了望黑暗中的这地下宫殿,心中默默的说着,对不住了,老四,就算是骗你,哥哥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但愿今后,你真的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才好。 他的脸上浮现出和叶枫脸上同样的担忧之色。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一次空手而归,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忽然,一旁的解祯亮开口问了一句:“你猜,刚才那条白蛇和那群灰獴之间的战斗,到底是谁赢了?” 张胖子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现在问起这个,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你说呢?” 解祯亮笑而不语,伸手一指。 张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地下宫殿外面围栏的一角,有一个白乎乎的影子, 小小的个头,尖嘴小眼,一身灰白色的长毛,正是之前憨态可掬的那只灰獴。 此刻它似乎也受了伤,走动起来有一些一瘸一拐的,正瞪着一双小眼睛,好奇的盯着正在离开的张胖子他们。 张胖子笑了笑,看来这胜负已经很清楚了。 这灰獴倒也很懂礼数,还特地赶来为他们送行。 这里原本就是这些灰獴和那条白蛇生活的家园,它们既是天敌,也是邻居,已经不知道在这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之中生活了多少年了。 是这群忽然到来的人类打搅了它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现在,人们走了,它们的生活又会恢复到本来的宁静。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想起,当千年之前,始皇帝派人挖掘陵墓,偶然挖通发现了那个巨大的地下洞穴的时候,不知道当时他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是觉得惊奇呢,还是觉得幸运? 可是,世间的事情,真的有那么幸运的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断崖式的结束 赵宗儒站在高丘之前,背负着双手,若有所思。 在他的身后,全副武装的军士们将进入秦皇陵的通道围得水泄不通。 而在不远之处的空地上,大批负伤的军士正在进行包扎,他们纷纷残肢断腿,血流如注,哀嚎之声遍野。 他们的惨状也令围困洞口的军士们紧张不已,生怕从洞中钻出个什么怪物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张弓搭箭瞄准洞口,严阵以待。 而赵宗儒的心中,此刻却仍然在狂跳不止。 刚才在断龙石之前所亲眼所见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是什么怪物? 一条足足有七八丈长,几人合抱也抱不过来的白色巨蛇! 它的表皮坚硬如铁,刀枪箭矢难伤分毫,军士们对于它是毫无办法,碰着就死,檫着即伤,眨眼之间,自己带领下去的数百军士就成片成片的倒下去。 赵宗儒不过只是一介文官,何曾见过如此景象?连手下的这些训练有素,堪称精锐之师的军士们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惊慌失措,完全失去了斗志。 赵宗儒不得不带着他们一路狂奔,一直到退出了秦皇陵,重见天日,这才惊魂稍定,开始整顿安置伤兵。 时至深夜,天空中挂着皎洁的明月,先前七星连珠之时被天狗食日的太阳早已不见了踪影,冬日的夜晚非常寒冷,一阵阵凌冽的晚风拂过,令人遍体生寒。 可是赵宗儒此刻的额头上却还在沁出一颗颗的冷汗,还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想不到砸秦皇陵深处不但有着那些匪夷所思的建筑,竟然还有这样恐怖可怕的怪物! 如此丢下了叶枫他们铩羽而归,这叫他回去该如何交代? 想起如果就这么回去将要面临的可怕结局,他不禁感到胆寒,可是要再度进入秦皇陵中去面对那恐怖的怪物,他又实在是没有这个勇气。 再说,没有对付这怪物的办法,去多少人也不过只是送死,这些手下的军士只怕也不会再愿意听从自己的号令了。 他只能守在秦皇陵的外面这样干耗着,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自然他也绝不会相信叶枫他们能够有办法杀死那条怪物一般的巨蛇,活生生的从里面走出来。 但是他现在既不能走,也不敢进,只能继续这样无望的等待着。 听说叶枫那小子一直是福大命大,又聪明绝顶,说不定真的会从里面活着走出来呢? 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浮现出那条巨蛇张开血盆大口的恐怖情形,一会儿又闪现出自己狼狈回去面对的皇上那震怒的龙颜,他感到自己都快要被这巨大的压力给压垮了,毕竟,自己不过只是个文官而已。 就在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守住洞口的军士们忽然间起了一阵子骚动,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悬到了半空,莫不是那怪物追出来了? 一回头,就看见一名军士匆匆的跑过来,向他禀报道:“启禀大人,从洞里出来了,两个人!” 一听不是那怪物,赵宗儒的心神这才稍稍定了一些。 不过,两个人?怎么才两个?出来的人会是谁? 他疾步走了过去,远远的就看见军士们团团围住的两个人一个身形肥胖臃肿,另一个则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却正是张胖子和解祯亮! 这时二人虽然衣衫破烂,全身肮脏,看上去狼狈不堪,不过看神情他们却并不惊慌,镇定自若。 赵宗儒走到他们身前,又朝洞口里张望了一下,确定再没有别人了,这才不禁奇怪的问道:“怎么是你们?其他人呢?” 张胖子耸了耸肩,苦笑道:“赵大人好像看见我们俩很失望啊?是不是觉得我们也应该死在下面才对啊?” 赵宗儒此刻没心情听他耍贫嘴,焦急的又追问了一句:“叶公子呢?其他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张胖子摇了摇头,叹息道:“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赵宗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又转向一旁的解祯亮,惊问道:“什么?全都死了?” 解祯亮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全都死了。” 赵宗儒知道张胖子平时就没个正经,他可能会撒谎,可是解祯亮却是个谦谦君子,他是绝不会撒谎的,如今连他也这么说,看来多半是真的了。 他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却还有些不甘心,追问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张胖子叹息了一声,开始讲述起来。 他从他们如何进入迷宫开始讲起,到他们如何在解祯亮的计算之下顺利的走出迷宫,接着如何侥幸战胜了广场上的那些会自动攻击入侵者的铁铸人偶,如何进入到云间天宫中的始皇帝墓室之中去。 接下来,就是梅老头的死,还有墨七重的背叛,以及孙老二如何抱着他纵身跃下触发了机关,同归于尽。 最后他们又如何在断龙石之前遇见了那条可怕的巨蛇,张胖子全都一一讲述了出来。 他的嘴快,又善于讲故事,这一段原本就很传奇的经历从他的口中讲述出来,那才叫绘声绘色,林热你如同身临其境,直听得赵宗儒一阵一阵的发愣,神情之间充满了向往之色。 张胖子讲述的几乎全部都是亲身经历的事实,只有最后这一段,张胖子稍稍加工了一下。 在他的口中,在遇见巨蛇之后,唐大的暗器对于巨蛇丝毫没有作用,他自己也被巨蛇压为齑粉了。 而叶枫,则是为了能让两位义兄有机会逃脱,以自己为饵,吸引住了巨蛇的注意力,最后被巨蛇一口吞掉,尸骨无存。 天下间最完美的谎言原本就是需要隐藏在许多的真实之中的,这样才不会令人有所察觉,看起来张胖子对于这个道理还是颇有心得的。 他那精彩绝伦的讲述结束了,赵宗儒却听得入了迷还没有回过神来,有些愣愣的问了一句:“完了?就这么结束了?” 张胖子有些诧异的望着他问道:“当然就这么结束了,难道赵大人还以为有别的后续不成?” 赵宗儒还在愣神,这福大命大,号称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真的就这么死了,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这结局太过突兀,他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解祯亮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赵大人是不太相信我们的话啊!” 张胖子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一种义愤填膺的神情,指着洞口对赵宗儒嚷嚷着:“赵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带着军队冲下去,擒住那条巨蛇,破开它的肚子,兴许叶枫的尸首还没有被笑话干净呢!” “正好,赵大人还有这么多的手下,我们一起下去,我们也正想要为我们的兄弟报仇雪恨,把那条巨蛇千刀万剐了,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什么?下去? 赵宗儒在心中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去找那个怪物拼命,那不是送死么?这样的蠢事,他才不干呢! 何况要是说起要下去对付那条巨蛇,只怕这里所有的军士没有一个愿意跟随他们的。 可是要说也能他们就这么死在下面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他又实在难以相信,主要还是难以交差。 迟疑犹豫了好一会儿,赵宗儒对着两人施了一礼,说道:“张世子,解公子,下官此行的目的二位想必也是了如指掌的,因为你们也肩负着同样的使命。如今事已至此,下官只有委屈一下二位,请二位随下官回京复旨,当面向他老人家解释,你们看如何?” 解祯亮彬彬有礼的回礼道:“赵大人不必客气,正该如此。” 一旁的张胖子却有些不依不饶的叫嚷了起来:“怎么?不下去了?那怪物可还在下面呢!我们还想着要给我们的兄弟报仇雪恨呢!你有着这么多的手下,还怕什么?走啊!我们一道下去宰了那个鸟怪物!” 赵宗儒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军士们上前把解祯亮和又跳又叫的张胖子给带走。 接着,他转身对手下的军士下令撤走。 那些军士们早就被下面的怪物吓破了胆,只不过没有得到撤退的军令,因此才强撑着守在这里。 如今赵宗儒一下令撤退,所有的军士,包括那些推着残肢断腿的伤兵们,全都个个跑得飞快,只恨不得爹妈多生上两条腿,转眼之间就撤走得干干净净。 军士们全都走了,赵宗儒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等到确定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忽然转身对着一旁约有一人高的荒草丛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刚才您都听到了吧?” 茂密的草丛被拨开,一个身穿黑衣的老人走了出来,双目如电,形容威严,却正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叶枫的父亲,叶知秋! 赵宗儒对于他极为恭敬,垂首低声说道:“刚才那个小胖子说的,令郎已经……不知道大人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叶知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我信不信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 他转头望着那黑洞洞的幽深的洞口,又幽幽的补了一句:“毕竟,那条怪物一样的巨蛇,你是亲眼看见过的。” 赵宗儒连连点头应道:“是,是,下官明白。” 说是明白,其实他根本什么也没听明白,因为叶知秋根本就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赵宗儒的心中只是感觉到很奇怪,听说自己的儿子死了,这位叶大人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连情绪也没有一点的激动,这到底是他的亲儿子吗? 叶知秋望着洞口的眼光一阵闪动,皇上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么多年,动用了多少力量,如今却这样断崖似的就结束了,他真的会甘心吗? 叶知秋的心里默默的在发问,枫儿,你真的已经死了吗? …… 此刻,在秦皇陵高丘之后的骊山上,在郁郁葱葱树木掩映着的山腰之处,一个素衣老人正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下面窃窃私语的赵宗儒和叶知秋。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白衣青年公子,形容俊朗,却是曾经在燕子集上铩羽而归的江南明家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明玉楼! 此刻他轻轻的在老人的身后低声说道:“这么看来,墨七重他已经失败了。不但如此,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老人没有反应,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得笔直。 明玉楼又轻摇着头,叹息道:“想不到,英国公张辅、大学士解缙,还有这个老狐狸叶知秋,想他们这样的人物,竟然会这么大方,甘心情愿的献出自己的亲儿子来,看起来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富贵,当真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 在明玉楼之前的老人自然便是江南明家的当家人,明老爷子了。 他微微一笑,对明玉楼说道:“你真的这么认为的?” 明玉楼一愣:“难道不是这样吗?” 明老爷子摇摇头:“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也许,其中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明玉楼有些不以为然的一笑:“反正叶枫如今已经死了,有什么秘密的话也都不再重要了。” 明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叶枫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明玉楼明显吃了一惊:“难道不是吗?可这是刚才那个死胖子亲口说的啊!” 明老爷子摇头道:“真假话你都不能分辨出来,你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明玉楼恭谨的垂下头,应道:“是。” 明老爷子冷笑道:“那个小胖子的话听起来虽然没什么破绽,不过讲到最后叶枫之死的时候,他的情绪毫不激动,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他和叶枫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怎么会丝毫不为所动?足见其讲的是假话。” 明玉楼心悦诚服的应道:“老爷子英明。” 明老爷子笑了笑,又说道:“叶枫那小子是那么容易死的吗?他可是预言之中的天选之子,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的话,什么预言,什么上古宝藏,岂不都是一钱不值了?” 明玉楼眉头一皱,喃喃的问了句:“预言?什么预言?” 明老爷子似乎发觉了自己说漏了嘴,冷哼了一声,转头对明玉楼一瞪,斥道:“这些是你该问的吗?” 明玉楼似乎对明老爷子极为畏惧,全身一颤,垂首说道:“是,哦,不是!”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阵扑啦啦的声音,一只信鸽飞了过来。 明玉楼迎了上去,吹了一声口哨,那信鸽立即乖乖的落下地来。 明玉楼一手抓住信鸽,取出了他腿上绑着的一张小纸条,转身恭谨的递给明老爷子。 明老爷子展开一看,面色一变。 明玉楼看他的脸色,轻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明老爷子哼了一声,道:“想不到雷破天那只老狐狸还不死心,还要兴风作浪!” 明玉楼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他现在就是只没了牙的老虎,能兴起什么样的浪花来?” 明老爷子却面色凝重:“我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还活着。” 明玉楼惊问:“谁?” 明老爷子叹息了一声,说道:“剑圣!” 剑中之神,人中之圣! 明玉楼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他自然知道这个名字。 明老爷子一把将字条揉碎,转身看了看山下,下面的叶知秋和赵宗儒此刻早已离开了。 他对明玉楼说道:“我们也走吧,只怕这风雨就快要来了。” 明玉楼默默的点点头。 两人的身影消失了,月光静谧的照射下来,四周的一切全都恢复了宁静。 只不过没有人发觉,在明老爷子他们刚才身后不远的草丛之中,藏着一颗须发皆白的脑袋,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此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笑:“叶枫,你真的死了吗?” (本卷完) 第一章 英国公张辅 京城,明月夜。

英国公的府邸位于京城东北,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这里虽然处于闹市之中,却背离市井嘈杂,人流繁华,据说是当朝天子亲自选定的位置,足以说明其对于英国公的宠信程度。

英国公张辅此刻正背负着双手,站在书房之中,对着中堂高桌上供奉着的那件东西长吁短叹,默然无语。

中堂之上供奉着的,是一片形如瓦片一般黑黝黝的似乎毫不起眼的铁铸东西,然而张辅却对其焚香膜拜,丝毫不敢怠慢,因为那便是传说中的世劵。

世劵,也就是民间传说之中的丹书铁劵,是皇帝赐予功臣,使其世代享有特权的凭证。其大小按照官爵高低共分为九等,外刻其功,内记其过,分为左右两副,左幅存于功臣家中,右幅则藏于内府。

若有功臣子孙犯罪,除谋逆等十不赦大罪外,皆可取铁卷勘合,折其功过予以减免,因而民间又称之为“免死铁劵”。

历朝历代以来,能够获得皇帝颁发铁劵的,无一不是功勋卓著的功臣名将,而英国公张辅家的这一面铁劵,自然也绝非轻易得来的。

张辅的父亲张玉,本是元末名将,后来大势所趋投降了明朝,隶属于燕王朱棣麾下。他领兵镇守北境,多次大破北元残军,深得朱棣的喜爱,倚为臂膀。

后来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张玉为大将,多次击败李景隆的大军,为燕军扭转战局。

后来在东昌之战中,朱棣为历城侯盛庸重兵重重围困,为救朱棣,张玉反复冲杀,终于令朱棣和另一大将朱能得以会合,突围而出,他自己则因伤重力竭战死沙场,时年五十八岁。

张玉战死后,朱棣伤心痛哭,流泪不止,如失一臂。后来朱棣终于靖难成功,得登大宝,追赠张玉为荣国公,右柱国。

随后其子张辅,也因在靖难之役中的战功被封为新城侯,之后不久,便随大将军朱能远征安南。

出征不久,朱能即在军中病逝,张辅代替他指挥全军,与西平侯沐晟相配合,历时三年,终于灭掉了篡权夺位的安南胡朝,平定了安南全境,共计府州四十八个,县一百八十个,户三百一十二万,朝廷设立交趾布政司,正式划归大明所有。

自唐朝灭后,交趾独立长达四百余年,如今又重归中央,朱棣自然喜不自胜。等到张辅奉诏整军班师回朝,朱棣亲自在奉天殿赐宴招待,并赋写了《平安南歌》。

论功行赏,张辅被封为英国公,岁禄三千石,还赏赐了冠服和无数的金银珠宝,同时赐予的,自然还有这供奉着的铁劵。

在外人的眼中,这自然代表着张辅深得皇上宠信,是无上的荣光,光宗耀祖。

然而张辅每每望着这高高供奉着的透着几分神秘的铁劵,却总是感觉到后脊梁一阵阵发凉,有些不寒而栗。

作为一名行伍出身的武将,他如今已经到了能够想象的最巅峰的位置了,皇上也赐予了一切能够赐予的赏赐了,几乎可以说是“会当凌绝顶”了,可是,高处不胜寒啊,绝顶之前,往往就是无尽深渊,稍有不慎,就会一失足而粉身碎骨。

毕竟,一切都要视乎于皇上的心思。

张辅望着眼前的铁劵,感到那似乎不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却反而像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警告,一双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眼睛,令他遍体生寒,寒毛直立。

张辅望着铁劵正在发呆,身后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不用回头,他知道在这个府里能够长驱直入来到他的书房并且不用通传,胆敢直接推开房门闯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他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夫人,你来了?”

闯进书房来的这个妇人穿着雍容华贵,身材有些发福,身板却挺得笔直,眉眼间带着几分骄横之气,一看就知道年轻之时也是经过戎马生涯,并非寻常那样娇滴滴的深闺大小姐出身的。

这位正是英国公张辅的正室,敕封英国夫人的李氏。

李氏一闯进来,声如霹雳,开口便问:“老爷可听说了,武儿如今已经回到京城了?”

她口中的“武儿”便是她与张辅的长子,英国公世子,张武,当初为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继承张家的传统,也成为一代名将。

只不过这个张武性格顽劣,喜文不好武,还自作主张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张痴”,意为痴迷读书。这个混小子还成天和一班纨绔子弟们到处胡闹惹祸,甚至还结拜成了异性兄弟,自称什么“京城四少”,真是不知所云。

然而无论他自己如何改名字,如何胡闹,在父母的眼中,他依然是他们的那个亲骨肉,那个胖乎乎的可爱的武儿。

张辅心里又叹息了一声,到底她还是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沉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氏想也不想的答道:“以前跟过你的老冯头,最近带兵从西安一带回京,带了些土特产来拜望,说是亲眼看见武儿跟随着一支队伍神神秘秘的进了京城,然而我们家却对此一无所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辅依旧背负着双手背对着李氏,一语不发的站了好一会儿,忽然猛的转过身来,对着她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李氏怔了一怔,张辅的面色很不好,满是严厉,不过却又似乎正好证明了他其实是知情的。

她的声音放软了一些:“武儿可是你的儿子,你难道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张辅重重的哼了一声,充满了怒气:“他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自然在做他应该做的事,在他应该在的地方,我又没有捆住他的手脚,怎会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做应该做的事,在应该在的地方,张辅这话好像什么也没说,可是,又似乎说了很多很多。

李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双眼有些畏惧的瞟了一眼中堂上供奉着的铁劵,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你的意思是武儿他现在还在……”

张辅忽然抬眼,凌厉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李氏赶紧闭上了嘴。

半晌,她又有些不甘的轻声问道:“那么,他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张辅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沉重的摇了摇头。

他真的不知道。

身为臣子,自然只能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事情,或许他如今所知道的,已经有些太多了。

看着他沉默不语,李氏的面色黯然了下去,有些悲声道:“武儿他可是你的亲骨肉,是张家眼下唯一的指望,如果他真有危险,你难道能够见死不救?”

她说的是实话。

英国夫人李氏生有两子,长子张武虽然顽劣不堪,但是好歹身体健康。次子张忠不但年幼,且自小身有残疾之症,身不能骑马,力不能开弓,无法继承张家的将门之风,更不能袭爵,因而张家的将来全都寄托在张武一人的身上了。

听了这话,张辅却突然勃然变色,怒斥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你如何知道张家唯一的指望是什么?”

说话间,他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瞟向了供奉在中堂上的那一副铁劵。

李氏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即闭上了嘴,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

张辅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重了,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沉声说道:“张家并非只有武儿一个子嗣,将来可以袭爵的,不是还有忠儿吗?”

李氏抬头急道:“可是,忠儿他的身体……”

她没有说完,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以张忠的残疾之躯,将来如何能够继承爵位,如何能够延续张家的将门虎风,统领千军万马,建功立业?

张辅知道她的担心,声音愈发的柔和了下来:“放心吧,我们年纪都还不算大,纵然忠儿的身体有残疾,将来我们还会有别的子嗣的,何必杞人忧天?”

李氏听了这话,猛然间变色道:“说来说去,你竟然是要放弃掉武儿了?纵使你不念他是你的骨肉,这二十年来我们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这么多年来绕膝承欢的亲情,你竟能割舍得下?你还是人不是?”

张辅听了这话,面上也是瞬间变色,满脸严厉的喝道:“住口!我张家能有今日,全靠父子两代对皇上的忠心耿耿,为了皇上,休说是一个儿子,便是要了我满门的人头,我也断然不会皱一皱眉头。”

“何况,这二十年来,我为何对武儿一直娇宠放任,对他的荒唐行径从不加以管束,难道你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当年之事,我虽未对你明言,却也并未有所隐瞒。事到如

今,这么多年的谋划,你以为现在他还可以退出吗?”

李氏无言以对,却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可是他,他毕竟……”

张辅决然的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什么可是!实话告诉你,我早已修改了张家族谱,在族谱之上,你我的儿子便只有忠儿一人,根本就没有他张武的名字!”

李氏闻听此言,如遭雷震,面色大变,望着自己丈夫那冷漠的脸,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竟然如此绝情?”

张辅望着眼含泪水的妻子,终究是有些不忍,放缓了颜色,柔声说道:“好了,此事不必再言。我已经接到了圣旨,安南旧臣简定再度起兵叛乱,皇上命我配征虏将军印,领军前去征讨。我已经命心腹将领先行前去整军备战,不日我也要离京,你抓紧替我收拾一下行装,预备上路吧。”

李氏似乎仍有不甘,抬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张辅轻叹一声,挥了挥手不容置疑的说道:“好了,你去吧!”

李氏只得满面悲怆的低下头,无言的默然退出了书房。

作为一个母亲,得知自己的亲骨肉身处危险之中,面临劫难,她心中的焦急和难过可想而知。

李氏步履蹒跚的走远了,可是刚拐过屋角,她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慢慢的挺直了,步子也轻快了起来,面色镇定,好像忽然间完全不担心了。

她和张辅当年在军中成婚,相濡以沫多年,她对于自己的丈夫自然是十分的了解。

如果刚才张辅对她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耐着性子安抚她,或许武儿真的就没救了。

毕竟天下父母心,哪儿有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的道理?

可是张辅刚才却声色俱厉的打断了她的话,甚至完全没有一点让她宣泄情绪的机会,这或者恰恰说明,他的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了。

自己的丈夫能够从军中一名普通将领做到现在高高在上的英国公的位置,可绝不是轻而易举,运气使然的。

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朝堂之上,张辅虽然一直小心翼翼,但是但凡是他谋划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成功的。

李氏绝对信任自己的丈夫。

他的脾性自己最清楚,从来都是口硬心软,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呢?

李氏一面快步走着,嘴角不觉有了一丝微笑,至少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李氏走后,张辅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到门边伸手掩上了书房的门。

接着他静静的站在门内,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之后,他这才转身慢慢走到了一侧的窗户边。

他轻轻的推开了窗扇,外面冬夜的风有些寒冷,天上挂着一轮冷清的圆月,显得有些更加的清寒之意。

张辅默然望着天上的圆月发呆,好半天忽然自言自语般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来:“时间差不多了,你也去吧!”

窗户边有一个影子忽然一闪,原来这里一直就站着一个人,只不过他全身上下的罩在黑色的夜行衣里,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若是不动几乎根本发觉不了这里竟然还有个人。

这黑衣人对着张辅一躬身,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从始至终没有出过一声。

张辅继续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幽幽的长叹了一声,仿佛根本不知道黑衣人的存在,那黑衣人也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望着冷月,心里也觉得一阵阵的寒意,默默的念叨着:“武儿,你这个痴儿,现在你到底怎么样了?”

(关于英国公张辅,史书记载和原配李氏只有一个嫡子张忠,后来也并无所出。张辅一直活到七十五岁,正统十四年随明英宗亲征,在土木堡之变中战死。

他死后因嫡子张忠身有残疾,不能袭爵,因此由与妾室吴氏所生的庶长子张懋继承爵位,世袭英国公,时年年方九岁。

算起来老人家六十四岁还能喜得贵子,实在是身体真棒!

张懋身强体壮,善于弓马,成年后历掌京营和五军都督府等职务,后来更是做到太师及太子少师。到正德十年去世,也活到了七十五岁。

史书的记载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张武或者张痴的名字,从来没有。)

第二章 拷问 夜已经深了。 诏狱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和门前悬着的两盏鲜红的灯笼,如同一张诡异可怖的鬼面,瞪着血红的双眼,在盯着前方,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令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门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光是由于这是寒冷的冬夜,即使在晴朗的白日,诏狱附近的街道上通常也不会有什么行人的。 据说无论白天黑夜,即使隔着一条街,也能时常听到诏狱之中传来的受刑的犯人们那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不仅如此,传说到了夜间,诏狱附近的街道上,有时候还会出现那些受刑不过,屈死在狱中犯人的冤魂,心有不甘的在周围游荡,因此京城中的民众对于诏狱一带,全都敬而远之,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都不愿意在这附近走动。 老王头就是那个有着特别原因的人。 他是个更夫,每天夜里都要负责这一片的巡夜打更。 这是个苦差事,可是老王头年迈了,又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干起了这项别人全都不愿意做的差事。 好在他早年从过军,也曾经历过征战杀伐,死人什么的见得多了,对于这些鬼啊神啊的,倒也并不怎么畏惧。 今夜他照例有节奏的敲打着竹梆子,走到诏狱高墙之外的时候,耳边就听见从诏狱中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嚎声,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 老王头不由得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大半夜的,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还在遭受酷刑,听这叫声只怕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了。 他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离开这地方,一抬头,眼前忽然一花,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从面前的高墙之上一闪而过。 他揉了揉眼,定睛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老王头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是自己年纪大了,眼花了? 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民间那个关于游荡在附近的冤魂的传说,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颤,只觉得汗毛直立,赶忙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身后,漆黑一片空荡荡的街道上空,又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惨叫声来自于诏狱的刑房内。 张胖子张痴此刻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的被捆住双手,高高吊在刑房中央悬着的一个大铁钩上,一身白花花的皮肉此刻已经遍布伤口,鲜血淋漓,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鲜红的血水顺着双腿流淌下来,在他身下的地面形成了一片血泊,令人触目惊心。 此刻他低垂着头,已经昏死了过去。 在他不远处,解祯亮同样全身赤裸的被紧紧绑在一张刑床上,一样也是遍体鳞伤,额头上一颗颗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下来,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却瞪大了双眼,充满愤怒和憎恨,直盯着站在刑床之前的那个人,看起来如果不是被捆绑着不能动弹,恨不得能扑上去咬上两口。 这个人就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此刻纪纲在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解祯亮,轻叹了一声,说道:“解公子,你们这又是何必呢?你和张世子从小都是身份高贵之人,锦衣玉食,何曾有人胆敢动过你们一根手指头?如今却如此嘴硬,偏要来遭受这些皮肉之苦,实在让纪某有些于心不忍啊。” 解祯亮怒视着纪纲,这几日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位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于心不忍”的纪大人的种种手段,确实如同外面传闻的一样,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犹如地狱之中的恶鬼,甚至有些以残虐犯人为乐,难怪外面的人都称呼他为“活阎罗”。 纪纲放缓了面色,柔声问道:“我看解公子你就不要再坚持了,这诏狱之中的各种刑罚,可以让铁铸的汉子都痛哭流涕,磕头求饶,以你的体质是承受不了几种的,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你们的那位义弟叶枫,现在究竟在哪里?” 解祯亮咬紧了牙关,硬生生的说道:“我们早已说过了,他已经在秦皇陵之中和墨家巨子墨七重同归于尽了,可是你不相信,如之奈何?” 纪纲摇了摇头,叹道:“我相信不相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他相不相信。”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示意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接着 说道:“只要他不相信你们所说的话,你们的话就是谎言,你们的皮肉之苦就会继续下去,下官也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他转身对着旁边两个赤裸上身,露出一身虬结肌肉的大汉点了点头,两个大汉转身提了一桶黏糊糊的东西,还有几片粗麻布,走到了被高高吊起的昏死过去的张胖子身边。 解祯亮一惊,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纪纲阴邪的一笑,说道:“我也知道你们几兄弟很讲义气,感情很深,为了你们的义弟,可以熬得住这些酷刑,不过这位张世子同样也是你的兄弟,你继续再嘴硬,就要看着你的这个兄弟受苦,看看他能不能熬得住披麻拷的滋味?” 听了这话,解祯亮不由得全身一颤。 披麻拷,这名字他当然听说过,这在民间又被称之为“剥皮问”,据说是隋唐流传下来的一种极为残忍的刑罚。 这种刑罚先要把用鱼鳔熬制而成的一种胶涂抹在犯人身上,接着把粗麻布贴上去。鱼鳔之性最粘,一旦粘上轻易便难以分开。待到胶冷却之后,再用力将麻布撕下,往往会将犯人的皮肉一块儿扯掉,残酷异常。 传说南宋名将岳飞父子被奸相秦桧以“莫须有”罪名蒙冤入狱时,便也曾遭受过这样的刑罚,想起当年连岳飞父子那样铁骨铮铮的铁汉子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刑罚,如今却要用在张胖子身上,解祯亮如何能够不惊? 他挣扎了一下,口里叫着:“住手!”就要想站起来,可惜自己被牢牢的绑在刑床之上,丝毫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彪形大汉把冒着热气的鱼胶涂在张胖子赤裸的身上,又将粗麻布贴了上去。 接着,他们又用冰冷的凉水泼在张胖子身上,冷水一浇,鱼胶便会加速冷却下来。 被冷水这么一激,昏死过去的张胖子悠悠的醒转了过来,却早已筋疲力尽,依然无力低垂着头,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那几名大汉看鱼胶冷却得差不多了,用几支铁钩子勾住了粘牢的粗麻布,转头望着纪纲等待指令。 纪纲却不着急,只是冷冷的看着一旁既焦急又担心的解祯亮,嘴里缓缓的问道:“解公子,现在还有机会让你的这位兄弟不必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只要你肯老实的告诉我,叶枫到底去哪儿了?” 解祯亮对着纪纲怒目而视道:“我们早就说过了,叶枫他已经死了,你们再怎样折磨我们也是没用的。” 纪纲嘴角露出一抹阴阴的笑容:“既然你还是这么铁石心肠,那下官只有对不起了。” 他转头对着那几名蓄势以待的彪形大汉点了点头,几名大汉发一声喊,手中的铁钩勾住粗麻布用力的往下猛力一拉,只听刺啦一声响,那粗麻布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上面还粘附着一大片张胖子的皮肉,再看张胖子身上,被连皮带肉扯下来一大片,露出了里面红艳艳的生生的鲜肉,鲜血淋漓,血水沿着他的身体流淌,顺着脚尖洒在了地面上。 本来已经虚弱无力的张胖子,被这巨大的痛苦一刺激,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中的身体猛地犹如跳上岸的鱼儿一般挺直了,剧烈的挣扎起来,在空中晃荡着,嘴里发出了杀猪一般撕心裂肺的惨嚎之声,那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黑夜的诏狱之内。 眼见得自己的兄弟遭受这样的酷刑,解祯亮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耳边却传来纪纲那不紧不慢幽幽的声音:“看看,你这无谓的坚持只会令你的兄弟遭受更大的痛苦,你又于心何忍哪?” 解祯亮猛睁开眼睛,对着纪纲怒骂道:“你这卑鄙的小人,无耻的酷吏,只会滥用酷刑,陷害忠良,屈打成招,你这样对待英国公世子,就不怕将来英国公绝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不得好死,将来生孩子没屁眼……啊!” 话未说完,他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凄厉的惨叫声,原来是一旁的一名彪形大汉已经从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夹起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放在了他赤裸的胸膛上。 解祯亮的胸口被烙铁烧得滋滋作响,直冒青烟,他痛苦的嘶叫着,拼命挣扎,无奈被捆绑得牢牢的,动不了分毫。 身前的纪纲看着在痛苦中嘶吼的解祯亮,冷冷的一笑道:“你倒是好闲心,还来关心起我能不能得好死,不过就算我将来不得好死,你们也是看不见的了。只要你们一 天不吐实话,你们就别想再走出这里,别忘了,这里可是诏狱!” 顿了顿他又说道:“忘了告诉你们,你的这位兄弟,如今已经不再是英国公世子的身份了,听说英国公张辅刚刚修改了家谱,张武的名字已经被从张家除名了。” “什么?这不可能!”解祯亮虽然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依然为这个消息感到无比的震惊。 纪纲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像张辅这样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儿子去得罪皇上,去冒满门抄家灭族的危险,这样明哲保身的做法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他忘了一眼吊在半空中拼命嘶号着的张胖子,洋洋得意的说道:“所以,无论我今天对他做了什么,哪怕他死在了这里,也决计不会有人会为他出头的,更不会有人来找我算账,因为我只是奉旨办事而已,真正命我拷问你们的,是当今皇上。” 解祯亮的面色黯淡了下去,他知道纪纲说的是实话,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胡编乱造来欺骗他们的,也没有这个必要。 看着解祯亮的神色,纪纲更加得意了,冷笑着说道:“解公子与其在这里替下官担心,倒不如担心一下你的父亲,那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解缙解大人。” 解祯亮听他提到了父亲,神色一变,惊问道:“我父亲,他怎么啦?” 纪纲哼了一声道:“解公子还不知道吧,令尊前阵子入京办事,适逢皇上外出未归,于是觐见了太子便返回了化州。汉王殿下趁机上奏,言解缙借皇上不在之机入京私会太子,无人臣礼,有异心,于是皇上下诏令我锦衣卫去将令尊押解入京,此刻应该就在路上了,算起来不久之后解公子同令尊应当可以在这诏狱之中重逢,一家团聚了。” 这消息对于解祯亮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令他无比震惊,半晌才颤抖着吼叫道:“诬陷,这是诬陷!” 纪纲冷冷一笑道:“是不是诬陷,你说了不算,下官说了也不算,那要看皇上怎么说了。只怕令尊年迈,身体孱弱,进来之后比不得你这位兄弟张公子,膘肥体壮,能承受得住披麻拷这样的重刑,若是不幸走在解公子的前面了,岂不是叫人大大的扫兴了?” 说完,他阴毒的干笑了两声。 想起父亲的身体,还有这几日见识到的诏狱中这些无比残酷的刑罚,解祯亮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纪纲察言观色,情知已经说中了他的心事,于是继续说道:“如今要想救令尊,只有一个办法。” 解祯亮仿佛濒临溺死之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抬起头来问道:“什么办法?” 纪纲幽幽的说道:“只要你肯说出叶枫的下落,那不但无罪,反而是大功一件,如此皇上一高兴,想必连同令尊的这点小罪,也就一并免除了。其实,说到底,令尊这原本也就是一点芝麻绿豆一般的小过失而已,有罪无罪只在皇上点头之间的事情。” 听了纪纲的话,解祯亮低下了头,似乎被说动了有了一丝犹豫。 纪纲一看有戏,连忙凑了上去,趁热打铁的问道:“怎么样?叶枫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解祯亮忽然抬头,猛地一口和着鲜血的口痰直吐在纪纲的脸上,他大出意料,躲闪不及,被吐了个正着。 解祯亮哈哈大笑道:“叶枫如今正在阎王殿前相候,要不你自己下去找他?” 纪纲伸手擦去了脸上的口痰,面色一沉,有些恼羞成怒的点点头,说道:“很好,很好。” 一转身,他从一旁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挑选了一下,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铁钩,铁钩末端如今已经被烧得通红。 火光映在纪纲的脸上,他显出一副恶毒的狰狞之色,说道:“刚才解公子说我这样的人将来生孩子一定没屁眼,这一点我不知道,不过眼下,我倒是可以让你们马上就变得没屁眼。” 说完,他转头把铁钩对着吊在半空中的张胖子那肥大的屁股比划了一下。 刚才还在声嘶力竭挣扎着惨嚎的张胖子此刻早已精疲力竭,无力的垂吊在空中,嘴里微弱的哼哼着。 解祯亮脸色大变,惊呼道:“你,你这恶魔,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纪纲却充耳不闻的拿着手中通红的铁钩,朝着张胖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第三章 皇上召见 吊在半空中的张胖子早已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能用充满恐惧的眼神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纪纲手中那烧红了的铁钩子,感觉全身忍不住发出微微的颤栗,皮肤上都爆出了一层寒栗。 刑房的铁门,在这时候却被人叩响了。 纪纲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在他享受折磨犯人的愉悦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来打搅,这一点诏狱之中无人不知。所以,现在有人竟然跑来叩响铁门,想必一定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纪纲有些扫兴的放下了手中的铁钩,悻悻的向铁门走去,而这边的解祯亮和张胖子却不约而同的全都松了一口气。 铁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狱卒服饰的汉子,有些畏畏缩缩的看着纪纲。 纪纲的心肠之毒,手段之狠,诏狱之中是无人不晓,不必亲眼所见,只是从他审讯犯人时那响彻整个诏狱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就可以想象得到,因此即便是在诏狱这座活地狱里工作,见惯了惨烈场面的狱卒们,对于纪纲也是打心眼里畏惧的。 纪纲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究竟什么事?我这边正忙着呢!” 那狱卒低声回道:“禀大人,宫里有人来了。” 纪纲愣了一下,难道是皇上着急想要知道审讯的结果,派人来催促?这么着急,可不太像皇上的性子。 他随口问了句:“来人是谁?” 狱卒顿了顿,低声说道:“据说是大内内侍总管王全王公公。” 纪纲皱了皱眉,怎么是他? 内侍总管太监,负责安排皇上日常起居和出行时宫中太监的轮值和伺候,是皇上身边最得信任的贴身心腹之人。 这样的人物,作为外臣,理当是争相巴结唯恐不及的。 可是这个王全,和锦衣卫尤其是和他纪纲的关系,却一直是水火不容的。 这事情从根本上其实应该自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的时候说起。 自从靖难之役成功之后,朱棣登上皇位,叶知秋便遵照圣意率领锦衣卫对当时那些对于已经自焚而亡的建文帝念念不忘,对于新朝颇有微词的那些文人士族们大肆抓捕,罗织罪名,毕竟皇上对于这些又酸又臭的腐儒们的厌恶是众所周知的。 然而,这一类案件一多,此事却引起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说到底想要治理天下,还是需要依靠这些文人士族的支持。 刚开始的时候,皇上还能对叶知秋和锦衣卫加以回护,可是时间一长,毕竟三人为虎,在皇上面前念叨的人多了,渐渐的连皇上心中对于叶知秋也生出了些许嫌隙来,至少,叶知秋的行事太过高调,没有考虑到舆论会给皇上造成的压力。 于是,在两年前,朝野之中便有传言,说是鉴于锦衣卫的权势过大,嚣张跋扈,皇上已经有意组建另一个组织,叫做什么“东缉事厂”的,用来制衡锦衣卫。 而传闻中负责组建这个所谓的东厂的人,就是这个当时的内侍太监副总管,王全。 然而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已经从叶知秋变成了他纪纲,而王全内侍太监副总管的那个“副”字也没了,但是这个东厂却依然杳无音讯,没有一点动静。 只不过,这两年来,这个王全却好像总是看锦衣卫不顺眼,纪纲不止一次听说他曾经在背后对皇上念叨锦衣卫行事的种种不端之处,挑拨 是非。最近甚至于有几次在纪纲对皇上奏事之时,他竟然胆敢从旁插嘴,驳斥纪纲的话。 一个小小的阉奴,怎敢如此大胆? 然而皇上对于此事却仿佛视而不见,并未对王全加以斥责制止,这让王全的气焰愈发的嚣张了起来,也让纪纲的心中更加的怒火中烧。 他和王全之间的矛盾,在朝野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差撕破脸皮这最后的一步了。 关于他们之间的矛盾,皇上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派遣他来见自己,实在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纪纲一面思忖着,一面招招手让刑房中的几名彪形大汉凑过来,低声说道:“你们继续,本官去去便回。你们给我好好的招呼这二位公子,再要嘴硬的话,就把他们全身的骨头都一根根的给我掰折了。直到他们俩吐真话为止。” 那几名大汉躬身应道:“是!” 铁门关上了,纪纲迈步沿着昏暗的通道向外走去,身后又传来了解祯亮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快走到诏狱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纪纲就看见了王全那有些臃肿的身影。 听说王全自幼就净身入宫了,师从宫中的大内高手,身怀绝技,武功了得。 纪纲心中禁不住暗自冷笑,像这样一个脑满肠肥的臃肿样子,哪里有一点武林高手的样子?只怕这些都只不过是拍眼前这位大内总管马屁的传言而已。 虽然心中对于这个没卵子的阉货十分厌恶,不过他现在可是奉了皇命而来的,场面上总还是得要装装样子。 纪纲快步走了上去,脸上习惯性的堆满了虚伪的笑容深深施了一礼:“王总管这大半夜的屈尊亲自到下官的诏狱这样的地方来,实在让下官惶恐不已,有什么事派个人来吩咐一声也就是了,怎敢劳动公公的大驾?” 王全背负着双手仰着头傲然站着,似乎正竖着耳朵在倾听从诏狱里传来的那一声声犯人的惨叫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立刻搭理纪纲,这让躬身施礼的纪纲一时间僵住了,进退不得,很是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王全才如梦初醒一般霍然转过头来,满脸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他那有些尖锐的声音说道:“纪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名老奴而已,皇上吩咐下来,岂敢有所怠慢啊?别说是你这诏狱了,即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老奴也必须得去,你说是不是啊,纪大人?” 他这话听上去虽然像是客气,可是却绵里带针,到好像是在提醒纪纲,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连他自己也不过是皇上身旁的一名奴才而已,这诏狱也自然是属于皇上的,可不是他纪纲私人的地盘。 说完,他哈哈一笑,一身的肥肉也随着笑声抖动不已。 纪纲低着头看着王全那抖动的大肚子,心里暗骂,这肥头大耳的阉货割了卵子,连胡子都不长,可不就剩下净长肉了! 他心里骂着,嘴上却毕恭毕敬的答道:“王总管说得正是,下官受教了。” 他脸上陪着笑,肚子里却把王全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了个遍。 待到王全止住了笑声,纪纲又开口问道:“只不知皇上这样大半夜的差王总管过来,可有什么要事啊?” 王全面色一整,说道:“皇上口谕,命纪大人即刻随老奴一同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纪纲 躬身应道:“遵旨!” 迟疑了一下,他又悄声问道:“敢问王总管,这皇上深夜召唤,所为何事啊?” 王全脸上又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道:“这老奴岂能知晓?纪大人乃是皇上倚重信任的心腹之人,依老奴所见,皇上或许是想念大人了,故此相邀而已。” 说罢,他嘿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皇上想念,鬼扯! 纪纲对于王全的解释半个字也不信。 想来想去,他觉得皇上深夜相召应该还是和此刻在刑房之中受刑的解祯亮和张胖子这二人有关。 虽然他并不知道内情,不过可以看出,皇上对于那个据说已经死掉了的叶枫是十分的上心,甚至于还有些紧张,这个他的前任叶知秋的公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特别的秘密。 虽然他也感觉到好奇,可是他并没有想要打听,不该知道的,最好是一点也不知道,这点明哲保身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不过令他感到费解的是,如果皇上急于想要知道审讯的进展,随便派个人过来传话就是了,何必大半夜的特意差遣王全这样身份的人物来传口谕?何况是明知他与自己不和的情况? 皇上这样的安排,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深意? 一时之间,纪纲难以想明白。 王全这时依旧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道:“纪大人,咱们这就出发吧?门外的车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纪纲连连点头:“一切但凭王总管吩咐,总管大人先请!” 王全一伸手,说道:“纪大人乃是朝廷命官,皇上身前的红人,还是纪大人先请。”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互相推让了一番,向着门外走去,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像是相处极为和睦的朋友一般,哪里看得出有半点的不和? 刑房之中。 彪形大汉把一桶加了粗盐的冰水往张胖子皮开肉绽的赤裸身体上一泼,巨大的疼痛刺激让本已经快要昏死过去的张胖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被高高吊起的身体又开始拼命的挣扎摆动起来,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 大汉厉声高叫道:“快说!叶枫究竟在哪儿?” 一旁传来烧红的烙铁烧焦皮肉的滋滋声,以及解祯亮痛极而呼的大喊声:“早就说过了,叶枫已经死……啊!!” 面对着依旧嘴硬的两人,大汉不禁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两个人已经被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在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刑房里,这些足以摧毁人意志的刑罚面前,曾经有多少铁骨铮铮的汉子被折磨得瘫软如泥,哭爹叫娘的求饶,可是这两人却没有半分松口。 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支撑着他们承受这无止境的皮肉痛苦?他们究竟在守护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个他们口中的叶枫,究竟是个什么人? 就在这时,刑房的铁门又被叩响了。 纪纲纪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汉丢下手中的水桶,悻悻的转身去打开了厚重的铁门。 一抬头,他却是一愣。 门外站着的不是纪纲,而是一个用黑布蒙着脸的黑衣人。 大汉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那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以及一抹一闪而没,掠过自己咽喉之间的寒光。 刀光! 第四章 救人的钉子 刀光一闪。 吊着张胖子的绳索被割断了,张胖子那硕大的身体忽然掉了下来,却稳稳的落在了黑衣人的怀里。 张胖子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刑房之内,地上躺着那几名彪形大汉的尸体,全都是被一刀抹喉,死得干净利落。 他看了看蒙面的黑衣人,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事吧?还撑得住吗?” 张胖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虚弱的说道:“是钉子叔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抬手止住了他,说道:“世子你别多说话,保住一口气,我这就带你出去。” 张胖子依言闭上了嘴。 这个钉子叔他很熟悉,跟在父亲身边许多年了,是父亲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人。 据说他姓丁,可是真名却没人知道,只知道早些年父亲在战场之上曾经几次救过他的性命,因此他对父亲忠心耿耿,甘愿隐姓埋名,跟随在父亲身边。 这人本领极强,父亲交待的人物没有他办不好的。据说尤其是身法绝佳,他负责盯住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逃掉的,就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因此他的外号也叫做“钉子”,真名反而没人知道了。 其实算起来,他应当算是张胖子的师兄,当年如果不是他的引荐,张辅也难以寻得如此良师,让儿子学得了这一身绝顶的轻功。 可是钉子却始终认为自己是张家的下人,不配与张胖子相提并论,因此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张胖子的师兄,总是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为“世子”,而张胖子也称呼他为“钉子叔”。 算起来,要想能无声无息的进入戒备森严的诏狱之中,还要想带走犯人而不被人察觉,有这样身手的人京城之中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也许除去自己之外,有这样轻功的恐怕只有这位钉子叔了,张胖子不禁这么想。 这时钉子叔转过身,对着被牢牢捆绑在刑床之上遍体鳞伤的解祯亮一挥刀,割断了缚住他的绳索,沉声问道:“怎么样,解公子你还能走动吗?” 解祯亮此时已经看出眼前此人是前来营救他们的了,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 钉子叔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们离开这里。” 出乎意料的,解祯亮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走吧,我却不能走。” 钉子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或许解祯亮是唯恐自己不会武功,又全身是伤,会拖累了他们,于是开口说道:“解公子请放心,凭在下的武功,完全足以带你们二位安全的离开诏狱,出去之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请不必担心。” 不料解祯亮却更加坚决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走。 看着钉子那充满疑惑的眼神,他淡淡的说道:“我现在是不能走的。刚才听纪纲所言,家父如今已经获罪,被锦衣卫奉诏拿下,正在押解前来京城的途中。” “如果我这时候跟你们走了,就成了越狱逃遁的钦犯,我的安全纵然可无虞,可是势必会连累家父。原本他只是被人构陷,恶语诬告,还有重见青天的机会,如今我这一逃,这罪名可就算是坐实了。” “说不定皇上一恼怒之下,数罪并罚,家父的性命可就堪忧了。身为人子,我岂能因自己一己的安危而陷家父于危难之中?所以此时此刻,我决不能走。” 听了他的解释,钉子目光闪动,却无言反 驳,因为解祯亮所说的的确是实情。 看着钉子有些犹豫的神色,解祯亮淡淡一笑,安慰道:“放心,只要他们还想知道叶枫的下落,就绝不会杀我,我的性命大可不必担心。” 他指了指已经半晕过去的张胖子,又说道:“只是他的伤势颇重,只怕出去之后需要赶紧找一位好大夫及时医治才好,一切还需这位英雄费心了。” 钉子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解祯亮明知自己留下来,面临着的将是更加残酷的刑罚和痛苦,甚至是性命之忧,他却丝毫也没有替自己担心,反而是关心起张胖子的伤势来,有这样的兄弟,夫复何求? 他明明完全不知道钉子的身份,却慨然将兄弟的性命相托,这一份信任,也令钉子感到不禁为之动容。 原本钉子是行伍出身,又是习武之人,一向是颇有些看不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的,觉得他们除了一身的酸腐之气,简直一无是处,毫无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气概。 然而今日,面对解祯亮,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子由衷的敬意。 虽然这也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可是他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子令人敬佩的气概,丝毫不像那些寻常腐儒,倒像是一个豪气干云的江湖儿女。 钉子怔怔的站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再劝劝解祯亮跟他离开这人间地狱。 倒是解祯亮看他在愣神的工夫,对他连连挥手道:“你们快走,迟了恐怕惊动了守卫,你们就走不了了。” 钉子默然点了点头,转身扛着晕过去的张胖子大步向外走去。 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心中那一种激涌澎湃的热情会控制不住,喷涌出来。 他相信如果张胖子要不是晕过去的话,也绝不会肯丢下自己的这位义兄独自逃离的。 这就是友情,这就是兄弟! 突然间,钉子感觉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他们之间的这份情谊。 身后,传来解祯亮有些虚弱却关切的声音:“一路小心啊!” 没费多大劲,钉子凭着自己的轻功身法,成功的避开了那些岗哨和巡逻的狱卒们,轻轻一跃,扛着张胖子从诏狱那高高的墙头上飞身而出。 一落地,他忽然愣住了。 在他的面前的街道上,站着一个穿着破旧布衣,手持竹梆子的花白胡须的老头,看样子像是个打更的,正愣愣的看着他。 这个老头正是负责在这一带打更巡夜的老王头。 钉子的忽然出现,分明也吓了老王头一大跳,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既没有惊慌大叫,也没有扭头就跑,只是傻傻的呆站在原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钉子他们。 钉子不自觉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按理说,为了安全,他应该杀掉所有目击者灭口,这样才不会留下线索,从而能够威胁到英国公府的安全。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颤颤巍巍的无辜老人,他却感到有些难以下手。 这和刚才刑房之中的那几个彪形大汉不同,他们全都是残酷冷血,助纣为虐的酷吏,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忠臣义士在他们的酷刑之下被屈打成招,甚至于一命呜呼,他们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死有余辜。 可是眼前的这个老头却是实实在在的无辜之人,钉子感到有些下不去手。 就在他犹豫之间,老王头的面色却忽然变了。 原本那有些吃惊的神色忽然全都不见了,他沉下了脸,浑浊的双眼忽然射出精光,面色冷峻的一摆下颌, 对着钉子低声说了一声:“这边,快走!” 这下轮到钉子感到吃惊了,可是老王头的模样分明对他毫无恶意,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多做停留了,他愣了一下,对老王头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扛着张胖子,就匆匆的跑开了,消失在了一片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了,老王头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的低语道:“好了,我老头子总算也对得起国公爷的救命之恩了。” 说完,他的双眼之中的精光消失了,又恢复了那浑浊的模样,满脸木讷的继续有节奏的敲打着竹梆子,若无其事的向前慢慢走着。 周围一片黑暗寂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 内侍总管王全带领着纪纲一直来到了谨身殿外。 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殿外垂手而立,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微笑,看着纪纲自己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望着殿内的灯火通明,纪纲心里在嘀咕着,这么晚了皇上还没有休息,还在这里等着召见自己,一定是为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了起来。 可是等到一刻钟之后,当纪纲走出谨身殿的时候,他却满心都是疑问。 因为刚才皇上召见他,其实并没有谈到什么重要的事情,甚至对于正在诏狱之中被拷问的解祯亮和张痴的案子连一个字也没提到,只是随口说了一些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闲话而已。 这大半夜的,皇上特意派身边的心腹之人王全去诏狱之中,紧急传召纪纲前来,难道就是为了这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纪纲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皇上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啊?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带着一副似笑非笑表情的王全,心里不由得又是一股子厌恶。 看起来这阉货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可是要他低声下气的去向这个阉货讨教,他却实在是感到极不情愿。 他现在只想加快步子赶紧赶回诏狱之中去,刑房之中的那两个重犯可还在等着自己审讯呢。 或许,他也不一定就知道实情的。 纪纲看着皮笑肉不笑的王全,心里忍不住这么想。 这时候,他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如同灵光一闪,脑子里豁然一亮。 也许,也许皇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因此才会对他讲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的? 可是,皇上这么晚却刻意派王全来诏狱传旨召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确保自己一定会奉诏进宫?是为了确保能够把自己调离诏狱? 他的脚步渐渐缓慢了下来,他心里有一种预感,即使现在自己赶回诏狱,刑房之内的那两名重犯,只怕也已经不在那里了。 虽然他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可是能够确定的是,这一切一定都是出于皇上的意思。 虽然不理解,可是他却不能问,皇上刻意把自己调离诏狱就是最好的表示了,不该自己知道的,最好连提也不要提。 只不过,他的心里却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对于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人们往往总会怀有一些恐惧的,何况是皇上那深如瀚海一般的心思。 仰头望了望漆黑夜空之中那星星点点的繁星,纪纲不由得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了。 第五章 三保太监 看着满腹疑惑的纪纲退出大殿之后,朱棣坐在龙榻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半天,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依你看,这纪纲会明白朕的心思吗?” 这时从大殿一旁的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听上去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应道:“纪大人是个聪明人,臣料想他很快就能明白皇上深夜调离他离开诏狱的用意。” 一个身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躬着身子,毕恭毕敬的缓步走到朱棣面前。 这人身着四品朝服,年纪不大,净面无须,皮肤有些黝黑,面目也算清秀,可是举止声音总让人感觉有一种阴柔之感。 朱棣点点头,说道:“朕之所以特意命王全前去传旨,正是为了确保他一定会奉诏前来,他与王全素来不和,料想他绝不会落下抗旨不遵这么一个口实给对手的。毕竟,如今纪纲仗着朕对锦衣卫的宠信,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朕也不能不防着一手。” 座下那青年官员微微一笑,答道:“不过以臣愚见,这纪大人倒也未必能完全明白皇上此举的良苦用心。” 朱棣笑了笑,问道:“这么说来,你倒是能够完全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了?” 青年官员躬身道:“微臣不敢,天心浩瀚,微臣岂敢枉自猜度?” 朱棣倒是不以为意,笑道:“人称你是三保太监,皆知你是朕身边的心腹之人,最能体谅朕的心意,你且说说看,朕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三保太监,原来这座下的年青官员竟是内官监太监总管,被称为朱棣最为信任的人,被封为正使受命领船队出使西洋诸国的郑和! 郑和,原姓马,乃是云南异民族人氏,于明军平定云南之时被掳,随军回到京师为奴。后随军到北平,被选入燕王府,成为内监。 此人聪明伶俐,会识文断字,跟随燕王朱棣多年,深受影响,颇有智略,懂得知兵习战,得到了燕王的赏识。 后靖难之役中,跟随在朱棣身边,数次建功,朱棣登基之后,论功封赏,封为正四品内官监太监总管,赐姓为“郑”。因其小字为三保,世间亦称作三保太监,或者三宝太监。 郑和原本的民族信奉伊斯兰教,他与姚广孝相交甚厚,永乐元年之时师从其学习佛法,为菩萨戒弟子,法名福吉祥。 这样的宗教背景和其在靖难之役中展示出的军事才能,使得朱棣在选择率领船队出使西洋的正使人选之时,郑和成为了最合适的不二人选。 永乐三年六月,经过两年准备,郑和作为正使率领浩浩荡荡的船队和军士,出使西洋诸国。于路历经艰险,遭遇他国兵乱,又遇上了海盗,最终依靠郑和的优秀指挥,击破海盗,安抚诸国,并押解海盗头目陈明义等于永乐五年九月返回大明。 一别两年,朱棣对于郑和立下大功归来自然是非常的高兴,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郑和这初次的回宫觐见,一见面竟然是有求而来。 正是因为他的请求,朱棣才会深夜下旨,令王全去诏狱宣纪纲入宫。 此刻,朱棣含笑望着许久不见,在海上被晒得黝黑的郑和,正想要听听离开这么久之后,他对于自己的心思究竟能够猜中几分。 郑和垂首躬身,声音洪亮的答道:“皇上恕臣无罪,臣就斗胆试着猜上一猜。” 朱棣颔首道:“恕你无罪,但言无妨。” 郑和道:“皇上既已准臣所请,将纪大人调离诏狱,想必也一定知道是何人托臣进言的了?”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朕闻听得早年胡广曾对你有恩,他与解缙素来交好,其女也已许与解缙之子解祯亮为妻,此时不过年纪未到,尚未过门完婚而已。朕料想托你进言之人,必胡广也。” 郑和垂首道:“皇上圣明。” 朱棣皱了皱眉头又说道:“只不过朕知道这个胡广历来玲珑机巧,趋利避害,明哲保身,听闻解缙获罪,解祯亮入狱之后,已有退婚之意,为何此次却甘冒其险,出面相求啊?” 关于胡广的记述请参阅第二卷京 师疑云中七十九章“避祸”,此处不再赘述。 郑和答道:“臣也闻听胡广近来似乎有退婚之意,不过其女义烈,以死相逼,声言此婚事乃皇上钦点,若是退婚就唯有一死而已,胡广也是实在无奈,才会出此下策。” 朱棣听了连连点头道:“真烈女也!” 郑和顿了顿又说道:“调开纪大人,想必还有下文。不过这胡广不过一介文臣而已,即使调开了纪大人,以诏狱防卫之严密,恐怕也是无计可施。因此,皇上一定已经猜到,这计划调开纪大人准备下一步的,一定还另有其人。” 朱棣哼了一声缓缓道:“你是说,英国公张辅?” 郑和笑了笑道:“毕竟诏狱之中关押的除了解祯亮之外,还有他的儿子也在。虽然他煞有介事的从家谱之中除去了他儿子的名字,看似已经不认这个逆子,不过如此大张旗鼓,却正好说明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救他这个儿子,这一切不过是在故布疑阵,撇清关系而已。” “他领军征战多年,手下多有能征惯战,武艺高强之辈,劫个狱救个人什么的,自然并非难事。再加上领军之道,在于上下一心,亲如一家,他身为父亲,儿子临难却坐视不理,岂不是会令手下诸将寒心,今后叫他还如何统军?因而,今夜他必定会有所行动。” 朱棣望着郑和,没有说话。 看起来,郑和在外率领船队纵横西洋的这两年,对于领军之道,倒也是颇有些心得了。 郑和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以臣之愚见,皇上之所以准了臣之所请,其实并非是看在微臣的面子,其实是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 停了一下,他微微抬头看见朱棣的脸色并无变化,这才接着说道:“微臣听闻安南再度叛乱,皇上已经命英国公领军出征,既命大将统军于外,却将他的儿子下狱问罪,似乎有所不妥。因而臣斗胆胡言乱猜,以污圣听。” 朱棣望着郑和,还是没有说话,眼中却流露出赞许之意。 郑和说得一点也不错,这次他之所以派张辅领军去平定安南,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朝中汉王与太子不合,他们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今的军中将领,大多是站在汉王朱高煦的一边,支持汉王争夺太子之位的。而太子身后多是文臣,本就已经显得孱弱了,如果此时再令汉王一党出征,立此大功,只怕太子和汉王之间的平衡之势就此会被打破,夺嫡之争就会变得难以掌控,甚至于引发内乱。 而英国公张辅,是军中少数极具声望而又不依附于汉王的将领之一。虽然不是太子一党,但是他与力挺太子的蹇义和夏原吉等人私下有很深的交情。 再加上他之前就多年征讨安南,对当地情况极为熟悉,无论从哪一点看来,他都是此次领军的不二人选。 既然已经选定了他领军出征,把他儿子关在大牢里,自然显得也就不太合适了。 更何况,那个死不开口的小胖子,或许把他放出去,更有利于找到那个朱棣急切的想要找到的人。 所以,其实在朱棣的心里,早就想要找机会放掉张胖子了,只不过他还缺少一个借口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郑和恰好前来相求,这就好比瞌睡来了时递上枕头,正当口渴了送上美酒一样,来得正当其时,自然是无有不准。 或许,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郑和才会应允胡广的相托,敢于直截了当的请求朱棣在今夜调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丝毫没有顾忌到朱棣会猜出他们今夜会有劫狱救人的举动,要知道,劫诏狱,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朱棣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机灵伶俐又忠心耿耿的小随从,这么久不见,他已经变得结实了,也黑了,可是看起来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的明白自己的心思,那么的伶俐。 说实话,行伍出身的朱棣一向不喜欢那些善于钻营人心,逢迎投巧的人,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可是,自打靖难之役之后,他登基为帝,便日渐感 觉到了在平衡朝堂,掌控权柄上这样的臣子的重要性。何况,像这样的人,古往今来并不少见,以后也绝对不会少,只不过要看高高在上的掌权之人如何运用他们罢了。 而且,尤其是对于像郑和这样领军在外的臣子,时时猜度圣意,则是必不可少的。 猜度圣意表明他们对于皇权还存有敬畏之心,有这样一种敬畏,明白皇权的强大,才能保证他们在兵权在手的时候,不会私心膨胀,妄自尊大,自作主张。 朱棣可是极其憎恶那种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的。 兵权在手,如果有了异心,能够最终带来多大的利益,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没有人比朱棣更加心知肚明了,所以对于在外掌军的人选,他历来是十分谨慎的。 因而,望着面前这个自己信赖有加,却显得更加谦卑谨慎,小心翼翼的郑和,朱棣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可是,关于这个话题,他却不愿意再深谈下去了。 关在诏狱之中的张胖子、解祯亮,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个叶枫,关于他们的前因后果,始末细节,郑和所知的实在不多,朱棣也并不希望他知道得更多。 藏在他心里那个已经进行了多年的计划,即便是计划之中的局内之人,其实也没有人能够完全知道整个计划的所有细节,每个人所知道的,仅仅是自己的那一个环节而已。 如果要说有,那只能是一个人,前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参与了整个计划的实施,而他的那个儿子叶枫,更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之人。 有这么一个人,已经太多了,朱棣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卷进来,知道这个秘密,即便是他十分信任的郑和也不例外。 因此,他清了清嗓子,忽然话题一转,对于此事再不提及,而是忽然转到了郑和这两年出使西洋诸国的经历和见闻上来。 郑和何等聪明之人,自然也就顺着朱棣的话头,开始讲述这两年间经历的那些惊险刺激的事情,以及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异域风情起来,关于之前的事情,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他也绝口不提。 这两年,他漂洋过海,经过了占城到瓜哇国后来此地改名为爪哇卷入了瓜哇国内乱,随行军人被杀一百七十余人。幸而郑和冷静应对,没有贸然兴兵报复,才使得此事和平解决。 后来他的船队又遍行了苏门答腊、满刺加、锡兰等诸国,最后到达了古里国。 在古里国,郑和与国王互赠礼品,并且建立石碑纪念与大明朝之间的深厚友谊。 归途之中经过三佛齐旧港,当地广东侨民遭到海盗侵袭,苦不堪言。郑和受侨民首领之托,欲剿灭这股海盗。 海盗头目陈明义情知不是明军对手,又贪图船队所带的财宝,于是诈降,想要内外勾结,趁机作乱。 幸好郑和及时识破奸计,大破贼船十七艘,剿灭贼党五千余人,生擒贼首陈明义,并押解回大明。 他这两年的这些所见所闻,经历的种种惊心动魄的故事,令坐拥大明天下的皇帝朱棣也听得眉飞色舞,心驰神往。 想不到,在大明之外竟然还有这么广大的世界,还有这么多奇异的未知国度。 如果,如果自己的计划真的能成功,那大明将拥有无上的力量,到时候就能够横扫天下,这些所有的未知国度全都会成为大明的疆土。 大明将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天朝帝国,而他,将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圣君! 只不过,说起那个计划,那个最为关键的人,失踪了的叶枫,究竟现在是死是活呢? 想到这里,朱棣抬头望了望殿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忧虑来。 这一夜,谨身殿中的灯火燃点了通宵不灭,君臣二人关着门在殿中畅谈了一个通宵,直至天明方止。 他们谈了些什么,宫中无人知晓。 只是传闻,身为内侍总管太监的王全,在谨身殿外守候了一整夜,寸步未离。 第六章 离别 晨光初现,京师的城门打开了。 一队骑兵,护着一辆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匆匆的出城而去。 为首的军官出示的是英国公张辅的手令,清楚的写明了这些人是受命赶往云南,为征讨安南叛军做前期准备的人员。 守门的军士见到英国公的军令,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加以盘查,唯恐因此耽误了军情,吃罪不起,连忙放他们出城离开了。 这一行人马沿官道疾驰了数里,那队骑兵丝毫不停,继续急奔而去。 然而那一辆马车,却忽然方向一转,拐上了一条僻静的小道,走不多远,停了下来。 赶车的汉子,身穿布衣头戴竹笠,此刻把竹笠的边缘微微向上一掀,露出了一张冷峻的面容,却是英国公张辅的心腹之人,钉子! 此刻他将马车停在道旁,任由马匹低头啃食着道旁的青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马车停下,车厢的晃动引得里面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声。 在车厢之中,张胖子全身缠满了布条,就像一个大粽子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里面,伤口被碰触到的疼痛令他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发出一声呻吟。 外面传来了钉子淡淡的声音:“世子你醒了?” 撇了撇嘴,张胖子有气无力的应道:“钉子叔,以后你就别再称呼我为世子了,我爹已经将我从家谱中除名,我已经不再是世子了。” 虽然说的是事实,不过这话听上去还是带着一丝怨气、 钉子笑了笑,毫不为意的说道:“小人跟随在将军身边多年,这一声世子也叫了二十年了,改不了口喽。” 虽然如今张辅已经贵为英国公,但是他们这些在军中跟随张辅多年的老部下都还是习惯称呼张辅为“将军”,同样也是改不了口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何况,小人明白将军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无奈,有他的良苦用心。” 车厢中张胖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良苦用心?他不是只想着怕我破坏了他自己的高官厚禄,锦绣前程,想要撇清自己自保的吗?他还有什么无奈?” 钉子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将军这么做,也是想要保住张家上下几十口人哪!小人不知道世子这一次究竟又闯下了什么样的祸事,不过竟然身入诏狱,就决计小不了。大明历法连坐之法尤为严苛,若非将军如此,只怕定会祸及英国公府张家满门上下啊!” 张胖子知他所说是实情,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钉子接着又说道:“将军如此做,心中必然也是十分难受的。他心中其实还是十分关心世子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安排小人前去营救世子呢?” 张胖子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你来救我是我爹的意思?我还以为这都是师傅他老人家安排的呢!” 他与钉子虽然名分上为主仆,实际却份属同门,算起来钉子还应该算是他的师兄,因此他一直以为昨夜钉子潜入诏狱救他出来是师门所命。 钉子叹道:“若非将军拼了这张老脸,四处求人,精心安排,那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怎么会恰巧在那时候外出?他的武功不错,若是他在,只怕小人也没那么容易能救得世子出来。再说他堂堂的四品大员,小人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他啊!” 杀掉几个刑房中的狱卒是一回事,可是如果劫狱之时伤害到了纪纲这样的朝廷大员,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到时候,此事必然难了,皇上纵然有心回护,但碍于律法也只怕无能为力,英国公府上下必然招来灭顶之灾。 因此,张辅既然想要劫狱,调走纪纲就是必须的。 提到了纪纲,张胖子便联想到了自己这些天来遭受到的种种非人的折磨,还有自己这一身的遍体鳞伤,忍不住怒哼了一声。 钉子又道:“若非将军安排我们混在他派往云南的军骑之中,我们怎么能这么顺利的逃出城来,丝毫没有受到盘查?” 张胖子有些无言以对。 自幼在他的印象之中,父亲便对他看似娇惯,其实在他眼中,就是几乎完全不闻不问,毫不关心。 他从小到大的种种顽劣,调皮捣蛋,四处闯祸,甚至自己改了名字,所有的这些倒行逆施,无非就是希望父亲能够多关心自己一点,多看自己一眼,引起他的注意,哪怕是揍自己一顿也好。 可是,父亲却依旧是毫不在意,对这一切包括自己仿佛是视而不见一般。 甚至于后来很多时候 他会嫉妒自己那个自幼有残疾的弟弟,父亲对他尤为严厉,管教甚严,反而却令张胖子感到羡慕不已。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自己如此的不上心?难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么? 直到后来有一天,张胖子被当今皇上单独召见,交给了他一个对谁也不能提起的秘密任务,那便是跟在自己从小一起玩大情同手足的义弟叶枫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在父亲眼中不过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为了他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而献给皇上的一枚弃子! 在外人眼中他是高贵的英国公世子,可是在父亲的眼里心里,丝毫也没有他的位置,他什么也不是! 那一刻,他对于父亲的那颗心,就已经凉了。 可这毕竟是他父亲,为了父亲,为了张家,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哪怕这要对自己的兄弟不义。 毕竟,谁也不敢拂逆皇上的意志,对于整个张家那都无疑是灭顶之灾。就权当是报答了这些年来父母的生养之恩了。 所以,从进入诏狱的那一刻起,张胖子就抱定了必死之心,根本没想过还能有活着重见天日的一天。 因为他确信,父亲绝不会敢于为了救自己去得罪皇上。 然而此刻,他却从钉子叔的口中听到父亲为了救出自己竟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天知道要把纪纲这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调走,他是如何办到的? 难道,自己之前的想法,全都错了? 张胖子沉默了。 见张胖子没再说话,钉子幽幽的说道:“世子身上的伤很重,之前一直在昏迷之中,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这一说,张胖子顿时感觉到了全身的伤处都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难忍,忽然他想起了同在刑房之中遭受折磨的另一个人,他的义兄解祯亮。 他开口问道:“我义兄呢?现在在哪儿?” 钉子说道:“世子是说解公子吗?他此刻当然还在诏狱之中。” 张胖子一愣:“怎么?钉子叔你没有把他一起救出来?” 钉子叹了口气,把解祯亮在狱中的那一番话转述了一遍,张胖子听了不觉默然无语。 身为人子,岂能独自逃走而令父亲身处险境而不顾的?如今这样的做法,倒也的确符合解祯亮一向行事的风格。 腐儒!他在心里骂道。 可是若是换作他自己,也许也会和义兄一般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张胖子摇摇头,不禁深深的为还在炼狱之中的义兄担忧起来,以纪纲这样的人,在他逃走之后,真不知会用什么样毒辣的手段来对付留下来的解祯亮? 钉子仿佛猜到了张胖子的心思,轻声劝慰道:“世子倒也不必为解公子过分担心,听将军说,他已经去找了你们的另一位兄弟,就是在吏部的那一位夏公子,据说已经游说了吏部的蹇义大人和夏公子的父亲户部夏原吉大人共同上书为解公子担保,夏公子今天一早也会亲赴诏狱,相信那个纪纲也不敢对解公子太过分的。” 张胖子点了点头,钉子叔说的“夏公子”自然是他们结义四兄弟中的老大,夏瑄了。 在他们四人之中,以夏瑄的性格最为沉稳,行事最为老辣,这一点倒是颇有乃父夏原吉之风。 相信有他全力奔走,又请出了蹇义和夏原吉两位重量级的人物,解祯亮在狱中的日子必定能够好过不少。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略略松了一口气。 透过车厢布帘的缝隙,张胖子看到马车一直停在原地,不禁好奇的问道:“我们还不赶紧离开,究竟在这里等什么?” 钉子笑了笑说道:“自然在等将军,他说了他要亲自来送送你。” 张胖子沉默了,自己此刻已成越狱的钦犯,从此只怕只能亡命天涯了,此生是否还能回到京师,却也难说得很。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父亲见面道别,他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他只能岔开话题,问道:“钉子叔,我们接下来下一站去哪儿啊?” 钉子答道:“自然是去寻个好大夫为你治伤了。” 张胖子追问道:“去哪里找好大夫?” 钉子笑道:“世子忘了,你原本有个朋友不就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好大夫么?” 张胖子一愣,自己何时认识什么好大夫了? 猛地,他忽然想起来了,程念真! 程念真的父亲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程三思,她自己的医术也已经炉火纯青,早已不是寻常医师能够望其项背的了。 可是,自从西安一别之后,杳无音讯,该去何处寻找她呢? 钉子笑了笑说道:“世子不必担心,将军早已派人打听清楚了她的行踪,我们直接去寻她便可。再说,她与你那位义弟叶枫的关系非比寻常,说不定还可以打听到你义弟的消息呢!” 想到了叶枫,张胖子的心中忽然就像是流过了一股暖流,想到有可能会见到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钉子低沉的声音:“将军来了!” 他将身子探进车厢,伸手推开了车厢的窗户。 张胖子躺着不能动弹,他努力的抬起头,透过打开的窗户,他看见在一旁的山坡之上,出现了两骑人影。 为首的一人,披着宽大的罩袍,大大的帽子罩住了面目,看不见他的脸,甚至看不出他的身形长短。 可是张胖子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就无比的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英国公张辅!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奇特,令人无法解释,虽然毫无理由,可是胸中的那一种感觉就是让你无比的确定,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心灵感应了吧! 张辅勒住了马缰绳,立在山坡之上,只是远远的望着马车,却并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 这一瞬间,张胖子的心中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从小到大,父亲对于他的纵容,无论他做什么都毫不干涉,视而不见,这在他心目之中一直认为是对他的无视,漠不关心。 这种感觉就像横在心里的一根刺,令他很不舒服,加上父亲经年累月的在外领军征战,父子二人聚少离多,因此从小到大他与父亲的关系一直相对比较冷淡,有些疏远。 可是就在刚才,从钉子叔的话语中他得知了父亲这一次为了救他,竟然敢于和皇帝老儿对着干,甚至于还安排了劫诏狱这样的行动,这让他对父亲突然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可是即便如此,十多年来形成的隔阂,哪儿又能那么容易消除?如果父亲真的来到了面前,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这一次他闯下的这个祸事可是实在不小。 那情形一定是尴尬不已。 现在父亲并没有有要过来的意思,这让他感觉似乎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他的内心里,仿佛又在隐隐的盼望着父亲能够过来,来到自己的面前,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关切的看上自己一眼,也就足够了。 因此,此刻张胖子的心里,实在是感觉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他看着父亲的身影感慨万千的时候,一旁的钉子叔注意到的却是在张辅身边的那一骑。 那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布衣,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须发半白的老头子,而且,钉子觉得这个老头子看上去感觉非常的面熟,只是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想了好半天,他忽然想起来了。 昨夜当他背负着张胖子从诏狱越墙而出的时候,在外面的街道上遇见了一个打更的老头。 这个老头可不就是此刻在英国公张辅身边的这位吗! 看起来,昨夜之事将军一定还安排下了后招,以备不测。这和将军多年以来在战场上养成的行事谨慎,凡事必思虑周全的性格还是很相符的。 毕竟,在战场之上千军万马全都听从你的一个指令,这千万条人命全都系于一身,这责任不可谓不重,必须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 钉子的心里此刻反而感觉定了一些,和当年一样,他只需要听从将军的号令行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也不必多想。 对于前路,他心里更加有信心了。 过了一会儿,钉子转过头对张胖子轻声说道:“世子,我们该出发了。” 张胖子没有应声,他的目光依然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立在高高的山岗之上的父亲,任凭着钉子慢慢的关上了窗户,父亲的身影也最终消失了。 马车摇晃着继续前进了。 张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远远眺望着渐渐消失的马车,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凉。 这一生之中他出外领军,与家人离别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然而这一次,他第一回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这个儿子了。 此生,还能有机会再见面吗?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第七章 剑圣 雷破天跪在地上。

这一生之中,除了父亲,他从没有对其他任何人下跪过。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父亲就非常非常的忙碌。

他身为江南霹雳堂的总堂主,需要统领雷家上下,消除雷家内部直系与外系之间的各种纷争,还要对外与蜀中唐门在江湖上争雄,忙得是不可开交,雷破天他们兄弟常常是几个月几个月见不到父亲的面。

加上母亲的早逝,实际上雷破天他们三兄弟,基本上是由霹雳堂中留守的诸多雷家家眷们共同带大的,东家吃一顿饭,西家缝一件衣,在幼小的雷破天心中,对于雷家的感情远远超过了一切,反而对亲人这个词没什么概念了。

三兄弟之中,以年纪最小的雷破天天资最高,无论武功还是机智,都远超两位哥哥。然而父亲却对自己最为冷淡,还常说自己心太狠,手太辣,不适合统领雷家。

当两位兄长都跟随在父亲身边为江南霹雳堂在外冲锋陷阵的时候,他却还只能在家无所事事,难有表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到了最后,老爷子逝世的时候,还是把总堂主的位置传给了老大雷惊天。

雷破天想不通,常言道“皇帝宠长子,百姓爱幺儿”,父亲乃是一介布衣,为什么也会对长子如此偏心?

难道他看不出,自己才是雷家上下最强的人?

果不其然,父亲尸骨未寒,大哥雷惊天上任伊始,便显示出了他那婆婆妈妈的性格,不但约束雷家上下,严禁擅自在外与其他门派发生摩擦,对于对手蜀中唐门的步步进犯还一再忍让,令雷家在江湖上的声望和势力愈见颓势。

到了最后,他甚至于想要和世代不共戴天的蜀中唐门联手合作,研究什么神秘武器,这令雷破天感到无比的愤怒,也绝难接受。

蜀中唐门世代以来欠下雷家的笔笔血债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一笔勾销?

雷家独霸江湖的梦想,多少代人的努力怎么可以这样就烟消云散?

从他跪在父亲的灵堂之上开始,他的心里就开始对自己的这个大哥充满了不满与怨愤。

那是他唯一的一次下跪。

然而现在,他在这里已经足足跪了三天了。

在他的面前,是一间寻常的茅草屋,简朴却十分干净,紧闭的门扉之上悬着一个斗大的“剑”字。这个字龙飞凤舞,极有气势,看上去令人有一种震慑之感。

雷破天跪的,就是住在这茅草屋之内的人。

然而三天以来,除了一个童儿每天按时送来饭食之外,这屋子里的人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次,甚至于雷破天都有些怀疑他究竟还在不在屋里?

然而雷破天必须跪,见不到此人,他就绝不会起来。

因为这里就叫做“剑庐”,住在里面的这个人,从前就被人称为“剑圣”!

剑中之神,人中之圣!

几十年前,他手中的一柄剑,天下难寻敌手,难求一败。

他孤身上武当,寻找当时被传为武学大宗师的张三丰真人欲求一战,可惜张真人却已经云游天下去了,访之不得见。

武当山设有解剑池,为表对张真人的尊敬,天下武林达成共识,外人上山绝不可以携带兵刃,都要在此留下方可登山。

然而当年他提剑上武当,武当山上下,包括张真人亲授弟子李玄宗在内的众多名震江湖的武当派高手,竟然没有一人有拔剑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由来去。

而这位剑圣,在下山之后却也从此心灰意懒,隐居了起来,不再出现在江湖上。

谁知道几十年后,他不但还活着,而且居然就隐居在这样一所寻常的茅草屋之中?

更加不会有外人知道,其实这位剑圣,从前是姓雷的!

他也是雷家的人!

所以,只有雷家当家的几位长辈才知道这个秘密,也因此雷破天才能够找到这里来,求见剑圣。

自从在杭州城事败之后,还赔上了自己的儿子雷雨云一条命,雷家上下更是分崩离析,再难有与蜀中唐门一战之力。

雷破天思来想去之后,为今之计只有请动剑圣出山,凭借他的声望和武功,才能够力挽狂澜,重振雷家。

可是自己在这里一连跪了三天,剑圣不但没露面,连话也没有说一句,这让他难免感觉到有些为之气馁了。

这茅屋在深山之中,丛林掩映之

间,虽然时值正午,在树荫之下倒也不惧烈日,只是年纪大了,这跪了三日三夜,一双膝盖着实有些受不了,之前还能感觉到疼痛,现在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一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麻木掉了。

雷破天在心中哀叹一声,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跪多久,甚至都不知道剑圣究竟在不在屋里。

如果他还在,哪怕不见面,只要肯对话,多少自己总还是有机会说动他的,无论成败,至少可以一试。

最怕就是这样什么动静也没有,无休止的跪下去,都不知道有没有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一抬头,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童端着一碗饭食走了过来,又到了饭点了。

正是寒冬时节,山中尤为寒冷,而这个小童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丝毫也不畏惧寒冷,料想必是随剑圣修习过内功心法一类的,才有如此的体质。

看他不过十岁左右,却对于内功明显已经小有所成了,看起来这剑圣果然不简单,连身边伺候的小童也有这样的功力。

小童径直来到雷破天身前,放下饭食,立即转身离去。

雷破天也不同他说话,这三天以来他也看明白了,这剑圣身边的这个小童若非残疾便是有严格的规矩,绝不会多说一字半句,就算自己有什么问他也是白问,他全都恍如未闻,不会回答一个字的。

低下头,他发现平时小童送来的饭菜全都是一些青菜豆腐的素食,可是这一次碗里却多了一只油光铮亮的大鸡腿。

雷破天暗自叹了一口气,此刻的他心烦意乱,纵然面对山珍海味,也是提不起一点食欲。

过了片刻,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还是吃一点吧,跪了三天,你不补充一下,接下去如何支持得住?”

雷破天吃了一惊,旋即又是一喜。

惊的是他想不到屋中人居然会突然讲话了,喜的是只要他肯讲话,能够交流,就有成功的机会。

他低垂下头,恭恭敬敬的应道:“在三爷爷面前,孙儿跪一跪只是聊表孝心,纵然是跪断了双腿,也是应当的,不敢有半点怨言。”

这剑圣与他爷爷是同辈,雷家中排行老三,算起来也应该有一百岁左右了,因此他应当称呼为“三爷爷”。

那声音又说道:“跪断双腿倒也不必,老夫也不需要你的孝心,若是你受不了了,就自行下山离去吧!”

雷破天一怔,失声道:“可是,我们雷家……”

那声音打断了他道:“你的来意,老夫早已知晓,近来江湖上的这些风风雨雨,老夫也略有耳闻,雷家落到现在的这步田地,全是因为你的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与人无尤,如今来找老夫,却又有何用?”

面对那声音的指责,雷破天无言以对,惭愧的低下了头。

自从华山之战后,大雷门在江湖上屡屡受挫,日显颓态,已经很难有力量再与蜀中唐门正面决战,因此他才会设下计策,以诈死而隐身幕后,从而令蜀中唐门放松戒心,同时也能令雷家内部反对自己的力量迫不及待的跳到前台来。

同时,他利用自己的儿子雷雨云出面,假意投靠江南明家,挑起江南明家的力量与蜀中唐门相斗,最好能斗个两败俱伤,他才好从中渔利。

果然他的计划奏效了,在后来的杭州城中,蜀中唐门猝不及防,一连折损了唐影、唐离、唐雨等多员大将,甚至于连唐玉也因此殒命,遭到了重创。

只有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在江南明家的暗杀之中侥幸逃生,失踪了一阵子之后居然还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而在杭州城中,雷破天的计划已经发动,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个叶枫,这小子竟然也无巧不巧的在杭州城中。

而且他的出现,引来了一向神秘的天意楼的相帮,还有隆平侯张信莫名其妙的突然插手。这两股力量的忽然介入,令得雷破天歼灭蜀中唐门江南分堂的计划最后功败垂成。

不但如此,随着唐残和泰山姜慕白等一众高手的赶到,雷破天不得不仓皇而退,以求自保,甚至于还牺牲掉了自己的儿子雷雨云的性命。

而老奸巨猾的明老爷子,却在这一役中置身事外,几乎根本毫无损失,反倒是雷家的实力再度遭到重创,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再听从他的号令了。

这一切全都要怪那个叶枫!

每当想起这个人,雷破天就感觉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个人被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可是在雷破天眼中,无论武功还是机智,根本都瞧不上眼。

可是恰恰是这个他瞧不上眼的人,却屡屡破坏了他的计划,自从他在华山令大雷门一败涂地之后,如日中天的大雷门就从此一蹶不振,连遭败绩,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这个叶枫,却是他雷家的克星不成?

雷破天想不明白。

他隐隐的感觉到这个叶枫绝不简单,在他的背后好像始终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支持他,帮助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无论这股力量究竟是谁,绝对不是眼下四分五裂的雷家所能对抗的,因此他必须来求助于雷家中最为传奇的高手,剑圣!只有他的武功可以俾睨天下,也只有他的振臂一呼能够让雷家重新团结起来,再度振兴。

然而如今那声音却在轻叹道:“雷家?雷家又与老夫有何关系?当年老夫早已被逐出雷家,终生不再使用雷家的武功,而改为习剑,这才挣得了今日的些许薄名。既然雷家早已不再承认我这个子弟,老夫又何必顾及雷家的死活?”

沉默了一阵,雷破天低声说道:“孙儿不敢求三爷爷为雷家做什么,毕竟当年是雷家有愧在前,只不过如今对手十分强大,孙儿完全不是对手,因此才来求三爷爷指点迷津。”

那声音冷哼了一声:“以你的武功,如今江湖上已经难逢敌手,纵然是蜀中唐门的那个老太婆,你也不必惧她,什么样的对手能让你如此灰心?”

雷破天低头问道:“三爷爷可听闻过轩辕公子?”

那声音轻哂道:“就是盛传那个把你拉进了什么十殿阎罗的那个轩辕公子?他的武功能比你高出多少?”

雷破天说道:“说实话,孙儿若与轩辕公子对敌,纵然不敌,也自信可以全力与之一战。只不过这个对手,却连轩辕公子也非其敌。”

那声音明显一震,问道:“此话当真?”

雷破天道:“孙儿不敢撒谎,当初在皇宫之中,据说轩辕公子遇上此人,不但落败,还险些伤于此人剑下。”

屋内的声音明显来了兴趣:“此人是用剑高手?他是谁?”

雷破天扬声说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未可知,只不过此人却有一个名号,叫做东郭先生!”

屋内之人沉思了片刻,说道:“这名号从未听说过,不过显然是针对轩辕公子的,倒也并非是针对雷家。除他之外,还有别人吗?”

雷破天应道:“有!此人卧薪尝胆,隐忍多年,所图必定非小,实在才是我雷家今后的大敌。”

屋内之人问道:“是谁?”

雷破天斩钉截铁的说道:“江南明家,明老爷子!”

屋内之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吟道:“他毕生以战胜张三丰老道为目标,苦练多年,他的武功自然绝非你所能比及的。只是想不到,他江南明家对于如今的江湖竟然还有野心。”

过了一会儿,屋内之人忽然笑了:“老夫原以为江湖中如今已经再无值得出手的人了,想不到现在却忽然变得如此热闹,看来,老夫这老朽之躯,只怕也得要动一动了。”

低垂着头跪着的雷破天闻言,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一闪而逝,因为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成了。

也许并不是为了雷家,更不会是为了这个从没见过的孙儿辈,只不过,雷破天成功的挑起了他那颗好胜的斗心。

吱呀的一声响,他面前那茅屋紧闭着的门扉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一尘不染洁白长袍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

雷破天偷偷抬眼一看,心里不由得一惊。

剑圣成名已久,算起来,到如今至少也应该一百岁上下了,想必已经是老态龙钟,须发皓白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面色红润,宛如童颜,须发之间竟然隐见青丝,倒像是一个返老还童的仙人。

不过看到他的第一眼,雷破天就很肯定他就是剑圣,因为他走出来,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就让人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一把散发着无以伦比的剑意的绝世名剑!

天下间当然只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气势。

剑圣!

剑中之神,人中之圣!

第八章 奇案 程念真检查完了尸首,从房间中走出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一抬头,她就看见了一直守候在门外的清平县令周得麟。

周得麟不过二十出头,与程姑娘年纪相仿,长得白白净净,温文儒雅,颇有些书生之气。

此刻他凑上前来,态度恭谨的对程姑娘问了一句:“师姑,情况如何?”

程姑娘听他如此恭敬,嘴角也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这个周得麟她幼年便识得,两家之间也颇有些渊源。

周得麟的父亲是京中名医,在太医院供职,早年也曾经投入神医程三思门下,是程神医为数众多的弟子之一,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不过程神医确实是他的师傅。

有了这一层关系,纵然周得麟与程姑娘年纪相仿,可是从辈分上讲,他还是要管她叫一声“师姑”。

周太医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视若珍宝,连名字也叫做“得麟”,平时更是宠爱非常。只不过这个儿子却对于却医术毫无兴趣,也不愿意继承父亲的家学,学习医术,整日里只是闭门不出,刻苦攻读圣贤之书。

十五岁那年,正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的老话,父亲不幸病故了,他成为了家中唯一的指望,于是他读书更加刻苦了。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之前,他终于一举金榜高中,随后被外放到这清平县为县令。

程姑娘幼年之时曾跟随父亲程神医在京城见过周太医,当时周得麟在旁,有了一面之缘。想不到这许多年过去了,再见面时,周得麟已经长成了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而且功名有成,身为朝廷命官,实在是需要刮目相看了。

这一次她来清平县原本也只是路过,没想到周得麟却不知如何知道了消息,还主动找上门来求自己相助。

他要求助的,便是屋里此刻停放着的这一具尸首。

清平县地处偏僻,远离战火纷扰,加上地肥水美,是个鱼米之乡,人民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平时甚至于夜不闭户,连偷窃之事也极少发生,说起命案,更是有十余年未曾有过了。

然而就在前日清晨,却有一老妇被发现倒卧在一处叫做乌衣巷的路口,身上布满伤口,足有十七八处,分明是被人所杀害,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县令周得麟治理本县两年,却对于勘断命案没有什么经验,衙门之中甚至于连用于停放尸首的停尸间也没有,只能临时腾出一间空房停放尸首。

正一筹莫展之际,听说师姑程念真路过本县,不觉大喜,程姑娘的医术在江湖上可是传开了的,于是便诚心相邀,希望能够从尸首上发现线索。

此刻程姑娘一面用湿巾擦拭一双葱葱玉手,一面对周得麟说道:“你且先说说这个案子的始末来。”

周得麟顺从的点点头,说道:“死者姓何,年近花甲,乃是世代居住于本县乌衣巷之中的一位老妇。其夫早亡,靠着替人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计把一对儿女拉扯大。另外,这何老太据说家传有特别的接生手法,经过她手接生的孩子从无夭折,是远近闻名的稳婆。”

程姑娘皱了皱眉:“我看她衣着破旧,生活似乎颇为艰难。既然她有这样的手艺,理应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才是啊。”

周得麟叹了口气道:“师姑有所不知,这清平县原本人口稀少,每年生产临盆之人更是不多,若是仅仅靠着这一门手艺,只怕早就饿死了。因此何老太不得不平时替人缝缝补补,才能勉强度日。”

程姑娘点点头,继

续听下去。

周得麟说道:“这何老太平时为人和气,遇事也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也从不多嘴多舌,与周遭四邻的关系都很好,从未听说过与谁结怨。”

“可是两日前拂晓,却被发现伏尸于乌衣巷口,身中十七八刀,尸体都已经僵直了。众人遍寻与他同住的一对儿女不见,这才赶来衙门报官。”

“这何老太生活清贫,显然不是被人劫财害命,她为人和善,也不像被人寻仇所致。再加上此间风俗,入夜之后若无要事绝不出门,这何老太为何会半夜三更在街口被人杀死,本官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才劳烦师姑,勘察尸体,希望能有所收获。”

程姑娘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这何老太死在街口,彻夜未归,与她同住的一对儿女不但没有发觉,却甚至于两人都失了踪,周大人可曾派人寻找?”

周得麟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的说道:“本官当然第一时间便派人前去寻找他们,可是本案最奇怪之处也在于此。”

程姑娘问道:“如何奇怪?”

周得麟叹道:“本官刚刚收拾了尸首,抬回衙门,一面派出人手去寻找何老太的一对子女,岂料正在这时,何老太的儿子忽然间手持一柄带血的剪刀,主动来到衙门投案自首,声称是自己失手杀死了母亲,情愿偿命。”

程姑娘问道:“他的话可信否?”

周得麟摇头道:“何老太遍体鳞伤,岂有失手杀人连捅十七八刀的道理?而且问及原因与细节,此人一概闭口不言,只是推说当时情况混乱,全都忘记了,口口声声要为母亲填命,但求速死。”

程姑娘沉吟道:“怎会如此奇怪?”

周得麟说道:“更加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当哥哥的前来投案自首不久,居然当妹妹的也来到衙门,同样也是手持一把带血剪刀,声言前晚与母亲因琐事发生争吵,一时冲动之下,失手将母亲连捅了十七八刀而死。如今前来投案,情愿以死赎罪。”

“哦?”程姑娘不禁大奇,问道,“这女儿的所言可属实?”

周得麟说道:“根据本官派人在乌衣巷附近查访,当晚三更之后的确有人曾听见过街口有吵嚷之声,不过此间人夜里素来不出门,所以没有人出去一看究竟,也因此无人知晓究竟实情如何。”

程姑娘说道:“无论这兄妹二人真凶是谁,杀死亲生母亲,为大不孝,都是不赦之大罪,罪当凌迟,这二人是什么样的仇恨,会对自己的母亲下此杀手?”

周得麟叹息道:“若只是这兄妹二人,便也罢了。可是到了傍晚,又有一男子前来衙门投案,所说几乎与这兄妹俩无异,也说自己与何老太发生争吵,失手之下,杀死了何老太,只不过这一回,他来自首之时手中并没有拿着凶器。”

程姑娘不觉一愣:“什么?又来了一个凶手?此人是谁?”

周得麟说道:“这人是城东的一个小铁匠,平时以打铁器为生,家中父母双亡,也是个贫苦之人。此人素来良善,最是热心助人,在附近邻居之中口碑极好,说起他杀了人,大家全都无人肯信。”

周得麟长叹了一声说道:“此人和前面两个一样,坦承其罪,只求速死,却对于案件详情不肯吐露只言片语。面对如奇案,本官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因此才来求助于师姑,希望能够有所突破。”

程姑娘皱起了眉头,一日之间,一条人命,两件凶器,三个自首的凶犯,真相为何,实在是扑朔迷离,也难怪这位年轻的县令会感到头痛了

沉吟了片刻,她才开口说道:“我刚才检查了何老太的尸首,她死亡的时间当无可疑,只不过奇怪之处在于她身上的那些伤口。”

周得麟听说有可疑之处,精神一振问道:“有何奇怪之处?”

程姑娘说道:“何老太身上伤口虽然多达十七八处,也的确是被剪刀一类的凶器所造成的,只不过,只有胸口的一处是致命伤,其他的所有伤口,全都是她死后才被人造成的。”

周得麟一愣:“师姑你是说,凶手在她死后,又对她的尸体捅了十几刀之多?这该是多大的仇恨啊?”

程姑娘接着说道:“还有,胸口的致命伤和身上的其他伤口,虽然都是剪刀一类的凶器造成的,可是,绝不是同一把剪刀!”

“什么?”周得麟惊得呆住了,“你是说真的有两把剪刀,两件凶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姑娘耸了耸肩,说道:“我只不过略通医术,能从尸体上看出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就非我说擅长,要靠周大人你们去查证了。”

周得麟点着头,嘴里应着“是是是”,可是一双眼睛却怪有趣的盯着程姑娘。

神医程三思之女和传闻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两人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他们结伴游历天下,屡破奇案的故事,早已经传遍了江湖。

如今大街小巷,茶肆馆驿当中的那些说书的,除了三国和西游这些传说故事外,最热衷于的就是添油加醋的讲述关于叶枫他们的传奇故事了。

这几乎已经是街知巷闻的了。

虽然现在叶枫已经不知所踪,据说已经死在秦皇陵中了,不过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师姑和他在一起闯荡江湖这么久,多少也总学到了他一些破案的本领。

加上她的医术和验尸的本事,简直就是天衣无缝。若说这个奇案有人能破解的话,自然是非她莫属。

看起来,眼下的这件奇案,只怕还要指望在这个小师姑的身上,周得麟忍不住这么想。

程念真拍了拍身上的衣衫,作势欲走:“如果周大人再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要先回去了。”

周得麟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开口道:“师姑慢行,我这里有个人据说是师姑的故人,远道而来,特地来寻找师姑的,不知师姑可愿意一见?”

程念真愣了一下,故人?什么故人?

当初在西安城中自己原本想要陪同叶枫他们去一探秦皇陵,不料却被父亲拦住,留在了西安城中处理疫情后事,没能成行,这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

之后,便是沸沸扬扬的传闻,说是叶枫死在了秦皇陵之中。

程念真不愿意,也绝不相信这些传闻,她不相信叶枫已死,深信他必定还活着,在某一个地方等着她。

因此她才离开了父亲,游历天下,实际只是为了到处打探消息,期望能够有一天能找到叶枫,再见到那个活生生的叶枫。

自己这一路的行程本就是随性随意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站会去哪儿,不料不但这周得麟能够得知自己来到了清平县,现在甚至还有人特意远道而来找上门来寻找自己。

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她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紧张,会不会是叶枫?

想到这个令她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人,她感觉心跳陡然加快了,有一种血脉喷张的感觉。

她强忍住内心中的激动,对周得麟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第九章 又见张胖子 来到了县衙后院,这里是一处很偏僻的屋子,看上去好像荒废已久。

程念真看了一眼守在屋门口的一个中年汉子,她并不认识。这个人高高瘦瘦的,可是站得笔直,纹丝不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钉在哪里的一颗钉子。

推开门,这间外面看起来脏兮兮的屋子里面却收拾得非常干净,屋里家具虽然很少但是很精致,看得出布置这里的人颇花费了一番心思。

当程姑娘看到屋里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这个人全身缠满了布带,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粽子,看到她走进来,还努力的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张熟悉的圆乎乎的笑脸让程姑娘迟疑了一下,才猛的惊声叫道:“你是……张胖子?”

躺在床上的张胖子丝毫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依然满脸的笑容,点了点头。

程姑娘感到非常的吃惊:“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张胖子苦着一张脸说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跟在程姑娘身后的周得麟周大人笑道:“张世子这次看来的确受了不少苦,刚到这里的时候,连我也实在是不敢相认的。”

说起周大人和张胖子之间,也是自打小时候就认识的。

英国公张辅是一位久经战阵的沙场宿将,自然身上有许多早年四处征战杀伐之时所留下的旧伤顽疾。

周得麟的父亲周太医在世的时候,经常会为张辅治病调理,两家之间经常走动极为熟络,其子周得麟与英国公世子张痴之间又年纪相仿,自然也一直关系不错。

这一次张胖子从诏狱之中逃脱,亡命天涯,虽然至今锦衣卫和官府都并没有发公文缉捕,可是说到底他还是一个逃狱的重犯。

因此当他来找到周得麟的时候,周得麟并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慨然接纳下了他,足见这位周大人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不但如此,为了避人耳目,他还安排心腹之人打扫出了县衙后院一间荒废已久的屋子,并且亲自布置,用于张胖子居住养伤。

说实话,他顶着窝藏要犯大罪的这一番义举,令张胖子也感觉颇有些意外,甚为感动,毕竟这事一旦泄露出去,这周大人不但今后的锦绣前程毁于一旦,只怕还会招来抄家灭门之祸。

这一边程姑娘乍一见张胖子,感觉也有些激动,心中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他。

毕竟自从西安城分别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在秦皇陵之中究竟遇见了什么样的事情,一直到后来叶枫忽然失踪,江湖上都盛传他已经死了。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有张胖子才知道真相了。

可是眼见面前遍体鳞伤包扎得像个肉粽子一样的张胖子,还有站在身后的周得麟,她又觉得有些不妥,忍住了没有开口。

倒是周大人聪明,眼见得此间情形,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二位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的话题要聊,本官已经吩咐厨房为张世子炖了一些补品,现在正好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们先慢慢聊着。”

说着,他就往门外退了出去。

屋里的两人都看着他离开,不同的是,程姑娘的眼光之中带着一些感激,而张胖子的眼神却有一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几年不见之后,这一次见面张胖子觉得周得麟的身上似乎改变了不少,比起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眼前的周大人言谈举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对于揣测别人的心思也似乎有了很多心得,倒像是变得圆滑了很多。

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都难免会改变的吧。张胖子只能这样想。

周大人离开了,程姑娘反倒没有了先前那样的急切,并没有首先开口询问,反而坐了下来,伸手帮张胖子解开身上满满缠着的布条,准备查看他的伤势。

张胖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这种脏活就不必劳动程姑娘您了吧,回头让周大人随便找个医师就可以了。”

程姑娘斥道:“闭嘴!这里还有医师会比我更好吗?”

张胖子素来有些惧怕程姑娘,闻言只能乖乖的闭上了嘴。

刚解开几根布条,程姑娘就愣住了。

她一眼就能看出,张胖子的身上全都是刑讯的伤痕,而且是无比残忍的刑罚!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怎,怎么会这样?这是谁干的?”

张胖子勉强一笑安慰道:“这些不过是诏狱之中的常用手段,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姑娘感到更加的难以置信:“你不是英国公世子吗?他们何以敢如此对你?”

张胖子苦笑道:“我那老爹为了保住张家,开了宗祠,已经把我从族谱之中删去了,如今我早已不再是什么英国公世子了。”

程姑娘几乎是目瞪口呆了:“逐出家门?还把你投入诏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张胖子无奈的叹息着:“还不就是为了在秦皇陵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嘛!只可怜解二哥不想连累家人,执意不肯跟我们一起逃走,只怕此刻还留在诏狱之中受苦。”

程姑娘默然盯着张胖子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她想问已久的问题:“到底在秦皇陵之中,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叶枫,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张胖子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开始缓缓讲述起他们在秦皇陵之中的种种经历。

他讲得很慢,也很详细,好像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

程姑娘也听得很认真,她的情绪随着张胖子的讲述而在不断的起伏着。

巨大的地下宫殿,神奇的迷宫,那些活动的兵俑,神秘的墓室,墨七重的突然背叛,身边众人的一一牺牲,以及最后那条可怕的巨大白蛇,这一切都令她感到惊心动魄,紧张不已。

终于,等到张胖子讲完了,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怔怔的还沉浸在张胖子讲述的奇遇之中。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七叔他竟然会……”

张胖子也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想不到平日里这么一个仁厚长者模样的墨七重,竟然一直隐藏得那么深,到最后才发觉他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他的阴险计划。”

程姑娘想了想,摇头道:“不,至少有一点是真的。”

张胖子问道:“哪一点?”

程姑娘说道:“在兰州城中的时候,我曾经为他把过脉,他真的是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了。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假装不来的。”

张胖子想了想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关于医术,自然是程姑娘最有发言权。

程姑娘叹息道:“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孤注一掷,策划下这样阴险毒辣的计划,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依靠这笔神秘的宝藏,复兴墨家,结果却使自己落得这么一个悲惨的下场。”

张胖子也叹息道:“或许是吧!只是如今他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了。而且,这曾经辉煌过的墨家只怕从此也将退出历史舞台,以后也终将衰落了。”

程姑娘又想到了那些丧生在秦皇陵中的人,尤其是想到了为了救叶枫而牺牲了自己,尸骨无存的黑鬼赫连铁之时,忍不住感到深深的哀痛。

虽然这个人生性木讷,少言寡语,可是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叶枫身边,一同经历了多少生死,闯过了多少艰险,他却始终没有丝毫动摇,全都是只为了当初叶枫在路边相救的恩情。

这么忠心耿耿,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局,虽说是求仁得仁,也未免太过于悲惨了一些。

回想起曾经很多次,每当叶枫出外查案之时,黑鬼便在客栈之中守护着自己。虽然两人默默无言没什么话,不过只要他站在自己身后,程姑娘就能感觉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一定会首先挡在前面。

然而,今后这样的情形再也不会出现了。

程姑娘的眼眶都忍不住有些红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从张胖子的讲述中,知道叶枫并不像江湖中传闻的那样,他并没有死,而是和唐大一起逃出了

秦皇陵地宫。

只不过如今他身在何处,这却是连张胖子也不知道的了。

既然他的身边有唐大这样老辣沉稳值得信赖的人在,想必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想到这里,程姑娘的心里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看着眼前张胖子浑身的伤痕,她又感到莫名的感动。

虽然张胖子之前对叶枫有所隐瞒,他和解祯亮实际上都是出于皇上授意下安插在叶枫身边的人。可是,他们都没有做过任何真正对叶枫不利的事情。

相反的,这二人在面对诏狱之中的种种残酷刑罚的时候,为了保守秘密,咬紧了牙关,承受住了这些无比的痛苦,没有吐露出叶枫的下落。

若不是因为他们之间这一份深厚的兄弟情义,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有如此兄弟,岂能不羡煞旁人?

连日赶路,加上之前处置不得当,张胖子身上的伤口有的已经开始恶化了。

程姑娘含着泪解开包裹的布条,轻轻擦拭着伤口处的脓血,问道:“你这伤口是谁替你包扎的?都包坏了。”

张胖子忍着疼痛勉强笑了笑说道:“是门外的钉子叔。他是我父亲的心腹之人,就是他把我从诏狱之中救出来的。”

“钉子叔?”程姑娘皱了皱眉头,“怪不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硬,就像一颗铁钉子一样,果然是人如其名。只是他一点医理常识都不懂,要不你的伤口也不会变成这样。”

张胖子笑道:“他是战场上生死冲杀过来的粗人,哪里懂得什么医理?程姑娘你这也就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话音刚落,程姑娘碰触到了他的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让他“哎哟”一声叫出了口,额头上顿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程姑娘回头向屋门口张望了一下,念叨着:“这周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还等着让他着人去弄些医药用品来呢。”

张胖子勉强笑道:“他这里出了眼下这样的奇案,只怕他此刻还在为此头痛不已,这点小事还是不必麻烦他了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让钉子叔去弄就好了。”

这一天,直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辰,程姑娘才总算把张胖子一身的伤口重新一一处理完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客栈之中。

回到客房,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困意。

今天她总算从张胖子的口中得到了关于叶枫的一线消息,证实了她心中一直坚信的一点,叶枫并没有死!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但是至少知道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有相见的机会。

程姑娘感到心里一阵子心潮澎湃,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一转眼,忽然瞥见房中的桌上似乎放着一张纸。

走近了一看,纸上面还写着什么东西。分明是她不在的时候,有人留下的。

难道,难道是叶枫留给她的信?

她的心里顿时如同擂鼓一般的狂跳起来,可是当她拿起那张纸的时候,却失望了。

纸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分明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而且这字迹她根本不认识。

信中的内容是告诫自己提醒县令周大人,要想勘破何老太的奇案,首先必须要从那个自首的小铁匠和何家的关系开始查起。

在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是用寥寥几笔画了一株兰花。

放下手中的信,程姑娘不禁呆呆的出了神。

写这封信的人会是谁呢?她为什么会对何老太的这桩案子如此关心?即便是她想要帮助破案,为什么不去直接提醒周得麟周大人,反而要借自己之口转述呢?

这些疑问令她有些心烦意乱,隐约之间,她似乎潜意识里又觉得这封信一定与叶枫有着某种联系。

破案,不正是叶枫所擅长的吗?

可是,这封信分明又出自于一个女子之手,这个写信的女子,与叶枫又是什么关系呢?

程姑娘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夜空,心里轻轻的在反复问着:叶枫,究竟你现在在哪儿啊?

第十章 打听 周得麟周大人在城东一带转悠了一上午。

今日一大早,程姑娘就托人来给他带了话,提醒他关于何老太的命案最好首先从自首的小铁匠与何老太一家的关系入手查起。

周大人原本就是个聪明人,只不过年纪尚轻,经验有些不足,加之任职的清平县数年以来没有发生过命案了,因而乍一遇见这样的奇案,一时之间感觉到有些茫然无措,理不出个头绪来。

现在经过程姑娘这一提醒,只觉得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下子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三个自首的犯人之中,以小铁匠的身份最为可疑。

案发的乌衣巷在城西,他的铁匠铺在城东,加上当地人夜里不出门的习俗,他怎么会半夜三更的跑到城西去与何老太发生争执继而发生了血案的呢?

此中定然别有内情。

他不禁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师姑由衷的有些钦佩起来。

看起来,她和传闻中天下第一聪明的那个叶枫在一起闯荡江湖那么久,果然对于破案之道也有了一些心得。如此奇怪的案子,她竟能一语中的,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周大人信心满满的来到了城东,向铁匠铺附近的邻居们打听消息,岂料这些邻居们见县令大人前来查案,围观之人颇多,但是一旦问起来,一个个却又都是三缄其口。

除了异口同声的说小铁匠是个好人,经常帮助左邻右舍,以及替穷苦人家修修补补从不收钱之外,其他涉及到命案的线索一概都推说不知道。

周大人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对于小铁匠为什么会在半夜跑去城西乌衣巷,他与何老太又是什么关系,依然是一无所知,他的心里不免有些焦虑起来。

都说小铁匠是好人,可是却没人愿意站出来提供有用的线索,来证明他的无辜,一个个听说涉及到命案,全都明哲保身,生怕引来祸事,全无半点义气。

周大人摇了摇头,这些自私自利的市井小人!

枉自小铁匠平日里慷慨仗义,他们大都受到过小铁匠的帮助,此刻竟然全都畏缩不前,难道小铁匠真的要蒙冤屈而死吗?

说实话,周大人其实也不相信小铁匠这样的好人会是凶手,就像他不相信何老太的那一对儿女是凶手一样,可是此案实在是扑朔迷离,太过蹊跷,周大人感觉有些束手无策了。

难道当真是修桥补路无尸骸?周大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正当他有些灰心丧气,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扭头却看见街口一个卖瓜果的小摊前,一个中年妇人有些畏畏缩缩又满怀好奇的在朝着他这边张望着。

周大人认得此人,这个妇人是瓜果摊的摊主,人称李婶,是城中有名的长舌妇,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四处嚼舌根。

记得去年,就是因为她捕风捉影,胡说八道,说是城东胡家的媳妇与外人有私情,搞得胡家鸡犬不宁,差点休了这个媳妇。

最后真相大白,这纯属无稽之谈,胡家气不过,把李婶告上公堂,最后周大人还判了李婶赔偿胡家银子,并且当众道歉了事。

周大人还记得此事,自然也认出了李婶。

看来李婶也还记得那一次的教训,对于周大人也还是颇有些畏惧,这样热闹的场面她也还是躲得远远的,没有上前来凑热闹。

周大人不由得笑了笑,要说打听消息,大概没有比李婶这样的长舌妇更为合适的了。

他摒退了左右随从,独自一人信步走到了李

婶的瓜果摊前,微笑着对李婶点了点头,招呼道:“李婶,一向可好?”

李婶没想到县令大人会亲自来到她的瓜果摊前,吓了一跳,有些畏惧的说道:“托大人的福,一向还算太平。”

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申辩道:“大人,小妇人自打受了上次的教训,这一向可是安分守己,再也没有乱嚼舌头,说过他人的是非,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左右四邻。”

周大人暗自一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这长舌妇再也不搬弄是非,不再说他人的长短,这可比登天还要难了。

只不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有时候这长舌妇也自然会有长舌妇的妙用,比如眼前的李婶,只怕每日这城中发生的大事小情,十之八九她可能全都知道。

心中这么想着,周大人表面上却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坚定的点了点头表示非常相信李婶的话,道:“李婶知过能改,本官也有所耳闻,只盼今后不要再惹上什么麻烦才好。”

李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周大人也不着急,先是和她闲谈,谈了谈今年这瓜果的收成如何,市价水平,过了一会儿,看李婶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这才话题一转,问道:“李婶向来消息灵通,可知道这城西发生了大事了?”

李婶一听“大事”两字,耳朵都竖起来了,追问道:“什么大事?”

周大人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城东的小铁匠,深夜跑去城西乌衣巷杀死了那里的何老太,如今已经定罪,即将问斩。”

这事近日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李婶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听了周大人所说,她先是有些惊奇的一愣,自言自语的说道:“已经定罪了?”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对周大人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要说杀死何老太的凶手是谁我都能相信,唯独这个小铁匠,是绝无可能!”

她还有些关切的对周大人说道:“大人可真的查清楚了?千万莫要错判了案子,冤枉了好人,影响了大人的名声。”

看她说得如此肯定,周大人倒是有些奇怪了,问道:“李婶为何能如此肯定凶手不是他?”

李婶看周大人似乎有些不相信她,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说道:“那是自然了,因为小铁匠他……”

说了一半,她突然闭上了嘴,神秘兮兮的左顾右盼了一阵,确定来往的路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拉着周大人到了瓜果摊后面的隐蔽之处,放低声音说道:“要说此事,没有比民妇更清楚的了。”

周大人暗自点头,她果然知道一些内情!

于是他柔声说道:“李婶你莫急,且慢慢说来。”

李婶看周大人感兴趣,顿时来了精神,看起来好像两眼都在放着光,她想了想,这才从头说起:“民妇在这里摆摊十几年,和小铁匠在一条街上,打小就认识这孩子。说起这个小铁匠,也是个苦命人,自小父母双亡,大家看他可怜多有照顾,他是靠着吃百家饭才长大的。”

“后来跟着这里的老铁匠学手艺,老铁匠无儿无女,临去世时就把这个铁匠铺留给了他。这孩子倒是好心,说大家伙儿都对他有恩,于是平日里经常帮助左邻右舍的,在城中口碑极佳,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

周大人摇摇头道:“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就不可能杀人吗?此话有些说不过去。”

李婶说道:“大

人别急啊,先听民妇接着讲下去。这何老太民妇原本也认识,住在城西乌衣巷,靠着替人缝缝补补的为生,家境也不甚好。她丈夫死的早,夫家又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一堆儿女靠着她生活,其实也着实不易。”

周大人问道:“她与小铁匠认识吗?”

李婶笑了笑道:“何老太是做针线活计为生的,她人勤快活计又多,因此时常需要修理一些剪刀针具什么的,听说城东的小铁匠手艺不错,收费又低廉,还乐于助人,于是也经常来找小铁匠。”

周大人点点头:“他们果然认识。”

李婶接着说道:“起初还是何老太自己过来,后来接的活计多了,忙不过来,女儿又长大了,于是就经常让女儿帮忙拿东西过来找小铁匠修理,嘿嘿,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的,这两人竟然看对上了眼。”

周大人一愣:“怎么?你是说何老太的女儿和小铁匠,他们……”

李婶一翻白眼:“怎么?我们小铁匠虽然穷点,不过好歹有门手艺,又心地善良,是个实诚人,再说她何老太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千金小姐,难道还配不上她吗?”

周大人苦笑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本官绝无此意,只不过他们这事,何老太知道吗?”

李婶眨巴着眼想了想说道:“应该知道吧,他们俩眉来眼去的,言语举止越来越亲密,连我们都看出来了,这当娘的岂能不知道?”

周大人问道:“那么她是同意了?”

李婶说道:“反正没听说她反对过,本来嘛,能找到这么一个踏实可靠的女婿,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没想到,她却根本不是这样有福气之人。”

周大人听她话里似乎对于何老太颇有些不满,也不好追问,于是静静的听下去,没有出言打断她。

李婶说道:“原本我们大家伙儿看着这一对孩子挺般配的,也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还私下商量过准备以后如何替他们俩筹办喜事,谁知道,这变故忽然就来了。”

“这何老太还有一个儿子,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堂,自小就一直在外面帮工补贴家用。这何老太对这个儿子也不怎么上心,打小送出去后一年到头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没想到,两年前,这何老太忽然转了性子,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关心起来,不但把他接回了家里,还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说是要准备上京赶考,图个好前程。”

两年前?周大人想了想,那不正是自己高中之后来清平县任职的时候么?

他随口问道:“何老太这个儿子有多大了?”

李婶说道:“约莫二十出头,看上去应该和大人一般年纪。”

周大人惊异道:“这何老太多大岁数了?儿子居然才二十出头?”

李婶叹道:“你觉得何老太年纪大是吗?别看大家都唤她做何老太,其实她还不到五十,只不过生活艰难,头发早就花白了,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苍老得多了。”

周大人摇了摇头,一个自小没有读过书的人,到了二十来岁才想起来回头来攻读,还梦想着上京赴考高中皇榜,实在是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想了想,周大人又开口问道:“那么这个儿子与他妹妹和小铁匠之间的婚事,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婶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坏就坏在这个何老太异想天开,发这个白日梦,想让儿子赴京赶考高中,好光宗耀祖,结果反而害了自己的女儿,还有我们的小铁匠!”

第十一章 收获 周大人眼看已经快要说到重点了,催促道:“愿闻其详。” 李婶说道:“这何老太家境贫寒,如今又把儿子接了回来,全家上下只靠着她一个人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计为生,还要给儿子请教书先生,原本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会有能力凑出给儿子赴京赶考的盘缠?眼见得赶考之期将近,总不能让儿子一路讨饭进京吧?” 她哼了一声,愤愤的说道:“于是,她左思右想之下,想出了一条妙计。她竟然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打起了主意!” 周大人好奇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主意?” 李婶问道:“大人可知道城西最富裕的是哪一家?” 周大人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曾员外家,他家有良田房产,在城里又有几处生意,可以说衣食无忧,算得上本县有名的富户。” 李婶点点头道:“正是这曾家。大人可知曾家的公子?” 周大人执掌清平县两年,对于本县的大户自然十分了解,岂会不知?当下答道:“曾家大公子年少有为,帮助父亲掌管城内生意,为人也颇为精明。二公子据说体弱多病,一直在家休养,倒也未曾见过。” “体弱多病?”李婶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他二儿子哪里是什么体弱多病,在家休养?根本就是一个痴呆之人,关在家中无法见人!” 周大人一惊:“竟有此事?” 李婶说道:“那曾家老爷年轻之时巧取豪夺,为富不仁,没少干丧尽天良的事情,总算老天有眼,终于还是遭了报应。” “他家大儿子虽然精明能干,可是是个天阉,根本算不得是个男人。从他家大娘子过门这么多年一无所出就可以知道,他就压根不能圆房。” 周大人一愣:“此事隐秘,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婶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我们女人之间自然有很多悄悄话的,再说这么多年,他们家的这点事早就传了出来,听说他家大娘子生病都不敢请外面的郎中,只怕看出她还是个处子之身。” 周大人不禁默然,看来这些长舌妇果真不但神通广大,而且绝对是为数不少,哪家有点什么秘密,只怕也绝对瞒不过她们的。 李婶根本没注意到周大人的反应,还在滔滔不绝的继续讲述着:“他大儿子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谁知道他生了个小儿子却比大儿子更加不如,竟然是个白痴!枉自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曾喆,再多的吉也保不住他!” “曾员外没办法,只能把他关在府中,对外就说是体弱多病,需要休养,结果有一次他偷偷跑出来玩,被人看见了,快二十的人了,却只有两三岁的智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丢尽了他爹的人!” 她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这做人一定要行善积德,否则现世报,就像这个曾家,报应在两个儿子身上。” 周大人看他越扯越远了,赶紧提醒她道:“这曾家与何老太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李婶瞪大了双眼望着周大人,吃惊的问道:“大人还没想到吗?这何老太的女儿究竟和曾家会有什么关系?” 周大人眨了眨眼,忽然心中一动, 脱口说道:“难道,难道这何老太竟然想要把她女儿嫁给……” 李婶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周大人忽然明白李婶之前为什么对何老太在言辞间颇有不满了。 为了送儿子赴京赶考,竟然狠心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白痴,为的不过是那嫁女儿得来的一些嫁妆钱财。 这不但是卖女儿,简直就是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如果嫁给了这样的人家,这女孩今后的悲惨生活完全可以想象,什么样的母亲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李婶看周大人似乎已经明白了,长叹道:“既然何老太动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允许女儿再与小铁匠来往了。只可惜了这一对璧人,竟然这样生生给拆散了。” 周大人也叹息了一声,问道:“难道他们二人就愿意这样分开吗?” 李婶说道:“这对小情侣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听说了这个消息,小铁匠简直是痛不欲生,整个人都傻掉了。” 周大人沉吟着说道:“所以,小铁匠因为此事怨恨何老太,对她起了杀心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婶一听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说道:“绝不可能的!那小铁匠从小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会去杀人呢?有人看见过,他曾经好几次去乌衣巷求何老太,甚至于下跪磕头,希望能令她收回成命,只可惜何老太根本不理他。” “还有几次,他借酒浇愁,大醉之后曾经说过,实在不行的话,就带着何老太的女儿远走高飞,偷偷私奔了。虽然这只是酒话,当不得真,不过至少证明他满心都是希望和何老太的女儿在一起的,他又怎么会去杀掉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呢?这岂不是会令她女儿恨他一辈子?” 周大人听了李婶的话,感觉也有道理。 他若有所思的嘴里轻声念叨着:“酒话么?或许酒后吐真言,也是有的。” 李婶没有听清他的话,还在竭力为小铁匠开脱:“民妇以为小铁匠既然一心想要娶何老太家的那姑娘,自然绝不可能下此毒手杀害何老太,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大人来本县两年,一向爱民如子,官声清明,可一定要明察秋毫,找出真正的凶徒,切莫冤枉了好人哪!” 周大人看着眼前的李婶,心里忽然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原以为,这个李婶不过只是那种喜欢搬弄是非,到处宣扬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人,可是当小铁匠出事之后,这些个平日里常常受到小铁匠恩惠的邻里们,一个个却全都变得噤若寒蝉,只想着不要招惹麻烦,明哲保身,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小铁匠辩解的。 反而是这个李婶,仗义执言,大胆的讲出了知道的一切,还处处为小铁匠辩解开脱,看来,这个普通民妇的身上,倒有着几分江湖中人的侠义之心。 如今在周大人的眼中,李婶的形象倒也添了几分可爱。 周大人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何老太打算将女儿嫁人曾家,此事她的儿子可知晓?” 李婶说道:“如此大事,他又岂会不知?” 周大人追问道:“那么他对于此事是何态度?他愿意自己的妹 妹嫁与一个白痴吗?” 李婶叹息道:“何老太的这个儿子虽然自幼一直在外帮工挣钱,贴补家用,少有在家里,可是他和他妹妹之间的感情却是极深,既然知道此事,特别又是母亲为了送自己进京赶考的缘故,又怎么会同意此事?” “只不过他也是个好孩子,虽然母亲自幼便将他送走做工,却事母极孝,从不敢拂逆母亲的意思,是有名的大孝子。听说为了此事,几次向何老太下跪恳求,何老太却始终不松口,他也是无可奈何。” 周大人点点头又问道:“那么那姑娘对于母亲定下的这门婚事又是什么态度?” 李婶摇摇头说道:“明知道是个火坑,谁还会愿意自己往里面跳的?这姑娘听闻此事之后,整日间以泪洗面,据说还曾经以死相逼,发誓绝不嫁入曾家。” “可惜啊,她母亲何老太却不知为何一副铁石心肠,铁了心为了那点彩礼要把女儿卖给曾家了。只可怜那丫头整日啼哭,那悲切之声,连我们这些路过的人听了都觉得不忍心,真不知做亲身母亲的怎么能狠得下心去?” 说到这里,李婶脸上的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周大人听了不禁沉吟道:“这女儿因为不愿嫁入曾家,因而对母亲怀恨在心,下此毒手,也是有可能的。” 李婶闻言不禁大惊失色道:“大人为何会如此想!那丫头我们这里大家都见过,柔弱得很,连说话声音也细得像蚊子一般,如此弱质芊芊,如何能够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还丧心病狂的捅了如此多刀?绝无可能!” 周大人点了点头,此言也不无道理。 他沉吟着说道:“凶手既不是小铁匠,也绝非是何老太的女儿,更加不会是是她家那个孝子,是这样吧,李婶?” 李婶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明鉴,正是如此!” 周大人微笑着问道:“那么依李婶所见,这三个自首之人皆不是凶手,这凶手会是谁呢?” “这个嘛,”李婶愣了一下子,脸上露出了略微尴尬的表情说道,“大人青天转世,满腹经纶,自然能够查明,我这一介无知妇孺如何能够得知?” 周大人摇了摇头,原来李婶不过就是痛快痛快嘴,为小铁匠鸣鸣不平而已,她对于此案其实并无见地,更加没想过真凶是谁的问题。 不过,周大人还是很感激李婶,她已经提供了很多有用的线索了,看起来有的时候,果然这多嘴之人也并非全无用处。 见李婶所知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周大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很礼貌的向李婶告辞。 临走之时,他语重心长的对李婶叮嘱道:“以后千万可不要再捕风捉影,背后说人是非了。” 李婶连连点头。 周大人心中忽然觉得暗暗好笑,他明知道像李婶这样的人,要她今后再不多嘴多舌,就像要她不吃饭喝水一样是不可能的。 而且,今天这城东之行最大的收获,居然是陪着李婶唠叨了半天别人家的八卦。 周大人挥手叫上了随从,根据这最新得到的情况,也许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个李婶口中为富不仁的曾家了。 第十二章 曾家之行 曾家大院挺大的,座落在出了城门不远的近郊之地。 当年曾员外从外地来到这里,一眼便看中了此处。在这里买下了这块地,建起了这座大宅院。 至于为什么不在城里买房屋,却要定居在这地处郊区,生活不便的城外,曾员外的解释是:此处风水好,能旺他。 这地方风水好不好没人知道,可是曾员外自从住下来后,真的是越来越旺了。 先是购买了良田,后来钱多了就在城中买了商铺门面,再后来干脆自己开商号做起了生意。短短几年时间,曾员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地主,发得像个肥猪头一样,迅速成为了这清平县中赫赫有名的首富。 照这样看来的话,这曾员外当年风水之说倒也灵验了,这地方还果真旺他,也许风水之说倒也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 周大人这么想着,来到了曾府的大门口。 和曾员外拥有的财富相比,这座大宅院显得略为寒酸了一些。 大门既不高大气派,也没有名人雅士题写的匾额,看起来普普通通,与寻常人家无异,令人几乎怀疑这里根本不是本城首富的宅邸,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不过周大人很确信自己没有走错,这里肯定就是曾家府邸。 执掌本县大印两年来,他和这个曾员外打过好几次交道,来曾府拜望也绝非第一次了。 一切都因为曾员外有个近乎怪癖的习惯,没有万分重要的事情,他绝不愿意踏出府门半步。 早年间还会因为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应酬,不得不必须他亲自出面,到后来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顺,他便把生意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自己则推说身体不好,宅在家里不出门了。 因为他的这个习惯,周大人想要拜会他,也不得不亲自登门拜访了。 周大人拜访曾员外,其实所为的也不过是县中一些修桥补路,兴修水利之类的政事。 这些全都是利于民众,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只可惜这里乃是一个偏僻小县,每年朝廷拨下的费用实在有限得很,光是支付一年下来官府的各种支度就已经捉见肘,入不敷出了,实在难有余钱来搞这些人惠民工程。 百般无奈之下,周大人想到了向当地乡绅募集善款的办法,而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本县首富的曾家。 可是曾员外却是出了名的不出门的人,无奈周大人不得不几度登门拜访,希望曾员外能够做出表率,率先捐出善款,这么一来周大人回头再去劝说城中其他富户的时候自然会事半功倍。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县令大人的名头到了曾员外这里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曾员外不但拒绝了捐款的请求,甚至于拒绝得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几番登门拜访之后,周大人原本带着的满腔热忱,满满的诚意,最后都如同冰雪消散,心灰意冷了。 后来的情形果然不出所料,曾员外一毛不拔,这样的坏榜样导致了连锁反应就是接下来周大人与城内 其他富户之间的谈判也变得举步维艰,处处碰壁。 因此,周大人心中对于这么一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其实是十分反感的。 连李婶不都说嘛,这曾家就是“为富不仁”。 可是当周大人今天得知了曾家所遭遇的不幸,大儿子不能生育,小儿子又是一个白痴,他心里却并不像李婶那样幸灾乐祸,反而是深深的自我反思。 之前对于曾家的这些情况,他竟然一无所知,对于他要去劝说捐出善款的对象,他甚至还不如路边的李婶对他们更了解。 这怎么可能说得动曾员外?完全是自己的失误,前期调查不足。 话又说回来,无论是谁,遇见如此接二连三的灾祸,心理难免会变得有些扭曲的,也就难怪曾员外的性格会如此怪异,还有他那不出门的怪癖,也不难理解了。 此刻周大人信步走到曾府门前,想起之前的事,心中不禁感慨起来。 正感慨之间,曾府那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门内出来一个干干瘦瘦的半百老者,满脸一副焦急之色,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却正是这曾府的主人曾员外。 曾员外一抬头就见到了门外的周大人,整个人顿时一愣。 周大人心中好奇,到底什么事能让这个雷打不动足不出户的曾员外这么看上去心急火燎着急的赶着出门呢? 还是曾员外反应快,一愣神之间脸上的惊奇之色立即消失了,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对周大人施礼道:“大人驾到,老朽未能远迎,失礼了,只是不知道大人何以如此快就得到了消息?老朽这才刚打算亲往县衙求见,殊不知大人已经到了门口了。” 周大人闻言更加惊奇了,看来这曾员外果然是遇到了难事了,竟然主动去县衙,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当下周大人对着曾员外还了一礼,问道:“不知曾翁这么急于来见本官,所为何事啊?” 曾员外听他的话,看出他此行并非是为了曾府发生的事情,略略一怔,随即左顾右盼了一下,确信附近再没有其他人了,这才对着周大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故作神秘的说道:“此处讲话不方便,请大人入内奉茶,再慢慢向大人详禀。” 一向孤傲的曾员外忽然变得如此恭敬多礼,周大人还真有点不习惯。同时心中也喑自警惕,曾员外越是反常,越说明了眼下曾家所遇见的事情有多糟糕。 曾员外在前面引路,没有去客厅奉茶,却往旁边院子的书房走去。 周大人皱起了眉头,这曾员外一向节俭低调,以前几次前来,这偌大的曾府之内,原本仆从极少。 然而如今这一路走来,周大人明显看到院子里多了不少人,个个全都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而且周大人还隐隐约约的看到长廊下,花丛间,似乎还有人影闪动,显然还埋伏着人手,杀气腾腾。 这样的安排自然不会是针对他周大人的,可是仅仅从这些安排就可以想见,曾家是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走进书房,曾员 外请周大人落座,自己坐在一旁,却是长吁短叹,满脸难色,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大人正色道:“曾翁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但请直言相告,本官一定尽力相助,决无推搪之理。” 曾员外犹豫了一下,终于咬咬牙说道:“不瞒大人,老朽这一次是惹上了大麻烦了。” 他指了指外面,说道:“大人适才也看到了,如今我曾家已经广请人手,多布岗哨,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对付强盗。” “强盗?”周大人不禁吃了一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清平县治下一向太平,何来这盗匪强盗? 曾员外叹息道:“老朽也知大人一时之间很难相信,这清平县向来太平,从无盗匪贼人,一直到,老朽昨晚收到了那封信。” 信?竟然还有信? 周大人更觉惊奇了。 这曾家是本地首富,若说有贼人盯上了他家的财富,起了歹心,绝非不可能。 但是行恶之前先写下书信通知对方,这却未免有点过于嚣张了,不但对于曾家而言是一种挑衅和侮辱,甚至于完全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 周大人不禁好奇,什么样的贼人有这样的胆子? 他开口问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曾员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说道:“原本老朽正是准备亲去县衙把信交与大人的,不想大人却忽然驾临,这倒正是巧了。” 周大人接过书信,忍不住斜着眼瞥了一眼曾员外。 听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对于自己恰好这个时间来访心存疑虑,莫非他居然还会怀疑这事会与自己有关? 虽然对于曾员外的一毛不拔自己的确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快,也对于这个吝啬鬼并无好感,但是怎么说来自己也是朝廷命官,岂能干这种事情? 这个曾员外的心眼还真是多! 一面想着,他一面展开了信纸。 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写得颇有些气势,可见写信之人还有一些书法上的造诣。 书信的内容大意是得知曾家藏有财宝,令其自行准备好,两日后深夜会前来拜访取宝。如若不从,之前的冯明礼之流便是下场。 周大人并非江湖中人,自然并没有听到过冯明礼“君子剑”的名号,也不知道他之前发生的事和下场如何。 此时他只是觉得心中疑惑,这个冯明礼是什么人?为什么贼人在信中会提到他呢? 周大人一面思索着一面继续往下看,他惊奇的发现这封信居然还有落款签名。 这倒是个稀奇事,寻常贼人都惟恐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也许就叫做“做贼心虚”吧。 也许,贼人用的是化名? 可是,当周大人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禁大大吃了一惊,宛如被天上的惊雷击中了一般全身一震,目瞪口呆。 因为在书信的末尾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叶枫! 第十三章 曾员外的信心 叶枫? 看着这封书信最后落款的名字,周大人不禁愣住了。 难道这就是那个被传为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 传闻中他不是已经死在秦皇陵之中了吗? 难道这是有人假冒他的名号写的这封书信? 周大人并不认识更加没有见过叶枫,自然无法从书信的字迹上看出这是否是叶枫的亲笔,不过对于这封书信的真实性,他心中还是充满了怀疑。 传闻之中的叶枫是那样一个为气任侠,仗剑江湖的一身正气的人物,如今怎么会为了些许钱财而成为了这留书的大盗? 再说了,这曾家虽然在这清平县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首富,可是就他家的这点家产,其实大多不过是些地产店铺,没有多少现银,这也能打动像叶枫这样的人物? 如果叶枫当真是个贪财之人,就算他果真从秦皇陵之中死里逃生,幸存了下来,想那秦皇陵之中藏有多少财富宝藏,随便拿上几样都是无价之宝,这小小一个曾家的财富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又怎么会选择了这曾家作为目标? 可是周大人手中的书信上又分明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那么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 假设这书信不是有人冒名顶替所作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曾家,这个曾员外,一定还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除了众所周知的财富之外,他一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宝贝,才会引起像叶枫这样人物的注意。 一旁的曾员外看着周大人盯着手中的书信,陷入了沉思,感到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大人,大人可是识得这留书之人?” 周大人的思绪被从沉思之中唤醒,连忙摇了摇头。 他这是实话,他与叶枫的确并不相识,只不过以叶枫如今的名气,外面的茶楼酒肆都在流传着关于他的种种传说,而曾员外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看来他的确是很久没有踏出过家门了。 周大人又看了一遍这书信,隐约的感觉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曾翁可曾留意到,这心中提到了一个人,叫做冯明礼的,此人曾翁可认识啊?” 曾员外完全不假思索的立即摇头否认道:“在下并不识得此人,从未听说过。” 他的神态坚决,周大人望着他的双眼心中暗自冷笑着。 这曾员外否认得太快了,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反而说明了他说的一定是假话。 像曾员外这样岁数的人,又走南闯北经商多年,所见过的人定然有许许多多,有一些人记不得姓名,原本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他刚才却毫不犹豫,连正常人应该有的回想也没有,而是斩钉截铁的立马否认,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这个答案是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刻意否认他与这个什么冯明礼之间的关系呢? 周大人并非江湖中人,自然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天下十把剑”,更不知道“君子剑”冯明礼的名头,只不过隐约之中,他感到这个曾员外的身上果然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既然曾员外如今不愿意提起,他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想了想,周大人开口问道:“如今曾翁对此有何应对之策?” 曾员外说道:“这贼子说他后日将来取宝,距今还有两日之期,老朽已经让犬子不惜重金,去遍请这清平县附近有名的武林高手,前来守护家宅。老朽纵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决不愿束手待毙,乖乖的为这贼子献上家财,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 周大人点点头,以曾员外这老吝啬鬼的脾性,这倒是正常的反应。 他又问道:“曾翁既然已有安排,希望官府如何相助?” 曾员外说道:“老朽希望大人届时也 能派遣衙门中的捕快前来,一则是为了抓捕这大胆的贼人,如果不幸闹出了人命什么的,也可以做个见证。” 说这话的时候,曾员外的老脸之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了一股子杀气。 周大人点点头,口里说着“这是官府本职之事,岂敢推辞”,心里却又是一阵冷笑。 看来这曾员外早已做好了安排,并不慌乱,之所以他选择报官,恐怕也只是为了一旦出了人命,能够有官府见证,可以免责而已。 真是个老狐狸! 只不过周大人还是感觉有一点奇怪,这曾员外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信心满满,他怎么就能那么肯定他重金聘请的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就一定能够胜过这个留书的大胆贼人? 老实说,由于清平县一向以来都太平无事,就清平县衙门之中的那几个捕快,只不过也就是充充门面而已,寻常要捉拿一些小偷小摸之人,还勉强能用,要说对付这江洋大盗之类的人物,完全就派不上用场。 清平县乃是个小地方,附近的这些个名声在外的所谓“武林高手”们,充其量也就是会点粗浅武功的半桶水之辈,真正有本事的早就出去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去了。 要想依靠这些人与这个名满天下的“叶枫”斗,只怕还远远不是人家的对手。 既然对方敢于提前留书,还留给了你足够的准备时间,想必定然是有些本事,有恃无恐的,这曾员外又是哪儿来的这满满的自信? 见周大人一口应允下来,曾员外满面喜色,连声道谢。 这倒让周大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说道:“本官今日只不过是机缘凑巧,适逢其会,再说,这都是官府分内之事,理当如此,不必言谢。” 曾员外顿了顿,这周大人既然说是“适逢其会”,那么想必今日前来绝非是为了这留书的贼人而来的,自然也绝对不会是心血来潮,来探望他曾员外的。 那么,周大人今日的忽然造访,就一定有着其他的原因。 迟疑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周大人原本觉得曾家遭逢此等大事,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其小儿子之事,既然曾员外率先开口相问,也就毫不隐瞒的把何老太的命案,和听说的关于何老太的女儿和曾家小儿子的婚事说了一遍。 听完周大人的讲述,曾员外叹了口气说道:“这何老太的不幸老朽也略有耳闻,实在是人间惨事啊!大人所听说的也没有错,之前老朽也的确与何老太商量好了将她的儿女配与我家小儿为妻,连日期都已议定,想不到,却发生了这样的惨事!” 见曾员外对此并不隐瞒,周大人也就接着询问起了这曾家与何老太之间的关系。 曾员外想了想说道:“说起来我们家与何老太相识也有十余年了,这何老太其实是挺能干的一个人,不光是远近闻名的稳婆,她织补衣物的手艺在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十几年来我家中的所有衣物全都是交予她所织补的。” 周大人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想,果然这越是有钱的人就越节俭,以曾家的财富,就算是日日穿新衣也绝对不算什么事情,竟然十余年来都还要穿织补过的旧衣裳,确实是有些想不到。 曾员外似乎看出了周大人的心思,脸上微微一红道:“大人您也知道,我曾家在本地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织补衣物这回事,传扬出去多少也会有损颜面,因而我家的衣物一直都是由何老太一人包办了,为了让她对外保密,所以多年来我曾家对她也一向出手毫不吝啬,多有照顾。” 周大人心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果当真如曾员外所说的是“毫不吝啬”,“多有照顾”的话,何老太家何以会如此困难,儿子自小被送外做工。最后更是为了儿子赴京赶考,不惜出卖女儿? 曾员外没有察觉到周大人脸色的异样,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二去,我曾家与何老太也就渐渐熟络了起来。说来也奇怪,这两年来这何老太忽然像是转了性子,变了个人一样。” “原本她这个人个性随和,与世无争,工钱给多给少也从不争辩,可是这两年却变得锱铢必较起来,十分看重钱财,听说她还把在外做工的儿子接回身边,请了先生来教他读书,这定然是笔不小的花销,想来这也是她忽然在乎钱财的原因了吧。” “后来忽然有一天,她竟然主动来找老朽,提出愿意将女儿嫁与我那小儿为妻,只求一笔嫁妆,能够送他儿子赴京赶考的费用。初闻此言,老朽当时也是吃了一惊。” 说到这里,曾员外有些不好意思的忘了周大人一眼:“大人或许也应该听说了,我家小儿自幼身体不好,患有疾病,老朽也心知肚明,实在是没有哪家姑娘会愿意下嫁小儿的。” 周大人微微点了点头,这事他之前已经听李婶说起过了。只不过这曾家小儿子却并非什么“身体不好”,“患有疾病”,而是根本就是一个白痴,一般说来的确是不会有什么人家愿意把女儿嫁与他为妻的。 曾员外叹息道:“此事老朽一直秘而不宣,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对于我家小儿也早就有风言风语了。而何老太与我家来往多年,自然更是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因此当她提出这事的时候,老朽着实有些吃惊。” “不过此事无论如何对于小儿而言都是桩天大的好事,那些嫁妆所需的些许钱财倒也不必计较了,因此老朽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一切全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她家女儿过门之期了,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长叹道:“原本还指望着冲冲喜,借着成亲之事会对小儿的病情有所帮助,如今看来是小儿无福,与何家女儿没有缘分了。” 听完曾员外的话,周大人沉默了。 他讲得十分恳切,似乎应该是实情。 如此看来,这桩婚事并非曾家仗着财势欺压,强行逼着要迎娶何老太的女儿,恰恰相反,这桩婚事却是何老太主动首先提出来的。 她竟然心甘情愿的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 虎毒不食子,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啊? 难道只是为了能够送自己的儿子上京赶考?她这么有把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够高中,金榜题名? 周大人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天下间的莘莘学子们自幼饱读诗书,挤破了脑袋如过江之鲫般上京赶考,一个个全都想要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 他也知道这些考生需要经过多少考验,这初试,会试,殿试,一层层的选拔之路到底有多么的艰辛困难,许多满腹经纶的学子穷其一生,到了皓皓白首尚且无法如愿,这个半路出家,只读了两年书的一个穷小子如何就能够轻易高中? 沉吟了片刻,他开口对曾员外问道:“这何老太的儿子可是自幼天赋异禀,才名远播,的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曾员外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小子打小就被送去外面学徒,根本没有念过书,扁担倒了也不认识是个一字,谈何才名?就这样的人,临时抱佛脚读了两年书就想要金榜高中,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周大人也深有同感,叹道:“那这个何老太却又为何忽然无论如何也要送她儿子赴京赶考呢?” 曾员外也表示不解:“谁知道呢?自打两年前她就像是鬼迷了心窍,铁了心一定要送她的儿子赴京赶考,好像一定可以高中一样。” 鬼迷了心窍?周大人心中叹息着。 因为这个鬼迷心窍,何老太不单单害了自己的女儿,害了小铁匠,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丢掉了。 这还真的是一件咄咄怪事! 第十四章 痴傻二公子 需要知道的如今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周大人于是站起身准备告辞。 他举了举手中的那封书信对曾员外问道:“这是极为重要的证据,是否可以留在本官这里?” 曾员外连连点头道:“这个是自然。” 周大人把书信小心的放入怀中,接着向曾员外告辞了。 他心中着急想要尽快赶回县衙去。 纵使他不认识叶枫,无法分辨这封书信上的字迹,不过在县衙的后院可住着两位和叶枫很熟很熟的人,他们应该是可以分辨出这封书信上签名的真假的。 周大人在清平县任上向来是一言九鼎,掷地有声的,这在本地可是出了名的。 他既然答应了官府一定会管此事,那么后日就必定会派人前来,对此曾员外并不担心,也就没有多作挽留,只是起身相送。 两人刚走出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定睛看去,只见院子一侧一道看上去是通往后院的圆门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 那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比周大人却还要显得大些,一身锦衣看上去材质上乘,做工考究,然而却像是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圈似的,沾满了泥浆尘土,肮脏不堪。 他长得也算眉清目秀,然而看起来确实满脸的稚气未脱,脸上呵呵的笑着,却给人一种奇怪的痴傻感觉。 在他身后,有几名家丁模样的人正在追赶,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而他却不管不顾,仰着头追赶前面翩翩飞舞的一只花蝴蝶,完全不理后面的人。 周大人听后面追赶的家丁口中在叫着:“二少爷,二少爷……”心中暗想,大约这个人就是传闻中曾员外那个白痴小儿子了。 此刻那小子的全部心思都在面前翩飞的蝴蝶身上,眼看蝴蝶就要往一旁的院墙之外飞去,他一急,忽然间腾空而起,身体异常轻盈的扑向蝴蝶,一伸双手轻轻的把蝴蝶笼在了双掌之间。 这一下周大人不觉一愣,这看上去痴傻之人,竟然有着这样好的身手,的确是大出人的预料之外。 看见他这一举动,陪在周大人身边的曾员外面色猛地一变,疾步上前厉声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那小子原本正低头欣赏双掌之间的蝴蝶,闻言抬头一看,见到曾员外顿时全身一震,低下头去,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 看来他必是对曾员外极为畏惧,被这一呵斥,双掌顿时垂下,连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只蝴蝶乘机翩翩飞走了竟然也没有注意到。 此时后面追赶的几名家丁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曾员外怒斥道:“你们不看着二少爷好好的在后院呆着,怎么让他跑到前院来了?冲撞了这里的贵客,你们可是想要找打?” 那几个家丁垂首立着,却是满面的委屈,低声说道:“是二少爷看蝴蝶好看,一起念头非要追上不可,我们也不知道今日府中竟然有贵客啊。再说,以他的身手想要跑,我们几个如何拦得住?” 曾员外满面怒容,斥道:“几个蠢材,要你们何用?还敢在此多嘴,还不赶快把二少爷扶到后院去?” 家丁们不敢再多言,赶忙围住了那痴傻小子,连哄带骗的簇拥着他向后院走去。 那小子失了蝴蝶,犹自有些不甘心的回头四处张望着,可是那蝴蝶此刻早已飞出了院墙,不知所踪了,哪里还能看得见? 因而他纵然心有不甘,却又畏惧父亲,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那几名家丁向后院走去。 曾员外喝退了他们,回过身来对着周大人赔礼道:“犬子愚钝贪玩,不像今日险些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周大人连忙还了 一礼,问道:“刚才这一位想必就是曾翁的小儿子了吧?” 曾员外低头长叹道:“家门不幸,不想今日却让大人见笑了。” 说完扭过头径直在前面引路,似乎根本不愿意提及此子。 周大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他往外走去。 心中却暗自思忖着,看来这便是之前所说的,准备要迎娶何老太女儿的那个曾家小儿子了,李婶所说的一点也不错,他果然是个呆傻之人,虽然长得高高大大,但是看其行为举止,就如同一个几岁大的孩童。 这样的人,看起来需要一个娘亲照顾他比需要一个媳妇更加迫切。何老太的女儿要是心甘情愿的嫁进来,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可是何老太既然名字曾家小儿子是这个情况,却又为什么会执意主动提出要把女儿嫁进来呢?她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带着这些满心的疑问,周大人回到了县衙之中。 一进县衙,他便直奔后院的小屋,果然程姑娘正在给张胖子换药,他们都在。 看到周大人回来,程姑娘微笑着问道:“看你急匆匆的这幅模样,看来今日此行一定收获不小。” 周大人点点头说道:“小师姑所说的一点不错,今日之行确实收获不小,不过却也带来了更多令人吃惊的疑问。” “哦?”程姑娘好奇的望了他一眼,“莫非这自首的三人全都不是凶手?” 周大人于是将今日从李婶处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如实相告。 程姑娘听后点点头,说道:“想不到那个小铁匠竟然与何老太一家有着这样的关系。那么关于何老太将女儿许配给曾家小儿子的事情,大人可证实了?” 周大人点点头说道:“已经证实了,确有此事,而且那曾家的小儿子我也在机缘巧合之下亲眼见到了,确确实实是个痴傻之人。” 程姑娘奇道:“既然对方是个傻子,这何老太为什么一定要把亲生女儿嫁过去呢?这倒是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了。” 此刻周大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不仅如此,今日在曾员外家里,还发生了一件更加令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呢!” 听他这么一说,四仰八叉在床榻上躺着的张胖子也忍不住抬起头,开口问道:“什么事情这么令人大吃一惊?” 周大人说道:“曾府接到了一封书信,有贼人令他献出家财。” 听了这话,张胖子失望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盗匪之事亘古有之,有什么好值得大吃一惊的? 周大人见面前的两人都是一副失望的样子,接着说道:“令人吃惊的是这封书信最后的署名,是个绝对让人想不到的人物。” 程姑娘低着头继续给张胖子换药,而张胖子扭开头去,看样子都已经懒得再问了。 周大人这时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封书信的署名是,叶枫!” 他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程姑娘全身一震,换药的手顿时僵住了,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原本一动不动躺着的张胖子则是忽然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满脸的惊容,追问道:“你说是谁?叶枫?” 坐起身的时候,碰触到了他那满身的伤口,疼得他皱起了眉头,可是他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周大人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就是叶枫!” 张胖子此刻却有些不信了,叶枫是他义弟,从小相熟一起长大的发小,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人了,要说叶枫现在成为了一个打家劫舍,劫掠钱财的大盗,这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的。 顿了顿,他开口问道:“那封书信呢?现在在哪里?” 周大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书信:“正在这里。” 张胖子也不答话,伸手一把夺了过去,展开信纸就看那书信末尾的署名。 这一看,他顿时呆住了。 他和叶枫如此熟悉,自然对于他的笔迹也是烂熟于胸的。 叶枫自小被送去随师傅魔刀魔五楼学刀十年,才回到父亲身边,虽然之前也曾经读过几年书,可是他的那一手字,却的确是不敢恭维。虽然谈不上难看,却也是普普通通,毫无可取之处。 张胖子如今这一看之下,这“叶枫”二字不是他的笔迹还能是谁? 张胖子呆了半晌,又把书信从头到尾挨个逐字逐句的看了好几遍,最终确认,这封书信正是出自义弟叶枫的手笔。 他放下了书信,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一旁的程姑娘看他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伸手拿过书信来一看,可不就是叶枫本人的笔迹么? 此刻她的心中实在是百感交集。 自从西安城中一别之后,天下间都传说叶枫已经死于秦皇陵之中了。 然而只有她不相信,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信念,连天下罕见的金蟾之毒都没能夺去叶枫的生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与自己重逢! 于是程姑娘离开了父亲神医程三思,开始了游历天下,漂泊四方的生活。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向何处去,不过她到处漂泊就只有一个目的,打听关于叶枫的消息。 然而一直却都是杳无音讯。 过了这么久,一直到了昨天,她再度见到了张胖子,这才确认了叶枫当初并没有死在秦皇陵中,他还活着! 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令她高兴的了,这么久以来的寻找,自己心中所坚持的那个信念,原来都是真的! 然而在今天却就得到了关于叶枫的消息,并且还看见了叶枫亲手所写的书信,这怎能不令她感到激动万分? 她双手捧着书信坐在那里,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倒是张胖子似乎首先从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摇着大圆脑袋说道:“不对,不对……” 周大人问道:“张世子是说这书信的字迹不对,不是叶枫所写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个同名同姓之人也叫作“叶枫”,原本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张胖子却摇着头:“这信一定是老四亲笔所写的无疑,只不过,我在奇怪他为什么会看上这个什么曾家的家财,他什么时候干上了这没本钱的买卖?这个曾家很有钱吗?” 周大人也摇了摇头,其实他心中也一直有这个疑问。 曾家纵然在本县贵为首富,充其量也不过只是这小小的清平县之中的一个富翁而已,放眼天下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比起叶枫之前结交的什么天意楼姬家来,就更加不过是米粒之光了。 叶枫究竟为什么会选择曾家作为目标呢? 张胖子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书信之中还提到了冯明礼,他可是之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这个曾员外会不会也是江湖上的什么人物?” 周大人摇着头,曾员外从十几年前搬到清平县定居以来,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而且他脾气古怪,极少与人交际,也轻易不踏出家门,实在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与什么江湖人物有所往来。 张胖子想不明白,摇晃着大圆脑袋嘀咕着:“难道曾家还藏着什么别的宝贝不成?怪事,这还真是一件怪事。” 周大人心中叹息着,看来,今天遇见的怪事可真不少啊! 第十五章 跟踪的人 既然想不明白,张胖子也就懒得再去想了。 “书信上面言明后日他会去曾家取宝,到时候当面一问不就全知道了。”张胖子小心翼翼的又躺回了床榻之上。 周大人一愕:“你的意思是,你后日也要去?可是你的伤……” 张胖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轻松的说道:“不过就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没有伤筋动骨,又不是动弹不得了。” “再说,我们还有医术精湛的程大小姐在这里呢!她一定有办法让我在这两日之内快速复原的。是吧?” 程姑娘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发愣,被张胖子这一问,才缓过神来,冷哼了一声:“你看看你这一身都伤成这样了,本小姐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在两日之内让你立马复原?” 虽然寒着一张脸,不过毕竟刚刚得到了关于叶枫的准确消息,从话语之中就能够听出她心中满满的开心。 张胖子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赔着笑脸说道:“就算不能够复原,能够止止痛,让我可以行动如常总是可以的吧?” 程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张大公子这一次差点被人生生剥掉了一层皮,你以为是什么小伤小病呢?还想要行动如常?” 张胖子闻言无奈,只能用乞请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程姑娘。 程念真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现在她倒是蛮能理解张胖子此刻的心情的。 一起经历了生生死死的兄弟失散了那么久,现在忽然得到了他的消息,而且后日就有机会能够见面了,这叫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其实程姑娘心中又何尝不希望后日能够亲临现场,亲眼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只不过她心中明白,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医者,丝毫不懂武功,即便是去了,万一遇见什么事情,不但帮不上忙,还很有可能会成为负累。 因此即便心中如何渴望,她也只能留在这里,等待着消息。她相信,只要叶枫得知她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前来与自己相见的。 而能够把自己的消息带给他的,目前就只有张胖子了。 想到这里,程姑娘顿了顿又说道:“虽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你的伤口愈合,行动如初,不过用药物珍珠伤痛,让人能够抬着你前去,我想还是可以的。” 张胖子听了顿时大喜,几乎腥兴奋得立即从床榻之上跳起来了。 程姑娘脸色一变,说道:“不过这两日之内你必须静养,尽量少动弹,吃喝拉撒都得在这床上,要是因为你乱动伤口迸裂了,到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张胖子只要后日能够去曾家见到叶枫,此刻无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的。 当下他的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应承道:“放心放心,只要程姑娘的吩咐,本公子一定完全照办,绝对不打一丝折扣,只要后日能够去曾家,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程姑娘点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就好好躺在这里别动,我这就去药铺抓药,给你专门配一副独家秘方的灵药。” 张胖子忙不迭的答应着,一旁的周大人这时开口道:“抓药之事何必劳动小师姑亲往?我这里派个得力之人前去也就是了。” 程念真摇摇头说道:“那可不成,这方子是家父研究多年的独家秘方,轻易决不可令旁人知晓的,再说,这方子中有几味药材极为稀有,轻易难以寻得,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 周大人点点头,也就不再阻拦。 自古以来,但凡医者总是有一些压箱底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独家秘方”,轻易不肯示人的,连自己的弟子也不会轻易传授,更加不会泄露给外人得知了。 其实不光是医者,各行各业功成名就的那些名家们,大都有这种“敝帚自珍”的毛病,这一点周大人也是知道的。 走出县衙的时候,程姑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抬头望了望把金色阳光洒遍大地的金色冬阳,心中一股暖暖的感觉在涌动着。 刚才在屋里,她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快乐和激动的情绪,不愿被旁人看出来。而此刻,走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陌生人流之中,她感觉到胸中的那一股暖流涌动出来,流遍了全身,那快活的感觉让她无比的舒服,几乎想要蹦跳起来。 后天,后天也许就能够见到叶枫了! 想起这一点,她心里就感到抑制不住快乐。 那快乐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让她完全顾不上去注意周围的那些陌生面孔,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悄悄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人,周得麟周大人。 周大人其实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过就是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师姑在走出屋子的那一瞬间,忽然间感到有一些莫名的担心。 虽然他也说不清究竟在担心什么,不过他还是决定悄悄的跟随着她,就算是暗中保护她吧。 这一跟不要紧,周大人的心中此刻却顿时感到一直往下沉。 因为他发现,在自己这位小师姑的身后,不但有人在盯梢,而且,这盯梢的人还绝不在少数! 一个挑着担子卖水果的小贩,一对看起来正在逛街的极为普通的中年夫妻,一个靠着墙根行走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还有两个如花似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周大人至少看出了这四拨人现在正暗中跟在程姑娘的身后。 周大人不是江湖中人,不过他却极聪明,这四拨人小贩没有在叫卖东西,逛街的夫妻对于街道两旁的店铺商家毫无兴趣,乞丐没有蹲在墙角乞讨,那一对花枝招展的少女甚至连寻常少女逛街时彼此间的嬉戏打闹也没有,所有的人看起来都神情严峻,目光全都击中在前面一个人的身上,程念真! 因此,即便这些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刻意保持着和程姑娘之间的距离,可是周大人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自己的这位小师姑呢?周大人感到很奇怪。 不过随即,他立即想到了此刻被他藏在县衙后院之中小屋之内的张胖子。 张胖子可是从诏狱之中逃狱出来的,是朝廷的重犯,这些人莫非是为了他而来的?他们是锦衣卫手下的密探? 可是收留并藏起张胖子的明明是自己,按常理而言,他们似乎应该跟踪自己才对啊,为什么会在跟踪程姑娘? 而且很快他就发觉,这四拨人彼此之间好像并不认识,他们并非是一伙儿的。 很明显,在跟踪程姑娘的同时,他们也发觉了彼此的存在,可是从他们之间的眼神看来,他们对于对方却都是感到既疑惑又惊讶,甚至于还带着一种戒备之心,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一路的。 这四拨人不过仅仅是周大人发觉了的,暗中还有没有没有被他发现的,别的跟着程姑娘的人呢? 周大人没有把握,他的心中在哀叹着,看起来这一直是安宁祥和的清平县,只怕此刻正藏着一场暴风雨了。 这一切程姑娘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满心欢喜,脚步轻盈的在前面走着。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三保太监郑和此时却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身穿便服,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之中,驾车的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之人,从府邸的后门悄悄出来,缓缓的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作为内侍,一个阉人,没有家眷妻小,通常都是集中居住在皇城一侧的宿舍之中的,按律例他们是不允许有私产的。 只是偶尔有一些平时能够得到不少赏赐,有了些钱财的内侍,会偷偷在外面购买一些私宅,不过这都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行为,不敢令旁人知晓的。 然而郑和的这座府邸却是皇上亲自下旨恩赐的,据说里面雕梁画栋,修建得十分精美。仅仅是这一份荣光,就绝非一般的臣子能够望尘莫及的。 可惜,这么好的府邸郑和却是极少居住在里面。 这些年除了在宫中侍候,为了方便在皇城一侧内侍们的宿舍休憩外,不是被排往泉州一带督造远航的宝船,就是带领着船队乘风破浪,漂泊在远洋。 像这一次回京,能够在府邸之中踏踏实实住下来的日子,其实并不多。 然而这短暂的日子也要结束了,他不日便要奉旨动身,前往海边去整顿人手,补充修葺宝船,准备进行第二次远航。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却一定要去见一个人,只不过他并不希望这次会面被其他人知道。因此,他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低调行事。 马车从府邸后门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约定见面的地方,而是在城里绕了两个圈。 在确定没有其他车马盯梢之后,马车转入了小巷之中,七弯八拐之后,悄然停在了一间僻静的酒楼后面。 郑和披着厚厚的黑色罩袍,极为迅速的从马车上下来,闪身进了酒楼的后门,而马车则继续向前而去,就像根本不曾做过停留一般。 郑和目送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之后,这才转身穿过酒楼的后厨,来到楼梯前拾级而上。 这一路上酒楼的厨子和小二似乎也是被事先嘱咐过的,并无一人上前询问搭话,简直就是对他视若无睹一般,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 而或许是因为此刻并非饭点,又或许是酒楼地处太过偏僻,酒楼大堂之中并无一位客人,空空荡荡的显得异常的冷清。 郑和迅速的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了一间紧闭房门的雅间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专司侍候雅间客人的小二,也不多话,看见郑和过来,低着头躬身推开了房门。 郑和走进去之后,他立即关紧房门,随即远远的站到了楼梯口,观察着楼下的动静。 房间内的桌上摆着刚刚上桌不久,还热气腾腾的菜肴,一旁的地上一个炭火旺盛的铜炉让整个房间在这冬日里温暖不少。 火炉前站着一个人影,一面烤火一面正在等着郑和的到来,此刻转过身来,面对着正在脱去罩袍的郑和微微一笑。 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夏原吉! 第十六章 私下密会 雅间的窗户打开着。 外面飘着纷纷的小雪花,南京城冬日多雨阴寒,下雪的机会每年倒也并不多。 夏原吉望着正在脱去黑色罩袍的郑和笑道:“闻知三保即将远行,连这金陵城中也是飞雪欢送呢!” 郑和微微一笑,并没答话。 一时之间,他分辨不出夏原吉此话背后的深意,是否在暗示这京城之中其实并不欢迎他的回来,早就在盼望着他离开了? 夏原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郑和的感觉没错,他的话里的确有着这么一层意思。 他望着面前这个三十多岁脸上却有了些沧桑,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穿着便服的青年,心中也暗自感慨着,看起来这两年的海上生活,他也是受了不少的艰辛苦楚。 对于郑和此人,夏原吉其实并不反感,相反的倒还有一些欣赏。 据说郑和本姓马,是明军入滇所俘获的一名战俘,充作奴役,后来才受了净身之礼,成为了燕王朱棣府中的内侍。 这样的出身,如此的境遇,此人却勤奋好学,而且聪明伶俐,很得朱棣的喜爱。 甚至于除了胸中有些文墨之外,他还饱读兵书,传闻后来在靖难之役中,关键时刻还曾经镇定自若的指挥军队作战,立下了军功,不过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并未见诸于任何记载,不过从朱棣登基之后赐姓为“郑”,并且对他的种种宠信看来,他所立下的这个军功一定不小。 远的不说,单单就只凭他能够统率万余人的队伍,带着船队远洋两年平安归来这一点,就足以令人钦佩的了。 然而在私下里,夏原吉和他并不相熟。 这倒也并不是因为在某些问题上,他和夏原吉所持的政见有所不同。 不光是夏原吉,朝中许多重要的文臣,都对像郑和这样受到受到皇上恩封重赏,风光一时无两的这些宦官出身的人物,敬而远之。 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立朝之时,认为阉宦之乱自古有之,乃历朝历代取祸之道,亡国之本,因而立下严令,宫中内侍不得识字,以防将来可以借此乱政,祸国殃民。 后来的建文帝朱允炆更是深得其皇爷爷的影响,立下了各种严刑酷法,内侍们一有过错,经常会遭受重刑,轻则鞭挞杖责,重的甚至于残肢断体,苦不堪言。 因而当时宫中内侍太监们,无不提心吊胆,对于建文帝更是充满了怨愤。 而燕王朱棣却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暗中与他们结好,以致于到了后来靖难之役时,宫中的内侍们把建文帝这边的大小军情,各种消息,如同雪花一样传递到朱棣的手中,为朱棣后来能够成功攻破南京,赢得胜利,立下了巨大的功劳。 既然有了功劳,就需要封赏。 于是朱棣在登基之后,这些原本遭受迫害的内侍太监们便有了重封厚赏,出现了像郑和这样,还有领军往镇甘肃的马靖一样的人物,逐步从默默无闻的后台,浓墨重彩的粉墨登场,开始出现在了政治舞台的中心。 然而对于像夏原吉等这些比较传统的文臣,还有那些自命清高的士族贵胄们而言,这些人毕竟只是阉宦 ,太祖皇帝遗训的影响和对于历朝历代以来阉宦之祸的记忆,令他们对于这些人还是不自觉的保持着一种距离。 所以如今的夏原吉心中其实也有些疑惑,他和郑和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交,更谈不上情谊,郑和明明已经奉旨即将离京,却暗地里派人约自己在这里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为他辞行吧? 要知道当今皇上尤其憎恶结党营私,对于朝中重臣们,尤其是郑和这样统军在外的内侍出身的人,私下里的交往还是极为敏感的,锦衣卫这些京中缇骑手下的暗探们对于京城中的监控,也是极为严密的。 这样的私下会面,他们都要冒着莫大的风险。 而最令夏原吉惊奇的是,郑和为什么会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家酒楼? 这家酒楼的老板是夏原吉的一位远房亲戚,开酒楼的本钱也是夏原吉资助的。 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么一个僻静的所在,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在京城之中,能够避人耳目,有这么个地方可以和那些私交甚厚,政见相同的同僚们把酒言欢,畅谈一番,纾解心中块垒。 这倒也并非什么稀奇事,像蹇义那老狐狸也为了同样的目的开了一间茶楼,朝中重臣大多在外设有这样的地点。 不过这样的地点大都隐秘,仅限于极小的圈子里几个人知道,就像这家酒楼老板和自己的关系,外人是完全无从知晓的。 只是自己和郑和之间并无交情,之前也没什么来往,何况这两年他又带领船队远洋在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样一处所在的? 难道仅仅只是看中了这家酒楼的地处僻静,选在这里纯粹只是巧合而已?夏原吉才不会相信呢。 他的心中对于眼前这位年轻的郑和,又多了几分警惕,此人虽然人不在京城之中,对于京城之中的大事小情,却如此清楚,看起来绝对不可小觑! 郑和脱下了罩袍,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满面狐疑之色的夏原吉,他能从对方的眼睛之中明显的感受到一种警惕的防备感。 他展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想要稍稍化解一下这有些紧张的尴尬,首先拿起了筷子看着面前满桌的美味佳肴,赞叹道:“真的是有很久没有机会能品尝到京城的味道了,真有些怀念的感觉。” 夏原吉微微一哂道:“郑大人忙着在海外建功立业,自然机会少了一些。等到能够回到京城长住,只怕就不会稀罕这些味道了吧。” 他的语气虽然很柔和,不过称呼郑和为“郑大人”,这明显有一种划清界限的生硬感觉。 郑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不是不明白眼前这些自命清高的大臣们对于他们这样内侍出身的人那种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到底所出何来。 可是他不能不来见夏原吉,哪怕要像这样遭受对方的冷言冷语,哪怕要冒着被皇上得知后心有疑虑的风险。 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件事,钱! 郑和的船队远洋归来,此刻正在整休补给之中。 他船队之中的大小战船单只的造价就高达六七千两之巨,如今船队需要修葺,所需花销自 然不菲。加上人员的轮换训练,补给物资的补充,这些无一不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这些所需他全都一一列在奏折中上呈皇上御览,皇上也全都准奏了,可是这些钱财的支出最后还是要落在一个部门的身上,那就是户部。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国库收支,等于是朝廷的钱袋子,而手里紧紧攥住这个钱袋子袋口的人,正是面前的这一位,户部尚书夏原吉! 碰巧这个夏原吉是个极为节俭的人,这么一大笔银子,只怕他会心疼死。又碰巧……郑和正好知道,夏原吉是个坚决反对远洋计划的人。 皇上派遣船队远航,这个事情原本在朝中就是众说纷纭,持反对意见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因为朱棣的力排众议,一意坚持,这才压制住了那些反对的声音。 在这些声音里,只怕夏原吉是最为坚决的那一个。 但是明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去,皇上的态度如此坚决,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皇上顶着干,不过像夏原吉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明着不行,暗地里使上个绊子,耍个小花招什么的,还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的。 这不,皇上批下来这笔款项已经十余日了,户部这边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要知道,船队和在当地征集的准备修葺补充的民工加起来有好几万人,可还都在海边眼巴巴的等着这笔钱呢! 钱一日不到位,他们就什么也干不了,可是这一大批人每日的吃穿用度开支可是不少呢!更重要的是,每耽搁一天,无疑便会不得不把第二次出海远航的日期推迟,这样的拖延对于皇上来讲,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郑和太了解这位皇上的性子了,他才不会管你有什么样的困难和理由呢,他凡事只看重结果。 只要结果不好,一定是你的错,用你这个人不就是为了解决过程中遇见的困难的吗?解决不了,自然是你的能力有问题,深孚朕望。 眼见如此情形,郑和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在离京之前,冒险和夏原吉私下见上一面,希望能够说服他,改变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选择去户部衙门直接找他谈呢? 因为在那种太正式的地方,像夏原吉这样如此熟悉官场规则的人,极有可能推脱太忙不见,随便找个什么小官小吏来应付你,其实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即便见了面,几句官场上的场面话一讲,打个哈哈,让你回去等消息,你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倒不如在这样的地方私下见面,所有的话出我口入你耳,再无旁人,反倒可以畅所欲言,真正的沟通一下。 至于为什么选在这座酒楼,正是因为他知道这家酒楼是夏原吉平时与一些密友私下见面的地方。 这多少带有一些提醒的意味,不要认为这两年郑和身不在京城朝堂之上,就对于这里发生的大小事情一无所知了,有些事情,纵使身在海外,他知道的也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 从刚才夏原吉的脸色变化来看,很明显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很好。 郑和默默的望着面前的这位户部尚书大人,沉吟着思索自己应该如何开口。 第十七章 夏原吉的见解 反倒是夏原吉见郑和坐下之后半晌不语,看起来有些沉不住气了,首先开口问道:“不知道郑大人在离京之前一定要见下官一面,究竟所为何事啊?” 郑和轻叹了一声,也不想再兜圈子了,正色道:“实不相瞒,郑某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的求得与夏大人一晤,所为不是别的,还是那笔款子的事情。” 夏原吉低下头,伸出竹著夹起桌上的菜肴放进了嘴里,有些含混不清的问道:“款子?什么款子?” 不待郑和回答,他恍然大悟一般又说道:“哦,郑大人说的可是皇上御批的关于修整船队的那笔银子?” 郑和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如今整个船队都在海边急等着这笔银子开支,实在是一日也耽搁不得啊,然而户部却迟迟不见动静,郑某深恐如此拖延下去会误了皇上定下的出海的日期,因此不得不来求见夏大人。” 夏原吉心中只怕也早就料到了此事,却一脸的故作轻松之态说道:“若是为了此等公事,郑大人完全可以直接到户部衙门来相询,最近下官公务繁忙,对于此事倒是疏忽了。兴许,是下面哪个办事的官吏一时疏忽给耽搁了,还请郑大人不要见怪哪!” 郑和见夏原吉开始用官场上的场面话来搪塞自己,早在意料之中,当下微微一笑,也并不着急,反而单刀直入的问道:“若是下面官吏耽搁了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只怕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郑某只是唯恐夏大人这里是有什么困难,却也不妨明言。” 夏原吉被郑和一语说破,啪的一声放下了竹著,正色说道:“还的确就是有些困难,不瞒郑大人,户部如今的困难就是,没钱!” 郑和脸上依然带着微笑,轻声问道:“夏大人说笑了,户部掌管天下银钱,此事又是皇上御批,区区之数,怎么可能没钱?” 夏原吉一脸的严肃说道:“郑大人久不在朝堂,恐怕有所不知,如今的户部的确是没钱了。今年江西赣江两岸爆发大水患,灾情严重,无数灾民无家可归,拖儿带女嗷嗷待哺的等着朝廷的救济安置,他们的惨状,思之令人发指,自然应当优先处置,这已经耗去了国库中大量的银钱了。” “如今皇上又张罗着迁都之事,要将北平城改做北京,为此在北平城内大兴土木,还请姚广孝亲自前往北平设计了新北京的规划图纸。” “这宫城营建,城市迁移,又是何其巨大的一笔开销。最为主要的是北平地处北疆,建造所需耗用的木材用料,甚至于参加建造的能工巧匠们全都需要从中原转运解送,就连下官也是刚刚押运了一批用料和工匠前往北平,回到京城不久。这些事,郑大人应当也有所耳闻吧?” “再加上皇上英武,雄才大略,已经计划着明年之内要对北元用兵,平定北疆,听说还准备要御驾亲征,这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北伐之前大军所需的一切用度又需要提前预备好。这桩桩件件,都需要耗费巨大的银钱,说句实话,如今连朝中大臣们的月俸银子,下官都是搬着手指头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扣出来的了,户部如今是真的没钱了。” 夏原吉说得很诚恳,郑和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老实说,他所说的这些事情,郑和也并非不知道,如今多事之秋,诸事繁杂,户部也的确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夏原吉这么个手把着国库钱袋子的位置,也的确有诸多不易,一定是整天都焦头烂额的。 可是眼下这远航之事却的的确确是半分也耽搁不得 ,皇上下旨要赏赐远洋诸国的奇珍异宝都已经差不多运抵船队所在地了,而船队却连必须的休整补给都还没有完成,此事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郑和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反而是话题一转,有些不经意的问道:“郑某听闻朝中有不少大人对于远航一事都有不同的见解,不知夏大人以为如何?” 夏原吉愣了一下,低下头拿起竹著又开始夹菜,一面含糊的说道:“此事乃皇上圣心独断之事,何人胆敢妄言?” 郑和微笑道:“此间并非朝堂,也没有他人在侧,只是你我二人闲聊,夏大人尽可畅所欲言,无论什么话都可以但说无妨。” 这话就等于对夏原吉承诺无论今日他说了什么,郑和都绝不会对外泄露,更加不会向皇上报告。 夏原吉对郑和虽然所知不深,但是他说一不二的性格,还是久有耳闻的。 思索了片刻,夏原吉猛的放下了竹著,大声说道:“好!既然今日郑大人折节下问,夏某也就舍命陪君子,咱们不妨直言相聊,谁也不用再藏着掖着的。” 郑和点点头,坐了这么久,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当下他起身端起酒壶为夏原吉斟满一杯酒,说道:“正该如此,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当畅所欲言,直抒己见,何必婆婆妈妈,绕来绕去的!” 这话听得夏原吉精神一振。 老实说,谈到“大丈夫”,夏原吉还是有些汗颜的。 孟子说:“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比及自身,夏原吉顶多能够做到“得志与民由之”这一点,身在朝堂,要想真正做到“不得志独行其道”却是谈何容易? 当年的屈原就是坚持“独行其道”,最后落得投江而死的下场,不也没能阻止楚国的灭亡吗?他自己落下了流传千古的清名,却把楚王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此非真忠臣也。 至少夏原吉是这样认为的。 比起先贤对于“大丈夫”的定述,他还是感到有些自愧不如的。 不过他是个直性之人,郑和的这句话听在耳中的确入耳,当下也是感觉豪气顿生,一仰头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实不相瞒,关于组织船队远航一事,以下官浅见,于国于民无益,实乃当今一大弊政也!” 郑和默然无语,此话把远航抨为“弊政”,实在是有些严重了。 片刻后他才轻声问道:“何以见得?” 夏原吉索性再无顾忌,望着郑和问道:“敢问郑大人,远航之事当初可是你向皇上奏请的?” 郑和摇头,这事的确与他毫无关系,从头到尾实在是朱棣自己敲定的想法。 后来在确定率领船队的人选之时,朱棣召见了当今著名相士袁珙的儿子袁忠彻,问用郑和是否合适。 袁忠彻对答道:“三保恣貌才智,内侍中无与比者,臣观其气色诚可任。” 于是朱棣便定下了任命郑和为远航统率,到这时郑和才知道此事。 夏原吉看郑和一脸凛然,点点头,他相信这是实情。 皇上朱棣向来独断专行,远航如此的大事,纵使他再宠信郑和,也不会因为一个内侍太监的话而不惜耗费千万,定下如此重大的国策。 他喃喃的说道:“但愿真如你所言,这一切全是皇上圣心独断,如 果当真有人进言力荐此事,那么此人定佞臣也,当斩之!” 郑和愣了一下:“哦?” 夏原吉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说道:“此人定然是想要利用皇上对于建文帝下落的疑心与忧虑而进言力主此事,否则大造战船,全副兵甲,巡航四海,所为者何?此人以此为自己晋身之道,枉顾国计民生,岂非佞臣乎?” 郑和沉默了。 看来夏原吉认为皇上如此大动干戈,不惜耗费巨资打造战船远航四海,所为的便是寻找失踪的建文帝的下落。 自从建文帝举火自焚之后,他的行踪的确在民间被传得沸沸扬扬,也有人声称在海外小国曾见到过他,不过这些全都是无稽之谈。 建文帝当年真正的下场,除了当事的皇上朱棣和当时守在奉天殿外的张辅之外,知道内情的恐怕就只有从南京城破就一直跟随在朱棣身边的自己了。 关于建文帝自焚的一段情节请参加本书第五卷《皇陵诡影》中第十四至十七章,本处不再赘述。 然而这是个绝对不能提的秘密,要么就自己守口如瓶的把它带进棺材,要么就是由皇上动手让你带着它进棺材。 有时候郑和真的情愿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他也知道,其实皇上谋划这一场远航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寻找什么所谓的建文帝的下落。 但是,他却没法反驳。 他只能保持沉默。 夏原吉见郑和没有说话,认为他认同自己的判断,又干了一杯酒,大声说道:“船队远航,光打造的大小战船百余艘,每一艘都需要耗费六七千两白银,还不论船上数以万计的军士人员每日的吃穿用度,光是船上装载的赏赐给沿海诸国用以显示皇恩浩荡的诸般奇珍异宝,所值就已经是超出旁人的想象了。” “如此空耗国力,所得者何?无非求得这些番邦小国对我大明的俯首帖耳,诚意来归而已。下官也曾看过郑大人回京之后递交皇上的奏折,奏明这些沿海番邦小国,生计尚且难以为继,不要说对我大明造成威胁,就是那小小的海上海盗,也需要求助我大明船队予以剿灭。” “这样的小国,除了每年向我大明天朝伸手索要钱粮救济之外,结交他们有何益处?这等小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然暂时为了利益归附我大明,谁能保证今后没有异志?如今安南再度复叛,英国公张辅领军前去平定,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纵然是皇上担心北伐期间,这些南方沿海诸国会借机蠢蠢欲动,如今也已经知道它们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疥癣之患,令一大将即可平之,根本不足为虑。何必还要不惜花费巨大,又要再度出海远航?” “反观国内,靖难之役后,遭受兵戈之乱的黎民百姓正是休养生息,百废待兴之时,刚刚享受了几年太平日子,近年来又多有天灾,灾民遍野,流离失所,急需朝廷的救济。” “北疆不稳,北元残余势力各部落蠢蠢欲动,早晚与我大明必有一战。皇上如今主张的迁都和北伐,不正是为了消弭北疆的祸患吗?这些已经令国库不堪重负了,如何还能有余力支撑这浩大船队远航四海的花销?” 放下了酒杯,夏原吉总结道:“所以,依下官的愚见,此时我大明应该励精图治,安定发展国计民生,积攒国力,奋发图强才是。这耗费巨资的远航四海,耀武扬威,除了空费钱粮之外,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第十八章 郑和的坚持 郑和望着面前慷慨陈词的夏原吉,不禁沉默了。 夏原吉看起来有些醉了,他所说的好像只是一些醉话。 或许他又并没有醉,只不过是借着酒意说出一些隐藏在心底的大实话。 然而郑和知道,他所说的这些,全都是他的真心话。 不单单是夏原吉,恐怕朝中大多数的大臣们全都是抱着这样相同的想法。 他们没有一点私心,完全是为国为民计,为了江山社稷,他们并没有错。 然而郑和对于他们的意见却并不敢苟同,对此他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这些大人们虽然是为国为民,是为了江山社稷,然而他们的眼界毕竟太狭窄了一些。 他们都高高在上,稳坐在京城朝堂之中,他们没有到过大海之上,没有看到过那苍茫茫一片,看上去无边无际的壮阔景象。 只有在大海之上,你才能真正感受到人的渺小,生命的虚无,还有世界的浩瀚。 对于夏原吉这样的大臣们而言,眼前的大明王朝的疆域,已经是他们所能认知的最为广阔的天下了,然而对于郑和而言,却并不是这样。 虽然就目前而言,远航所至的这些远洋诸国都还十分弱小,弱小到完全对于大明构不成威胁,甚至于令这些大人们不值一哂,可是再远一些呢? 在这浩瀚无际的大洋的对岸,是否还有着其他更为广阔的土地?是否还有着别的人民?是否还存在着一个强大到足以对大明王朝构成威胁,甚至于超过大明王朝的国度? 即便是现在没有,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一百年之后呢?谁能保证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郑和不知道。 只不过随着他的航行越远,他看到的不同的土地和人民越多,这样的想法就越发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些看起来现在还很弱小的国度,它们有着各异的风土人情,有着各自不同的富饶特产,一旦它们发现了自身的优势,励精图治,蓬勃发展起来,假以时日,成为大明王朝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这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会不会在遥远大洋的彼岸,已经有了这样的国度了? 郑和有了这样的担心。 所以如今的大明王朝,决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困难或者满足于眼下所知的安定环境,就盲目的终止远航计划。 相反的,我们应该更加大力的发展这一计划,努力的去了解我们的周边,了解大洋的彼岸,了解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证我大明王朝的江山永固,帝业永祚。 然而这一切,他的这所有的担心忧虑,却根本没有办法对面前的夏原吉,或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甚至是皇上本人讲出来。 一旦讲出来的话,会被他们讥笑为杞人忧天的吧? 人总是这样,对于自己所未知的东西,本能的会产生一种怀疑和排斥,甚至是畏惧的心理。 在郑和眼中,夏原吉这样的大臣们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叽叽喳喳头头是道的论述着这井底的巴掌大的地方是如何的美好,却全然不知这井外的天地会有多么广阔和壮丽。 然而郑和却没法告诉他们这一切,只因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他也不能也没有资格去嘲笑和藐视他们,因为他自己也不过只是一只扒着井口望了一眼外面的青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因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继续推进这远航的计划,用事实来告诉其他人,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用实际行动来消弭那些,将来可能威胁到大明王朝天下的隐患。 而这首当其冲的第一步,就是需要搞定面前这位手握着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夏原吉大人。 在见到夏原吉之前,郑和绝没有想到这个整天埋首于公务与账本之中的书呆子,对于如今大明天下的局势,竟然会有着如此精辟入微的理解和分析,也没有想到他对于远航计划的反对会是如此的坚决。 很明显,他已经仔细的看过了自己关于这一次远航经过相关的奏折,这当然是皇上特许他看的,他也从中得出了结论,远洋周边的诸国对于大明王朝毫无威胁,因而如此耗费巨资的远航计划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看起来,自己想要通过这次远航一路之上的见闻来说服他的打算,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那么就不得不换一种方法来劝服这位固执的夏大人了,虽然这是郑和最不愿意采用的一种方法。 他微笑着起身为夏原吉满满斟上了一杯酒,说道:“想不到夏大人对于眼下的时局和各地的灾民竟然如此挂怀,分析得鞭辟入里,条条分明,实在是让郑某佩服不已。” 夏原吉举杯一饮而尽,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望着他,对于他这些拍马屁的话似乎闻而未觉。 郑和慢悠悠的坐回了椅子里,拖长了声调幽幽的说道:“只不过说到,于国何益,于民何益,夏大人你以为你真的懂皇上的心思吗?” 夏原吉愣了一下,眼中的醉意稍减,望着郑和等着他的下文。 郑和脸上展现出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缓缓说道:“你以为,皇上力排众议,不惜耗费重金也要坚决推行这远航计划,真的只是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传闻,什么建文帝其实还未死,而是远遁海外,伺机而起这样的无稽之谈?你真的相信?” 此言一出,夏原吉脸色大变。 自从朱棣登基以来,对于建文帝**而死一事便向来是讳莫如深的。 他甚至于改掉了史书记载之中“建文”的年号,下令建文年依旧使用太祖皇帝的“洪武”年号,似乎是想以此抹去朱允炆在位留下的痕迹,借以证明自己承继大统的合法性。 而对于民间,尤其是朝中大臣们,更是严禁谈论甚至于提起“建文”二字,一旦为人侦知上告,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郑和与自己素来并无交情,如今却对自己坦然讲出了“建文帝”三字,虽说此时并无旁人在场,却也令夏原吉大吃了一惊,也对于他对自己的信任而心生感激。 半晌,他才轻声问道:“若非为此缘故,那却又是为何?” 郑和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行事,素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他的心思,岂是你我这样的臣子能够看明白的?” 他慢慢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轻叹道:“就如同这杯中之酒,入口之前,除了斟满它的人以外,谁又能事先知道其中装盛的是琼浆,还是苦酒?” 他举起杯一饮而尽,说道:“然而我们做臣子的,有什么选择吗?无论旁人如何看,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一席话说得夏原吉也垂下头去,似乎也颇有感触。 沉默片刻,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郑和又开口说道:“皇上平素喜爱棋道,棋道之重尤在于布局,或许你我都不过是皇上大布局之中一颗不起眼的小棋子罢了,连同这耗资巨大,兴师动众的远航计划,或许也不过只是一颗小棋子而已,何必一定要弄得那么明白?有时候生于世间,最难得的便是,难得糊涂。” 夏原吉想说的话被郑和又给硬生生的堵了回去,再度垂下了头,若有所思。 郑和伸出竹著夹了一口菜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次回京,听说京城之中发生了不少大事呢!” 夏原吉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什么大事?” 郑和淡淡的说道:“听闻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家的公子叶枫,忽然死在秦皇陵中了。而英国公家的世子,那 个张家的小胖子,也忽然犯下重罪,被抓入诏狱之中,还被英国公逐出了家门,最后却莫名奇妙的越狱逃走了。” 夏原吉愣了一下,没有吱声。 郑和此刻却忽然话题一转,忽然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令公子如今是在吏部当差吧?他如今一切可还安好?” 夏原吉的心中剧震。 郑和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聊,听在他的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意味了。 夏原吉自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有解缙家的老大,英国公家的小胖子,以及那个叶枫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当然也知道,当初这几个孩子为什么会从小就这么要好,甚至于后来还义结金兰,这当然不会是偶然的。 到了如今,其他的几个孩子,死的死,坐牢的坐牢,逃亡的逃亡,唯独只有他的儿子夏瑄却毫发无损,依旧安稳的在吏部当差,这其中的缘由,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然而这些从郑和的口中说出来,却令夏原吉感到无比震惊。 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纵然皇上是那样的宠信郑和,但是此事背后这个他谋划了多年的计划,是决计不会告诉身为局外人的郑和的。 可是此刻郑和却提及了此事,夏原吉从这话里多少听出了一些威胁的意味。 别看现在平安无事,他的儿子,他自己,甚至于他的全家宗族,一家老少的平安,全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现在他还敢拂逆皇上的意思吗? 望着夏原吉的脸色一连数变,郑和心中知道,他成功了。 其实对于这几个孩子究竟牵涉到了什么样的一个计划里,他并不清楚。 只不过他在皇上身边多年,对于皇上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从皇上对于这几个孩子有意无意的特别关心之中,他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什么问题。 再加上这一次回京一听说了这几个孩子的下场,他很自然的就猜到了其中一定涉及到了皇上的什么计划,而且,是一个谋划了多年非常巨大的计划。 几个孩子之中却只有夏原吉的独子置身事外,毫发无伤,因此身为父亲的夏原吉绝对不可能毫不知情。 因此,郑和这才冒险在这里说了这一番话,隐晦的冒险提点了一下夏原吉。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一些下作,不过郑和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很幸运,看起来他这一次成功了。 夏原吉的脸色说明自己的话在他的心中已经引发了剧震,只要他对于这一次私下会见的背后是否是皇上授意这一点有了一丝疑虑,他就绝对没有别的选择。 果然,夏原吉呆坐了半晌之后,长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关于那笔款子,最迟明日户部就能拨出。” 郑和微笑着欠身说道:“那么就多谢夏大人了。” 夏原吉冷冷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生硬的说道:“下官公务繁忙,就无暇再陪郑大人享用这美酒佳肴了,郑大人自便吧,下官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房间离开了。 他走后,郑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看起来这一次自己是真正把这位朝中重臣给得罪了,不单单是他,只怕今后朝中那些与之交好的一大批重臣,都会视自己为敌了。 今后自己回到这曾经熟悉的京城之中,不知是否还能有一个愿意与自己一谈的朋友吗? 望着敞开的窗户外纷纷扬扬的白雪,郑和感到了一丝隆冬的寒意。 此刻外面的街道上,不知何人在放声高唱着李白的诗句:“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不知为何,郑和从这歌声之中,竟然听出了浓浓的苍凉萧肃的意味。 05wx 第十九章 他是叶枫 入夜,天色黑了下来。 曾家大院里寂静无声。 周得麟周大人站在客堂门前神情严峻,在一旁的一张躺椅上躺着哼哼唧唧的张胖子。 这一晚便是那留书之人定下前来取宝的最后期限,所以从下午开始,周大人便带着县衙的几名捕快抬着张胖子赶到了曾府之中。 因为张胖子的身份特殊,不便为外人道,周大人只是宣称这是他的一位朋友,来看看热闹的。 一个满身是伤的胖子偏要跑来这刀光剑影的场合来看热闹,周大人的这一番说辞引来了老奸巨猾的曾员外怀疑的目光。 不过曾员外如今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在他的布置下,眼下的曾家大院之中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在院子里的阴影之中,草木丛内,人影绰绰,杀机暗伏,早就已经布置好了曾家重金请来的附近有名的武林好手,就等着那留书之人现身了。 眼见得天已黑尽,周大人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莫非此信有诈,其实他并不敢前来?” 一旁的张胖子闭着眼在养着神,看来程姑娘的医术纵然再高明,她所配制的镇痛之药再是灵验,毕竟也不能完全压制住张胖子伤口处的疼痛,他的嘴里还是不时哼哼唧唧的呻吟着。 听了周大人的话,他摇了摇头,因为他心中清楚,以叶枫的性格,既然已经留了书信,断然不会不敢前来赴约。 只不过他究竟想要从曾家得到什么宝贝,却是一个谜团。 周大人又回过身,望向了客堂之中的曾员外。 曾员外此刻满面焦急的在堂中来回踱着步,急匆匆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难掩他心中万分的焦虑之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大人总是有一种感觉,曾员外的这种焦虑之情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甚至于让人感觉到有些做作,倒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一样。 莫非他的内心之中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他早已胜券在握? 可是为什么?难道就凭着这院中埋伏着的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 下午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张胖子不过看了看这些个被曾家重金请来的清平县附近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们,便大摇其头,私下里暗暗对周大人说过,这些人全都只不过会一些花拳绣腿,充其量装装门面可以,真要是动起手来,他们即便是全部一起上,也不会是叶枫一个人的对手。 叶枫的师傅是谁?那可是威震江湖的“魔刀”魔五楼,这些个酒囊饭袋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只怕都会腿肚子抽筋,走不动道了,如何还敢动手? 周大人相信张胖子的话,虽然他对于江湖上的事情还十分陌生,也不清楚这个“魔刀”究竟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不过叶枫的名气他还是听说过的。 这个叶枫身上既然有着那么多的传奇故事,想必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人,这些个欺世盗名的绣花枕头岂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眼前这个曾员外的表现又确实有些古怪,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正思忖间,忽然一旁闭着眼的张胖子双目一睁,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周大人连忙回头望去,远远的望见一条淡白色的人影越过了高高的院墙,从外面飘了进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 周大人看他要落下去的地方,正是埋伏有武林高手的墙角之处,不禁暗自为他感到有些担心起来。 连他自己的心中也隐约有些奇怪,这叶枫既然是今夜留书取宝的贼人,为何自己还会为他感到担心? 出乎意料的是, 这淡白色的身影一落下去,传来了几声惨呼,从墙角的黑影之中跌跌撞撞的摔出来了几条人影,倒在了地上,一看却正是曾家重金请来的几位武林高手。 他们倒在地上便再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死了,这一下直吓得埋伏在旁的地方的那些个武林高手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隐藏住了身形不敢动弹。 早知道来的是这样的煞星,曾家便是出再多的银子他们便也不会来的。 那淡白色的身影此刻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施施然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外面的灯光月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的样貌照得明明白白。 张胖子顿时忍不住想要蹦起来了。 这个人的眉眼,他的五官,活脱脱不正是自己的义弟叶枫嘛! 周大人望见张胖子激动的神情,也顿时明白了,来的这个人,他正是叶枫! 叶枫似乎也注意到了灯火通明的客堂这边,他对着这边的方向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和张胖子打了个招呼,却随即转身向一旁走去。 张胖子不由得一愣,既然看到了自己在这里,原以为叶枫也会分外激动的奔过来相见,可是眼前的情形却令他不由得大感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 张胖子想了想,莫非他还在为了当初在秦皇陵中发现自己是皇上安插的卧底这一身份而在怨恨自己? 除此之外,他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再看叶枫此刻,缓步前行的方向,正是一旁通往曾家后院的那道圆门,他要去后院干什么? 正在疑惑之间,客堂之中的曾员外此刻却忍不住冲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对着院子里嚷道:“你们都还在傻看着干嘛?赶快给我拿住他啊!” 他这一嚷嚷,那些伏在暗处不敢动弹的所谓武林高手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毕竟自己是收了曾家的银子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关键时刻这么躲藏起来什么也不做似乎确实不太好。 于是这些人手持兵刃,一个个从隐藏之处跳了出来,把叶枫围在了当中。 他们虚晃着手中的兵刃,一面嘴里大声的吆喝着替自己壮胆,一面却没有一个人敢抢先动手的,心中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只是围住了叶枫虚张声势。 叶枫却对于眼前的这些人视若无睹一般,连脚步也丝毫没有放慢,继续一步步的向着圆门走去。 那些武林高手们压根就不敢挡在他的面前,吆喝声中竟然让开了一条道,放任着叶枫继续前行。 眼见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如此不济事,周大人一挥手,他带来的几名县衙捕快赶紧来到客堂之前,拔出腰刀,护住了客堂,唯恐叶枫会朝这边而来。 而一旁的曾员外此刻也是被这一群的草包气得直跺脚,不断的高声怒骂着。 好在叶枫似乎根本就没有要往这边来的意思,继续向着圆门而去,眼见就要走入圆门之内了。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在他的面前圆门之内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人一身脏兮兮的锦袍,手持一把长剑,脸上却带着一种怪异的,看起来有些痴傻的笑容,正是曾家那个白痴小儿子! 曾员外一见是他,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高声厉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这曾二公子对于父亲的呼叫似乎闻而未觉,面对着面前的叶枫一面嘿嘿的傻笑着一面问道:“你是谁?” 叶枫好像被他这一问给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默然没有作声。 而曾二公子此刻却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他们说是家里今晚有 贼,哦,对了,你是贼!” 叶枫觉得有些意思了,饶有兴趣的望着他,却见这位曾二公子一挺手中的长剑,直扑了过来,口中叫着:“我要抓贼!” 叶枫岂会把这样一个疯傻之人放在眼里,可是这曾二公子一剑刺出,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一剑快若急电,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 叶枫连忙闪躲,竟敢险些避不开去,被这一剑硬生生的逼得倒退了两步! 那曾二公子也不说话,紧接着一剑接一剑,连绵使出,他的剑招凌厉狠辣,迅捷无比,竟然俨然是江湖上第一流剑手的水平。 这一下直把周围众人全都给看得呆住了。 周大人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轻声问道:“这,这痴傻之人竟然有这样高明的武功?” 一旁的张胖子低声说道:“通常痴傻之人,在某一方面必有常人所难及的天赋,看来这位曾家二公子的天赋一定是在武学上。” 他不禁想起了另一个善于用剑的疯子,听涛山庄的林从云! 林从云也是从小痴傻,却在练剑上有着无以伦比的天赋,其剑术之高无人能及,以致于后来的几十年间被哥哥林随风操纵成为替身,为他得来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誉。 虽然最终欺世盗名的林随风难免身败名裂,可是林从云的这悲剧的一生思之依然难免令人感觉到唏嘘不已。 看来眼前的这个曾二公子想必同林从云一样,在练剑上有着过人的天赋,才能练成这样的身手。 正思索之间,忽然听见场中“刺啦”的一声响,却是曾二公子的长剑竟然割破了叶枫身着的长衫! 大家都是一惊,张胖子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叶枫面色一变,随即淡淡的一笑,道了一声:“好剑法!” 说完之后,他的身形忽然向后飘起,直飘出了后面那堵高高的院墙之外。 这一下干净利落,姿态优雅,直看得张胖子一愣,这叶枫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那曾二公子眼见叶枫要走,急忙叫了一声:“别逃!”作势就要去追。 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如炸雷一般的大喝:“站住!” 这是他的父亲,曾员外的声音,他全身一震,双脚便如同钉在了地上一般,再难移动半步。 就见曾员外火急火燎的快步奔到了他面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怒斥道:“叫你呆在自己屋里,谁让你出来的?你可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这曾二公子虽然剑术极高,却明显对于自己的父亲极为畏惧,低着头不敢吱声。 这边张胖子与叶枫分别如此之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又见面的机会,却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用剑高手,眼见叶枫还什么都没做呢,竟然就要退走,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一旁的周大人正在看着曾员外教训自己的傻儿子,就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身旁的躺椅之上已经空空如也,张胖子那硕大的圆滚滚的身躯竟已腾空而起,循着叶枫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心中顿时一惊。 今晚看见曾家这个痴傻儿子竟然有着如此高深的剑术已经足够令人吃惊的了,现在这满身是伤的张胖子居然可以身形轻盈,如同飞鸟投林一般飞身追踪而去,令他更加的意外。 看起来,那小师姑调配的止疼灵药果然玄妙,真的可以令这原本动弹不得的重伤之人竟然也可以身轻如燕,行动如常。 这医药之道还当真是博大精深哪!周大人忍不住在内心感慨道。 05wx 第二十章 他不是叶枫 张胖子在努力追赶着前面的叶枫。 从身上的伤口处传来了一阵阵火烧火燎般的痛楚,令他不禁有些龇牙咧嘴。 毕竟程姑娘并不是那大罗金仙,她所配制的药物也只能些许起到一些镇痛的作用,像经历像全力施展轻功这样如此剧烈的运动,牵动到了伤口难免还是会疼痛难忍。 可是此刻张胖子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追上前面的叶枫,即便对方心里为了当初自己的欺骗,还存着怨恨甚至不屑于搭理自己,至少也应该说上几句话,让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思念之情,知道对方如今依旧安好。 否则,这一次如果错过的话,下一回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叶枫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他们彼此之间是无比的熟悉和了解,张胖子相信即使他现在还在生自己的气,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苦衷,原谅自己的,他原本就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感觉到有一些暗暗的吃惊。 叶枫这小子的轻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突飞猛进的进步了? 叶枫的身上有许多地方都比张胖子要强,比如他的聪明,他的真诚,他身上带给旁人的那种温暖的感染力等等,这些张胖子都自愧不如,只是除了轻功。 谈到轻功,叶枫在这方面的确是没什么天赋的,纵然他整天和自己厮混在一起,甚至从自己身上偷学了一招半式的轻功身法,可是真要论起来,张胖子却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今晚,张胖子已经几乎是全力施展轻功了,却只能勉强跟得上叶枫的身影,不致于被甩掉而已,这绝对大大超出了从前叶枫的轻功水平。 难道是自己因为身上受伤的缘故,不能真正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可是即便如此,要是从前的叶枫,无论如何也可以追上了,难道分别的这段日子里,他又有了其他的奇遇,这才令他的轻功今非昔比? 张胖子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身的伤痛,勉强的远远跟在叶枫的身后,很快就越走越远,走进了荒僻的深山里。 这小子这是要去哪儿?张胖子心里忍不住也狐疑起来。 正在这时,叶枫的身影忽然就停住了,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另外一条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胖子心里不禁为叶枫又担心了起来,于是也放缓了身形,悄悄的在旁边的一处草丛之中伏身隐藏起来,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拦在叶枫身前的这个人,瘦瘦小小的个头,面色泛黄,有些病恹恹的感觉,张胖子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想他终于记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之前被曾员外重金礼聘而来的,这清平县附近的那些大名鼎鼎的所谓“武林高手”们之中的一位吗? 下午刚到曾家大院的时候,张胖子和他们见过一面,当时还在奇怪这样一个病恹恹的瘦小之人,究竟会身怀什么样的武功,因此还留有一些印象。 适才在曾家大院中围住叶枫之时,这个黄面汉子也在场,手持兵刃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想不到此时却孤身一人追上来截住了叶枫。 他想要干什么? 原本张胖子认为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们都不过是一些酒囊饭袋,装模作样的来骗些钱财的江湖骗子而已,但是从这个黄面汉子竟然能够后发而先至,追上来并且截住叶枫这一点看来,他的轻功绝对不会比自己受伤之前差多少,那么他刚才混在那些酒囊饭袋之中,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是装出来的了? 此人心机如此深沉,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所谋一定不小。 张胖子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的焦急起来,忍不住便要起身冲进场中去助叶枫一臂之力,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伤在身,而且自己除了轻功之外,其他的功夫却是稀松平常,此刻现身出去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会成为叶枫的一个负累。 张胖子身形刚一动,正想要起身之时,身后却有 人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低声喝了一句:“别动!” 张胖子全身一震,吃了一惊。 就算自己刚才全神贯注于场中的情势,分心走神了,可是被人这样的欺身到了自己背后却还一无所觉,这个人的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如果他想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只怕张胖子这会儿连怎么死的都还没闹明白。 这个人是谁? 张胖子霍然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满面黑须,全身黑袍,整个人好像笼罩在一层黑色的雾气之中,唯一有些闪亮的地方,却是他腰间随意别着的一把漆黑发亮的刀! 张胖子与叶枫相熟,这个人他自然也曾经见过,他正是叶枫的师傅,名震天下的“魔刀”魔五楼! 看到魔五楼出现,张胖子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既然有他在此,不管那黄脸汉子是什么来头,也是不足为惧的了。 当下他张口欲说道:“前辈,老五他……” 没料到魔五楼此刻却是一脸的冷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别说话!”同时也伏下身来,藏身在草丛之中。 张胖子一愕,正奇怪间,魔五楼压低了嗓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以为那个人当真是你的好兄弟叶枫?” 张胖子大为错愕,刚才在火光之中他看得真真切切,那五官那眉眼明明白白就是叶枫,断无半点可疑。 可是魔五楼此刻这话却又是什么意思? 魔五楼见他的表情,知道他没明白,于是低声道:“你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张胖子转头看向场中,此刻的叶枫和那黄脸汉子面对面站着,彼此似乎都在全神防备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草丛之中还有别人。 过了良久,那黄脸汉子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沉得让人听上去有些难受。 叶枫用一种阴冷的目光望着他,也沉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他一开口,张胖子的心中咯噔一下子,这声音,绝对不是叶枫! 对于叶枫的声音他非常的熟悉,绝对不会听错的,而眼前这人的声音比叶枫更为低沉,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不管他是谁,却绝对不是叶枫。 可是那面目,那五官,却清清楚楚就是叶枫!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间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几乎一模一样之人? 张胖子惊得连嘴巴都闭不上了。 黄脸汉子盯着眼前的叶枫看了一会儿,说道:“不论你是谁,你绝对不是叶枫。” 这个叶枫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能如此肯定?难道你认识叶枫?” 黄脸汉子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是认识叶枫的,而且和他很熟,相反的,你却并不认识他,甚至于可能根本没有见到过他。” “哦?”这个叶枫的双目一阵闪烁,声音愈发的阴冷了,“何以见得?” 黄脸汉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虽然把他的样子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不过你到底没有见过他本人,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所以你无法去模仿他说话的声音,这已经是你最大的一个破绽了。” 叶枫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问道:“还有呢?” 黄脸汉子说道:“更重要的是你没见过他,没有体会过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和风采,那种让人感觉温暖的感染力,所以你只能模仿他的形似,完全做不到神似,这是你最失败的地方。” 他这一说,张胖子顿时也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叶枫果然与他记忆中那个常常带着温暖笑容的义弟有着天壤之别,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就一点也没看出来? 这个叶枫果然是假的! 假叶枫被黄脸汉子说破了行藏,一面发出了阴森的冷笑声缓步向前,一面握紧了拳头,看样子想要动手了。 黄脸汉子冷冷的瞥着他,忽然说道:“你想要动手吗?你脸上的面具可得来不易,如 果有所损毁的话,你回去该怎么样交待?” 假叶枫闻言不觉一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面具的事情?你究竟是谁?” 黄脸汉子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忽然变了,原本沙哑低沉的嗓音忽然变得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却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我能猜出你的身份,你却猜不出我是谁?” 假叶枫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失声道:“原来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银铃一般的声音说道:“我愿意在哪里便在哪里,难道还要你管不成?” 假叶枫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女子颇为忌惮,连连点头说道:“是是,谁又能管得了你?” 那满面病容的黄脸汉子这幅尊容却配上这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虽然知道他是女子所装扮的,张胖子还是感觉到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时,这个黄脸汉子又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扮作了叶枫的模样?这是老爷子的主意?” 假叶枫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若非老爷子,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做出这么惟妙惟肖的面具?谁又敢有这样的胆子敢私自行事?” 黄脸汉子对于这个口中的“老爷子”似乎也有些忌惮,问了一句:“他也在这里?” 假叶枫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黄脸汉子马上坚决的摇了摇头,好像很害怕见到这位“老爷子”一样。 片刻之后,他又说道:“你们想用这样的方法引叶枫出来我不管,只不过如果你胆敢伤害到他,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假叶枫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你就放心吧,我们也只不过是为了找到他,并不曾想要伤害他。再说了,有谁胆敢伤害你大小姐如此在乎之人?” 黄脸汉子斥道:“少耍贫嘴!” 那干瘦病恹恹的样貌配上这娇滴滴娇嗔的女声,张胖子差点没有一口喷出来。 只见那黄脸汉子对着假叶枫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不过千万别告诉老爷子遇见我了,敢多嘴多舌的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假叶枫嘿嘿一笑说道:“这个是自然。” 说罢,身形一动电射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张胖子就感觉搭在自己肩上的魔五楼的那只手忽然不见了,一转头,魔五楼也已经消失了。 想必他是追踪这个假叶枫而去了。 再回头,场中那个黄脸汉子也纵身离去了。 张胖子想要起身跟上他,或者是她,可惜刚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传来了火辣辣的一阵剧痛。 想一想此人的轻功着实不弱,自己的伤势还未复原,以现在的状态只怕也难以能盯住他。 于是只能悻悻的作罢了。 回想起刚才假叶枫与这个黄脸汉子之间的对话,这个黄脸汉子自然是一个女子假扮的无疑了,可是这个女子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混进来,难道也是为了叶枫? 听他们之间刚才的话里,这个女子似乎对于叶枫不但并无恶意,甚至还颇为有些好感。 这几年叶枫的身边除了那个刁蛮的唐家小姐唐柔之外,不就只剩下不懂武功的程念真了么? 程念真是毫无武功的,而唐柔大小姐的一颗心可是全都在她的表哥,唐家大少爷唐大的身上,绝不会对叶枫有如此的好感。 这个女子明显绝非她们之中任何一个,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这臭小子这两年在外偷偷拈花惹草,而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竟然毫无所察? 张胖子摇摇头,这不太可能吧?何况叶枫也并非一个花心之人啊? 还有那个假扮叶枫的人,装扮得如此惟妙惟肖,几可乱真,竟然能够骗过自己的眼睛,他假扮叶枫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究竟会是什么人? 这些疑问全都萦绕在张胖子的脑海里,却完全想不出答案来,令得他感觉到头都快要裂开了。 第二十一章 曾员外的决心 这时候的曾家大院,已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贼人既然已经逃走了,那些收了曾员外重金的“武林高手”们,也纷纷告辞离去了。 曾员外没有挽留。 他已经见识到了这批人的无能与懦弱,完全就是一群草包,真不知道他们在外的那些赫赫名声究竟是怎么骗来的。 这样的一群无能之辈,不走难道还留下来请他们吃饭不成? 以曾员外的性格,不向他们追讨曾家付给他们的银子就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此刻的曾员外,坐在客堂之中长吁短叹,也不知是心疼被这些人骗走的银子,还是在担心今后贼人的去而复返。 周大人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望着他。 今夜发生的这些事情,令周大人感觉到有些应接不暇。 先是这前来取宝之人真的是那传闻中已死的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原本周大人还有一些疑虑,认为像叶枫这样名满天下的人不会为了钱财成为大盗,此事很有可能是有人冒名而为。 可是张胖子的反应却说明了一切,来人就是叶枫。 然后是曾家重金请来的这些武林高手们在他的面前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毫无用处。 原本以为以曾员外的精明,他不惜重金请来的这批人多少也会有些作用的。 再后来,就是这疯疯癫癫的曾家二公子的忽然出现,而且还仗剑击退了叶枫,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感觉有些虚幻,像是一场梦一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望着眼前唉声叹气的曾员外,周大人感觉他此刻的垂头丧气,就如同他之前的焦虑一样,表现得那么的刻意和做作,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给人观看的一样,那么的浮夸。 而此刻这样的结局,是否一开始其实就已经在曾员外的计算之中了呢? 这只老狐狸! 周大人很清楚的感觉到在曾员外身上,一定还隐藏着更大更深的什么秘密,他完全没有说实话。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曾家二公子,看上去像是个白痴,却有着如此之高深的剑术,心智正常之人能够练成这样的境界的尚且如凤毛麟角,何况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傻之人? 关于这一点曾员外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之前却只字未曾提起过。他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而且曾家二公子拥有着这样的武功,却为什么独独对于曾员外却表现得那样的畏惧,噤若寒蝉?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想到这里,周大人清了清嗓子,对着正唉声叹气的曾员外看似无意的提起:“曾翁,不知令公子现在如何了?” 曾员外叹息道:“老朽已经令家丁把他带回自己的房间,并且严加看管起来。适才小儿无知,莽撞行事,令得贼人脱逃,未能一举成擒,还望大人念在小儿有病,心智不全,切莫见怪才好。”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周大人心中不禁暗笑,刚才若不是这位疯疯癫癫的二公子击退了贼人,就凭着这院中的这些个草包高手们,自保尚且不足,还谈什么一举成擒? 不过这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周大人也并不点破,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二公子虽然有病,可是他的剑法,倒是高明得很呐!” 对于这问题,曾员外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随口答道:“犬子自幼便喜好舞枪弄剑什么的,老朽一面怜其有病在身,一面也是为了能够强身健体,对于他的病情也有所帮助,因而花重金请了一些江湖师傅来传授他剑法,倒是 让大人见笑了。” 江湖师傅?什么样的江湖师傅能够教授出这样高深凌厉的剑法? 周大人心中不禁对于曾员外的话感到嗤之以鼻,既然有这样高明的师傅,你又何必要花费重金去请一群没用的草包回来看家护院呢? 这分明就是搪塞之言。 周大人想了想,话题忽而一转,又问道:“既然这贼人是为了索取财宝而来,理应要向曾翁当面索取才是。曾翁当时身在这客堂之中,其余众人又全都不是他的对手,那贼人却为何会弃曾翁于不顾,反而向着后院而去呢?” 曾员外对于这个问题明显是没有准备,有些意外,一时之间张口结舌的“这个,这个嘛”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大人问道:“这后院之中有何特别之处?” 曾员外连忙否认道:“后院不过是妻小家眷们的居所,怎么会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是那贼人必定以为老朽将财物全都收藏于后院之中,因此才会如此行事。” 他这一急中生智的解释,一时之间倒也令周大人无可反驳。 可是他那焦急的神态,却令得周大人感觉到刚才这个叶枫径直往后院走去,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后院之中恐怕还藏着什么秘密。 而这个秘密恐怕才是曾员外一直想要尽力掩饰的东西,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周大人正在思索着该如何继续问下去,曾员外这时却忽然开口问道:“适才一片忙乱之中,不知大人带来的那位胖胖的朋友如今去了何处?” 周大人不觉一愣,刚才张胖子飞身扑出去追踪逃走的叶枫之时,曾员外正忙着修理他那白痴小儿子,或许真的没有注意到。 于是他随口答道:“他或许是追踪那逃走的贼人而去了。” “哦?”看上去曾员外对此似乎颇为感兴趣,“周大人的这位朋友也懂武功?” 周大人不便多说,只是含混的应道:“应该是吧,本官对于武功什么的知之不多。” 曾员外露出了一副担心的神情:“那贼人甚是凶恶彪悍,适才一连伤了好几位此间的武林高手,周大人的这位朋友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不会也出了什么事了吧?” 周大人心中暗道,这贼人就算再凶恶彪悍,不也被你的那个傻儿子给击退了吗?这么说起来,你的这个傻儿子才是更加的凶悍呢! 不过被曾员外这么一说,他倒还真的有些担心了起来。张胖子追出去了这么久,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追上了那个叶枫没有?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这时曾员外又说道:“老朽看大人的这位朋友身上似乎有伤,不知伤势如何?有伤在身还为了我曾家的事情不辞辛劳前来,实在令老朽有些过意不去啊。这家中还有些上好的珍贵药材,不知道可派的上用场否?” 不待周大人回答,他又焦急的望着外面说道:“只是去了这么许久也不见回来,可别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他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周大人心绪不定,也开始担心了起来,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继续追问曾员外这后院之事了。 正在担心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说道:“有劳挂怀,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客堂的门口,却正是平安归来的张胖子。 一见张胖子,曾员外的脸上现出了惊容,不过即刻就换作了一副喜色,说道:“天幸小友平安无事,我们这里正担心着呢!可有追上那贼人 了?” 张胖子摇了摇头道:“贼人武功高强,还是被他逃脱了。” 一旁的周大人见张胖子无恙归来,正是又惊又喜,正想要询问关于那逃走的叶枫的事情,见他这样说,硬生生的止住了。 的确,此时此刻关于张胖子和叶枫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便于让曾员外知道。 张胖子这一来一回,施展轻功耗费了不少体力,又牵动了伤口,疼痛难忍,此刻脸色煞白的有些站立不住了,赶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大人见此情形,赶紧向曾员外告辞道:“曾翁,如今贼人既然已经遁去,料想今夜之内必不敢再返,暂时贵府当可无虞。如今这位朋友身体不适,本官先行送他回去休养,后面的事情明日再来与曾翁商议,如何?” 曾员外看张胖子的脸色不好,情知他已难以坚持,自然也不便相留,于是亲自带人把周大人一行送出了曾府门外,再三拜谢。 望着周大人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的脸色却渐渐的变了。 原本的恭谨之色,以及经历了今夜的变乱之后的惊惶紧张的神情,全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骘深沉,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开口对身旁的家丁问道:“二公子现在还好吗?” 家丁躬身答道:“按老爷吩咐,二公子现在守在他的房间之内,外面都有人看护,寸步未离。” 曾员外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公子呢?还在城里吗?” 家丁道:“正是。大公子遵照老爷之令,今夜还留在城里店铺之内,没有回来。” 曾员外轻叹了一声说道:“派人去城里通知大公子回来吧!这两日料想那贼人也不会再来了。” 家丁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曾员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心里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今夜之事,原本他早已计算得当,周大人的在场,还有那些不惜重金请来装装样子的那群江湖骗子们,甚至于那忽然出现的自己那半痴傻的小儿子,全都是他暗中精心计划好了的。 原本以为,无论来的贼人是谁,决计难以从自己小儿子的剑下逃生,有这贼人伤人在前,又有周大人在场作证,自己大可光明正大的杀了这贼人,完全是正当防卫,杀人的又是自己那痴傻的小儿子,不担半分干系。 岂料来的这个叶枫果然名不虚传,甚至还要比传闻中更加厉害,竟然能轻松从自己小儿子的剑下全身而退,令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更加没有料到的,是周大人今天带来的这个胖子。 叶枫出现之时,看他的神情,这个胖子和叶枫之间不但认识,而且还有着很深的关系,否则他的神情不会如此的激动。 看他后来飞身追出去的身形,这个胖子的轻功绝非泛泛之辈,若非身上有伤,绝对可以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看来,那么周大人与这个叶枫也很可能认识,那样的话,今夜这个叶枫之所以会忽然来访,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胖子,就绝对不是偶然。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巨大阴谋? 虽然自己在这清平县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老老实实的当自己的富翁,可是行事低调,却并不意味着怕事,尤其是当这些事找上门来的时候。 既然你们想要玩,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的玩一玩! 曾员外忽然握紧了双拳,拳头上青筋迸现。 第二十二章 魔五楼的分析 当回到县衙后院的时候,一直等在这里的钉子叔一看见他们,就赶紧上来扶住了几乎要站立不住的张胖子。 张胖子身上的伤原本是需要静养,绝对不能乱动的,何况还是像今夜这样施展轻功跑来跑去,累了这大半宿。 此刻大约是程姑娘配制的药剂药效已经过去了,张胖子感到全身的伤口都在火烧火燎的疼痛,痛得他双眼一阵阵的发黑。 不过一抬头,他还是看见了自己居住的那间小屋之中还亮着灯光,看来这么晚了程姑娘也还没有回客栈去,还在这里等着他们带回来叶枫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程姑娘,张胖子的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了之前那个假扮成黄脸汉子的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这个女人到底会是谁呢? 走进屋里,程姑娘果然等在这里,不但如此,她大约已经算到了张胖子服下的药剂效力消退的时间,此刻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一种墨绿色的粘稠的药膏。 扶着张胖子躺下,为他的伤口上抹上了这种药膏之后,说来也神奇,张胖子只觉得伤口处一阵清凉,痛楚大减,也不再火烧一般的疼痛难忍了,精神也为之一振。 也许是出自于女性的矜持,程姑娘自始至终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今夜关于叶枫的事情,不过张胖子能猜得出,她的心里一定也是十分焦急的。 于是张胖子把今夜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他追出去之后的相关事情,都缓缓的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隐去了那装扮成黄脸汉子的那个银铃一般的声音,以及她与假叶枫之间的具体对话。 或许,他是不忍心伤害到眼前这位善良的程姑娘吧。 听说今晚出现的叶枫竟然是假的,是有人假扮的,周大人不免吃了一惊。 “究竟是谁会这么做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满怀希望的望着张胖子,希望张胖子能够给出答案。 然而张胖子也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的确不知道。 周大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原本只不过是为了查一个老妇的命案,却不料被卷入了这件事当中,而且眼下这事情看来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听了张胖子的话,程姑娘的心里却感觉到不知道是有些失望,还是感到欣慰。 原本以她对于叶枫的了解,她就不相信叶枫会成为一个为了钱财留书勒索的大盗,如今果然印证了她的判断,这不过是有人假冒叶枫之名所为。 然而毕竟寻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关于叶枫的消息,如今却又再度破灭了,叶枫的下落依旧渺无音讯,她又难免会感觉到有些失落。 这样复杂的情绪变化,旁人只怕是很难能够体会的。 坐了片刻定了定神之后,程姑娘起身告辞要返回客栈了。 此时已是深夜,张胖子不放心,一定要钉子叔亲自送她回去。 这时周大人也告辞离开了。 他们都走了之后,小屋之中就只剩下了张胖子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之上。 回想起今晚所经 历的这些事情,他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叶枫,你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正叹息间,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深更半夜,这么长吁短叹的做什么?” 张胖子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满面黑须,一身黑袍,整个人你就像一个黑蒙蒙的影子一般站在屋里,却正是叶枫的师傅,“魔刀”魔五楼! 张胖子看见是他,不觉心中大喜,说道:“前辈,你回来了?” 魔五楼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胖子急切的问道:“前辈可追上了那个假扮叶枫之人?” 魔五楼沉着脸摇了摇头:“没有,这小子有人接应。而且,这个接应之人只怕武功绝对不会在我之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惊动他们,悄悄回来了。” 张胖子愣了一下,武功不在魔五楼之下?这是什么人,能让魔五楼也会有所顾忌?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那么前辈可知道那假扮叶枫的究竟是什么人?” 魔五楼冷冷的看着张胖子,反问道:“能够假扮他人如此惟妙惟肖的,难道你想不出来是什么人?” 张胖子怔了怔,他回想着那假叶枫和黄脸汉子之间的对话,里面似乎提到了面具什么的。 猛然间,他的脑中豁然一亮,脱口道:“难道,难道是江南明家?” 江南明家,江湖上四大奇门之首,传说他们最善于伪装之术,能够用人-皮制作成面具,假扮他人几可乱真,旁人根本分辨不出来,难道会是他们? 魔五楼缓缓的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总算你还不算太笨。”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假扮叶枫呢?究竟这个曾员外家藏着什么宝贝?” 魔五楼沉着脸说道:“这个曾家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看来,江南明家之所以要假扮枫儿,极有可能是冲着枫儿本身来的,到并不一定是为了曾家的什么宝贝。” 张胖子这时第一次听见魔五楼称呼叶枫为“枫儿”,在这之前他很难想象像魔五楼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使用这样充满了感情的昵称,看来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冷酷。 听了魔五楼的话,张胖子皱起了眉头:“这江南明家久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他们为什么会针对老四呢?” 自从百年之前江南明家称霸武林的阴谋败露后,招致天下武林各大门派的围攻,几乎被屠杀殆尽,剩下的明家后代也隐居起来,从此不再现身江湖。 他们现在为什么会对于已经传闻死掉了的叶枫如此感兴趣呢?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江南明家不在江湖上走动,就真的修身养性,吃斋念佛,再也没有了称霸江湖的野心了?” “我听说江南明家如今的当家人是明老爷子,此人不但心高气傲,而且武功极高,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够击败传闻中武功天下第一的武当张三丰真人。虽然直到现在他的这一心愿好像还没有能够实现,但是他的武功 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当年江南明家被天下各门派联手围剿一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在明家暗中蛰伏的这些年里,他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等待着机会,等着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让江南明家重新称霸江湖。” 关于这位明老爷子的事,张胖子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不过他还是感到疑惑:“就算他想要称霸江湖,可是这和老四又有什么关系?” 魔五楼沉吟了一下,说道:“他真实的想法我们无从得知,不过我猜想他对于枫儿如此感兴趣,应该也是对于枫儿在寻找的那个宝藏的秘密有关。” 张胖子听了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关于这个宝藏的事情的?” 魔五楼冷笑道:“岂止是知道,从一开始,这整件事的背后就一直或多或少的闪动着江南明家的影子。” 听了这话,张胖子感觉到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不太可能吧?你是说,江南明家从一开始就在阴谋策划着这一切?” “不可能吗?”魔五楼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从一开始的华山之变,你们当初为什么会上华山?”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是,是因为追踪灰衣人的线索。” 魔五楼道:“那就对了。如今我们都已经知道当初的那个灰衣人正是雷惧所假扮的,他戴着唐傲的面具,故意引你们上了华山。而那个唐傲的面具,却正是江南明家所制作的。” 当初唐仇死后,叶枫曾经把与唐仇之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胖子他们,自然也包括了唐仇所讲述的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之中的那场惨案的真相。 如今听到魔五楼提起了这一段,张胖子的脑海中冷不丁的闪现出了当年雷凤手捧着爱人唐傲的人头,一个人从华山一直走到了江南明家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正是借着这颗唐傲的头颅,江南明家才制作出了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才有了后来灰衣人复仇的事情。 他不禁吃吃的说道:“这,这也许不过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魔五楼冷笑着,“江南明家既然已经退出了江湖,安心隐居,他们制作唐傲的面具做什么?如今想起来,那雷惧过世的妻子,正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这可能也不会只是偶然的巧合吧?” 张胖子愣了一下:“那,那又代表了什么?” 魔五楼哼了一声说道:“那就代表着,江南明家一直就贼心不死,还梦想着死灰复燃,东山再起,而且很早之前,明老爷子就利用明家子女的婚配在向雷家安插渗透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既然雷家已经江南明家安插进来的力量,那么作为雷家的宿敌,江湖上双雄并立之一的蜀中唐门,谁又能保证没有被江南明家所渗透呢?” 魔五楼的话,让张胖子吃了一惊,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如果魔五楼所说的属实的话,那么这个江南明家,这个一直藏在整个事件之后的明老爷子,他的心机和智谋,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05wx 第二十三章 江南明家的阴谋 魔五楼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在听涛山庄,你们最终揭破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虚伪面具,揭发了他十殿阎罗之一的真实身份并铲除了他,那也是你们第一次和轩辕公子与其手下的十殿阎罗的正面交锋。” “然而纵观这整件事,在这其中搅局的,有意无意在推动着整个事件发展的,却是武当双剑之一的柳青云父女俩,他们戴着已死的顾青衣的人皮面具,在山庄之中装神弄鬼,想要寻回武当至宝松纹剑,却无意中对于整个事情起到了无可替代的关键作用。” 魔五楼此时放慢了语速,缓缓的问道:“那么你想过没有,他们的人皮面具,究竟从何而来?” 张胖子迟疑的答道:“自然是柳青云……”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柳青云和顾青衣本是同门师兄弟,从小一起随武当李玄宗习剑,他们之间自然是无比的熟悉。这柳青云剑术倒也还说得过去,可是何曾听说过他擅长于易容之术?天下间又有何人能够有本事制作出如此惟妙惟肖,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来?” 张胖子的脸色变了:“难道,难道这也是江南明家做的?” 魔五楼顿了顿才说道:“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猜测,不过听涛山庄林随风的身败名裂,令得轩辕公子麾下的十殿阎罗折损了一员大将,还失去了一大笔他所囤积的财宝,这损失实在是不小。” “除去蜀中唐门和大雷门之外,轩辕公子与他手下的这十殿阎罗,无疑是江湖上最可怕的一股力量了。如今他们遭逢这样的重挫,对于一直在暗中蛰伏待机,意欲东山再起的江南明家而言,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所以他们绝对有理由做这件事。” 张胖子觉得魔五楼对于此事的分析虽然有道理,但是未免有些过于牵强了,那明老爷子就算是诸葛亮在世,恐怕也预计不到凭着初出茅庐的一个小小的叶枫,竟能最终办到名扬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从而预先设计下这样的布局,这实在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面对着魔五楼,他终于还是没有敢于出言反驳。 魔五楼继续着他的分析:“紧跟着就是京城之中的剧变,蜀中唐门和大雷门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战,而结局就是唐门凭着安插在大雷门多年的卧底,以双杀之一西门柔的身份取得了雷破天绝对信任的唐门三奇之一唐影的临阵反戈一击,而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雷破天逃入密道之中被炸死了,大雷门四分五裂,不复存在了。当然,当时谁也不知道,这雷破天竟然用的是诈死之计,而大雷门还隐藏了极为厉害的后招。” “从表面上看,这一战之后,大雷门已经被瓦解,而蜀中唐门除掉了这一劲敌之后,从此在江湖上势不可挡,俨然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大门派。” “而雷破天本身又是十殿阎罗之一,他的这一失败无疑对于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结果当然对于江南明家而言,也是乐见其成的。” 张胖子点了点头,说实话当初他们乍一听到雷破天的死讯的时候,也是感觉到无比震惊的,这样老奸巨猾的一代枭雄竟然这么容易就被炸死了,的确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魔五楼顿了顿,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讲下去:“接下来就是你们一行人远赴西北,寻找神秘的楼兰古城了,而这此行之中,你们无意间却又除去了十殿阎罗之中的两员大 将,赫赫有名的东海渔和青龙镖局的关老爷子。” “到了这时,轩辕公子手下的这十殿阎罗,已经快要折损一半了,虽然他的身份依旧神秘莫测,可是其实力必定已经大打折扣了。而得到这一消息的明老爷子心中,想必一定是在偷笑吧。” “这时候江湖上的局势,只剩下了蜀中唐门一枝独秀,等到你们从大漠归来,一个针对蜀中唐门的阴谋也开始启动了。” “表面上看,这个阴谋其实是诈死的雷破天,令其儿子雷雨云假装走投无路,假意投靠江南明家,意图借助江南明家的力量与蜀中唐门相斗,斗得两败俱伤之时,他才好从中渔利。” “他能定下这一计策,想必一定是已经察觉到了江南明家的日益坐大,和其暗中包藏的野心,这是三十六计之中的驱虎吞狼之计。于是,便出现了江南明家的杀手劫杀唐大,唐大失踪这一连串的事件。” “可惜,他定下的计策虽好,他遇见的却是更加老谋深算,更为狡猾的明老爷子。我猜明老爷子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破了雷破天的计谋,反而将计就计,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接下来,我们就看到高手如云的江南明家,在暗杀唐大之后,竟然再无动作。而雷破天为了能全歼蜀中唐门江南分堂而调动了雷家暗中集聚下的全部精英,却遇见了莫名其妙出现在杭州的叶枫,又被财雄势大的天意楼和位高权重的隆平侯张信带领军队忽然介入,导致他的计划功败垂成。” “这一阵,雷家输得彻底,雷家四老的死令得雷家外系与雷破天之间完全决裂,江湖上显赫一时的雷家已经不复存在了。雷破天不但没能灭掉蜀中唐门江南分堂,反而连他自己也不得不牺牲掉亲生儿子雷雨云的性命,才得以勉强逃生。” “反观蜀中唐门,这一仗虽然胜了,却也胜得无比惨烈,牺牲掉了唐门四大堂主之中的唐雨、唐离,连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也死在了雷破天手上,更是折损了唐老太太最为看重的唐门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唐玉,可谓损失惨重,实力大减。” “这边蜀中唐门和雷家都遭受了重创,反而江南明家在这一役之中却几乎安然无恙,完全没有损失。随着江湖中曾经并立的双雄的陨落,江南明家重新崛起,称霸江湖最好的机会就要来临了。” 魔五楼的这一番讲述,说得张胖子不禁连连动容,听得惕然心惊。 这所有的事情他全都知道甚至是亲身经历过,然而却从未像魔五楼这样连起来想过,如今听他这么一分析,想起这几年来所经历的这么多事,竟然背后全都若有若无的笼罩在江南明家的阴影之下,怎能不叫人心惊肉跳? 呆了半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江南明家做了那么多事,全都是为了能够东山再起,雄霸江湖,现在蜀中唐门和大雷门已经式微,正是最好的机会,那么他们为什么还不行动?” 魔五楼对于他的疑问丝毫不感到意外,淡淡一笑说道:“明老爷子是何等老奸巨猾的人物,有了当年江南明家遭受各大门派围攻的前车之鉴,他想要东山再起势必要小心谨慎,务求万全。” “我想他之所以迟迟还没有动手,其原因或许在等一样东西,一样能够令江南明家再也不惧怕任何人的东西。”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东西?” 魔五楼缓缓说道:“那便是枫儿这几年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上古宝 藏!” 张胖子的好奇心大起,连忙问道:“那宝藏究竟是什么,竟然有如此威力?能够让江南明家再也不惧怕天下群雄的围攻?” 魔五楼缓缓摇了摇头道:“那宝藏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根据传说,宝藏之中藏着威力巨大的宝物,得到它的人足可以俾睨天下群雄,甚至于夺取天下,也绝非难事。” 张胖子这几年一直听叶枫在叨叨什么上古宝藏,甚至于连当今皇上也对此深感兴趣,却全然不知道这宝藏究竟是什么。 如今听魔五楼这么一说,才知道这宝藏并非只是财宝这么简单,竟然藏有如此威力无穷的秘密,也难怪皇上居然会把自己安插在叶枫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了。 魔五楼说道:“我猜想明老爷子也一定早就知道了关于这个宝藏的传说,因此一直在等着枫儿能够寻找到这神秘的宝藏,继而下手抢夺。一旦得手,江南明家不但可以重新崛起江湖,甚至于夺取大明江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外面却忽然风传枫儿和你们一起进入秦皇陵之中以后,却死在里面了。我想关于这一点,他和我一样,半点也不相信。” 听到这里,张胖子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当初从秦皇陵之中出来,他和解祯亮议定这个计策,一口咬定叶枫在秦皇陵中已死,还自以为得计,如今看来,不但是皇上,在江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人相信的。 魔五楼说道:“明老爷子既然确信枫儿没有死,却又苦于没有线索找到他,他明知你和程姑娘都是枫儿最为亲密的人,自然就要在你们身上打主意了。” “他不知道你们此行是否是越好要与枫儿见面,于是便命人假扮枫儿的模样,在此地作案,希望可以借此引枫儿真的现身。这便有了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个假扮枫儿的人。” 张胖子一愣:“你是说,刚才那个假扮老四的,是江南明家的人?” 魔五楼哼了一声:“除了江南明家之外,以你和枫儿的熟悉程度,天下间谁还有本事假扮枫儿竟然能够骗过你的眼睛?” 张胖子点点头,说的也是。 旋即,他想起了一事,问道:“既然刚才那个假叶枫是江南明家的人,那么那个黄脸汉子又是何人?听声音,她明明是个女子假扮的。” 魔五楼想了想才回答道:“这个我也不能确定。听二人的对话他们彼此认识,并且相当熟悉。曾经听说明老爷子膝下有一个孙儿,唤作文兰公子,没有听说明家有什么厉害的女子。或许,是我们太过孤陋寡闻而已。” “不过,从此二人的对话上看,这女子对枫儿并无恶意,相反倒处处维护于他,或许是友非敌也有可能。” 张胖子眨了眨眼,无限遐想的说道:“看来这老四倒是风流得紧呢,竟然什么时候搭上了江南明家的姑娘,我们居然一无所知,完全被蒙在鼓里。这小子真看不出来!” 魔五楼没有回应,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想起来,张口问道:“前辈刚才说跟踪那个假扮叶枫的人,遇见了一个武功不在您之下的人,这才没有跟下去了。此人是谁?会不会,是那个老谋深算的明老爷子亲自来了?” 魔五楼沉下了脸,郑重的说道:“不是,我也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无论他是何人,也绝对不会是明老爷子本人!” 第二十四章 两位师傅 张胖子不禁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魔五楼沉声说道:“明老爷子作为江南明家的当家人几十年,算起来,他的年纪应该也已经在七八十岁了。然而我跟踪假扮枫儿的那个人,看到接应的人虽然黑巾覆面,可是头发乌黑,身形矫健,看起来也不过只有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年纪对不上。” “还有一点,就是明老爷子多年以来一直以击败武当张三丰真人为目标,苦练武功,他的武功只怕如今已经远远在我之上了。可是那个人看他的身手,我感觉他和我只在伯仲之间,若是单打独斗,我自信还能略胜他一筹。因此,此人绝对不是明老爷子本人。” “不过,我远远观察,那个假扮枫儿的人对此人颇为尊敬,料想其在江南明家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低。我恐怕被其察觉到我的跟踪,惊动了他们,打草惊蛇,因而便没有再继续跟下去了。” 魔五楼说完,张胖子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些心惊起来:“你的意思是,江南明家除了明老爷子之外,竟然还有人的武功能和您不相上下?” 魔五楼淡淡一笑,说道:“我的武功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想那江南明家多年以来卧薪尝胆,处心积虑想要重出江湖,称霸武林,暗中谋划准备了多年。有了当年被各大门派联手围攻,寡不敌众的前车之鉴,这明老爷子一定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秘密训练一批精英,像我这样武功的,在江南明家只怕还远不止这一个。” 张胖子闻言一怔,心中却颇有些不信。 “魔刀”魔五楼凭着手中一柄刀已经能够威震江湖了,要是江南明家当真有了一批如此武功的绝顶高手的话,那他们的实力真不知强横到何等程度了? 那还不可以轻松横扫天下各大门派了? 魔五楼看张胖子的神情便知道他心中不信,却也不想再多作解释,接着说道:“江南明家的这一招虽然阴损,有些下作,不过的确是找出枫儿的一个好办法。因此我并不想惊动他们,任凭他们在前面上蹿下跳,我们躲在暗处静观其变就是了。” 张胖子心中暗道,原来这魔五楼也和江南明家一样,想要找出叶枫的行踪来。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那前辈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其实也并不知道老四的下落,并没有暗中联络,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从你一出京城,我便在暗中跟着你们,你们的一举一动,连同吃喝拉撒全部都在我的眼里,你们和枫儿有无联系我怎会不知道?” 张胖子呆了一下,心中暗呼惭愧,原来这一路行来,尽管自己已经是小心翼翼了,却还是被魔五楼一路追踪而来,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好在是叶枫的师傅魔五楼,要是追捕自己的锦衣卫或是别的什么怀有恶意的人,恐怕自己这一回就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正想着,魔五楼的下一句话却令他不禁冷汗直冒:“这几日我暗中观察,发现这清平县城里,暗中盯着你和那位程姑娘的人可不少。而且卧虎藏龙,他们之中很有几名高手。” 张胖子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也是江南明家的人?” 魔五楼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好像还不是一路的,有好几拨人。其中有几个从你出京城开始便盯上了,看他们沿途出手阔绰,身手也很不错,看起来倒像是宫里的大内高手。” 大内高手? 张胖子心里不由得一沉,看 来皇上果真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的。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大内高手如果真是为了缉捕自己而来,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早就可以动手抓捕了,为什么还会一直暗中尾随,隐忍不发呢? 魔五楼继续说道:“其他还有几拨人,应该是跟随着那位程姑娘来到这里的,暂时还看不出他们的来路。不过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的目的应该和江南明家一样,都是为了枫儿而来的。” 张胖子心里有些焦急起来,看起来自己的这位义弟如今已经成了抢手的宝贝,打他主意的人还着实不少。 这还颇有些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味道。 他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么老四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危险?” 魔五楼摇摇头说道:“我看他们的目的都一样,对于枫儿本身倒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想借着他身上来找出那个神秘的宝藏,所以说起来倒也并不算危险。” 张胖子一听也觉得有理,连连点头,心中顿时也轻松了不少。 只不过大内高手既然在这里出现了,那么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只怕不单是自己有危险,还会祸及到收留自己的县令周得麟周大人,看来是要准备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如今江南明家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真能引得叶枫来到这里现身呢? 要是自己就这么走了,一旦错过,咫尺天涯,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他心里又觉得实在是有些不甘。 心中正犹豫间,魔五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的说道:“那些大内高手早就发现了你的行踪,既然这一路上都没有下手,只怕他们的目的也并不单单是抓你这么简单。” 说着,他有意无意的身手摸了一下腰间那柄漆黑闪亮的刀,说道:“再说,即便是他们要下手捉拿你,恐怕也是难以如愿的。” 这话等于在对张胖子做出了承诺,张胖子不禁大喜,心中便决定了留下来,暂时不急着离开了。 他刚想要欠身对魔五楼说几句感激的话,一动之下,那不争气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他这才想起来,自从下午去了曾员外家,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原本他心中一直怀着心事,倒也还不觉得,如今被魔五楼一番话放松了心情,便顿觉肚子里饥饿难耐起来。 他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望了望魔五楼,吃吃的说道:“前辈,这半日未曾进食了,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不知道您能不能……” 魔五楼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怎么,想打我的主意?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东西。我看你还是忍一忍,等到你那位师兄回来,再去给你张罗些吃的吧。” 张胖子听了这话不觉一怔,钉子叔其实是他的师兄这一点原本极为隐秘,连自己身边的人除了父亲之外也绝没旁人知道,这魔五楼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正想开口询问,魔五楼却站起身来,看样子准备要离开了。 走到门边,魔五楼忽然停住了脚步,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回身扔给了张胖子,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烧饼,你先顶一顶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张胖子手里捧着布包的烧饼,感觉有些愣神。 江湖上都传说“魔刀”魔五楼为甚高傲,性情古怪,极难相处。 如今这一番接触下来,张胖子 感觉到他身上竟然隐约像叶枫一样,也有一些温暖的东西,只不过他隐藏的很深,不易被发觉而已。 至少,他绝对不是江湖中人认为的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走出了屋子,魔五楼无声无息的纵身越墙而出。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他背后,一个如同阴影一样的身影鬼魅一般的突然浮现出来,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魔五楼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背对着来人,淡淡的说道:“老鬼,想不到连你也来了。” 那被称为“老鬼”的影子一般的人开口了,由于蒙着脸,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浑:“如今这清平县城里,可是热闹得很,连你都来了,又岂止是我一个人过来了。” 魔五楼转身面对着他,看样子他们之间不但认识,而且还很熟悉。 魔五楼对着高墙之内一摆头,问道:“你徒弟现在就躺在里面,你不进去见一见?” 原来这个被称作“老鬼”的人竟然就是张胖子的师傅! 只听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该见面的时候总是会见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魔五楼皱了皱眉,说道:“你们师徒俩还真是奇怪,一个就绝口不提你是他的师傅,你呢,徒弟受了重伤,到了门口也不愿进去见上一面。” 那个老鬼嘿嘿冷笑道:“我们再奇怪能有你们师徒俩奇怪?徒弟不见了,连你这个当师傅的都不知道他的下落,还要借着别人使的阴损招数来找自己的徒弟。你又比我能好到哪儿去?” 魔五楼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默然了片刻才叹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说道:“你这个徒弟倒也真是可惜了。要不是他的家世身份所累,以他的天赋,假以时日,将来他在轻功上的造诣只怕绝对不会在你之下的。” 那影子一般的人晃了晃脑袋说道:“你这话也不对,若是他没有那样的家世身份的话,我也不会收他做我的徒弟的,又何谈今后的造诣什么的?” 魔五楼被他一通抢白倒也并不生气,反倒是点了点头说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我自己对付不了江南明家的那个老怪物的,现在既然你来了,你我二人联手,或许也不是毫无机会。” 那影子冷冷的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我跟你是一路的?我就一定会帮你?” 魔五楼听了这话却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这么久不见,本来应该和你畅谈一番,共谋一醉的。” 他拍了拍身上说道:“只不过,我最后的一个烧饼刚才都给了你那个吃货徒弟了,这深更半夜的,实在是没有地方再去请你好好吃一顿了。” 那影子冷冷的说道:“就知道你这穷鬼,什么时候见过你请客的?还是跟我走吧,我知道这城里有个地方,藏着许多好酒,你我二人便是谋个十醉也足够了。” 魔五楼笑道:“又是哪个酒家或者富户的藏酒地窖?你休要说我,你哪一次请客不是去别人家打秋风,何曾花过半分银子的?” 那影子再不言语,拔腿就走。 两个人的身形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街角处,一席破烂的草席中裹着一个身穿破旧文衫,须发花白的老乞丐模样的人躺在那里。 他并没有睡着,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一直望着魔五楼和那个影子一般的人,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他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第二十五章 老夫人的讲述 清晨。 周得麟周大人早早的起床,用过了早点,独自坐在书房之中,开始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来。 自己治下原本一片祥和的清平县忽然发生了凶案,一个叫做何老太的老妇被杀,却忽然冒出了三个凶手前来自首。 接着是小师姑程念真的到来,看起来她好像不过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而已。 再接着是自己京中的旧相识,曾经是显赫一时的英国公世子,如今却成了越狱在逃的逃亡之人的张痴张胖子的忽然到访。 再然后,是原本在调查凶案的过程中,却发生了本县首富曾员外家被一个自称为叶枫的胆大贼人留书索宝的事件。 到了昨夜,叶枫的义兄张胖子从曾家回来之后,却说这个贼人并不是叶枫,而是由别人假扮的! 这一连串的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让周大人感觉到有些应接不暇了。 加上之前他偶然发现的那些在暗中跟踪小师姑程姑娘的那几拨人,令得他感觉到这原本平静的清平县,忽然好像面临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何老太的死究竟凶手是谁? 小师姑和张胖子的忽然到来,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那个假扮叶枫的大胆贼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冒叶枫之名? 他又为什么会选择曾家作为目标?那一直在遮遮掩掩的曾员外究竟想要隐藏什么样的秘密? 所有的这些疑问,全都萦绕在周大人的心中,令他愁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隐约之中,他却有一种感觉,这所有的事件之间,全都有所联系,并非都只是巧合而已。 而这一切事件的开端,却是何老太那桩离奇的命案。 他开始重新在心中梳理了一遍关于这桩命案所有的线索,却发觉自己所有的调查,目前所有已知的,只不过是关于她家庭的一些逸闻和琐事,至于谁是杀死何老太的凶手,依然是茫无头绪。 她的儿子,她的女儿,以及那个和她女儿情投意合的恋人小铁匠,这三个前来自首的人全都自称是凶手,却什么也不肯说,但求速死。 难道真正的凶手真的在这三个人当中? 周大人心中有一种感觉,无论真凶是谁,这三个人一定全都难脱干系,他们三个人好像全都在隐藏一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就在周大人忧心忡忡的低头沉思的时候,书房外忽然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老夫人来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丫鬟搀扶着周老夫人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自从周大人十五岁那年父亲病故之后,年幼的他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原本父亲当年还在太医院供职的时候,医术精湛,名声在外,加上时常出入宫中,因而周家常常都有访客,或是求医问药,或是对父亲另有所求,可是说是门庭若市,外面的人对周家也是礼待有加,非常客气。 然而父亲过世之后,人走茶凉,从前那一张张热情的面孔却忽然之间全都变了,变得陌生和冷漠起来,周家也忽然变得没有访客再上门了,冷冷清清,甚至于门可罗雀。 全京城 之中也许只有英国公府张家,因为父亲生前曾经多年一直为英国公张辅医治旧患,感念其恩,对周家一直都很是照顾,这也是如今为什么周大人甘冒其险,收留越狱逃亡的张胖子的原因。 从那时候起,母亲便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担起了整个周家的重担。 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却把周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于因为父亲过世后家中缺少经济来源,请不起佣人了,母亲便放下身段,亲自干一些男人干的重活。 这一切周得麟全都看在眼里,他深深的明白母亲的不易,生活的艰辛,因而对于母亲的敬爱也更深。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两年前,周得麟金榜得中,随后因为家中无钱送礼,活动关系,因而被外放到了这小小的清平县为县令。 虽然如此,周得麟却异常的珍惜这个机会,两年来他每日忙于公事,勤政爱民,事必躬亲,不但在百姓口中落下了好名声,也把这清平县治理得百姓都安居乐业,几乎是夜不闭户,成了真正的清平之地。 这样直到两月之前,他才抽空去了趟京城,亲自把母亲接到了清平县,来到自己的身边,以方便早晚问候,随时侍奉。 此刻见母亲忽然来到,事母极孝的周大人连忙站起身来,上前搀扶母亲入内坐下。 周老夫人坐下后,丫鬟也退了出去,她望着面前躬身而立的儿子,满脸都是慈爱的神色。 周大人极为恭敬的问道:“儿子近日公事繁忙,没能按时晨安暮醒,向母亲讨教,实在是儿子的罪过。还望母亲不要为此生气怪罪才好。” 周老夫人满面慈色的说道:“你身为县令,勤于政务,乃是本方百姓之福,朝廷之幸,为娘的岂有怪罪之理?只是见我儿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恐怕你累坏了身子,这才过来看一看。” 周大人深深稽首道:“有劳母亲挂怀了。” 周老夫人问道:“看我儿眉头紧锁,可是遇见了什么疑难之事?” 周大人道:“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本地出现了一宗命案,凶手还未找到,有些疑难而已。” 周老夫人问道:“可是本县何老太的命案?” 周大人一怔:“母亲也知道此事?” 周老夫人说道:“本县自从我儿治理以来,一向太平,如今发生了人命案子这样的大事,还不传得满城风雨?为娘的自然也有所听闻。” 她叹息道:“这何老太身中十余刀,死得如此之惨,也当真的命苦。不过说起来,这何老太和咱们家,特别是和你,还真的颇有些渊源呢!” “哦?”周大人愣了一下,他自小在京城长大,在来此赴任之前,都不曾听说过清平县这么个小地方,自然更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何老太。 听母亲如此说来,这何老太竟然与他们家,特别是他本人还有些关系,不禁来了兴趣。 周老夫人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还要从二十多年前,你出生之时说起。” 周大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母亲请讲,儿子愿闻其详。” 周老夫人双眼望着外面,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年你父亲因医术 精湛而声名鹊起,被选调入京城入了太医院供职。为娘的当时怀了你,便留在了老家,与你父亲分隔两地。” “随着十月怀胎,产期将近,你父亲在京城中始终挂怀,终是放心不下,于是便派了身边最信任的顺子叔,回来接为娘的去京城,便于照顾。” 周大人点了点头。 这个顺子叔叫周顺,是父亲身边多年的老仆,极是忠心,办事也十分得力,最受父亲信赖,可惜在父亲过世之后不久,他也因病随之而去了。 周老夫人看着儿子说道:“也不知道你小时候怎的会如此性急,明明产期未至,却偏生要急着出来。那一日我们行至这清平县内,住在驿馆之中,为娘的便觉得腹中阵痛不止,料想是快要生产了,便赶紧着你顺子叔出去寻个接生的稳婆来。” “当时在这清平县内,最有名的稳婆便是这位何老太了,可惜不巧,顺子叔带了人去请的时候,那何老太也刚刚生下儿子三日,在家中休养,不能前来。” “你顺子叔性急,无奈之下便出了重金给那何老太的丈夫,重赏之下,何老太终于还是来了。由于当时她的儿子还需要喂奶,离不得身,于是她便是抱着她襁褓中的儿子来的。” 周大人眨了眨眼,问道:“所以,儿子其实是这位何老太所接生的?” 周老夫人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何老太果然名不虚传,有些本事,你当年出来得也很顺利。此后,为娘便抱着你到了京城,你父亲见到了儿子,真是喜出望外,连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说起来,当年这一切还真的要感谢这位何老太。” 她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当年之后,为娘便也没有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想不到如今再次听人提起,竟然她已经被人杀害了!这样的好人,还真的是命苦。” 她望着周大人说道:“我儿如今竟然能够回到当年出生之地,忝为本县县令,如此巧合,也算得上是天意了。既然如此之巧,遇上了此事,无论于公于私,都应该一定要找出凶徒,为何老太洗雪冤仇,也算是报答她当年接生之恩情哪!” 周大人低下头应允道:“这个自然,儿子一定尽力。” 周老夫人又和儿子寒暄了几句知冷知热的话,便起身离去了。 送走了母亲,周大人站在书房之中怔怔的发愣。 想不到这个何老太与周家,与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也实在是巧了,当年她亲手迎接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如今却由自己来查办她的命案,真可以说是天意使然,造化弄人了。 母亲说得对,无论于公于私,自己都一定要查明此案真相,抓住真凶,还何老太一个公道,还清平县百姓一个公道! 可是,就目前的线索看来,茫无头绪,究竟该从何处下手呢? 周大人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自己竟然一直忽略了一个地方! 那便是何老太的家! 既然自首的三名疑凶之中有何老太的一对儿女,说不定在她的家中会留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想到此处,周大人精神为之一振,转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第二十六章 何老太的家 周大人没有带其他人,只是找到了何老太居住的乌衣巷一带的里长引路,来到了何老太的家。 何老太死后,一对儿女全都被收押候审,如今家中空无一人。 这时一件不大的木屋,很破旧,采光也很不好,看上去阴暗潮湿。 屋子从中间隔断,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放着一张大床,占据了空间的一半。 剩下的位置放着一张木桌,桌上剪刀布尺针线等一应俱全,看起来是何老太平时做针线活计的地方。 除此之外,连一把椅子也没有。 因为地方狭小,桌上床上都摆放着一些衣物,看起来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完的活计,显得有些凌乱。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藤箱,里面整整齐齐叠好摆放着一些衣物,应该是何老太和女儿的,不过看上去都很旧了,打满了补丁,不过全都干干净净,也叠放得非常整齐,看起来何老太也是一个比较细致的人。 看着这个房间如此的简单,甚至于连一件多余的家具也没有,可以想象何老太平时都是过着怎样清贫的生活,周大人在心中不禁深深叹息了一声。 小心的通过了桌子和床之间狭窄的过道,撩起外间门上的布帘,走进了里间,周大人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里间的空间比外间要大,开了一扇窗户,阳光很好的投射进来,非常亮堂。 里间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简单的衣柜,此外还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的书架。 摆放了这么多的家具,这里却丝毫也不会令人感到拥挤,看上去给人一种井井有条的感觉,很外间的情形大相径庭。 看见周大人有些惊愕的表情,一旁陪同的里长连忙介绍道:“里面这间是何老太儿子住的地方,平时他读书习文也在这里。” 周大人问道:“她的儿子住这里,那么她的女儿呢?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里长叹息道:“穷苦人家,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她女儿就住在外间,平时给何老太打打下手,帮帮忙什么的,晚上娘儿俩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周大人看着这和凌乱狭小的外间完全不同的房间,不禁有些感叹道:“看起来这个何老太还真是疼儿子,只不过这也有些太重儿轻女了一点吧?” 里长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何老太自小就把儿子送去外面学徒帮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那时候,这里间是让她女儿住的,她那时候也是很疼女儿的,儿子回来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这左邻右舍全都在说,她那会儿疼女儿就像是捧在掌上的明珠,反倒这个儿子就像不是她亲生的一般。” “可是自打两年前,这一切忽然全都变了。何老太就像是转了性子一样,忽然疼爱起儿子来了,坚持把儿子接了回来,让出了里间给他住,置办了这些家具,还倾尽所有给他买了书,请了先生来教他读书,一门心思想要他上京赶考,像是 着了魔一般。” “而她的女儿却只能在外间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姑娘大了,这么着多不方便,也不知道这何老太究竟是怎么想的?” 周大人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的衣物不多,但是看上去都很崭新,明显是近两年才置办的。最显眼的挂着几件长衫,看起来质地还很不错。 周大人看了看那长衫的针脚很密很细,不像是外面店铺中购买的,再说这样的长衫外面店铺中也卖得很贵,不像是这样清贫的人家能够买得起的。 想必一定是何老太从外面买回了布料,一针一线亲手为儿子缝制的,其爱子之心实在是令人动容。 手摸着这长衫,周大人忍不住想起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只不过,这些崭新的衣物与外面何老太女儿和她自己的那些打满补丁的旧衣物,实在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难道何老太当真是个重男轻女之人?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她又会从小就把儿子送去学徒,不闻不问,直到两年前才接回来? 两年前,周大人敏锐的感觉到在两年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彻底改变了何老太,用里长的话讲,“就像是转了性子了”。 周大人走到了书桌之前,窗外的阳光暖暖的投射进来,照在了书桌上,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翻开的书籍,还有何老太儿子抄写的一些笔记。 周大人随手翻阅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 何老太儿子看起来的确是开始读书并不久,字迹也是歪歪扭扭的,写出来的东西也毫无半点文采,那样子顶多也就是个私塾中十来岁小孩的水平。 这样的水平别说赴京高中,就算连乡试只怕也根本通过不了,何老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心,筹备着一定要送儿子赴京赶考呢? 甚至于,为了这个目的,不惜牺牲掉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 周大人搞不明白。 里间的一侧有一道门,走出去是一个不大的天井,砌着灶台,摆放着一些餐具,看样子是平时做饭的地方。 天井的一侧有一个神龛,上面放着一个灵位牌,里长介绍说那是何老太那死了十几年的丈夫的。 周大人揭开了米缸看了一眼,里面的米已见底,可以想象何老太生前的日子过得是何等的拮据。 可是过着如此拮据的生活,却非要倾尽所有为儿子买书籍,请先生,为他创造最好的条件,一心想要他高中,难道这就是天下父母心? 周大人摇摇头,这还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 环视了一圈,周大人指着天井一侧的一道木门问道:“这里通往什么地方?” 里长连忙答道:“这里过去便是隔壁徐太婆家。这个徐太婆守寡几十年,无儿无女,几年前又瞎了双眼,没了生活来源,无依无靠的,实在可怜。” “这几年来,全是靠 着何老太看她可怜,又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于是发了善心,每日里都给她送饭,照顾她的起居,这才勉强赖到了今日。”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何老太已经不在了,这些日子以来,这瞎眼老婆子就靠着街坊四邻每日间施舍些饭食度日,短期倒还可以,只是时间一长,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呢。” 周大人点点头,想不到这个何老太自己过得如此拮据,竟然还是个这样的善心之人。 片刻之后,他对里长说道:“这里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过去看看。” 一走进徐太婆那漆黑的家里,一股子潮湿的霉臭味道便扑面而来。 徐太婆瞎着一双眼,抖抖索索的坐在床边,听见有人走进来,大声问道:“是谁呀?”听起来,中气还挺足。 里长上前一步想要介绍:“这位是县衙……” 周大人打断了他说道:“我是县衙的公人,来勘察一下遇害的何老太家的情况,听说了她生前一直在照顾您老,所以也过来看看。” 他不想自己县令的身份吓到这个瞎老婆子,他觉得这个瞎老婆子既然与何老太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也许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提起了何老太,徐太婆那灰白的双眼一翻,竟然有些湿润了:“何家妹子,那可是个好人哪!要不是有了她的照顾,我老婆子现在只怕早就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多亏了她呀!” “可惜,好人没好报啊!她竟然会遇见这样的横祸,遭了毒手,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坏蛋做下的孽啊!这位官人大哥,你们县衙可一定要找到凶手,为她报仇哪!” 周大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是我们分内的事情,自然应当尽全力。只不过现在听说这何老太的一对儿女好像也牵涉进了这起案子,您老既然是他们家几十年的邻居了,您看他们会是凶手吗?” 听了这话,徐太婆勃然变色,怒斥道:“这话是谁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那兄妹二人都是我老婆子亲眼看着长大的,他们都是极为孝顺的人,怎么可能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绝无可能!” “哦?”周大人想了想,并没有告诉她这兄妹二人自首的这一段,而是问道:“那么烦请您老把您知道的他们家的情况说一说。” 徐太婆叹了口气,说道:“这何家妹子也是个苦命的人。她和她丈夫自打成亲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和我老婆子成了邻居,所以对于他们家的事情,我是一清二楚。” “当年她丈夫身强力壮,在县城里帮着别家做一些短工,何家妹子针线活计做得好,更兼有一门手艺,就是替人接生,当年那是县城里远近闻名的,所以他们两口子那时虽然并不富裕,却也算得上是过得快快乐乐,衣食无忧。” 这时,徐太婆长叹道:“可是想不到,就是因为她的这一门手艺,这远近闻名的名声,竟然惹来了一场大祸,也从此彻底改变了他们家的命运!” 05wx 第二十七章 瞎老太婆的讲述 周大人心中疑惑,替人接生乃是功德无量的好事,能惹来什么大祸? 于是他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徐太婆仰着头,翻着一双灰白的眼睛,一面回忆一面说道:“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成婚多年的何家妹子终于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之后,终于顺利的产下了一个男婴。” “喜得贵子,这可高兴坏了他们小两口。她丈夫那一日捧着红鸡蛋,在乌衣巷挨家挨户的送了个遍,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何家妹子抱着儿子更是视若珍宝,片刻也舍不得撒手。” “可惜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谁也想不到就这么本本分分的小两口,有时候你不去惹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就在何家妹子生下儿子没有几日,这清平县里,忽然来了一队人,说是护送什么京城里当官的家眷上京的,住在馆驿之中。据说在京城里的官职还不小,连当时的清平县县令大人也亲自去驿馆探望了。” “那京城中大官的夫人也有孕在身,禁不住连日奔波的劳累,到了驿馆的当天夜里,竟然腹痛如绞,眼看着就要生孩子了。那位县令大人便向他们推荐了何家妹子,说是远近闻名的稳婆,接生过不少孩子,经验丰富,于是那大官的家仆便带了人前来请何家妹子。” 周大人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动。 他想起了早间母亲周老夫人对他讲过的那一段往事,二十多年前,自己不也正是在这清平县中出生的,而接生的稳婆也是何老太? 当年父亲在京城太医院为官,母亲当时不也正好就是在前往京城的途中路经此地的吗? 两下印证,竟然丝丝入扣,天下间有如此巧的事情,莫非这瞎老婆子在讲述的正是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可是,她却又怎么说此事为何老太一家带来了大祸呢? 周大人的心中惊疑不定,继续听徐太婆讲下去。 徐太婆接着讲下去:“那家仆带着人来到了何家妹子家里,这才发现何家妹子也刚刚生了小孩,产后虚弱,如何能够前去?再说,这刚出生的小孩需要喂奶,也离不开母亲啊。可是一时急切之间,又要去哪里寻找稳婆?” “那家仆于是拿出重金,交给何家妹子两口子,好说歹说一定要何家妹子前去接生。那丈夫百般推脱,坚决不收,一时之间,两边就这么僵住了。” 周大人点了点头,听到这里,和母亲先前所讲的基本相同。 那前来请何老太去接生的家仆应该就是顺子叔了,按照母亲所说的,她们家最后应该终于还是收下了重金,前来驿馆接生的。 可是,这又有什么祸事呢? 可是徐太婆接下来所讲的,却令到周大人大吃了一惊:“何家妹子的丈夫也是个干力气活的粗人,没什么文化,两边僵持到了最后,他也是保护妻儿心切,一时之间便说了几句重话。谁曾想,就因为几句话,他恶奴竟然立时就翻了脸。” 徐太婆双手重重的锤击了一下床沿,气愤不已的说道:“那恶奴竟然喝令他带来的那些人,一拥而上,围殴何家妹子的丈夫。当时听见她们家的动静,全乌衣巷的人几乎全都围观了过来,可是那恶奴的身边就站着县令大人派来给他引路的衙役,看着他们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却是谁也不敢上前管这事。” “可怜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前,竟然被他们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而我们这些平时多蒙他们夫妇俩照顾的左邻右舍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有胆子站出来说一句话。” 徐太婆说到这里停住了,全身激动的颤抖着,也不知是为了想起当年 的惨状而气愤,还是因为当年自己没有勇气站出来所伤一句公道话而惭愧。 周大人沉默着,这真的和母亲所讲的是同一件事?为什么和母亲讲述的大不相同?那个恶奴真的就是顺子叔? 顺子叔在周家伺候了一辈子,简直是看着周大人从小长大的,在他的记忆中,顺子叔对周家是忠心不二,不单对他疼爱有加,而且还是个和蔼可亲的好人,从来也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拌过嘴。 这样一个人,会是徐太婆口中那个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恶奴? 可是看徐太婆的神情,她分明绝对没有撒谎,她讲述的都是当年真实发生过的事。 周大人一时间有些懵了。 徐太婆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讲述道:“到后来,还是何家妹子看丈夫实在被打得不行了,她跪在那恶奴的面前哭着求他们住手,说自己愿意去接生,这些恶人这才停下了手。可惜,好好的一条壮汉,被这些人打得都快不成人形了,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虽然何家妹子答应了前去,可是这刚出生几天的婴孩离不开母亲啊,没办法,她只能抱着自己的儿子,哭着跟着那些人走了。” “直到他们走了之后,大家这才七手八脚的上前把她被打伤的丈夫抬到屋里,又连忙去请了大夫来诊治,好好的一个人被打得像个血人一样,那情景真是惨啊!” “何家妹子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抱着儿子回来的,据说那位大官的夫人也产下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人家这才肯放她回家。” “回到家里,她什么话也没说,甚至孩子饿了她连奶也不喂,任凭着婴儿哭闹,她只是守着昏迷的丈夫流泪不止。” “当时我们这些邻居们除了帮着去抓药煎药,还有就是给她们两口子做一碗热饭之外,谁都不敢上去劝一句,或许心里都还为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没敢挺身而出,站出来而心生惭愧吧。” 徐太婆长叹了一声,又停了下来。 周大人问道:“难道此事衙门不管?” 徐太婆冷笑了一声:“衙门?那可是京城大官的家眷,一个小小的清平县县令敢管么?他还要顾及着他头上的乌纱帽呢!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遇见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了。” 一旁的里长也哼了一声道:“那位县令大人既然都派了身边的衙役来为人家引路了,自然是有心巴结的,又怎么会管你老百姓的死活,为了你去得罪京城大官?官官相卫啊!” 说完这话,他猛的省起周大人的身份,自觉失言,不由得往后一缩。 周大人垂首默然片刻,才追问道:“那么,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徐太婆摇摇头说道,“大官的家眷当然是上京城享福去了,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日子还不得继续过下去?” “何家妹子的丈夫在床上直躺了一个月才能起身,不过据大夫说是受了内伤,今后需要慢慢调养,这重活是做不得了的。” “不过大家看他的气色还不错,恢复得还挺好,而且,遇上了这样的倒霉事,加上希望他身体好起来,为了冲冲喜,何家妹子甚至还又有了身孕,这就是后来生下来的丫头。” “只可惜,这丫头刚出生没多久,何家妹子的丈夫却忽然间旧伤复发,就这么去了。知道现在大家都没想明白,明明看着恢复得好好的,怎么小两口吵了一架,当晚就这么去世了?” 周大人一愣:“死之前他们吵过架?” 徐太婆点点头:“那一晚还吵得特别凶,为什么吵谁也不知道,不过哪家没有吵架拌嘴的时候?只是想不到,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周大人有些意味深长的问 道:“请大夫来验看过没有?” 徐太婆怪眼一翻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衙门里的人就是疑心重,看谁都像坏人。那时候自然是请了的,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所以导致内伤复发而亡,这可是大夫说的。” 周大人有些赭然的点点头,看起来这丈夫的死是没什么可疑的了。 徐太婆叹息着说道:“自打丈夫死了之后,可苦了这何家妹子了,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拉扯着孩子长大,年纪不大,却操劳得两鬓都斑白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了,所以才被别人何老太,何老太的叫。” “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何家妹子对自己的女儿视如珍宝,呵护备至,对儿子却有些漠不关心了,不闻不问,还不到十岁就把他送去外面做学徒帮工去了,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大约是当年导致丈夫早亡的那件事,她多少有些迁怒在儿子的身上了吧。” 周大人点了点头,那件事可以说整个改变了何老太的后半生的命运,她有这样的行为也不难理解。 “可是说起来也挺奇怪的,就在两年前,这何家妹子就像忽然换了个人一样,转变了心意,坚持把儿子接了回来,不但天天好吃好喝的,还跑去请了先生来教他读书,口口声声要送他上京赴考,金榜高中,别人都觉得不可能,她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信心满满,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徐太婆叹息道:“在我瞎老婆子看来,大约是她忽然良心发现了,自觉这些年来愧对了自己的儿子,想要补偿,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至于上京赶考高中什么的,或许只是她心里的一个愿望而已。她这些年来连我这么个邻居的下老太婆也一直照顾着,这么好心的人,我只愿她能好人有好报,他的儿子真的能金榜得中,心想事成了。” “可是想不到……她如今竟然会遭此横祸,难道真的是天没长眼?这叫我这瞎老婆子今后该怎么办哪?”说着说着徐太婆又流泪了,更咽着说不下去了。 周大人这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两年前何老太对儿子态度的忽然转变了,之前的李婶,刚才的里长,也都这么说过,用他们的话说,“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这样态度的转变之大,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何老太对儿子的态度有了如此之大的转变? 周大人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这说不定与她的被害有所关联,想了想他对徐太婆问道:“关于何老太的儿子,这两年他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或者是奇怪的事情吗?” 徐太婆摇摇头:“没有,那可是个好孩子啊!从小他就知道生活的艰辛,他娘这么对他,他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在外面努力干活,挣的一点点钱也尽量攒下来拿回家贴补家用。” “而且他从不嫉妒妹妹得到母亲的偏心疼爱,兄妹两个感情非常好,对妹妹照顾有加,是个好哥哥。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会是杀害亲娘的凶手啊?公人大哥,你们可一定要明察秋毫,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哪!” 周大人听了心中暗道,这么说起来,这何老太的儿子还当真是个好人。 徐太婆说完,想了想,忽然又开口说道:“要说这孩子奇怪的地方,倒也不是没有。我记得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我们都在场,还都抱过他。我清楚的记得,刚出生的时候,他的胸口有三颗朱砂痣,当时我们还开玩笑,都说这孩子将来一定富贵非凡。” “可是自从那一晚那件事发生之后,后来有一天我们再看到这孩子的前胸的时候,那三颗朱砂痣却不见了。” 周大人听了不觉全身一震,惊问道:“你说什么?有三颗朱砂痣?” 第二十八章 三颗朱砂痣 徐太婆翻着一双灰白色的瞎眼,有些神秘的沉声说道:“没错,我记得很清楚,那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明明白白看见他的胸口处有三颗红色的朱砂痣,呈品字形,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吉兆,纷纷说这孩子将来必定非富即贵,光宗耀祖。” 说到此处,周大人不知为何全身又是一震,不过在场的谁也没有注意到。 徐太婆接着说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晚之后,大家再看到那小孩,胸前却是白白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了。大家都认为是奇事,问何家妹子的时候,她不是说我们记错了,那孩子原本胸前就没有什么朱砂痣,就是说小孩子长着长着变化大,那朱砂痣自己消失掉了。” “原本许多刚出生的小孩子,身上有一些红印斑块什么的,长着长着是会慢慢淡化消失的,于是大家也就没有太过在意。甚至于后来还有了一种说法,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不但改变了何家妹子他们全家的命运,连这小孩子的命相也被改变了,连这象征吉兆的朱砂痣也没了。” “后来这话不知怎么的传到了何家妹子那丈夫的耳朵里,他便十分不高兴,看起来很是介意这话,那之后没过几日,他们俩夫妻便大吵了一架,而那丈夫也因此溘然去世了。” 徐太婆讲完了,一旁的里长打趣道:“看来这孩子身上消失的朱砂痣非但不是什么吉兆,反而是不祥之物呢,连他父亲的死也像是与此有关,如同被他克死的一样,也难怪何老太这些年来会一直迁怒于儿子,对儿子不闻不问,冷漠异常了。” 周大人却没有作声,沉思了片刻才对徐太婆问道:“既然何老太迁怒于儿子,多年来一直对儿子不管不顾,却又为何在两年前忽然她对待儿子的态度却有了如此之大的转变?您老可听她说起过什么?” 徐太婆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两年之前倒的确是有一次,她对老身提到了她儿子。” 周大人追问道:“她是怎样说的?” 徐太婆一面想一面说道:“我记得那一天城里好像有什么活动,好像听说是新任的县令大人到任,跨马游街,大家全都跑去看热闹去了,连何家妹子也难得的跟着去了,老身当时眼睛已经瞎了,于是便留在了家中。” 一旁的里长点点头道:“不错,两年前周大人到任,当时的确是骑马游街,与百姓见面。众百姓原本对从前的县令大人就有诸多不满之处,闻知换了新县令,又是当年金榜高中的文曲星,自然是满心期待,无不争相上街围观,可以说是万人空巷,倒是这些年来这清平县难得的盛事。” 徐太婆继续说道:“奇怪的是那何家妹子看完热闹回来之后,便有些不对劲了,隔着墙我都能听见隔壁院子里她不断的在长吁短叹,不知道有什么心事。” “那时候老身目盲,连生活自理都没有能力,全靠着何家妹子好心,看在这么多年邻居的份上,每日过来替我收拾,给我做饭,老身才能苟延残喘下去。一时好奇,老身便在何家妹子过来收拾的时候,问起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然而她却不肯告诉我,坚持说没有发生什么事,可是后来的言语之间,她又说其他人不会明白的,又说她当年犯下了大错,罪孽深重,对不起儿子什么的,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当时老身便猜想可能是她见到别人家的儿子如此风光,心里有所触动了吧 。” “于是老身便出言安慰她,说既然知道这么多年来对不住儿子,现在补偿还不算晚,把他接回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是挺好嘛。” “当时她似乎也想通了,连声说一定要接回儿子,还他一个机会什么的,老身也没听太明白,不过只要她肯从此改过,善待儿子,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果然,从那天之后,她便开始张罗着布置家里,然后把儿子接了回来,甚至于不惜重金请了先生来教她儿子读书识字,还口口声声说要送她儿子进京赶考,金榜得中。” “可怜这孩子从小就在外学徒帮工,一个大字不识,就算这孩子再努力,再有天赋,这临时抱佛脚的工夫,就想要进京赶考,金榜得中,谈何容易?当时大家全都当做笑话来听,可是只有何家妹子她自己却好像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周大人眨了眨眼,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当初跨马游街,便令何老太有了如此之大的心理转变,这未免有些过于牵强附会了。 他开口问道:“那么何老太的儿子对于此事是什么态度?” 徐太婆叹了口气:“那可是个好孩子啊!虽然从小就遭到了母亲的冷待,被送去外面学徒,不闻不问,他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事母极孝,如今既然母亲要他读书赶考,又能长久守在家中,他自然没有理由反对。” “于是从那之后,我老太婆这里每日都能听到隔壁院子里那孩子朗朗的读书声,有时候我老太婆也在想,这一家人全都是难得的好人,又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苍天有眼,也应该苦尽甘来了。只盼着那孩子能当真如他母亲所愿,天赋异禀,能金榜高中,光宗耀祖。” 周大人不禁摇了摇头,从刚才看到的何老太儿子的笔记来看,他其实在这方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天赋,如今只怕连能够通读一本全书都很困难,何谈什么进京赶考,金榜得中?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么何老太家境贫寒,她有提起过准备如何送她儿子进京赶考呢?” 徐太婆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有提起过,怎么,进京需要很多钱吗?” 周大人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反倒是追问了一句:“难道连她想要嫁女儿的事情也未曾提起过?” 徐太婆明显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何家妹子之前曾想要嫁女儿么?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儿?” 周大人暗暗摇头,看来何老太想要将女儿嫁与曾员外家白痴儿子的事情,她并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完全是她自作主张。 可是她如此煞费苦心的一定要送儿子进京去赶这个毫无希望的考,却又是为什么呢? 这边徐太婆絮絮叨叨的说着:“但愿这丫头能够嫁一户好人家,那孩子也能够真的金榜题名,他们一家人能够时来运转,过上好日子。” “只可惜,如今这些何家妹子却已经再也看不见了……她这一走,叫我这瞎眼的孤老婆子今后该怎么活哪……”徐太婆瞎眼之中老泪纵横,更咽着说不下去了。 见徐太婆情绪激动,不便再问下去,而且自己想问的问题也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于是周大人便起身告辞。 徐太婆嘴里一直念叨着:“还烦请公人大哥转告县令大人,那孩子是个好人,绝非杀害他母亲的凶手,还请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寻得真凶,为何家妹子报仇雪恨 ,切莫要冤枉了好人哪!” 周大人步伐一缓,说道:“您老放心吧,衙门绝不会冤枉好人的,我们一定会寻得真凶,让何老太瞑目的。” 说罢,他大步走了出去。 走在大街上,周大人似乎还沉浸在刚才徐太婆的讲述之中,有些神情恍惚,身后跟着的里长一连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里长恭恭敬敬的问道:“这何老太一死,这位瞎眼的徐太婆如今无依无靠,生活没了着落,不知大人可有什么良策?” 周大人想了想,说道:“这位徐太婆你先行好生照料着,所需银两由衙门里拨给,稍后本官自然会对她作妥善安置。” 里长躬身应道:“是。” 吩咐完了,周大人一转头,却看见街角有几个人,正是他手下县衙的捕快,站在那里静候着他。 周大人心中一阵奇怪,这几名捕快自己不是命他们守在曾员外府上么?怎么会忽然来到了这里?莫非是曾员外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他几步赶了过去,开口就问:“你们怎么在这里?本官不是让你们留守的么,曾员外那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几名捕快一脸的苦色,说道:“大人倒是令我们留守在曾员外府上,可是这个老吝啬鬼,对我们不闻不问,连饭也不管,我们几个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便去问他,谁知道他竟然推说府里有女眷,我们在府里多有不便,就把我们轰出来了。大人您看,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周大人看着眼前的几名捕快满面饥色,知道他们所言非虚。 这曾员外的确是个守财奴,吝啬鬼,可是他绝不是个糊涂虫,相反倒是精明得很。 如今贼人虽然暂时退走,却难保证不再复来,县衙捕快留在府中,对他而言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可是如今他却一反常态的主动将这些捕快赶了出来,一定是心里已经成竹在胸,有了什么计划。 这件事原本就涉及到江湖之事,曾员外那个白痴儿子和假叶枫的武功也绝不是这几名小小的捕快所能望其项背的,他们即便是留下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于是周大人对几名捕快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几个就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县衙待命吧,曾家那边本官自有其他安排,你们就别管了。” 几名捕快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安排,什么安排? 自然是江湖事江湖了,曾家的事情,还得去和张胖子他们商量一下,毕竟他们才是最希望找到叶枫的人。 周大人一面沉思着一面举步慢慢向着县衙方向走去,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在徐太婆那里听到的那个故事,三颗朱砂痣…… 他走出去老远,这几名捕快望着他的背影才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今天周大人怎么看上去怪怪的?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 另一个说道:“管他的,大人自有大人的烦心事,每天这么多的公务,还有这人命官司,你我这样的小人物何必去操那个心?” “就是,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其他的,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的顶着,担什么心?” 说笑中,几个人也离去了。 剩下了里长独自站在徐太婆家门前摇头叹息,大人说是有妥善安置,怎么安置? 只怕是这个瞎老婆子就要砸在自己手里啰! 05wx 第二十九章 计中计 夜幕降临。 城郊的曾家大院也沉入了一片寂静的漆黑之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微弱灯光,在夜色之中若有若无的闪动着。 忽然,“吱呀”的一声打破了这夜色的沉寂,曾家大院的后门,忽然悄悄的打开了。 门先是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闪了出来,站在门前左顾右盼了一阵之后,确信四下无人,回头招了招手。 后门的两扇沉重的木门被迅速的推开,一辆马车从里面徐徐驶了出来。 马车后面的货板上严严实实的盖着布毡,鼓鼓囊囊的似乎堆满了东西,行驶起来也似乎极为沉重,看起来后面的货物分量不轻。 在离后门不远的一处树丛之中,钉子叔正眼也不眨的盯着这辆缓缓驶出的马车,嘴里说着:“还真让你说着了,果然曾家今晚有了动静。” 他这话是对旁边的张胖子说的。 张胖子此刻悠闲的笼着双手,躺在一旁,闭眼养着神,听到钉子叔的话,微微一笑说道:“那曾家遭遇了昨夜假扮叶枫之人的光临,虽然勉强击退了对方,却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帮手,何时还会重来?值此非常之时,理应更加加强防备才是。” “可是这个曾员外却做了什么?不但没有挽留那些个他重金请来的武林高手们,也没有去寻求其他人的相助,甚至于把留守在府中的衙门捕快们也借故全部赶走了。” “我一听到县令周大人来说起此事,便感觉到这其中必有蹊跷,这个曾员外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守财奴,联想到那个假扮叶枫的人之所以留书于他绝非仅仅只是为了他家的一些现银,我料想他曾家大院之中必然还藏有重宝!” “如今经过昨夜之事,可以想象,这曾员外定然是已经风声鹤唳,杯弓蛇影了,我猜他必定急于把府中的重宝赶紧转移走。因此他才会把那些捕快也赶走了,因为他不想被别人察觉到。” 张胖子闭着眼嘿嘿一笑:“看来我的运气不错,这曾员外当真是个沉不住气的性急之人,果然在今夜就有了行动,看来这一趟我们是没有白来。” 一转念,他又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过说起来,昨晚曾家那个白痴小儿子使出的那一套剑法,却当真是非常厉害,而且,好像看上去还挺眼熟。只是,只是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正说话间,只听那驾马车之人一声吆喝,拉马车的两匹马一声长嘶,急速向着南面疾驰而去。 钉子叔身形一动,说道:“我们也跟上去吧。” 刚要起身,一旁的张胖子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道:“别急,再看看。” 钉子叔一愣,不明白张胖子话里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顺从的伏下身来。 一抬头,隐约便见到道路两旁的草丛树影之间,影影倬倬的有好几个黑影,跟着那辆马车追踪而去。 钉子叔一怔:“这些,是什么人?” 张胖子依旧闭着双眼,悠悠的说道:“都是些觊觎曾家财宝的人呗!估计他们也同我一样,看出了曾员外这些不寻常的举动,料定他今夜必定会觊觎转移财宝,所以才在这里候着。” 钉子叔奇怪道:“那我们难道不跟上去吗?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张胖子淡淡一笑,说道:“急什么,你没听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料想钉子叔也不明白,他又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曾员外想要悄悄的转移财宝,为什么这才刚 入夜就迫不及待的行动了?这驾驶马车之人大声吆喝,又把马弄得长声嘶鸣,搞出这么大动静,倒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钉子叔一想,的确是有些奇怪。转移财宝如此隐秘之事,的确不应该搞出这么大的响动来,张胖子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张胖子嘿嘿笑道:“等下去吧,看来这好戏还在后面呢!” 曾府的后门又再度紧紧的关上了,钉子叔半信半疑的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门板,等着看张胖子究竟说得对不对。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曾府之内再无动静,钉子叔感觉有些沉不住气了,难道张胖子想错了? 正疑惑间,那曾府后门忽然间又再度洞开,从里面缓缓一连出来了三辆马车。 马车全身罩着黑色的布幔,连同拉车的马匹也俱都是黑色,整个就像是融入了这漆黑的夜色之中,如果不是门口的灯笼的微光照耀着,还当真不易发现。 那些马匹低着头,大气也不出,足见驾车的人经验丰富,而它们踏地无声,明显是马蹄之上裹上了稻草一类的东西,以减低声响。 钉子叔忍不住有些兴奋的低声叫了一句:“还真的来了!” 张胖子睁开眼,抬头一看,见到是三辆马车,也不由得惊叹道:“我的乖乖,曾家这个土财主看起来藏的财宝还真不少!” 钉子叔有些钦佩的说道:“这样狡猾的计策,竟然被你一眼就看穿了,世子你还真是厉害。” 张胖子不无得意的一笑,说道:“从小我家老爷子就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位置,领军征战,驰骋沙场,所以逼着我读了不少的兵书,这等浅显的移花接木之计,如何瞒得过我?” “昨晚我一见这个曾员外就知道他是个老奸巨猾,狡诈多变的人,所以早就料定他一定会耍花招的,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钉子叔笑道:“看起来,你小时候的这些兵书还真是没有白读。” 说话之间,三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前行,遁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一直向着北面而去。 张胖子一拍钉子叔,两人展开身法暗暗跟了上去。 为了减少响动,这三辆马车行进得并不快,因此两人跟上去也感觉毫不费劲。 张胖子暗中观察了一下,看起来那些盯着曾府觊觎那些财宝的人全都已经被先前的那辆马车给引走了,现在跟着这三辆马车的,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马车一路向北,眼看就要穿过前面的树林进入官道了,不知为何,却忽然间停了下来。 张胖子他们赶上去从旁一看,之间在马车前行的道路中央,一株碗口粗细的树木,横着倒卧其中,正好挡住了马车前行的方向。 为首一辆车上驾车之人跳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灯笼,嘴里嘀嘀咕咕的走上前去查看,刚走到倒卧的树木之前,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站在了面前。 灯笼的光芒照在他脸上,那眉眼,那神情,张胖子几乎要叫出声来,这个人正是他的义弟叶枫! 那车夫乍一见叶枫,大为吃惊,举着灯笼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弄棵树木挡住道路,你意欲何为?” 叶枫望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残忍的笑容,说道:“这些,你不必知道。” 他一开口,躲在一旁的张胖子全身一震,不对,这不是叶枫! 这声音,他很熟悉,这就是昨夜闯入曾家大院的那个人,那个假扮叶枫的人。 这个叶枫是假的! 假叶枫说完话,迈前一步,一伸手,灯笼落地,那车夫也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剩下两辆马车上的车夫见此情形,惊慌失措的发了一声喊,跳下马车争先恐后的跑进了旁边的树林之中,不见了。 假叶枫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任凭他们逃遁,自己只是一步步的向着停在路上的黑色马车缓步走去,嘴里得意的自言自语道:“饶你奸诈似鬼,还是跳不出我的手掌心去,昨夜我故意退走,早就料定了你有此一招。这些财宝,你最后还不是乖乖的送到了我手里?” 一面说着,他一面伸手掀开了盖着马车的黑色布幔,布幔之下,是整整齐齐码放好的几个大木箱子。 就在他掀起布幔的一瞬间,其中一个木箱子忽然间粉碎了,一道剑光如闪电般腾起,一闪而没。 假叶枫急退,一连退出了十几步才停了下来,他的肩头一片殷红,明显是已经中了剑。 在他的面前,站着那个从木箱之中跃出,一剑伤了他的人,竟然是曾员外! 伏在一旁的张胖子和钉子叔全都大吃了一惊,不禁对望了一眼。 这一剑,张胖子昨夜见过,那时是在曾家那白痴儿子手中见过,然而今夜,在曾员外手里使出来,却犹自比在他儿子手中,更加迅捷,更加毒辣! 曾员外竟然会武功,而且他的剑术还在他那个白痴儿子之上? 张胖子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假叶枫看上去也非常吃惊,他望着曾员外,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怎么会藏在箱子里?” 曾员外得意的嘿嘿笑道:“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不过这一切全都是我计算好了的。我故意赶走家中所有的外人,就是要你们觉得我一定会急于转移这笔财宝,又故意先用另一辆马车引开别人的注意力,就是为了让你确信这三辆车上才是真正的财宝。而我,就躲在箱子里,等着给你送上这个惊喜!” 他的面色忽然一沉,问道:“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究竟是不是叶枫?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假叶枫忽然笑了,伸手摸了摸肩上伤口流出的鲜血,说道:“你这一回倒是真的惊着我了,没想到以你的身手竟然能够伤我。” 曾员外面色变了变,冷声说道:“昨夜我就看出你的武功绝对在我之上,你当时不过是有意退走罢了。只不过,如今你已经受了伤,你觉得你还能够胜我?” 假叶枫呵呵笑道:“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很快你就会知道,伤了江南明家的人,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一旁的张胖子听了这话,心中一震,看来魔五楼说得一点都不错,这个假叶枫果然是江南明家的人! 曾员外的脸色也变了,他当然知道江南明家的名头:“你,你是江南明家的人?” 假叶枫纵声长笑道:“除了江南明家,谁能仅凭一面之缘就制作出这样惟妙惟肖的面具来?又有谁能查出你这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土财主,背后那么多的隐秘事?” 说完,他脸色忽然一沉:“好了,现在让我们看看,你到底学到了那死了的林老鬼当年的几成功夫?” 听见他说出“林老鬼”,张胖子心里忽然一下子豁然开朗,难怪他一直觉得曾员外和他那白痴儿子使出的剑法如此眼熟了,现在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他的脑子里顿时跃出了一个名字,林随风! 05wx 第三十章 中计 林随风。 曾经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听涛山庄的主人。 可是后来却被叶枫揭破了真相,原来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他利用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虽然身为白痴却在剑术上拥有无以伦比天赋的双生弟弟林从云,用偷梁换柱的手法击败了天下无数的剑术高手,赢得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名。 可是实际上,在这冠冕堂皇的外衣之下,他不但是轩辕公子手下的十殿阎罗之一,更是恶名昭著的黑道巨擘,绿林三十六寨的总寨主风老爷子,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犯下了累累罪行。 最后他也难免落得个身败名裂,利剑穿身而亡的下场。 然而虽然他的人品低劣,不过林家的剑法却是极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出了林从云这样绝世的剑手。 在听涛山庄中张胖子曾经见过林随风的出手,他的剑法便是如此的阴狠毒辣,诚如面前的曾员外一般! 除此之外,张胖子还在一个人手里见过这样的剑法,那就是已经死了的,天下十把剑之一的“君子剑”冯明礼! 虽然无论林随风还是冯明礼,他们的剑术明显要远远高于眼前的曾员外,不过他们剑法中的招式,以及其阴狠毒辣,却如出一辙,几乎是一模一样! 莫非,他们三人之间会有所关系? 果然,曾员外听了假叶枫的话,面色大变,失声惊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你究竟是谁?” 假叶枫嘿嘿冷笑着,眼中射出得意的目光,仿佛对于眼前持剑的曾员外十拿九稳,信心满满。 他说出的话更加令曾员外感觉到惊骇莫名,如雷轰顶:“虽然林老鬼当年的这个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声是靠着欺骗得来的,可是真要说起剑法,他也绝对能够排进天下前十位。” “当然,现在他是已经死了,可是绝少有人知道,其实他这一生还有过两个秘密的弟子,一个叫做冯明礼,还有一个嘛,自然就是你了!” 曾员外全身一震,盯着假叶枫却丝毫没有反驳,这无异于已经承认了对方的说法。 假叶枫继续说着,他的话令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自然,天下间就更加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林老鬼之所以一直没有子嗣,连儿子都是偷他弟弟的,全是因为他其实根本不好女色,而是有龙阳之癖。而他的那两个徒弟,其实便是他的两个娈童!” 张胖子不禁愕然,想起来这都觉得一阵恶心,他转头看看一旁的钉子叔,看他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曾员外全身颤抖,痛苦的大喊道:“你别说了!” 假叶枫没有理睬他,还是继续讲下去:“你和冯明礼俩到底谁是师兄?看年纪你似乎要大一些。你们当年不惜对他献出了自己的身体,以换取他的剑法,求得将来的功成名就,可惜,你们想错了。” “林老鬼不单单传授了你们剑法,更加逼你们加入了他的绿林三十六寨,成为了他最信任的心腹手下。几年之后,林老鬼每天面对那么多的金银财宝,难免动了贪念,有了私心,想要背叛轩辕公子,独吞这笔财富。而恰恰在这时,你和冯明礼也离开了林老鬼的身边。” “冯明礼不但从他那里学到了上乘剑法,而且把他欺世盗名,伪君子的那一套学了个十足,假仁假义的为自己赚取了个君子剑的名声。而你,却是悄悄来到了这清平县里,默默无闻的在这里当起了你的这个富家翁。” “林老鬼死后,他暗中收藏的大笔财宝忽然消失无踪了,原本以为是藏在他的弟子冯明礼那里,可是冯明礼死后,依然是一无所获。一直到,我们找到了你。” “我猜想,你在这里十几年,隐姓埋名,深居简出,其 实就是一直在守护着林老鬼留下的这笔财宝吧?” 曾员外没有说话,脸色却越来越阴沉,握剑的手也越来越紧。 假叶枫脸上浮现出一种嘲讽的笑容,说道:“冯明礼死后,天下便只有你一人知道那笔财宝的下落了,说起来,当年你们也并不算吃亏,虽然你们出卖了**,却换得了绝世的剑法,还有这巨额的财宝,空拍天下所有青楼的头牌姑娘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更加赚得多了。” 他仿佛是故意想要激怒曾员外,预言之中极尽嘲讽揶揄之能事:“可惜,你空守了这十几年的财宝,到最后还是难免要归我们江南明家所有,你当年就算是白白出卖自己了。” “不过,你也用不着觉得惋惜,毕竟你还是过了这十几年衣食无忧的富翁生活,仔细算起来,你还是不亏的。” 说完,他嘲弄似的呵呵大笑起来。 曾员外被他的话气得浑身颤抖,一张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就快要忍不住爆发了,他断喝道:“住口!你,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假叶枫一脸的骄傲之色:“我们江南明家神通广大,就你的这点破事,查起来也并不困难,即便你躲到地下去,挖地三尺,我们也能把你找出来。” 曾员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是江南明家的什么人?” 假叶枫语气之中透着一种森然的意味:“你记住了,本小爷便是江南明家第三代中的翘楚,我名叫明玉楼!” 明玉楼? 张胖子记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初在燕子集,带领四名江南明家的高手,为了找到雷凤而大肆屠杀哪些受了雷惧遗命,负责守护雷凤的哪些义士的那个人? 张胖子和叶枫他们到得晚,没亲眼见过他,只是后来听姬无双提起过。 据说这小子后来遇上了姬无双身边的绝顶高手,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他手下的那四名高手瞬间便全部毙命了,他也是因为对方有意放他一马才得以逃生的,惶惶如丧家之犬。 想不到,今日假扮叶枫的这个人,竟然会是他! 现在看起来,他的武功应该在曾员外之上,纵使他已经受了伤,只怕曾员外对上他胜算也不大。 看起来这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张胖子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出去帮忙,就在这时,从道路一侧的树林之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冷哼。 假叶枫望着面前的曾员外原本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此刻听见这一声冷哼却不由得立马变了颜色,转头喝问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快滚出来!” 又是一声冷哼,一个声音说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随着话语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树林之中慢慢的踱步走了出来。 这个人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脸上罩着一个青铜鬼面面具,在火光之中闪闪发亮。 在场的人心里全都是咯噔一下子,十殿阎罗! 这样的打扮,毫无疑问表明这个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轩辕公子的手下,十殿阎罗之一! 之前已知的十殿阎罗,像听涛山庄林随风,大雷门总堂主雷动天,东海枭雄东海渔,青龙镖局总镖头关四等等,这些人无一不是名动江湖,威震一方的武林绝顶高手。 他们现在死的死,逃的逃,疯的疯,而现在走出来的这一个,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明玉楼看见来人,明显在气势上忽然就矮了一截,却依然壮了壮胆气,大声喝问道:“装神弄鬼的,你到底是谁?” 来人嘿嘿冷笑道:“几月之前我们刚刚才见过面,你当时摇尾乞怜的样子老夫还历历在目,怎么,你竟然如此健忘,全都不记得了?” 说着, 他手一翻,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刀,一把很厚很厚,像是用两把刀拼在一起一样的短刀。 明玉楼全身一抖,失声问道:“如意双刀?” 来人嘿嘿冷笑着:“总算你还记得。” 明玉楼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了,如意双刀张如意的出手他是见识过的,他自认绝对不是对手,当初若不是人家放过了自己,只怕自己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张如意呵呵一笑,说道:“林随风当初藏起来的那些财宝,原本就是属于我家公子的,如今老夫前来取回,有何不妥?” 这话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 这话无疑便等于是公然坦承他的主人,天意楼的姬无双公子,便是那武林上令人闻名色变,神秘莫测的轩辕公子了。 如今他毫无隐瞒的这么讲出来,自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在场的人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 而唯一能够守住秘密的,便是死人。 他已经动了杀机。 明玉楼感觉手心之中已经沁出了汗水。 自然张如意并不知道,在不远处的草丛之中,还藏着张胖子他们。 张胖子听了他的话虽然有些意外,却并不吃惊。 他之前在西安城中就曾经对叶枫分析过,姬无双很有可能就是轩辕公子,如今正好证实了这一点。 明玉楼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天意楼生意遍布天下,眼线也遍布天下,消息最为灵通,这就难怪除了我们江南明家之外,也只有你能找到这里来了。” 张如意哼了一声:“我们虽然消息灵通,却也不像你们一样卑劣,我们可没兴趣去打听别人家的床帏之内的隐秘,这是我们不同的地方。” 他这么说明显是听到了明玉楼刚才所讲的关于当年林随风和两个弟子之间的那段秘事,借此揶揄而已。 他继续说道:“我到这里来,只不过是因为这位曾员外,忽然通知我们,说想要归还我们的财宝而已。” 明玉楼闻言一愣,盯着曾员外问道:“你?怎么会?” 曾员外看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此刻有些无奈的一笑,说道:“既然被你们找上门来,我已经无法再保住这笔财宝了,倒不如将它归还给原本的主人,也许才更为明智一些。” 张如意点点头附和道:“绝对的明智之举。” 顿了顿他又问道:“既然那些财宝不在这马车之上,那么到底藏在哪儿呢?” 曾员外说道:“自然是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们现在尽快解决了眼前的事情,我立即带你前去。” 张如意笑了笑:“眼前的事情倒是很好解决,恐怕老夫要头痛的是该怎么样才能把那些财宝运走的问题。” 他们二人在这里一唱一和的说着,好像完全没有把一旁的明玉楼放在眼里,就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被如此的无视,明玉楼不怒反笑了起来。 张如意奇怪的忘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发笑?” 明玉楼没有回答,他好像看见了天下间最可笑的事情一样,捧腹大笑起来,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张如意和曾员外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明玉楼笑了好半天,才喘息着说道:“我在笑某些人自作聪明,明明中了计,身入彀中而不自知,还在那里自鸣得意,洋洋自得,岂不是可笑得很?” 张如意皱了皱眉头,正想要说话,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却完全僵住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竟然已经不能够动了! 05wx 第三十一章 双刀对双刀 这时候的张如意感觉到身后,忽然出现了一股巨大的杀气,笼罩着自己的全身。 这杀气是如此的可怕,是他平生所仅见,之前哪怕是从轩辕公子的身上,他也从未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杀气。 这个人是谁? 他心中的惊惶简直难以言表。 他不能动,因为无论他如何闪躲,都会把背后的空门暴露给对方,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 所以他只能够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寒冬季节,然而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都不敢抬手去擦一擦。 曾员外此刻也察觉到了情形有些不对,看着张如意,有些惊异的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啦?” 张如意眼中射出惊惶之色,却根本不能开口说话,他正全神贯注的准备应对背后的那个人。 明玉楼这时候却笑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顾不上保护你了,看起来,这一回你选择的这个靠山只怕是靠不住了。” 曾员外有些瞠目结舌的说道:“你,你们……” 明玉楼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没错,这一切全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从一开始冒叶枫之名留书给你,在其中故意提到了冯明礼,所有的事情便已经开始按照我们的设想在进行了。” “你看到了那封书信,自然明白你和冯明礼,甚至和林随风之间的关系已经被人知晓了,而来人的目的显然便是林随风留下的那笔财宝。如此隐秘之事却被人侦知,可见这留书之人的势力如何的庞大,绝非你所能够抗拒的。” “眼见得这笔财宝如今已经保不住了,于是你便只能做出选择。如果接受威胁,按照书信所讲的乖乖献出财宝,也不一定能够保全性命,以你那精明的生意头脑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既然如此,倒不如利用这笔财宝为本期按,另外寻得一个靠山,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当今江湖上,被传得最为神秘实力最强的自然便是轩辕公子与他手下的十殿阎罗了,更何况原本这个轩辕公子便是林随风和绿林三十六寨背后的真正操纵者,你把财宝献给他也不过只是物归原主而已,还能够求得将功折罪,保全自己的性命。于是不出我们所料,你果真联系了他们。” 说到这里,他对着面如土色的曾员外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当然十分清楚,你的家宅如今已经处于严密的监视当中,自然也不会蠢到真的会想要用马车把这笔财宝给转移走。再说,说不定你现在心里还存有一线希望,指望着轩辕公子与我们双方能够拼得个两败俱伤,或许你还能够有机会保住这笔财宝。” “因此,从今晚这件事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是一个引诱我们的圈套,但是我们还是来了,因为我们也想要将计就计,引出这个神秘莫测的轩辕公子来。” “如今江湖上,雷家四分五裂不足为患,蜀中唐门最近也是损兵折将,实力大大受损,如今能够和我们江南明家相匹敌的,唯有这个轩辕公子了,如果今夜能够彻底击败他,今后我们在江湖 上将再无敌手。” 这时他不禁摇了摇头,惋惜的叹道:“只不过,真是可惜啊!” 与此同时从张如意身后也传出了一声叹息:“不错,真是可惜啊!” 张如意突然之间感觉到身后的那一股可怕的杀气忽然之间消失了,他赶紧往旁边一闪身,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须发皓白,穿着一身鲜艳华衣的老者,从身后的树林之中缓步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还如影随形般跟着一个全身黑色夜行衣,用一块青巾覆面的瘦长汉子。 不用问,他已经知道这个华衣老者是谁了。 天下之间,能够散发出刚才那样可怕的杀气之人,除了江南明家当家的明老爷子之外,还能有谁? 明老爷子一面走,里面摇头轻叹道:“可惜啊,老夫这个计策却大计小用了,原本想要引出那个轩辕公子来,却不想只勾来了个阎罗小鬼。” 这话里充满了对张如意的轻视之情,然而张如意心中明白,就从刚才那一幕看来,自己万万不是这个明老爷子的对手,于是只能怒哼了一声。 明老爷子转身面对张如意,淡淡的说道:“姬无双倒也真是托大,只派了你一个人前来,看来他是不知道要对付的是我江南明家吧?否则他绝不至于如此轻敌。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那十殿阎罗到今天,剩下能用的也没几个了,的确是有些捉襟见肘。” 明老爷子说的是实话,伏在一旁的张胖子想。 十殿阎罗之中,宋帝王林随风最先被叶枫一行人揭破身份,身败名裂之后毙命于听涛山庄之中。 兰州一役之中,泰山王关四和都市王东海渔,一死一疯。 杭州之战,潜伏在蜀中唐门的平等王唐雨身亡。 少林寺中,暗藏的阎罗王了空大师也身份败露,去了西方极乐。 最后在西安城中,五官王凤凰姑娘也不幸香消玉殒。 如今十殿阎罗里,除去早有异心,而今大雷门被破,逃去无踪的卞城王雷破天之外,轩辕公子身边能够调动的,只剩下了秦广王如意双刀张如意,楚江王劈山斧焦柯,以及一个神秘的转轮王三人了。 想必此刻轩辕公子姬无双的心中,回想起当初十殿阎罗同在之时的盛景,也必然是感到有些心疼的吧。 不过说起来也很奇怪,或许是巧合,所折损的这些个十殿阎罗,几乎全部都与叶枫有关,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迁怒在叶枫的身上呢? 张胖子一面想着,一面继续观察着场中情形。 张如意听了明老爷子的话,感觉很不舒服,却又无可反驳,只能又冷哼了一声。 明老爷子摇了摇头:“看起来你还有些不服气?姬家笼络了十殿阎罗这样的一批绝顶高手,苦心谋划多年,却终于一无所动,什么都还没做这十殿阎罗就已经大半凋残了,实在是可惜。如今的姬家就像是没了爪牙的老虎,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而我江南明家,经过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暗中筹谋,如今已经是人才济济,蓄势待发。今日的江湖,只怕已经没有人能够再能阻止我江南明家重新崛起,称霸 武林!” 他望着张如意,满面的不屑之色:“别说老夫没有给你机会,今日只要你能胜过我身后的此人,你便可留得性命,否则,十殿阎罗只怕今日在这里又会再少一人了。” 他说的是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青巾覆面的黑衣人,这个看上去应该年岁不大,不过三四十岁上下。 张如意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极大的侮辱。 如意双刀享誉江湖也有几十年了,能够被揽入十殿阎罗之中,也足见张如意的武功绝非泛泛之辈。 即使他比不上明老爷子,也绝不容他人小觑。 可是如今,明老爷子却让他与一个后生小辈动手,还声言自己若能得胜便可留得性命,这实在是对他的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的全身都因气愤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看他激动的样子,明老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淡淡的说道:“你可别小看了他,你虽然是双刀的名家,他可也是使双刀的。” 张如意心中一凛,此人竟然也是是双刀的! 明老爷子的眼光提醒了他,高手对阵,最忌心浮气躁,不能全神贯注,自己怎么能因为他的几句话便这么轻易被激怒? 张如意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平复了心情,整个人站在那里忽然间就如同是一座山一般,毫无破绽,不动如山! 明老爷子的眼中开始有了些欣赏之色,点点头道:“果然不愧如意双刀之名,让我们看看,你们这两位的双刀,究竟谁的更加厉害?” 他身后的青巾人缓步走上前来,从腰间揭下了一个布包,慢慢打开,里面赫然也有两把刀,一长一短,一厚一薄,竟然与张如意的如意双刀有几分相似! 张如意不禁一怔,不过立即就定住了神,双手一错,手中厚厚的刀顿时由一变二,正是他成名的如意双刀。 他摆好了架势,平静的面对着面前的这个青巾人。 青巾人动了。 他手中的双刀舞动,如同滚动的雪花,舞得密不透风,雪亮的刀光让人看不出他的下一招究竟从何袭来。 双刀逼近张如意。 张如意出手。 他浸淫双刀多年,自然能看得出对方的招式。 可是甫一交手,他心中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这人的双刀招数竟然与自己大同小异,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怎么回事? 张如意一生从未收过徒弟,他的刀法也从未传授给过他人,可是眼前的这青巾人又是从何得来的? 不过仔细一看,他使的刀法又有些似是而非,看起来好像是自己的刀法,然而当中又有着诸多的变化之处,却反而更增加了威力,一上来就把张如意完全压制住了。 张如意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看起来刚才明老爷子并没有在侮辱自己,眼前的这个青巾人的双刀功夫竟然已经隐隐在自己之上! 他惊异于对方的刀法,而自己的刀法又似乎处处被对方看破,招招被制,处处失先,一时之间被迫出于下风,渐渐的眼看败相将现。 第三十二章 陈天魁 张如意越战越是感觉到心寒。 这青巾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然而他手中的双刀却老成异常,分明在双刀上下了数十年的苦功,丝毫不露破绽。 更加可怕的是,他对于自己的刀法似乎了如指掌,封死了自己双刀的所有变化,让自己的双刀在他的刀光下越来越迟滞。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对于自己如此了解,而自己对于他的刀法却是一无所知。 虽然看上去他的刀法是那么的眼熟,活脱脱仿佛就是脱胎于自己的刀法,可是其中却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变化,出人意料。 他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了解自己的刀法? 张如意心中充满了惊骇。 如今看来刚才明老爷子的那一番话,倒也并不完全是为了激怒自己的侮辱之言,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今天自己想要战胜眼前这个青巾人,只怕是的确难于登天了。 随着场中局势渐渐明朗,一旁的明老爷子摇了摇头轻叹道:“看来如意双刀也不过如此而已,十殿阎罗也不过如此而已。他必败无疑!” 听了他的话,张如意脸色更加阴沉,手上越发的加劲。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青巾人的刀光就犹如笼罩着他的一张密网,始终也难以突破。 苦苦支撑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双刀转动迟滞,露出了一个破绽。 青巾人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刀出如风,闷哼声中张如意肩头到胸口顿时一片殷红。 张如意吃痛,身体一斜,手中的刀却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撩了上来,直取青巾人的面门。 饶是青巾人躲闪得快,只听“嗤”的一声,脸上覆着的青巾还是被刀风所及,裂为两半,飘落了下来。 一旁的明老爷子不禁微微点头,到底是老江湖了,明知不敌,故意卖出破绽,以求得反手一击的机会。 那青巾人脸上的青巾飘落,张如意望着他的面容不禁一呆,旋即脱口而出:“是你?怎么会是你?” 青巾人露出了真实面目,被张如意认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一呆。 趁着这电光火石之间的机会,张如意的身形猛然向后电射而去,瞬间便隐没在了密林之中。等到青巾人回过神来,想追已是不及了。 明老爷子微微一笑,说道:“罢了,他如今已经身负重伤,所谓穷寇莫追,还是不必再追了。” 青巾人对于明老爷子的话似乎极为顺从,恭敬的应道:“是。” 说完他缓缓转过身来。 原本他一直是背对着张胖子这一边的,如今转过身来,火光之中,张胖子看得明明白白,也不禁大吃了一惊。 这个青巾人他竟然也认得! 当初在“君子剑”冯明礼府上,他曾经见过这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陈天魁。 张胖子记得,他还有个外号,叫做什么“阴阳刀”,如今想起来,应该就是使用双刀的意思了。 当时他混在冯明礼邀请的那一众所谓高手之中,丝毫也不起眼。 张胖子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对张如意讲起过,他的父亲叫做陈震山,也是使双刀的,当年曾经挑战过张如意,不过几招之内就惨败了。 张如意甚至都对于这个人毫无印象,足可见当时他父亲是如 何的默默无闻。 在冯明礼府上之时,这个陈天魁.跟在张如意身后,极尽阿谀逢迎,看上去就像张如意的一个小尾巴,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谁能想到在不久之后的今时今日,他的刀法竟然能够超越张如意,轻易就击败了他。 看来这个陈天魁那个时候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他的演技可真是不错。 他曾说过,当年他父亲陈震山败在张如意手下后,张如意曾一时兴起,指点了陈震山几招刀法,看他刚才对于张如意的刀法如此熟悉,莫非正是缘于此? 光凭着这点拨的几招,竟然能够推导出张如意的全套刀法,并且加以改变,成了更为厉害的一套刀法,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奇才? 张胖子真的是感觉有点难以置信。 不过细细回想起来,如果这个陈天魁真的是江南明家的人,那么当初在冯明礼府上他的出现便绝不会是偶然,极有可能也是江南明家的刻意安排。 想到这一点,张胖子不由得为江南明家的可怕而感到暗暗心惊。 回过头来这时的场中,明老爷子对陈天魁微笑道:“恭喜你如今一举击败了如意双刀张如意,一雪令尊当年的耻辱,足见这二十多年来你所下的苦功没有白费。真的是可喜可贺哪!” 陈天魁脸上却并无半点胜利之后的喜悦之色,只是淡淡的说道:“这全都多亏了明老爷子您能凭着当年张如意指点家父的那几招,便推演出了他的全套刀法,还加以改进,完全的克制住了他。在下不过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就如同一把刀,有什么可恭喜的?” 张胖子听了这话心中一凛,原来研究出破解张如意刀法的人是明老爷子,看来这个老头果然可怕。 明老爷子听了他的话微笑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就算只是一把刀,也是一把锋利无比,非常好用的刀。” 陈天魁的笑容中有一些说不出的落寞之感,:“可惜像我这样好用的刀,并不是唯一,老爷子的手里还有另外的三把。” 张胖子心中不由得一震,听这话的意思,像陈天魁这样身手的,江南明家还有另外三个? 原本见了陈天魁的身手,张胖子已经料定他一定就是前晚魔刀魔五楼对他提起的那个身手不在其之下的那个神秘人了。 如此高手有一个已经很可怕了,何况还有另外三个,如何能叫人不心惊? 明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不变,安慰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了,你们四个同为江南明家的四大护法,武功各有千秋,各有妙用,谁也不能顶替谁的存在,只有你们联手合作,我江南明家才能战无不胜。” 听了他的话,陈天魁低首不语,似乎心中有所触动。 明老爷子见他不再言语,于是转过身来,面对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曾员外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该轮到你了。” 曾员外万万没想到堂堂十殿阎罗之一的如意双刀张如意在江南明家的面前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被一个青巾人就轻易击败。 他之前还处心积虑的想指望着借助于轩辕公子的力量来对付江南明家,如今完全落空,心中的惊惶可想而知。 听了明老爷子的话,他不禁全身一颤,失声道:“你们,你们想要怎样?” 明老爷子脸上露出了微笑,可是看上去却有一种残忍的意味:“我们想要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曾员外刚才见识到了青巾人的武功,更何况还有一个一直没有出手的明老爷子,想来他的武功只怕是更加的匪夷所思。 他情知自己不是对手,也就放弃了抵抗的想法,垂头丧气的说道:“你们,你们是想要那笔财宝的下落。” 对于他的态度,明老爷子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问道:“不错,到底你还是一个聪明人。说吧,那笔财宝你藏在哪儿了?” 曾员外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我若是说了,是否能够保全性命?” 明老爷子呵呵一笑,指了指一旁的陈天魁与明玉楼两人说道:“只要你说出来,老夫可以保证,他们俩绝对不会动你一根头发的。” 曾员外听了这话有一些将信将疑。 明老爷子又说道:“老夫说话,从来说一不二,你难道不相信老夫?” 曾员外赶忙连声说道不敢,心中一想,毕竟人家明老爷子也是号令群雄的人物,岂会轻易食言? 于是他放下了心,低声说道:“那笔财宝其实一直都藏在我家后院之下,从未送走过,入口就在小儿的卧房之中。” 明老爷子微微一笑道:“每天都守在财宝之上睡觉,这也是蛮符合你守财奴的性格的。” 见明老爷子开起了玩笑,曾员外心中放松了一些,试探的问道:“老爷子你刚才答应过放过我的,想必是不会食言的吧?” 明老爷子面色一沉:“你当老夫是什么人?亲口说过的话,可以不算数的吗?” 曾员外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明老爷子面色一沉说道:“可是老夫还没有老糊涂,明明记得刚才并没有答应要放过你啊?” 曾员外一惊:“你,你刚才明明说过……” 明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老夫刚才说过的明明是答应了你他们俩绝对不会动手,可没有说过老夫不能亲自动手,更加没有答应过饶你一命!” 曾员外有些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们……” 明老爷子面色一寒道:“你竟然设下圈套,伤了我江南明家的子弟,老夫岂能容你?”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一晃,闪电般的欺身到了曾员外的面前,一伸手便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的出手实在太快了,曾员外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更来不及躲闪了。 明老爷子淡淡的说道:“老夫曾经发过毒誓,凡是手上沾了我明家鲜血的人,统统都会付出代价,偿还他们所欠下的血债。所以,今天你必须要死。” 说完,他手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曾员外的脖子断了,瞪大了双眼脑袋无力的向旁边一歪,气绝身亡了。 明老爷子把他的尸体往地上一掷,就如同丢弃一个破麻袋一般,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方手帕,一面仔细的擦着手,一面对明玉楼和陈天魁说道:“你们听见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明玉楼顾不上肩头的伤口,有些兴奋的说道:“您老就放心吧,曾家那边就交给我们了!” 明玉楼走了,陈天魁一言不发的跟着他也走了,这里就只剩下了还在擦着手的明老爷子。 终于,他把手帕缓缓塞回了袖口之内,猛的一抬头,一双眼睛如电般射向了张胖子他们藏身的草丛,厉声喝问道:“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原来他早就知道张胖子他们藏在这里! 05wx 第三十三章 愚蠢的人 张胖子心中大惊。 明老爷子既然早就知道他们暗中伏在一旁,却并未揭破,任凭他们侦听得江南明家的阴谋与底细,分明是早已对如何处置他们胸有成竹,料定他们插翅也难飞,断然没有机会对外泄露明家的秘密。 天下间最能保守秘密的,唯有死人。 明老爷子眼中寒光闪动,喝道:“你们继续躲藏也没用了,还不出来!” 他心中已经动了杀机! 张胖子看了刚才的情形,明老爷子还未出手,仅仅一个他所培养指点出来的陈天魁便已经用双刀击败了十殿阎罗之一,以双刀闻名天下的如意双刀张如意。 由此可见,明老爷子的武功应该高到了什么地步! 面对这样可怕的人,他绝对不会是对手的。 躲藏也已无用,张胖子身形一动,正待现身出去,一旁的钉子叔却一把抓住了他。 钉子叔对着他缓缓摇头,低声说道:“世子决不能轻易放弃,江南明家暗中图谋多年,他们的阴谋一定要有人带出去,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来拖住他,你走!” 张胖子一愣,说道:“你绝不可能是这老家伙的对手,如果你我分头而逃,或许还能有一个有机会逃走,留下来,岂不是死路一条?” 钉子叔摇摇头,说道:“离开京城之前,我曾经对你父亲担保过,要以性命护你周全,我能活到今日,全靠当年国公爷救命大恩,因此你绝不可以以身犯险,你快走!” 张胖子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你欠我父亲什么,你并不欠我的。如今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决不能让你为我白白牺牲,师兄!” 他说的非常坚决,毫无半点转圜的余地:“你不走,我也不走!” 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钉子叔叫了一声“师兄”,钉子叔愣了一下。 虽然他们的确师出同门,但是这些年来一则是主仆身份有别,二则钉子叔年纪实在是长张胖子太多,因而他们之间从来也没有以师兄弟相称过。 如今到了危急关头,张胖子却叫自己做“师兄”,钉子叔心里感觉到了一种同生共死的兄弟之情,一股暖流。 见张胖子的态度如此坚决,钉子叔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计划:“好吧,一会儿你向南我向北,分头而动,让这老家伙两头不能兼顾,总能逃掉一个。” 他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这老家伙非同小可,你身上又有伤,待会儿一定要拼尽全力,切勿回头,心有旁骛,或许可以凭着身法逃掉。” “如果我们侥幸能逃掉,都赶快去曾家大院通知那里的人赶紧撤离,不要落入江南明家人的魔掌之中。” 张胖子点了点头,说实话,面对明老爷子这样可怕的对手,他的心中此刻也是忐忑不安,纵然他们的轻功再好,能否逃得掉实在还是个未知之数。 这边的明老爷子见他们藏在暗处嘀嘀咕咕,却迟迟不现身出来,有些不耐烦了,沉声道:“你们以为,你们还能有机会侥幸逃得掉吗?” 他迈开步子,缓缓向着张胖子他们伏身的草丛走了过来,一步步的逼近了。 钉子叔望着明老爷子的身形,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道:“就是现在,走!” 话音一落,他的身形一动,腾空而起,向着北面疾掠而出。于此同时,张胖子拼尽了全力,圆滚滚的身躯却灵巧的顺着林中道路朝南电射而去。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他们的举动并不出乎明老爷子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们俩的轻功却着实令明老爷子吃了一惊。 明老爷子早就听出了这边的草丛之中有轻微的呼吸之声,知道这里藏着两个人,他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一是因为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再就是他心里有着绝对的把握不令这两人逃脱。 可是此刻这分头逃窜的两人所展现出的轻功身法,却让他感到有些震惊,单就轻功而言,这两人绝对可以在江湖上算作顶尖的高手。 这样伸手的两个人本就已经难得一见了,现在还同时在这里出现,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明老爷子眼睛一扫,便已看出那个正在向南狂奔身形圆滚滚的胖子似乎是身上有伤,施展出来的轻功也略打了些折扣。 原来是他! 江南明家神通广大,为了今日之事也准备了很久了,这清平县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自然也早就知道张胖子到来的消息。 不论他是谁,只要今夜知道了江南明家的秘密,便休想从这里逃走。 明老爷子阴恻恻的一笑,便决定先对张胖子下手。 凡事先易而后难,看准最薄弱的一环入手,这是明老爷子一贯行事的准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屡战屡胜,屡试不爽的铁律。 可是他的身形刚要动时,却忽然停住了。 因为向北而逃的那个人,竟然又回来了。 这个人一开始全力向北急奔,可是身形一出去,却绕了一个大弯子又疾掠了回来,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明老爷子的预料。 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止住了身形,静静的望着来人。 这个人一身布衣,长相平庸,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若不是刚才他展示出的那一身好轻功,明老爷子几乎要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路人。 可是这个寻常路人此刻却毫无惧色的站在自己面前,面对着自己。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厉害? 刚才他应该已经见识过了陈天魁对张如意的那一战,而陈天魁不过只是自己所调教出来的四大护法之一,能调教出这样的高手,自己的武功当然更加可怕,这一点,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回头,毫无惧色的面对自己,他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明老爷子笑了笑,他明白了,眼前这个人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能吸引住自己的注意力,确保另外的那个胖子能够安然逃脱。 他喜欢这样的人。 这样视死如归不怕死的人,通常被人称为勇敢,被誉为勇士,他们往往会为了一些他们自己也难以说明难以理解的原因,轻易的就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他们也是一群愚蠢的人,他们不明白,只有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生命,其他所有的 一切,什么忠诚义气,什么恩怨情仇,什么亲友家国,全都会化为乌有,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正是因为天下有这样愚蠢的人,而且还为数不少,像想自己这样的聪明人,才能有机会一展所长,驱使他们去为我所用,完成心中的宏图大志,因而从这方面讲,明老爷子一直很喜欢这样的人。 不过他也看不起这样的人,他们被各种忠义信条所束缚,被别人利用,在世上举步维艰,通常都不会成就什么大事,也不会怀有什么样的大志。 就像南宋的名将岳飞,本领不可谓不大,指挥军队长驱万里,所向披靡,在那样的乱世,就算是自立为王,裂土封疆也非难事。 可是他却被一个“忠”字所困,最后甘心情愿,死在了一群宵小之手,除了一个“忠臣”的虚名之外,又留下了什么? 又比如眼前的这个人,明知道死路一条,还要回头来面对自己,就为了掩护那个胖子逃生,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他以为,他这么做那个胖子就能逃得掉? 明老爷子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钉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没有一点惧意:“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钉子。” “钉子?有趣的名字。”明老爷子点了点头。 忽然间,他的身形弹了起来,向着张胖子的背影电射追去,他已经决定了先解决这个逃走的胖子,回过头来再收拾这个叫什么钉子的。 先攻击最薄弱的环节,这是他的习惯。 而现在,这个有伤在身的胖子就是他们中最薄弱的环节,只要这个胖子没逃走,这个叫钉子的也绝对不会自行逃命的。 明老爷子确信这一点。 这个胖子的轻功虽然不错,但是毕竟他有伤在身,眨眼之间自己就能追上他,他对此很有自信。 可是他的身形一弹而起,便立即停住了。 因为那个叫钉子的不起眼的人,以难以置信的身法,后发而先至,不可思议的绕到了自己身前,又拦住了自己。 明老爷子愣了一下,这样诡异的身法他之前没有见过,令他有些意外。 眨了眨眼,他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钉子双眼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钉子!” 明老爷子点了点头,赞道:“好名字!”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站的笔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宁折不弯的气势,像极了一根铁钉! 而且他这样的轻功,被他盯上的人,就如同被钉子钉住了一般,休想脱身,除非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拔掉他! 明老爷子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阴森森的问道:“你觉得你能挡住老夫?” 钉子一猫腰,双手中出现了两把明晃晃匕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想试一试!” 明老爷子笑了。 他心里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叫钉子的人了。 尽管这是他最看不起的那种愚蠢的人,可是却蠢得很可爱。 他抬眼望向南面,这一耽搁的工夫,张胖子那圆滚滚的身影,就快要消失了。 05wx 第三十四章 钉子的牺牲 明老爷子不想再与面前这个铁钉子一样的男人再做过多的纠缠,他可不愿意被那个负伤的胖子从自己的眼皮子下面逃脱。 面子问题。 他可是将来要号令江湖的人物,却连一个受伤的胖子也抓不住,眼睁睁看着他逃走,这要是传出去,明老爷子的面子上只怕是有些挂不住。 打定主意,于是他的身形一动,就想要越过挡在面前的钉子,眼前却忽然刀光一闪。 钉子出手了。 他手中的匕首迅如闪电一般划出,如同毒蛇的獠牙一般,狠狠的向明老爷子袭来。 明老爷子眉头一皱,伸出了右手。 钉子不由得一怔。 这一双匕首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锋利异常,加上他在其上下了几十年的苦功,使得得心应手,他不相信居然有人能以血肉之躯的一只手,来直接接他的匕首。 即使那个人是明老爷子。 可是明老爷子真的就这么做了。 他的右手伸出,就这么一把握住了钉子手中的匕首锋刃。 钉子愣了一下,两下相交之际,他分明听见发出的是一种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定睛仔细一看,明老爷子的右手上戴着一副手套,似乎是金属所制,在月光之下,闪动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这明老爷子的手莫非是铁铸的不成? 钉子正想着,眼前却出现了更加令他吃惊的一幕。 明老爷子的右手握紧,那匕首“呛啷”一声,竟然被硬生生的拗断了! 钉子不由得一呆,这时明老爷子的右手已经顺势而上闪电般的抓住了他的那条胳膊。 一种巨大的疼痛感袭来,钉子感到了一种冷冰冰的金属的感觉,他立时发现,这绝不可能是一只血肉之躯的手! 明老爷子的右手竟然真的是一只铁铸的手! 钉子知道,江湖上有许多自称铁手铜臂的人物,无非是在苦练之下,令他们的手臂能够抵御些许的刀剑外伤,但是说到底这无非只是气功的一种,毕竟他们的手臂还是血肉之躯。 这其中尤以当初在京城案中身死的“天下双捕”之一,大理寺少卿铁手铁无情最为有名,据说他的一双手已经练得真的如同铁铸铜造的一般,切削厚重的木桌犹如切削豆腐一般。 即便是他,只怕也不能像明老爷子这样,单手硬生生的拗断匕首的锋刃。 因为明老爷子的这只右手真的是用钢铁铸造的,一只铁手! 当年江南明家阴谋挑起江湖上各大门派之间的互相争斗,意欲借机一统江湖,称霸武林。却不料事情败露,迎来了各大门派的联手围剿,江南明家的精英几乎损失殆尽,从此一蹶不振。 正是在那一战中,明老爷子虽然侥幸存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他的一只右手。 对于习武之人,失去右手无疑便成为了一个废人,然而明老爷子却并不愿意就此认命。 他一面卧薪尝胆,暗中努力发展江南明家的势力,积聚力量,一面利用了江南明家的势力博览群书,寻访天下能工巧匠,为自己设计打造了这样一只真正的铁手。 这只钢铁铸造的手精密异常,巧夺天工,由极为复杂的机括控制,不但灵巧自如,丝毫不逊色于一只真正的手,而且坚硬无比,不惧任何刀剑兵刃,反倒令明老爷子如虎添翼。 只不过此事极为隐秘,连为他打造这只铁手的巧匠也 在完工之后立即就被他杀死灭口,即使在江南明家之中,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也只有几个他极为信任的心腹之人,除此之外,所有见过这只铁手的人,都已经死了,再也没有机会对外泄露他的这个秘密。 就像是刚才被拧断了脖子的曾员外。 如今,又加上了这个铁钉一样的男人。 他并不急于杀死钉子,因为在他眼里,钉子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早晚之间的事情而已。 他的当务之急,是要追上那个逃跑的胖子,至于钉子,回头再来收拾也可以。 明老爷子的联手浮现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铁手握紧,只听“喀嚓”的一声,钉子的一条胳膊骨骼粉碎,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袭来,钉子却没有叫出声来,只是强忍着闷哼了一声。 明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个铁钉一样的男人之所以强忍着没有叫喊,是不愿意他的惨叫声传了出去,被前面逃跑的胖子听见,从而影响到那胖子逃跑的决心。 可不能让他如愿! 明老爷子身形一动,越过了断臂的钉子,弹身又向着逃走的胖子追了过去。 可是眼前一花,这个垂着一条胳膊的人,用那诡异的身法,又如同一枚铁钉一般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虽然疼的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垂着一条废了的胳膊,却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握紧匕首,猫着腰坚定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拦住去路。 眼见那胖子的背影快要消失了,明老爷子有些焦急起来,他懒得再废话,直接出手又扭断了钉子剩下的那条胳膊。 钉子依旧只是闷哼了一声,忍住没有叫喊。 然而当明老爷子再度弹身而起,准备去追赶张胖子的时候,垂着两条胳膊的他却又再度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明老爷子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明老爷子有些惊愕了,眼前的这个人双手都已经废了,喘着粗气,疼的摇摇晃晃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却依然目光坚毅的拦在自己面前,掩护那个胖子逃走,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如果说自己的这只右手是钢铁铸造的,而眼前的这个人的意志,更像是用钢铁铸就的,丝毫也没有动摇,哪怕双臂已残,却依然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哪怕用头撞,用牙咬,也要挡住自己。 这简直不是人,不错,他叫钉子,他就是一颗不折不扣的铁钉! 任凭是谁一旦被他盯上了,就绝对难以脱身! 明老爷子抬头看了看,被这么一耽搁,张胖子的背影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了。 明老爷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的心里涌现出了一种挫败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终南山上。 当时他自忖苦练了二十年,听闻自己一心想要打败的对手,一代宗师的武当张三丰真人在终南山上出现,便踌躇满志的赶了过去。 最终他却在张三丰的手上输了一招,铩羽而归,当时他也明白了,自己始终也无法赶上张三丰的武功境界,那时候,他的心里有过这样的挫败感。 可是现在,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实力远不及自己的对手,纵然自己的武功多么强横,哪怕对方双臂已残,却始终无法击垮对方的意志,这时候他心中的挫败感甚至比败在张三丰手下还要更加强烈。 他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要打破它。 明老爷子转头看着大口大口喘息着的钉子,眼里闪过一抹残忍的光芒。 尽管他很欣赏眼前的这个人,尽管他有些佩服这个人如钢铁一般的意志,可是很遗憾,这个世界是讲求实力的,而不是意志。 他的身形一晃,右手闪电般拍出,钉子的一对膝盖骨骼寸裂,闷哼声中,站立不住,噗通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他以轻功见长,如今双腿已废,他却依然忍住了没有叫喊出来,这份坚毅让明老爷子也不禁动容。 明老爷子叹息了一声,看来想要摧毁这个人的意志是不可能的了,他真的就像是一颗宁折不弯的铁钉,除了摧毁他的**,没有其他的办法。 明老爷子有些厌倦这种游戏了,或者他也不忍心再继续摧残这样的一个人,他举起了铁铸的右手。 钉子昂着头,瞪大了眼睛盯着明老爷子的脸,眼里全是愤怒与不屈,没有一丝的恐惧,一直到,这双眼彻底的失去了光彩。 明老爷子击碎了他的天灵盖,曾经坚定不倒像一颗铁钉一样的他,如今软绵绵的倒在了尘土之中。 可是他留给明老爷子最后的印象,却依旧是那高昂的头颅,和那像一颗铁钉一般宁折不弯的气势。 明老爷子摇了摇头,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却依然义无反顾的为了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那个胖子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值得如此的牺牲? 像他这样的人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钉子在死的那一刻,脸上没有恐惧,却反而浮现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终于用生命还清了一切,他不再欠任何人的了。 这世界上有着许许多多的人,有着千奇百怪的思想,他们会认为世间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令他们去舍生取义,追求一种比他们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这种东西,是像明老爷子这样心中只有自己的人所无法理解的。 然而,正是这些千奇百怪,各种各样,才构成了我们眼前这五彩斑斓,美丽的世界。 不是吗? 明老爷子低头望着钉子的尸体,轻叹道:“你以为你的牺牲就能让小胖子逃掉吗?命运,是谁也逃不掉的。” 他背负起了双手,有些意兴索然的望着张胖子消失的方向,仿佛为钉子的白白牺牲感到深深的惋惜。 …… 张胖子还在全力的奔逃着。 他并不知道身后所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钉子叔为了他究竟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虽然他心里也为钉子叔感到担心,明老爷子既然没有来追自己,想必就是去追钉子叔了。 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负伤之身令轻功的施展大打折扣,如今的状态远不及师兄钉子叔,只有竭尽全力的奔跑,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所以他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一心一意的,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已经逃出了很远了吧,他的心里逐渐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钉子叔有没有脱身? 他心里的念头刚刚这么一闪,身形猛然间一下子刹住了。 因为在他的面前,一个人正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 这是一张他非常熟悉的面孔,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叶枫的脸,然而这个笑容看上去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恶感觉。 明玉楼! 05wx 第三十五章 魔刀现身 张胖子此刻心中惊骇莫名。

刚才这明玉楼明明与陈天魁一道,按照明老爷子的吩咐去曾家大院取宝去了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他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

明玉楼望着一脸震惊的张胖子,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笑吟吟的点点头说道:“意外吗?我们在这里可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们?张胖子一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张胖子身后的方向,截断了张胖子的退路,正是陈天魁。

耳边传来明玉楼得意的声音:“其实老爷子早就发现有人在一旁偷听,还不止一个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令你们狗急跳墙,他嘴上说是让我们去曾家大院,其实暗中用手语告诉我们来南面设伏,这里是通往曾家大院和清平县城方向的必经之路,他料定你们一定会往这里走。如今果不其然,等到了你。”

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真可惜,虽然等到了你,可是你却害得我输了钱。”

张胖子不明白。

明玉楼邪邪的一笑,说道:“刚才我们在这里打赌,老爷子通天彻地这么大的本事,你们两个人到底能不能从他的手底下逃出一个来。我是赌的你们不能,结果你出现了,我输了。”

他耸了耸肩:“你能出现在这里,看来你们的确有些本事,不过既然你能逃出来,想必你那位同伴一定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我想现在他应该已经在老爷子手下粉身碎骨了吧。”

听了这话,张胖子心里陡然为钉子叔担心起来。

他能够逃掉吗?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像明玉楼说的一样?

不过随即,他摇了摇头,禁止自己再这么想下去。

不行,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能相信眼前敌人的话,如果被他们扰乱了自己的心神,那自己就真的没有半点机会能逃出去了。

他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眼望着明玉楼问道:“你们现在想要把我怎么办?”

明玉楼嘿嘿一笑道:“你刚才在旁边偷听了那么久,一定已经知道了不少关于我们江南明家的秘密,我们当然不可能放你离开。不过嘛,你也不用过分担心,我们也不会杀掉你的。”

“老实说,我们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对曾家动手,还要我扮成叶枫这小子的模样,其中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你和那位程姑娘此时正好在清平县中。”

“原本我们还猜想,你们都是和叶枫最为亲密的人,会不会暗中和他约定了在这附近见面什么的,所以我才会扮成他的模样,想要借此引他的本尊出来,又能得到曾家的财宝,正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张胖子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之前魔五楼的分析真的一点都不错,果然这江南明家是冲着义弟叶枫而来的。

明玉楼撇了撇嘴,又说道:“不曾想,到了如今这个什么叶枫竟然一直也没有露面,或许他根本就不在这里,又或许,他真的死在秦皇陵之中了。不过我想,不久之后,你会把这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们的。”

他望着张胖子,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你最好乞求你的这位义弟还活着,只要他活着,你就还能保住你的一条命。既然假冒他的名头不能引他出来,或许你这位他的义兄能派上些用场。”

“我们会把你落入我们手里的消息散播出去,只要他不出现,我们就每天割掉你身上的一块儿,什么鼻子耳朵,手手脚脚之类的,看看他能够忍得了多久?”

明玉楼得意的说着,说得唾沫横飞,洋洋得意,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还有住在客栈里的那位程姑娘,听说她还是叶枫的恋人来着,回头我们就把她抓来,你知道的,对付女人,我们的法子就更多了……”

他充满淫邪的嘿嘿笑了,连站在张胖子后面的陈天魁都听不下去,低下了头,似乎对于明玉楼讲的这一切颇有些不以为然。

张胖子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他一面愤怒的对着明玉楼大喝一声:“住口!”一面腾身而起,圆滚滚的身躯以奇异的姿势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向外电射而去!

可是,他的身形刚刚一动,迎面就遇见了一片刀光,被硬生生的逼了回来。

陈天魁!

虽然他刚才低下了头,却还是没有放松对于张胖子的警惕,张胖子刚想要逃,就被他赶在前头逼了回来。

张胖子有些绝望了。

若不是自己身上有伤,或许刚才还能凭着轻功有机会一试,可是现在面对着明玉楼和比他更加厉害的陈天魁,张胖子完全没有机会。

明玉楼摇了摇头:“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乖乖的跟我们走吧,我们江南明家想要的东西,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话音未落,从旁边的树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只怕今晚你们就要失望了!”

明玉楼一惊,猛的扭头喝问道:“是谁?”

张胖子听到了这个声音,却如同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满脸都是欣喜之色。

这时候就见从树林的一片漆黑之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漆黑的人。

漆黑的浓密须发,一身漆黑的衣衫,腰间一把漆黑的刀,整个人就如同一个漆黑的影子一般,仿佛要同这漆黑的夜色相融合。

明玉楼看着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禁不住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来人脸上浮现出一种骄傲的笑容,伸手轻轻摩挲着腰间那一柄漆黑的刀,淡淡的说道:“你认不出我吗?”

明玉楼的瞳孔一瞬间在收缩。

魔刀,魔五楼!

没错,一定是他。

除了他,谁还会有这样的装束打扮,谁还能有这样逼人的气势?

这个江湖上传奇一样的煞星,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明玉楼惊疑万分的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魔五楼缓缓走到了张胖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走吧,去城里客栈等我。”

张胖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城里客

栈,程姑娘!

刚才明玉楼提到了想要抓住程姑娘来要挟叶枫现身,虽然他还没有这么做,但是谁能保证没有其他江南明家的人会这么做呢?

程姑娘有危险!

张胖子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前辈小心!”纵身电射而去。

他的身形刚起,站在一边的陈天魁也想要动,却忽然止住了。

因为他看到魔五楼的手已经握在了腰间那柄漆黑的魔刀之上!

没有人敢轻视魔刀,没有人敢轻视魔五楼!

他只好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张胖子离去。

明玉楼也没有动,魔五楼的出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震惊的他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道:“前辈,前辈这么做是要与我江南明家为敌吗?”

魔五楼根本就没理他,他一直盯着旁边的陈天魁,片刻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我见过你。”

陈天魁点了点头。

魔五楼继续说道:“几天前的夜里,负责接应这小子的那个青巾黑衣人就是你。”

他口中的“这小子”当然指的就是明玉楼。

明玉楼不禁一愕,几天前自己从曾家大院出来之后,负责接应自己的正是陈天魁。

可是,那一晚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居然身后有人跟踪。

然而令他更加吃惊的是陈天魁居然又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时候我也感觉到了你的煞气。”

他抬头直视着魔五楼:“是因为你那时候没有绝对的把握战胜我?”

魔五楼笑了笑,不置可否。

陈天魁有些挑衅的问道:“现在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有了把握了吗?”

魔五楼锐利的目光猛地盯住陈天魁,他的手一把握紧了刀柄,嘴里淡淡的说道:“想知道答案,你可以试一试。”

陈天魁的瞳孔也瞬间收缩了,因为此刻的魔五楼,浑身上下忽然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气势,他握着刀站在那里,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把刀,一把融化在漆黑夜幕之中的魔刀!

陈天魁明白,这是他迄今为止遇见的最厉害也是最危险的强敌,甚至要远远在如意双刀张如意之上。

他屏息静气,全神贯注的握住了自己的双刀,等待着时机。

明玉楼也紧张起来,他能看出来,仅凭这样的气势,陈天魁的武功虽然高,却也非魔五楼之敌。

可是,要是有自己从旁协助呢?

两人联手的话,或许还有取胜的机会。

能够击败大名鼎鼎的魔刀魔五楼,这是怎样的荣光!只怕连明老爷子今后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想到胜利之后的锦绣前程,明玉楼的心里止不住的跃跃欲试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他感觉忽然眼前似乎一花,紧接着,他便看见了一个鬼魅一般的身影忽然就出现在了陈天魁的身后。

陈天魁此刻正全神贯注在面前的魔刀魔五楼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他感觉后背的要穴一麻,全身一软,毫无反应的就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六章 鬼影子 倒在地上的陈天魁抬眼望去,那个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的人,一身淡灰色的长袍,披着长发,连脸色也是青灰色的,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淡灰色的幽灵。 他怔了一下,这个人能够无声无息的悄然出现在自己的背后,虽说是因为自己挣全神贯注与对付魔刀魔五楼,可是他的轻功也已经十分可怕了。 而且,看他的身法,倒是和刚刚逃离的那个小胖子有几分相似! 愣了一下他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个淡灰色的人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个影子而已。” 陈天魁呆了一下,脑子里顿时跳出了一个名字:“鬼影子?” 那个淡灰色的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天魁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二十多年前的江湖上,一直有着一句话,“宁见阎王,莫遇双鬼”。 这句话指的是江湖上两个最为难缠的角色,江湖上的人全都闻之变色。 一个叫做鬼见愁,据说武功高绝,专门找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黑道朋友的麻烦。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甚至连他使用的什么兵刃也不清楚,因为凡是被他找上的黑道人物,全都已经死了。 不但死了,而且全都尸体四分五裂,残缺不全,有的像是刀砍斧劈,有的像是枪挑剑刺,有的甚至像是被火药炸死的,伤口被烧灼过,根本没人看得出他究竟用的什么样的武器。 有些黑道帮派,甚至在一夜之间被人屠杀得干干净净,上百号人无一幸免,全都是这个鬼见愁干的。 一时之间,搞得江湖上的黑道人物全都为了避开这个鬼见愁,暂时蛰伏起来,以避其锋芒。直到这个鬼见愁从江湖上消失之后,才又出现了像绿林三十六寨这样的黑道组织。 而另一个,就是这个鬼影子。 传闻中他的轻功天下无双,形如鬼魅,防不胜防。这个人行事不循常规,介于善恶之间,全凭一己之喜恶,谁要是惹上了他,即便是设下重重防卫,也会无声无息之间莫名其妙的半夜飞头,身首异处,却无人察觉。 好在这两个可怕的人物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都销声匿迹了。 然而此刻,这消失了二十年,传说之中的鬼影子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背后,怎能不令陈天魁心惊? 魔刀魔五楼,还有神秘出现的鬼影子,一夜之间对上传说之中的两大高手,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冤,陈天魁叹了口气说道:“我败了。” 魔五楼摇了摇头,说道:“若非我们使计,引开你的注意力,施以偷袭,只怕胜得不会如此轻松。” 陈天魁也摇了摇头,说道:“不,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成王败寇,不问过程,只看结果,世上的事情原本就是这样。” 魔五楼一时无语。 世间的事情岂不都是这样,以成败论英雄的? 面对陈天魁的武功,魔五楼虽然自信能够胜他,却一定赢得也并不轻松,在不知道明老爷子是否在附近的情况下,他唯有采用这样的手段,速战速决。 毕竟如果对上明老爷子,他是毫无信心的。 陈天魁看了看眼前的两大高手,问道:“我只是奇怪,你们二人怎么会联手的?” 鬼影子哼了一声,似乎对于两人联手对付这么一个后生小辈颇有些不以为然,没有说话。 魔五楼轻笑道:“其实我们俩早就认识了。当年我和他碰上,彼此看不对眼,相约决斗。结果他敌不过我的魔刀,我也追不上他的身法,斗了一天一夜也分不出胜负,最后我们二人却成了莫逆之交。” 陈天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世上原本很多的友情就是来自于彼此之间的争斗,而且往往这样的友谊要比杯盏交错间结下的友情要深厚得多。 陈天魁望着鬼影子,又问道:“刚才逃走的那个胖子是你的徒弟?” 鬼影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难怪陈天魁刚才觉得鬼影子的身法与张胖子看着有几分相似。 最后,他开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你们为什么不杀我?” 刚才鬼影子出现在他背后,有一万个机会能够一下子杀死他,可是对方仅仅只是封住他的穴道,制住了他,没有伤他的性命,为什么? 魔五楼笑了笑,说道:“怎么,你觉得我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恶魔么?” 他抬了抬下巴又说道:“不过看起来,和我们这些恶魔相比,你所效忠的江南明家的人对待你可是没什么义气。” 陈天魁不必看也知道,魔五楼所指的是原本站在一旁的明玉楼。 此刻,明玉楼已经不见了。 从鬼影子一出现,陈天魁倒下的那一瞬间,明玉楼便知道自己一方必败无疑,一个魔刀魔五楼他们应付起来已经很吃力了,何况还有一个如此轻功的神秘人物? 明玉楼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当机立断,立刻就做出了决定,逃! 他头也不回的全力逃走,丢下了倒在地上的陈天魁。 反正对于陈天魁他们这所谓的四大护法,明玉楼从来就没有好感。 自从上次江南明家被江湖各大门派联手围攻失败之后,明老爷子痛定思痛,反省之后,认为仅仅但凭江南明家一己之力想要独霸江湖,的确是困难重重。 加上江南明家在那一战之后,精英大多尽丧,人才凋零,于是他就开始吸收江湖上其他其门派的年轻高手,加以调教,为我所用,而其中最为出色的四个佼佼者,就成为了他身边的四大护法。 陈天魁便是其中之一。 他曾目睹了父亲当年败于如意双刀张如意之手,而且以此为辱,郁郁而终,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要亲手击败张如意,为父亲洗雪耻辱。 于是他被明老爷子所招揽,成为了明老爷子手中的一把刀。 这个明老爷子也的确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仅仅凭借着当年张如意随意指点陈天魁父亲的几招,以及陈天魁转述的所亲眼目睹的张如意如何击败其父的情形,竟然能够推导出如意双刀的整套刀法,并且加以变化,传授给了陈天魁。 经过多年苦练之后,果然在今夜,陈天魁凭着这样的一套刀法,轻易击败了曾经感觉高不可攀的张如意,一雪前耻。 江南明家四大护法中的其他三人,也大抵是差不多的情况,都是因为对于江南明家有所求而归附的。 然而他们的存在,却令像明玉楼这样 的江南明家年轻一辈们,感到不满。 原本随着上一代高手们的陨落,重振江南明家的重任和机会,应该落在他们的肩上的,然而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神神秘秘的四个人,却让明老爷子把大量的心血花在了他们的身上,并且现在还高高在上,成为了什么四大护法,地位仅次于明老爷子本人。 他们凭什么?甚至于他们都不是明家的人。 虽然摄于明老爷子的权威,没有人敢明面上反对他们,然而在暗地里,江南明家年青一代与这四大护法的矛盾,却在日益滋长着。 如果没有了他们四个,或许这些年轻人就能够得到明老爷子的真传,重振江南明家。 如此依靠外人即便获得了成功,那么这江南明家还是明家人的天下吗? 毕竟,他们不姓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一到了这样的危急时刻,眼见败局已定,明玉楼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丢下了陈天魁,独自逃生。 求生欲本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何况是为了这样一个自己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外人。 陈天魁自然也明白这些江南明家年青一代与他们之间的矛盾,因此对于明玉楼的不顾而去,他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当魔五楼提起的时候,他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半晌,他才又开口说道:“既然你们留下我的性命,想必我对于你们还有别的用处,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们不妨直言。” 魔五楼用赞许的目光望着陈天魁,仿佛对于他的聪明十分欣赏,点点头微笑着说道:“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任何事情当然都会有代价,都会有交换条件的。” 他正准备说下去,忽然在远处漆黑的夜幕之上,绽开了两朵火红色的烟花,在夜空之中极为显眼。 陈天魁转头看去,这是江南明家的信号。 从方向上看来,发信号的应该是负责围困监视曾家大院的明家属下们,他们应该是遇见了什么紧急的情况,所以才发出信号求援告急。 难道曾家大院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魔五楼也抬头望着天空中那渐渐消散的烟花,淡淡的说了一句:“看起来,今晚江南明家遇见的麻烦,还真是不少呢!” …… 曾家大院这边,信号烟花还没有完全散去,战斗已经结束了。 在暗中围困监视曾家大院的江南明家的属下,除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侥幸逃脱之外,已经全部被人歼灭了。 曾家后院之中,走进了一个身穿一袭青衫的中年人。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身着劲装举着火把的大汉,一进来,立即把守住了后院的各个路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显得训练有素。 青衫人环视了一圈后院的屋舍,径直走向了最左边的一间。 推开门,屋里的墙角蜷缩着一个妇人,明显被刚才曾家大院周围的喊杀声吓得够呛,瑟瑟发抖的搂着一个神情略有些痴傻的青年人。 面对走进来的青衫人,她尖着嗓子直叫:“别,别伤害我们母子,你要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只求放过我们母子俩,求求你了!” 青衫人站在门口,脸上展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和颜悦色的说道:“你好,我叫唐大!” 第三十七章 神秘老头 明老爷子站在钉子的尸体前,背负着双手正在摇头叹息,一抬头就看见了远处夜空中绽放的信号烟花。

他不禁怔了一下:“曾家大院那边出事了?”

会出什么事呢?

这一次江南明家对于曾家大院藏的这一笔财宝,可以说是志在必得,因此他这一次带来的人也并非庸手。

如果不是遇见了特别危急的情形,是不允许施放这信号烟花的,看起来如今的曾家大院那边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变故。

难道是有人趁虚而入,想要动这笔财宝的脑筋?

如今的江湖之中,还有谁能够有这样的实力,敢于捋江南明家的虎须?

大雷门雷家早已四分五裂,没有这个能力,难道是蜀中唐门?

明老爷子想来想去,除了蜀中唐门之外,江湖上如今只怕没有哪个门派有实力敢于挑战江南明家了。

可是也不对,自从杭州之战之后,蜀中唐门的力量遭受到了重大损失,折损了许多精英。而且他们年轻一代中的统领人物唐大,自从和叶枫他们一起进入秦皇陵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据说和叶枫一起死在秦皇陵内了。

眼下的蜀中唐门群龙无首,怎么能够组织起这样的进攻,把江南明家安排在曾家大院附近的人手打得落花流水?

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明老爷子想了想,照时间推算,明玉楼和陈天魁二人此刻应该早已截住了逃走的那个小胖子,以他们的能力收拾这个小胖子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应该也看见了示警的信号烟花,他们此刻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明老爷子的心里稍稍定了一些。

以他们两人的武功,对付蜀中唐门的一般角色那是绰绰有余的。

除非……

这时候他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真的是蜀中唐门处心积虑,发动的这次攻击,想要夺取这笔财宝,一定是经过了周密的谋划的。

能指挥这次行动的人,想必也绝非一般人物。

难道会是她?

唐老太太!

想到有可能是这个江湖上最可怕的老太婆亲自坐镇指挥,明老爷子的心顿时一沉。

如果真的是这个老太婆亲自出马的话,那么凭明玉楼和陈天魁两个人就万万不会是对手的了。

除了自己之外,只怕江南明家之中如今没有人能有把握与她一战。

沉吟片刻,明老爷子那只铁铸的右手忽的握紧,看起来,还是要自己亲自动手才行。

他迈开脚步,向着曾家大院的方向踏出了第一步,忽然停住了,久久没能踏出第二步去。

因为他忽然发现,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树林旁,在树影之下站着一个人影。

明老爷子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怎么过来的,他到底在那里站了有多久。

以他的武功,对方竟然能够瞒过了他的耳目,无声无息的来到离他这么近的位置而不被察觉,这令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惊。

他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个人往前走了两步,走出了树影,笑道:“老朋友了,多年不见,你竟然已经忘记我了。”

借着月光,明老爷子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人。

这是

一个老头,年纪看上去和他相仿,一头乱糟糟的斑白须发,一身长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看起来这人已经很久没有梳洗过了,十足像极了一个流落街边的老乞丐。

这样一个人,换作平时,明老爷子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此刻他却异常认真的打量着对方,因为他深知这个老头绝对不简单。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眉头紧皱,瞳孔开始收缩,满脸的惊容道:“是你?怎么会?”

那老头嘿嘿一笑,脏乱的胡须一动:“怎么,出乎了你的意料之外?”

明老爷子的声音寒冷的像冰一样:“二十年前你不是就已经死了么?原来全都是骗人的。”

老头笑道:“你这样的老朋友都还偷生于世上,我怎么敢先行一步啊?”

明老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警惕的看着老头,看起来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

这个老头的突然出现明显令他有些吃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既然你在这里出现,那么在曾家大院那边的必定也是你蜀中唐门的人了?”

老头点点头赞道:“准确的判断,看来你还是和当年一样,遇事还是那么的冷静和从容。”

明老爷子哼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在那边领头的是唐家的老太婆吗?”

老头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唐大。”

“唐大?”明老爷子眼光一阵闪动,“他果然没有死!既然他还活着,那么那个叫叶枫的小子自然也就一定还活着。”

老头笑了笑:“这不正是你之前所想的吗?如果你不是一直怀疑这个叶枫还活着,想要引他现身,又怎么会让你的人假扮成他的模样,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搞得人尽皆知,既能引出他来,又能得到那笔财宝,这可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啊!”

明老爷子没理会他话语中的揶揄的味道,反问道:“可是这个好计策还不是被你们蜀中唐门钻了空子,最后财宝还是落到了你们手里?只不过我有些好奇,既然曾家大院那边只有一个唐大,你确信他能应付我江南明家的好手?”

老头咯咯的笑了,似乎为明老爷子的自信而感到好笑,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指的是你手下的明玉楼和陈天魁两人吧?如果他们赶到曾家大院的话,光凭一个陈天魁,唐大就的确已经难以应付了。只不过……”

明老爷子一愣:“只不过什么?”

老头笑道:“只不过你的消息太闭塞了,你以为你们江南明家已经完全掌控了清平县,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你全都了如指掌,可惜,你不知道,魔刀和鬼影子也来到了这里!”

他望着明老爷子:“而且,只怕现在你的这两员爱将,已经遇上了他们俩了。”

明老爷子默然不语,他的心忽然一沉。

魔刀和鬼影子,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他们能享誉江湖几十年,一身的功夫可不是吹出来的。

陈天魁是他所一手调教出来的,他自然清楚凭陈天魁的武功在年轻一辈当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甚至于能轻易打败威震江湖的如意双刀张如意。

可是,陈天魁面对的如果是魔刀魔五楼和鬼影子,那他无论是武功还是江湖经验都是远远不及的。面对这两个人,陈天魁和明玉楼如果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不用说去曾家大院支援了。

看起来,自

己的计划终究是百密一疏,功亏一篑了。

然而,令他感到更为心惊的是眼前的这个老头居然一口就叫出了陈天魁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天魁这三个字,在江湖上是寂寂无名的,他的武功和身份,都是极为隐秘的,然而这老头却能一口就叫出来,想想不免令人心惊。

关于江南明家,他究竟还知道多少?

明老爷子那铁铸的右手,忽而又再度握紧,他望着老头一字一顿的问道:“所以,你现在在这里,就是为了阻挡住我?”

他的声音之中有杀气在闪动:“你觉得如今的你能够挡得住我?”

二十年的苦练,他自信已经与当年的自己今非昔比了,就算这个老头当年能够和自己不分伯仲,如今可就难说得很了。

老头双眼望着他握紧的右手,忽然笑了笑:“我倒是很想试一试,欧大师制作的铁手,究竟威力如何?”

听到“欧大师”三个字,明老爷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欧大师是天下最为著名的能工巧匠,据说是当年春秋时期的名匠欧冶子的后人,而当初,明老爷子正是暗中抓了他为自己打造这一只铁手。

此事极为隐秘,江湖上无人知晓,都只说是欧大师悄悄归隐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其实,在制作完铁手之后,他就被明老爷子杀掉灭口了。

可是如今,眼前这个老头不但知道铁手的事,还一口就道出了铁手的来历,怎能令他不大吃一惊?

呆了片刻,明老爷子阴阴的说道:“你真想要见识一下它的威力?”

老头面色如常,淡淡的说道:“我不光知道这时欧大师所作,还知道它叫做搜魂手。不仅力大无穷,削金断玉,还藏有十二种暗器,防不胜防,更有一般妙用。”

“此物用金刚打造,而且自带磁性,专擅吸附金铁,正是天下间所有暗器的克星。如今你有了此等宝物,真可谓是如虎添翼啊!”

老头如数家珍般侃侃而谈,把铁手的诸般妙用一一道来,明老爷子停在耳中,心里却是越来越惊疑不定。

这搜魂手的秘密除了已死的欧大师之外,天下间便只有自己一人知晓,连江南明家之中也断无第二个人知道,这个老头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虽然心中惊异,表面上却不能有丝毫表现出来,他冷冷的说道:“既然知道此物是天下暗器的克星,你确信你的唐门暗器,能够不被克制?”

老头忽然正色道:“暗器不过死物而已,真正要看的,是使用暗器的人。我倒想要来试一试。”

说罢,他的双手忽然笼入了袖中,整个人突然间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明老爷子暗自一惊。

从对方的这股气势看来,这二十年来,不单单是自己一直在潜心苦练,看来他也没有闲着,而且进境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既然对方明知铁手的厉害还要一试,莫非是有了什么破解的方法?

明老爷子望着有些高深莫测的这个老头,心中有些担心起来。

可是话已经说道了这个份上了,断无退却之理,他沉下了脸,伸出了右手,他的全身也瞬间透出一种无比的杀气!

两个老头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就这样紧张的对峙着。

第三十八章 叶枫 明玉楼在全力奔逃。 刚才一见到那个淡青色的鬼魅一般的影子出现,陈天魁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就决定逃走。 原本只有一个魔刀魔五楼就已经足够令他们感到头痛的了,不过合他和陈天魁二人之力拼上一拼,倒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可是如今,这个鬼魅一般的影子一出现,陈天魁就倒下了。 虽然他对于陈天魁他们这所谓的江南明家的四大护法一直怀有不满,可是他们究竟有多少斤两自己可是清楚的。 他们四个全都是明老爷子亲自调教,倾尽心血,一手培养起来的佼佼者,他们的武功比起明玉楼那颗不是高了一星半点那么简单。 现在连陈天魁居然也没能做出一点反应就这么猝然倒下了,这个影子一般的怪人,再加上魔刀魔五楼,自己就更加没有半点机会了。 所以他只有逃! 再迟疑片刻,只怕自己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了。 明玉楼一面全力奔逃,一面暗自庆幸着自己的当机立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直是他奉行的一条准则。 江湖之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正是因为这一条准则,他才能平安的活到了现在。否则的话,早在数月之前,他便可能已经死在了燕子集上。 当断则断,江南明家那么多好手全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逃得性命回来,这可绝对不是侥幸。 所幸的是自己逃跑得很及时,看起来魔刀魔五楼和那个神秘的影子并没有追上来。 明玉楼一面庆幸着,一面又有些担心起来。 当初在燕子集,是他第一次带队行动,结果全军覆没,他带领的那几名高手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两人的手中,只有他自己狼狈的逃了回来。 为了此事,他遭到了明老爷子严厉的申斥,在江南明家其他人的眼中,也一直抬不起头来。 如今旧事重演,自己和陈天魁一道,却又只有自己逃得性命回去,只怕等待着他的,就不止是严厉的申斥那么简单的了。 他也看见了夜幕中闪烁的江南明家的求援信号烟花,自然也清楚的知道曾家大院那边一定也出了事。 明老爷子对于曾家所藏的财宝那可是志在必得的,如今却出了岔子,只怕此事就要功败垂成了。 老爷子此时一定感到很愤怒。 再加上陈天魁他们四位护法可全都是老爷子一手培养起来的,是他的心头肉,可是如今自己却弃下陈天魁不顾,独自逃命,折了陈天魁,老爷子心里一定更加的愤怒。 愤怒之下的明老爷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明玉楼感到心中一阵恐惧,他可不想成为明老爷子那满腔的怒火所发泄的对象。 决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论武功,他绝不可能是魔刀魔五楼和那个神秘的影子一般的人的对手,自然也不会想要回头冒险去试图营救陈天魁。 曾家大院外埋伏下的江南明家的众多好手竟然会释放出求援的信号烟花,自然是因为那里的情 形已经非常紧急了,能够将他们逼到如此地步,对方想必也是处心积虑,做了周密的部署。 如今没有了陈天魁,自己孤身一人前去,只怕也难以扭转局势,甚至反而会令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古人云:“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亦复均也。”这样的傻事,明玉楼才不会干呢。 就在这时,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刚才魔刀魔五楼在放走那个胖子的时候,好像是叫他去客栈等自己来着。 对了,客栈! 不仅仅是逃走的那个胖子,那位程姑娘好像此刻也在客栈之中。 这两个人可都是找到那个叶枫的最为关键的人物。 明老爷子让自己戴上面具,伪装成叶枫的样子,不正是希望能够借此引出他来么? 既然老爷子对于这个叶枫如此感兴趣,那么抓住客栈之中的这两个人,想必一定对于寻找叶枫大有帮助。 如此的大功一件,想必能够稍稍平息一下明老爷子心中的怒火,将功折罪了吧? 更重要的是,明玉楼很明显的能够看出,那个逃走的胖子虽然轻功卓绝,可是要论其他的功夫,万万不是自己的对手。 而那位程姑娘据说除了医术高明之外,却丝毫不会武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这擒住这样的两个人对于明玉楼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明玉楼此刻都有些佩服起自己的应变能力来了,能在这一瞬间就想到了补救的办法,机智如我,只怕连那个号称天下最聪明的叶枫,也会自叹弗如吧! 打定了主意,明玉楼的身形猛的一转,朝着清平县城的方向全力奔去。 只要赶在魔刀魔五楼和那个神秘的影子回到客栈之前下手,就一定能十拿九稳。 明玉楼坚信。 进入县城,客栈并不难找,很快明玉楼就来到了客栈对面的屋顶上。 他伏身看去,这么巧,透过对面打开的窗户,他发现那里正好便是程姑娘的房间,而此刻张胖子和程姑娘正坐在桌旁,正在交谈着什么。 屋里没有别人。 真是天助我也,明玉楼忍不住想,这两个人正好在一起,倒也免去了他分头下手的麻烦。 明玉楼身形一动,飘身从窗口穿了进去,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这两人却并不慌乱,相反,程姑娘望着自己的眼神还有一些怪怪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这时猛地省起,自己还带着面具,装扮成了叶枫的模样,大约她是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把自己错认成了她的恋人了吧。 江南明家的易容术果真是天下无双! 他在心里赞了一句,才露出了一个阴阴的笑容,对着张胖子说道:“死胖子,我说过了,你是逃不掉的。” 张胖子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的神情,反而眼光之中倒好像在看着一只落入陷阱之中的猎物一样,带着一丝得意之色。 明玉楼正觉得奇怪,就听见从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正在重复他刚才的话:“死胖子,我说过了,你是逃不掉的。” 只不过,这句话最后被加上了一句:“他一定会跟着来的。” 话音未落,明玉楼身后他进来时那扇打开的窗户,忽然啪的一声,关上了! 紧接着,他就感到从身后传来了一股子如同利刃一般的气,刀气! 明玉楼心中一惊,霍然转身,接着他就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应该是和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里,那眉眼,那五官,简直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制作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那笑容就如同寒冬之中的阳光一般温暖,能够穿透一切如同冰雪一样冰冷的心。 明玉楼愣了一下,他的脑子里轰隆隆的响起了一个名字,叶枫! 这个人一定就是叶枫! 那个被江湖中人视为传奇,传说里天下最聪明的人,叶枫!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叶枫用一种怪有趣的眼光直勾勾的盯着明玉楼的脸上看,看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这还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看见另一个自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只是这感觉有一点诡异。” 他的声音也很温暖,如同春风一般,令人听上去感觉很舒服。 这一瞬间,明玉楼忽然想起了曾经某个人告诉过他的,他没有见过叶枫,没有听到过叶枫的声音,因此假扮叶枫,纵然戴着明老爷子亲手制作的面具,声音就是他最大的破绽之处。 可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即便是他之前见过叶枫,听到过他的说话,他也模仿不了。 即便是他能够模仿出叶枫的声调,语气,可是这声音里那一种如同春风一般温暖的感觉,他永远也模仿不出来。 张胖子这时笑了笑:“这江南明家的易容之术果然是天下无双,实在是厉害!” 这句话原本是刚才明玉楼心里称赞自己的话,可是如今从别人口中听来,却多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明玉楼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缓缓的开口问道:“叶枫?” 叶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仍是怪有趣的望着明玉楼的脸。 明玉楼感觉有些被无视了,他强压着怒火,接着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叶枫轻轻摇了摇头。 说实话,到这里来擒获张胖子和程姑娘,只不过是明玉楼在逃跑的途中灵光一闪临时想到的将功折罪的办法,在此之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步,要说有人一早就已经算准了他会到这里来,那未免有些太玄了。 叶枫缓缓说道:“我只是想到你们江南明家既然让人假扮我的模样,希望能够引我现身出来,对我这么有兴趣,也一定会在我这两位好朋友的身上动脑筋的。”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巧,来的恰好就是假扮成我的你。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够在我师傅的魔刀之下全身而退,看起来你的身手也一定很了得了。” 魔刀魔五楼是叶枫的师傅,这一点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一时间明玉楼听不出叶枫的这句话究竟是在称赞他,还是在挖苦他,有些悻悻的哼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明玉楼之死 过了片刻,明玉楼才沉声问道:“传闻你不是已经和唐大都葬身在秦皇陵中了吗?既然你没有死,那么唐大现在在哪里?” 叶枫笑了笑:“你猜猜看?” 明玉楼低下了头:“他现在当然应该带着蜀中唐门的人在曾家大院那边,难怪刚才那边发出了求援信号,看起来蜀中唐门这一次是志在必得啊!” 叶枫耸了耸肩,说道:“其实对于这笔财宝,我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不过交给蜀中唐门总好过落在你们江南明家手里,再说,他们也不过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明玉楼摇了摇头,看起来,江南明家这一次的计划早就被蜀中唐门完全洞悉了,失败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可是他心里到底还存在着一线希望,抱着一丝幻想,他冷冷的说道:“可是唯一知道那笔财宝藏在哪里的曾员外那个老家伙已经死在我们手里了,除了我们的明老爷子之外,天下再无人能找到那笔藏宝了。” 他冷哼一声道:“蜀中唐门没有人指引,即便是控制了曾家大院,掘地三尺。恐怕也难以找到那笔藏宝的入口。” 叶枫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太过自信了。你以为天下间除了你们江南明家那家学渊博的明老爷子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那笔财宝了?” “你忘记了,蜀中唐门除了暗器之外,也同样精于机关营造之术,而唐大更是个中高手,只要他看过一遍,任何暗道密室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睛。你以为当年曾员外之所以选择在这荒郊野地里建造曾家大院,真的是因为这里的风水好的缘故?” “其实,他是看中了那一片土地的地势和土质,适于挖掘地下密室收藏那一笔财宝而已。早在你第一次夜闯曾家大院的时候,我和唐大就在暗中悄悄观察过了,他已经看出藏宝之处一定就位于曾家后院的地下,而入口必然是在最左侧曾家小儿子所居住的厢房之中!” 此话一出,不但明玉楼脸上变了色,连一旁的张胖子也不由得一惊,原来早在那时候,叶枫就已经来过了,可是众人居然一无所觉。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原来,原来那一夜你也在曾家大院里?怎么也没有悄悄过来打个招呼?” 他心中似乎是有怨气,作为叶枫最亲密的义兄,竟然对此毫不知情,亏得他当时还把场中明玉楼所假扮的错当成了真正的叶枫,好一阵子担心。 叶枫有些抱歉的忘了他一眼,说道:“当时我们对于江南明家的阴谋和这一次布置的人手还不是完全清楚,所以只能暂时隐藏行踪,静观其变。” “直到今天下午,完全摸清了江南明家的人手布置,而蜀中唐门的人也已经到位了,这才决定借着今夜曾员外假意偷运财宝的计划将计就计,乘虚对曾家大院发动进攻。” 明玉楼皱起了眉头:“你们似乎一早就知道了我们会有所行动,不但你和唐大赶来了,竟然还这么快就调集了蜀中唐门的人手,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叶枫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唐大接到了唐老太太的一封书信,他不过是按照书信之中的吩咐行事而已,至于唐老太太为何会提前知道你们的计划,就不得而知了。” 唐老太太? 明玉楼眉头紧锁,看来这个老太婆一早就已经知道了江南明家关于此次行动的消息,并且做出了相应的安排,这个老太婆果然可怕! 原本他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即便是陈天魁和自己这一路遇见了魔刀魔五楼他们,不能及时支援曾家大院那边,明老爷子看到了求援信号之后, 也必然会亲自赶去的。 有明老爷子在,就算是十个唐大,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如今看来,既然唐老太太早就洞悉了他们的计划,那么魔刀魔五楼和那个鬼魅一般的青色影子他们的出现就绝不会是巧合,或许也是唐老太太安排的一部分。 而明老爷子那边,想必也一定遇见了什么高手阻拦,以确保他不会及时去支援曾家大院那边。 不过,什么样的高手才能够挡得住明老爷子呢?明玉楼想不出来。 难道,是唐老太太亲自出马? 不论如何,江南明家的这一仗看上去是输定了。 只不过,对于他明玉楼而言,却还不一定。 他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三个人,不谙武功的程姑娘,轻功卓绝而拳脚稀松的张胖子,还有就是叶枫。 叶枫被誉为提阿娘最聪明的人,可是却没有听说过他的武功有多么多么的惊人。 即便他是魔刀魔五楼的弟子,凭他的年纪,又能够得到几成魔五楼的真传? 而他明玉楼,可是江南明家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江湖上能够胜过他的人寥寥无几,这一点他绝对有自信。 刚才进屋之前,他就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外面并没有其他的高手把守。 无论怎么看,屋里的这三个人加在一块儿,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的心从刚才乍一见叶枫之时的吃惊之中已经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明老爷子谋划这次行动,并且让自己假扮成叶枫的模样,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引真叶枫现身,他有多重视这个叶枫自不必言。 就算这一次江南明家失败了,不能得到曾家藏着的财宝,如果自己能够擒住这个叶枫的话,那总算也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 这真是奇功一件! 想到这里,明玉楼的心里感觉到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只要此刻突然出手制住了叶枫,大事可成! 他眯缝起了双眼,目光变得锐利,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就出手了。 他对着叶枫全力出手,一出手就是狠招,向着叶枫喉头抓去,这是明老爷子曾经亲自指点过他的招式,他想要一击必中。 可是他刚一出手,立马就觉得有些不对。 叶枫还是很随便的站在那里,却好像一直都在防备着他,他刚一出手,叶枫的身上就散发出了刚才的那一股气,刀气! 他的刀还挂在腰间,并未在手中,可是他的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刀气,就好像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把刀,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明玉楼心中一凛,这叶枫的武功看起来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他现在的这个境界,难道就是传闻中的人刀合一? 不可能! 他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练到这种许多刀术名家穷极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境界? 明玉楼决不能相信。 他忘了,这世间的许多事,是要讲求天份的。 可是无论他是否相信,他的这一抓,无异于用自己的赤手空拳去抓一把利刃的刀锋,他科不愿意去冒这样的险。 于是他身形滴溜溜一转,招式一变,改直抓为侧拍,再度攻向叶枫。 就在他变招的一瞬间,叶枫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仓啷一声,刀出鞘。 这本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寻常腰刀。 可是明玉楼却明明白白感受到从刀鞘里挥出的是一种无可匹敌的劲道,无坚不摧的力量! 他还来不及看清叶枫的动作 ,白光一闪,一片血光中明玉楼一声惨叫,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跌了出去,借势撞碎了紧闭着的窗户,一下子蹿了出去。 窗外传来了明玉楼那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竟然胆敢伤害江南明家的人,今后你势必会付出十倍的代价!” 这时明老爷子曾经发过的誓言,也成为了江南明家人心中的信念。 庆幸的是,叶枫握着刀站在破碎的窗口,只是望着他逃走的身影,并没有要追赶的意思。 明玉楼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有些难以置信,叶枫的刀法竟然如此厉害,一刀就重伤了自己? 难道他这样的年纪就已经完全得到了魔刀魔五楼的全部真传? 不会,不可能。 也许是因为之前,自己肩头中了曾员外偷袭的一剑,负了伤,所以影响了自己的出手,才会这样。 一定是这样! 明玉楼恨恨的想着,一抬头,忽然一愣。 他看见自己正掠向的对面屋顶上,迎面站着一个有些瘦小的身影,紧接着,他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如同火烧一般炙热的气,剑气!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刚才叶枫站在窗口望着他的时候的那种眼神,有一些惋惜,有一些不忍。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看见了一具无头的尸身,洒着一片血雨翻滚着向地面摔了下去。 那似乎是自己的身体! 再然后,他就再也没有了思想。 他的头颅跌落在了地上,翻滚出去老远,身首异处。 屋顶上那个他至死也没有看清的发出炙热剑气的瘦小身影还站在那里,一双眼带点悲悯的低头望着他的尸身。 月光下,那是个手捧着一把古剑的老头。 泰山姜慕白! …… 月光之下的郊外,寒风吹过,明老爷子已经走了。 他走的时候,背上的衣衫破裂,是被对面的神秘老头所发出的暗器划破的。 他心中的惊愕简直无法言语。 这个老头所发出的暗器竟然能够穿过自己那只被称为天下暗器克星的搜魂手的防御,而且直打自己的背心。 如果不是自己见机躲闪得快,几乎便要伤在他的手上。 这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明老爷子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看来这二十年来这老头的武功也精进了不少,绝对不会在自己之下。 一如二十年前,两人交手依然在伯仲之间,胜负难料。 然而今夜,令明老爷子意外的事似乎是多了一些。 原本精心谋划,手到擒来的计划,出了纰漏,曾家大院那边竟然放出了求援的烟花信号,想必情势危急。 而更加令他感到吃惊的,是面前的这个神秘老头的出现。 他的心已乱。 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一丝一毫的疏忽都不可以。 而如今,他心已乱,气势已弱。 于是,他立即就走。 身形一动,明老爷子毫不犹豫的就遁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头也不回。 那老头也没有追赶的意思。 他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望着明老爷子消失的方向,久久的凝视着,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恐惧之色。 一缕鲜血,顺着他垂下的左臂不易察觉的淌了下来,顺着指尖,滴落到了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林中的晚风还在呼呼的吹动着。 第四十一章 各怀心事 坐在一旁的叶枫,此刻的心中也是翻腾不已。 听了张胖子的讲述,这个一直藏在暗中的江南明家,蛰伏多年,一直隐忍不出,想不到竟然拥有这样的实力,不但明老爷子的武功深不可测,连他亲自调教培养出的这个什么四大护法,竟然也个个是顶尖的高手。 一个陈天魁,居然可以轻松战胜了十殿阎罗之一,成名已久的如意双刀张如意,其余三人的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 江南明家有着如此强横的实力,然而一直都藏在暗中,行事低调,不为人所知。此次却让明玉楼假扮成了自己的模样大张旗鼓的行事,分明就是想要引自己现身。 看起来,这明老爷子对于自己已经死在秦皇陵之中的传闻,也是并不相信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感兴趣呢? 如果是想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当初在杭州郊外自己为明文兰传信,与明老爷子见面之时,他为何不动手? 刚才张胖子提到了师傅魔刀魔五楼,也曾对江南明家做了一番分析,认为明老爷子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的这个上古宝藏。 按照师傅的分析,从当初的华山之变开始,这些年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事情,暗中其实都在若隐若现的闪动着江南明家的身影,随着大雷门的陨灭,蜀中唐门也遭到了惨痛的损失,而那位神秘的轩辕公子,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便是天下闻名的天意楼姬家姬无双公子,他手下的十殿阎罗也接二连三的身份被曝光,一个个非死即逃,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一切的事件,从中获益最大的,竟然便是这江南明家! 现在的江湖之上,只怕已经难有任何势力能够与江南明家势均力敌了,随着他们如今的逐渐浮出水面,恐怕已经有了一家独大之势。 然而今夜,这不可一世的江南明家却居然败了。 败在了蜀中唐门的手里。 蜀中唐门自从在杭州之战中,接连折损了“唐门三奇”之中的唐影,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唐玉,还有两大堂主唐雨和唐离之后,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然而他们却胜利了。 并且胜利得非常轻松,得到了当初林随风留下的一大笔财宝,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坐镇唐家堡,统领指挥着唐门上下的,依然是唐老太太! 自从秦皇陵中出来之后,叶枫便一直与唐大在一起,因而对于这一次事件的前因后果,他是最清楚的了。 之前他们只是听说了在清平县这里,居然有人冒叶枫之名,留书作案而已,甚至于叶枫根本就不想前来。 或许只不过是某个江湖肖小,惯犯毛贼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直到唐大接到了来自于唐家堡唐老太太的飞鸽传书。 这一次行动中,所有的人手调动布置,唐大完全是按照唐老太太飞鸽传书中的吩咐执行的,果然一切尽如唐老太太所料,江南明家的高手全都被人调虎离山的引开了。 唐大带领着蜀中唐门的人将计就计,轻而易举的拿下了曾家大院,得到了那笔财宝,江南明家毫无防备,甚至连那高深莫测的明老爷子也没有能赶来救援。 唐老太太真可谓是神机妙算了。 可是她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唐家堡中的老太婆,是如何能够知道这里的情况的?甚至于连江南明家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难道她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叶枫才不相信。 而且他能看出来,关于这一点,连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老太太的亲孙子唐大,也完全想不明白。 看起来,唐老太太的身上还有着许多连她最亲密的人也不知道的秘密,她不愧是天下间最可怕的老太婆,只要有她在,蜀中唐门就永远不可小觑。 至于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叶枫想起了当初在终南山上亲眼目睹他与传奇人物武当张三丰张真人之间的那一次交手,明老爷子虽然最终败了,可是一个人能够把武功练到这样的境界,也着实让叶枫感觉到大开眼界了。 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加上如此深 沉的心机,蛰伏多年隐忍不发,所谋一定不小,看起来江湖上今后只怕又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想到了江南明家,明老爷子,叶枫情不自禁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几次见过的那一个记号,虽然寥寥几笔,却活灵活现的那一株兰花。 明文兰。 那个他用自己的鲜血救下来的人,那个满脸古灵精怪神情的女孩儿。 说不清为什么,每次想到她的时候,特别是想起她望着自己的那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神情的大眼睛之时,叶枫的心里总是会感觉到一荡,既有几分期盼,又有些许难受。 叶枫轻轻摇了摇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转过念头又想起了张胖子提到的自己的师傅,魔刀魔五楼。 与师傅分别已经数月了,他既然在这里出现了,想必也一定是相信自己未死的了。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赶来与自己见上一面呢? 叶枫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情之色。 张胖子坐在一旁望着眼前的唐大与叶枫,他们都没有说话,脸色都是一连数变,也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而他此刻心中却在担忧另外一个人,钉子叔。 当时他与钉子叔一南一北,分头逃跑,所幸明老爷子并没有来追自己,想必一定是追赶钉子叔去了。 他此刻并不知道钉子叔为了能够掩护他成功逃离,毅然决然的留下来面对明老爷子,付出了怎样的牺牲。 张胖子的心里还存在着一丝幻想,凭着钉子叔的轻功,也许可以从明老爷子的手下成功逃脱的吧? 分别之前,他曾说过如果能逃脱的话,就去曾家大院通知那里的人离开,免得落入江南明家的魔掌之中。 如果他脱身了,到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会不会是依言去了曾家大院? 他如果去了那里却没有看到自己,会不会很担心? 张胖子心中有些焦急起来,甚至于有些后悔没有依照约定去曾家大院等他。 钉子叔的年纪大他许多,在张府之中多年,几乎是看着张胖子长大的,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加上这一次钉子叔冒险劫狱,救出张胖子,又陪着他亡命天涯的逃亡,两人之间早已有了深厚的情感。 两人虽然名为主仆,然而在张胖子心中,早已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下人,甚至没有当做师兄,当做朋友。 在他的心里,钉子叔对于他就是一个家人,一个亲人,如父亲,如兄弟,是自己最可信任,最可依赖的人。 也因此,此刻他的心中才会如此的担心,如此的牵挂,甚至于他心里有些后悔,当初逃走的时候不该逃得那样的快,他宁愿明老爷子当时选择的是来追赶自己。 反正逃到前面自己就遇见了魔刀魔五楼,被他救了下来。 也许,自己当时不该走,而是该领着魔五楼回去援救钉子叔,说不定凭着魔五楼的武功,能够有与明老爷子一战之力。 虽然他心里也不确定,可是却难免这么想着。 随着心中的胡思乱想,张胖子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焦虑之色。 屋里的最后一个人是程姑娘程念真。 从一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叶枫的身上。 自从叶枫走进房间,告诉她和张胖子要在此设下陷阱,对付前来抓捕他们的江南明家的人时,程姑娘的眼光就没有移开过。 果然,随后假扮成叶枫模样的明玉楼就闯了进来。 虽然明玉楼的外貌装扮得更跟叶枫简直一模一样,几可乱真,可是看到他的第一眼,程姑娘就认出了他是个假货。 这并不是因为之前她已经见到了真正的叶枫,而是一种气质,一种内蕴,一种感觉。 外貌可以假扮,然而有的东西却是永远也无法模仿的,这就是一个人的神。 自从在听涛山庄之中初遇叶枫开始,程姑娘一直陪伴在叶枫身边,为他治疗毒伤,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那么多的生死,叶枫早就已经住进了她的心里,她对于叶枫的熟悉甚至超过了任何人。 包括和叶枫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义兄张胖子 。 所以明玉楼假扮的叶枫在曾家大院中能够骗过张胖子,而今夜却被陈姑娘一眼就看穿了。 后来真的叶枫现身,明玉楼不敌逃跑。 至于明玉楼究竟是怎么死的,程姑娘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一直盯着叶枫在看。 她的全身一直被一种幸福的感觉笼罩着。 自从西安城中一别,叶枫就失踪了,据说已经死在秦皇陵之中了。 然而程姑娘却完全不相信。 当初中了金蟾之毒这样的天下奇毒,叶枫也能够挺过来活到今天,他的生命简直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那一次不是千钧一发,生死之间? 程姑娘已经渐渐的相信,这个男人真的是上天庇佑,福星高照的人。 如此命大的一个人,会这样无声无息的轻易死在秦皇陵之中? 她不相信,绝不相信。 可是她心里还是难免会担心,会怀疑。 在寻找叶枫的每一天,她都需要自己给自己鼓劲打气,给自己信心,这分明就是一种煎熬。 直到这一刻,真正的叶枫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才确定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是对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真正的放下了。 那种幸福的感觉是难以言表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见面,程姑娘却明明白白的感觉到叶枫的身上有了某种变化。 虽然他的笑容依旧温暖,声音依旧温柔,可是程姑娘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眼睛。 自从叶枫出现,他的双眼就从未与程姑娘那炙热的眼神对望过,他一直在闪烁,在回避,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失踪的这段日子,在叶枫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态度会有这样的改变? 程姑娘不知道。 她想不明白,却又无法开口询问,所以只能静静的坐在那里,望着叶枫,心里满是疑惑。 屋里的四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都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都在不断的翻腾着。 这时候,窗外传来了一长一短两声口哨,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宁静。 唐大率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是我们的人,大概是曾家大院那边完事了。” 说罢,他的身体飘然而起,从之前被明玉楼撞得粉碎的窗口飘然而下。 叶枫和张胖子也起身走到窗口,看到楼下的街道上,一个劲装汉子正同唐大在说着什么,态度恭谨,应该正视蜀中唐门的手下。 他们说得很小声,距离又远,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然而,张胖子却不由得一怔。 他会读唇语。 虽然听不见声音,他还是能从唐大和手下的嘴唇动作判断出他们谈了些什么。 最初,那个汉子的确在汇报曾家大院那边的情况,现在所有的财宝全都已经运走了,所有人都已经撤离。 可是紧接着,唐大却问了一句:“曾家的人呢?有没有处理掉?” 那汉子低头说道:“全都处理掉了,尸首也已经埋葬掉了,没留下一点痕迹。明天开始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全家都逃走了,不会有人知道真相的。” 唐大点了点头,似乎对于他的回答很满意。 张胖子的心里却不由得一惊。 所有的人?自然也就包括了曾员外的夫人和他那有些痴傻的小儿子。 可是刚才唐大明明才讲过,他不会当真为难这对孤儿寡母的? 难道,他在撒谎? 张胖子望了一眼身旁的叶枫,他应该什么也没看出来,望着楼下街道上的唐大,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张胖子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欲言又止,咽了回去。 此刻唐大和那汉子也谈完了,那汉子匆匆离去了。 唐大抬起头来,望着楼上的窗口处站立的叶枫和张胖子,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张胖子看着唐大这个一如既往温暖的微笑,心里却感觉到一阵阵的发凉。 第四十二章 出发清平县 大雪过后,郊野一片白茫茫。 雷破天站在官道旁,静静的看着马匹在一旁低头悠闲的用鼻子拱开积雪,寻找着草根咀嚼,心中却焦急如火。 刚刚接到消息,江南明家在清平县吃了大亏,不但损兵折将,据说当初听涛山庄中消失的林随风藏匿的大笔财宝也落入了蜀中唐门的手里。 这消息对于一心想要打败蜀中唐门东山再起的雷破天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令他感觉吃惊的倒并不是蜀中唐门得到了这一大笔的财宝,虽然钱财的确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提供很大的帮助,然而对于江湖争霸而言,人才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雷破天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 自从杭州之战过后,虽然雷破天败了,可是蜀中唐门也不过只是惨胜而已,这一役他们折损了太多的好手精英,纵然胜了,实力也已经远不及当初了。 然而,就是这已经远不如当初的蜀中唐门,竟然能够击败江南明家,这才是最令雷破天感到吃惊的地方。 江南明家经这些年来的卧薪尝胆,其实力如何雷破天也是略知一二的。 因此当初在杭州他才会设计希望借助江南明家的力量与蜀中唐门相斗,二虎相争,自己坐收渔利。 可惜,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实在太过狡猾,将计就计,除了伏击唐大那一战外,江南明家几乎完全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到最后两败俱伤的成了蜀中唐门和雷家,江南明家反而毫发无损,成了最大的赢家。 如今回想起来,这明老爷子不光是武功卓绝,其心机之深沉,用心之阴险,实在是令人心寒。 可是这一次在清平县,明老爷子亲自出动,江南明家竟然还是败了,还是败给了实力大不如前的蜀中唐门,这就让雷破天难免不感觉吃惊了。 听说蜀中唐门这一次负责指挥的是大少爷唐大,可是唐大无论武功还是智谋都绝计不是明老爷子的对手,而唐门那个最可怕的老太婆又远在千里之外的蜀中唐家堡坐阵,根本没有来到清平县。 雷破天想来想去,把蜀中唐门中仅剩的高手数了个遍,也没能想出有谁能够对抗明老爷子的。 莫非蜀中唐门还隐藏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世高手不成? 想到这一点,雷破天就止不住有些心慌。 从当初与蜀中唐门分庭抗礼的大雷门,到如今四分五裂的雷家,雷破天明白,能够战胜蜀中唐门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小了。 所以他才会不惜低声下气,不顾颜面的苦苦哀求归隐多年的剑圣出山,因为他知道剑圣也是雷家的人,绝不会坐视雷家灭亡而不顾的。 他更加知道,只有凭着剑圣的力量和威名,他才能重新团结如今四分五裂的雷家各股势力,剑圣这两个字无疑如同一支强心针,这些已经彻底失望了的雷家人又会重新树立信心,有了勇气,雷家才能有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剑圣答应出山之后的举动,却让雷破天有些忧心忡忡。 这老头子看上去真的是老了,不但要坐最舒适豪华的马车,缓缓而行,不得颠簸,每天清茶淡饭,到时辰便要进食,片刻也不能耽搁,而且每日里早睡晚起,午后还要停车小憩上一个时辰,不得打扰。 这养尊处 优的作派,让雷破天心急火燎,似这般缓缓而行,何日才能到清平县?只怕等他们到了,什么蜀中唐门,江南明家,早就全都跑光了,去了还有何意义? 可是他却不敢催促,因为每当他感觉不耐烦忍不住想要出言催促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从马车中传来一股森然的剑气,令他如芒在背,只能闭口不言。 此刻剑圣所乘的马车就停在道旁,他应该照例又在午后小憩中,雷破天也只能在这里百无聊赖的静静等候着。 身边一棵大树,树叶早已落尽,萧索的枯枝上蹲着一只漆黑的乌鸦,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正在好奇的打量着树下站着的这个人。 雷破天望着这只乌鸦,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遥远的清平县。 从清平县不但传来了蜀中唐门和江南明家的消息,还有一个人,叶枫,也在那里出现了。 推荐下,换源神器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每次想起这个人,雷破天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华山之役以前。 那个时候,他压根瞧不上这个名字,这只不过是一个依靠父荫,在京城中胡搞厮混,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而已。 然而正是这个他根本瞧不上眼的纨绔子弟,却令得不可一世的大雷门在华山之役中遭逢惨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雷雨云也身负重伤,铩羽而归。 正是从华山之役后,大雷门便处处被动,日渐衰落,被蜀中唐门占得了先机,出尽了风头。 眼见得大雷门日渐式微,加上雷家内部矛盾日益激化,已再难与蜀中唐门正面对抗,不得已之下,雷破天选择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诈死,隐身暗中策划了杭州的行动,正是希望挑起江南明家和蜀中唐门之间的争斗,才好从中渔利。 谁知道这一计策被老谋深算的明老爷子识破,最后也已失败告终。 而直接帮助蜀中唐门破坏了他全盘计划的,却又是这个叶枫! 这一战雷破天一败涂地,不但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孤身逃走,还彻底失去了雷家旁支的支持,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若非如此,现在他又何需这样的低声下气的来求助于他人? 说到底,这一切全都要拜这个叶枫所赐! 雷破天一想到他就不禁恨得牙痒痒。 正是这个叶枫,从头到尾有意无意的一手导演了大雷门的由盛而衰,雷家如今的四分五裂。 雷破天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如同天上掉下来的叶枫难道是他生命中的克星,是雷家的克星? 雷家的崛起,能够独霸江湖,这是雷破天一生所追求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付出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纵然要牺牲的是亲兄弟,亲生儿子,他也绝不会多久一皱眉头,如今岂会容一个小小的叶枫阻碍? 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把,这小子碎尸万段!雷破天咬咬牙禁不住这么想。 他心中杀批一动,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炙烈的杀气,惊着了树枝上的那只乌鸦,哇的一声怪叫,冲天飞起。 雷破天仰面看去,耳畔却响起了剑圣那威严的声音:“你过来!” 他回头望去,身后的马车毫无动静,剑圣依然在车上高卧。 雷破天此刻距离马车足足有五十步开外,而剑圣的声音 却宛如在他耳边低语一般清晰,仅凭这一份内功,就令雷破天望尘莫及了。 他不敢怠慢,快步来到马车边轻声问道:“三爷爷有何吩咐?“ 剑圣的声音显得有些慵懒,似乎刚刚睡醒:“清平县那边有消息来了?” 雷破天心中一怔,之前他从未对剑圣提到过清平县,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刚刚一刻钟之前才从来汇报的属下口中才知道这个地方发生了大事,剑圣又是如何知晓的? 看来刚才高卧在马车上小憩的剑圣其实并没有睡着,刚才属下所报告的一切全都被他尽收耳底。 或许,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么老迈昏聩,雷破天禁不住这么想。 他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答道:“正是。据报江南明家和蜀中唐门在这个地方发生了冲突,两边都出动了不少高手。” 剑圣似乎对于“高手”这个词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是淡淡的问道:“他们两边谁胜了?” 雷破天答道:“据说江南明家一方吃了大亏。“ 剑圣对于这个答案似乎也有些意外,问道:“明老头没有亲自出手吗?” 雷破天摇了摇头说道:“不,据报这一次江南明家正是由他亲自带队的。” 剑圣默然了片刻,似乎对于这一结果也大感意外,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问道:“你之前提到的那个什么东郭先生,有消息吗?” 雷破天微微摇头答道:“没有。” 剑圣没有吭声,好像颇感觉有些失望。 看起来他对于什么江南明家和蜀中唐门的江湖争斗毫无兴趣,他所关心的只是雷破天口中提到的那个用剑高手东郭先生。 雷破天顿了顿补了一句说道:“这次蜀中唐门之所以能取胜,据说他们也有个很厉害的帮手。” 剑圣的声音依旧慵懒,对于这些个所谓高手根本没什么兴趣,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是谁?” 雷破天压低了声音说道:“泰山姜慕白!” 这个名字剑圣自然听过,他的声音里好像陡然来了兴趣:“泰山老姜家?有意思,他们现在还在倚仗着那些收藏的神兵利器么?” 雷破天应道:“正是,不过这个姜慕白的剑术据说已臻化境,天下难有敌手。” “已臻化境?”剑圣的声音里有些许不屑,却也充满了兴趣,“老夫倒想要见识见识。” 他的声音里已经再也没有丝毫的慵懒之意,而透出了一股子兴奋之感:“那么,我们现在就启程去那个什么清平县吧!” 雷破天低头恭恭敬敬的应道:“是,三爷爷。” 一行人又开始摇摇晃晃的上路了,雷破天骑在马上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 能成功的引起剑圣这老家伙的兴趣可真不容易,有他在,也许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清平小城,就会成为雷家与蜀中唐门决定胜负的地方。 就在他感觉到有些踌躇满志的时候,忽然听到道旁的大树上传来几声“哇哇”的乌鸦叫声。 扭头看去,刚才被他惊飞的那只乌鸦又回到了那根枯枝上,瞪大了眼睛盯着远去的一行人在不断的聒噪着。 雷破天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四十三章 改变 当雷破天一行人踌躇满志的赶往清平县的时候,在清平县的客栈之中,唐大正面色凝重的对叶枫他们讲起手下打探到的雷破天的行踪。 雷破天是什么样的人,在座的叶枫和张胖子他们都很清楚,从华山之役开始,他们和雷破天打了无数次交道了。 不过自从杭州之战失败以后,雷破天就消声匿迹了起来,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如今却忽然之间这样大张旗鼓,轻易就让蜀中唐门的人侦知到了自己的行踪,想必一定是有恃无恐了。 张胖子哼了一声,说道:“这老小子躲起来这么久,现在忽然现身,想必不是一个人吧?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唐大沉看脸说道:“不错,他这次并非一个人来的,不过倒也不见得会耍什么阴谋诡计,因为这一次与他同行的人,是剑圣!” 剑圣! 这个名号一出,屋里除了不谙武功的程姑娘之外,所有的人脸色全都变了。 在江湖上,剑圣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传奇,被所有习武之人交口传诵,顶礼膜拜。 有人说他的剑术已经超凡入圣,成为剑仙了,有人说他生平未尝一败,甚至有人说他的武功已经超过了武林之中的另一个神话,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当派张三丰真人,总之他就是一个传说。 插一句,【换源神器app.huanyuanshenqi】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而现在,这个传说却活生生的出现了,而且,还是和雷破天在一起。 谁也不知道雷破天是如何请动这样的人物的,可是既然他们在一起,就说明他必然是站在雷破天一边的,这无疑对于这里的众人而言是一大噩耗。 张胖子的脸上带着惊容问道:“确定那人是剑圣吗?” 唐大严肃点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与雷破天同行的这个人一直坐在马车上,看不到他的真容,不过从此人出行的作派以及赶路时朝行夜宿,并不着急来看,此人年纪应该很大了。” “况且,偶而从马车之内会散发出一股无可比拟的剑气,拥有这样的剑气,世间不过寥寥数人而已,除了剑圣,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了。” 听了唐大的话,张胖子沉默了。 唐大双眼望着叶枫说道:“如今雷破天带着剑圣正在赶来的路上,而且据报江南明家失利之后,明老爷子也并未离开此地,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所以,”唐大沉声说道,“依我看,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的好。” 张胖子大点其头,转头看向叶枫。 叶枫却怔怔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走。” 张胖子愣住了,他有些惊奇的问道:“为什么?难道你还想要和他们拼上一拼?” 叶枫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无奈的微笑,轻叹了一声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 张胖子有些难以理解的望着叶枫,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唐大也望着叶枫,目光里却好像有一些明白。 眼前的这个叶枫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唐大却分明能够感觉到在他心里有着某种濳移默化的变化在悄然的发生。 他已经不一样了。 唐大和叶枫的初识是在华山之役中。 那时候的叶枫,其实对于唐大最初也有着一些防备的,而唐大对他,也完全扭转了之前听说的那种仅仅是依靠父荫的纨绔子弟的形象。 随着之后两人一同经历过了许多生\死与共的瞬间,闯过了一道道的艰难险阻,两人之间俨然已经成为了知己。 在叶枫心中,唐大就是那个永远会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不顾一切困难赶来的人,是最可信赖最可依靠的朋友,唐大那一抹温暖的笑容,是他心里永远最 亮的一点色彩。 那时候,他对于唐大是言听计从的。 在唐大眼中,他也是阳光的,几乎透明的。 可是自从秦皇陵中出来之后,唐大隐隐的感觉到,他变了。 他变得不再那样的阳光,时常会一个人默默的发呆,连唐大也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秦皇陵中他经历了什么? 忠心耿耿的仆从为了救他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位义兄弟,竟然都是别人刻意安插的,都带着各自的特殊使命。 一直以来无比敬重的长辈,竟然设计了一个大阴谋,害死那么多人只为了夺取秦皇陵中藏着的秘密。 最后,曾经救过他的恩人,在关键时刻抱住阴谋即将大反派,跳下陷阱同归于尽。 到最后,当他们侥幸从秦皇陵中逃出来的时候,他身边的一切都好像只剩下了谎言。 无论对于谁,这样的事情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相信对于叶枫也是如此。 有人说,挫折和打击会令人成长,唐大不知道这算不算成长,不过他能真实的感受到叶枫的心里起了不小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唐大吃不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如今的叶枫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了,他有了自己的主意。 虽然眼下他的这个主意并不怎么明智,强敌环伺,敌强我弱,原本及早抽身离开避其锋芒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既然他已经下了决心了,那么作为他的朋友,唐大也没有道理当众坚决反对他,这种时候往往默默的支持才更加重要。 唐大垂下头想了想说道:“现今唐门在这里的高手实在不多,能够和雷破天对抗的,也就只有一个老姜叔而已,想要同时对付江南明家和雷破天两大势力,只怕是有些力有未逮。” 他说的是实话。 其实在他心目中,老姜叔剑术虽高,也不过和雷破天相比能够稍胜一筹而已,要对付老奸巨猾的明老爷子已经是不太现实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武林传奇一样的剑圣。 不论怎么想,如何计算,这都是一场实力悬殊,一边倒的较量,蜀中唐门这一方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可能。 可是叶枫已经决定留下来了,所以唐大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沉思了片刻,他轻叹道:“事到如今,从其它分堂调派人手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现在需要另找帮手。看来,我要去找一下那位朋友了。” 听说有帮手,张胖子似乎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朋友?” 唐大有些神秘的笑了笑,说道:“一个我欠他债的朋友。” 张胖子有些惊讶的问道:“你堂堂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居然也会欠人钱?这倒是件新鲜事。” 唐大淡淡的一笑,说道:“人生在世,不论你情不情愿,总会多多少少欠下别人一些债的。只不过,金钱的债好还,有的债却没那么容易还清了。” 他说得颇为感慨,心里一定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雷破天一行人两三日后便会到达清平县,刻不容缓,唐大紧跟着便要出发去找帮手,于是大家纷纷起身散去,离开程姑娘的房间。 眼见得叶枫也站起身要走,程姑娘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枫,你……” 自从这次重逢,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和叶枫说,可是叶枫却一直忙这忙那的,两人根本就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特别是如今明知情形危险,叶枫却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决定留下来面对江南明家和雷破天两大势力,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莫非他胸有成竹已经有了御敌的良策? 程姑娘心里很是焦急, 一心想要问个明白。 而且隐隐约约之间,她能感觉到这一次的重逢,在她面前的这个叶枫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改变。 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可是如今的叶枫对她的态度非常的客气,客气得令人感觉到有些生份,仿佛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并非热恋之中的一对情侣。 回想起叶枫离开西安城之前,他的态度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程姑娘想不明白,她急切的想要和叶枫单独谈一谈,问个清楚。 但是一开口,程姑娘竟不知道该如何留住他,叫了一个你字,就说不下去了。 叶枫听到了程姑娘的声音,脚下一停,转过头来说道:“今后这里会十分危险,明天我让张三哥送你离开此地。”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不容辩驳的肯定,也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之意。 程姑娘怔住了,从前叶枫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 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一旁的张胖子也愣了一下,在这关键时刻,叶枫的意思竟然是想打发自己和程姑娘一同离开这里? 这怎么能行? 可是叶枫说完之后,也不解释,径直走了出去。 张胖子哪肯罢休,快步追了出去,嘴里唠唠叨叨的说道:“这么紧张的时候你居然想打发我离开?门都没有!你是不是担心我的伤?放心好了,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再说了,对付雷老鬼他们,兴许你还用得上我的这一身轻功呢!何况钉子叔一直还没有回来,我这么走了他回来该怎么找我呀?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见没有,你倒是说句话呀!” 他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叶枫停住脚步,回过头只问了他一句话:“我还能够相信你吗?” 张胖子一下子愣住了。 叶枫的这句话意思很明显,在秦皇陵中,他发现自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结义兄弟张胖子,竟然会是皇上安排在他身边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 甚至于当年自己这一班小孩的相遇相识,到义气相投,结为兄弟,竟然全部都可能是别人一手刻意安排的。 张胖子之前对叶枫隐瞒了这么久,现在还值得信任吗? 张胖子呆了一下,随即愤然的一把拉开了胸前的衣服,露出了身上遍布的伤痕,怒道:“你觉得我还值得被信任吗?” 叶枫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默然了片刻,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柔和了下来。 他抬起头,望着程姑娘的房间,眼光里透出一种说不清的深情,悠悠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她交托给你了。” 说完,不待张胖子再开口,转身大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张胖子站在原地望着叶枫的背影发愣。 他也明显的感觉到这一次的重逢在叶枫的身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可是究竟是什么变化,他又说不上来。 叶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回身双手关上了房门,站在门边发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你真的这么狠心,决定把你的程姑娘送走?” 叶枫好像早就知道屋里有人,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只是轻叹道:“只有这么做,对她而言才最好。” 那女人的声音也叹息道:“但愿有一天她能明白你的苦心。” 叶枫忽然笑了,说道:“人生于世但求无愧于心,事事都想要他人明白,岂非活得太累了?” 他转过身来,屋里桌旁坐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正对着他嫣然一笑。 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明文兰! 第四十四章 帮手 大铁锅中热水翻滚着,腾腾的白气之中黄老五正在煮面。 在这小镇上他的面摊已经开了十几年了,小镇上的居民几乎无人不认识他,都亲切的叫他黄五哥。 自然他对于小镇上的居民也是非常的熟悉,谁的口味如何,吃得咸还是淡,谁忌葱蒜谁忌香菜,这些他全都了然于胸。https://.biqugetv.)/ 然而此刻店里的这个客人,却是陌生得很。 这个时刻本来也不是饭点,所以面摊里也没有什么客人,只有这么一位。 这位客人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挡住了面容,不过从身形步伐来看,应该是个年轻人。一身普通的短布衣,看起来赶了不少的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可是这个小镇并非交通要道,地处偏远,也没有什么特产,平时里就很少有外人到来,所以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陌生人,还很是扎眼。 只不过既然打开门做生意,来的就都是客人,黄老五平时也是个比较沉默寡言的人,自然也不会去胡乱打听客人的情况,只是默默的煮面。 他手里拿着一臂长的竹筷,夹着雪白的面条在沸腾的大锅中快速的搅动着,过不多会儿,挨到面条熟了,又快速的夹着面条在旁边一口锅里的冷水中迅速的搅动了几下。 浸过冷水的面条吃起来口感弹滑,特别有嚼头,这是黄老五煮面的秘诀。 接下来就是把面条盛入碗中,淋上用牛肉熬制的汤头,再撒上一把葱花香菜,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汤面就做好了。 黄老五端着面条放到了客人的面前,也不多话,只是木讷的背着手站在一旁。 客人先俯身深深的嗅了嗅这牛肉汤的香气,又拿起桌上的筷子,小心的夹起一根面条慢慢放到嘴里,随后一面咀嚼一面点点头说道:“不错,你家的牛肉汤面的确是货真料足,童叟无欺。” 黄老五咧开嘴笑了笑,这看似简单小小的一碗面条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十几年来,但凡品尝过的客人,没有不说一声好的。 面条不多,不过这个客人却吃得很慢,很仔细,小心翼翼的脸汤汁都没有一点洒出来的,好像在品尝天下最美味的东西。 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吃完了面,坐直了身子,问道:“这么一碗面,要多少钱?” 黄老五陪着笑脸说道:“不多,五文钱。” 客人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不多,就凭这熬制的牛肉汤头也应该不止值得这五文钱了。老板你就不怕亏了老本?” 黄老五愣了愣,这世上还有人嫌要价便宜了,非得上杆子的多付钱不成? 不过他依旧陪着笑脸说道:“这里是小地方,穷乡僻壤的,都是一些乡里乡亲的生意,倒也无所谓赚不赚钱的了。” 客人忽然笑了笑,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声说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大盗鬼门刀,居然也会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黄老五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意外,脱口问道:“什么鬼门刀?客人在说些什么?” 那客人依旧坐得笔直,话语却渐渐冷了起来:“我是说当年打家劫舍,名震黑道的鬼门刀,今天居然会躲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做着这样赔本的小买卖。” 黄老五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他在这里十几年,想不到到了今天居然还会有人找上门来。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了,势必难以善了,黄老五索性也就不再否认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客人嘿嘿一笑,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淡淡的说 道:“你看我是什么人?” 他长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年纪不大,都没有胡须,可是在这张脸上,让人一眼难忘的却是他的眼睛,那似乎不像是人的眼睛,收缩的瞳孔如同一条线,就像是蛇! 黄老五冷不丁全身打了个寒战,他想起了一个人来,脱口而出:“你是毒蛇?” 江湖上有许多收钱杀人的杀手,其中最可怕的被称为“冷血十三杀”,这毒蛇无疑是其中最可怕的几个人之一! 毒蛇一双眼睛有些诡异的盯着黄老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黄老五的脸色有些变得灰暗了,他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只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是谁付钱让你来杀我的?” 毒蛇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冷漠:“你也曾经是黑道中人,应该知道我是绝不可能告诉你的。” 黄老五点点头,行有行规,绝不透露雇主的信息,是杀手这个职业的规矩,他自然清楚。 所以,他就动手了。 他背着的手忽然抽了出来,手里竟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毒蛇是什么人,他当然很清楚。能够被誉为“冷血十三杀”中最可怕的几个人之一,这身手自然可想而知了。 不过虽然他名头这么大,也不过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小子而已,要说到江湖经验,黄老五自信要比他强一些的。 所以他决定抢先动手,出其不意,或许还能拼得一丝生机。 其实从这个陌生的客人一进门,黄老五便暗自提防上了,这是他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把每一个进店来的客人都想象成为对手,只有时刻不放松的警惕,才能活得长久一些。 因此当他站在客人身边的时候,手里就已经握住了那把菜刀,随时准备着。 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可是此刻在黄老五的手中,却使得虎虎生风,一片刀光罩向了坐在桌旁的毒蛇。 只不过,毒蛇却忽然不见了。 他就像没有骨头一般,一下子瘫软了下去,整个身子一下子滑到了桌子下面。 黄老五不觉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毒蛇就宛如一条真正的毒蛇一般,从桌子下的另一边一下子窜了出来! “噗嗤”的一声,毒蛇手里握着的那根竹筷,如同利刃一般,已经没入了黄老五的咽喉。 黄老五撒手丢开了菜刀,双手捂住咽喉,他的喉头咯咯作响,血水从口里喷溅出来,倒退了几步,噗通一下子倒在地上不动了。 毒蛇望着他的尸体,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重新在桌旁坐了下来,面对着面摊门口,掏出一方手帕来仔细的擦拭着双手。 这时,从面摊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对于地上血淋淋的尸体仿佛熟视无睹一般,径直走到了毒蛇的对面坐了下来。 毒蛇对于这人的出现似乎也并不意外,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他抬起头来,一双怪眼望着来人那满脸温暖的笑容,这人正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唐大笑吟吟的望着毒蛇,说道:“怎么说我也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以唐门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势力,想要寻找你的行踪,想来也不算是太困难的事情吧?” 毒蛇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问道:“这么着急的亲自来找我,莫非是着急偿还之前欠下的钱?” 推荐下,【换源神器app.huanyuanshenqi】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唐大抚掌大笑道:“正是正是!我蜀中唐门做事向来说一不二,绝不赖账。这里是我之前请你帮忙欠下的五千两银子,还请笑纳。” 说着,唐大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递了过去。 毒蛇皱了皱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上竟然有人着急还钱的,何况还是五千两这样大的数目。 接过银票,他一张一张仔细的数了数,数目对了,才又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里。 抬起头,他冷冷的盯着唐大,说道:“这么急着了结欠账,大约是有什么新的生意要找我吧?” 唐大被说破了心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眼下我们是遇见了点麻烦,对手有一点棘手,需要帮手。” 毒蛇冷笑道:“我说你这个吝啬鬼一直欠账怎么会忽然转了性子出手这么阔绰,原来是又惹上了麻烦。” 唐大苦着脸:“上次我重伤之际你都能出手帮我,虽然要价贵了一点,不过也足见你颇有侠义之心,绝非一般的冷血杀手。不过这样,这一次价钱随便你开,我唐某人绝不还价。” “哦?”毒蛇斜着眼看了一眼唐大,“那就开价一万两,你觉得如何?” 唐大一拍大腿:“好,一万两就一万两,唐某说了绝不还价!” 这一下轮到毒蛇吃惊了。 一万两是什么概念? 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叫一桌上等的酒席也不过三四两银子,一个五品官员的月俸也不过只有十余两而已,百两银子就足够一个寻常人家全年的花销了,一万两,这简直就是一笔巨资了。 毒蛇是当今最好也是最贵的杀手之一,可是一般的开价也不过三千两左右,刚才报价一万两,也不过只是狮子大开口,想杀杀唐大刚才说绝不还价的威风,想不到他竟然一口应允,真的毫不还价。 这倒大大出乎了毒蛇的意料之外。 愣了一下,他忽然开口问道:“你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对头是谁?” 唐大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对头不就是江南明家,还有那个消失了很久的雷破天雷老鬼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毒蛇心里却是猛的一沉,江南明家蛰伏多年,其实力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强。那雷破天销声匿迹了这么久,忽然再度出现,恐怕也是有备而来。 这蜀中唐门要对付的果然都不是易于之辈。 毒蛇定了定神,问道:“就只有他们吗?就让你蜀中唐门也束手无策,要来请我这个外人帮手?” 唐大脸上的苦色愈重,低声说道:“那雷老鬼还请了一个帮手,有可能是当年的剑圣。” 听了这话,毒蛇马上就开始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的要价太低了。 剑圣是什么人?那可是武林之中的传奇人物。 与这样的人为敌,什么样的价码都不算高,因为谁也没有把握自己还能有命收到这份报酬。 毒蛇看着一脸苦色的唐大,只感觉自己的心里此刻比他脸上还要苦。 可是话已说出,价钱一定生意就算是接下了,现在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毒蛇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那个相士说得一点也不错。” “哦?”唐大好奇的问道,“那个相士说什么了?” 毒蛇猛的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一面说道:“他说我流年不利,交友不慎,一定会惹上大麻烦的!” 唐大笑了笑,站起身跟了上去,嘴里一边说着:“当真有这么准?这个相士在哪里?不如介绍我也去看上一看?” 话声未落,两人已经走出面摊扬长而去,只留下了地上黄老五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第四十五章 周大人的忧心 叶枫走出县衙的大门,县令周大人并不在县衙里。 原本他是想要找到周大人,请他着手布置一下疏散清平县里,至少是客栈附近的居民百姓的。 眼看雷破天他们即将到来,而江南明家又隐身藏在暗中,一场恶斗在所难免,江湖势力的争斗,他可不愿意殃及无辜。 不过很意外的,周大人并不在县衙之中。 据县衙里的人说,周大人在城郊的河边钓鱼去了,他这几天已经连续钓了好几天的鱼了。 周大人一向勤政爱民,官声非常不错,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忽然对钓鱼来了兴趣,抛下诸多公事,一个人跑去郊外钓鱼去了呢? 叶枫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决定去郊外寻找,毕竟百姓的生死可不是小事。 不过当他刚走出县衙的大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影,张胖子。 叶枫有些惊讶。 他不是已经护送程姑娘离开清平县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难道,难道程姑娘出了什么事? 他的心头陡然一紧,快步迎了上去。 不过张胖子站在那里,神色倒很平静,没有半点焦急之色,看起来倒不像是程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这令得叶枫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张胖子看他走过来,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抢先开口说道:“程姑娘我已经安顿在附近邻县了,你大可放心,在这么紧要的时刻你想要赶我走,门都没有!”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张胖子。 他还能说什么? 原本他就是担心张胖子这一身的伤,所以才找了个由头打发他离开,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又回来了。@@@ 明知即将面对的是如何可怕的强敌,明知这又将是一场生死之间的较量,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回来了。 因为他们的最好的朋友,是结义的兄弟,是一起经历过许多生死艰险,一起闯过来的伙伴! 即便是明知帮不上什么忙,他也不会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弃叶枫而去。 叶枫没有理由再赶他走,说实话,即使他张胖子什么也不做,只要他还站在叶枫身边,有他在,有唐大在,有这些共同闯过无数艰难困苦的朋友在,叶枫的心里就觉得很温暖,很有力量,就有信心去面对任何强大的敌人。 所以叶枫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张胖子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张胖子从笑容里看出了他的心思,似乎打了个冷颤,开口说道:“你可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我可不是你的程姑娘,你这眼神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叶枫笑了。 有张胖子在,永远都不会缺少笑料。 张胖子指了指县衙,问道:“你来找周大人?”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过他不在,听说去钓鱼去了。” “钓鱼?”张胖子有些惊讶,“认识他这么多年,没听说他还有这样的爱好?” 叶枫白了他一眼:“这位周大人你也认识?好像在官场 上你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啊?” 张胖子颇为自得的笑笑:“那是,从小我和很多官员的家里都很熟,常来常往,人家都很喜欢我,谁叫我长得就可爱呢!不像你,你老爸当年当过锦衣卫指挥使,抓人缉捕,凶神恶煞的,朝中谁人不怕?我家老爷子在朝中可是人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叶枫忍不住冷哼道:“是啊,你长得可爱,从小就肥头大耳,就像年画上的人似的,人家怎么不喜欢你?有你在,人家都不用贴门神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郊外走去。 在这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之中,有张胖子在,似乎也带来了一丝轻松的气息。 周得麟周大人就坐在河边,怔怔的在望着河水发愣。 钓竿立在一旁,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任由鱼儿早已吃光了钓钩上的饵食,他都顾不上去看上一眼,也不知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叶枫远远的望着他,感觉有些奇怪,这周大人抛下县衙里繁多的公务一个人跑来郊外河边难道只是为了发愣? 一旁的张胖子低声说道:“最近这清平县里好像发生了命案,听说还挺离奇的,估摸着这周大人正在为这事情发愁呢。” 叶枫点了点头,这么说起来倒也可以理解了。有时候遇见难解的谜题,是需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思索一番的。 只不过说到底这也只不过是一桩命案而已,身为县令,一县之尊,县里大大小小的公务不计其数,也不必为了这一件案子就抛下其他所有的事不管不顾。 这还是有些奇怪。 若是平时,遇见这些离奇难解的疑案,叶枫说不定会技痒难耐,忍不住帮一帮这位周大人。 不过现在他所面对的事情要比什么疑案困难艰险得多,实在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于是二人连忙走上前去。 一直到叶枫和张胖子来到了身后,周大人这才察觉到,连忙站起身来。 之前他已经在客栈中得知了江南明家假扮叶枫一事的前因后果,自然也见过了眼前这真正的叶枫,当下和二人见了礼。 叶枫抬眼看周大人满面愁容,果然是心中有着极为难断的事情在困扰,开口问道:“大人可是在为县里的命案忧心?” 周大人连忙摆手道:“叶兄和张世兄都与得麟岁数相仿,我与张世兄又是世交,实在不必如此客气,还是以兄弟相称为好。” 接着他又轻叹一声,说道:“人命关天,在我清平县内发生人命大案,苦无头绪,实在不由得得麟不得不如此忧心忡忡。” 叶枫点了点头,人命关天,此言有理。 能明白这个道理,这位周大人看起来的确如外面传闻的,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 当下叶枫拱手说道:“周兄以百姓生命为重,实在令人佩服,不过眼下,有件更为紧要的事情,关系到更多百姓的生死,还望周兄能抓紧去办。” 周大人面色一变,追问道:“不知是何事如此紧要?” 当下叶枫便把雷破天带人正赶往清平 县这事原原本本的对周大人讲述了一遍。 周大人听完不觉变色问道:“他们为何会选择清平县这么个地方?此处可是想来民风淳朴,与世无争的啊!” 叶枫摇了摇头,其实他有句话没有说出来,之所以雷破天这么着急忙慌的往这里赶,只怕他的目的和江南明家是差不多的,多半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自己,已经累了,不想再逃避,再躲藏了,不如趁着江南明家和雷破天他们都在这里的机会,干脆做个了结。 而这一番话,不但是面前的周大人,他对谁也没有说起过,也没办法说出来。 周大人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可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赫赫威名,他还是听说过的。 江湖帮派之间的恶斗厮杀,他自然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说道:“在下这就回去,召集衙署的人手,立即安排客栈附近的居民搬离疏散,不过……” 叶枫赶紧说道:“我们自然也会注意尽量把对手引到郊外,避免在城内交战,至于那些疏散民众的赔偿问题,一切都由蜀中唐门负责。” 一旁的张胖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这才是慷他人之慨,唐大此刻去找帮手去了都不在,你先替他许下这么大一个愿,只怕等他回来要心疼死。 如果现在他知道唐大给毒蛇许下的酬劳是多少的话,只怕他的下巴都会掉到地上。 周大人说道:“赔偿什么的都好说,毕竟钱财是身外物,性命安全才是最紧要的。” 张胖子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心说说得倒轻巧,原本住得好好的,忽然被人从家里疏散驱赶离开,不赔钱,谁干哪? 当下两边商议停当,叶枫他们便要告辞返回了。 叶枫抬头看了看周大人脸上密布的愁云,忍不住安慰他道:“周兄也不必过分为那桩命案忧心了,等到此间事了,在下或许可以帮助周兄,出上一份力。” 这本是安慰之辞,他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如果到时候他还活着的话。 面对雷破天和传说中的剑圣,还有一直隐藏在暗中的老奸巨猾的明老爷子,他心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 可是奇怪的是,周大人闻听此言,脸上却掠过了一丝慌乱之色,连连说道:“些许小事,不劳叶兄和张世兄费心了。” 叶枫愣了一下。 刚才还口口声声的说“人命关天”,现在却又说什么些许小事,这周大人的态度转变得怎么如此之快? 临走之时,张胖子指了指河边立着的钓竿,周大人有些茫然的转头看了一眼。 张胖子有些不耐烦的提醒他道:“你的鱼饵早就被鱼吃光了,你还真以为你是姜太公,不用鱼饵拿根针就能钓鱼?” 周大人这才醒悟过来,不觉哑然失笑,连忙跑过去收拾渔具。 叶枫低头忘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鱼篓子,里面一条鱼也没有,看起来,周大人在这河边是整整发了一天的呆。 看着周大人有些忙乱的身影,他有些若有所思。 第四十六章 大雨将至 雷破天骑在马上,远远的望着前面这座小城。 这里就是清平县? 看上去平淡无奇,甚至于小得有些可怜,这让雷破天略微感觉有些失望。 不过要不了多久,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地方就会名扬天下,因为他雷破天来了。 现在这里有江南明家和蜀中唐门,他们无疑是如今江湖上最大的两股势力,其中任何一方跺跺脚都足以让整个江湖震动。 而现在,他雷破天来了,他不但要在这里击败他们,还要彻底的打垮他们。 他有绝对的信心,因为他身后有剑圣,雷家还有剑圣! 只要剑圣在,什么蜀中唐门的唐大之流,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那江南明家老奸巨猾的明老爷子,也决计不会是对手。 他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这一战之后,雷家将重新在江湖上崛起,他所以手创立曾经名震江湖的大雷门,将再次重获辉煌,真正的成为江湖霸主。 想到这一点,雷破天就觉得体内有些热血沸腾,有种抑制不住的感觉。 然而,在他的心里还有着一个疑问,那就是在他赶来清平县的路上,耗费的时间并不算短,可是江南明家和蜀中唐门的人却并没有撤离,而是依旧留在清平县中。 以他们的能力,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与自己同行的人还有剑圣。 但是他们却没有选择最好的办法避其锋芒,这是做好了正面迎击的准备,还是有了什么万全之策? 雷破天想不通,不过他相信,自己这一方有剑圣在,就一定能够稳操胜券。 以剑圣的武功,除了那个如今根本没有人见过,传闻应该已经一百多岁了的武林神话张三丰真人之外,天下间应该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雷破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仿佛已经握住了即将到来的胜利。 一骑马迎面过来,马上的人是他如今最信任的雷九天,他最为年幼的堂弟。 说实话,这个人他一直不是很喜欢,武功稀松平常,办事能力也不出众,因此在大雷门俾睨江湖的时代,尽管他是雷家“天”字辈中最年幼的一位,却一直没有受到雷破天的重用。 当时的大雷门可以说是人才济济,不可一世,现如今的情形却完全不同了,精英尽丧,连雷破天的亲儿子也命丧黄泉,实在是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这样雷破天才不得不启用了这个堂弟,好在他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却也没有犯什么错,现在已经是雷破天少数几个可以依赖的亲信之一了。 毕竟他还是雷破天这一房的直系,总比那些雷家的旁系人员要可靠得多。 雷破天遥遥一指前面的城池轮廓,问道:“这里就是清平县?” 雷九天在马上躬身答道:“回总堂主的话,正是。” 雷破天又问道:“城里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雷九天答道:“按总堂主的吩咐,这里已经被严密监控起来了,没有什么异常。只不过唐大近日出去了一趟,不过已经回来了。蜀中唐门和江南明家的人都没有要离开这里的迹象。” 雷破天点了点头,似乎对于了雷九天的回答很满意。 他望着远处的清平县城,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问道:“那个人来了没有?” 雷九天答道:“已经到了,就在前面路边等候。” 雷破天满意的点点头,放松缰绳,信马前行。 行不多远,道路一旁,站在一个纤细俏丽的身影,她就是雷破天口中的“那个人”,雷小兔。 雷破天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小姑娘。 这个丫头是雷家四老中雷四叔的孙女,从小就被她爷爷送去外面学艺,可是她的师承如何,无人知晓,神秘得很。 雷家的传统就是重男轻女,女儿家想来就是不受重视的,然而这个丫头却不一般。 在雷破天眼里,这个丫头不但古灵精怪,聪明异常,而且还有着超 越一般男人的野心和冷酷。 在杭州之战中,她一回来,就设计杀掉了雷家四老,夺取了雷家外系的控制权,要知道,那可是她的亲爷爷! 而且,她还装疯卖傻的接近唐玉,弄得唐玉神魂颠倒,企图利用手里雷家外系的力量成立全新的大雷门,坐上总堂主的宝座。 这么年纪轻轻的女孩,竟然会有这样的野心和手段,实在是可怕! 雷破天又岂能容她? 在西湖边雷破天设下埋伏,想要除去她,却终于被她逃走了,自此便销声匿迹了。 到最后,杭州之战里由于失去了雷家旁系力量的支持,雷破天最终败北,而蜀中唐门的唐玉也在这一战之中身死。 在雷破天眼里,这个丫头简直就是不祥之人,和她接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可是这一次,雷破天还是主动的联络了她。 她毕竟是雷老四的亲孙女,她的身后是雷家四老代表的雷家旁系的势力,雷破天想要重振大雷门,这一股势力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尽管雷破天十分的厌恶这个丫头,却不得不违心的对她示好,就算曾经双方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为了共同的利益,为了雷家,还是可以重新携起手来的。 而雷小兔似乎也并没有对上一次的埋伏而记仇,很爽快的应允的雷破天结盟的请求,毕竟,剑圣的威名足以重新团结起雷家上下所有的力量。 看见马上的雷破天,雷小兔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主动招呼道:“三叔,侄女恭候多时了。” 雷破天目光一阵闪动,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看上去笑得那样的天真无邪,如同一朵带着露珠的娇艳的花朵一般,然而他却知道,这朵花是带着毒刺的,而且是刺破一点皮肉就足以见血封喉的剧毒! 可是他的脸上,却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说道:“有劳贤侄女久候了,杭州一别一向可好啊?” 他的态度看上去好像早已忘记了在杭州西湖边他是如何处心积虑的想要置这个“贤侄女”于死地,而更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慈祥的长辈。 雷小兔双眼瞟向跟在雷破天后面的那辆马车,自然她早已知道马车上的是什么人,嘴里却还在笑着说道:“三叔召唤,侄女岂敢怠慢,雷家旁系的所有高手都已经到了这里,任凭三叔号令。毕竟,我们都是雷家的人。” 雷破天点点头,说道:“不错,为了雷家。” 若非为了雷家,只怕这里早就是另外一番场景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上去其乐融融,洋溢着亲情。 雷小兔和她的雷家旁系势力已经赶到了,加上自己身后马车上的剑圣,雷破天觉得已经万事俱备。 他有些踌躇满志的望了望远处的清平县城,有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空之中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笼罩在头顶,看起来,一场大雨即将到来了。 当雷破天仰面看天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树荫之下明老爷子正背负着双手,远远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他的双眼始终盯在那辆马车上,脸上神情凝重,嘴里似乎自言自语的在嘀咕着:“难道,真的是他?”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一个银铃一般的声音:“爷爷,这剑圣真的有传说中的这么厉害?” 明老爷子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一定是他那个刁蛮任性又古灵精怪的孙女,明文兰。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当今世上只怕已经没有活着的人见过他出手了,他的剑术究竟高到什么地步,只怕没有人知道。” 明文兰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难道,连爷爷您也不是他的对手?” 明老爷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小孩子家,你懂什么!有时候名气太大,倒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app.huanyuanshenqi】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明文兰不明白,摇了摇头。 明老爷子看她没懂,耐心的解释道:“一个人名气太大,被捧得太高,会很享受这样的尊荣。但是天下间一山还有一山高,能人辈出,挑战的人会越来越多。时间久了,他就会拼命想要突破 自己,想要保住现在这份荣耀和地位,这会对他造成巨大的压力。” “然而人力有时尽,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想要突破极限哪有那么容易?失败的次数多了,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部分人会再接再励,锲而不舍的尝试下去,而另一部分人,就会畏惧失败,不敢再去尝试突破。” 明文兰忍不住问道:“那这个剑圣是属于哪一种人?” 明老爷子悠悠的说道:“他能够拥有如今的地位和名声,他这一生中一定已经尽力了无数次的失败和突破,然而算起来他现在的年岁已经很大了,生老病死是人无法逃避的自然规律,他的身体状况应该大不如巅峰时期了,想要再度超越,有所突破,已经很难了。” “到了他这样的岁数和剑术境界,止步不前就意味着退步,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究竟是属于两种人之中的哪一种?” 提到生老病死,明老爷子的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在终南山上和张三丰真人的那一次交手。 算起来,张三丰真人如今应该已经足足有一百六十岁了,然而他的身手,他的武功,甚至于他的气色,哪有一点点衰老的迹象? 莫非他真的成了仙?还是他就是个怪物?竟然能够逃过生老病死这样的自然规律。 明老爷子的心绪忽然有些乱了。 这时明文兰开口问道:“爷爷您是想要和他交手?” 明老爷子被这一句问话唤回了思绪,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想要知道他的深浅,也不一定要我亲自动手的,这样太冒险了。如今雷家和蜀中唐门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我们大可以作壁上观,坐收渔人之利。” 明老爷子转头看了明文兰一眼,说道:“凡事不可妄动,一定要学会借势而行,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明文兰点点头,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老爷子行事的风格她是非常明了的。 明老爷子看着明文兰,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惜,偏偏她却是个女儿身! 当年自己的独子战死之后,只留下了这么一点血脉,原本自己想要将江南明家的未来寄托在她身上的,可是她确实个女孩儿! 一个女人如何能够带领江南明家称霸江湖,傲视天下群雄,如何能够服众? 这真正是天意,造化弄人。 明老爷子忍不住在心里深深的叹息着。 明文兰眨巴着眼睛,问道:“既然我们不和他们正面冲突,为什么不走,还留下来干什么呢?” 明老爷子沉声说道:“当年你父亲被天下个门派联手进攻,不幸战死之后,我就发了誓,但凡是双手站上明家人的鲜血的人,我都必定要他们付出代价。这一次明玉楼的死全拜蜀中唐门他们所赐,你说我能现在走吗?” 明文兰似乎欲言又止,明老爷子打断她说道:“你个鬼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要为那个什么叶枫求情吗?” 不待明文兰回答,他又斩钉截铁的说道:“明玉楼的死,这个叶枫也脱不了干系,他也同样必须血债血偿!” 明文兰有些急了,争辩道:“可是在西湖的时候,他救了孙女的命,孙女的一条命难道还比不上明玉楼的吗?” 明老爷子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一码归一码,顶多我让这小子死得舒服些,不受什么痛苦,也就是了。” 明文兰还想要争辩,明老爷子忽然声色俱厉的说道:“你这丫头,这一次我原本吧你留在家中,不许你出门的,你私自悄悄溜来,这已经是犯下了大错了,现在还居然无视我明家人的血债,开口为一个外人求情,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罚你?” 明文兰见明老爷子忽然翻了脸,也不敢再多说话了,噘着嘴低下头去。 明老爷子冷冷的说道:“你即刻就启程,回江南家里去,再敢多说半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文兰低着头没敢吱声。 明老爷子抬起头也望了望天色,叹息道:“看起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第四十七章 胜 雨始终没有落下来。 意外的,竟然开始下起了雪。 清平县地处南方,即使冬季也极少有下雪的时候,何况是这样的鹅毛大雪。 片片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一整夜,到清晨的时候才渐渐住了,整个清平县都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煞是好看。 天色刚明,雷破天就踏着脚下的积雪,走在了清平县的街道上。 他生长在江南,没有去过北方,极少见到落雪,更没有看见过这诗画一般美丽的雪景,这时候听着脚下积雪吱呀作响,看看到处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倒也觉得有些新奇。 之所以他选择在这么早就进入清平县城,倒也并非是贪图这美丽的雪景,若非这一夜的大雪不利于行动,只怕他昨夜刚刚抵达清平县城外的时候就下令入城了。 他做事从来雷厉风行,不给敌人留下准备的时间,兵贵神速,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不过有时候江湖杀伐和行军打仗差不多,也需要用到一些兵法。 天色渐明,奇怪的是街道上却空无一人,这偌大一座清平县城,竟然像是无人居住一般,毫无半点寻常生活的烟火气息,倒像是一座空城。 雷破天皱了皱眉,看起来他们果然已经有了准备了。 在雷破天身后,雷九天跟在后面驾着那辆马车缓缓而行,而马车里的剑圣也毫无动静,大概还在拥裘高卧未醒。 这一人一车走得很慢,一直走到了清平县唯一的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客栈门前雷小兔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等候着。 雷破天知道,蜀中唐门的唐大和叶枫他们一行人都在客栈之中,雷小兔站在这里,那么客栈外围那些守卫的蜀中唐门的人想必都已经被解决掉了。 他站在门口望向客栈里,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只有清晨的寒风吹过发出的呜呜声。 客栈门口不知是谁堆起了一个雪人,两块嘿嘿的煤块做眼睛,半截红红的胡萝卜当做鼻子,看起来憨态可掬。 雷破天不觉笑了笑,总算是看到一些有生活气息的东西了。 之所以他选择首先来客栈,主要是因为他觉得在蜀中唐门和江南明家二者之间,蜀中唐门的力量应该最弱,首先一举击溃他们最为简单。 更何况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老奸巨猾,隐身暗处,也不知道现在躲在哪里,与其费力去寻找,倒不如集中力量首先打掉身在明处的蜀中唐门,再坐等他们自己找上门来。 能够对于形势进行精确的分析并作出最正确的决定,这一向是雷破天最大的优点,对于这一点,他向来很有自信。 看到雷破天到了,雷小兔迎了上来,微笑着说道:“三叔,全都已经准备好了。” 雷破天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虽然现在看上去好像四周空无一人,其实雷家的好手已经把客栈团团围住了,剩下的事情只等他一声号令了。 雷破天转头走到了客栈之前,恭恭敬敬的说道:“三爷爷,我们已经到了,孙儿这就要进去了。” 片刻,马车里传来了剑圣那有些慵懒的声音,似乎刚刚睡醒一般:“你去吧。” 雷破天低头应了声:“是。” 转过身,他迈开大步往客栈之中走去,身后跟着雷小兔和雷九天两人,而马车就停在客栈的门口。 现在还不需要剑圣出面,当需要他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的。 这个老家伙可远远不是他所表现出这样的老迈和慵懒,其实他可精着呢!这是这一路以来雷破天对于剑圣的真正感觉。 一走进客栈的大堂,雷破天便停下了脚步。 在大堂之中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人,好像正等着他们前来。 这两个人他认识,一个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另外一个,正是叶枫。 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下了小半截,看起来他们两人在这里等了一整夜了吧,雷破天心里想着。 雷小兔也和这二人都认识,此刻她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们好,你们早!” 看见雷小兔这天真烂漫的笑容,叶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又想起了唐玉。 唐玉和唐大一样,都是他的朋友,也曾多次倾力帮助过他,交情深厚。 在杭州之战中,唐玉便是相信了眼前这个雷小兔这看起来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笑容,被她蒙蔽。 虽然不知道最后唐玉的死和这个鬼丫头有没有关系,不过现在再次看到这个古灵精怪的雷小兔,难免会让叶枫又想到了已经阴阳相隔的唐玉。 倒是一旁的唐大,露出了满脸的笑容,像是老朋友见面一样的招呼道:“不早了,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足足一个晚上了。” 雷破天轻轻哼了一声:“你倒是了解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来?” 唐大笑道:“难为自己难为敌,和雷总堂主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如果连这么一点点了解都没有的话,我蜀中唐门只怕早就一败涂地了。” 雷破天忍不住轻轻颔首。 不错,难为知己难为敌。 世上往往最了解你的人,并不是你的朋友,亲人,却恰恰是你的对手。因为只有足够了解你的对手,你才有可能找出他的弱点,从而击败他。 所以,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而眼前的唐大,这样的年纪就能够有这样的见识,说出这样的话,真不愧是我雷破天的敌人! 雷破天心里赞叹着,唐大却指了指桌上备好的酒菜,对他说道:“外面大雪刚住,雷总堂主风尘仆仆,远来是客,何不坐下小酌几杯,驱一驱这风寒?” 雷破天站着没动。 唐大他们的表现太镇定自若了,反倒让他有些疑惑。 自己既然进入到了这里当然是有备而来,也绝不可能是来和他们饮酒叙旧的,然而唐大他们却毫不慌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底是在这里强颜欢笑虚张声势,还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设下了埋伏? 他转头望了一眼一旁的雷小兔,雷小兔满面轻松的对他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一切已经尽在掌控,他这才稍稍安了安心。 他对唐大笑道:“不必客气,我从不习惯和将死之人饮送行酒,这酒还是你们留着上路慢慢喝吧!” 说完,他沉声喝道:“都出来吧!” 雷小兔一抬手,客站大堂四周忽然出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大群黑衣蒙面的大汉涌了上来,手持强弩利刃,把唐大和叶枫围在了当中。 这些人脚步轻盈,身手矫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精明强干的人,连雷破天见了也忍不住心里在想,在大雷门中一直认为只有雷家直系的人才是精英,雷家外系的这些人一直不受待见,今天看起来,这雷小兔手下的这些雷家外系,确实是一股不可多得的精锐。 也许,以后大雷门的复兴还要多多依仗他们的力量了。 大局已定,然而奇怪的是坐在中间的唐大和叶枫的脸上依旧没有一点慌乱,还保持着微笑。 雷破天心里有些犯嘀咕了,他忽然开口问道:“泰山老姜头呢?眼下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赶快叫他现身出来?” 唐大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老姜叔并不在这里,我就是现在叫破喉咙,他也听不见的。” 姜慕白竟然不在?雷破天有些吃惊。 蜀中唐门这些人之中,除了那个唐老太太外,只有这个泰山姜慕白的武功他还略微忌惮一二,这么紧要的情势下,唐大竟然没有把姜慕白留在身边,这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唐大没有理由撒谎,看起来姜慕白真的不在这里。 雷破天的心头这回是真的放下心来。 无论怎么看,就凭唐大和叶枫两个人的武功,只怕连自己都难以敌过,何况还有雷家这么多的好手在,看起来这一次真的是稳操胜券了。 雷破天看着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的唐大和叶枫,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开口问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吗?” 唐大望了望四周,无奈的笑了笑说 道:“看起来这一回我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雷破天冷哼了一声:“你们也可以试一试,或许有机会呢?” 唐大摇摇头:“你雷总堂主算无遗策,怎么会留给我们机会?我看我们是死定了。反正是死定了,我倒有个问题,临死前想要问一问雷总堂主。” 雷破天点点头:“你问,总算你临危不惧,是条汉子,我也一定让你死个明白。” 唐大盯着雷破天问道:“当初在杭州城,是你杀了唐影?” 雷破天呵呵一笑:“没错。他用西门柔的名字在我身边卧底了二十年,我竟然一直没有看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唐门三奇中的唐影,结果在京城被他偷袭让我受了伤,这一点我的确不得不佩服他。”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我其实对于每个人都有所提防,哪怕他是我最信任的亲信,所以他并不知道我诈死的计划。在杭州城中他在逃走的时候骤然在树荫之中看见我的脸,他几乎吓呆了,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掉了这个叛徒。”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背叛我的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唐大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唐仇呢?也是你杀的?” “唐仇?”雷破天想了想,“你是说雷惧的那个外孙?不错,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子也是被我杀掉的。他以为他手里有根据当年他老子唐傲留下的设计图做出来的火器,就可以对付我了,竟然在杭州城外胆敢一个人截住我。” “可惜,他不知道我在杀唐影的时候,也得到了唐影身上穿的唐门双宝之一销魂小青衣,这东西正是天下间暗器和火器的克星。就是靠着这件宝物,我成功的破解了他的火器,并一招击杀了他!” 唐仇,叶枫想起了他那略带稚嫩的面容,那双渴望友情的双眼,还有他那有些疯疯癫癫的母亲雷凤,这一切最后都化作了唐仇死后那尸体的惨状。 叶枫或许是唐仇这一生唯一的朋友,他忍不住对雷破天怒目而视。 雷破天还在说着:“不过说起来,我倒是非常佩服当年的唐傲,他设计出的这个火器的确威力巨大,无以伦比,如果没有销魂小青衣的保护,只怕我的下场和东海渔也就是一模一样的了。不过那之后,连这销魂小青衣也已经毁掉了,实在是可惜。” 唐大有些奇怪的问道:“既然你杀了唐仇,得到了那件威力巨大的火器,为什么没有加以利用?据说有了那件火器完全可以傲视江湖了。” 雷破天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杀了唐仇得到了他手里的一个铁筒机关,仔细研究之下我才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发射装置而已,这件火器真正的秘密全在于这个铁筒所发射的东西,然而唐仇已死,只怕世间再也无人知晓这个东西的制作方法,所以我得到的这个铁筒就成了一块破铜烂铁,毫无用处。” 唐大点了点头,深表惋惜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叶枫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唐玉呢?他是不是也是死在你的手上?” 雷破天脸上却露出了惊容:“唐玉?他是谁杀的我却是毫不知情,反正绝对不是我。” 叶枫哪里肯信:“除了你还能有谁?那一晚他原本就是追踪你而去的,却被人杀死了,不是你会是谁?” 推荐下,换源神器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雷破天沉下脸怒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绝不怕承认,不是我做的你也休要赖在我身上。” 如今雷破天占尽上风,的确没有必要撒谎否认,莫非唐玉当真不是他所杀? 叶枫沉默了。 唐玉这时笑了笑,望着四周明晃晃的刀刃和闪着寒光的箭头说道:“好了,该问的问题也问完了,该知道的答案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动手了?” 雷破天点了点头,他一生中杀过许多人,他们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有人软弱哭泣,有人跪地求饶,有人破口痛骂,他实在没有见过哪个人临死之际会像唐大这样还谈笑风生的,难道他当真不怕死? 不管怕不怕,总归是要死的。 雷破天终于一挥手,沉声喝道:“动手!” 第四十八章 败 雷破天一声喝令动手,雷小兔立马就动了。 她却并没有向前面的唐大和叶枫扑去而是身形滴溜溜一转,转到了站在雷破天一旁的雷九天身后,双手忽然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剑,噗嗤一声尽数没入了雷九天的腰际! 雷九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扑通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雷破天吃了一惊,他霍然回首看去,却见雷小兔一击成功杀死了雷九天之后,已经警惕的飘然退开,站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冷眼看着他,脸上居然还带着那样天真烂漫的笑容,似乎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完全跟她没有关系。 雷破天愣了一下,转头环视一圈,却发现四周那些雷小兔手下的身着黑衣的雷家外系好手们,手中的武器此刻指着的并不是唐大和叶枫他们,而是自己。 他一下子明白了。 他抬起眼瞪着雷小兔,声音中满是惊疑不定:“你?你居然背叛我,背叛雷家?” 雷小兔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只是背叛你,可没有背叛雷家,你当真以为你就代表了整个雷家?你还真是自大。” 雷破天怒道:“你……可是这是为什么?你竟然会投靠蜀中唐门?” 雷小兔哼了一声,说道:“首先,我没有投靠蜀中唐门,我们只不过是合作而已。唐大公子答应全力相助我来统领雷家上下,许我以江南之地,只有推翻了你,雷家上下的好日子才会真的到来。是吧,唐大公子?” 唐大依旧好整以暇的坐着,带着微笑说道:“一点也不错,正是如此。” 雷小兔接着说道:“其次,我们为什么要反对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这些年来在你统领的大雷门里,只信任重用你们雷家直系的人,而我们这些雷家外系旁支的就处处受到打压排挤,干尽了脏活累活,送死炮灰就我们去,还要处处遭受你们的白眼和欺凌,我们早就已经受够了!” “现在你们这些雷家直系大爷们死伤殆尽了,你又回过头来打我们的主意。你以为,凭着你那假惺惺的面孔,凭着一个剑圣那糟老头子,你用雷家的名义振臂一呼,我们又会不计前嫌重新聚集在你身边做牛做马,任凭你驱使?你这是在白日做梦!”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小说app,换源神器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她说得很激动,随着她的话语,四周那些严阵以待的雷家外系子弟们的情绪也逐渐激动起来,他们的眼神全都发生了变化。 雷破天看着他们的变化,心里叹息了一声,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可怕的女人,不但有着蛇蝎心肠,还有着一副巧舌利嘴,她的一番说辞已经成功的鼓动起了这些外系子弟们对自己的敌意。 他望着雷小兔叹息道:“你以为除去我,你就真的可以统领雷家上下了吗?” 雷小兔冷笑了一声,指了指地上雷九天的尸体说道:“你说的是这个脓包手下的那些个你们雷家直系仅剩的所谓精英吧?不好意思,昨晚趁着大雪之际,我的这些兄弟们已经让他们全都提前上路了,这会儿只怕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呢 。手下被干掉,可怜这脓包到死都还没有察觉。” 雷破天望着雷九天的尸体也摇了摇头,看起来自己真的是用错了人了,自己这个堂弟的确办事能力差了一些。 想不到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原本稳操胜券的局面,现在变成了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了。 他盯着雷小兔,眼里闪动着杀机:“刚才那一下偷袭,你为什么选择他,而不是我?照理我才该是你最大的敌人啊!” 雷小兔呵呵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的:“三叔说笑了,你的武功这么高强,侄女可不敢冒险捋虎须,万一一击不中岂非大大的不妙?倒不如先下手除掉你的这个爪牙,剩下你自己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难对付我们这么多人吧?” 这鬼丫头的算盘倒是打得很精,雷破天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自己当初怎么就会相信她会为了雷家而乖乖的听命? 在这个鬼丫头心里,除了她自己,只怕没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雷破天沉下了脸,寒声问道:“你真的以为我就只剩下孤家寡人了?” 雷小兔又笑了:“你指的是外面马车里的剑圣那老头子吧?如果我们没有特别的安排,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大的名头呢?” 特别的安排?雷破天的心里陡然一紧。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唐大曾说过泰山姜慕白并不在这里,他敢于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把身边唯一的高手姜慕白调走,自然是因为他和雷小兔早就有了勾结,早已胸有成竹。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需要派姜慕白去对付一个更为重要的敌人,没有别人能够胜任,必须要姜慕白不可。 这个敌人自然就是剑圣! 可是凭着姜慕白手中的掩日神剑,究竟能否敌得过剑圣?现在只怕谁的心里也没有把握。 雷破天看了看四周,雷小兔依旧笑吟吟的望着他,唐大和叶枫依旧坐在桌旁好整以暇,在他们眼里雷破天败局已定,他们不着急。 着急的是雷破天,可是现在的情况,急也没用,一切只能等着门外剑圣和姜慕白一战的结果了。 这大概是雷破天最后的一点希望了。 其实自从刚才雷九天发出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时,剑圣就已经动了。 他既没有睡着,也没有闲着,而是全神贯注的在注意着客栈里的情形,所以当雷九天的惨叫声一响起,他立即就闪身出了马车。 可是刚一出马车,他的身形就停住了。 因为在客栈的大门口,站着一个老头,正望着他。 这个老头裹着厚厚的棉袄,头上罩着大棉帽,兜着的双手夹着一个长方形的布包,抖抖索索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是怕冷。 这么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头子,剑圣却站住了,双眼眯缝着直盯着他,半晌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泰山姜慕白?” 老头没有反应,就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很随便的站在那里。 剑圣的目光又盯在了他怀里 抱着的八个长条形的布包上,他能够感觉到从那里面透出来丝丝剑意:“掩日神剑?” 那老头忽然咧嘴笑了笑,这一瞬间,他似乎不再怕冷了,也不再抖抖索索了,站直了身体,一股炙热如火的剑意瞬间从那布包之中散发出来,等于便是回答了剑圣的问题。 剑圣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贪婪之色,由衷的赞叹道:“好剑,好剑!果然不愧是当年欧冶子大师打造的神品,传说中越王八剑之首,掩日神剑!” 连剑圣也如此的夸赞,姜慕白止不住不无得意的笑了笑。 剑圣接着说道:“据晋人拾遗记中记载,越王勾践当年以白牛白马祭祀昆吾之神,从昆吾山取得奇金,求得当世大师欧冶子铸成八剑,皆为神品,各有奇妙。” 他望着姜慕白手中的布包:“一曰掩日,其炙如火,以之指日,则日光为之黯然。盖因其奇金属阴,阴盛则阳灭者也。这本是传说,想不到今日老夫竟能有缘亲眼得见。” 姜慕白还是没有说话,不过已经面有得色。 剑圣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只可惜,这用剑之人稍稍弱了一些,委实有些暴殄天物,实在应该换个更强的主人。” 姜慕白听了这话脸上有了怒容。 剑圣没理他,继续说下去:“这掩日神剑虽然在越王八剑之中名列榜首,却也并非就是最厉害的,天下无敌了。” 他曼声长吟道:“越王八剑,二曰断水,其性酷寒,以之划水,水流开而不合,可断河川。俗话说水火不容,这断水神剑,便恰恰是这掩日神剑的克星。” 姜慕白望着剑圣眼里有些疑惑,不明白他在这时候提到这个断水神剑是什么意思。  剑圣笑了笑,一反手从腰间也取出了一个用丝绸裹着的长条形的包,一抖手,包在外面的丝绸飘落,露出了一把古朴的长剑来。 剑圣笑道:“很不巧,多年之前机缘巧合,老夫无意间得到了这把剑,很凑巧的这一次前来又恰好随身带上了。这一把剑便正是你手中那掩日神剑的克星,越王八剑之中的断水神剑!” 姜慕白的脸色变了。 他盯着剑圣手中的那柄古剑,感受到从剑身上透出一股子强烈的寒意,尤甚于这四周凛冽的寒风。 他知道剑圣说的是真的,这一把便是传说之中的断水神剑! 掩日与断水,同为当年欧冶子大师打造的神剑,同是越王八剑之一,如今这一对水火不容的老冤家又再度聚首,生死相搏,这岂非便是冥冥中的轮回? 剑圣往前走了两步,面对着姜慕白,单手举起了手中的古剑,一股逼人的剑气带着寒意从他身上升腾了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姜慕白也定了定心神,握紧了手里的布包,布包之中的掩日神剑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宿命的对手的存在,透出了一股无比炙热的剑气。 两人对峙着,一寒一热两股剑气在激荡碰撞着,似乎预示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第四十九章 无剑和有剑 剑圣的双眼盯着姜慕白手中的那个布包,他的眼中充满了傲意。 他能感觉到,从这把掩日神剑上所散发出的那股炙热的剑意,已经完全掩盖住了姜慕白自身的剑气,这说明了姜慕白现在还不能完全的驾驭这把神器,他的剑术境界还不够。 “看来,你这些年赢来的名声不过只是徒仗着手中的这把掩日神剑而已。”剑圣沉声说道,他的声音里透着略微的失望。 姜慕白望着他手中的断水剑,不无嘲讽的一笑:“你手里不也拿着断水神剑?” “这不同,”剑圣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傲,“老夫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练到了无剑的境界,早就已经不必仰仗刀剑之利了。这一次之所以带上这把断水神剑,不过是出于对你手中这把神器的尊重而已,它们两把剑原本就是宿敌,这时宿命的对决。” 姜慕白听了他的话默然无语,无剑胜有剑,是所有练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剑圣竟然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领悟到了。 姜慕白所散发出的剑气忽然为之一窒,明显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是他的信心在动摇。 剑圣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心里不由得暗自一笑。 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他的这一生击败过无数的高手,成为了武林中的神话,已经达到了声名的巅峰。 可是他自己却心知肚明,他并不像江湖上传说的那样,生平未尝一败。 他也曾经败过,而且败得很惨。 击败他的人就是武林中的另一个神话,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当派的张三丰真人。而张真人当时所用的武器,却是随手折下的一根树枝! 当年他自觉剑术已经练到炉火纯青,达到了巅峰,武林中已经再无敌手,于是便一心想要找到张三丰真人比试一番,在他心中,只有张三丰或许可以成为自己的对手。 为此战,他特意带上了这把新近获得的断水神剑。 可惜,他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张三丰仅仅凭着随手在路边折的一截树枝,竟然击败了他手中的断水神剑! 他难以置信,可是这却是事实,张三丰那随手发出的剑气威力无比,他手中没有剑,却令得他的剑气更加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剑圣败得心服口服。 临别之时,张三丰告诉他,当他真正领悟了“无剑胜有剑”的道理,他的剑术才能够登峰造极。 可是剑圣闭关修炼了十年,却始终无法达到这样的境界。 他的剑气比起当初更加强大,他的剑术更加精进,却始终难以理解,明明手中的神兵利器能够令自己的剑气更加强大数倍,为什么“无剑胜有剑”? 虽然亲眼见过了张三丰神乎其技的武功,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当年究竟是如何输的? 张三丰是谁?那可是活成了传说一样的人物。 他们道家不是讲求修真吗?或许他真的已经成了仙,超越凡人了,否则怎么可能做到“无剑胜有剑”这么近乎妖异的事情? 算起来他要是活到现在的话,也已经有一百六十多岁了,只怕早就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剑圣忍不住这么想。 除去张三丰, 世间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他啊有些落寞,可是无法否认,在内心深处,其实还有着一丝窃喜。 因此此刻他面对着姜慕白和他手中的掩日神剑,心里是充满了信心的,就算是随口胡诌几句,什么无剑胜有剑什么的,又有谁能知道呢? 他身上散发的剑气愈发的强势,已经完全盖过了姜慕白手中的那把剑所发出的剑气,他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只要他出手一击,必将大获全胜,剑圣笃信这一点,他心中甚至对于姜慕白产生了些许的失望。 泰山姜慕白,好大的名头! 看起来,这一次下山,只有那个叫什么东郭先生的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了,眼前的这个人,完全不行。 他的思绪已经跳跃到了自己的下一个对手身上,对于眼前即将唾手可得的胜利,他毫不怀疑。 于是他拔剑! 断水神剑果然是神器,剑一拔出,一股严寒彻骨的剑气顿时令剑圣的整个剑气更加强大,而姜慕白手中掩日神剑所散发出的那一点炙热的剑气,在它面前就如同狂风之中摇晃不已的一点烛火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 剑圣出手了。 他的这一剑直刺姜慕白手中的掩日神剑。 既然姜慕白所依仗的只是手中的这一把神器而已,这是他最强的疑点,也是他的弱点,那么自己一上来首先便攻击它,破掉这一点,姜慕白便彻底的一败涂地了。 狮子搏兔,必尽全力,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他的这一剑集中了全部的剑气,势不可挡,剑还未至,强大的剑气已经把包裹着掩日神剑的布包层层撕裂,一条条的碎布被剑气带起的罡风卷起,四散飘飞。 姜慕白好像也被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剑所震慑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吓傻了。 布包碎裂,露出了里面的剑。 剑圣忽然一愣。 这一把并不是掩日神剑! 他没有见过掩日神剑,可是他手中有断水剑。 越王八剑是当年欧冶子大师所铸造的名剑,每一把都是举世无双的神器,自然也应该是样式古朴,锋芒毕露。 可是眼前的这一把剑,这样式,这质感,分明就是今人所造,而且毫无锋芒,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掩日神剑那炙热的剑气,不过便是在街头铁匠铺随手可买到的一把寻常凡铁而已,哪里是什么震古烁今的神器? 可是刚才,自己明明感受到了从这布包之中所散发出来的那一股炙热的剑气,分明是掩日神剑无疑,现在这么会变成是一块凡铁呢? 剑圣想不明白。 可是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情,不待他反应过来,他的剑气已至。 就听“”的一声响,姜慕白手中的那把寻常铁剑,抵受不住这强悍的剑气,一声脆响,断裂开来。 果然这不是掩日神剑,不过是把普通的铁剑而已! 剑圣的判断没有错,可是他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那么那把掩日神剑呢?姜慕白到底在搞什么鬼? 剑既然已经被击碎,剑圣先前所积蓄的力量得到了发泄,他整个人和剑所散发出的剑气也为之一弱,不似先前那般强大无匹了。 就在这一瞬间,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 了。 刚才那已经消失不见了的那一股炙热的剑气忽然间又腾涌起来,而且,这一股剑气来自于,姜慕白的身上! 插一句,换源神器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这剑气,不似、是来自于掩日神剑,而是姜慕白自身,他的身体,而且比起之前剑圣所感受到的还要更加强烈,更加霸道,他的整个人现在就好像是一把剑,掩日神剑! 那炙热的剑气如同燃烧的烈火,席卷着,已经渐有凌驾于剑圣手中那断水神剑的凛寒剑气之上的势头。 剑圣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明明是掩日神剑独有的剑气,怎么可能出现在姜慕白自己的身上?而且比之前要强大好几倍,难道说,先前自己感受到的从这个布包之中散发出的炙热剑气不过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就是为了误导自己? 难道他不但练成了掩日神剑的剑气,竟然还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剑气? 这怎么可能? 他毕生之中只见过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须发皆白却鹤发童颜的面孔,张三丰! 难道,姜慕白竟然真的领悟了那个境界,无剑胜有剑! 他在震惊之中已经来不及细想,因为姜慕白身上的那股霸道无匹的炙热剑气,此刻已经完全转移到了他手中的那半柄短剑之上,那半截先前毫不起眼的凡铁,此际已经完全变了样,散发着无匹的剑气,宛如一把神器,掩日神剑! 断剑一挥,那无匹的炙热剑气闪电一般撕破了断水剑的凛寒剑气,划过一道闪电一般直刺剑圣的胸口! 剑圣急忙侧身闪避,躲开了胸口要害,可是那炙热剑气还是击中了他持剑的手臂。 剑圣撒手,急退,断水神剑翻滚着跌落下来,插在了地上的积雪之中,犹自摇晃不已。  剑圣败了。 他捂着受伤的手臂,难以置信的望着插在地上摇晃着的断水神剑,一阵阵的发愣。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如此的陌生,好像远在天边,与自己无关,却依稀之中又好像很熟悉,就像当年他败给那个人的时候一模一样,张三丰! 可是眼前的不过是泰山姜慕白,无论从年纪,从名气上他都远远不如自己,他怎么可能领悟到那剑术的至高境界,无剑胜有剑? 姜慕白冷眼看着一脸震惊的剑圣,把手中的短剑随手一掷,轻叹了一声道:“你败了。” 剑圣默然,他盯着姜慕白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可能会败? 姜慕白摇摇头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说你十年之前已经悟出了无剑的道理,可是你一拿出断水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必败无疑。你根本就还没真正明白什么是无剑。” 姜慕白冷冷的说道:“其实在十年之前,我便已经不需要掩日神剑了,因为那时候我就已经练到了我就是剑,剑就是我,无剑无我,无所不破!” 剑圣不相信。 怎么可能? 自己钻研剑术一生,也没能达到的境界,眼前这个姜慕白竟然在十年以前就已经练成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姜慕白望着他,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这天下间的有些事情,是要看天份的。” 第五十章 剑圣的长啸 听了这话,剑圣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在说他天份低? 他感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出身于江南霹雳堂雷家,雷家的孩子从小便开始习练家传绝学天雷掌,到十五岁的时候,便要由雷家长老们对这些孩子进行评估,根据他们的资质来决定他们今后在雷家的地位高低。 那些天赋好,练武资质极佳的子弟会被选入各个分堂,重点培养。 剑圣当年被分派到的,却是勤杂组,负责霹雳堂的后勤工作,跑腿送信,劈柴挑水什么的。 雷家几大长老对于他的评判全都是,资质差,天份低。 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他不服,他不想一辈子这样被别人看不起。 或许,他只是不适合于练习雷家的武功,他这样想。 于是在十八岁那年,他离开了江南霹雳堂,开始孤身在江湖中飘零。 他开始对于剑术有了兴趣,然后,花了三十年的时间,他遍访天下名师,学习专研各种剑术。 三十年之后,他开始去挑战各路高手,结果,从没败过。 再后来,江湖中便出现了一个“剑圣”,可是没人知道他与雷家的关系,知道他就是当年在雷家做粗活杂活,被评价为“资质差,天份低”的那个毛头小子。 他成为了武林中的一个传奇,未尝一败,一直到他遇见了张三丰。 不过张三丰也是武林中的另一个传奇,败给他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然而今天,在这里,他竟然又败了,败给了他之前根本就瞧不上眼的泰山姜慕白。 不但如此,姜慕白竟然还说他天份低。 这一瞬间,剑圣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站在那一帮子糟老头子面前,被指指点点的评价为“资质差,天份低”的时候。 他心里又涌出了那种没穿衣裳,赤身裸体站在别人面前被人被人看尽一切隐秘的羞耻感。 这令他如何能不怒? 他受伤的手臂还在淌着血,可是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全身的剑气激扬着,从未有过如此的高涨,他自信他的这一击将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这是他穷尽毕生之力的一击,休说姜慕白,即便是他再面对当年的张三丰,只怕也没有把握能接下他的这一击。 他不再需要地上插着的断水神剑,在这一刻,他就是剑,他自己就是一把上天入地,无坚不摧的剑!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真正的明白了什么才是“无剑胜有剑”! 对面的姜慕白似乎也看出了他即将发出的这一击的威力,面色变得凝重,全神贯注的准备迎接他的这一击。 广个告,【换源神器app.huanyuanshenqi】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他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就在此时,却忽生骤变。 在剑圣的身后,那个一直立在那里不知是谁堆的那个雪人,突然之间“嘭”的一声响,碎裂开了。 四溅纷飞的雪白积雪之中,一条黑色的身影长身蹿了出来,直扑向剑圣的背后! 剑圣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姜慕白身上,这突然而至的骤变令他大吃了一惊。 从他的马车来到客栈门前,到现在已经快要过去一个时辰了,这期间那个雪人就一直立在那里,没有一点动静。 怎么可能有活人一直藏身在其中?这么长的时间,只怕冻也冻死了。 可是这绝不可能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剑圣霍然回头,他眼前闪过的是对方手中那一对闪着蓝汪汪光芒的短刀发出的光芒,然后他就看见了对方的眼睛。 那简直不像是一双人的眼睛,淡黄色的眸子,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缝,就像是蛇。 毒蛇! 剑圣还来不及反应,毒蛇手中的那一对闪着蓝光的短刀,已经尽数没入了他的后腰之中。 剑圣仰面发出一声厉啸,啸声中既充满了痛苦,也饱含着愤怒。 他终于明白了,他面前的姜慕白只不过是个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而已,他身后的这一条毒蛇,才是真正致命的杀招! 真是好阴的计策,好毒的手段! 长啸声中,他受伤的手臂一挥,他全身的剑气,所有积蓄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全都发了出去。 就算毒蛇一招得手之后立即撒手后退,见机得快,还是被他手臂所发出的剑气拂过胸口,顿时如同被利剑当胸划过,衣衫碎裂,洒出了一片血雨,整个人也向后飞摔了出去,倒地不起。 那点点鲜红的血迹洒落在雪白的积雪上,斑斑点点的触目惊心。 剑圣一击得手,其势已衰,再不敢停留。 他的身形一掠而起,几乎是撞入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之内。 拉车的马匹受了惊,一声长嘶,奋起四蹄,拉着马车风驰电掣般沿着长街一路狂奔而去,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姜慕白目送着马车远去,他并没有想要追赶。 因为他知道,毒蛇的双刀之上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既然被刺中了要害,剑圣这一去断然难有生机。 他回头望了望插在地上的断水神剑,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剑圣了。 剑圣的那一声长啸也传到了客栈之中,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众人的耳中。那啸声中充斥的痛苦与愤怒,令每一个人无不为之动容。 雷破天的脸色变了。 唐大望着他的脸色,轻叹了一声:“看起来,雷总堂主这一次恐怕要失望了,你一直在苦苦等候的剑圣他老人家,只怕是来不了了。” 雷破天的脸色很难看。 从刚才的长啸声中,他已经听出了剑圣想必是遇见了极大的麻烦,甚至可能已经受伤了。 像剑圣这样的人物,有谁还能够伤他? 就凭一个姜慕白?雷破天不信。 看来蜀中唐门必定是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布置了极厉害的杀招来对付剑圣。 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局面,忽然之间变成了四面楚歌,雷破天在心里长长的叹息,只怪自己太轻敌了。 唐大,经过了这几年的历练成长,早已经不再像当初华山之役时那样青涩,他已经成熟了,变成了一只狡猾的狐狸,难以 对付。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雷小兔的背叛,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为了雷家内部的门户之见而选择背叛雷家,从背后给他最致命的一刀。 这丫头太绝情了,亲手葬送了雷家最后的希望,简直就不配做雷家的子孙! 雷破天心中忿忿的想。 可是事已至此,愤然也全然无用。 唐大站起身来,慢慢的上前两步,说道:“雷总堂主,如今大势已去,只剩下你孤家寡人一个了,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雷破天看上去已经穷途末路,可是他还是犹自不甘心的问道:“难道雷家有临阵投降的人吗?” 唐大面色一整,严肃的说道:“不是投降,是合作,今后大雷门与蜀中唐门合作,天下将再无敌手。” “合作?”雷破天敏锐的注意到唐大在用词上吧“大雷门”放在“蜀中唐门”的前面,似乎有所触动,“合作之后,大雷门还会有自主权吗?难道不是你蜀中唐门的牵线木偶?” 唐大从他的话里似乎听出了一线希望,赶紧说道:“换作别人或许有可能,可是你雷总堂主是什么人,我们怎么敢把你当做牵线木偶?自然是真心诚意的寻求合作,这也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雷破天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 唐大继续巧舌如簧的劝说道:“如今江南明家隐忍多年再度复出,起野心绝对非同小可,其势也绝非我唐门一家一户所能对抗的,只要能与雷总堂主合作,我们将从此不惧任何对手,江湖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 雷破天似乎被说动了,谁不渴望和平?唐门和雷家这么多年,流的血已经太多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雷破天默然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唐大心中一喜,有条件就是还有的谈,只有能谈,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商量。 雷破天似乎有一些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这也可以理解,像他这样傲视群雄,俾睨天下的角色,如今要放下脸面和至尊来与敌人讲和,多少总会有些别扭的。 唐大慨然道:“不论任何条件,雷总堂主都可以但说无妨,我们唐门实在是很有诚意与你合作的。” 雷破天抬起头,用有些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唐大,缓缓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 在长的人全都全神贯注,听着这曾经纵横天下的一代霸主在穷途末路之时,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这时雷破天的语气却忽然一变,用极快的速度说道:“那便是你蜀中唐门先向我大雷门投降,俯首称臣!” 唐大愣了一下,他的脸色变了。 在他的眼前,看似已经走投无路的雷破天已经纵身而起,向前扑了过来。 难道他已经放弃了生机,想要拼死一搏,与自己同归于尽? 困兽之斗,可绝对不容小觑,唐大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可是马上,唐大就发现自己错了,雷破天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一旁坐着的叶枫! 第五十一章 败逃 雷破天这一下尽了全力。 现在的且情形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机会,成了困兽之斗,除了投降之外,似乎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可是雷家绝没有临阵投降的子弟,至少他雷破天绝不是! 看起来的没有机会,却恰恰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只要他拼尽全力,放手一搏,先抓住一个重要的人物做筹码,今天全身而退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要能够安然退走,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如今场上最重要的人物就是唐大,可是他没有选择唐大。 唐大这几年的成长太快,心思太深沉,今天能够轻而易举的一下子反败为胜,令自己几乎走投无路,一定便是出于他的谋划。 雷破天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雷小兔搅合到一块儿的,这小子太阴险了。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雷破天没有把握能够一击之下拿住他。 唐门双宝,销魂小青衣和夺命大红袍,销魂小青衣他已经见识过了,靠着这宝贝他才能破了唐仇的火器,反杀了唐仇,这的确是天下火器和暗器的克星。 但是夺命大红袍是什么?他却一直不知道。 唐大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又是这样重要的关键之战,他现在身上会不会正好穿着这件宝贝?雷破天没把握。 他向来不干没把握的事情,这时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所以他选择了叶枫。 叶枫和唐大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雷破天觉得,唐大为了叶枫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或许,是为了那愚蠢的友情,雷破天可是从来不会相信这玩意儿的,不过保不齐像唐大这种年轻人会去相信。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再者,就是叶枫的武功。 叶枫是魔刀魔五楼的弟子,这一点雷破天早就知道了。对于自己的对手,他都会做全面的调查,知己知彼,这才是他常年来称霸江湖的最主要原因。 魔刀魔五楼虽然他没有交过手,不过叶枫的武功他却是知道的。从华山之役,到嵩山听涛山庄,叶枫的武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他的刀法或许得自魔刀的真传,但是无论功力还是火候,只怕连魔刀的一半也达不到。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app.huanyuanshenqi】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他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雷破天坚信这一点。 所以从目前的全局看来,叶枫无疑是现在场上最重要也最薄弱的一环,是他下手最佳的选择。 所以雷破天这一下全力发动,伸手就向叶枫抓了过去,他要一招之内拿下对方! 叶枫好像分心走神了,坐在那里没有反应,低着头好像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雷破天心中一阵大喜,看来这事成了。 可是这个念头刚在他脑子里闪动,叶枫就抬头了。 雷破天看见了叶枫的双眼,那里面没有惊慌,反而透着无比的坚毅,甚至还有一点杀气。 他的心里猛然一惊,有一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然后,就看见叶枫拔刀,挥刀。 他的动作非常的迅速,一气呵成,毫无破绽。 接着,雷破天就知道自己错了。 别人形容出刀一般都用快如闪电划过,然而叶枫的这一刀,却好像一片空濛,就像是夜晚四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无影无形,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自己的手,此刻就像在伸进无穷的黑暗之中,迎着刀抓上去。 他没有把握能接住这一刀。 雷破天赶紧缩手,急退。 他不明白,叶枫的这一刀怎么会有如此的威力,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魔刀?他的刀法难道已经达到了他师傅魔刀魔五楼的水平? 仅仅两三年之前,他的刀法还稀松平常,乏善可陈,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怎么会进步如此之快? 这怎么可能? 雷破天的心中不但充满了沮丧,而且对叶枫愈加的愤恨。 正是这个叶枫,这个自己一直没看上眼的人物,一次次的从中搅局,令自己的计划一次次的失败,现在同样是这样,他又再一次令自己的计划功败垂成,难道他真的是自己,是雷家命中注定的克星? 他感觉有些后悔,当初有机会的时候,真应该及早下手,除掉这小子的,也许,今天的结局就会完全不同了。 可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雷破天毫不犹豫,一击受挫之后,没有丝毫停留,身体直接向上蹿起,笔直的朝着房顶飞去。 他早就看好了退路,如今四周都被团团围住,只有房顶,或许是他唯一的生路了。 好一个雷破天,双掌翻飞之下,瓦砾横飞,房顶被他击出了一个大洞,他一下子窜了出去。 可是刚一窜出去,他就愣住了。 房顶上站着一个人,黑发黑须黑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把黝黑的刀,背着双手站在房顶上,好整以暇的似乎正在等着他。 这个人虽然他不认识,可是一眼他就认出了他是谁。 魔刀,魔五楼! 除了他还能是谁? 雷破天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还真的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啊! 魔五楼看着雷破天,似乎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是雷破天却一言不发的就动手了。 雷破天不想再废话了,眼下说什么也都没用了,既然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多说无益,倒不如速战速决,杀出一条血路。 所以他一上来,就全力施展出了雷家绝学天雷掌,一招一式开合之间,竟然隐隐有雷鸣之声。 雷破天被誉为几十年来雷家的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魔五楼皱了皱眉,不敢大意,立即拔刀。 几招之后,魔五楼心中暗暗吃惊。 这天雷掌魔五楼之前也见识过,不过在其他人手中施来,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然而如今在雷破天的手中,那寻常的一招一式,竟然可以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让魔五楼完全不敢硬接,暗自心惊不已。 原本当初设计让魔五楼帮忙守住屋顶的时候,他还颇有些不以为然。雷破天名头虽大,魔五楼却并不怎么放在眼里,一个毕生穷尽心机追求名利和江湖地位的人物,武功能够高到哪儿去? 人生精力有限,武功一道,原本就是条十分孤独的长路,怎容得还有余力去追求什么江湖逐鹿,称霸天下? 然而今天交上手,魔五楼却对于雷破天有些刮目相看,一个能够把武功练到这种地步的人,很难想象他每天还需要打理一个庞大的大雷门的琐事,还要每天挖空心思的去算计别人,去与天下各大帮派争雄。 这个雷破天的确是个奇才! 而这一边的雷破天,也是越打越感觉满腹狐疑。 从刚才叶枫逼退自己的那一刀看来,他身为弟子,他的师傅魔刀魔五楼的刀法想 必更加的厉害。 然而从交手的这一阵看起来,这魔刀的刀法虽然的确了得,不过其威力却远远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厉害。甚至,甚至还比不上刚才叶枫挥出的那一刀。 是魔五楼没有使出全力,有所隐藏实力吗?看起来又不像。 难道真的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种事情?以叶枫的年纪,如果没有奇遇,是绝不可能做得到的。 雷破天感觉满腹的疑问。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楼兰古城下的洞穴中,叶枫在危急关头忽然出现双瞳,如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释放出体内无比强大的潜能的事情。 他更不会知道,叶枫刚才挥出的那一刀,是魔五楼后来在隐居的山谷中传授给叶枫的,这一刀连魔五楼自己也始终没办法练成, 两人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上风,一时之间局面僵持住了。 魔五楼心中有些焦急,早知道雷破天如此厉害,自己就不该太过托大,拒绝鬼影子和自己一同守屋顶的,现在自己在这里苦战,那老鬼说不定在城里哪个地窖之中正在偷喝好酒呢! 而雷破天心中却更加的焦急。他急于脱身,却被魔五楼缠上了,一时之间又难有胜负,眼见得屋里的人们都追了出来,他心急如焚。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左手忽然露出了一个破绽。 高手相争,毫厘之差也不能有,何况是这么大一个破绽? 魔五楼的刀毫不犹豫的划过他的左肩,血光飞溅之中雷破天的半边身子瞬间被血水染红了。 在一片血雨中,雷破天却没有丝毫迟疑的冲天跃起,飞也似的向远处疾掠而去。 魔五楼没有追。 他明白雷破天是故意卖出破绽,不惜身受重伤也要急于脱身而逃,像他这样的人必定还留有后手,自己如果贸然追赶上去,一定会十分危险。 穷寇莫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站在下面仰面观看屋顶打斗的叶枫看见雷破天逃遁,却忍耐不住了。他的眼前浮现出唐仇死时的面容,一股仇恨的火在心中燃烧。 他大喝一声:“雷破天,休走!”弹身而起,一路追了上去。 唐大想要阻止他也已然不及,眼看着他一路追去,消失在远处。 唐大也没有追,他心里更关心的是客栈门口的战况。 他转身赶紧奔出客栈,来到门口,就看见了还站在那里的姜慕白和躺在一片血泊中的毒蛇。 他急切的对姜慕白问道:“怎么样?”https://.biqugetv.)/ 他没有问得很清楚,可是姜慕白却听明白了,面无表情的对他点了点头。 唐大立即就明白了,计划成功了,剑圣就算逃走了也必死无疑。 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几步来到了受伤的毒蛇身边,一把扶住了他。 毒蛇胸口血肉模糊,不过好在没伤及内脏,他疼的全身微微抽搐着,看着唐大,嘴里念叨着:“你这差事真不好干,得加钱!加钱!” 唐大笑了,说道:“你这个死要钱的,放心,你的这伤,有程神医的宝贝女儿在,死不了的!” 毒蛇好像对于自己的生死并不关心,只是哼哼着:“加钱!要加钱!” 唐大笑着安慰道:“好好,加钱,不过你现在先好好休息,不然这钱就没人收了。” 毒蛇得到了承诺,这才闭上了嘴,乖乖的合上眼睛休息。 第五十二章 穷途末路 雷破天逃得很快。 尽管受了伤,他还是逃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叶枫的视野之中。 而且,他十分的狡猾,沿路之上他十分小心,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更没有留下一点血迹可供追寻。 叶枫把他追丢了。 不过看上去叶枫并不着急,也没有一点失望。 他的轻功并不出众,面对一个一个老奸巨猾,疑心想要逃遁的雷破天,追丢也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这也许是唐大之所以没有拦住他的原因。 插一句,【换源神器app.huanyuanshenqi】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可是叶枫自己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他的轻功虽然不出众,可是他有一个轻功十分出众的兄弟,张胖子! 他早就让张胖子暗中伏在外围,就为着防备雷破天一旦逃脱,能够死死的咬住他。 雷破天这几年屡次的阴谋害死了多少人?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为了唐仇、唐玉这些死在他阴谋之下的好朋友们,这一次叶枫绝对不会放过他! 叶枫追得并不快,他一路上有意识的在保存着体力,为即将到来与雷破天之间的决战作准备。 这一路上,张胖子都留下了只有他们兄弟之间能够看懂的隐秘的记号,看起来他果然盯住了这老小子,这一次他跑不了了! 沿着记号,很快叶枫就来到了郊外的一片小树林外,根据记号,张胖子应该跟着雷破天进入了这片林子。 叶枫小心翼翼的进入林子,没走多远,就看见一片积雪堆后,张胖子在冲他挥了挥手。 叶枫蹑手蹑脚的避免自己踩踏积雪发出的声音,伏低身子来到张胖子身边,就看他满脸涨得通红,趴在雪白的积雪上还满头大汗,看起来这一趟他跟的的确挺费劲的。 就算他轻功卓绝,毕竟身上重伤未愈,这雷破天可不是寻常人物,果然还是有些吃力。 叶枫没开口,用一个疑惑的眼神向张胖子询问,张胖子向前面指了指,叶枫小心的探头一望,他远远的就看见了雷破天。 跑了这么久,雷破天大约是稍稍放松了一些,此刻正倚靠着坐在一棵树下,正在包扎自己身上的伤口。 隔得有些远了,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从他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身体看来,魔五楼的那一刀令他受的伤绝对不会轻。 这可是天赐的良机! 雷破天老奸巨猾,几次以为他死定了,结果却被他逃脱,甚至设下诈死的局来欺骗天下,暗中策划阴谋,图谋令大雷门重出江湖,除掉蜀中唐门,称霸江湖。 他的阴谋虽然一再遭到挫败,却为此牺牲了不仅仅是蜀中唐门的人,连雷家自己的子弟也已经精英尽丧,连他自己的亲儿子也在逃跑之中被他出卖,为了挡了剑身亡了。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祸害江湖的老家伙,今天如果再让他逃掉的话,又不知会策划怎样的阴谋诡计,又会害死多少条人命? 趁此机会,一定不能放过他! 叶枫身形一动,就想要起身。 一旁的张胖子却一把拉住了他。 因为害怕说话声音会被雷破天发觉,张胖子只能急切的对叶枫比划了几下,大概意思是说,雷破天太厉害,连你的师傅魔五楼也没能收拾得了他,你现在单独面对他岂不是很危险?还是等待援军来了再说吧。 他不知道叶枫是一个人追来的,并没有告诉唐大他事先安排张胖子埋 伏在外围的事情。 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援军了。 叶枫有些无奈,想了想他在地上的积雪上面用手指轻轻的写字,告诉张胖子他轻功好,脚程快,让他赶紧去通知唐大他们赶来这边,自己留在这里盯着。 张胖子似乎有些不放心把叶枫一个人留下,不过眼下的情形看起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迟疑了一下,他点头表示同意。 临走之前,他还是用力握了一下叶枫的肩头,示意他无论如何一定要等自己带人回来。 叶枫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目送着张胖子离开了,叶枫转过头来望着雷破天,眼中又冒出了仇恨的怒火。 唐玉,曾经和唐大一样多次帮助过自己,还曾经为了自己身负重伤,生死一线,这么好的朋友却在杭州之战中因为雷破天的阴谋战死了。 唐仇,一个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的遗腹子,一个从小就生活在仇恨和孤独中的人,自己恐怕是他在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了。 尽管交往不多,可是叶枫能够感受到他那颗渴望友情的热切的心。然而他年轻的生命却也在杭州之战中被雷破天亲手摧毁了。 他们的面容不断浮现在叶枫的眼前,叶枫才不愿等待什么援军,他要利用这天赐的良机,他要亲手为这些好朋友复仇! 叶枫轻轻的调匀了呼吸,安抚了一下跃跃欲试的心情,正准备长身而起的时候,却听见雷破天忽然紧张的喝问了一声:“谁?出来!” 叶枫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了? 真不愧是只老狐狸!重伤之下,警惕性还是一样的这么高。 叶枫有些无奈的正准备站起身来,却听见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雷总堂主,别来无恙否?” 看起来,雷破天似乎刚才喝问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叶枫又伏下身来,眨了眨眼,他感觉到这声音竟然有些耳熟,之前曾经听见到。 他悄悄探头望去,就看见雷破天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须发皓白,身材魁梧的华衣老者,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 当初在杭州城郊,他为明文兰送信的时候,曾经见过明老爷子,还交谈过几句,所以才会觉得耳熟。 听唐大说明老爷子在江南明家失败之后并没有离开,还留在清平县,想不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看来现在想对雷破天动手是不太可能了,叶枫只能无奈的伏下身子,静观其变。 对于明老爷子的忽然出现,雷破天明显也感觉到十分意外,愣了一下,才说道:“原来是明老爷子大驾光临。” 明老爷子望着半边身子被鲜血染红的雷破天那狼狈的样子,笑了笑说道:“看起来,雷总堂主这一次败得可是够惨的,不但损兵折将,成了孤家寡人,连自己也差点逃不出来了。真可谓是一败涂地了。” 雷破天哼了一声:“可是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大雷门就还在,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让他们全都加倍的付出代价!” 明老爷子似乎很欣赏他的志气,赞许的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忽然幽幽的问了一句:“这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之中,是不是也包括了我江南明家啊?” 雷破天呆了一下,勉强笑道:“老爷子说笑了,我大雷门的对手从来就是蜀中唐门他们,怎么会又怎么敢与你江南明家为敌呢? ” “是吗?”明老爷子背负双手,仰面看了看天,“当初你在京城诈死,让你的儿子跑来投靠我江南明家,难道不是想借助我江南明家的力量与蜀中唐门为敌,挑起我们两家之间的争斗,你好从中渔利?” 雷破天没有说话,这一点他无可辩驳。 “后来在西湖之畔,你的儿子忽然下手,对我孙女明文兰下毒,想要擒住她,以此来要挟老夫,这难道不是出于你的授意?” 雷破天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否认。 明老爷子根本不给他否认的机会,接着问道:“包括这一次,你处心积虑请了剑圣出山,听说我江南明家在这小小的清平县吃了蜀中唐门的亏,便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不正是想要借剑圣的手来对付老夫的吗?难不成,还是想要赶来为我江南明家报仇的?” 雷破天有些哑口无言了。 无可否认,他之所以急着带剑圣来到这里,原本的确是想要同时对付蜀中唐门和江南明家的。 在他的心目中,要想对付明老爷子,非需要剑圣出马不可。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他认为二者之间最弱的蜀中唐门,却在唐大的安排下令他一败涂地,不但雷小兔背叛,损失了雷九天和所有精英,甚至连剑圣也折了。 这一次,他是输得干净彻底了。 可是毕竟他还活着,而且在众多高手围困下,还成功的逃了出来,这就还不算绝望! 然而现在,明老爷子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且话语之间似乎对于自己并没有什么善意,倒像是来清算旧账的。 明老爷子是什么人,他自然清楚。 单说他的武功,就绝对远远在自己之上,更何况现在自己还受了重伤。 平生第一次,雷破天从心底感到了一丝寒意在升起,或许这就叫做惧怕? 雷破天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放低了声音说道:“如今,江南明家和我大雷门同样遭受新败,都败在了蜀中唐门的手里,或许,我们两家可以考虑下联手合作,这样一来,强强联手,蜀中唐门想必绝非我们的对手。” “强强联手?合作?”明老爷子有些惊异的看着雷破天,忽然笑了起来,“不知道雷总堂主事到如今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还能提出来联手合作?你现在可以拿什么资本来谈合作?” 他的笑容中既有着几分嘲讽,也有着几分惊讶,雷破天这样一个高傲的人物,居然也会低声下气的来求合作? 什么合作?分明就是投降! 他雷破天居然也会有今天,实在是让人想象不到。 他的笑容好像一根针,深深的刺痛了雷破天,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了,可是他却不得不压住怒火,倔强的说道:“今天我虽然败了,可是我身后还有雷家,只要我活着,就能够号令雷家人,就还有一战的资本!” “雷家?”明老爷子摇摇头,“如今你还梦想着你能指挥得动雷家人?雷家直系的精英早就全都被你葬送掉了,而雷家外系的势力也早就对你心存不满,雷家四老死后,更是早就心生异志,要不然,雷小兔那鬼丫头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背叛你。” 他冷哼一声:“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本?” 雷破天默然了。 明老爷子说得一点也不错,看起来他现在真的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第五十三章 雷破天的末日 雷破天还有些不甘心,勉强说道:“就算失去了雷家的支持,可是我还活着,我被誉为几十年来雷家第一高手,绝不是浪得虚名,等我伤好之后,愿意为江南明家效力,冲锋陷阵,在所不辞,难道老爷子不需要像我这样的人?” 明老爷子看着雷破天,看着他眼里那一点如同溺水之人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希望的光芒,半晌,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你的武功的确还不错,可是和你的武功相比,你带来的麻烦将会更大,我们江南明家还真的不敢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如果江南明家收留了你,首先等于公然向蜀中唐门宣战,立刻就会成为蜀中唐门的首要目标,你和他们可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他们一定会倾尽所有的力量来与我们为敌,这样的局面是老夫现在所不像看到的。” 明老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你们雷家数百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子弟曾经投靠过其他门派的,更何况你如今还是雷家掌舵的人,雷家的第一高手,你如果加入江南明家麾下,对雷家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那么这后果极有可能会使目前已经四分五裂的雷家各势力重新团结在一起,不过他们一致的目标却是要对付你,对付我江南明家。”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雷家绵延数百年,藏龙卧虎,可绝对不容小觑,我江南明家可不愿意凭空再树立这么一个强敌,这买卖实在太不划算。”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果你早几年之前,在你大雷门还在鼎盛之时,能够与蜀中唐门分庭抗礼的时候,提出合作,或许老夫还会感兴趣。” “可惜,那曾经叱咤风云,俾睨天下的雷家,如今已经在你的带领下落到了这样一种境地,再也难以恢复当年的荣光,对于有着这样丰功伟绩的你雷总堂主,老夫确实是爱莫能助了。” 雷破天听着他的话,眼里那一点最后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已经不像之前那个一直意气风发,一身傲气的雷破天,而像是一条狗,一条浑身湿淋淋躲在角落发抖的落水狗。 明老爷子望着雷破天,眼里出现了鄙夷之色,冷冷的说道:“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当年我江南明家遭受天下各门派联手进攻,几乎险些遭受灭顶之灾后,老夫就发过重誓,所有胆敢伤害我明家子弟的人,老夫一个也不会放过,全都要他们加倍付出代价。” 他看着雷破天的目光渐渐变得阴冷起来,闪动着隐隐的杀机:“在西湖之畔,你为了要挟老夫,按照你的计划与蜀中唐门两虎相争,竟然授意你的儿子雷雨云,对老夫的孙女明文兰下毒,几乎害得她丧命,你觉得,这样的事情,老夫今日能够放过你吗?” 他话里透出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雷破天仰面望着他,车模了片刻,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所以,今天你老爷子其实是来杀我的了?” 明老爷子冷冷的笑道:“那你以为呢?难道老夫在此出现只是为了和你雷总堂主聊聊天?如今连剑圣都已经没了,你已经真正成了丧家之犬,还身负重伤,有什么比这样的机会更好的了?” 雷破天止住了笑,霍然站起身来,脸上似乎一扫之前的阴霾,又出现了一种光彩,他似乎又成为了当初那个豪气干 云,傲视天下群雄的雷破天:“好,原来你老爷子是想要乘人之危,那你就来试试吧,雷家子弟,没有一个怕死的!” 就算是丧家之犬,是落水狗,在生死关头也决不可轻侮,何况他是雷破天! 明老爷子面对着他,脸上鄙夷之色渐去,他此刻终于又像是那个一手创立大雷门的雷总堂主了,那个纵横江湖的一代枭雄。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雷破天虽然站得很直,不过身上刚刚包好的伤口处很快又渗出了鲜血,他伤得很重。 魔刀魔五楼的那一刀可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受得起的。 饥饿狂在受伤之后,他还全力奔逃了这么远的路途,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就算他没有受伤,明老爷子也从没认为他会是自己的对手,何况他如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看起来,这场战斗还没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雷破天注意到了明老爷子的目光所及,他当然也明白自己的武功远远不及眼前的这个老狐狸,而且自己的力量现在正随着这渗出的鲜血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机会也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再等待下去,恐怕自己连一拼的力量也没有了。 他必须要抢先出手。 雷破天运足了全力,他全身筋肉凸起,身上的骨骼都发出啪啪的响声,大喝一声之后,他全力出击! 天雷掌本就是至刚至猛的武功,如今雷破天生死关头,背水一战,更是将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每一掌,一招一式之间,都威力无比,隐隐有风雷之声,令人望而生畏。 明老爷子没有硬接,他用灵巧的身形步伐在闪避着,显得游刃有余。 如果说雷破天的攻击是一柄威力巨大的铁锤的话,明老爷子现在就像是一颗滚来滚去灵巧的小豌豆,铁锤无论如何用力,却总也砸不中他。 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根本不用硬拼,那是最愚蠢的办法,雷破天身上的伤势那么重,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越来越慢,破绽百出,那时候才是他出手最佳的时机。 两人之间的战斗如此激烈,令伏在一旁的叶枫看得有些如痴如醉。 他也是习武之人,能够看到这样当世的两大高手交手,本就是十分难得之事,自然忍不住沉溺其中了。 不过即便是他也一眼就看出来,雷破天进攻的势头虽然猛,但是他的攻击一次不如一次,已经大不如前了,他的败像已露。 就在叶枫看得如痴如醉之际,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香风袭过,不由得一愣。 这香味好熟悉,在哪里闻见过?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有人欺身到了他的身后,他感觉后背几处大穴一麻,顿时全身僵直,一下子扑倒在了雪堆上不能动了。 他心里一急,到底是谁,竟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袭击? 又是一阵香气袭来,那人凑近了他的脸颊,轻声说道:“别动,是我!” 这声音好熟悉,叶枫立时就判断出来了,这人就是江南明家大小姐,场中明老爷子的孙女,明文兰! 永久保存书架,记录阅读历史下载 她为什么要突然袭击自己?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正惊疑之间,他却感觉到明文兰直接上手开始剥自己的衣服。 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鬼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他穴道被制住,全身僵直,既不能动,连话也不能说,只能躺在那里任由明文兰为所欲为,干等着眼睛没有一点办法。 好在明文兰仅仅只是剥去了他的外衣,就住了手。 她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不能回头,只能听见明文兰在他身后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却不能有任何一点的反应。 不论如何,她对自己应该不会有恶意的吧? 叶枫这么想着,不过这鬼丫头一直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正想着,突然一声巨响,对面的场中人影骤分,胜负已定。 明老爷子还是好整以暇的站在场中,而雷破天却飞身跌了出去,嘴角鲜血狂涌,靠在一棵树上,眼见得已经站不起来了。 明老爷子阴沉着脸,缓缓的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着,那沙沙的脚步声仿佛是死亡在靠近的声音。 雷破天苦笑了一下,他忽然感觉这样的场景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当初他截杀火神雷惧的时候,那时的情形也和现在很相似。 只不过当初,重伤靠在树上的是手脚全都被自己打断了的雷惧,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人是自己。 想不到如今,这位置竟然变换了,换作了自己倒在这里任人鱼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循环,这就是报应? 明老爷子看着地上的雷破天,冷冷的问道:“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雷破天摇了摇头,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斑斑点点染红了身旁雪白的积雪。 他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成王败寇,原本就是百世不易的真理,既然输了,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不过,雷破天此刻的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个疑问,自己这一生都致力于振兴雷家,让雷家能够独霸江湖,可是结果呢? 雷家的精英几乎全都死伤殆尽,剩下的也都四分五裂,曾经名震天下辉煌无比的雷家,现在已经再也不可能恢复从前的荣光了。 自己死后,剩下的只有像雷小兔这样野心勃勃,反复无常的小人,雷家还能有什么未来? 回想起当初江南霹雳堂和大雷门时期雷家的风光,想起延祚了数百年雷家的荣耀,到今天就算已经全部葬送掉了。 可是这是谁的错? 自己为了雷家,牺牲了几乎自己的一切,包括亲情友情,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浮现出了一张张的面孔,雷卓云、雷雨云、雷惧,那些所有英勇战死的雷家子弟们,还有大哥雷惊天,二哥雷动天,他们都是死在自己的手上的。 最后浮现的,竟然是父亲的面庞,他多想问一句,父亲,我错了吗? 明老爷子望着意识渐渐模糊,奄奄一息的雷破天,轻叹了一口气,举起手掌,击在了他的头顶天灵上。 雷破天全身一阵抽搐,口中鲜血涌出,喉头咯咯作响,迸出两个字:“父,亲……” 接着他便寂然不动了。 雷破天死了。 明老爷子看着他的尸体,带着满怀伤感的摇了摇头,叹道:“雷家,完了。” 第五十四章 亏欠 雷破天死了。 带着深深的不甘和满腹的疑问,这一代枭雄就这样死了。 明老爷子一时间似乎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伤感,站在那里望着雷破天的尸体,久久沉默不语。 藏在一边的叶枫此刻被明文兰制住了穴道,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可是这眼前的这一幕也令他心中思绪翻涌。 这几年来雷破天为了争霸,为了击败蜀中唐门,为了让雷家能独霸武林,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叶枫眼见着唐玉,唐仇这些曾经的好朋友一个个的倒下了,离去了,他的心中对雷破天实在是充满了仇恨的。 不止一次的他在脑子里想象过亲手杀死雷破天的情景,终于可以快意恩仇,为那些好朋友们报仇,那该是何等的畅快。 然而雷破天现在却就这么死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雷破天在重伤之后就这么死在了明老爷子的手里,而且死得一点也不风光,不壮烈,死得就像是一条丧家犬,落水狗,这样的死法令叶枫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失望,甚至是唏嘘。 他生前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随着他的死,他曾经一心想要振兴的雷家,从此也许就要在江湖上消失了,很难想象像雷小兔这样阴狠自私的人,能带领雷家重新走向辉煌。 雷破天的这一生,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他死了,难道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就会从此结束吗? 只怕杀死他的这个明老爷子会是比他更加危险,更为狠毒的角色。 叶枫越想越多,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这时候,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扑来,明文兰从身后靠近了过来。 此刻明文兰的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别担心,我没有恶意的。” 这一点叶枫倒是并不担心。 他想起了几日前在自己的房中,和明文兰的那一番对话。 当时他得知雷破天带着剑圣正在赶来清平县的路上,他却决定不再逃避,留下来面对他们。 不过为了安全,他安排张胖子把程姑娘送走。 他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有些不能理解,尤其是程姑娘。 自从这一次重逢以来,他一直对程姑娘显得有些冷淡,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尽量避免单独和她相处。 这并非是他心中对于程姑娘的感情有了变化,恰恰相反,当他再度见到程姑娘的时候,心中的那一份激动与高兴,甚至比之前更加强烈。 特别是当他知道程姑娘自从他在秦皇陵中失踪之后,一直在江湖上四处漂泊,就是为了寻找他的消息之时,心中的感动更是难以言表。 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他不敢靠她太近。 从秦皇陵中侥幸逃生,出来之后,令他百感交集。 回想起来,这几年来,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义兄弟,二哥解祯亮和三哥张胖子,竟然会是皇上在多年之前就处心积虑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 子。 身边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就像兄弟一般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黑鬼,为了救自己舍身而出,最后竟然尸骨无存。 自己敬重的长辈,七叔墨七重,竟然为了秦皇陵中的秘密,阴谋设计要害死自己,结果最后自食其果,葬身在秦皇陵中的机关之下。 还有那些曾经的好朋友,唐玉、唐仇他们,以及那些受人之托来帮助自己的关中老孙家孙老头,关外梅家的梅德庸,他们也全都先后一个个的死了。 叶枫感觉好像这是一个诅咒,一个噩梦,好像所有接近自己的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那个所谓的上古宝藏? 叶枫并不想要什么宝藏,他只不过想要搞明白这个宝藏和自己身上那个时隐时现的神秘的龙纹图案究竟有什么关系,仅此而已。 然而各种各样心怀鬼胎的人却如同闻见了腥味的蝇虫一般的围绕在他身边,各种各样的阴谋接二连三的袭来,令叶枫感觉到有些应接不暇。 或许,自己就是一个不祥之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和不幸,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这样。 他感觉好累,打心眼里累,他不想再被命运耍的团团转了,所以他不想再逃避了,尽管明知道危险,他还是决定留下来,留下来面对雷破天他们,面对所有的那些阴谋与暗箭。 可是他不愿意程姑娘也跟着他冒险,所以他极力与程姑娘保持着一定距离,甚至显得有些冷淡,或许只有远离自己,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他不怕别人的误解,甚至不求程姑娘能明白他的心思,即使这需要他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去压抑住心中涌动的感情,去装出对程姑娘的满不在乎。 这一切,他也没办法去跟别人倾诉,一切只能默默的藏在心里。 然而忽然出现的明文兰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意。 这个鬼丫头也不知道是如何看破自己的,甚至比身边一起长大的张胖子还要了解自己,一语就道破了自己的心意。 然而接下来那一晚她对自己说的话,却令自己有些大吃一惊。 明文兰说得很直接,和她的性格一样,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告诉叶枫,她喜欢他。 而且她还告诉叶枫,她爷爷明老爷子因为明玉楼的死已经迁怒到了他的身上,以明老爷子的性格和手段,是绝对不会放过叶枫的。 现在叶枫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她在一起,这样他成为了明家的人,明老爷子自然也就再不能伤害他了。 下载咪咪阅读小说app永久免费看书.mimiread 她明文兰的身体里流有他叶枫的血,他们本来就该在一起。 听了明文兰的话,叶枫默然了。 面对明文兰如火一般的话语和眼神,他又能说什么? 不能否认,他对于明文兰的确也有好感,但是要说那是那种男女之情,好像也并不是,至少并没有那么的强烈。 明文兰的性格和他之前接触过的女孩都不一样,他心里顶多是对她感到新鲜,有些好奇罢了,远远谈不到情爱之上来。 何况,他心中早就有了程姑娘了。 程姑娘和他共同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好多次从死亡线上把叶枫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没有她,叶枫只怕早就死于金蟾之毒了。 这一份感情早就已经超越了男女之间的好感,他甚至愿意为程姑娘牺牲一切。 特别是现在,明知明老爷子要对自己不利,如果此时他选择明文兰的话,岂不是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出卖了灵魂? 这种事情,叶枫是万万干不出来的。 所以他很明确的拒绝了明文兰。 明文兰看上去有些难过,却并不显得意外。 或许她心中早就知道叶枫一定会拒绝自己的,假如他是那种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的人,明文兰也不会对他芳心暗许了。 临别的时候,明文兰有些意味深长的对叶枫说道:“我羡慕程姐姐,不过,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要你永远都欠我的,这样你才会永远记住我。” 这话似乎有很深的含义,不过叶枫一直没搞明白。 而现在,这个鬼丫头究竟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明文兰此刻伏在叶枫身边,嘴就靠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一时之间,叶枫只觉得有些心神荡漾,胸口如同小鹿乱撞。 就在这时,那一边的明老爷子忽然之间说话了:“姓叶的小子,看了这么久,该现身出来了吧?我们之间的账,也该要算一算了。” 这一声令叶枫心头顿时一惊,原来明老爷子一早就已经知道他在附近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说破而已。 此刻他也已经猜到明文兰之所以制住自己是为了救自己,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就算自己不现身,明老爷子一走过来一切不还是完了吗? 再说,要为了救自己,她刚才剥自己的衣服干什么? 叶枫有些不明白。 看着这边没动静,明老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你让那小胖子回去报信,自己藏在这里以为老夫不知道吗?躲躲藏藏不敢现身出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看起来躲藏下去是藏不住了,叶枫此刻只希望明文兰能够解开他的穴道,让他站出来和明老爷子面对面,即便是死那也没什么可怕的。 明文兰没有解开他的穴道,她只是在他耳边轻轻的再次说起了那一句话:“我现在就把欠你的都还给你。我要你永远欠我的,这样你才能永远记住我。” 说完,她在他的耳畔轻轻的亲吻了一下。 她的嘴唇火热滚烫,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叶枫只感觉如同天雷地火一般,整个人都有些眩晕了。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时又传来了明老爷子那不耐烦的催促声:“快出来,别婆婆妈妈的,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 接着,叶枫感觉身边的明文兰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当叶枫看见明文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一样,顿时愣住了。 他看见的不是明文兰,他看到的是叶枫,是另外一个自己! 第五十五章 明文兰的牺牲 叶枫之前曾经见过明玉楼假扮成自己的模样,那真的是可以以假乱真,连和自己从小玩到大,最亲密的义兄张胖子也不能分辨真假,足见江南明家的易容之术是何等的精湛。 此刻他当然明白,这正是明文兰扮作了他的模样,难怪刚才她要剥去自己的外衣了。 只是这明文兰与明玉楼不同,她对于叶枫是何等的了解,这一现身出来,不但是面貌衣着,那举手投足之间,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和叶枫简直是一模一样,毫无破绽。 连叶枫自己都一瞬间恍然有了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走出去的那一瞬间,明文兰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藏在雪堆之后的叶枫分明从她的眼神之中明明白白的看见了深深的不舍,还有告别。 叶枫想要阻止她,可是穴道被制,他既不能动弹,也叫不出一点声音来,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明文兰大步走了出去。 面对着明老爷子,就听明文兰说道:“明老爷子,别来无恙否?” 听在叶枫耳中,这活脱脱的便是自己的声音,甚至连语气和语速也都完全一般无二,看起来这江南明家不愧为天下四大奇门之首,模仿别人的本事当真是神乎其技了。 明老爷子好像也没有看出破绽来,望着走出来的这个假叶枫,冷冷的说道:“你总算是敢现身走出来了。” 明文兰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既然已经被你明老爷子发现了,我便是插上翅膀也逃不掉了,除了乖乖出来,还有什么路可走?” 这话多少有些奉承的意味,明老爷子听了心中感觉颇为受用,表面上却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既然你已经在旁边看了这么久了,一切也全都看见了,不知你对于这雷破天的死,有些什么感想?”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旁雷破天的尸体,说道:“老夫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想亲手杀了他,如今他就这么死了,你是不是有点怅然若失啊?” 老实说,叶枫如今心中的确是有点这样的感觉,甚至对于雷破天这凄凉的结局还感觉到有些伤感,之前对于他那满腔的仇恨,此刻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而这时却听明文兰说道:“成王败寇,雷破天曾经是叱咤一方的霸主,到今天这个地步,有此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倒是雷家,可惜这数百年的传承,今后只怕是再也难以恢复当日的荣光了。” 听了这话,明老爷子似乎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叶枫应该是个颇为感性的人,感情丰富,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假叶枫一眼,说道:“那么你自然也听到了老夫为什么要杀他?” 明文兰有些嘲讽的笑了笑,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原本就想要除掉他了,所谓什么他曾阴谋伤害你孙女之类的话云云,不过都只是借口而已。” 明老爷子愣了一下,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即便是没有西湖之畔那件事,老夫还是要杀了他。想他雷破天是何等的人物,岂会甘心情愿的久居人下,为人驱使?即便他今日为情势所迫,不得已投身于我江南明家,日后也必有异心,这样的人,留之无益,养虎为患耳,不如早除。” 他抬头看着假叶枫有些似笑非笑的说道:“提到西湖之畔,说起来老夫倒是真该谢谢你这小子,救了我家兰儿一命,当日兰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今日把他雷家满门上下杀个干净,也难消老夫心中这口怨气!” 看起来他虽然辣手无情,却是真的疼爱孙女明文兰,明文兰听了这话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明老爷子此刻的语气忽然一变,说道:“虽然你救了兰儿的性命,不过一码归一码,明玉楼是死在你和唐大定下的计策之下的,你脱不了干系。老夫当年也真的曾经立下重誓,绝不放过伤害任何明家人的人,何况是明玉楼的一条性命。” 他望着假叶枫,眼中隐隐浮现出了杀气:“所以,今天你也要伏尸于此,为明玉楼陪葬!” 这话一出,叶枫的心中顿时一急,这明老爷子看来并不知道面前的假叶枫就是明文兰所假扮的,他会不会立马动手呢?明文兰能躲开他的这一击吗? 他心中为明文兰深深的担忧起来。 这时明文兰却轻笑了一声,淡淡的问道:“那么如果,我也成为了明家的人呢?” 明老爷子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明文兰说道:“老爷子您也应该看出来了,自从我在西湖之畔救下了文兰小姐之后,她对于我便是芳心暗许,早已属意于我了。如果此时我愿意与她成婚的话,岂不就是也成为了明家的人,成了您的孙女婿,这么一来您还会为了明玉楼要我的命吗?” 这话一出,倒是有些大大出乎明老爷子的意料,他愣了一下神,才说道:“这个,这个自然又不同了。” 这时候,躺在一旁不能动弹的叶枫忽然之间明白了,几日之前为什么明文兰会忽然找上门来急着向他表白,并不是真的情难自禁想要得到他,实际上她那是已经发现爷爷对叶枫动了杀机,她是想要救他的命! 下载咪咪阅读小说app永久免费看书.mimiread 明文兰接着说道:“如若我与文兰小姐成婚,不但我成了江南明家的人,我身后的那个神秘宝藏的秘密,自然也就归属于江南明家了,恐怕这才是我最大的价值。” 明老爷子颔首道:“不错。” 他眯缝着眼盯着眼前的假叶枫,心中暗自奇怪,这些年随着叶枫的声名鹊起,经历的那些震动江湖的大事,他其实暗中也观察了叶枫很久,对他也算有些了解了,可是从来也没发现他是如此伶牙俐齿的人,更不像是会贪生怕死的人。 现在他这么说话,倒是有些奇怪了。 注意到了明老爷子略带怀疑的眼光,明文兰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么做虽然很好,我能保全性命,江南明家也能得到一大助力,实在是双赢的局面。可惜,我却不是那样的人。” 她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叶枫当然明白明文兰的这些话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的,既是在对自己解释那一晚她的举动,也是在惋惜如果那一晚自己能接受她的表白,或者今天的结局就会完全不同了。 明老爷子也惋惜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否则的话,兰儿那丫头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了。只不过古人也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见趋利避害原本就是人之常情,你倒是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虽然明知希望渺茫,明老爷子还是希望能最后争取一下。 明文兰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大丈夫当独行其道,岂能因为生死之事而变节改志?叶某绝非这样的人。” 明老爷子默然了片刻,才不无惋惜的叹道:“你如此聪明,既然能看破这一切,自然也应该知道我江南明家既然得不到那笔宝藏,也绝不会任由他人轻易得到的。” 明文兰叹气道:“如此看来,我今日非得葬身于此了?” 明老爷子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身上忽然升起了一种气势,那股充满寒意的杀气即使是躺在一旁的叶枫,也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 他的心中焦急万分,不行,决不能让明文兰牺牲她自己代替叶枫去死,这无论对谁,甚至对于明老爷子而言,亲手杀死自己宠爱的孙女,这都是太残酷的事情。 可是叶枫此刻全身麻软,躺在地上既不能动弹,甚至都不能发出声音,完全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的躺在这里,希望着会有奇迹。 明老爷子看着眼前的假叶枫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严阵以待。 他自然知道叶枫这一刀的威力,他亲眼看见了刚才在客栈之中叶枫是如何一刀逼退了全力出击的雷破天的,不过当时没有人注意到藏身在暗处的他而已。 说来也奇怪,叶枫这 小子的武功原本真是不值一提,然而这几年下来,他的武功却神速一般的突飞猛进,他每一次出手都会比之前有很大的进步,到今天,他的刀法只怕已经完全不在他师傅魔刀魔五楼之下了。 这几年他究竟有什么样的奇遇,明老爷子不知道,不过他却感到了一种隐隐的威胁,这小子如果不趁早除去,只怕将来迟早会成为江南明家的心腹大患的。 这也是他之所以想要借这次明玉楼的死一定要杀掉叶枫最主要的原因。 叶枫的进步虽然大,不过就以他目前的武功而言,还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明老爷子对于这一点很有信心。 不过他从来不会轻视他的对手,就凭着叶枫逼退雷破天的那一刀,也值得起他全力出手一击了。 明老爷子全神贯注,力贯双臂,他已经准备好了。 他终于出手了。 他面前的假叶枫也拔出了刀。 刀一拔出,明老爷子立马就觉得不对劲。 这哪里是叶枫面对雷破天之时使出的那一刀? 这一刀毫无气势,甚至就像是一个初学用刀的人,根本没有速度和力量可言。 联想到了先前这个叶枫的那些有些反常的言语,明老爷子的心中忽然一动。 他赶紧想要卸去自己手上的力量,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娇弱的女子的惨呼,他面前的假叶枫如同一只断线风筝一般整个身体直飞了出去,在那声惨呼之中,明老爷子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呼:“爷爷!” “不!”明老爷子狂吼着,他身形如闪电一般弹起,截住了飞在半空中的假叶枫的身体,一把搂在了怀里。  他伸手一抓,一张精致的面具落下,露出了明文兰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鲜血正大量的从她的嘴角涌出来。 “不!”明老爷子又是一声惨呼,他无法相信,明明已经被他命令返回江南去了的明文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装扮成了叶枫的模样,故意受了自己这一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文兰望着眼前悲痛欲绝的明老爷子的脸,艰难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爷爷,别,难过。答应孙女,最后,一个请,求……” 随着她的说话,大量的鲜血一股股的涌出来,洒落在地面的积雪之上。 明老爷子一面慌乱的用手掌抹去她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一面念叨着:“别说话,别说话了,爷爷答应,爷爷什么都答应你,你别再说话了,保住一口气,爷爷一定有办法能救你。” 明文兰固执的继续说着:“孙女替,那,小子,受了您,这一掌,您就,不算破,破了誓言,答应我,放,放过,他……” 明老爷子脸上老泪纵横,不停的点着头,更咽着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鬼誓言不誓言的! 他现在满心只是恨。 他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传授这易容之术给明文兰,他恨明文兰为什么会对此有这么高的天赋,学得如此之好,他恨刚才这么长的时间自己为什么就没能看出一点破绽来? 怀里的明文兰看着明老爷子不住的点头,终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头一歪,寂然不动了。 “不!”明老爷子最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这久久回荡的叫声中的悲愤之情,令闻者也能感受到那整个人被撕裂一般的伤心。 吼声已绝,明老爷子满腔的悲痛都化作了一股恨意,他咬着牙恨恨的说了一句:“叶枫,老夫绝不放过你!” 话语之中透着刻骨的仇恨,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言语未毕,他抱着明文兰的身体忽然电射而起,消失在了茫茫雪地之中。 除了明文兰留下的那一滩血迹,只有不能动弹的叶枫还躺在雪堆后面,在心里默默的狂喊着:“不!” 他的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滚落,滴在了雪白的积雪上,留下了一滩印记。 第五十六章 去乌斯藏地 叶枫是被张胖子带着唐大他们赶到之后,才解开穴道救了回来的。 即便是练武之人,内力浑厚,却也抵不住在雪地之中躺上一两个时辰不能动弹,因而回到客栈之中,张胖子便张罗着给叶枫熬制姜汤。 当他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姜汤走进门的时候,叶枫正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着院子里发愣。 院子里,唐大正忙着和雷小兔急切的交谈着什么,这也难怪,雷破天死了,大雷门也灰飞烟灭了,唐大一面要安排雷小兔赶紧去安抚招降雷家四分五裂的各派系势力,一面又要急忙调度各地蜀中唐门的力量,谨防那些忠于雷破天的雷家子弟拼死一击,为雷破天报仇。 这些事也是足够他忙活的了。 然而叶枫此刻对于这些江湖争斗什么的,根本毫无兴趣,他满脑子都是明文兰留下的那句话:“我要你永远欠我的,这样你才能永远记住我。” 没想到这丫头真的就有如此的刚烈,真的就牺牲了自己,代替叶枫死在了明老爷子的手上。  现在,叶枫欠她的只怕是永远也还不清了,要永远亏欠她的了。 然而在叶枫心里,有一种感觉却愈发的强烈了起来,这一切难道真的就如同一个诅咒,所有接近自己的人都不会有好结局?自己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 他现在开始相信张胖子之前的那句话了,大概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容易招惹麻烦的特殊体质。 要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又应该怎么办? 他想得如此出神,连张胖子来到身边竟然也丝毫未觉。 张胖子看着发呆的叶枫,打从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自从叶枫的口中听说了明文兰代替他死在明老爷子手上之后,大家全都感觉到无比的震惊,百感交集。 首先便是江南明家那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之前张胖子已经从明玉楼的身上见识过了,的确是神鬼莫测,以假乱真。 然而这一次竟然连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自己也没能看出破绽来,失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孙女,这足以说明明文兰的易容之术还在明玉楼之上,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一手如此的厉害,今后若是在江湖中遇到江南明家,倒是不得不防。 其次,便是明文兰舍身保护叶枫的这一举动,令他们感觉到惊讶。 他们并不认识明文兰,之前也并不知道西湖之畔叶枫和明文兰之间发生的那些纠葛,这些事情叶枫从未对别人提起过。 然而单单从明文兰居然为了保护叶枫,心甘情愿的替他去死这一点来看,她必定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而且,她与叶枫之间的故事一定并不简单。 这件事对于叶枫造成的打击可想而知,然而张胖子心里却隐隐的感觉到,这个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明文兰与自己的义弟之间,一定还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说起来,自己这个义弟本事倒也真是不小,虽然被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不过在感情这方面,平时看上去却是笨笨的,甚至于有些不解风情。 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个笨笨的闷葫芦,不声不响的,竟然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和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暗地里搅在了一起,甚至于人家会心甘情愿的替他去死,这是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啊? 张胖子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此事绝对不能让程念真程姑娘知道。 程姑娘对于叶枫的用情之深,大家全都看在眼里。 自从叶枫在秦皇陵中失踪之后,她不顾父亲的劝阻, 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孤身一个女孩子,吃尽了苦头,都只是为了能够打听到关于叶枫的消息。 哪怕是这一次重逢之后,叶枫不知何故始终对她有些不冷不热的,似乎刻意在疏远她,她也毫无怨言,这份用心连张胖子这个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话又说回来,叶枫这一次之所以对程姑娘的态度有这样的转变,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江南明家的大小姐? 难道叶枫已经变了心不成? 张胖子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就是如果此事一旦让程姑娘知悉的话,她一定也会这么想的,那她该有多么的伤心欲绝啊? 张胖子科不愿意伤害这位善良的好姑娘。 更何况之前她刚刚为张胖子尽心尽力的治疗这遍体鳞伤,张胖子还欠着她一个人情呢。 张胖子于是暗下决心,今后对于明文兰牺牲自我保护叶枫的事情,一定绝口不提。 手中捧着的热姜汤眼看便要凉了,于是他轻轻的唤了两声沉思中的叶枫。 叶枫还在发愣,一直到张胖子一连唤了好几声,他才醒过神来。 接过了姜汤捧在手中,叶枫低头望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姜汤,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温暖,仿佛想要借着这热量驱走身体里的寒意,也驱走心中的那一份悲伤。 张胖子明白他的心情,为了不想让他继续沉溺在悲伤之中,张胖子转开了话题,开口问道:“如今这里事情已了结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程姑娘?她可还在邻县等着消息呢!” 程姑娘?叶枫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尽管他都几乎可以想象出程姑娘在得知他安然无恙只是那张欣慰的笑脸,可是他现在还处在悲伤之中,明文兰尸骨未寒,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以如何的心情去面对程姑娘,面对另外的一个女孩。 “你不准备去见她吗?”张胖子有些意外,他本来还想开口劝上几句,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自己的事情还得自己拿主意。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叶枫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道:“我想要去乌斯藏地。” “什么,乌斯藏地?”张胖子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听闻去乌斯藏地路途艰险,要翻阅大雪山,蹚过大沼泽,真可谓九死一生,你无缘无故想要去那里做什么?” 叶枫捧着热姜汤,淡淡的解释道:“自从秦皇陵之中出来以后,我和唐大曾经去过少林寺,找过凝然了改大师,给他看了我们从秦皇陵之中带出来的华夏九鼎的铭文拓片。” “奇怪的是一直热心帮助我们,一路指点我们的了改大师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变得惜字如金,不肯透露拓片之上的内容,反而言语之间暗示我们前往乌斯藏地,去找一个人,说或许这个人可以解开我们一切的疑惑。” 张胖子问道:“是谁?” 叶枫抬起头来:“这个人说起来你也认识,他就是第五世的恩西活佛,小桑吉!” 小桑吉?张胖子不由得愣住了。 他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模样,稚气未脱却偏偏时刻一副老成持重模样的小孩子的脸。 “这个小鬼头竟然能够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这句话刚问出来,张胖子忽然就想起了小桑吉那一副恼怒的模样,还有他那稚嫩的声音:“我才不是小鬼头呢!” 叶枫的神色淡然,这其中的关窍看来他早已想过了:“想在回 想起来,当初在兰州的时候,小桑吉莫名其妙的适时出现,身后还有着一群所谓的什么西饶活佛派来抓他的喇嘛,这应该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他后来又主动要求陪同我们去沙漠之中寻找那神秘的楼兰古城,一路之上他又对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高深莫测的话,似乎他知道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到了后来,在楼兰王城最下面一层的那扇黄金大门前,他用胸前挂着的那个护身符一样的小圆盘,竟然打开了那扇大门,之前他就一直在说,他的宿命就是为我打开那扇门,虽然语焉不详,但是我想,他一定知道不少关于这个龙纹和宝藏的秘密!” 张胖子回想着和小桑吉当初一同的冒险旅程,不由得连连点头,对于叶枫的这番分析深表赞同。 叶枫接着说道:“还有,你还记得当初他曾经提到过在乌斯藏地雪山之上藏着一个黄金圆盘吗?据说他们恩西活佛世世代代的使命便是守护这个神奇的圆盘,而那个什么西饶活佛之所以派人对付他也是为了抢夺那个黄金圆盘的秘密。” “所以我觉得,我们在寻找的这个宝藏,一定与大雪山之上的那个黄金圆盘有着莫大的联系,为了这个宝藏已经死了很多人了,牺牲这么大,无论如何我也要搞明白这个宝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所以我一定要去乌斯藏地一趟。” 叶枫解释完了。 张胖子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就算你要去,现在只怕也不行。去乌斯藏地要翻越大雪山,据说那里一年之中大半年都大雪封山,无法通行,要去也必须等到开春之后,天气变暖才能通过,现在这个季节太危险了,根本不成。” 叶枫点了点头,张胖子博览群书,所知甚多,他说的这些一定不会错。 他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多盘桓上两个月,等到冬季过去再出发。” “你?”张胖子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不准备与我们同行?” 叶枫怔了怔,说道:“唐大少如今诸事缠身,只怕是忙不过来,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此去乌斯藏地一路之上艰辛无比,恐怕……” “恐怕什么?”张胖子几乎要跳起来了,“你自己也说了,要两月之后才启程,那时候我身上的伤早就好利索了。” “再说,我一生最大的志向便是读天下之书,行天下之路,乌斯藏地一直被传为神秘之地,这么好玩的事情,你敢不带上我?” 叶枫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无言以对。 这算是默许了,张胖子瞬间又变得高兴了起来。 忽然,他有些故作神秘的对叶枫说道:“不过在这些事之前,你先帮我一个忙,准确的说是帮我一个朋友的忙。” 叶枫问道:“是谁?” 张胖子说道:“就是这清平县的县令,周得麟大人,当初我身为通缉犯,逃到这里,全靠他甘冒其险收留了我,还替我出面联系上了程姑娘,总算是我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然而这几日,他却遇见了一桩奇案,搞得他焦头烂额,整天心神不宁的,你不是天下最聪明的吗?查案缉凶你最拿手了,不如帮一帮这位周大人,也算替我还了这个人情。” “奇案?什么奇案?”叶枫这时似乎也来了兴趣。 张胖子眯缝着眼,神秘兮兮的说道:“这是一个老太婆被谋杀,然而他的儿子、女儿,以及女儿私定终身的对象三个人全都来投案自首,自承是杀人凶手的案子。” 永久保存书架,记录阅读历史下载咪咪阅读app.mimiread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第五十七章 周大人的秘密 周大人低着头从县衙监牢里走出来,一副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牢头紧跟在他身后,一肚子的疑惑。 何老太的案子在县里早已风传开了,众说纷纭,什么样的传闻都有,牢头自然也略知一二。 他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什么会看上去这么的苦恼? 他不明白,这案子固然令人称奇,真相扑朔迷离,可是真相不真相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要的在于现在有三个人主动站出来自承是凶手,随便认定一个人,即可结案,对上面也有了个交待,这有什么好苦恼的? 他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什么不提审这三人,却亲自跑到这肮脏不堪的大牢之中,还特意吩咐他去女牢里把那个死者的女儿也押解到这里,把他们三个自首的人都关在一个监房之中。 一个时辰之后,却又命令他把那个女犯送回到女牢去了。 到底大人这是想要干什么? 他最不能明白的是,他在衙门里多年,从没见过哪一位大人为了案子会如此的上心,搞这么多的花样,甚至把自己都搞得有些失魂落魄,神经兮兮的样子。 这位周大人当真是与众不同?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老妇的性命真的在他眼中如此的重要?他难道真的想要找出真相不成? 牢头一肚子的疑问,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紧跟在周大人身后,随时等候着吩咐。 谨言慎行,言多必失,这是他这么多年混迹衙门感悟到的唯一真理,也是他的座右铭。 然而周大人却什么吩咐也没有,走出监牢大门,只是对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就一路沉思着离开了。 牢头站在门口怔了怔,看来周大人这一趟监牢之行,还真的有什么收获? 好半天,他才默默的转身走了回去。 周大人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依旧是低着头,一路径直走向书房,对于府里人的招呼全都恍若未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走进书房,一抬头,他却是一惊。 只见他的母亲,周老夫人正坐在书房之中等着他回来。 周大人一向侍母极孝,赶紧深深的弯下腰去,唤道:“母亲。” 周老夫人怜爱的看着儿子,几日不见,儿子眉头深锁,面容竟然都有些消瘦了,想必是为公事烦忧,不禁有些心疼不已。 周大人轻声问道:“母亲亲自来到儿子书房,可是有什么吩咐?” 周老夫人板起脸说道:“怎么,你这书房还不让为娘的进来了?你连续好几日一回到府中就把自己关在这书房里,足不出户的,也不像平素每日都会来拜望为娘了。为娘的见不着儿子,只好自己到书房里来等着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周大人平时不论多忙,每日夜里都会风雨无阻的去老妇人的房里问候,这习惯已经坚持了许多年了。 周老夫人这么一提,他这才猛然想起,这几日竟然全都忘却了,连忙向母亲赔罪:“劳动母亲大驾,令母亲担心,这都是儿子的罪过,还乞恕罪。” 周老夫人一把拉 住了深深弯腰揖礼的儿子,慈爱的说道:“母子之间,何必多礼!为娘的自然知道你是勤于公事,一时忙碌忘记了,自然也不会责怪于你。不过公事虽然重要,你的身体也同样重要,听说这几日来你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可以定要保重身体哪!” 她笑了笑说道:“为娘的可还等着你成家立室,抱孙子呢!” 这时她的话题忽然一转,说道:“说到成家立室,上次为娘更你提起过的那个朝中御史大人的闺女,如今年方二八,温柔贤良,他父亲与你父生前便是至交好友,正是门当户对,你可有意见上一面啊?为娘的这就可以安排人去送信去。” 提到这个,周大人明显面露尴尬之色,赶紧打断母亲道:“此事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容后商议吧。儿子现在有些饿了。” 听说儿子饿了,周老夫人赶忙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就送到书房之中,摆了满满一桌,亲自为儿子夹菜,满脸慈爱的看着他吃饭。 周大人其实一点也不饿,只是托词而已,不过既然母亲亲自守着,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草草用了一些饭菜。 看着儿子是在是吃不下了,周老夫人这才意犹未尽的一面念叨着要儿子千万保重身体,一面满意的除了书房,回房去了。 送走了母亲,周大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顿时又阴云密布了起来。 他忽然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嘴咕嘟咕嘟一脸灌了好几口,然后独自坐在屋内,呆呆的望着窗外天空的明月发愣,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了一些醉意,步履蹒跚的走到桌前,桌上有一面小铜镜,周大人拿起铜镜,解开衣襟,亮出胸膛,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他抛掉了铜镜,踉踉跄跄的走到屋中央,忽然拔出了挂在墙上的宝剑,手持明晃晃的长剑来到了窗前。 他仰首望月,长叹一声,双目含泪,忽然之间,手中长剑一转,竟然向着自己的脖颈之处抹去! 周大人竟然想要自戕! 说时迟那时快,周大人就感觉眼前一花,窗口似乎有一个硕大的人影飘过,接着手中长剑一震,再也握不住,呛啷啷的一声,长剑脱手跌落地上。 周大人吃了一惊,定睛一看,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张胖子,抓着他的手,沉声问道:“周世兄,这却是为何?” 周大人蓦然一惊,随后长叹一声道:“张世子,我乃是百罪莫赎之身,你是不会明白的。”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或许,在下能够猜到一二。” 周大人急回头,书房中还站着另一人,他却是认识,正是号称天下最聪明的叶枫。 周大人愣了一下:“你,你又何必多管闲事?此事又与你何干?” 张胖子忙解释道:“是我看周世兄这几日神色异常,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必是为这县中的奇案劳神,因此才自作主张,请我义弟来帮忙,原本是想能为世兄分忧一二,想不到竟然因此救了世兄的性命,实在是侥幸。” 周大人长叹了一声,转身坐回到了桌前,说道:“那你们倒是说一说,你们都 查到了些什么?”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我们只不过是和周大人你一样,去过了城东小铁匠家,和那位卖瓜果的多嘴的李婶聊了聊。” 周大人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个多嘴的李婶!” 叶枫一笑又道:“接着我们去了城西乌衣巷,到死者何老太家转了转,顺便还请她家隔壁的那个瞎眼的徐太婆吃了一顿饭,于是该知道的便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周大人听了这话,忽然沉默了。 叶枫接着说道:“本来这一切线索都断断续续,我还很难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可是周大人刚才在房中照铜镜的这么一个动作,却忽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起来了,一切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哦?”一旁的张胖子一脸的惊讶,“我怎么没看出来?” 叶枫走访线索的时候他是全程陪同着的,叶枫所知道的一切他也全部都知道,然而他却丝毫也看不出这所有的线索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叶枫对张胖子笑着打趣道:“如果你也能看出来的话,想必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就会是两个人了。” 张胖子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刚才周世兄照镜子这个动作,怎么就成了联系所有线索的关键了?” 叶枫望着沉默不语的周大人,沉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周大人的秘密应该就藏在胸口上,不知道大人可愿意让我们看一看?” 听了这话,张胖子好奇的目光也转到了周大人的脸上。 周大人沉默了片刻,颓然长叹一声,伸手拉开了胸前的衣襟。 在他的胸口之处,赫然有三颗红艳艳的朱砂痣,呈“品”字形,分外的显眼! 张胖子眨了眨眼,没搞明白,这三颗朱砂痣又能说明什么?怎么就把所有的线索都串到一起了? 叶枫轻叹了一声,却忽然转开了话题:“果然如此。如今我还不明白的是,何老太究竟是何人所杀?这自首的三人之中究竟谁是凶手?” 他对周大人说道:“今日午后周大人去牢里呆了一下午,如今却又萌生了自戕的念头,想必下午在牢里应该颇有收获,不知大人可愿赐教?” 周大人叹息了一声,看来这个叶枫果然不愧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什么事也瞒不过他,继续沉默也没什么用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今日午后,我的确去了牢里,还特别让牢头把何老太的女儿从女牢之中提出来,将她与何老太的儿子以及小铁匠关押在了一个囚室之中。” “他们劫后重逢,自然是百感交集,抱头痛哭,而我却在隔壁的囚室暗中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也是今天下午,我猜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事情。” “哦?”叶枫不得不佩服周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机智过人,“那么他们三人之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出乎意料的,周大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三人全都不是凶手。这个案子,原本就没有凶手!” 这一句话,令叶枫和张胖子不由得全都愣住了。 第五十八章 真相 他们三人全都不是凶手? 没有凶手? 这是什么意思? 那何老太究竟是谁杀的? 看他们都没明白,周大人叹息着解释道:“从他们三人的言语之中,我猜基本了解了整件事的详细情形。何老太的女儿之前与小铁匠之间互生情愫,私定了终生,然而何老太为了能有一笔钱送儿子赴京赶考,却要把女儿许给本县大户曾家那疯癫的小儿子,此事想必你们都已知晓了。” 叶枫和张胖子都点了点头。 “那一晚,小铁匠因为忍受不了心爱的人儿却要被嫁与他人,对方还是一个傻子,于是深夜跑去了城西乌衣巷,想要带着何老太的女儿私奔,远走他乡。” “何老太的女儿本来就对于母亲莫名其妙安排的这段婚姻十分抗拒,自然愿意跟着小铁匠走。谁知这二人刚跑到乌衣巷口的时候,却被赶来的何老太给截住了。” “何老太那一夜因为和儿子大吵了一家,儿子一夜未归,因而心烦意乱,难以入眠。听到家中有响动,以为有贼,于是手里抓了一把剪刀防身,赶了出来,不料却见到了女儿正欲与小铁匠私奔。” “何老太是何其愤怒啊!当即破口大骂,然而两个年轻人却已经铁了心要在一起,无论她如何软硬兼施,甚至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丝毫不能动摇他们投奔他乡的决心。” “眼见得女儿这一走,与曾家的婚事便将告吹,儿子上京赶考的费用没了指望,儿子高中便成了一枕黄粱,心灰意冷万般无奈之下,她竟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用手中的剪刀自插胸口自戕!” “啊?”叶枫和张胖子都不由自主的惊呼了一声,万万想不到这何老太竟然会如此偏激。 难怪之前周大人曾说他们三人全都不是凶手,根本就没有凶手,原来何老太竟然是自杀身亡的! 周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何老太原本是想用自己的死,逼迫女儿乖乖的嫁入曾家,让儿子能顺利的拿到那笔嫁妆,从而上京赶考,金榜题名。为了这个,她甚至于不惜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她这一死,把她女儿和小铁匠全都吓傻了,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在这时,何老太的儿子回来了。” “这个儿子原本从小就对自己的妹妹十分宠爱,虽然对母亲极为孝顺,却因为这一次妹妹嫁入曾家的事情一反常态的极力反对,绝不愿意为了自己能上京赶考,而把亲妹妹推入火坑。” “那一夜他与母亲为此大吵了一架,愤而离家,直至深夜才回来,却不料见着了这样的一幕惨状。但他毕竟从小就在外面吃了不少苦,震惊之余,很快冷静了下来。” “此刻母亲已死,他自然不愿妹妹再为了他嫁入曾家受苦,于是便催促妹妹和小铁匠赶紧离开,远走他乡,去过新的生活。” “赶走了妹妹和小铁匠之后,他便决心自首,一则是他不愿妹妹担负逼死母亲的不孝罪名,二则是他自觉违背了母亲的遗命,有负孝道,所以甘愿受死,以求心安。” “可是刚才妹妹走的时候神志不清,慌乱之余竟然带走了母亲自尽时的那把剪刀,于是他返回家中,重新寻得一把剪刀,在母亲的尸体之上 扎了十几个洞,做出是他杀的假象,然后天明之后便前来县衙见官之首,声言是因与母亲发生争执,一气之下失手杀人。” 周大人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之后为什么程师姑检验何老太的尸首之时会发现致命一刀与造成其他伤口的凶器完全不同的原因。” 原来如此,张胖子点了点头。 一转念,他不禁又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个妹妹竟然没有走,却又会回来自首呢?” 周大人说道:“这女儿当初之所以离开,多半是因为心中慌乱惊惧所致,待到天明,情绪逐渐平复,加上又听说了哥哥带着剪刀前去投案,自承杀害母亲一事,她与哥哥从小感情深厚,岂肯就此离去,让哥哥送死的?” “于是她对小铁匠谎称要回家取些衣物,让他先行离开,自己则带着那把凶器剪刀,来到衙门自首,自承杀死母亲,情愿一死,以求还哥哥清白。” 张胖子奇怪的问道:“既然何老太是自杀身亡,他们只需要说出实情就好了,为什么两兄妹都急着自承是杀死母亲的凶手?这可是不赦的死罪啊!” 一旁的叶枫却有些明白了:“自古以来,婚嫁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女儿如今要与情郎私奔,本来意思大不孝,还因此逼死母亲,其罪几乎等同于弑母了,纵然官府不能治罪,今后外面人的指指点点,众口铄金,她只怕也难以见人。不如把罪名担下来,求得一死,既能求得心安,也能换回哥哥的性命。” 张胖子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他又问道:“那么,那个小铁匠呢?他为何又要前来自首,声言何老太是他所杀?” 周大人叹息道:“这就更好解释了,何老太的女儿对他谎称回家取衣物,却一去不回,他久候无果,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全都投官自首,声称是自己杀害了何老太。” “小铁匠对于何老太的女儿用情极深,岂能让她去独死,自己却苟活于世?更何况他觉得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带着这女儿私奔才造成的,罪责难逃,所以他也毅然决然的回来自首,自承是杀死何老太的凶手,想要保全这兄妹二人。” 张胖子点点头叹息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片刻之后,他有皱起眉头说道:“现在只有一点说不通了,就是那个何老太为什么会不计代价,甚至于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送她儿子上京赶考呢?我看过他儿子房里写的那些东西,这文才不要说高中了,连参试资格也难以拿到,这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嘛!她究竟哪里来的这样的信心?” 周大人低着头沉默着,一旁的叶枫却叹息道:“那是因为,这个儿子其实并不是何老太的亲生儿子。” 什么? 张胖子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叶枫,这怎么可能? 当年何老太生下这个儿子的时候,乌衣巷中的那些左邻右舍,包括那个徐太婆全都是见证者,要说这个儿子不是何老太所生的,这怎么可能? “不,这完全有可能!”叶枫望着张胖子说道,“你还记得,那个瞎眼的徐太婆曾说过,当初何老太生下儿子的时候,左邻右舍都可见证,那孩子胸前是有三颗朱砂痣的,当时还认为是吉兆,这孩子将来必 定不凡。” 说到这里,叶枫和张胖子的眼睛全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坐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周大人。 “然而,在孩子生下没几日,却发生了一件事,有恶奴上门,强逼着何老太去为一户过路的官眷接生,还打伤了何老太的丈夫。万般无奈之下,何老太只能带着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去了。” “可是当她回来以后,这些邻居们后来却发现,这孩子胸前的朱砂痣不见了。对此,何老太一会儿说这些邻居记错了,原本孩子胸前就没有朱砂痣,一会儿又推说是孩子长得快,那朱砂痣自己消失了。” “原本婴孩出生之时身上的一些印痕随着时间和孩子的成长是会慢慢淡化消失的,这并不奇怪。然而奇怪的却是何老太的说法有些自相矛盾,闪烁其词,这反而让我想到了,这一前一后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孩子?” 一语道出,叶枫看见一只坐在那里毫无反应的周大人全身忽然猛地颤动了一下,似乎被触碰到了什么敏感的神经。 张胖子有些懵圈了,惊奇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她的儿子被别人给换掉了?” 叶枫笑了笑,说道:“不是被人换掉了,而是她自己换掉的。” 张胖子更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枫说道:“我来讲个故事吧,一个发生在二十年前的调包计。” 他的双眼注视着周大人,开始了他的讲述:“二十年前,何老太和她的丈夫住在乌衣巷中,两人家境虽然并不富裕,但是男的有力气,女的心灵手巧,又是远近闻名的稳婆,日子过得也算甜甜美美。后来何老太还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家人真是其乐融融,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可是这时候,清平县中忽然来了一户过路的官眷,听说还是在京城中做官的,那位官眷太太还怀有身孕,因此连县令大老爷也得罪不起,丝毫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小心伺候着。” 叶枫这时忽然岔开了话题,对周大人问道:“我记得周大人的父亲二十年前也正好在京城太医院为官,凭着精湛的医术,经常为达官贵人们医治病患,很得赏识。从周大人你的年纪看来,令堂当年怀上你和出生的时间,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吧?” 周大人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他家与张胖子家交情极好,他家的情况张胖子是非常熟悉的,这些事情叶枫之前一定是找张胖子查证过了,否认也没有意义。 叶枫继续着他的故事:“巧的是那位官眷太太来到这清平县的那一晚,却恰好临盆,便要生产了,急切之间便派人去寻稳婆接生。而何老太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稳婆,自然他们在县令大老爷的指点下就找上门来。” “可惜,当时何老太刚刚产下儿子几天,医者身子虚弱,二则婴孩需要喂奶,根本离不开母亲,所以便拒绝了。也是那官眷派来的人一时心急,加上何老太的丈夫护妻儿心切,一言不合,双方就发生了言语冲突,后来更是动起了手,何老太的丈夫寡不敌众,被来人打伤了。” “为了救丈夫,何老太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来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前去为那位官眷太太接生。谁知她这一去,竟然改变了这几个人今后的命运!” 第五十九章 何老太的报复 叶枫不紧不慢的讲述着:“当何老太来到馆驿为官眷太太接生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位官眷太太随身用度和服饰的豪华高贵,甚至馆驿之外连县令大老爷也亲自在这里守候着,丝毫不敢怠慢。这一切都显示着这位官眷太太身份的不一般,还有她家庭的显赫。” “不难想象,此刻的何老太对于这位官眷太太心中是充满了恨意的,自己刚刚生产完毕,却要拖着虚弱的身体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来伺候她,为她接生,丈夫稍有不从还被她派去的家奴打伤,甚至于官府也视若无睹,还帮着他们。这样强横霸道,仗势欺人的行径,令何老太感到非常的愤怒。” “可是她区区一个弱女子又能够如何反抗?自古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还有受伤的丈夫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今后的生活还要继续,这一切的顾忌让她不得不屈服,然而胸中的怒火却实在难平。于是,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报复的法子。” 张胖子这时候有些听明白了,忍不住惊异万分的问道:“你是说,她调换了两个婴儿?” 叶枫双眼望着面无表情的周大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是一个很疯狂的想法,也是一个很好的计划。刚出生的婴孩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何况官眷太太的孩子刚刚出生,没人见过,很容易能够蒙混过去,谁也不会看出破绽来。” 张胖子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也太疯狂了!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仅仅只是为了报复?” 叶枫说道:“何老太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报复这位官眷太太,令她从此骨肉分离,不能团聚,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从此将在一个优越的环境之中成长,锦衣玉食,吃穿不尽,将来说不定还能有一个光明的前途,这比起留在这一对贫穷夫妻的身边来说,简直就是鱼跃龙门,有着天壤之别。” 张胖子默然了,他不得不承认,叶枫说的的确有道理,只是这样一箭双雕的报复方法很难想象是何老太这样一个大字不识的贫穷民妇能够想出来的。 女人的仇恨实在是太可怕了。 叶枫接着说道:“具体替换两个孩子的过程我们无从得知,不过不难想象,一个产妇在生产之后筋疲力尽,非常虚弱,何老太只要支开在旁边伺候的下人,很容易就能够找到机会把两个婴孩调换。接着,她就抱着调包之后的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家。” “回家之后,何老太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这件事,而那一户官眷不久也接着上路,上京去了,好像这一切都过去了。然而徐太婆也曾经说到,从那一晚之后,何老太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有些神情恍惚了起来,对于原本爱不释手的儿子,竟然也有些不闻不问了,孩子常常饿得大哭不止,往往在邻居的提醒之下,她才会想起给孩子喂奶。” 张胖子不禁骇然道:“原来,原来这是因为其实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她自己亲生的?她纵然心中有恨,可是孩子何辜?” 叶枫也默然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讲道:“直到一年之后,何老太的丈夫伤愈,只是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再也做不得重活,一 家人的生活变得更加捉襟见肘。但是看起来他们两口子对于生活还是没有失去希望,甚至于何老太后来还怀上了女儿。” “可是毕竟是最熟悉的枕边之人,何老太对于儿子态度的变化,如何瞒得过身边的丈夫?加上丈夫从邻居口中听说了孩子胸前三颗朱砂痣消失的流言之后,更是疑心大起,终于忍不住找何老太对质,于是夫妻之间就爆发了一场大吵。” “想必最终何老太也承认了当日掉包婴孩的事情,老实巴交的丈夫何其愤怒,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干出这样事情,为了报仇不惜令自己的儿子如今杳无消息。急火攻心之下,想不到这丈夫竟然于当夜旧伤复发,暴毙身亡了。” 听到这里,张胖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当真是十分可怜。 叶枫摇摇头叹道:“眼见丈夫身亡,何老太的心中一定既觉得悲痛万分,又有些负疚,对于当日掉包婴孩的事情,想必也有了一些悔意。” “不错,”一直默然不语的周大人这时点了点头说道,“何老太的女儿在狱中也曾提到过,在她记忆中每年母亲带她去为父亲上坟之时,总是会莫名痛哭,在父亲坟前连连叩首,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什么是自己的错,才害得他早死什么的。” 叶枫颔首道:“这就对了。何老太原本就不是什么奸恶小人,是个老实善良的民妇而已,不过是因为一时被仇恨蒙住了双眼,才做下如此的错事。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这个报复之举,其实却是一柄双刃剑,既伤人又伤己,令别人骨肉分离之时,也让自己同样的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甚至于,还因此气死了自己的丈夫,她心中该如何的痛啊!” “然而后悔已然迟了,那一户官眷早已不知所踪,连县令大老爷也已经换了任上了,茫茫人海,如何寻找?她只有把这满腔的愤恨和痛苦,全都发泄在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身上。” 推荐下,【咪咪阅读app.mimiread】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 “于是,她借口家境困难,从小就把儿子送到外面去做学徒,常年不回家,也不闻不问,落得个眼不见为净。这也是令左邻右舍感到奇怪,难以理解的地方。这一切一直到了两年之前,却忽然间发生了改变。” 叶枫望着周大人问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两年之前周大人应该刚刚到这清平县赴任,按照惯例,应该要携带家眷,风风光光的骑马游街才对吧?” 周大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叶枫继续讲述道:“真是无巧不巧,从来不喜欢凑热闹的何老太,偏偏就在那一天,也和左邻右舍们一起跑去看热闹,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风光无限的周大人。” “或许是因为母子之间的感应,她认出了周大人,又或许是她一眼就认出了游行队伍之中的周老夫人便是当年她为之接生的那位官眷夫人,总之当时她便知道了,这位新到任的县令大人,其实就是她已经失散多年毫无消息的亲生儿子!” “此刻的何老太心中该是如何的百感交集啊!当年的一念之差,竟然铸成大错,令亲生儿子失散多年,令丈夫气愤而死,令自己一家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原本已经认 为,这一切全都是老天对她错误的惩罚,是她罪有应得,然而今天,天可怜见,竟然让她再度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还金榜题名,成了朝廷命官,衣锦还乡。这该是多么的喜出望外啊!” “然而,此刻却有另一种心情涌上心头,那便是对于周老夫人和她的亲生儿子的愧疚之情。自己的儿子这二十年来想必一定在周家的荫庇之下,过得顺风顺水,一帆风顺,如今更是鱼跃龙门,高高在上了。而周家的儿子这二十年来在这里却从小被自己送去做学徒,干苦工,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冷暖,自己却从来没有给过一点母爱。这一对比,令她情何以堪?” “这时候她心里却又冒出了一个想法,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自己的儿子既然出身贫寒,也能够金榜高中,那么周家的儿子想必也是天资过人,只要有机会,也一定能够金榜题名的。何老太本就是个有些偏执的人,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对此便是深信不疑。” 张胖子听得点了点头,说得有理,如果何老太不是个偏执之人的话,当年也不会想出如此疯狂的报复计划了。 叶枫叹息了一声说道:“她认为她丈夫的死,这些年来她所遭受的苦难,全都是因为她当年犯下的错误,因而受到的老天的惩罚。如今能够再次见到亲生儿子,还功成名就,这时上天对她的暗示,给她的机会。” “于是从此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把周家的儿子接回了家,不计代价的给他最舒适的环境,请来先生教他读书识字,甚至于为了筹措送他上京赶考的盘缠,不惜把亲生的女儿要嫁给本地大户曾家那痴傻的小儿子,如此的牺牲,只是为了她疑心想要赎罪,想要减轻二十年来心中的愧疚与痛苦。” “这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刚才周大人全都已经讲过了。”叶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一念之差,竟至于斯!” 叶枫的故事讲完了,张胖子还是感觉到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他讲得如此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完美的把所有的线索全都串联到了一起,毫无破绽,看来这也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了。 看周大人也低垂着头,默然不语,毫无半点想要反对驳斥的意思,无疑也是默认了这一种说法。 张胖子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忍不住张口问道:“那,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 叶枫笑了笑:“什么怎么办?这只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从头到尾其实并没有半分证据可言,不过是我的一种猜测而已,完全无法证实。” “证据?”张胖子愣了愣,指了指周大人,“他胸前的三颗朱砂痣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叶枫摇摇头说道:“这算什么证据?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疑点而已。周老太太从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开始,胸前便是有这三颗朱砂痣的,如今你这只是一面之词,如何能够取信于人?” 张胖子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了。 叶枫放低了声音,话语中充满了唏嘘之意:“更何况,何老太如今已死,有的故事索性就让它成为故事,或许才对谁都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第六十章 故事就是故事 故事只不过是个故事。 而这个听上去无比离奇的故事却令张胖子感觉也有些唏嘘:“我终于明白何老太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想让她儿子,其实是周家的亲生儿子一定要去上京赶考了,甚至于最后在绝望之时不惜选择了自杀这样偏执的路。” 叶枫点点头感叹道:“是啊,我想当她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风风光光的游街的时候,她的内心应该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欣慰啊!当奶你虽然是一念之差,可是自己的儿子毕竟如今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还能出现在自己眼前,这该是上天多么大的恩赐啊!这么多年受的苦,遭的罪,就没有白费。” “可是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一种罪恶感就更加强烈的涌上了心头,自己儿子如今的风光,其实全都是她偷来的,这一切本应该属于另一个孩子,另一个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头,却毫无怨言的好孩子。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或许这二十年来,她其实一直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的强烈,在感激上天的同时,她心中的罪恶感也在疯狂的折磨着她。所以,她想要赎罪,想要求得内心的宽恕,所以,她想要还这个孩子一个机会,在她心里,也许觉得如果周家的儿子能够高中,这样,她才能够安心的去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和他相认。” “然而,虽然她为了这个目标不计代价,可惜,亲生女儿的毅然决然的要跟小铁匠私奔,令她的全部计划付诸流水,她根本不可能有别的办法来筹措到上京赶考的费用。然而这一切她全都没法讲出来,所有的苦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眼见得希望落了空,她再也无颜去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去面对周家的儿子,所以她只有选择自尽。” 叶枫哀叹了一声:“这一切就是个悲剧,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人心中的仇恨与偏执,然而却毁掉了这两家多少人的命运。应该怪谁呢?这故事之中所有的都是好人,也许谁也不该怪。” 周大人一直沉默的听着叶枫的讲述,到了此刻双眼已然噙满了泪水,忽然大声的喊道:“不!这一切应该怪我,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高中皇榜,不被外放任上,就不会无巧不巧的来到这清平县为官。” 推荐一个app,媲美旧版追书神器,可换源书籍全的咪咪imiread! “如果来到清平县我不是贪慕虚荣,搞什么游街的话,也就不会被何老太看到,被她认出来。如果她没有认出我,就不会受到刺激,一门心思的想要送儿子入京赶考,金榜题名。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就不会把自己逼入绝路,最后也就不会死。” 周大人失声痛哭起来:“是我,一切都怪我,是我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逼到了自尽的绝路上,二十年来我从未对她尽过一日儿子的孝心,却害得她最终殒命,我是何其的不孝啊!” “二十年来,我每日膝前尽孝的人竟然不是我的母亲,却令我的母亲受了这二十年的苦,我这样的不孝之人,今后有何颜面去面对周老夫人,去面对我的亲生母亲的在天之灵,去面对这清平县中的芸芸百姓?” 张胖子看着痛哭的周大人,这才明白了刚才周大人为何会忽然间想要拔剑自刎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的确令人一时之间有些难于承受。 叶枫缓步走上前去,把手掌放在周大人的肩上,轻声安慰道:“这一切也不能怨你,你也是这个故事中的受害者,二十年来骨肉分离,不能膝前尽孝并不是你的错。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二十年来,周老夫人含辛茹苦的把你培育成人,费尽了心血,才令你金榜得中,给了你全部的母爱,难道她不是你的母亲?难道你不应该对她尽孝吗?” “你如今这样简单的选择一死了之,不但于事无补,你让她老人家情何以堪?而且还有狱中何老太的儿子和女儿,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身为朝廷命官,如今这么一死,此事势必难以掩盖,被传得沸沸扬扬,你让还留在这世上的这些人今后该怎么办?他们又该如何去面对停下的悠悠众口?” 叶枫的话不无道理,周大人渐渐止住了哭泣,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叶枫叹道:“与其这样无益的用死亡来逃避,倒不如想想该如何来善后,让这个故事有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岂不是更好?” 周大人点点头,开口问道:“不知叶兄对此有何高见?” 叶枫略想了一想,说道:“周老夫人今后自然仍旧是你的母亲,你要像从前一般无二的殷勤侍奉,膝前尽孝,以报这二十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 周大人连连点头道:“这个是自然。” 叶枫又说道:“那么狱中何老太的一对儿女和小铁匠,既然何老太是死于自尽,他们三人自然也应该无罪开释,重获自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他们出狱之后,既然何老太已死,而先前与她定下儿女婚约的曾家又遭逢大变,曾员外身死,曾家家眷和那个痴傻的二儿子又全都远走他乡,不知所踪,那婚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理当成全何老太女儿与小铁匠之间的婚事,成就这一对璧人,毕竟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听了此话,周大人连连颔首,而张胖子却暗自皱起了眉头。 叶枫提到了曾家家眷不知所踪的事情,关于这一点叶枫或许并不知道,而张胖子那一晚在客栈的窗口却凭着读唇语的本领,看到了唐大与下属之间的对话。 那曾家的家眷其实并非远走他乡了,而是由唐大下令,被蜀中唐门的下属铲草除根,全都解决掉了,而且抹去了所有痕迹,连尸首也没有留下! 原本张胖子也曾想过将此事告诉叶枫知道,不过自从这一次重逢以来,芮然表面上两人还和从前一般亲密,但是他隐约感觉到叶枫与他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再也不像当初那样毫无顾忌,推心置腹了。 也许,他对于在秦皇陵中发现自己背叛的事情还有些耿耿于怀吧,张胖子这么想。 而唐大和叶枫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张胖子是知道的,如今无凭无据的就 只靠着自己偶尔看到的唐大与下属之间的一句对话就横加指责,很难说叶枫会不会相信,心里会怎么想。 于是张胖子一直以来都没有对叶枫提起过这事,不过他还是暗暗觉得唐大此人绝对不简单,有合适的机会还是要提醒叶枫小心此人。 叶枫并没有注意到张胖子的表情变化,继续讲下去:“何老太一死,家中没了经济来源,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很苦。她这两年不计代价的请先生来教她儿子识文断字,也有一些成效,周大人就算是同情他家的不幸,对他加以照顾,在县衙之中给他谋一个笔吏的位置,做些抄写文书的差事,也算解决了他生计的问题。” 周大人原本对于何老太的儿子就有些愧欠之意,听叶枫如此说,自然连连称好。 叶枫想了想又道:“何老太毕竟当年曾经为周老夫人接过生,有这样的一份交情,如今遭逢不幸,周大人大可出于怜悯之情,劝说周老夫人将其子收为螟蛉义子,周老夫人素来宅心仁厚,想必不会拒绝。” “如此一来,你和他二人皆可以在周老夫人膝前尽孝,一家人其乐融融。说到底,他毕竟是周老夫人的血脉,是她的亲生儿子。” 周大人和张胖子听了,都无不感叹叶枫思虑安排的周详。 “最后,是何老太的后事。周大人你可将何老太风光厚葬,今后每年与其子女一同祭扫,以寄托哀思,这便是你能诶她所做的,也表了你的孝心了。” 张胖子不禁皱了皱眉,问道:“别人家的母亲,他却年年都去祭扫,这合适吗?传了出去,岂不是会惹人闲话?”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周老夫人既然已经收了其子为螟蛉义子,两家人便是一家,有了这一层关系,还惧怕什么闲言闲语?” 张胖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的安排竟然还有如此深意,不禁连连点头。 须臾之间,叶枫不但解开了谜团,还将善后之事安排得如此详尽,令周大人不由得感觉到由衷的佩服。 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叶枫和张胖子深深施了一礼道:“二位今夜不但救了周某的性命,还为周某解开了心中的郁结,安排好了善后之事,周某实在是感激涕零,无比钦佩。” 叶枫和张胖子连忙还礼,叶枫说道:“周大人乃是个好官,受民众敬仰,实在是一方百姓之福。今后周大人当保重自身,行事切莫再如此偏激,轻言生死,须知如此好官,实在是不可多得了。” 他伸手握住了周大人的手,说道:“从前的事,都不重要,上一代人犯下的过错,也不应由后人来继续承担,重要的是那些活着的人,和今后的日子。” 周大人连连点头。 叶枫笑了笑,对张胖子说道:“至于今晚我说讲的那个故事,不过只是个故事而已,故事讲完也就忘了,希望也不会再有人听到这么悲惨的故事了。” 张胖子的头闻言点得像是鸡啄米一般:“正是,正是,故事就是故事。” 第六十一章 离开清平县 等到叶枫和张胖子回到客栈之中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唐大他们都早已离开客栈,留下书信给叶枫说是带着重伤的毒蛇前往邻县寻找程姑娘医治去了。 蜀中唐门的人一走,偌大的客栈顿时显得有些冷冷清清起来。 张胖子手握着唐大的书信,对叶枫说道:“唐大少让我们明日也赶去邻县相会,再商议今后之事。” 叶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张胖子看了他一眼,又问道:“明日我们就过去见唐大和程姑娘他们,好吧?” 叶枫依旧没有说话。 张胖子有些焦急了,不耐烦的说道:“去还是不去,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叶枫看着张胖子,他并非不想前去,此间事情已了,原本也应该离开了,只是自从明文兰为救自己而惨死在明老爷子手上之后,自己心中总是感觉有愧,这个时候死在是有些难以面对程姑娘。 他盯着张胖子看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怎么,你不等你的钉子叔了?” 提到钉子叔,张胖子的神情不由得一黯,当日夜里钉子叔和自己分头从明老爷子的面前逃走,自己侥幸脱身,而钉子叔至今还没有回来。 虽然张胖子并不知道钉子叔为了掩护他逃走,做出了牺牲,已经惨死在了明老爷子手里,可是这么几日了还不见他回来,心中早有预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不过只要还没见着钉子叔的尸首,心头总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 他淡淡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不等了,钉子叔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必是遇见了什么阻碍,耽搁了。以他的精明,回来之后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叶枫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的义兄,叶枫感到这一次的重逢,在张胖子的身上也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从前的张胖子,与自己从小玩到大,彼此之间无比的熟悉,毫无秘密可言,是那样的坦诚相见。 然而在秦皇陵之中,他才发现,不光是张胖子,连同解祯亮,自己的这两位亲如手足的义兄,竟然全都是皇上安排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各自担负着不同的使命。 那时候他感觉这两位无比熟悉的义兄,竟然变得那样的陌生,似乎根本从未真正认清过他们。 然而后来,张胖子和解祯亮在诏狱之中,受尽酷刑,遍体鳞伤却咬定了牙关,没有对叶枫的下落吐露出半个字来,这令叶枫感觉到有些意外。 到如今,张胖子越狱成了逃犯,又回到了自己身边的时候,叶枫感觉到他身上,像是比之前成熟了不少,虽然再也不似以前那样无拘无束了,却比之前更加值得信任。 毕竟,如今自己的身边,除了唐大之外,可以信赖的人只有他了。 当然,还有程姑娘。 在自己失踪的这段日子里,外面纷纷传言叶枫已经死了,然而程姑娘却始终不相信,一个人在江湖飘零,只为了寻找他的消息。 这一份真情,怎能令叶枫不动容? 然而,随着自己身边的好朋友一个一个离开自己,落得悲惨的下场,叶枫心中隐约觉得,在自己的身后一直笼罩着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自己根本无力挣扎。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给这些个真心帮助自己的朋友们带来了噩运,带来了不幸。 这种时候,程姑娘在自己的身边岂不是会更加的危险? 更何况如今连明文兰竟然也遭遇了不幸,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有些难以面对程姑娘,难以抑制住自己心中对她的关切和担心。 可是该来的始终要来,要见的终归要见,一味地逃避也是逃不掉的。 叶枫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明日我们便出发。” 这一夜,两人各自回房安歇,却都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比及天明,他们收拾好行装准备上路之时,清平县令周得麟周大人,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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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站在客栈门前,一直目送着马上的二人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他心中暗暗赞叹道,这叶枫被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之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看起来这人身上惹上的麻烦恐怕还不少,今后也不知能不能有缘再度相见了? 叶枫和张胖子策马信步,一路走出了清平县城。 在走出的城门的时候,张胖子忽然回过头,向城楼上看去。 叶枫问道:“怎么,舍不得离开?” 张胖子没回答,只是朝着城楼上面努了努嘴。 叶枫抬头一看,在城楼之上,有一个身穿长袍,书生打扮的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两人。 看见叶枫望过来,那青年抬手挥了挥,似乎在与他们作别。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你认识吗?竟还专程跑来为我们送别?” 叶枫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得此人。 可是一转念,他开口说道:“也许我能猜到他是谁。” 张胖子不禁大奇,问道:“那你猜猜他是何人?” 叶枫淡淡一笑:“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就是何老太的儿子。” 张胖子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他就是那个从小被换掉了的,原本应该是周家儿子的那个?” 叶枫点点头。 张胖子怔了一下,问道:“他与我们素不相识,怎么会专程赶来送别?” 素不相识? 叶枫笑了笑,忽然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道:“之前在何老太家里,你也曾经看过他留在桌上 写下的文章,你觉得如何?” 张胖子默想了片刻,回答道:“字迹粗糙,文笔不佳,乏善可陈,实在是不怎么样。” 叶枫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确实是不怎么样。不过有一点你可别忘记了,他可是一个从两年之前才开始读书识字的人,你再好好想想,他的文章内容究竟如何?” 张胖子依言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不觉有些惊异,说道:“虽然他的文章非常的粗劣,毫无文采可言,不过内容却颇有些独到的见解,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叶枫笑笑道:“你看这文章像是一个刚读了两年书,初识文字的人所写的吗?” 张胖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像,实在是不像,除非他是个天才。莫非这文章是他从别处抄来的?” 叶枫笑道:“这样文采的文章,从何处抄来?又有何用?依我看来,这文章断然便是他自己所作。” 张胖子讶然道:“莫非他还真是个天才?” 叶枫喟叹道:“虽然说不上天才,不过我相信他的确是聪慧过人,颇有天赋的,只可惜,命运弄人,当年何老太的一念之差,改变了他的一生。” 张胖子也不禁为这阴差阳错,而替他扼腕叹息。 叶枫又问道:“你觉得,像他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对于这些年的遭遇,对于母亲对他的态度,会毫无所觉,没有一点疑心吗?” 张胖子闻言面色一变:“你是说,这小子早就知道这事的原委了?这不太可能吧?” 叶枫沉声说道:“何老太对于这个儿子的前后态度判若两人,连左邻右舍都感觉奇怪,他如此聪明,难道就全无一点疑心?你我二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竟然也能够查访到那么多的蛛丝马迹,从而推断出事实的真相。你认为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就查访不出来?” 张胖子哑口无言,可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他早知事实真相,为何会毫无反应?大家都夸他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他若是真的知道何老太并非生母,又如此对不起他,岂能还这样孝顺的侍奉左右?” 叶枫摇头叹道:“这才是我最为佩服他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早就知道了事实真相,却还是如此孝顺的话,就只能是因为他念及何老太纵然有再多的过错,毕竟也从小把他养育成人,这抚养之恩难以报答,他是真把自己当做何老太的亲儿子了。” “再说,此事纵然揭破,却也年深日久,毫无证据,又有谁人会相信?他从小在这个家中长大,这个家虽然贫困,生活虽然苦,却是他心中唯一的归宿,是他唯一的寄托。此事一旦揭开,这个家便再难保全,不仅是罪孽深重的何老太,连同他那无辜的妹妹今后只怕也难有颜面见人,他又于心何忍?”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风云突变,妹妹意欲与小铁匠私奔,何老太忽然自尽身亡,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家既已毁,揭开此事却势必会毁掉另一个家庭,万念俱灰之下,他便想自己担下弑母的罪责,一死了之。” 听到这里,张胖子也不禁摇头感慨,这样以德报怨,牺牲自己的事情,试问天下间有几人能够做到? 叶枫回头望了一眼城楼上的年轻人,接着说道:“可如今此案已经了结,他和妹妹不但全都无罪开释,妹妹还嫁给了小铁匠,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也进了县衙吃上了公粮。” “更为没想到的是,周老夫人还收他为义子,今后他能够名正言顺的侍奉于生母的膝前,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喜出望外的结局。” “他如此聪明,也许是从周大人的言语间,猜测到了这是你我二人出的主意,感激之余,这才会赶来相送。” 叶枫笑了笑说道:“当然,这些也不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至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张胖子默然无语,他回头望着站在城楼上渐行渐远,逐渐模糊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不禁心中感叹道,这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哪! 但愿他今后的生活,能够一帆风顺,无灾无难。 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 第六十二章 唐大的委托 唐大很忙,真的非常非常忙。 从叶枫和张胖子到来,他甚至还顾不上和他们寒暄几句,就看到不停的有蜀中唐门的属下前来请示汇报,搞得他像个连轴转的机器,忙个不停。 这也不难理解。 自从雷破天一死,雷家的各股势力就真正变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之前,他们之中还有一些忠于雷破天的,也有一些抱着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的,如今随着雷破天的死,他们统统都来到了前台。 有发誓要为雷破天报仇雪恨的,有希望借机得到雷家领导权的,更多的是来蹚这一趟浑水的,希望把水搅得越浑越好,浑水才好摸鱼。 虽然蜀中唐门已经表明了立场,支持雷小兔统一雷家,领导各股势力,不过雷小兔毕竟年纪太轻,资历太浅,难以服众。 谁会愿意臣服于这么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更何况她还背叛了雷家,转而与雷家的世仇蜀中唐门合作? 如今的江湖上,比起雷破天活着的时候更加的混乱,更为复杂,各种势力全都蠢蠢欲动,一副山雨欲来的态势。 然而更加令唐大感到忧心的,却是另一股力量。 江南明家! 自从在清平县败了之后,折损了明玉楼,明老爷子又失手误杀自己的亲孙女明文兰,他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可想而知。 可是奇怪的是从那一天之后,明老爷子就消失了,他的行踪再也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而江南明家在天下各处的分舵堂口也全都偃旗息鼓,毫无动静,这反而令唐大感觉到不安。 明老爷子这样野心勃勃,老奸巨猾的人,难道会为了孙女之死而心灰意冷,放弃江湖争霸的雄心壮志? 这一点谁也不会相信。 所以,江南明家此时异常的平静,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在蓄力,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可是对于江南明家,世人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唐大他们仅仅只是在这一次清平县的行动之中才得知明老爷子在暗中培养的四大高手,号称四大护法,而其中之一便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阴阳刀”陈天魁,可是出了他以外,其他的三人是谁,却是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个陈天魁竟然能够以双刀对双刀,力压并战胜了成名多年,也是十殿阎罗之一的如意双刀张如意,这一份武功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以管窥豹,从他的武功来看,其他三个江南明家的护法的武功,也应该高得可怕,真不知道明老爷子是如何训练出这样的高手的,并且还是四个! 然而唐大他们却连其他三个人是谁也不知道。 往往最可怕的敌人,并不是那些明刀明枪站在对面的强敌,却反而是那些隐藏在暗处,你根本看不见他在哪儿的对手。 因为你根本看不见他,所以你也无从防备,这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面对如今江湖上的局势,唐大既要调派人手,支持雷小兔去弹压收服那些蠢蠢欲动的雷家各股势力,还得要随时防备着表面上毫无动作的江南明家的突然暴起,实在是感觉有些快忙不过来了。 叶枫坐在那里,望着忙碌的唐大,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程念真程姑娘。 在来的路上,叶枫还一直在担心,担心自己和程姑娘见面之后会是如何的一种情形。 他无法否认自己心中对于程姑娘的感情,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自己会为她也带来什么灾祸,会殃及到她。 更何况之前明文兰为了自己而死,这心里实在是有一些别扭,现在这样的情况,他确实很难面对程姑娘。 可是当他和张胖子来到邻县的时候,才得知就在他们到来之前,程姑娘已经匆匆离开了。 据说是她接到了她父亲,神医程三思的一封信,说是程神医不幸身染重病,情况很严重,因此她刚刚为受重伤的毒蛇处理完了伤口,便着急的匆匆离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一下叶枫不用再面对程姑娘了,他的心里理应感觉到松了一口气的。 可是不知为何,此刻叶枫的心中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和程姑娘这样失之交臂,没能见上一面,他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遗憾。莫非其实自己的内心之中还是在渴望着见到程姑娘的? 他无法回答。 不过隐约之中,他对于程姑娘的此行,还是感到一丝担忧。 神医程三思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医术无比精湛,当世已经不做第二人想,凭着这样的医术,竟然也会染上重病,一病不起,虽说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古来有之,可是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时候,他来信把程姑娘叫到自己身边去,真的好吗?还是有着别的什么用意? 对于叶枫的疑问,张胖子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程神医即使医术通神,毕竟也是年纪大了,也不过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身体开始衰弱,以致于染上重病,这是很合乎情理的事情。 而作为一个父亲,在重病垂危之际,把最疼爱的女儿叫到身边,见上最后一面,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胖子的话固然有一些道理,叶枫也没办法去反驳,可是他就是从心底对于程姑娘的忽然离开感到有些担忧。 这没有任何依据,仅仅只是他的一种直觉而已。 而他的直觉,在此之前是很少错的。 无论如何,程姑娘如今已经离开了,而且去向成谜,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 叶枫纵然是担心,却也无计可施,他只能打心底希望这一切真的如同张胖子所说的那样寻常,这些担忧不过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而已。 这边唐大遣走了最后一拨蜀中唐门的属下,总算暂时能歇息一下了。 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转身走过来与叶枫他们叙话。 唐大没有对叶枫他们解释,他相信以他和叶枫他们的交情和彼此的了解,他们一定能够理解他现在为什么会如此的忙碌。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咪\咪\阅\读\a\p\p\w\w\w\.\m\i\m\i\r\e\a\d\.\c\o\m】书源多,书籍全,! 他根本就不必浪费时间去解释。 所以他一开口,就说道:“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二位帮忙。” 还没等叶枫说话,张胖子就不停的连连点头说道:“你说,什么事情?” 眼见得唐大这里忙成了一锅粥,自己却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闲着,毫无存在感,这种感觉让张胖子心里很不舒服 。 所以唐大一碍口,他就忙不迭的先应承下来。 唐大也毫不客气,丝毫没有把他们俩当做外人看待,开口说道:“你们也知道,毒蛇是这一次我专程请来帮忙的,在对付剑圣的一战之中,他也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不过他也被剑圣最后的一击重伤,险些丢了性命。如今经过程姑娘的医治,总算性命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依然需要静养。” “原本我是想要替他找一个安全的所在静养的,可是他似乎很着急,急着一定要走,还要带上我给他的所有酬劳,像是急着要去见什么人似的。我不方便追问,可是也不放心就让他这么一个人离开,毕竟现在江湖上有些乱,万一碰上了雷家或者江南明家的人,以他目前的情况恐怕难以自保。” “思来想去,我觉得找你们二位护送是最佳的人选。只不过我现在这里人手实在太紧了,实在是抽调不出来人随行,所以这沿途之上的一切就全都要仰仗二位了。只是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叶枫和张胖子同那个毒蛇并不熟悉,之前只是在沙漠之中曾经见过一面,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冷血十三杀中之一。 那一次,毒蛇还是接了别人的买卖,来刺杀叶枫的。 至于他为何会与唐大两人之间惺惺相惜起来,后来在杭州之战中,唐大身负重伤,他一直在保护唐大,这其中的事情,叶枫他们并不清楚。 只不过这一次唐大在危急时刻能够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他帮忙,而他在明知要对付的人是剑圣的情况下,还是甘冒其险毅然前来,从这一点上看来,这二人之间的交情匪浅,关系绝对不一般。 如今唐大把毒蛇托付给了叶枫和张胖子二人,对他们想必也是绝对的信任。 既然如此,哪里还有推辞的道理? 叶枫没有多说,只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世间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越是拍着胸脯慷慨陈词,豪言壮语的那些承诺,却常常越是靠不住。 真正的承诺,根本不必太多的语言,有时候只是一点头,一握手,甚至于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便胜过千言万语。重要的不是说了些什么,而是看你如何去做。 眼看叶枫他们应允下来,唐大顿时也觉得轻松了,说道:“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他就在外面的马车之中,你们立即就可以出发。” 听了这话,张胖子瞪大了双眼,嚷嚷道:“怎么,这就要赶我们走了?我们一大早从清平县赶过来,这半日的路程可是粒米未进啊!怎么说也要好酒好菜,鸡鸭鱼肉的来上一大桌,吃饱了才好上路啊!” 说着,张胖子的独子忍不住“咕噜”的一声响,他是真的饿了。 唐大笑了,赶紧吩咐下属去准备酒菜。 张胖子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又开口说道:“这一路上我们带着这么个重伤员,也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什么的,自然也应该备上一些银两,这一路上的开销可不会少。” 唐大笑道:“这个自然,自然。” 对于他而言,钱财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从来就相信,只要是用钱能够解决的问题,其实根本就不算是问题。 这世上,还有许多问题都是钱所无法解决的。 第六十三章 毒蛇的身世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刚才吃得酒足饭饱的张胖子忍不住低垂着头,鼻孔里发出了均匀而震耳欲聋的巨大鼾声。 叶枫却睁着双眼,饶有兴趣的望着躺在车厢中间的那个年轻人。 此刻他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不过在张胖子这打雷一样的鼾声中能够睡着,叶枫才不会相信呢。 只是这个年轻人看起来长得眉清目秀的,甚至有一些文静,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他竟然会是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冷血十三杀”之中最可怕的杀手,毒蛇! 叶枫望着他平静的脸,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命运还真是无常,上一次他在沙漠之中初见毒蛇的时候,毒蛇还是个收了别人的钱,一心想要来刺杀他的杀手。 想不到今日他却成了重伤之下不能动弹的伤者,而自己却成了要沿途护送他的保镖。 世事还真的是有些讽刺。 叶枫正想着,闭着眼睛的毒蛇却忽然开口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我长得很奇怪吗?” 他的脸并不奇怪,甚至于还有几分俊俏。 这时候,毒蛇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的眼睛,叶枫冷不禁打一个寒战。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的眼睛,淡黄色的眸子,细长的瞳孔,真的活脱脱的就是一双毒蛇的眼睛! 这双眼里透出来的诡异与杀气,令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叶枫勉强笑了笑,说道:“没,没什么。” 毒蛇的双眼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声音里透着一股慵懒的意味:“看上去你好像很好奇?” 叶枫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我只是觉得上一次在沙漠之中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前来对付我们的刺客,现在却成了和我们并肩作战的朋友,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毒蛇听了这话,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是啊,的确是难料。” 叶枫眨了眨眼,忍不住还是问道:“我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毒蛇看了他一眼,口中淡淡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只是一桩生意而已,唐大出得起价,我就要为他卖命。仅此而已。” 叶枫盯着毒蛇,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如果只是一笔生意而已的话,我想天下间所有的杀手恐怕都不会接这一单生意的。” “这单生意刺杀的目标可是剑圣,剑圣是什么人?那可是武林之中的一个神话,可能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杀手能够有把握可以一击成功,更加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没有了性命,就算要价再高,也没有了意义,这样蚀老本的买卖但凡有点脑子,不是疯子的人恐怕没有一个愿意干。可是你明知对象是剑圣,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接了,这其中只怕并不仅仅是为了钱财吧?” 毒蛇望着叶枫忽然问道:“你看我像个没有脑子的傻瓜,或者是神志不清的疯子吗?” 叶枫摇摇头,他当然不是。 毒蛇自嘲的笑了笑:“因此当知道是要去刺杀剑圣的时候,我当然也会怕死,而且怕得要命。所以你现在倒是猜猜看,我到底为什么会接这么一单生意?” 说了半天他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又把问题丢回给了叶枫。 叶枫望 着毒蛇沉声说道:“依我看来,你与唐大之间,不像是一般的雇主与杀手的关系,看上去倒像是……” 毒蛇问道:“倒像是什么?” 叶枫说道:“朋友!” 听了这两个字,毒蛇明显愣了一下,在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可是很快,那一点亮光便消失了,重又黯淡了下去,他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意兴萧索的神情,说道:“朋友?我不过只是一个杀手,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又岂会有什么朋友?” 叶枫看着眼前的毒蛇,他的话语虽然无情,可是那似乎是在极力隐藏着什么,在冷漠的外表下面,还藏着一颗炽热跳动着的心。 这一刻,叶枫的心里涌上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的毒蛇像极了他之前的一位朋友,唐仇! 同样是冷漠的外表,同样有着一颗渴望友情炽热的心。 只不过唐仇是因为从小便背负起了父亲的血仇,一生被仇恨环绕,为报仇而活着。从小到大的生活之中只有不断的练武,只有无尽的孤单与黑暗。 叶枫让他第一次看到了温暖的友情,是他短暂的生命里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那么,在毒蛇的身上又曾经经历过了些什么呢?为什么他也会表现得如此的冷漠却又渴望友情呢? 叶枫很好奇。 听完了叶枫口中唐仇的故事,毒蛇沉默了,也许对于唐仇心中的痛苦和渴望,他也有着同感,感同身受。 良久,他才淡淡的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关于我的故事?” 叶枫点了点头。 毒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的故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在这乱世之中很平常,也很普通。我是个孤儿,从我开始记事起就是一个小乞丐,到处流浪,忍饥挨饿。”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是否是他们抛弃了我,或者是他们已经死于战乱或是灾荒,总之在我的记忆中我就是孤孤单单的在这世上漂零,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丝的温暖。” “说起来,我也的确有一点与众不同,那就是我的这双眼睛,从小便是这个样子,甚至于不像是一个人的双眼。于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人们的骚动,他们觉得我不是人,称我是蛇妖,畏惧我,避开我,甚至于欺辱我,驱赶我。” “有一次,我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全身骨头都断了好几根,躺在雨后的泥坑里等死。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相信,我是妖怪,会给全村带来灾祸,而他们完全不认为我只是一个虚弱的寻常五岁小孩子。” 毒蛇讲述着这些痛苦的往事,伸手抚摸着身上陈年的伤痕印记,身体蜷缩着,好像又回到了从前,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受尽欺凌,遍体鳞伤躺在泥浆之中等死的五岁小男孩,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叶枫从他的眼光中也能感觉到他当时是如何的一种境地,心里也是一种莫名的辛酸。 可是忽然间,毒蛇的双眼中痛苦的阴霾一扫而空,而是充满了阳光般的希冀,他接着说道:“就在我以为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暗自里庆幸终于可以摆脱一切的折磨,安安静静的长眠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人,他改变了我从此之后的一生。” 叶枫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毒蛇笑了笑,说道:“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姓朱,知道他的事迹的人全都叫他做朱大善人。 ” “朱大善人?”叶枫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很陌生,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毒蛇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据说他曾经非常富有,祖上留下有千顷良田,万贯家财,可惜一连几代人全都福浅命薄,短寿夭折了。” “到了他这一代的时候,认为是祖上无德,不获天佑,于是开始拼命的做善事。他修桥铺路,乐善好施,接济穷困,捐助灾民,几十年间,竟然将祖上留下来的万贯家财,花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丝毫不心痛钱财,即使是自己从富甲一方到如今一贫如洗,布衣素食,也毫无怨言。唯一他留下了祖上的大宅子,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收留那些大灾之后四处流浪,孤苦无依的孤儿们。” 叶枫点点头,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叹,如此善人,委实是世间难得一见。 毒蛇接着讲述道:“那一年,他在路途上偶遇了正在等死的重伤的我之后,便将我也带回了大宅之中。从此之后,我便和那里其他的孤儿一样,有了容身之所,有饭吃,有衣穿,真正的拥有了一个家。” 叶枫望着毒蛇脸上那满足的表情,不难想像,一个饱经苦楚,无依无靠的孩子,忽然拥有了一个家,心中的喜悦与感恩。 不过他还是开口问道:“那么你这一身的武功,也是这位朱大善人传授的了?” 毒蛇摇了摇头说道:“朱大善人他根本就不会武功,真正的是手无缚鸡之力,我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全都是一个黑衣人教授的。” 叶枫一怔:“黑衣人?” 毒蛇点点头说道:“那时候我大约七岁,到朱大善人处也有两年左右了,有一晚因为贪玩忘记了时辰,天黑了还没有回到大宅,正担心回去之后会受到责罚,却在大宅子后面的山坡上,遇到了一个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说我什么骨骼精奇,天赋异禀,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之类的话,当时我年纪还太小,也听不明白,不过他露了一手功夫,赤手空拳就劈断了一旁的一棵小树,让我大开眼界,于是一心想要跟着他学武。” “这之后我每天夜里都瞒着所有人偷偷的溜去山坡那里,随他学武,一直学了十年,我竟然连他是谁也不知道。直到十年之后,有一天他忽然告诉我,我的武功已经有了小成,他要我帮他去杀人。” “原来这个黑衣人是江湖上的一个杀手,专做收人钱财,为人杀人的买卖。不过这一次他失手了,还受了伤,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我能帮他完成任务。这也算我报答他十年来的授艺之情。” 叶枫一呆:“你答应了?” 毒蛇苦笑了一下,说道:“怎么会?一开始我自然是坚决拒绝的,可是经不住他一连许多天的劝说,加上那个时候,恰好发生了一件大事。朱大善人多年来为了养育我们这帮孤儿,入不敷出,欠下别人债款,被人多次追讨,不得已竟然要卖掉最后的这所大宅子来还债。” “这所大宅子这些年来就是我们这些孤儿的家,它是朱大善人最后的一点财产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它被变卖掉。无奈之下,我只好与黑衣人约定好,他付给我高额的报酬,而我去替他杀人。” “原本我想,做完这一次,用得来的钱财替朱大善人还了债,保住大宅子,也就保住了我们大家的家。只做这一次,从此之后,便洗手不干,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谁知道,事情的发展竟然会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 第六十四章 春花楼 毒蛇叹了口气,说道:“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虽然对象不过是个不懂武功的鱼肉乡里恶贯满盈的地主恶霸,不过面对着这个手无寸铁之人,我竟然下不了手。” “眼见得我就要中了陷阱,死在他手下的那一大帮子请来的保镖手上了,幸亏黑衣人及时出现,出手救下了我,杀光了那个阴险的恶霸和那一大群的保镖,而他也身负重伤,几乎丧命。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我的命再也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他和朱大善人。” “从那一天起,江湖上就多了我这么一个叫做毒蛇的杀手,这个名字大约是因为我这双奇异的眼睛而得来的。我接最难接的活,杀最难杀的人,也要最高的价钱。所有的一切黑衣人都会为我安排好,从接生意到收取酬劳,他都一手包办,我只管去杀我的对象。” “而等到收到酬劳之后,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回到朱大善人的大宅子去,把所有的钱交给他。每年朱大善人都会收留那些四处流浪,孤苦无依的孤儿们,供他们吃穿,给他们一个家,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每次也只有回到那里的那几天,我才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毒蛇闭上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只有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毒蛇的故事讲完了,叶枫望着他那张没有血色却又带着几分安详的面容,心中竟然也有几分感慨。 想不到这么一个令江湖上闻名色变的冷血无情的杀手,背后竟然有着这么一个悲惨的故事。 想不到这个要价最高的杀手,他所有用命换来的钱财,却都用来做这么有意义的事情。 叶枫甚至忽然明白了毒蛇为什么会拒绝唐大为他安排的安全的地方养伤,反而拖着重伤的身体,一定要回到那个大宅子去了。 也许他害怕自己这一次会有个三长两短的,所以急着想要把钱都交到那位朱大善人的手里。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在那里才是毒蛇心目之中真正的家,在那里他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养伤。 那个大宅子才是他心里真正的归宿。 只不过那位毒蛇口中行善积德,功德无量的朱大善人,如果知道了这些钱财的来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叶枫心里对这个人不由得充满了好奇。 天下间真的会有这样一个散尽家财,只为了行善积德,如同菩萨一般的大善人? 要是真的有,叶枫倒是希望能够见一见,毕竟在这追名逐利,自私自利的冷酷人世间,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够见到了。 马车一路行进,这时候已经进入了一个小镇。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叫卖声,各色各样人的喧闹声,可以想见这小镇的繁华。 一直在打瞌睡的张胖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用力的吸了几下鼻子,没有睁开双眼,嘴里却念叨着:“好香的味道,这里卖吃的东西倒真是不少。” 话音未落,他的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响,眼见得是已经饿了。 叶枫这时候忽然也觉得自己有些饥饿了,这才想起,他们已经赶了很久的路程了,是应该停下来歇一歇了。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不过并 不是叶枫他们叫停的,而是很突然的,猛的紧急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急停让车厢一阵晃动,也让里面的人都有些东倒西歪。 叶枫皱起了眉头,赶车的人是经过唐大精心挑选的,是个有经验的老把式,这一路走来都十分的平稳,绝不至于会忽然间这么狼狈的停车,看来一定是遇见什么事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张胖子就已经炸了锅了,嘴里嚷嚷着:“怎么啦,怎么啦?这是想要摔死我们吗?不知道这车上有伤员吗,经得住你这样折腾?到底你这是想不想再干了?” 一面嚷嚷着,他一面从车厢里探出头去察看。 一探出头去,张胖子就看见马车原本在一条很是繁华的大街上,两旁遍布着各色的店铺和小摊,人群汹涌,很是热闹。 然而此刻,这人流却被几名恶行恶色的彪形大汉给截断了,他们呵斥推攘着把人群分开,只为了身后一顶粉红色的小轿能够通过。 张胖子忍不住哼了一声,出声道:“这是谁家的轿子,竟然这样强凶霸道,出个街还要搞什么行人回避,真是比官家的排场还要大!” 马车旁一个手持布招,相士模样的人看了张胖子一眼,问道:“客人是外地人士吧?” 张胖子点点头说道:“正是,我们是过路的。” 相士说道:“一看就知道你们几位不是本地人,在这里没有人不认识这顶轿子的,这可是春花楼的轿子。” 春花楼?张胖子哼了一声,一听这名字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 果然,那相士说道:“春花楼可是本镇最大的酒楼,也是最大的风月之所,在本地是家喻户晓的,那里美女如云,是个销金窟,也是所有男人梦想的地方。” 说着,那相士脸上露出了一种神往的表情。 这样的小镇,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秦楼楚馆,张胖子冷哼了一声:“难道他们比官府还厉害?” 相士说道:“我们这小镇山高皇帝远的,官府在这里只设立了一个驿馆,在这里,这春花楼的老板便是官府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人家说了算。” 张胖子不禁好奇的问道:“这春花楼的老板是谁,莫非有什么背景,竟然有如此的权势?” 相士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老板很神秘,谁也没见过,不过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春花楼的那个老鸨子传达的,再加上手下这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寻常百姓谁敢不从?” 张胖子和这个相士在说着话,不知为何,车厢之中的叶枫却听着这相士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不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了。 他坐在车厢里并没有贸然探出头去,毕竟现在江湖上这么乱,他们护送重伤的毒蛇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张胖子和那相士正说着,就听见从那顶粉红小轿之中传来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我说你们几个倒是动作快些啊,误了时辰得罪了在楼里等候的贵客,看回去赵妈妈不得剥了你们几个的皮!” 这声音矫揉造作,闻之令人作呕。 听了这话,那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更加卖力了,大声呵斥着路人赶快闪开,稍稍慢一点的都难免遭到他们 的拳打脚踢。 这样仗势欺人的情形令张胖子有些气愤,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忽然看见那顶小轿粉红色的轿帘一动,被人轻轻掀开了一角,露出了坐在里面的半张脸来。 之间里面的女人浓妆艳抹,头上戴满了金银首饰,珠光宝气的,然而看她姿色平庸,脸上那厚厚的一层脂粉几乎都要掉下渣来。 此刻她撩起了轿帘,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对着周围的人群这么一扫。 只听那四周围观的男人们随着她的眼光这么一扫,像是千万只发情的公鸡一般,伸长了脖子,齐齐发出了“喔”的一声,呆呆的站在原地,满眼艳羡的贪婪的盯着轿子里看,就像是里面坐着的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女一般。 张胖子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庸脂俗粉。”便不愿再看,把头缩回了车厢之中。 看着满脸悻悻之色的张胖子,叶枫笑了笑问道:“如何,可是以为绝色天香的大美人?” 张胖子哼哼道:“绝色个屁!这种货色,也只是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欺负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巴交的乡巴佬就算了。要是在京城,这样的姿色,恐怕到那些秦楼楚馆里打杂人家都要嫌弃!” 叶枫笑了:“看起来,张大世子对于京城的秦楼楚馆非常的熟悉嘛,想必一定是那些地方的常客了?” 张胖子被打趣,满脸涨得通红,说道:“谁是常客了?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名声。” 叶枫望着张胖子圆滚滚的大肚子笑道:“说得也是,自古美人配英雄,向来只听说过美女对那些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俊美佳公子一见倾心的,倒也没听过谁会对你这样的大肚罗汉一般的样子一见钟情的。” 这话一出,连躺在车厢之中一直默然不语毫无反应的毒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胖子有些恼怒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叶枫了。 叶枫止住笑,正色说道:“既然路过这镇甸,倒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也用些饭菜,填填肚子。” 一听又吃的,刚才还在生闷气的张胖子立马抬起头来,嘴里嗯嗯的连连点头。 毒蛇这时却说道:“你们若是饥饿,就在这里吃点东西吧,不过歇息倒是不必了。我们要去的朱大善人的大宅子,就在这镇子出去不远,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听说朱大善人家里这里如此之近,叶枫倒是感觉有些意外。 想了想,他说道:“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先用些干粮,垫一垫肚子,一鼓作气先赶过去再说。” 毒蛇原本就归心似箭,自然连连点头,只不过这可苦了张胖子,原以为能大吃一顿,却不料还是只能啃干粮。 看着张胖子的脸色,叶枫安慰他道:“反正路途不远,说不定到了那里,兴许人家已经安排好了酒宴,大鱼大肉的等着款待我们了呢!” 张胖子一听有理,又开始面露喜色。 只不过毒蛇听了叶枫的话,却并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叶枫看了看窗外,朱大善人么,这样的一位好人,他心里充满了好奇,倒是满心希望能快些见到此人的。 第六十五章 朱大善人 毒蛇说的一点不错,穿过了热闹的小镇,他们要去的那所大宅子,果然很快就到了。 这座大宅子看上去的确不小,高高的围墙和门口气派的门楣飞檐,都可以看出当年这所宅子建成之时的豪华与气派。 可惜,多年失修,到处斑驳的墙皮与破损的雕饰,还有随处可见的杂草,为这气派的宅院平添了一些萧索的意味。 马车刚刚停下,叶枫一跨出车厢,就看见了那位毒蛇口中的朱大善人。 这是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穿着一身简朴而干净的寻常布衣,头发和胡须显然都经过精心的打理,透着一股干练劲儿,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令人有一种慈祥的感觉。 令叶枫感觉有些诧异的是他一直坐在一辆由两个十岁左右孩子推着的木轮车上面,看起来应该是双腿有疾,行动不便。 这毒蛇口中的那位散尽家财,令人钦佩的朱大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双腿残疾的老人?叶枫略微感到有些意外。 当叶枫和张胖子把毒蛇从车厢里用担架抬出来的时候,这位朱大善人满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阿勇,是阿勇吗?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叶枫和张胖子不禁对望了一眼,原来毒蛇的真名叫做阿勇。 这名字可真够土气的,张胖子忍不住想。 看到这位老人关切的神情,躺在担架上的毒蛇淡然一笑说道:“老爹,这一回又要麻烦你了,恐怕这一次回来得多住些日子了。”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老人安慰了几句,赶紧招呼着叶枫他们抬着毒蛇往院子里走,一直到了后院毒蛇的房间。 把毒蛇安顿在了床上之后,叶枫抬头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陈设极其简朴的小房间,除了床和放衣服的竹架子,只有一张凳子,然而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屋里也一尘不染,丝毫也不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的样子。 看到叶枫充满好奇的四处打量,跟在后面的老人笑了笑说道:“这里是阿勇的房间,从小他就在这里长大的。如今即便他常年在外奔波,少有回来,每一天我还是让孩子们把这里收拾干净,预备着他随时可以回来居住。” 叶枫点了点头,看起来,毒蛇在这位老人的心目中分量一定也不轻。 也许因为路途辛劳,也许是回到这里放松了心情,毒蛇躺下之后,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人见他睡着了,于是招呼叶枫和张胖子去前院客厅奉茶,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 走出房间,叶枫注意到这后院之中有着许多房舍,很多都是利用后院的空地加盖出来的,外面看起来比较简陋,大约被收养的那些孤儿们就是居住在这里。 毒蛇的房间在最为靠内的位置,距离主房最近,那主房大约就是这位朱大善人的卧室了。 透过这些房舍敞开的门户,可以看到这些放屋里大多和毒蛇的房间一样,家具陈设都极为简单,不过屋里都摆放了好几张床,看起来这里收留的孩子们确实是不少。 走进前院的客厅,这客厅的陈设也非常的简朴,甚至于有些寒酸,除了几张陈旧的方桌和椅子,连个充当装饰的屏风或者诗画花瓶之类的东西也没有,看起来这位朱大善人的生活的确十分拮据。 入座之后,有孩子端来泡好的茶水。 张胖子早就渴了,端起来看也没看就喝了一大口,差点没当场就喷出来。 这是什么茶? 根本就是一些茶叶碎末子,用开水一冲,连一点茶味道也没有,张胖子喝在嘴里,满嘴都是茶叶碎末,又不方便当场吐出来,含在嘴里 难受之极。 看着张胖子尴尬的表情,老人略含歉意的说道:“老朽家贫,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茶叶招待二位公子,还劳烦二位公子一路辛苦把阿勇送了回来,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还请见谅。” 叶枫看了看茶碗里飘在水面上那厚厚的一层茶叶沫子,终于还是没敢喝,放下了茶碗开口问道:“朱老爷一早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了,想必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的了?” 老人笑了笑,说道:“叶公子切莫再称呼老朽为老爷,老朽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清贫老翁,岂敢担得起这两个字?阿勇和孩子们都称呼老朽叫老爹,你们二位既然是阿勇的朋友,不如也一同这样叫,可好?” 叶枫点点头,心想这位朱大善人才真是过谦了,按照毒蛇之前所说的,他家中其实最初也是富甲一方的,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只不过由于他后来一心行善积德,家财全都给散尽了,才有了如今这般落魄的光景。 叶枫还没说话,张胖子先奇怪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姓叶的?难道你认识我们?” 老人淡淡的一笑,说道:“日前有一位姓唐的公子自称是阿勇的朋友,派人送了信来,说是阿勇在外做生意之时遇上了意外,受了重伤,不日将有姓叶的公子和一位姓张的胖胖的公子护送回来休养,按信上的日子算来今日你们应该到了,因此老朽适才才会在门口迎候。” 原来如此,叶枫点了点头,那位姓唐的公子自然便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了,他让叶枫他们护送毒蛇回来,还派人提前送信,果然心思足够缜密。 老人看见张胖子有意无意的一直在看自己的双腿,却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道:“老朽幼年之时曾患了重病,以致于双腿残疾,不能行走。因为这样,老朽没有享受到过童年的乐趣,深以为憾,因此,每当练到这些流离失所的孩童之际,难免心生怜悯之情。所以此间收留了这么多的孩童,全都是孤苦无依的可怜之人。” 张胖子“哦”了一声,心中对于眼前的这位老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人要偶尔做一两件善事其实并不难,可是要像这位老人一样,为了做善事散尽了万贯家财,落得如今一贫如洗的情形,却还在乐此不疲,这就非常的少见了。 这时从前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夹杂着孩子们的欢笑,老人说道:“老朽这里地方有限,因此平日间只能把这些孩子留在前院之中玩耍,到了夜里再回到后院歇息。只恨老朽无能,不能让这宅子再扩大一些,让这些孩子能够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说着,老人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叶枫不禁问道:“这么多的孩子,想必需要雇上一些人手来看管吧?” 老人摇头说道:“这倒是不必。在这里的规矩是来去自由,为舞勺以下的孩子们提供食宿,待到他们舞象之年时,大可根据各自的兴趣,出去学习个一技之长,去追求各自的理想,自由离开这里,绝无阻碍。”十三至十五岁为舞勺之年,十五至二十岁被称为舞象之年。 “不过有很多孩子即便到了年纪,也视这里为家,不忍离去,索性便留了下来,负责照看那些更小的孩子。因而此处的孩童虽然众多,却也并不需要在外面雇人来照看。” 叶枫点了点头,看来毒蛇便是那离开这里去追求自己理想的人。 老人这时对叶枫说道:“二位既然是阿勇的朋友,在他重伤之际,又仗义将他护送回来,想必关系非同一般,对他也是十分了解的了?” 叶枫迟疑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说实话,对于毒蛇,他们倒也并 不是非常了解,今日之前,甚至都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居然叫做阿勇。 老人见他点头,接着说道:“这些年来,阿勇一直在外面奔波,我们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只是每年他总会回来一两次,每次都会带回来大笔的银钱,交给老朽作为这些孤苦儿童的日常开销所用。说实话,这些年来,若非阿勇每年的接济,只恐怕这里早就已经办不下去了,这些孩子的来校可绝非一笔小数目,真是多亏了有他啊!” 这时,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老朽倒是有些好奇,每次问起他来,他总是推说是在外做生意,可是究竟做什么样的生意能够赚取这么多的银钱?” 叶枫听了这问题不觉一愣,该如何告诉这位老人呢? 难道告诉他,其实他口中的阿勇就是江湖上闻名色变的杀手毒蛇? 告诉他其实这些年来,毒蛇拿回来的这些钱财全都是靠着杀人,所赚回来的沾满血腥的钱? 这么说,自然是有些不妥的。 想了半天,叶枫也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应答这个问题,没奈何只能随口敷衍了一句:“这,这也不过就是做些小买卖而已。” 对于毒蛇而言,杀人于他也不过就只是买卖而已,因此叶枫这么说也并不算是撒谎。 老人听了这话明显脸上有些失望,看得出来,他其实也绝不会相信阿勇这些年在外面只是做一些小买卖而已。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叶枫他们之所以不愿实言相告,应该也是有苦衷的,所以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说道:“既然二位能不辞辛劳把阿勇送回来,就是这里的贵客,老朽理当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一下二位。” 听说有吃的,早就腹中饥肠辘辘的张胖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心里盘算着就算不是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总是会有的。 老人转头对身后的孩子说道:“你快去厨房通知一下,今天晚上我们不喝粥了,改吃白面馒头。” 那孩子听了顿时满脸的喜色,好像白面馒头对于他而言是何其珍贵的珍肴一般。 老人顿了顿,又补充道:“让他们把灶上面挂着的那块老腊肉取下来,切上几片招待两位贵客。” 那孩子听见了腊肉,只觉得两眼放光,满是羡慕的看了一旁的叶枫和张胖子一眼,这才转身要离去。 叶枫这时就听见身边张胖子那硕大的肚子抗议似的的“咕噜”叫了一声,扭头看去他满脸都是失望和悻悻之色,不禁心中暗自好笑。 原以为就算不是美味佳肴,也会是有鱼有肉的丰富一餐吧,谁料到竟然用白面馒头就打发了他们,哦,对了,还有几片老腊肉。 这也难怪张胖子会感觉如此失望了。 叶枫连忙开口叫住了那孩子:“且慢!” 他转身对着老人深深一礼说道:“感谢老爹的美意,只不过我们俩还要去前面镇上采买一些东西,今夜兴许就在镇上客栈住下了,明早再过来拜望。” 老人听说他们要走,虽然还没能聊上几句,感觉有些不舍,不过老人毕竟阅历丰富,自然也看出了他们话里面的意思,也不便再作挽留。 叶枫拉着张胖子走出客厅的时候,看见张胖子满脸都是喜色,新早就飞到前面镇上酒楼里的美味佳肴上去了。 一回头,却看见刚才那个小孩,怔怔的望着他们,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兴许,今晚他们的晚餐又将是喝粥了。 叶枫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想做了什么错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