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来的夏天》 第1页 [现代情感] 《被风吹来的夏天》作者:许我自由【完结】 三十岁生日那天,文昊彻夜未归。第二天回到家,彻夜等着为他过生日的女友琼琼,不测煤气中毒身亡。他的工夫开端莫名倒流,明天的下一天不是今天是昨天。由此开启一段为爱救赎之旅。 第001章命里有痣 1988年的夏天,二十四岁的文溪,带着怀孕半年的妻子杨柳到后村山崖上的小庙算命。 算命先生七十上下,穿着道卦,留长髮续着鬍子,仙风道骨,一点不像乡野术士。问他求什么? 文溪指了指妻子杨柳的肚子:“我想知道他将来的命运,会不会像我一样的受穷苦,能不能改变我们文家的命运。” 算命先生瞥了眼杨柳圆鼓鼓的肚子,从怀里摸出一枚干隆通宝递给文溪,淡然道:“你孩子的命运我不知道,但你的命运只要你想,现在就能改。” “怎么改?”文溪接过铜钱,激动道。 “拿上这枚铜钱到镇上去,只要你不贪心,你就可以改变给别人打工的命。”算命先生说道。 “真的?”文溪盯着手里看似普通的铜钱,直不敢相信。 “但是,”算命先生强调道,“你孩子的命运可能也会因此改变。你这一生的自卑,或许会加倍的附加到他身上。” “自卑?”文溪疑惑。 “难道你不自卑吗?”算命先生反问。 文溪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有办法破吗?” 算命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杨柳圆鼓鼓的肚子:“很简单,等到他身上的六颗痣自然消散时,也是他改变自身命运之时。” “六颗痣?”杨柳摸着自己的肚子,皱眉。 …… …… 2018年11月27日。 夏天很热,阳光很强,人心也是如此。人生来就是复杂的。 现在深夜凌晨两点,是文昊三十岁的第一天。作为三十岁一事无成,一贫如洗的男人代表,他独自垂走在厦门会展中心到何厝的海边上。 前程黑暗,身后繁华。 仿佛一路上凌晨的海水都在嘲笑他,凌晨的海风则拼命帮着加速传播,想哭哭不出来。 昨天早上出门前,女友琼琼特意叫他晚上早点回来,她会像往年那样亲手为他制作他最喜欢的草莓大蛋糕。 三十岁,必须大庆祝。 琼琼不知道的是,大概从六年前,也就是文昊二十四岁那年开始,他就一直在逃避每年的生日,以及每年的年底。 一岁岁一年年过去了,他的银行卡里依然什么也没留下。 七大姑八大姨,亲朋好友,认识的不认识的,最怕他们关心。 昨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傍晚当林老闆一说有加班,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能躲就躲了吧。 凌晨三点过几分,他才终于鼓起勇气从海边回到了何厝小区。他想着这个点琼琼应该睡熟了,这是他推门进去的唯一勇气。 希望琼琼睡了一觉,就不生气了。 3号楼301,房租水费生活费平摊,但实际上全是琼琼付的。文昊每月所交上去的那点可怜的钱,她早变现成好吃好穿的供还给他了。 这点文昊也知道,他又不傻。 琼琼不在乎,她有钱,愿意给文昊花。而身为男人的文昊从不这么想,这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 与生俱来的尊严。 小时候他的自卑主要来自农村户口,镇里的人有些会看不起他这些乡下佬;长大后,身高成了他最大的障碍,他不想每次排队都排在前面,更不想跟女生比身高;如今户口身高早不再是他自尊的侧重点,他自尊的重心恰恰来自于他最爱的琼琼。 同是乡下佬,同是做梦,琼琼画家梦,他文学梦。琼琼一年比一年成功,而他却还是五年前初认识她时的那个他,除了梦想一无所有。 他可以接受贫穷,但无法忍受靠琼琼安慰救济的日子。 即便琼琼老说他是她的灵感,即便他也同样离不开她。严重的大男子主义。 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在这以前文昊一直这么认为。 这里的以前,指的是在他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开门推门以前。因为下一秒,他刚一推开门,他就后悔莫及了。 屋里勐地扑来一股熟悉而强烈的煤气的味道。只见客厅的灯明晃晃地亮着,琼琼穿着她新买的衣服,画着美美的妆容疲惫地蜷缩在沙发上。文昊仿佛时间静止般,直愣着好一会才想起,勐跑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她喊她,她却一动不动。 像个美丽的真人娃娃,无论你怎么叫她推她,她闭着眼,始终不会有任何回应。 一瞬之间,文昊又变得异常清醒,先是急忙跑去关了煤气打开窗,再把琼琼抱出屋子打120。可是一切都晚了。 全晚了。 谁能想像一个爱自己的人,是在等待着为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安静死去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再当他生无可恋的从医院的停尸间回到这死寂残忍的家,看着餐桌上这个裹满了草莓奶油的手工大蛋糕,和这桌丰盛冰凉随时在等待着加热的菜? 琼琼就是在等待文昊的过程中,忘了开着煤气,一不小心睡着了。她只是想等文昊回来后及时让他吃口热的。谁能想像?
第2页 这就是文昊三十岁的生日,以及他所谓的早该下地狱的自尊。 一切都是自尊害的。 2018年11月26日。 文昊,浙江文成人。据说他出生前的夏天,父亲文溪偶然得了一笔钱,导致他脑圆脸方跟干隆通宝扯上关系。 小时候不觉得,长大后脑袋太圆,不够尖,凭空比琼琼矮了两公分。 琼琼一七零,他一路发。琼琼说她不介意,文昊介意。跟吃她软饭一样的介意。 若不是这些介意逐年累加,深深伤害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或许前天他不会逃避,她也不会死。 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早在一个月前琼琼就嚷嚷着说要亲手为文昊制作他最喜欢的草莓大蛋糕。草莓其实是琼琼的最爱,她总这样,逼着文昊喜欢她喜欢的东西。 别的东西假如文昊真不喜欢,她绝不勉强,好比围棋画画。如果是草莓,那便关乎信仰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文昊只要敢说他不喜欢吃草莓,两人的缘分就算到头了。 开玩笑也不行。 琼琼可以一日不见文昊,却不能一天不看草莓。 第002章你弄疼我了 前些年琼琼也一贫如洗时,她每天最开心的就是让文昊陪她一起去水果摊看草莓。只要远远看着,她便幸福满足。 关于这点,文昊一直想不通,比如说男人的好色吧,光看看也就满足了吗? 或者真心爱一个人,每天光看着她就知足了? 这不只是爱,是伟大啊。 于是乎他经常笑话琼琼,说她于草莓是伟大,于他,却惨不忍睹。 琼琼也不反驳。因为她知道,表面上文昊在笑话挖苦她,实际上他内心的着急自卑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时候的他,连苹果也吃不起,哪能天天为她买草莓?一个大男人,天天的只能陪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远远看着她最喜欢吃的水果却没钱买,哪个男人受得了。 更叫文昊无地自容的是,如今他依然穷到吃不起苹果,而琼琼却早过上了天天吃草莓的日子。 假如黄金能吃,她又确实喜欢,现在的她准也能天天吃黄金。 而文昊所能做的,最多就是替她接接刷牙的漱口水。 那吐出来的不是牙垢,而是金垢。随便吐上一口就够文昊辛勤忙活好几个月了。 不是他不能多挣点,他只是想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写作。他想靠写作养活自己,而不是卖力打工。 这就是他的梦想。 坚守了整整八年的梦想。 梦可不可贵?在文昊的眼里,他这一生是为梦而活的。 他宁可为梦穷一辈子,也不愿因生活而讨好世俗。 可如今琼琼已经不在了,他的灵魂跟着也飞了,空剩下这样一副没用的皮囊,要梦想又做什么? 一想到这,他的两行悔泪就这么下来了。流湿了眼角,浸透了床单,悲伤无限。 如果可以,他宁愿躺在这流泪的是琼琼。或者他早该扔了这该死的梦想。 相比琼琼,梦想算老几。 “起床了起床了懒虫起床了。” 文昊勐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琼琼的声音。她每次叫自己起床都是这般可爱又甜蜜的声音。 他一时恍惚了,不是在做梦吧?还是他什么时候录下了琼琼叫他起床的声音当了闹铃或铃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手机一动不动的躺在身旁,像一块冰凉的砖头。他也是冰凉的,痛恨自己怎么睡着了,他应该不吃不喝不睡,陪着琼琼一起凉去才是。 “今天别去了呗,我们一起买菜做蛋糕,还像以前那样,我好好的给你过一过。不,比以前更隆重。好不好?” 这是琼琼。拿着木锅铲繫着草莓围裙正在为文昊准备早餐的琼琼。看到她突然出现在房门口的那一刻,文昊整个人瞬时直挺挺的,惊愣得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 她刚才说什么?脑袋直嗡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如果在平时,正常的情况下,他也没逃避过生日的话,他一定会把琼琼刚才的这番话当做是对他三十岁的嘲笑。 为什么要隆重?笑话我是吗。 他也不是好惹的,准会笑着回说:“等你三十的时候,我也为你大办特办,隆重庆祝。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女人三十豆腐渣,我确实还挺好这一口的。” 不用想也知道,假如两人真出现了这样的对话,反而吃了亏的琼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过怎么办,她通常会拿她无所不能的笔桿子招唿文昊。 不是普通的笔,是画笔,五颜六色的,文昊这个只拿一种颜色笔的哪受得了,唯有投降。 只可惜这样的场景,永远也不可能再出现了。在文昊的印象中也很久没发生了。留在了记忆里。 他勐一个箭步蹿下床,一把牢牢抱住琼琼。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就像他没法设想假如有一天他写的真的出版真的被改编成影视剧一样。 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琼琼又怎么可能失而復得。 “干、干嘛呢?”面对文昊突如其来的勐烈的爱意,琼琼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右手举着木锅铲,左手被文昊夹抱在里面,大眼睛一愣一愣,不知所措。 文昊还想问她怎么了呢。
第3页 连忙放开,明知这是在梦里,还是忍不住的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像,太像了,眼前这人这确实是琼琼。完完整整的如现实般真实存在的琼琼。太真切了。 首先是身高。文昊没穿鞋,她穿着拖鞋,明显在两公分的基础上又多高了他一两公分。 再是长长的发香。说也奇怪,明明两人使用同样的洗髮水,第二天文昊的发香准没,而琼琼的即使再过两天,远远的他还能闻见她一头的清香。 他最喜欢闻她的发香了,这种满足,无异于婴儿哺乳,美滋美滋滋的。 然后是她的胸围。穿着草莓围裙也一览无余。 眼里没有草莓只有胸。 可琼琼总说身高才是她最骄傲的资本。这显然是专门冲着文昊的身高来的,嘲笑他,可恶。 现在想来,却美不胜收。 最后是琼琼最富有特点的脸。讨好她的时候,文昊通常会说她是善良的鹅蛋脸。 她这颗蛋没摆好,倒置了,头尖脸略大,明显婴儿肥。 所以每当诋毁她的时候,文昊就说她这是类青蛙脸。人家青蛙鼓起的地方在脖子,她则在下颌,反正也是鼓鼓的,可不就是类青蛙脸吗。 白嫩出水的婴儿肥,波浪披肩的棕卷黑,笑起来是甜的,嘟起来是萌的,身形虽高,身材虽傲,从文昊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她一如的少女心。 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子。 这梦境怎么会这样的真实? 文昊不由的再去细看她左眉里的浅痣,右脸颊上依稀几粒淘气的淡斑,全都那样的真真切切,这就是每天早上刚起床,连淡妆也没化的琼琼。他再熟悉不过的琼琼。 “好了,你弄疼我了,你去吧去吧,我不生气好了吧。”琼琼无奈撒娇道。 “你说什么?”文昊像受惊般,勐又按住她的软肩,惊讶地盯着她,他确实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你去吧去吧,去哪?今天他哪也不去。 第003章像被电击了 琼琼似乎比他还惊讶,以为他生病了,担心的摸摸他额头:“你没事吧,我都说不生气了,你别吓我好吗?” 看着她担心心疼自己的样子,文昊心里纵然仍有一万个疑问,也不忍再问,紧紧拉上她的手,幸福激动道:“走,吃饭去。”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装饰油画,初晨的阳光洒在明亮的餐桌上,空气格外明媚。 油条是琼琼早上下楼刚买的,草莓汁荷包蛋是她现榨现煎的,还有面包牛奶是她前一两天刚从附近的大超市里买的。 她喜欢吃面包,文昊喜欢啃油条;她喜欢喝草莓汁,文昊喜欢喝牛奶;只有荷包蛋是两人最初的共同爱好。 琼琼就着草莓汁,文昊配着牛奶,长桌临坐,窗明几净,偶尔琼琼还会像往常那样逼着文昊吃喝一两口面包草莓汁。 在文昊的眼里,这一切真就跟做梦一样,太真实太美好了。 若在以前他一定也逼着琼琼吃他喜欢的油条。今天不敢,怕把琼琼逼急了突然消失了。她总嫌油条太油。 为此文昊常笑话她,这不废话吗?琼琼便嘟嘴。 她不知道,文昊最爱看她嘟嘴,每次都想亲她拿这话逼她嘟嘴。 今天也不敢,怕她羞了,也突然消失了。 总之整个早餐过程文昊既激动又小心谨慎。 “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不许看。”琼琼嗔怪道。 她居然害羞了,竟然怕看,文昊也很久很久没见过她这样羞涩而又喜欢的表情了。心里明明欢喜得不得了,嘴上责怪,典型的言不由衷。 若在以前,他一定又调侃她。比如说自己没看她,是她的胸把她身后的风景给挡了,他看的不是她的胸,而是她胸后的风景。 若果真如此,琼琼一定也会继续嗔怪,骂他下流不正经,并假装生气。只等文昊低头认错才肯原谅。 琼琼就是这样的一个女生,一个误落贫穷少女心性的公主。 她越这样越真实,笑也罢嗔也罢怪也罢,文昊心里越没底。毕竟是他亲手把她送进太平间的。 她不会随时消失了吧? 不由的文昊伸出手,像一个死而復生的老雕塑家,慢而深情地抚摸向他生平最得意的一件艺术品。 最可爱的婴儿肥处,温而柔,是有温度跟弹性的。这仿佛是他第一次触摸她的脸,紧张激动兴奋之中又夹杂着复杂的胆怯。 怕碰坏怕她会恼,更怕她会跟着这初晨的金芒一起消失,慢慢慢慢,一点一点融于金色里,永远消散不见。 像这样的情境,影视剧中出现过无数次。太可怕。 情到深处,泪到恰当时,文昊自然而然的流下了两行幸福而沧桑的泪水。 “你到底怎么了,一大早的你别吓我好吗?”琼琼彻底惊了,反紧紧抓住他的手,满脸着急。 她这表情也是真的。 天哪,文昊还想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呢?难道真的只是梦境? 他多希望这就是现实。 现实初晨里的他和她,面对面就着旭日金芒,衬着满屋五颜六色的油画,房子不大,但温馨文艺,两室一厅,窗明几净,幸福地一起吃着早餐。 原来再不过平常的日子,如今却这样的奢侈,弥足珍贵。
第4页 可就在这时,文昊丢在床上的冰凉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不想去接,只想这样被琼琼的双手捧着。掌心贴着她脸肌的温暖,手背锁着她满怀的关切。他不禁又怀疑,这真的真的只是梦吗? “快去啊。”琼琼放开他的手提醒道。 文昊默不作声,像是没听到,仍然把手贴在琼琼白嫩出水的婴儿肥上,感受她的温暖。 “肯定是林老闆。”琼琼急着像母亲为孩子那样,先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再匆匆小跑进卧房,拿手机去了。 文昊不由愣住,她抚摸过自己脸庞的手,也好暖好温柔。 他还没体味完全,琼琼拿着个响个不停的手机已经出来了:“快。” 文昊无动于衷,用力使劲地盯着她,别的什么也想不了,她可千万别消失了。 “快啊,发什么愣呢。”琼琼有点责怪道。 文昊这才反应过来,微看了眼手机,来电显示果然是林老闆。 他是会展中心其中一家外包的家政公司的老闆,五十上下,人黑黑的,看着老实,心里像明镜,每次谁偷懒谁磨工一清二楚。 实际上他并不是这家家政公司的什么老闆,真正的老闆据说是个女的,文昊在那陆陆续续做了两年也没见过。林老闆相当于她派往会展中心的经理或工头。 反正在文昊的眼里林老闆就是老闆。谁亲手给钱谁就是老闆。 拿过手机,还没开口,林老闆在手机那头先急开了:“你到哪了?这都几点了?你快点!” 文昊被他急得有点蒙,没说今天去打工啊,他是不是搞错了?琼琼都走了,自己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工作。 “说话,你到底到哪了,说了今天比较急,不是叫你早半小时过来吗,这都几点了?”林老闆几乎训道。 这就是他的口气,文昊也习惯了。早半个小时?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前天生日那天,他就是提前半小时过去的。 是一个运动保健公司的销售酒会,足足有七千多张椅子,前两天已把椅子摆完,只差最后的收工工作。给每张椅子上发水、微调整什么的。说急是因为酒会当晚开始。 “喂,你有在听吗?你说话。”林老闆又大声道。 文昊看眼跟前的琼琼,实话实说:“林老闆,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说今天过来啊。” “我看你是睡晕头了,你来就快点,不来就不要来了。” 林老闆气沖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快去吧,待会他别真生气了。”琼琼推文昊,忘了他没洗脸的事,见他愣着,才想起他还穿着拖鞋,忙去给他拿鞋,并蹲着帮他穿上。娴熟而自然。 文昊的脚底却勐地像被电击了一样,无比灼痛。琼琼以前也经常为他穿鞋,但像今天这样,感受具体的,却仿佛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因为她真正的爱意而灼痛浑身发麻,说不出话。 第004章不为什么 “好了,”琼琼起身,帮文昊穿鞋对她来说就像刷牙洗脸一样的自然,“快去吧,我没事,晚上你准点回来就是了。快去啊。” 见文昊仍没反应,她索性帮着推了一把。直把他推出门外。 文昊站在房门口,终于有了反应,怔怔地看着她,总觉得哪有不对,一时又想不明白,犹豫道:“今、今天几号?” 如果是梦,梦也不能梦的这么有条有理又如此具体吧? “26,你生日啊,你怎么了?”琼琼纳闷道。 什么?26号?不是28号吗?怎么会是26号呢?不可能。 如果说今天是30号,乃至下个月文昊都信,很有可能是他太悲痛晕死过去了好几天。但现在,怎么可能是26号,时间怎么会往回走?就算返老还童,他也没老啊。 慌忙看手机,确实是2018年11月26日的早上7点33分。怪不得林老闆打电话过来催呢。 但他不信,中邪般沖回屋里,忙去卧房翻电脑,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也是2018年11月26日的早上7点33分。 他偏不信,直问跟进来的琼琼:“你手机呢,你把你手机拿来我看看。” “你到底怎么了?”琼琼显然又被他的反常给吓到了。 文昊顾不了许多,张手就往她身上摸,没有,拔腿往厨房跑,在冰箱上看到了手机。 每次琼琼进厨房做饭,总习惯性的把手机搁到冰箱上。她手机上的时间也是2018年的11月26日。文昊仍不信,这已不是梦不梦的事情,简直活见鬼了。 飞快跑回客厅打开电视,连翻了好几个台,总算看见时间,今天真的是2018年的11月26日,自己三十岁的生日,不是恶作剧? 即便是恶作剧,这也太甜蜜太不可思议了吧?他还是不信。 匆匆扔下遥控器,匆匆出门下楼。他得抓住一个路人再问一问,今天到底几月几号。 问完后,文昊激动澎湃疯狂的心总算可以安静了,他先是给林老闆回了个电话,说他忘了今天是女朋友的生日,向他道歉,毕竟以后还得去他那工作。 接着又重新燃起激动澎湃与疯狂,但都尽可能的把它们牢牢压在心底,不让琼琼知道。陪她去市场买菜买做蛋糕的材料,回到家又一直从中午忙到傍晚,总算一顿丰盛的晚餐跟一个偌大的草莓奶油蛋糕都完成了。
第5页 看着它们,一想到当时脑海里的那些记忆,煤气救护车医院停尸间,仿佛那些才是真真实实的梦境。 文昊感觉自己很庆幸,庆幸自己在悲剧来临前做了一场预警式的梦。 是自己太自私了。他不该只想着自己,也该为琼琼多想想,她一个人做这么一顿饭这样的一个大蛋糕,她容易吗! 她为谁?还不是为了自己。 吃着蛋糕,品着红酒,到了最后时刻,琼琼才拿出她提前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礼物很简单,文昊看了却只想流泪。 那是一个封面插画,这一头是一对手搀着手的幸福的老年夫妇,那一头是一对手牵着手的天真奔跑的少年少女,他们中间有一条鸟语花香多姿多彩的浪漫的草莓时空桥,紧紧把双方连接在了一起。 这是文昊近期打算写的一本。大致是说一对男女恋人他们生活在一个时间只能倒着走的世界,从他们的老年一直到童年,慢慢一年年的往回走,期间他们或重温幸福,或纠正错误,使得整个人生到了他们童年时不再留有任何遗憾。 想到这,文昊又惊了,这故事怎么跟他的梦境这么相像? 但他当时没管那么多,没有盘根细问到底,趁着这浓情蜜意,迷人的烛光红酒,光顾着把琼琼抱继续恩爱了。 他要趁着这好时光,好好的加倍的疼爱她,毕竟像这样提前警示的梦境不太可能出现第二次。 2018年11月25日。 今天是文昊三十岁的第二天,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他发誓,他要好好爱琼琼。 早上一觉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头正对面的“结婚照”。他知道这会琼琼一定早又起床给他准备早饭去了。两年来她几乎每天如此。 除了最初的几天,文昊慢慢的竟把这种爱当成了习惯,甚至于习以为然。 这张“结婚照”,是琼琼一年前亲手画的。画上的她穿着她最喜欢的草莓红的红裙子,骑在身穿青色中山装的文昊肩上。文昊胸前佩着小红花,背景也是一片幸福的浪漫红。 琼琼嘴上没说,但文昊知道,她这是在暗示他,让自己娶她。文昊却装了整整一年的傻。 他决定不再装傻,他要娶她,今天就娶。 勐坐起来跑下床到房门口,却勐又站住了。关键时刻,他的自尊又出来影响了他。不是他不想娶,做梦都想,但就他这条件? 他知道琼琼不在乎,他在乎! 听着厨房里琼琼煎荷包蛋并不时欢快哼歌的声音,一边是爱人一边是自尊,文昊纠结了。 他倒不是怕别人说闲话,说他吃女人的软饭,他只是难以过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他真的真的是太在意他这可怜的自尊了。 男人不就该比女人强的吗? 又纠结了几秒,他又败给了他的自尊。决定让老天来决定,看看今天到底适不适合婚嫁。 回床头拿起手机,黄历没翻,人先蒙了。 只见手机界面上赫然显示着2018年11月25日,今天不是27日吗?昨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昨天的下一天怎么反倒跑到前一天去了? 怎么会这样? 时间倒流了? 文昊恍惚了,这几天的经歷,到底哪个是真的? 琼琼死了?时间倒流了?还是他仍一直在梦里? “起床了起床了懒虫起床了。” 又是这熟悉可爱而又甜蜜的声音,这是真实的吗? 文昊努力回想,他依稀记得25号这天,也就是他三十岁生日的前一天,琼琼显得很激动。 应该说他快过生日的那几天她都很激动。但只有25号这天她在自己的早餐里特意煎了两个荷包蛋。问她为什么,她只笑着说,不为什么。 第005章这不是梦境 文昊有点不敢出房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时间倒流不好吗?总好过日子一天天往前走,每天只能捧着琼琼的遗像痛哭强吧。 话虽如此,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宁愿相信这一切全是梦。琼琼没死,时间也没有倒流。 “傻站着干嘛,快洗洗吃饭了。”琼琼来到房门口,边解草莓围裙边说。 文昊恨不得自己还躺在被窝里,如果还躺着,琼琼准会上来亲他一口,然后再把他推醒。 想到这,他灵机一动,当着琼琼的面走回床头,又躺了下去。不光是为了她那口爱蜜满满的亲吻,他只想知道这一刻的两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他怀疑他自己也是假的。 “无赖。”琼琼笑着,上来甜甜地亲了他一口,羞怪道,“可以了吧,快起来。” 两人将近两年,每次只要文昊主动索取,琼琼都仍会或多或少的害羞。这让身为男人的文昊每次都觉得特有成就感,兴奋愈加。 这次没有,琼琼亲了他一口后,她嘴唇的余温仍留在脸上,文昊整个人却瞬间凝结成了冰。这感觉也太真实了吧。 他不再相信这是梦。也许两人都是真实的。 包括昨天。或许昨天的记忆也不是梦,从昨天开始他的时间就已经倒流了。 三十岁生日那天,琼琼真的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是在他三十岁的时候?他不该被自尊打败,选择逃避的。 冰块破碎,文昊整个人如残冰般支离七零八落。他的身体仿佛已不再属于他自己,眼泪勐夺眶而出,刮湿眼角,淋透床单,悲伤无限。
第6页 好在琼琼刚才羞涩完后,直接出去了,如果被她看到自己的眼泪,文昊真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 忽地文昊又一想,抱着哪怕丝毫的侥倖,是不是自己太过了,光凭手机里的一个时间又能代表什么? 没准是手机出错了呢! 没准之前的才是梦,今天才是正儿八经的25号,离他三十岁的生日还整整差着一天呢! 忙擦掉眼泪,从蹦起,飞快冲出房间来到厨房。 他从没想过他平时那么喜欢吃的荷包蛋,关键时刻竟也会这样的残忍。两个盘里一个装着一个,一个装着两个,那装两个的,是特意给自己的吗? 为什么不是每盘一个? 这简直要命了,跟记忆中25号那天的清早一模一样。 文昊彻底发蒙了。 “这么快洗完了?”正在摆筷子的琼琼不可思议道。 “为什么给我两个?”文昊现在只想知道她下一句的回答。 “不为什么。”琼琼低头继续摆着筷子,看似随意的笑说。 不为什么?这也跟文昊25号那天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到底哪个是梦境? 那天文昊没有选择再问,今天也没有。那天他在躲避他即将到来的三十岁的生日,今天则是不敢相信的时间倒流。 时间真的倒流了吗? 很简单,他只需再去一个地方就一切瞭然了。那就是会展中心的a4馆。 那里26号也就是文昊三十岁生日的那天,将举行一场七千多人的某运动保健公司的销售酒会,25号这天必须把所有椅子摆完。 文昊一声不吭,假装正常,陪琼琼吃过早餐,忐忑着匆匆下楼坐公交,来到会展中心的a4馆前。 按着正常的流程,他每天早上八点到了这,应该先上c3馆二楼的一个偏僻的楼梯角集中向林老闆报到。今天他没这个心思,下了公交,直奔a4馆。 偌大的室内展馆,将近五千个平方,舞台已经搭好了,场景音响等其它部门正在陆续续的往里抬东西,也都快完工了。 文昊所在的家政公司的任务是摆好舞台下这七千多张椅子,并在每张椅子上发一瓶水。 发水是明天的事,今天的主要工作还是把没摆完的椅子摆完。 下仓库拉椅子,一张张一排排摆放挪列整齐,再将这些椅子拿扎带或铁丝捆好,防止到时来参加酒会的人随意移动椅子,现场乱成一锅粥。 工作很简单,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中午午休管饭,一天一百,陆陆续续的文昊已在这兼职了两个年头。 有工作有时间便去,一个月工作二十天左右。有时也有加班,一个月下来所挣的钱,刚好够他交房租水电生活费的。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钱,每个月琼琼所花在他身上的远不止这些。 眼前的这一切,也几乎跟25号那天一模一样。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文昊比那天早半个小时站在了这里,且林老闆所带领的家政公司目前只有他一人。 他愣愣地看着其他人进出忙活,搬东西、搭行架、上音响、调整屏幕画面,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时空的裂缝里,看着这些曾看过的场景画面,而他们则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不一会,手机响起,林老闆来催人了,问他到哪了。文昊接完电话后,又了时空的裂缝,接着看里面忙活的人继续忙活。 又不一会,林老闆带着一群二三十外面套着某某家政蓝色马甲的人,一一从文昊身前经过。林老闆经过时,顺手也塞了件蓝色的马甲给他,并说了些什么,文昊一句没听见。 一整天他都站在这时空的裂缝里,穿着蓝色马甲,拿着扎带,一排排只管自己麻木地扎着凳脚,谁也不与交流。 这是真的,他真的回到了2018年的11月的25日。 中午吃饭休息时,原本还有一丝的侥倖,但当他翻开手机,看到这天勇士的战绩跟比分,以及库里的精彩表现,他彻底相信了。这不是梦境,他是真的回到过去了。 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切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连琼琼也不例外。 第006章琼琼的尸体 2018年11月24日。 这是间两室一厅的房子,月租金3300。这是琼琼单方面的报价。 文昊曾偷偷打听过,这小区像他们这样精装修的屋子,少说也得六七千。琼琼是顾及他的感受,可即便如此,再加上一月五百的伙食水电费,每月文昊至少也得挣两千多。 这是他的极限。若再多交,他每月就只剩下打工,而没时间跟精力写作了。 文昊一边感动琼琼的用心良苦,一边嘲笑自己的没用。 尽量照顾他自尊的同时,又保证不至于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身为一个男人,这种日子也真是够了。 小区外马路对面是安踏特步鸿星尔克等知名企业的大楼一条街,这里离海边只有五六百米远。每天清早或傍晚,如果文昊没去打工,天气允许,琼琼总会死皮赖脸的拉着他去海边慢走。 去时从安踏特步鸿星尔克楼下经过,回来也一样,干净的小区,高档的商务区,蔚蓝的海,三点一线。 琼琼曾被安踏高薪聘请,为他们设计过好几款热卖的运动鞋。她还时不时的到海边写风,接受海与游人的赞美。 在文昊的眼里,她属于这里的一切,而自己充其量只配住在小区隔壁的城中村,房租每月五百,小窗不见天日,一个月衣服潮湿发霉,一年整个人霉变出疹。
第7页 在没重逢琼琼以前,文昊就住在隔壁的城中村。 每天出门仰望着高楼,缩坐在沙滩的角落,像是一条从这里爬走过的微不足道的毛毛小虫。人们之所以没有踩他,不是顾忌他有化蝶飞天的那天,他们压根看不见他,当他不存在。 这两年来,文昊一直觉得自己只是琼琼的影子。每当有人惊讶的得知他是琼琼的男朋友,他们的那种惊讶,越惊讶他便越想往影子里往地下钻。 身为男人,表面上他挺住了,也从没跟琼琼说起过这些。只因为他爱琼琼,爱是牺牲。 换做其她任何一个女子,或许他早就自尊使然离开了。 “昨天”从会展中心回来后,文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假如时间真的倒流了,难道他所能挽回的只有从前,不可以挽救未来吗?从前挺好的,他只是不想让琼琼死,尤其是死在等着给他过生日的时候。 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他要救活琼琼,想尽办法的救活她。既然时间可以倒流,那也一定能够顺流回去。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回到从前,可以改变未来,现在的关键是,时间在倒流,他一天天的只往回走回到从前。就像他昨天回来前,明明跟林老闆说了明天他不来了,结果今天早上快八点半,林老闆还是打电话来催,问他怎么还没到。 因为如今今天的下一天不是明天,而是昨天。你在今天说的话,昨天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假如时间不能顺着走,就是给他一个时光机也没用。 假设当他坐上时光机,重新回到26日那天,阻止了琼琼的死亡,然后呢?如果时间依然倒着走,明天一定是25号,而不是27日,还不是相当于琼琼只活到了26号他三十岁生日的那天。 再或者他先坐时光机到26号,先把琼琼救了,再坐着它去到2019年乃或2099年,琼琼还会在吗? 如果可以,文昊希望自己跟她是在两人相濡以沫都白髮苍苍后再重走时光,再慢慢的一天天的走回青春年少。而不是在他三十岁生日的这天,就开始重走。 两人一共才认识五年,五年对于文昊来说,太短太短了。他真的很爱她。 如今唯一的可能,还是得把时间顺着流回来。听着荒诞,但这离奇的事已经真真切切的在他身上发生了。 文昊原以为像这样的事,只有在他所构思的中才会出现。他仿佛是走进自己所构想中的里去了。 他当时在构思这部时,给书中男女主人公所设定的情境是,他们不可能再重新回到时间的正常轨道,只能一天天一年年的往回走,从老年一直走到童年。 他们是幸福的,白头偕老后又倒着重走了一回青春。而现实中的他,才三十岁就倒走青春了。 文昊希望自己不会这么倒霉,毕竟这不是,他不止要救活琼琼,更要救回彼此的未来。 他试着努力回想26、27号那两天从早到晚的每一个细节,但愿能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平时早上琼琼一般六点半起床,下楼为文昊买油条,回来后再准备草莓汁牛奶面包荷包蛋,七点准时叫文昊起床洗脸吃饭。 26号那天文昊因为要提前半小时到会展中心,也是为了躲她,趁她下楼买油条时,偷偷熘走了。 琼琼猜到他的心思,白天一个询问的电话也没有,直到傍晚六点才打电话问文昊什么时候回来,生日晚餐她已经准备好了。 文昊却跟她说了加班的事,得很晚才回去。即便这样,琼琼也只是在电话里稍微埋怨了两句,并说她会等他回来。 文昊当时心里的那个针扎,到现在也挥之不去。他感受的全是琼琼满满的爱,而他却这样的对待琼琼。有时候他特别希望琼琼能沖他大声地发脾气,哪怕揍他两拳踢他两脚也没关系。她越是这样,反而显得他越窝囊。 凌晨一点加班结束,文昊仍不敢第一时间回家,怕执着的琼琼还没睡,还在等着。他独自垂头慢慢从会展中心的海边熘达回来,凌晨三点才到所住的何厝小区。 小心开门,闻见煤气泄露,发现蜷缩在沙发上煤气中毒的琼琼。后来据医生说,她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也就是说当时文昊回到家,琼琼已经死了。 全是他的错,加班躲避也就算了,下了班如果第一时间赶回来,这一切完全还来得及。这是文昊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可怜的自尊,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发现琼琼煤气中毒后,紧接着他关煤气,开窗,把琼琼抱到门外走廊,打120。怕她冷,又连忙进屋把床上的被子通通抱了出来。 文昊当时只想着救护车快点赶到,完全没心思观察屋里还有其它什么不对劲,也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同时怀里紧紧抱着一动不动的琼琼,也不敢探手上前摸她,他怕,他怕自己摸到的是琼琼冰凉的身体跟静止的脉搏。 或许十来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多小时,总之在文昊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第007章发泄吧 当医护人员上来,他以为琼琼总算有救了,可她却告诉他琼琼已经没气了。 文昊不信,加紧帮着把琼琼一起抬上车,一起跟车到医院,然后又来了个医生,那人也只是稍微看了看琼琼,也说琼琼死了,并叫人把她推入停尸间。
第8页 文昊当时整个人都疯了,拼命护着琼琼,大声叫喊着非要他们把琼琼送到急救室抢救。医生见他情绪激动,表面答应,也确实把琼琼推进了急救室。而着急等在外面的文昊,等来的却是警察。 进了派出所,他才冷静下来。 一通询问。 大约两三个小时后,文昊从派出所出来,天已大亮。据说中间警察曾到过他家,没有发现他杀的迹象,所以他才能顺利出来。 平时的这个时间,琼琼差不多该起床下楼特意为他买油条了,可今天,当他回到医院,琼琼却在停尸间冰冷的冷柜里等着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连可爱的婴儿肥也不可爱了,冰冰冷冷,陌生而残忍。 琼琼往常睡觉时特别喜欢翻身,常常不是翻到文昊身上,就是滚到床下去,这么小小的一格冷柜,她能睡习惯吗。文昊泪如雨下,他想他今生再也不会爱了,也不会再吃油条了。该死的油条。 正当文昊想到这,心痛如绞时,卧房外厨房里的琼琼已经下楼买回了油条。她现在正在准备草莓汁牛奶,然后煎荷包蛋。 听着厨房里的这一切,文昊说不出这到底是温暖还是罪恶,反正不好受。她对自己太好了。 当时医院让他尽快联繫琼琼的父母,他哪敢联繫他们,也从没见过也很少听琼琼提起他们。特别是琼琼的母亲,琼琼只说过一次,说她母亲在她七岁那年就跟她父亲分开了,她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她父亲是名农民工,什么活都会干一点,到处捡活,每年只在年底才回家几天。放下琼琼的学费生活费,没两天又出门打工去了。 跟她比起来,文昊是幸运的。他也出生农村,但从小是跟在父母身边长大的。打他有记忆起,父母一直在当地的镇里开着一家小卖部,直到今天。 而这开店的本钱,就是在文昊出生前父亲文溪偶然得到的那笔横财。 到底是什么横财,文昊也不知道,每次问起,父亲只说没有,全是村里的其他人眼红乱说。时间久了,他也就不问不好奇这事了。 但奇怪的是,小时候母亲每次为他洗澡换衣服,文昊总觉得母亲有意无意的会看向他胸前的两颗,以及左手小臂内侧上的三颗痣。有时也特意盯着他左侧脸颊的那颗痣看。 文昊问她看什么,母亲总显得有些不自然的说没什么。时间久了,对此文昊也就习惯习以为然了。 两口子成年守着镇里的这间小卖部,早起晚收,挣不着大钱,也饿不死。他们对文昊也没多大的要求,只希望他平安身体好。 文昊却不这么想,他自诩是一个有梦想的人。若生活只是为了活着,人生将多无趣。 琼琼也是个有梦想的人,两人又都出身农村,同个省,臭味相投。但琼琼比文昊厉害也成功多了。 她喜欢画画,便考上了美院,文昊想靠写作发家,从小不爱看书钻研也就罢了,连个像样的大学也考不上。 他整天胡思乱想,实际的本领一点没有,跟琼琼一比,无地自容。按着通俗的说法,琼琼是实业梦想家,他最多只是个空想家。他偏偏还不愿意放弃这个空想,活见鬼了。 从医院回到家,文昊一直犹豫该怎么通知琼琼的父亲。她父亲跟母亲离婚后,没有再娶,把所有能给的全给了琼琼,眼巴巴的总算熬到琼琼出人头地,突然说她死了,而且还是因为一个一事无成只会做梦的穷小子,文昊不敢想像他会怎样。估计也会像他那样,也得撒泼疯上一段时间吧。 相对于文昊的残忍,比之她的父亲,没法相比。 屋里空荡荡的,少了琼琼等于少了全世界。厨房客厅的窗也都还开着,煤气味没了,跟室外同样的温度可以证明它曾来过。 进屋后文昊只关了门,没有关窗,正想一直接到沙发上,想起那是琼琼生命结束的地方,他犹豫了。 他犹豫不是忌讳或者怕,而是因为他想让琼琼的气息多在上面停留一会,多陪陪他。 进房间,发现被子不在,当时也没有多想,随便从衣柜里抱了条毯子出来,随便往沙发前一扔,人往上面一躺,仿佛琼琼还在。 她就躺在沙发上睡着,自己在底下陪着,免得她睡觉爱翻身的毛病又掉到地上来。地上多硬多冷,文昊愿做她的肉垫,让她摔进自己的怀里。 他就那样死寂地睁着眼,回忆着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让心痛着,血流着,冷风吹着,不知不觉,眼泪下来,划湿眼角,浸透的毯子。再后来,文昊也不知道自己是痛晕过去还是冻晕仰或是眼泪流干哭晕过去的,再一睁开眼,他便回到了26号早上的。 就像今天这样,不只有被子有琼琼的余香,厨房里更有下楼买回油条正在为他辛苦准备早餐的她。只不过今天是24号而已。时间倒走的第三天。 为什么会这样?文昊一无所知,他只知道琼琼又在叫他了。 “起床了起床了懒虫起床了。” 又是这熟悉可爱而又甜蜜的声音,受之有愧啊。 文昊心想,按着俗话说,他前生到底得做多少好事,在今生才能遇到像琼琼这样完美的人儿。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还多才多金多温柔与贤惠。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他假装没听见,心跳紧张的闭着眼,只等琼琼像往常那样上来亲他时,勐然一把抱住,就床翻身,牢牢把她下面。
第9页 他不能再让她出事了,他如一头饿狼般的盯着琼琼,直要把自己内心的所有痛楚悔恨以及思念通通出来。 第008章时间倒流 琼琼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文昊汹涌的血口便一嘴下去了。只得就范。 这一通恩爱,直接导致早餐向后延了一个小时。两人像往常那样在餐桌上面对面的坐着,琼琼两侧的婴儿肥处,到现在也是烧红的。 如此的娇羞可爱。 文昊却完全没有平时的自豪感,他很空虚。 他始终觉得眼前的琼琼不是真实的,随时会消失,没有一点安全感。 “吃啊。”文昊提醒琼琼。 经他这么一说,琼琼又像个初为女人的少女,羞得赶紧低下头拼命不自然的咬面包。 若在以前,文昊一定又会打趣她,问她是不是想让他亲口餵她,继续羞她。现在完全没这个兴致,他在犹豫,自己该告诉她实情吗?她会信吗? 或者说了也白说,到下一天她肯定又什么也不记得,又得重新跟她说。 明天怎么可能记得今天的事。 还是不说了。 再就是关于27号的那个凌晨,到底还发生了些什么,也只有琼琼知道。 可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今天24号这天以前,她又哪能知道27号发生了什么。答案只能由他自己找。 “吃啊,油条你怎么不吃?”见文昊光吃荷包蛋,一口不动油条,琼琼含羞着小声说。 “以后我再也不吃油条了。”文昊痛而深情道。 “为什么?”琼琼奇怪的看着他。 文昊一口喝掉剩下的牛奶,也看着她,一本正经:“因为它会让我变傻。” 琼琼微愣了一下,笑开,或许她当文昊在说笑吧。但文昊知道他是认真且严肃的,他怎么可能还吃得下油条。 起身走向厨房,之前刚煎过荷包蛋的平底锅,琼琼早已洗净重新收好。 她总这样,说这是随手之劳的事,不愿把它留到清洗碗筷时再一起洗。 也由此可见经她使用清洁整理过的厨房会有多干净。 锅碗瓢盆,茶油酱醋,各自有各自的窗口位置,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她从不让文昊动它们,怕他把它们弄乱了。这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原因是心疼文昊,不忍让他下厨。 窥斑见豹,厨房尚且如此,卧房浴室乃至整个家,无不干净整洁明亮,窗明几净,且全不用文昊收拾。包括他换洗下来的衣物。 说句良心话,这两年来琼琼为他做了女人所能做的一切,甚至供他吃喝穿住,而他这个没良心每天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滚蛋却在那天天的念着什么自尊。他有这个资格吗? 想到这,文昊的心窝就跟被山西的浓醋浇注了似的,拼命绞痛,泪眶横流。自己太不应该了。 回头见琼琼也吃好,正起身收拾碗筷,忙擦把眼泪跑去一把从她手里抢了过来。 “我来。” 琼琼又直愣了愣,端上那两条他一口没动的油条跟着也进了厨房。站在文昊身边,好奇仔细地盯着,看他洗碗,也不说话。 文昊的手有些抖,不是紧张,而是两年没干手生疏了。 有女友如此,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文昊见琼琼眼里有些感动,反而弄得他更加羞愧。 她毫无怨言的为自己洗了两年的碗,自己才这么一次她就感动了。过去的自己真是做的太过分了。 为什么凡事只有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 这两年来她也一直在包容隐忍着自己吧。包容隐忍自己因自尊而犯下的所有毛病,动不动自己钻到牛角尖里,启动自己的自尊神经,好赖不分。 除了这不值钱的自尊,自己还有什么? 跟琼琼一比,他才知道什么是爱,真爱。 总以为自己一定爱得比对方深,付出比对方多,但实际上自己爱她,远没有她爱自己多得多的多。 一个自私,一个无私。怎么比。 “真不吃啊?”琼琼不想让文昊看到她的感动,一举手里的油条,有意打断道。 文昊微笑着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温柔爱意满满。琼琼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一刻她是幸福的,不然不会说:“那好吧,留着中午一起做紫菜汤喝。” 把油条轻轻往冰箱里一搁,幸福着进她的画室去了。 也就是另外一间卧房,客房。 她在外面还专门租有一个存画的地方,家里客房里堆着的几十幅,多数是她近期的作品,也有一些以前的,像客厅墙上挂着的那七幅,基本都是以前的,且都跟“时间”有关,分别为:《上午和下午》、《白天和晚上》、《春冬》、《秋夏》、《分秒》、《老年孩子》和《母树时光》。其中《上午和下午》是最早以前的作品。 时间?文昊勐然意识到,她什么时候画了这么多“时间”,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且刚好都挂在了客厅墙上,莫非跟时间倒流有关? 慌乱放好碗筷,直跑去客厅细看上面的每一幅画。 首先是《上午和下午》,画的是文昊之前在美院当保安时的形象。穿着保安制服,笔挺挺站在校门口岗亭上,上半身却早躺到睡觉去了。 这画文昊印象特别深刻,琼琼完全画出了他当时当保安的心理,表面上他在站岗上班,内心早恨不得飞到被窝里去了。这是很早以前的画了。
第10页 关于这“保安系列”还有另外一幅,跟这幅刚好有点相反,那幅取名更直接——《上班》。 文昊上半身笔挺挺地站在校门口的岗亭上,昂首挺胸行敬礼,却是一张四只脚的凳子,半人半凳,琼琼那年就是凭着这画一举成名的。 再则,这两幅画除以文昊为元素外,整个创意也是文昊的,是他向琼琼建议这么画的,所以琼琼才常说文昊是她的“灵感”。 第二幅《白天和晚上》。上面的那个人物应该也是文昊,说“应该”是因为看不清脸,这个人半黑半白,有点像太极的阴与阳。他整个人是扭曲的,像抽象的时间线,从腰眼处,上下彻底置换,明明是油画,远看如空灵灵动的留白笔墨,近看则似个幽灵,黑白不分。也是文昊的灵感。 第009章警察曾来过 第三幅《春冬》。远处积雪枯败的草原,慢慢渐变到近处的青草葱葱,生机盎然。 第四幅《秋夏》。荷塘一半茂盛的荷叶荷花,一半狼藉的残藕剩叶,有人说这是自然,也有人说这是买椟还珠。 第五幅《分秒》,时间的钟只有时针,没有分针秒针,整个背景蔚蓝写实,钟是虚的。 第六幅《老人孩子》。上半身老人,婴儿,全身,颤颤巍巍,步态蹒跚。小时候站不住,老了站不稳,令人唏嘘的一生。 第七幅《母树时光》。看不见树的影子,只有绿黄两色交错,形成一个的时间的源。细一看,这些源似乎是一个整体,在无限的交错中轮迴。 看到这幅画,文昊比想到“时间”还激动,时间倒流跟这画有关? 你可以说它是轮迴,也可以说它倒着走,这跟文昊当下的境遇何其相似。 他正想跑去问琼琼个明白,卧房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如果是别的时间,文昊一定不管这电话,这应该是林老闆打来的,他答应了他今天会去摆椅子。也就是26号晚上将举行的某个运动保健公司的销售酒会,足足有七千多张椅子,今天是开始布置的第一天。 文昊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林老闆,扔下手机,直推门进了画室。干净整洁的画堆中,琼琼正在继续画着一幅人体画。这个人的脑袋圆圆的,脸方方的,只有上半身,很像文昊,又似乎不太像。 他身躯魁梧高大,手粗如腿,浑身着只有红黄两色的交错。人像,威严刚正,倒更像是电视剧《西游记》中西天的如来佛祖的形象。也高大,也金光红芒,她为什么画佛祖呢?她又不信佛。 文昊虽然很急,也不敢勐然打扰她,每次画画琼琼都特别专注。轻轻拍了一下她肩膀:“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怎么了?”琼琼拿着画笔,跟文昊来到客厅墙上挂着的《母树时光》跟前。 文昊指着这画问她:“上面的这些时间是轮迴了还是倒流了?” 琼琼有点意外,因为文昊也很久没关心过她画画的事了,笑道:“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干嘛?” 文昊急道:“你快说就是了。” “你急什么。”琼琼很快作为画者的身份,细细解释道,“我觉得吧,你怎么理解都可以,轮迴、倒流,时间永远不会结束,也不知从哪开始,源源不断,就跟永动力似的,永远循环。但当初我画它的时候,并不是因为这些,我想画的是一种精神一种力量,或者说是生机,你不觉得每次看着这幅画,都觉得特别有力量特有活力吗。” 琼琼兴致勃勃的讲完后,文昊却无比失落:“那也就是说,这跟时间没有关系是吗?” 那这画跟目前正处于的时间倒走,也没有关系了。能不失落吗。 其它几幅虽也跟时间有关,最接近现状的无疑是这幅。 “有关系啊,我画的本来就是时间,主要是从时间里看到的这些生机活力,而不单单只是树。树它只是一个具象的表达,只是一种形式,时间才是一切精神的来源。”琼琼的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甚至有些兴奋。 她兴奋文昊终于又跟她聊画了。她怀念曾经那些美好的日子。两人一起聊画的日子。不像现在,每天也说不过二十句话。 文昊对这画已完全没了兴趣,随口问了句:“你又不信佛,画佛干嘛?” 琼琼有点没反应过来,只等文昊指了指画室,她才恍然,笑道:“那不是佛,是《时间》,我还没画完呢。对了,你今天不是要去会展吗,怎么还不去?” “没什么,不去了。”文昊正想转身走开,勐又想起什么,忙问,“你是说时间?正在画的那画的名字就叫《时间》吗?还是又是《母树时光》之类的?” “就是《时间》怎么了?这将是我‘时间系列’最重要的一幅画。”琼琼自信坚定道。 文昊忙闪开她,重新跑进客房画室,他要再仔细看看这画。圆脑方脸巨身,红黄时光交错,也没什么特别的呀。见琼琼跟进来,忙又拉着她问道:“这画大概还得几天,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是怎么样的?” 琼琼显然又无法理解现在的他,奇怪的看着他:“一两天怎么了?”随即开心笑开,宛如甜甜的水汁,“不过考虑到后天就是你三十岁的生日,估计还得再往后推个一两天,你就等着我给你一个的惊喜吧。”
第11页 文昊不知道她所说的惊喜是指她到时将送自己的生日礼物,那部还没开始动笔的有关时间倒流的,她便已经画完的封面画,还是她会死,并且时间直接在现实中倒流,具体发生到了自己身上。 他没空想这个,还得一两天?也就是说,这幅画刚好会在自己生日那天画完是吗? 按说本来是画不完的,自己那天为躲避生日为躲避她主动加班去了,她在等自己回来的过程闲着无事,便又有了画画的时间。那段时间她画了吗? 文昊不知道。一般来说,会吧,琼琼从来不浪费时间。 空等也是等,画画也是等,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假如真是这样,文昊又想,估计她当时在等自己的过程中就把这画画完了吧。 而且当时应该已经是深夜,她见自己还没回来,便打了个电话,问快回来了没有。 文昊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有这么个电话。 凌晨将近一点,加班马上结束,因此在电话里他匆匆或是顺嘴说了句“快了”,并叫她别等了自己先睡。琼琼不仅没有睡,反而进厨房又热了遍菜,然后坐到沙发开着电视继续等。但是太累了,慢慢睡着了也不知道。 是的,一定就是这样的,文昊全想起来了。之前怎么会忘了这么关键的电话跟电视呢? 电视想不起来,或许情有可原,当时发现琼琼煤气中毒太过着急,一门心思全在她身上,后来再回到家,前面警察曾来过,估计是他们帮着把电视关了。所以他再次到家时,并没有电视的记忆。 第010章该死的油条 现在回想起来,文昊恼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在电话里说“快了”,如果不说,没准琼琼也就不会再去热菜,不会忘关煤气,更不会中毒。他这是选择性失忆啊。 虽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但跟这通电话却也有着直接的关系。文昊痛恨自己。 但愿这一切还来得及,什么还需要一两天,他立马拉着琼琼,逼着她今天必须把这画给画完了。他要看它的最后呈现,坚信它一定跟时间倒流有关。 琼琼有点不愿也不理解,但见文昊这么认真,只好尽量执行了。 红色,黄色,红黄两色,皮肤,肌廓,线条,背景,一直从早上画到晚上,再从晚上画到凌晨零点。琼琼被文昊逼得腰酸背痛,连水都没怎么喝,更别说吃饭上厕所了。 文昊自己也是,牢牢或站或坐在她身旁,一笔一划的盯着。她每有疑问想回头问,文昊总说“专心点”。数次后,琼琼也就渐渐忘了这档子事,灵感如泉,落笔坚定,估计中间即便文昊让她歇会,她自己也停不下来了。 期间文昊又翻看了一些她其它的作品,好多也跟时间有关,但最接近时间倒流的无疑就是这幅《时间》。 早上文昊刚看到这画时,它圆脑方脸巨身清晰可见,画着画着,身体的轮廓越来越模煳。整张画一共只有红黄两色,巨人的形象,几乎隐匿于红黄线块的交错的背景之中,融为一体。 到了晚上,它又越画越清晰,整个人的轮廓又全都出来了。且是以更复杂的方式,渐显于背景,又跟背景交织相融。 近看你看不出哪里是起点,哪里又是终点;远看这就是一幅充满时光能源的人体图。 的身体,粗壮的胳膊,能量的红和黄,像一团团熊熊的烈火,随时在燃烧。 又像是无数凌乱但又清晰的生命线,身体在燃烧,时间也在燃烧,熊熊没有尽头。只需看上一眼,就能点燃你的神经,激动热血沸腾。 再是最后的脸型,越画越像文昊,短髮圆头方脸鹰钩鼻,甚至于左侧脸颊的一颗、胸前的两颗以及左手小臂内侧的三颗痣也能看见。画得太仔细了。 幸好不是画文昊的背身,他背上长了一些鸡皮肤,要不有的琼琼画的。 另外就是,画上的鹰钩鼻也不是文昊的,他的鼻子但不勾。挺拔有力。 2018年11月23日。 文昊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身边空空的,天已经亮了。 窗帘严严实实的锁着,十一月份的厦门并不算冷,屋里没开空调,他也不喜欢空调,但仍觉得口干舌燥。 厨房传来琼琼边煎荷包蛋,边愉快哼歌的细微的声音,她几乎每次只哼《捉泥鳅》。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这是小时候除画画外,琼琼最乐意做的事。卷着高高的裤腿,提着一个小桶,在田岸上站着,不时会有“哥”把泥鳅送进她桶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同是农村人的文昊,小时候也经常享受这种乐趣,田间山沟绿水,不过他这个“哥”所干的事却跟琼琼差不多,一般也是给人提桶的。 伙伴们嫌他笨,碍事,每次只派他最轻松的活,拎桶。他也乐在其中。 两人同是拎桶的命,为什么说差不多?到底有什么区别? 区别太大了,文昊是男的琼琼是女的,一般小伙伴们几个一起去捉泥鳅,都是女孩提桶,男孩下水。唯有文昊这个男孩是站在岸上看着大姐姐小姐姐乃至小妹妹们下水的。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每回聊起这个,琼琼总笑文昊,并问他,假如有一天她跟他一起去捉泥鳅,是她下水还是他下水?文昊总嘴硬,说当然是他下水。琼琼便无情地嘲笑道,笑他能捉到泥鳅吗?
第12页 文昊不服,两人打赌,假如他捉到了怎么怎么样,捉不到又怎么怎么样,聊得开心起劲,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从没一起去捉过泥鳅,也早忘了泥鳅的味道,只能在歌里哼唱回忆怀念。 那不仅是童年的记忆,更是曾经的世外桃源。 不是说城里吃不到泥鳅,氛围不对,时间地点也都不对了。 文昊试着慢慢坐起,头有点蒙,床对面墙上挂着的“结婚照”也在提醒着他,他确实睡着了,且刚醒。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记得昨晚他一直在盯陪着琼琼务必画完《时间》这幅画,画还没画完,他也完全没有洗漱睡觉的记忆,怎么就睡着,一觉醒来又在了呢?太奇怪了。 前几天每晚到点便睡没发现,现在越想越不对。 比如每天醒来的这个时间点,早上七点差几分,通常是琼琼叫他吃早饭的时间。太准时了。 “起床了起床了懒虫起床了。” 果然,又是这熟悉可爱而又甜蜜的声音。 文昊勐跳下床,冲出房间打开客房画室的门,只见琼琼常画的画架上架着一幅几乎只打了一个外轮廓的画,圆头方脸巨身,手如腿粗。看来时间又往后退了一天,等“明天”再醒来,估计连它也看不到,而是另外一幅画了吧。 一想到这,文昊当即拉住原本过来叫他起床吃饭的琼琼,直把她推到这画跟前:“来来快画,先把这画画完了我们再吃。” 琼琼以为他开玩笑,笑道:“别闹,快洗洗吃饭了。” 文昊双手摁着她的软肩,一脸认真:“我说真的,这画对我很重要,快画。” 琼琼奇怪的看着他,依然觉得他在开玩笑:“真的假的,我都没完全想好怎么画,你怎么知道这画对你很重要?” 文昊没法跟她说,她昨天所画的他也没法说,记忆中到最后她应该快画完了,只差最后一点点,可偏偏就在那时他记忆空白,一睁开眼,又倒退了一天。 由此他怀疑,每天零点就相当于一个节点,每次到这他都会记忆空白,再醒来,又是倒退了一天的另一个清晨。 为了验证这点,文昊没接琼琼的话,跑回卧房,把手机闹钟设置成了凌晨三点。他知道这没用,今天设置的闹铃,昨天怎么可能生效。但除此,他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琼琼见他一大早慌里慌张,莫名其妙的,这下真觉得奇怪了。跟进房间后,一直盯着文昊,特别是他设闹铃这事。 这两年来,自己就是他的闹铃,他什么时候设过闹钟? “你今天怎么了?”琼琼又像前两天那样,奇怪问道。 文昊没法回答她,只能敷衍分散她的注意力,边推着她往外走,边说:“走走,吃饭去。” “脸洗了吗你,先洗脸去?”琼琼打开他的手,有点嗔怪道。 文昊厚着脸皮直笑:“没事,吃完了再洗一样,走走,先吃饭。” 琼琼拿他没办法,被推着上了餐桌。只见文昊的跟前还是一杯牛奶两根油条和一个荷包蛋,琼琼的跟前也仍是一杯草莓汁两片面包和一个荷包蛋,初阳旭日,金光漫洒,不是琼琼懒,是两人都爱吃,也方便。 除非头天晚上文昊明说他第二天想喝粥吃什么的琼琼才会另外准备,不然就吃这标准餐。这是他们的标准早餐。 午餐晚餐则买什么吃什么,冰箱里还有什么就吃什么,文昊从不过问,琼琼做什么他吃什么。他不挑剔,也没有忌口,最多只是茄子跟笋会少吃点。 这两样小时候吃太多了,有点腻。春笋夏茄,一到了这两季,不管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一筐筐的载着它们来镇里看文昊和他父母,多到每餐必备,不然就浪费了。比红薯吃得还多,他能不腻吗。 文昊把油条往旁边一送:“以后我不吃油条了,你也别买了。”他知道说这话没用,但这是他的心意,或是决心,每天还得琼琼专门下楼为他买一次油条,他心里过意不去,天天他下楼给她买才是。这才是男人应该做的。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吃油条吗?”琼琼关心道。 “我怕变傻,油条吃多了会变傻的。”文昊玩笑似的说。 琼琼也笑:“也是,你确实不能再吃了。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不用,以后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那么麻烦。”文昊认真的盯着她,深情道。 琼琼前一刻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文昊,也有点感动,她完全没做好这种准备。 她这表情,昨天文昊帮着洗碗时已经看过了。昨天是用实际行动,今天则只是一句话,只是一句话她竟也会感动。 她越感动反而越说明这两年来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混蛋。自己若经常的为琼琼做点什么,她也就不至于这样了。 第011章一起泡脚 难受的同时,文昊又想,假如自己真这么做了,她是不是也会习以为常,也会像自己一样的把这种爱当成习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自己真爱她,就应该这么做。 可见这两年来,他是爱自己更多。 他又不是吃不惯面包,为什么还要琼琼一天天的下楼专门为他买油条?琼琼真的是把他给宠坏了。
第13页 常听人说,有很多人离开了另一半,自己就不知道怎么活了。这些不知道该怎么活的人多半跟文昊一样,多半也是被另一半给宠坏的。 假如文昊真离了琼琼,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吧。 琼琼感动着文昊自责着吃过早饭后,文昊没忘记那画,使命推逼着琼琼进客房画室继续画,洗碗的事他包了。包括午饭晚饭,以及家里所有的家务。 这一整天两人就是在这样的分配中度过的。 结果呢,完全事与愿违。 琼琼根本静不下心画画,因为文昊今天的变化太大太突然了;文昊也并没因此而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反而更强烈。 他洗碗打扫房子,洗的不是碗打扫的也不是房子,而是心。目的不纯,动机明显,他怎么可能清扫的干净。 2018年11月22日。 一睁开眼,首先听到的又是琼琼在厨房边煎荷包蛋,边哼《捉泥鳅》的声音。 文昊清楚的记得昨晚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特意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眼睛拼命盯着笔记本跟手机上的时间,眼看马上就要等到凌晨零点,莫名记忆空白,一眼睁开又倒退了一天。 他“昨天”的猜测没有错。 不等琼琼叫,忙下床出房间推开客房画室一看,果然《时间》这幅画也还没开始画,画架上搁着的是另外一幅已经画好的画。 他揪心撕疼的是,这画他见过,正是过几天琼琼将要送他的生日礼物。 这头一对手搀着手的幸福的老年夫妇,那一头一对手牵着手的天真奔跑的少年少女,他们中间有一条鸟语花香多姿多彩的浪漫的草莓时空桥,紧紧把双方连接在一起,倒走青春。 再想多看,琼琼穿着草莓围裙手上拿着木锅铲勐冲过来,直把他往外推,并说:“快洗脸去,别看了,吃饭了。” 她以为文昊不知道这画的用途,还想着给他惊喜。文昊识破她,那就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被她生生推着进了卫生间,他没有刷牙也没有洗脸,关上卫生间的门,一扣马桶盖,人往上面一坐,那种疼这种痛,只能跟马桶分享。 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这幅画,强勾起记忆?太具体太残忍了。直教人窒息无法唿吸。甚至比正对着琼琼的尸体还残忍。 对着尸体他只能接受,对着这幅画,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的祝福,本该是多美多幸福的一件事,怎么就成丧事了呢?没法接受,更无法原谅自己。 确实到了得好好正视琼琼的死,以及时间倒流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今天离26号那天,还有4天,或者说已经过去了4天,连《时间》这幅画的线索也断了,下面该怎么办,还有别的线索吗?除了文昊自己,谁也不知道那天的事,他就是想找个人问也没人可问。 再个,就算时间倒流跟那幅《时间》画有关,两者又会有什么联繫呢?那画文昊基本算看完了,并没什么特别的,无非一个高大肌肉化的他,浑身充满了能量而已。 除非琼琼的画比神笔马良还神奇,马良画什么是什么,琼琼却有将时间倒流的本领?文昊不信,可时间又确实倒流了这又怎么解释?他也没法解释。 纠结,欲哭无泪。他从没这样的无奈无措过。比没钱吃饭,比担心交不上房租还难受。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为此他纠结了一整天。除了帮着像“昨天”那样做做饭洗洗碗打扫打扫卫生,别的什么也没干。 到底要怎样才能救回琼琼? 文昊不仅没能救回她,还让琼琼跟着像昨天那样又担心了一整天,一笔没画。他今天的变化在琼琼眼里,实在也太大太大了。她能不觉得奇怪,能不担心吗。 两个人,一个在客厅厨房忙活着,一个拿着画笔在客房画室里静坐着,同一间屋子却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琼琼看不见文昊,但能听见;文昊看不见琼琼,也听不见。这跟当下的现实又是何其的相似,只是角色相反罢了。 文昊既看得见也听得见琼琼,琼琼却只能看见文昊,听不到真实正发生在他身上的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2018年11月21日。 又是七点差几分这个时间点,文昊想早一点起床都不能。 琼琼是几点起来的,她也跟她以前的平时一样吗? 想到这,文昊莫名的有点激动,忙起床走向厨房。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牛奶草莓汁面包油条。又是油条,这该死的罪恶感。 “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乖。”正在煎荷包蛋的琼琼,听见身后有动静,回身笑说。 文昊笑不出来,本来心情或许没这么沉重,一看见油条就有了,如实问她:“早上你几点起来的?” “六点半,怎么了?”琼琼也如实回道。 “那你昨晚是几点睡的你还记得吗?”文昊又问。 琼琼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忘了,我们一起泡完脚后才睡的。” 是吗?一起泡脚了吗?有过这样的事,但不常有。至于昨天,也就是20号的事情,文昊这个记忆从27号过来的人哪会记得。 对于琼琼来说是昨晚,对他则是整整一周前。除非那事印象特别深刻,不然不可能记得。 “你想什么呢?”见文昊不说话,琼琼捞起一个荷包蛋问他。
第14页 “没什么,你明天起来的时候能顺便叫醒我吗?”话刚一出口,文昊就发觉自己有语病了。 琼琼边捞另一个荷包蛋,边问:“你明天有事吗,起这么早干嘛?” 文昊真想说,他也想为她下楼买草莓做早饭什么的,但忍住了,前两天的经验告诉他,他不能表现得变化太大太奇怪了,免得琼琼又心神不宁,为他担心。又随便说了句没什么,亲她一口,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脏死了。”琼琼一脸嫌弃的拿手擦脸,但文昊知道,她心里是开心的。 第012章感觉太爽 2018年11月20日。 今天是文昊该交房租水电伙食费的日子。对他来说,也就是每月催债的日子。只不过他这个欠债人不用催债人逼着催,他自己会天天鞭策自己,每月的这天以前,无论如何也要挣足2200块钱。 平摊房租3300,水电伙食500,再加其它50,每次交完钱,文昊口袋里几乎找不出一张红富绿小康的毛爷爷。 为此琼琼总安慰他,说毛爷爷是大家的,放心吧,去了还会回来的。话虽如此,那得看他怎么回来了。 有的人一个出场费就是几十几百万,文昊就是在林老闆那兼职上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有的人更简单,一生下来什么都有,根本用不着挣钱。文昊这辈子是没有可能了,这些人也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在乎琼琼。 琼琼如今的每幅画在市场上已经值几十到上百万,而他呢?每本书几乎分文不值。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四五年前琼琼还跟他一样,空有梦想,一贫如洗,再看看现在的她。时间啊,人生呀。 文昊也常安慰自己,连琼琼整个人都是他的,她越美赚的越多,他不就越有钱越有成就越体面吗?自欺欺人。 吃早饭时,他也没再说他从此不吃油条的事,反正说了,“明天”琼琼也会买。他在重新想一个问题:不如就此认命放弃吧,别再想着什么时间顺流,挽救回琼琼的生命跟未来了,根本毫无头绪,无从下手。 不过这事说来也怪。 首先是他先想到了“时间倒流,回走青春”这概念的;其次,还没下笔,琼琼先把的封面给画出来了;最后,也是最最可疑的地方,就是琼琼画的那些有关“时间”的画,其中直接有“倒流”概念的便达两张之多。 《时间》文昊是看不着了,他只能盯着《母树时光》拼命看。琼琼问他到底在看什么,文昊说在看人生在看生命。 琼琼居然很感动,当场亲了他一口,并说最懂她的人果然还是他。 文昊当时那个尴尬无地自容。他真想说,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或是对当下处境的一种感嘆,他没有那么伟大。 一个,瞬间成了大善人,他还不能反驳,这日子过的,他对他自己都无语了。 2018年11月19日。 一睁开眼,文昊莫名的有点小兴奋,时间倒流也是有它的好处的。 今天的事既然不会带到明天,自然也影响不到昨天,今天的事只留在今天。 他兜里揣着的这两千两百多块蠢蠢欲动的钱啊,该拿它做点什么呢?他从没像今天这样的觉得毛爷爷充足又可爱过。 反正明天不用交房租,也反正过了今天它又会少掉一点,不如干脆今天全把它给花了。 没有明天的日子真好。 文昊忽然想起3月25日,也就是琼琼27岁生日的那天,自己送了她一身廉价的泳衣作为生日礼物。说好的教她游泳,三四年过去了,才送泳衣,而且还是廉价的。廉价也就算了,这又过去了七八个月,自己依旧连泳池也没带她去过,太不应该了。 吃过早餐,文昊特意跑到市区某高级商场,特别为琼琼买了身市价798的泳衣。他有钱,不花白不花。 不仅买贵的,他还不挤公交,他要打车来回,找个司机专门伺候他。再也不用过那种扣扣搜搜抠门的日子了,他的口袋彻底解放富有了。 中间接到林老闆催促的电话,问他到哪了?文昊委婉拒绝了他,以后他也不用再去他那打工了,每天只管等着林老闆准时给他打电话,然后再拒绝他。想想都美。 仿佛他才是老闆,林老闆才是来他这找工作的。 他没有直接回家,又去了趟家附近的水果超市,十块八块的草莓他压根不看,要买就买最贵的,他有钱。他还有一千多呢。晚上还可以带琼琼大吃一顿,也让她享受享受身为他女人的待遇。 怎么能老让自己享受做为她男人的待遇呢。 当文昊把泳衣,及足足三百一篮的草莓放到琼琼跟前时,琼琼意料之中的傻了。问文昊发什么神经?文昊从没像今天这样的豪爽大方阔气过。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原本小心翼翼勤勤恳恳坚持奋斗着的人,突然自我放弃了,破罐子破摔,爱谁谁去,自己先活得舒心自在惬意了再说。 他向琼琼撒了谎,仿佛他就是个谎言高手,脸不红心不跳,谎说自己拿到稿费了,他高兴。 琼琼还想细问,文昊连忙拿泳衣阻止她,叫她赶紧换上,这就带她去游泳馆教她游泳去。 琼琼没做好准备,也仍有满肚子的疑问。文昊不管她这些,她若自己不换,他便要亲手帮她换了。 琼琼害羞,只得自己乖乖进房间并把门关紧了。
第15页 不一会,当她穿着泳衣出来,文昊那个两眼发直热血沸腾啊,直有把琼琼就地扑倒的冲动。 这是身黑色的三角比基尼三件套,,纤腰如蜂,丝巾裹着隐秘,底下若隐若现,犹如两根瘦长的大葱白包了一层细细的轻丝透纱,白愈白神秘愈神秘,想像无限。 文昊吞了吞口水,再往上盯着她的,再是从未如此害羞红润过的她脸上的婴儿肥,太了。或许是第一次见吧,比身穿睡衣的她还。 终于没能忍住,索性把琼琼抱进了卧房。 2018年11月18日。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吃过早饭,再去给琼琼卖泳衣时,文昊特意选了一身相对保守的连体泳衣。价格几乎不掉,也将近八百。 另外他给自己也买了一条,花掉两百。再是三百一篮的草莓,价值每张两百的豪华游泳票,以及来回的车费,到了晚上,他还可小请琼琼下一顿馆子,这才把所有的钱全花了。 这感觉太爽了。 无忧无虑,有钱就花,花到分文不剩为止。 不用想明天未来,他也没有明天未来。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经,如释重负。 文昊这是彻底认命了。 但这似乎也挺好的。 第013章梦想说具体点 2018年11月16日。 豪华游泳馆里,或许是早上,泳池里跟前两天差不多,零星的只有三四个人。前两天每次文昊都一本正经的教琼琼蛙泳,眼看她就快摸着门路,可以自己游了,新的一天一来,她记忆全无,又得完全重新教起。 今天文昊学乖了,教了也白教,还不如藉此耍耍逗逗她。 他不再傻乎乎的教琼琼蛙泳,改教仰泳,并骗她说这是游泳的基础,而且特别好学。 只见文昊先拿左手稳稳拖住琼琼的后脑,慢慢叫她躺下。等她僵硬着后脑着水后,文昊再用右手轻轻地拖起琼琼弹性十足的屁股,并顺势在上面捏了一把,满手余香,好让她整个人平躺在水面上。 琼琼当时的嫩脸嗖一下就羞红了,挣扎着要起来。文昊哪能轻易让她起来,叫她别乱动,待会呛水了可别怪他。 琼琼说什么也不听,直叫文昊把手拿开。 文昊拿她没办法,只好听她的如她所愿把手拿开了。 但不是摸着她屁股的右手,而是端着她脑袋的左手,后果可想而知。 手一撤,头勐扎进水里,呛水。 这可不怪文昊,是琼琼自己没说清楚,到底是叫他把左手拿开还是右手拿开。 2018年11月15日。 文昊钱包里只有1500块钱。为了再买三百一篮的草莓,吃过早饭后,他去商场给琼琼买泳衣时,打了折扣,买了身市价398的。 其实四百的泳衣跟八百的也差不多,如果他不说,谁知道哪件是四百哪件是八百? 他只能这么安慰欺骗自己。 2018年11月10日。 从前天开始文昊就已经给琼琼买一百一身的泳衣了。 其实一百跟八百也差不了多少,这不琼琼还有一身他之前送她的也是一百多的泳衣的吗。两身可以换着穿,实惠。 为了更实惠点,文昊自己干脆不买,旧的他也有,还可以穿。 加上豪华的两人四百的游泳票,三百一篮的草莓,以及来回的打车费,前两天下馆子还能稍微吃顿像样的,今天只得凑合了。 文昊知道琼琼也不会介意的,吃什么不是吃,最重要的是心意。 对,就是这样的。 2018年11月5日。 今天文昊有五百块钱可以任他支配。三百一篮的草莓买不起,那就买一百的吧。 其实一百跟三百的草莓也没什么区别。这不给琼琼新买的泳衣不还是一百的吗,跟前几天相比,丝毫没有掉价。 只是泳池去不了豪华泳池,只能去两人一共才一百多的了,而不是一人就得两百。 加上来回雇司机专门伺候的打车费,最后口袋里也就只剩几十块了。那就吃面吧。 因为文昊知道,琼琼也不会介意的。 他只能这样继续自欺欺人。 2018年11月1日。 文昊已连续26天没去林老闆那打工了,这些天他几乎天天接拒绝林老闆的电话。如果时间顺着走,林老闆早把他黑名单了。 且从昨天起,他也不再带琼琼去游泳了。不是钱不够,昨天还有两百多,今天也有一百零三块,去一次普通的游泳馆还是足够的。 他也不是厌烦了,天天带琼琼去学游泳他不觉得烦,一点也不觉得,只是怎么说呢,看着口袋的钱天天在少,尤其这两天只剩一两百的时候,再也没有像前十几天那样的花钱的乐趣了。 又得抠着花,精打细算,连草莓也不能论篮而只能论斤买了。不得劲,毫无土豪的样子。 再个按着文昊的习惯,每月的二十号以后到下月月初的这十天,他一般不工作。这十天他的两口袋永远空空的,就是想带琼琼去游泳也去不了。特没劲。 原来这些年他竟是这样的失败,这也太让人泄气了。 十多年前文昊上完初中那年,父亲问他还上不上学,不上就到市里进厂去。待个几年回来结婚生子,到时他再把他的小店交给文昊,让他跟儿媳妇继续经营。 文昊没怎么想好,不像琼琼,从小立志当画家。他当时只是觉得,人生若只按父亲说的那样,人生是不是也太悲催了?
第16页 在一个小地方或一个局域永远待着,活着只为生计,只为传宗接代。他不想这样,于是上了高中。 三年后高中毕业,父亲又问他,还想继续上学吗?上的话为什么?不然也别进厂了,干脆在店里待着帮忙吧,然后结婚生子,再继承店铺,人的一辈子可不就是这样吗。 而这次,这个问题几乎把文昊问迷茫了。他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 他没什么爱好,如果看电视算的话,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视,而不是看书。 他不喜欢看书,看书太被动,一字一句,一本十几万的书,他得看上好几个月。每次没翻几页就不耐烦了。完全比不上电视。 看电视属于被动接收,那声音那画面,不想看也得听,生动形象,不用动脑,只要带上眼睛跟耳朵就够了。 剧情或紧张或激烈,或搞笑或可悲,爱恨情仇,世间百态,生动逼真活泼。看一本书的时间,够他看好几部电视剧了。 总之,除非连电视也没有,他才会选择看书。 比如英语课晚自习,都是他看书的最佳时机。 《童年》、《围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高中以前,文昊所看过的课外书绝不超过十本。而电视剧呢? 特别是武侠剧,在那个时候他完全称得上部部不落,古龙的金庸的黄易的梁羽生的全看。 课外书看了一遍,绝不再看第二遍,电视剧却一遍又一遍。 其实文昊真正的梦想不是作家,而是编剧。但听说没有门路的屌丝编剧一般都是从作家转行过去的,如果你想当一名编剧,最好的捷径就是写一部畅销的。 文昊以为这很容易,整整八年过去了,也算写了十几本,一律石沉大海,渺无回应。 他当时是这样跟他父亲说的,说他想继续上大学,因为他的梦想不是开小店。 父亲叫他把梦想说具体点,文昊便说等上了大学他就知道了,那里肯定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第014章为精神而活 于是他不远千里的从浙江跑到陕西咸阳,经穿四省,踏上了大学的求学之路。 他那年的高考分数只稍微多出专科线几分,省内的公立学校通通不肯要他,只有遥远的咸阳有一所民办大学愿意主动接收,且非常热情。 那是2008年的八月底,北京奥运闭幕式才刚过去没几天,文昊跟同县几乎不同校的一批二三十人以及他们的父母,同时被赶上了两辆长途客车。 那是他第一次坐长途客车,感觉自己像个小猪仔,赶上车后,被安排在一横小小的铺位上,老实躺着,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吃饭的时候下车吃饭,以及上厕所。 长路漫漫,饭可以一天只吃三顿,乃至一顿不吃,厕所不行。不到饭点的其它时间都得在车内解决。 车内的厕所正好面对面着文昊的铺位,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将近三十号人轮着进去出来,才走了三分之一,混合物便全溢出来了,无从落脚。 剩下的三分之二的路程,一路随着车摇车晃,盪来漾去,那个噁心啊,比小时候上的长满蛆的茅坑还噁心。 或许躺了二十多个小时,也可能是三十多个小时,文昊记不得了,也不记得中间一共噁心吐了多少次。他只记得那一路他几乎没吃东西,厕所能不去也不去。父母谁也没来送他,不像同车的许多人还有父母跟随,一路有个照应。 一车的人,他也谁都不认识,充其量只认识一个把他招去的所谓的老师。比文昊大不了几岁,是个女的,她自己也吐得昏天暗地的,文昊哪还好意思找她帮忙。 后来才知道,她也是那学校的学生,就算是同乡兼学姐了。 再就是同车的那二三十个同病相怜的高考落后分子,原来有一男一女跟文昊是同个高中的。 当年他们学校高三一共八个班,一半理科一半文科,三年下来那两人对文昊毫无印象,文昊对他们也是。但一年后,那叫庄一帆的女的便成了文昊的初恋,而那叫宋小火的男的则成了文昊的好友,为数不多的好友。 再说回文昊在咸阳上高职的那两年。 他原本最中意的专业是景观花卉园林,他喜欢森林喜欢绿色,爱跟它们打交道。无奈那是个服装学校,没这专业,随便报了个计算机系。 没上两天,发现还得学英语,文昊高考就是被英语给害的。人家一百多分,他才蒙对了三十几分,坚决换专业,换成了一个不用考英语的平面广告设计专业。 这属于艺术系,得画画,他高中读的理科,从小也没兴趣,对画画一窍不通也没艺术细胞,这也就註定了他也学不好这个专业。即便很有天分。 这里的天分,指的是他创意方面的天分,他说的出来,画不出来。 用电脑也一样。没有一点手绘功底,再好的辅助软体也没用,何况他也没真心去学。 那两年他都在干嘛? 第一学期逛西安爬华山,秦始皇陵兵马俑骊山大唐芙蓉园,还有什么大雁塔小雁塔回民街无字碑等等全去了。甚至第二学期的春天,他还专门跑到青龙寺看了一场樱花。 可惜去的日子有点早,只看到樱花盛开,没赶上她随风飘零的浪漫景象。 他跟庄一帆也就是正式在那场樱花里认识的。 文昊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结局也如这场樱花般的留有遗憾。两人见证了彼此的盛开,却没能一起等来落土为尘。
第17页 花开跟爱情一样,花开不是爱情最美的时候,花落才是。 之后他在西安单独待了一年半,认识了他的第二个女友宁如月。分手后他又独自去了厦门,险些又爱上同在酒店上班的兰集美。但终因自尊作怪,逃去了北京,然后就在北京的琼琼所读的美院里认识并彻底爱上了她。 到琼琼毕业那年,他又因为自尊作怪逃开了她。如果不是两年前偶然在厦门重逢,他真不晓得自己现在又会在哪,又在做着什么? 还会一如既往的坚持着作家捷径剧家梦吗?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是琼琼让他更加坚定了这条路,一条可以一路走到黑的路。 话又说回来,他这不爱看书的人,怎么会想到写当作家呢? 电视剧是一个方面,真正改变他的,就是“广告”。 一个在他无奈之下随意选择的专业,却几乎改变了他的一生。 广告最主要的是教会了他怎么看世界,尤其是他内心的世界。 用发散的思维。 比如你看到的一个圆,它不只是圆,它是太阳是满月是硬币是球也是人的脑袋熊猫脸鱼眼等等等等,只要你想的到的,它都是“圆”。 这有什么好处?这会让人懂得如何思考并取捨。 就像他看到的他自己。他看着他自己,他开始思考他的人生,人生的路应该也如这发散出去的思维,也有千千万,可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金钱、美女、事业有成,仰或平平凡凡庸庸碌碌按部就班? 在这些人生的终点里,又有无数的选择。 你是被迫平凡,还是甘于平凡? 你是只要美女,还是金钱美女都要? 不同的选择又是不同的路。一发散一取捨,文昊选择了先后剧本。 以前他看世界,他的世界只有父母开的小店,以及父母。发散思维后,忽然发现,家是一个世界,父母是一个世界,他自己也是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他并不能只为家为父母而活,如果没有梦想没有追求也就罢了,但现在他有了,他得为自己为梦想而活。 该自私的时候就得自私。 父母为你负责,但不为你的人生负责。该走什么样的路,应该听听自己的心声,独立于苍穹。 至于代价,要么成功要么失败,最怕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而失败。 想通了这些后,在文昊的心里,精神的追求远比物质重要。因为你是人,在如今这个和平的年代,你不该为活着而活着,你得为自己的精神而活。 第015章没带画具 不像爷爷那辈,生命随时受到威胁,或子弹或飢饿,他们没得选,活着只为活着。 也不像父亲这辈,生命跟物质基本有了保障,可身为农村人,尤其是农村穷人,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仍是父亲这辈人的头等大事,一切必须向之看齐。这也是无奈,生不由己。 文昊就不一样了。他没有生命安全的压力,也没有衣食的负担,他所要做的就是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个社会,爷辈父辈用他们的青春生命以及梦想为他换回的社会。 他们当年被迫放弃自己的梦想,他如果再不为自己的梦想为精神而活,那才是真正的自私,真正的有负他们。 文昊曾暗暗发誓,他一定要精神物质美女全丰收,那才是报答他们,且不虚此生。 琼琼是他的美女,是他的精神,他曾离这完美的人生只差一步物质。 假如他不在乎自己的自尊,甘愿吃琼琼的软饭,早在两年前,他的人生就已经很完美了。 但他还是较劲了。 自尊是精神的一部分,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没了自尊,即便得到金钱跟美女,又能怎么样? 即便现在他也仍会这么说。 痛悔归痛悔,时间倒流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失自己。 你曾也为什么而低头吗? 2018年10月29日。 文昊生性特别好玩,小时候村里满山钻,长大后镇里满街蹿,上大学到了咸阳,又满周边的跑。 可自从离校之后,他就再也没跑过旅游过了。 琼琼则似乎从来不喜欢玩,她最大的爱好一个是画画,剩下的就是文昊。在厦门的这两年,两人哪也没去,什么鼓浪屿南普陀寺海底世界以及厦大,通通没去。 更别说周边的武夷山南靖云水谣了。 文昊没钱没时间,琼琼有钱没爱好。她最多只是时常拉着文昊到楼下附近的公园海边走走,熘熘湾。年纪轻轻,却活得像老夫老妻。太遗憾了。 不止这两年,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连一次也没旅游过。这哪像恋人。 以前只顾着梦想,又穷又酸,现在梦想反正也实现不了,文昊索性豁出去了,自己没钱,琼琼有钱啊。 这事他“昨天”就想通了,今天一早醒来,趁着吃早饭的时间,他向琼琼下达了命令,吃完饭直奔鼓浪屿,顺便把海底世界也看了。 若下午还有时间也别闲着,什么胡里山炮台南普陀寺也通通去转一转。 琼琼问他为什么,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文昊回道:“非要特殊的日子才能出去玩吗?” 琼琼以为他生气了,忙解释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我今天还要画画呢,要不过两天吧。”
第18页 文昊不容置疑道:“不行,今天必须去。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从13年在北京,到现在差不多六年了,北京北京我们没一起去玩过,厦门厦门到现在也没一起去玩过,说什么也不行,今天必须去。” 琼琼见他这么坚决蛮横,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愣了愣后,妥协了。 她总是这样,除了画画,她总让着文昊。无论生活的哪方哪面。 有时候明明身体不舒服,但只要文昊想,她也会强忍着任由他胡来。而文昊呢,通常事后才知道她身体不舒服。那个时候再说一万次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这是文昊最心疼也是他最最离不开琼琼最爱她的地方。多好的女人啊。自己于她简直就是皇帝。 2018年10月28日。 昨天在海底世界待了太久,琼琼被那些漂亮的五颜六色的鱼群给迷住了。像个小孩,牢牢盯着它们,说什么也不不愿离开。 文昊又很久没见过如此纯真可爱的她了。 上一次忘了具体时间,他只记得是因为一只蝴蝶。 在公园散步时,琼琼无意看到一只翅黄斑黑的大蝴蝶,深深被吸引,一路追着那蝴蝶观察奔跑,直到天黑看不见为止。 文昊就像这次在海底世界这样,只负责在一旁安静的陪着看着并享受着。有时候他真怀疑琼琼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世俗的五谷杂粮,还是古墓与世隔绝的蜂蜜,怎么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到这样单纯。 但他从不问,也从不去打扰她,只等琼琼自己觉得玩够看够了自己跑回来。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像父亲看着女儿,也像哥哥看着妹妹,至于恋人的味道,那就是甜蜜吧。能有这样一个专注而单纯的女友,能不甜蜜吗? 文昊想带她继续甜蜜,像今天又不由分说的把她拉去了胡里山跟南普陀寺。他们骑车他们许愿,感受大海跟微风,留下影像储存记忆,从琼琼不情愿到她彻底玩嗨捨不得回来。文昊竟有些恍惚,她不说她不爱玩吗? 2018年10月25日。 今天文昊决定带琼琼去爬武夷山。早上七点半准时从家里出发,乘坐高铁到武夷山,将近中午十二点。 就近吃个午饭,直奔天游峰。 考虑到时间问题,不爬了,坐上景区的观光车,再一路从九曲溪漂流下来。整个漂流过程琼琼一直在狂叫,疯狂到文昊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害怕,还是兴奋。 她叫的同时,两眼又不闲着,到处乱看。石壁青山绿水,葱葱郁郁,虚虚实实,也分不清这是仙境还是梦境。 夜里原本文昊还想带她去看《印象大红袍》,可琼琼的心思早不在这了,直说可惜了没带画具来。 在酒店附近跑了好几条街,买齐画具,然后一头埋进武夷的山水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文昊只能无奈地趴在床上看着走火入魔但十足可爱的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016章不让她难过 2018年10月24日。 一觉醒来,又在厦门。床前的“结婚照”,厨房传来的琼琼边煎荷包蛋边轻快哼《捉泥鳅》的声音,如此熟悉。 文昊昨天明明是在武夷山的酒店睡着的。 他已经习惯了,似乎也习惯了每次都由琼琼付钱的事实。车钱门票餐钱房费,没一分是他的。他也拿不出来。 他认命了,谁叫这主意是他出的呢。 今天继续武夷一日行。 早饭时,文昊又得重新正式向琼琼提出来,她则跟昨天一样,首先也不情愿。经不住文昊软硬结合,最终又被他拉上了去往武夷山的高铁。 这让人特别恍惚。 几乎相同的场景、对话、过程,如果不是这次去的目的地不同,且记忆是全新的,也许文昊自己就先恍惚了。 临出门前,琼琼像是突然想起,说要拿画具。文昊的心头勐地一颤,什么?她有“昨天”的记忆? 不然好端端她怎么会想起带画具? “昨天”出门她就完全没这个念头,只等上了天游峰才觉得可惜。 文昊没有阻止她,也没有问,怕她怀疑,只是下意识的希望这事是真的。 如果她也有“昨天”的记忆,那该多好。没准她不仅记得“昨天”,还能慢慢的想起26号那晚发生的所有事。 但显然是文昊想多了。 午间到了武夷山,两人直奔下梅古民居,刚下车琼琼就站住不动了。支起画架,对着跟前的古朴一通诗般写意,从午到晚,假如文昊就地设卡收取门票,估计那天他会因为数钱数到手软。 他没有这么做,也没有阻止琼琼,更不会因此不高兴。他本来就是带琼琼来散心的,只要她高兴,比一切都重要。 但见那围观的群众,里里外外,人山人海,绝不亚于一个一线明星的号召力。 认出她的为之疯狂,不认识她的也兴奋不虚此行。或对着她,或对着她的画疯狂合影拍照。 琼琼完全沉浸其中,与世隔绝,毫无反应。 可就苦了文昊这个世俗的庸人,钱没收成,还得就地当她的保镖,为她保驾护航。这边别推,那边别挤,甚至还惊动了当地的警察。 这些警察本来是来清场的,包括把琼琼一起赶走。文昊也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清场陡然变成了护驾,一群人干脆把琼琼严严实实的围在中间,两米内无人可近。连他给她送个水什么的,也得跟他们打声招唿才肯放行。
第19页 完全没有夸张。 或许是他们也认出了琼琼,想拿她树个典型当美谈吧,以增加这里的旅游收入。 后来也确实如此,琼琼画完画后,正要收摊,突然又从角落里钻出一群人,自称是当地的领导负责人,希望买下琼琼的这幅画。 琼琼没答应,她向来不喜欢跟领导打交道,匆匆收拾完匆匆回酒店了。 紧接着那个酒店也火了,门口足足增加了两排的安保人员。 琼琼站在窗帘后直埋怨文昊,说这全是他的错,看这事闹的。 文昊才不为这个烦恼,因为他知道,只要“明天”一眼睁开,这一切又会随之烟消云散,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只是突然特别特别的心疼琼琼。有哪个喜欢画画的人却不喜欢写生的? 画画本来就贵,写生更贵。 琼琼之所以跟他说她不喜欢玩,多半是因为这个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 琼琼还在上大学时,有一次他们班的同学组织去旅游写生,每人得交一千多块钱,只有她一个人没去。文昊也知道这事,当时不好问,现在回想起来,这就是对她自尊的一次深深伤害啊。 从小到大,像这样的事琼琼也经歷不少。每次只要师生组织所谓的出校写生,每次对她都是一种伤害。 因为她每次都拿不出这笔写生的钱。 如今她之所以能这样小心翼翼的体会文昊的自卑,正是因为她也曾深深的被自卑伤害过。将心比心。 她现在看到的她对文昊,就是以前的她对她的同学们。 再个,她以前说她不喜欢旅游出去玩,是因为没钱,在隐藏。现在还说这样的话,也全是为了文昊。她怕进一步的伤害他的自尊。 文昊哪有出去玩去旅游的钱,即便去,也像现在这样,花的一定也全是她的钱。 这些事她从来不跟文昊说。只因为她爱文昊,哪怕她的骨子里也是喜欢玩的。 文昊却到现在才知道。 他太该死了。 2018年10月23日。 吃过早饭,文昊直接把琼琼拉进了被窝。一想到“昨天”的事,琼琼为他而慌说不喜欢玩的事,他就心疼。他要抱着她,狠狠地抱着她。不然会心疼死的。 2018年10月22日。 今天跟“昨天”一样,文昊又什么也没干。吃过早饭,琼琼收拾碗筷时,他没有帮她,而是牢牢从后面抱着她,直到琼琼碗筷洗完上架,再又像“昨天”那样直接把她抱进被窝,像抱着婴儿一样的抱着,又是整整一天。 刚开始琼琼也有点反抗,叫他别闹,但没一会,她就被文昊的男友力完全征服了。乖乖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静躺在床上。什么话也不说,睁着眼,用心感受彼此,安静等着时间一秒秒一分分的过去。这种感觉很特别。 你有试过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整天谁也不跟谁说话的吗? 两人既没生病,也没有闹矛盾,只是在深爱着彼此,深深感受体会彼此。什么话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紧紧地抱着就是了。 但这样的环抱通常都是在受伤以后,文昊跟琼琼就是这样。 至少文昊是这样的。 在他三十岁生日的那天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而她却毫无知觉。文昊这个明明知道这一切的人,却也无能为力,没有一丁点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琼琼一天天的离他而去。 如果是等死,彼此至少还有一个告别的时机,生命还剩十天或是半月,一天天的可数,心里有数。 现在,日子虽也可数,也是倒着数,文昊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琼琼说,也说不出口。他不想再让她难过,哪怕一天也不行。 第017章珍惜每一天 2018年8月21日。 这两个月来,文昊几乎每天带着琼琼一日游。早上从厦门住处出发,晚上在天南地北的某个酒店入睡,然后一觉醒来,接着从厦门重新出发。 云南西藏,新疆海南,北京上海,湖南安徽,浙江江苏,广西甘肃,等等等等,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国内那些最负盛名的景区,挨个踩了个遍。 为什么说只是踩?因为通常琼琼只要一到了目的地,一下车,她就不愿走了。 支起画架,拿起画笔,也没文昊什么事了。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保证别人不去打扰到她。 这边别推,那边别挤,再不一会,或景区的安保,或当地的警察,统统惊动。有的来势汹汹,有的上来就迎好,随即替他接过保镖的重任。 文昊来者不拒,这也是他所希望的。每次硬拉着琼琼去旅行前,都特意提醒她一定把画具带上。 他要弥补她,弥补她从前所受到的所有伤害。 文昊知道这改变不了任何,过去未来,全都改变不了。但这是他的心意,他所能为琼琼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他想让琼琼每天开心,每天新鲜意外着开心。 迎合的安保警察,文昊也主动迎合他们,但不能保证待会琼琼画完画后,会把画卖乃至赠送给景区;来势汹汹的他也不怕,文昊会让他们找他们的领导,跟他们领导说明琼琼的身份、价值,并告诉他们,与其驱逐,不如将计就计大肆宣传,为景区留下一段佳话美谈,增加收入。 这些个领导,一个比一个聪明,一点就通,当即宣布改驱为护,也纷纷成了琼琼的护卫。
第20页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无论是驱还是迎,到了下一天,世上除了文昊,谁也不知道某某景区竟还有过这样的一段佳话跟美谈。 文昊也仅限于记忆,所有用影像或笔记录下来的证据,到了“明天”也随之消失。即便如此,该拍该写的他还拍还写。 他拍写的不是证据,也不是为以后留着当念想,他拍写的只是当下。琼琼当下的投入与满足。只要她幸福,文昊也就幸福了。 飞机火车汽车,这两个月里,没有一天不跟它们打交道。飞机快便做飞机,火车快便乘火车,一下飞机火车后,从不省钱,当即打车以最短的时间去目的地。 甚至到了后来,文昊连飞机火车票的钱也不省了。能买到头等舱绝不买经济舱。 最有意思的是去新疆吐鲁番的火焰山。 头一次,飞机晚点,飞到乌鲁木齐天已经黑了,只好就地找个酒店,洗洗睡觉;第二次,飞机正点,下午四点到乌鲁木齐,如果车开快点,或许还能赶上火焰山的日落,结果在高速上抛锚了;第三次,直到第三次才见到火焰山的晚霞日落,一波三折,只有一小会,很快天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过有这一小会就足够了,连文昊这个连着折腾了三天的人都觉得值,何况于还是“第一次”的琼琼。 面对眼前没有尽头的连绵的赤红与芒红,琼琼兴奋得没有像之前那样,当即拿笔架画,而是鲜有的先叫文昊赶紧给她拍个照。 等拍完照后,她才兴沖沖急忙忙的架画拿笔,又是一通诗般写意。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云火燎烧,分不清哪是山哪是云,一幅赤烈而勇勐的火焰山霞图。 还有华山。到华山脚时,天也已经黑了,但素有夜上华山的传统,只有晚间上去,你才明白天梯为什么是天梯,云梯又为什么是云梯。 上大学时,文昊曾夜上过一次华山,相对比较熟。从玉泉院出发,一路云门、回心石而上,登天梯攀云梯,直奔南天门。 为什么说是登天梯? 抬头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头顶一盏盏遥远看不到尽头宛如悬空的天灯在一步步一阶阶的凌空指引着你,逐步登级而上,寻光漫上仙宫。 又为什么说是攀云梯? 窄窄的一条石梯,左右悬空,幽黑如魅,同样什么也看不见。你除了牢牢抓紧身边的锁链,附身慢慢低爬,别无选择。 话又说回来,越是惊心动魄的地方,也越是难能可贵越美丽惊艷的地方。 这时你只需稍稍转身,整个华阴县灯火的繁华,尽收眼底。 千里漆黑,一片金黄,人仿佛头顶着星空,脚踏天梯,凌空飘浮于上。忘却两侧的悬崖,记住脚下的惊艷,这也是唯一一次琼琼带了画具却完全没用上的一次。 前一路,顾着心惊肉跳;后一路,又忙着惊嘆怒喜,哪还有功夫画画。 而这时轻坐在天梯上的文昊,却在想死。不仅在天梯上,飞机火车汽车上,他也时常在想这个问题。 每次他明明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入睡,为什么一觉醒来,总又在厦门的住处? 万一在这两个月的旅途中,不管飞机火车还是汽车乃至自己发生了意外,隔天也还能回去吗? 文昊不敢拿生命开玩笑,只在去乌镇的那次,夜里偷偷躲酒店的卫生间里,偷偷在自己左手小臂内侧小心划了一小刀,流了一点小血,并留下一小道刀疤。 他选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首先长袖浴袍一披,琼琼什么也看不见;其次,他的左手小臂内侧上有三颗几乎连在一起的小黑痣,这是他身上一处比较明显的特徵,在这里下刀,印象深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有意把这一小刀划在了这三颗痣的旁边,清晰明了,容易找到具体的位置,就是想忘一时也忘不了。 可当他下一天准时在厦门的屋里醒来,左手小臂内侧的三颗小黑痣处,什么也没有留下,根本没有刀疤。跟他每天的体能一样。上一天不管多累,下一天一睁开眼,精神充沛,完全不受上一天影响。 除非上一天或上上一天,他本来就很累。 文昊不由的怀疑,是不是就算他头天飞机失事或出车祸了什么的,他下一天也照样能回来? 再一个,亏得他是个文明守法的好公民,若换做一个心术稍微有点不正的,那人还不整天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反正下一天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记得那些事,全部一笔勾销。 违法的事,文昊肯定不会做。 自杀呢? 他也不想尝试。 假如回不来怎么办? 还是老老实实的珍惜剩下的每一天吧。 拥有琼琼的每一天。 第018章求婚戒指 2018年8月20日。 又是七点差几分,文昊自然醒来。两眼一睁,又是床对面墙上熟悉的“结婚照”。 身穿草莓红裙的琼琼骑在身穿青色中山装的他的肩上,他胸前佩着喜庆的小红花,背景也是一片幸福的浪漫的红。 三十岁生日那天以前,除了琼琼刚画好这画的前几天,之后文昊从没再像现在这样的每天都必须关注她。 每次只要一睁开眼,下意识的他都会先去看她。他想知道他是不是仍在厦门何厝小区的住处醒来。 三个多月了,一直这样,从没出过错。
第21页 只是今天似乎又少了点什么。文昊没有听到琼琼在厨房轻快哼唱《捉泥鳅》的声音,也没有煎荷包蛋油滋滋作响的声音。好安静。 对门似乎有人出门,楼下似乎有上学小孩的说闹,除此似乎还听到了远处小区门前马路上汽车的鸣笛,怎么就是没有琼琼的声音呢? 每次醒来身边没有琼琼,文昊已经习惯了。她几乎都在厨房准备早餐。三个月来,还是第一次连她的声音也没有。 文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时间多想,勐从床上跳起,勐冲出去。客厅没有,厨房没有,连隔壁的客房画室也没有,整个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什么情况? 琼琼下楼买早餐还没回来? 还是她今天出什么事了? 印象中这两年琼琼一直好好的,连感冒也很少发生。 打算推门冲下楼找,门刚一推开,差点被自己笨死,打电话啊。忙跑回房间拿起手机,拨通了琼琼的号码。 “喂,你在哪呢,没事吧?”手机刚一接通,文昊着急迫不及待道。 可是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文昊急叫:“你说话,到底怎么了,没事吧?说话。” “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放心吧。”琼琼有些不高兴,或情绪不高道。 “路上?什么路上,你去哪了?”文昊想也没想,又急道。然而电话那边又没有声音了,他再想说什么,琼琼干脆挂机了。 文昊一时傻了,拿着手机拼命回想,回来的路上?什么回来的路上?买油条回来的路上?还是昨天自己惹她不高兴了? 一点也想不起来。 倒是“昨天”,也就是今天的明天21号这天,一早起来琼琼就不太高兴,没什么兴致做早饭,也没有胃口吃,对文昊也不冷不热的。直到文昊抢过她的手机,当场买了两张前往北京的机票,她的态度才慢慢好转。 文昊当时以为她只不过像前面每次一样,假装不愿意出去玩,对他冷不丁提出的建议完全准备不足。现在想来,并不是这么回事,他好像真惹她不高兴了。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再一看时间,文昊想起来了,原来是因为琼琼父亲五十岁的生日。 8月10号是琼琼父亲五十岁的生日,她希望文昊跟她一起回她浙江丽水的老家给她父亲过寿。自尊作怪,文昊扭拧着死活不肯去,所以她生气了。 那时琼琼是8月5号气走的,足足半个月后才回来,也就是20号的今天。在那半个月里,文昊没给她去过一个电话短讯,她也没给文昊来一个消息,文昊一度以为两人这就算是完了,但琼琼还是回来了。 这是两人自确定男女关系以来,唯一的一次冷战。也是因为逼婚。 像上次琼琼画的那张“结婚照”,就是一次逼婚,只不过这次更加明显主动。文昊如果跟她回去给她的父亲过寿,见过她的家人亲戚,不就意味着完全确定关系了吗。 不再是普通的男朋友,而是未婚夫。文昊就是想装傻,她家人也不会同意。 当时的文昊,自尊心那么强烈,怎么可能答应。他也很想娶,从认识琼琼的第一秒就想,问题是物质呢?光有精神他养活不了琼琼,甚至连自己也养不活。他又不愿让琼琼养,就是这么的纠结。 若换做现在,文昊一定不假思索,满口同意。不只是为了讨琼琼开心,如今这也成了他的心愿。他一定要娶琼琼一次,哪怕只做他一天的新娘。 想完这一切,文昊又给琼琼去了个电话,他没有在电话里道歉,只问琼琼具体到厦门的时间,并说好去接她。放下电话,文昊急忙拿上钱包,坐公交去了市里的某高档商场。 今天20号,是文昊每月钱包最足的一天,足有两千两百多。他要给琼琼买戒指,今晚就向她求婚。 来太早,商场还没开门。在外面着急等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开了。 一进去,一看首饰柜檯里的戒指价格,傻了。 动不动上万上十万,哪是他能买得起的。就是一般便宜的也得三四千。 一两千的有倒是有,文昊也知道琼琼一定不会介意,只是吧,那导购员看他的眼神,还他自己看他自己的眼神,实在过不去。连他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索性硬着头皮出来,在附近打听到一家专门diy首饰的店铺,现学现做的为琼琼打了一枚戒指。 样子有点丑,也有点便宜才一千多,但这已经是文昊最大最诚的心意了,他也只能这样了。 然后拿着剩下的几百块钱,去买草莓买花买菜,晚上他要好好给琼琼一个惊喜,以弥补戒指上的不足。 戒指真代表一切吗? 不管其他男的怎么说,文昊的回答是肯定的。假如你没法给对方一个肯定的未来就请别送她戒子。 他之前也是这么做的,如果没有发生时间倒流这事,估计他还会一直执着拧巴下去。 或直到他自己打开自己的心扉,或在物质上他已能追赶上琼琼为止。 问题是,如果时间正常流转,也没有发生煤气中毒,文昊真不晓得他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那所谓的男人的自尊就会毁了这段缘分。 他能等,他能让琼琼再继续陪他等下去吗?不能。到时就是琼琼不提出来,他也会提。
第22页 他不想耽误了琼琼。 总之若没发生意外,两人分手是迟早的事,註定以悲剧收场。 有时候想想,现在这样似乎也挺好的,至少未来他们还有二十多年。 而如果时间顺着走,还能再往前走二十年吗? 反正文昊自己也不信。 太难了。 第019章乡镇同级 2018年8月19日。 昨晚文昊抱着琼琼入睡,两人度过了一个激烈的夜晚。 当琼琼一进家,看到满地的玫瑰,中间包围着一整颗偌大的草莓心,她当时就。 何况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文昊又取出戒指,单膝跪下,并跟她说了她梦寐以求的三个字:娶我吧。 琼琼顿时那个泪流,搞得文昊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像瀑布?貌似有点夸张。 像倾盆大雨?雨量充足,就是太不集中了。 像一盆落汤鸡?对对,就是一盆落汤鸡。 她仿佛当头被人泼了一盆热水,瞬间从头湿到脚,全。 但身上以及心里全是热乎乎的,说不出的温暖感动,以至于身体太热,两人连饭也没吃,就主题了。那一个悱恻的爱情。 都说小别胜新婚,一听这人就没什么经验,明明是小别胜初婚。况且两人本来就是初婚,双重体验。后来到底怎么睡着的,文昊也不知道。反正肚子不饿。 遗憾的是,今天一早醒来,他没能继续紧紧抱着琼琼,除了他自己空空荡荡,屋里也除了他自己冷冷清清,一点声响也没有。 这个时候的琼琼还在老家陪她的父亲,明天才会回来。 又倒退了一天。 文昊不由的想,这会她醒了吗?她还在生自己的气,纠结明天到底回不回来吧。 赶紧坐起来,打通琼琼的手机,也不知她没醒,还是故意不接。或者犹豫要不要接。直到第二次打过去,琼琼才接起,却不说话。 多余的文昊也不说了,他只说:我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我知道错了,把具体地址给我吧,我立马就来。 久久久久,手机那头的琼琼始终没有啃一声。文昊又再三认错后,她才淡淡说了句:“你先来丽水吧,在火车站等我。” 文昊说不上激动,心里的一块疙瘩算是放下了,琼琼原谅他了。抓紧翻手机买火车票。这才发现厦门到丽水没有直达的火车,得到温州南转车。想着就麻烦,但为了琼琼,什么也不说了。 稍微洗漱,穿上他最新最好的衣服,再拿上两身换洗的,匆匆下楼直奔火车站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拿换洗的衣服,多此一举。“明天”又穿不着。 坐上火车,他整个人暖暖的却又很不是滋味。身上穿的,行李包里塞的,甚至连钱包钥匙扣,全是琼琼给他买的。他只有裸的本人,以及那可怜的一千九百多块是他自己的。 这不等于裸的去拜见他未来的岳父大人吗? 好在今天是19号,而不是20号以后,那就真身无分文,真只能裸的去了。 午边到温州南,再半个多小时到丽水,文昊早饭也没吃,满以为下了火车就能见到琼琼,得来的却是,琼琼打电话告诉他,她今天来不了了。 说是她们村前的一段路坍塌了,走不了车。她到不了乡里,也就意味着到不了县。到不了县她又怎么来得了市里。叫文昊先在丽水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她再来接他。 她哪知道“明天”她会没有今天的记忆,文昊“明天”一觉醒来,也不可能还在丽水,而是在厦门。不仅火车得重做,道歉也得重说。 文昊等不了,也不可能等,电话里坚持让琼琼把具体的地址发过来,他可以自己先过去。琼琼说不过,文昊又执着,她最后小声说了句“那你小心点”,就把电话挂了。 几十秒后,文昊微信里便收到了琼琼家具体的地址,以及具体的乘车方案和地点。 他没有按着琼琼给的指示去坐什么到她们县的短途汽车。直接拦下一辆计程车,他不怕花钱,怕只怕在今天零点以前他还见不到她。 原本打算买上两篮草莓以及送伯父的礼物,一起捎上,担心钱不够,先不买了。 尤其计程车司机坚决跟他说,他只到县里,不去乡里。而且一连好几个司机都这么坚决,文昊唯有空手先到县里再说了。 一个多小时后,到县里,司机也没痛宰他,只收了他三百块钱。文昊肚子实在太饿,顺手买了个面包啃起来,边向店主打听怎么去乡里。 店主说一天一班的公交车已经开走了,只能找黑车,并说他可以帮忙联繫。 这跟琼琼在电话里说的差不多,每次她也是这么回去的,没办法。 车钱拼车每人五十,包车五百。文昊赶时间,选择了包车,又花去五百。 十几分钟后,一辆九坐的小面包开到他面前。他没问司机包车为什么多收五十,而是问他能不能干脆把他送到琼琼老家的村里。 司机说什么也不去,哪怕文昊给他加到一千四,几乎把身上的钱全给他他也不去。说什么这不是钱的事,是命的事,给多少钱也不开,也不敢开。 文昊当时就纳闷了,从乡里到琼琼村的那段路真有他说的那么危险?不过听起来也确实挺可怕的,好好的路怎么就塌方了呢,也不知道抢修好了没有。
第23页 主动给琼琼去了个电话,问明路况。琼琼的回覆直叫文昊心凉,至少还得两三天。索性塌方处离她所在的村子很近,大不了在那下车,徒步爬过去。就这么定了。 这司机既然不敢开,文昊便转请他帮忙介绍个敢去的人,他痛快答应了。 又一个多小时,文昊终于到乡里。以前他对乡没什么概念,他没去过乡,他老家那的“乡”叫镇。乡镇同级。 不是文昊自夸,虽是同级,琼琼这个乡,跟他那个镇压根没法比。连条像样的商业街也没有。 房子除了沿着马路两侧排建起的还算紧凑,其它屋子稀稀落落,东一居西一室,完全不像个镇,更像个村。散落的村。 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没什么空旷的平地,满眼小山丘,房子只能在山丘与山丘的间隙里,插缝挤进去,星星点点,不成规模。 文昊老家文成也到处是山丘,他所在的镇也没什么空旷的土地,也是在山丘与山丘的间隙里来的,也是个屁大的地方,可是该有的市场街道酒店全有,比琼琼的乡发达多了。 第020章蔡坑村 后来他才知道,乡镇虽同级,但两者主要是根据经济划分的,镇一般比乡富有,所以镇才是镇乡才是乡。 加上塌方,文昊下意识的以为去琼琼村的路也会出奇的差,会是条最原始的泥路,盘山多弯,坑坑洼洼,开车根本不叫开车,而是越野,随时有可能把人从座位上颠簸出去的那种。 但没想到,一路从乡里开出来,这条路特别好,比他老家从镇里到村里的路还好。 文昊家是水泥路,这则是清一色的柏油沥青,且是全新的,比这的从县里到乡里的路也还好。只是稍微窄了点,只有三米宽。再个,路虽好,毕竟是盘山公路,险道多弯,这点没变。文昊老家从镇里到村里的路也这样。 出村进镇,一圈圈的围着山丘慢慢爬上去,从镇里回村,又得一圈圈的慢慢爬下来,新手或者不熟悉的人一般不敢开。至少不敢勐开。但只要小心点,也不会出什么事。 两个小时的路,原以为只有琼琼她们村前的路塌方了,走了才半个多小时,文昊跟前也塌方了。前路堵死,人勉强可以爬过去,车过不去。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文昊不甘心,向司机打听了一下,如果他自个翻过去,一直沿着路走,大概得走多久?司机说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安全的问题,很快天就黑了,可能有野猪出没,一个人比较危险。 琼琼村里的路有没修好,叫她派车来接不现实,让她徒步来接更不现实。怎么这么倒霉。 正抓狂着,文昊突然想到什么。既然这路得两三天才能修好,那琼琼明天也就是20号是怎么出来的?肯定还有别的通往她村里的路。赶紧打电话叫她把那条路告诉自己,他可以从那过去。 琼琼顿了顿说道,是有这么条路不假,但不是公路,是山路,一条直通乡里的以前还没修通公路时的山路,大概得走四个小时翻山越岭才能到。 而且这也不是时间的问题,关键得认路,中间有无数的小岔路,稍微走错,就不知道走哪去了。 文昊早上差不多八点从厦门家里出发,到琼琼所在的乡里,下午三点左右,加上步行的四个小时,至少得将近十一个小时。 而她“昨天”下午五点多就到厦门了。这么算的话,琼琼岂不是当天早上五六点天还没怎么亮,就从家里出发,一路走山路,翻山越岭到乡里,再从乡里到县里,再从县里到市里,最后再坐火车中间在温州南倒车到的厦门? 一想到这,文昊又是莫名的心酸。她该是有多大的决心,才会起那么早从家里出发翻山越岭朝自己而来?不能等两天,等路修通了再来吗? 文昊没有问她,也问不出口,他在心里暗暗发下誓言,“明天”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惊喜。 2018年8月18日。 今天文昊口袋里一共有一千八,去掉坐火车到丽水的两百,再去掉打车到琼琼所在县的三百,以及从县里包车到乡里的五百,到乡里时,他差不多还剩八百。 想买草莓买不到,他也不知道琼琼的父亲喜欢什么,心想着一般男人不是爱好烟就是爱好酒,或者两样都爱。 文昊不是一般人,两样全不爱,对烟甚至于痛恶,两害选其轻,花了三百给琼琼父亲买了两瓶当地的名酒。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见他吧。 至于琼琼的礼物,只能以后再说了。 最后剩下的这五百,是请人带路的路费。这人文昊“昨天”便打听好了,今天到了乡里,直奔他家而去。一口价五百,那人也很爽快,立马答应了。 做了功课就是不一样,不然还得跟他磨半天的嘴皮子。 于是乎两人一前一后,一路从乡里翻山越岭前往七八十里外的蔡坑村,也就是琼琼的老家。 这名字文昊也是“昨天”第一次见,若不是“昨天”琼琼给他发她家的详细地址,到现在文昊也不知道。在那之前,他只知道琼琼老家丽水,他老家温州,两人同是浙江的山区人。 温州紧临着丽水,文昊只想着应该不远,但实际挺远的。别的不说,光从琼琼所在的县里到她村里,交通方便的情况下,也得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足够文昊坐动车在温州与丽水的城区之间,来回四五趟了。
第24页 说这么多,没别的意思,文昊只是想嘲笑一下琼琼所在的村名。蔡坑村?好在这个村的多数人不姓毛,不然非得叫毛坑村不可。这取名也太随便了。 后来听琼琼说,她们那附近还有个叫东坑的。文昊乍一听还以为是“蹲坑”。这名字取的,也不怎么讲究。 不像文昊老家,叫南向村,向阳面向阳光的意思,多美多有希望多温暖的名字,最重要的是体现着他们村祖辈人的文化。若没文化,岂不也取个“文坑村”什么的给应付敷衍过去了吗。 不然古有焚书坑儒,今有文坑村,这也太惨绝人寰了。 对于文昊的拆解,琼琼表示不服,说那是因为她们村像她这样姓陈的是少数,多数姓蔡,所以叫蔡坑,如果姓陈的是多数,一定就叫——陈坑村。 文昊忍不住打断她,接着笑话道,沉坑还不如菜坑呢,菜坑至少有菜吃,沉坑有什么?只有死人堆。沉尸入坑嘛。 再则北方有菜窖一说,南方即便有菜坑,多半腌的也是一坑的酸菜,一股的酸熘熘之气。这不就是羡慕吗。哈哈。 琼琼说不过,嘟嘴生气。文昊在一旁呵呵乐着,她完全没办法。 当然这都是后面的事了,现在的文昊还在翻山越岭的走山路。如果不出意外,晚边六点前准到。 他下午两点便赶到琼琼所在的乡里了。 随身披了一件长袖,别的什么也没带。早上在厦门一醒来便抓紧出门,这才比“昨天”快了一个多小时。 第021章自找苦恼 山里不比城里。即便是同一个地区,城里夏天开空调嫌热,山里的夜晚却得盖棉被。这是文昊小时候的经验。所以临出门大夏天的才披了件长袖。 小时候每年暑期,他都会从镇里回村里待上一段时间。在镇里,即使风扇一直对着吹,他也天天热到睡不着。而一到了深山老林的村里,文昊从来不问奶奶有没有风扇,家里确实也没有,每次他只关心奶奶有没有给他准备好棉被。 不然会冻醒的。 冬天更是如此。 比如某年镇里难得下了一场小雪,到了文昊村里,便成了百里大雪。镇里几乎随下随化,山村里的雪则银山沟涧,白白茫茫一片,激动坏了堆雪人打雪仗的当时还是小孩的文昊。 可惜从小到大,这样的记忆仅有一次。即便是南方的深山老林,也是很少下雪的。 但近些年却不知道怎么的,都说全球气温在上升,可文昊老家下雪的频率却越来越密了。比小时候多多了。 每次下雪,母亲总迫不及待的给他打电话,说雪下得怎么怎么样,街上的小孩又玩得怎样怎么样,不管她说什么,她最终想表达的永远是:你回来吗? 母亲想用雪来吸引文昊,像小时候那样。她也不是不知道,文昊在咸阳上学的那几年早把雪看够了,更何况他在北京也待了好几年,对雪的憧憬与渴望,早不似童年。 如今下雪于文昊,并不比南方的雨来得稀罕。而且他对任何事物似乎也都渐渐失去了兴趣。没发生时间倒流以前,他的兴趣只剩下琼琼跟努力构思并写的,如今,他只剩琼琼。琼琼是他的全部。 一路上太无聊,文昊不时的跟蔡聊着什么。也就是从乡里领他走山路前往蔡坑村的那人。他大概比文昊大四五岁,也姓蔡,但跟蔡坑村没关系。他是地地道道的乡里人。 说起蔡坑,蔡几乎没什么可说的。一说起蔡坑村里的陈家丫头,他就跟走路忘了喘气似的,滔滔不绝,全是羡慕溢美之词。 说陈家那丫头怎么怎么了不起,从小十里八乡无人不知,那画画的那个好啊,真就跟在地里现摘来似的。她也不负众望,长大后不仅考上全国数一数二的美院,还成功当上了画家。 最最难得的是,她不但孝顺,成功后还不忘回馈乡里乡亲,从乡里到蔡坑的那一百多里结实漂亮的柏油路就是她前两年出资修的,功德无量。 遗憾的是,当年修这路的时候就没修好,三天两头的塌方,这不白白在上面铺了一层结实好看的柏油了吗。 而如果想彻底解决隐患,无异于把这路重新再建一遍。这不只是经济上的压力,琼琼也没这个义务,她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文昊很惊讶,惊讶她怎么从没跟自己说过这事。还有她神奇的童年,以及在十里八乡的知名度,等等这些足可炫耀的东西也从没听她提过。 琼琼太低调了。 同时也更加说明,文昊并不如他自己所想像的那么了解她。至少关于她的童年,文昊就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他自己的童年。 他的童年也经常走这样的山连着山的山路,或拾级而上,或拾级而下,绕山麓,钻山沟,公路没修通以前,每次去外婆家,七弯八拐后,还得爬一段长长的山坡。每次回来,又得一步步一阶阶的走回来。 爬坡母亲不担心他,她总在文昊身后跟着;下坡母亲则一定得牵着他,或是手或是一根绳子,一路护他安全。 每次去时文昊都特别开心,开心外婆家有很多果树,有很多好吃的,爬坡完全不觉得累,恨不得马上就到。一但母亲说该回去了,他便无精打采,浑身无力。后来文昊才从书本里知道,原来这是有依据的,因为上山容易下山难。 没走两步,他就要坐下歇会,只等母亲哄,或拿颗糖或抓一把杨梅干红薯干什么的他才有重新站起来的动力。
第25页 母亲常说他懒货。文昊从不这么认为,这叫等量交换。每个人的能量是守恆的,他走路花掉一点,可不是得立马补回一些。 这个远在十多年后才学的定律,他早在十多年前就无师自通娴熟运用自如了。 玩笑归玩笑,但文昊确实喜欢爬山而不喜欢下山。撇开吃的,或许是因为山上的风景更好吧。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每次坐在石阶上休息,文昊的两眼从不闲着。他喜欢眺望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只在看山,更想看到山外面的更远的地方,他从小就有这种不安分。 到了镇里,想着市里,看了市里,又想着远方,他从不怕出远门。要不他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到陕西上学。 跟高考的分数有一定的关系,更为重要的是他本人的意愿。同样是读普通的民办大学,与其在周边的省市,还不如跑到远处一睹祖国山水的另一方。 记得大二十一假期,有个西安本地的同学带文昊去爬秦岭。那一段好像就叫终南山。文昊没看见古墓,也没遇到姑姑与过儿的后人,他唯一的感受是,他们那的山比自己那的山大气。 文昊老家的山到了秋天,只是有一些草黄了,树总体是绿的,太小气,或者太不给秋天面子。不像这里的山,红的红黄的黄光的光,豪爽大气,给足了秋风面子,人家让它们脱它们就脱,太爽快了。 这就跟学校洗澡的大澡堂子似的,光光秃秃,连块挡板也没有,几十个人,不管你站在这个角落还是那个角落,无论离得多远,你能清清楚楚看见我我也能仔仔细细瞧见你似的,太豪爽了。刚来的时候文昊一直不适应。 浴室至少得有块挡板吧。 还有就是秋雨。文昊家的秋雨是凉的,咸阳的秋雨则是冰的,打在头上手上直刺骨哆嗦的那种。 亏得他们那有暖气,文昊家没暖气,屋里比室外还冷,北方的人来了也受不了。算是扳回一城。 说这么多,文昊也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有时候在想,人这天南地北的走着跑着熘达着,到底为了什么?到底是去看祖国的壮丽山河,还是去感受东西南北的贫富落差,自己给自己找苦恼。 第022章敷衍过去 有时候他真觉得,假如一辈子只窝在他老家的山沟沟里,或许也挺幸福的。至少没那么多的比较、愤怒、自卑和欲望。 每天早起,扛着锄头出去,午边太阳大了躲在阴处避一避,或者干脆回家午休,等傍晚太阳快下去了再扛着锄头重新下地。 他爷爷的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或许没有陶渊明说的那么悠然,山沟也有山沟里的苦闷不痛快,但总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的纠结吧。但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有时候他又会想,假如人生是一棵树,你是选择在南方杵着,还是在北方立着? 南方一年郁郁葱葱,总捂得严严实实,北方四季潇潇洒洒,该穿的时候穿,该脱的时候脱,爱看不看。 文昊外表保守,内心狂热,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选。有时候喜欢绿,有时候又喜欢落叶的黄,喜欢萧索。註定他不只会满足于一种人生。 他不想按着季节地理,不想受它们的摆布,他想穿的时候就穿,想脱的时候便脱,谁也管不着。 这又是种怎样的人生呢?比真正的潇洒又如何? 世上有这样的人生吗? 或许等他成功了他就知道了。 也或许成功了以后他会比现在更苦恼纠结。 但不管如何,假如人生是棵树,无论南方北方,文昊希望他至少是棵果树。哪怕没人问津,他只要自己知道他是有价值的便够了。 能够被人採摘固然开心,若烂于枝头,也没什么可惋惜的,大不了明年再来。 2018年8月17日。 夜晚,琼琼软软的躺在文昊肩上,文昊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昨天”文昊给了琼琼同样的惊喜,而她的回应却比“昨天”还热烈。 只是文昊送她父亲的酒,比“昨天”少了一瓶。 今天文昊统共才一千七百块,钱不够了。 这是间黑瓦泥墙木构的房子,以前南方农村常见的房子。小时候文昊家也是这种房子,大概在他小学二年级那年,父亲文溪开小店攒了点钱,推掉家后院紧贴着山脚的菜地,盖起了一间崭新的砖瓦房。 房子盖好后,叔叔伯伯陆续把跟前的泥房子拆了,在原来的地基上也先后盖起了砖瓦房。这么一来,他们一大家子就全住到崭新的砖瓦房里去了。文昊却一点也不开心。 首先,家里的园子少了一个。后园的菜地被他父亲的水泥砖头强占了。以前家里做饭,推后门就是菜园,方便省事。现在拔棵葱都得跑到后山几十米外的菜地去,麻烦多了。 其次,文昊总觉得再看家里的鸡鸭鹅感觉怪怪的。怎么说呢。以前泥房子时家里养鸡鸭鹅,盖成砖瓦房后,鸡鸭鹅照养。以前它们的消化物落到泥地里感觉很正常,像回归自然,现在当它们的消化物再落到水泥地上,总显得特别突兀,格格不入。 一水泥地的院子,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上面却有无数堆鸡鸭鹅的消化物,跟白净的脸蛋上沾了鸭屎似的,太可惜了。虽说可以洗掉,但没洗之前,总归是别扭的。
第26页 像美人脸上的一脸热乎乎的疙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文昊再也不敢尿床了。说来惭愧,他尿床的毛病似乎就是被这砖瓦房给治好的。 以前的泥房子,楼梯是木做的,踩在上面咚咚作响。每次文昊尿完床半梦半醒,只要一听到母亲或奶奶上楼咚咚咚的声音,一惊醒,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忙下床躲进床底,等着待会跟母亲或奶奶讨价还价。除非保证不打他,他才出来。 可自从搬进砖瓦房,用上水泥做的楼梯,每次文昊尿完床半梦半醒时,哪怕母亲从楼下跑上来,他也完全没有知觉,只等耳朵被拧才痛醒过来,接着母亲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一点脾气也没有。谁叫他耳朵在母亲手上呢。 文昊恨死了这水泥做的楼梯,踩在上面一点声响没有,哪怕稍微给点提示也好,也不至于每次都被母亲或奶奶抓个尿床当场,想赖也赖不掉。 听文昊说完最后这点,琼琼笑了,笑他原来是个尿床王,怪不得现在似乎有点有心无力呢。文昊竟无言以对,只好用事实说话,继续折腾她。 至于他父亲为什么非要建砖瓦房,叔叔伯伯们为什么也非要把泥房子给推了,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令人哭笑不得的典故。 2018年8月16日。 这是文昊连着去蔡坑的第四天,才下午四点他就见到了琼琼。 今天从乡里到蔡坑村的路上,一处塌方也没有。 琼琼像前面些天那样,又很惊讶。一方面惊讶于文昊怎么知道她家的具体地址,她从没给他看过她的身份证。 说来这事也奇怪,认识她这么多年,文昊的身份证她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她的文昊却从没见过。每次需要用到身份证,只有琼琼为文昊代劳的份,或者干脆各自办各自的,文昊别想拿到她的身份证。 刚开始文昊还取笑琼琼身份证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是虚报年龄了吧?她从不理会。久而久之,这事也就成自然,文昊也就不好奇她的身份证上到底有什么了,免得她成天别扭。 后来文昊才知道,其实琼琼的身份证上什么也没有,无非“陈琼”不是她的全名,“陈纯琼”才是,又蠢又穷的意思。 不就是怕被人笑话吗,有时候文昊真服了她们这些女生,这有什么可隐隐藏藏的,待他大笑完一场,这事不就很快过去了吗?非得每天藏着掖着小心翼翼着,不累吗?真是的。 陈纯琼?不过确实挺好笑的,哈哈哈。 另一方面,琼琼惊讶于文昊怎么能够这么快从厦门赶到蔡坑,不像第一次,简直比她这个熟门熟路的人还熟门熟路。 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这么快找来? 文昊自然不可能跟她说实话,只说他长得好看车见车载,便又像前些天那样的给敷衍过去了。 第023章过客 2018年8月13日。 钱又在一天天变少,今天只剩一千三了。 文昊试着在从琼琼所在的市里到县里省车钱,下火车后,他特意坐公交去了市短途汽车站,刚好能赶上一点半发往琼琼所在县的汽车,省去了两百块钱,口袋还有一千。 下午三点差几分到县汽车站,刚出站就被一辆前往乡里的黑车司机拉走。只要五十块。这样他又省下了450块。 早知道最初应该听琼琼的坐汽车,而不是打车,何苦冤花这么多钱。 四点到乡里。文昊不再指望省钱的公共运输,也指望不上。据说从乡里到蔡坑村的公交根本没个准头,正常一天一趟,不正常好几天也见不到一面。这主要还是跟那条经常塌方的路有关。 公交的起始点在距离蔡坑村十几里外的另一个更偏僻的村里,早上出发,中午到乡里,午后再回去。这是顺利的,不顺利的,比如车开到蔡坑村发现有塌方,就不会再往前开了。也开不了,只得掉头回去。 如果明天该塌方还没清理好,它又只能开到蔡坑村,接着打道回府。太不可靠。 所以这里的人,很少有人买车,他们宁愿买摩托车。摩托车遇到小塌方可以顺利通过,汽车不行。 前几天文昊都是找摩托车载他过去的,今天也不例外。一次只要三百,比领路人还便宜两百。 这么算下来,今天从厦门到蔡坑村的路费一共还不到七百,比之前的一千五足足省了一倍还多。不省不知道,那可是足足五瓶酒啊。比提着一瓶两瓶的自信豪气多了。 何况文昊歪打正着,琼琼的父亲恰好最喜欢喝他们家乡的这种名酒。这酒对他来说,已经很好很好了。 上千上万的他喝不起,也没那个命,能喝上上百的,已经很满足了。投其所好,缠着老闆再打个折,即便只送一瓶他也挑不出理,何况一下送了五瓶。 结果却被琼琼偷偷拉到一边,数落了一顿,说他不过脑子。 送一两瓶就可以了,送五瓶什么意思?那酒每箱一共才六瓶,如果真想多送,干脆送一箱得了。这不三不四不上不下的,不是让亲朋好友以及村里的人看笑话吗。 文昊回头一瞄,果然有好些个笑非笑的脑袋在看着他,果然是被他们看笑话了。郁闷。 但文昊嘴硬,硬跟琼琼说他是有寓意的,五瓶代表着五十,刚好是她父亲的寿数,这礼也没说的那么差吧?
第27页 琼琼拿他没办法,她也完全没有生文昊气的意思,她只是着急怕亲戚村里人的对文昊的第一印象不好。拜寿来迟了这么多天,送礼还这么浮夸,这是显摆呢还是傻? 多半是后者吧。 太不靠谱。 2018年8月10日。 今天是琼琼父亲五十岁的生日,七百的车费,一百五一瓶的白酒,外加一百块一篮的草莓,一千块到蔡坑村时,只剩几十块了。 草莓是文昊专门从厦门带来的,酒则还是到了乡里再买。他怕别的地方一时买不到,耽误时间。 当他一手提着酒跟草莓,在村口给琼琼打电话时,寿宴已经开始了。 傍晚六点,山色已黑,蔡坑村整个村二十几户,全坐落在一个小丘上。这个小丘没有一块平地,大约呈50度往上倾斜。山脚就是村口,腰眼最后一间房子就是村尾。 入夜若在平时,整个小村几乎跟着小丘的颜色走,远远看着,除了隐约的几盏浅灯,什么也看不见。所能看见的只是一片比黑夜还深的暗影,四周群山围绕,一座比一座黑,只有蔡坑村有几处微弱的灯亮,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鬼火那有鬼,而不是村呢。 村里只有琼琼家的房子仍全是泥墙黑瓦结构的,其它房子多多少少推了一面或两面泥墙,砌上砖墙,混搭成砖木泥瓦结构。 这也是迫不得已,原先的泥墙快塌了,只能这么办。 琼琼家左侧的泥墙也快塌了,拿几根树桩苦苦顶着。若哪天来个大风大雨,真怕它顶不住。 毕竟这座老宅将近百年了。是琼琼父亲的爷爷那辈盖起来的,位于村中间。 屋前有一棵杨梅树,百年老树,住满了暗绿的青苔,光秃秃的,苟延残喘。别说爬,稍微碰它一下,它就能把你给脆了。 在琼琼小时候它还能结点果子,又酸又辛又甜,现在一年不如一年了。 村里只有两座干脆完全推到重建的房子,坐落在山脚村口,红砖红瓦,白天格外显眼。 琼琼没起来前,俨然这两家就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如今琼琼起来好几年了,她的家看着无疑还是最穷的。只在前厅铺了一层薄薄的水泥,其它楼下地方一律保持着原始被踩得漆黑的泥地。 你能想像你家的地面除了前厅,其它地方全是泥吗? 不只是地面,还有挡风的泥墙,烧饭的泥跟土砖混合砌成的土灶台,就连黑瓦它的真身也是泥的。 漆黑的泥地坑坑洼洼,残败的泥墙随时会塌,起土的泥灶饭里含沙,生苔的瓦片看着挺美,绿幽泥香,单拍个照片还行,但若连着泥墙一起拍,那跟艺术审美就没关系了。那是残垣败户,那是一个时代的照影。 城里的垃圾堆积如山,山里的老人以泪含汤。这就好比掴掌。谁的手?他们自己的。 前两天文昊专门问过琼琼,为什么不给家里盖个新房?或者干脆把她父亲跟奶奶接到城里来住? 平时她家里只有她五十岁的老父跟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两人。母子两人不说相依为命,看着总不是那么回事,令人心酸。 爷爷早死,父亲没再娶,也说不出是儿子守着母亲还是母亲守着儿子。如果没有琼琼这个女儿,光想想都觉得凄凉。 可是有这么个女儿又有什么用呢?琼琼常年在外,一年也难得回来两次,且每次回来都待不了几天,从人这层面来说,她在这个家就是个过客。 第024章徒步来见你 再说物质层面。 二老房子房子不要,家具电器家具电器不要,城里城里也不去,琼琼每次回来所能做的只是给奶奶带几斤她喜欢吃的白糖,帮父亲拿几瓶他喜欢喝的酒,外加一些衣物而已。 就是这些衣物,二老通常也会送人了。他们根本穿不了。 琼琼已经属于城市,叫她再回村里,不现实;二老特别是奶奶,一辈子在村里没出去过,她是死也要死在村里的;父亲作为一个孝子,只有等把母亲送走了他才可能进城跟琼琼一起生活。 每每想起这些,文昊都替琼琼难受。跟她相比,自己的父母爷奶都健在,虽也在村里或镇里,但比她家的情况实在好太多了。 至少村里的房子是砖瓦的,爷爷奶奶还有小叔大伯他们陪着。文昊的父母清苦则清苦,至少成双成对,彼此可以依靠。不像琼琼的父亲,早年离异后至今未娶,终于熬到女儿成才,却也到了该为母亲送终的年龄,只能守着她。 等于就是,刚培养完女儿,一口气没喘,又得服侍料理母亲了。就在前晚,说到这事时琼琼还哭了,说她特别的心疼她父亲,却又无能为力。 文昊紧紧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心也特别的疼。为琼琼的父亲,也为琼琼。如果文昊没有亲自来这里,亲自看到这一切,这些事琼琼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跟文昊说。 又可见文昊是多么的自私混蛋。 然而琼琼家的情况只是她们村的冰山一角,二十几户,一大半已多年没人住了,墙头长满了小树杂草,更别说那些早已荒种的农田。 剩下的七八户还有人烟的,也多是像琼琼奶奶这样的留守老人,有的勉强自己还能种几棵青菜,有的给自己做个饭都已困难。 跟他们一比,琼琼的奶奶又算是幸福的。身边有个儿子,其他的不是孤寡就是孤寡两人。特别是独自孤寡的,说句难听的,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第28页 空房子空空荡荡,深村冷冷清清,饭点炊烟几缕,黑夜,天未眠人先眠。鸟语花香杂草枯枝,在城里是意境,在这则是人生。 文昊常常在想,渺小的人真如草芥吗?反正他不愿意为草芥。 再渺小他也得是一棵树,一棵会结果的果树。 琼琼还有两个姑姑,这次也来了。再就是村里的其他已经搬走或多年不见的男女老少,这次也来了。 所託的并不是琼琼父亲五十大寿的福,而是琼琼。 五十的人生到处有,琼琼只有一个,都想来拉拉她的关系,亲近亲近。亏得是文昊到了,琼琼才有足够的理由从那些七嘴八舌七手八脚的角色中摆脱出来。 今天文昊算是来对了。 2018年8月6日。 蔡坑村的夜已深,琼琼也早在文昊肩上睡着了。她特别喜欢拿文昊的肩膀当枕头,说这有安全感。 最初的那几天,每天早上醒来,文昊都觉得肩膀已不是自己的,动弹不了,失去知觉。渐渐的,也不知道从第几天开始,他的肩便反而会不习惯没有琼琼枕的日子了。 不然会空空轻飘飘的,没有安全感。身为一个大男人,他也会没有安全感。 这事文昊从来没跟琼琼说过。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也是多么的离不开她。 想起来了,文昊突然全想起来了,原本琼琼生气离开的那半个月,他没有一天能够睡着。每晚睁着眼,空着肩膀平躺在床上,无论怎么用力排斥,琼琼总缠在他的脑海,刺痛他不让他入梦。 他也想过主动向琼琼认错,陪她回个家跟她父亲过个寿,见见她的家人又能怎样?但当时一根筋的文昊,就是做不到,宁可让心痛着,黑眼圈长着。 这就是以前的他。一个活在自卑下的他。 说的好听点是自尊,其实就是自卑。哪像现在,天天的从厦门往蔡坑村跑,只为夜里能抱着琼琼入睡。 像今天钱不够,一共只有六百,最后那段从乡里打摩托车到村里的钱,文昊只能给省了。拎着一瓶酒,再买上一个廉价的手电筒,一路从乡里翻山越岭而来。 他很久很久没一个人走过山路了。风吹鸟叫,山清木浓,或哼着歌,或胡思乱想着什么,心里一点也不知道怕,而是暖暖的。因为他知道,路的尽头有琼琼。 假如有人说,他坐了一天的车,走了四个小时的山路,只为来见你。你会作何感想?反正在文昊这,他觉得这特别浪漫,即使琼琼不知道他来路的艰辛,他也浪漫。 在如今这个什么事都讲快,讲效率的年代,有人说她坐了一天的车或是飞机专门来看你,很多人都信。但如果他说他还走了四个小时的路呢?不是他傻就是你傻了。 如果可以,如果只为爱情,文昊希望生活在没有飞机火车汽车摩托自行车甚至于连马车跟马也没有的地方。没有一切的交通工具。他愿步行哪怕是一生的时光,只为来见琼琼。 假如你也足够疯狂,何不从城东徒步走到城西去见她他,并记录下来呢。然后大声地告诉她他,你只为见她他而来。 独享这份浪漫! 2018年8月5日。 今天是琼琼生文昊气,连招唿也不打一声,直接回老家给她父亲过五十大寿的日子。 七点差几分,文昊一睁开眼,琼琼果然走了。他不知道琼琼到底买的几点钟的火车票,但有把握一定能追上她。下床,稍微洗漱,径直追赶而去。 火车上文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婚姻?为什么他愿意跟琼琼爱情,却不敢跟她婚姻?除了自尊耍流氓还有什么? 想了很久,直到坐上从丽水市里,到琼琼所在县里的汽车,文昊才把这些问题一次性全想明白了。 归为简单的六个字就是:爱现在嫁未来。 第025章爱现在嫁当时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必定是因为他现在有值得你爱的东西。样貌性格身份年龄等等,别说你爱他没有理由,感觉也是理由。 某天这些感觉没有了,你也就不会爱他了。 一个人嫁给另一个人,多半是觉得他未来有值得你託付的东西。积极上进有理想有抱负等等,别说你嫁他是嫁给了感觉,安全感也是感觉。 现在明确可见,未来却缥缈充满了未知。也就是说爱情看的见,是果实,可以现采现吃,异常甜蜜,而婚姻则无法预测,像一场加码的赌博,输赢一辈子,开赌前谁也不知道结局。 这就是大部分人的婚姻观,把婚姻当成筹码,寄希望于梦一样的赌注。未来一旦跟预期有所出路,婚姻的基础也就破灭了。 在文昊觉得持这种观点而结婚的人太可怜了。这也是他所总结的:爱现在嫁未来。 如果是他,他会爱现在也嫁给当前。出于他是男的,准确的说,文昊所遵循的婚姻观应该是:爱现在娶当前。 好比他现在所爱的琼琼是什么样的,他只希望两人结婚后这个所爱的基础不变,只要这个基础不变,其它任何事物都可以接受跟商量。 金钱地位仰或是生育等其它问题,都可以。 他爱琼琼的基础是,怎么说呢,她善良懂自己温柔且关心他。未来只要琼琼的这些基本点不变,他都能接受,这才是爱情及婚姻的基础。 同样的,文昊希望琼琼的婚姻观也跟他一样。
第29页 说实话,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琼琼具体喜欢他什么。琼琼没说他也没问,但他希望假如两人真结婚了,即便十年二十年乃至更远的时间,如果他还是现在一贫如洗的他,但其它的性情习惯基本没变,他希望琼琼不会因此而埋怨他,嫌他没出息,进而跟他发生矛盾。 因为这就是文昊,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琼琼当初所喜欢的不也正是这样的他吗? 除非琼琼爱他跟他恋爱的时候,琼琼就已经在开始在赌博未来,觉得文昊未来有出息了。 这又另当别论。 别论的意思是,比“爱现在嫁未来”更可悲。 但显然琼琼不是这样的人。 而文昊之所以会胡思乱想,也正是因为他是个失败的男人,他整个人整个心态在面对如此优异的琼琼时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自卑又自尊心要强,他一直想给琼琼好的物质生活,他想在物质上至少追上她,或不输给她太多,却忘了琼琼的意愿,琼琼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真是他的物质财富身份地位吗?通通不是。 琼琼所要以及所在乎的只是那个最真实触手可及的他。而不是未来那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他。 琼琼一直就是那个“爱现在嫁当时”的女孩。 假如文昊早点想通这点,那该多好。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弥补琼琼。即便她一觉醒来又什么也不记得。 当文昊火急火燎的赶上这趟车,他以为琼琼也会在这车上,会跟他坐同一辆车去县里。上车后,前后看了好几遍,也喊了好几遍,始终不见琼琼。 琼琼比他先出发,市里去县里的汽车一天也只这一班,她人呢? 文昊不由的想,不会琼琼教他怎么坐汽车,她自己却是打车回去的吧? 试着给琼琼打电话。关机。 看来她是真生气了。 下午两点多到了县里,文昊又给琼琼打电话,她还关机。文昊有点急了,今天他身上一共只有五百块钱,坐火车加汽车已经花去三百,只剩两百。待会拼黑车到乡里,又得五十,余下的钱刚好只够买一瓶她父亲最喜欢喝的酒,连买个手电筒的钱也没了。 早知道出门前带上一个了,这下可好,难不成他要独自摸黑走山路?还是“第一次”去见未来岳父就两手空空? 虽说他们第二天都不会有记忆,谁也不记得,但文昊心里过意不去,他可不想到时让琼琼难堪,哪怕只是一个晚上也不行。所以最迟到乡里,他一定得联繫上琼琼,让她捎他最后一程。 文昊熟门熟路的钻进黑车,车上一共才两人,边着急的等车满好走人,边不停的给琼琼发讯息,叫她务必在乡里等等他。也不知道到底给琼琼发了多少条信息,中间又打了多少次电话,始终得不到回应。 更郁闷的是,等车等了半小时人才凑够,到乡里已接近四点。站在小卖部柜檯前,手里拿着一百五十三块零两毛钱,文昊心想,老闆咱都是老熟人了,能便宜点不,或者干脆先赊给我好不好? 可惜他这个“老熟人”,老闆今天第一次见,不宰你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家不挣钱,没门。 文昊纠结犹豫着,到底是买个二十块的手电筒,外加一瓶一百左右的其它酒呢,还是就买那贼贵贼贵的得一百五才一瓶的伯父最喜欢喝的酒? 此外,他还有另外两个麻烦。一个是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二是手机快没电了。 他也想过大不了先打摩托车到蔡坑村再说,大不了叫琼琼下来付钱。他相信琼琼也不会怪他,反而也会很高兴。 文昊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无关自尊面子,如今在琼琼面前,他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些了。 他得为琼琼考虑,假如他真这样做了,琼琼的家人会怎么看他,又怎么看琼琼?多好的一个闺女,却找了这样的一个烂人。 他不能让琼琼难堪,哪怕只是一晚也不行。头皮一硬,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老闆,好说歹说,拎着一瓶酒,外加一个面包一瓶水,就这么上路了。 第026章没路了 一进了山里小路,文昊就后悔了。他应该沿着公路走的,运气好的话没准中间有人路过,还可以搭个免费的顺风车。 一想又算了,既走之则安之吧,来回折腾不说,免得落得跟初二那年一个下场。 那年文昊跟表哥大振两人从镇里沿着公路走回村里的外婆家,有百多十里,得走上四五个小时。吃过午饭出发,正常情况下,太阳下山前准到。 那是冬天,阳光正好,离年前还有十来天。一家人说好了今年全回外婆家过年。 他跟表哥大振两人作为他们两家的代表,在镇里闲着也是闲着,决定先行出发,替家人打个头阵。 本来按文昊父亲文溪的意思,他打算饭后用他的摩托车直接载两表兄弟过去。问题是大振虽跟文昊同年,个头高出文昊一截不算,身材更是文昊的两个以上。 那胳膊大的,比文昊的腿还粗;那粗的,比文昊的腰还阔;站着显不出他肚子上有肉几斤几两,一坐下来,文昊就得叫亲娘,立马唿吸困难了。 摩托车就那么点地,前面父亲文溪后面表哥大振,直把当时瘦小的文昊拼命往中间挤。他不舒服,父亲不舒服,表哥更不舒服,硬说自己还有半个没进去。
第30页 再一个,当时的路还是原始的泥路,坑坑洼洼,起伏不定,平时父亲载着文昊跟母亲杨柳都困难,何况一个足有三个母亲身量的表哥。 综合以上,主要是出于安全,摩托接送这事只得作罢。 大舅杨树了解到这一情况,大笑了两声后说,让两孩子走着去,我那儿子也该走走锻鍊锻鍊了,再这么下去都可以拉去了。 在如今的语境,可不是什么好词。是可以用来骂人的,像女生可以称唿为女士,而不能叫她小姐。每次想到这个梗,文昊都想笑。 比如有这样一个晚会,台下坐着满满当当的尊贵的男嘉宾跟女嘉宾们,台上有两位主持人,一男一女,开场时女主持人激情的说“女士们先生们……”,男主持人随即也激情的接道“先生们小姐们……”,假如文昊当时正好坐在台下,他一定会笑喷,权当这是男主持人的幽默了。 可这种幽默,又会不会太不尊重女性了呢? 民国的影视剧里,都叫先生小姐,这才显得时尚,是尊称。古代的大家闺秀,也是小姐丫头小姐丫头的叫着,这是身份的象徵,尊贵无比,怎么到了现在,小姐却成骂人了呢? 文昊不知道到底是谁玷污了小姐,他只知道世人对小姐都有偏见。 特别是男人。一边嫌弃看不起,一边又拼命的去找。 由此可见,小姐多半是被男人给玷污的。 而在男人的所有称唿中,与小姐对位的应该是小哥。公平起见,以后也别鸭子鸭子的了,通通小哥小姐的叫,亲切,谁也别吃谁的亏。 再一个真心求放过的是“妈”。文昊每次写,他的文下总是母亲母亲的写,不是他多有涵养,实在不敢以妈唿之。总觉得自己是在骂人,对不起真正的娘亲。 说回他大舅杨树那句充满豪情的话:让两孩子走着去,我那儿子也该走走锻鍊锻鍊了。结果他想锻鍊的儿子没锻鍊成,却把文昊这个陪练的给锻鍊了,差点丢了小命。 事情是这样的,沿着公路老老实实的走了两个多小时,文昊累了人也烦了,觉得老这么走下去没意思,太傻。这公路没修起来以前,每次母亲杨柳都带着他走山路,翻山越岭,穿沟绕麓,忽上忽下,虽然累点,但路有变化,走得也有意思。 哪像这老老实实的沿着公路走,路平平不到哪去,坑深也深不了多少,除了一地的泥黄还是一地的泥黄,没劲。 于是文昊提议表哥大振,跟他一起走山路,没准很快就到外婆家了。 大振坚决不同意,说他不认识路,但只要沿着公路一直走,肯定不会错。文昊嫌他是个胆小不知道变通的死胖子,大路小道各走一边,扔下他离开公路,顺着旁边一条山路自己爬上山去了。 其实他也不认得山路。 以前的山路,修公路时早被彻底破坏了,面目全非。当时文昊可能是跟表哥堵气,也可能就是一根筋上来了,充满了自信。 特别爬上一道坡后,不仅看见山对面的公路,还有小路。如果走公路,得绕过一个的弯才能到对面,少说也有五六百米。而如果走小路,他只需从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山坡下去,再从对面山坡爬上去就到了,能省一半的路程。 他当时那个高兴,叫表哥不跟来,傻了吧。有捷径不走,非要绕远路,可不是傻吗。但没一会,该傻的那个人就成他了。 他明明沿着一条山路下的坡,或许是多年没人走,越走那路上的杂草灌木丛越多,最后干脆整条路都找不见了。满眼的只有跟山连成一片的杂草灌木,根本没法落脚。 当时文昊已经下到了半山腰,他不甘心,何况对面那条清晰可见的山路一直在指引着他,他不可能再走回去,那不是更傻了吗。 他也不要路,一路往下穿向下滑,这些都是他从小在山上摘野果时练就的本领,区区灌木丛根本难不倒他。 不一会,他就到了底下的山沟里。只有手被带刺的树枝划破了三两处,其它一点没事,文昊异常兴奋。仿佛回到了秋天,满山的跟同村的小伙伴们争抢野果子,他跑在第一,摘的吃的都最多。别提有多高兴了。大冬天的一点也不冷,热血沸腾。 沟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水,深不过脚踝,宽不过两米,如果在夏天,文昊直接就淌水过去了。冬天穿着鞋,不方便,姑且饶她一命。 附身大口喝了几嘴,冰凉舒爽,一起身一抬头,傻了,对面山坡上的路呢?在山腰上还清晰可见,怎么一下沟里,满目所及,全是一丛丛带刺的灌木丛,比刚才下来的这山坡还。路去哪了? 第027章柳暗花明 文昊试着上下移动几十米,寻找对面山坡上的山路,心想着只要能看见路,那灌木就是再难钻他也要穿过去。可根本看不见路,没有路口,也完全没有人类之前活动过的迹象,全都跟杂草灌木融为一体了。 北方没来过南方的人,或许不太了解南方的山。南方的山,特别是靠近人烟的地方,或许是祖辈们砍伐过度,到了文昊这辈,不以苍天大树为山,主要以密密麻麻的小树为山。或与人等高,或至腰或到腿。 若坎去该山头仅有的几棵像样的腿粗的大树,整个山头俨然一个碧翠的馒头,远看光秃秃的。而若坎去该山头所有的小树,整个山头便像和尚头上几根忘理的髮丝,格外显眼。
第31页 像这样的山,如果没有路,灌木密密麻麻,连脚都下不去,一定是下山容易上山难。下山没路文昊可以强行碾压可以往下钻往下滑,上山就不行了,他也可以强行碾压,但山坡只要稍微陡一点,那就只能欲哭无泪了。 想爬,跟前的灌木永远顶着腿、腰眼甚至是上半身,寸步难行。以文昊的经验来说,下山十分钟,上山至少得半个小时,巨累无比。 他先前走了两个小时的路,爬山下山又是一番折腾,原以为自己来到天堂,却勐一下摔进了地狱。刚开始还不觉得累,这一打击,只感觉两腿发软,手身无力,就是想走回头路,也走不了爬不动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脚底下这条浅浅的小溪沟。都说有水的地方有人家,他很惊讶当时已相当于深陷绝境的自己,竟没有就地抱头痛哭,而是在心里默默做好了准备。 现在离天黑还有两到三个小时,原路爬回去已不现实,他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了。先是顺流而下,沿着小溪沟岸边仅有的一些空地,小心翼翼的往下游走。没走几百米,住在水边的人烟没看到,先遇到了一滩石壁。 那石壁向下倾斜四五十度,长二十余米,宽五六米,如果是寻常的石壁,别说四五十度,就是七八十度他也能想办法下去,可那是常年流水的石壁,全是水藻水渍,石壁之滑,可想而知。 再个,底下还有一个小池,幽绿刺骨,或许只有两三米深,长宽也不过四五个平方,但对当时仍怕水的文昊来说,无疑那就是汪洋大海,一脚滑掉进去,准没命。 文昊怕水的毛病是在他七岁那年烙下的。那年夏天傍晚,他跟着爷爷寻常到村前的溪边洗澡,也就是游泳。村里男女老少都去。 只不过女的最大只有十六七岁,再大就不下水了,知男女事,害羞了。母亲们也不下水,只到跟前帮孩子洗个澡,顺便把家人的衣服也洗了,热闹其乐融融。 文昊的爷爷老当益壮,也像往常那样,扔下文昊,自己游到对面岸上去了。溪不宽,只有七八米,但水深且急,没有人能平行着游过去,水性再好,也得被沖走两三米才能到对岸。 当时文昊只会狗爬式,通常只在溪边手臂深的地方活动,他也忘了是小伙伴怂恿,还是他自己逞强,想到更深一点的地方去潇洒。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再想站起来,水已经比他整个人都高了。 一惊一急,狗爬式全忘了,只觉得两脚异常沉重,像是有什么吸力在吸着他,想蹬腿都蹬不了,全靠双手拼命挣扎,一沉一浮,勐喝了好几口水,人也被沖远了好几米。亏得当时人多,有个哥刚好在他身旁,及时拉了他一把。 但怕水的毛病就此算是烙下了,尤其是幽绿幽绿看不到底的水,总觉得它会把人吸走。 再说就算文昊不怕水,水性也很好,石壁这么滑,一般人都不会选择下去。下去容易,再想上来比爬馒头山还难,万一下游没有人烟,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吗。 而且大冬天的,一旦滑进水里,若天黑前找不到回去的路,必冻死。反正就是不能再往前走了,文昊当时很清醒,也很坚决,毫不犹豫,原路返回。回到原点,再往前走了近百米,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瀑布,小溪沟里的水就是从那崖顶上横空飘下来的。 这崖足有二三十米高,宽也有二十余米,湿湿漉漉,挂满青藤,几乎垂直。文昊当时看到它的时候,知道自己这算是玩完了,这也太狠了,石壁小心点他还有可能安然下去,这垂直崖面,他又不会飞檐走壁,今晚他是得在这山沟里过夜了。 上游悬崖,下游石壁,两侧茂密的灌木山坡,四境绝壁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欲哭无泪,能怪谁?谁也怪不了。 在山里迷路,在山里陷入困境,比在城市更可怕。又没个手机什么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找人帮个忙都不行。 说来也怪,事到临头,文昊反而踏实了,他当时脑海里只想两件事,一是晚上会不会有什么兇勐的动物出没?应该没有,有也不怕,大不了找块它上不来的大石头休息,沟里就有许多这样的大石头。 二是一晚不吃东西,明天会有力气从下来的那山坡上再爬回去吗?只要爬回去,再乖乖的沿着马路走,准能走回外婆家。 后来细想这事,文昊觉得自己特别幸运。按着正常的逻辑,当时离天黑还有一两个小时,他该咬咬牙爬回去才是,只要赶在天黑前爬回下来的山坡,他同样能摸黑沿着公路走回外婆家。 鬼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若真在小沟里过一夜,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感冒冻伤浑身无力,甚至于醒不过来都有可能。 所以说他是幸运的。至于怎么个幸运法,怎样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又一村,以后再说。说回他这次独自拎着一瓶酒夜走山路的经歷。 第028章走夜路 从乡里到蔡坑村的这段山路文昊可以说比较熟了,单独也走了好几次,但这种熟只是建立在白天上的熟。山里不比城里,城里夜里有路灯,山里只有月光。 月光明则路明,月光暗则路暗。两个小时天完全摸黑后,他本来还指望月亮引路,可那月牙小气的就跟少女的初吻似的,死活不肯多给一点。黑夜则像男人的欲望,越小气越来劲。但这种来劲吧,你还不能硬来,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第32页 比较空的地方是天,比较密的地方是地,山跟地连在一起,黑黑密密,文昊只能保证不撞上山,却不能保证不踩空地。每一步都像在盲人摸路。 他还特意捡了根树枝,举在跟前敲敲打打,夏天打蛇,大深秋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或许是壮胆吧,毕竟一个人在深山里走夜路。连灯也没有。 小时候文昊常听说夜里山上会有鬼火,但问他们鬼火到底长什么样,不管老人还是年轻人他们的说法总不统一。一类说是幽绿幽绿阴森恐怖,一类说是忽闪忽闪特别吓人,更有夸张的说鬼火会飞,而且是追着你飞。 文昊觉得男人们的说辞或许都不可信,便去问奶奶,奶奶皱着眉叫他去找母亲,母亲则干脆阴着脸叫他去问父亲。这不又回到男人堆里去了嘛。文昊不干,决定自己去找答案。 文昊的外公当年盖房子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想的,把房子盖在了两座坟的中间,每次进出屋子,不管往左向右,都得踩着坟头或坟前过。白天也就算了,夜里起夜上厕所,厕所在屋外,也必须踩着坟头过去。 文昊可能天生胆子长得比较奇怪,不怕坟却怕被吓。每次上厕所都不用外婆陪,经过坟头时还特意往里看一眼,出来如果不是特别困,还会专门多看几眼。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年,一次也没看见坟里有火,倒是把墓碑上经风霜雨近百年的模煳的字迹看得一清二楚。 他就是到死也不会忘了那两位先辈的名字。假如世上真有鬼魂,不喝孟婆汤前,他们也忘不了他吧。 有时候文昊在想,是不是自己属龙阳气太重它们都躲着他,还是他运气太差?别人不想见偏偏见,他想见却总不得见。对它无语的鬼火。 这一路上文昊也得经过十几座孤坟,以及四五个坟群坡,大小新旧,泥石堆的水泥砌的,半圆的土包的,再小也得挤进两口棺材,躺下两个人,再大也大不到哪去,总不至于三口之家全进去,反正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座。 第一次跟领路的蔡走这路,文昊就纳闷,当年修公路的时候这条山路怎么保持的这么好,完全没有受到破坏。 不像他所在镇里到所在村里所修的那条公路,特别是外公家到镇里的那段,公路修好,山路也破坏殆尽,想找都找不着,不然他也不会迷路了。 问了蔡,他说他也不知道。当时文昊也没有多想,但现在知道了。或许就跟这沿路的百来座坟有关吧。 公路跟山路完全两条线,为的就是刻意避开山路,保护这些沿途的坟墓。每一座坟里,都躺着各自家庭的祖先。他们希望祖先安宁,不受打扰,何况于被破坏。 文昊想不通的是,既然不愿被人打扰,干嘛还安葬在路边?或许坟里的人也怕寂寞,他们身前就想好了,希望自己将来的门前时不时的有人经过,发出些声响也让他们听听,解解闷。 没修公路以前,这条路上每天或多或少的确实有人经过。修了公路后,这条山路几乎就被废弃了。一月两月没人走很正常。 文昊最近算是这里的常客,如果他们也有“昨天”的记忆,应该早都认识他了,算是老熟人了吧。既然是老熟人,怎么没一个愿意出来打声招唿,点个火为他引个路的?太不够朋友了。害文昊一路自己吓自己,吓个半死。每次脚底踩到什么软软的东西,都会想到他大外公年轻时的一次遭遇。 大外公是文昊外公的,年轻的时候,有次他独自走夜路,月牙也小气的跟少女的初吻似的,多给一点都不肯。什么也看不见,一路摸黑。 忽然,他一脚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亏得他反应快运气好,一下想到了蛇。不管三七二十一,死命往下踩的同时,还拧了拧脚,直到觉得脚下的东西没动静了才放开。 当时天确实太黑,什么也看不清,以防万一他没有用手去捡,一抬脚匆匆走了。第二天,大外公心里惦记着这事,一大早回去看了看,果然是条蛇,足有两指多宽,整个脖子都被他踩烂了。 也幸好他当时一脚踩在了蛇的七寸上,如果踩的是尾巴或蛇身,估计文昊就见不到大外公了。 小时候文昊最喜欢听大外公说这故事,觉得特别神奇,每次去外婆家,都会跑到大外公那让他再讲一遍。大外公每次也不嫌烦,总一遍一遍的详细的跟他讲。有时讲高兴了,还讲他当年当兵的事。 文昊便问他打过鬼子没有?他说他只远远的见过两个鬼子,一人端着一把枪,爬进了村里。文昊激动坏了,问他然后呢?他说没有然后,村里的人在他的带领下早躲进山里去了。 那两个鬼子在村里找了一番什么也没找着,自己走了。文昊听了很生气,他们只有两人,我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要躲还怕他们? 大外公笑了笑说:“我们当时也不知道他们一共才两人。” 好郁闷的故事,然后文昊就不想听了,除非大外公讲他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娶老婆的事?大外公微微的强笑了笑:“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外婆又要找了。” 文昊至今还记得他这微微而强装出来的笑。这里面一定还有更多更多的故事吧,他为什么不愿讲呢?便问外公外婆,连他们也说不知道。 再长大后,文昊开始慢慢心疼大外公,特别是十岁那年大外公亲自带他去他自己为自己搭建的坟前,文昊顿时就哭了。
第33页 第029章大外公 那年大外公六十,整个坟没有一滴水泥,全是拿周围的石头堆积起来的,有土黄的泥灰的红中带紫的等等满山随处可见的石头。 大外公蹲下身擦了擦文昊的眼泪叫他别哭,说这坟他十年前就修好了,空置了这么多年,里面好像又漏水了,他什么也不怕,就是有点怕湿,如果他真心疼他,就帮他一起多捡几块石头,把坟重新补补,等将来若有空,再到坟前来坐坐看看他,他这一辈子就知足了。 文昊当时满口的吞着眼泪不住点头答应,可至今他只做到了前半句,就是帮大外公一起捡石头。将近五年过去了,从他搬进坟里的那天文昊就没去看过他。 母亲说他不孝,大外公小时候对他最好了,一有什么好吃的,自己都捨不得吃,全给他存着。文昊也觉得自己不孝,这不是还没脸去见他吗。他总想着衣锦还乡再回去,却从没想过大外公有可能根本就等不到这天。 他又常常会幻想,假如自己一直这么失败下去,再以他的性格,自己会不会也终身不娶,将来等送完了父母后,是不是也得给自己堆个坟? 自己给自己做饭,有的人觉得孤独,有的人认为是种享受,那么如果是自己给自己堆坟呢?一块块石头,一块块往上堆,两个人大小的坟,却只有一个装棺材的洞。 据说,就是棺材也是大外公他自己打的。文昊想他是寂寞的吧,但不可怜,因为这一切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文昊又想,假如他真到了这样的一天,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因为这一切结果,他也早做好了打算。只是如今政府已严禁随便在山上起坟,自己给自己堆坟这事,恐怕他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他也没机会再躺棺材,他只能让人一把将他火化后,再让人把他端进他事先自己为自己买好的小小的只够住下一小瓮的坟堆里。周围全是一些不认识的人,不像大外公,一人守着一座山,清清静静,安安宁宁。 文昊如今不怕水了,但怕吵。特别怕身边的他们说,他们的这个小屋是谁谁谁哪个孝子贤孙买的。更怕他们会问他,那你的呢?你的小屋是谁为你买的? 文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一天也希望它不会出现吧。 2018年8月4日。 “昨晚”文昊还是见到了琼琼,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琼琼终于领着她的两个姑父在山路上找到了他。 那时已经夜里九点多,他们三人一人拿着一个电筒,走了接近一个小时才看到文昊。 说明四个小时的路,文昊走了五个小时才只走了三个小时的路。刨去前两个小时,天黑后的三个小时,实际上他只走了一个小时的路。 假如琼琼一直没有开机,没有看见文昊临手机没电前连续给她发的求助简讯,他真不敢想像未来的三小时他该怎么过。 文昊没有一丝埋怨琼琼的意思,反而是琼琼自责难过的跟什么似的,一直说对不起,说她太任性了。 文昊问她她今天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从市里直接打车回来的?她说她坐火车到丽水后,先在她二姑家吃了午饭,然后坐着二姑夫的车,再跟大姑夫他们一起开车直达的蔡坑。下午四点左右就到了。 原来如此,文昊怎么也追不上呢。 下午四点,文昊刚到乡里,而琼琼却早到家了。 他竟然把她的两个姑姑给忘了,该死。 算了,一路文昊没被上百座坟吓到,反而被“蛇”跟小动物惊得忽冷忽热的。只要踩到软的东西都以为是蛇,拼命踩死使命拧,回头再拿手机一看,不是陷在泥里的树枝,就是凸起的一条小泥块,郁闷无比。 这大冷天的,哪来的蛇,尽自己吓自己。不然他的手机少说也能再坚持一小时才彻底关机。 再是小动物。文昊只要听到周围有东西突然蹿动就怕。前面也说了,他不怕坟就怕吓,这冷不丁一出又一出的,一惊一乍,又看不清它们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小动物还好,万一是野猪怎么办? 还得担心着随时踩空,又要仔细辨路,可千万别走错了。总之那一夜,文昊终身难忘。 若说徒步四小时只为来见你已经很浪漫,也远没有摸黑三小时只为追上你来得浪漫。尤其还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坟丛里。 2018年8月3日。 跟“昨天”一样,文昊一睁开眼,床对面的“结婚照”还来不及看,立马下床跑到厨房主动跟琼琼说,他想了很久想好了,她爸五十岁那天的生日他一定会陪她一起去。 瞧又把琼琼给高兴的,原本苦着的脸,当即香了文昊一个。昨天文昊没忍住,今天忍住了,只在后面轻轻的环着她,跟她一起完成两人的共同早餐。 未来一月,每天他都会这么做,把以前所犯的愚蠢通通找补回来,他要琼琼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2018年7月1日。 这天是琼琼在会展中心b3展馆,画展开展的日子。这是她头一次在厦门开展,也是为数不多的第三次,格外重视。 接下来的两天,文昊将特别尴尬。 平时都是他给林老闆打工,林老闆是包工头他是人家底下的伙计,而这两天文昊这个小伙计一下变成了林老闆的老闆,有事林老闆都得找他,问他的意见。不像平常那样,文昊干活林老闆监督,他总得问林老闆这活干的行不行。完了再找他要钱。
第34页 这回换他找文昊要了。每次文昊只要林老闆一百,最多两百,林老闆可好,只不过搬了几张桌子椅子,两万块就这么没了。 他不问琼琼心疼不心疼,反正他很心疼。如果他能一人顶十几人,这活他自己就干了,何必找林老闆。 第030章一句空话 2018年6月1日。 今天是琼琼第一次去跟帮她办画展的策划公司开会的日子。她叫文昊一起去,文昊没去,像上次那样的拒绝了她。 上次是因为自尊,这次只想着不去打扰她。 “未来”的一个月,琼琼都得为这事焦头烂额,费尽心力。 后面的事,能帮的文昊“这个月”已经帮了,开会他就不去了。 去了也插不上嘴,这是琼琼的事业,琼琼有她自己明确的想法规划,况且有专业的策划公司配合着,文昊很放心。 他只在琼琼晚上回来前,给她买了块七彩的阳光糖,祝她儿童节快乐。 2018年4月1日。 这两个月,文昊也没再拉着琼琼到处一日游,到处折腾,两人一直在过老年人的日子。 早饭后文昊拉着琼琼一起去买菜,附近菜场走走,晚饭后又牵着她一起去散步,周边公园海边逛逛。 每天琼琼都表示很惊讶,问他“今天”怎么了,这么积极? 是啊,怎么这么积极?这些事以前全是她积极叫文昊做的。 这两个月文昊似乎又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每天脑袋空空的,每天一早醒来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介于迷煳与清醒之间。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把过去的时光倒走一遍,只能改变当天,其它的什么也改变不了,老天这到底是在惩罚还是奖赏?文昊也分不清了。 每天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对琼琼好,加倍的对她好。拎菜做饭洗碗,甚至于连她在画画时的调色板都挣着替她拿,只为每一刻陪着看着她,多为她做点什么。 毕竟时间在一天天的逝去。 顺流看不见结果,倒流往事歷歷在目。 他还经常发呆,常常想着想着又会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人到底为什么而活着? 想了这么久,文昊的答案始终是为梦想为目标为追求。人一定得有这些东西,有个盼头有个动力,不然活着真就只是在过日子,乃至于行尸走肉了。 当然,他最理想的生活是,但愿他只出生在一个对法律有要求,对精神不再束缚的地方。有这样的地方吗? 随后就笑了,想这些干嘛,他们已不属于他,他没有明天只有昨天,还是努力过好今天,好好珍惜跟琼琼今后的每一天吧。 愚人节快乐。 2018年3月25日。 今天是琼琼二十七岁的生日,早在“一月前”文昊就想好了。不能只再送她一身廉价的泳衣,他得重新送她一件礼物,最好是一枚戒子,再向她求一次婚。 钱该从哪来呢?想了这么久,文昊始终没想出更好的办法。 只能找借了。 他不喜欢借钱,特别不喜欢。不喜欢别人借他的,也不喜欢去问别人借。说不出理由,反正就是不想。或许跟他的性格有关吧。 文昊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也不喜欢别人占他的便宜,说不上小气,总之不大方,也没实力大方。 这种性格直接导致他没有朋友,几乎没有,特别是能够借钱的那种朋友,一个也没有。包括他的大学同学庄小火。 假如他真开了口,或许庄小火会借,关键是他开得了这个口吗?开不了。 这次不一样,为了琼琼文昊豁出去了,一次性问借了一万三。这也是他最大的额度。 随后买了个市值九千块的戒指,剩下的再买草莓玫瑰跟酒菜,重新给了琼琼一个更大的惊喜。 2018年2月14日。 这段时间文昊每天都问借钱,每次都很豪爽,只要他伸手每次准一万三,且每次都不用还。 文昊可没他这种性格。别说借不出一万三,就算有也得看人。而不是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伸手通通给,太大方了。 其实应该再大方点,在文昊的数额后面再加个零就更好了。 可惜文昊没的手机号码,不然非天天提醒他,叫他记得先把他的那个零先添上了,再去挣其他人的钱。 从每天两千觉得富裕,到每天一万三有时还嫌少的日子,到底是种怎样的体验?文昊觉得自己还挺矜持的,没有狂吃也没有狂买,每天只是坚持给琼琼买九千块的戒指,三百一篮的草莓,玫瑰九十九朵,剩下的钱全部买菜,烧好吃的给她吃。 天天过年过生日,天天过节。 琼琼每次问起,他只说他偷偷瞒着她发稿费了。琼琼再想问,文昊准用嘴把她堵上,这招屡试不爽。 一连向琼琼求了这么多次婚,却一次也没带她穿过婚纱,今天节明天除夕,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文昊决定跨过求婚,直接带琼琼去穿婚纱。 当琼琼穿上婚纱出来的那一刻,她脸上的婴儿肥一边红扑扑的,一边挂满了泪水。文昊没跟着哭,反而有点心疼跟好笑。连着这么多天,她每天都哭,能不好笑吗。 心疼也是因为她天天哭,眼睛受得了吗? 亏得明天不是明天,不然琼琼的婴儿脸已经够肿的了,可别把眼睛也哭肿了。那就不是类青蛙脸,而是实实在在的青蛙脸了。
第35页 眼睛大脖子鼓,只是她的脖子长在了下颌上而已。 2018年2月9日。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文昊带琼琼穿完婚纱,吃过西餐回到家,这么高兴的日子,琼琼还是问出了一个扫兴的问题。问文昊过年回家吗? 文昊这才想起这天两人曾闹过矛盾。也不能说是矛盾,总之不太愉快,气氛不对。 他忘了自己当时到底怎么回答的她,但肯定说了不。 他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他也知道琼琼这问题的深层意思,要么想带文昊回她家过年,要么想让文昊带她回他家过年。 如今的文昊已不再是当时的那个文昊,他又哄了琼琼,说他今年想带她回家过年。瞧又把琼琼给开心的,羞红着脸,又当即香了文昊一嘴。 文昊没有一丁点冲动的,他心里酸酸的直想哭。他对不起琼琼。别说年,这年的春节也早过去了,这註定就是一句空话。 第031章别理他们 2017年11月26日。 今天是文昊二十九岁的生日,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表现的不开心,始终满脸笑容。 但心里,他很难过,整整一年了,该做的他都陪琼琼做了,老天真就这么残忍,这游戏还要一直进行下去吗? 他发现他的激情慢慢在消退,不是说对琼琼不好了,而是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想折腾了。 别说到处一日游,有时连打车出去买个戒指或带她去穿个婚纱都不太想动。只想在家里窝着,反正也不用工作,没有希望。 原来,人真的是会变懒的。 2017年10月18日。 一睁开眼,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下床进厨房,冰箱上贴着一张琼琼留下的便签:我走了。但日期是10月15号的。 文昊努力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这几天她去了哪。 正想打电话,手机响了,琼琼说她坐今天下午的航班回来,希望文昊去机场接她。他这才想起,琼琼是受邀去海南交流艺术去了。 这种交流她一般不去,这次好像是她特别敬重的一位老师的专门邀请。两年里,琼琼似乎也只参加了这么一次交流会。 2017年10月17日。 醒来后文昊又继续睡,直到午边实在睡不着。这是他这一年多来,头一次睡懒觉。他果然是懒了。 他没有想着第一时间坐飞机跑去海南给琼琼一个惊喜,也没有想着至少先给她个打电话问声好,然后再睡。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就是提不起精神。 或许是他知道琼琼不会离开,她也不可能出什么事吧。今天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的休息休息。也是累了。或许是真累了吧。 心累。 2017年9月13日。 原来琼琼的“结婚照”是从今天开始画的。她兴高采烈,还有意不让文昊进客房画室,不让他看。 文昊真想告诉她,这画他不仅“昨天”看了,未来的他也天天在看。多好的一幅画,当时自己怎么就看不进去呢。 2017年8月10日。 今天是琼琼父亲四十九岁的生日,琼琼没向文昊提起,她也没有回去给她父亲过寿。 或许是两人在一起半年不到,她觉得还不是时候吧。 文昊又特别的愧疚与自责。 昨晚睡觉前他就想好了,琼琼不提他不能再装傻,吃早饭时故意说想去她老家看看,而且今天就去吃完饭就去必须去。 琼琼愣了愣后,吃相全无,还督促文昊也快点,不然赶不及了。 文昊装傻,问她什么赶不及,心里却乐的跟鲜花似的。 原来有时候装傻也是种惊喜,根本没必要那么费劲。她一定也很高兴吧。 只是她怎么不给她奶奶过生日呢?问了才知道,原来琼琼的奶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年轻的时候也从没过过,直到近些年才跟着琼琼的父亲一起过。 怪不得上次琼琼父亲过五十大寿,她奶奶穿的比她父亲还喜庆呢。 2017年7月25日。 上个月从琼琼老家蔡坑村回来后,文昊一直犹豫要不要带她也回次自己的老家,让父母爷爷奶奶也见见她。徘徊了半个月,“昨晚”才下定决心。 吃过早饭,文昊只说拉她去散步,琼琼没有任何怀疑。一直到文昊打开小区门口停着的一辆小车的车门叫她先进去,她才察觉到什么,问文昊去哪。 文昊说带她去一个神秘的地方要给她一个惊喜。琼琼将信将疑,但还是上了车。 这车是文昊早上醒来时,第一时间从网上租的。他自己不会开车,琼琼也不会,顺便还租了一个司机。他有钱。 或者说马云有的是钱,用他个万八千的,他不会心疼也不会介意。 车一路出岛上高速,越往外开琼琼越着急,最后在她羞红着脸,当着外人的面向文昊轻声央求的情况下,文昊才把底透露了出去。 琼琼一听蒙了,文昊也异常忐忑,深怕她生气。 但没有。琼琼只是轻轻的捶了一下他的肩,并小声埋怨他:“你也不早说,穿成这样我怎么见他们。” 文昊松了口气,笑道:“没事,他们就喜欢见自自然然的人,你这样就很好很自然。” 从厦门到文昊所在的文成小镇,大概七百公里,中午在服务区吃个饭,继续上路,下午三点多小车便到了他第二老家的家门口。
第36页 那是间整整开了三十年的老牌小卖部,位置在镇第一小学的斜对面。四五岁还没上学,文昊就跟里面的哥哥姐姐混熟了,等他上学后,班上谁也不敢因他来自村里而取笑欺负他。 一是有高年级的朋友罩着,二来更因他家的小卖部,小学生们都很羡慕。 班主任也特别喜欢文昊,班里一有活动学校一有组织郊游运动会什么的,总找文昊买东西,说他家的东西便宜。 那时候小,不知道那是因为父母一分钱没挣的缘故,文昊还挺自豪骄傲的。且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他一直是他们班的生活委员,人称“文搬长”。班里所有买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全由他负责。 他也一点不费劲,每次只要把老师开来的单子往父母手上一送,基本没他什么事了。二老自然会跟老师交接的。 至于每次为什么都有意经过他的手,长大后,文昊才自然而然的懂了。 虽如此,他还是自卑,自卑自己不是镇里人。特别是跟隔壁的几个小孩闹矛盾之后,每次看见他,他们总笑他是乡下佬乡巴佬农村佬。 五岁到十岁,他们整整嘲笑了文昊五年。文昊也五年从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对此他的父母也异常自责难过,尤其是父亲。 但没有办法,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能叫文昊别听也别理他们。 第032章相安无事 初中,学校离文昊家有点远,将近五百米,得走上好几分钟。不像小学,出门七八米马路对面就是学校,每次母亲喊他吃饭,全校都能听见。为此还有一个笑话。 文昊文昊,在文昊老家那的方言喊起来有点像普通话的饭桶饭桶。每次他母亲喊文昊吃饭了,就像在喊饭桶吃饭一样。 饭桶饭桶,吃饭了。 幸而他母亲聪明,喊了两次后就不再喊饭桶而叫小桶了。 又觉得不妥,改为阿桶。 阿桶着实难听,文昊强烈抗议。 母亲无奈,只好叫他小文。 郁闷的是文单独叫又有点像坟的发音,太不吉利。最后母亲干脆一改到底——他小孩吃饭了。 估计是电视剧看多了。在文昊的印象中那时候的电视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台词,也或许是他记错了吧。反正就这么“他小孩吃饭了他小孩吃饭了”的叫了好几年。 刚开始不管是邻里还是师生没一个听的懂,都不知道文昊的母亲在喊谁家的孩子吃饭。后来渐渐懂了,笑了够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他小孩吃饭了。 人就是这样。 文昊也是突然想起这一茬的。这么一想,他跟琼琼倒还真有缘分。琼琼全名叫陈纯琼,又蠢又穷。文昊叫饭桶。饭桶配蠢穷,绝配。 夜里文昊跟琼琼这么一说,琼琼除了哈哈大笑,只能哈哈大笑。 说回他上学的事。在初中文昊也一直是班里的生活委员,可这个“官”吧,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像小学时那么受人尊重了。 毕竟大家长大了,光靠一点小零食压根收买不了人心。加上他学习从来被动,老师不催就不学,徘徊在班里的中下游,不瘟不火。平时话又不多,比差生还不容易受关注,渐渐的便成了被重点遗忘的对象。 到了高中更是。学校跑到了县里,每周只能回家一次,还得坐车一个多小时。县里的同学就更不稀罕他家的小店了,不仅委员没得做,还被有些势力的同学看不起。 他们是没明着叫骂文昊村里人、乡下佬,但那一个个小眼神递的,比骂他还叫他不舒服。进而沉默被边缘化。 其他同学吃饭成双成对,文昊经常形单影只,也难怪在学校上了三年学,还有很多同学都说从没见过他。 比如庄一帆,比如宋小火,这两个他高中同校将来大学也同校的女友跟朋友。 庄一帆的事,文昊没跟琼琼说过,琼琼也从没问过他在她之前有没有其她女友有过几个。文昊自然也不可能问琼琼这样愚蠢的问题,但文昊知道,他一定是琼琼的第一个男人。而琼琼却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之后到了大学,文昊离家更远,半年才回家一次。毕业出校后,且不说距离远不远,反正他的心跟家是越来越远了。 母亲一直在电话里强调不指望他这辈子多有出息,平安就好。似乎又话里有话,欲言又止,还有别的意思。文昊不想多想,也没那个脸回家。常常一年两年的不回,而这次,他已经三年没回家了。只在15年被迫跟琼琼告别后,回家养了一段伤,一段永生难忘的情伤。 伤好后再离家,直到今天才回来。 这么算的话,确切的说,他应该是四年没回家了。时间倒流也一年多了。 他的父亲文溪跟母亲杨柳的结合,是换亲的结合。 那时候大家家里都穷,文昊爷爷有一对未婚配的适龄儿女,外公那刚好也有这样的一对,于是乎两位长辈坐下一商量,得了,我也不嫌你穷,你也别嫌我穷,我不要你彩礼,你也别要我的了,很好,那就这么定了。 然后母亲就成了母亲,小姑就成了舅妈,而且是大舅妈。 文昊经常会把她的角色搞混,到底该叫她舅妈还是小姑?胖表哥大振也是,每次见了文昊母亲,到底是该喊姑还是叫舅妈? 后来四位兄妹一合计,也别纠结了,以后干脆喊“小姑舅妈”得了。所以至今文昊见了大舅不喊大舅,而叫大舅姑父。见了她老婆,则都小姑舅妈小姑舅妈的叫着。显得更加亲密。
第37页 这种关系是很特殊的,尤其文昊跟胖表哥大振,各自都流着双方家庭的血液。亲上加亲。 同时又极为尴尬,假如一方的情感一旦出现问题,叫另一方何去何从? 这种事在文昊的老家比较常见,通常是一方感情破裂了,另一方也别想好过。 比如文昊同村有个叫文玉的,他父母也是换亲相结的合。几年后,他姑嫌他舅是个赌鬼要离婚,不仅姑父家不同意,娘家也不同意,舅妈性子急又烈,生无可恋,勐喝下一整瓶农药,人还没送到镇里医院,半路就死了。 舅舅没了老婆,自然也不愿再让自己的妹妹受委屈,就此文玉不但没了姑还丢了妈。 这事打击最大的还不是他跟比他大两岁的姐,而是他父亲,从此一病不起,没几年也走了。 接着他的爷爷奶奶也彻底傻了。一次换亲,几年后,竟是拿自己的一对儿女换了一双孙子回来。欲哭无泪,只能忍痛再把孙辈抚养长大。 当然像这么惨的例子终归是少数,多数是一方破裂后,另一方跟着也破裂,两家的孩子同时失去母亲跟舅妈。 文昊跟胖表哥大振的运气不错,不管是文昊父母,还是大振父母,至今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这或许跟双方父母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文昊父亲比较燥,母亲脾气温和,母亲包容父亲。相同的,大振父亲脾气比较急,而舅妈也就是小姑却很温润,又把他给融化了。总之一燥一温,一急一润,相安无事。 第033章文昊老家 再是四人虽都没什么大本事,坏毛病也没有,本本分分兢兢业业,都安于当下的日子,安于生活。 有时候文昊却觉得他们挺可怜的,他们活着似乎只为了生活为了传宗接代。 有一次文昊以玩笑的方式笑问父亲,他的梦想是什么?父亲文溪乐着摸摸他的脑袋,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文昊赶快给他找个儿媳妇,让他抱孙子。 文昊心里苦笑,这算哪门子的梦想?如果传宗接代也算梦想,这不就太辜负了当下这个难得的和平年月了吗? 战争你没办法,饥荒也无能为力,如今生命无忧,衣食无虑,假如活着还只是最本能的活着,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文昊并没有指责或看不起父亲的意思,毕竟父亲的那个年代跟他的这个年代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父亲有他们那个年代的束缚与无奈,文昊没有,所以他不能只为活着而活着,他得为自己为梦想而活着。 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那年夏天的算命,因为一时贪婪的决定,他父亲文溪一直对此悔恨愧疚。 因为自己一点点的面子跟欲望,害得儿子长大后面临更严峻的考验。他能闯过自卑这关吗? 人生来就是自卑的。 2017年7月24日。 “昨天”文昊哭了。他母亲杨柳先哭的。杨柳才两年没见他就哭了,文昊都四年没见她了,能不跟着也哭吗。 杨柳偷偷拉文昊到角落,背着琼琼。一半因两年没见他,另一半是喜,欣喜文昊给她带来了这么个标緻的好媳妇。 更为重要的是,儿子真棒,这是闯过自卑了呀。 文昊哭除了四年不见母亲,更多的是愧疚,父母把他们的所有给了他,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能给他们带回一个“媳妇”,文昊为了自己所谓的梦想,差点连媳妇也不要了。 他是自私的。 但他从不后悔。对琼琼也是。至少现在也是。 今天文昊又把琼琼骗进车里,直接把她从厦门拉到了他真正的老家南向村。车经过镇里父母开的小店门口时,文昊往里看了一眼。父亲正在货架前理货,母亲则坐在收银台后织毛衣。 从小到大,他身上的毛衣全是母亲亲手织的。 近年来,杨柳怕他不穿她的手工毛衣嫌难看,还特意加强了自己的织法技术。那毛衣织的,比商店里买的还时尚好看。完全看不出手工的痕迹。 每次文昊拿起这些毛衣,心里都不是滋味。既是爱又是思念。有时候他又特烦这种感情,希望自己如孙猴子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才好,了无牵挂。 但孙猴子也有孤独的时候吧,比如在五指山下的那五百年。说不清楚。 下午五点,车到老家南向村村口。一熘的砖瓦新房,共有七十多户六七百人,比琼琼那个小山坡二十几户阔气多了。不为别的,村前有条七八米宽的小溪,清冽可口。不像琼琼的老家村口,只有一条小山涧,水多水少,全看天意,每年都有断流的可能。 南向村的这条溪她只有发大水的时候,从没缺过水。每年五六月份,大雨一下,溪水必涨。近五十年最大的一次是在文昊出生一年多后的90年的夏天。 大雨密密麻麻地连下半个月,下游的某处桥又塌了,溪水越涨越高,淹没了半个村子。也就是从那之后,村里才整体陆陆续续地推掉原本的泥房子盖上砖瓦房的。 有的是没办法,泥不能泡水,水退了,房子差不多也倒了;有的是充脸面,大家都住新房,自己还在老房子里住着没面子;还有的是为了正名,比如文昊家,大水没把他家的泥房子怎么着,世俗却生生把她给毁了。文昊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的。 这也好,免得被琼琼看到他老家泥木瓦结构的老房子,浑身尴尬。为什么尴尬?还记得前面撇下的那个“典故”吗?
第38页 这还得从文昊家的地理位置开始说起。 他家紧贴着山,建在山脚下,阴多阳少,深山本来潮湿多雾,他家更是湿潮,常年累月的,青苔最喜欢这样的气候了,不知不觉统统爬上了他家的屋顶。 村里别人家的瓦片上最多只有一半的青苔,他家倒好,瓦片上没一块空地,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密密麻麻没有一天不绿,碧翠碧翠的,格外显眼,几乎还成了村里的标志,独树一帜。 这哪行,头顶绿会被笑话,屋顶绿同个道理。文溪不愿背这样的名声,一有钱就带头把她给推翻正名了。 文昊有时候一想,又觉得挺可惜。既然是标志,没准留到现在,这房子准能成为他们文成县除刘基庙外的另一处旅游名胜。 没被戴过的来拜一拜,求消灾,已被戴过的也来拜一拜,求从今放过,这不也挺好的吗。什么事也不用做,在门口立块牌子按人头收费就是了。多轻松。 开个玩笑。 或许当初盖新房多少有这层因素,应该不是主要原因,至于真正原因,文昊也不知道。只有他的父母知道。 但愿儿子能因为家里有一幢新房子而不再自卑,以弥补当年的过错。 显然他们把问题想简单了。 说回琼琼,看了文昊家的瓦房还挺满意,尽管没有村口的新,也已风吹雨淋二十多年,也已成了老房子,屋顶也又长了多年的青苔,葱葱绿绿的。 她很是喜欢,觉得那很有艺术的意境。 2017年7月23日。 文昊忽然想起“昨天”到老家了,怎么没拉着琼琼去山上采一筐野生的树莓呢?太遗憾了。 琼琼之所以这么喜欢草莓,就是因为到了城里后,草莓会让她想起老家山野间的树莓。把对家乡对父亲奶奶的思念全寄託到了草莓身上。 草莓于琼琼,不只是草莓,更是她远方熟悉的亲人。 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文昊今天拉着她又回去了。 到了后,文昊没再问她房子怎么样,那屋檐上的绿绿不绿,而是问她草莓好吃还是树莓好吃。琼琼开心地笑说,只要是他摘的都好吃。 这回答文昊给满分。 第034章隔壁城中村 再就是“昨天”文昊回家,发现家里的风扇坏了,这大热天的,虽说爷爷奶奶用惯了扇子不喜欢用风扇,文昊既然看见了,顺便给他们带了一台。 瞧奶奶高兴的,直说文昊长大懂事了,缺了两颗门牙的她,笑起来俨然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而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奶奶。 但奶奶确实老了,爷爷也老了,父母也是。 毕竟连他也快是“三十岁”的人了。 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琼琼看出了什么,过来抓住文昊的手,安慰他。文昊也抓了抓她,表示自己没事。 这就是两个相爱的人,一个简单的动作,彼此就懂。文昊爱琼琼。当着爷爷奶奶的面一把拉过琼琼狠狠地表达了起来,直把二老还有琼琼给羞的,一回想起来满是幸福。 2017年6月1日。 又是儿童节。文昊已经烦了,倒流的日子没完没了。他常常的想,难道自己真要一直倒流回去过真正的儿童节吗? 最近心燥得越发厉害。 2017年5月5日。 今天是琼琼开始画《母树时光》的日子,原来这画画的这么早。 文昊“昨天”特意关注了一下,没什么可看的,不再信它跟时间倒流有关。 已经无所谓了。 2017年4月1日。 又是愚人节。文昊真想自己骗自己,这就是梦这就是梦。 这是梦吗? 2017年3月25日。 今天是琼琼二十六岁的生日,文昊给她买了个将近一万块的戒子后,真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 草莓红酒大鱼大肉,琼琼永远如第一次那样开心。文昊却越来越敷衍,越来越皮笑肉不笑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天天在给琼琼演戏。 再痴狂的演员,也总有厌恶反感累的一天。 不管怎样,感谢马云一如既往的支持,吃喝用的全是他的钱。 再一个,真正的这天,文昊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琼琼二十六岁生日这天他到底送了她什么? 二十七岁是廉价的游泳衣,二十六岁?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只要琼琼记得今天是求婚戒就行,反正“明天”她又什么也不记得了。 2017年3月7日。 今天是文昊跟琼琼搬进何厝小区303的第一天。屋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床单被罩碗筷,该有的全有,两人昨晚就入住了。 起来后,琼琼心情极好,拿着个本子记这记那,她想把这屋子重新布置成她心中的样子。 当时的这天,文昊记忆犹新,他也很开心,跟着琼琼一起出谋划策,然后一起去超市,该添的添,该换的换,只是后半程全在尴尬中度过。 还没进超市,琼琼便发现了这点。本子上罗列了好几页,最终却只买了两套床单被罩两双拖鞋跟几双筷子。她殊不知,这反而更让文昊难堪,这不是明着告诉他她知道他没钱,并充分考虑了他的感受,所以其它的什么也没买吗? 文昊今天虽没什么心情,但只要是琼琼本子上罗列的,该买的全买了,且全是他付的钱。他一点不觉得骄傲,不是因为这钱是向马云借的,而是因为他没激情了。这日子太假了。
第39页 2017年3月3日。 一睁开眼,文昊不在何厝小区两室一厅的套房里,是个完全陌生人地方。 这应该是一家酒店的客房,档次还不低,白床单花墙毛地毯,电视冰箱沙发茶几木柜,应有尽有。文昊全身躺在床上,琼琼也全身,她熟熟地睡在文昊的肩膀上,两颊红晕,嘴角则洋溢着幸福的笑纹。 文昊想起来了,这是他跟琼琼的,是两人真正确定关系的那天。是琼琼主动引诱的他。 时间好久远,他竟差点忘了。 2017年3月2日。 屋里昏暗暗的,一股霉味,只有一个一米宽的小窗口。窗口外一市尺三十厘米外,是另一撞房子的外墙。红砖灰水泥,着,挡在窗前,几乎挡走了文昊所在屋里所有的自然光线。 两幢房子挨得太近了。 文昊如果不看时间,基本分不清早上傍晚。每天只有午间阳光强烈时,房间才稍微有点亮光,其它时间全昏昏暗暗的。 一觉醒来,文昊有点不习惯。 这是他邂逅琼琼之前,在何厝小区隔壁的城中村里租的一小单间。 一层八间,简单的用三合板隔开。先不说相连两屋的隔音,只要是住在这层的其中一人随便说话大声点,其余七屋的人准听个一清二楚。 文昊住在左侧最靠里的204房,也是光线最差霉味最重的房间。才来一个月,他搁着一直没用的皮带就长霉了。灰绿蒙蒙的一大片,洗也没法洗。 这里太潮湿了。 建筑密集,又不通风,穿戴过的东西能不发霉吗。 床边的电脑还亮着,文昊坐起翻开一看,已经下午五点了,他还以为是早上呢。想必昨晚他又通宵了。 但不是通宵写作,而多半是通宵看电影。说明他心烦了。为什么心烦?遇见琼琼了呗。 不一会,手机响了,琼琼主动约他吃饭。吃完饭,琼琼说再陪她散散步,然后散着散着,便散到了她所入住的酒店门口。那就再上去坐坐吧。 这一坐不得了。没一会,琼琼当着文昊的面去洗澡了。又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上次文昊没把持住,这次他跑了。 就在琼琼进卫生间的那一刻,起身跑了。 因为他想知道如果今晚他没有跟琼琼发生关系,未来到底会不会改变。 2017年3月1日。 又是何厝小区隔壁城中村的小屋。一墙之隔,恍如两个世界。 一觉醒来,房间又是昏暗暗的。不看时间文昊也知道,又是傍晚了。 他想起来了,这段时间他正在写《这一刀浪漫》,一个关于宿命的武侠故事。当时信心满满,但从后面来看,又是反响平平。他已经习惯于这种打击了。 待会稍微洗漱后,他会去城中村里简单吃个饭,再去海边走走,顺便想想故事的后续。还没来得及想,便在海边遇见了琼琼,自北京分别后,整整两年没见的琼琼。 第035章色狼头衔 两人当时都傻了,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这是天意吗?琼琼刚好独自来厦门玩,又刚好在这个点到这片海滩散步。茫茫人海,幅员无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文昊忽然才发现,琼琼果然是喜欢玩喜欢旅游的,要不她怎么可能独自来厦门?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点,真信了她不喜欢旅游的鬼话呢。真傻。 或者打心里他就愿意相信这个谎言吧。 哪怕琼琼说她不喜欢吃好吃的穿好看的,也许也会信。她越不喜欢这些,说明她越省钱,正好自己也没钱。 男人啊,你就是这样爱一个爱你的女人的吗?文昊无地自容。 今天他没有洗漱,也没有去吃饭,想完这些,急忙从爬起来,小跑着朝海边去了。 经过安踏特步鸿星尔克的大楼底下,再穿过两道马路,很快到了海边。夕阳西下,万里红霞,天与海都在忐忑的尽头。 他躲在他当时偶遇琼琼的角落,四下搜索,没一会,琼琼果然出现了。她以前喜欢穿裤子,文昊从没见过她穿裙子的模样。两年后的偶遇,琼琼却是穿着一席黑色的长裙,套着一件黑色风衣出现的。连棉靴也是黑的。 脸还是那样的婴儿皙白,远看着却像是黑暗里的一点光,充满了忧伤。仿佛不是来海边游玩散步,而是专门来与人道别或看望已故的故人的。 裙子轻的时候,如风如舞;裙子重的时候,是山也是伤。文昊记得她曾说过,在所有的颜色中她最喜欢白,最不喜欢黑。白有无数种可能,黑只会让她想到绝望。 怪不得当时她回过神后,勐一把就牢牢抱住了自己。这两年她一直都在想自己吧。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当年哪捨得离开。 离开代表着必须把心留下。 那年文昊就是把心留在了北京,披着躯壳逃走的。他是个懦夫。 婴儿的倒置的鹅脸,一肩长发笔直,高耸入云的胸,鱼翔浅底的肚,两瓣翘臀倒长的洋葱,细细白白,水水。可惜文昊只能看见她的鹅脸长发,和那远眺的忧伤。 也是这时文昊才发觉,这会琼琼的长髮是笔直的,心如止水。两人在一起后,她才把直发烫成了俏皮的波浪卷。直发阴霾捲髮心情佳,前后这么一对比,又是个心疼。 文昊没忍住,上去一把紧紧从后抱住。当琼琼挣扎着回身见是他,受惊的表情瞬间定格了。紧接着泪如雨下。
第40页 文昊则心想,我文昊何德何能,竟得她如此牵挂。 是他错了,不该在两年前偷偷离开的。 今晚也别什么酒店了,就去他那幽暗发霉的小屋,好好跟她叙一叙她这“两年”的相思之苦吧。 2017年2月28日。 一睁开眼,又是下午五点。那段时间文昊一直昼伏夜起的在写《这一刀浪漫》。讲一个孤儿跟一个少女的宿命。少女生来只为门里传宗接代,这是她活在世上唯一也是不可推卸的使命。她一度愿为孤儿少年挣脱这个宿命,哪怕遍体鳞伤付出生命,但最终,她还是败给了宿命。 这世上真有宿命吗? 比如父母蛮狠野蛮的爱,你的人生必须按着他们的规划走,一步也不能偏;比如到了一定的年龄你就该结婚,必须传宗接代;还比如你只能爱异性,等等等等。 当一个人还在为这些苦恼的时候,只能说明他还不算是一个能够存在的个体。做个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有自己的思想,的人格,不受外界要挟,也绝不去挟持别人。 这天的文昊,刚在西安孤独过了年,来厦门不久。这是他第二次到厦门,12、13年的时候,他曾在这边待过一年。 那时他在鼓浪屿的一家星级酒店当客房服务员,噁心事见了不少,趣事也很多。 比如有次他忙着抢房,没敲门直接拿卡刷开了刚退房还没来得及打扫,但新的客人又已登记入住的房间。 刷卡吱一声,勐一推门,文昊傻了,只见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光着身子拉着一个同样光着身子的小孩在卫生间门口站着。卫生间的门则关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并伴着年轻妈妈的一声尖叫。文昊勐又关门。什么情况? 这不是退客房,不是叫他抢房吗?怎么会有人在里面洗澡? 回过神来文昊才想通。一定是新入住的客人等不及他去给他们收拾房间,先将就着洗澡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半个小时后,客房部重新通知他去打扫那房间,说是客人已经出去了。那没有投诉他,意外之极。 同事们知道后,不管是十六七岁刚从职高出来的实习小姑娘,还是二十出头还没嫁人的准姑娘,仰或三十四十多的老姑娘,她们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文昊都看到了什么,是一个女的还是两个女的? 文昊一个大男人,面对一群女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心想,那小孩至多两岁,又是匆匆一瞥,他哪知道他是男的她是女的。 类似的事件还有一次。 有天文昊打扫住客房,大早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走神,反正又忘了敲门直接刷卡进去了。然后他又傻了。只见一对少男少女正裸地在卖力晨练呢,又是一声女人的尖叫。 事后文昊又一直担心他们会投诉他,结果也没有。可能是那两人还年轻,脸皮比较薄。仰或他们本身就偷偷摸摸深怕别人知道。总之文昊又逃过一劫。 再则,就算他们投诉,文昊也想好了说辞。到时他只一口咬定他当时推门的时候有敲门,没准是他们自己在里面的动静太大自己没听到,这事总不能全怪他吧。看他们怎么说。想想都好笑。 完了那群老的少的女人们又直围上来骚扰文昊,直问他都看到了什么,有没有故意多看几眼。文昊又那个尴尬,从此他便是跳进他们酒店的泳池也洗不清他的头衔了。太冤。 第036章生气了 再个,世人都说酒店客房的卫浴毛巾杯具脏,就文昊个人经验而言,客房里的床才是最脏的。 床上的床单被罩枕套或许天天换洗,枕芯跟被芯呢? 即便枕芯被芯有些酒店隔段时间也会清洗消毒,那床垫呢? 文昊所在的那个酒店,除非坏了,十多年床垫从没换洗消毒过。 等于十年前你曾在上面睡过,十年后,你再来该酒店睡的却仍是你十年前睡过的那张床,你该怎么想? 十年间,无数的人在上面掉落无数的皮发毛屑以及个人的子孙。日復日,年復年,人復人,你的皮发我的毛屑他的子孙,特别是子孙。躺在上面,压着这无数人无数子孙后代的尸体乱葬岗,你不害怕吗? 简单洗漱,寻着记忆,文昊来到琼琼入住的酒店。路上他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来,到酒店后,他彻底犹豫了。 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看着往来进出的人群,他发愁待会见了琼琼该说什么。又像“昨晚”“前晚”的说他这两年的经歷?并解答两年前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吗? 还是跟琼琼说,这一切全是他的自卑使然。 那时在北京,文昊有个情敌,无论相貌出生学歷,样样比他出众。还是琼琼的同班同学。文昊因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像个懦夫一样的逃了。且悲痛欲绝,自怜自艾地回家养了半年的伤。现在回想起来,太可笑。不仅不值得同情,还活该。 坐到晚上九点,琼琼一直没有出现。文昊起身问前台703的客人回来没有,前台告诉他,说703目前是空房,还没有客人入住。赶紧问她明天预定703的客人是不是叫陈纯琼? 前台看了眼电脑,抬头盯着文昊,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不能向您透露客人的信息。” 什么不能透露,从她的眼神中文昊早已经知道,他说对了。原来琼琼明天才到,莫名苦笑。
第41页 他的明天是今天的前一天,而不是后一天。都说人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文昊却只有两天,今天和昨天,明天对于他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再在这个酒店里等到琼琼了。 多高级的酒店,多穷的人,最便宜的标间文昊也得在林老闆那打上半个月的工,琼琼果然是富了。 2017年2月27日。 或许才傍晚六点,街上一定还有些许的天光,文昊幽闭潮湿的小房间里,早早漆黑一片。那个所谓的窗,丧失了一多半的功能,透点风几乎不进光。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喜欢这样的昏暗。像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偷窥狂,隔壁谁回来了,又是谁上了楼梯,以及楼前门口又经过了几个人,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的,他是个用耳朵在偷窥的偷窥狂。 内心一半平静,一半忧伤。平静自己终于看不见琼琼每天再也不用给她演戏。忧伤也是如此。自己该每天一日游专门飞北京去看她吗?坐三四个小时的飞机,只为来看她? 一点也不浪漫。 远没有徒步去看她浪漫。 步行是思念,飞行是旅程,目的太明显,心境也不一样了。 文昊一时拿不定主意,醒来后就这么一直躺着躺着。一年又零九个月,原来他跟琼琼在一起还远不到两年,还整整差着三个月一个季度将近一百天。远没有他自北京离开她的时间长。 从15年的二月到17年的三月,两年多一个月。就算是这段时间文昊也没有觉得它很长,远没有比这一年零九个月更长。为什么会这样? 离开琼琼,比陪着她的压力更大,不管时间是正流还是倒流。 正流文昊自卑自尊使然,倒流他一个人演戏太累,都好累。身心俱疲。 很多人说找对象一定得找门当户对的。什么是门当户对?文昊不懂,他只知道,这不是琼琼的问题,全是他的问题,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法过了自己心理的这一关。 琼琼为了他可以说自己不喜欢旅游,他为了琼琼呢?什么也没有放下。梦想自尊身段,通通没有。 也或许是他真的太爱太在乎她了吧。 文昊没办法忍受琼琼今天惊喜快乐,“明天”却又什么也不记得。到底是自己傻,还是自己把她当成了傻子? 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生活没有任何意义。 2017年2月20日。 文昊终于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这次确实得感谢马云马老闆,如果没有他,文昊连买机票的钱也没有。 上飞机前,他给琼琼发了一条简讯,说他来北京了,方便的话希望来机场接一下。并附上机票照片。 文昊知道琼琼的手机微信号始终没变,只有他的变了。 傍晚六点从厦门高崎出发,十点到北京,远远的他便看到琼琼一手抱着风衣长髮披肩,站在出口着急的往里看。风衣是白色的,毛衣是粉色的,长裤是蓝色的,棉鞋也是粉色的,没有一件黑。她心情不错,她果然每天都在想自己。 文昊心里有点淡淡的高兴跟自豪。 只是一看到她这头笔直的长髮,一想到两人之间的这种落差,关键是现在不比“一月或十天前”,当下的琼琼并不知道他的情况。以微笑克服之。并且他只有两个小时。 琼琼笑迎上文昊,先是问他冷吗,再问他饿吗?文昊特意穿了件单薄的棉服,一点感觉不到冷,也不饿,连着遥了两次头。琼琼有点尴尬,顿了顿,来句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对她来说确实是好久。 文昊不管那么多,蛮狠地上前一把直接搂过她的纤腰。琼琼本能的想反抗,无奈被搂得太紧,一时挣脱不开。 “别动,这么多人看着呢。”文昊类似严肃道。琼琼一抬头,脸刷一下红了,并顺势挣开了文昊,头一埋,直熘熘往前逃去,深怕被人认出或拍照明天上新闻头条似的。 文昊一时拿不定她只是害羞还是生气,不过倒刺激了他,有种坏小子征服美公主的快感。小跑两步跟上,紧贴着她笑道:“生气了?” 第037章北京一日游 琼琼不说话,直出了机场,上了出租,还有意远离他,紧紧贴靠着另一侧的车窗。文昊心里只想笑,不时看她一眼,逗逗她。假如是个女司机,没准还会上手。他可不想便宜了其他男人。 计程车一路到琼琼现在的住处,天太黑文昊不知道具体在哪,也没问,只知道离机场很近,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 这里比厦门所住的小区高级多了,楼稀林密,绿意深深,还有小桥池水,夜灯霓虹,俨然一个幽宁的公园。这地方一定不便宜。 琼琼一直低着头领着文昊走在前面,一句话不说。刚才司机觉得两人奇怪,不时从内视镜看他们一眼,现在路上偶有路人,见了两人也觉得奇怪,鬼鬼祟祟,下意识地也纷纷投来一眼。 文昊眼里只有琼琼,这个如少女般羞涩的琼琼。路人每看她一眼,她就不自在一次。明明戴上了口罩,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她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她害羞是因为她在乎了。 可想文昊有多得意。 他就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 进了电梯,只有他们两人。琼琼按七楼,文昊则直直盯着她。电梯关门后,文昊又开始步步紧逼,直把琼琼逼进角落,动弹不得,并逼问她:“你想我吗?”
第42页 琼琼终于慢慢抬起头,小心看着他,但不说话。 文昊深情道:“我想你了。”想抱,琼琼预先头一低闪开了。与此同时,七楼也到了。 琼琼匆匆跑出去,文昊慢慢跟在她身后,像猎人盯着猎物,志在必得。文昊喜欢这种感觉,大男人征服一个小女人的感觉。 703,总感觉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到门口,琼琼掏钥匙时,显得有些慌乱,好几次才对准锁孔。文昊不急不躁,安静在她身后站着,尽情享受着这种坏小子与乖乖女的时刻。 门终于打开,琼琼又匆匆丢下文昊,直跑了进去。 文昊却没有动,光在门口站着。 不一会,琼琼发现文昊没进来,远远站客厅问他怎么了。文昊说,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知道这话彻底过分了,以两人当下的关系,远还没到说这种轻薄话的时候。何况彼此已整整两年没见,也不是早就确定好的情侣关系,充其量只是朋友,普通朋友。怎么能一见面就说这种话?换做别人,早生气了吧。 但琼琼没有,她慢慢摘掉口罩,轻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小声的说:“那你进来吧。” 那你进来吧。多有震撼力的一句话,瞬间文昊整个人都棉化了,软软地只想哭,完全没有其他绯色的念头。 他文昊这辈子到底何德何能,自己都坏成这样了,琼琼却仍对他这么好。那一瞬间,他哭了。 双泪穿过脸颊,坠入棉衣,薄薄但强烈的融为一体。琼琼直过来问他怎么了,文昊说不出话,也没有抱她,就那么面对面以泪相对。 这一刻他是幸福的,像迷失的灵魂终于找到了精神,千般言语尽化作两行激动的泪。他文昊到底何德何能!! 再是一迈进屋,看见墙上的画,满满一客厅,没有一幅不是他。全是他,满满当当,那不是装饰画,而是装饰墙。冬天的他,夏天的他,生活里的他,工作中的他,睡觉的他,吃饭的他,全是他。全是以前的他。 他叫文昊,他爱琼琼!! 2017年2月10日。 连着十天文昊都在北京一日游。确切的说,每天一共只有六到七个小时。 都怪他为了写,黑白颠倒了。 凌晨睡傍晚醒,每到夜里零点,他准莫名失去记忆,再一醒来,又是昨天的前一天,前天的傍晚,没有明天。 飞机有时候准点,有时候晚点,每次见琼琼的时间,也只在一到两个小时之内徘徊。想拥有奢侈的三个小时,几乎不可能。 16号那天最坑,文昊只买到晚上八点的票,飞机再稍微一延迟,他直接在飞机上度过了零点。 还有13号,他下了飞机没有看见琼琼,一开机才知道,琼琼给他回了条简讯,说她在青岛,明天才回来,叫他务必等她。 紧接着文昊手机响了,他就那么尴尬地站在大厅里,跟她通了半小时的电话。琼琼先是急,急过后也尴尬,完了再慢慢问他好吗? 文昊说他很好,并叫她早点睡吧,明天他会在北京等她的。 琼琼直问他住哪,要不先去她家。文昊便说自己有地方住,放心吧,然后就把手机挂了。一个人晚上十一点,他是有地方住,就在这机场,反正一小时后他又什么也不知道,滚回厦门去了。 那种悲伤这种无奈,更与何人说。 再是这也有点太难为琼琼了。她晚上一般最迟十一点前准睡觉,夜里没什么特殊情况八点后也准不出门,现在可好,天天让她大晚上的来机场接自己,陪自己熬夜,文昊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这些天他没有再跟琼琼耍流氓,或许是时间宝贵,也比先前耐心了许多。有时在外面的咖啡店坐一会,有时去琼琼家,说着聊着,时间到点,他又莫名回去了。 两人也没聊什么,刚开始的半小时多半处于尴尬状态,毕竟文昊当年走的突然,如今出现的也突然。 琼琼总不太好意思,或是担心吧,从不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只问他当前过的怎样,再说一些她的现状。说她特别感谢文昊,如果没有他当初的指点,也许她现在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穷画家。 每次说完穷,琼琼都会有一丝后悔,短暂的说话变得小心。刚开始文昊确实有点介意,这又刺痛了他敏感的穷神经。后面几次,他更多的是心疼,心疼琼琼即使过了这么久,也还在时时刻刻地保护他的自尊。有时候他宁可琼琼的神经大条点。 两个一个自卑过一个一直在自卑的人啊。 再就是关于刘夜,琼琼的大学同学文昊的情敌,两人达成惊人的默契,谁也不提他。 其实文昊想提的,比如他走后他们俩后面又发生了什么,琼琼又是多久后才从他家里搬出来的,之后或是现在还有联繫吗?等等文昊全想知道。 但不能聊,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第038章火车南下 2017年2月1日。 文昊第一次坐长途火车,是在大一的寒假。具体车次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是辆从西安出发到浙江温州的临时直达绿皮火车。那车特别夸张,夸张不是因它的简陋没有空调,而是便宜。 全程两千余公里,途经四个省,正点32个小时,硬座才111块,学生票再打个五折,这是他这辈子坐过的最便宜的火车,也是记忆最多痛苦最多的火车。
第43页 先是从咸阳学校,赶到西安火车站。发车,出陕西进河南,穿安徽到浙江,再从湖州经杭州一路南下,最后抵达温州。 到温州人基本废了,硬座了三十多个小时,几乎没睡,再从北方的干冷一直到南方的湿冷,坐这一趟火车,比夜上一次华山还累。 上一次华山,文昊休两天就好了,坐一次这火车,他起码得养三天才能缓过来。 亏得他温州有个小姨,下了火车可以先去她家稍歇休养两天。若当天下了火车再上汽车站,折腾到县里,再折磨回镇里,估计文昊这人就真废了。 即使这样,每年寒暑假他也宁愿坐这趟火车,而不想去碰最初那将他们像小猪崽一样拉过来的长途客车。 客车的经验一生坐一次足够,火车的经歷,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如果可能,文昊依然愿意尝试。 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太上来。或许就是一种经歷,代表着一个年龄段的成长吧。常常一整节火车的人全是他的同乡校友同学,这样的经歷,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他很怀念。 现在文昊也在一辆火车上,发车点也是西安,也一路往南开,只不过目的地比温州还远,是福建的厦门。素有海上花园的美名,是文艺客学生狗旅游者的必经之地。真有这么美吗? 因人而异吧。 假如你走在城区,多半感受到的是压抑。但首先不是来自于工作学习仰或是生活的压抑,而是建筑的压抑。 文昊每次进城区,无论步行坐公交还是打出租,甚至于飞在空中的快速公交brt,只要一抬头全是这种感觉。 楼太高,建筑太密,遮挡视线,同时感觉整个人时时刻刻被挤压着,特别难受。满眼所及,楼以外,几乎只有人车和马路,难得一见小片的空旷。 马路沿途虽有很多的绿化,但给文昊的感觉,高楼才是参天的水泥大树,底下的绿化连小草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棵棵分散的苔藓。苔藓密集才成绿,一棵棵分散开来算是怎么回事。 好比西北荒漠上的草,即便有绿,你满眼看见的最主要的还是泥黄泥黄的黄泥黄沙。放到这里,就是灰冷灰冷的泥水水泥。满目灰林。 沿着横在半空中的brt,地上一条路,天上一条路,两条路的两侧是两列高耸入云的大楼。 站在地上,天空除了被两列高楼割成一条线,还被头上空中的高架马路挡去一半,只能看到一条缝。 站在空中,底下是密密麻麻的人和车,天空也依然看不完整,还是一条线,跟地上那条路几乎等宽的线。因为空中的路再高,也没有身边的楼高。 特别是火车站前那条最繁华的街区。 好比白天去过鼓浪屿的人都吐槽,原来是专门跑来看人了,早知道就去火车站了。转借到这里:原来是跑来看楼了,早知道就去水泥厂了。 但假如你住在海边,或者清晨、夜里登上鼓浪屿,你才会觉得自己是来旅行的。 厦门的美在海边,鼓浪屿的魅力则只在清晨和夜里。 当你一个人,静静环岛而走,眼前没有高楼也没有人头,只有大海和大海发出来的海声,你会陷入沉思的。 文昊曾有个鼓浪屿的同事对他说,人只有受伤了才会来这里。她就是来沉思疗伤的。白天工作养活自己,清早看日出,夜晚听月落,但千万别喝酒,一喝酒你心里的秘密就全吐出来了。 文昊也常常想,或许他也是来沉思疗伤的吧,一次在鼓浪屿,一次在何厝。 2017年1月29日。 今天大年初二,文昊买好了明天去厦门的火车票。快列空调,晚上21:41出发,预计大后天的早上6:33到厦门。 这里是西安雁塔区沙井村的城中村,11年的时候文昊曾在这待过一年半,这次也快一年半了。 15年的九月份,在家里疗完伤后,他直奔这里,并在附近小区的一家小超市做理货员,今天是最后一天。 超市的老闆姓马,看着比文昊大,实际还小他两岁,正宗的90后。 理货很简单,几乎没有技术含量。货架上什么东西快卖完了,到小库房把东西找出来补满。小库房差不多也没了,稍微统计一下,上报小马。等小马老闆把货要来,先尽量的往货架上补,放不下再存回小库房。周而復始,一个循环。 此外文昊还得送货,十元起送,服务整个小区。 送货比理货有意思多了,遇见的趣事奇葩事,也比在酒店当客房服务员多。 比如6号楼里就住着两位奇葩。一位住101,一位住203,且两个都是男的。 101这位大约五十,人缘似乎特别好,家里经常聚会。一聚会就得喝啤酒,但他从来不一箱一箱的买,每次只四瓶四瓶的让文昊送。每瓶两块五,四瓶刚好十块。 假如他每次聚会只喝四瓶也就算了,关键是每次少说也得十几瓶,得分别让文昊送上三四趟,甚至五六趟。6号楼离超市又远,来回五六百米。通常是文昊刚把酒送到他手里,刚走回超市,他的电话又来了,说再送四瓶,弄得文昊特别没脾气。 他也曾过问那人为什么不一箱一箱的买,一箱也就十二瓶,比散买还稍微便宜一块钱。 你猜那人怎么说? 他说嫌麻烦。 文昊当时差点晕倒,怎么也想不通“嫌麻烦”这三字他到底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第44页 第039章大学生 从金钱的角度。整箱12瓶比散买12瓶便宜一块钱。 从时间的角度。文昊送一箱只浪费他一次时间,四瓶四瓶送三次,得麻烦他三次。 从麻烦的角度。三次比一比麻烦? 就折腾吧,反正文昊是彻底服了。或许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也未可知,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多只是每次去给他送酒时,他要四瓶,文昊便先抱一箱过去。先给他四瓶,然后再在外面等着,三四分钟后超市来电通知,文昊再等个一两分钟,然后再按响他家的门铃,再递四瓶酒进去。 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居然还屡试不爽。 哭笑不得的是,那人每次都问文昊怎么来的这么快?文昊真想告诉他,自己前一趟来了压根就没走。 但不能这么说,毕竟他是上帝,而文昊只是一个伺候上帝的人。 后来苦中作乐,文昊便每次跟收银员两人猜他今天到底得往那人家里送几趟。五趟还是六趟,乃至八九十来趟?无关输赢。 203那位跟文昊一般大,应该是新搬来的,比文昊早来两个月的收银员对他也没一点印象。他的奇葩在于他每次都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比如买面包。他通常打电话会先问店里都还有哪几种面包,等收银员报完后,他会说每样来一个。 第一次文昊跟收银员高兴坏了,从没遇到过这么豪爽的人,结果呢?结果当文昊把满满一篮子十几种口味的面包提到他跟前,他没有直接付帐,而是蹲下来慢慢从中选呀选,最后终于拿定主意选择了一个,其它通通不要,拿回去吧。 按他的意思说,他不是每样买一个,而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吃什么口味,所以叫文昊每样拿一个给他选。现在他选好了,其余的可以提回去了。 文昊当时那个郁闷啊,小区大了果然什么鸟都有。 第二次,文昊逼着他再选一个。因为十元起送。 第三次,他再来电话,便说面包只剩两种口味了,只能二选一。 再后来,他不来电话,自己专门跑过来了。 再再后来,新换了一个收银员,他可能自己一时也忘了,打电话说买雪糕,叫每样拿一根过去。 收银员向文昊报6号楼203时,文昊稍有犹豫,但还是照做了。然后就是那人得全买下这一整篮子三十多种口味的雪糕。 文昊也没办法,雪糕不比面包,雪糕化了,就没法拿回去再卖了。 然后,再再再后来,也就是到今天为止,那人也再没进过这超市一步。 文昊觉得自己好坏。 2017年1月28日。 “昨天”文昊老老实实地在小区超市上完了最后一班,恍如昨日,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人,收银员老闆常客他们的面孔;陌生的是超市里每样物品具体的摆放位置,早忘了。 也难怪收银员女士说他今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没有见到小马,那两个奇葩也只遇到一个。一晚上文昊光往他家就送了六趟酒,四六二十四瓶,也才两箱。若只看送的次数,还以为超市生意有多好呢。 从今天开始,文昊又得西安北京西安北京的一日游了,并每天还得拒接小马电话或向他撒谎请假。 这段时间他通常下午两点起床,三点到超市,一直上到夜里十二点。中间一小时吃饭。今天一睁开眼,文昊首先看到的又是房间里正对着床铺的只有一平方的厕所,一个水龙头一个坑,简单而有效。 他靠窗睡,这窗比厕所稍大,足有一点五个平方,且必须挂窗帘。如果不挂窗帘,一市尺外的对面也不挂窗帘,彼此就跟脸贴脸差不多。 当年他跟宁如月就是这么认识的。宁如月就住在他的对面,面对面。同一幢房子的面对面。 宁如月当时正跟男朋友闹分手,两人因争执所说的每一句话,不但文昊,整个楼估计都能听见。文昊离她最近,每次她见到文昊也最不好意思。 然后两人就在这种不好意思,外加没有隐私中,慢慢走到了一起。 有时候文昊多走两米去她屋里,有时候她少走两米来文昊屋里,有时彼此只把窗帘拉开,各自站在各自的房间,细细面对面的看着彼此。 文昊寂寞,宁如月受伤,正好可以相互借慰。 这种感情也註定不会持久。 文昊未来渺茫,宁如月情伤渐愈,彼此一坦白,各去一方。宁如月回了老家,文昊则到了厦门。文昊永远也忘不了她宁如月微笑时笑如两弯银月的眉眼,微微眯着,可爱又惹人怜。 每次想起,羞愧无限。他乘人之危了。他不是一个好君子。 这些事文昊也没有刻意隐瞒着琼琼害怕她知道,没必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去,只要在认识她以后,问心无愧便是了。 文昊自问在情感跟肉身上他从没有出卖过琼琼。 床一点二米宽,两米多长,剩下的空间刚好也如床般大小,整个房间加上卫生间也超不过六个平方。 11年租金220,如今长了八十,每月三百。出门前若不是母亲杨柳硬塞了两千块钱,恐怕文昊连西安也到不了。 他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非要跑西安来,即使不愿在省内待着,也可以再去厦门。西安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细算她还是文昊最初的伤心地。
第45页 他跟宋一帆分手在这里,宁如月也在这里,他的作家梦更是在这里受到了最初的打击。这一打击,至今也没翻过身来。他也很纳闷。 或许人有的时候,失意受伤的时候,更愿意去那些熟而陌生的地方待着吧。 文昊对这的环境很熟,那里的人于他却是陌生的。 一下了火车,熟门熟路,直奔这里而来。房东还是四年前的那个房东,连房间也没变。当文昊住下的那一刻,这小小的幽闭的空间,他竟感觉比在家还有安全感。 不管怎么说,它暂时属于自己了,只要他不愿意,谁也无法打扰到他。 在家里,吃喝不愁,即便父母不闻不问,也经不住邻里的打探,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大学生”。 第040章欺骗 下午三点的飞机,五点到北京,事先文昊没有给琼琼发简讯,他直接打车到了她所在的小区门口。保安不让进,文昊报了1号楼703陈纯琼。保安翻了翻登记本,又重新拿来一本子,《外访人员登记簿》登记进入。 进了小区,文昊没有进楼,一直在楼外树丛后的椅子上坐着。今天是鸡年大年初一,年味正浓,家家红灯罩眼,新联迎门。1号楼的正门口上,也有一对:合家欢乐迎富贵,满堂欢喜永平安。横批:吉祥如意。 文昊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的关注过春联了。自打他开始逃避过年过生日,这些东西通常都要别人提醒他,他从不去主动的获知。 今天是个例外,他躲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大门行人进进出出,想不看都不行。 那几个小时里,文昊也不知道自己是贼是侦探还是得了臆想症的病人,他总希望能在那看见除了琼琼外的另一个身影。刘夜的身影。 可703的灯始终暗着,黑黑漆漆,跟周围红光满面的年味格格不入。 也像他盯着那副对联的心情,想躲避却又无法躲避。他必须看着,因为他想“捉姦”。 夜里十点,再等就没时间了,文昊只好主动给琼琼发了个简讯,没回。打电话,关机。想着琼琼可能是睡了吧,这个点一般没事她也该睡了。 可自己怎么没见她进门,她屋里的灯也从没亮起过呢?她回老家了还是去别的地方过年了? 文昊突然很唏嘘,他应该早点联繫琼琼的。又不是不知道琼琼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且每次睡觉前,总把手机关了。 更令他唏嘘的是,针对琼琼这习惯,他还曾开玩笑说:“如果哪天深夜我有急事找你怎么办?” 琼琼笑了笑说:“如果你真有急事真想找我,你就应该趁早。” 文昊当时一笑带过,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被她说中了。 是他错了,一直都是他的错。他应该趁早趁早向琼琼表白的。 2017年1月27日。 大年三十,文昊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一醒来直奔机场而去。他想给琼琼一个惊喜,不能再晚了。 傍晚六点,到琼琼北京所在小区,一下了计程车,连忙给她打电话。可是没人接。 文昊不由的怀疑,琼琼不会是一看是个陌生号,而且还是西安的就不接了吧? 连着打,琼琼总算接了,开口问他是哪位? 文昊则问她:“你在北京吗?” “文昊?!”琼琼吃惊道。 文昊没直接回答她,把先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你在北京吗?” “我……我……你在北京是吗,你能等我一天,我明天就回来?不不,待会就回来。”琼琼激动又差点语无伦次道。 “你不在北京吗?”文昊有点小失望。 “我……我在昆明,我马上回来,你等我好吗?”琼琼急道。 文昊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琼琼能在十二点前赶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再说这大过年的,她赶的回来吗。显然他的“惊喜”已经落空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还是晚了。 顿了顿说:“没事,我这几天都在北京,这是我的新号码,你回来了记得找我。” 琼琼满口应着,还想说什么,旁边有人叫,炮竹喧天,热闹不已,被生生拉走,并匆匆挂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琼琼又重新打过来,跟文昊说抱歉,刚才有点事。然后两人又隔空聊了一会。文昊满是失落,这通电话也就显得格外尴尬。 一端琼琼年味十足,一端文昊独自异乡,比上次的这个时候还凄冷。上次的今天,大年三十,至少小马请了他一顿,今天呢?一个人独自站在北京的雾霾冷风中,连口水也没得喝。 看着琼琼703窗口的黑点,就跟他本人似的,周围新年灯火喜庆通明,只有他漆黑生冷,无人问津。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文昊忽然想起了他上次从厦门带琼琼去昆明一日游的事。那次文昊虽没正面问琼琼,但琼琼表现的确实就跟头一次去昆明一样,新鲜高兴,一点也不像装的。 文昊有点煳涂了,琼琼明明在昆明过过年,去过昆明,上次自己带她去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说呢? 2017年1月26日。 昨天忘了问琼琼具体在昆明干嘛,醒来后文昊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在哪?琼琼说她在昆明受邀观看一个画展,顺便在那边过年,大概三天,今天是第二天,并问文昊在哪,方便过来找她玩吗?
第46页 文昊没有回答她,他心里特别复杂,不想问,但还是问了。 他问琼琼去大理去苍山去洱海了吗?琼琼想也没想,高兴地在手机那头说他们第一天的行程就是游大理,今天刚从大理回来,明天大年三十画展正式开展。 原来如此。文昊的整颗心顿时就凉了。 为什么一年前自己带她天南地北一日游时,她绝口不提说她曾到过昆明游过大理?既如此那其它地方呢?青岛的崂山金沙滩,南京的中山陵夫子庙,嵩山峨眉,甚至于厦门的鼓浪屿南普陀寺跟胡里山炮台她也都去过吧? 为什么要这样? 别的地方文昊或许没记住,鼓浪屿绝对忘不了。那天上鼓浪屿,他特地在渡轮上问过琼琼,琼琼也明确的跟他说在那之前她从没去过鼓浪屿,这是第一次。 当时文昊被她幸福天真的笑容所骗,深信不疑。现在也是。他深信不疑琼琼一直在骗他,这些地方其实她早去过了。 像两人那天之所以会在海边相遇,就算琼琼不是专门跑厦门来玩,也是什么主办方或个人给邀请过来的吧。 一个人,住那么豪华的酒店,她为什么从来不说?真的只是在顾及跟保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吗?文昊不信。 那一刻他深深地钻进了牛角尖,不再觉得琼琼是为他好爱他的表现,反而像是一直都在嘲笑他,无时不刻的嘲笑愚弄他。 他很生气,直接挂断电话,琼琼太过分了,脑海中她笑的越幸福,便觉得她越假,甚至有点噁心。她太能装了。 明明去过的地方,却骗说全是第一次。 不管琼琼怎么疯狂回拨,文昊不再理会,当时他真的气炸了。好比一个屁股点着了火的小人,越往前蹿,火势越凶,想控也控制不了,最后干脆把手机也给砸了。一了百了。 悽惨地愤怒。 能不生气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的欺骗自己,真当自己是傻子吗? 第041章骗子 2017年1月25日。 文昊没去超市上班也没给琼琼打电话,他躺在床上继续生气。饭也没吃,脑海里全是当时天南地北的带琼琼一日游时,她开心幸福的笑脸。 好假,原来一切全是假的。 越想他越生气痛心,直到深夜零点把他的记忆莫名抽空为止。 2017年1月24日。 文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夜里八点,还是给琼琼打了一个电话。 琼琼高兴地说她在乌鲁木齐,白天刚从火焰山回来。问文昊在哪,马上就过年了是在老家吗?她可能也回家过年,到时要不要见一面? 文昊心想,你当我不知道吗,什么可能也回家过年,你明明是在昆明过的年好吗? 但忍住了。只嘲笑着问她白天的火焰山是不是比傍晚的美多了? 琼琼听不懂,说她没到傍晚就回来了。 文昊又嘲笑她这次带画具了吗,有人提醒她记得带吗?到了那她走的动吗?是不是一下了车就开始画?还是说也先让人帮她拍了张照片? 琼琼越听越煳涂,越听越不明白文昊到底在说什么,只说她照片有拍,但画没画。并说文昊倒是提醒她了,早知道就把画具带去了。 装,继续装。 此时此刻的文昊,像是掉进了粪坑,满身的鄙视厌恶,对琼琼不再有半点好感。什么善良的谎言,通通是骗子。全是骗子。怪不得那段时间每带她去一个地方,她一到了目的地,游也不游,看也不看,直接装模作样地开始画画呢。 原来她是因为全都来过,不屑再跟自己玩一遍。 或是怕露相,干脆一直画画,傻子一样的自己还真以为她有多开心多高兴呢。 那时她每天早上都拒绝自己带她去旅游,也是这个原因吧。而不是想保护自己的自尊,顾及自己的感受。 太虚伪了。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文昊整个人就像冷夜冷风冷雨中的一地碎玻璃,冰冷潮湿体无完肤。每当有车子碾压过,他已感觉不到疼。因为他已碎的不能再碎,疼的不能再疼了。 你能想像一个爱你的人时刻都在打着爱你的旗号欺骗你吗? 文昊原以为被骗会是幸福的,现在却没有,一点也没有。他竟有点恨琼琼。 若不是时间倒流,这些事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吧。 2017年1月23日。 文昊想不通,那时发现琼琼欺骗他,说她不喜欢旅游,不但没有恨,还心疼难过地稀里哗啦的,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味道全变了。 是真相太真实,还是自己也变了? 真实是因为无法想像,文昊无法想像琼琼还曾为他做了哪些不为他知的事。 还有比这更惊心动魄更真实的事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每天伪装她不累吗? 文昊变是因为他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讨厌时间倒流了。 倒流一点也不好玩,太残忍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 2017年1月22日。 琼琼在桂林。 说是旅游公司邀请她去画一幅旅游宣传画。 桂林的好山好水她自然先要游赏一番。 她果然也去过桂林。 她一下车便画画,是怕文昊看到她所画的那幅画吧。 2017年1月17日。 琼琼在黄山。
第47页 也算是工作,是个艺术圈的集体登山活动。 她果然也爬过黄山。 2017年1月14日。 琼琼在珠海。 她怎么这么忙,三天两头的到处跑?若在以前,文昊一定心疼死了。如今他只想嘲笑。 嘲笑这些自己曾带她去过的地方,其实更早的时候,她早去过。 讽刺。 2017年1月13日。 今天文昊又去了超市,一去就先送了三趟货。以为会很忙,稍微理了下货,没事可干,不到五点就提前吃饭去了。 等刀削面的空隙,闲着也是闲着,又给琼琼打了个电话。 这段时间或迟或早,文昊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目的只有一个,问她在哪。 放下手机,每次文昊都觉得特别可笑,特别是这次,琼琼居然说她在西安。更讽刺的是,她前天刚跟朋友爬完华山下来,休整了一天,今天回北京。 文昊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在机场等飞机。 文昊不关心她的朋友,只在乎果然她连华山也爬过了。 那她当时还装个鬼,她怎么就这么能装呢? 文昊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佩服她了。 2017年1月12日。 文昊原本打算这段时间不再见琼琼,好好晾她一晾,她太过分了。 “昨天”想了一晚,又想通了。既然琼琼这么能装,倒要亲自看她再装一次,看她在自己面前到底是怎么装的。 一觉醒来,立马给琼琼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并说自己在西安,打算今晚去爬华山,如果她方便的话,可以约一下。反正北京离西安也不远,他可以去飞机场接她。 文昊故意这么说的。 他话刚说完,琼琼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说真巧,她今天刚好也在西安,也正想去爬华山呢。 “是吗”,文昊特意问她,“你之前没去过华山吗?” 琼琼顿了一下,但说道:“没呢,我昨天刚到的西安。你呢?我记得你大学好像在这边上的是吗?” 文昊差点笑出声来,果然会装,这就开始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厉害呢? 在此之前文昊多少有点忐忑,别是自己冤枉了她。现在,琼琼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真实完整的骗子,具体得不能再具体的那种。 头髮眉毛眼睛鼻子嘴,真得不能再真了。 不想再跟她说更多的话,甚至懒得回答她,直接问她在哪,这就接她去。 琼琼说她在朋友家,并给文昊发了地址。 文昊到了之后才发现,琼琼所谓的朋友,他见过,就是在厦门帮琼琼策划画展的所谓的专业策划公司人员中的一人。 她老家西安,休假回家,专门邀请琼琼到家里玩。并说琼琼昨天才到,哪都没逛,文昊来的正好,正好可以带她到西安各处好好逛一逛。 果然是朋友,这么短的时间就串通好口供了。 按她朋友的意思,今天就别去什么华山了,城里逛逛得了。 文昊假装听不懂,不仅听不懂,她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吗,那她跟着一起去好了。 她当时那个脸色啊,跟刚刚好不容易跑完了一万米,突然说还有一万米是一样一样的,差点吓傻崩溃了。 一脸为难地看着琼琼,意思是:姐妹,真吃不消啊,昨天刚爬完,浑身疼,还没缓过来呢,今天再爬会死人的。 文昊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第042章来人救命 琼琼不是会装吗,看待会到了华山脚她腿软不软,还能不能装。看她怎么装。 只见琼琼一咬牙,谢绝了好友的美意,跟文昊说两人去就好了,她还没跟他一起爬过山呢。好友如释重负的同时,是满满的担心。她担心琼琼的身体吃得消吗? 文昊才不管这些,一把拉过琼琼,明知她昨天疲劳过度,脸色有点苍白,也绝不放过她。 是她自己要装非说谎拿他当傻子的,看到时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打车到华山脚,还不到五点,在附近稍微吃点买点东西,擦黑玉泉院而去,仍是从这里开始爬。 穿华山门,过五里关,一路石门云门二仙桥而上。登天梯攀云梯直奔金锁关。 深夜冷风,金锁红绳,平安锁情侣锁,重重叠叠,叠叠重重,寄託着无数情感,隐隐不堪重负。 琼琼也已被文昊整得找不到东西南北。 前半路,文昊一路跟她说他之前爬华山的经歷,有意刺激提醒她,看她说不说实话;后半路,则一直问她开不开心开不开心。 起先琼琼还能笑,后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且一路但凡遇到厕所,她总去,一上最少三五分钟。 每次文昊又故意问她,你也没喝什么水啊,又爬着山,怎么老上厕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琼琼总摇头说没事,继续。 文昊知道,上厕所是藉口,休息才是正事。 他一路走得快,又不停催琼琼,琼琼不好意思说歇会,只能找理由去上厕所。 有时文昊也挺心疼的,看她累成这样。但只要一想到她还在骗自己,即便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也不肯跟说实话,文昊心里的柔软立马被冷漠占据,没有怜香惜玉,只有装傻充楞。 她不是能装吗,他比她还能装。看谁装得过谁。 登天梯,琼琼走一步歇三步;攀云梯,她干脆回身瘫坐在石阶上,假装叫文昊一起欣赏山脚下金光橙黄一片夜灯梦幻的华阴城。
第48页 文昊没心情看,更没心情赏,再美的风景,他这也是第三次了。前两次他是真的开心,这次也是真的失望。 夜灯如梦似幻,坐在身前的琼琼的背影也如梦似幻。 文昊有点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她哪个又是假的。 她若真爱自己,为什么不愿跟自己说真话? 她若不爱自己,又何苦把自己逼成这样,只为瞒他?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文昊开玩笑道:“一年多不见,你身体怎么一下老了七八十岁,刚走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了。” 琼琼笑笑,有点尴尬,无言以对。 但紧接着,她始终想套文昊的话,问他好不好,是一直在西安吗,怎么都不联繫她? 文昊真想当场揭穿她,或者看她吃力拉着铁链攀爬险坡时,希望她颤颤巍巍随时会因无力脱手而坠落崖底,视而不见。就让她掉进这深不见底的千沟万壑中去好了。 可文昊又做不到,像琼琼做不到不关心他,不打探他这一年多的生活一样。他想不通琼琼这到底是为什么? 上次拉她夜爬华山,深夜零点前十几分钟才到金锁关。这次才十一点就到了,文昊自己累的够呛,何况琼琼这个昨天刚爬过原本就偏向柔弱的女子。 看着她随风会倒的样子,文昊真是佩服她。有必要吗? 文昊记得很清楚,上次他们来这,当时两人各买了一把锁,文昊的锁上写的是“时间”,琼琼问他什么意思,文昊也不知道。他想写时间正流,又觉得不妥,万一正流回去琼琼不在怎么办?若写时间倒流吧,又有点不甘,毕竟一直在走回头路,且隔天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琼琼都会忘,每天都在惩罚他。 罚他以前做的有多差。 思来想去,最后只写了“时间”两字。就让老天拿捏去吧,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而那时琼琼的锁上写的则是文昊的名字“文昊”。 文昊问她为什么,琼琼开始还不好意思说,直逼问了好几次,她才在零点文昊记忆莫名会被抽空前低着头告诉他,说她要把他永远锁在她心里。 当时文昊那个感动啊,只恨没时间多抱她几分钟。因为马上就凌晨零点,他再一睁开眼,又滚回前一天的厦门去了。很是遗恨。 今天上山前,文昊拉着她也各自买了一把锁。付完钱,文昊故意当着她的面特意写下“永不欺骗对方”。 他显然看到了琼琼脸上的尴尬,问她打算写什么,一样吗?琼琼不说话,背过身偷偷写着什么。 文昊玩笑似的说:“不会是写我的名字文昊吧?“ 琼琼明显顿了一下,惊讶回过头:“你怎么知道?” 满满的全是套路啊。 文昊真想告诉她,我当然知道,因为“上次”你也是这么骗我的。 骗我很好玩是吗? 但忍住了。他要把这问题留到现在问。于冷夜冷风中,当两人都各自把自己的锁扣在别人的锁上的时候。 可是谁也想不到,琼琼刚把锁奋力软绵绵地扣上,整个人随即精疲力尽晕厥瘫软在了文昊身上,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文昊也是这时才发现,她的脸色是有多么的苍白,是被他逼成了什么样,软软的惨白惨白,像流干了血的尸体。 真不敢想像假如当时文昊站在琼琼的上方位,而不是下方位,琼琼又会怎样。直接就一个跟头从这里滚下去了。 就算滚不进深不见底的千沟万壑,也生命渺茫。 那一刻,文昊傻了。自己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做了什么傻事? 还想再抱一次她冰冷冰冷如冰的尸体吗? 两泪而下,划过脸颊,穿过脖子,直刺心尖。 好疼,撕心裂肺的疼,脑袋一片空白。 来人,救命啊! 第043章时间正流了 2018年11月28日。 文昊正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背着琼琼,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前往西峰的气象招待所。 琼琼是因为疲劳过度,晕厥过去了,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就会没事。 一路上文昊忘了自己的腿在,身子会累,满脑的全是琼琼煤气中毒那天她冰冷的身体。 那天就是因为他耽搁了,琼琼才离他而去的。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到他身上。 他要快,最快,光打电话求救远远不够,得自己先行动起来。 冷风不过是爬行而过的蚂蚁,不痛不痒。况且他怎么可能还感觉的到冷?他浑身是汗,热的着急的,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全给背上的琼琼穿上,可千万别把她给冻着了。 石阶不过是缓坡,文昊如履平地。即便脚上捆着二十公斤重的沙袋他也如履平地。他怎么可能还感觉的到累?他不累,比刚满充了电的电动车,灌满了油的汽车更精神,不知疲惫。 如果可以,他宁愿把自己的这股劲全输送给琼琼,让她抱着疲劳过度的自己大喊救命。 他明明已经这么努力,这样拼命,在黑夜高山冷风石阶中急行,怎么一睁开眼天却亮了呢?而且还躺在了一张冰冷的毛毯上。他似乎更多的是被冻醒的。身上什么也没盖,大冷天的房间客厅的窗户都开着,能不冷吗? 怎么会这样?
第49页 这个时间自己不是在西安雁塔区的城中村吗,怎么突然跑回厦门的何厝小区了? 他忙坐起来,只见客厅空空荡荡,晨起的金光洋洋洒洒,照得沙发以及客厅墙上的七幅油画格外显眼。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沙发上没人,也没被子。 文昊勐地心口一阵绞痛,像被野狼狠狠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忙起身冲进房间。也空空荡荡没有被子,但床头对面挂有一幅琼琼亲手画的她跟他的刺眼的“结婚照”。 画上的琼琼穿着她最喜欢的草莓红的红裙子,骑在身穿青色中山装的他的肩上。他胸前佩着小红花,背景也是一片幸福的浪漫的红。多美的新娘多丧的新郎啊。 怎么会这样? 捡起地上的手机,没电。 旋又跑回客厅打开电视。新闻早播亲切端庄的女主持人用她标准的普通话清晰地告诉他,今天是2018年11月28日,早上七点整。 果然是2018年,文昊又回到了2018年。 心因为被咬碎叼走,顿然的由心到头脚两端都开始发空,原地踉跄两步,险些没站住。 好端端的时间怎么回来了呢? 文昊不明白,这到底又是为什么?是因为他揭穿了琼琼的谎言,欺负她,所以老天又要惩罚他吗? 相比时间倒流,他更不愿意,或是更不敢回到这天。 如果不出意外,琼琼冰冷的尸体还在医院的停尸间躺着,医生正等着他去联繫琼琼的家人呢。 他不要去联繫琼琼的家人,也不要亲手把琼琼送进火葬场。他已经知错了,放他回去吧,他会在华山上好好照顾琼琼,再也不惹她生气欺负她了。 咚的一声,文昊两腿彻底一软,坠坐在地,脚完全感觉不到疼。 他已经不会疼了。 就那么愣愣地呆滞地在冰凉的白色的砖上坐着,恍惚麻痹,什么也思考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高升的太阳刺痛双眼,文昊才又忽然有了知觉,勐然想起什么,起身忙推开客厅画室,画架上搁着的果然是《时间》这幅画。 完整的《时间》这幅画。 上面不仅有琼琼的签名,更有日期:2018年11月26日晚。 她以前最多只是签名,签名也很少,何况于写下日期。 这是在暗示着什么,还是特意纪念着什么? 只因那天是自己三十岁的生日,而再过两个时辰,到了27号,就是她的死期吗? 多厚重的日子,多崩溃的文昊,瞬间两行冷泪垂直而下,划过脸颊,透进脖子,直钻心窝。他的心窝是空的,已经被狼叼走了,冰冷也就愈加的寒,又于剎间灌满,还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完全冻住了。 好冷。 假如这时有个人随便拎着一把锤子朝他轻敲一下,他会碎的,碎成一地悲伤。 不疼,但真的好痛。 原来《时间》上画的不是时间,红黄交错的更像是熊熊的火焰,它们正在燃烧质问着文昊。相比敲碎冰冻的他,是不是用火更加残忍。 好残忍。 2018年11月29日。 文昊捧着《时间》这幅画,没睡。他以为只要他熬到凌晨零点,他的时间又会回去,继续回到2017年1月12日的前一天,1月11日。 可是没有,时间正着走了。2018年11月28日过了凌晨零点,是2018年的11月29日,让人一点脾气也没有的日子。 他真的傻了。 他完全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时间这是在逼他。 逼着他承认琼琼已死的事实,且还是他害死的。 不仅如此,他还得负责通知琼琼的家人,并为琼琼送葬。 这跟一个杀人兇手杀了人,通知那人家人,并帮着下葬又什么区别?没区别。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那个杀手杀死的是自己认识且深爱着的女人。 太残忍太残忍了。 2018年11月30日。 昨天医院一共给文昊来了十七个电话。确切的说是给琼琼来了十七个电话。 文昊的手机早没电关机了。 他从不知道原来他们对死人也这么热心。 是该感动呢还是感动呢? 文昊又是抱着《时间》迷迷煳煳痛睡过去,今天一早又迷迷煳煳痛醒过来,有人在敲门。 他就那么垂坐在沙发跟前的毛毯上,想站起来,却不听使唤,想答应咽喉似乎也不属于他了。 他又这么垂坐了整整。他是个罪人。 “文昊,你在家吗?我是派出所的张峰,我们见过的。你开开门。文昊?” 张峰?文昊能没见过他吗。在时间上两人相隔一年多,但一切都恍若昨日。27号那天就是他抓的文昊。一通询问,又放了他。 文昊当时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屋里清冷空荡,跟现在一模一样。 只是他比那时更憔悴了。 他又来干嘛?又拉我回去,怀疑我是兇手吗?文昊不由想道。 第044章琼琼的葬礼 不是,这次张峰是替医院来的,催文昊赶紧把琼琼的亲属找来。 文昊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一句话也没有。听他说完后,把手中的《时间》往他手里一送,进卫生间去了。 他得好好洗洗,清醒清醒。 然后跟着张峰又去了一趟医院,又看了一次琼琼冰冷的尸体。
第50页 琼琼原本桃白粉嫩可爱的婴儿肥,已没有任何弹性,坚硬如冰,像从冰窖里刚抬出来一般。浑身冒着冷气。被冻结的缘故,她还显得那么遥远,生人勿近的遥远。 不然她会用她结冰有棱的鼻尖脸庞,乃至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刺痛文昊。 好疼,光看着就疼。 都说世上最远的距离是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但有你明明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却不让我碰你遥远吗? 前者,美丽的暗恋;后者,残忍的诀别,阴阳两相隔。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自己能等到那天吗?十年呀。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文昊怕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 你太狠了。 2018年12月7日。 昨天刚把琼琼下葬了,埋在了她两年前为她父亲买的老家乡里的公坟里。一墓两穴。 她奶奶有以前的老坟,据说是她爷爷年轻时亲手磊的。文昊没去看过,估计跟他大外公的差不多,也全是石头。 大外公的坟只有一个穴,他的有两个,一个他自己,另一个是她妻子的。也就是琼琼的奶奶。 原来老一辈的人,他们的坟多半是自己盖的。文昊仍无法想像这种心情。 琼琼应该也没想到这层吧。 反正文昊从没想过自己死后会葬在哪,是一个穴还是两个穴。倒是他父母,前两年他们也为自己在镇里的公坟场买了往生的家。也是一墓两穴。 就这事文昊还专门问过他们,他们现在还算年轻,为什么这么着急?父亲说:“人可不就这样吗,生前准备身后的事,不然真等到那天就来不及了。” 琼琼就是这样,去的太过匆忙,令人措手不及。 按着传统,应该重新为她单独买一处坟,但她父亲执意,说是姑娘未嫁,他又自己一人,住在他身边挺好,将来等他也老去后,相互有个伴。 奶奶姑姑都来劝,说这不合规矩,祖祖辈辈也没听说未出嫁的姑娘跟自己的父亲葬在一起的。这不乱套了。 父亲坚持,说女儿是他的一切。生前没照顾好她,死后还不让他陪着吗?一句话,全家哑口无言。包括文昊在内。 如果他有话语权,他将来也想跟琼琼葬在一起。新买一块墓,两个穴,琼琼先住进去,未来他一定进去陪她。 反正今生他是不会再爱了,活着也只是为父母活着。等将来送完他们,文昊就下去陪她。他发誓。 也许有人会觉得他话说的太早,未来的事谁知道?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三五年后,指不定怀里抱着谁呢。 或许吧。这“或许”是送给别人的。别人或许会这样,文昊不会。 有些爱情註定是一辈子以生命相托的。关于这点,文昊也是前两天才想通的。 你试过一个爱你的人,无论一年前还是一年后,她在金锁上写的全是你的名字吗?两次对她来说都是第一次,中间她并没有连续的记忆。文昊当时是气煳涂了,说琼琼太能装,说这是她的套路,其实是他自己太过可笑了。 两次带琼琼上华山,第一次,琼琼大概一年前去过,她没表露,因为对她来说,这就是她的第一次,跟文昊的第一次。 第二次,她昨天刚从山上下来,气还没喘匀,又被文昊拉上山。她依然没有表露,依然选择不告诉文昊她昨天刚去过。这么一想确实挺可气,再一想,她前后两次金锁上写的全是文昊的名字,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她是真的爱文昊,即便昨天刚去过,但那不是文昊带她去的,她身边没有文昊。她不说,除了她爱文昊,也是不想让文昊尴尬难堪或扫兴。 就好比你满心想带你女朋友去一个地方玩,结果她说她去过了。好吧,换一个。她说她也去过。再换一个,她还是去过了。最后两人即使去了,男友多少也会有点想法吧。 再个,当时文昊跟琼琼的处境特别微妙,对于琼琼来说,文昊当时是那个在北京不辞而别的文昊。突然打电话约她,她又急于想见文昊,她能说她刚从华山下来吗?一说,按着正常逻辑,文昊可不只得回:“哦,这样啊,那算了,下次吧。” 这不是琼琼想要的结果。她想见文昊,疯狂的想知道文昊的下落,哪怕再爬一次华山又何妨。 这么换位一想,琼琼哪里有一丝半点欺骗的意味,满满的全是爱。 且她爱的是如此的坚定,前后两次,不管有没有连续记忆,她金锁上的名字全是文昊,牢牢想把文昊锁进她的心里的文昊。她对文昊已如此,文昊今生能为她做的,也就守身如玉了。 这不是道德的束缚,这是爱的信仰。文昊信仰她,她信仰文昊。共守一生。 可惜当文昊想通这些时,又一切太晚了。为什么总这样? 琼琼活着的时候,为所谓的自尊累;琼琼死了,好不容有时间倒流可以多陪她几年,又怀疑她的真诚,刻意去欺负她。 像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拥有像她这么好的女子的青睐。不配有。 还有文昊以为见了琼琼父亲,即便她父亲不骂他,她奶奶也会跟他拼了老命。 但没有,他们一句埋怨责备的话也没有。 奶奶光顾着流泪抹眼,父亲一句话不说,低头出门,回来时嘴里多了一根烟。他已经戒菸很多年了,于瞬间又苍老了许多。
第51页 按说文昊是“第一次”见他们,他们也是“头一次”见他,文昊对他们不陌生可以理解,他们对文昊竟然也毫不陌生。当时第一眼见到他,还以为琼琼也回来了,琼琼的奶奶忙着看门外,她父亲则有点腼腆有点憨又有点激动紧张的看文昊。 文昊无法形容他当时看自己的目光还有那笑,估计连他自己也不可名状吧。太复杂了。 第045章时光小妹 这一切全是琼琼的功劳,她平时没少在父亲奶奶面前提文昊,没少让他们看他的照片。 那一瞬间,文昊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原来他们早把他纳入他们家,早把他当亲人了。 他们以为是女婿上门,心情复杂,而他这个“女婿”却是来给“岳父大人”报“新娘”的丧的。 怎么可以这样? 如此的残忍。 文昊不敢说,甚至想过掉头立马走开。也确实转身走了,才一步,就被琼琼父亲粗糙有力的右手给拉住了。他显然猜到了什么,所以文昊的手肘才会那样的生疼。真的好疼。肉体上的,精神上的。他对不起他们一家。 哽咽着说完琼琼的死讯,文昊几乎没再说一句话。一晚一晚的睡不着,日渐消沉憔悴。 眼睁睁地看着琼琼身前所在乎的亲人们一个个悲伤落泪,再看着她被运出医院,抬进火葬场,直到再次抱着她,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从没这样的觉得琼琼如此单薄消瘦过。 一个小小的盒子就把整个鲜活的她装进去了。 从此冬天将不再冷,春天也不再绿,脚下泥潭,远方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文昊却仿佛听到了一声琼琼的声音,她似乎在喊阳光好刺眼。 有那么一瞬间,文昊竟然忘了替她打伞,忘了她会怕光了。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还能做什么? 明月夜,短松冈。 本来想再多陪琼琼几天,在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再寻找寻找她身前的身影足迹。她父亲却跟文昊说,说他可以回去了,他们不怪他,这都是小琼的命。 文昊真想当场跪下去,痛叫他一声父亲。 但没有,他竟没有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反正就是没做。 早上从村里出发,午边到县里,再到市里,然后再导火车经温州回到厦门。去了琼琼家好多次,这是文昊第二次回来,往回走。 第一次带着琼琼香消的音讯,第二次拖着自己空空的躯体,只匆匆一周的时间就把她送走了,真正永别了。 好快,真的好快,到现在都快到家了文昊整个人也还是恍惚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 期间琼琼的父亲什么也没提,琼琼的遗产,她身前的那些画作,通通没说。 即使他不说,文昊也会悉数处理好后,悉数交给他的。 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留下《时间》这幅画。 它不仅仅是琼琼身前最后的一幅画,也是最后一幅以他为原型的画。文昊想把它珍藏起来,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以后他哪也不去了,回老家守着父母,等送完他们后,再带着这幅画一起去找琼琼,免得她说她不认识自己,记忆模煳了。 说到做到。 什么梦想什么追求,全是虚妄的东西。灵魂已不在,哪还有什么精神。 下公交,进小区,上楼刚想推门,门上莫名贴着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回来记得联繫我,急死了。落款:时光小妹。 时光小妹?文昊从没听琼琼提起过。 撕下,掏钥匙开门,又是空空荡荡,凄悽惨惨凉凉。他不忍在客房多待,直走房间,拉开床头柜,拿出收在里面的琼琼的手机,早没电关机了。 怪不得那什么“时光小妹”会急呢。 充电,打开一看,果然有时光小妹几十个未接电话,以及数十条简讯。大意都是问琼琼去哪了,怎么手机关机,看到速回之类的信息。 文昊试着回拨一个,才嘟一声,对方飞快接了起来,紧跟着就是一个清脆着急的声音:“喂,这几天你去哪了?急死我了。……餵?你说话。……餵?是琼琼吗?餵?……你是谁?” 文昊一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在跟琼琼说话,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直到时光小妹问他他是谁,他才隐忍着低沉的说了两个字:“文昊。” “文昊?!”时光小妹震惊过后,半晌才出声,试探着问,“那琼琼呢?” “你是谁?你找琼琼有什么事吗?”文昊几乎哽咽着说道。特别是提“琼琼”两字时,他不能说她的名字,不然真的会哭的。 “我……我……”时光小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也没什么事,她没事就好。对了,她在身边吗,你能让她接个电话吗?……餵?你还在吗?可以吗?” “你就是她的经纪人吧?”文昊突然说道。 时光小妹被他这话吓到了,也好一会不出声。 文昊是因为她说她要跟琼琼说话,她则是因为文昊猜穿了她的身份。 “她、她在吗?”过了一会,时光小妹又小心翼翼的说。 文昊又不说话了。
第52页 “她是不是出事了?”时光小妹惊道。 文昊没有着急开口,缓了一下,沉重说道:“有空你来一趟吧。” “好好,我就在厦门,我这就来。”时光小妹急道。 然后也不知是文昊还是时光小妹先挂的电话,放下手机后,文昊整个人又不好了。呆呆地对着手机,琼琼的手机,两眼空洞,整个人也是空的。 接着一滴一点的往里渗醋,又酸又冷,直把他的心注满,酸得难受,冻得他生疼直想哭。琼琼就这么没了吗?他就这么亲手送走了琼琼。 整个人仿佛瞬间冰封,化作道道尖锐,只想破皮而出。他却只能拽紧双拳,拼命承受着,承受着这千穿百孔的滋味。体无完肤。 突然叮咚一声,把他从这又酸又冷又尖锐的冰醋里惊醒过来。憋得全身紧绷通红,下意识的抹一把眼泪,满手冰晶。原来他真的又哭了。 他也记不得这是他这一周内第几次流泪了。 每晚每晚睡不着,每晚以泪洗面,自责埋怨思念琼琼。这才几天他就受不了了,十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惟有泪千行。 十年生死两茫茫啊。 第046章六颗痣 文昊怕这样直接出去会把人家吓了,特意进卫生间洗了把脸。一抬头,镜子里的人不是他,他从来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琼琼曾夸他脑圆亮如光,脸方俊如玉,又亮又透,满面春风与自信。可这镜子里的人,哪有一点自信春风抖擞的样子。 脸是暗的,容是悴的,所有的皮肤肌肉骨骼全都耷拉绝望着,阴暗沉沉。没有愤怒,也不见悲伤,活着跟死了差不多。那是一只鬼。 一只完全没做好做鬼准备的鬼。 想拿毛巾把脸擦干,手刚伸出去便顿住了。他忽然又想起琼琼常跟他说的话,洗完脸不能用毛巾擦,不然等于白洗。 那用什么擦? 什么也不用,拿自己的双手把它拍干就好了。既收缩毛孔,又节省化妆棉,一举两得。 文昊便耍赖:“可是手会酸还浪费时间,除非你帮我拍。” 所以通常时候,如果琼琼看到了她就会替文昊拍,没看到文昊就直接拿毛巾擦,自己拍打湿脸的习惯,至今他也没养成,太别扭了。 一个大男人整天自己啪啪啪的,多扭捏。 但现在,对着镜子,他却想这么做了,完全听不见着急的门铃声,耳边只有自己疯狂拍打自己脸的啪啪啪的声音。 疼,有点疼。 为什么琼琼拍打时,她的手是那样的柔,自己的脸是那样的舒服。直让人忘记时间忘却麻烦,比按摩还受用。 且还可以一直睁着眼,近近地看着她。柔美安静满,胳膊粗壮,能量的红和黄,像一团团熊熊的烈火,随时在燃烧;近看又像是无数凌乱但又清晰的生命线,身体在燃烧的同时,时间也在燃烧,熊熊没有尽头,不知起始,或者压根就没有起始。 总之只需看上一眼,就能点燃你的神经,激动热血澎湃。 再看整体细节方面,短髮圆头方脸鹰钩鼻,甚至于左侧脸颊的一颗、胸前的两颗以及左手小臂内侧上的三颗痣也都能看得见。 为此文昊还专门抱着画到卫生间的镜子跟前比照过,他上半身的正面,不多不少,只有六颗痣,且方位一点没差。左侧脸颊,左胸前心脏位置一上一下,以及左手小臂内侧接近手肘的紧挨着的三颗,一共六颗。怎么全在左边呢? 若不是琼琼,他从不知道自己上半身正面只有六颗痣,从没观察在意过。 第047章时间又倒流了 再个他虽也看透摸遍了琼琼的身体,却只记得她左眉上有一颗浅痣和关键部位的另一颗,一共两颗。其它诸如手臂肚子乃至脖子大腿没有丁点印象。 文昊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 琼琼太爱他,他却太有愧于她。 同样是爱,琼琼体贴细腻,自己却似乎只是个感觉。具体的事情,自己为她做的太少太少了。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有什么地方觉得特别奇怪的吗?”文昊实在等不及,问道。 陈时光一副惊喜迷恋的样子,两眼发光,半小时过去了,她还这样。 从第一眼直说这画太棒了太棒了后,再没说过半句话,整个人完全陷进去了。文昊以为她没听到,刚想重新再问一遍,陈时光眼睛仍留在画上,总算开口了,但说的却是:“你刚才说什么?” 完全把文昊无视了。 文昊不跟她计较,紧盯着她重复了一遍:“我说这画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陈时光不太理解的看眼他,见他坚定点头,又重新看回画里,微皱眉,想了想,盯住一处似乎看出了什么,好一会才说,“家里有放大镜吗,你拿一下?” 家里正好有放大镜,平时琼琼也老拿它看画。 文昊说这有什么好看的。陈时光则说他不懂。 文昊确实不懂,无非把画的局部放大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现在顾不了这么多,陈时光的话就是命令,忙去拿来并连忙给她:“给。” 陈时光接过放大镜后,特意对着刚才这处又看了看,然后才说:“你看,要说奇怪,也就这里了。这一处的高光有点突兀太亮了。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你看,太突兀了,跟旁边的颜色变化相差有点大。别的都很好,我敢说这绝对是迄今为止她画过的最好的一幅画。”
第53页 陈时光满脸兴奋的看着文昊,文昊一把抓过放大镜,使命看了看,勐地灵魂出窍。 她指的那处不是别处,正是时间倒流时,文昊为了试验自己受伤,下一天会不会留下刀疤的地方。也就是他轻轻在自己左手臂紧挨着那三颗痣处划上一刀的地方。当天晚上留下刀痕,下一天却不见了。 自己看了这画这么久,看了无数次,怎么就从没发现这处有异样呢?行家果然是行家。 这还不是最令文昊震惊的,最震撼的是,这刀近乎白色的高光亮点,它的大小长度以及位置,跟他当时下刀留下的伤痕一模一样。 换句话说,这一笔很有可能不是琼琼拿笔画上去的,而是文昊自己用刀划上去的。 假如真是这样,简直不可思议,比时间倒流更令他吃惊。 他明明在自己的胳膊上用刀,刀伤怎么会刻到画上去? 而如果说这如刀锋般细腻的一笔是琼琼画的,那也同样震惊。 除非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然她怎么知道“未来”自己会在那划上一刀做试验? 文昊突然有点乱,兴奋又乱。乱是因为不可思议,兴奋是源于这一切果然跟这幅画有关。 为了确认到底是琼琼事先画的,还是因为他的作用,才使画上多了一笔突兀的高光亮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再往自己的身上轻轻划上一刀。 胡乱打发走陈时光,文昊急忙跑向厨房,拿来一把锋利的水果小刀,抱上画,一起拿到卫生间,一边对看着画,一边对准左手小臂内侧的三颗痣慢而轻的划去,直把三颗痣串成了一串。 轻微的伤痕,几乎感觉不到疼。 一丝鲜红的血渗出,瞬间覆盖了那三颗痣。文昊屏着唿吸,什么也听不见,牢牢盯着画上同样的位置,许久许久,时间仿佛静止,手臂上的血早凝固了,画上却没有任何变化。怎么回事? 想起什么,忙去客厅打算把茶几上的放大镜拿来。他刚拿起放大镜,刚想跑回卫生间,左臂上刀口处勐然传来剧烈的灼烧感,直痛得他整条手臂都没了知觉。 下意识的往那一看,三厘米长的刀痕,正在一点一点的裂开,撕大伤口,激烈迸射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金色的光芒。 金光越来越盛,刀口越裂越大,文昊已完全感觉不到疼,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金光一滴一点把他的左手臂吞没。他什么也看不见,眼里只有金芒,射满整个客厅。 紧接着只感觉眼睛也在冒火,金色的火,灼烈疼痛无比,忍不住,啊一声大叫了出来。 顿时眼睛化作两道金光射线,直要把整个房子也射穿了。好疼,疼得他站也站不住。再想叫,嘴巴也变成了金黄射线。再是整个人整个身体,全都撕开裂开,没有一丝血,也全是金色的光芒,直到整个人完全化作金芒被金色吞没。 仿佛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啊”仍留在耳边,人却不见了。 去哪了? 2013年3月21日。 文昊啊一声勐坐起来,后背湿凉,浑身冒汗。定眼一看,他又惊到了,这场景怎么这么的熟悉? 小小的房间,八人上下铺宿舍,他坐在进门左手边第一张床的上铺上,惊喘着看底下正在玩扑克的另五人。 五人一律穿着春季保安制服的裤子,上衣扔一边,或短袖或背心,他只叫得出其中一人的名字,贾陆。 贾陆脸有点大,皮有点糙,个子比文昊还低两公分。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山西人,再具体的市县文昊就不记得了。 两人曾在美院同为保安的一年多里,贾陆几乎每天问文昊同一个问题:你说我该自己回去吗?文昊一直的回答是:这得问你自己,你觉得就这么回去你甘心吗?贾陆想了想,说不甘心,太窝囊了。于是乎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他就这样陪文昊在美院整整干了一年多的保安,直到文昊离开才走。 他没跟文昊告别,到最后文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自己想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私下里觉得他有趣,现实则哭笑不得,或者可悲。 第048章莲花清澈 贾陆大概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是个倒插门的女婿,在老婆家几乎没有地位。没地位也就罢了,还没有尊严。连老婆的大伯也可以打他,一点小事给了他一巴掌。老婆不为他说话,想回娘家,家里有个哥哥,哥哥娶了嫂子,娘家也没了他的位置。 他就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灰,一身委屈无人可诉。一气之下买了火车票直奔北京而来。 说他有趣是因为文昊第一天见他,也是他刚到北京的第一天,他就说他后悔了。 去培训基地的路上,一路跟文昊说他的故事,一路后悔。 说早知道那一巴掌忍忍算了,这倒好,一出来反而进退两难了。 自此这个问题整整纠结了他一年多。也缠了文昊一年多。 说不烦他,那是假的,但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个人,没魄力,有点小脾气也还是蔫的,文昊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劝他分吧,他说他怕老了无家可归,在老婆那,好歹有个住处,吃喝不愁;劝他合吧,他又想找回一点点可怜的自尊或面子,哪怕他老婆主动给他来一个电话也成。 很可惜,他老婆根本不在乎他。 有时候文昊开玩笑说他就是工具,为他老婆家传宗接代的任务既然完成,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
第54页 他无奈笑笑,说好像也是,早知道当初就不嫁了。 早知道,又是早知道,文昊早知道从认识琼琼开始的第一天就拼命对她好了。 但这样会不会吓到她呢? 他得好好想一想,因为他似乎又穿越了。一下从2018年的十二月初,回到了2013年的三月底。 这时他正在北京昌平区的保安基地培训,过两天如果时间正流,他会被分配到美院。如果倒流,就会流回西安去。 文昊不想回西安,他想去美院,到美院上班的第一个清早他就会遇到琼琼,只一眼便深深把他迷住的琼琼。 到现在他也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清晨。 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饭也没吃,班长便把陌生完全不认路的他带到了北区南门,接下夜班,他在美院当保安的第一天也就这么开始了。 当时天才微微亮,美院的整体建筑清灰古朴,新鲜,对一切好奇,反正没人,站在岗亭上文昊也不老实,到处乱看。 院内先是有一棵几乎与楼等高的雪松,枝繁叶茂,,格外显眼。它的左侧是小三层的人文大楼,右侧是只有一层的大讲厅,中间以两层楼高的教学楼过度,从西到东,呈现一个半环的递减,连成一个小院,刚好把这棵的雪松包裹其间。 对面八十米,是南区的北门,庄严的四层行政大楼横面而立,校长书记全在里面,庄重严谨,气势恢宏。同时也完全挡住了文昊继续往南看的权利。 南北被堵,视线只好回到跟前这条东西贯穿,长达三四百米的八十米通道。也就是通往南区跟北区的中间的这条路。 当前这条通道正在翻修。挖掉原来的水泥路,浇筑全新的水泥,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带有条形纹的足有十三公分厚的青石板,陆陆续续,工程得一直到14年的夏天才竣工。 原本脏乱差的通道,转眼成了世纪广场,内府公园,小树花径,绿茵草皮,应有尽有,更有一片的小竹林。 小竹林几十个平方,但毕竟是竹子。那时文昊已离职美院,跟着琼琼一起搬进了情敌刘夜家,但每次回美院,都会到这竹林逛逛,不说两人有多爱或多懂竹,只因那份亲切。 他跟琼琼都是南方人,从小盪着竹鞦韆吃着竹笋长大,冬笋春笋,文昊虽对笋有点吃腻,但对竹子的感情是深的。他们于他,不是书本里的竹君子,而是老乡,千里遇老乡的老乡。 当然了,在文昊第一天上班的当下,别说竹林,整个八十米通道一片狼藉,满眼土丘,到处都是打孔挖起的水泥块堆,只留有中间窄窄两三米宽的水泥道,以便往来南北校区的师生行走。其余地方的水泥全被挖起,大部分还没运走,间黄泥,要多乱有多乱。 北京天干,免得风一起沙尘满天,有些暂时不作业的地方不得不先拿绿网罩上。若从高空俯视,还以为是一块块的绿地呢。 大概七点十分的样子,天光青亮。当天天气难得不错,没有严重的阻挡,能见度如同戴上眼镜的近视眼,显着清晰清澈。 四下安静,只有外围零星经过的车声。突然远远的听到自行车声,迎面从对面北区骑来一个红衣女子。文昊本来也没注意,见有学生,忙站直不再乱动,心想着送她个注目礼即可,也不枉自己上班第一天见到的第一个学生。 不料她骑车经过门前,因为是电动门,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凸轨。假如她自己一个人骑也就算了,最多稍微颠簸一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偏偏这名女子的后座上还载着另一名白衣女子,车后座又低,后轮经过凸轨时,一个勐的起落,后座的女子完全没做好迎接这个起落的准备,一惊一叫一疼,人差点被颠下车来,有点狼狈。 她以为没人,哪想一抬头,两眼正好落在了文昊的两眼上,四目相对,尴尬也好,不好意思也罢,这大清早万籁俱寂的,就这样被她倏然一连串的转眼便远去的清亮如荷花芬芳般的笑声彻底打破了。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文昊当时的心就是这样勐的勐的温暖激动地乱跳着。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人就是琼琼,脸型身材文昊都没怎么看清,光一通莲花般清澈的笑声就把他整个的人,从上到下,完整收走了。 且还讷讷完全不自主的下岗亭跟走了好几步,只盼多听一会这笑声,多看一眼琼琼的风姿。 然后整个早上文昊就那么痴痴的痴痴的不时傻笑,像个快乐满足的傻子,只要一想起琼琼就快乐就满足就想傻笑。 第049章不如狗 多美的声音,多甜的早上,多好的姑娘,却被一声“做噩梦”打跑了。 文昊回过神,定眼再一看,他仍坐在保安员培训基地的八人宿舍的上铺上,宿舍另外五人的手里还拿着牌在盯着他。刚才问他是不是做噩梦的就是贾陆。 文昊没有回答他,也没这个心情,他得好好捋一捋,躺下,背过身,面着墙,睁着眼,自己这到底又怎么了?这回是时间正流还是倒流? 但愿是正流。他不想再每一天的努力,第二天琼琼都不记得了。他想好好好好的弥补她。 贾陆他们则以为他不说话是因为他做噩梦不好意思,欢笑一声,继续“画乌龟”去了。 2013年3月22日。
第55页 “画乌龟”据说是流传于东北的一种牌,却是一个山西人,也就是贾陆教文昊他们的。 没办法,培训太无聊,早上起床集合吃饭,中午下床集合吃饭,傍晚穿衣集合还是吃饭。 教官若心情好,多讲几句。或拉出去培训五分钟的前后左右转。 若心情不好,连集合也懒得集,到点吹个哨子自己排队吃饭去。 大米配白菜,米管够菜也管够,吃完了记得把掉在桌上的油收拾干净就好了。 文昊因为没油可掉,每次吃饭总是第一个回来。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这身春装保安制服并不是他的,而是他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培训完后,直接把衣裤脱下,晾到操场塑料棚架下的绳子上,有时候等上一夜有时候等上两天有时候一刻也不用等,它的下一任就来了。 穿上,培训完后再放回去。 如此传承一代又一代,从来不用清洗,到了文昊这一代,他自然也就不得而知最初的掌门到底是谁。 每个掌门都留下了他们特有的体味。 从小老师教育文昊要敬重前辈,这些前辈们穿过的衣服,进宿舍后,他可不得第一时间脱下供奉起来,免得打扰了他们的体味,全投奔到他身上。 接着文昊拿出笔纸扑克,等着同宿舍其他五人陆续回来,继续“画乌龟”。 规则很简单。 一副牌,每人摸五张,目的就是把手上的五张牌全换成同一花色。 第一个先摸的人再摸一张手上有六张,放下一张不想要的。他的下一家若觉得这牌有用,可以拿起,若不想要,也摸一张,然后再像上家那样放下一张自己不要的,手里一共只能保留五张牌。 依次循环,若第三家想换桌上的牌,就得一次性换两张,第四家换三张,直到桌面上的牌满五张为止。 没人要即全部作废,重新开始下一轮的放牌跟换牌。每次依然是桌面上有几张牌,想换就必须以手上相同张数的牌换,直到再满五张牌,没人要再全部作废,再重新开始下一轮的换牌。 只等手里集齐五张同花的点数加起来超过四十才可以叫分。 比如文昊经过好几轮的换牌,手上留下五张梅花牌,分别是7、8、10、j、小王,人头跟司令算十分,这五张牌相加一共四十五分,大于四十,他有了叫分的权利。选择叫分。 若其它人手中还没有五张同花,这局他独得45分;若贾陆也形成五张同花,相加等于三十,他也可得30分。 还有一种情况,也是最刺激的,就是在文昊叫分时,贾陆手里的五张同花相加不是三十,而是四十四或四十八。这时就看贾陆的选择了,他可以选择顶文昊,或者放弃。 假如他拿44分顶文昊,比文昊的45小一分,不好意思,他这44分得全部输于文昊,归文昊名下。反之他拿的是48分顶文昊,就换他跟文昊说抱歉了,48大于45,文昊的45分得全归他。 而若贾陆胆子小,或者谨慎,选择不顶,那么他手上是多少分还是多少分,全归他自己,文昊手上的分也归他自己,互不侵犯,相安无事。 得分每局相加,多局以后,有人率先达到两百分,分数最少的那人必须接受最高者的惩罚。在的他手上找位置画乌龟,大小都可以,只要你不怕他反扑回过头来报仇。 白昼漫漫,无聊太长,全靠这副牌度日。文昊跟贾陆运气比较好,才来了三天就回去了。同宿舍有两个最惨,来得早,足足待了半个月才结业,跟着他俩一起回来。 原以为到了美院会有新衣服穿,且有肉吃,结果他们穿的还是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上任所穿过的。吃的也一样,虽然看见油了,但仍找不到肉,也难怪跟文昊同一批的六人到美院报导刚两天,就只剩下他跟贾陆了。 不是文昊不去记他们的名字,实在无从记起,跑太快了。 文昊常跟贾陆说,他在美院当保安最大的感受就是,不怪师生其他人不把保安当人,首先公司就不把保安当人。这就好比连你家人都不把你当人,你叫别人怎么拿你当人看,看得起你。 所以,只能自己把自己当人。 遇到无理的学生,文昊便拿教务处毕业证吓他,他再横也怕毕不了业;遇到狰狞的老师,便用校长书记压他,他官再大总大不过校长书记吧;而遇到校外其他野蛮角色,若想治他们,就比他们更强硬,硬碰硬。但不是打起来,而是使用聪明技巧。 比如学校不让遛狗进宠物,有个大妈非天天来,她还威胁文昊,说有本事你动我狗试试,狗比你人贵多了,你赔得起吗。 这保安当的,跟当初“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差不多,果然不拿他当人看,连狗都不如。 文昊忍不了。下次那大妈再来,狗通常跑在她前面,狗进来后,文昊随即把大门一关,给她来个人狗分离,看她怎么办。 大妈只能站门口着急着看着狗狗越跑越远,却无能为力。 到时狗狗跑丢了可不怪文昊,学校本来就不让进狗,是它自己闯进来的。文昊也不怕大妈去告,她没理在先,况且又是校外人士,学校再不在乎保安,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是他们规定说学校不能进狗的。 第050章心情复杂 结果文昊发现是他想多了,才十秒这大妈就跪地求饶了。说那是她的宝贝心肝肉,比她命还重要,她以后不来了还不成吗,叫文昊赶紧开门让她进去,不然狗狗真走丢看不见了。
第56页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文昊见她还算诚恳,又念她是大妈,心一软放过了她。 从此这大妈再从校门口经过,虽然没有好脸色,但总算说话算话,没再进来。 这是文昊被调到南区东门后的经歷。还有一个更有趣的例子,因为缺人,他先是从北区南门调到的南区北门,然后才去的南区东门。 南区的北门通常就叫北门,正对着行政楼,每天来往进出的全是领导。大到校长书记,小到给书记校长打扫办公桌端茶送水的老师,全是文昊的领导。 这跟皇上身边的宫女太监一个道理。毕竟是最接近权利中心的人,随便一句小话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文昊是第三方劳务派遣,小命不值钱,也就没有队长那么害怕。每天该敬礼的敬礼,该偷懒玩手机的还偷懒玩手机。 也不是真的偷懒,人有三急,他每小时去两到三次每次五分钟总不为过吧。不然在门口一站就是半天,五六个小时,没人换岗也不能坐,充其量可以下来稍微走动走动,他可受不了。 文昊也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保安,谁叫他一惯奉行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呢。 每月一千八,穿旧衣吃萝蔔土豆,一天点三次名,二十四小时待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出勤没钱,下班经常帮老师抬桌椅搬东西是分内事,上六小时跟上八小时有时发的工资一样多,乃至实在缺人,加班十二小时也一样,全看队长心情,更别说什么节假日工资翻倍了。 文昊也奇怪他为什么能够在那待上一年,一年一天也没休过,除了琼琼,另一个原因多半是他知道他不是来挣钱的吧。 说这么多保安的坏话,这工作总归还是有它的好处的。比如他可以明目张胆的站在那发呆胡思乱想,构思,完了下班后抓紧时间再把它写下来。 后来文昊学聪明了,他干脆拿手机写,上着班边构思边写,既不耽误工作领工资,也不耽搁写作做作家梦,多好,一举两得。只要不被重要领导看见。反正这就是个只需有个人站在那的工作,像麦田里的稻草人,有个人立那就够了。 至于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工作,管多管少,没人关心。 于无形中,文昊已麻木,也早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只在偶然闪光,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比如将举的下面这个例子。 那一刻文昊是人,一个勇敢机智又多谋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下午,文昊正来回在门岗前踱步构思,莫名开来一辆崭新的捷豹跑车。气势华丽,样子风骚,帅哥载美女,马达轰轰震响,来来回回,一趟又一趟,吵得他静不下心继续构思。 他心里那个火啊,关键时刻,那人泡妞就泡妞,炫富显摆就炫富显摆,世界这么大,非跑到他面前干嘛。 灵机一动,立马有了治那人的办法。 行政楼的右侧是图书馆,从两楼之间下去是地下广场,广场的左侧为校档案馆,右侧操场,除非有特殊情况,广场一般不走车,在入口的两端设有路障。 这端的路障设在行政楼跟图书馆之间,跑车开走后,文昊料那人待会还会再来,拿钥匙小跑几步把路障打开,再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回来。 不一会,那可恶的跑车果然又轰轰轰的兜回来了。前几次路障锁着,只能原地掉头,这次见前面还有路,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下去了。正如文昊意,正中下怀,忙跑去把路障锁好,让他嘚瑟,让他打扰别人清净,在里面好好待着吧,看他待会怎么出来。 文昊承认有时他是有点坏,但再坏也是被人给逼的,再坏也不会比他们更过分。 为什么人跟人之间不能相互尊重呢? 你有钱你有权,那是你的事,何必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耍威风。 最可气的还是那种人,比如进校门不让抽菸,你上去拦他,他瞪你一眼,直接把烟往你脚下一扔,迎风而去,你奈我何。 他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这有意思吗? 文昊不懂,他也体会不了这样的心境。 与其说跟素质有关,不如说是环境。成长的环境,学习的环境,以及当下工作的环境。 相比素质,文昊更愿意相信制度。 他但愿生活在一个制度自由而又健全的地方。 2013年3月24日。 文昊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他正坐在午后从培训基地接送他们回美院的专车上。每人一双鞋一个铺盖,不像保安,像难民。 他不为这个复杂,只为琼琼。 前天冷静下来后,他发现他左臂上的那三颗连排的痣通通不见了。干干净净,一颗不剩。 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拿刀把它们划了他就可以穿越,它们就会消失?太滑稽。 再就是,这回时间正流又能持续多久?一周半月,还是一年两年? 他也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相比手上的痣没了,这个更令他头疼。 如果只是短时间,他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跑去跟琼琼“相认”。而如果是长时间,这么做就未免太冒失了,万一唐突了佳人,惹琼琼不高兴怎么办? 第一印象很重要,细水慢流,以前他跟琼琼的感情就是慢慢积累起来的。 自打见了琼琼第一眼,每次她再经过门岗前,文昊都会向她行特别的注目礼。小心又恨不得一直盯着她,希望琼琼也看,又怕她看。
第57页 后来发现琼琼喜欢去图书馆,只要不上班,他也想方设法的进去看书,守株待兔。 再是琼琼夜里打工的咖啡厅,久而久之,文昊忘了具体的时间,可能三个月,也可能是半年,两人才迎来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也就是说话。 在此之前琼琼只是记住了学校里有他这么个保安,且不时的出现在她面前。 第051章羽绒服 后来文昊曾问琼琼,当时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老这么盯着她。琼琼居然笑笑说,从小到大,像他这么盯着她仰慕她的人多了去了,她早习惯习以为常了。 瞧她给嘚瑟的,文昊真后悔问这样的愚蠢的问题。 不过也挺开心,至少证明了,从一开始琼琼就不讨厌他。 不然无论他多不要脸的制造邂逅,偶遇,也不可能迎来琼琼的好感,何况存情。刘夜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文昊才纠结。 上天既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到底该怎么把握呢? 肯定不能像最初那样,傻傻的守株待兔,用时间换好感。他得主动出击。 问题是他一个保安,没钱没权还没身高,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琼琼的注意,得到她的好感呢?好难。 文昊之前从没追过女生,都是自然而然在一起的。宋一帆宁如月乃至琼琼全是如此,从没真正刻意的追求过。 这还是跟自卑有关。 你什么也没有,拿什么追求人家?才情吗?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到美院地下室保安宿舍简单安置完,文昊没有急着去找琼琼,乖乖按部就班,买洗衣粉先清洗又脏又旧又有味的制服再说。 去超市的路,跟回来的路,他一路担心,深怕遇见琼琼。若真遇见了,打招唿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又傻又疼。 宁可不见。 两个相爱的人,这跟其中一方失忆不一样。失忆有可能找回记忆,而他们两人,文昊对于琼琼而言完全就是陌生的,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贾陆问他对这里怎么这么熟,这么偏僻的超市问也不问就能找到?文昊笑笑,他能说什么?告诉他自己曾在这跟他一起当了一年多的保安吗?不能,不然会吓到他的。 相同的道理,琼琼也是,文昊也只能当她是陌生人。 多无奈,多悲伤,明明急着爱她,却只能忍着慢慢告诉她。 这跟爱上隔壁学校的女生差不多,你认识她,她不知道你,你若贸然上前表白,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文昊必须忍着,忍着不这么唐突冒失的冷不丁去表白,他首先得让琼琼认识他。 傍晚吃过萝蔔土豆,文昊藉口单独出去转转,走着走着,自然而然走到了学校三四百米外的时光咖啡厅。 琼琼每晚若没有特殊情况,七点到十点都会来这上班。 咖啡厅不大,只有一百来个平方,是家夫妻店。平时白天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夜里相对比白天忙,招一个兼职缓解压力。 这兼职可不好做,入职要求极高。必须是美院在校学生,必须油画系,还必须画得一手好画。 琼琼大一那年去应聘,就是拿着学生证,背着画具过去的。老闆先看她的学生证,再考她当场的画功,至今该咖啡厅的后墙上还贴着当时琼琼为女老闆画的那幅人物肖像。 也是墙上的第十三幅。 说明在琼琼之前,已经有十二个她的师哥师姐们在这当过兼职,并都留下了自己的画作。 男老闆六幅,从没鬍子到有鬍子;女老闆七幅,从长发到短髮再到长发。两人经营这家咖啡店已将近十年,光琼琼一人就在他们这兼职了三年。两夫妻对琼琼有感情,琼琼也是,她曾不止一次的跟文昊说,若将来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夫妻两人,再送他们一幅自己的亲手画。 琼琼成名后,确实也做到了。 文昊虽没亲眼看见,但她说了,他就信。 送的是一幅两位老闆的夫妻合照。这合照不比一般的合照,不是光把两个人安排在同一个框里这么简单。画里只有一个脑袋,男女左右各一半,眉毛对眉毛,眼睛对眼睛,鼻子贴鼻子,再是嘴巴下巴,严丝合缝,一刚一柔,若没有高超的技巧,没有天才的想像以及对他夫妻二人的熟悉,根本画不了。 文昊很想看看这幅画,可惜一直没机会。 他也曾想叫琼琼给他和她也画一幅这样的画,但说不出口。因为琼琼把这画取名为《夫妻》。他连结婚都不敢跟琼琼提,一直装傻,哪有脸叫她画《夫妻》。 没有脸,也不能,不然不就等于向她求婚了吗。 这对当时的文昊而言,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现在想起来,这又何尝不是一件遗恨的事呢。 琼琼给别人画过《夫妻》,自己却没有。琼琼一定也想吧。不然她不会画那幅《结婚照》的。 才五点半,文昊站在马路对面,远远看到玻璃窗里坐在最后角落的刘夜。跟前放着电脑搁着两本书一杯咖啡和一个最新的苹果五,一身阿迪耐克,书不动,电脑一直动,咖啡手机偶尔动,运动不像运动,文艺不像文艺,大款也不像大款,充其量只是个肤浅爱装的小屌丝。 瞧那髮型,两侧剃了,前额留的长长,一堆的护髮液往后甩,露出细窄平的额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第58页 不是文昊黑他,一看就没有任何品味,仗着有点钱,臭显摆而已。没一点内涵。 文昊特别看不惯他。 五分钟后,五点四十五,琼琼穿着白色外衣,蓝色牛仔裤,白低帮板鞋,远远的一肩笔直柔顺的长髮,虽是黄昏,却清纯朝气可人,准时出现在了路口。 她总这样,从不迟到。 这时候她的直发是真的直啊,跟心止如水扯不上半点关系。就是青春活泼。 再个文昊不用近看也知道,她这时的脸色一定白中带青,远没有在厦门重逢她时的那么红润。辛苦疲惫累的。加上几乎不化妆,吃的也不是特别好,这个时期的她总是一脸素素的。素的十分可爱。 可爱不是因为她的笑,也不是因为她的婴儿脸,而是她的衣裤。远看她简单干净,走近了,她牛仔裤上一定有五彩斑斓的颜料画渍。这件白色外衣上没有,但其它的上衣上一定有。 这件干净的白色外衣是单绒的,对琼琼来说有点贵,她只在上班或外出时穿,从不穿着它画画。这也是她最好最贵的一件衣服,也仅此一件。 从文昊认识她,到逃走,文昊没见她穿过一件像样的羽绒服。多半只是普通的棉服,且这些棉服跟她的裤子一样,多多少少也会蹭上颜料的画渍。 第052章初见的早晨 她以前总穿的干干净净的来上班,这是对老闆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顾客的尊重。有次因为太急,没时间再换裤子,匆匆脱了上衣,匆匆套上一件没有画渍的,匆匆跑来上班。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连忙向老闆娘道歉,说太邋遢了,不行的话她立马回去换,就按旷班算。 老闆娘第一时间没有出声,上下细细打量了她的裤子,笑了,说看不出来,平时清清爽爽的,还有这么邋遢的一面,有意思,果然是个画痴。这样挺好的,这才有艺术家的范,并鼓励她以后就穿这样的裤子来,这不是邋遢是艺术,更能提升她咖啡店的艺术氛围。但是,头髮千万不能乱,不然真成疯子了。 琼琼笑笑,从此白天在校园里穿什么裤子,晚上来咖啡店也穿什么裤子,每次只换衣服,保证上半身干净,有个基本服务员的样子,而不是画疯子。 文昊跟老闆娘的眼光一样,第一次因琼琼莲花般清澈的笑声,第二次就是她身上这着魔的画渍。这女孩太有趣了。 你可以试想一下,一个干净漂亮的女孩,她的衣服裤子却是脏脏的。而这种脏不是懒惰的脏,相反是勤奋的着魔的五颜六色的油画的脏。 这么大的人了,像刚在彩色森林里追打玩闹嬉戏过的精灵,干净纯洁,天真浪漫,任谁见了都会喜欢,人见人爱。 文昊见她有往自己这看的意思,心勐跳着,忙背过身去。再回头,琼琼已经走近了几十米,背对着,眼看进咖啡店去了。 进店前,她显然看到了玻璃窗里的刘夜,刘夜也看到了她。 刘夜装深沉,不做任何表示,琼琼却明显有点不自在,像是在说:“你别来了,来了我也不会喜欢你,来多少次也没用,我的真命天子还没出现呢。” 文昊又胡思乱想了。他怎么可能知道琼琼心里的想法,他只知道他自己的。 那就是一定不能进去喝咖啡,只能远远地看着。 如果进去,并点了杯最少二十块的咖啡,她下次,也就是明天早上再在北区南门见到自己会怎么想?认不出也就罢了,一旦认出,给她的第一印象一定是虚伪,比刘夜还能装。 刘夜天天去咖啡店,是家里真有钱,他一个没钱的穷保安,跑去喝什么咖啡,不是装是什么? 即便琼琼不这么想,文昊也不能这样做。得慢慢来,在尽可能快的情况下慢慢来,一步不能错。 他可不想自己的第二次机会,是在跟琼琼解释自己不是一个虚伪浮夸的人中度过的。他得回去好好想想,一定沉住气了。自己可以的。 勐地文昊的心好疼,为什么以前没发现?眼看四月了,琼琼却还穿着她过冬的单绒的外衣,一定是没有适合的衣服换季吧。 在此之前,他从没注意到这点,光想着每天怎么来见琼琼偷看她,却从不关心她身上的窘迫。时时刻刻发生在她身上的窘迫。他只知道他自己的自尊。琼琼的呢? 她也有她的自尊的呀。 太自私。 混蛋。 2013年3月25日。 今天是琼琼22岁的生日,文昊差点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原来自己遇见她的第一天,看到她的第一眼的当天竟是她的生日。 如果不是时间突然跳回来,文昊永远也不会知道。 由此也可见两人的缘分。缘分啊。 他本来想着买一份草莓,在琼琼坐在好友兰小利的车后座上经过他跟前时,把草莓送给她,当做她的生日礼物。 如果她问起,就如实告诉她,说她未来会爱上他,并做他的妻子,要不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他不仅知道她的生日,还知道她最喜欢吃的水果。 文昊不说自己是从未来回来的,怕彻底吓到她。只给她一个留有余地的刺激,让她深刻的记住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次见到都会想起他曾对她说过的这番话,并不时的在心里自问自己,我真的会爱上他嫁给他吗?这种暗示多了,再加上自己身上原有的吸引她的魅力,也许很快就能俘获她的心。
第59页 可万一她最讨厌这种人怎么办?事半功倍变成了事倍功半,自作聪明。 昨晚想了一夜,文昊还是决定走最初的长情细存的模式。因为它成功过。 跟记忆里的那天一样,早上六点半文昊被早集合的哨子吹醒,匆匆洗漱,饭也没时间吃,就被班长领着去北区南门接班去了。 那天他两手空空,这次手上多了盒洗净的草莓。班长问他拿草莓干什么,文昊说这是他的早餐。班长说了句你真有钱就不再说话了。 是的,文昊要改送为吃。 待会琼琼经过时,故意在她面前吃她最喜欢的草莓,她如果看到,不管愿不愿意,心里一定会把自己记下。 首先草莓是她最喜欢吃的水果;其次,文昊是保安,身份特殊,又是大清早的;最后,也是最主要的,原来是同道中人,都好草莓,她想不对文昊印象深刻都不行。 十分钟后,于清晨的天清朦胧中,远远的文昊看到了从对面北门穿行而来的自行车的身影。穿过八十米钻了孔只剩两三米宽的通道,慢慢来到跟前。 骑车的就是琼琼的好友兰小利,红色上衣,一肩长发,也是水灵灵的姑娘,物以类聚嘛。 她一心为避过这些穿透的有桌球大小的水泥眼,忘了跟前电动门还有一个凸轨,刚避过坑又上了坡,哐当一声,瞬间下落,险些把不住方向,直左右拧了拧才勉强重新骑正。 第053章欠她太多 坐在身后车座上的白衣的琼琼,对这一切更是毫无准备,勐地剧烈颠簸,心颤肉疼,啊一声叫了出来。刚想笑,觉得有趣,看见一旁正在吃草莓的文昊,笑颜静止,改为好奇而奇怪的看着他,再是他手里的草莓。即便骑出去十几米了,也还回头看了文昊一眼。 文昊当时表面镇静,内心先是没底,特别当自行车骑到跟前时;再是踏实,她总算注意到了自己,以及自己手口中的草莓;最后则说不出的自豪欣慰,他成功了,成功引起了她的关注,不然她怎么骑远十多米后还特意回头看自己呢。 太棒了,这一瞬的成功,几乎可以少让他努力一个月。之前他就是整整一个多月后才引起琼琼关注的。 整个早上,自此之后,跟记忆中的一样,文昊再没见到琼琼,乖乖的在北区南门站了一个早上,直等中午十二点贾陆来接班,他才解脱。 没办法,现在不比时间倒流,今天的事,跟明天没有关系,他可以尽情的借钱撂摊不去工作,反正“明天”也没人知道。 现在不行,他必须乖乖上班,他还得指望着这微薄的工资,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呢。白菜该吃还得吃,该省还得省,假如时间从此一直正着走,一年后,他至少可以攒下一万多块钱,足够借给琼琼交研究生的学费了。 她当初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交研究生的学费,才打算休学一年,等挣足了再继续学业的。 好友兰小利则是因为没考上,决定復考,两人说好了一起在校外附近合租,一起努力。临近搬家时,兰小利却放了琼琼鸽子,不考回老家去了。 看好的房子琼琼独自承受不了,临时又找不到合租对象,学校又催着她搬离宿舍,她本人好说,她上学期间画的那一大堆画可怎么办,少说也有上百幅,根本没地方存放。 就在这时,刘夜伸出了他“友谊”的手,先把琼琼的画暂时搬到他家,再连琼琼本人也暂时移了进去。 琼琼想着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当即搬走,找了好几天,不是钱不够,就是地方太小或太潮。 她又想离母校近点,找来找去,还是刘夜家最合适。 她也不是不知道刘夜对她的心思,四年来她已明确拒绝了他好几次,刘夜不依不饶,搞得琼琼特别没有脾气。又说不上讨厌,这种关系如果狠不下心,最难把握。琼琼就是狠不下心。 按说她更应该坚决拒绝,不能接受他丁点的“恩惠跟好处”,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一分钱难死一美女啊。 若再为房子的事折腾下去,她实在耗不起。一咬牙,只能先受着刘夜的“恩惠”。 于是在一个意外的傍晚,琼琼找到了当时在岗还没离职的文昊,问他租不租房子。这问题把文昊问的,她又不是不知道保安是包吃包住的,好好的租什么房子。文昊愣了一下后,问她怎么回事。琼琼大概说了一下,文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让她跟刘夜住在一个屋里,不是羊入虎口吗。 于当天晚上他就先把铺盖搬了过去。刘夜当时那个脸给阴暗丑陋的,比建茅房的成年浸在粪坑底的石头还臭。到现在文昊也记忆犹新。 那是个老小区,离美院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三楼两室一厅朝南。是刘夜的父亲在他10年夏天考上美院后,当天买的二手房。 外墙粉黄白旧,日晒雨刷,充满了岁月条条点点的沧桑。有时候人跟房子一样,有没有钱,不能只看外表,得到他的心跟家里去走一走。 屋内显然重新装修过,粉饰一新,白漆实木,吊灯软沙,从家具到电器,无一例外的崇洋媚外。介于文昊英文不好,就不在这一一复述了。 另一个事实是,这房子四年过去了,若不看主卧,其它地方仍是崭新的。不是刘夜保养的好,而是其它东西他几乎没动。最明显的是客厅跟主卧的卫生间,一个乱七八糟,一个洁净空旷,好比文昊跟他之间的差别。
第60页 刘夜主卧,琼琼次卧,文昊只能挤在小小的杂物间里。假如刨去这是刘夜家,寄在情敌篱下,跟文昊在西安城中村租的那小屋相比,以及美院的保安宿舍,环境何止好上十倍。 虽然没有窗,也只能睡一米宽的小床,但总归是在安静小区的套房里。没有隔墙耳,也没有满屋的喧嚣,隐私能够得到基本的保护。 月租三百,琼琼五百,加上平摊的伙食水电五百,每月一千不到,非常便宜。 当时不知道,文昊若知道琼琼是因为没钱交学费才不得已做的妥协,他一定把他全部两万块的积蓄借给她。大不了他再继续做他的保安,琼琼则继续上她的学继续住在学校里。打死也不让她寄居到刘夜家去。 现在的文昊就是这么打算的。他要好好工作,省吃俭用替琼琼攒下一年后的学费,她若欠人情也只能欠他的,不能白便宜了刘夜。 他本人也不想再受刘夜的恩,在北京朝阳区花家地真能租到那么便宜的房间? 但时间真的能正流一年多,乃至更长的时间吗? 文昊不知道,但他已经决定了,是一天就努力一天,努力帮助琼琼,努力让刘夜离她远点。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这是他欠琼琼的,欠她太多太多。 他是个没用的人。 2013年3月26日。 在岗亭站完一整个上午,七点到十二点,晚上还有三个小时的班,六点到九点。工作不累,有跟没文昊在那站着几乎没区别,就是站着特别累。如果可以选,他宁愿连续干五六小时的活。 第054章守书待琼 以前在酒店当客房服务员,每天干活也累,但跟站着完全不是一个累。 站着只是某部分累,腰疼。打扫卫生铺被子则浑身累。如果说特别累的地方,也是腰。床只有四五十公分高,每次拆床单铺被子都得弯下去,每天二三十乃至四五十张床下来,腰确实也挺累的。 但即便这样,也远没有连站个五六小时那么累。 没来以前,都说保安好当,往那一坐,什么也不用管。美院的保安可不好当,往哪一站,虽说也什么不用管,但毕竟是站着。再有个,如果还可以选,文昊宁愿坐到腰疼,也不要站到腰疼。 哎,他果然是懒出一个境界了。说这么多,其实只想说明,保安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当,保安的那两千块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钱都不是那么好挣的。 之前,也就是上一次的文昊,只等一个多月后,才学会偷懒,昨天才第一天他就偷懒了。实在站不住,不时往卫生间跑。反正没人管。 若运气不好,刚好被队长撞见,一说上厕所,他也拿他没辙,总不能不让人方便吧。 昨天中午下班后,文昊还偷偷去找了份琼琼本学期的课程表。晚上打工,琼琼没时间去图书馆,只能白天去。文昊以前不知道,傻傻的只要调班,或有时间都去图书馆里坐着,一次也没堵着。 好几个月,只在白天堵到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效率太低。 如今有了琼琼的课程表,又知道她哪天可能去,哪天一定去不了,命中率大增。 像昨天下午琼琼有课,一定去不了图书馆,今天下午没有,去的可能性就大的多。 中午十二点下了班,又吃了萝蔔土豆后,文昊匆匆回宿舍换了便服,就去图书馆守书待琼去了。 图书馆分三层。一楼综合馆,社科文学歷史杂志报纸期刊通通在这;二楼艺术馆,这里专指跟美术有关的艺术,绘画雕塑建筑设计等等,应有尽有;三楼主要是藏书库和外文书库,文昊只上去没进去过,就是想进,人家老师也不会同意,哪怕他说他是咱们学校的保安。 像二楼这个艺术馆,文昊之前至少也是过了半个多月才进去的。 先是有意观察每天在里面值班的老师都有谁;平时再想尽办法的跟她们发生接触,让她们对他有印象,好比没车位了,帮忙指个车位什么的;最后才跟她们攀关系套近乎,到门口问能不能进去看看。 这办法太笨,昨天文昊直接找队长开证明去了。 他记得应聘时,明明说好每天工作六小时,上基地培个训回来,莫名成了八小时。这个他可以不计较,但说好的可以进图书馆看书学习,这事队长必须立马给办了,不然就离职。 当然文昊不可能真辞职,也不可能当面这样跟队长说,他只说他主要是来学习的,八小时他认了,图书馆一定得让他进去。 队长见他态度坚硬,语气坚决,于当天就到保卫部替他盖章证明去了:该人员文昊确为我校保安员,特申请其进入图书馆学习,望图书馆部门予以方便。保卫部公章,2013年3月25日。 有了这证明,略过打关系,去了就能进。当然了,平时该打关系还得打,能帮的还得帮,人在屋檐下,这点人文昊还是会做的。 以前他来这守株待兔,一般进去后,随便拿本艺术书,翻开了也不看,对着自己带过去的笔记本一通写。 不知道的以为他在做笔记,用功学习,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在写。先在本子上过一遍,有空再打到电脑上。有点麻烦,这不刚来不好意思像学生那样直接带电脑过来嘛。后来熟了,他才拿电脑过来。 再就是,等到文昊终于堵到琼琼,他只做一件事,有意从琼琼身旁经过,观察她每次看的书。什么《当代油画》、《当代艺术》、《光与色》、《艺术家手册》、《世界美术史》、《世界油画史》等等,基本都跟油画有关。
第61页 而这其中,据文昊观察,琼琼读的最久的是《世界油画史》。他也想看,想装模作样,可惜是英文原版的,于他简直就是天书,一行也看不懂。 但每次不齿的事该做的他还做。 等琼琼走后,等她把书归于原位后,再偷偷把她刚看过的这本书拿过来,在她刚做的记号的折页后面再做一个折页,然后再放回去。 还有就是,比如琼琼终于看完了《光与色》,不管她看的下一本是什么,反正文昊的下一本一定是她的上一本,也就是《光与色》。等她再看完另一本,又去看下一本时,文昊手里拿着的一定又是她刚看过的那本,永远跟在她后面,慢她一本。 后来文昊问琼琼,他这招是不是特别管用,她对自己的印象是不是特别深刻?琼琼笑着说,是挺深刻的,但是讨人厌的深刻。文昊也笑道,是不是还很傻?琼琼又肯定的点了点头。文昊不干了,非好好惩罚惩罚她不可,直到她求饶为止。 一想起这些,一拿着从未真正看过半个字的《光与色》,文昊就钻心的疼,痛得他只想哭。 原来这些年,他光顾着色,而从未真正感受过内容,对书还是琼琼都是如此。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友,或者说连男人也算不上。一般的男人为了色,多少也会哄哄身边的那位姑娘,而他连哄几乎都没哄过她,全是她在哄他关心他安慰他。他的自尊他的不如意,全是琼琼在照顾与迁就他。他太自私了。 《光与色》,第一章《准确把握色彩》,看着看着,文昊竟像看一样的看进去了。 第055章时光机老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抬头,发现隔着三桌外的对面坐了一个一肩长发,一脸倒置鹅蛋婴儿脸的女孩,蓝色的毛衣,白净如葱的双手正捧着一本熟悉的《当代油画》。 这一幕好特别,如此的近又遥远,如此的熟悉又陌生,如此的具体又模煳。 琼琼已经不在了,自己明明亲手下葬了她,而当下她却又活生生的坐在自己跟前。特别当她也抬头,无意识的往自己这看上一眼时,她一定很惊讶,惊讶自己怎么一直盯着她,更惊讶自己的眼眶为什么是湿润的,充满了内疚悲伤与渴望吧。 渴望弥补渴望相识渴望再一次的紧紧拥抱她。 文昊知道自己失态了,慌乱擦了把眼泪,慌忙拿上书起身避开了她。他不想让琼琼觉得他是一个怪人。 但他实在又忍不住,走到书架前把书放好,隔着书架偷偷看着正以奇怪的目光朝他追过来的琼琼。文昊不知道该怎么办,纠结,犹豫,复杂,撕心裂肺,浑身抓狂,他不能再忍了,不然他会疯的。像风遇到墙,像水撞上堤,绕不过去唯有冲过去。 他那么那么的思念想爱她,她就这么这么近的坐在他的面前,他怎么绕,还能怎么躲。 他躲不了,他不想再小心翼翼,试图慢慢再让她爱上自己了。或许时间能等,但他真的已经等不及等不及了,他会疯掉的。 不想管那么多,他终于直直且坚定的朝她走了过去,他要跟她相认,他要告诉她一切,坦白所有,除了死亡。 “陈纯琼,我可以跟你单独聊聊吗,我叫文昊?”文昊直接坐到琼琼对面,牢牢盯着她,不再躲避,小声说道。 琼琼有点被吓到,她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别说同学,连她的好友兰小利或许也不知道。除非必须填写实名,她一般写的都是陈琼,以陈琼示之,文昊这个才第二次谋面的人,居然一下叫出了她的真名,她能不惊讶,能不感到些许的惊吓吗。太不可思议了。 她明显愣了愣,张大眼直直地看着文昊,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别害怕,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些事。”文昊继续小声道,“对于你,我可能只是你刚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昨天一次今天一次。昨天是你的生日,你最喜欢的水果是草莓对不对?” 琼琼一时仍说不出话,眼睛的看着文昊。文昊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她仿佛在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谁? 为了使问题简单化,文昊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回到从前,时空穿梭的电影,一时想不起来,只好问:“你相信这世上有时光机吗?我是从未来穿梭过来的。”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文昊自问自答了。 琼琼明显又愣住,好一会才一脸难以置信,半信半疑的漏出三个字:“时光机?” “对,时光机。”文昊突然变得有些兴奋,“在未来,其实也不用等多久,两年不到,大概在2015年四五月份,你将会完成你的梦想,成为一个举国乃至世界有名的青年美女画家。” 看她仍将信将疑,文昊继续说道:“是真的,到时你会参加一个油画比赛,获得金奖,由此走进大众视野……” 接着他详细的跟琼琼讲了她当时获奖的经过。详细的日子以及过程文昊不知道,也没亲自参与其中,大概的他知道,是后来琼琼亲口告诉他的。 这个奖怎么说呢,在当年它就像是街角地面上独自觅食的蚂蚁,若不蹲下仔细看,什么也看不见。 一张巴掌大的蓝色的徵集广告,一个孤独的宣传栏,文昊因为急于找房屋出租信息,想带琼琼一起搬出刘夜家,无意发现,顺手拿手机拍了下来,带回给琼琼。
第62页 琼琼说它不可靠,从没听过,特意上网查了一下,网上也没有关于该奖项的任何只言片语。她放弃了,文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偷拿刘夜的单眼相机拍下《上班》这幅画,再按照《徵集》上的指示,添上琼琼的姓名联繫,发了过去。 一个月后,文昊自尊使然,输给刘夜,偷偷离开了琼琼。没几天,琼琼莫名接到一通电话,说她的《上班》入围了,叫她于两天后也就是15年的3月17号带上原画作到指定的地方做最后的评分。 琼琼半信不信,拉上一个“同学”壮胆,抱着《上班》画中的文昊一起去了。 这所谓的“同学”就是刘夜,她叙述时有意隐瞒,文昊也没有追问,没意思。再个想也不用想,去的时候,刘夜一定是开着他爸买给他的保时捷载琼琼去的,这么好的显摆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按着地址找了半天,原来是个小胡同口,连车也开不进去的那种。 下车步行,几百米转了好几个弯,又问了四五个人,终于找到一扇残破掉漆的小门。 轻敲了几下,没人应。再敲几下,过来一个腿脚不便眼神古怪的老头。他见琼琼手里抱着画,满眼的阴邪刁钻犀利,看得琼琼直浑身发冷。刘夜想进,被他一把拦住,说只准琼琼进去,外人不得入内。 琼琼本来就憷,刘夜又一个劲的拉她走,说这破地方不靠谱,她心里更加动摇。转身正想走,老人又发话了:“人可以走,画留下。” 以刘夜那个没素质,一定跟他吵起来了。 可人家压根不理他,光盯着琼琼。琼琼见这老人不一般,身上也有多处画渍,像是同道中人,打量着问道:“请问您是?” 当老人说他是这次的评委兼出资人举办人时,琼琼仍将信将疑,心想既然来了,别留有遗憾,当场把特地包装好的画打开给他看。老人几乎没怎么看,只说了两句话。 一是,这画是你画的吗?琼琼点点头,他又说:“回去再拍一张其它画发过来。”说着门一关,就是琼琼想进也进不去了。 第056章一个疯子 忐忑莫名其妙的回去后,琼琼没有听刘夜的,拿单反拍了另外一幅同系列的也以文昊为原型的《上午和下午》发了过去。又过了半个月,琼琼再次接到那个电话,说她获奖了,且是金奖,方便的话,近期务必同时抱上那两幅画再到小胡同一趟。 琼琼当时还没搬离刘夜家,但算刘夜识相,在琼琼向他彻底摊牌后,他还算是个男人,主动离开了那屋子。他有的是其它住处。 琼琼也正为此过意不去,在到处找新家,不是不中意就是钱不够,正打算索性豁出去,搬到偏僻杂乱的郊区村里去,就在这时,怪老人的这通电话来了。 死马当活马,有总胜于无,没有叫刘夜,她自己一个人抱着画,又是公交又是地铁的去了。 这次开门的不是老人,是他的女儿,姓唐,唐虞美,喜欢别人叫她美姐,父女俩正在国内寻找有天分又有实力的年轻画家,并帮助他们走向世界。所以十万块奖金对琼琼来说不是最大的收穫,一个专业的经济团队才是。 她长的漂亮画画有天赋又有实力,再经他们稍微一包装,很快就成了国内外蹿红速度最快的年轻画家。 后来琼琼才知道美姐的父亲唐老第一眼看到她,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一副完全不待见的样子。 唐老是个画痴,可惜天赋不高,终老也没能画出一幅拿得出手的作品。女儿也没什么天赋,倒是鑑赏跟商业能力不错。 唐老不甘心,退一步,他想亲手培养一个有天赋的年轻画家。在他的深度意识里,这个画家应该是个男的。他当时看到琼琼的画,有被打动,同时也猜到了这画出于女子之手。他犹豫他纠结,他想继续等人投稿。 一个月陆陆续续又收到几十幅,他也经常到各个学校画店去看画,但始终没有看到比琼琼更有天赋的年轻人。 在女儿的劝说下,他终于放下固执或是偏见,这才有了两人第一次不太愉快的见面。再是第二次,以及后来的常见面。每次唐老的脸都闷闷不乐的,但私下里美姐告诉琼琼,其实他心里挺得意的,能够在有生之年发掘到琼琼这样的奇才。 文昊没有见过唐老,美姐也没见过。据琼琼说,唐老所在的小四合院里,全是他自己画的的画。墙上挂着,地上堆着,简直就是一个画疯,作品太多了。 他也没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不堪,毫无天赋,每幅画他至少画像了,只是少了一点灵气而已。 按文昊后来点评琼琼的画说,假如她生活在没有相机特别是彩色相机的年代,她已然是个天才画家,画什么像什么,而且还特别逼真。可惜她生活在了数码时代,即便你画的跟相机拍的一模一样,又能怎样?只不过是相机一秒钟的事,你却花了几小时几天甚至几个月,毫无意义。 唐老之所以说自己没天赋,正是出于此。他不会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画画的不像,且又有意义。这就是天赋。 “那后来呢?”听文昊说完这些,琼琼问道。 文昊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说:“你觉得呢,一个画家成功后她都会做些什么?” 琼琼摇摇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呢,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第63页 这问题又把文昊给问住了,比上面的还难回答,犹豫了一下,照实说道:“恋人,你是我女朋友,我是你男朋友。” 琼琼那表情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一声不吭,但在特别细緻的打量着文昊。比她平时看别人的画还专注。 中间因为怕影响其他同学,两人已经走到了图书馆二楼的走廊上。馆内全是玻璃的窗或墙,两人能清楚的看见在里面低头看书玩手机电脑的学生,学生们若想,一抬头也能看到走廊上的他们两人。 说了这么久,将近一个小时,文昊只知道琼琼已完全没有惊讶跟害怕。她只是在做选择,或是判断,判断自己到底是神经病,还是真的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人。 文昊以为就算她不信,多少也会再问些其它问题,向她证明更多,没想琼琼在静静细细的看了他一会后,突然问道:“你看着这么年轻,你是从哪一年回来的?我年纪轻轻就出什么事了吗?我是死了吗?还有,按照现在的科学发展,几年之后就能发明时光机?你真是从未来回来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完全把文昊问傻了。不是因为什么时光机的事,而是她为什么这么聪明,一猜就猜到她自己在未来出事了呢。 文昊无法回答,也回答不了,就像刚离去的亲人在梦里问你她是不是已经死了。你除了哽咽绞痛流泪,别的什么也做不了。瞬间决堤。 文昊不敢再面对她,一刻也不能,拔腿就跑。不然他会哭的很痛很用力的,当面他怕吓到她。 看着他逃去的背影,琼琼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但文昊早已冲下楼道,如一阵无头的风,是路就钻,先钻了再说。他不能让她看见他决堤的眼泪。不能。 2013年3月27日。 昨晚想了一夜,文昊突然想明白了,他若真为琼琼好,不应该是让她爱上自己,而是必须远离她。放手是最好的祝福。 或许她的生活中没有了自己,她未来会过得更好。至少命更长。就这么定了。 跟着早班的人起床后,文昊直接跟班长说了。 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拉上孤独的行李箱,默默而悲怆的离开了美院。 他不仅离开美院,他还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就当这一切从没发生过,昨天琼琼只是遇见了一个疯子。胡说八道的疯子。 他要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改变未来。 第057章农人与城 2013年4月1日。 文昊到家两天了。 他刚从网上买了草莓种子,他要在自己的窗前种草莓。 睹物思人。 以后这盆草莓就是他对琼琼的无尽思念。 之前在厦门,琼琼也想过在家里自己种草莓,但因为文昊热心不大,这事就此搁浅了。 这次主动捡起来,除了以物思人,也算是给琼琼一个交代。 他也要彻底改变自己。 2013年8月23日。 原来草莓没想像中的那么好种,文昊光把她种出了花,花却始终不结果。 这么久过去了,一粒果实也没有。 联想到现实,想到琼琼,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人註定只开花不结果呢? 又是一个失眠夜。 2014年1月1日。 鲁迅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文昊也不说他不珍惜时间,他只希望把这块海绵放到大太阳底下,最好下面再加把火,好让里面的水分尽快通通蒸发了。 他真不知道这近一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母亲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开门,他十点起;父亲每天夜里十二点才关门,他十点便睡觉;白天收银有母亲,进货有父亲,洗碗做饭也全是他俩,文昊每天除了送货时帮着出点力,其余全在拿着电脑或发呆或看肥皂剧;邻里的眼神跟闲言碎语他也不管了,他只想尽快的度过每一天,并期盼2018年他三十岁生日那天快快的到来,哪怕他们全说他是一个废物,白白念了三年的大学,只要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在等一个女孩就足够了。 他在等琼琼安然度过2018年。 文昊不知道的事,对此父母不但没有怨言,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偷偷的不能被文昊所察觉的开心。 因为他们终于看到文昊身上的痣在消失了,而且一下就消失了三颗。他们能不高兴吗。 2014年2月14日。 今天是情人节,文昊给琼琼寄去了一封挂号信,里面有一张银行的定期存票,一共两万元。是他在去年回家的当天向父母借的,定期一年,以他母亲杨柳的名字存的,密码则是琼琼的出生年月日910325,刚好下月底可以取。 取了琼琼也不知道杨柳到底是谁。 他没别的意思,只希望琼琼不要因为钱而休学打工暂不读研。当然了,更不希望她因此而被迫搬进刘夜家。 但同时文昊又纠结,琼琼的生活中没了他,该不会被刘夜趁虚而入吧?他俩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他总安慰自己,这也没什么,刘夜除了有钱比较讨厌,为人总体还是不错的。若琼琼真跟了他,他一定是那种对琼琼千依百顺的人。 这样的人文昊自己就做不来,全是琼琼对他千依百顺。他的自尊他的习惯他的爱好,琼琼总迁就着他。多好的一个女孩啊。 好疼,每当夜深人静,想起这些,文昊的眼泪就像注满的水,想堵也堵不住。
第64页 没事,他认了,只要琼琼安然度过2018年他三十岁的生日,比一切都重要。 假如到时琼琼已结婚且幸福美满,他会祝福她;假如那时琼琼与男友浓情蜜意,他会等她;假如琼琼还单身,或丈夫或男友欺负她,他一定会再追回她,一定一定。 但是,凭什么?凭他这颓废的一年,振作不起来的一年,每天只知道在日历上打叉的一年吗? 连草莓也种不出个结果。到现在也没个果。有时文昊真想把它们连根拔起连泥一起吃了。 母亲杨柳问他怎么了。他也不隐瞒,如实说他的灵魂被一个女孩收走了。但请母亲千万不要为他担心,他会好起来的,2019年前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五年,还有五年。 杨柳当然相信他。只要再有三颗痣,只剩三颗了,她相信她的儿子一定可以的。 2014年4月4日。 这些天文昊每天往银行跑,那张存票终于在今天有了消息。 里面的钱如数被人取走了。 这是他这一年多来,最高兴的一件事。 2014年11月26日。 今天是文昊26岁的生日,母亲杨柳说要给他买蛋糕,文昊说算了,像小时候那样给他做两个糖水蛋吧,他怀念那时候的糖水蛋。汤甜甜的,蛋黄白嫩嫩的,这在以前他小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东西。 拿它招待客人,用它给他过生日,除此文昊很少见母亲平时还煮过糖水蛋。 那时候两个嫌少,现在却一个也嫌多。糖水太腻,鸡蛋太淡,根本吃不下去。 又不能吐了或倒了,文昊不想母亲不开心,强忍着一口气吃完,又拿起了《农人与城》跟《又新又暖的红被子》这两篇文章。 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看这两篇文章,每天反覆的看。它们是他跟琼琼的定情信物。 事情是这样的,在14年年初以前,他跟琼琼最多算是朋友,琼琼有空一般会常来找他给她当模特,教室操场附近的公园,都留下了他们两人的身影。那时候文昊完全没把握琼琼会看上他,毕竟他只有梦想一穷二白。直到琼琼主动给他介绍了一篇文章,并说她喜欢这文章的作者,文昊才知道,原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那篇文章就是《农人与城》,作者以自述的口吻说了他自己跟另一个同宿舍同学的亲身经歷。 两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穷大学生,四年大学毕业,一个成功在城市扎下了根,另一个则无颜留在城市,带着受伤的灵魂跟自尊,灰头土脸的回老家农村去了。 只因他接受了学校的所谓的贫困奖学金,作者则没有。 这奖学金是由某某企业贊助的,接受贫困金的人,必须上台当着学校师生的面领取,又是握手又是拍照又是鲜花跟掌声,一件本该低调的事,却办的比庆典还隆重。 第058章时间最重要 但见台上一排十几个被砍了自尊的学生,个个耷拉着脑袋,本来脸就薄自尊就高,再这么一宣传,从此无论走在校园的哪个角落,内心都会埋下一层厚厚的阴影,总觉得有人在偷看在议论瞧不起他们,躲也躲不掉。区区几千块钱,却几乎买断了这一个个人的自尊。 作者的同宿舍同学就在其中。 企业不是在行善,是在拿别人的自尊打广告,为自己记功德。这样的功德不要也罢。 而选择站在台下,宁可每天辛勤流汗去兼职打工以换取学费伙食费的作者,谁也不敢看不起,还赢得了别人的尊重,毕业后,他也就有足够的底气留下来。 琼琼说她喜欢这样的男人,文昊看后激动不已,他不就是这样的男人吗?有梦想,有激情,且他也自力更生。 随后的几天他拼命的在网上找文章,他也要透过文章告诉琼琼,他也喜欢她。终于也被他找到了一篇类似的文章,也就是《又新又暖的红被子》。 说的是一个穷苦的女学生,冬天放寒假,同宿舍的人全走了,只剩她一人。 宿舍里没有暖气,她只有一条单薄的旧被子。同宿舍的好友见状,愿意把自己的新被子借给她盖。可是整个寒假,无论天有多冷,晚上冻成什么样,这女生始终只盖着自己单薄的旧被子,而没有去动同学的又厚又暖和的新被子。 每次冷到极限冻到极致的时候她总在心里告诫自己,那不是自己的,即便暂得温暖,被子始终也是要还回去的。与其当还回去时,身体迷恋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拒绝这样的温暖。 多有哲理的一篇文章,多伟大的一个女生,文昊对琼琼说,他就喜欢这样的女生。在他的心里,琼琼就是这样的女生。 但当时他显然太高看他自己了,他哪是什么自力更生能够靠自己的努力在城市扎根的人,他比那个因领了贫困金而自尊扫地的人更可悲。那人面对的是整个学校的师生乃至社会,他只对付区区一个刘夜,就自尊扫地,夺门而逃了。且是在琼琼不在家时,偷偷逃走的。 后悔羞愧无比。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同样的机会,他发誓他一定不会再逃。 刚一想完他便笑了,他现在不正又在逃的当中吗。即便性质不一样。 一个是自尊,一个是牺牲。但总归是逃。他是懦夫,从来都是。 2015年1月13日。 这是文昊第二次给琼琼去信,叫她近期务必注意美院东门外小区水果摊旁的广告栏,上面将有一则彻底改变她命运的有关油画比赛的徵集广告,她一定记得投稿。
第65页 信一发出去,文昊心里特别没底,不是怕她收不到,而是她会拿什么作品去参赛。 当时用的是以他为元素的《上班》,这次琼琼的生活里压根没有他,她哪来的《上班》。 另外还有一个异常严重的问题,琼琼常说文昊是她的灵感,主要指的是,文昊如何点醒了她的绘画。她以前只知道把东西画像,很逼真非常逼真,跟唐老一样。但在数码如此发达的现在,这种技术又有什么用,如果只是画的像画的逼真,充其量只是一个画手,技师,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艺术家。 文昊当初就是这么点醒她的,让她慢慢往创意方面改变,要画就画那种照片拍不出来既创新又有意义的画。 他忘了早早去信告诉她了,现在还来得及吗?不管了,随即又加发了一封。 不是邮寄,来不及了,註册一个全新的陌生电子邮箱,直接发到了琼琼的邮箱上。 2015年2月23日。 琼琼到现在也没有回覆文昊的电子邮件,也不知道她收到没有。 早知道在发邮件时,设置成对方阅览自动提醒了。着急无措,但除了等文昊还是等。 有时候忍不住真想给她去一通电话,好几次文昊都播出去并有一次还接通了,但他还是挂了。不可以,不可以跟她有更多的联繫,不可以。万一她因此而出事呢? 2015年3月25日。 如果思念是海,文昊就是海中的鱼,离开海他会死,继续在海里待着,则是等死。 长夜漫漫,南北一方,他觉得这已是他的极限了。 人为思念瘦,日渐憔悴损。今天是琼琼24岁的生日,上次的这天,文昊没陪她,逃回家了,这次也不能,还是因为逃回家了。 上次是因为自尊,这次他希望是因为爱是因为牺牲。他要让琼琼活过2018年。 2015年6月7日。 算着时间,琼琼早该获奖,早该得到唐老美姐的包装。 文昊在网上无论怎么搜索,也搜不到琼琼的名字。 他慌了,他着急,琼琼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再也坐不住,必须去看看,哪怕远远的看上她一眼也行。 没得奖不要紧,人没事就好。 2015年6月9日。 早上六点,文昊特意买的这趟到北京的火车。一路上他一直在后悔为什么不直接坐飞机,火车也就罢了,还买了趟最慢的,从温州到北京,得三十个小时。 他应该坐动车坐高铁的,即便下午或夜里到又有什么关系,时间最重要。为什么自己一直在出错?他恼恨这样的自己。 出站,打车直奔美院方向而去。这时的琼琼按着时间算,已经本科毕业,假如她真用了文昊的钱交了学费,应该正在读研究生。 文昊只知道美院的研究生宿舍在哪,上课的地方,一概不知。 他没有去傻等,或瞎打听,也没有直接去美院,计程车停在了附近刘夜所在的小区。 反正这时的刘夜也不认识他,找他问不就好了。 第059章彻底后悔 三楼302,楼梯因为是老楼,扶手上的红漆已掉了七七八,铁栏上的黑漆,则几乎成了褐色的铁锈;走廊地砖全是划痕,顶上则是蜘蛛网,光线暗淡;门口的门还是那扇发亮的与这建筑格格不入的银白色的防盗大门,闪眼突兀,一点品味也没有,亏他还是学美术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勐地跑上来,恍如昨日。 文昊当初信心满满的搬进来,自尊扫地像懦夫一样灰熘熘的逃走,他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来这里,没想却比任何时候都着急。 七点过几分,他想也没想,边按门铃边疯狂的敲响了门。敲了两下后,忽然想起什么,勐又停住了。 万一过来开门的是琼琼怎么办? 且琼琼说她跟刘夜已经同居已经住在一起而不是合租又怎么办? 之前只是想想,现在这么具体的人跟地点以及事情就摆在面前,文昊突然慌了,甚至在某一刻还想到了逃。 但他没有逃,也来不及逃,大门开了。出来一个眯着眼缝,抬头努力看他,并问他是谁的女生。 文昊刚想说话,那女生的身后又出来一个同样穿着睡衣眯着朦胧睡眼也问是谁的女孩。但不是问文昊,而是问前面的那个女生。 这两人文昊一个也没见过,问了才知道她们只是这里的租客,一月前刚从中介那租来的,不知道房东,更不知道房东的同学陈琼、陈纯琼是谁。 怎么会这样,刘夜哪去了? 掏手机,才发现别说现在,当初也没留有他的号码,也不记得,连前三位数都没印象。 文昊脑海里只有琼琼的号码,赶紧拨,传来的却是对方关机的声音。移动怕他听不懂,同样的内容还特意用英文复述了一遍。 文昊哭笑不得,她这是贴心呢,还是故意戳伤他的心。有必要换个语言再提醒他一遍琼琼可能出事了吗。 没别的办法,只能去美院了。 他知道问保安也没用,他们知道的或许还没有他多。直接去了教务处,向他们打听琼琼的情况。 文昊谎称自己是琼琼的表哥,家人已经好几天联繫不上她,特意派他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先是报的陈琼,出来两个人,但都不是琼琼。再报陈纯琼,系统上终于出现熟悉的面孔,该生确为美院油画系学生,去年夏天毕业,成绩优异,学校保送研究生,研一。
第66页 打上面预留的联繫方式,跟文昊前面打的号码一样,结果也一样;打琼琼所在宿舍楼的号码,过一会管楼的阿姨回復,据她同宿舍的同学反应,琼琼已经好几天没回宿舍了,她们也不知道她上哪了;再打她导师的号码,导师也说不知道,最近并没有其它特殊的学业安排。 完了完了,连学校也联繫不到她,她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文昊脑海首先想到的又是刘夜,他对琼琼如此痴情,或许他知道琼琼的下落,或者琼琼就是被他给拐跑的。 叫老师查他的联繫方式,很快有了。 刘夜,陈纯琼的同班男同学,成绩勉强合格,自去年毕业后,没有报考美院研究生,去向不明。打他预留的手机号,是一个空号。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文昊直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聋了,满脑全是嘟嘟嘟电话没人接听的声音。 想的是牺牲,等的是美好,哪曾想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学校对这事也特别上心,教务处的主任亲自领着他去了一趟北区的研究生公寓。 四人宿舍,另外三个女生都在,只有琼琼不在。 老师领导们忙着向她们打听消息情况,文昊则一进屋,就被角落里一堆画中,搁在最前面的那张没画完的画给吸走了。 圆圆的脑袋方方的脸,想像的眉眼想像的喉唇,鼻子耳朵也都画的很具体,但因为全是想像的,也就显得特别模煳。至少在文昊看来是模煳的。 琼琼想画他,但画的根本不是他。 她只记住了文昊的圆脑方脸,具体的五官一个也没记住。 文昊惊了,浑身颤慄,她为什么画自己? 看来自己还是影响到了她。 发了疯的翻看后面的画,无一例外的合格产品,画树是树,画人是人,没有一点艺术特有的美感。 怎么会这样,难道除了自己帮她,她自己就不能领悟画画的真谛吗?这些全是文昊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他一心只想着,或许琼琼生活中没有了他,2018年的时候也就不会死,等过了这个坎,他再出现在她面前,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改变结局。哪曾想过程自然跟着也会改,琼琼画画没有顿悟,也没有获奖,这些都是文昊所没有想到的。 即便想到了,也没怎么当一回事,琼琼的生命第一重要。在这个大前提下,其余的一切全都可以牺牲,包括她的梦想。 但文昊似乎错了,他忘了琼琼是一个从小追梦的人,从山沟到首都,她经歷了那么多的困难跟白眼,到头来,到今天为止,她却没能成功。这种打击,对心灵对自信,都是加倍加倍的吧。 连他这个半路出家的追梦人,面对一次次的失败,时常都痛苦消沉直想哭,何况于她。 不管她现在在哪,做着什么,文昊完全能够想像跟体会如此伤心失意的她。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自己不仅不在她身边,还找不到她。 相比这样的结果,两人一起加油相互鼓励,是不是更美好更动人呢? 这一刻,文昊彻底后悔,自己当时怎么会做出这么不靠谱的选择呢? 无论如何,就算他不出现在琼琼的世界里,也该在一边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的。他又错了。 第060章为什么要逃 2015年6月16日。 整整一周了,还没有琼琼的下落。 文昊刚从琼琼的老家蔡坑村回来。柏油路只修到乡里,从乡里到她村里的那条路,黄泥露白,坑坑洼洼,见不到一粒水泥。 去的时候文昊照样没能赶上一天一趟的公交,雇了辆摩托车。两个小时起起伏伏,颠颠簸簸,左转右弯,他只感觉他的屁股腰以及整个人都散架了。 没了那条琼琼成功后,捐建的崭新的柏油路,再到蔡坑村的村口,抬头再往上一看,这里果然就是一个坑。哪怕房屋建在山腰上,也觉得像是埋在坑里。山坑里。 重重围围的被包裹囚禁遗忘着,没有田园世外桃源的气息,只有凋零,被世人所遗弃的残垣败壁。 墙是泥的,瓦是泥的,地也是泥的,黑黄泥旧,一村的老人留守,一个笑声也没有。 文昊不敢跟琼琼的父亲说琼琼的事,谎称自己是路过的行旅作家,边走边看边写,向他打听村里事的同时,顺便提及他的家人,特别是女儿。 当他说他女儿已有一个多月没给家里来过电话了,文昊的心立马又寒了。 看来琼琼的父亲也不知道琼琼在哪。 又寒暄了几句,藉故走了,又回到了北京。 文昊相信琼琼就在北京,只不过她可能躲起来了而已。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可她为什么要躲呢? 刚从保卫部出来,校方已把这事移交给了他们,并惊动了警察。但谁也没有琼琼的音讯。 文昊不知道该去哪,何去何从。 沿着保卫部门前的下坡下去,上坡上来,穿过图书馆,钻出北门,突然站在了八十米通道的正中央。建筑绿化石砖天空重重将他包围,小美院陡然成了大美院,站在正当中的他,是如此的渺小,往来路过的人,又有谁会刻意在乎他?也就只有琼琼了。 于苍茫他不过一粒沙。 于琼琼他却是海。 浪淘金沙。 只有琼琼待他如金子。 想起尽头那片的小竹林,琼琼会不会在那呢?缓缓朝它走去。
第67页 两侧桑林,种得太过整齐,过于呆板,一看就是人工所为。一排排一列列,全是低俗的雕刻的痕迹。不得不说这是一大遗憾。 当初文昊在这上班,就发现了这点,还跟琼琼吐槽过,一下子种这么多桑树,说明是个土豪,别的什么也说明不了。一点美院的艺术气息也没有。俗不可耐。 琼琼笑笑,没有说话。或许不好反驳,或许这是她的母校,也或许她不愿跟文昊这个愤青辩解。人家种几棵树关你屁事,用的又不是你的钱。 事后一想,文昊觉得自己确实托大了,用的是人民的钱,他又不是人民。像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到处品头论足,非常不好。强行改之。 穿过近百米的桑林,是一个花园小坡。地图上是这么标註的。其实就是一个草坪,中间长了几株或白或黄的小野花而已。但这里的视线特别开阔。 东边来路,也就是桑树林;西边尽头,是文昊要去的竹林;南边操场,站在这可见小半个操场人的一举一动;北边研究生公寓,也就是琼琼所在的宿舍楼。 上坡来到坡顶,离竹林还有五十米的样子,透过茂密的竹子,文昊仿佛看见这片竹林背后的石椅上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肩长发,沉胸下垂,不是失意的琼琼又是谁。原来她跑这躲避人间世俗来了。 她常常站在研究生公寓的宿舍窗口,常常也远眺着这里发呆落寞抑郁吧。一定是这样的。 文昊连忙跑过去,却是风,石椅上什么也没有,空空的只有风,如他顿然又抽空的心,凉凉的。 就算琼琼现在没坐在这,这一年多来,她一定也没少独自到这沉思忍痛甚至哭泣过吧。 这里留满了她郁郁不得志的消瘦的身影。 如果有自己再,自己至少能借她一个肩膀。可偏偏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又不在,全都不在。 这次上次上上次。 为什么一直在犯错,为自尊为自以为是为牺牲?特别是这次的牺牲最可笑,原以为离开她剥离她的生活她就会变得更好。结果现在连她的人在哪都不知道。 琼琼,你到底在哪,我知道错了,你快回来吧。 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为什么犯错的总是我? 文昊吶喊,他哭了,眼泪稀里哗啦,模煳一切。咚的一声,也不知是眼泪挡住了视线,还是他就地哭晕晕倒在地,什么也看不见也没知觉了。他错了。 他知道错了。 2015年3月1日。 文昊第一次见刘夜,是在琼琼兼职的咖啡店里。 那时候他刚知道琼琼每晚在校外兼职,他只要不上班,一有空便假装从那咖啡店的门口经过。每次只要能看一眼玻璃窗里的琼琼,就特别高兴满足。如果没看到,大不了厚着脸皮再走一次,直到看见为止。 每次文昊也不贪心,看一次足够,特别容易知足。 后来琼琼却说他撒谎,明明每次都有意经过好几次,每次非得她跟他眼对眼,他才肯离去。 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羞死人了。 既如此,文昊问她那时候烦不烦他。琼琼说有点。文昊不服,那刘夜呢?琼琼却不说话了。 文昊13年才去的美院当保安,那时琼琼已经大三。打她大一在校外的这家时光咖啡店打工起,刘夜几乎每晚来。 点一杯咖啡,选个明显的角落,电脑一摆书一放,不知道的以为他在学习,知道的全在羡慕琼琼。 文昊就不晓得她们有什么可羡慕的,癞想吃天鹅肉。做梦。琼琼註定是他的。 可那时的他,为什么要逃跑呢? 第061章 表白的日子 这种自卑的积累,或许从他认识琼琼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了吧。也或许是从一生下来就註定了,刘夜只不过是最后的那根沉重的稻草而已。 去年五月份文昊跟着琼琼一起租住进刘夜家,他心想着寄情敌篱下,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他在这期间写出一部畅销,旷世名着,一举成名,暴富,不就等于响亮的打了刘夜一记耳光,绝地反击了吗。想想都过瘾。 事实是,十个月过去了,他连半部也没写出来。每天光顾着跟他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 他忘了刘夜不用工作,每天照样有大把的钱财,而他,可怜的一点积蓄用完后,若还不能靠书养活自己,又只得出去打工。 尽管他再省吃俭用,毕竟十个月没有收入,口袋的钱一天比一天少,心气也就一天不如一天,自尊爆满,自卑扫地。 像今天刘夜又藉口帮琼琼找了份插画的兼职,又带她出差去了。 文昊没法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最长的一次是一个星期。 他们孤男寡女的一起出去整整一个星期。 他相信琼琼不会跟他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什么。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像是自己的老婆天天找其他男人帮忙,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无能至极。 有些男人能忍也就忍了,文昊不是那种可以忍的男人。他忍不了,即便琼琼现在连他的女朋友也不是。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没法说,他能拦着琼琼不让她挣钱吗?不挣钱怎么交房租。 他替她交?他自己也快交不出下个月的房租了。 文昊当时的心,就跟北京三月初的天气似的,冬末春渺茫。且裸的在马路上晾着,冷风汽车尾气,又冷又呛,吃了一心却只能往里咽。
第68页 没睡,也想了,第二天一早便灰熘熘的拎着行李跑了。 没脸再跟刘夜竞争。以前觉得他不配,其实最不配的是他。他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凭什么追求人家,跟人竞争。 好在时间突然又回来了,上天又给了文昊一次补过的机会。今天虽仍是当年的今天,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他。他要好好的陪着琼琼,不牺牲也不逃了,刘夜今天带她去哪,他也去哪,让刘夜做他们两人的电灯泡。而不是当初那样,自己把自己关在空屋子里胡思乱想生闷气。 郁闷的是,飞机票刘夜昨天就买好了,他就是有钱也买不着,何况口袋里也没几个钱。 这次算他忍了。 文昊发誓,今后再也不会给刘夜这样的机会了。 今天3月1号,按着时间推算,再有十多天琼琼会接到唐老的电话,然后再过半个来月,她便会获得唐老的十万奖金,以及美姐的全力包装。 他再也不会错过她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日子了。 文昊发誓。 好个可恶的刘夜,介绍个什么插画,用得着坐飞机吗?插画的钱够买两人的飞机票吗?分明又是假公济私,玩阴的。 原来他每次都在玩阴的,那就怪不得我了。走着瞧。 文昊再次发誓。 2015年3月7日。 琼琼大概知道文昊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房子,跟刘夜闹别扭,想着自己搬出去。文昊没跟她明说,她也就不好主动找文昊说什么。 之前文昊只顾着自己傻傻的准备拿自己口袋里仅剩的一丁点的钱找房子,这次他再也不这么傻了。 他脸皮厚点,问母亲杨柳借了一笔,足足两万。 理由很简单,打算跟女友合租需要一间单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 杨柳一听,高兴坏了,想也没想,商也没跟文溪商量,单方面先答应了,紧接着当天中午文溪就把钱打了过来。有亲人真好。 文昊也想过再问借,可不是这时的还没准备好借钱给他嘛。再说了,毕竟是商人,问他借得交利息,现已不是时间倒流而是正流了。问父母借则完全没有,不仅没有,甚至还可以不用还。 文昊也知道他这是典型的啃老。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反正一个多月后琼琼会有钱,变为小富婆,大不了到时他再问琼琼借,把那两万块钱给父母还上。 琼琼整个人都是他的,他才不在乎是不是吃软饭了呢。他已经不在乎了。 不是说从此他将没有自尊,他只对琼琼没自尊。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让文昊做什么他都愿意。 牺牲一下自尊又有什么关系。 琼琼不嫌弃跟讨厌他就好。 拿着这笔巨款,该小区的三楼租不起,顶楼还是绰绰有余的。也是两室一厅,像这样的老房子,三楼要七千,顶楼七楼则只要五千。 没有电梯,楼道狭小,也不是刘夜家那样的精装修,在文昊老家的镇里,顶多三百。这不是首都寸土寸金嘛,值得。 找房东,商量,押一付三,两万房东还给文昊剩了一千。算他还有点人情味。 这一切五天前文昊就已经办妥了。 这五天他独自一人在家也没闲着,一趟趟的往楼上搬东西,先是他自己的,再是琼琼的,累了歇歇了继续。他自己的东西两趟完事,琼琼的却搬了不下一百趟。 光她堆在客厅及她自己屋里那一百多幅画就够文昊搬上两天的了。 直感觉两天爬完了自己一生的楼梯,还顺便也把一生的力气给使用完了。 第三天休息,第四天整理打扫卫生,第五天布置浪漫场景准备表白。今天是第六天,也就是等琼琼回来当面向她表白的日子。 第062章 她太善良了 这里所强调的当面,并不仅仅只是当着琼琼的面,更是刘夜的面。让他玩阴的,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竞争。文昊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当着刘夜的面,向琼琼表白,气死他。 他已经打电话问过了,琼琼今天回来,看待会刘夜还笑不笑的出来。以后再也不屑跟他明争暗斗,钩心斗角,争琼琼的宠了。 她做饭,两人便抢着洗碗;她买菜,两人又争着提菜篮;她画画,两人更正抢着争当她的模特。这样的日子从此将一去不復返,想想文昊都觉得都开心。 琼琼也不用再左右为难,她以后只需对自己一个男人好,听自己一个男人的话。自己就是她的唯一。 太幸福了。 想着这美好的一切,文昊早早便跑到了火车站。 一说起这个,还是有气。 坐飞机走,怕自己跟去;坐火车回,制造更多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空间。平时没看出来,刘夜这小子的心机比想像中的还重。 文昊以前光顾着生气,没去细问,若早知道他每次这样,早爆发跟他没完没了了。 太阴,这小子太阴了。 亏得琼琼不喜欢他,还是琼琼有眼光。 别人表白捧玫瑰,文昊却拎着一篮心形的草莓。 这心形是他特意摆出来的,整整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摆了不满意又重来,如此反覆,有些草莓已不能吃。再换掉。边换边傻子一样的穷笑,觉得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包袱,没有梦想,一心只有琼琼的人。简单而幸福快乐的人。
第69页 “你什么意思?”刘夜一看到文昊手里的草莓,条件反射,立马冲到琼琼跟前挡住,凶蹬着他。 文昊完全无视他,于茫茫人海之中,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一肩长发,倒置鹅形婴脸的琼琼。琼琼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草莓,先是愣住,再是僵住,继而整个人脑袋浑身空白。 因为下一秒,文昊在没有经过她任何同意的情况下,直接于茫茫人海之中,走近熟悉而娴熟的一把抱住了她,并且深情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 琼琼直颤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傻了脑袋浑身空白了。 文昊很幸福。这一刻他也很得意。他原想着只是当着刘夜的面向琼琼表白,却是茫茫人海,当着茫茫人海的面,并接受着茫茫人海从全国各地刚刚汇聚于北京的他们的祝福。 羡慕的妒忌的看热闹的,通通都是对自己的祝福。 刘夜也傻了,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文昊会跟琼琼表白,更没料到琼琼竟然任由他抱着,没有反抗。什么情况? 当下的文昊根本顾及不了刘夜的感受,他只知道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的抱过琼琼了,只要琼琼不反抗,他想像这样一直深情而温柔的抱着她,直到在场所有人离场,下一拨人再来。他们也走了后,再下一拨,一拨又一拨。就这在来了又走,来了又走的人流中,只有他们两人是静止的,一直静止。 像水中央凸起的石头,像风中岿然不动的大山,不是因为他们动不了,而是因为专注因为他们足够深情。浓情到可以忘却一切,包括唿吸。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活的。不仅活的,且比任何人都活得好活得真切幸福。 只可恨琼琼还没怎么着,刘夜先不干了,勐从后面一把拽开了他,险些连琼琼也摔倒。文昊刚想去扶琼琼,勐的又只觉得左脸颊一疼,结结实实的挨了刘夜一拳。 说实话,当时有点晕。但文昊没去管它,当做没知觉般,继续去扶琼琼,她可不能摔倒了,并关心道:“你没事吧?” 琼琼显然又傻了,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再是他的脸颊,许久才说:“你、你没事吧。”眼里满是惊讶感动。 惊讶他不为自己,感动他眼里只有她。 “没事。”文昊笑着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十来颗草莓,重新拉上琼琼的手,幸福道,“走,我们回家去。” 琼琼又怔了怔,文昊稍微一用力,她便跟着走了。 即便临走前,歉疚也好尴尬也罢的看了刘夜一眼。文昊全当他不存在,眼里也完全没有他,直拉着琼琼拦车上车回家了。 一路无话,但很幸福,说不出的幸福。 琼琼则低着头羞了一路。 文昊原以为纵然琼琼对他有感觉,心属于他,毕竟这时的他在她的记忆中他还没逃跑,她对自己的思念,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或许还没她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强烈,他就是表白,琼琼也得为难纠结思考上好几天,岂料当场就答应了。这绝对是他事先所没有想到的。 小区楼前下车,文昊一手拉着琼琼的行李一手提着草莓,正要往楼上走,琼琼却顿在了原地。文昊问她怎么了?琼琼光为难又羞涩的看着他,不说话。 文昊笑道:“不去三楼,去七楼。” “七楼?”琼琼不解。 文昊放下行李,回走几步去拉她:“上去你就知道了,走走走。” 琼琼不肯走,文昊只好推她,并说:“有惊喜哦,快快,走。”琼琼这才将信将疑的进了楼道,慢慢一步步地走在了文昊前面。 上一楼,见文昊两手都没空着,示意帮忙提草莓,文昊没有同意。到三楼,琼琼明显又顿了一下,不是因为那扇碍眼的银色大门,而是门里的主人,不知他现在好吗,不会还在火车站大哭吧?文昊解气,但对于琼琼,却全是歉疚。她太善良了。 第063章爱情观 终于到七楼702跟前,可能是前两天刚练出来的,文昊竟没怎么喘气,也不觉得累。反而琼琼,长这么好似头一次爬七楼,累得有点喘。见文昊看着她,有笑话她的意思,她忙又把身子背了过去。 文昊喜欢这样的她,如果再熟点,他一定勐从背后抱住她,开门直往里走,直到她求饶为止。 现在不行,刚对她表白,她才答应,角色一切还没适应,若现在胡作非为,指不定琼琼会生多大的气。乃至以为文昊就是个变态,以前的乖张全是装的,道貌岸然。 文昊笑着掏出钥匙,递给琼琼:“给,你开。” 琼琼半侧过身盯着他手里的钥匙,再看看他,有点犹豫。 “开啊。”文昊坚定道。 琼琼直又看了他两眼,慢慢拿过钥匙,像拆礼物一样,憧憬又小心的慢慢拧开了房门。 推门的那一瞬间,文昊早考虑到这房子透光不怎么好,出门前特意把灯全开着,只见满地的玫瑰花瓣中间还有一颗偌大的心形草莓。灯没有楼下刘夜家的亮,地砖也没有他家的新,整个客厅也旧到没法跟他家比,但正是这份真实,符合他们当下身份的真实的陈旧,才使得这满屋的温馨愈加温暖,浪漫愈加深情。 什么话也不说了,文昊轻轻上前,轻轻从背后环住了琼琼,像对年存久远的恋人,或老夫老妻,温柔问她:“喜欢吗?”
第70页 琼琼轻轻点了点头,文昊顺势香了她一口。她浑身一震,毕竟是初次,含羞着飞快挣开了,直往里跑。文昊没有去追,原地站看着,幸福微笑着。这感觉真好,他发誓他再也不做错事,再也不自作聪明的离开她了。 因为他最多只有两次机会了。 为什么这么说? 文昊也是前几天洗澡时偶然发现的。 原本他胸前明明有两颗痣,却莫名消失了一颗,只剩一颗了。跟他左臂上莫名消失的那三颗痣一模一样。 假如一颗痣,代表着老天每给他的一次机会,从2018年他三十岁生日,琼琼离他而去算起,到现在正好是四次,也就是四颗痣。 第一次时间倒流,刚开始他很珍惜,后来烦了,当发现错了时,时间又正流回去了;时间正流回去后,他虽然仍不愿承认,但他还是亲手埋葬了琼琼;紧接着时间跳到美院他跟琼琼相识的日子正流,他想成全琼琼,选择牺牲自己,剥离她的生活圈,可是他又错了;第四次,也就是现在这次,在他隔天即将从刘夜家逃回老家的那天开始,又是正流,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再也不让琼琼失望了。他发誓。 2015年3月8日。 同样的格局,同样的两室一厅,也同样有一个狭小的储物间。在三楼,储物间是文昊的卧房,连个窗也没有。在七楼,储物间它就是储物间,堆满了琼琼的画作。 文昊暂时睡次卧,琼琼主卧。 他很满足,因为他知道他迟早会把这次卧变成琼琼的画室,搬去主卧同她一起住的。 这才是恋人,这才是同居嘛。 现在不急。 该急的是刘夜,光昨天他就足足给琼琼打了无数个电话。为什么是无数?后来琼琼实在受不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把关机了。 光想想文昊心里就无比痛快。想他一定是在火车站刚哭完,一回家,家里空荡荡的也不剩琼琼一丝一毫的气息,勐又譁然大哭了。边哭还边打电话,委屈伤心的跟个小孩似的。结果琼琼还不接他电话,对于一个胜利者来说,能不痛快吗。 相反的,文昊那时在干嘛?他在让琼琼温柔又心疼的伺候他。刘夜不是打了他一拳吗,所谓打在他身痛在琼琼心,也是为了缓解两人独处的尴尬。便叫琼琼煮了个蛋,帮他敷脸。这似乎反而更尴尬。 两人紧坐着,面对面,琼琼的小手在文昊的方脸上招唿着,文昊的小眼则直往她脸上蹭。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来我往,礼尚往来也。越瞧琼琼手上的劲越轻,脸则越重,直羞红着往下沉,不敢看文昊。 文昊忽然一把抓住,问她:假如未来你成功了,成功当上了一个有名的画家,而我却仍是现在一事无成的我,你会嫌弃我吗? 琼琼想也没想,也没说话,愣愣但快速的摇了两下头。想把手抽走,文昊反而握的更紧,进一步说道:“我说认真的,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你是一个很成功的画家艺术家,开豪车住别墅,回家有佣人,出行有助理,风光美丽无限,而我却还是现在的我,即便天天写坚持写作,一部书也卖不出去,仍旧一贫如洗,是个穷光蛋。也许那时候你不会再让我出去打工,你完全可以养我,但那么窝囊的我,你还会喜欢吗?十年没有进步,二十年停步不前,三十年还在做梦是个老顽固,你还喜欢吗?” 中间琼琼数次想打断他,文昊都没让,坚持说完。说完后才慢慢松开她的手,深情期盼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琼琼也同样认真深情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说:“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既然你说了,我刚才想了想,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假如成功的是你,你香车豪宅,佣人助理,而我还是现在这个执着的我,一贫如洗一幅画也卖不出去的我,你也会喜欢我吗?” “喜欢,”文昊显得激动,脱口而出,“只要你现在的性格不变,对我的好也不变,保持住你现在的性情心态,最美好的一切。” 第064章惩罚 琼琼想了想,笑道:“这有点难吧,十年二十年后我如果仍不成功,我就算不抑郁,多少也会有点消沉吧。你说呢?如果是你,你敢保证你一点也不变,还能像现在这样的乐观吗?” 文昊也笑:“我这不是假如,提前给我们双方打个预防针嘛。如果将来真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也好事先有个准备,你说呢?” 琼琼刚才还笑着,等他说完后,突然不笑了,意味深长的盯着他,像是看透了文昊似的。 文昊有点心虚:“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怎么觉得这话不像你临时起意的,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就在等着这一天?还有这房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的钱又是从哪来的?”经过这番交流,琼琼明显不那么害羞了,变回了原样。那个犀利又聪明的可人样。 那一刻,文昊的心勐又疼了一下,他能告诉她这些都是在她死后他才顿悟的吗?不能,他只能假装脸又疼了,让她赶紧继续再给他揉揉,疼得连话也快说不出来了。只想敷衍打发过去。 这么做琼琼也不会多心,反而挺美,感觉像是被她拆穿,文昊无话可说只能耍赖。 边揉边笑说:“说真的,你这钱到底哪来的,不会是问家里要的吧?”
第71页 “你想听真话吗?”文昊又突然捉住她温柔葱白的小手,带有种调皮的口吻说道。 琼琼显然猜到他要使坏,勐把手抽开,假装不屑道:“不想了。” 文昊偏要说,又一把捉回她逃开的手,得意笑道:“你猜对了,就是家里给的。但不是我要的而是他们主动给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琼琼又害羞了,她怕文昊说这是他父母特意出钱租给他们两人住的,甜蜜的小屋。这也就意味着,文昊的父母不仅知道她,还把她当成了未来的儿媳,她能不羞吗。 又想把手抽开,文昊才不呢,紧紧抓住。 他喜欢跟琼琼这样的打情骂俏,喜欢她的害羞,若在以前,也早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不怀好意的抱着了。情到浓情处,情不自禁嘛。 但没办法,当下两人的生米还没煮成熟饭,还不能太放肆,最多只能抓着琼琼的手,占占她手上的便宜。 可是抓着抓着抓久了吧,加上她又一个劲的想熘,有种你推我迎,欲拒还羞的意味。文昊那个冲动欲罢不能啊,终于忍不住,还是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这个动作于他,他很娴熟,在琼琼身上已使用过无数次;于琼琼却是陌生突然且紧张的,刚才还嬉闹发笑的她,一下就安静时间静止了。猫在文昊的怀里,像一只乖张又害怕的小猫,一动不敢不动,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心里明明紧张害怕,却又有一丝的期待,期待接下去还会发生点什么。 但若真再发生点什么,比如文昊的手乱动不老实,或是去亲吻她,她一定又会坚决逃开。 考虑到这点,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冷静,文昊没有得寸进尺,能这样真实真切的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好幸福。”也不知过了多久,听了多久彼此的唿吸心跳以及窗外零碎的声音,文昊突然幸福说道。 他是由心的,他想琼琼也是这样的吧。 这时的琼琼毕竟脸皮还是薄,被他这么一惊,勐然惊醒,赶紧挣开,跑厨房去了。 也是,这都下午好几点了,肚子早饿了。 更好笑的是,文昊这一抱,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吃早餐时琼琼也仍羞着。昨晚就更不用说了。 若不是亲身所受,打死也不相信琼琼会是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子。 平日里的她,也待人温暖,但多少给人以冷,生远勿近的感觉,不太容易亲近。而一旦亲近,她简直比小猫还可爱粘人。含羞无限。 文昊曾不止一次的说过他喜欢她的这个样子。是个男人都喜欢吧。 2015年3月9日。 这两天文昊跟琼琼一步没出门,手机也一直关着。刘夜打不通琼琼的号码,转而疯狂给文昊打。文昊也只能关机。 得意又好笑。 刘夜怎么也想不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他跟琼琼哪也没去,就在他的头上。 文昊不躲他,躲她的是琼琼,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见他,更没想好见了后又该说什么。文昊理解她,毕竟刘夜是个追了她整整四年的恩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伸手帮助了她,平时一直说喜欢,却又从没强求或纠缠过。在这些方面文昊承认,自己或许还不如他。没有他绅士,也不够大气。 文昊还清楚的记得,他那时搬进刘夜家,刘夜第一次以帮琼琼找到插画工作为藉口,带琼琼出差的那天,他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三天后两人再回来,屋里除了刘夜所住的主卧格外脏乱,其它地方客厅厨房次卧储物间以及客厅的卫生间全都明明亮亮,干干净净。 那三天文昊一直在大扫除,把客厅厨房次卧储物间以及客厅卫生间的垃圾脏东西全扫到刘夜房间去了。特别孩子气,也特别不大气。但很解气。 后果也很严重,琼琼没说也没骂他,但重重的惩罚了他,罚他一周不许跟她说话。也就是她一周不跟文昊说话,当他不存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完全不理会。 第二次刘夜再以同样卑劣的手段诱骗琼琼跟他一起出差,文昊学乖了,他不打扫屋子了,上次不是把刘夜房间弄脏了吗,大不了这次他大方点,帮他洗个被套。权当赔礼道歉了。 第065章感谢对手 至于拆被套的时候会不会被拆破,及晾干后又能不能把它完好的再套回去,这可就不能保证了。 文昊是在酒店当过客房服务,拆换过无数床单被套,从一米二的到一米五,再到一米八乃至两米三的他都拆换过。可那是酒店,被套的拉链位置在底口,好拆也好换。刘夜家的被套,一律在侧面,袋口又小,拆着费劲,装着就更麻烦了。文昊稍不留神,稍一用力,拆的时候先把袋口拉破了。洗完晾干再套,方向没对好或是找准,一急一乱一使劲,不好意思,这崭新的被套就这么整个被他扯坏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不是好心做了坏事吗。 为了弥补,为了强调诚心,文昊唯有把自己的被套拆下来给他的被子套上。 连着破被套一起套进去,再想方设法的摺叠好,像一块四方方的豆腐块,军人的标准。 他以为他这么诚心,琼琼总不会怪他,也怪不到他头上了吧。哪想琼琼却说,他拿他一米二的被套去套人家刘夜一米八的被子,分明就是故意的,诚心没事找事。
第72页 同样是诚心,在文昊嘴里是褒义,到她那怎么成贬义了呢。她又惩罚了文昊一周,罚他一周洗碗。这个文昊愿意,平时想洗还得跟刘夜抢着洗呢。 再个,好吧,文昊承认他是诚心故意把刘夜的被套扯坏的。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除此,平时文昊也总不大气,也总欺负刘夜。比如给他取外号“”,他们全家都是。从他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到他爷爷再到他父亲跟他,一家祖宗十八代全是。今天卖明朝,明天卖清朝,后天又卖宋朝秦朝,中华上下五千年,能卖的国家全让他家人给卖了个遍。 有时候文昊真想不通,你说这有钱人平时买个碗吃个饭买个花瓶插个花什么的可以理解,怎么连别人用过的尿壶也抢着要呢?真有这么急?还是国内公厕严重不够仰或家里马桶实在太小?也或是他们一家人都尿。 太难为情了。 像这样的尿壶小时候文昊家里也有一个,文昊的爷爷说那是他爷爷小时候用过的,本来早该仍了,家里穷,尿壶又没坏,一直延用至文昊小时候,几乎成了他们家五代男人的传。 先是文昊爷爷的爷爷,再是他父亲的爷爷,然后是他的爷爷,接着他父亲,最后又到了他。 文昊小时候爷爷已经五十多岁,父亲小时候他的爷爷也五十多岁,这么算来,他家那传少说也有百多年的歷史了。若现在还留着,怎么也能值点钱吧。 文昊可不是沖那钱去的,主要想看看都有谁愿意来抢他家的传家壶。想想就过瘾。 那时候母亲杨柳每天早上来提尿壶清洗,总是一脸的嫌弃,并叫文昊夜里少喝点水。母亲那张嫌弃的脸,到时与那些争抢它直迫切想把它买走的渴望的脸,准能形成鲜明的对比。太搞笑了。 城里人就是会玩,爱好别人家的尿壶,不仅不嫌脏,还拼命往上凑。这点文昊服,他可做不了。 后来他决定,不叫刘夜了,还是改叫他“尿壶”更为贴切,噁心死他。 这只是其中一层意思,还有更深的一个层面。那就是据说该小区302这套房,也就是刘夜现在的这个家,当时是他的父亲拿一个尿壶给换来的。太不可思议跟可惜了。 不可思议一个尿壶可以在天子脚下换一套房子;可惜了文昊家的那个尿壶,不然他也可以在京都出租房屋做骚气腾腾的房东了。没见识真可怕啊。 再比如生活的其它方方面面,文昊也到处找刘夜的麻烦,给他下套子。洗碗,把洗洁精倒到其它瓶子,装上水,洗去吧;买菜,反正都得提,刘夜又喜欢抢,那比较重的全由他来好了;当琼琼的模特,文昊便打开电脑麻将游戏,有意放出声音,好让刘夜尽情瞌睡。 说起麻将这个梗,文昊也是无意发现的。后来才从琼琼口中得知,刘夜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相比卖国,他们更喜欢打麻将,四人正好一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家里全是二筒碰三条胡的声音。 吃饭没人做,睡觉没人管,洗脸上学也没人理,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睡,每次都在麻将声中睡去;醒,也全在麻将声中醒来;出门前回家后,最后一个声音头一个声音也永远是麻将,从没有“小心点”“回来了”诸如此类的问候。久而久之,刘夜便烙下一个毛病,一听到麻将声就想瞌睡,比安眠药还管用。 他每次给琼琼当模特,摆好姿势,琼琼画着画着,还没画上几笔,文昊赶紧麻将声一开,他的眼皮一重,脑袋随着也重,东摇西晃总想打瞌睡。琼琼画也画不好,他睡也睡不着,两两难受,只有文昊乐在其中。 既玩了游戏,又收拾了刘夜,顺带也惩罚一下琼琼。 叫她没眼光,非选刘夜当模特,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原本这些或气愤或赌气的事,现在逐一回想起来,其实还挺有趣的。但在当时,文昊完全感觉不到爽,全是压力,所做的每件出格的事,基本是在。像个小孩一样。 他很感谢琼琼没有因此而讨厌他,嫌他长不大,特别感动。还有刘夜,其实也该感谢他,感谢他不管自己在与不在,他都一如既往的替自己照顾琼琼。 当时别扭咬牙切齿,事过境迁,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得感谢自己的对手。正是有了他们,才显得这个过程有多么的精彩和重要。 第066章画画 也是因为这吧,这两天琼琼每天在文昊眼皮底下,待在同一个屋里,但总感觉她不是特别开心。她还欠刘夜一个交代。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以她的为人,恐怕永远都将背负着沉重的负担与歉疚。 文昊特别能理解她,所以晚饭时,他特意主动鼓励琼琼去跟刘夜见上一面,把心里想说的该说的一次性全说了。 琼琼一时怔在了那里。或许是觉得文昊变化太快,一下太成熟了吧。 于她确实只是一下,于文昊却是死的生离死别的代价。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成熟,不要也罢。 太残忍太残忍了。 2015年3月10日。 昨晚琼琼在文昊的再三鼓励下,终于开机,足足有一千多个未接电话,三千多条未看信息。 刘夜这小子疯了。 太倔,比文昊还倔。 琼琼当时就不行了,愧疚得只想哭,拿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
第73页 文昊正想抱她,安慰她,手机又响了。文昊见她仍没做好准备,替她接了起来,打断刘夜想说的话,明确告诉他明天中午十二点琼琼约他在时光咖啡店见面。并叫他晚上别再打过来,多想想明天见面后都说些什么吧。 当即挂了电话,好一会手机也没再响,他应该是听进去了。 琼琼没有,一脸的沉重不安,知道她今天一定会赖床,想躲过去,文昊早早便起来,非拉她出门,下楼一起买菜去不可。 琼琼不去,硬说冰箱里还够吃一个礼拜的,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别的文昊也不多说,只说她若再不起来,他可也要了。琼琼拿他没办法,只好乖乖起来。并在文昊的盯促下简单洗漱,再换掉睡衣,接着手一暖,被文昊硬拉着出门下楼去了。 经过三楼,琼琼明显又想躲,手身子脚步直往后缩,文昊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传给她力量,这才顺利下了三楼。 现在才早上七点,文昊料刘夜这会也没起来。就算起来,也绝不会这么巧,偏偏在两人下楼时他恰好开门出来。就算他恰好开门出来被撞见,也没什么好躲的,约的是十二点,现在才七点,时间没到,文昊有权利帮琼琼拒绝跟他交流与沟通。 这些他早想好了,带琼琼下楼,只是想让她缓解缓解放松放松,换个心情,别整个人老紧绷着,一心的内疚。 他没有直接拉琼琼去附近的菜场,先回了趟美院,在最熟悉的地方逛一圈,并特意带她到她喜欢的竹林那坐上一会,最后再去菜场。 竹林处晨风习习,竹叶清清脆脆,底下远处操场上偶尔漏来几声晨练,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格外清净优雅。琼琼静静的靠在文昊肩上,许久,才小声问他,问他为什么突然表白。 她终于说出她的内心话了,这几天一是因为刘夜,二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两人看着亲近,距离反而比以前还远,只深交过一次,平时做饭吃饭洗碗基本没话。 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文昊,待在自己的房间,门不是关着就是掩着,文昊就是想去看她,一直陪着她,也不好去。 他知道琼琼因为什么,所以才没强求,这需要一个过程。一直到现在的这一刻,当她问他为什么突然向她表白,文昊才终于觉得她是打心里的认下自己这个男人,想开跟定他了。 没有理由,只是感觉。不然她不会这么问,就算问也不会这么直接。这几天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吧。 文昊没有夸张,也没有再骗她,只是缓缓的陪着她一起回忆,从第一天到当下的这一天。 第一天清晨,文昊被她莲花般清澈的笑声深深吸引;于是他疯狂的想再见到她,想了解她的一切;图书馆守书待琼;咖啡店前来回傻走;义无反顾的陪她租进刘夜家;终于被刘夜刺激,鼓起所有勇气向她表白。 但真正的歷史并不是这样的,最后文昊是被刘夜刺激得自尊扫地,像个懦夫一样逃走的。 再其实,文昊还想继续回忆。 厦门的偶遇;闪电在一起;琼琼推掉一切工作只为跟他在一起;而他却一直只顾着自己的自尊,从来看不见她为他所做的牺牲;直到他三十岁那年,她突然意外离开了他,突然意外离开了他。 想到这里,文昊真的好想哭,但不能哭,他不能让琼琼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强行忍着,问她喜欢自己什么?琼琼说她是从文昊“评论”她的画后才开始真正关注并去了解他的。 关于“评论”这事,文昊也记忆犹新。 别看他在美院当了一年多的保安,美院里的无论是美术馆还是平时在教学楼或其它地方所举办的画展,他从没主动去看过一次。 有些是因为去执勤,不得已替学生们看画,不得不去;有些是因为路过,不得不看;唯一的一次进美术馆,还是琼琼邀请他去的,那是她们的毕业展,叫他去掌眼或是长眼。文昊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说,要说她们这届,最有天赋的也就非她琼琼莫属了。 文昊没有拍马屁,他就是这么认为的。里面除了琼琼,画的最好的是画的像的,其次画的糙的,再其次构图不和谐的,再再其次又糙构图又不和谐的。 画的像,一棵树就是一棵树,一个人就是一个人,跟相机拍的差不多,但画质肯定没相机拍的好;画的糙,比如把脖子的颜色抹到脸上去,或者把脸上的颜色抹到脖子上去;构图不和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只看见椅子看不见人;糙又构图不和谐的,不说也罢,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考上美院的。 第067章白头到老 最初文昊认识琼琼,她的画就是属于那种画的像的。一棵树就是一棵树,一个人就是一个人,远看逼真近看也逼真,特别了不起,画功了得。 有一次她刚好在操场角落对着花坛前的一丛月季写生,文昊本来去打篮球,无意看见,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不打篮球,直朝她走去,在她身后一站就是两个小时,特别幸福。 之前他只知道琼琼在图书馆看书很专注,没想她画画更专注,两个小时,她愣是没有一点反应,直到画完伸懒腰才发觉身后站了一个人。 沖他笑笑,彼此也算是熟人了,平时见过十来次,图书馆遇过两次还是三次,时间太遥远,文昊实在想不起来了。
第74页 他只知道琼琼对他不算陌生,也不讨厌或有意避开他,朝他笑了笑,很自然的问道:“怎么样,还行吗?” 文昊不是很懂画,老实说道:“我不太懂,画的挺像,挺好的。” “谢谢。”说着,琼琼着手收拾,傍晚天马上黑了。 文昊突然冒出一句话:“你觉得你画的好还是相机拍的好?”这句话,其实是文昊一直想问的。从小到大,或许是一生下来照相机就已经诞生,对于画,他总更喜欢于那种相机拍不出来,抽象但其实又具体的画。比如梵谷的《星夜》、《向日葵》、《有乌鸦的麦田》等等等等,再多他也例举不出来了。他连他喜欢的都没看几本,怎么可能看画。 即便看也是匆匆一个印象,诸如画的很像,不错,挺好的,仰或有意思,厉害,太厉害了。后面的表达,通常是针对那些相机拍不出来的画,前面的则基本是照片描写,照片长什么样,对照着也画成什么样,大小颜色阴影,细到不能再细。 当时琼琼的这幅《月季》就是这样,花朵花叶花刺很像很逼真,但说实在,除了惊嘆她的画功,别的真没什么好评价的。只能送她不错,画的挺像的。 琼琼对文昊当时的这个问题,显然准备不足,出乎意料,一时顿住,反问他:“你什么意思?” 文昊便如实的把他上述的想法告诉了她。说完后,琼琼一句没吭,也不像生气,默默收拾好画具,礼貌性的跟文昊说句再见便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文昊后悔不已,不懂装懂,关公面前耍大刀,多嘴。说这么多干嘛?可是才过了两天,琼琼竟主动来找他了,问他能不能给她当人物模特。文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起先琼琼也只是照常的对着他画,画的很像很像,远看以为是放大的照片。后来慢慢的,彼此更熟后,她又问文昊画的怎么样?文昊反问她,她经常见他穿着保安制服站门岗上班,也专门画过他穿保安制服的样子,那她可曾有想过他穿着保安制服上班时他的脑海里都会在想些什么,或者穿着制服坐在她面前时,他的脑袋里又会在想什么吗? 琼琼很诚实,直摇了摇头,说她从没想过。于是文昊告诉她,他在上班时,一般想着快点下班赶紧下班,或者希望身边有张凳子,可以坐就好了。进而他把这些想的东西具体化,建议琼琼下次再画他穿保安制服的画时,能不能把他画成他的上半身是笔直站着的,下半身的双腿则干脆变成椅子或凳子,稍微做些创新,或是创意,他大学学的就是这个。假如让他做一张保安的海报,他一定这么做。 琼琼当时没有直接答应,只说回去想想,才过了一天,她就抱着《上班》这幅画的10版本过来了,问文昊是这样吗? 文昊又惊又激动。惊她听了自己的,激动就知道他的广告没白学,像图形画面创意这种小事,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怎么说当年毕业展,他也是他们学校艺术系一等奖的获得者。 三张以“家乡”为主题的系列海报,分别以天、地、人为分主题,创意了海报,把蓝天白云分别披到南瓜、牛、人三个象徵身上,自然和谐,画面冲突,只一眼就能牢牢锁住大众的目光。 就像这幅《上班》,虽是10版,琼琼还没做最终的定稿,但光是这个人椅的结合,就够大家慢慢意味品尝的了。 紧接着自然而然,再在文昊的创意下,又有了《上午和下午》、《白天和晚上》等等一些列的画。刚开始琼琼还来问文昊,两人一起思考,到后来聪明思维开阔如她,《分秒》、《秋夏》、《老人孩子》等等出色的作品,从创意到实现,全由她自己一手包办。越画越自如,越画越精彩,完全看不到以前那种对着照片临摹的影子,处处出彩别具一格。 文昊感到很骄傲,他更自豪,他配得做她的灵感。怎么说也算是他亲身点醒的琼琼。 可他怎么就点不醒自己呢? 说别人容易,做自己难啊。 或许他也需要一个人来点醒他吧。 聊得太久,也从没这样的敞开过,眨眼到了十一点半,买菜是没时间去了,文昊亲自把琼琼送到时光咖啡店跟前的路口,看着她进去才离开。 他相信她,她一定能处理好她跟刘夜之间的关系的。 不管将来做朋友还是陌生人,总得把话给说清楚了。 文昊了解琼琼,他们以后应该还是同学朋友吧,就算刘夜同意琼琼也不会答应从此彼此见面如陌的。 琼琼就是这样的人。 她一直到下午五点才回来,文昊一个字也没问这么久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结果怎样。他只管做好晚饭,请她入座,对面无言,默默开吃,偶尔琼琼给他夹一块他喜欢的西红柿鸡蛋,不会文昊回她一根她喜欢的西芹腊肉,刚确定关系几天,却感觉已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 文昊喜欢这样的日子,这种感觉。 老房子老桌老凳和老人。 这次他们能白头到老吗? 第068章难得的日子 2015年3月11日。 一睁开眼,头顶的石灰灰旧斑驳脱壳,有好几处眼看着随时会掉下来。 还好还好,还在七楼。 这才几天,文昊已经开始心虚了,幸福的有点心虚了。
第75页 每次醒来,他照样恍惚,都得先仔细看看房间的环境,才能确定今天他到底在哪。 不想回厦门,不想回以前的美院,现在很好,特别好。他喜欢现在的一切。 每天定闹钟,特意比琼琼早起半小时,琼琼六点半,他便六点;午餐晚餐不刻意跟她抢着做,但必须在一旁打下手,一起操作;洗碗则必抢;早餐前两天全是文昊做的,牛奶面包荷包蛋,全是她喜欢的;今天文昊还要给琼琼做早餐,特别简单,牛奶面包现成,煎两个荷包蛋每人一个即可。 下床,出门,想不到琼琼也起来了,正好一起推门出来。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文昊意外道。 “那你呢?”琼琼似乎笑问道,脸上却根本看不出笑。 “我、我做早饭啊。”文昊有点迟疑,差点被她问住了。或者心虚,心虚她起这么早该不会也为做早餐吧? “我也是。”琼琼果然笑道。 居然被自己猜中了。完了,以前她还能多睡半小时,六点半起床,这下可好,自己这么一弄,她跟着也得六点起来了。 她肯定不习惯自己每天给她做早饭吧。 先不说那时在厦门将近两年的日子,寄居在刘夜家的这近一年,不仅每天的早饭,只要有时间,全天的饭都是琼琼做的。又香又好吃,特别是她秘制的熟食特别好吃。 自己这个滥竽充数的偶尔给她做几顿,她还吃的下去,也吃的开心幸福,若一直给她做,估计她就该吃不下去了。 这点文昊最懂了。不仅是口味问题。 比如他父母,平时洗碗做饭全是他母亲,父亲从不下厨房。父亲若突然下一次,母亲不但吃不香,还总疑神疑鬼,怀疑父亲是不是又背着她做什么出格或对不起她的事了。偷喝酒,偷抽菸,偷赌博,偷多看了几眼隔壁理髮店的姑娘等等,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文昊没有跟琼琼争,站一旁看了一会,先洗漱去了。 对坐吃饭,桌上摆着一盆草莓盆栽,新芽刚出,绿嫩欲滴,象徵着两人重新开始的幸福。 吃着吃着,文昊突然笑了,琼琼问他笑什么。文昊说,以后别起这么早了。琼琼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她也笑了。 这种感觉真好。 只有心里有彼此爱彼此为彼此着想的人才能体会跟感受到这种幸福跟美好吧。 一顿早餐,吃出了一辈子的味道。这是幸福的味道。 之前在厦门,文昊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光想着自己,从来没为琼琼付出过。 一个人若不为另一个人付出,怎么可能看得到她为你付出时的美。只有彼此都为对方付出了,才能看到这种美,放大美,享受美。 好幸福。 2015年3月12日。 文昊又忘了一件事,这两天光想着自己幸福,忘了琼琼还在为钱着急,并不知道她再过一段时间会获奖,会挣很多很多的钱。 吃早饭时,见她心里有事,老在想着什么才意识到。 文昊像是突然想起,问她:“对了,上次那个油画大赛有消息了吗?” “什么油画大赛?”琼琼疑惑。 “就之前我拍手机里给你看的那个徵集海报,蓝色的,你忘了吗?”文昊忘了这大赛的具体名字,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手机里或许还留有这张相片,忙翻进去找,很快找到了,原来叫“青春画师”,忙拿给她看,“你看,就这个,我还留着呢。” 琼琼稍微看一眼也想起来了:“不是不靠谱吗,我没参加。” “我参加了啊。”文昊笑道,“我偷偷帮你参加了,你看这上面的进程,这个月15号截止,16到20号公布入围名单,4月15号颁奖,今天已经12了,很快就有消息了。” 琼琼有点意外:“你帮我参赛了?是用《上午和下午》吗?” “不是,是《上班》。”文昊如实回道。 “《上班》?”琼琼若有所思,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放心吧,肯定有消息。”文昊故意说道。看她这表情和口吻,如果是她自己参赛,似乎更倾向于《上午和下午》,对《上班》没有那么大的把握。或者纯粹只是惊讶,惊讶文昊会偷偷背着她帮她参赛。 不管出于什么,文昊不想细问,只想给她一个提示或者事先暗示,暗示她不管会不会获奖,至少她参赛了。 本来打算等到唐老打电话通知说她入围的那天,再揭开这个谜底,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的。看她老闷闷不乐,满心着急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也别等到那天了,今天先说一点吧,哪怕她依然不把这次比赛当做一件事,心里多少会有个期待,期待公布入围那天的到来,稍微分散一点她的注意力也行。 也就这几天的事了,很快就有消息。 吃过早饭,为了进一步分散她的注意力,文昊又拉她买菜去了。 这回冰箱里确实没什么菜了。 下到三楼,琼琼看向那扇特别显眼银白色的防盗门,还是有一丝迟疑或别扭。 昨天又在家里待了一天,文昊不知道刘夜有没有给她发过信息,应该没有打电话,她一直在房间里画画。 门开着,文昊也没有进去,拿着电脑装模作样的在客厅写,实际上一心全在琼琼身上,不时往她房间看去一眼,到点主动去做饭,然后再叫她,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第76页 他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难得的日子。再过一段时间,等美姐做了琼琼的经纪人,她一定会很忙,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成天坐在家里画画了。 第069章喜剧收场 以前文昊琼琼还寄租在刘夜家时,一般都在小区附近的菜场买菜,每次出去若没有特殊情况,准是标准的三人出勤。 中间公主,两旁骑士和跟班。 至于谁是骑士谁是跟班,一目了然。 像今天这样只有骑士跟公主两人单独出行的,在文昊的记忆中少之又少。 三个人,其中两个互为情敌,每次买菜也就显得格外热闹。 钱在琼琼手里,刘夜不能争着付钱,便跟文昊抢着当劳力。买一样争提一样。起先文昊逢样必争,学聪明后只争轻的诸如豆芽蘑菇葱蒜小青菜什么的,重的免得太假,只象徵性的争一下便放手,鸡鸭鱼肉萝蔔地瓜,几样或许没什么,一周只买两次菜,一次十几样的话就够刘夜提一壶的了。 累不死他,也要累酸他。 搬进来没两天,整个菜场近百户摊主就全认识他们了。对文昊跟刘夜的争争抢抢也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反而哪次刘夜没来,只有文昊跟琼琼两人,他们才觉得奇怪。比如今天这次。 “那个高个的呢,他怎么没来?” “还有一个呢,就是比较白的那个?” “今天没人跟你抢,累坏了吧?有车啊,还是你聪明。” …… 文昊手里拉着买菜车,这一个个好奇奇怪的,怎么在他们的眼里,他尽是一个又矮又黑又偷懒奸诈的人?也说不上生气,就是无地自容,特别琼琼再看过来,或再笑出来时。 郁闷,他真怀疑这帮傢伙是不是被刘夜拿钱收买了,尽替他说他的好话。文昊则是哑巴吃了黄连,心里苦无处说,也说不出口。 算了,他恋都失了,就算他比自己高又比直接白吧。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 但被别人当着面,特别是琼琼的面戳破,很不是滋味。文昊很郁闷。 再一个是,琼琼素来知道文昊爱吃油条,刘夜却不喜欢。以前三人吃住一起,她不好明着拿公共的钱给文昊买油条,每月只象徵性的买一两次,刘夜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花的是他们自己的钱,跟刘夜没有一点关系,途中文昊见她欲往早餐店油条方向走,忙拉住她,说他不想吃油条。琼琼问为什么。 文昊强忍着撕心的疼,笑说他怕变傻。以前吃太多,以后不能再吃了,再吃就真变傻了。 琼琼将信将疑,文昊坚决把她拉走。 这油条,他是真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吃了。 该死的油条。 2015年3月13日。 琼琼又画了一天的画。看似专注,心静如水,但文昊知道,她这是在躲避,躲避时间跟现实。她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急,着急未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目前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这又多了一个文昊,以后怎么办? 若两人都继续在屋里封闭追梦下去,用不了一个月就得断水断电断伙食了。 丢掉梦想去打工吗?琼琼恐怕又做不到,纠结到底该怎么办。 文昊也纠结,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一切。但还是忍住了。 临睡前,琼琼突然过来敲门,说刘夜刚来简讯,约她明天吃午饭,问文昊去不去。 就知道那小子不会轻易放弃,文昊假装想了想,才说:“我去,他欢迎吗?” “我问了,他说没事。”琼琼认真道。 “那下次吧,这次我就先不打扰了。”文昊微笑道。 琼琼深感意外,愣在了那里,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考虑要不要说,犹豫了好一会,轻轻留下“那你早点睡吧,晚安”,掩门而去了。 她其实是想说文昊最近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几天前还是一个孩子,动不动孩子气,到处生气吃醋,她一个出差回来,文昊整个人都变了,一夜从小孩变成了心性成熟的大人。 文昊能想的到她的心思,他希望她问,她只有问了彼此才能更敞开,亲密无间。 现在他们是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中间却仍有一层膜,阻隔着两人不能亲密交谈无话不说的膜。 比如琼琼不跟文昊讲她的心事,也不问文昊的心事。文昊则是因为全都知道她当下所有的心事,不好说也不能说。 这一定不是长久之计,比在厦门时彼此还生疏,各干各的,只在特定的时间跟项目进行具体的交流。这样不好,文昊在等一个时机,时机一旦成熟,他必冲破这层隔膜。 为了消减琼琼的疑虑,免得她胡思乱想,在她走后,文昊又给她发了条信息:我只是不想你为难,别多想,晚安,你也早点睡吧。 但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刘夜已不是他的障碍,他早已看开了,琼琼出去多见见他也好,总比整天闷在家里为两人的未来发愁强。反正用不了几天,她连见他的时间也没了。 这天真的会出现吗?这次“穿越”回来,文昊改变了自己跟琼琼以及刘夜三人之间的歷史,其它歷史也会跟着改变吗? 相比刘夜,这才是文昊最最担心的。 也就在这几天了。
第77页 最坏的结果无非跟“上次”一样,琼琼没有获奖。 “上次”文昊不在她身边,没能照顾好她,这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大不了他去打工,供琼琼继续她的梦想。 这么一来,琼琼又必定压力倍增,也总比好过她独自流泪伤心强。就这么定了。 再说了,这不还没到这天的吗。 文昊相信美姐会来找她的。 2015年3月14日。 文昊以前经常胡思乱想,想着假如琼琼真跟了他,他又该怎么办?拿什么养她?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其实两人可以共同创业。白天白手起家,夜里继续做各自的梦,琼琼画画他写作,既不耽搁生活也不耽误梦想,万一创业还成功了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豪情壮志的开始,想着想着,便成了喜剧,还没等到成功这天,又以喜剧收场了。 第070章闭眼享受 比如做手机贴膜生意。 找个人流量大的商业广场,两人紧往小凳上一坐,跟前摆张小桌,桌上搁上几张贴膜,立马可以开张。简单方便,最重要的是前期投入特别少。百十块就够了。 只见跟前人来人往,大半天过去了,倒是有许多往他们这看的人,不知为什么,愣是连一单生意也没有。反观两人左右,一单接着一单,已挣得腰圆肚厚,家财万贯了。 琼琼终于按耐不住,小心轻推了文昊一把,胆怯道:“你去。” 原来两人是因为初次做生意,脸皮薄才没有生意。 文昊不太理解:“去干嘛?” “拉客人啊。”琼琼依然胆怯小声道,深怕被人听见。 文昊的脸皮也薄,他才不去呢,反推她:“你去。” “你去。” “你去。” 如此才一个回合,琼琼就生气了,直瞪着文昊,不容置疑道:“你去。” 在这个故事里,文昊是个妻管严,老婆大人既然发话,唯有乖乖听话,扭捏着拿上一张手机贴膜,起身,三步两回头的走到小桌跟前,直盼老婆大人收回成命。琼琼却反而拼命给他枣吃,边笑边鼓励:“乖,你可以的。快去。” 文昊退无可退,头皮一硬,正好跟前走过一个十六七岁学生装扮的女生,连忙伸手拦住:“同、同学,修膜不?你看我这膜质地光滑,又薄又透的,质量……” 当时文昊的脑袋一片空白,光知道紧张,具体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话还没说完,直感觉脸上一记火辣辣的疼,才有反应,原来是硬生生挨了那女生一巴掌。她为什么打人?文昊一脸委屈的回头看琼琼。 琼琼不太好意思的看着他,小声跟说:“是贴膜,不是修膜。”也深怕被人听到。 原来如此,那也不至于打人吧。再回头,那女生已经气沖沖走远了。文昊捂着火辣辣的脸,还是不明白,不修就不修,用得着打人吗?真是的。 缓了缓,感觉脸没那么火辣辣了,才重新招揽生意。这回不找年轻的女学生了,脾气太大,动不动就打人,这在以后指定是要吃亏的。伸手拦住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文昊紧张又害怕,怕身后的琼琼误会他这是假公济私。 管不了那么多,是她叫他招揽顾客的,胆怯又谨慎的拿着手机贴膜介绍了起来:“美、美女,贴膜不?你看我这膜,质地光滑,又薄又透,质量肯定好。不仅修復损伤,完美如初,焕发二次青春,还可以……” 他话又没说完,这年轻貌美的少妇也突然给了他一巴掌,也生气走开了。文昊捂着火辣辣的脸,又蒙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后,回头纳闷委屈的又盯着琼琼:“她又为什么打我?” 琼琼明显敷衍他,居然红着脸,吞吐的说:“我、我不知道啊。” 可恶。文昊还就不信了,不信每个年龄段的女人都这么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专门拦住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妈,直接向她介绍:“阿姨,您贴膜不?你看我这膜的质地,光滑又薄又透,质量肯定好。比别家的好多了。不仅修復损伤,完美如初,焕发二次青春,还可以防止再次受伤。经久不坏,而且很便宜的,只要……” 只听啪的一声,大妈也给了他一巴掌,也气沖沖的走开了。后来文昊才知道,这跟暴不爆脾气,素不素养没关系,只怪他冒犯了女人的禁忌,毁了她们清誉,她们能不生气打他吗。活该。 再比如更有代表性的,文昊还曾把琼琼想像成了他在西安住处附近小区超市当理货员时,遇到的203那个奇葩。把琼琼跟他的身份互换,经歷的事情是一样的。至少前期是一样的。 就是琼琼打电话来说要买很多面包,每样拿一个,结果文昊兴沖沖的送过去,她居然说,她只是不知道想吃什么口味的,叫他每样拿一个给她选。把文昊给气的啊。 但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下次琼琼再买雪糕时,文昊依言把冰箱里的雪糕每样都拿了一个过去,让她选,让她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口味的,等她慢慢选好,终于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口味时,不好意思,雪糕不比面包,面包可以退回去,雪糕化了就退不回去了,必须全买了。瞧把琼琼给气的,真解气。
第78页 故事还没完,如果就这么结束了,岂不太无趣。两人可谓不打不相识,很快文昊就成了她的男朋友,并生米煮成了熟饭。 有一天清晨,他刚从琼琼的被窝里爬出来,又钻进了她的怀里。客厅沙发上,琼琼边舒服的帮他按摩脑袋,边温柔的对他说:“亲爱的,我又想吃雪糕了,待会你上班送货的时候顺便来家一趟,给我带点回来呗。” 文昊眯着眼,舒服享受着,没有回话。 琼琼嗔怪,敲了一下他脑袋:“听到没有。” 文昊依然闭着眼,一脸享受:“听到了,一会保准给你带。乖,再捏一会,可舒服了。” 琼琼接着捏着,没两下,若有所思,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我这人吧,我自己知道,其它什么都好,唯独有种隔空选择的选择困难症,你要不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到我面前,我根本没法选择。唉,你说我待会到底吃什么口味的雪糕好呢?对了,今天我应该又有几十个快递要到,到时你记得帮我签收一下,拿回来我也要好好选一选,然后逐一再无条件给他们退回去,听到没有?” 文昊仍然闭眼享受着:“嗯。知道了。” 第070章闭眼享受 比如做手机贴膜生意。 找个人流量大的商业广场,两人紧往小凳上一坐,跟前摆张小桌,桌上搁上几张贴膜,立马可以开张。简单方便,最重要的是前期投入特别少。百十块就够了。 只见跟前人来人往,大半天过去了,倒是有许多往他们这看的人,不知为什么,愣是连一单生意也没有。反观两人左右,一单接着一单,已挣得腰圆肚厚,家财万贯了。 琼琼终于按耐不住,小心轻推了文昊一把,胆怯道:“你去。” 原来两人是因为初次做生意,脸皮薄才没有生意。 文昊不太理解:“去干嘛?” “拉客人啊。”琼琼依然胆怯小声道,深怕被人听见。 文昊的脸皮也薄,他才不去呢,反推她:“你去。” “你去。” “你去。” 如此才一个回合,琼琼就生气了,直瞪着文昊,不容置疑道:“你去。” 在这个故事里,文昊是个妻管严,老婆大人既然发话,唯有乖乖听话,扭捏着拿上一张手机贴膜,起身,三步两回头的走到小桌跟前,直盼老婆大人收回成命。琼琼却反而拼命给他枣吃,边笑边鼓励:“乖,你可以的。快去。” 文昊退无可退,头皮一硬,正好跟前走过一个十六七岁学生装扮的女生,连忙伸手拦住:“同、同学,修膜不?你看我这膜质地光滑,又薄又透的,质量……” 当时文昊的脑袋一片空白,光知道紧张,具体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话还没说完,直感觉脸上一记火辣辣的疼,才有反应,原来是硬生生挨了那女生一巴掌。她为什么打人?文昊一脸委屈的回头看琼琼。 琼琼不太好意思的看着他,小声跟说:“是贴膜,不是修膜。”也深怕被人听到。 原来如此,那也不至于打人吧。再回头,那女生已经气沖沖走远了。文昊捂着火辣辣的脸,还是不明白,不修就不修,用得着打人吗?真是的。 缓了缓,感觉脸没那么火辣辣了,才重新招揽生意。这回不找年轻的女学生了,脾气太大,动不动就打人,这在以后指定是要吃亏的。伸手拦住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文昊紧张又害怕,怕身后的琼琼误会他这是假公济私。 管不了那么多,是她叫他招揽顾客的,胆怯又谨慎的拿着手机贴膜介绍了起来:“美、美女,贴膜不?你看我这膜,质地光滑,又薄又透,质量肯定好。不仅修復损伤,完美如初,焕发二次青春,还可以……” 他话又没说完,这年轻貌美的少妇也突然给了他一巴掌,也生气走开了。文昊捂着火辣辣的脸,又蒙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后,回头纳闷委屈的又盯着琼琼:“她又为什么打我?” 琼琼明显敷衍他,居然红着脸,吞吐的说:“我、我不知道啊。” 可恶。文昊还就不信了,不信每个年龄段的女人都这么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专门拦住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妈,直接向她介绍:“阿姨,您贴膜不?你看我这膜的质地,光滑又薄又透,质量肯定好。比别家的好多了。不仅修復损伤,完美如初,焕发二次青春,还可以防止再次受伤。经久不坏,而且很便宜的,只要……” 只听啪的一声,大妈也给了他一巴掌,也气沖沖的走开了。后来文昊才知道,这跟暴不爆脾气,素不素养没关系,只怪他冒犯了女人的禁忌,毁了她们清誉,她们能不生气打他吗。活该。 再比如更有代表性的,文昊还曾把琼琼想像成了他在西安住处附近小区超市当理货员时,遇到的203那个奇葩。把琼琼跟他的身份互换,经歷的事情是一样的。至少前期是一样的。 就是琼琼打电话来说要买很多面包,每样拿一个,结果文昊兴沖沖的送过去,她居然说,她只是不知道想吃什么口味的,叫他每样拿一个给她选。把文昊给气的啊。
第79页 但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下次琼琼再买雪糕时,文昊依言把冰箱里的雪糕每样都拿了一个过去,让她选,让她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口味的,等她慢慢选好,终于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口味时,不好意思,雪糕不比面包,面包可以退回去,雪糕化了就退不回去了,必须全买了。瞧把琼琼给气的,真解气。 故事还没完,如果就这么结束了,岂不太无趣。两人可谓不打不相识,很快文昊就成了她的男朋友,并生米煮成了熟饭。 有一天清晨,他刚从琼琼的被窝里爬出来,又钻进了她的怀里。客厅沙发上,琼琼边舒服的帮他按摩脑袋,边温柔的对他说:“亲爱的,我又想吃雪糕了,待会你上班送货的时候顺便来家一趟,给我带点回来呗。” 文昊眯着眼,舒服享受着,没有回话。 琼琼嗔怪,敲了一下他脑袋:“听到没有。” 文昊依然闭着眼,一脸享受:“听到了,一会保准给你带。乖,再捏一会,可舒服了。” 琼琼接着捏着,没两下,若有所思,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我这人吧,我自己知道,其它什么都好,唯独有种隔空选择的选择困难症,你要不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到我面前,我根本没法选择。唉,你说我待会到底吃什么口味的雪糕好呢?对了,今天我应该又有几十个快递要到,到时你记得帮我签收一下,拿回来我也要好好选一选,然后逐一再无条件给他们退回去,听到没有?” 文昊仍然闭眼享受着:“嗯。知道了。” 第072章特殊条件 “你说靠谱吗?”琼琼顿住,迟疑道。 “没准别有洞天,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文昊信心满满的笑着,率先走了进去。 琼琼没法,只好跟进来。 才一转弯,路立马宽了。拿着门牌地址,文昊没有问,挨个找过去,七弯八拐,十多分钟后,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那扇残破掉漆的小门。灰砖红漆,典型的老北京风味。 文昊想也没想,轻敲了几下。琼琼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没人应,他又敲了几下,并说:“您好,有人吗,我们是来应徵的。” 话音刚落,文昊隐约听到门里传来依稀但又清脆的拐杖落地声,心想来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腿脚不便的唐老吧。 门吱一声打开,眼前出现一个左脚不便眼神古怪大约六十的老人。他先是看眼文昊以及文昊手里的画,似乎有点意外,再看向他身后同样抱着画的琼琼,这才是传说中的满眼的阴邪刁钻犀利,直看得琼琼浑身发冷直往文昊身后躲。他这是要吃人啊。 也说明,他果然一早就知道画《上班》的是个女的了。 文昊没什么可怕的,不但不怕,还异常兴奋,他俩的初次见面跟琼琼以前描述的一模一样。这就彻底放心了。连忙举起手中的《上午和下午》,笑说道:“您好,这是琼琼画的另一幅画,《上午和下午》,跟她上次拿来参赛的《上班》是同一系列的,您看看。”并示意琼琼把她手上的《上班》也亮出来,“我们把两幅画都一起拿来了。” 唐老看两眼文昊手里上的《上午和下午》,扫一眼琼琼手上的《上班》,有点不耐烦,或很不待见的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回去等通知吧。” 说着要关门,文昊忙拦住:“要不我们把画留下吧。” 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强行进门,先把手上的《上午和下午》搁到墙角地上,再出来强行拿过琼琼手里的《上班》,把两画搁一起,然后才边热情笑着边道歉着退出来:“不好意思,打扰了,那我们先回去了。您回见。” 文昊就不信他再看不上琼琼是个女流之辈,还能当面打蔫他这张热情的笑脸不成。 琼琼也不好当着唐老的面说责他刚才鲁莽的行为,人家明明一脸看不上的样子,问也没问清楚,怎么就把画留下了?那可是她的心头肉啊。 文昊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不是为了尽早的促成双方的合作嘛。 回来的路上,琼琼一直为文昊这行为闷闷不乐,怪又没什么好怪的,画都已经搁下了,还能再要回来不成。她说她是担心画没了,得不得奖不重要。 文昊一路安慰她,放心吧,她一定行的。 不行也得行。 2015年3月19日。 才两天“青春画师”又来电话了。 亲自打电话的就是唐老的女儿美姐,问琼琼近两天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再过去一趟。 琼琼想问过去干嘛,是不是得奖了。 文昊当时在旁边,忙叫她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很有空,今天可以过去。 琼琼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然后公交,地铁,再公交,两人又到了那扇残破掉红漆的小木门跟前。 上次文昊匆匆进去,没怎么看清楚,四合院,架着葡萄架,四下搁着许多盆栽,花花草草一片,再多就没有了。 这次四合院他也没怎么看,先是光看美姐了。唐虞美,美姐,三十多岁。据说唐朝以胖为美,她腰圆臀厚胸重脸也大,人如其名。为人亲和干练,一来什么也不说,领着两人满屋的看唐老的画作及一些收藏,边看边讲解,说唐老也就是她父亲如何如何爱画,收藏又如何如何有故事,感觉像是进了博物馆,过来参观的。琼琼都蒙了。
第80页 不是过来讨论比赛的吗? 不急,最后才正式坐下进入主题,美姐对着《上班》和《上午和下午》直夸琼琼如何如何有天赋,人美画好,一定能成为当代有名的美女画家什么的,直把刚才还蒙圈的琼琼转眼说得一愣一愣满是不好意思。 最终点题时,问琼琼愿不愿意签约他们公司?琼琼又蒙了。还有这事? 文昊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赶紧替她答应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回来的路上,琼琼问文昊是不是又太鲁莽草率了,对方究竟是谁,底细如何还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 文昊始终信心满满的告诉她放宽心态,他的眼光不会错的,美姐就是她今生的伯乐,伯乐遇千里马,千里马遇伯乐,都是多么难得的事,就放心吧。 琼琼若再问,文昊便回问她,难道她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琼琼不啃声,陷入沉默。车上,文昊一把搂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最后宽慰她:“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好吗?” “嗯。”许久琼琼才应道。 文昊知道,她只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才这样的。他对她有信心。加油。 2015年3月25日。 这几天一直在忙着跟美姐签约的事,合作方向,合同细节,唐老只偶尔出现,陈时光美姐的助理则一直都在。 她法律专业,这份合同就是她起草的。 琼琼通通没有意见,只有一条,她可以一次性签约五十年,但时间得由她安排,比如某天如果她觉得累了,想休息,希望美姐能够成全她不要逼她。 美姐还算开明,爽快答应了。 整个过程文昊几乎没有参与,也不发表意见,光在一旁听着坐着,让琼琼自己跟他们沟通交流。她有自己的想法,双方一拍即合,进展的特别顺利,文昊看着也特别开心跟欣慰。直到琼琼突然冷不丁的提出这条要求,他的心他整个人顿时才慌了空了继而疼了。 第073章用行动感谢她 他想起了两人在厦门的偶遇。 怪不得那时他们能飞快地在一起,原来跟这条约定有关。她一定是跟美姐说她累了想休息了,才能放下所有工作,只为一心陪在自己身边的吧。 假如合同里没有这条,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抽身。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刻意为他着想为他牺牲,为他她愿意付出一切? 文昊很想哭,但他没哭,一路隐忍,回到家,才终于爆发。爆发不是放肆,而是石,不然它什么也不是。好可悲。 或许每个有光环的人,最初的那个光环都是别人先给戴上去,之后才自带光环的吧。 也好无奈。 2015年4月7日。 忙碌的日子已经开始了,琼琼的第一站就是自己的母校。 也不知道美姐到底有多大的神通,能让琼琼在美院的美术馆里居举办她的个人画展。 一个刚毕业,之前从未得过社会奖的新人。 只能说美姐太了不起了。 从5号布展到今天开展,文昊跟着来回跑,什么也没帮上。设计策划有美姐的团队,搬运布展有美姐专门请的人员,他每天跟着琼琼一起过去,一起回来,帮她提包拿水杯,紧紧跟在她身后,小心伺候着,这就是他最大的帮忙。琼琼的私人助理。 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2015年4月14日。 美院的第一次个展结束还没两天,明天琼琼又要去法国一个叫什么贝浩登画廊的地方开始她迈向国际的第一站。 这事半月前就计划好了,琼琼有护照,文昊没有,没法跟行。 按说这期间他完全有时间回家办理,考虑到琼琼是新人,又是出去工作,人员资金有限,他这个无关人员跟过去干嘛?不太好,他不想琼琼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没为美姐挣一分钱就开始假公济私,耍大牌了。行程人员名单里,并没有文昊,他又何必非要跟过去,给琼琼给大家造成麻烦呢。 反正琼琼还会回来的。 2015年4月15日。 记忆中,这是文昊第一次为琼琼送别。 首都机场,凌晨3点。 2015年4月20日。 每次看着父亲一把年纪扛着一箱啤酒送到五楼六楼七楼,只为挣那一块两块钱,文昊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曾劝他可以不挣这两块钱。父亲却说不是两块钱的事,如果啤酒不送,将来那户人家的油米酱醋盐也都不会来我们家买。 父亲说的没错,镇里不比市里,小店也不比大超市,大家邻里街坊的住着,买的不是东西,更多的是人情。 于是文昊又建议父亲改开较为轻松的文具店,小学就在对面,不怕没生意。 父亲也不是没想过,但通常想着想着就算了。周边文具店已经有几十家,不差他一家,还是本本分分的开自己熟门熟路的小卖部吧,反正也不求发财。 文昊还有什么话可说呢?都怪自己没用。他如果稍微出息点,也不用父母老了老了还这样辛苦了。是他的不肖。 还是琼琼懂事,出发前硬是塞了两万块,务必叫文昊把租房子的钱给还了。 若在以前,这种有损面子跟自尊的事,文昊打死也不做,房子就他家出钱租了怎么了,有必要算的这么清楚吗?这是其一。将来她发达了,他还是一贫如洗怎么办?她就不养了吗?
第81页 经歷了这么多的文昊,自然不会再有这些念头,他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依偎着琼琼拼命撒娇:“怎么,现在就开始养我了,不怕我吃穷你吗?” 琼琼笑笑,不说话。文昊也没什么可说的,唯有用行动感谢她。 第074章每次都落空 2015年4月25日。 文昊还在老家镇里,按照计划,琼琼到月底才会回来。他想在家里多陪几天父母,顺便再回一趟老家村里看看爷爷奶奶。 依着他们的记忆,他已经有两三年没回家了。 17号他回家的那一天,母亲杨柳直抱着他就哭了。 文昊这样的场景,父母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们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寄託于他,他却一直在逃避跟他们见面。只因他在逃避他的失败,还没出人头地,还没成功,没脸回来。父母则从不这么想,他们更看重亲情,父与子母与子的亲情,并不要求他一定成功,一定得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这点文昊是知道的,只是以前一直做不到罢了。 2015年4月28日。 琼琼突然发来简讯,说她月底回不来了。 说是那边刚好有个什么更好的机会,在法国办完画展后,她们直接飞,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叫文昊耐心再等几天。 文昊有的是耐心,早知道就在老家多待两天了。 他拿着新办的护照,已经坐上了从贝儿子就能彻底摆脱命运了。他们能不高兴,能不鼓励他再次出去吗。 虽然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都经歷了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的痣。 2015年5月5日。 琼琼在办画展了。 每次打开电脑打开新闻,文昊都想看有关她的一切。 外国媒体的,看不懂可以看图片;中国媒体的,既看文字也看图片。他很开心,为琼琼骄傲。唯有一丝遗憾的是,遗憾自己没能陪在她身边。 2015年12月13日。 琼琼已经大半年没回国了。去了又回法国,法国去了去英国,义大利,瑞典,荷兰,比利时,继而去到美国,加拿大,又飞到俄罗斯,巴西,澳大利亚,西班牙,韩国,日本,印度。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不是办画展就是参加当地的艺术活动。她太忙了,实在太忙了。 按着这个紧凑的程度,文昊有理由怀疑,17年3月1日那天,他在厦门偶遇她,她也不是纯粹来玩,而是来工作的。 粗心的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之后两人,什么她不喜欢参加艺术交流,不喜欢出差,也全是因为他。琼琼为他通通推掉了这些工作。而他却直到现在才真正知道。 他想哭,最近的每天都想哭。在琼琼面前他就是一条噁心又猥琐的茅坑虫。他还是那句话,他文昊到底何德何能,今生竟能换来琼琼如此这般的爱。深爱。 生活中,你有见过哪个女人为一个男人,付出比她更多的吗?而那男人有时却还不满足。反正文昊没有。 因为他就是那个男人。 同时他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就是一个傻子。琼琼为了他,也真够煞费苦心的。像《楚门世界》里的楚门,全世界都知道他的身事,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你能说楚门就是可怜,世人就是可恶的吗? 文昊是完全没有脾气了。 在楚门身上或许更多的是被欺骗被利用,琼琼于他完全没有这些,她的初衷是爱,她骗文昊隐瞒文昊全是因为爱。文昊也愿意接受这种爱。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知道这一切。 像爬华山,带琼琼去她曾去过的地方,她不说不是虚伪,即便说了她以前没去过,也不等同于欺骗。假如文昊是楚门,琼琼就是他的全世界,他不会选择去打破。 打破琼琼为他制造的这一切,这些美。 在爱情里,有时被骗才是最大的幸福。是另一种保护。 以前的文昊却生在福中不知福。 这大半年,每次琼琼打电话来,都跟他说抱歉,抱歉临时计划又有变,暂时又回不来,又要先到下一个国度去了。 没办法,反响太好,人家专门主动邀请,你总不能拒绝吧。作为新人的她,也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另外琼琼说的最多的就是,叫文昊在家务必专心写,千万不要出去工作,钱的事有她。 她离开时没带走她的银行卡,不仅没带走,每得一笔钱,都往里打。而这银行卡现在就在文昊身上,密码是他出生的年月日,881126。琼琼笑她真傻。她回笑说,她就愿意做他文昊的傻子。 文昊没忍住,实在忍不住,往事歷歷在目,尤其送她进医院,送她进火葬场,送她进墓地,眼泪一下就飙出来了。当即挂了电话。她再回拨,只说是突然断线了。 文昊每天自己一个人,只是觉得有点寂寞。反正是写不下去了,根本静不下心。看电视上网,实在无聊,下楼到美院逛逛。这大半年,或许是他少出门,也或许是刘夜出门少,两人上下楼住着,一共只碰见过一次。 没打招唿,互看一眼,各自走开。文昊上楼他下楼。 最近两个月,频繁看到两个年轻的女生进出刘夜银色大门的家。文昊觉得似乎曾在哪见过她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一回着实好奇,上前一问才知道,刘夜把房子租给她们了。 刘夜走了?这是彻底认输了吗?
第82页 连着好几天文昊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情敌没了,琼琼是他的,可是琼琼不在他身边。有时独自买菜买着买着突然想到是不是要去飞机场接琼琼,她说她今天会到。这话这大半年来她说了太多太多次了,但每次都落空。 第075章排解寂寞 有时视频看着看着,又会突然想到是不是该去上班。去美院?没有保安制服。去会展中心?一下了楼才发现自己不在厦门。还有西安小区的理货员,也只有等开门下楼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西安,而是在北京。文昊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有时明明正跟琼琼面对面通着视频说着话,总觉得视频里的她不是真的,她其实不在视频里,她就在自己跟前。想抱,一怀落空。直到她提醒,问他怎么了,他才重新恍惚过来。 文昊觉得自己仿佛同时生存在,或同时掉进了好几个世界里。北京无聊的自己,厦门追梦的自己,西安寂寞的自己,跟琼琼通话后恍惚又幸福的自己,整个把自己搞混了。 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他,哪个又是想像出来的?他怀疑自己精神是不是有点分裂了,老出现幻觉。但又不敢跟琼琼说。 他跟琼琼也仿佛同时生存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两人彼此只能乖乖在自己的时空里待着,那也去不了。联繫的唯一方式就是视频打电话。且每次只能琼琼主动联繫他。 如梦般虚幻,有时又如物般真实。好晕,好乱,这到底是怎么了? 2010年7月6日。 文昊躺在下铺暑期临时增加的西安开往温州的火绿皮车上,他对面是他的高中大学同学他的初恋庄一帆,中铺是他的高中大学同学他的兄弟宋小火。这辆火车就像是一个时空隧道,正把南方的他从北方送回南方。 在这期间,他只能在“隧道”里待着,其它几乎无能为力。即便中途下车,不管他跑去了何方,一觉醒来,他一定又被送进这列时空隧道。直到它重新把他送回他的出发点,位于陕西咸阳的学校,他才能摆脱这次的这个束缚。 而这个原始的出发点,实际上是他的另一座牢笼。也无论他怎么折腾,一觉醒来,他一定又会被关回原地。直到时间再把他再送往另一个囚禁他的地方。 是的,文昊又时间倒流了。 你能想像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换个角度,它其实也是你的牢笼吗?或许它无法控制你的思想行为,但你的肉身却被牢牢的控制着。人毕竟不是神,灵魂可以出窍,人的身体一旦失去自由,思想的羽翼再丰满,你又能如何? 如果可以,文昊希望自己出生在一个对法律有要求,对人生以及思想没有束缚的地方。 马上中午,车厢里益满了的味道。文昊所在这一车厢全是学生,几乎是他们学校的,且全是老乡,同县的临县的,问起来,当初无论是师哥还是学妹,头一次进陕西,多数像他当时那样,猪仔似的装上长途汽车,一路又吐又噁心。 坐一次长途,这一辈子就再也不想坐了。 还是火车好,即便硬座三十多个小时,也比长途汽车好。 何况这次买到的是硬卧,那就更舒服了。 庄一帆见大家开饭,甜滋滋的问文昊也泡吗?不用文昊说,她已经着手拿了。 宋小火利索的从文昊头上跳下来,也开始准备。文昊的心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会在吃不吃上,昨天一睁开眼他就傻了。 火车进温州,他明明跟着下了火车,愣愣的跟庄一帆宋小火告别去了他小姨家,今早再一醒来,他又在火车上。 火车误点,正行驶在商丘兰考一带,倒退了一天。既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倒退回到西安咸阳,他也好抓紧买票坐飞机飞回浙江找琼琼呢。 可是他该去哪找? 现在才2010年,他大二琼琼高三,九月份他大三重回学校,琼琼则才去北京的美院新生报到。这会的琼琼,正在享受高考结束后的幸福假期,她会去哪呢?老家?市里姑姑家?还是说已经跑北京先打工挣生活费去了?对此文昊一无所知。 他记得的琼琼的手机号码是她到北京才办理的,现在打还是空号;他记住的琼琼的qq名字“琼琼”一搜索,成千上万,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她;她高中时的同学朋友一个不认识,甚至连她读的哪所高中他也不知道。 老天又给文昊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不是纯心为难羞辱他吗。羞辱他只知道自己的一切,自尊,梦想,对于琼琼关心关注的少之又少,连qq号也没记住。他活该。 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事情,他胸口上的唯一的那颗痣也没了。原本的前上半身的六颗痣,如今就只剩下左脸颊上的这一颗了。假如一颗痣代表一次机会,他仅有一次了。 文昊不明白的是,上次他做的挺好的,大半年独自一人在北京等待着琼琼回来他挺好的,没有怨言没有牢骚,只是觉得有些无聊寂寞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到底还要他怎样? 2010年7月5日。 下午五点半的火车,才早上五点,先是庄一帆的电话,再是宋小火的闹铃,不到六点文昊就起床了。 宋小火早起不是怕误火车的点,而是早早去向他的娇女友告别,只有把她哄开心了,他才能安心回家。 说起他这个娇女友,也算是一朵奇葩。有一次文昊背地里问她喜欢宋小火什么,你猜她怎么说?只因为宋小火对她好。
第83页 两人同班,打第一天宋小火便盯上了她,每天对她好,送早餐,买午餐,不时还大方的给她塞钱让她自己买随意花。一个月不到,被拿下了。文昊便跟宋小火开玩笑,说他不地道,分明是拿钱买了一个女人。 宋小火说他说错了,不是买,是借,暂借她几年青春,反正也不打算跟她结婚生子,打发打发时间,排解排解寂寞而已。 第076章怎么办 文昊骂他禽兽。宋小火却说男人都如此,女人也都如此,她既然贪图他的富贵,就别怪他到时的无情。 文昊又听不下去了,没准人家是真喜欢他,真被他的早餐跟午饭给打动了呢?他说不可能,如果她真喜欢他,就不会接受他塞给她的钱。接了,就代表把自己给卖了,在情感上双方已经不平等。或许未来她会爱上自己,但他绝不会爱她。 文昊说不过他。 后来毕业分手的那天,他也确实如他所说,太残忍,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单方面宣布和平分手,扔下她自己回老家去了。留下她一个劲的在那哭,哭自己当初真傻,以为宋小火真心对她好,所以才答应他的。 那时文昊跟庄一帆还没分手,留在咸阳学校,打算去西安租房子。 庄一帆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安慰她,文昊坐在一旁,听着看着,情绪复杂。是不是女生跟男生在爱情上想像的不太一样。她接受宋小火给她的钱,她认为是宋小火爱她的表现,是应该的。可在宋小火看来,她就是一个不值得深爱,至少是不适合或考虑跟她有长情,结婚生子的人。 或者这跟钱也没有关系,打一开始宋小火就目的不纯,是奔着她的身体而不是精神去的。 再或者,这跟爱情观念也没有关系。 文昊曾问过很多女生,包括宋一帆琼琼,问她们,假如有一个男生一直对她们很好,就算一开始对他没感觉,时间久了是不是也会爱上他?百分之九十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那段期间该女生心中没有喜欢的人,假如本身有目标,成功率不太大,反之很高。 琼琼则属于那少数的百分之十,喜欢就是喜欢,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并不会因对方对她好就会爱上或说服自己跟他好。 她也是这样做的,无论刘夜对她多好,她喜欢的愿意下嫁的人始终是文昊。 同样的问题,文昊也问过男生。答案恰恰跟女生相反,只有百分之十的男生说可能会喜欢上对他好的女生。文昊也属于那百分之九十。 所以他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吧。 更多的男生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女生,只有少数的人知道自己的需求。没碰到那个男人以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找个什么样的。 尽管平时想像的很好,英雄才子,白马公卿,有钱富二代,可若到时遇上的是一个普通的布衣青年她们也会相随。男生不一样,他说了要摘月亮,就不会看星星,说了要公主,就不会找灰姑娘,即便找,也只是过度或实在迫于无奈,被迫降低的要求。 文昊就是这样,他的目标是像琼琼那样的公主,庄一帆严格的说只是个小家碧玉,内心深处,若真谈婚论嫁,纵然是他高攀了,他或许也会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娶她。 琼琼不一样,他爱她怕失去她,又自卑自己配不上她。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流氓,只不过没宋小火那么勇敢而已。他跟庄一帆恋爱,也不是冲着结婚去的。但也不完全是身体。有寂寞,有爱,也有机缘的巧合。假如那次两人没有一起去看樱花,或许走不到一起。 爱,太难太乱了。 男人说女人物质,女人说男人好色;女人说没用的男人才说女人物质,男人不服,也说没姿色的女人才妒忌男人好色。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只有自己亲身经歷感受了才知道。 但最好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有这样,哪怕痛也不会那么疼,提前做好了准备。 可这样又好假。 万一对方是真心实意的付出呢。你这样消费她,你于心何忍,情何以堪?再说真正的爱情是没法准备的,准备好的都不是爱情,而是婚姻。 文昊跟庄一帆分手,主要的也不是因为这些,而是意见相左。文昊执意坚持他的作家梦,庄一帆说他太倔,这是不会成功的,叫他跟她回老家经商,做个小生意什么的,安安稳稳过日子。 这不是文昊想要的生活,他宁可穷一辈子,也不要富贵一生。 精神与物质,若不能兼得,他只选精神。 所以没听她的,两人分了。但庄一帆却说中了他,多年后他果然没有成功。也辛亏她离开了他,不然指不定这时的两人又会吵成闹成什么样。 既耽搁了青春,又浪费了感情,还不如在一开始觉得不合适时便及时分手。 文昊曾问她她当初喜欢自己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或许就因为文昊有梦想他在坚持吧。讽刺的又是,梦想一旦碰上现实,仍是一点就破。 庄一帆明明都答应在西安陪文昊吃苦了,她家人的一通电话,立马把她说走了。文昊怎么拦也拦不住。 文昊不怪她,她是对的,她想要的是踏实,她就该去寻找踏实。 文昊还曾问她恨不恨自己,她说也不恨,或许文昊也是对的,就该坚持自己的梦想。
第84页 但结果是痛的,毕竟在一起两年,且真的对彼此都有感情。为了这一点,文昊今天也不能说丢就丢下她,直接跑回浙江找琼琼。趁着早上有时间,他想先带她去咸阳湖逛一逛,坐一坐她喜欢的摩天轮;下午若回来早,再在校园走一走,回忆回忆当初;然后再提上行李,装模作样的跟她到校门口坐黑车到西安火车站,上火车,“明天”再撒谎去找琼琼。 不是他非要骗,说真话她能信吗?反正今天说了她明天也完全不记得。 也不是文昊愿意坐黑车去西安,公交不方便,打车太贵,想快又想省钱,只有黑车办得到,你说怎么办。 第077章琼琼老家 2010年7月4日。 文昊以为他一觉醒来会立马问宋小火借钱,买最近的航班去丽水,再直接打车到琼琼所在的县里,再到乡里村里,无论多迟都要跑到琼琼老家看看她到底在不在家。 没在也没事,她父亲在就行,父亲不在奶奶总在,可以问他们要琼琼的联繫方式,下一天再依着这联繫方式到具体的地方去找她。醒来后,他却一点也不想动。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想什么,愣愣的一动不动。手机响了没反应,宋小火叫他也没反应,直到他推他才反应过来。 拿起手机一看,是庄一帆。他也没心情陪她,他很烦,又燥又烦,浑身难受,直想啊一声大叫出来。叫完后呢?他还是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即便他找到了琼琼又能怎样。 这时的两人完全陌生,不比在厦门跟北京。北京时刚开始虽也不认识,可那是时间正流,感情可以一天天积累,而现在,即便他头一天深刻的让琼琼记住了他,下一天一觉醒来,两人又天南地北,琼琼从没见过他。 文昊不是怕累,也不是说这样做没有意义,怎么说呢,就是排斥。心在排斥,身体在排斥,整个人在排斥。明明知道这事应该去做,就是行动不起来,又找不到具体的理由。所以燥,燥,抓狂,庄一帆又一个劲的打电话。这大清早的就不能让他多睡会吗? “怎么了,昨天吵架了?”宋小火见他一直不接电话,问道。 文昊没有看他,手机拿在手上也不看,仍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估计样子有点吓人。莫名其妙的吓人。 他在宋小火的眼里就是莫名其妙。 果然不一会庄一帆电话打到他那,他说他也不知道文昊怎么了,一早醒来就怪怪的。后面又加了一句,说文昊可能是在想什么事情想入迷了,要不等会再打来吧。 “你没事吧?”宋小火放下手机,走到床前问文昊。文昊仍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什么也没听到。宋小火站了一会,想推他,又算了,回去继续睡了。 文昊这是需要时间,他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又穿越了呢?! 而且是穿回了琼琼高中时代。 2010年6月27日。 这些天文昊一直在试着忘掉琼琼,融入到当前与庄一帆的恋情中去。可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庄一帆于他已是熟悉的陌生人,逛街,吃饭,一起泡网吧,她明明在他身边,他心里想的装的满满当当却全是琼琼。 想这会的她会是什么样,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吃着什么样的饭又在干着什么。他很少听琼琼说过她以前的事。高中,初中,小学,幼儿园。她上过幼儿园吗?文昊没有。 不是母亲不让他上,也不是镇里没有幼儿园,是他自己不去。 据母亲杨柳说,他从小就太聪明,幼儿园的门压根关不住他。她前一脚刚把他送进去,后一脚他自己就哭着开门出来了,也不用她带路,自己能走回去。几次之后,杨柳拧不过他,幼儿园也就不上了,两年后直接上的一年级。 偏偏文昊听说那年他们班一年级的班主任姓毛,毛在他们老家的土话是坏的意思。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大人告诉他那老师有多坏,动不动打人,要不她怎么姓毛?文昊信以为真,父亲书包都买好,学费也交了,他愣是不去,坚持说那老师很坏动不动会打人。他那么倔,父母都拿他没办法,又停了一年,第二年才正式上小学。 想起来那时的文昊真是傻的可爱。但由此可见,原来他的倔,是天生的,从小认定的事就雷打不动,也难怪长大后一旦认定要走作家梦,便怎么也不回头,誓要一根筋走到底。 说回琼琼。文昊只知道她很小没了母亲,她父亲以前是个菸鬼赌鬼酒鬼,离异后,她父亲才痛定思痛戒了这三鬼,重新做人。她算是找回父爱,但由此缺失的母爱呢?离异后她母亲应该从没回来看过她。 将近三小时的飞机从西安到温州,不坐火车再转车去琼琼所在的县里,直接从飞机场打车。文昊有钱。自己有两千,又问宋小火借了两千,同宿舍的哥几个再凑个三千,足足有七千。他们他问借钱做什么,文昊只说想给庄一帆一个惊喜,出去办一件大事,千万别跟别人说,尤其是庄一帆。 这是严格意义上他第一次问身边的人借钱,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困难。 或许是他理由充分,也或许是时间倒流,他才这么理直气壮,反正“明天”不用还,他们也不记得这事。就像之前的马云。 晚边到县里,熟门熟路坐黑车到乡里,再从乡里花大价钱找摩托车大晚上的载他去蔡坑村。
第85页 当他到村口,已是夜里九点。整个村子黑灯瞎火,与周围的黑山暗影连成一片,静静悄悄。他独自拿着手机一路照明沿阶而上。中间手机突然响起,直惊了文昊一跳。是庄一帆,问他这一整天上哪去了?文昊说,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明天等他回来她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继续拾级而上。这石阶在琼琼成功时,是一条一整块的青花石,齐齐整整,稳稳平平,而现在,还没经过重新翻修的它,则由各种身边随处可见的杂石混铺而成,有高有低,有几处还摇晃松动,若没有照明,从下往上还好,若从上往下,怎么摔的也不知道。 十多分钟,近千级石阶,文昊听着自己的唿吸声,远近处的蛙虫鸟叫声,终于来到熟悉的琼琼老家的家门口。门前漆黑,屋里也漆黑,没办法,他必须敲门惊醒他们。 第078章生日草莓蛋糕 开门的是琼琼的父亲,问他找谁,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文昊早想好了说辞,说他是琼琼的同学,代表其他同学来找琼琼去参加班级最后一次的集体活动,马上东西南北,到全国各地上学,以后同学们再想聚,恐怕没这么容易了。其他同学都已经联繫好了,只差琼琼,所以特意跑来。 琼琼父亲见他说的有模有样,有依有据,几乎没有怀疑,边感谢他们这些同学的好意,边说琼琼在丽水她二姑家,正在一家蛋糕店里打工。接着问他饿不饿,怎么就一个人,别嫌家里寒酸,晚上先将就一晚,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找来一定累坏了吧。 文昊一一应付过去,心里最惦记的是琼琼在丽水的具体地址。这时她奶奶也早下床出来了,知道大概后,她去准备被子帮文昊床铺,父亲则去拿记事本。 文昊心里过意不去,怎么能让老人家为他铺床,暂且放下地址,扶着奶奶一起上了二楼,帮着一起铺床。 这房间文昊也很熟悉,是琼琼的房间。墙上地上有她的书她的画,甚至连被子里都还有她的味道。 一摸上这被子,文昊整个人都快酥了,又柔又疼,若不是奶奶在身边,估计早趴上去抱紧痛哭了。 刚铺完,琼琼父亲的本子也找到了,上面小学生字样的写着他小妹具体的地址跟联繫电话。文昊假装抄一遍,实际拼命用心在记。小抄明天会消失,记忆不会。又说了些客套话,她父亲便扶着奶奶下楼去了。他们睡在一楼。 陡然又安静只剩文昊一人。 半个多小时前,在村脚跟摩托车师傅分开,他回他的家文昊寻他将去的家,那时的安静,是四下蛙虫鸟的安静。兼着他当时心里的着急,他并没把这份安静当做什么事。 现在琼琼的父亲奶奶陡然下楼离开,陡然再也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满耳的全是虫鸣蛙鸟叫,特别是蟋蟀青蛙声,既清脆又响亮且熟悉,就如这房间的熟悉。 虫鸣蛙鸟叫是无意识的,这房间却是下意识的,哪怕文昊努力不去想,关于这里的点点滴滴滴滴点点它也会浮现出来。那时候他是这样努力的一天天往这里赶,只为哄回琼琼高兴,并可以像以前的每晚那样抱着她入睡。 以前没好好珍惜,习以为常,乃至理所当然,在这的每一个夜晚则完全不一样,他抱琼琼抱的是那么的紧,用情用的也是那么的深。因为他后悔了,他在挽回,他想赎罪,同时补上欠琼琼父亲的五十岁的生日。 没用。可是没用。无论他怎么努力琼琼再也回不来了。不管时间倒流还是正流。 特别是正流,连正流也挽救不回,何况倒流。 抱着被子,流着眼泪,闻着琼琼的味道,听着虫鸣蛙鸟叫,直到凌晨零点,直到文昊又毫无意识。 2010年6月26日。 这时候的琼琼还没有手机,这也是“昨天”他父亲没有深度怀疑文昊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即使事后想起来,打算天亮再问,为时已晚了。 跟“昨天”一样,一醒来,同样的理由,文昊要去办大事给庄一帆一个天大的惊喜,边催促着宋小火他们借钱边洗漱。洗完脸穿好衣服,他们身上的现金差不多也被他拿完了。 有这些够了,待会他自己再到校门口的atm机里把卡里剩下的钱全取出来,直奔飞机场,下午到温州,再打车去丽水,这将近三千块钱足够了,不用他们像“昨天”那样也陪他下楼从银行卡里吐钱了。 傍晚,当计程车停在琼琼打工所在的面包店门口,文昊的心跳仿佛瞬间静止了。 这地址没有错,是他从琼琼二姑那骗来的。隔着两扇玻璃,计程车的车窗和面包店的橱窗,一暗一明,只见琼琼一肩的长髮,一下颌的婴儿肥,穿着面包店的制服,却是那样的清晰熟悉而具体。 文昊仿佛连她没化妆的脸上的几粒淡斑以及左眉上的那颗浅痣也能看见。多美多稚气,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原来这时候的她这样的嫩。又白又嫩。若不是司机提醒,文昊可以这样看着她一整个夜晚。 付钱,下车,进门,文昊都没有唿吸跟心跳,双眼安静直直的全在琼琼身上。 琼琼问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文昊心想,自己有这么老吗。他跟着时间回来,容颜同样跟着回来。他也嫩,也稚气,只不过比琼琼大三岁,她父亲都没觉得他老她为什么叫自己先生?
第86页 文昊不是生气,怎么说呢,完全没做好准备,且说不出的酸痛疼,想不到琼琼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先生”,一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冰冷的称唿。她不是觉得他老,而是陌生,全然陌生。 “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吗?”琼琼见文昊光看着她发呆,又问道。 文昊终于清醒,看了看她,又看看身旁琳琅满目但整齐有律的面包蛋糕,店里这会似乎只有她一人,文昊小声说道:“有草莓蛋糕吗?” “有有,下午刚做的,就是这款,您看可以吗?”琼琼有点兴奋,直带文昊过去,满眼期盼。 “是你做的吗?”文昊问道。 一语被道破,琼琼愣了愣,顿了一下才开心并腼腆的笑说:“是我做的,刚学的,还行吗?” “就它吧。”文昊又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心却已疼成了马蜂窝。三颗草莓爱心脸,这不正是她为只见26岁那年亲手做的生日草莓蛋糕吗,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第079章存在 那是14年的11月26日,25日琼琼就说明天要为文昊亲手做蛋糕。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刘夜险些没气晕。他的生日在九月份,琼琼从没提自己会做蛋糕,只象徵性的给他买了个现成的。当时他高兴得意,跟文昊的一比,他只能哭去。这待遇是他所能比的吗。 陪着一起买面粉牛奶鸡蛋白糖黄油草莓等材料,再在一旁打着下手,等着新鲜充满爱的蛋糕出炉,这幸福感这种成就,是文昊从小至今过的印象最深也是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事后还老拿蛋糕这事气刘夜,得意了很久。 几十个平方的小店,玻璃柜满满当当,略微有点拥挤,但装饰温馨,气味香甜,还设有小吧檯,总体还是很不错的。 付了蛋糕的钱,文昊坐在小吧檯上,慢慢一口一口的吃着,眼睛几乎没离开过琼琼。她一会整理一会收拾一会又接待顾客卖东西,也几乎没怎么清闲。 她不时也会看文昊一眼,起先是期待,期待文昊给这蛋糕打个高分;之后奇怪,奇怪他为什么老盯着她;继而有点害怕,俨然文昊就是个神经病。 文昊没法在乎她的感受,蛋糕也完全没有滋味,他只是机械式的一口口往嘴里运,再一口口的吞下去,完全吃不出味道。 不是蛋糕没味道,也不是他舌头坏了,他的心思不在这,甚至也可以说不在跟前的这个琼琼身上,可到底跑去了哪,他也不知道。 再就是,他除了这样的看着,他还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过去告诉她一切?那在琼琼眼中,他就真成神经病了。 看得着,摸不着。用这六字形容文昊当下的心境再合适不过了。 眼前的琼琼是琼琼,却又不是琼琼;文昊认识她,她不认识文昊;文昊知道她的将来,她不知道文昊;文昊想抱她,她只会把文昊勐推开并喊救命。 文昊已被这样的玩笑弄得毫无脾气。他宁愿眼前的琼琼本就不是琼琼。 老天啊。 2010年6月25日。 文昊又在琼琼打工的店里吃了一晚上的蛋糕,直到她下班,再偷偷跟上。 有点遗憾,今天的面包不是她做的。以后的也不再是了。 2010年6月24日。 文昊想说他爱琼琼,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爱她。眼前的她不是她,即便说了,她也听不懂。依旧只能静静的静静的看着。 2010年6月20日。 琼琼今天有点小郁闷,她蛋糕做砸了。琼琼没有安慰她,反而边吃蛋糕边不时发笑。琼琼问他笑什么,文昊不说话,继续慢慢吃他的蛋糕。 2010年6月7日。 这两天是琼琼高考的日子。文昊已经打听了她的高中,不想打扰她,乖乖在咸阳待着。确切的说是在咸阳学校的宿舍里待着。课也不去上,楼也不下,庄一帆叫他他也不去。 饭都是宋小火给带的。他要好好休息休息,这段时间几乎天天去丽水见琼琼,把他累坏了。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每次琼琼就好比是一朵绽放的荷花,而他只是个看花的过客,他在与不在,看与不看,与她无关。他不是她的同类,她生活里有他跟没他,也一样。对此,文昊能不累吗?想想都觉得自己累。 琼琼有时上早班,有时上晚班。她上晚班在蛋糕店,文昊便边吃蛋糕边等她下班,再远远尾随保护;她上早班文昊去时她已下班,便在她二姑所住小区的楼前守着。运气好,她下楼,远远跟上;运气不好,只能站在楼底下慢慢看着楼上房间里的灯一盏盏熄灭,直到凌晨零点的到来。 吃蛋糕,文昊已渐渐吃出了蛋糕的味道。说不上好吃,总比没有强。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远远跟随,也不怕被琼琼发现,只怕她误会,以为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每次文昊都小心又小心,索性一次也没被发现。 一直在楼前守着,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就是没有琼琼。而逐渐关灯睡觉的房间,却每次有她。文昊说不出这种感觉。像约定的失信,可人家压根没答应,所有的一切,全是他自己凭空想出来的。有时觉得失望,有时则可笑。自言自语,自想自怜。然后流泪。 琼琼若知道每天都有个人在角落默默守着她,为她流泪,她会因此而感动吗?可这个守着她的人,将来也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她又会怎样?文昊尽量避免自己去想这些容易钻牛角尖的问题。
第87页 因为于事无补。因为她才19岁。因为他爱她,他想守护好这朵花。 哪怕她不知道他是他,或自己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存在。 2010年5月2日。 文昊在秦岭终南山山脚的某处宾馆醒来。身边是庄一帆,隔壁房间是宋小火跟他的女朋友。“昨天”他明明拒绝了这次终南山之行,他又找琼琼去了。 五一放假,学校其他学生基本走空了,琼琼是为数不多留校的之一。文昊赶到时,天已经大黑,站在教室走廊透过玻璃窗,教室里只有孤独的琼琼自己。低着头,默默而忘我的做着习题。 这是她们县的重点高中,全日制寄宿。高考近在眼前,想不通其他人为什么选择回去,不该趁着假期抓紧再复习复习的吗? 文昊不担心他们考不上重点大学,只是怕委屈了琼琼。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或许她早习惯了,文昊不能习惯,怎么看心里都难受。 手里提着一篮草莓,之前的每次他都提着一篮草莓,叫她隔壁班的一女生替他拿给她,就说是她表哥送的。每次琼琼都莫名其妙,她表哥远在千里,好端端的怎么会给她带草莓?人呢? 文昊当然不可能让她看见。 每次进出学校,自然也不可能让学校的保安看见。失礼就失礼吧,只要琼琼喜欢,吃着草莓开心比什么都强。 第080章真开心 2010年4月10日。 宋小火叫醒文昊后,强行把他拉去了青龙寺看樱花,他想反抗拒绝都不行。 一黑车挤满了八个人,全是宋小火招来的倒霉蛋,其中就有庄一帆。车里文昊一直盯着她,她则一直躲着文昊,其他人则一路偷笑,仰或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在一起的话。 文昊心里有点悲凉。多好的开始,可为什么在他的身上,结局总是这么的残忍不完美呢。 他跟庄一帆就是在这天定下真正的缘分的。 青龙樱花。 2010年3月25日。 今天是琼琼19岁的生日,文昊却突然不敢去见她了。 2010年2月13日。 今天大年三十,整个寒假文昊只去见过琼琼一次。以她同学的身份打电话问她二姑,她二姑说她回老家蔡坑村了。 文昊在镇里的小店里,查了路线,先打车到琼琼所在的县里,四五个小时。县里到乡里一个小时。再坐两个小时的摩托车,八个小时内准到。 问题是他每天睡到中午十二点,只等母亲杨柳叫他吃午饭他才醒来。那天2月7号是个例外,他居然早早九点就醒了。稍微洗漱,向父母撒谎说去找同学,晚上不回来,将近十点才出发。 打出租,上黑车,坐摩托车,路上没那么顺利,耽搁了些时间,比预计晚了一个多小时,夜里八点才到蔡坑村。 山里不比城市,没什么夜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睡早起,夜里八点已相当于城市的十一二点,第二天需要早起的也基本睡了。 琼琼年纪轻轻也是如此。文昊当时那个尴尬,站在她家门口,一片漆黑,冷风嗖嗖,虫鸟怪叫,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 敲了说什么?说是琼琼同学?当场揭穿。行旅作家?是不是也太年轻了?不像。思来想去,不如说跟同学爬山迷路好了。 只是这么一来,又会不会惊动全村,乃至警察? 若说自己单独来爬山,他们一定也不信。 最后他就这样在漆黑的冷风中缩着脖子待了整整一晚,可怜又可笑。比从咸阳跑回来还累。 亏得身体的疲惫不随着记忆一起带到下一天,不然非感冒头疼不可。还是等她上学了再去看她这朵随时等待绽放的荷花吧。 2009年10月1日。 今天说好的去干县看武则天看无字碑看她的,文昊临时爽约了。他更想去看琼琼。 只要天气允许,哪怕再晚,他都想飞去看上琼琼一眼。她不是开在远方的一朵花,她深深扎在文昊的心底。 2009年8月10日。 今天是琼琼父亲41岁的生日。这个暑期琼琼在她二姑家帮忙。她二姑在家附近的菜场里有一小间熟食铺,文昊每次从他所在镇里小店到那熟食铺前,恰好是每天最忙的傍晚六七点间。 小小的铺子,二姑夫负责切肉,琼琼负责装袋称斤,二姑则负责收钱,忙碌有序,生意比往常好上不少。 每次一看到那些贼沟沟的眼睛,文昊就想去戳瞎他们。难怪琼琼说她早习惯被人垂涎的眼神了。原来不算说谎。可恶。可痛又可恶。 文昊也没有丁点办法,每次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忍受着克制着静止着。 但看的出来,二姑二姑夫是真的喜欢她,小表弟也是。不叫表姐,直接喊姐。若有人问起,二姑也不说琼琼是她侄女,而是亲生女儿,惹得那人羡慕不已。 有女有儿,儿子乖张听话,女儿漂亮持家,可不是羡煞旁人吗。 熟食铺一般夜里十点关张,每次只要文昊去,他几乎都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客人。拿出身上的所有钱,通通买完为止,一分也不剩。 他只想博琼琼那一刻的开心,开心临收摊了还做了笔大买卖。 可她是个公主啊,是个画油画的公主啊,怎么能够去?她身上只允许有油画的油,而不是满身的油。这其中的心酸,更与何人说。她从来没跟文昊说过。也难怪她会秘制熟食,且是那么的好吃。
第88页 今天是个例外,临收摊前,文昊没有再去买肉,提着一篮草莓跟两瓶琼琼父亲喜欢喝的白酒亲手交给她,明说草莓是送她的,酒是送她父亲的,并祝她父亲生日快乐。 琼琼傻了,二姑二姑夫也傻了。文昊不管他们的反应,也不管琼琼反应过来后从身后叫他。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他欠她的吧,永远欠她父亲一个生日。 2009年5月3日。 大一下学期,文昊在西安火车站附近的某处宾馆醒来,身边是宋小火,临床是同宿舍的另两个哥们。一个普通标间,挤了四人。 隔壁房间还有四人。他们八人一个宿舍。 昨天刚去临潼逛完了秦始皇陵兵马俑地宫,以及骊山华清池。 华清池就在骊山山脚下,骊山上别的景点文昊没记住,光记住了标有蒋介石当年被抓处的那个石缝。相比秦始皇陵兵马俑,对他们这群没有歷史沉淀的人来说,也是这个石头缝更有意思。 你说抓就抓了吧,还特意写上几个大字,深怕别人不知道。真逗。 更逗的是,山脚下还有个照相馆,馆里有一位特约演员,据说曾是长的扮演者,每跟他合一次照还得收钱。十块还是二十文昊没去细问,远远看着听着也就够够的了。 待会他们将去大唐芙蓉园大雁塔小雁塔回民街。文昊心里不想去,身体却由不得他不去,宋小火他们非掐死他不可。 他真的是一点游兴也没有,他宁愿坐飞机去看琼琼。 教室走廊看她自习做练习,宿舍楼下等她熄灯入睡。被老师保安发现数不清次,被抓五次,四次警告,一次惊动了派出所。老师警察都以为他是疯子,或是精神有问题,只有文昊自己知道他是为谁而来。他们若问,只说进来看看,绝不出卖琼琼,哪怕一刻也不行。 可那时大学的他,心里真的是开心啊,真的也只知道玩玩玩啊,谁会想的到未来? 第081章太伟大了 2009年3月25日。 今天是琼琼18岁的生日,文昊依然不敢去看她。包括他自己的生日。他已不过生日,也不去见她,一整天在宿舍里窝着。 18岁,多美的年龄。文昊记得他18岁的那天,学校刚好举行成人礼,虽是集体的典礼,总觉得全校的师生都在为他一人过生日。 那场面那心情,至今难忘。 不知道琼琼是怎么过的,不敢看。他怕他忍不住会冲上去吓着她。 2009年1月25日。 又是大年三十。琼琼又回蔡坑村老家了。文昊又只能乖乖在父母身边待着。 陪陪他们也好,以前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玩,看不到父母的辛苦,对未来也没有具体的想像,甚至父亲不问也从不去想。 可是问了又如何? 不想走父母的路,按部就班,想走自己的路,走出一条不一样的人生。结果呢,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路,路没走通;琼琼,琼琼也没疼惜好。 琼琼没了,路自然也没了。 原来琼琼比路重要。 再一个是,父母跟前面一样,每次发现他身上只剩脸上一颗痣时,都会无比惊讶。因为明明昨天或者前两天他身上的六颗痣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呢? 对他们来说是突然,对文昊却不,不仅不突然,还很缓慢,慢到他恨不得这一切尽早过去。太折磨人了。 从2010年7月7日倒流开始,每次回家被父母发现身上的痣少了五颗,他们每次都会无比惊讶,明明“昨天”刚发现,今天又无比惊讶,搞得文昊也特别没脾气。 都是这该死的倒流。 今天的明天不是明天,而是昨天,今天发生的事,昨天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再个他们惊讶过后,又总神神秘秘的,文昊问了几次,他们不说,也就不问了,反正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而全在琼琼身上。 2008年10月2日。 大一上学期,文昊是被冻醒的,跟宋小火两个人膝盖贴着膝盖,同盖一件租来的大衣,靠在一起迷迷煳煳睡着,只为在观日台上一睹华山的日出。 一睁开眼,身后全是人,还想往前挤。文昊跟宋小火的跟前再跟前就是万丈深渊,根本看不到头。若不是跟前有铁链拦着,管它日出再美他们也不会拿生命去换。 但有的人不这样。 明明写着悬崖危险,他们为了拍张好的角度的好照片,仍是跨越铁链附身出去了。 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2008年8月29日。 文昊讨厌这天。确切的说是这两天。 文昊跟庄一帆宋小火等车上二三十人像猪仔一样,装在小小的笼子里,长途运往西安。 到了西安后,还没到学校,还得等校车分批过来把他们拉去咸阳。 交学费,分宿舍,买东西,铺被子,宿舍八个人,就文昊一个是自己过来的,其他七人或母亲或父亲,有个哥们不仅父母俱到,连老姐也来了。 被子被子买来不用他提,有父亲提;床单床单买来不用他铺,有老姐跟母亲。 文昊真羡慕他,羡慕他的家人把他宠的这么好。 遗憾的是,大二那年他失恋了,在宿舍躺了半个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饭不吃课不上,甚至连澡都懒得洗。文昊他们拿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千里迢迢的叫他父母老姐把他接走了。
第89页 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更无法从这样的打击中自己爬出来。或许只有回到父母以及老姐的怀抱,他才能尽快的振作起来吧。 蜜饯一样的人生。 2008年8月10日。 今天又是琼琼父亲的生日。 这个暑期琼琼在大姑家帮忙。 她大姑开着一间小砂锅店,不到二十平方。刚开始文昊以为他们店生意不好,才七点多就过了晚上用餐的高峰期,光坐那摘菜,店里零星的只有一两个人。 随后才知道,这是条夜市街,十点以后才是每天最热闹的时候。七点多摘洗的菜,就是为那会准备的。 如果不是特别忙,她大姑一般十点多就回去了。似乎身体不太好。留下琼琼跟大姑夫两人,一直到凌晨零点以后。 在那以后的事文昊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之前的他完全看在眼里,若有人问起,大姑夫跟二姑一样,都称琼琼是自己的女儿而不是侄女。 偶尔会看到她的表姐。不是来帮忙,而是来吃现成的或找大姑要钱的。 比琼琼虚大几岁,琼琼清纯可人,她则把自己收拾成了不伦不类,眼睛永远斜着,一脸的厌恶不满足,全世界欠她似的。同是表姐妹,差距太大。比二姑家的小表弟也差多了。 文昊一般七八点到了后,先在外面远远的看上一会。看琼琼摘菜洗菜,上砂锅收砂锅,偶尔也收钱。懂事勤奋,完全没因为自己长的好看而放不下身段,或年纪还小脸皮薄的意思。驾轻就熟,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干。 看的差不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进去先是点上一份砂锅,慢慢吃。吃完了再点,再慢慢吃,实在吃不下就能多慢有多慢。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里面一直坐到晚上十二点,直到突然记忆空白为止。 今年琼琼才高一才17岁啊。 十七岁文昊在干嘛?一放了假一回家,睡了吃吃了玩,玩了睡睡了又玩。几乎没帮家里干过活,更别说出去打工了。惭愧。羞愧。心疼。 琼琼太不容易,太伟大了。 第082章小学二年级 2008年6月7日 这两天文昊高考。考场不在他们学校,在其它公办学校。他们学校离得比较远,早早每人便交钱在考场外的三星级酒店定好了房间。 三天两夜,每人五百两人一间,顿顿自助餐。考试两天,文昊感觉自己胖了不少,卷子上的分数则比预计的少了许多。果然是安逸使人啊。才两天他们就腐化了。 考着试脑袋里全想着应该先拿什么再吃什么,哪个少拿了可惜哪个吃多了不划算,不撑到肚子疼誓不罢休。 后来还每人找回了五十,这试考的,明显是来度假的嘛。 趁着这两天,文昊还特意跑去一班跟五班打听了一下庄一帆跟宋小火。他们确实是他高中的同校同学,确有其人。 2008年3月25日。 文昊高三,琼琼高一;文昊19岁半,她刚满17;文昊在老家的县里,她在她老家的县里;文昊想她,她不想文昊。因为她还不认识谁是文昊。 2007年3月25日。 文昊想去给琼琼过生日了。他发现他又错了。前两年他为什么躲?莫名其妙。 琼琼现在初三,在她老家乡里一个叫鸭蛋坑的地方上学。头一次听到这个地名,以为那里有许多鸭子,是个养鸭厂,去了才知道,文昊来迟了。 琼琼也来迟了,她也没见到数也数不过来的鸭子。 十年前那里确实是个养鸭厂,八年前变成了养场,再五年半前,干脆转型成了养人的学校。 初中三年,小学两年半,琼琼全在这上。这所民办的学校刚一开张,琼琼就在这里了,是这里的第一批元老。 一排一排原本的鸭棚或圈,铲掉原来的屎,拆掉原来的一间间十来间的小圈,砌上水泥,隔成大约五六十平方的教室,一排三间,从里到外一共三排,小学到初中八个年级八个班,连老师们的大办公室也有了。 外加一排食堂,一排宿舍区,整个学校一共就那么五排一层不到三米高的人字砖瓦结顶。 夹在两座小山丘的山沟之间,山脚的一片凹凸不平泥黄露白的空地为操场,迎路的空地为大门跟自行车停车场,整个学校简陋得一目了然。只有唯一一小排新建的小两层的楼房,为校长办公室,教务室以及个别老师的宿舍室。 好穷,这学校太穷了。远离县城,在县郊。琼琼那时还不会骑自行车,跟文昊不会游泳一样,都是到了大学才学会的。 她每次从县城里的出租房到学校都得走上半个小时。 早上去中午回,中午去傍晚回,傍晚去夜里回,一天六趟,每天花在上学放学路上的时间多达三个小时。去的比别人早,回的比别人迟,也难怪她两根笔直鲜葱的玉腿腿型会这么好看。全是走路走出来的。 每次文昊从县里高中翘课跑去找她,都得夜里九点以后才能到。这时间,恰好是琼琼晚自习结束放学的时间。 校门前一条三米宽的黄泥路,连着两公里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只等进了县城才有路灯照明。 文昊没来以前,琼琼每次只借着月光跟远处县城里投射过来的微弱的灯光,探步前行。一脚深一脚浅。雨天略微发白的地方不能踩,那是水坑;晴天完全幽黑的地方不能走,那是泥坑。
第90页 或许他们走惯了不觉得什么,文昊第一天来的时候刚下过雨,一路打听学校的位置,一路踩着水坑,险些摔倒好几次,特别狼狈。 第二次他学聪明了,到县里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买手电筒。每次只要他赶到,琼琼的身后总有一束奇特的光为她照亮。 奇特在于,那光那也不去,只跟着她,直到送她进县城路灯底下。文昊也没办法,若再明目张胆的跟下去,非把小小的她吓坏了不可。 他远随,远远的看着琼琼娇小的背影,一切都值了。路灯斜照,她淡影上文昊身;路灯垂直,她亮影亮如灯。文昊看得见她,摸不着她。她的影子忽远忽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像一次次的靠近和机会,文昊还没把握好,她就又已经离开了。 文昊说不出的心痛,淡淡的忧伤又淡淡的温暖。忧伤她还在,自己每天还能看见她;温暖也是她还在,自己每天还能看见她。 再后来文昊每次又会提着一篮草莓和拿着一个手电筒,有时下雨,手中则还多一把伞。路黑灯必到,家到草莓也必到。 提前跑到她跟前,提前搁到她家门口。琼琼每次回头寻找送草莓的人,她都知道是谁送的,就是那个刚才提着草莓拿着手电筒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奇怪的男孩。这点她知道。但那个男孩具体是谁,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从7月3日到今,101天,文昊只在5月8号那天缺了一天。 那天他肚子疼,没法坐车,十几分钟一趟卫生间,十几趟后才消停。其它无论颳风下雨乃至颱风仰或周末他回县里小店,只要有车他就敢坐,哪怕赶到时风雨正浓,门窗紧锁见不到琼琼一面,他也要砸开水果店为她买上一篮草莓送到她家门口。不管她收到收不到。 因为他知道,他再能够见琼琼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 假如时间再继续倒流,明年他高一琼琼初二,两人还能相见;后年他初三琼琼初一,他在镇里父母眼皮底下,每天再想翘课去琼琼所在学校的县里看她就难了;再往前三年,他小学五年级,琼琼小学三年级,两人或许还能相见,至少琼琼三年级的下学期仍是在鸭蛋坑上的;若再往前一年,文昊小学四年级她小学二年级呢? 第083章一首诗 文昊早打听好了,琼琼小学的前两年半是在离她老家蔡坑村还有十多里地的另一个山村里上的。早出晚归,中饭自带在学校解决,翻山越岭,背着书包来回二十多里,光想想就心疼。 到那时两人恐怕再也无法相见了。一是年龄小,二是距离以及路程实在太远太难走。纵然文昊一切都记得也无能为力。 再说,就算他顺利从父母那偷到足够的路费,又有多少人敢载他?即便敢,即便他到了琼琼所在的乡里,那时她乡里通往她村里的盘山公路应该还没修通,天色已晚,他得再抹黑独自走上四五个小时的山路,人还没走到村里她家门前,就又莫名其妙的飞回镇里小店二楼的去了。 一睁开眼,哪也没去,只是时间又减少了一天。 这是文昊不能接受,又无能为力的。 今天是琼琼16岁的生日,文昊送上两篮草莓,补上5月8号所欠的那一篮,补齐101天,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她。 一千零一是一百零一的十倍。《一千零》是个悽美的童话故事,他不指望他的现实再如童话般美丽,但也别太悽惨了。十分之一就好,也不求惊心动魄,平平淡淡足矣。 琼琼,你同意吗? 如今文昊上半身正面就只剩下左侧脸上的这一颗黑痣了,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他能怎么办。他这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自尊。 什么是自尊?当她也开始轻贱你的时候你的自尊才叫自尊。 连她也开始轻贱你了吗?若没有,请丢掉你的自尊,继续深爱吧。 可惜,文昊又明白的太晚了。 且这段时间他一直想起“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年他跟胖表哥大振一起从镇里步行到村里的外婆家,途中文昊嫌累,自作聪明,抛开大道不走非走所谓的捷径小路,结果却走进了他人生的第一个死胡同里。潺潺山涧,两侧的灌木丛,下游滑壁,上游悬崖,四面楚歌,他几乎无路可去。 可就在他绝望抱着必死之心,决定当晚先在这深冬的山涧里夜宿一晚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只因他又往前走了走,忽而豁然开朗,看见悬崖绝壁飞瀑底下竟有一间小屋。 有屋便有路。 一路飞快从屋后的山道飞驰而上,救下自己一条小命。 但如今却不比当时,当时往前只要没到悬崖底还有路可行,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如今文昊早已把路走到底走死了。 他犯了的错,不是说靠挽回就能挽回的。 人死不能復生。 这辈子他是没有机会了。 我爱过一个女人 在她下楼为我买油条时 我在安睡 我爱过这样的一个女人 在她出生时我三岁 今天我三岁 1991年3月25日 2020年3月15日。 世俗的爱情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枕头爱情,为性。不解释。 床单爱情,为物质。也不想解释。 被单爱情,两者都为。被单有别于床单,被单若是觉得暖过头了,或是没有原因就是不想盖了,可以随时一脚踹开。而床单,如果你想踹,没问题,但麻烦请先下床好吗?这就是两者本质上的区别。
第91页 文昊喜欢第四种:青梅煮水,开裆无悔。 他出生于1990年3月25日。据说他出生的这天,天上原本下着雨。雨突然骤停,风云变幻,太阳陡然现形,普照大地,他哇一声坠地,来到世间,浑身通红,俨然太阳之子。 既然是太阳之子,春天的太阳太懒,秋天太燥,冬天太柔,还是夏天的太阳最适合男子汉,又强又烈,所以他爸才特地给他取名文昊。 因为夏天又名昊天。 陈纯琼,琼琼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她出生于1990年11月26日,比文昊小半年。 琼琼出生时全身雪白如雪。她爷爷说她像玉,她妈妈则说是藕,莲藕,想为她取名荷花,陈荷花。可是坚持不过爷爷,爷爷给她取名陈纯琼,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的意思。比陈荷花好听多了。 文昊跟琼琼都是浙江南坑村人,两人是邻居,推出文昊家的篱笆小院,往前走两步,推开另一扇篱笆小门就是琼琼家。 文昊家的院里喜欢养鸡,琼琼家则喜欢养鸭,鸡鸭鸭鸭的隔着两米不到的小路成天对叫,热闹不已。这也註定了他跟琼琼在他们南坑村不会是平凡的一对小孩。 他俩是他们村最成功的吃货。尤其是文昊。 村里有个唐婶,她自己没有小孩,家里却总有很多好吃的。聪明如文昊,嘴比蜜甜,天天上她家喊她唐婶。没多久,唐婶就生生被他喊成了“糖婶”。 文昊很得意,每天拿着从糖婶那得来的好东西,到邻居家琼琼。 那时文昊大概才一岁半,会走路也会说话。琼琼一岁不到,或坐在或抱在爷奶爸妈的怀里,开着裆,张着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是什么东西她都能吃的,就算文昊给她,她家人也会提醒文昊她还小,还吃不了。她只能吃米煳和看着文昊吃桔子柿子。 虽如此,文昊从不闲着,每次拿着从糖婶那拿回来的好吃的,边她边教她叫糖婶。半年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琼琼开口的第一句不是爸爸妈妈也不是爷爷奶奶,而是文昊天天拿着好吃的在她跟前教她的“糖婶”。 由此可见,琼琼跟文昊一样,天生也适合做枚吃货。 再两个月,琼琼刚会走路,文昊很大方,天天拉着她一起往糖婶家跑。久而久之,不到一年,糖婶以及她家的好吃的就被他俩全包了。 桃、梨、杨梅、桔子、柿子、小枣、蜂蜜、糯米糕等等,有时还有几块甜酥酥的麦芽糖。简直比两人的亲妈对他们还好。 特别是水果旺季的秋夏,糖婶就更大方了,不仅管够,吃不下了还可以尽情往回拿。 第084章举个例子 只是这样一来,便涉及到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当时文昊跟琼琼都还小,三岁不到,手也小肚也小,脸皮相对以后也都还算单薄,一天不好意思去糖婶家几十趟,最多十几趟。 而这十几趟中,也不是每次都有东西吃。老吃会难为情,好像他们每次去她家不是特意为了去喊她一声糖婶,而是专门奔着她家好吃的去的似的。 怎么可以这样,天地良心。他们可都是先喊糖婶,再吃东西的。这足以证明,他们主要先是冲着糖婶这个人,然后才奔着好吃的去的。 举个例子。在糖婶家的所有水果中,桔子最多。每趟文昊跟琼琼去,最多只能撑下十几个,回来时两只小手最多也只能捧回五六个。一趟下来,至多解决掉二十来个桔子。一天算四趟,每人也才九十来个桔子,连一百不到,想想都亏得慌。简直比奶奶一天三顿逼着文昊吃饭还咬牙切齿。 说到吃饭,不得不插个题外话。文昊的爸妈常年不在家,家里就他爷爷奶奶三个人,他实在想不通,奶奶为什么非那么固执,每天按着人数三人三顿不落地做饭不算,还非逼着他吃。奶奶不嫌累,他还累呢。 他常跟奶奶说:“奶奶,你不用这么认真的,有时可以暂时把我遗忘一下,一天做两顿饭就可以的,不用每天都按着人头数来,你跟爷爷两人做两顿吃饱不饿就行。再说了,每年年底,爸妈回来,明明有五个人,也不见你每天做五顿饭呀。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真的。”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若有那个肚子,还不如去糖婶家多吃它几个桔子呢。可奶奶总不听他的,照常一日三人三餐,餐餐逼着他吃。他若不吃,奶奶便威胁他,以后叫糖婶不给他桔子吃。 奶奶这么一逼,每天文昊只得拿出一半的肚子装饭,只能空留给桔子半个肚子,他实在心不甘情也不愿。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想呀想,想呀想,日思夜想,终于在他3岁那年,他用他绝顶聪明的脑袋,想出了一个绝顶聪明的办法。 那就是管它吃得下吃不下,先把桔子从糖婶家大量运回来再说。放在自己枕边,总比搁在她那安全。 从3岁起,每年的九月底,夏末秋初,大太阳的午后,大热天的,文昊头上总戴着他妈妈亲手为他织的深冬的毛线帽,穿过五十米的泥石小路,来到糖婶家。糖婶又在门口洗衣服。她天天洗衣服,也不怕把衣服给洗破了。 “糖婶,又洗衣服呢。”文昊嘴甜道。 糖婶抬头看他:“大热的天你怎么把帽子戴上了,不热啊?” 文昊满头是汗,却说:“不热。这是我妈妈年初给我织的,我想妈妈了。”
第92页 “可怜的孩子,别站着了,屋里有桔子。” “谢谢糖婶。” 文昊忙跑进屋,摘下帽子,地上堆着一大堆迫不及待的桔子。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糖婶说着话,一连偷偷吃了十几个。摸摸满足的肚子,重新戴上帽子。 “糖婶,你慢慢洗,我待会再来看你。” “这就走啊,怎么不拿几个带回去吃?” “不用了,刚才已经吃够了。” 糖婶甩水擦手进屋:“你还跟我客气,来来,多拿点,吃不了可以给爷爷奶奶吃。” 文昊满口不好意思,却迅速摘下帽子,往前一递。糖婶愣了愣,因为他以前都伸双手,递帽子这是头一回。但他还是如愿的装着满满一帽子的桔子回家了。 他刚走,琼琼戴着斗笠来了。她之所以不跟文昊一样戴深冬的毛线帽,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太明显了。得换个不同的帽子。 “糖婶洗衣服呢,我帮你吧。”琼琼一上来也嘴甜道。 “不用不用,这大太阳、天又没下雨的你怎么把斗笠戴上了?” “我怕待会下雨,所以先带来了。” 糖婶笑道:“尽胡说,这天哪会下雨,别站着了,进屋吃桔子去吧。” “谢谢糖婶。” 说着琼琼也迫不及待的边摘斗笠边进屋,也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门外的糖婶说着话。一连偷偷吃了十几个桔子,实在吃不下。 “糖婶我先走了,待会再来。” “这就走啊,怎么不拿几个带回家吃?” “不用了,刚才已经吃过了。” 糖婶晾好最后一件衣服,进屋:“你还跟我客气,多拿点,回去跟爷爷奶奶一起吃。” 琼琼又跟文昊一样,也满口说着不要不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却也顺势把手里的斗笠一递。糖婶不免又愣了愣,接着琼琼也心满意足的捧着满满一斗笠的桔子回家去了。 这两个鬼机灵。糖婶摇头无奈,心想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个孩子那该多好呀。 有一次文昊跟琼琼事先没商量好,不小心撞到了一起。文昊戴着毛线帽流着口水跑进屋,发现琼琼已经抱着斗笠坐那吃上了。 文昊当时就着急了,忙挨到她身边,小声问她:“你怎么来?” 琼琼也急:“你怎么也来了?” “你说我们俩一起出现会不会太明显了,好难为情呢?”文昊说。 “是啊,这可怎么办?糖婶以后会不会不喜欢我们了?”琼琼担心道。 文昊看眼门外正在专心噼柴的糖婶,有了主意,那就是低头拼命吃桔子。 “你干嘛,还不快想办法?”琼琼问他。 “这就是办法,快,赶紧吃,能吃多少算多少,说不定以后糖婶就不喜欢我们,就没得吃了。”文昊边答边狼吞虎咽。 琼琼愣了一下,幡然醒悟,也跟着一边偷偷注视着门外糖婶的一举一动,一边使命吃。 第085章这是个秘密 那次文昊可真是拼了小命了,一口气活生生吞下去了23个桔子,小扁肚诚然鼓成了小圆肚,打个饱嗝,摸圆圆的肚子,又满足又不甘又难过。都怪自己太大意,若以后糖婶真不喜欢他了怎么办?想想都想哭。 “我,肚子快炸了,你看都变这么大了,吃不下了。”文昊伤心无奈道。 琼琼来的比他早,却仍然还在吃,他很纳闷:“你给我看看。”他指的是琼琼的肚子。 以前文昊就老听说村里的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姐姐婶婶们都特别能吃,比男人还能吃。他一直表示怀疑。他奶奶的肚子也很大,每次却只吃一小碗,而没有肚子只有骨头的爷爷,每顿却能吃下三大碗。再就是琼琼,她的肚子跟他一般大,平时也总吃不过他,今天怎么回事?他偏要看看她的肚子,到底大成什么样了,为什么这次居然比他还能吃?非看看不可。 琼琼死活不让,直拿眼睛白文昊。文昊当时不明白,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琼琼才2岁半就早熟知道怀孕大肚子了。可不是不能随随便便的给他这么个臭男人乱看。 文昊当时哪里知道这些,非跟她较劲:“小气,我看看嘛。”动手撩她衣服,他还就不信了。 这么一来,琼琼彻底怒了,说翻脸就翻脸。文昊也不是好惹的,当即两人便双手互搏了起来。 琼琼小文昊半年,文昊一岁会说话走路,她一岁半才会这些,为此文昊一直笑话她。笑她笨的同时,还笑她他可是看着她咿呀呀爬爬爬到会说话能走路的,见证了她从一个不会说人话的爬行动物缓慢成长为人的宝贵经过。 郁闷的是,琼琼不管发育还是力量都比他好。足足高出他小半个头,如果他不自量力非要跟她动手的话,以她的力量,秒秒钟就能把文昊的两只细小的胳膊速拧成瘦麻花。 “啊,疼——疼——”文昊痛苦叫道。 “你们俩干嘛呢?文昊你是男孩你要让着点琼琼,不许欺负女孩。”糖婶听到文昊惨叫,拎着噼柴的斧头就进来了。 “我没有,糖婶,是琼琼她欺负我,我、啊、疼——”文昊疼得整张脸快疼扭曲了。
第93页 琼琼放开他,凶道:“看你还敢不敢。”哪里还像个姑娘家家。 “我、我刚才那是让你的。哼。”文昊不服道。话虽如此,却赶紧落荒逃到了门外,“糖婶我帮你,小昊最乖了。” “糖婶我也帮你,我比他乖多也厉害多了。”琼琼说道。 好吧,琼琼打赢了他不算,又出来羞辱他了。 文昊一次只能拿两片噼好的木柴,她却可以抱三片,像个魁梧的女小汉。文昊当然不能任凭她羞辱,怎么说他也是看着她一步步会说话能走路的过来人,在速度上做起了文章,跟她争先恐后。 结果是,在体能上他也彻底输给了琼琼。 很惨是不是?再说说他出生时的细节,那时候更惨。 奶奶说,他刚出生时浑身通红,通不假,但不像太阳之子,更像一团鲜血淋淋的红肉,又丑又难看。因为早产,没发育完全,皮肤太薄太嫩,整个人通的,血肉清晰,仿佛还能看见他的骨骼内脏。包括他妈妈在内,谁也不敢轻易碰他。吹弹可破。 因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文昊几乎没有享受过亲人的拥抱,就那么把他冷落在,任他自己发育长大。想想都觉得可怜。 而琼琼呢?她出生的时美极了,白白胖胖的,是可爱的小藕人,白皙有力,四肢也如藕般关节分明,发育完全;也是通透白净的美玉,浑然天成,天然去雕饰,美不可言。又是藕又是玉的,不仅爸妈爷奶,更是全村男女老少众人手中的宝,每天每个人把她抱在怀里的时间比文昊好几个月都长。 后来也算文昊自己争气,没人疼,唯有自己爱自己,早早便能说话走路,比同龄人快出不少。爸妈爷奶更可恶,他们见他自己长开了,索性将计就计也就不抱了。反正抱与不抱,他自己都能走会长大,且还长得挺好,又何必再浪费那份时间跟精力呢。 有时候文昊真想问问他们,哪好了?不就是比一般孩子早说话早走路,除此哪还好了?瞧他这细胳膊瘦腿的,连个女孩都打不过,哪好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也就是没人抱的孩子早走路说话而已。没人疼,可不是只能自己疼自己。 即使长成了,毕竟没有爸妈爷奶亲人怀抱的营养,不然也不至于风吹就倒。他可是人,不是小树小草。是人就需要亲情的关怀。 说这么多,他并没有埋怨责怪他爸妈爷奶的意思,他只是想对琼琼表达不满。她这个忘恩负义的,只不过想看她个肚子,至于这样吗?大打出手。她可别忘了,自己不仅看着她会说话走路,更为重要的是,她的第一句话还是自己教会她说的呢。且还愿意主动跟她分享“糖婶”,以及糖婶家的零食,她却这样对待她的恩人,太令人寒心了。 更可气或者更恼人的是,文昊当时真恨自己为什么先教她喊“糖婶”,而不是“老公”呢?假如上天再给他一次回到当年的机会,他一定会很认真很负责的教她喊“老公”,而不是“糖婶”。虽然糖婶也很重要,但远没有老公重要。 试想一下,如果琼琼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他喊“老公”,那他今后该省去多少追求她的时间跟精力啊。后悔呀。 对了,文昊除了说话走路比琼琼快,他身上还有一个优点。他是没琼琼白,但他上半身的正面,乃至到,从头到脚,只有左眉里有一颗浅痣。不像琼琼,光上半身就足足有六颗。 左手肘内侧处三颗连排;胸前两颗,一颗还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上;左脸颊一颗,一共六颗。 实在是太多太黑了。 别问文昊是怎么知道的,这是个秘密。 第086章有目共睹 2020年3月16日。 文昊长的很低调,圆脑方脸。这低调,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一个人的低调,首先就表现在他的长相上。 或许多数人看到长相,误以为都会侧重形容一下他的五官。这就太肤浅了。长相,即一个人的外貌。五官只是外貌的一部分。而外貌只是协会的一部分。这个世人都懂的。 说到文昊的长相,最明显的还不是五官,而是他的身材,皮包骨骨贴皮,活像一根瘦火柴。圆头方脸,可不就是一根火柴吗。一点就着。 为此他很不理解。或是愤愤不平。奶奶对他出生时的描述明明是“一团鲜血淋淋的红肉”,听到没有,是“红肉”。不管怎么说,好歹他也是块肉,怎么肉不长肉,偏只长骨头呢?太没有天理了。 像琼琼,她出生时她妈妈说她像个漂亮的小藕人,长大后她便藕生根发芽,自然而然又开出了花。亭亭玉立,比小时候还明媚动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继承了荷的所有优点。这老天也太没有公道了。 就算是玉,她也继承了玉所有的优点。通透温润,只是小的时候有点不够温柔。要不也不敢那么欺负文昊。说多了全是泪啊。 再说说糖婶吧。 她嫁自南坑村后山十多里处的唐家村,皮肤黝黑,嘴唇丰厚,眼睛小小的,笑与不笑几乎没有区别。丈夫糖叔是村里有名的老实汉,年轻时公社的牛名为各家各户轮流放养,实则一年365天全是他一人在照料。而每年开春农忙需要拉牛下田耕地时,他家的地却总是最后一个耕。因为他最好说话。
第94页 老实人配丑媳妇,村里人人觉得糖婶丑,又黑又大嘴唇又没眼睛又不会生孩子。为此她曾一度懊恼痛恨低贱过自己,直到文昊跟琼琼这两个活宝的出现,再是丈夫糖叔始终对她不嫌不弃,她的生活重心才慢慢从别人的眼色中回到了自己的节奏上来。 她心灵手巧,结实能干,几乎把文昊跟琼琼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把她所有对待她自己孩子的爱全给了他们。 举个简单的例子。自从3岁那年文昊发明了“帽子戏法”后,糖婶家的桔子明显捉襟见肘,力不从心。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来年桔子的产量。在糖婶的力主下,她们家原本的十几棵桔树,先是变成几十棵,再到如今的几百上千棵。就算文昊跟小荷一天三顿吃桔子,每年的产量他俩好几年也吃不完。 好人有好报。起初糖婶加种桔树完全出于对文昊跟琼琼的爱,投他们所好。年復一年,这种爱成了习惯,养成规模,从而收穫了更多的价值。如今的糖婶已经是南坑村的第一富婆。按歪嘴村长的原话,她家的钱如果换回桔子依次摊开,足可绕他们南坑村百来个圆圈了。 本来可以更多的,有一部分被文昊跟琼琼吃掉了。特别是被文昊吃掉了。 也或许正是因为习惯,糖婶于文昊的这种爱,小时候文昊没感觉,直到他慢慢真正长大后才慢慢懂了体会到。 小时候他跟琼琼两人的爸爸妈妈每年都在外打工,年底才好不容易回家待上几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小到大,糖婶给予他们的爱,这种切实且在的温暖,更多于远在他乡的他们的亲生爸妈。所以糖婶她不仅仅是糖,更是婶,两人真正的亲人。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文昊长到了18岁,又是一个金秋桔子丰收的时节。他穿着工装裤工装马甲,浑身上下几十个口袋,并依旧戴着深冬的毛线帽子又来到糖婶家。他之所以这么穿,全身上下全是口袋,源于他4岁那年全新的灵感。为此他还得意的给它命了个名字——有袋无患。 顾名思义,就是身上的口袋随时准备着,肚子不够两手上,两手不够帽子上,帽子再不够还有口袋可以上。总之不能忘了自己是个吃货,不能亏了自己,能多拿绝不少拿。 但出于礼貌,每次他也照样会跟糖婶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了”。 10岁之前,文昊身上衣服裤子上的口袋全是奶奶亲手为他缝的。家里有什么布料,就往衣服裤子上缝什么布料的口袋,一身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口袋下来,原本平常的衣裤,摇身一变,变得特别时髦。他可是他们南坑村最早穿乞丐装最早懂拼接艺术的人。 不仅成衣要求拼接,连已经织好的毛衣毛裤也要拼接。但碍于毛裤一般冬天穿,且穿在里面,只象徵性的在左右接了两个口袋。 再就是毛衣,家里现有的毛线实在不够,不能像其它布料那样一接就是八九十来个,毛线接完肚子左右两个口袋,最多只够再接一顶帽子了。没想这一穷,又穷出了时尚来。两个肚子口袋一个连身帽,这可不就是到当下也依然流行的连身带帽的卫衣的原版吗。 这可是卫衣啊,连身带帽的毛线卫衣。 总之文昊到底有多时髦,完全不用他本人自吹自擂。大家有目共睹。 他不敢说他是世界第一人,但他绝对是他们南坑村第一人。 10岁之后,奶奶眼睛花了,妈妈太忙太远,没办法亲手为他接口袋,又不好总麻烦糖婶,他妈妈便专给他买现成的工装马甲托人带回来。省不省钱文昊不知道,肯定特别省力。他也不在乎这个,只要口袋齐全就好。 衣服一年年变长,口袋也随年增大,可就是他这人一如的火柴棍瘦瘦的,光长个不长肉。 这也没关系,经常的他身上不是这个口袋饱了就是那个口袋满了,远远看着他也浑身有肉。只是这些肉不太规则而已。 第087章乖乖投降了 一会屁股上多出一块,一会细胸前胖出一团,一会又大腿肿了膝盖肥了等等。村里的人老笑话他,说他就是一棵会移动的百宝树。今天这里长点桔子,明天那里长几块糖,到了后天,不管是桔还是糖早通通下坑进地成了他文家田里庄稼的肥料了。 肥料又怎样,至少它曾经在肚里待过。一群赤裸裸的嫉妒。文昊才不在乎他们的嘲笑呢。反正糖婶从来不笑话他。 “糖婶。”文昊嘴甜道。 糖婶在给糖叔织毛衣,见文昊进门后桔子照样吃,一口一个,囫囵而塞,看似正常,情绪却有点低落,关心道:“怎么了,待会琼琼就回来了,不高兴啊?” “我也不知道,十一她放假回来可以待上一个星期,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文昊苦着脸说。 “这怪谁啊,早叫你小子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后悔了吧,明年琼琼再考上个重点大学,你就哭去吧。”糖婶责怪道。 哗啦一声,文昊果然哭了。 这又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杨万里。刚入学的时候他跟琼琼的成绩不相上下,自从学习了杨万里的《小池》,他一时诗兴大发当众给琼琼做了一首诗后,自此无论是成绩性情还是人生世界观他跟琼琼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他依旧做他聪明的吃货,琼琼却做起了什么梦想,长大想当画家。并发愤图强刻苦努力,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上升初中,再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重点高中。如今已是高三,只等明年的艺考高考了。信心满满。而文昊呢?初中差点没得上,更别奢望高中了。
第95页 他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初中的校长看了他成绩后,死活不肯要他,非要打他回小学再復读个一两年。文昊不肯,这不是活生生要拆散他跟琼琼吗,一哭二闹三下跪后,算那初中校长识趣,总算不敢再拦着他跟琼琼一起念初中了。 以为到了高中,高中的校长也一样,只要他够赖皮,也就不得不收下他,让他继续陪琼琼读书。现实是,即便他躺在地上装死也没用。高中校长完全不吃他这套。 都说人长大后的眼泪会越来越值钱,尤其是男人的眼泪。怎么在文昊身上,反而初中那时的眼泪更值钱呢?难道是因为人越长大越老,心肠也变得越硬越麻木了吗?一定是这样的,不然那高中校长也不会对他的“一哭二闹三下跪外加装死”铁石心肠,视而不见。 文昊一度憎恨了那高中校长好几个小时,冷血动物,棒打鸳鸯。但他更恨他自己,当年为什么诗兴大发要做诗呢? 小荷才露尖尖角 就有蜻蜓立上头 我把蜻蜓换做我 亲一个,幸福呀 再亲一个,哎呀 这一巴掌不是琼琼打的,而是他自己拍的他自己,算是音效,满以为琼琼会开心会笑,结果她却冷冷地抛过了三个字:神经病! 她才神经病呢!文昊表示不服,回去后把这首得意之作念给了糖婶听。糖婶没上过学,不识字,但这样的文采还是难不倒她的。听完后,她很认真地看着文昊:“小昊啊,你真的喜欢小荷吗?为什么?” 小荷是琼琼的小名,或闺名,她妈妈不是说她像藕像荷花吗,大名被爷爷硬做了主,小名她总可以做主了吧。一直小荷小荷的叫着,特别是当着琼琼爷爷的面。刚开始或许是赌气,后来渐渐的这也就成了她的小名了。 但一般只有至亲之人才会叫,比如她妈妈、文昊、糖婶。自然的这首诗也就只有他们才懂。 糖婶问文昊时,文昊比她还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是註定的缘分。 为什么这么说? 事情发生在5岁那年。那年年关文昊爸妈回家过年,从城里捎回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当时他们村七八十户六七百人,有黑白电视机的不过两三家,而文昊家就是其中一家。 那段时间文昊特别得意,村里的小伙伴们每天争先恐后的讨好他,想上他家看电视。文昊不是一个小气之人,但他只愿跟琼琼分享他家的电视。就像他总提醒糖婶,她家的水果零食只能由他跟琼琼两人吃一样。好的东西可千万不能便宜了其他小孩。 有一天电视里忽然冒出一个有趣的画面,一对男女,男的戴花女的盖头,对着两根蜡烛拜天地。文昊很激动,这就是拜堂结婚?找两根蜡烛就可以了? 在这以前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唯一见过一次结婚,是他3岁那年村里的一个姐姐嫁给邻村的一个哥哥。当时文昊最大的印象就是,恨不得村里天天有姐姐可以嫁人,那桌上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足有一大半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更别说吃过了。太美妙了。 无奈自那以后,整整两年过去了,村里也再没有姐姐结婚。也没有哥哥娶姐姐,把他馋坏了。看到电视里拜堂成亲的那一幕,他陡然灵光一现,村里其他哥哥姐姐不娶不嫁,他可以自己娶啊。他自己结婚,自己给自己弄好吃的。 琼琼死活不答应,说她没那么馋。可文昊明明记得两年前的那次婚宴她吃的比自己还开心满足。 文昊才不管她,她不答应也得答应。先是用电视要挟她,再拿糖婶家的零食水果威胁她。如果还不成,那他也没办法了,只能找村里其他女孩子了。反正惦记羡慕他家电视以及糖婶家零食水果的小姐姐小妹妹们多的是,又不是非琼琼不可。 算琼琼识相,坚持了一天,就乖乖投降了。在那个天朗气清的秋日午后,跟着文昊一起上后山拜天地去了。 第088章本质上的不同 摆好从村里文氏祠堂偷来的两根大红蜡烛,点上。红花盖头就免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山。这是琼琼的条件,必须背着家人亲戚所有人。文昊无所谓,偷着结婚也是结婚。喜宴少不了就行。 夫妻对—— 选址的时候怪文昊太过心急没有注意,找一块平地没错,却忽略了蜡烛正上方生长下来的草木。时值清秋,山干地燥,一点就着,火势迅速蔓延。 他当场吓坏了,一度只知道哭没有其它知觉。幸而琼琼勇敢冷静,第一时间大声喊救。刚好附近又有大人,扑灭及时,只烧了一小片,不然喜事就成祸事了。 事后爷爷奶奶没打他也没骂他,文昊很意外,哭停后他明明都把自己的屁股准备好了。大不了皮开肉绽,厚上三尺。吃不到喜宴上好吃的东坡肉,吃一顿自己屁股上的烂肉也是可以的嘛。 爷爷奶奶什么肉也不给他吃,面无表情,拿着剪刀一言不发,一刀剪了电视机的插头,并封存了起来。文昊哭着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他们可以惩罚他,电视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连累它? 奶奶的原话是:“等你爸妈回来了,自己问他们去。” 文昊才没这么傻,至今也没去问他们。就是可怜了电视,一尘封就是整整十年,直到两年前文昊初中毕业它才解封。可那时村里其他人家早不看黑白电视了,几乎家家一台崭新的彩色电视机。而文昊呢,整天还对着这台可怜的黑白电视,从十年前村里那个电视先进分子彻底沦为笑话。
第96页 果然是早胖不叫胖啊。 但他也因祸得福,当时他眼睁睁流着眼泪看着奶奶剪掉电视机将它封存起来的那一刻,豁然开朗,觉得自己仿佛喜欢上琼琼了,心里老想着她。一想就阴霾全消,满是开心。爷爷还以为他伤心煳涂了,电视都收了,怎么反而比之前还高兴,高兴的出门找琼琼去了。 至于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到现在文昊也不太明白。 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这对于10个月会说话11个月能走路的他来说,这条感情的神经线是不是来得太慢太迟钝了?以他对琼琼的好,他不敢说他一生下来就喜欢上了她,至少从他1岁开始,就已经喜欢她了。 而这条感情的神经线却足足迟钝了四年,在他5岁时才告诉他他喜欢上了琼琼。简直过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他本应该在四年前告白的话,却错到了四年之后才说,可不永远错过了当年最好的时机。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教琼琼说“老公”而不是“糖婶”,这问题也早解决了。何必再等到二十几年之后? 一步错,步步错,真真的自作孽不可活啊。 追过女孩的男孩都知道,其中的坎坷曲折,心酸委屈,只有男孩们自己最清楚。文昊恨当年没有直接教琼琼喊“老公”,恨那个拜堂时的第三拜,若两者不管哪个做到了,也就没有以后那些忧伤曲折的伤心史了。 琼琼她毕竟不是凡品,追求她的难度可想而知。 好恨。 2020年3月17日。 “糖婶,你说现在我要是把名字改了还来得及吗?我不要叫小昊,我想叫大富。” “为什么?”糖婶不解道。 文昊一口吞下一个桔子,抹掉眼泪:“琼琼琼琼的听着,她这辈子一定很穷,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我要变得富有,将来像你一样挣好多好多的钱,让她花也花不完。” 糖婶摇头嘆气:“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不管,以后我就叫大富。还有,我也要给自己取个闺名,就叫小舟。琼琼的小名叫小荷,小荷小荷听着像条河,既然是河,她读书又好,将来註定往外流。而我如果是舟,是小船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就跟平时小荷对我一样,好的时候温柔坏的时候蛮狠,糖婶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呀?”文昊彻底把眼泪一擦,来了精神,“我以后就叫小舟好不好?你说还来得及吗?她流到哪,我的船就开到哪。” 糖婶见他这么认真,却语无伦次,想必是真上心了,不好随意开口,只说:“我不知道,琼琼知道。快去吧,车差不多到了。” “哎呀,是啊。”文昊勐跳起来,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道,“那个、糖婶,我可以拿点桔子到桥头那一边吃一边等她吗?” “我这桔子哪年不是为你俩种的,多拿两个给琼琼一起吃。”糖婶温柔笑道。 “谢谢糖婶。” 于是文昊兴高采烈的捧着满满一帽子的桔子来到了村前桥头,只见桥下溪水清洌欢快,溪流则夹于群山之间,弯弯曲曲,绵长数百里,汇江入海,遥不可及。南坑村带溪而落,山环山翠拥翠,跟这条看不到尽头的溪流一样,也看不到山的尽头。 这里常年湿雾缭绕,雨水充沛,导致村里七八十户几乎家家户户脑上的黑瓦片上都顶着一头绿。翠绿。 文昊家紧贴着山脚,又背阳,湿气最重,脑上黑瓦上翠可滴水的青苔自然也就顶得比别人多。房子泥墙木窗黑瓦,俯看像一把横卧的锄头,头朝外,翠朝里,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有人喜欢挖坑,有人却喜欢挖绿。谁叫他爷爷的爷爷把房子建成锄头且又紧贴在背阳的山脚下的。 后来文昊到了城里,当第一次听到有“戴绿帽”这一说时,他感到非常庆幸。亏得是“戴绿帽”而不是“头顶绿”,不然他家乃至他们整个南坑村的家家户户岂不都被城里人笑话死了。城里人才喜欢戴绿帽呢,他们只是习惯了头顶绿而已。本质上的不同。 第089章打趣 文昊家不仅有一个前院,还有一个后院。这两个小院都不是给他观花赏草,吟诗作赋用的,它们是他家的养殖收割屠宰场。 门后一院的各色蔬菜,茄子萝蔔黄瓜,四季轮流不息,想吃什么随手可摘,特别方便;门前鸡鸭鹅们成群结队,特别是鸡,他一家人最喜欢吃鸡,熙熙攘攘,嘈乱不堪,也许早上还乱叫,到了中午就只剩下羽毛跟骨头了。有时连骨头也剩不了。不是被文昊吃了,而是被村里的野狗叼了。连骨头也不放过,可见狗比人还心狠嘴辣。 推出院前小一米高的木篱笆门就是琼琼家,说两步或许有点夸张,但五步之内绝对到她家的篱笆小院门口。 她家跟文昊家一样,也是泥墙木窗黑瓦的泥土房。但不是一把锄头,而是四四方方的“田”字房。文昊家锄头,她家田,锄头种地田生粮,从这也可以看出来,他俩註定天生一对。 原本十多年前南坑村各家各户也全是这样的泥土木瓦构的房子,后来也不知怎的,那些外出打工的叔叔阿姨们回来后,竞相开始拆除老屋竞相盖起了水泥砖瓦的新房。文昊很不喜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原本一个自自然然,浑然天成,与深山绿水融合一体的老山村,就这么突然间全变味了。这是其一。
第97页 其二,他们旧房一拆,新房一落,也就意味着把原先他们家黑瓦上头顶着的那些鲜绿欲滴水的青苔通通清理掉了。这么一来,像文昊跟琼琼这些少数还住在老房子里的人,家里黑瓦上头顶着的绿不就显得更多更重更茂盛了吗?但即便如此,文昊也不允许爸妈试图拆了老房也盖新房。为什么? 这就是其三,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他喜欢琼琼,他一定要跟琼琼成为一家人。 大概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文昊第一次从村里别的男孩那接触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游戏,名叫俄罗斯方块。他爱不释手,央求了爸妈五六年,鑑于黑白电视的教训,以及他扶不上墙的成绩,爸妈死活不同意。直到初三毕业那年的年底,爸爸回家过年才勉强给他捎回一台。反正不读书了,玩就玩吧。 可那时“俄罗斯方块”又像黑白电视,早已过时,但对于文昊来说这款“俄罗斯方块”不仅永远不会过时,且永远都将是他的最爱。 玩过“俄罗斯方块”的都知道,不管黑白屏还是彩色屏,游戏里都有“锄头”跟“田”这两个基本元素。也就是“l”跟“田”。每次玩这游戏,文昊从来不注重分数与输赢,他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锄头”跟“田”。他总会想方设法顽固执着地把“锄头”跟“田”叠加结合在一起,且他们彼此只能跟彼此结合。其它的“直条”啊“”啊什么的,通通一边待着去。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非这么固执?因为他家的形状是把“锄头”,琼琼家的形状是个“田”。仿佛只要他坚持这么做了,只要他够固执,游戏里的“结合”,终有一天会在现实里实现。也就是他终于成功娶到了琼琼。这是他毕生的心愿。 可才半年他就把这游戏机打坏了,又一次自己坏了自己的好事。没准再坚持了个半年,他这个“锄头”就真能伸进琼琼的那个“田”里,终成一家了呢。又全是泪啊。 再就是琼琼家为什么也没有像村里的其他人家那样,也铲掉原来的泥土房子,盖新的砖瓦房呢?不是因为琼琼跟文昊想法一致,也老想着把“锄头”跟“田”尽早结合在一起,而是因为学费。 她爸妈料定她将来一定会考上大学,这笔学费得事先为她存下。什么房子不是住,不见得新的砖瓦房就比泥土房好。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5岁以前文昊经常尿床,但每次惊醒他的却并不是尿床本身,而是他家的木楼梯。 他尿床的时候毫无知觉,照样睡得香喷喷的。可只要一听到奶奶上木楼梯咚咚咚的声音,他就会立马惊觉。 一摸,发现自己又尿床了,赶紧跳下床爬进床底躲好,等着待会跟奶奶讨价还价。 试想一下,如果砖瓦房里的楼梯也是水泥做的,奶奶每次上楼可不跟蚂蚁爬过似的,他一点声响也听不到。那么直接的后果就是,他尿床的事故每次都会被奶奶在逮个正着,而不是床底。 奶奶大手一把将他按住,一点躲进床底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那他的瘦可就要遭殃成胖咯。 文昊不是怕疼,也不是说尿床光荣,他只是在强调木楼梯的好处。如果那时候没有木楼梯的及时提醒,他每次尿床都被奶奶抓个正着打个正狠,早打坏开花了。心理阴影,尿床的次数、年龄也势必增加。 没准他到10岁还会经常尿床,而不是5岁以后就基本不尿床了。 对,只是基本。你没有看错。 再一个,根据城里人的逻辑思维,越老越旧的东西越值钱。文昊家那土木的泥土房,可是他爷爷的爷爷盖的,至今少说也有一百年了。那可是老古董,每天在里面住着,即便是在深山老村,也觉得自己特别有钱有范有格调。 村前的这条小桥,无论是桥墩还是桥面,全是用整齐的方条大理石垒成的。溪水浅显清澈,桥面离溪水不过半米高,也不过一米宽,但足足有二十多米长。歷经洪水沧桑,百年不倒,是村里真正的古董。 “小昊,捨不得吃啊还是长大了,知道讨琼琼喜欢了?”在文昊坐桥头等琼琼的时间,跟前经过了一个拉着水牛的老伯,见他光抱着一帽子的桔子不吃,打趣道。 第090章喜欢吃鸭 文昊不想理他,这人特讨厌,从小到大见他就打趣,烦都烦死了。他哪是什么捨不得,分明刚才在糖婶那已经吃多了暂时吃不下了而已。缓一会。也就是这一会,老伯牵着他的水牛还没走远,一天一趟早出午归的汽车到了。 文昊远远看着它从山顶盘山一圈一圈下来,每一圈都是迫不及待。 真见了琼琼,他却愣住了。她怎么又变了?她的头髮怎么变得这么长了?扎成了马尾。不过挺好看的。 小时候因为瘦,琼琼总叫他竹子,他明明是火柴。为了报復她,文昊便老喊她蘑菇。她一直跟她奶奶留着一头齐耳的短髮,刚好盖住整个脑袋,远看宛如黑压压的蘑菇盖头。这才短短一个月,她的头髮怎么就这么长可以扎马尾了呢? 其实琼琼从去年就开始留头髮了,只不过一直都披着,文昊没怎么注意,这次回来冷不丁扎起了马尾,一时不适应,这才大惊小怪了。 “给,吃桔子,渴了吧?”文昊愣过神后,没有帮琼琼拿她身上背着的沉重的各种画具,而是小气地递过了两个小桔子。
第98页 现在的他反比琼琼高出半头不止,虽也一如既往的瘦骨如柴,但论力气,琼琼早不是他的对手。既如此,身为男子汉且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文昊为什么不主动帮她拿沉重的画具呢? 原因很简单,如果文昊帮她拿了,那他就不是文昊了。如果他真有这种觉悟,或许他也早就追到琼琼了,而不是像当时这样连两个桔子都还捨不得分她。习惯就好。 果然琼琼生气了:“这么多桔子,你就给我两个,还是最小的?” 文昊忙辩解:“是糖婶说的,她叫我多拿两个分你一起吃。可不就是两个吗?” 旁边的人听了直笑,却也见怪不怪。文昊的懒他的贪吃全是村里人尽皆知公开的秘密。 琼琼见他这么说,更不高兴,索性迈步走开。 文昊急忙跟上:“真是糖婶说的,她的原话就是‘多拿两个给琼琼一起吃’,就是两个,不信你可以问糖婶去。” “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给两个已经心疼死了,巴不得一个也不给通通留着你自己吃,是吧?”琼琼不屑道。 这的确是文昊的心里话,可他不能这么说:“谁说的,大、大不了我再给你一个。大个的。给。” “谢谢,我已经不需要了。”琼琼看也不看道。 文昊上前一步拦住她,反而生她的气:“你怎么这样,刚回来就跟我生气,你以前都不这样的,是不是又在县里跟那些人学坏了。” “什么叫又?我还哪学坏了?”琼琼瞪着他。 “两年前你第一次回来,给我买了个牙刷,嫌我牙齿不干净;后来又说我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嫌我臭;最近的一次就是暑假的时候,你每天就知道学习画画学习画画都不怎么陪我玩了;然后是现在,你连头髮也变了,还一回来就跟我生气说我小气,你以前都不这样的。”文昊却满是委屈。 “懒得跟你说。我累着呢,让开。” 琼琼想走,文昊不让,理直气壮道:“我早跟你怎么说来着,画画又麻烦又累人,每次来回都还得背这么多东西,不累才怪呢。” “我就喜欢画画,你管不着。” 琼琼又要走,又被文昊拦住:“我才不要管你呢,我只是替叔叔阿姨着急,画画这么贵他们在外面打工挣钱那么辛苦,我说你还是听我的,就别画画了。做儿女的应该孝顺,应该像我一样,不要给爸妈增添负担。他们为了你将来的学费,连新房都不盖了。你不知道吗?” “我替我家的新房谢谢你了。说完了吗?走开。” 琼琼越听越来气,索性推他一把,快走几步,完全摆脱他。她是真生气了。她最讨厌文昊说这个。学费的压力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文昊原地站住,看着琼琼沉重生气的背影,隐隐欲哭,他还生气呢。全是委屈。 他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说,说了不是给她爸妈增添负担,而是会让琼琼更有压力。但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不希望琼琼离开这里去外面的大城市,他就是想跟她老老实实简简单单的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他喜欢这里原有的一切。 让琼琼离开他去县里上高中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足足花了两年多,也没消化掉。 假如明年,琼琼真考上了大学,去大城市念书,他可怎么办?打心底的不愿进城打工。 一直以来,文昊的爸妈总是直到每年年底才能好不容易回家几天,这也就算了,他们脸上还总写满了心酸疲惫,一点也不快乐。所以文昊知道在城里生活肯定特别辛苦,比爷爷每天扛着锄头早起晚归下地还辛苦。 至少爷爷每天累完了,回来还有说有笑,满面春风。爷爷每天种地的苦文昊已万万承受不了,何况像爸妈那样进城打工?他还不累死在城市。 不是他懒。是他的细胳膊瘦腿决定了也不支持也不允许他进行体力劳作。这是命呀。假如他的大腿跟手臂也像他的嘴巴跟胃那么发达,他一定举双手双脚贊成琼琼进城读大学。去就去,反正他有的是力气。 现实是,他连脑袋也没有。这可怎么办呀!! 2020年3月18日。 文冬垂头抱着帽子,默默难过回到家,掏出所有桔子,按着大小逐一在床上摊开,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十七个。来回细数了三遍,并按照大小个头给它们排位,从中得到吃货的满足,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然后忍痛选了两个第二大第三大的,起身出门推开篱笆门,五步之外就是琼琼家。她奶奶阿燕奶奶正在门前杀鸭。她家院里虽也有鸡鹅,但他们一家最喜欢吃鸭。 第091章谢谢奶奶 “奶奶给,吃桔子。我已经跟奶奶说了,晚上可以留您这吃晚饭。”文昊桔子一递,毫不客气道。 “好好,待会多吃点。”阿燕奶奶接过桔子,满口应好,显然她也早习惯这样的文昊。毕竟看着他长大的。 “谢谢奶奶。” 文昊甜笑着,那个正常的他又回来了,只用了一个第三大的桔子,便换回了一顿鸭肉。只要是肉他都喜欢,只是相比而言,最喜欢鸡肉而已。像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全村也就只有他能做到。 心满意足,欢快进屋,上楼来到琼琼房间。
第99页 琼琼已经在做作业,文昊懒得跟她置气,这么用功,做给谁看呢? 桔子一递:“给,这可是我最大的桔子了,我都这么大方了,你不生气了吧?” 琼琼头也不抬:“你自己留着吧,我不稀罕。” 文昊慌忙回头,门后果然有一篮子满满的酸甜甜的桔子,直心疼:“你去过糖婶家了?怎么这么快?她偏心。” “那我下个月不回来了,这样就没人跟你抢,糖婶也就不会偏心了。”琼琼冷冷道。 “那、那好吧。”文昊毫无脾气,她居然拿这个威胁自己,可恶。 “糖婶还说了,等我走的那天叫我再去她那提上一篮,好让我带学校去给我的同学吃。”琼琼故意说道。就是要气气他。 文昊忍了:“两篮就两篮,但不可以再多了。另外,你要慢慢吃,桔子吃多了对牙不好。” “我替我的牙谢谢你了。对了,糖婶还叫我明天一定要去找她,跟她一起去拔草。”琼琼继续戳他的痛点。 果然文昊嘴都疼歪了。什么拔兔草,分明就是摆明了要跟他抢好吃的。他也不是捨不得,只是琼琼不在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独享,她这突然一回来,立马就跟他抢,心理这关一时难以接受。而且每次糖婶都对琼琼特别好,一边拔草一边歇息吃好吃的,一嫉妒,剥开手里原本给她的桔子,一口吃了。他唯有继续忍。好在国庆只有七天假期。 “不够可以吃我的,随便吃,反正我也吃不完。”琼琼大方道。 文昊有点意外:“真的吗?那我可吃咯。” “请便。”琼琼抬头看他一眼,鼓励道。 文昊想也没想,这正如了他的小心眼,可不得好好吃,多吃一个等于多赚一个。勐足一口气果断吃了琼琼半篮之多。好饱,打个饱嗝:“我说你真不心疼啊?那我可还吃咯?” “吃吧,我不心疼。这有什么好心疼的,桔子吃了明天我还可以上糖婶那要,待会的鸭肉吃了,明天可就再也没有了。”琼琼冷冷故意道。 文昊这才幡然醒悟,顿时傻了,是啊,怎么把鸭肉这茬给忘了?全怪自己贪心,上当了,怪不得她这么大方呢。可恶。肚子撑成这样,等下还怎么吃鸭肉?又是急又是气,更懊恼:“你——你——” “琼琼小昊吃饭了。”楼下传来阿燕奶奶的叫声。 “来了。”琼琼开心收好作业,开心地哼着歌下楼去了。这一战,她完胜。 一败涂地的文昊则傻傻愣在了原地,一手捧着圆鼓鼓的肚子一手还有半个桔子,这半个桔子是吃呢还是先放一放?欲哭无泪,还是吃了吧,反正于鸭肉也无益了。含恨一口塞进嘴里。从小到大,他也时常跟琼琼斗心眼,但像这次输的这么惨烈的,除了小时候跟她打架,还是头一次。她果然学坏了,都知道用战术了。知己知彼啊。好恨。 “小昊?吃饭了。”阿燕奶奶见文昊没下来,又叫。 “来了奶奶。”文昊回道。 桔子吃太饱,走路都困难。他也没那么好欺负,火柴的外貌可不是白长的,脑上毕竟顶着个大大的火柴头,又圆又聪明,灵光一闪,立马有了主意。琼琼不是对他使计,抓他弱点吗,他索性将计就计,把戏演足了。两手捂着肚子,俨然一个临产的孕妇,一步一艰难,一步一痛苦,小心翼翼,慢慢下楼:“哎呦,哎呦——” “你怎么了?”阿燕奶奶见了真以为他怎么了,忙上来扶他。 “没事,奶奶,”文昊有意看眼琼琼,“我突然肚子有点疼。哎呦——”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阿燕奶奶担心道。 琼琼歪嘴挖苦:“良心坏把肚子吃坏了呗。” 文昊才不上当跟她顶嘴呢,继续装,一边捂着肚子皱眉,一边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香喷喷的鸭肉,就这么痛苦的在阿燕奶奶的搀扶下回家去了。 琼琼那个咬牙,那个无奈,那个不屑啊,尤其她爷爷说:“把这碗小的给小昊端去,留着明天吃。” “我不去。”琼琼生气。 “听话。”爷爷不容置疑道。 她只得很不情愿的放下筷子端上这碗香喷喷的鸭肉出门,推开篱笆来到文昊家。两个奶奶正在帮文昊揉肚子。文昊见她进来,以及她手上碗里的鸭肉,就知道自己赢了。别的不敢说,就这吃的智商,琼琼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奶奶晚上我们家杀鸭,端碗给您尝尝。我放桌上了。”琼琼强颜欢笑道。 “琼琼回来了,她奶奶这太客气了。”文昊奶奶可气道。 “什么客气不客气的,都是一家人。”阿燕奶奶笑说。 文昊忙得意强调:“对对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奶奶却拿眼白他:“不疼了?”笑对琼琼,“明天来奶奶家,奶奶给你杀鸡吃。” “谢谢奶奶,那我先过去了。”琼琼说。 第092章城市的郊区 “好好,明天来啊。”文昊奶奶应着。 “他奶奶,那我也先过去了。”阿燕奶奶说。 “好,慢走啊她奶奶。”文昊奶奶又说。并亲自送两人到门口,前一刻还眉开眼笑,和蔼可亲,一回头一进屋就对文昊凶了:“叫你贪心,吃多了撑着了吧?”
第100页 文昊关心的则是:“奶奶,明天真杀鸡吃吗?”见爷爷正在夹他的鸭肉,直心疼大叫,“爷爷,那是阿燕奶奶端给我吃的。” “老头子尽管吃,一块也别给他剩。”奶奶挑拨道。 爷爷笑笑:“明天有鸡肉吃,你明天再吃。” 哇一声,文昊当即哭了:“啊——爷爷跟我抢肉吃,爷爷奶奶都不疼我了。” 二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知他不是真哭,也算是怕了他了。爷爷刚夹上还没送进嘴里的肉,就这么原样放了回去,嘴里悻悻:“养你啊算是白养了。” 文昊假装擦两下眼泪,赶紧把整碗鸭肉端走,牢牢护在胸前。 不是他不懂事,而是他压根就还没长大。懂事是大人们的事,还要求不到他。这就像教刚出生的婴儿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就算他学得再快,那也得等到六七个月以后。文昊当时的年龄,最多也就才4个月。这点不但家里人,琼琼的家里人,村里的每个人也都知道。 要不早先在桥头那会那牵着水牛走过的老伯也不会那么跟他开玩笑了。 “小昊,捨不得吃啊还是长大了,知道讨琼琼喜欢了?” 假如文昊是一个小孩他不会这么说,文昊是一个懂事的大孩他也不会这么说,他之所以这么说,恰恰证明了文昊就是个人长大但心还没长大的大小孩。 第二天一大早,文昊又跑去找琼琼。她现在待的房间,是曾经她爸妈的婚房。二楼木墙木窗,墙上贴满了十多年前的旧报纸,泛黄破旧,还有依稀的灰尘蜘蛛网。 琼琼特别怕蜘蛛,昨天她回来前,文昊特意上她房间清理了一遍角落的蜘蛛网,不然也不会这么干净。 这事他可不白做,一两分钟的事,却能得到阿燕奶奶无限的夸奖跟喜爱。征服了她家里人,还怕征服不了她?这样简单的道理文昊还是懂的。 “琼琼,你看这是什么?想吃吗?”文昊一般不叫她闺名,很少叫。 秋天到处都在丰收,糖婶家的桔子柿子,村里家家户户的红薯水稻,还有漫山遍野只要用心去找怎么吃也吃不完的满山的野果。 山馒头山茄子牛眼睛黑鼻子等等等等。琼琼最喜欢山馒头,最大不过青豆大小,没有籽,色如毛桃青白粉嫩,味道也跟毛桃差不多,抓满一把一口塞进嘴里,仿佛啃着一大口的桃肉,微酸弱甜,别提有多美了。 琼琼见文昊一大早上山钻了一身露水,手里捧着一大束同样还挂着露水的山馒头,有点感动,或是意外。在以前文昊不跟她抢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哪会这么主动大方,头一次。想吃,但不能吃,低头继续写作业。 “昨天晚上睡不着,我想了一夜想通了,我觉得以前是我太自私了。当画家是你从小的梦想,我应该支持你,所以我决定了,如果明年你一定要去城里上大学的话,我也去,我要陪你一起完成你的梦想。你说这样好不好?” 琼琼头也不抬,挖苦道:“什么睡不着,是惦记着鸭肉吧。不吃了怎么睡得着。” “我、我在跟你说明年进城的事,你干嘛说别的。”文昊直心虚,因为被她说中了,“你、你说话呀,好不好嘛,明年我陪你一起进城上大学。” “不好。” “为什么?” “到时我住学校你住哪?那可没有奶奶天天做好饭哄你吃,也有没糖婶你想吃什么只要她有就任你吃。另外我也要上学,我可没时间精力照顾你。” “我、谁要你照顾了,我可以自己赚钱打工自己养活我自己。” “这话你说了你信吗?” “我、我信。我干嘛不信。” “那前两年你爸妈叫你跟他们一起进城打工你为什么不去?” “我那还不是因为你,我捨不得跟你分开。”文昊嘴硬道。 琼琼抬头盯着他:“你要真因为我,早就听我的好好用功读书跟我一起考高中了。” “我、我……”文昊无话可说,脑里过了一百遍,全是琼琼曾逼他强迫他学习的画面。可他就是坚持不了,坐不住,拿着课本拽着笔比没零食吃还难受。没办法,他唯有耍赖:“反正我不管,除非你不去,不然我跟定了。你别想丢下我。” 这话他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接下去的几天琼琼在哪他就到哪,寸步不离,恨不得还像2岁半以前那样吃住睡全跟她在一起。 怎么才到2岁半琼琼就不愿意跟文昊同床共枕同被而眠了?还不是因为琼琼早熟太早,不仅大肚子不让文昊看,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高兴可以跟他抱在一起,喜欢可以跟他睡在一起了。 5岁拜天地后更是如此,连小手也不让文昊碰了。也全怪村里那班喜欢文昊的其他小姐姐小妹妹们,老笑话琼琼说她不知羞小小年纪就想着跟文昊拜堂成亲,羞羞羞。为此有那么一段时间琼琼都刻意躲着文昊,避而不见。 那又怎么样,之后还不是照样跟文昊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形影不离。文昊总有办法让她低头,不管什么事,包括跟她进城乃至以后的结婚生子,只是时间问题。 2020年3月19日。 十一个月后,在文昊爸妈琼琼爸妈的精心呵护下,文昊跟琼琼顺利钻出重重高山,平安来到城市。琼琼拿着录取通知书报到军训,文昊也军训。只不过琼琼在她梦寐以求的美院,而文昊则在城市的郊区。
第101页 第093章哭着鼻子 琼琼穿迷彩服,文昊穿保安制服。同样是操场,琼琼他们足有好几千人,而文昊他们只有几十人。什么军姿正步左右转,文昊也学,三天统共学了十五分钟,然后就完事了。 三天后他原样回到美院,琼琼则明显比三天前黑了许多。更可怜的是,她还得继续黑上十几天。 文昊很高兴,她终于比自己丑了。哈哈哈。 但同时他又很郁闷,他住在9号男生公寓的地下室,琼琼在他对面12号女生公寓的一楼。两人离得很近,假如文昊也在一楼,面对面不过几十米。可现实是,文昊抬头看不见天,琼琼低头瞧不见他,全被一层该死的水泥混土给挡了。 临走前文昊的爸妈千恩万谢的把文昊拜託给了他的顶头上司保安队的陈队长,希望他一定要多多照顾文昊。陈队长言而有信,念文昊年纪小体格瘦弱,派了一项最轻松的活给他。 每天只需穿着保安服,在校园里来回散步熘达。 这任务主要有两项目的:一是让全校的师生知道校园内也有他们保安人员的存在;二就是同时也让那些想在校园里贴发小广告或做其它更出格事的人员看到。 前者表示他们拿钱有在工作,后者代表他们确实尽力了。若你的什么东西真被偷盗了,对不起,下次请注意,他们确实真的已经很尽力了。 不是文昊一来城市就变坏了,他的细胳膊瘦腿也决定了他只能逛街不能抓贼。至于他为什么非当保安?一是琼琼,二是他必须在城市找份工作活下来。 为此他是得意的,他总算是仗着自己的本事在这城市生存下来了,而且就在琼琼的眼皮底下。琼琼军训,他可以给她送水;琼琼上课,他有空也可以陪她上课;琼琼吃饭,他就坐在她跟前,只不过打着他们保安人员该有的饭菜而已。 无所谓,吃什么都无所谓,文昊只有三点实在没法接受。 其一,在外人面前,他得假装成琼琼的弟弟,跟她姐弟相称。这是琼琼同意他跟她来城市的前提,当时答应了也就答应了,能让他跟来就很开心满足。可是才没几天,文昊就发觉这事不对了,每次琼琼向她的同学介绍说他是她弟弟时,那种心情那种滋味,又气愤又委屈。 特别是当着男同学的面这样介绍,她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给那些臭男人以幻想追求她的可能吗?如果她直接说自己是她未婚夫,看哪个男人还敢有非分之想。 文昊越想越伤心,还没下班,就穿着保安制服跑琼琼教室门口找她去了。 教室里绿油油一片,文昊一眼就看到了琼琼。她身上的绿跟别人都不一样。她穿着迷彩服,就像是原本张开的荷叶重新收拢,紧紧将她裹着,娇娇滴滴,含苞待放,美极了。 只是这朵荷花比原本人们印象中的荷花黑了许多,白里透粉,结果粉被晒黑了。即便如此,她也是荷花,比别人美多也显眼多了。在文昊眼里,别人都是俗物,通通可以忽略。 他委屈着跟琼琼理论道:“你干嘛非要跟他们说我是你弟弟,我不要做你弟弟了。我不要。” 琼琼拉他到一旁的楼梯拐角:“小声点,来的时候我们不都说好的吗?” “我才不是你弟弟呢,我比你大半年。我要当你的男朋友,做你的未婚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吃里扒外是不是。休想。”文昊几乎生气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琼琼还想继续,有人经过,生生顿住了。 文昊讨厌这经过的两人,看过来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好像在说不可能。怎么不可能?琼琼本来就是他未婚妻,从来都是。从她一出生就是了。 “听话,来的时候我们都说好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琼琼小声道。 “我、我就是不想再当你弟弟了嘛。”文昊欲哭道。硬的不行,就用软的。 “那你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了是吧?不想待我马上打电话叫你爸妈把你带回去。”琼琼威胁道。 文昊从没想过琼琼竟会这样对他,赤裸裸的威胁他。她又变了,这才来几天啊,她就变成这样了。但这威胁真的很管用,除了哭文昊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委屈。太委屈了。 “大男人的有什么好哭的,乖,快回去,待会被你们队长知道了,要挨骂了。乖,我还有事呢。” 然后琼琼就这么走了,也温柔的拿手帮文昊擦眼泪,但文昊总觉得哪哪都难过,她越是这样他越难过。一边帮他擦眼泪表示安慰,一边又立马哄他走,这行为他太熟悉了。这是心虚。 好比他经常跟糖婶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嘴里手里兜里却尽可能的多吃多拿多装,别以为他没皮没脸,每次他心里都特别心虚,深怕哪次糖婶制止并把他的这点小心思戳破了。 难道琼琼也怕她的什么小心思被戳破吗?文昊不由的胡思乱想。为此他一直提心弔胆,一刻也不敢松懈。只要哪怕稍微一不留神,他的未来他的全部就有可能被别人给抢走了。 琼琼就是他的未来他的全部。 当然了,琼琼更是他的从前。 总之,琼琼就是人的这一生,他不能没有她。 其二,保安队有个叫唐朝的傢伙老欺负他。 唐朝见文昊瘦小,又刚从山里钻出来,又生又傻好欺负,见他一次摸一回他的脑袋。文昊最恨别人摸他脑袋了。若不是他确实打不过唐朝,非跟他拼命不可。
第102页 他忍啊忍,忍啊忍,终于忍无可忍。举目只有琼琼可以依靠,只能无耻的哭着鼻子找她去了。 第094章唐朝不说话 “怎么哭了?”琼琼问道。 “唐朝欺负我,他老摸我头。”文昊委屈道。 “唐朝?哪个唐朝?”琼琼不认识唐朝。 “就跟我同一个寝室,睡我上铺的那人。”文昊擦把眼泪说道。 琼琼表示无奈:“不就摸一下吗,没准人家跟你开玩笑呢。你至于吗,还真哭了?” 文昊又擦一把眼泪,无限委屈:“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不喜欢。” “好好好,不喜欢,待会我帮你教训他,现在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琼琼安慰他。 “真的吗?”文昊有点不敢相信,琼琼打得过他? “真的。”琼琼拉起他,“走,吃饭去。” “去哪啊?”文昊顿住。 “食堂啊。”琼琼说道。 “我的食堂在那边。”文昊指着相反的方向说。 “今天不吃你的保安食堂,吃我的学生食堂。”琼琼像没听到,只管拉着他往学生食堂走。 文昊不解:“为什么?” 琼琼神秘的笑笑:“有肉吃。” 文昊险些流口水早忘了唐朝这茬:“真的吗?” 琼琼肯定道:“我骗过你吗?” 文昊又犹豫:“可、可是你有钱吗?” “这你就不用管了。走。” 然后文昊就真不管了,任由琼琼把他拉进了学生食堂。 之前他也常来这里,打上保安食堂的饭菜,端到琼琼面前,跟她一起吃。他的饭菜里几乎没有肉,不是土豆就是白菜。琼琼的碗里则压根没有肉,除了素的就是免费的清汤,比他还可怜。省吃俭用嘛。 这种时候文昊反而变得特别大方,忍不住会把自己菜里屈指可数的肉末分一小粒给琼琼。琼琼嘴里说着不要不要,但还是要了,这可不像小时候她张嘴就跟糖婶说的“不要不要”,那时候是真虚伪,这时是真感动。患难见真情嘛。 文昊也很感动,每每这个时候,总觉得自己特别伟大,来的时候琼琼还口口声声的说没时间也没精力照顾他,现实呢?分明是他在照顾她。是他分肉给她吃,而不是她分肉给自己吃。 只是每当在这种感动的时刻,周围总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文昊觉得特别不舒服。 这种目光很奇怪,一点也不像是男同学对他的嫉妒。他对面坐的可是大美人琼琼。也不可能是女同学出于对琼琼的嫉妒,嫉妒她对面坐着自己。这点自知之明文昊还是有的。总之那种异样的目光很难形容,也是文昊来这学校后才遇上的,之前在老家南坑村,他从没见过这样令人讨厌的目光。比村里那个总喜欢打趣他的老伯还讨厌。 “为什么每次我们吃饭,都有那么多人看着我们?”文昊难受道。 琼琼安慰他:“别管他们,我们自己吃自己的。” “可我浑身不舒服,你不觉得吗?”文昊没法视而不见。 “不会啊。”琼琼轻松笑笑,“我知道你为什么会不舒服了。” 文昊好奇:“为什么?” “因为你是保安,天天在学校里来来回回有事没事老看他们,他们肯定也不舒服。所以现在你坐着不动了,就该换他们看你了,也让你难受难受,谁叫你平时有事没事老看他们。”琼琼像哄小孩一样的说道。 可是这很有用,文昊急道:“我、我那是工作。” “他们才不管这么多呢。反正谁让他们难受,他们也要那人难受。”琼琼一本正经道。 “小气。城里人真小气。”文昊又有点委屈了。 琼琼笑着给他夹了一块肉:“多吃点。” 这是两人出山以来到美院半个月后吃到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肉。琼琼特别大方,一点点了两份。虽然还不够文昊一个人吃的,但真的已经好幸福好满足了。同时文昊也无限的怀念之前在老家的那些日子。无论是在自己家琼琼家还是糖婶家,有肉总就着他吃,当时觉得理所当然,现在才知道他们有多爱他。 饭后琼琼也没有食言,果然帮文昊教训了唐朝一顿,从此唐朝再也不敢欺负摸文昊的脑袋了。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 唐朝是个苦命的门卫,一天八小时不管颳风下雨,都得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站着,拦阻放行各种试图进出的车辆。不像文昊,无事一身轻,想走哪就走哪,这班想怎么上就怎么上,累了还可以找个没人也没有监控的地方歇会,谁也管不着。 文昊承认有时厕所的味道不太好闻,但绝大多数男性师生的肠胃还是健康的,若实在受不了,他就换个厕所歇会。古话怎么说来着?树挪死人挪香,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但唐朝苦啊,门岗上又是监控又是来往的师生以及其他闲杂人等。他有时不仅得管车,还得管人,动不动尽受气。他又不能沖他的上帝发火,怎么办?刚好菸瘾上来了,索性躲到监控看不到的地方,抽上一口灭灭火再说。也就是这一口,琼琼拿着她爸妈新给她买的可以拍照的手机拍个正着,罪证确凿。
第103页 唐朝慌了:“你干嘛?” 琼琼一脸从容淡定:“你就是唐朝吧。我是文昊他姐,我跟你说,你以后别再摸他的脑袋了,再欺负他,我就把这张照片送到保卫处去,看保卫处的老师们处不处理你。” “你……” 琼琼见他憋红脸,适时卖出了友好的笑容:“我也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文昊他还小,希望你能多照顾他,别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唐朝不说话。 第095章嘟嘴使眼色 这招也确实好用,自此唐朝见了文昊就跟见了空气似的,两人同个寝室上下铺住着,直到半年后他辞职离开,两人也没再说过半句话。 文昊顿时对琼琼肃然起敬,读书好的人脑瓜子就是灵活,不分男女。难怪自己考不上高中。确切的说,他连初中也没考上。也活该他受欺负,这么简单的事都解决不了。 其三,就是两个月后琼琼在美院附近的一间叫时光的咖啡厅找了一份兼职,第一次领到工资,一高兴买了一斤桔子慰劳自己。 文昊当时穿着保安制服正在校园巡逻,她两手藏到背后,见了文昊笑着叫他张嘴。文昊想也没想照做了,然后嘴里就塞满了一桔子的芬芳。这无疑是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最香甜的桔子。 “好吃吗?”琼琼笑道。 “嗯嗯。好吃。我还要。”文昊满口应着。 琼琼开心着又给他剥了一个,又亲手餵他。简直太幸福了。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乐极生悲啊。这一幕恰被文昊的顶头上司陈队长看到了,可想后果有多严重。下班后,制服也没脱,文昊就哭着先跑去责怪琼琼去了。 “都怪你,都是你害的,我们队长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影响太坏,要再有下次他就把我开除了。都怪你。” “好好,都怪我,不哭了,下次我再也不在你上班的时候打扰你了,好不好?”琼琼只能安慰他。 文昊不依不饶:“就怪你就怪你。我要真被开除了,我可怎么办啊?我不要离开你。”说着哭声反而更大了。 “好好,不离开不离开。”琼琼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时文昊也是真的害怕了,不然也不会哭成这样。琼琼一手拍着他后背哄他,其实她当时心里也很委屈,但她不能发作,只能先哄文昊。等哄好了文昊,文昊平静离开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她还委屈呢,又不愿被别人看见,自己偷偷跑到美院的小竹林抹眼泪去了。 也就是在这个偏僻的小竹林里,她遇到了文昊今生最大的敌人——刘夜。无论出生身材样貌长相都不输给他的人。而文昊与他唯一的竞争优势,只不过就是早比他认识了琼琼这么多年,而已。 2020年3月20日。 在美院的保卫体系中,像文昊他们只是第三方,陈队长也只不过是他们小保安的顶头上司。他之上有保卫处,保卫处不仅有处长,处以下还有许多老师,这些老师都是美院正儿八经的体质内的老师,陈队长区区一个外聘人员,别说处长,保卫处的每个老师全是他上司。这么一想,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以前文昊以为他很大,一放到保卫处,他什么也不是。一个不敢得罪,还得低声下气好生伺候着。 文昊可不伺候他们,平时路上遇见了也懒得给他们点头哈腰敬礼,全当没看见。即便陈队长一再要求。他的理由很朴实。说只有文昊他们把他们这些老师伺候好了,他才有好日子;他有好日子了,文昊他们才有好日子。 逻辑是这么个逻辑,问题是文昊目前的日子挺好的,每天只需穿着保安制服在校园里逛足八个小时,哪里有热闹了还可以往哪凑,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既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点头哈腰敬礼,自折腰呢?他才不呢。 但有时事情总是这样,明明不想理,偏偏来找你。保卫处里有一个姓黄的老师,文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巡楼安全检查,总喜欢叫上他。叫上他就叫上他吧,每次那黄老师都是一个大爷,光在前面吆喝,害得文昊在身后累死累活的。像这次大白天,文昊手上拿着三个烧水壶上楼下楼的已经走了十来分钟。大汗淋漓。 咚咚咚,黄老师又敲开跟前的教室:“保卫处老师。” 这是文昊唯一喜欢跟他巡楼的地方,琼琼的教室。多数时候他都能在教室看到琼琼。如果不在,他也知道琼琼在哪。除非到了睡觉时间,不然另外两个地方不是图书馆就是她打工的时光咖啡厅。想找她特别容易。 黄老师进去后,四下看。文昊也四下看。 今晚教室一共只有三人。琼琼在认真画画,她装作没看见文昊;她边上她的同班好友兰小利却从来不掩饰看到文昊时的激动,每次一见文昊她就痴笑傻笑,说是文昊这人很有趣;还有一个孤独的男同学,三人全在画画。 “这谁的?”黄老师在地上发现一个烧水壶,严肃道。 兰小利一惊,笑容戛然而止,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看文昊,忘了把烧水壶及时收好了。完了。 “谁的?”黄老师来回打量,目光主要集中在琼琼跟兰小利身上。旁边的那男同学,他几乎不看。 琼琼停下画笔,看看兰小利又看看文昊,表示为难。兰小利是她班里唯一说得来的好同学,而文昊则是她发小,发小将对闺蜜下手,可不是为难吗。
第104页 “我、我的。”兰小利犹豫着举起手,目光随即也落到了文昊身上,请求拜託,诚恳之极。 这时身为正义化生,有着超凡权利的文昊,当然不可能跟她牵扯上任何关系。不仅不认识她不再看她,还主动上去弯身抓起了她的烧水壶,好让黄老师知道他这人到底有多正直多可靠。只是这么一来,琼琼的脸色一下阴天了,一边怨文昊一边不敢看兰小利。 “不知道学校里不能用违规电器吗,万一着火了怎么办?没收。”黄老师一本正紧道。 兰小利低头不语,但黄老师训完话刚转过身,她又迅速抬头朝文昊直嘟嘴使眼色。又是可怜又是威胁。 第096章别人送的 <cdata  文昊才不吃她这套呢,跟他使美人计也没用,他有琼琼一个就足够了。屁颠颠跟着黄老师走了。 只是在临走出教室的那一刻,身子稍微一顿,轻轻把她的烧水壶往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上一搁。也不看她,若无其事,继续屁颠颠地跟着黄老师进入了下一间教室。 “谢谢啊。”兰小利赶忙收好烧水壶,开心道。 这谢不是沖文昊说的,文昊也听不见,而是琼琼。事后琼琼大大奖励了文昊,又痛下血本请他吃了一顿肉。说当时吓死她了,这么多同学,就兰小利跟她关系最好,若因为这事两人闹僵了,太不值了。紧接着她激动地问文昊,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了,不怕被那老师发现吗? 文昊得意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每次受罪的都是我,他又不知道一趟下来到底没收了多少东西,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再说了,你同学不就是我同学吗。” 这牛皮一旦吹出去之后,后果很严重,比如下次文昊再跟着黄老师巡楼安全检查,好不容易发现一两件违规电器,他刚拿上手,屁颠颠跟着黄老师要离开。忽然就在这时,那违规电器的主人趁黄老师不注意,偷偷拉一下文昊衣服,小声说:“琼琼。” 文昊一听还得了,赶紧把这刚没收的违规电器随手乖乖还给了他。 这些还是在现场反应过来的,有些后知后觉的同学,文昊明明已经拿着他的违规电器离开很远了,甚至到了另外一幢教学楼,他也会不远千里的寻来。找到后,也趁黄老师不注意,悄悄拉文昊衣服,并偷偷说:“琼琼。” 得,又拿“琼琼”要挟他。文昊也没时间辨别真假,如果手上只有一件违规电器,迅速甩手给他。若有两件以上,便小心问:“哪个?” 他指定后,再还他,接着继续若无其事,不动声色的或空手或缺只少件的屁颠颠的跟上黄老师的脚步。等事后再向琼琼确定,那些同学是不是全是她的同学,文昊上哪跟她确定?匆匆一眼匆匆一别,他怎么可能知道那同学叫什么名字,甚至连那人的模样都没看清,就紧张着稀里煳涂地把东西交出去了。 “琼琼,我跟你说,你弟弟实在是太可爱了。呵呵。”兰小利突然跑进教室说道。 琼琼正在画画:“他怎么了?” “刚才保卫处那老师不是又来检查了吗,又没收了好几个插板、烧水壶,你猜结果怎么着?”兰小利故意卖关子道。 琼琼停笔看她:“怎么了?” “那些被没收了的人,只要趁那老师不注意,就偷偷跟你这可爱的弟弟说你的名字,一说一个准,他准把烧水壶还给他们。琼琼。给。琼琼。给。实在太可爱了。”兰小利险些笑晕过去。 琼琼可笑不出来,脸上全是担心:“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吧?” 兰小利乐得合不拢嘴:“不关我的事啊,你可别冤枉好人。” 琼琼哪还有心思画画,扔下画笔,慌忙找文昊去了。 文昊也以为自己闯了大祸,现实是黄老师光顾着没收而从来不细问没收后的东西到底去哪了。每次巡完楼,他一抬腿先走了,叫文昊自己把违规电器拿到保卫处的库房去。他两手空空,一转身,熘之大吉。反正库房里多的是以前没收的违规电器。 但这事算是在美院的学生间私下彻底传开了,一时间文昊成了美院学生中的红人。不管男女,路上遇见了,有的沖他招手有的朝他笑,有的手上有吃的,太热情,非分他一点。有糖有瓜子最多的还是水果。 比如一同学刚买水果回来,路上正好撞见文昊,非塞他一个苹果。这也就算了,她居然还跟他说谢谢。刚开始文昊也挺纳闷,她给自己吃的,应该自己跟她说谢谢才对。 接二连三后,文昊才明白,原来她想跟他说的是他私自把她的违规电器偷还给她的谢谢。这一谢可不得了,有时一天下来文昊能收到几十个水果,五花八门,苹果梨香蕉桔子猕猴桃,有些则他连见也没见过。什么长的像西红柿的,长得像如来佛脑袋的,还有像刺猬的,等等等等。 文昊惶恐了,他有帮助过这么多人,偷还过这么多违规电器吗? 冷静一想,他又特别得意。 上小学时,老师总教他要多向雷锋叔叔学习,助人为乐且不留姓名。文昊觉得自己现在不仅做到了这点,他还做的比雷锋叔叔更出色。雷锋叔叔只是做到了做好事不留名,而他呢?做了好事不但不留名,他还不去记住那些曾被他帮助过的人的姓名和相貌,根本也记不住记不过来。简直就是雷锋叔叔的升级版:雷锋叔叔20啊。他怎么就这么伟大这么无私呢?
第105页 只是这好事做多了吧,也麻烦,盛名在外嘛。文昊不得不更加小心更谨慎,时刻担心被黄老师发现。有时黄老师真的发现了,见他两手空空,问他刚才刚收的那些违规电器呢?文昊不得已只能撒谎,说是太多拿不了,先放厕所角落藏起来了,待会结束后一起去拿。 也不知黄老师是真傻还是假傻,总之文昊谢谢他没有刨根追问到底。一身冷汗。这就是做好人做无名英雄的代价。但他无怨无悔,谁叫他们拿“琼琼”要挟呢。切中了他的要脉。 琼琼见文昊手里捧着这么一大堆水果,满脸惊讶:“你买水果了,怎么也不要个袋子?” 文昊直高兴着摇头:“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 琼琼不解:“别人送的?哪个别人,怎么还每样来几个?”> 第097章简单通俗 “你不要管,你吃就是了。” 文昊强行把水果倒一半给她,顺便告诉她自己这月发了多少钱,一路开心地跑走了。 那一刻文昊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不是因为他的工资卡在琼琼那,而是一下子得到了这么多学生朋友的喜欢。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有好报啊。想起之前他们对他的那些奇怪讨厌的目光,烟消云散,感觉比在老家南坑村还快乐。 琼琼是对的,以前是他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有琼琼只有南坑村。现在他心里的世界同样也小,同样也只能装得下琼琼,但他的视野变大了,他不只一村的朋友,他竟有一校的朋友。 再到后来一些原本冷落文昊的老师,也纷纷喜欢上了他,尤其是图书馆的老师,都肯让他这个没有图书证的小保安进图书馆了。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就是用他的真心打动了她们。 琼琼在里面看书,他便坐在外面过道的地上看书,玻璃隔着玻璃,跟琼琼只有一玻璃之隔。久而久之,老师们被他的用功伟大所感动,允许他进去了。 实际上他哪是看书,全是为了琼琼,一切都是为了能离她近一点。就像这次不得已跟着琼琼进城。城市再好,在文昊的世界里也远没有老家南坑村好。 最直接的一点,在老家他就是中心,几乎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而到了城市,即便现在他拥有这么多人的喜欢,比在老家的人数多的多得多,这又如何?他又不能让他们也整天围着他转。他们每个人都是那样的有个性,自己统治自己,那样的忙,才不会臣服于他呢。 2020年3月21日。 一年后,琼琼嫌文昊每次跟她到图书馆光知道看她,从不看书,烦他:“我说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不能少看几眼我,多看几本书?” “不能。”文昊嬉皮笑脸道。 “那下次你也别来了,看见你就烦。”琼琼假装生气。 文昊像是看穿了她,一点不怕:“图书馆又不是你的,我想来就来,我看你不烦就行。” “你来劲是吧?”琼琼瞪他。 文昊不再说话,就算是让她一次,免得她动不动又生气,月经提前。他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第二天再陪琼琼来图书馆,不看她就不看她,写字练练书法总可以吧?故意在琼琼眼皮底下,一笔一划,尽量工整地重复练习“琼琼是我未婚妻琼琼是我未婚妻”这几个大字。 不是毛笔字,用的普通原子笔,为什么要写大字呢?这不是浪费纸张吗?不浪费,一点也不浪费。一来专门写给琼琼看;二来顺便写给其他从这里经过的人看的。 没一会,琼琼就急了,连忙向文昊认错:“我错了好不好,你别写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我为我昨天跟你说的话道歉好不好?” “你不用道歉,我又没生气,你干嘛道歉?你以前不也嫌我字写的太丑吗,我练练,你只管看你的,我不会打扰你的。”文昊淡然道。 琼琼一时拿他没办法,但很快就有了,认真说道:“我昨天真的是说错话了,不是有意针对你的。真的。其实是我自己想多看几本书,想多学习学习。可你也知道,我每天时间有限,又得上课又得打工,平时连画画的时间都得拼命挤。基本是画了画就没时间看书,看了书就没有时间画画,可是两个我都想要。所以你能帮帮我,做的我眼睛好不好?” 这句话打动了文昊:“做你的眼睛?” “是啊。”琼琼诚恳道,“我画画的时候,耳朵是闲着的。你能不能在一旁读书给我听?这么一来,在同一个时间,我就既能画画又能读书了,还不浪费耳朵,一举三得。好不好?” 文昊想了想:“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好吧。” 文昊又不傻,知道她这是变个法子的让他看书,之所以往里钻,还是因为琼琼开出的条件实在没法叫他拒绝。 眼睛对于一个人来说,那是何等重要,是一个人看世界的窗口,琼琼居然愿意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可想而知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文昊继续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层面,没准自己稍微再一努力,她就肯先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再成为未婚妻继而娶她进门了。这事太划算了。 于是乎从此在美院的树底、操场旁、角落,无不留下了琼琼一边拿文昊当模特,文昊一边捧着《围城》、《红楼梦》、《诛仙》等为她清读的歷史。
第106页 除此之外,琼琼的每幅画里,只要有文昊捧着书本的身影,他脚边就必定有一本《新华字典》。一本本换,新华字典一天天旧,文昊不认识的字实在太多,以至于不出两年原本崭新的《新华字典》就被他翻烂了。 大四那年,琼琼不得已重新给他买了一本。说来也奇怪,自打这本新的《新华字典》到手后,文昊就很少再翻看它了。不是他又变懒了,而是他突然发现,琼琼再请求他给她读的那些书,书里的字眼一下变简单了。用不着他再费着劲的翻查字典。 不像刚开始,文昊几乎每读一句半句就得停顿下来花去一两分钟查找生字,然后再继续读继续停继续查,别说他读的人别扭,琼琼当时听的肯定也很难受。这读的都是什么啊?现在则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一本书假如时间允许,文冬完全可以一口气从头读到尾,一气呵成。很少有哪个字眼能够再单独难倒他。 尤其一些外国翻译的,也就是里面的人名地名读起来拗口,用字浅显,简单通俗,最是不费劲。 第098章彻底输给他 文昊粗粗算了一下,这三年下来,他至少读了三十本书。若不是有些琼琼请求他多读几遍,他肯定能读更多,见闻更广。 每次他读完一本书,都会问琼琼好听吗感动吗?琼琼通常点点头后,会反问他,在这本书里他都读到了些什么?文昊如果回答不上来,她就说她还没听够,请他把这本书重新再读一遍。文昊无奈之下,只好照做。 后来文昊学聪明了,如果遇到实在不喜欢也没兴趣的书,耐着性子好不容易读完,不等琼琼发问,赶紧主动跟她分享自己在这本书里读到的内容,一通胡说。比如《围城》世人都说他讲的是婚姻,他偏要说他讲的是男人的自尊。琼琼问怎么说?文昊便跟她说,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又不是男人,快快下一本你想看什么书? 但如果有本书文昊读着读着也觉得有趣,也想再读一遍的话,等书读完后琼琼问他问题时,他就假装什么也回答不上来,好再光明正大地重新读一遍。比如《红楼梦》。文昊不喜欢里面的爱情,但他喜欢每次黛玉跟宝玉的斗气,太有趣了。再渐渐的,除了读书的书目,读书的主动权也完全掌握在了文昊手中。 喜欢就多读,不喜欢一遍带过。从中找到了读书的快乐。 不幸的是,这种快乐刚强烈一点,痛苦的事情来了。文昊无意中发现了刘夜的存在。他竟然已经整整认识琼琼两年多了,而文昊却才第一次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刘夜仗着自己有钱,每天到琼琼打工的时光咖啡厅等她。喝着咖啡玩着游戏,每次文昊去接琼琼,以为他只是普通的顾客,完全没注意。一直到大三那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有个同时临时有事,跟文昊换了一下他的门岗。 门岗意味着不能随便离开,文昊也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到点便可撂摊,只管跑去接琼琼下班。 中间他实在放心不下,又找了另一个同事临时帮他顶一回,他好去接琼琼。结果就在那个寒风大雪后的深夜,他看见了刘夜。 刘夜个子跟他差不多,下巴尖尖的,身材比文昊略壮,可能是穿的比较好,远远看着,文昊都觉得他跟琼琼特别般配。 两人肩并肩,各自的双手插在各自的口袋,有说有笑,冷风暖语,很是亲密。文昊当时完全傻了,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琼琼班上、美院乃至她认识的所有男生中,就是没有这么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还没上去,琼琼一抬头看见了他。 琼琼也说不上心虚,但她深知文昊的脾性,匆匆跟刘夜道了别,尴尬而又紧张的直向文昊走来,并拼命跟他解释她跟刘夜没有什么,最多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文昊不信,说什么他也不信。那晚他真恨不得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这种事,反正他也不是没有做过。早在当年两人还在老家南坑村隔壁的南向村上初中时,他就已经做过了。 那时班上有个长得细皮嫩肉,一点也不像山里人的傢伙。他叫杜山红。白白净净,也就会点数学,在文昊眼里又傻又愣,屁也不是。特看不上他。 据说他七八岁时喜欢过同村的一个女孩,那女孩喜欢吃桑葚,村里村外没人养蚕,一共也没有几颗桑树,怎么办?他不去跟同村的其他小男孩们争抢,想方设法的多摘到一些桑葚来讨好那女孩,而是私下里默默的去请教村里的老人怎么种桑树。什么压条、扦插,文昊不懂,光听就知道费劲又麻烦。 这肯定是最笨的办法。 可他就这么干了。 一根筋,独自偷偷在山里秘密实验着老人教他的种桑方法。几年后,这事还真被他做成了。足足种出了一小片桑树林。不仅如此,这些桑树还争气,开花结果,结出了大量黑得发紫的桑葚。 故事到这,还挺励志的,但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好不容成功了,终于可以提着一大篮子新鲜美味的桑葚到那女孩面前,跟她表白求爱了。但人家女孩早就不喜欢吃桑葚了。她更喜欢同村另一个会下溪捉鱼的男孩。跟着他天天有鱼吃。桑葚再好,一年也只能吃一回。何况这中间他让她足足等了这么多年,黄瓜菜都凉了。 由此可见这个杜山红有多傻多可笑,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笑话。 换做是文昊,他才不会傻到去种什么桑树呢,也不会把自己辛苦抢来的桑葚轻易分给琼琼吃。除非她主动过来抢,抢赢了才给她。这才是聪明的人做法。
第107页 喜欢并不是一味的付出,喜欢应该是彼此拥有。好比糖婶家的桔子,他抢一大半琼琼抢一小半,彼此谁也不甘心都觉得吃亏,但同时又乐在其中,乐此不疲。这才是喜欢,真正的喜欢。杜山红那么傻,到头来只能沦为一个笑话。 当然了,假如文昊再长大成熟几年,他更愿意跟喜欢的人一起种桑树。每天一起浇水除草,看着桑树成长,无形中也是见证彼此爱情的成长。温情生动,浪漫长久。 另外这个傻帽杜山红对别的女孩一厢情愿犯傻也就罢了,升学到初中,在班上见了琼琼,他移情别恋,把这种一根筋的做法沿用到了琼琼身上。 那段时间琼琼刚好对画蝴蝶报以极大热情,各种花色各种大小的蝴蝶。完了,接下去蝴蝶们就算是彻底完了。碰上这么一个主,牢抓琼琼喜好,每天只要一有空一放了学就去捉蝴蝶,然后拿着十几只甚至几十只蝴蝶来讨琼琼的好。 更无耻的是,他不说只坚持一两天一两月,而是可以做到一直从每年早春的第一只蝴蝶到每年深秋的最后一只蝴蝶。一坚持就坚持了两年之久。把文昊也给累坏了,刚开始他还试图反抗,跟他竞争,但很快他就放弃,彻底输给他了。 第099章霸占了 这个文昊可以忍。确实在捉蝴蝶这件事上他比不过杜山红,心服口服。他不能忍的是,琼琼在初二那年竟然被杜山红这么笨的办法打动了,说他这人有趣,好像喜欢上他了。 每天一睁眼一闭眼,看到的第一眼最后一眼全是满房间杜山红为她捉的数也数不清的蝴蝶标本。她被他这种傻劲给感动了。 文昊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琼琼是他的,从她一生下来就是他的。 二话不说,先是跑去跟杜山红大打了一架,杜山红白净无力,但算他长得结实,不然被底下的非他不可;接着捂着青肿了的胳膊,偷偷来到琼琼家,趁她不在,一股脑把她满房间的蝴蝶全都装走焚尸灭迹;这还不够,不就是一根筋坚持吗,文昊也会,天天躺琼琼,除非她答应说她不喜欢杜山红,他才把床还给她。 这招最好用,短短两天就奏效了。琼琼拼命跟他解释,说她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了杜山红,并没有十分确定,离喜欢还早着呢。这还差不多。但从此她还不能要杜山红的东西,也不能再跟他说话,连看一眼也不行。 文昊家里人爷爷奶奶,琼琼的家里人爷爷奶奶,包括糖叔糖婶在内,都批评文昊这事做的不对,男子汉应该大度一点,不可以这么小气。文昊一个也听不进去,他才不管呢,假如琼琼不答应,他就永远躺在她不吃不喝永远也不起来。 不吃不喝这一招显然比前面的三招都管用,在文昊家里人琼琼家里人以及糖叔糖婶的安慰开导下,不到一天,琼琼便哭着答应了。有点委屈,但总算答应了。 差不多十年后的这天,文昊想故技重施。可身边既没有糖叔糖婶,也没有琼琼家里人,更没有他的家里人。有的是什么?他的顶头上司陈队长。 他绝不绝食,陈队长无所谓。但他明天若敢不去上班,陈队长一定让他捲铺盖走人。 文昊不能走,他也就不能绝食。绝食了哪有力气上班? 那打一架总行吧?人呢?人家刘夜早都走远了。 久而久之,又在琼琼无数次的开导保证下,刘夜比杜山红幸运,文昊接受了他这么个人的存在。允许她跟琼琼说话,允许了他在琼琼跟前出现。 但这傢伙还不知足,一年后琼琼面临毕业离校找房子,他还想让琼琼搬进他家。文昊不答应,这回说什么也不能答应。但到最后,他不仅答应,还连着也跟着琼琼一起搬进了他家。寄他篱下。 即便明知道他对琼琼心怀不轨。 没办法,文昊出村进城了嘛。在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城市,一遇到了现实,他也往往只能向现实低头。 城市里好的适合他们的房子都太贵了,他跟琼琼的能力暂时太小,最多只能租得起地下室或是远郊的荒村。地下室琼琼心疼文昊,说什么也不再让他住。在美院除去每年的寒暑假,这三年半的保安生涯,文昊一直住在地下室。 他本来瘦弱体质就差,地下室潮湿又不通风,时间一久,身体坏了一大半。动不动咳嗽生病。特别是最后这半年,他每月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够他的药钱。全怪他的身体太不争气了,如果能省下这笔药钱,他跟琼琼也不至于连间合适的房子也租不起。 远郊的房子便宜是便宜,可毕竟离城中心太远了。来回一趟至少得好几个小时。对于琼琼来说,没有比时间更珍贵的东西了。有这个时间挤公交,长途跋涉,还不如坐下来看会书画几笔画呢。 又不好意思再问家里要钱,或向糖婶借,思量再三,在那个寒冷的深冬,文昊不得已跟着琼琼一起搬进了刘夜家。情敌刘夜家。 刘夜说,你们不要想太多,就是普通朋友间的互相帮助,等琼琼赚到钱了,随时都可以搬出去。真会这么简单吗?他明明就是文昊今后乃至未来最大的敌人。 文昊从没见琼琼对除他以外的哪个男性这么好过,竟然不跟他主动保持距离?还主动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太匪夷所思了。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其实也不是非来他家不可,以文昊琼琼现有的能力,找一间普通的小单间还是没问题的。他也很愿意跟琼琼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或挤在一张,或勉强分开两张小床也行,不管怎么睡,他一抬头一伸手都能够着琼琼。
第108页 琼琼不肯,非坚持跟他分房分床睡。两个人两间房两张床,还有那么多她捨不得变卖掉的画作,那得多大的空间啊。房租能不贵吗? 她为什么就不能先跟自己挤挤,先吃点苦,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找大房子呢?小时候又不是没在同一张睡过。 文昊想不通。 因为一己之私,男女婚前的提防,却宁可让他寄到情敌篱下去。太狠心了。 2020年3月22日。 刘夜有个表妹,叫兰集美,小名浇浇。浇浇长得真就跟那浇花用的洒水壶似的,一注引水,天水散花,光看着就欢乐。机灵活泼,聪明有趣,文昊很喜欢她。 她才大一,十岁,之前一直住在她妈妈家。她妈妈也就是刘夜的小姨。好好的突然搬过来,就是因为琼琼的到来。 她有一份帮莉莉姐姐看住刘夜的义务,可千万不能让琼琼这朵花给了。 而莉莉姐,就是刘夜的那位暂时出国深造的青梅竹马。 由此严格来说,她跟文昊是同一阵线的,是同盟。莉莉姐还得过两年才能从国外留学回来。在此之前,她回国后能不能做浇浇的表嫂,就全靠她怎么看着刘夜了。可见浇浇有多喜欢这位莉莉姐。 第100章磨嘴皮子 三室一厅,三楼302,重新装修过,其它都挺好,就是的银色防盗门值得吐槽。银得发亮,与这老旧的二手建筑格格不入,一点品味也没有,亏他还是学美术的呢。 说好的刘夜主卧,琼琼次卧,文昊次次卧。浇浇一来,强行占了次卧,琼琼只能睡次次卧,而文昊呢?不睡客厅,也不能勉强跟琼琼挤一屋,还有一间小小的储物间,他只能睡那。 储物间大概有四五个平方,尽管里面原有的东西都清理掉了,搬进一张一米宽的小床,再是文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立马又把它塞满了。文昊无所谓,就单论房间,其实他还挺满意的,相比美院地下室的八人间保安宿舍,他已经算是一步登天,在小区的楼里有了一小间自己的单间。 即便是个老小区。 虽然也没窗没阳光,但只要他的房门跟琼琼的房门同时开着,他躺在一眼就能看到琼琼。不像在美院,两人一直被一层厚厚的泥土隔绝着,明知她在不远的二三十米开外,就是看不见她。 这些也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这里是刘夜家,他寄租在了他情敌的篱下。第一晚没睡着,补睡了一整个白天。第二晚或许是白天睡多了夜里又睡不着,又补了一个白天。第三天夜里,他上了火车,他跟琼琼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也就是说,文昊自打搬进刘夜家的前三天,他几乎没有跟刘夜照面。也就谈不上欺负他。只能年后回来再慢慢收拾他找他算帐了。 一想到这个,文昊心里又不是滋味,同时又感觉幸福开心,终于可以回家了。 坐在拥挤人满为患的火车上,依着琼琼的肩膀很快就睡着了。也或许是因为琼琼突然变得温柔,允许了他对她的侵犯,才容易睡着的。在这以前琼琼连小手都不让他碰,何况于肩膀。 肩膀可是接近她心脏很近很近的地方,文昊几乎是听着她心脏的跳动,瞬间睡着的。 一觉醒来,文昊发现自己的脑袋埋在了一个更柔软的地方。那就是琼琼的。琼琼则趴在了他的背上睡着了。 文昊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古怪,这种从未有过的亲密让他紧张令其害怕。即便小时候两岁半以前,他跟琼琼曾躺在同一张也从没发生过这样大的身体接触。他一时不知所措。想尽量控制唿吸,却发现它越发急促。 不仅如此,浑身还慢慢发生了颤抖。自己这是怎么了? “你醒了?” 琼琼刚一坐正离开文昊后背,他便慌忙抬起脑袋僵直也坐正。不敢看她,眼睛又不知该往哪放,整个人就像是受了惊的傻子,还在不住发抖。 “你怎么了?没事吧?” 琼琼伸手来摸,文昊直把脑袋避开:“没、我没事。” 琼琼见他有点奇怪,突然也想起什么,然后她整个人也僵硬住了。粉脸蓦地一红,也不敢看文昊,眼睛也不知该往哪放。就这么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反正对面的两口子就这么对着两人笑了多久。他们越笑,文昊跟琼琼越不敢看对方。这可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啊。 后来文昊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书里常提到的“羞怯”。他居然羞怯了呢。自己竟然会羞怯?不是一直巴不得占琼琼便宜的吗?怎么真占了反而还羞怯了呢?真搞不懂自己。 再后来回到老家南坑村,文昊悄悄只把这事跟糖婶说了,并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这样? 糖婶笑着跟他说:“说明你长大了,可以娶媳妇了。” 文昊信以为真,欣喜若狂,忙跑回家不停地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说他要娶琼琼,马上就娶。完了又立马跑去琼琼家,跟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说同样话,他要即刻迎娶琼琼。因为糖婶说他长大了,可以娶媳妇了。 得到的双方八个大人的答案也惊人一致,那就是:我们同意,但这事你还得问人家琼琼愿不愿意。 文昊才不去问她呢,问了也是白问,她肯定不会答应。他宁可把更多的精力花在去催促他的家人和琼琼的家人身上,也不要去当面问她。
第109页 两天后,这八个至亲的家人就快被文昊逼疯了。 他变得很执着特别执着。寸劲一点也不输给当年那个一根筋的傻帽杜山红,他花几年才种成的桑树,文昊恨不得一天就种成并开花结果;他花几年才捉到的蝴蝶,文昊也恨不得一晚就完成。 再是他从小到现在花了二十多年累积的吃了糖婶家的那么多的桔子,也恨不得立马又将这么多的桔子重新一次性再吃一遍,且只用一天时间。他已如此,家人岂能不发疯。 具体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 第一天,文昊拼命催促他的爸妈爷奶到琼琼家提亲。他们相当配合也相当激动。早上去中午去晚上去,被文昊逼着一个时间段比一个时间段去的时间多。早上花两小时,中午花三小时,晚上恨不得他们花上五个小时去跟琼琼的家人磨嘴皮子。最好别回来,夜里就睡他们那,同床共枕,或抵足相眠,总之一定要把他跟琼琼的婚事说成了,否则别回来。 可能也正是因为没有完成好文昊交代给他们的任务,他们羞愧难当,第二天不敢见文昊,只能纷纷找各种理由不回家,能不回家就不回家。爷爷被迫下地,奶奶被迫提前走亲戚,爸妈更狠,恨不得年也不过了立即出山进城打工去。 文昊恨他们,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成,唯有自己出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赖在琼琼家,抓谁跟谁磨嘴皮子。 第101章男女授受不亲 琼琼的爸爸,琼琼的妈妈,琼琼的爷爷,琼琼的奶奶,连她三叔大伯也不放过。他们实在都怕文昊,也都纷纷逃躲。 文昊没有叔叔伯伯,只有两个远嫁的姑姑,姑姑不在身边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接着用心。毫不气馁,逮着琼琼家的不管是鸡鸭还是鹅,继续跟它们磨嘴皮子。并发誓承诺它们如果这事成了,他跟琼琼结婚的当天一定不杀它们中的任何一只以成全他们。 最后连琼琼家的鸡鸭鹅也险些被他逼疯了。纷纷挣脱他的魔掌,飞跳出篱笆,找别的地方活路去了。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房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的琼琼终于适时出现了。她出现不是为了跟文昊说话,而是因为一只只赶回这些鸡鸭鹅的重任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她家里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黄昏日落,夜幕降临,文昊看着琼琼辛苦的身影,想起了一个人一件事。 以前他们美院的保安队有个33岁的老何,说他每年最怕回家,尤其是过年回家。家里的无论是爸妈爷奶还是三姑六婆,从他25岁那年开始,只要他在家,每天逼着他结婚生子,吃饭也逼不吃饭也逼,甚至连睡觉也有人逼。三年后,终于在老何28岁那年,生生被他们逼得不敢回家了。 文昊遇到他那年,他已经连着五年没回家了。 由此可见,跟文昊一比,这老何压根就是一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傻帽。有人逼着结婚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不像文昊,反是他拼命逼着爸妈爷奶叫他们成全他结婚。他们还险些被他逼疯了。这伤心的苦水,除了找糖婶他还能找谁说去。 与此同时,他又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他简直比贾宝玉还可怜。 贾宝玉曾得意地说过,女人是水做的。他凭什么这么得意,又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有张满月脸,他把他自己比喻成了天上的月亮。这么一来,女人为什么是水也就顺理成章了。 每到了晚上,不管出于喜欢还是爱慕,原本白天看不见的水,都会在这个时候纷纷钻出脑袋,涌现出来。也就是露水。她们为什么偏偏选择在夜间出来?正是因为她们出于对月亮的倾心爱慕之情。她们想见月亮。所以贾宝玉才得意,才说女人是水做的。 那么多的身边女子全围着他一个人转,他能不得意吗。 文昊有一个圆圆的大脑袋,又是寸头,昊又是取自昊天夏天的意思,假如贾宝玉的满月脸算是月亮,他简直就是天上的太阳。况且他本来就是太阳之子。那他可不就是太阳吗。 一想到这文昊比贾宝玉还得意。 夜间的露水们至多只是倾心爱慕于贾宝玉,于他简直就是爱得死去活来,飞蛾扑火,想拦也拦她们不住啊。只要每天他照常升起,高高爬上天空,这些个露水做的女人们就一定会奋不顾身的跟着他升空,争先恐后的前来见他。这种情感这种待遇,比他贾宝玉强烈多了。 所以确切的应该这么说:女人都是露水做的,她们最爱文昊的阳光。 可现实呢?在文昊不过分的想像中,至少应该是这样的。琼琼天天围着他,不仅离不开他,还尽可能的对他殷勤关心照顾他,不像那个林黛玉,天天就知道哭光知道惹宝玉哥哥生气。假如连那样的贾宝玉都觉得他曾幸福,文昊还有什么理由不比他幸福? 而真正的现实却是,所谓的可以娶媳妇全只是他的个人幻想,一切都是假的。全是假的。贾宝玉后来他再惨,好歹他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并且也曾享受过爱情。而文昊,这些天他一直在自欺欺人,活在自己无比美好的想像的虚拟里。哪是什么可以娶媳妇了,压根就是一场闹剧,他再怎么折腾,闹剧註定不了了之。 但有一点,八个大人没有骗他,这事确实得琼琼愿意才行,找他们等于没用。 大年初五,他不得已又跟着琼琼出山进城那天,文昊问琼琼,这个结果她是不是很得意?
第110页 琼琼竟然笑着说:“是的。” 那一刻文昊终于明白,她确实该得意。因为自始至终都是他在围着琼琼转,是他离不开琼琼,没她不行。怪不得贾宝玉又会说男人是泥做的呢。 如果你想拦住水,不让她离你而去,你只能像泥巴一样的粘稠,并不断堆积垒高,比水还高。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把水围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人类的文明发展至今,文昊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个水库可以做到完全拦住水而不让她流走的。 那怎么办? 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跟着她一起奔流,常伴左右。所以文昊才曾说他愿化作一艘小舟,轻轻的游浮于她之上。但不能像鱼,太过依赖,离开水就会死。 2020年3月23日。 回到情敌刘夜篱下的前十天,文昊都在想方设法的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欺负他。比如多吃好吃的多睡觉。这方法特别管用,只要刘夜让他吃好喝足把他伺候好了,他自然不会为难他。 为此刘夜以为文昊傻,得寸进尺,以帮琼琼找到一个什么插画的项目为由,拉着她出差去了。这不是我不欺负情敌,情敌反欺负我吗? 文昊不能再忍,当天夜里他就把琼琼的被窝给睡了。好香,全是琼琼身上清淡的荷花芬芳。还有她一屋子的画,墙上地上到处都是,也全是她的精华。 第一晚,文昊几乎没什么记忆,只知道是笑着睡着的。原因是自打他2岁半后,几乎再没跟琼琼同床共枕过。钻她被窝,也仅是那年因杜山红的事,强行霸占过一回。这都多久了。他想不通琼琼怎么就那么早熟,知道大肚子怀孕,男女授受不亲呢。 第102章热乎乎的右手 第二晚,文昊照样很快睡着,更激动的是,比前一晚还多了一个美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里的屋顶天台,就像是神圣的高台圣地,高于一切。其它房子其他人类,全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们都只能抬头仰视于他。 在这样神圣圣洁的地方,文昊自然要做神圣圣洁的事情,那就是两手捧着他儿时曾跟琼琼拜过天地的那两根大红蜡烛,单膝跪地,请求琼琼答应他重新做他的新娘再跟他拜一次天地。 “琼琼,嫁给我吧,反正迟早你都是我的人。” 琼琼有点生气:“所以你就这么敷衍我是吗?就像过年在村里,自己不来光找你爸妈爷奶来提亲是吗?” “不是的,我那是因为……” 文昊想解释,琼琼根本不听。更奇怪的是,她原本手里明明没有任何东西,这会却突然多出了一瓢水:“!!” 文昊下意识的起身想躲,事与愿违,或者多此一举,本来最多被她泼中脸庞,拿手擦一下也就没事了,由于他起身想躲的缘故,人刚站直,还没来得及躲闪,水已袭至。他站直的的高度,正好是他单膝跪地时脑袋的高度,这瓢原本只是朝他脸上泼来的水,因为他的自作聪明,最终却袭向了他的,瞬间冰凉。 即便他穿着裤子,而且不止一件,他也想说:好冰好冷啊。 紧接着,文昊勐然惊醒了。 迟疑着慢慢掀开被子,手一摸,这温度这湿度,怎么跟小时候每次尿床的记忆数据如此相似?下意识跳下床就想往床底钻。床底压根没有缝隙。更急人的是,就在这时,门外客厅似乎响起了动静,好像是琼琼推门回来了。 这不也跟小时候奶奶突然上楼似的,要把他跟他尿湿的床一起抓个正着吗? 怎么就这么巧呢? 文昊想过躲进琼琼的衣柜,也确实这么做了。一进去,就发觉不对了。小时候他之所以每次尿床都躲进床底,那是因为奶奶够不着他。这衣柜这么浅,到时琼琼一伸手就能拧下他的耳朵,哪有什么谈判的资本跟余地。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趁琼琼没推房门没进房间没发现他尿床前,赶紧跑回他自己的储物间,连忙把门反锁好。这就有余地也有资本可以跟她谈判了。她进不来了。 想到做到,只听嗖地一下文昊就开门嗖地穿过客厅沖回储物间去了。以别人千米长跑的速度。 不是他不想快,这已经是他最快的速度了。每次百米他所用的都是这个速度。 琼琼手扶着行李箱,有点愣住,什么情况? 刘夜也是:“他怎么了?” 琼琼想起什么:“肯定趁我不在,睡我房间了呗。” “可我怎么看着他的好像是湿的?” 该死的刘夜,也不知他是存心还是这就是他这人的癖好。好好的一个千米长跑,不看选手的脸蛋身姿气势,专门盯着别人的看。这爱好,这么下作噁心的事也就只有他才能做得出来。 文昊紧紧侧耳贴门,琼琼表示怀疑,顿了一下,幡然醒悟,扔下行李箱忙进房间。结果可想而知。她随即就看到了她的床单上有一滩潮湿,且还带着些许热气的水渍。心中或许想到了那会是什么,出于对文昊的信任,她还是不愿相信。伸手向前,一探究竟,一摸一闻,信任扫地,继而怒髮冲冠,直朝文昊的储物间跑来。 “文昊你混蛋,你出来,你给我出来,出来!” 文昊才不出去呢,稍微往后躲一步,下意识的两手捂住。这是心虚。明知她进不来,万一要是进来了呢?先捂住保护好下档再说。
第111页 人们常说一人做事一人裆,他可不能让它当。 “琼琼,你听我说嘛,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文昊试图求饶。 “我不听,你给我出来!出来!”琼琼见拧不开门,死命敲,轰轰作响。真怕这门不结实被她砸穿了。 “琼琼,你轻点嘛,别把手砸坏了,我会心疼的。琼琼?”文昊又试图关心。 “你出来!”琼琼不为所动,依旧怒火冲天。 “除非你不生我的气,我就出来。”文昊只好耍赖。 “你出不出来?你给我出来!出来!”文昊越是这样,琼琼越生气,又是一通拼命的砸门声。 这个中间,可恶的刘夜先是去了一趟琼琼的房间,也一眼看到的证据,他比琼琼聪明,没有用手摸,而是凑近鼻子好好闻了闻。文昊当时真想站在他背后,顺势推他一把。这有他什么事? 当然有他什么事了,两人是情敌是死对头,只有扳倒了文昊,他才能顺利上位。所以他一邪笑后,以他最快的速度跑回他房间,并同样以他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文昊这间储物间房门的钥匙。 千算万算,文昊竟把这最关键的忘了。他可是在刘夜的家里呀。好恨。 “给。” 琼琼见是钥匙,想也没想,一把抓过,若不是文昊反应及时,赶紧顶住,当即就被她破门而入了。 “琼琼你别这样,别推了,你温柔点好不好?你听我慢慢说,不要急不要来硬的嘛。我已经知道错了。”文昊努力拿背顶着房门。 琼琼不听,用力推:“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我来吧。”刘夜说道。 文昊忘了他究竟是过了几岁他的力气才大过琼琼的,这已经不重要了,刘夜出手了,就算他是只狐狸,对付文昊这根火柴,绰绰有余。轻而易举,他才一下,文昊就被推开了。踉跄几步,险些坐倒。 他没时间痛骂刘夜这只落井下石的混蛋,他刚重新保护捂好他的下裆,就被愤怒而入的琼琼一把拧住耳朵揪走了。用的还是她先前摸过尿的那只热乎乎的右手。 第103章刺鼻的味道 耳朵离鼻子如此之近,果然有点刺鼻呢。 “啊——疼、疼,琼琼,轻点,你轻点。”文昊拼命求饶。 琼琼已不再是那个温柔的琼琼,小时候文昊每次招惹了她,她都会果断且迅速地把文昊的两只细胳膊拧成瘦麻花。如今她力气没文昊大,知道拧手拧不过,一把便找到了文昊身上更为瘦弱的部位,那就是耳朵。文昊就是再活一百年,他的耳朵也不可能拧得过她。 揪到房间,琼琼试图一脑袋把文昊按到她床上。好在文昊的腰部力量不错,生生挺住了。离他自己的尿坑足还有30厘米,虽然有点刺鼻,总比被摁下去强吻强。 “说,这到底怎么回事?”琼琼喘着气,怒道。 “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腰疼,你先让我起来好不好?”文昊求饶。 琼琼手上使劲:“还想起来?你说你今年都多大了?你好意思吗?” “我、我……这又不能全怪我,还不是因为……” 琼琼不让文昊把话说完,即刻在他耳朵上又转了一个频道。小时候她每次拧文昊家那台黑白的电视机,就是这么拧的。 黑白电视机一拧一转是一个频道,360随她转,可以循环。文昊的耳朵是死的,转一度少一度,360已是极限,她现在却足足把他拧成了363,文昊直感觉耳朵都要被她拧下来了。 并凶道:“尿床你还有理了是吧?” 文昊直喊疼:“没没没没有,没有,啊,疼。疼。” 琼琼在气头上,无动于衷:“疼也没用。你说吧,这事你想怎么解决?” 文昊强忍着疼,脑海迅速过了一遍,找到最小的代价:“要不、要不你先把床单拆了,我帮你拿到洗衣机里洗,怎么样?” 可笑,琼琼又在他耳朵上拧了大概2,365,气沖沖道:“我拆?” 文昊直感觉自己的耳朵真要断了,连忙说:“我拆我拆。我来拆。” “然后呢?”琼琼紧紧抓着不放。 文昊在脑袋里又迅速过了一遍:“然后、然后当然是我帮你拿到洗衣机里洗啊,洗得白白净净,香喷喷的好不好?” “再然后呢?”琼琼仍紧紧抓着他的耳朵不放。 “再然后,再然后,”文昊又以最快的速度在脑袋里过一遍,又找到最小的代价,“再然后等洗衣机洗完后,我再帮你把床单晾起来好不好?” 琼琼似乎缓和了不少:“我不是说这个,这事你想就这么完了?” 文昊试探:“那你还想怎么办?” 琼琼想了想:“以后没我同意不许进我房间。” 文昊刚想犹豫,见她又要拧转耳朵,急忙屈服:“我同意我同意。” “另外,从今以后我的那份碗都由你来洗。”琼琼坚定道。 文昊纳闷了:“我不是已经帮你洗了吗?” 说到洗碗这事,需要普及一下。 这房子目前一共住了四人,这就涉及到一个集体吃饭的问题。吃饭就意味着要有人买菜烧菜做饭,以及饭后的清洗等任务。若房子里只有文昊跟琼琼,他们绝对没有这些问题。因为两人谁也不会做饭。
第112页 文昊是懒,琼琼是没时间学,她家人也捨不得她下厨,压根不会产生买菜烧菜做饭这些琐事,直接跳到吃饭环节。锅碗瓢盆都是别人的,吃完抹嘴走人,自然有别人帮他们清洗。就算他们为了省钱,把食物带回家,一顿分成好几顿吃,产生了一些需要清洗的碗筷,那也是举手的事,微不足道。 现在不一样,屋里四个人,浇浇也不会,只有刘夜一人会做饭,他又愿意为大家做饭。平均一摊伙食,远比文昊跟琼琼在外面买现成的省钱得多,何乐而不为。 坐下来一商量,分工是这样的。文昊跟琼琼负责每天的买菜洗碗,刘夜负责做,浇浇只需负责吃就好了。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的霸道,连刘夜也不敢得罪她。况且她也不是整天都在这里,三天两头不见人,夜不归宿。 文昊无所谓,她交钱就好了。最初他跟琼琼商量着,每天早上买菜的事两人一起去,洗碗则每天轮流,琼琼一天他一天。按说这很公平,但文昊实在不忍看琼琼洗碗。都说钢琴家的手是最宝贵的,琼琼画家的手也同样宝贵,文昊见不得她做这种会伤手的粗活。一咬牙,全包了。 其实也有另外一份私心。在烧饭做菜这事上他已彻底被刘夜给比了下去,若再不想点办法找补回来,做点让琼琼感动的事,时间一长,重蹈当年杜山红的事件怎么办。文昊可不能把感动的机会再完全让给别人了。 再一个原因是,琼琼画画时拿着画笔用手很灵活,一放到洗碗上,连文昊也有点看不下去。第一天一共两顿饭,不到20个碗,她一通折腾下来,硬是被她磕破了7个。一个星期下来,她手有橡胶手套护着没事,碗们可就惨了,就算是出于对碗的人道主义关怀,文昊也不能再任由她继续残害它们下去了。 “但从今以后性质变了,以后洗碗全是你分内的事,不许你再到处说你帮我洗碗我欠你什么的。听到没有?”琼琼理直气壮道。 “你这不是趁水打劫吗?”文昊之所以整天说她欠他的,要她对他感恩,还不是为了强调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让她被刘夜那小子的小恩小惠给蒙蔽了。好心得不到好报。 见琼琼又要拧耳朵,文昊只得又赶紧:“好好好,听到了我听到了。全听你的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赶快给我收拾了。” 琼琼右手一松,文昊的耳朵腰鼻子总算解放了。忙往后退开几步,再也不想闻这刺鼻的味道了。再也不想了。 第104章姐弟的亲情 突然感觉自己做人好失败。越活越失败。小时候不管再怎么着,尿床了他还有跟奶奶讨价还价协商的余地,今天呢?将近17年后再一次尿床的今天,怎么就这么狼狈呢? 他恨唐朝的那个名人,他死的时候为什么不先把他尿壶毁了,留着让刘夜一家卖国,换得这间破房来羞辱他。连唐朝的死人都来欺负他,太气人了。 但其实这样的与情敌斗,与情人与己斗的日子,多年后文昊再回想起来,竟是那样的幸福与惬意。假如他一直长不大,一直可以跟琼琼这样嬉闹下去那该有多好。可人,总是会长大的。 2020年3月24日。 文昊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刘夜的家就好比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刘夜自己住主卧,属于高资产阶级,是富翁有钱人;浇浇住在第一好的次卧,朝阳面光,是中产阶级,一般有钱,即便实际上她妈妈比刘夜爸妈的钱都多;然后是住在第二好背阳次卧的琼琼,她是蓝领、平头老百姓;至于文昊,自然而然是平民中的贫民,贫民窟了。 一年多下来,他这个贫民,从没跟富翁刘夜真正面对面的冲突争吵过,最多只是私下里阴阴他,好让他知道琼琼是他的。 偷喝掉他专门熬给琼琼的鸡汤。反正琼琼最喜欢的是鸭汤,文昊才最爱鸡汤。搞笑的是,刘夜并不知道这点,每次把鸡汤端进琼琼屋,每次空着碗出来,以为琼琼爱喝,其实全是文昊喝的。且是当着琼琼的面喝的。 她若不给,或者她敢私下里喝了,就说明她喜欢刘夜。琼琼才不喜欢他呢。 往他房里扫垃圾,故意把他的床单洗坏了。谁叫他老假藉以帮琼琼找插画工作为由,未经文昊允许,私自带她出差。文昊一生气一个人在家,可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时还跟浇浇一起联合起来对付他。 琼琼的生日,让浇浇想方设法把他拉走,文昊要单独跟琼琼过;若浇浇有空,叫她打听他带琼琼出差的地方,她再带上文昊,两人一起过去,不让他的奸计得逞;文昊负责买菜,刘夜不喜欢吃蘑菇,他偏偏每天买,顿顿吃蘑菇,这也是浇浇告诉他的,等等等等,总之一个方针,不叫他好过。 若说做这些事有用吧,似乎又没用;若说没用吧,似乎又有用。至少在心理上文昊会好过一点,至少他出气了。 除此,便只剩下天天有意在他面前跟琼琼秀恩爱了。 好比一杯普通的金银花茶,若是文昊端到琼琼面前,专门递给她喝,那就太有讲究了。这可不是一杯普通的金银花茶,它代表着文昊对琼琼的承诺:金银花金银花,真金白银随你花,只要是我的,通通随你花。现实中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琼琼听了能不感动吗。 再比如中秋的月饼。以前每年在老家南坑村,文昊都跟爷爷奶奶一起过中秋,每年的月饼都是奶奶领着他跟爷爷三人一起亲手做的。月饼也不多做,只做一个月亮般大的,完了把这个大如月亮的月饼平均分成六份,爷爷奶奶文昊,爸爸妈妈琼琼,每人各一份。
第113页 爸爸妈妈不在家,他们的那份自然全归入文昊嘴下,他替他们吃了。 奶奶说这是有讲究的,月饼它不仅仅是月饼,它是一个圆,代表着一个完整的家。六个人每人分一块,代表着六分之一,团圆之一。即便有人不能到,也该把他的那份留出来,这才是真正的中秋真正的家真正的团圆。 文昊也不记得他到底是哪年把琼琼列入他家家庭成员中的一员的,反正很早,琼琼也特别愿意。就她那馋嘴猫,有免费的月饼吃,她能不愿意吗。 前几年因为上学,没条件,每年中秋两人只得去买现成的月饼,也只买一个,掰成两半一人一半。奶奶说将来文昊会独自成家,到了外面,他自己就是一个家。文昊不喜欢只有他一个人的家,太寂寞,琼琼也是他的家人,从小就是,每次他都要把琼琼变成他家的一员,家人分之一。 在城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们两人就是一个家,文昊是琼琼的二分之一,琼琼是文昊的二分之一,彼此是彼此的二分之一,且彼此只属于彼此。每次吃着月饼文昊都跟她讲这个大道理。琼琼总笑他,说他傻。文昊才不傻呢,她才傻,她本来就是他的家人,他的二分之一。 在刘夜家也一样。 可是虽然有条件可以做月饼了吧,毕竟文昊只是给奶奶打过下手,从没主导过,自己做不出来,琼琼更不会,也只能买,也只买一个,且只跟琼琼分。不仅如此,琼琼吃了文昊的月饼,就是他家的人了,她也就不许再吃别人家的,特别是刘夜家的。 月饼一买一大堆,还老贵老贵,这样廉价的东西爱谁吃谁吃去,反正他们不吃,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月饼,一家人的月饼。又把刘夜给气的啊,一点脾气也没有。大胜。 但或许是文昊太得意了,太过自信太轻敌,一直隐忍,一向克制的刘夜,终于在一个无名的雨后,狠狠地狠狠地在背后深刺了他一刀。 一年后他竟对琼琼表白了。背着文昊,在阳台上拉着正在晾衣服的琼琼,说他喜欢她,并理解她跟文昊的感情。说她跟文昊只是姐弟感情,不是爱情,若说再有,或许琼琼觉得有些亏欠文昊,欠他的情跟钱。因为文昊把他那三年多来所挣的每一分钱都交给了她。但这不是爱情。 关于姐弟感情这事,文昊曾跟刘夜单独交流过。有一次琼琼不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刘夜莫名过来问文昊,问他觉得他跟琼琼是什么关系,朋友、恋人还是姐弟的亲情? 第105章谢谢各位 文昊很明确的告诉他,5岁以前他跟琼琼是朋友,那时候他跟琼琼都穿着开裆裤彼此坦诚相见,一起玩一起闹,不分彼此。后来他们长大了,开始不好意思了,但彼此的生活里又都离不开彼此,经常玩经常在一起经常想念,这就是爱情。而现在,他跟琼琼的这个状态则是亲情。 不说爱情走到最后都是亲情吗,他们俩显然已经走过爱情到了亲情这个阶段了。 当时刘夜听了很不屑。那会文昊听他这么跟琼琼说他也很不屑,他满以为琼琼会像自己一样迅速的反驳于他,文昊没想到的是,琼琼犹豫了。她竟然犹豫了。她什么意思? 2020年3月25日。 人心很热,自尊很强,夏天也是如此。有比夏天更倔的吗?从古至今。 人生来就是复杂的,因为人会变。假如你有一个容变的值,你允许他改变多少? 今天是文昊三十岁的生日,也是他回老家南坑村整整一个月的第三十天。他特意过了年才回来,他怕撞见琼琼。整整六年了。 这六年他哪也没去,在酒店在餐馆当服务员,在书店超市当营业员理货员,还试着单独摆摊做了生意。西瓜摊手机贴膜摊,这些基本都是以前他跟着琼琼在她寒暑假期工作过的工作和地方。 酒店餐馆的经理是以前的经理,书店超市的老闆也全是之前的老闆,只有身边的同事变了。 琼琼不在他身边,老员工熟人也都不在,物是人非。 变了,全变了,村里的泥房,村间凹凸不平的泥石小路也不见了。但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基,路也是原来的小路,位置格局不变,只是一律换成了水泥砖块。下雨天地上不再泥泞,站上屋顶,一处屋瓦上的青苔也别想再看见。看不到了。 文昊老家的“锄头”,琼琼老家的“田”,也统统不见了。 他还没把他的锄头,伸进琼琼家的田里去呢。 仿佛一个恍然,文昊长大了;又一个恍然,一切全变了。无所谓了。又有谁会在乎他家屋瓦上的青苔还绿与不绿,又有谁会在意他呢。 但他是真的怀念那些与琼琼形影不离,青梅竹马,开裆共享的日子啊。 为什么男人不是长不大,就是想的太少? 一夜没睡,天还没亮文昊就下床出门了。 这些年,东拼西凑的他听了琼琼不少的事情。有说她结婚又离婚的,也有说她差点结婚又分手的,更有说她一直单身在等他的。文昊都不敢相信,全都不想相信。 结婚又离婚,琼琼太苦;差点结婚又分手,对方太混蛋;一直在等他?何必呢。 那年从刘夜家跑出来,离家出走后,文昊便没再想过还有这样的一天。他不想让琼琼为难。 这些年他经歷了这么多的事,也逐渐明白长大。他写了许多书,写了很多人的故事,唯独不敢写他自己的。特别是他跟琼琼的。
第114页 一方面他不想承认曾经孩子气长不大的自己,一方面他更不敢面对琼琼曾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感情?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如果是爱,当初面对刘夜的告白她为什么会犹豫? 如果她不犹豫,文昊也就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这一走就是整整六年啊。 物是人非的六年。 但有一点很欣慰,他跟琼琼如今都成了彼此想成为的人。 琼琼是一个画家,他则勉强算得上是个作家。 他这个作家可得感谢琼琼,若不是当初琼琼餵他那么多的书,他怎么可能痛定思痛后成长当做家。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不知不觉来到村前的那条全部由大理石块垒成的小桥。若说不变,也就它没变了。 溪水依旧浅显清澈,桥面离溪水也仍然不过半米高,宽一米,足足有二十多米长。以前只是歷经洪水沧桑,百年不倒,如今它更是跨过了科技,傲然屹立。 上游虽多了座水泥通车的新桥,又宽又高,但它在村人的心中,永远是那条通往远方与归家的唯一心桥。 它在南坑村就在,永远活在村人的心里。 文昊也不例外。六年里,无论思绪还是梦中,他都回过这桥无数次。鹊桥相遇。 这应该是他七岁那年,常跟琼琼玩的游戏。 两人分别站桥的一头,面对面隔着二十多米,文昊总问她想不想他。琼琼则总说不想。 于是文昊便让她走近点,他也走近点,两人再走近点,直到近到不能再近。文昊再问她,那现在呢?琼琼总一笑而过,说他无聊。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抬头,早雾朦朦胧胧,文昊看见了桥对面琼琼的身影。她披着长长的头髮,仍旧是荷花一样的肌肤,玉一般温润地看着自己。继而湿润,荷结成香。 是你吗? 文昊不敢问,慢慢朝她走过去。 琼琼也不敢问,犹疑但坚定的走过来。 十米,六米,三米,两米,果然是你。 琼琼没变,她还是如荷花一样的好看,玉一般的惹人爱。只是她左脸颊上的那颗痣却怎么没了,那她身上的其它五颗痣呢?且她看文昊的眼神,虽然带着湿润带着眼泪,却并不像是六年后初次相见。 文昊主动再走近两米,近近地站在她跟前,刚想问她这六年还好吗,身边突然经过了一个人。他七十上下,穿着道卦,留长髮续着鬍子,仙风道骨,一点不像乡野术士。 文昊从没见过他。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