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炼成妃-花自飘零水自流》 第一卷 第一章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一) 大乾王朝,权倾天下,国力强盛,经济繁荣,身为大乾王朝的子民是幸福的,至少不用遭受频繁的战事。大乾疆土辽阔,美丽富饶,周邦分别为齐,洛,玄三国,依附于大乾而生存,三国之间连年交战,战火不断,边疆百姓痛苦不堪,三国间互相侵占,虽不敢涉及大乾疆土,却也给大乾边疆百姓造成伤亡,为此,大乾王朝派兵保护边疆百姓,并且对三国之间矛盾进行和解,在大乾的不断平息下,战火终于暂时熄灭。 我的父亲,欧阳逸,是大乾王朝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镇远大将军,戎马一生,沙场纵横十余载,待边疆战事完全平复后,才回到朝中,那时,他已三十五岁,位极人臣,皇帝也要礼让三分,正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概就是父亲这个境遇。 显赫的战功,朝中如日中天的威望,朝中那些文臣武将们纷纷想将各自女儿嫁入将军府,可是父亲不予回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娶了一个山野女子为妻,也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很美,虽是山间农家女子,却丝毫没有山野间粗糙的感觉,反而出落的清雅脱俗,飘逸出尘,仿佛山谷间静静开放的幽兰,散发着淡然独特的幽香,父亲说,“你娘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那时,我不懂“最美丽”是什么意思,我问父亲,他淡笑不语,眉宇间仿佛一泓春水化开了,我就跑去问母亲,母亲听了,淡淡的笑起来,那一刻,我觉得母亲真的好美好美。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有了最美丽的母亲,还要接二连三娶了那些女人回来,我讨厌那些父亲的夫人,她们只会讨好父亲,背地里却想着怎么样害我母亲,在我眼里,那些女人,很丑恶。 我一直以为,父亲会这样永远爱着母亲,永远永远,可是,我错了,错的离谱。 再美丽的花,也有凋谢的时候,是的,我的母亲失宠了,那个曾经是父亲眼里最美丽的女人年华不再,而我,也在众多姐妹当中,渐渐消失在父亲的眼里,从此,我的世界,只有母亲,和那一座毫无人气的偏僻院落。 那一年,我十岁,独自忍受着没有父亲疼爱,没有母亲拥抱的日子,因为我的母亲,抑郁成疾,在一个寒冷的夜晚,紧紧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 母亲死了,父亲却出乎意料的来的,我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如兰般清丽的妻子,父亲似乎很伤心,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原本乌黑的鬓角竟冒出丝丝白发,我不懂,既然不爱了,何必在死后来痛哭流涕呢? 我睁着黑亮的眼睛瞪着父亲,似是在质问他,若不是他的狠心,母亲怎么会这么早就过世。 父亲只一个劲的叹气,走到我跟前将我抱起,怜爱的摸着我细嫩的脸蛋,我倔强的别过脸去,若是真的疼惜我这个女儿,为何放我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么多个冰冷的夜晚。 那一刻,我是恨他的,恨他对母亲的始乱终弃,恨他忽视我这个女儿的存在,恨他的无情。 可是,后来,父亲说,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母亲,免受那些是非,免遭那些毒害,可是他没想到,她还是熬不过,去了。 那个时候,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非?什么毒害?大将军的夫人,谁敢给她招惹是非,谁敢不要命的去毒害她? 父亲却不再和我说些什么,他说我还小,还不懂世间的险恶,他不会让我如母亲一般无依无靠,他会给我最富贵,最有权势的人生。 我仰着脸,眼睛扑闪扑闪,最富贵,最有权势的人生?这代表着什么呢? 没过多久,父亲将我带进宫里,那么多个孩子中,他只带我一人进了宫。 金灿灿的马车,我坐在里面,第一次感觉到身为大将军之女的荣耀,马车停在宫门外,我掀开车帘,巍巍宫墙耸立,朱红色宫门上一颗颗金黄色,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我眯着眼,马车缓缓走进这渊深似海的宫墙。 那一刻,我的心中有着无限的向往,这宫墙内,会是个怎样的一番天地呢? 第一卷 第一章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二) 御花园中,鸟语花香,姹紫嫣红,每一朵花儿都在努力绽放着花枝,引来一群群蝴蝶扇动着五彩的翅膀,停留在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花蕾上,汲取花蕊间甜蜜的芬香。 我站在角落里,望着不远处眼角含笑的父亲,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子,父亲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身影,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却可以感觉到父亲言语间慢慢飞扬起来的情绪,那一刻,我明白,父亲的心中,已渐渐将我的母亲淡忘,至少,不再是他的牵绊,人已死,只留的一堆黄土,告诉世人,这世间,曾有这么一个女子来过。 皇宫的御花园,比将军府中的要大上许多倍,眼前走过一个个美妇人,衣着鲜丽,从容端庄,不时掩嘴,发出声声娇笑,如同那阳光下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五彩缤纷,馨香阵阵。 她们应该都是这皇宫高墙里,皇帝的嫔妃们,今日一定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将她们齐聚这御花园中,父亲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想问别人,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 安静呆在我的角落里,看着父亲明亮的笑容,这一次,我看清了那个女子,心中微微一颤,好美丽的女人,娇而不媚,艳而不俗,淡然而不冷漠,和这园中其他女人相比,她的容貌算不上最漂亮,可是那一份宁静与淡雅,让我觉得莫名的熟悉,明明第一次见她,却感觉似曾相识。 我情不自禁的往父亲和她的方向走去,我的眼里只有父亲看她的眼神,那么真切,仿佛一夜之间,死水一般的深潭又重新注入了活力,我很想知道,究竟这个女子有怎样的吸引力,能令如此高傲淡漠的父亲,变得这么和祥。 我太过专注,只顾想着自己的心思,忽略了身边的状况,就这样,我落入了他的怀中。 那一眼,我看到了他那漆黑深邃,一眼望不到底的眸子,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似是春日里拂面而过的清风,令人无比舒坦,烦扰的心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那时,我想,如果这是个梦,我情愿永远不醒来。 可是,那不是梦。 “你还好吗?”他轻柔的声音传来,眼中有着关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这样盯着一个男子看,会不会让他觉得我不够矜持,第一次见他,我竟已开始在乎起他对我的看法,我慌忙从他怀中逃离。 “我没事,谢谢。”礼貌而疏离的看着他,我这才发现,他是个很出众的男孩,英俊深刻的五官,黑亮的长发绾起,以金黄色发冠束起,年纪约摸十五六岁,却已是身形挺拔,若不是眉宇间那一抹稚气未脱,我会以为他是个成年男子。 他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失望,转瞬即逝,恢复那清风般的微笑。 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他心中那起伏的情绪,似是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却又瞬间被扑灭了。 周围忽然围上许多人,男男女女,众多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感觉到那道道探究的目光似要将我穿透。 “清沐哥哥,你在这里啊,让柳儿好找。”我朝声音的主人看去,那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儿,和我差不多年纪,粉红的脸蛋上两抹淡淡的红霞,望着那个被她叫做清沐的男孩儿,眼神中满是倾慕之色,我心中泛起一阵好笑,才十多岁的女娃儿,竟已想着这些男女之事,看她眼波流转,一双美目只望着他,我竟有一些不舒坦。 他但笑不语,看了眼窜至身边的柳儿,轻轻一笑,这笑,和刚才他看着我的笑容似乎有些不一样,究竟哪里不同,我也说不上来。 一名美貌女子上前,将柳儿拉至身侧,柳眉微蹙,“不懂规矩,殿下的名字是你可以乱叫的吗,还不快行礼。”柳儿小脸一红,低下头,盈盈一拜,“柳儿给二皇子请安。”我的情绪还停留在女子的那声“二皇子”上,抬眼望着他,原来他叫清沐,果然人如其名,清冷如捉不住的浮云,却又令人如沐春风,他竟是皇子,这皇城里人人敬仰的二殿下。 这时,父亲似乎看见这边,朝我走来,那女子也跟随其后,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感觉,我的心,竟微微痛起来,若是母亲没有去世,那跟在父亲身后的女人,就不会是这个女人了。 “臣,参见殿下。”父亲微微躬身行礼,然后走到我身边,“此乃小女,欧阳兰芷,年芳十一,在府中未出过远门,失礼之处,殿下请莫怪罪。”清沐微微一笑,“将军言重了,令嫒端庄文雅,何来失礼之说。”他的眼神望向我,正好与我的目光撞上,我一怔,赶紧看向别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朝他欠了欠身,“民女欧阳兰芷,给殿下请安。”我低着头,看着他的靴子,却见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一惊,抬起头。“殿下……”清沐俊逸的脸庞微笑着在我头顶,我仿佛看到他满身光芒,将周围都照亮了,那一刻,我以为见到了天神。 “我可以叫你兰儿吗?”他轻笑着问,我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点点头,兰儿,兰儿,只有母亲这么叫过我,母亲说,我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那株兰,她希望我开在天地间,哪怕是万丈悬崖边,她只要我自由,快乐。 “那……我可以叫你沐吗?”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望着他,轻声问,只听见周围忽然静了下来,众人惊讶的望着我,柳儿瞪大圆鼓鼓的眼睛,我忽然明白过来,他是这皇宫里的主人,他是皇子,他是殿下,我怎么能叫他的名号,心里好笑自己的幼稚。 父亲赶紧道,“兰芷放肆,殿下请莫怪罪,都是臣教导无方,才会贸然冲撞了殿下。”“将军不必如此,本王倒觉得兰儿天真浪漫,很是可爱,”他望向我,“本王特准兰儿一个人这么叫,好不好?”他微笑着,似是在哄闹脾气的孩子。 我望着他的眼睛,漆黑而深邃,里面暗涌着我看不清的情绪,我仰头望着他,那一刻,他的笑令天地都失色了,而他的笑容也一直留在我的心中,此生,再也无法忘怀。 第一卷 第一章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三) 当晚,我得到留宿宫中的特许,一同留下的还有花园中见到的柳儿,在众多同龄女孩子的羡慕神色中,我意识到,留宿宫中,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儿,至少对那些女孩子来说,是多么渴望的事情。 我不知道,在这深宫内院中留宿,意味着什么,又为何要我留宿于此,却隐约明白,也许这是父亲的意思,而我,只有顺应留下。可是,心中还是有些微的紧张,母亲在世的时候,我曾经好奇的问她,这皇宫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母亲将天真的我抱到她腿上,摸着我柔软的头发,爱怜的看着我,她告诉我,皇宫里的人们,都是与世隔绝,无法触及也触及不到外界的人,那时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对母亲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宫里看一看,母亲却声色大变,不安的将我紧紧拥在怀中,她希望我永远也不要进宫,更不要我与皇宫里的人扯上关系。 而如今,我不仅进了宫门,还留宿在这高墙内,我没有听母亲的话,是福是祸,是对是错,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深思。 在一名嬷嬷的带领下,我走进这听雨小筑,靠着一弯荷花池边,地方不大,却一应俱全,堪称奢华,打开窗,窗外便是开到摇曳的荷花,碧绿茂盛如斗篷般层次的荷叶中,一株株粉荷在风中摇晃,偶尔几缕花瓣凋零,随风飞舞,缓缓打着旋儿,轻轻落在清澈的水面上,荡开一圈圈细微涟漪,风一吹,飘向远方。 我不安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鼻间传来阵阵荷香,微风拂过面颊,仿佛,是母亲柔软的手在抚摸着我的脸庞,心中一片安宁,我许久不曾体会过的宁静。 “欧阳小姐,今夜您就留宿于此,若有差遣,可命人吩咐老奴。”身后的嬷嬷出声,唤回我飘远的思绪,我转过身,朝她微微颔首。“嬷嬷费心了。” “奴才分内之事,小姐莫要客气,若是没有吩咐,老奴先行告退了。” 我点点头,嬷嬷给我行了礼,便缓缓离开了。 待她身影消失,我打量起这小筑,内室布置的很华美,精美雕刻的梨花木,貂绒镶金边的地毯,丝绸锦缎。外间很开阔,中间的白色屏风上映着一副盛开的荷花图,将夏日里荷花的神韵尽数描绘出,似是那窗外的真实荷花,我不禁心中称叹起来,这皇宫中果真是名匠云集,好精湛的画工。 傍晚时分,父亲出宫前我去宫门口送别,父亲似乎心情很好,怜爱之情溢于言表,而我竟没有一丝受宠的感觉,这迟到的父爱,此刻在我看来,是如此多余。 送别父亲,我一人低着头循着来时的路走着,脑海中尽是母亲的身影与日间父亲身边那女子的影子,心中微微痛起来,思念母亲的笑容,母亲的一切,而我更心痛的是,父亲,难道真能将母亲遗忘吗?那个女人怎么能够代替母亲呢? 心中竟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愤起来,脸上有湿热的东西流下,我有些赌气般的伸手胡乱擦去,提脚小跑起来。 “兰儿,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当心摔倒。”面前忽然站着一抹高大身影,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是清沐,一如在御花园中,他带给我的那般震撼,此刻的他,一袭紫色衣袍,腰间黑色缎带,脚蹬黑色长靴,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气宇轩昂,却又不失文质彬彬。我一直没有见过男子身穿紫色衣物,此刻却觉得,紫色穿在他的身上,竟是如此的妖娆,又不失庄严。 他眼角的笑容,如同一缕阳光照进了我的心底,一股暖意缓缓升起,流遍全身,我就这样望着他,这一刻,他是我的神。 他的面孔,忽然在我面前放大,我一惊,直觉的后退两步,他笑,“看呆了?” 我的脸一阵燥热,好丢脸,竟然这样盯着他看,怯懦而心虚的说,“不是,我。。。只是。。。”我想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发现无法辩解,因为我确实是看呆了,我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他的笑意似乎更深了,我低下头,看着地面,却见他黑色长靴站在了我的跟前,我知道,他正居高临下看着我,在笑。 “你好像很怕我,小东西。”他满含笑意的声音,令我抬起头看向他,思绪停留在他的那声‘小东西’上。 “殿下,我不是什么小东西,我叫欧阳兰芷。”我一本正经,有些气鼓鼓的说,有谁在被人叫成是‘东西’时,还能无动于衷的?至少我不能。 他的眼神,忽然深邃起来,漆黑的眼眸紧紧望着我的脸,发出奇特的光彩,那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我的心,砰砰的跳着。 良久,他开口,“兰儿,以后,我都叫你兰儿。” 我怔怔的望着他,他在叫我,叫我兰儿,而他竟没有自称本王,是‘我’。 点点头,我望着他和熙的笑容,那一刻,我有些明白,在他的心中,我或许是不一样的。 而这种不一样,正是他喜爱的,我很开心,我在他眼里,是兰儿,而不是欧阳小姐。 在我年少的心中,已深深刻下他看我的眼神,以及他的那声‘兰儿’。 也注定了,我之后的人生,会因为他而改变,而他,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一年,将我一生改变。 第一卷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一) 清晨,当一缕阳光透过窗间的缝隙映射在地毯上,洒下一抹细碎的金色光芒,我便没了睡意,披上外衣,走到窗前,将窗打开,那一片碧绿的花海,一夜之间,荷花似乎开的更盛了,一丝微风吹来,拂过面颊,淡淡的荷香,神清气爽。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声带着童音的女声传来,“奴婢拜见欧阳小姐。” 我转过身,眼前的女孩约摸十三四岁,脸蛋清秀,有些瘦弱,该是宫女吧。“你叫什么名字?” “回欧阳小姐的话,奴婢名叫攸儿。”她低着脑袋,似乎有些怯生。 我走到她面前,“攸儿,抬起头来。”她缓缓抬头,看着我,有些不明所以,我说,“攸儿很标致呢!总是低着头,岂不浪费。” 攸儿脸上一怔,眼中流露出微微惊吓,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停的拜我,嘴里念叨着,“欧阳小姐饶命,欧阳小姐饶命,饶命。。。。饶了攸儿,攸儿知错了。。。。” 我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了,赶紧伸出双手欲拉她起身,谁知我刚碰到她的身子,她身子一僵,直直倒了下去,眼睛紧闭,面孔满是惊吓之色,不省人事。 我也愣住,这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伤害她,更没有说些什么吓唬她的话,她为何会这样? “来人,快来人啊!”我大声叫喊着,有些担忧的望着地上的攸儿。 众人七手八脚将攸儿抬了起来,欲抬出房间,我急忙说,“让她躺在这里吧,快去叫御医来看看她。”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疑惑,却没说什么,便照我所说,将攸儿抬上了床。 很快,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提着木箱前来,见了我,欲行礼,被我止住,“快去看看她吧。” “是。”老者弓着腰,走到床前,搭脉,道,“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 我终于长舒了口气,问那老者,“敢问御医,我并不曾惊吓于她,且之前从未见过她,她为何会如此?” 老者捋了捋白苍苍的胡须,眉头微蹙,轻叹口气,“小姐有所不知,惊吓未必来自于外界,或许是她内心的恐惧,以至她联想起害怕的事来,一旦什么东西或事情刺激到她,便会发作,犹如惊弓之鸟。” 惊弓之鸟?我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字,望望床上的攸儿,见她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正被噩梦缠绕着。 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虽然长我几岁,却也是个孩子,不知她都经历了些什么,竟恐惧至此,究竟我的哪句话吓着了她? 潜退众人,我走到床前,拉起她的手,发现她手冰凉如水,手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凸起,轻轻将她手心翻开,我呆住,攸儿白嫩的手心,横七竖八的刻着几道伤疤,已看不出她手心的掌纹,微微泛红的疤痕高高隆起,可以看出,这是旧伤了,有几道疤痕颜色微深,似是新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我仿佛看到了那满手的鲜血淋漓,心中微痛,究竟是什么人要这样对待一个小宫女,攸儿又是为何会受到这样的刑罚?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甚至命如草芥的宫女,她能够得罪什么样的人?以至要伤她至此? 感伤间,攸儿转醒,见躺在床上,一惊,忙撑起身子下床,“奴婢该死,奴婢怎能睡在小姐的床上,奴婢这就下去。。。。” 我按住她,“攸儿别动,这里没有别人,不用害怕,你躺下休息一会,没事的。”看她惊恐的模样,我有些心疼她,她进宫为奴,应该是没有选择吧,若是给她选择的机会,我想,她一定不会愿意进宫来,可是,没有选择,不是吗? 攸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来。我朝她一笑,“你不是在做梦,这都是真的,我不是宫里那些嫔妃们,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攸儿眨了眨眼睛,“欧阳小姐,奴婢,奴婢。。。。”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的,生怕说出什么不适的话来,结结巴巴的样子,我不禁联想到,她在这宫里的日子,该是日日如履薄冰,如在针尖上走路吧!这皇宫,当真如此可怕? 拉起她的手,“手上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能告诉我吗?”轻轻摸着那道道发硬的疤痕,这么深的伤口,该有多么痛啊! 攸儿低头看着手心,嘴唇微颤,“这是。。。。是。。。。。”她有些哽咽着说,却没说出口,话又咽了回去,“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弄伤的,谢欧阳小姐关心。” 我也不再问什么,心中却明白,她不敢说,或许有什么顾虑,她这算是在保护她自己吗?她已经不敢相信这宫里的任何人了。 进宫,或许,是我一辈子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可是,正如攸儿一样,我也同样没有选择,或许是我的内心不愿去给自己选择的机会,无论怎样,进宫的事实,已不能改变。 第一卷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二) 自那之后,足足三日,我呆在听雨小筑,不曾离开过,也不曾有人来看过我,父亲,二皇子,以及这宫里任何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主子的人,我都没有见到过。 我以为,大家已将我遗忘,而这时,却来了一个人。 上官柳儿,丞相之女,那日在御花园中她揪着二皇子的衣袖撒娇的模样,还依稀在我脑海中,上官柳儿年纪与我相仿,眉目间却透着一丝我不曾有过的神色,那是我不懂的情绪,似是一朵欲绽还羞,红艳娇憨的玫瑰,我甚至可以体会到她内心那满腔蠢蠢欲动的热情。 攸儿慌忙奉上热茶,唯唯诺诺的站到一边儿,怯懦的模样令我有一丝不解,攸儿与上官柳儿之间难道有什么事不成。 “欧阳兰芷,你是将军的第几个女儿?”柳儿戏谑的声音,令我一怔,我是父亲的第几个女儿?这个问题令我脑袋中轰然一声,抬眼望着上官柳儿,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闪耀着得意的光彩,据我所知,上官丞相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以及一个儿子,上官柳儿在丞相眼中可谓掌上明珠。 我朝她一笑,“兰芷是父亲第三个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尽管如此,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比上官柳儿卑微,所以,我的心里没有因她挑衅的言语而有所不悦。 上官柳儿噗嗤一笑,“我听说将军共有五个孩子,两个是男孩儿,那你还有两个弟弟啰?”她的表情看似天真无邪,细嫩白皙的脸上闪耀着晶莹的光,我确实有两个弟弟,与我同年所出,均是父亲不同妾事所生,欧阳浩,比我小一个月,却从来不肯叫我姐姐,他总说我是他妹妹,欧阳泽,将军府里最小的孩子,比我小半岁,与我并没有多少交集,见面不过数次而已。“是,我有两个弟弟。”我说。 “那将军府肯定很热闹,不像丞相府,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哥哥又从不和我玩儿,我真羡慕你呢。”柳儿眨着圆鼓鼓的眼睛,小脸微微泛红,委屈的样子甚是可爱。 “各有各的好,上官小姐何必烦恼。”我淡淡说,命攸儿将已冷掉的茶水换成热的,攸儿犹豫了一下,看看上官柳儿又看看我,有些凝重的挪动步子,动作迟钝,眼神不时飘向一边的上官柳儿,又赶紧垂下头,我注意着她的所有举动。 不知是攸儿太过大意,还是上官柳儿故意没拿稳,一杯热茶就这样全部翻落在上官柳儿腿上,顿时,她粉红色罗裙湿了大片,“啊!”她惨叫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根茶叶抖落在地上。 “小姐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攸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砰砰的磕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声声,如同沉闷的鼓声敲击在我心上。 上官柳儿红着眼,对着跪在地上的攸儿,提脚便踹过去,攸儿经不住这忽如其来的一脚,轻哼一声,仰翻在地,惊恐的望着上官柳儿,“臭丫头,你敢瞪我,不想活了你。”上官柳儿上前对着地上的攸儿面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道,“该死的奴才,活腻了。” 那清脆的一巴掌,犹如扇在我面上一般,只觉得脸颊竟微微刺痛,忙起身拦住欲再次打攸儿的上官柳儿,“上官姐姐,攸儿冒犯了你,是我管教无方,看在我的面上,你饶了她吧。” 上官柳儿转头看我,大笑,“你的面上?你欧阳兰芷是何方神圣,竟要我上官柳儿给你面子?”她讥笑的提高声音,我恼怒的看着她,仅一瞬,我又平静下来,“欧阳兰芷不是什么神圣,只不过和上官小姐同样是这宫中的客人罢了,若是兰芷的侍女做错了什么,还请上官小姐多多包涵,兰芷相信,上官小姐必定是心怀大度之人,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和一个宫女计较的,上官小姐,你说是吗?”我淡笑着看着她,上官柳儿愠怒,却又不好发作,鼻间哼了一声,“我记住你了,欧阳兰芷。” 我望着她的背影,淡笑不语,目送她大步离开,身后忽然传来攸儿的声音,“兰小姐,你为了攸儿得罪了上官小姐,不值得的。” 我转过身,走到攸儿面前,看着她脸上红肿的掌印,“攸儿认为,我也是那样的人吗?还是,在攸儿心中,我欧阳兰芷是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之人?”或许,在攸儿心中,我留宿这深如海的宫墙内,也是抱着某种目的,终有一日,飞上枝头? 我是这样的吗?不,我不是,至少我的心,要的不是这些,而父亲,他曾对我说过的,‘最富贵最有权势的人生’,指的就是如此吗? 第一卷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三)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李煜 我站在荷花池边,远远瞧着空中升起的五彩烟花,一片星海,与那耀眼的火花融为一体,照亮了整个天际。 “攸儿,知道今天宫里为什么这么热闹吗?”静静呼吸着荷香,一阵阵伴随着清风进入鼻间,望着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火光,我的眼前随之忽明忽暗。 “兰小姐,昨儿个听嬷嬷说,今天是太子的十八岁生辰,整个皇宫都在摆宴为太子庆生。”攸儿在我身后,轻声说,薄弱的声音随着淡淡的晚风落入我耳膜,原来今天是太子生辰,怪不得这沉闷阴深的皇宫忽然热闹起来,太子生辰,该是件隆重的事吧。“今晚,这皇宫,会很热闹吧。。。。”我仰着头,望着星空,今晚的夜空,星子特别亮堂,一颗颗悬挂在漆黑的丝绒上,璀璨夺目。 攸儿似乎有些不解,说,“兰小姐不知道吗?今晚宫中大设宴席,朝中百官未出阁的千金被邀请参加,小姐怎么会不知道?”我微微一愣,我确实是不知道的,太子生辰,竟邀请文武百官的千金们出席,看来,并不仅仅是庆贺生辰这么简单。 我朝着夜空淡淡一笑,“知道不知道,无所谓了,与我无关。”这宫中之事,我不想惹上太多干系,若是想在这深宫内院中立足,就要埋没在人群中,不然,不知哪日,便成了众人的目标,那样太过危险,宫中,我孤立无援,我绝不会让自己身处那样的危境中。 攸儿上前,“兰小姐,若想在这宫中出人头地,您不加把劲是不行的,若奴婢猜的没错,这次太子生辰,多半是为了给太子选妃,才把官家千金都齐聚宫中,难道,兰小姐不想吗?” 我转身望着攸儿,觉得眼前的女孩儿似乎有些陌生起来,她眼中闪耀着忽明忽暗的光,闪耀的烟花升起,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一抹淡淡的光芒,与她眼中的光彩融合,一时间,我竟分清,是真实的那个攸儿吗! “攸儿,原来在你心里,我也是那些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吗?”我从未想过我的人生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丰富色彩,在宫中数日,我仿佛度过了几载春秋,望着池塘中清新的荷花,我竟感觉不到时间在流走。 攸儿明亮的眸子一瞬间黯淡了下去,那发光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光彩,“奴婢以为,兰小姐是个高瞻远瞩之人,却是奴婢想错了。”我一怔,说,“攸儿此话怎讲?” 攸儿嘴唇上下张了几下,欲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是奴婢失言了,兰小姐莫怪,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她在说这话时,眼中的神色明明是有话要说,我说,“攸儿但说无妨,即使说错了什么,我也不会怪罪你的。” 攸儿似乎经过一番挣扎,终于说道,“兰小姐,既然已身在宫闱,若想半点不沾身,恐怕登天之难。”我望着攸儿,忽然觉得她虽年长我几岁而已,却已深刻懂得这宫中生存之道,想她小小年纪便入宫为奴,定是看多了这深宫中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为争宠而不择手段的场面,所以她心中深谙该如何在这宫墙内生存,而我不解的是,聪明如她,却又为何弄得伤痕累累,不知是得罪了哪位主子。 “攸儿所言亦有些道理,可是,在这宫中,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难道,这也是妄想?”我颇有些激动,撇过眼看着空中依旧灿烂的烟花,“若我的生命像那璀璨的烟火一样,虽然美丽,却如昙花一现,我,宁可选择平凡,平淡的过一生。” “兰小姐,嬷嬷来了。”攸儿小声说,我转过身,见不远处嬷嬷领着几个侍女朝我走来,我微微一愣,是来找我的,太子的生辰,她们不在宴席上伺候着,为何到我这儿来了。 片刻间,一行人已来到我面前,嬷嬷给我行了礼,说,“欧阳小姐,请移步月辉殿。” “月辉殿?嬷嬷可知,所为何事?” “今日乃太子生辰,文武百官各位千金们都已到了,唯独小姐尚未出席,老奴太特来请小姐前去。” 我一愣,终究逃不过,原以为我并未被列在邀请之内,只是,为何到现在才来告诉我。 “是,请嬷嬷稍等片刻,待我回屋换件衣衫。”嬷嬷看了看我的衣衫,白色素净过于简朴的纱裙,在那喜庆热闹的生辰宴上,必定是不适宜的,嬷嬷点点头,“那老奴在此候着。” 第一卷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四) 我和攸儿回到听雨小筑,挑了件淡粉色衣裙,我问攸儿,“会不会太过艳丽了?” 攸儿一笑,上前帮我整理了下裙摆,说,“兰小姐穿起来很漂亮,一点儿都不艳俗,这衣衫的淡淡粉红色在这夜晚一点儿也不显眼,可是,却让人无法忽视,攸儿敢说,这百官佳丽中,兰小姐会是最美丽的。” 我低头仔细打量了会,便动手欲换下来,攸儿忙拉住我的手腕,有些着急的说,“兰小姐这是做什么?不喜欢这衣衫吗?” 我停下手,说,“这月辉殿中,可不是我可以放肆的地方,况且,我也不想招惹那些目光,攸儿,你明白吗?” 攸儿先是不解的望着我,继而有些失望,轻声说,“奴婢逾越了,兰小姐莫生气,只是。。。。。” 我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攸儿复杂的望了我一眼,“小姐若是真的不想,又何必去那月辉殿,不如称病不去的好,若是要去,自然不能输了阵势,小姐毕竟是欧阳大将军的千金,将军在朝中举足轻重,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众人的视线,更何况是他的掌上明珠,兰小姐。。。。。为了欧阳将军,你也不能不顾大局。” 我一怔,忽然醒悟过来,是啊,我是大将军的女儿,父亲在朝中是何等的风光荣耀,我身为他的女儿,自然是众人的关注目标,即使我再怎么低调退却,也不能阻止他们的探究,反而更令他们好奇。 我轻叹口气,“攸儿所言极是,是我疏忽了,那,就这件吧。” 攸儿微笑着看着我,“小姐这就对了,小姐注定了会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再怎么遮掩,也遮不去那一身的光芒。” 我望着攸儿,竟有些错觉,这个攸儿是之前那个见了我就吓得晕倒的宫女吗?那个满手伤痕,楚楚可怜,如惊弓之鸟的奴才吗?为何我却感觉到,她那平凡的外表下,那一颗聪慧的心,是多么的令我惊奇。 “欧阳小姐,嬷嬷命奴婢进来看看,小姐衣衫换好了吗?”一个小宫女忽然站在门口,低着头说。 我正要说话,攸儿先说道,“你去回嬷嬷的话,马上就好了,请嬷嬷稍等一会儿。” 小宫女看了攸儿一眼,又看了看我,见我确实换了衣衫,似乎是放下心来,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攸儿,“攸儿,你若是我的姐姐,该有多好。”她的年纪和我大姐差不多,却远远比我大姐沉稳睿智,这样的女子,若是生在富裕人家,该是掌上明珠吧。 攸儿神色一怔,随即轻笑开来,“兰小姐说笑了,奴婢哪有那样的福分。”言语间,淡淡的忧愁一闪而逝,她掩饰的很好,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了,心中不禁有些自责,“对不起,攸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攸儿灿烂一笑,“小姐莫要生分,攸儿只是个奴才,即使小姐怎样使唤,攸儿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她笑的爽朗,清澈的大眼中,毫无杂质。 我也朝她一笑,“想来嬷嬷等了很久了,我们走吧。” “是,奴婢跟随在小姐身后。”攸儿替我又理了理衣裙,便一前一后走出听雨小筑,跟随着嬷嬷,在这诺大空寂的皇宫院落中走开来。 这是我宿于宫中数日来,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深宫内院,夜色正浓,却清晰可以分辨出亭台楼阁,宫墙玉砌,青砖为路,玉石为阶,石桥下潺潺水流在夜色中散发出点点光芒,耳边隐约听见哗哗流水声,立于桥上,我不禁停下脚步,细细聆听着连绵不绝的水声,清脆的声音流入耳中,仿佛可以令人起伏的心情瞬间安静下来,烦扰随着水流流出心间。 攸儿见我停下久久不动,上前拉了拉我的袖角,轻声说,“兰小姐,时候不早了,将军想必正在等候小姐,不能耽搁了。”攸儿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心,是怕我临阵退缩,改变主意不去了吧。 我朝攸儿浅浅一笑,说,“我既然选择前去,定不会退却,走吧。” 听我这么说,攸儿紧张的神色才好转,微笑道,“是奴婢多虑了,小姐莫怪。” 我不语,转身继续跟随着嬷嬷,却见已落下一大段路途,于是加快脚步跟上去。 黑暗中,手中又无灯笼,脚下步伐过快,脚尖忽然绊到什么硬物,躲闪不及便生生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却见一块凸起的石块,黑夜里如同一只狡猾的老鼠在向我扮着鬼脸。 攸儿见我摔倒,脸色一惊,慌忙扶起我,“兰小姐,摔着没有?哪儿疼吗?”她担心的检查着我的浑身上下。 我噗嗤一笑,“你是担心我摔着哪里了还是担心这衣衫哪里脏了呀?” 攸儿一听,便停下摆弄着我衣裙的手,睁着圆鼓鼓的眼睛,说,“兰小姐此话可是冤枉奴婢了,刚才见小姐摔倒在地,奴婢的魂儿都差点吓没了,小姐还打趣奴婢。” “好啦,和你开玩笑呢!”不想再逗她,低头看了看衣衫,见膝盖处一抹黑色,似是青砖路上的泥尘,粘在粉色的裙子上特别显眼。 攸儿也见着了,赶紧弯下腰撩起裙子,在手中搓了几下,却见那一块污迹仍是好端端的在裙子上,一点儿也没有搓掉,“这可怎么办呢?回去换是来不及了,可是,这,这如何去月辉殿呢?给别人瞧去了,定会笑话小姐的,这可如何是好。。。。。”攸儿焦急的说,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 我倒不心急,或许是天意如此,母亲在天有灵,不愿我去躺那浑水,心里这么一想,竟有些轻松起来,去不成也不一定是坏事。 “谁在那儿呢?”在我和攸儿不知该怎么办时,身后忽然传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我的心中一阵惊喜,这个声音是,二殿下,是他,清沐。 我来不及思索之时,攸儿已经跪在地上,“奴婢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说话间,他已来到我面前,不知是否太突然,我仰头望着他,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竟忘了礼节,攸儿起身来到我身边扯扯我的衣袖,低声说,“兰小姐,快给殿下行礼。” “哦。”攸儿这么一提醒,我直觉的应她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朝他微微欠身,“兰芷给殿下请安。” 话刚说话,手臂被他拉住,“兰儿,你是兰儿。”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又有些惊喜。 “是,殿下,我是兰儿。”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反映,似是找寻多年的珍宝忽然现于面前那般。 “兰儿,这几日都不曾见过你,你住在哪里?”他急切的问,我望着他,黑夜中,他的眼睛似乎会发光。 “兰儿住在听雨小筑。”我答,却见他一脸茫然,问,“听雨小筑?那是何处?我不曾听过也没有去过,在宫中何处?” “这。。。兰儿也不知位于宫中何处,不过,在一弯荷花塘边,很美的一个地方。” 他听了却脸色一变,“荷花塘?难道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忽然阴翳,一阵冰冷从他身体中发出,我不知他为何忽然如此,轻声问,“殿下,是不是兰儿说错了什么?荷花塘有什么不对吗?” 他没有说话,可是我却感觉到他浑身的冰寒气息,便也不再追问。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庞,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良久,他似乎是经过一番挣扎,刚才的摄人神色褪去,他朝我淡淡一笑,说,“没什么,该去给太子贺寿了,既然遇到兰儿,那兰儿与我一同前去如何?” 我低头看了看裙子,此刻有些懊悔刚才那么不小心,“可是,我的裙子脏了,如何去呢?”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见到那一块黑色,轻轻笑起来,“我有办法,跟我来。”说完不等我反应便拉起我的手,口中吩咐道,“小德子,去拿文房四宝和红色染料来,本王和兰儿姑娘在翠雨亭等着,速去速回。” 他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起来,只听见一声尖细的声音恭敬的答道,“是,奴才这就去。” 我回头找寻攸儿的身影,见她正满脸焦急的望着我,想跟又不敢跟上来,我朝她说,“攸儿,你和小德子一块去,拿好东西一起来找我们。” 夜色中,我跟在他身后,手心中一股股温热传来,让我觉得这微凉的夜,也不是那么的冷。我一点点握住清沐的手,我们的掌心紧贴,这一刻,我觉得是多么的温暖与安全。 翠雨亭中,有一方石桌,我和他相邻在石桌边坐下。 他望着我,脸上永远挂着那似曾相识的微笑,“兰儿,你十一岁了?” 我点点头,他说,“还是个小女孩。” 我抬头看他,不知为何,我不想他把我当做小孩子般看待,“殿下,兰儿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都可以出嫁了。”话一说出,我就后悔了,脸上一阵发热,我低下头看着他漆黑的长靴,却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笑意。 “哦?兰儿很想嫁人了吗?是不是有中意的人了?”他浅浅笑着说,我望着他的笑,赶紧说道,“不是,当然没有,我,随便说说的。” 而他竟更加肆意的笑起来,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很温暖,仿佛能够把这漆黑的夜照亮了。 我有些局促,站起身张望着,“他们怎么还没来?呆会怕赶不上太子寿宴了。” 说着便见不远处两人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不一会便来到亭中,攸儿提着灯笼,火光映红了我的衣裙,清沐走到我跟前仔细看了看那抹黑泥,一挑眉毛,说,“兰儿,要委屈你了,将裙摆提起来铺在桌子上。” 攸儿一听,有些着急了,“殿下,这,这。。。。” 我对她一笑,说,“攸儿不用担心,殿下是想在裙子上画画呢!”我抬头看向清沐,“对吗?” 清沐淡淡一笑,“兰儿真聪明。”提起笔,他命小德子将染料用水调开来,略一沉思,说,“既然兰儿爱荷,那就花一蓬荷叶,一朵荷花,如何?” “如此甚好。”我轻轻将裙摆提起,平摊在桌上,腿下一阵凉意袭来,单薄的衬裤似乎有些抵挡不住夜里的凉气。 “冷吗?很快就画好了。”他给我一记温和的笑容,我的心里流入一股暖流,说,“不冷,殿下要帮兰儿画的漂亮点儿。” 第一卷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五) 月辉殿上,正殿中皇帝笑意盈盈,和蔼慈祥,丝毫没有帝王的威慑凶狠,皇后盛装打扮,金色裙袍衬得她贵气无边,寿宴的主人公太子殿下却低调了许多,只是那一袭太子专属的明黄色衣袍让人无法忽视。 我跟着清沐走进月辉殿时,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我感觉到周围一道道目光看过来,在我和清沐身上来回流连,探究,我也有想过这样和清沐一同出现会引起众人怎样的非议,只是也没有考虑的许多。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清沐的声音轻柔却响亮,我跟在他身后给皇帝皇后跪下,“民女欧阳兰芷给皇上皇后请安。” “平身平身。”皇帝笑呵呵的说道,“清沐,你身边那丫头可是欧阳将军之女?” “是的,父皇,正是欧阳将军的千金。” 我抬起头看向皇帝,发现皇帝有着和清沐一样的笑容,和熙如风。 清沐走到太子面前,躬身道,“臣弟恭祝皇兄生辰之喜。” “兰儿给太子请安,恭贺太子生辰。”我欠身低声说道。 “都免礼吧。”太子祁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像清沐还带着一丝童音。我抬头看了眼,说,“谢太子殿下。” 祁浩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转,一丝玩味,一丝探究。我低头回避着他有些放肆的眼神,清沐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用他身子挡住了我,我顺势躲在他身后,感激的望着他高大的背影。 一名宫女上前,给我行了礼,带我到一边儿的桌边坐下,回头看了眼清沐,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慌忙转过脸去。 身边坐的两位官家千金,看衣着打扮想必是朝中重臣之女,左边坐的这位女孩约摸十四五岁,容貌秀丽,宛然如生,金色花钿斜插于乌黑的秀发中,一袭翠绿色罗衫映得她肤若凝脂,艳如桃花,她的目光在大殿中缓缓游移,寻寻觅觅后落在太子祁浩与清沐之间。 “我叫罗云儿,你叫什么名字?”在我暗自观察之时,右边女孩突然出声,略带稚气的声音里有一丝兴奋,我转头看她,圆脸蛋儿,秀眉下一双眼睛晶莹剔透,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让人见了就很舒服。 “我叫欧阳兰芷,罗小姐唤我兰儿就好。”在宫中能有如此友好的女子已经不多了,所以看着她毫无城府的笑,我也跟着她轻笑起来。 她柳眉一挑,说,“我叫你兰儿,那你叫我云儿好了,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听着多生分。” “好,云儿。”见她如此爽朗,我的心情也随之放松起来,云儿灿烂的笑容,让我觉得这宫中的日子也不完全是乏味无趣的。大殿中,两侧文武百官陆续就坐,我看到了父亲坐在清沐旁边的桌边,不时和清沐说些什么,而清沐始终淡淡笑着,与我所坐这一排均是盛装打扮的女孩儿,约有七八位相貌端庄,气质高贵,谈吐优雅的官家千金,如同五彩缤纷的蝴蝶般争奇斗艳。 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见一排身穿飘逸彩服女子鱼贯而入,乐声奏起,云袖舞动,柳腰婀娜,翘袖折腰,正如那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铤右铤生旋风。中间领舞女子尤其出色,体态轻盈,柔若无骨,衣袖飞舞,转身回眸间,媚眼如丝,艳若桃李,仔细一看那倾城之貌,竟是刚才左边那翠绿罗衫女子,这才发现身边位置已空。 一舞罢了,殿中掌声如潮,几名武将纷纷叫好,众人赞赏之色溢于言表,皇帝捋着胡须笑道,“此女犹如神仙中人,舞姿何其美矣,周爱卿好福气啊!” 只见一名官员急忙站起身,口中直谢皇帝夸奖,身边云儿拉了拉我的袖子,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她是户部尚书之女周媚,年芳十五,是这次太子妃的热门人选,听说皇帝有意将她许配太子为妃,不过。。。”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皇后不是很喜欢她。” 我听了淡淡一笑,“云儿莫要八卦,这后宫中忌讳乱嚼口舌,别让人听了去,不好。” 云儿撇撇嘴,不以为意,“这是大家都知道事儿,还要我去嚼那舌根吗,又不是我捏造的是非,还能怪我头上不成。”我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闲谈之时,却见殿中抬上一架古琴,众人皆安静下来,琴边坐一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上官柳儿,“柳儿弹奏一首‘踏雪寻梅’,为太子哥哥庆贺生辰。” “好好好。”皇帝笑呵呵的说,身边皇后看了皇帝一眼,也跟着微笑起来,看来,刚才周媚的献舞,此刻上官柳儿的献琴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我心中有些了然。 上官柳儿在琴边优雅坐下,玉手轻抚琴弦,一串音符随着指尖拨动而出,众人仿佛见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银白静染,枝条上缀满雪花,风吹树动,宛如白色玉蝶在袅娜翩翩。忽然琴声扬起,仿佛眼前出现一只迎雪嫣然绽放的红梅,不奢华艳丽,不清瘦自怜,白雪映梅梅更红,雪花漫天飞舞,红梅怒放雪中。 一曲终了,众人依旧陶醉在旋律中,过了一会,才爆出如潮水般的掌声,上官柳儿轻轻站起身,盈盈一拜,姿态端庄优美,与那日踢打攸儿时那般,判若两人,这皇宫内院竟将人磨练成如此不相称的性格,究竟是人适应了皇宫,还是皇宫造就了个人。 第一卷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六) 独自一人走在月辉殿外的玉石阶上,已是深夜,冷风吹来,我瑟缩了一下,紧了紧领口,夜风拂面,神智一下清醒许多。 “你在这儿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我转过身,见是太子祁浩正立于我身后数丈外,黑夜里他漆黑的眼眸紧紧望着我。 “回太子殿下,兰儿觉得有些气闷,所以出来透透气。”我淡淡回答,却见祁浩一步步朝我走来,心下一惊,直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祁浩戏谑笑道,“你很怕我?”话落人已来到我面前,他的个头同清沐差不多高,却比清沐壮实许多,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让我觉得一种压抑感。 “殿下多虑了,兰儿是怕冒犯了殿下。”我不动声色的答道,抬眼望了祁浩一眼,又赶紧垂下头,他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抬起头来。”我迟疑了一下,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他笑,“假以时日,那殿中任何一位女子都将在你的美貌下低头,你知道吗?你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珍珠,总有一天,会让所有人看见你的美。” 我的心震了一下,他漫不经心的笑容令我有些不安,鼻间淡淡酒气传来,“殿下怕是有些醉意了,还是早些去休息吧,兰儿不打扰了。”我转身欲走,胳膊却忽然被他捉住,酒气洒在我脸上,我的心提了起来,轻轻挣扎,“殿下,请自重。” 祁浩不理会我的反抗,手中反而加了力道,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酒装疯,说,“欧阳兰芷,你既然进宫来,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你是逃不掉的。” 使劲挣开他的手腕逃开,离他几步之遥处,我停下步子转过身,见他并没有追上来,站在原地看着我,眼神中有一股莫名的悲伤,忽然心有不忍,“殿下,您醉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兰儿先告退了。” “不,别走,”他期盼着说,“兰儿,陪我走走。”我看着他,知道应该拒绝他,可是一看到他那双悲伤的眸子,我的心竟狠不下来,“是。” 深夜的皇宫内院,寂寥空森,夜暗的无边无际,我跟在祁浩身后走在细碎的石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偶尔几声虫鸣,在这微凉的夜里,恍如梦境般,一丝不真实。 一直跟着祁浩,不知不觉走了许久,眼前出现一片荷花,淡淡的粉红色在漆黑的夜里一朵朵很是显眼,脑中一惊,这里不就是听雨小筑外的那片荷花塘吗! 祁浩在岸边停下,蹲下身坐在草地上,回头望望我,拍拍他身边的草地示意我坐下,我犹豫了一下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很美是不是?”祁浩问,眼神望向荷塘深处,似乎想起什么往事般,我点点头,“很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笑,“可惜,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与自嘲。 “您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也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吗?”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荷叶在微风吹拂下摇摇晃晃,一株株荷花在风中轻舞,一阵阵淡淡荷香传来,将我的声音带走,稀释,消失在空气中。 夜风叶响中,我似乎听见祁浩轻轻叹气,很轻很轻,和着风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似乎满腔心事,化不开,解不掉。良久,他说,“所拥有的尽是些不稀罕的,希望得到的却如天上的星星般,望尘莫及。” 我将目光收回,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月光下,他清俊的脸庞棱角分明,刚毅的下巴上似乎有些许青渣冒出,望着远方的眼神似乎穿透了一切,又似乎眼中什么都装不下,我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点点忧伤。“殿下何必执着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应当珍惜现今所拥有的才是。” 他转过头看着我,嘴角多了一丝笑意,似乎刚才那般伤感忧郁的人根本不是他,“兰儿还小,体会不到那种感觉,自然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他说的不经意,我却在心中思索开来,他定是经历了什么事,身为太子,身为大乾王朝储君也无可奈何的事情。 “兰儿的确还小,懂的不多,但是兰儿知道,人生在世,当珍惜所拥有的,莫要等到失去时才后悔莫及,殿下,有时候执念会误了人的一生,早日想开才好。”我慢慢说道,却见他紧紧盯着我的脸仔细端详着,眼中亮光一现,我心中咯噔了一下,自知说的太多,赶紧转过头去看着荷塘。 “兰儿,你虽年纪尚小,却如此聪慧过人,将来必定不是池中物,终有一天大放光彩。”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说,“可惜你才十一岁,不然。。。。。”他停住,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而我的心却紧张万分,那接下来没说的话是什么我已大概猜到几分,暗自唏嘘,还好还好。 第一卷 第三章 碧天如水夜云轻(一) 三日后,大乾高宗皇帝轩辕逸云向各郡颁布《选皇太子妃令》,册封镇远大将军之长女欧阳云若为大乾皇太子妃,择日大婚。 此则册封旨意一出,次日我大姐欧阳云若便进了宫来,在父亲陪同下觐见皇帝皇后,留宿于宫中,学习后宫礼仪。 在宫中用过午膳后,父亲便来到听雨小筑,将身侧宫女遣退,安静的小筑里只剩我和父亲两人相对而望,我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父亲。 “兰儿是不是心中不解?”父亲在一侧椅子上坐下,眼带笑意的说,我不语,淡淡望着父亲,他接着说道,“为何你姐姐从未在宫中出现过,而今却被册封为太子妃了?” 我在父亲对面坐下,“爹爹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兰儿并没有觉得奇怪。” 父亲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我说过,要给你最富贵最有权势的人生,所做一切皆是为达此目的。” 我不语,望着父亲眉宇间那一股清傲,心中隐隐有丝丝不安。 “兰儿,你很像你的母亲,静静的不多话,有时我甚至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父亲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一丝无奈,“我没能够保护好你母亲,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但我不会再让这些悲剧发生在你身上,往后,爹爹会给你想要的一切,这是爹爹对你的承诺。” 我朝他淡淡一笑,心中却为他这番话有些许感动,“兰儿希望身边的亲人都能够幸福快乐,就够了,不稀罕那些虚名。”我说的淡漠,父亲微微摇头道,“兰儿所想甚好,可是,现实却非如此,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可以避得了的,而有些东西也不是你不要就可以不要的,若是你不要,你将会失去的更多,甚至失去你挚爱珍惜的东西,所以,兰儿,我要你明白,只有掌握了一切,你才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和幸福。” 我的心微微震动,望着父亲,“兰儿知道了,那,爹爹让云若成为太子妃是为了什么?据我所知,皇上皇后所中意的太子妃人选并不是。。。” 我话未说完便被父亲一声冷哼打断,“这宫中之事,我岂会不知,皇后妄想将她胞弟上官飞之女封做太子妃,以便日后更好的掌管后宫,干预政事,我身为大乾镇远大将军,又岂能坐视江山落入这些贼子之手。” “爹爹难道不担心姐姐在宫中应付不来吗?”我轻声说,似乎谈论的是和我毫不相干的人般。 父亲站起身来踱步到我面前,“所以,我要兰儿你也留在宫中,辅助你姐姐,免得她生是非,落人口舌。” 我一笑,“爹爹如何能肯定兰儿能够有那样的能耐呢?爹爹忘了吗,我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而已,这后宫中尔虞我诈,为争宠不择手段,爹爹能够放心吗?” “我欧阳逸的女儿必是智慧过人,兰儿,我将你大姐扶上太子妃的位置,为的只是你,有朝一日取而代之,凤袍加身,母仪天下。”他说的激昂,我却震惊万分,“爹爹,莫要狂言。” 他略微愣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兰儿,现在说这些还尚早,爹爹会等你长大,五年之后,我要这整个大乾江山皆在你脚下。” 未等他说完,我出声截断,“爹爹,您这样做,和那些乱臣贼子又有何不同?兰儿不要爹爹这么做。。。” “不用说了,兰儿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就会明白爹的苦心。”我望着他坚定执着的眼神,自知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便住了口。 次日一早,我前去探望刚进宫的姐姐欧阳云若,一路上心不在焉,昨日父亲的那番话令我彻夜无眠,一直以为父亲是忠心于轩辕皇帝,可是他竟也有那些权臣的私心,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转变,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 兰林苑内,欧阳云若正在一名嬷嬷的教导下学习宫中之礼,见我来了,嬷嬷便退了下去,望着这位十五岁的姐姐,我颇感陌生,在将军府里我人缘寡薄,两个姐姐从不理睬于我,此刻见了面自是比较生疏。 欧阳云若见了我,表情很是冷淡,“没想到你这个贱丫头居然能在我之前进了宫来,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她冷笑,鼻间轻哼了一声,“最后太子妃的位置还是我的,而你,什么都不是。” 我听着她的冷嘲热讽,并不生气,“姐姐可还习惯宫中的日子?若有什么难处不好给别人说的,尽管来找兰儿,你我是姐妹。”我轻声说,却听到她冷冷的笑起来,目光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姐妹?你也不怕折煞了自己,若不是你那低贱狐媚的娘迷惑了爹,又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小狐狸,真是好笑。” 我的心在听到那句‘低贱狐媚的娘’时狠狠痛了一下,“欧阳云若,请不要侮辱我娘,她人已仙去,望你尊重她。” 欧阳云若柳眉微挑,语气已有怒意,“轮不到你这个野丫头来教训我,爹说了,怕我在宫里面不习惯,特意将你留在宫里伺候我,现在你的身份是我的侍女,连这宫里的宫女都不如,你竟敢教训我。” 我微微一怔,欧阳云若的侍女?父亲当真是如此对她说的?昨天他的那番话还犹在耳边,‘我要这整个大乾江山皆在你脚下’,而此刻我竟成了欧阳云若的侍女。 究竟,他要我在宫中扮演怎样一种角色? 第一卷 第三章 碧天如水夜云轻(二) 宫中的日子,漫长而无味,我每日呆在听雨小筑中,静静看着窗外的荷花绽放,凋零,一日日,一夜夜,不知度过了多少个寂寥的夜晚,还好有攸儿相伴,她总是会想些有趣儿的事来说给我听,倒也觉得这日子并不是索然无味的。 太子大婚后,便没再见过欧阳云若,她此刻贵为太子妃,心中定然更加不屑于理睬我这个妹妹,我倒也落的清闲自在。 之后没过久,大乾边疆战报传来,齐,洛两国频繁挑起战事,边疆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大乾皇帝遂派镇远大将军欧阳逸前往边疆平息战火,年仅十五岁的二皇子轩辕清沐请命随同大军出征,皇帝应允。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望着天,仿佛看到了清沐一身银色铠甲,手执长剑,跨于战马之上,年少英俊的脸上满是英勇无畏。真的好想再见到他,在宫中一月有余,却只见过他寥寥数次,每次都那么短暂,短到我能清楚的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甚至他每一个动作。 清晨,夏雨刚歇,空气微凉,荷塘里,荷叶经过雨露的滋养更加青绿了,一株株荷花中,隐约可见一只只碧绿色莲蓬,盛夏快要过去了吧! 我和攸儿坐在窗边,攸儿手拿一粒棋子,眼睛紧紧盯着棋盘,细细思索着,一会放这儿,一会放那儿,始终落不下子儿去。我也不催,任凭她举棋不定,只见她双手一摊,将满盘棋子全数打乱,耍赖道,“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小姐赢。” 我淡淡笑着,将棋子慢慢收进盒子里,“一直让着你,你还是赢不了我,傻攸儿。” “小姐棋艺远在奴婢之上,若不是小姐故意让着奴婢,奴婢早就输的稀里哗啦了。” 我和攸儿相视而笑,将棋子都收好放在一边儿,攸儿起身给我沏了茶来,我闻了闻,觉得一股清香花味道扑鼻而来,忙问,“这是什么茶?好香啊!” 攸儿朝我灿烂一笑,故作神秘道,“小姐这么聪明还猜不出来吗?” 我又放在面前闻了会儿。 “锦带杂花钿,罗衣垂绿川。 问子今何去,出采江南莲。 辽西三千里,欲寄无因缘。 愿君早旋返,及此荷花鲜。 ” 轻啜了口,淡淡的荷香充斥在口中,“若我猜的没错,是荷花吧。” 攸儿点点头,“小姐说的没错,是荷花茶,奴婢看小姐常常独自倚在窗边看荷塘里的荷花,猜想着小姐一定极爱荷花,所以自作主张跟宫里嬷嬷要了些荷花茶来,不知道小姐喜欢吗?” 我放下杯子,站起身,握住攸儿的双手,感激的望着她,“我很喜欢,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攸儿。” 攸儿脸色红了红,“小姐莫要客气,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只要小姐喜欢,奴婢就心满意足了。”她说的虔诚而卑微,不知为何,我不想她这么看轻自己,在我眼中,她是我的朋友,并不是个奴才。“攸儿,你,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我兰儿吧。” 攸儿睁着大眼望着我,里面闪耀着点点星光,似是感动,似是不信,“真的可以吗?兰,兰儿。”她像是鼓足勇气般,轻声道,我点点头。 这时,一个小宫女前来通报,说是太子妃娘娘请我过去有话要对我说,我和攸儿互看一眼,攸儿对那宫女说,“请先回去回禀太子妃娘娘,待兰小姐稍许梳妆后便前去。” 小宫女走后,攸儿便动手帮我梳头发,我让她梳了个极为简单的发髻,斜插一枚珍珠花钿,一根紫色缎带将脑后发丝松松束起,换了件白色素净衣裙,略施淡妆,便动身前去,攸儿在我前面领着我,这皇宫内院宫殿楼阁,若无人带路,恐怕我是走出去就要迷路了。 命攸儿放缓了脚步,我细细打量这深宫大院,大乾朝的东宫,金碧辉煌,亭台楼阁,庄严肃穆,脚下青砖铺路,玉石成阶,白玉雕栏,花阶中奇花异草,色彩斑斓。早晨的太阳渐渐升高,带着一丝火辣的炎热,将整个大乾皇宫笼罩在耀眼的光芒中,令人炫目,一丝恍然。 望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东宫,两侧肃穆的宫门均有手持银刀禁军把守,宫墙后不时有成批的禁军来回巡逻,这便是大乾朝太子所住东宫,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庄严奢华,辉煌肃穆。 第一卷 第三章 碧天如水夜云轻(三) 东宫,暖玉阁。 我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一树一木,等待着欧阳云若的召见,却等了许久不见她前来,心中已有丝丝疑虑,就算是不待见我这个妹妹,既然命人传我前来,岂有不见之理。 “等很久了?”低沉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冒然响起,我微微一怔,转过身看见太子祁浩正好整以暇的看着我,英俊的脸上有着柔和的笑容,对于我出现在这东宫暖玉阁内似乎一点儿也不奇怪,他脸上的笑容让我明白或许召我前来的人并不是欧阳云若,而是他。 “兰儿给殿下请安,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我轻望了他一眼,淡漠的声音中不带有任何情绪波动,祁浩的心思我猜不透,更不知他召我前来所为何事,他明明对着我笑,而我却觉得异常诡异。 “你非要如此冷漠吗,我们现在应该算是一家人了。”他和风细雨的说,我细细琢磨着,一家人?因为欧阳云若是他的妃子吗?我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姐姐得到皇上皇后和殿下的垂青,是整个将军府的荣耀,兰儿为有这样的姐姐而高兴。”刚说完,祁浩踱步已来到我面前,一阵压抑感袭来,可是我没有退却,抬眸凝望他,说,“殿下定会善待姐姐给她幸福的,兰儿相信殿下。” 他嘴角上扬,抬手摸上我的脸颊,他的手心冰凉,这让我想到清沐温暖的掌心,他握着我的手时那种暖意流遍全身的感觉,而祁浩的掌心却冰凉如水,抚在我的面颊上,竟让我心生一丝惶恐,他的心是否也如他的手掌心一样,如此的冷。 “兰儿真美。”他望着我,手一寸寸摸过我的脸庞,拂上我额头的刘海,将发丝轻轻搅绕在他的手指间,一圈圈缠绕着,我有些僵硬的任由他的手摸过我耳畔的青丝,“殿下。。。。您弄疼我了。”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松开我的发丝,“弄疼你了,是本王的错。”他嘴上这么说,可是脸上没有一点歉意,“在宫中还习惯吗?” 我轻轻点头,“还好。” “你姐姐似乎并不习惯呢?兰儿可要常来看看她,免得她闷出病来。”他说的漫不经心,似乎说的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般。 我朝他一笑,“姐姐初入宫来,想是还未习惯,等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殿下多关心关心她,兰儿认为,姐姐会在宫中过的很好的。” 他笑,那笑中,我看到了浓浓的嘲弄与不屑,还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令我一惊,莫非欧阳云若刚入宫来便惹得他不高兴? “若本王告诉你,娶欧阳云若为妃不过是为了能够常常见到你,相信吗?”我一愣,望着他似真似假,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确实在我心中投下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可是仅一瞬,又恢复最初的平静无波,“殿下真会逗兰儿开心,云若姐姐美貌在兰儿之上,德才兼备,温婉聪慧,兰儿哪点都不及,殿下莫要打趣兰儿了。”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他没再说下去,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会,说,“去见见你姐姐吧,会有人领你过去的。” “是。”此刻我恨不得赶紧消失在他面前,不假思索的说,心中长舒一口气,却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传来,“这么不想见到本王?为何对清沐不一样。。。”后面的话语俨然有一丝神伤。“我。。。。”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隐隐听见他悠悠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祁浩已不见的身影,那声叹气,似乎饱含了万千忧愁与悲伤,在他的身体里凝聚,汇集,愁到深处,伤到浓时,只化作一声叹息。 第一卷 第三章 碧天如水夜云轻(四)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晃眼,三个月过去,边疆依旧战火不断,齐,洛两国之间剑拔弩张,大乾将士驻军边界,对两国间的战争并不干涉,只是保护本国边疆百姓,这种情况下,帮哪一国都不好,冒然出兵反而会令事态恶化,更有可能给有心者落下话柄,面对如此战况,大乾只有按兵不动,密切注意两国兵士动静,若非到万不得已时,不轻易开战。 战争总是残酷的,它使将士们远离家乡亲人,夫妻离散,有情人分隔两方,每逢月夜,望着明月寄相思。已三月没有清沐的消息,任何只言片语都不曾知晓,父亲的近况也无从得知,只听说偶尔有前线探子带回边疆的战报,而内容为何却无法知道。 入秋了,空气寒凉,秋风阵阵,落叶卷卷,风一吹,扬起一片片漫天的枯黄,随着风的方向,飘飘荡荡,消失在远方。窗外荷塘里已无一点儿绿色,水面上只有发黄枯萎的荷叶漂浮着,曾经笔直中干的枯枝立于水中,在秋风中摇摇晃晃,水面却依旧碧绿如玉,微风吹皱一池绿波,一波波,一圈圈荡漾开去,那一道道涟漪就如同我此刻的心情,看似波澜不惊,深处却是暗自汹涌,一股清风,一颗石子都能够轻易将这平静打破,掀起圈圈波纹。 东宫来人通传,太子妃娘娘想念妹妹,召我前去暖玉阁话话家常。我没有迟疑便前去见她,父亲临行前说过,让我帮住她在宫中站稳脚跟,不管父亲对她说的是什么,也不管她多么的讨厌我,我还是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手去。 暖玉阁内,欧阳云若早静待着我,她一身紫色镶金边华丽裙袍,发髻高高绾起,纯金制蝴蝶花钿斜插于侧,脖间白色珍珠项链,脸颊上淡淡的粉色胭脂,扮的她美艳如花,肤如白玉,雍容华贵四个字用在此刻的她身上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见我到来,将身侧宫女全部喝退,攸儿担心的朝我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退下。我朝她轻轻一笑,“你也下去吧,我要和姐姐谈谈心事,不用人伺候着。” 攸儿欲说什么,被我眼神止住,深深望了我一眼,终是退了下去。 “兰儿拜见太子妃,给姐姐请安了。”我朝她微微躬身行礼,话刚落,她人已来到我跟前,我刚抬起头,她忽然抬手狠狠甩在我面上,‘啪’,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得我耳中嗡嗡作响,面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我没有时间反应躲避,结结实实挨了她这全力的一掌,左边脸颊上顿时一阵火辣的疼痛传来。 “姐姐。。。。”我轻轻捂着刺痛的脸颊,“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何要如此对待我?” 她听我这么一问,脸色忽然阴暗,如果刚才她打我时的心情是情绪得到发泄,那么此刻,她的神情却是满满的恨,愤恨,憎恶,不甘,夹杂着一丝悲伤,哀怨。“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我抢?为什么。。。。你这个臭丫头。。。。。”话到后面,已是微微啜泣。 忽见她这样,原本心中恼怒她的那一耳光,此刻所有怒气都已消失了,“大姐,现在是太子妃了,该常常笑才是,别哭了,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改便是。” “太子妃。。。。”她有些自嘲的笑起来,“在他的眼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或者,或者说,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我望着她悲伤的神色,执起她的手,才发现她的双手透彻冰凉,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希望稍微温暖它们,她见我如此,轻微一怔,随即用力甩开我的手臂,将我狠狠推开,“不要你假好心,欧阳兰芷,我警告你,不要妄想勾引太子,不然。。。。” “不用再说了,”我冷声打断她,“我想姐姐肯定是误会了,无论是什么令姐姐有如此想法,那一定不是真的,兰儿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先行告退。”说完转身便离开了暖玉阁,她在我身后一直看着我离开,我知道,她那闪着怨恨,悲戚的眼神流连在我身后,似要穿透我的身体。 一阵凉意袭来,我抱紧了身子,眼前飘落几片枯叶,在我脚下晃荡着。望着远处轻烟迷蒙,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第一卷 第三章 碧天如水夜云轻(五)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杜牧 我倚在窗边,望着夜空中的星子,一点点闪耀着,想起幼时母亲给我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睁大眼在漆黑的空中寻找着那两颗遥遥相望的星子,眼前忽然一片迷惘,闪亮的星辰仿佛一个个遥不可及的梦,让人向往却无法达成。 昏黄的月光笼罩,投下一抹淡淡的光影,树影倒映在地上,夜风吹拂下,摇摇晃晃。 眼前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一闪而逝,脑中一个激灵,顿时警觉起来,四下张望,却并未见到什么异物,暗自唏嘘,也许是看错了吧,只是树影而已。 “兰儿这么晚了还未就寝,睡不着吗?”正欲转身离开之际,忽然听见带着戏虐的熟悉声音,只见祁浩从窗边走出,正眼带微笑的看着我,转眼看看四周,“殿下,怎么深夜跑到这儿来了?” “能让我进去吗?真的很冷。”不理会我的疑惑,他手撑上窗棂,一个腾跃便翻身进来,我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让开空间,他反身将窗户关了起来。 我和他在桌边相邻坐下,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窗外夜风呼呼吹着,屋内烛光闪动,他终于先开了口,“对不起,让你无端被辱,是我的疏忽。” 明白他所指的是欧阳云若掌掴我的事,心中忽然涌上丝丝感动,这样空寂的夜,这样冰冷的皇宫,他深夜冒着被人发现私闯女子闺房的危险前来,竟是为了给我道歉,给我安慰,他是皇太子,这样的事我是想都不敢想的,而此刻,他就真真实实的在我面前说‘对不起’。 “怎么了?生我的气吗?为何不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淡淡的焦急,我摇摇头,说,“没有,我没有生气,殿下,你无须如此,真的。。。。我没什么。。。。” 他扬起嘴角,我注视着他的脸庞,他的笑容虽然不及清沐那么温暖和熙,却很真实,是发自内心的真切笑意。 “兰儿,如何会住在这荷塘边?”他收去了笑容,神情严肃的问。 我想起清沐听到荷花塘时那一瞬间的失神与摄人神情,现在祁浩也如此凝重的问起,让我猜想着,这荷塘究竟有什么故事?曾发生过什么? “我不知道,刚进宫时便住进这听雨小筑,是宫中嬷嬷领我过来的。” 他眉头微微皱起,问,“哪位嬷嬷?” “这。。。。我不知道,要问攸儿才行。” “攸儿?”他疑惑的说。 “她是宫女,我在宫中的侍女。”我解释道,他微一寻思,“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的。” “究竟是什么事?这荷塘与小筑哪里不妥吗?”看他的神情,我确定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事,不禁好奇起来。 他却朝我一笑,“没什么,兰儿不用多虑,只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见他这么说,我也识相的不再追问。 他和来时一样,翻窗而去,临走前叮嘱我早些休息,不要多想,我点头目送他离去,待他身影消失我才将窗户关上。 大乾边疆。 一轮明月悬挂于空,月光将万物的影子清晰投射在漆黑的土壤上,夜空很美很暗,风声呼啸耳过,枯枝散木摇摇晃晃,似是孤寂的幽魂游荡在寂寥的夜里。 冷风中,一道卓然挺拔的身影立于城墙边,晚风吹起他的衣袍,黑夜里,他的长发飞舞,几缕发丝拂过他俊美冷然的脸,漆黑的眸子淡淡望向远方,眼神似乎穿透了一切事物。 一言不发,却散发出彻骨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一道黑影来到他的身后,夜风中秦漠低沉的声音说道,“主上,一切顺利。” “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似乎比这秋夜里的风还要冷,提到‘她’时,偶尔一丝温度迸出,转眼,又是那如黑夜一般的寒冷。 秦漠似乎考虑了一下,说,“很好。”他隐瞒了一些事,而他不得不瞒着主上,成大事者不能被儿女私情牵绊,主上口中所说女子他亦见过,当看到那如清水芙蓉般的女子,他的心也震撼了,那样恬静的女子,那样寂寞的身影,那样纯净的眼神,又如荷塘中盛开的荷花,遥遥望去,恍惚中,犹如瑶池仙子下凡,只一眼,便难忘怀。 但是他亦担心,一个情字,会阻碍了主上的宏图大业。 江山,美人,孰轻孰重,秦漠心中早已下了决断,所以,只要是谁阻挡了他们的计划,任何人,他都不会放过。 温柔的月光落在轩辕清沐的身上,在漆黑的城墙上投下一抹黑暗的影子。 第一卷 第三章 碧天如水夜云轻(六) 早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秦漠站在城头,俯望着城下将士列队操练,五万大军站满了整个操练场,这是大乾的将士们,总有一天…… 秦漠紧握着拳头,那一天,肯定会到来。 营帐内,轩辕清沐淡然而面带笑意的望着镇远将军欧阳逸,嘴角渐渐扬起。 他总是这样微笑着对待每一个人,那清风般的笑容,总是会令人不设防的就放下防备,欧阳逸可不是那样认为的,轩辕清沐在他眼里是最复杂的皇子,他的情绪从不外漏,就连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母妃死时,他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悲伤之色,他的脸上始终都是那淡淡的笑容。 然而,这样的人往往就是最危险的,他的野心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谁也无法揣摩。 欧阳逸轻咳了一声,“殿下以为如何?”清沐缓缓到欧阳逸面前,“将军所言极是,本王要向将军学习的还很多,望将军不啬教导才是。”欧阳逸一笑,眼中精光一现,“殿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殿下,以成就千秋基业。”营帐外,秋风瑟瑟,卷起漫天尘土,黄沙飞扬,模糊了天地。 清沐静静望着欧阳逸离开的身影,俊朗的脸上那原本和熙如风的笑容立刻凝结成冰,剑眉微蹙,一股杀意油然而生,忽然,冷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冷魅如黑夜里暗不见日的幽灵。 秦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营帐里,不生不息走到清沐跟前,两人相视一笑。 “主上,看来鱼儿上钩了。”秦漠的声音有一丝兴奋,没想到这么容易那个老狐狸就答应了。 “欧阳逸久经沙场,老奸巨猾,不然在朝中也不会稳如泰山,谁也不能动摇他的地位,要提防着他。”清沐淡漠道,年少的脸庞上,扬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光彩。 秦漠看着面前沉稳睿智的年轻皇子,轩辕清沐举手投足间皆是王者帝王之气,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成为真正的一方霸主。 清沐十岁时,母妃甍世,在轩辕皇帝的五个皇子间,他不是皇帝最喜爱的,既不是太子,又不是得宠的皇子,失去了母妃的庇护,朝中又无权臣为其撑腰,他的日子可以想象的出有多么的艰难,庆幸的是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为人谦和,在宫中颇得善缘,这五六年来倒也平安无事。 这背后谁有能知道他是多么的寂寞无助与悲痛,可是秦漠知道,全都知道。 母亲荷妃的死对清沐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荷妃生前受尽皇帝宠爱,可以说是宠冠后宫,轩辕皇帝曾连续三月宿于荷雨阁,令后宫嫔妃妒红了眼,后来皇后出面才将皇帝说服,后宫才雨露均沾。年幼的清沐却看穿了皇帝的阴谋,什么万千宠爱都给了母妃,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什么后宫佳丽不如荷妃一笑,统统都是诡计,统统都是假的……只有他明白,这些莫须有的荣耀却是害死荷妃的凶手。 明明爱的并不是荷妃,明明要保护的想宠爱的是别的女人,却做出这些假象,令荷妃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后宫那些女人的目标,他替母妃不值,她那样爱着父皇,用一个女人所有的一切去爱,换来的却只是这无情的利用与摈弃。 荷妃,情何以堪…… 荷妃生前喜爱荷花,所以皇帝便在荷花塘边修葺了那座荷雨阁,也就是如今的听雨小筑。 听雨小筑……他的手忽然紧握,兰儿…… 兰儿……这是巧合吗?还是天意安排如此? 她的出现,令他的计划有所改变,她是他的变数,一个不在计划中的变数,对她的一切都是临时所决定。 她是欧阳逸一手安排进宫,如今的太子妃是他的长女。 他冷冷笑起,好狡猾的欧阳逸,以防哪一边失控,他好有另一手对策。 第一卷 第三章 碧天如水夜云轻(七) 不知何时开始,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单调,一阵阵寒风吹来,地上的枯叶都不见踪影了。 冬天了,很快便会下雪了吧!这皇宫中下起雪来会很美很美吧!我可以想象到那一片白茫茫,银装素裹,万里白雪覆盖着大地,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色,是多么的圣洁与纯净。 边疆一定很冷,守护大乾的将士们算一算也有半年没有回家了。清沐,他还好吗?这么久没见,他是不是变了呢?若变了,会变成什么样呢?心中傻傻一笑,应该变得更英俊了。 “兰儿,兰儿……”攸儿忽然在我耳边大叫,我回头瞪她一眼,“大白天叫这么大声,吓人。”攸儿朝我灿烂一笑,“刚才叫了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瞧着她一脸打趣我的样子,想想刚才我在想着清沐,不禁脸上一热,“哪里想什么了,没留神你叫我而已。”攸儿“哦”了一声,一脸的不相信,“兰儿是不是在想殿下?”我狠狠瞪她一眼,“攸儿,就会胡说,我才没有想他呢。”攸儿点点头,道,“兰儿所说的那个他,是谁啊?”我一时语塞,攸儿脸上狡诘的笑意让我明白,我被她算计了,“你以为是谁?”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说,“我想应该是太子殿下吧?”我一怔,祁浩……这段时日,他经常命人给我送些东西来,珍珠玛瑙,绫罗锦缎,甚至别国进贡的一些名贵小玩意儿什么的,攸儿也看在眼里,他虽是以酬谢我陪伴太子妃为由,却也过头了点儿,只是他不说,我不说,欧阳云若也没有说过,这宫中自然无人敢过问。 也难怪,攸儿会误以为是他。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攸儿在旁问道,我回过神来,白她一眼,“错的离谱。”她轻轻笑起来,“兰儿所想念的人应该远在他乡。”我看向她,“为何这么说?”心中已想到了清沐,看着攸儿的神色,显然她已经猜到了。“好了,不要说出来。”攸儿点点头,“攸儿明白,兰儿不希望给别人听了去,免得,免得落人口舌。”我微微苦笑,这皇宫中处处被人算计着,若不小心行事,真不知哪天就惹的一身麻烦。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日间,攸儿从宫中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处探听到,镇远将军和二皇帝请命继续驻守边疆,以防齐洛两国再次挑起战事,等形势明朗后再决定班师回朝之日。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中似乎压上千金巨石,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就算要在边城留守兵力,父亲手下那么多良将足以担当重任,并不需要清沐和父亲都留在边疆,这……我想不通,忽然,心生一个想法,吓了我一跳。 父亲和清沐是为了私人原因留在边疆,边疆离京城那么远,若想做什么在京城不方便做的事就容易多了,毕竟天高皇帝远,想管也管不着,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不,不会的…… 清沐他不会那么做的,不会…… 可是,我始终心神不宁,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同时我还有个担心,我都可以想到的事,皇上也能想到,甚至想的比我更深远透彻,若是…… 我使劲摇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也许只是我多虑了,是我杞人忧天。 希望,我所想的,不会成真。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一) 三年后,大乾皇宫。 碧草青,泛晴波,烟丝柳,笼绿荫,皆春色,翩翩黄鹂芳树啼,露湿罗裙,春雨濛濛红英飞,碧桃零落轻烟渺,风和日丽莺燕语,梨花满树春意浓。 宫中的日子,与世隔绝,时间一点点流走,晃眼三年了,又是春日时节,站在荷塘边,对面岸边成排的柳树,春风吹过,柳枝浮动,似是一条碧绿的锦带在风中轻轻摆动。 宫中三年,我没有回过将军府,父亲远在边疆,不曾回来过,还有,清沐。。。。。如同消失了一般,只是偶尔从宫中太监处听得零落的消息。 这三年里,大乾王朝陆续将齐,洛两国之间的战火平息,并从中牵线撮合齐国元凌公主与洛国太子萧焕,两国联姻,关系渐渐趋于稳定。 这段时日,宫中传言镇远将军和二皇子轩辕清沐即将班师回朝。 立于岸边,望着碧绿水波一圈圈荡漾,明媚的眼光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光芒,忽隐忽现,耀眼夺目。眼前忽然浮现那张盈满笑容的英俊脸孔,阳光似乎汇成了他的身影,他在明亮的光芒里,似乎,在叫我‘兰儿’。 清沐,三年未见,你还好吗?可还记得我呢? “兰儿,又在想他了?” 我回过神,见攸儿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手中拿着件丝绒披风,“春暖还寒,别着凉了。”她将披风轻轻给我披上,我望着她,如今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眉眼间多了分成熟的妩媚,正值青春年华,这个时候是她一生中最美丽最有活力的时候,我曾多次劝她出宫去,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却都被她婉言拒绝了,她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伺候我,我笑着说她犯傻,可是看着她那么执着坚决的眼神,我心里很感动,一辈子。。。。该有多长啊! “攸儿,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可曾觉得腻味?”我望着水面,淡淡说。 “兰儿,就别再劝我出宫了,宫中这些年,我见了很多人和事,也看透了,对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向往了,能够留在兰儿身边伺候你,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她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儿,心境平和无波,我朝她一笑,“好了好了,不过是随便问问,看你说的好像是要出家为尼似的。” 午膳后,德阳宫来人通传,皇帝召我前去,听及此,脑中不禁寻思开来,皇上从未召见过我,确切的说是从未留意过我的存在,今日见我,定是有事,那,会是什么事呢? 攸儿替我梳了蝴蝶髻,发丝微微绾起于脑后,用根紫色彩带轻轻束起,斜插一枚小巧精致的蝴蝶钗,望着镜子中的人儿,淡淡一笑,已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稚嫩青涩的小女孩了,祁浩说过,这宫中所有女子皆会在我的美貌下低头,如今出落的如此倾城之貌,在这深宫内院,我并不轻松。 “兰儿真美。”这是攸儿给我梳妆时常说的一句话,每次我都一笑置之,这三年来,宫中常有人称叹我的美貌,以前我年纪尚幼,并未引人注目,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是二七年华,渐渐那些盯着我的目光多了些别的色彩,为了避免引人注意,这一年来我深居简出,尽量与外人隔绝,生怕惹上那些是非流长。 此刻皇帝召见于我,我意识到,既然已身处宫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有心之人的监视,即使我再怎么躲避,也是徒劳,该来的总会来,要发生的也一定会发生。 既然无法退却,那么,惟有面对。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二) 德阳宫,养心殿。 传话的公公领我至养心殿外,便缓缓离开,四下看去,外面见不到一个伺候的奴才,似乎皇上吩咐过任何人不能接近这里。 迈入大殿中,一股寒意逼面而来,清冷的空气吸入身体只觉得透心的冰凉,殿中那金光闪耀的龙椅,在阴暗的殿中泛着夺目的光芒。我小心翼翼的迈着步伐,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我一个人,安静的连我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心中的点点惶恐,皇上呢? 就在我感到无措时,却见皇上右一侧偏殿走出,他一身明黄色龙袍,在阴冷幽暗的大殿中犹如一轮闪耀着光亮的明月,照亮了整个大殿。我离他尚远,看不清他的神情,直到他在威严华丽的龙椅上坐下,我才看到他的表情,微微疲倦而沧桑的脸色,透着一股悲伤与冷然。 “民女参见皇上。”轻轻跪在冰冷的地上,膝盖处传来一阵凉意,直达我的心头,坚硬的地砖磕的膝盖微微疼痛,心中一下子没了底,抬头望着不发一言的皇上,却发现他的眼中透着的情绪,似是犹豫,又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般,眼中一丝淡淡的痛楚闪过,转眼消失,恢复那淡然无波的神色。 跪了许久,双膝渐渐麻木,他终于开口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朕知道这三年来你在宫中小心度日,不惹人注目,不招引是非,你告诉朕,你的父亲欧阳逸可曾与你联络过,或者说,可曾对你说过些什么?”他话音未落,我只觉得一股透心凉意浇透全身,心不自觉的慌乱起来,父亲临行前的那番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反叛之心毫不掩饰的在我面前展现,此刻,皇帝如此问我,定是觉察出些什么,又或是父亲做了什么事令皇帝有此问话。 该如何回答,我心里早已下了决断,“皇上圣明,兰儿已三年未曾见过爹爹了,这高墙深宫内,不曾收到过任何关于爹爹消息。” 只听见他冷哼一声,声音中有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又有一丝喷怒。“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愧是林雪菲的女儿,性格都是如此相像。”他的话字字清晰,震动着我的心,林雪菲是我母亲的名字,从未想过会从皇帝的口中提到我的母亲,这不禁让我产生一系列联想。他在说到母亲时,那忽然闪着爱恨交织的目光,那不甘无奈的语气,难道,母亲和皇帝是认识的? “皇上,您。。。。认识我娘?”我轻声喃喃问道,欲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可是,他听到我的话后仅微微怔神,随即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这笑令我心中一惊,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朕岂止认识。。。”他有瞬间的出神,似乎陷入记忆里,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忽然他像想起什么愤怒的事来,话锋调转,“若不是他,雪菲也不会香消玉殒,雪菲。。。。她太傻了。。。。”他的目光闪着悲痛。 我不说话,静静看着被往事左右情绪的他,忽然有一丝明了,皇帝莫非也曾钟情于母亲? 身为帝王,也有许多无可奈何吧。。。。。 他望向我,刚才的神色褪去,他目光转落在我身上,眼神渐渐阴冷,“你很像她,长相性格都是如此的像,他之所以让你进宫来,想必是深知这一点。”他冷冷说,望着我的眼神若有所思。 我不言,或者是说不敢多言,这其间有着怎样的故事我不知晓,我怕无意间便说错什么,触怒龙颜。 他忽而泛起笑意,淡如春日里拂面而过的微风,“你觉得清沐如何?” 我心神一动,抬眼望着他,不明白为何他忽然将话锋转到清沐身上,心念间几百几千个念头闪过,“二殿下为人和善,实为谦谦君子。”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笑容渐渐放大,眼神中一抹算计之色浮现,“那,朕将兰儿赐婚于清沐,如何?” 心神震动,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从他淡淡的笑容里我努力寻找一丝玩笑的成份,“皇上,兰儿还小。。。。”我喃喃的说,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君无戏言,只要你听朕的话,朕立刻就下旨召清沐回朝,朕亲自给你们主婚。”他的话字字有力,字字铿将,见我没有反应,他继续说道,“只要你点头,朕立刻就下旨。” 我骤然沉默,他话里的意思我很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没有付出就不会有回报。他的条件,应当是要我归顺于他,当他的心腹。 “皇上,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请容我考虑考虑。”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淡然,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内心是多么的暗潮汹涌,更不能让他掌握了我的心思。 他朝我泰然一笑,“好吧,朕给你些时日好好想想。” 我谢恩,缓缓退出这养心殿,心情沉重,步伐有些凌乱。 回到听雨小筑,天空忽然下起濛濛细雨,细腻的雨丝轻轻没入土壤中,很快便被吸取,雨水滋润着片片青绿,雨滴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水纹,溅起一颗颗水珠。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三) 昨夜一场细雨断断续续一直到早晨才渐渐停止,雨后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泥土的味道,窗外荷塘水面上漂浮着片片柳叶,在三五成群的荷叶中间随着风的方向缓缓滑动飘荡着。 皇帝召见我的事不胫而走,今早祁浩便来到了听雨小筑,攸儿见是太子亲临,不敢怠慢,恭敬的将茶奉上,然后退了下去。我径自端起刚刚沏好的荷花茶,放于面前轻轻闻了一会,祁浩没有说话,只微锁剑眉,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殿下前来只为盯着我看?”将杯子放在桌案上,我语带笑意的说,他嘴角上扬,说,“我是越来越对你刮目相看了,兰儿。”心中咯噔了一下,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兰儿愚钝,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他定定着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流转,一丝玩味,一丝探究,“我从来都不认为你是愚笨之人,养心殿自古除了太后皇后之外,绝少有女子可以进入,是商议政事之地,而皇上见你,定是有事对你说了,那么,兰儿可愿与我说说呢?”他说的漫不经心,似是闲话家常般,而在我看来,他是在试探我,他心中认定皇帝对我说了些什么,此刻前来问我,说是闲谈,倒不如说是质问来的真切。“皇上关心兰儿,并未说别的事,殿下多虑了。”他紧紧锁住我的脸,淡淡道,“兰儿,不愿说吗!”我轻轻摇头,不语,他忽然朝我一笑,有些自嘲的说,“三年了,在你心中,还是只有他吗?”我一怔,抬眼看他,只见他望着我的眼神,淡淡的失望,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殿下怕是误会了……”“误会?”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若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他,你定会毫不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吗?”我怔住,心中问自己,是这样吗?若是清沐问我同样的事,我会告诉他吗?还是会隐瞒他? 我想,我是不会隐瞒他的。 他见我不说话,眼中多了分神伤,“果真如此么?”我不知如何回答,望了眼他手边的白玉杯,说,“茶凉了。”他似乎没听到般,将目光移向窗外荷塘,“你可想知道荷雨阁与荷妃的故事?”他忽然问,我一愣,睁大眼望着他,他一笑,“他没告诉你吗?”摇摇头,“愿闻其详。”他站起身,步出小筑,我跟上他的步伐,在荷塘岸边他停了下来,望着眼前碧绿的荷塘,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告诉我什么的时候,他开口了,“十八年前,荷妃宠冠六宫,风光无限,她初入宫时父皇便为她挖了这座池塘,修了荷雨阁,你如今所住的听雨小筑原是荷雨阁的一座偏院,荷雨阁围绕着荷塘,阁院开窗都能看到荷塘里的荷花,因为荷妃爱荷……”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轻轻叹了口气,一丝惋惜与无奈,然后他继续说道,“那年我三岁,我的母后是大乾的皇后,太子之位当我莫属,而荷妃的盛宠令母后担心,日日如坐针毡,后来荷妃有孕,母后便感到越来越严重的威胁,随着清沐的出世,我知道母后再也忍不住了,后来……”“后来怎样?”我急急问道,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身望着我,“今天说的太多了,想起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实非我愿,兰儿也别再问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便不再追问,心中却暗骂他狡猾,勾起我的好奇心偏又不告诉我,他定是算准了我对清沐的事都很上心,所以故意如此说一半留一半,为的是什么呢?因为我没有据实相告他皇帝对我说的话吗?抑或是有别的原因? 他没有言语,独自转身离开,步伐甚是洒脱,我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起来。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他忽然转身朝我大声说道,“二弟不出半月就要回朝了。”脑海中灵光闪现,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再看去,祁浩的身影早已远去,似乎刚才那最后一句话根本不是出于他口,他是故意的,我知道。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月如钩,东风旧,露寒红梅落,庭院深几许,柳絮扬,花凌乱,醉吟春夜笑海棠。 归雁栖青柳,白鹭倚碧荷,江月圆,夜阑珊,云鬓未解,红粉妆,忆君回首处,不知间隔几重山。 手捧着书坐于红木桌边,细细研读着书中的字句,黄色的烛光闪了几下,轩窗微张,一丝冷风吹进,带来一阵凉意,放下书,轻步走到窗边,拉下竹檐撑子,正欲关上,窗棱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手指上占有丝丝血迹。 心中一惊,轻呼一声,松开手退到桌后,警惕的盯着那只手,只见窗户打开,一抹黑色身影迅速跃进,并且立即将窗户关上,贴于窗边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他脸上蒙着黑布,一身黑色夜行衣包裹着身体,让我联想到夜探皇宫的刺客。 未有反映的时间,外边便响起一阵嘈杂,火光朝听雨小筑方向前来,没有犹豫,我走到床边将被褥掀开,望了眼依旧站在窗边的黑衣人,“躲进去。”他微微一怔,鹰样犀利的眼神望向我,似乎并不打算照我的话做,他不相信我。 我朝他一笑,耸肩,懒懒道,“我若要害你,只需大喊一声便可,何须这么费劲。”他似是经过一番考虑,最终还是依我所说,窝到床里边,被褥盖住了身躯。 就在这时,我听见敲门声,攸儿在门外问,“兰小姐,宫中侍卫说看到一个蒙面刺客进了咱们听雨小筑,前来查看。”我褪去外衣,半躺到床上,将一头青丝放了下来,拉过被子盖到腰际。 “刺客?我没有见到,门窗都关的好好的,刺客是进不来的,我看,应该是逃到别处去了。”我故意放低声调,好让人听起来是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 门被打开了,攸儿和一名侍卫装束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眼环四周,看见窗户关的严实,屋内也无任何可藏匿之处,最后望了床上的我一眼,见我披散着头发,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朝我微微躬身,说了句“打扰小姐歇息了”,便转身离开了。见我困倦,攸儿便将门关好退了下去。等了一会见没有了动静,我才掀开被褥,穿好外衫下床。 他一个翻身利落下床,望着我,道,“为何要救我?”我笑,“只是救我自己而已,你不必在意。”他挑眉看着我,一道精光自他幽暗的眼中透出,似是在琢磨我话中的意思,我继续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人知道深更半夜的在房中藏了个男人,岂不是有损我的清白,况且,还是个刺客。”我斜眼瞄向他,云淡风轻的说。 话刚落,他人已至我面前,忽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很重,并且有着加重的趋势,“我是否该杀你灭口?”他问我,又似乎是在问他自己,他的脸近在眼前,说话间一股热气洒在我脸上。 我不慌张,更不祈求他放过我,“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故意用话激他,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我明白,若他真是那种杀人如草芥的人,我再怎么求,也是枉然,倒不如给自己留点尊严与骄傲。 颈间的力道似乎削减了许多,我能感觉到黑布下的他在笑,“我叫凌萧,记住了。”忽然间,脖子上的力量全都消失,窗户吱呀一声,一丝夜风吹来,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窗,又关上了,我走到窗边掀开窗搜寻着他的影子,四下一片黑暗,只有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在漆黑的地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黑影。 望着空旷的夜,空中月色正浓,安静的能听到时间消失的声音。 “凌萧……再见面之日,亦是你还我今日恩情之时。”次日一早,我向攸儿打听昨晚宫中闹刺客之事,得知,一名黑衣人深夜潜入芳飞院,欲刺杀皇帝和烟妃娘娘,幸好被侍卫发觉,危急之时护住了皇帝安危,可是刺客却刺伤了烟妃,打斗中刺客受伤逃匿,于是便上演了昨夜那场闹剧。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四) 自此后皇帝连续三日宿于芳飞院,烟妃护驾有功,翌日便被封为皇贵妃,在后宫中地位直逼皇后,众人都说烟妃是因祸得福,受了点皮外伤,却换来皇帝这般的厚待。 午膳后,祁浩忽然来到听雨小筑,他一身明黄太子袍,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异常晃眼,光芒下的他,英挺而气宇轩昂,眉宇间多了分成熟与自信。 “送给你。”我望着祁皓怀中那窝着的一团雪白毛绒绒的东西,他轻轻抚摸着,一颗灵动的小脑袋伸了出来,圆鼓鼓的黑眼珠滴溜溜的打转,是只雪貂。 “好可爱的小东西啊!”我欣喜笑道,“从哪里弄来的?”从他手中接过,轻柔的抱在怀中,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怯生,抬着头眨着眼望着我,它柔弱无骨,雪白的皮毛顺滑柔软。 “从宫外找来的,兰儿喜欢就好。”祁浩淡淡说,一丝宠溺之情溢出,我嗅了嗅鼻子,说,“我好喜欢,谢谢你。”他望着我,眼神中多了一抹轻柔,“你,终于不再叫我”殿下“了。”我微微一愣,“兰儿逾越了,殿下……”“不,”他急忙出声道,“兰儿,我喜欢你这样,不要将我当作太子殿下,只是祁浩就好。”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期盼,我知道他的心思,答道,“好。”他听我说好,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我低下头不再看他,逗弄着怀中的雪貂。 “对了,日前宫中闹刺客的事查清楚了吗?”抱着雪貂在桌边坐下,我轻轻问。 祁浩坐到我身边,说,“没有,被他给逃掉了,此人极其熟悉宫中地形,来去自如,轻易就躲过宫中巡逻的侍卫,来历定不简单。”“哦?不过是个刺客,能有什么来历?”我随意问道,却见他剑眉微蹙,神情有些凝重,沉思了片刻,道,“我觉得,刺客有可能在宫中有内应。”我的心震了一下,那日是我帮助凌萧逃脱,当时也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不能见死不救,而此刻想来,他既然能够独自一人潜进宫来,在侍卫如此密集的皇宫中轻易伤人,如若不是烟妃,受伤的可能就是皇帝了,那么,必定是有一定把握的,祁浩所说也是有理可循的。 “那么,可有查出是谁了吗?”我轻声略带试探的问,他摇头,“没有,如今被那刺客给逃了,想查出谁是内鬼,登天之难。”听他这么说,我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皇上龙体无恙吧?烟妃,应该是烟贵妃了,她伤的如何?”祁浩听到“烟妃”二字时,眼中露出不屑,讥讽道,“她好的很呢。”我笑道,“你好像很不以为然。”他冷笑,“破了点皮毛,却晋升为皇贵妃,父皇对她亦是心存感激,另眼相看,你说,她是不是好的很呢?”我淡笑,对上他的眼,“如今她的地位危及到你了吗?”他先是一怔,随即轻笑开来,“就凭她?后宫一个小小嫔妃也想撼动我的地位?”我被他这有些孩子气的样子逗乐,肆意一笑,却被他狠瞪一眼,赶紧收住笑,说,“若不是担心,何必这么介意她是否得到皇上的宠爱呢?烟贵妃的儿子好像很得皇上的器重,这于你,应该不是件好事。”我的话似乎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他眼中一抹恨然闪过,却没有说话。 雪貂在我腿上似乎是睡着了,安逸的一动不动紧闭着眼,我摸着它滑腻的毛。“就叫它凌雪吧!”他的目光落在它身上,说,“凌雪,不错的名字。”目光转到我脸上,紧紧凝视着我,“兰儿,我该如何做呢?”我抬眼看他,“什么?”他看着我,眼神中忽然多了一分研判,“烟贵妃和她所出之六皇子,若是父皇……”他见我莞尔笑起,停下话语。 “你不必担心,皇上不会将皇位传给烟妃之子的。”我说的淡漠,语气却十分坚定,他沉吟道,“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知道什么?是不是那日父皇对你说了些什么?”我轻轻摇头,云淡风轻的说,“如今的烟贵妃,不过是又一个荷妃罢了,你又何须多虑。”他微微一愣,道,“你是说……”我微微颔首,他眼中亮光一现,似是茅塞顿开,原先那一片阴霾散去,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些情绪,似是赞赏,似是惊喜,似是……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五) 春风及天涯,残梅枝头晃,莺歌燕语嫣然笑,风轻云淡观春花。 四月的天,莺飞草长。 昨日听攸儿说起欧阳云若的事,她听闻烟贵妃护驾受伤,前日便去芳飞院探望烟贵妃,不知怎么的,言语间竟冒犯了烟贵妃,被烟贵妃几句话刺了回去,当时那么多奴才在场,欧阳云若面子上颇为挂不住,便甩手负气离开了,如今这事被传了个遍,说是大将军之女贵为太子妃,却恃宠而骄,仗着父亲是当朝大将军,连皇帝宠爱的烟贵妃都不放在眼里。 我听后淡漠一笑,她太冲动了,不管皇帝是真心宠爱烟贵妃还是假意将她扶上那个位置,如今在众人眼中,皇帝对烟贵妃是宠爱有加,而欧阳云若偏偏在这时去招惹她,落人口舌不说,对祁浩恐怕也有影响。 “凌雪,好乖。”轻轻摸了下它的小小头颅,它似乎是不满我忽略它的存在,朝我身边蹭了蹭,我将它抱到腿上,摸着它柔顺的背毛。 攸儿走到我身边,看了眼凌雪,微微笑道,“这小兽倒是通人性,有趣的紧呢。”我淡淡看了眼凌雪,见它又闭上眼睛,不一会便沉沉睡去,让攸儿将它抱到它专属的褥子上,我站起身,走出屋子。荷塘似乎几日间便绿意盎然起来,荷叶繁茂了许多,已有根根笔直枝干悄然立于水中,浅绿色微卷的嫩叶在风中摇摇晃晃。 三年了,竟如一场来不及回味便已醒来的梦境般,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在这渊深如海般的皇宫中,一待,便是三年。 父亲临行前曾经要我帮助欧阳云若在宫中站稳脚跟,我一直不曾忘记过,这三年来,我与欧阳云若虽无多少往来,可是我却时刻留意着她的情况,其间她和祁浩小吵小闹的只当是年幼无知,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如今她惹上的是皇帝的宠妃。 攸儿静静走到我身后,“兰儿,刚才东宫来人通报,太子妃传你过去。”我没有去找她,她倒先来寻我过去,有麻烦了才想起我这个妹妹了,这宫中她也是孤立无援的,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拉下脸来找我的,嘴角微微上翘,“知道了,这就过去吧。”东宫,依旧是暖玉阁。 欧阳云若似乎早已等待着我,见我前来,朝身边侍女使了个眼色,很快屋内便剩我与她两人。 我也不给她行礼,漠漠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庞,“姐姐气色不好,身体不舒服吗?”她没有说话,嘴唇微微颤了几下,双手缴着衣角,神情局促不安。 我走上前拉过她的手,才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见她如此,我觉得事态或许比我想象的严重,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她嘴唇张张合合,许久终于开口道,“兰儿妹妹,你,你要替我想想办法,我……我该怎么办……”她的眼神无助,我心中感慨,她从未称呼过我“妹妹”,看来确实有事。 “姐姐,你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我才好想办法啊。”像哄孩子般的语气,她听我这么说,眼中升起一丝希望,说,“祁浩,他……要立侧妃。”我一愣,原以为是关于她惹恼烟贵妃的事,却没想到是祁浩要纳侧妃,一丝了然,对于欧阳云若来说,也许任何事都抵不上太子纳妃来得重要,男人是她倚靠的山,任何女人都不愿别的女人一同分享这座山的。 “姐姐,这件事,兰儿恐怕帮不了你。”我如实说,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感情,她原本满含期望的目光一瞬间黯了下去,嘴中喃喃道,“帮不了……爹爹明明说过有什么事可以找你帮忙,可是,你也帮不了我……我该怎么办……”父亲是那样对她说的?让她找我帮忙……这……我不得不帮她了吗…… 我略一沉思,朝她淡淡一笑,“姐姐不用难过,兰儿想办法帮你便是。”“真的?”她的脸上扬起光彩,欣喜的望着我,我点点头,“嗯。”“那,那你要怎么帮我呢?”她有些急切的问,紧紧握住我的手。 “姐姐莫要着急,待我回去好好想想,办法,总是会有的。”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把握能阻止祁浩纳妃,只是看她这样,只好先稳住她,免得她一急之下又做出什么事来。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她看着我的眼神,完全是信赖无疑,毕竟是姐妹,遇到事情,能想到的只有我这个妹妹,不管她之前是多么的敌视我讨厌我,我想,那恐怕也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罢了。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六) 满庭春色将晚,微风轻寒,长门深锁,芳树绿荫红影下,艳阳天中莺花谢。 芳飞院中,金碧楼台,瑶阶曙,金盘露,珠玉为帘,锦衾牙床,雕栏画栋,飞檐斗拱,放眼望去,尽是一派华丽奢美。 我与欧阳云若已在这别院中等待将近一个时辰,祁浩纳侧妃之事来的突然,正巧欧阳云若又在这时开罪了烟贵妃,我不得不想到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于是说服欧阳云若与我一同前来给烟贵妃赔礼道歉,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是,宫女只给我们一句“在此候着吧”便没了踪影,也不见烟贵妃身影,我们只好在这无人偏院中等待着。 身边的欧阳云若忽然站了起身,我赶紧拉住她,“你去哪?”既然已经到这一步,若是不等她召见便贸然离去,恐怕又给人添了话柄。 欧阳云若甩开我的手,愠怒道,“她摆明了是故意整我,我们干嘛要在这里被她戏耍。”我摇摇头,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姐姐莫要赌气,若是你想明日宫中谣传太子妃在芳飞院撒野耍横,将烟贵妃不放在眼里,那你尽管走吧。”听我这么说,她似乎将满腔怒气压了下去,不再言语,只是眼中那点点火苗仍在燃烧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女来传话烟贵妃在烟雨楼等我们,不敢耽搁,立刻便与她两人前去。 烟雨楼内,烟贵妃斜躺在一张深红色贵妃榻上,身上盖了块白绒毛毯,尽管隔的颇远,但是我断定那是块为数不多的雪貂皮,这宫中怕是找不到第二副了,看来皇帝果真宠爱她的紧。 我与云若给她行了礼,她慵懒躺在榻上,紧闭的凤眼微微张开,淡妆素裹,温婉娴静,容貌秀丽,眉目间透着一股孤傲高洁,丝毫没有后宫宠妃的美艳娇媚,却是一副淡雅润静之态,犹如冰天雪地中傲然盛开,孤芳自赏的梅花。 打量她的同时,她的目光也在我身上游转,微眯着眼,我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坐吧。”半晌她轻声说,淡淡的声音如同若有若无的清风,没有一点儿贵妃的架子。 “是,谢贵妃娘娘。”我拉着云若在一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娘娘身子可好些了?”她玉手抚上额头,轻轻按捏了几下,说,“本宫这身子怕是好不利索了,最近头痛的紧。”我朝她莞尔一笑,“娘娘洪福齐天,宫中御医医术精湛,回天有数,兰儿认为,娘娘定会玉体安康的。”她嘴角微微扯开一抹淡淡的笑,“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哄得本宫心里很舒坦。”她的目光移到我身边的云若身上,笑意不减,“太子妃该多学学才是,你虚长几岁,可不能被妹妹给比下去。”欧阳云若垂头,眼中闪过愤恨,轻声道,“云若谨记娘娘教诲,冒犯之处,还请娘娘包涵。”“嗯。”烟贵妃嘤咛一声,懒懒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先跪安吧。”说完闭上眼,不再理睬我们。 云若猛的站起身,望了榻上的烟贵妃一眼,恨恨走了出去,我赶紧起身,“兰儿告退。”待我追出芳飞院,已见不到欧阳云若的身影,四下张望了一会,便欲回听雨小筑。 一转身,我怔住,望着面前的人,紫玉长袍,腰间黑色缎带,星眉剑目,深刻分明的五官,深邃幽暗的眸子,十部开外,正紧紧的望着我,我心神颤动,失声道,“清沐……”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七) 他眼神闪烁着一丝迷茫,淡淡望着我,忽然抬脚朝我走来,从容而淡漠。 他走近了,我终于看清楚,他有着和清沐相似的五官,眉似剑,眸若星,精雕玉凿的俊脸上冷若冰霜,略显瘦削的身形,竟与清沐七分相像,只是年纪看起来较之于我大不了多少。 心念间,他人已立于我面前,薄唇轻启,“你刚才在叫谁?”他冷冷的声音,与清沐那总是满含笑意的温柔天壤之别。 微微低下头,没有回答他,我不确定他刚才是否已经听到了,若是听到,我此刻撒谎便是欲盖弥彰,若没有听到,我也不能告诉他我刚才把他错看成了清沐。 “怎么不说话?”他的语气有丝丝不耐,“你不像是宫女,在芳飞院外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听他把我说的好似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小贼一样,不免心中替自己打抱不平,口中细碎道,“谁鬼鬼祟祟了,我。。。。”。不想却被他听到了,他剑眉微蹙,“你究竟是谁?为何认识我二哥?”他质问于我。 二哥?清沐竟是他二哥?那么,他也是皇子了,忽然便明白过来,在这芳飞院出现,莫不是烟贵妃之子,六皇子轩辕靖仁。 “回殿下,奴婢刚才并没有说什么,殿下怕是听错了。”我唯唯诺诺装做宫中婢女的模样,谦恭道,他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奴婢?”他语气微调,“那么,你在哪里当差?” “我。。。。”语塞,终于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怎么?还不打算说吗?”他戏虐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定了定神,抬头望着他,“镇远将军是我父亲,太子妃是我姐姐。” 他先是一怔,继而撇开嘴角,冷笑着说,“果然来头不小,想这宫中没有哪个奴才敢这样和我说话的,原来是欧阳将军的千金,真是失礼,小姐莫怪。” 听他夹枪带棍,满是利刺儿的话语,心想着莫非他对父亲有成见,不想久留,于是说,“殿下言重,兰儿告退。” 刚转身,胳膊便被他扯住,他的力道大的惊人,“殿下,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我使劲挣扎,可是他却一点儿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反而越抓越紧。 他好看的俊脸凑近我,眼中闪耀着危险的光,在我耳边低声道,“欧阳小姐,你可知道你爹”他顿住,墨玉般的眼眸紧紧盯着我,“我爹怎么了?”心中一急,我脱口问道。 他放肆一笑,“乱臣贼子之女,在宫中,你能心安?” 我怔住,骤然沉默,盯着他许久,缓缓道,“殿下莫要信口谣言,我爹对皇上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我一字一句说道,只见他邪恶一笑,“日月可鉴?天若有灵,你爹,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他说的恶毒,我心中气血上涌,怒瞪着他,“望殿下注意言辞,我爹是当朝将军,容不得旁人半分诬陷,凡事都要拿出证据来,莫要信口开河。” 他眼中寒光一凛,猛的松开扯住我胳膊的手,我直直往后倒了下去,冰凉的青石砖上,手心撑在地上,掌心微微刺痛传来,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断然离开,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衣袂飘过,微风四起,心中一片冰凉。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八) 一路上没见到欧阳云若的人影,便不再耽搁,径自回到了听雨小筑。 刚进屋,映入眼帘的是祁浩那一身明晃晃的华丽衣袍,心一提,他怎么来了,何时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戏虐道,“怎么跟的小花猫似的,脏兮兮的。” 我垂头看着刚才摔倒在地而弄脏的裙摆,明白自己此刻是多么的狼狈,口中道,“你怎么过来了?” 他没有回答,拉过我的手,目光盯着我掌心的伤口,眉头一皱,“你手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不小心跌倒了,所以。。。。没事的。”他的手心依旧是冷冷的感觉,好像永远都暖不热,可是被他紧握着,我竟觉得也不是那么的冷。 “跌倒?”他有些质疑道,“大白天的,这皇宫里都是平坦的青砖路,你居然能跌倒了?” 他一脸的不相信,仔细盯着我的手心看了一会,说,“伤口不算很深,这几天不要碰水,明日我让人送些玉露膏过来。”然后目光落到我脸上,“都十五岁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颤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要好好对待的人是欧阳云若才对,她才是你的王妃,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怎么了?是不是很感动?”他忽然邪邪一笑,英俊的脸忽然在我面前放大,我心中一慌,脸上微微发热,瞪着他,“戏弄我很好玩吗?” 他爽朗笑起来,松开我的手,在一边椅子上坐下来,“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小女孩。” 朝他翻个白眼,“那你又比我成熟多少,还不是小孩子一个。” 他收住笑,严肃道,“我二十一岁了,父皇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亲政,而我。。。。。想必也快了。” 亲政,我脑中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只有登基为帝,才能亲政,可是。。。。。 “我今天和云若姐姐去了芳飞院。”我小声说,他听后眼神一凌,直直望着我,没有说话,我继续说道,“给烟贵妃请过安没有久留便离开了,我与姐姐走散,后来,我遇到一个人。” 我停住看着他的反应,他出声问,“谁?” “六皇子,轩辕靖仁。”我一字字清晰说道。 他脸色一变,“然后呢?” “他同我说了些话,”我微微一顿,见他眼神犀利的望着我,继续道,“他说,镇远将军是乱臣贼子,而我,是逆臣之女,在宫中危机四伏,让我好自为之。” 说完,我漠然望着祁浩,仿佛所说之人皆与我无关。祁浩忽然沉默,漆黑的眸子中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我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我该怎么应付才好?”我问。 他唇线分明的嘴角勾起一弯柔和的弧度,“我相信欧阳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六弟恐怕听了什么谣传,兰儿务须担心,等欧阳将军班师回朝之时,谣言必会不攻自破。” 我听后淡淡一笑,他的话我一点儿也不奇怪,原本心里期盼着什么,可是,我终究把人性看得太美好。“我有些累了,太子请回吧。” 他微微一怔,有些奇怪我的态度转变,他,又是我眼中的‘太子殿下’了,但最终没有说什么,漠漠看我一眼,便离开了。 第一卷 第四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九) “等一下。”我追出门去,那道身影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金色光芒,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我的眼前一片恍惚,细声说,“有件事,我想问你。” 背着光,我看不清祁浩的神情,只见他在万道光芒中朝我走来,我怔怔望着已站在我面前的他,“你要纳侧妃了吗?” “你希望我纳妃吗?”他不答反问,语气淡漠,似乎纳妃之事对于他来说不过儿戏。 我希望他纳妃吗?心中问自己,我没有想过,只是欧阳云若来找我帮她时,我的目的应当是和她一样,自是不愿意见到的。“我希望与否,不重要不是吗?回答我好吗?” 他轻笑,“若是兰儿不愿我纳妃,我不纳就是。”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见我不答话,他笑的更深了,“是欧阳云若对你说的吧?” 我不语,算是默认。他伸手挡住我面前的阳光,眼前一阵黯淡,我这才看清他的表情,正淡淡的笑着,眉毛弯弯。“姐姐不好吗?为何还要纳妃?” 他没有回答,却执起我的手,拉着我往荷塘边走去,我没有拒绝,随着他走到荷塘边上,就如三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我与他并肩而坐。 他随手捡起一枚石子扔进池塘,咚的一声沉了下去,一圈圈涟漪荡开来,不一会便消失了。 “纳妃之事,是烟贵妃的主意。”他淡淡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 “烟贵妃。。。。”我喃喃道,心想,果然和她有关。“六皇子才是她的儿子,却为何操心你这些事?” 他轻嗤一声,“她借口我成婚三年却无所出之名,向父皇进言帮我纳侧妃,连人选她都想好了。” 原来是这样,自古皇宫贵胄都将子孙后代看的很重,婚姻也多是以门当户对,开枝散叶为目的,三年无所出,祁浩又贵为太子,确实说不过去。可是,祁浩应该比我更深知这个道理,那么,为何会三年无任何子嗣呢? “那。。。。”我思索着该如何问他这个问题,却听他轻哼一声,道,“她的心思,我还不清楚么?”他转头看向我,“兰儿是不是想知道为何这三年欧阳云若从未有孕?” 我看着他,点点头,他微微倾身靠近我,附在我耳边,小声说,“若我说,三年中我没碰过她一次,你相信吗?” 我猛的一震,抬眼凝视着他,他的表情既不严肃也不戏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怎么可能,三年不曾。。。。。。 脑袋上忽然被他狠狠敲了一下,他在我头顶笑道,“发什么呆,就知道你不相信,也罢,不说这些了,无趣。” “那。。。。纳妃之事。。。。。”我犹豫问道,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他随意一笑,不置可否。“随他们去吧,既然她要送上门来,我又何必拒绝这番美意。”说完不等我反应便站起身。 我抓住他的衣角,仰着头,说,“好好对待云若,不管你是否喜欢她,不要让她伤心,她,是爱你的。” 他扯起嘴角,“爱?或许吧。”讥讽的语调微微上扬,“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稀罕。”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走掉,他最后的那句话令我的心一沉,这皇宫中当真没有真爱么?还是,那些真诚纯洁的爱情,早已被扼杀在这追名逐利,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宫墙里了。 这宫中之人,是悲哀的吧。想爱而不敢爱,因为不相信爱,而被爱之人却不珍惜,因为不屑于那虚幻而捉不到的东西。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春风吹落一树花,腊梅溢香引人折,冷院轩窗静,闻鸟啼于枝,海棠叶落终有泪,深夜流莺忽自惊。 祁浩纳妃之事终于在三日后成为定局,竟是罗云儿,三年前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我对她的印象颇深,那毫无城府的纯净眼神我一直记忆犹新。 欧阳云若见无法改变什么,便不再为此事来找我。而最近流传的一则消息令我坐立不安。 镇远将军与二皇子轩辕清沐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不出五日便可抵达皇城建康,这在常人看来应当是个好消息,大乾将士凯旋而归,可是令我不安的是,去时是五万将士,回来时却有二十万人,这是何故?我始终猜不透。 爹和清沐为何要率领二十万人回朝?皇上是怎么看待此事的?据我所知,守卫皇城的将士最多只有十万人,其余各郡兵马若要调回皇城,最快也要二十天,况且要调动兵马需要皇上圣旨和我爹的帅印方能调动,除非,皇上收了我爹的兵权。可是,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所担心的是,若爹和清沐真的是另有所图,皇上会如何处置?而我,又该如何面对? 当真如轩辕靖仁所说吗?乱臣贼子? 春风拂过万物,一夜落花无数,青翠遍地,生机盎然的时节,我的心却蒙上一层黑暗的阴影。 忐忑中过了三日,再过两日,他们便要回来了,我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而更多的却是担忧。若是他们真的反了,那么,我该如何面对皇帝,面对祁浩,而欧阳云若身为太子妃,又该是怎样的立场。 惶惶不安之时,德阳宫来人通传,皇帝召见于我,我一刻也没有耽搁便过去了。 再次迈入这辉煌华丽却又阴沉寂静的养心殿,我的心境和上次截然不同,带着一丝惶恐走在这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一抬眼忽见一身龙袍的皇帝泰然坐在龙椅上,目光淡然却似乎能穿透一切的落在我身上,我微微一愣,随即跪在地上,“民女拜见皇上。” “兰芷,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帮逆臣?”处变不惊的语气,夹杂着一些讥讽,心中骇然,看来皇帝已知晓,那如此一来传言都是真的了,爹和清沐,他们果然有反叛之意。 他没有让我起身,我便继续跪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说,“皇上圣明,早已决定了该如何去做了,我乃一介女流,岂敢妄自言论。” 他一声冷笑,柔和的笑意不变,“朕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我一惊,早已知晓却为何还敢放任清沐去边疆,莫非皇帝已做好万全之策,若是真的兵变,胜负也是个未知数。或者,皇帝已是胜券在握,才会如此冷静自若。 若真是如此,爹和清沐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忽然听见他轻叹口气,“这是朕欠他的,当年若不是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说的惋惜,微有自责。 我不知道皇帝口中的‘他’指的是我爹还是清沐,而他所说的‘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于是我问,“皇上,可否告知兰儿?” 他望着我,骤然沉默,笑意不见,上了年纪却依然神采焕发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半晌,终于开口道,“你很像雪菲,可是却比她聪明,若是她能有你一半的心机也不会走到那一步,你娘的事,欧阳逸恐怕没有对你说过吧?”他眼神深处一抹亮光闪现,说到我娘时淡淡的眼神如水般轻柔,他对我娘应该是有别的感情参杂其中。 “皇上可否相告?”真的很想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娘和皇上是怎样的关系,似是一团疑云笼罩着我,我迫切的想知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朕不想提起,若你想知道就去问你爹吧,朕许你两日之后在陵武门迎候他们,你们父女三年未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你就住回将军府吧。”说完他挥了挥手,“下去吧。”然后起身由一侧偏殿离开了。 我轻轻挪了挪跪的有些发麻的膝盖,缓缓站起,一阵麻痛袭来,身子晃了晃,终是站住没有摔倒。 心中复杂万分的走出养心殿,细细回想着皇帝说的每一句话。他让我去陵武门迎接他们,肯定不是解我思父之情,适才让我知道他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难道,是让我去劝爹?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边疆征战一日还,将士阵前几死生,弹指间三年飞逝,烽火狼烟一朝停,金戈铁马啸皇城。 陵武门外,高蹄战马,战将衣铠甲,一声声富有节奏的步伐沉稳有力的落在城外平坦的石砖路上,声音由远及近,似是从天边传来,大军浩浩荡荡整装立于皇城外,延伸到几里开外。 我与祁浩并肩站于城楼之上,静静望着那似是远到天边的队伍,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屏住呼吸。 城下队伍忽然迅速从中间分开来,让出一道路,前方两侧将士齐齐望向后方,一骑矫健黑色骏马踏着细碎马蹄声缓缓由后方走出,马背上之人身着乌金铠甲,手持玄铁长剑,在明媚阳光中发出幽幽寒光。 众人忽然一阵高呼。响彻天际。 那一眼,我忽然心潮翻滚,手心紧紧握着。 那马背上昂然的身躯,在周围将士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下缓缓抬起头,逼视着城楼之上的我们,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是多么的凌厉生冷。 心中剧烈颤动,那个身影,那深深刻入我骨髓的容貌,那记忆中徘徊了三年的男子,轩辕清沐,是他,他回来了。 我与他遥遥相望……周围忽然间安静了下来,我的眼中都是他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你爱他?”身边忽然传来祁浩淡淡的声音,我微微回神,朝他一笑,想掩饰方才的失态,说,“该下去了。”手臂忽然被他捉住,他目光幽深的望着我,“回答我。”我心中恼怒,狠狠甩开,冷冷说,“我的事不劳殿下费心。”他的目光骤然冷冽,却没再说什么,定定看了我一眼便径自朝城下走去。我跟随其后,一步步走去。 徐徐清风拂来,撩起我的长发,几缕青丝忽然抚过面颊,模糊了视线。 清沐傲然居于马背之上,随着我们的走近,目光中迸出一道精光,那是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神情,恍惚中,竟有一丝错觉,这个人是他吗?为何那么的陌生。 祁浩仰首望着马上的他,“二弟,你回来了。”清沐由马上跃下,手中长剑丢给一边将士,阔步走到祁浩面前,双臂抱拳,“臣弟参见太子。”然后目光落到旁边的我身上,“兰儿,你竟也来了。”我怔怔望着他,三年了,他更加高大壮硕了,沙场上的磨砺让他更加成熟稳重,眉宇间都是成年男子的摄人魅力,眉似剑,眸若星,依稀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唯独神色间偶尔闪过的凌厉光芒是我陌生的,这三年中,是什么已经悄悄改变。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柔和的浅笑,淡淡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戏谑,我猛然回神,朝他羞愧一笑,“当然啦,三年未见,你变了很多,一时半会真没认出来。”我玩笑般的说。 “兰儿……”正在我们相视而笑时,人群中忽然传来熟悉万分的声音。 “爹……”我望着父亲朝我走来的身影,不禁喊道,“爹……”父亲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仿佛他一松手我便会消失一般,“我的兰儿……为父终于见到你了……”我心头一热,父亲这般真情流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怎能不感动。 “欧阳将军,父皇知道你思女心切,故命我与兰儿在此迎候大军,该进宫了。”祁浩微笑着对我们说。 父亲缓缓放开我,细细看了我一眼,朝祁浩微一行礼,“臣遵旨。”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父亲进宫见过皇帝之后,婉言谢绝皇帝为其接风洗尘的庆功宴,以三年未归为由,下午便带我离开了皇宫。 马车缓缓停下,我掀开车帘,仰头望着面前的府邸,朱红色镶金边门匾内“将军府”三字庄严气派,发出道道金色光芒,直晃眼的很。 “兰儿,怎么了?”父亲见我发愣,在我身边轻声问,眼中尽是自豪,“三年未归,这将军府依旧是如此壮丽辉煌,想来皇帝对我重视的紧。”我转过身望着眉开眼笑的父亲,淡淡说,“爹,凡是讲究分寸,莫要……”“莫要得寸进尺?”他高声打断我,目光霎那阴霾,随即又恢复平静,“进去吧,你与姐弟们几年未见,可能都陌生了。”我静静跟在他身后迈入这三年不曾踏入过的将军府,一切即熟悉又陌生,府内众多侍卫守护,偶尔可见到三两人来回巡逻,看上去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心中一顿,三年前离府进宫时并未见到府中有这么多侍卫,是父亲安排的吗?他防的是什么? 进了内院,忽然一阵喧嚣传来,只见家丁们来回穿梭,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院中一张红木圆桌,摆满各色菜肴,琥珀杯,白玉箸,黄金壶,一派奢华铺张景象。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将军回来了。”忙碌中人们顿时目光齐聚过来。 “老爷,你,终于回来了……”我望向说话女子,青黛眉,纤细宫腰,似削身材,怯雨羞云,三十出头年纪,容貌娇艳,红唇杏眼,似是经过一番精心妆点。 她便是父亲第三位夫人,柳若霜,为父亲生下两个孩儿,欧阳浩与欧阳泽。她为人温柔大度,时常委屈忍让,为父亲排忧解扰,所以颇得父亲宠爱。 父亲望向柳若霜,眼神轻柔如水,点点怜爱溢出,“霜儿,这几年委屈你了。”柳若霜眉眼微颤,目光盈盈若水,浅浅低头,轻声道,“老爷哪的话,霜儿一点都不委屈,如今盼到老爷归来,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都无所谓了。”我淡淡看了眼面前娇弱妩媚的女子,心中冷冷一笑,这状告的真是含蓄有技巧,即体现了她的宽容,又让父亲明白她的确是受了委屈。真不知该说她是聪明,还是说她糊涂,父亲是何等精明之人,这点小伎俩如何能骗得了他,反而令他心生厌恶罢了。 正当父亲安抚柳若霜之时,传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犹如梦魔般时常出现在我脑中。 “老爷一回来你就迫不及待的告我的状,你就不能消停会,老爷长途跋涉想必很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稍后再说。”冷傲的声音,二夫人杜元秀昂昂然,旁若无人的站到父亲身边,将柳若霜隔在一边。我望着面前人到中年的女人,皮肤细腻,面容白皙,唯一缺憾的是她那微微发福的身躯,肥硕的腰肢泄漏着她已是四十多岁的老妇。 “哟,这是兰儿吧?都长这么大了。”杜元秀忽然望着我一声高呼,一边的柳若霜似乎也看到了我,纷纷将目光投向我。 我朝她们轻轻一笑,微微颔首,说,“正是兰儿。”柳若霜微笑着走到我跟前,牵起我的手,柔柔道,“三年没见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个头都比我还高呢。”若是母亲没死,该和她差不多年纪,她有着和母亲相似的笑容,心中倒也没那么生分了。“夫人还是这么美。”柳若霜笑道,“我已经老了,再没年轻时的姿色,倒是兰儿,出落的亭亭玉立,像极了姐姐。”我微微一愣,我真的很像娘吗?为什么皇上这么说,柳若霜也这么说?有多像呢? 父亲浅笑着走过来,说,“霜儿,去将浩儿和泽儿叫出来,见见他们的姐姐。”“是,老爷,我这就去。”柳若霜朝我轻柔一笑,随即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我又想起了母亲,抬头仰望蓝天,仿佛看到了母亲在天上对着我笑。 娘,兰儿不会让你白死的,那些人欠我们的,我会千万倍的讨回来。 娘,你在天上看着,保佑兰儿……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春色渐晚,暮烟正浓,月如水,夜微凉。 华灯初上,云幕低垂,星月交织,红灯暗影,夜风袭来,飘渺虚幻,一切美的如此虚渺,恍惚中如梦境般令我沉醉。 今夜将军府中灯火辉煌,闪耀的火光染红了黑丝绒般暗黑的夜空,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时传来,莺歌燕语怯怯相闻。 台上舞妓盈盈腰肢摆动,罗衫半落舞衣轻,广袖翩翩吟风中,乐声幽幽,一曲“春江花月夜”贯穿着这寂冷春夜,弦管声腾沸。 舞婆娑,歌婉转,莺娇燕姹。珠玉美酒十斗竭,桃花零落莺花没,春暮渐行不自觉。 立于院中角落处,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淡淡望着眼前一片歌舞升平,父亲三年未归,如今凯旋而返,更稳固了其在朝中根基,皇帝大肆封赏将军府,此等荣耀令府中任何一个人都倍感骄傲。 良宵美酒,父亲身边两位夫人浅笑盈盈,不时替父亲斟满琥珀杯,我借故离开,便没有再过去,在这漆黑的角落望着那一派温馨和熙之景,心中却是一片冰冷,这场家宴我竟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快乐。 反而,浓浓的不安笼罩着我,想着皇帝对我所说那些含糊不清的话,想着轩辕靖仁的嘲讽,想着清沐的飒爽轩姿,想着……父亲的逆叛…… 这些奢靡喧嚣,这些欢声笑语,这些美酒妖娆……究竟还能拥有多久? 一年,两年……抑或是……转眼之间…… 淡烟飘薄,声歌艳舞已渐渐在我身后远去,夜色似乎更浓了,我独自走在府中无人的小径上,愁娥黛蹙,微风吹来,云鬓轻颤,绛稍袖起。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轻的如同这淡淡晚风,若有似无。我停下脚步,定了定神,发现前面不远处桃树下站着一抹人影,那身影看起来忧郁而寂寥,那一声叹息想必便是他所发出。看身影是个男子,此刻众人都在院中饮酒作乐,那么,他是谁? 缓步走到他身后,正欲开口,只见他忽然转过身来,猛然见到他的脸孔,心中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轻轻的声音传来,“三姐,你来了。”欧阳泽,是我的五弟,三年前我离家时年纪尚幼,个头都不及我高,如今已长成翩翩公子,星眉剑目,清俊的脸庞与父亲眉眼间几分相像。 讪讪一笑,“泽,终于肯叫我”姐姐“了,小时候就是拿刀驾着你脖子也不能听到一句呢。”回到府中半日,一切人和物都唤不起我的半分回忆与感动,唯独此刻,面对着泽,我的心中才慢慢升起点点温热,鼻间一酸,似有泪珠滑落。 “怎么哭了?”忽然见我落下泪来,泽神情微微一变,慌忙上前拉过我的手,抬手抹去我脸颊上的水珠,见他如此,心中又是一阵触动,泪水忽然就止不住流下,一颗颗,落到他的手背上,泛滥成灾。 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愣愣望了我一会,忽然将我拉进他怀中,紧紧拥着。 我不发一言,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明显感觉他身子一僵,随即更加用力抱住我。口中喃喃道,“从今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兰。”我嘴角扬起,“泽,我是你姐姐,要保护也是我保护你。”他缓缓放开我,胸前被我的眼泪湿了一大片,他朝我憨憨一笑,“小时候你是最不喜欢哭的,如今好好的也能落下泪来,是不是有心事?”心事?心中苦笑,这三年来,没有哪一天是完全放松的,每天都有心事,大事小事,自己的事别人的事,和我有关的事和我无关的事,久而久之,心里埋藏了一堆的秘密,无人诉说,无人倾谈,都已形成了习惯,如今在我看来,已没有与人谈诉的习惯。 一切,都在我的心底,沉淀……遗忘…… “怎么了?兰……你……不开心……”他见我默默出神,久久不答话,便出声问道,“宫中……你不喜欢对不对……”我回神看着他,轻笑,“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在宫中很好。”他眼神定定望着我,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 一缕清风徐来,吹落一搓桃花,随风飘飘洒洒而下,又一阵风起,花瓣扬起,飞向空中,缓缓旋转着,飘向远方,混着尘埃落下。 “兰……别再去了好吗?”许久,他轻弱的声音随着淡淡的夜风飘来,一丝芬香入鼻,几瓣桃花落在他的青衫上,朦胧中,他似是月光中随云而来的天神,那么干净纯洁,绰绰身姿衣袂飘然,如云漏月。 我心神微颤,嘴唇抖动着说,“泽,你不明白,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我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无论将来结果是怎样,我都不会后悔。”我声音虽轻,却语气执着坚定。 泽的眼中,淡淡亮光一黯,蒙蒙月色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感觉到他身体微僵,目光寂冷孤单。 这样年轻的少年,却为何心事如海。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五) “娘……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娘……你带我去找爹爹……”漆黑的屋子里,小女孩稚嫩孱弱的声音幽幽传来,却许久没有回应,只听见一声声微弱的哭泣声隐隐回荡在这毫无人气的院落中。 不知是第几声叹息了,林雪菲轻轻抱过年幼的女儿,爱怜的摸着她的脸蛋。 “兰儿,娘不能带你去找他。”林雪菲满眼疼惜的望着女儿,倾城的脸上滑落一颗泪珠,她赶紧伸手拭去,却还是被小女孩看到了。 “娘,你别哭,兰儿……兰儿不去找爹爹便是,娘别哭……”在听到女儿这句话后,林雪菲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心灵深处,凄伤中却溢出一丝欣慰,老天是公平的,在收回了她的一切幸福之后却给她留下了兰儿,她,知足了。 “兰儿,不要怪他,他是有苦衷的……”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怀中的女儿说,“他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兰儿不要恨他。”女孩不再说话,一声不吭,圆亮的大眼幽深却又漠然的望着美丽哀伤的母亲,林雪菲没有注意到,女孩的手紧紧的攥着。 夏天正午的阳光毒辣难当,我跪在被阳光烤的滚烫的石砖地上,面对着太阳的方向,一滴滴汗水从我脑门上滑下,嘴唇干裂,皮肤暴晒下火辣辣的疼。 父亲的二夫人杜元秀辱骂我娘,被我听到,我气愤下捡起一块石头砸破了她的头。 杜元秀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狠狠给了我一耳光,憎恨的望着我,口中大骂道,“贱丫头,敢伤我,不想活了,是不是你那狐媚的娘教你这么做的,你给我从实招来,不然,我把你捆在柱子上晒上三天三夜。”我狠狠盯着她,大笑,“你没资格说我娘的,你不配,我娘才是爹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你不过是卑微的侍妾,若不是为爹生了个儿子,二夫人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你……”“啪”,话未说完便又挨了她一记耳光,嘴角一流腥热流出,我伸手抹去,知道她是被我戳中了痛脚,“有种你打死我,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便不会让你好过。”“你……你这个臭丫头……”她伸出手指指着我的鼻子,不知是不是被我气到了,颤抖着说,“那我就让你去死。”阳光下她狰狞的笑着。 头越来越重了,眼前忽然模糊起来,被绑在身后的手腕已失去知觉,身子似乎摇摇欲坠。 看来不用三天我就会被晒死,才一个时辰而已,死……似乎离我很近很近…… 耳边忽然一阵嘈杂,是娘,她哭泣着求杜元秀放了我,娘,她竟,竟给杜元秀下跪了。 娘,你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高洁,连被父亲驱逐到荒院时都不曾流过一滴泪,如今…… “娘,不要求她,不要求她,我……我死不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干涩的喉咙喊出沙哑的声音,然后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 那一刻,我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自私,我是可以不在乎生死,更不怕死,可是,娘呢?她放下了自尊与骄傲,因为,她已一无所有,唯一仅剩我这个女儿,若我离去,她还活着有何意义? 醒来后,对上父亲焦急的眸子,见我睁开眼,一把抱起我的身子,紧紧的拥在怀中,颤抖的声音,说,“兰儿,你吓死爹了,你怎么可以有事呢,兰儿,以后不可以犯傻了。”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明白过来,我没死,应该是父亲及时出现救下了我。被他抱在怀中,我感觉到父亲的胸膛是多么的宽阔温暖,多么的安全,这,就是我一直渴望的怀抱啊!! 可是,我早已不曾体会过这种感受,心头涌上无尽的恨,眼神骤然冷漠,在他怀中,轻声说,“爹放心,以后兰儿不会再做傻事了,就是所有人都死了,兰儿也不会死。”他的身躯猛然僵住,缓缓放开我,望着我,犀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寻觅着什么,然后朝我温柔一笑,“那爹就放心了。”自那以后,父亲便不曾看望过我,我也学乖了,呆在院子里,不再招惹是非,为了娘,一切,只是为了娘,我不想再让她担心。 可是,我也不会忘记,那些屈辱,那些泪水,那些伤害,那些冷眼…… 午夜梦回,睁开眼,竟发现已是满面泪痕,风干的眼泪牵扯我的脸颊,微微刺痛。 这样寂静的夜,这些痛苦的记忆,那些如梦逝去的美好回忆,总会一遍遍在我梦境中重现。真的忘不了,有心相忘,确是更加深刻的记忆。 娘,你也不愿我忘记是吗?不然,为何总在梦中一次次提醒着我,是怕我忘了吗…… 我,能忘吗?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六) 黄昏时分,夕阳无限,赤红的晚霞染红了遥远的天际,红光覆盖着整个将军府。经过一天的斟酌,晚膳后我终于整理好思绪来到父亲所住的忆菲院。忆菲,呵…… 父亲见我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潜退身侧侍卫及下人,将我领到院中书房。 一迈入这清冷的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挂于墙上的一副画像,画中女子一袭白衣,青丝绾起,黛眉檀口,倾城容貌冠绝群芳,莲步倚风,回眸一笑,万人断肠。 眼中忽然湿润,娘…… “兰儿,我知道你很想念你娘,为父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想念她万分。”父亲声音低哑,望着画像,目光中浓浓的眷恋。 从适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我朝父亲轻轻一笑,说,“爹爹不要难过,娘她不会怪你的。”她从来都不曾怨过他,恨过他,一切痛苦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就算是死去的那一刻,念念不忘的依旧是他。 他似乎陷入回忆中,眼神幽幽晦暗,“她的死,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她。” 心神一震,皇帝的那句话依稀在耳边,若不是他,雪菲也不会香消玉殒…… 莫非,娘的死,有蹊跷? “爹,娘是生病,大夫都回天乏术,这都是娘的命,怎么能怪你呢?”我淡淡不以为意的说,却见他眼中一抹痛楚闪过,颓靡而哀伤,完全在没有众人面前那份肆傲跋扈。 他轻轻叹口气,幽幽道,“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她的不信任,误会了她,伤了她的心,更……”他忽然停住,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我始终淡笑着望着他,揣测着他后面没有说出的话,他究竟对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事? “爹,不要说了,娘……她对你只要爱,她不会怨恨你的,兰儿相信。” 他又深深叹口气,目光落到我身上,一分欣慰之色,“不说这些了,兰儿来找我,一定有事要说。”他眉眼带笑的看着我,刚才的阴郁褪去。 我点点头,垂眉敛目,说,“在宫中,皇上曾经召见过我。” 他嘴角微翘,问,“他对兰儿说了些什么?”用他来称呼皇帝,可见他对皇帝是多么的不放眼中。 我淡淡扯起唇角,抬眼望着他,“皇上说,对爹和清沐殿下的事早已了若指掌,他很痛心。” 一声冷哼打断我,我停下望着他,却见他眼露嘲讽之色,道,“他知道更好,也省了绕圈子,兰儿,你明日一早回宫去,为父许诺你的事,很快便会实现了。” “回宫?”我挑眉望他,“将军府才是我的家,爹要我再进宫去,究竟有何意义?” 他微微一笑,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兰儿,你真像她。” “像娘吗?”我冷冷道,“很多人都这么说,爹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让我进宫的是吗?” 他拂上我脸庞的手掌焉然僵住,不自在的放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心中一怔,果然如此么? 莞尔一笑,“我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既然爹要我回宫,那我明日回去便是。”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温和笑起,“兰儿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别人对你说些什么,你都是我欧阳逸最疼爱的女儿。” 心中骇然,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深藏着的情绪,我一时竟看不清,或许,是真的吧。 “兰儿谨记。” “嗯。在宫中多去看看云若,别让她惹是生非,不然,谁也保不住她。”他的语气仿佛说的并不是他的女儿,欧阳云若在他眼中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爹心中恐怕早已将云若舍弃了吧?”没经考虑我脱口而问,刚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我这是在逼他,逼他去面对一些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果然,他眼神刹那阴霾,望着我的目光多了一分冷然,生硬道,“兰儿不要胡思乱想,你们皆是我的孩子,不到迫不得已,爹是不会轻易放弃谁的。” 我轻笑,淡淡道,“兰儿明白。” 转身离开之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他沉闷的声音,“兰儿,你太聪明了。” 我顿了顿,没有转身,不语,随即大步离开。一路上,我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一直紧随着我,直到我消失在忆菲院。 我太聪明了?我何尝不想糊涂,可是,我能吗? 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谁。他这话意味着什么?若是我哪日阻碍了他,忤逆了他,他是不是就会狠下心将我舍弃?就如他对待娘那样。 他要给我的一切,即使我不愿意接受,便是他口中的迫不得已吗?他从不给我选择的机会,只一味的假以为了我而做出决定,却不问我要不要。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七) 烟草如碧丝,晨光春色相辉映。 清晨,我早早收拾好独自一人离开将军府,未与任何人道别,因为我觉得,似乎没有那个必要,谁会在乎我的离去? 迈出大门,看见一辆马车正在门口等候,而车夫位置上坐着的竟是欧阳泽,一袭白衣,洁白无尘,晨风中衣袂飘然,恍若云彩中不惹尘埃的仙神般。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见到我,跃下马车走到我面前,早晨微弱而干净的阳光落在他身后,衬着他一身白衣,犹如圣洁却又淡漠清新的天神下凡。 他望着我,眉眼弯弯,“兰,我陪你入宫。”他的声音淡然飘远,却又如此真实的落入我耳中。 我凝视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他,嘴角扬起,淡淡说,“陪我入宫?爹不会答应的,况且,你以什么身份入宫?” 他无所谓般轻笑,道,“保护你的侍卫,至于爹……你尽可放心,我要的只是你的同意,其余的,都无关紧要。” 心中一股奇异感觉升起,缓缓流遍全身,这个世上,并不是没有人在乎我的。 “兰,答应了。”他轻若淡风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欲,我点点头,其实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就已经雀跃万分。宫中有他相伴,总好过我一人。 马车内,我掀开车帘,望着渐渐远去的府门,车轮声阵阵,车行越快,扬起一片淡淡尘土,模糊了视线。 云烟渺渺处,万物已成空。 此次离开,心中总有种预感,也许,这一去便是永诀。 可是,我没有选择,一切都由不得我,是福是祸,生也可,死也罢,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安静的由侧门入宫,泽伴随我左右,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阳光忽然强烈起来,带着一丝暖意落在身上,让我觉得莫名的心安,可能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前行。 想着想着,脚步渐渐轻快起来,抬眼望着天,不由扬起笑容,第一次觉得原来天空可以这么蓝。 “兰……”身侧的人忽然出声,我转头望去,“嗯?” 他没有看我,依旧是望着前方的路,目光淡远,“这皇宫,不适合你。” 我轻笑,“适合在这皇宫生存的,又有几个?可是,这都是注定的,没有选择。” 他轻轻叹了口气,比这淡淡的微风还要轻,似乎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若你执意如此,我只有与你相随。”他说的很轻,却字字清晰,字字坚定。 “泽,答应我,若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的能力不足以保护我时,一定要放弃我,离开我,好吗?”我说的有些凌重,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紧紧望着我,一字一句道,“兰,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关头,我都不会放弃你离开你,若是要放弃,那也必定是你先放弃了我,否则,除非我死,不然,我永远不会。” 心神震动,他的眼神执着而坚定,透着一股无畏,仿佛任何事物都放不进他的眼里。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默默走去。 泽,如此这般的情谊,你要我怎么承受,我不愿将你卷入这纷争复杂的宫闱,你是这么的淡泊无争,温文无害,若是有一天,将你牵入那水深火热,我怎能心安? 我知道应该拒绝他,赶走他,让他离这里越远越好,可是,我却是这么的自私,这么的无用,我贪恋他的温暖,他的笑容,他的臂弯,他的一切一切,但是,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八) 荷塘在春日的阳光下,绿意滋生,片片荷叶层层次次渐渐覆盖开来,许多嫩绿色叶芽儿蜷缩着在风中随风起舞。 “这就是兰住了三年的地方吗?真美。”泽站在岸边,目光淡淡落在那一片绿海之中,微风撩起他洁白的衣袍,如同那瑶池边泛着微烟仙气的天神,与那光芒融合,这一刻,我竟有些后悔,这皇宫会污染了如此心境的他。 正思索之际,身后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然后便听到攸儿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喜出望外,“兰儿,终于回宫了,我好想你。” 她上前轻轻拥住我,“回来就好,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双臂拥住她,笑道,“我怎么舍得离开攸儿呢!这不就回来了。” 她口中‘嗯’了一声,随即放开我,目光接触到岸边的那道白影,微微一愣,眼神疑惑的望着我。 我拉起她的手,带她到泽的跟前,“这是在宫中陪伴我三年的姐妹,攸儿,”转眼朝攸儿淡淡一笑,说,“他是我五弟,欧阳泽。” 泽转身,淡然而礼貌的朝攸儿浅浅一笑,“多谢攸儿姑娘如此照顾兰。” 攸儿眼神闪烁了一下,朝他弯身行礼,“公子严重了,能够伺候兰小姐,是奴婢的福分。” 我们三人相视而笑,忽然见到攸儿眼中一抹亮光升起,微微跳跃着,她望着泽的眼神中那忽然涌现的情绪,是我不曾见到过的,而泽,却是一副淡漠随性之色,丝毫不见多余的神色,英俊深刻的脸上,竟是一片无情无欲,仿佛任何事物都激不起他的情绪。 远处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孩急匆匆的朝我们这边跑过来,到了五十步开外处忽然停了下来,神色焦急的瞻前顾后,望着我,似乎是找我来的,又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犹豫着不敢前来。 我朝攸儿使了个眼色,攸儿点点头,便朝那宫女走去。 又仔细看了那宫女一眼,有些面熟,似乎见过,脑海中细细回想着在哪见过她。 忽然,眼前一幕画面闪过,那日在东宫暖玉阁内伺候在欧阳云若身边的宫女与她有些相像,莫非,是欧阳云若潜她来找我的?我刚进了宫来,她就已经知道了? “兰,你认识她?看样子,似乎是找你的。”身边泽出声问,连他也看出来了。我点点头,说,“若我没记错,她是云若的贴身侍女,此刻来找我,定是云若命她来的。” “她们过来了。”泽撇了眼朝我们走来的攸儿及那名宫女,然后目光落在我脸上,“兰,若是与你无关之事,勿要插手。” 我一怔,抬眼望着他,他的眼中无波无澜,犹如漆黑深邃的幽潭,深不见底。 攸儿已领着那宫女到我跟前,那宫女望了我一眼,惶恐给我行礼,眼神不安,忽然扑通跪了下来,“小姐,救救太子妃吧……她快要……快要不行了……” 骇然一震,欧阳云若,不行了? 我望了眼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宫女,说,“起来说话。” 她先是抬头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起身了,“娘娘说,只有兰小姐能帮她,不然,不然她就会死的。” 我与泽互相看了眼,他没有表情,只漠漠望着我,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说什么。 “究竟怎么回事?什么死不死的?”我沉声问,不知欧阳云若搞什么鬼,怎么会和死联系在一起。 那宫女忽然微微啜泣起来,抽噎着说,“娘娘她无意中失手将太子殿下侧妃推下了楼,如今……殿下怪罪下来,要……要治娘娘的罪,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我一听心里也有些焦急起来,欧阳云若太沉不住气了。 “说如果侧妃娘娘的孩子保不住的话,就……就让娘娘一起,一起陪葬。”她战战兢兢的说完,等待着我的反应。 原来罗云儿已有孕,祁浩也已二十一岁,尚无子嗣,如今罗云儿怀孕,定是喜出望外,而欧阳云若竟愚笨到要去谋害那未出世的孩子,这于她,定是无法宽恕之罪。 “那现在侧妃娘娘的孩子还在吗?”我暗自思索之时,泽忽然出声问道,我回神,对着那宫女,道“快说,如今情况怎么样?” “这……暂时是保住了,可是……太医说随时会有流掉的可能。”她怯生生的望着我,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我深深叹口气,挥手让攸儿带那宫女离开,待两人走远,我慢慢走到荷塘边上,望着那生机盎然的荷叶,心中考虑着这件事,泽默默随我站在塘边,不语,只顺着我的视线凝望着。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九) 病榻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在枕衾上,目光弥散,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时而颤抖着,空洞的眼神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般直直望着上方。 这是欧阳云若吗?那个记忆中时刻光鲜美丽,如牡丹般娇艳的女子,此刻却成了这副模样。 挥退宫人,静谧的空气中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深深浅浅,她的胸口规律的起伏着,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可是我明白她知道我就在她身旁看着她。 我缓缓走到床边,将床幔挂起,目光逼视她,而她依旧是死死望着床顶。心中冷冷一笑,派人请我来,却故作这般,有何用。 “娘娘……”冷声而疏离的唤她,却见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肯将目光移到我身上。我朝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眼中一抹恨意闪过,随即又消失不见,虚弱而沙哑的声音说,“兰儿,恐怕……我是必死无疑了……殿下,他好狠的心……” 望着她悲惨凄楚的样子,我的心也软了下来,坐到她床边,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柔声说,“姐姐,告诉我,是谁害你至此?”我不相信祁浩会这么狠心要她死才泄恨,若是真要她死,她又怎会有机会再见到我。 她紧紧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眼中一抹挣扎之色闪过,然后垂下眼脸,幽幽道,“是太子,他恨我差点害死了罗云儿腹中的孩子,所以,他要我死……呵……我与他夫妻三年,他……他竟如此狠心,要我死……”一行清泪顺着她瘦削的脸颊缓缓流下,滴落在枕衾上。 心中不忍,伸手拂去她的泪,“差点害死,那就是没有害死,祁浩他……”一顿,忽觉不妥,说,“殿下他最多是口头上狠毒点,并不会真的要你死的。” 她扯起一丝自嘲的微笑,“我如今这个样子全是拜他所赐,事实如此,我不愿自欺欺人,你也不用安慰我,我……其实都知道。” 我怔住,望着她消瘦的极厉害的脸颊,惨白如死灰的脸色,虚脱无力的身子,离宫回将军府前曾见过她,那时她还美艳饱满,精神奕奕,我才不过回去数日,她竟已成如此病态,难道,她…… “你是不是中毒了?”我凌重的望着她,问。 她凄凉一笑,“是,祁浩他暗中在我膳食中下了毒,不会立刻毒死我,而是一日日折磨着我的身体,让我生不如死的活着。”她眼中全是绝望的笑,笑的厉害时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可见她多么的虚弱,连笑都是种负担。 我始终无法相信,更无法将祁浩与那狠毒冷酷之人联系起来,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太子殿下。 “你不信?”她见我沉思,说,“起初我也不信,可是,我质问他,他连掩饰都没有便承认了,那一刻,我的世界就已经完全毁灭了,我的希望也随之灰飞烟灭。”她说到最后,淡薄若丝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我去找他,让他救你,既然罗云儿没事,孩子也还在,那么,你罪不至死。”我站起身,深深看她一眼,“况且,你是大将军之女,岂能不明不白的枉死,爹,也不会允许的。”我给她一记安慰的笑容,帮她掖好被角,转身离开这冰冷刺骨的地方。 第一卷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十) 我淡淡望着一脸平静无波的泽,他在听到欧阳云若的事后,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若根本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虽不是一母同胞,毕竟也是父亲的孩子,血浓于水的联系又如何能撇清。“她是我们的大姐,如今她落得如此下场,我怎能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他微微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皇宫本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她进宫三年,却没有学到半分生存之道,如今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谁能救她?”他说的轻松,我心中一冷,他那冷心冷情的样子,怎么可以如此冷漠。 “爹会救她的,毕竟,云若是他亲生女儿,他不会,不会忍心让她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我轻声喃喃说道,却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确定,我谁都不了解,父亲与这皇宫里任何一个,我都无法猜透,现在就连站在面前的泽,也令我如此陌生。 “好了,既然你心中不忍,那我陪同你去见太子,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他绽放出如水般轻柔的微笑,抬手拂上我的脸颊,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一寸寸滑过我的肌肤,目光流连,眼中似有万千话语要说,化作幽幽缠绵的眼神,说不尽,诉不完。 我怔怔的任由他的手掌在我面颊上肆虐,心中陡然一凌,他的眼中那汹涌着的情绪,如同迎面而来的巨浪般,令我恐慌,想要逃离。 不可以的,他是我五弟啊。我慌张的别过脸去,躲开他的手,他的手掌愣在半空,然后缓缓放下,眼中一抹落寞之色闪过,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容,一丝自嘲与受伤。 攸儿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这尴尬的气氛,“兰儿,太子殿下差人来传见小姐。” 正打算去见他,他倒是先请我过去,看来我去见欧阳云若的事已传到他耳中,他也料定了我会找他求情。 “知道了。”我看向泽,“同去吗?” 他点头,“答应你的,自当同去。” 东宫,凌云阁。 祁浩似乎早已等候着我,见我身后跟着另一人时,眼中闪过淡淡笑意,而我看在眼里,却觉得微微凉意升起,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泽。 “多日未见,兰儿越发美丽动人了。”祁浩轻佻的目光将我浑身看了个遍,我皱起眉,淡淡道,“殿下过奖,兰儿给殿下引荐一个人,”我望着泽,说,“这位是我五弟,欧阳泽。” 泽上前躬身行礼,温润如玉的声音,道,“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祁浩定定看了我一眼,朝泽一笑,“免礼,不愧是欧阳将军之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宇不凡。” 泽回应着一缕清风般的笑容,不再多言,眼神望向我,似是在让我切入正题,他应该是不喜欢这假意的客套。 我被他这有些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不由嘴角扬起笑容,一抬眼猛然看见两人瞪着我,眼神似是在质问我笑什么,我赶紧收住笑,清了清嗓子,说,“殿下,找我来想必是为了云若的事吧?”不拐弯抹角,我一语道破。 祁浩浓眉一挑,“兰儿应当是知道欧阳云若做了什么,既然如此,那兰儿认为可以轻易饶恕她吗?”他把难题丢给了我,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兰儿只知道,云若是失手,不是故意,而侧妃娘娘腹中骨肉尚且无事,大错并未铸成,云若是有罪,可罪不至死,”我望着祁浩,“殿下,毕竟云若与你夫妻三年,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就饶了她吧!” 祁浩墨黑的眼眸紧紧望着我,似乎在思索犹豫着,半晌,道,“毒,不是我下的。”他字字清晰铿锵的说。 我心中猜测,欧阳云若说祁浩对她承认是他下的毒,而此刻,他又说不是他,那么究竟是谁在说谎。 祁浩见我怀疑的望着他,微微一笑,“没错,那日她来质问我是不是对她下毒,我以为她故意做了这中毒的苦肉计,以博取我的同情,便顺着她的话承认了,并非真是我下的。” 他眼神笃定,并无任何掩饰之色,应当是真的,若是骗我,那他戏也演的太好了点。 “那么,殿下认为,会是何人下毒?”我思索之际,一旁的泽忽然淡然出声,我与祁浩同时望向他,他继续道,“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巧合了,为何欧阳云若在此时被下毒,若是在平日,太子妃被人下毒该是件大事,可是却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侧妃娘娘的身上,殿下恼怒太子妃,更无意去查这件事,想想看,谁会是最终的受益者,也许,会有些头绪出来。”他云淡风轻的说,完全是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件事,却是字字在理。 祁浩漆黑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我,微微点头,“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我会命人去调查的。” 我与泽相视一笑,目的已达,便不再逗留,请辞离开。 路上,却意外的遇到了轩辕清沐,他立于远处静静望着我,微风撩起他玄衣长袍,浑身散发着帝王之气,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他踩在脚下。 他忽然一步步朝我走来,我失措的站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似的。 心里一阵跳跃,激动,欣喜,慌张,而更多的却是恋恋不清的情绪,我自己也不明白。 而我没有注意到,泽的眼睛随着我的情绪一点点黯淡了下去,盯着那抹昂然走来的身影,闪出一道危险气息。 第一卷 第六章 惊涛拍岸风飘絮(一) 顷刻间,他已站在我面前,威慑的气势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眼神柔柔似水,却透着一股冷漠桀骜,俊美的脸上永远是那摸不清看不透的微笑。 “兰儿,你不该回来。”他的声音温润淡然,眼神触及到旁边的泽时,微微冷了一下,随即朝他温和一笑,“这位是?” “在下欧阳泽,拜见殿下。”泽给他躬身行礼,谦恭而不卑微,举手投足间尽是一片冷漠不惊。 清沐眼中一抹凌厉之色闪过,“原来是兰儿的胞弟,可否先行回避,本王有些话要对兰儿说。” 心中一紧,他自称‘本王’,在我记忆里他几乎没有在我面前这样自称过,这三年真的改变了许多人和事,莫非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吗? 直到泽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拉起我的手,轻柔包裹在他手掌心,一股温热由手心传来,我心中一阵悸动,抬眼凝望着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扬起唇角,魅惑的笑容直达我心底,“兰儿为何一句话不说?” 我轻轻摇头,说,“我害怕。” 他用力握紧我的手,“你不该再回到宫里,欧阳逸更不该拿你当诱饵。”他幽深的眼眸忽然深邃,冷冷道,“你至今仍不明白吗?” 心中一凌,睁眼瞪视着他,“诱饵?什么意思?”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充斥全身,很是恐惧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又急切要知道。“告诉我。” 他鹰般犀利的目光定定望了我一会,沉声道,“他一直在利用你,你容貌酷似那个女人,而他竟利用这一点将你安插进宫,成为他夺权的棋子。” “不。”我打断他,“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这皇宫中并不是我可以翻云覆雨的地方,况且……爹……他不会这么做的。”我自己都没发觉说着这些话时,心中是多么的没有底气。 他扯起一道诡异的笑容,目光冷冽,“你太小看自己了,兰儿,若你没有那样的能耐,又岂能在宫中安然度过三年,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甩开他的手掌,昂首望着他,努力从他俊逸深刻的脸庞上寻找些蛛丝马迹,可是,我根本看不懂,“我不明白,我真的什么都不明白,我甚至不知道,我能够相信谁?” 他不语,抬手欲抚上我的脸颊,我冷冷撇过脸去,他一怔,悻悻垂下手臂。 “有些事,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恐怕说了你也不会信,不过,兰儿,我可以对你保证,我轩辕清沐绝不负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给我无以伦比的震撼,我心神颤动,深深望着他,他是在对我表白情感吗?他的意思是我在他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吗?他,在对我许诺吗? “沐……”我轻颤着声音,唤着他的名字,那个只有我才会叫的字。“沐……你爱我吗?” 他眉眼扬起,剑眉微弯,唇角一分清澈的笑意,“兰儿,你如今才知道吗?我深爱你的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装满了你。” 鼻间一阵酸意,眼眶忽而湿润,轻轻投入他的怀抱,“沐……谢谢你爱我,我是多么害怕你变了,变得我不懂了,你真的不会负我吗?” 他双臂环住我的身体,将我紧紧拥在怀中,轻柔似水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若我负你,今生亦不与你相见,否则,就让我死在最爱的人手中。” 我沉沉呼吸,环住他的腰,伏在他的胸膛聆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一声声,一下下,犹如他的誓言般,烙入我心底。 此刻,我是满足的,幸福的,一切烦扰,一切的矛盾,我都可以当作尘埃般抛洒掉。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再次回忆起这番情景时,心中仍抑制不住激动的狂跳,即使,已是满面泪痕。他最后的那句誓言,像是诅咒般在我身体里盘旋,亦是我午夜梦回惊悚而醒的梦魔。 第一卷 第六章 惊涛拍岸风飘絮(二) 祁浩果然说到做到,三日后便将欧阳云若中毒之事查出眉目来。一切证据直指向皇后,有人曾经目睹欧阳云若的贴身侍女珠玉出入于皇后寝宫,而两个月前珠玉在乡下的亲人举家迁往皇城建康,在城中买下一处宅院,过起衣食无忧的日子,他们的钱从哪来的?若说仅靠珠玉那微波的月俸是无法做到的,除非她是有人相助。而最重要的线索,珠玉本人,却在三日前暴毙,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当场毙命。正因珠玉死的忽然蹊跷,祁浩才想到往她身上查了下去。 当祁浩坦然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有一丝意外,皇后是他的母后,若这事真是皇后所为,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件好事,而他竟毫无保留的相告,我心中却犹豫起来,若继续追查下去,恐怕于皇后不利,更会连累祁浩,可若是这样不了了之,似乎对欧阳云若不公平。 一时间,我颇感矛盾,更令我不解的是皇后为何要这么做,欧阳云若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一种可能性忽然出现在我脑海中。 若是太子妃殁世,定然会另择她人,父亲向来与丞相上官飞不和,而皇后则是上官飞亲姐姐,早就听闻皇后有意将上官飞之女嫁于太子,无奈父亲在朝中举足轻重,大将军千金封为太子妃也无可厚非,皇后必定心怀不满,一直在寻找机会废掉太子妃,可是三年来倒也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此次欧阳云若揉推罗云儿跌下楼梯之事却给了皇后下手的机会,借此除掉太子妃,可能性极大。 这么想来,皇后确实是有下毒的理由和动机。可是,令我再不解的是祁浩,他为何会将此时戳穿?这于他,并没有好处。 正当我苦恼之际,一道白影晃到跟前,依旧是白衣飘然,谪仙般纯澈的眼神,仿佛能将周围一切都净化了。 他见我微耸娥眉,朝我朗朗一笑,“兰在想什么?” 望着他清澈的笑容,心中阴霾渐渐散去,他的笑总是能够如此影响我。 “泽,若说给云若下毒的是皇后,你觉得合乎常理吗?”我将心中疑团抛到他面前,他微微沉思了一会,淡淡道,“合乎常理并不代表就是真相,或许,一些看似常理的事却将所有人都误导了。” 微微一愣,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洞悉了一切。 “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一笑,“我不过进宫数日,能知道什么,不过是我猜测罢了,兰,别再去管了,我很担心你。”他不惊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关心,“这宫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好应付的,兰,你若执意留下,我便陪你,可是你能否答应我,万万不可将心落在这里。” 他的眼中终于有一些急切,我忽然沉默望着他,不可将心落在这里,可是,早在三年前进宫时就已经落下了不是吗? 他见我不语,眼神微微一暗,“不,我不信,兰,你不可以,欧阳云若是最好的例子,难道你要如她一样吗?”他忽然有些激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 “我和云若不同……” “有何不同?”他大声打断我,“难道你真的以为轩辕清沐会真心爱你吗?你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步棋罢了,却奢望他会爱你?” 心中骇然颤动,又是棋子,每个人都说我是棋子,难道我真的那么有利用价值吗?心间涌上无尽的悲哀。 “对不起,兰,我不想你被蒙骗,被利用。”他语气柔和下来,“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见到你受伤害,轩辕清沐,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深深呼吸,说,“让我静一静,云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忽然间觉得好累,仿佛卷入一场巨大的漩涡中,无法自拔,越是挣扎却越陷越深。 泽轻轻叹气,淡淡看我一眼后,离开了。 第一卷 第六章 惊涛拍岸风飘絮(三) 清晨,翠鸟初啼,暖阳渐升,明亮的阳光洒下,荷塘笼罩在一层亮黄的细碎光芒中,微风吹皱一池绿水,闪耀着点点晶光,美若虚幻的仙境般。 寻常的一天却迎来了不寻常的人,皇帝忽然间亲临听雨小筑,他随身只有一个老太监跟随,再无其他人,我意外之余,有一丝惶恐,恭恭敬敬的接驾,他只淡淡望了我一眼,命那太监在外等候,朝我丢了句,“跟朕去荷塘边走走。”便径直朝池塘边走去。我不敢怠慢,提脚便跟了上去。 皇帝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金黄色的龙袍在晨曦的光芒中闪耀的璀璨夺目,他负手而立,健壮的身躯丝毫不输给年轻男子,清沐便是遗传了他的身形,从身后看去竟有七分相似。 一前一后,静静走着,他不开口,我也不出声,一丝微风吹来,他衣袍随风飘起,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侧身望向荷塘中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一片碧绿荷叶在风中缓缓荡漾着。 许久以后,他低沉而严肃的声音说,“那日朕与你所说之事,考虑的怎样了?” 心神一凌,明白他所指的是那日在养心殿中他所说之事,嫁于清沐,并且归顺于他。 我定了定神,轻声说,“皇上,兰儿年纪尚幼,不急着” “哦?”他忽然略带笑意的打断我,“既然你不愿,那朕也不勉强,不过……”他忽然转过身望着我,“朕自会替清沐另寻良缘。” 我默然不语,他面带微笑,松弛的神情让人摸不准他的真实想法,故意这样说让我没有退路吗?还是只是试探我的态度?抑或是他确实如此所想? 他见我沉默,朝我柔和笑道,“朕知道你喜欢清沐,朕也想成人之美,只要兰儿点点头,一切就会成为现实,这让你很难决定吗?” 心中冷冷一笑,这就是皇帝,这就是为人父所为,身边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利用的棋子,这就是皇宫中的人情吗? 他淡淡笑着,眉毛弯弯,似是在等待我的回答,见我不说话,竟也不催促我,处变不惊的神色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我将目光投向荷塘,唇角扬起,“皇上美意,兰儿心领。” 他的眼神猛然一暗,讳莫如深,“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切莫后悔。” 他如来时一般,毫无预兆的匆匆离去,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我心情凌重,漠然望着远方,思绪却已飘远。 回到小筑时,泽已经等了我一会,见我回来,朝我扬起如风般轻柔的笑意。 “兰似乎有心事?”他一语道破,我讪讪一笑,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刚才皇上来过。”我轻声说,他听后眉毛一扬,并不惊讶,反而戏虐道,“兰好厉害,连皇帝都前来探望。” 我扬眉瞪他一眼,却见他嬉笑的神色望着我,知道他故意打趣,“他让我选择,要么嫁给清沐,要买他替清沐另寻别人为妃。”我淡淡诉说,他听后神色微变,没了刚才的调侃之色,担忧问,“那你怎么选择?” 我耸耸肩,云淡风轻的说,“我拒绝了。” 他先是一愣,继而朗朗笑起,“我很意外,原以为你会欣喜答应。” 心中微微叹气,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无功受禄的道理,我与清沐,并不是只有这样才能在一起,这样的结合又有何意义,反而给我们之间的情感抹上阴谋的罪恶,我只愿拥有最纯最真的感情,即使经过重重阻隔,也丝毫不会减少彼此之间的深情,爱情需要千锤百炼,需要跋山涉水,只要能修成正果,过程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当多年后,我再想起此刻的想法时,才明白,爱情,在现实面前是多么的脆弱,不堪一击,再美再真再深的感情,都经不起考验。 第一卷 第六章 惊涛拍岸风飘絮(四) 初夏的夜,更深露重。 一片寂靜,明黃的月色隐隐撒下,照亮这漆黑的无边无际的深夜。 月光在平坦的青石路上投下一道昂然的影子,夜风拂过,地上的身影衣袂飘起,卓然挺立。 一道黑影利落翻墙而下,眨眼间已来到那伫立在夜风中的身影旁。 “主上,一切顺利。”秦漠故作暗哑的嗓音在静谧的黑夜中格外清楚。 负手而立的轩辕清沐至若未闻,眼神幽暗穿过冰冷的空气,眼底漆黑一片。 “主上……”秦漠沉沉道,不是他想打扰主上,只是等不到主上的命令,他不敢擅做主张。 轩辕清沐剑眉微耸,转过身,眼神犀利的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按计划行事。”他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令秦漠心中一怔。 “主上,打算如何对待她?”他知道不该提起她,可是他真的摸不透他的想法,这平静的外表下究竟深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若事情到了那一步,他该如何面对她? 轩辕清沐忽然眼神一凌,黑夜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本王自有安排,你按计划去做便可,莫要多言。”他的声音冷凌至极,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秦漠颔首,“属下明白。”说完如同来时一般,迅速越过宫墙,身影即刻消失在黑夜中。 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几片零落的花瓣被风扬起,一阵阵风吹过,胡高忽低。 他等待了八年,筹划了八年,隐忍了八年…… 所以,任何人和事都不能阻碍他将要做的事…… 谁也不能!! 此刻的他,被恨占满了整个心胸,被权利侵染了灵魂。 一早,便听到罗云儿昨夜遇刺流产的惊人消息。 祁浩大怒,降罪东宫一干宫娥侍卫,罗云儿哭的惊天动地,几欲崩溃。 明媚的阳光笼罩着大乾皇宫,太子东宫内却一片阴霾。 宫女太监们纷纷掩面垂目,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祸及降罪。 欧阳云若却来到听雨小筑找我,她脸色苍白,却较之前中毒时好了许多,看来天山雪莲发挥了奇效。 那日祁浩告诉我追查下皇后的嫌疑最大,我便放弃了找出下毒真凶的想法,这件事牵扯太广,我不知道继续查下去会扯出什么人来,单是皇后就够难缠的。 我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害了祁浩。 祁浩感激我的放弃,便用他珍藏多年的天山雪莲救治欧阳云若。 欧阳云若眼中少了往日的骄横,眼底淡淡哀愁一闪而逝,却极力隐藏着。她该想通了,看开了吗…… 我为她沏上一壶龙井,倒入白玉杯中递给她,她伸手接过,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祁浩那边怎么样了?”她望着地面,怔怔说。 “姐姐养好身子要紧,这些事就不要烦恼了。”她放下杯子,望着我,“我怎么做才能帮他呢?”眼神期盼的盯着我,我朝她轻轻一笑,“你什么都不用做,做好你的太子妃便可。”她沮丧,沉沉说,“我不知该难过还是开心,罗云儿孩子没了,就威胁不到我了,可是……祁浩他很伤心……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我轻啜了口清茶,淡淡说,“他不会伤心的,即使伤心,也不是因为孩子。”她一愣,“什么……什么意思?不是为了孩子,那为了什么?”她很疑惑的问。 我一笑,并不回答,说,“姐姐会知道的。”她呆愣的望着我,嘴唇颤了颤,没有继续追问。 第一卷 第六章 惊涛拍岸风飘絮(五) 这几日,宫中仿佛出了事,太监宫女们行色匆匆,不时看到三两宫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见了我立即神色不自在的走开去,似乎见到可怕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反常? 一早,攸儿替我梳妆时神色闪烁,几次张口欲说什么,都咽了回去。 “什么事?有话就说吧。”我望着她,见她脸色微微一暗,心中一种不安的预感升起。 她神情忽然焦急起来,犹豫着说,“兰儿,这两天宫里有传闻,说……说” “说什么?”看她的样子,更加让我觉得出了事。 “说欧阳将军造反了。”她顿了顿后说。 “什么?”我震惊万分,猛的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臂,“你听谁说的?” 难道,那深埋在心底的忧虑还是成为现实了吗? “宫里都在这么传,恐怕,就你一个人不知道了。”她担心的望着我,轻声说。 脑中忽然空荡荡的,什么也听不见,这一天,终归是来了。 “我要回将军府,去将泽叫上和我一起。” 良久,我缓缓道,皇宫,对我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攸儿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泽一身白衣晃入,脸色黯然,看样子他也知道了。 “兰,我们出不去的。”他来到我面前,望着我,淡淡说。 我一怔,颤抖着说,“是真的吗?爹他……” 他点头,我心中那一线希望也消失了。 “兰,我会保护你。”他轻柔的声音缓缓传开,“不要害怕,有我在。” 我什么也听不进。 “现在是什么情况?” “逼宫。”他冷冷说。 “逼宫……”我喃喃念着这个讳莫如深的字眼,“爹要怎么做?” “他要皇帝废太子,改立储君。”泽静静说道,“他的理由是,太子心胸狭隘,暴虐残酷,身为储君却毫无建树,借助皇后之势铲除异己,他身为大乾朝将军岂能坐视不管,所以,他要皇帝废皇后,罢黜太子。” 深深呼吸着,却感觉胸口一阵阵气闷,这于祁浩,该是多么残惹的打击。 “那……皇上是什么态度?僵持着吗?” 他一笑,淡然道,“到时自然便知,不用太担心,宫中谁也不敢伤害你。” 我不再言语,却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