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情深似海》 第1章 死对头他情深似海 作者:野人渡文案宁祺谋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才发现,所谋之物,无一样属于自己。倒是那个毒舌死对头,为他散尽后宫,为他开辟盛世,为他孤独终老。重来一世,世事不过烟云,唯他如眼中星辰心中月,教他时刻牵着念着,想把自己送到他身边去,与他情深白首。宁丞相发现,自家最喜权谋的宁五公子突然抽了风,千般算计欲将自己嫁到玄王府。宁五公子每日三忧:今日虐了前世渣男否?明日有小人要害夫君否?后日能将自己送到玄王身边否?忧着忧着,就被口嫌体正的狼叼回了窝。宁五:“听说昨夜有人照顾了我一宿?”某狼:“本王昨日在军营歇下了。”宁五挑眉:“哦?王爷府上侍卫大概是吃干饭的,不知道放了哪个野男人进来,王爷可觉着今日的菜色格外绿?”某狼:“……”一心筹谋嫁人的腹黑清冷受vs令人闻风丧胆外黑内白的毒舌攻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爽文搜索关键字:主角:宁祺,骆玄策 ┃ 配角:肖翼,骆向端 ┃ 其它:一句话简介:上辈子凄凄惨惨的宁五重生了。立意:缘分难得,珍惜所爱。半生笑话啪!“滚。”紧接着,一声痛苦阴沉且冷冽的声音透过床幔传出来,嘶哑难以入耳。巍峨恢弘的宫殿内,榻边男子狠狠挨了一耳光,嘴角很快渗出一抹猩红,可他像是早已习惯此番对待,反而勾出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也就嘴和手能用了,打吧,骂吧,总比死了好。”说完,男子不顾榻上人反抗,将其抱在怀里,无需费力便将其制住,一手扳开怀中人的嘴,一手就着塌边矮几舀了一勺白粥,喂进嘴里,动作迅猛却拿捏了分寸。怀中人剧烈挣扎,意图吐出滑入嘴里唇齿留香的软粥。“吐吧,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吃下去。”男子嘴角泛起嗜血笑意,无端让人心底发寒,到底是尸山血水里堆起来的气势。可怀中人亦非寻常之辈,岂会将那威胁之语放在眼里,趁人不备,扭头就吐了粥,恶狠狠盯着男人。男人怒极反笑,眼里染上了猩红,危险的眯起来,随手端了粥,仰头喝进嘴里,抓着怀里人的下巴就吻了下来,将白粥尽数渡入口中方才罢休。“滚出去!”“怎么,恼了?为他谋划数年的江山,如今尽数落到了我手上,宁祺,你很不甘心吧,可惜,余生只能躺在床上。你想知道我会怎么惩罚你那小情郎吗?”男人凑近他耳边低语,小情郎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似乎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宁祺眸色一闪,滔天恨意汹涌而来,刺激得他浑身发抖。“你就这么担心他?”男人感受着怀中人颤抖的身体,自嘲般笑起来:“宁祺,你到底有没有心?”见人不语,男人眼里的怒意愈演愈盛,最终化为平静无波的沉默。男人吩咐人打来热水,亲自为宁祺擦净了脸,又细心拉好被子,才转身出去,至门边时,宁祺听到男人喑哑的声音传来:“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可以放了他。”宁祺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浸湿了枕头。骆玄策,宁祺何德何能啊?小厮隔着床幔道:“公子,您这是何苦?陛下对您的心意,清和宫的人都瞧在眼里,如今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满呢?”是啊,骆玄策成日捧着一颗真心,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堂堂九五之尊,怎能做那些下人的活?可他不但做,还一做就做了半年,任那些言官大臣进谏几十次仍无动于衷,固执己见。他不感动吗?那是不可能的。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甚至爱上了那个毒舌的男人,可他毫无知觉的身体,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早已配不上他,他的存在,只会是他称鼎天下的绊脚石。骆玄策说他担心那人,其实不是,他恨不得扒那人血肉,又怎会心念他的安危。他是罪人,他知道骆玄策为了在朝堂前保住他付出了什么。那日,宁峰伪装成小厮来看他,对他道:“宁祺,为父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悲哀,一生所谋皆是笑话,到头来连行动也不可自由。陛下为了保住你,在朝堂之上向瑞王妥协,许他摄政王之位,平分半个天下,你说你何德何能啊?”这半年来,他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质问,后来该是传到了骆玄策耳里,此后任何人不得靠近清和宫,耳边倒是清净了不少。可他知道,他存在于世,就是骆玄策不可摒弃的软肋,让他束手束脚,他有什么资格对他说出爱呢。回想起来,他短暂的前半生一直生活在权谋里,从没有哪一天敢真正放松自己,稍不注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饶是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为那人鞠躬尽瘁,为他鞍前马后,为他谋划一切,送他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到头来还不是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怀疑,猜忌,厌恶,羞辱利用,他生生挨了一整年。那一年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全心信任之人毫不犹豫背叛,曾经的温情被告知是假象,信念徒然轰塌,被那人和成群的妻妾羞辱,尝遍了牢房酷刑。了无生趣,大抵就是如此。他原以为自己要这样度过一生,但没想到,这个曾经与他是生死对头的男人,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陈兵皇城之下,欲翻覆了这动荡江山。那日他被带到城门之前,离开终日昏暗的地牢,正好奇间就看见了城门之前气吞河山的士卒,还有正前方马上一声银色铠甲的骆玄策。那男人太过耀眼,从前争锋相对时他便知道。但他不知,为何那人会几次三番以他性命来要挟骆玄策,他与骆玄策,着实没什么交情,更多是生死间的博弈。大骆朝气数已尽,他不愿成为权力下的亡鬼,趁着守卫松懈,他从城门一跃而下。他看到马上银甲的骆玄策目眦尽裂,惶恐间摔下马,狼狈冲他而来,他没见过骆玄策这么狼狈的时候,哪怕当年被陷害流放,亦是腰板挺直,不见丝毫慌乱。可惜啊。从城门摔下来,却没死成,还摔废了双腿,也因此,才知道骆玄策对他怀了怎样的心思。宁祺有三个不能启齿的秘密,他一早就知道要被自己带入黄土:其一,那日跃城门是他自愿的,非是被那人逼迫,他没告诉骆玄策。其二,喜欢骆玄策的怀抱,他胸膛让人温暖又安心,心生眷恋,可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沦,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而毁了他。其三,喜欢骆玄策的吻,每每带着私心惹怒他,就会换来一阵风声大雨点小的吻,温柔得让他想溺毙在其中,尽管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吻,但他心底的知足骗不了自己。 第3章 “阿策,你是天下民心所向,是大骆皇朝仅存的光芒。我相信,你能缔造那样的盛世,可惜不能与你一起了,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终是压制不住了。骆玄策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颈边一阵温热,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眼前之景让他魂飞魄散。宁祺一脸苍白,唇边染了艳丽的鲜红。“宁祺,你怎么了?啊?我问你怎么了?来人,快找太医。”骆玄策眼底的慌乱刺痛着宁祺。他唤了声心爱之人的名字:“阿策,来不及了,咳……你不要怪别人,好不好?”骆玄策没吭声。“答应我。”宁祺语气笃定。“好。”你的要求,我都会答应。“对不起。”对不起辜负你,对不起我要先走了。宁祺笑了,像初见一样灿烂。他望着眼前人,张张嘴想让他最后再亲一亲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眷恋的看他一眼,想把他的样子深深记住,也许来生还能寻到他的影子。眼皮越来越沉重,宁祺放任自己堕入黑暗,他在骆玄策身边渡过了偷来的半年,如今是时候还回去了。不,大概不能说是还,他欠骆玄策的,永远还不清了。片刻后,他感到一股极强烈的吸扯之力,猛然睁开眼睛,眼前还是熟悉的摆设,却散发着诡异。因为,他看到了瘫坐在榻边的骆玄策以及——榻上毫无生气的自己。触及眼前,宁祺怔住,脑子里竟是什么也没剩下,只余一片空白。好半晌过去,耳边有人道:“死了好,死了最好,就能安静待在我身边了,我怎么会难过呢,我不难过。”宁祺回过神来,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榻边那个俊美异常的男子,神色温柔的抚着他灰白的眉眼,如果忽略他眼角滑落的泪,大概称得上是一幅美景。他嘴里说着戳人心窝子的话,眼里却是来不及收敛的毁天灭地的悲伤。他如此让人心疼。宁祺下意识往前走,她想不顾一切奔向他,将他拥在怀里轻哄,叫他不要那么悲伤。他走近他,然后就这样毫无阻碍穿身而过。从没有一刻像如今这瞬绝望,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拥。“宁祺,你一辈子要强,如今是我见过你最安静的时候,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倔呢?”骆玄策跪坐在榻边,扣着他的手,仿若寻常埋怨之语。宁祺在骆玄策看不到的对面坐下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静静陪着他。“你大概是不记得七年前了,那年宫宴,我在边关打了胜仗,被召回皇都。梅花盛放的园子里,你挑灯嗅梅的模样,让我记了这么多年。”“那时你多耀眼啊,嗯,就像大漠里十五的月,我以为伸手就能触碰,却没想到隔了天与地。我满身杀伐,甚至连向你走进一步都怕污了你。”骆玄策很少说这么多话,宁祺听来,只觉眼眶酸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怎么会嫌他呢?他的将军啊,在荒无人烟的北地大漠戍守,几年如一日,护了多少百姓免于战乱之苦。是个英雄啊。“这也许就是我满身杀伐与罪孽的惩罚吧,让你怨我,恨我,与我为敌,让我不得所爱,受尽苦楚。”不是的,怎么会怨他呢,是自己太过愚蠢,错把豺狼当成白猫,是他被蒙了心啊。“你应该觉得好笑吧,神机妙算的兵马大元帅,竟然会有失误的时候。我以为你在他身边会幸福,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也该护你一世,让你平安喜乐。可这才过了多久啊……”“你倒是个蠢的,他那般对你,你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我都答应放了他了,只要你好好活着。”骆玄策狠狠抓着宁祺的手,眼眶里是求而不得的无奈与酸涩,于情,他吃了太多苦,也从未得到过分毫。宁祺嘶哑着大吼:骆玄策,我没有对他念念不忘,我在意的是你,只有你啊!任他自己声嘶力竭,榻边的男人却丝毫不知,多可笑啊。“要说铁石心肠,怕是没人比得过你吧,我骆玄策只差把心剖出来给你了,你怎么就是看不到呢?我恨你宁祺,你走了多好,再没人能让我牵肠挂肚,让我尝尽苦楚。”“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深夜里,红烛未燃起,屋外是星光与明月,夏虫鸣啼,只有心碎的人一遍遍重复着过去,想翻找一些回忆填补遗憾,却是愈加惆怅。宁祺捂着千疮百孔的爱,陪他坐到天明。骆玄策在破晓时分收起了所有情绪,除了那泛红的眼眶,看上去依旧是威慑四方的铁血帝王。他为他擦干净,穿戴整齐,语气淡漠的让人秘密送出了宫,看上去毫无情绪,若不是亲眼目睹他昨夜的脆弱,只怕真要被他欺骗了去。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满口违心的话。大骆朝纪九五六年中,曾誉满大骆皇朝,后成逆贼党羽的宁公子,在无人知悉的皇宫中身故,什么也没留下。从那天起,宁祺就待在骆玄策身边,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传闻中的无常带他去应去之地,但又无比庆幸,如此,他就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大骆朝纪九五七年秋,骆玄策强横收回瑞王的摄政王之位,提平南将军充其位,赐兵权,荣与耀皆揽入身后。宁祺却是怎么看肖翼怎么不爽,那个害他离世让骆玄策伤心的罪魁祸首,竟然加了官进了爵,实在让他牙痒痒。同年末,言官忧帝王膝下无嗣,进言曰:“我等商议,陛下需尽早充盈后宫……千秋帝王,岂能无嗣?”其言辞之在理,史例之精辟,实在无人能出其右,倒真不愧了那言官之名。宁祺跟着骆玄策坐于九五尊位上,闻言气得发抖,既担心骆玄策膝下无子,老来无人作陪,又觉得内心酸涩难当,若是让他亲眼瞧着自己心爱的人与人结亲生子,他绝对可以再死一死。虽然他不知道鬼魂如何死。他阴恻恻盯着那位言官,让人生生打了个寒颤,正疑惑自己何时有了这样的能力,就听身旁人道:“爱卿的担忧不无道理,为了打消爱卿疑虑,朕决定……废了这后宫。”堂下一片哗然,纷纷跪地求帝王三思,收回成命云云。年轻帝王却一意孤行,饶是众人磨破了嘴皮子,始终不见点头,最后,言官两眼一翻,生生被气晕过去,朝中大臣一阵手忙脚乱,骆玄策却趁乱退出了朝堂。梅花树下,一人一魂一壶酒,入眼是盛放的红梅与素白的雪。 第5章 如若今晚是良辰,一梦成真便好了。上一世,这一晚过后,以替他报仇之名,骆向端将矛头指向了骆玄策,在皇都大肆宣扬骆玄策龙阳之好,有人言之凿凿,道是亲眼瞧见了玄王出入暖玉楼夜会小倌,整一宿未出来。只有宁祺自己心知肚明,那一夜根本不是什么小倌,是他自己。之后,在骆向端操控下,骆玄策声名尽毁,此事愈演愈烈,最终传到了宫里,被人大做文章。景鸿帝原本就对手握重权又得军心的第三子心存猜忌,抓到这个把柄之后,迫不及待为骆玄策赐下男婚,那半路杀出的小倌被许以正妃之位。这道圣旨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毕竟大骆皇朝虽有男妻存在,却也是诸多藏掖,这等明晃晃为皇子赐男婚的作为,与断人前途毫无两样,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想断了骆玄策的羽翼,从此之后,骆玄策的处境愈发艰难。内有父兄皇弟重重城府计谋,外有边夷之敌虎视眈眈,只待抓准他疲于奔命时,狠狠一击。吱——思索间,却是夜幕早已降临。宁祺抬眸看去,隔了两世长,隔了两丈远,隔了榻和门,终于见到了让他思之如狂的身影。被满腹心事压下去的燥热又莫名齐齐归来,所有纷扰都自动远去,他眼里只有眼前的男人。从前他便知道,这人有多么出色俊朗的眉眼,眼窝较之常人要深一些,沉默看人的时候,触目皆是深情,当然,宁祺听人说,只有骆玄策看他的时候才有幸能见到一抹温柔,至于别人,却是没胆子与九五之尊对视的。许是心境发生了变化,当在所爱之人那得了一份特殊感时,心底的满足与欣喜,便是拿了千金来换,宁祺也断会摇头拒绝。触及那双眼睛时,宁祺果然看到了不正常的绯红之意,不动声色拆了香囊,将一粒药丸放进嘴里。重生归来,他早已将自己视为骆玄策的人,所有一切都心甘情愿给他,但绝不是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骆玄策身姿挺拔,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相较之下,他显得瘦小单薄,有时候他很怀疑,前世的骆玄策是不是看走了眼,毕竟自己除了那张脸,好像确实没什么比骆玄策强。论计谋,两人各有输赢,论武力,却是远不及他,论威信,那更是与之相去甚远。男人确定了目标,大步流星朝他而来,居高临下打量着榻边的少年,猴急的模样引得宁祺一阵轻笑,好了,这下,终于等到新郎官掀盖头了。不过瞬间,骆玄策就将榻边静坐浅笑的人压在榻上,将头埋进纤长的脖颈中,大口吸着让人安心又心神晃荡的馨香。“宁祺。”骆玄策卷着舌尖喊出他的名字,别样的旖旎,似乎不舍得那个名字从舌尖被放出来一般。“嗯,我在。”骆玄策喜欢他,比他想象的还要早。骆玄策不安的嗅着他的气味,趁他抬头的间隙,宁祺转过头就碰到了他的唇,与他吻在一处。唇边突兀触到了一抹温软,骆玄策恍惚间梦到自己如愿以偿的拥着爱人,最终受不住诱惑,低头衔住了让人浮想联翩的温软,来回吮着,轻饮那甘露,溺毙在其中而不自知。宁祺嘴里的药丸化开,有淡淡花香,是甜的,他向来不喜欢苦味,人生已经够苦了,干嘛非要找苦吃呢?骆玄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霸道得让人心惊,但对宁祺来说,却是一剂良药。自重生而来,一切都像是太过渴慕而产生的幻境,生怕轻轻一触就破碎,这人带给他的入骨熟悉,生生将他拽回来固定在怀里。直到在这人怀里,鼻尖能嗅到他,宁祺才终于有了种真正重生的喜悦。不断向彼此贴近,都想将对方控制在怀里。他们像是寒夜里的游魂,无处可去,只能相互依偎在一起。气息越发混乱缠人,直到嘴里的甘甜之味渐渐散尽,骆玄策像是拼尽力气的将军,终于不得已投了降,倒在肖想已久的温泉里。身上一重,宁祺转过头,触及一张俊朗坚毅的脸,他的将军长年征战沙场,皮肤却未受风雪黄沙的摧残。颈间是极有规律的浅浅呼吸,让宁祺满足喟叹,伸出手抚上那张脸。在前世,他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是奢望,就算没有两人水火不容关系的阻挡,以他筋脉尽断,抬手都费力的身体,也着实做不到。他微微一笑,在骆玄策额间印下一吻,默念着:我的将军,这一世,我与你到白头。许久之后,宁祺微微侧身,将骆玄策推到榻上,然后眸光一凝,伸手解开腰带,胡乱扯开了衣裳,照着颈部与肩狠狠掐了几下,咬破唇角再揉乱长发,面色绯红的偎进骆玄策怀里,闻着熟悉感闭上了眼睛。骆向端不是想利用他让骆玄策上钩,再找人造谣骆玄策龙阳之好吗?那就让他如愿以偿好了。王爷与门槛翌日,骆玄策自睡梦中猛然睁开眼睛,怀中传来一抹异样的温暖,空气中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骆玄策登时心中一凉,神色倏然冰冷,翻身就掐着身旁人脖子将人结结实实压在榻上。下一瞬,骆玄策仿若突遭晴天霹雳,木愣愣僵住,连呼吸都忘了本能。饶是他胆大包天,也断然没有妄想过与宁祺这样躺在一处,那人软乎乎偎在自己怀里,白皙面容透着红润,嘴角甚至挂了一丝笑意。许是骆玄策手劲太大,惊了梦中人。宁祺皱皱眉张开嘴试图呼吸,那嫣红的薄唇光是瞧着,就让骆玄策不自觉喉咙一紧。宁祺轻哼一声,迷糊间抓住了阻挡自己呼吸的罪魁祸首,放在枕边,转头用脸颊蹭了蹭骆玄策的大掌,找到一个最契合的姿势,不动了。骆玄策眸色幽深,手掌所触之处如锦缎般丝滑柔软,让他舍不得放手,甚至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比如为什么他和宁祺会出现在这里?视线止不住往下扫去,只见宁祺修长的脖颈上绽放着点点红痕,宛若白玉上生了红梅,妖冶至极。唇边有一道极小结痂的伤口,骆玄策生出几缕遗憾,他把宁祺怎么了?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随着时间流逝,三魂七魄终于一一回归,越来越多的疑问开始挨个找上门来,炸得他头大。昨日,在玄王府收到一个消息,有人会对宁祺不利,他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但对方是宁祺,他无法理智劝服自己不管不顾。哪怕他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出事,他也会义无反顾前往。之后,有人将他引进了暖玉楼,恰巧此时,神志越发不清醒,最后发生了什么,确实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谁会大费周章,就为了让他如愿以偿?难道是存了想让宁祺与他反目成仇的心思?想到这一层,骆玄策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他不愿与宁祺走上那样的路,哪怕这辈子只能远远望着他,也不希望与他做仇人。骆玄策越想越心惊,只怕背后设计那人早就想好了计谋。不行,他必须快些离去,否则一切就难以为挽回了。最后再深深看了眼怀中人,轻轻贴过去吻了吻宁祺,再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轻手轻脚下了榻就准备迅速离去。就在骆玄策手刚碰到门时,后方传来一声喑哑清冷的质问:“怎么?玄王殿下吃干抹净不想负责?”骆玄策僵在门边,竟是不能进退的尴尬姿态,他正想一鼓作气发力推门离去,又听后方人道:“我倒不知,玄王竟也是这么个流氓混子。” 第7章 别的不论,但就看人的眼光,自家老爹早已甩他八条街。可是那时的宁公子年轻气盛,以为端王之德足以担当重任,玄王被景鸿帝流放,端王篡位期间,与丞相老爹发生了分歧,那一次的争吵异常严重,严重到将丞相逼得吐了血,硬生生与他断了父子情分。不过好在是断了情分,否则以骆向端多疑狠辣的性格,宁家定会被清理干净。一心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坚信自己能为天下百姓带来盛世,到底是太高估了自己,到头来还要骆玄策来殿后,保宁家上下一世安宁。如今,宁祺不得不承认,宁公子没有那么顶天立地,甚至蠢得可怜可笑。他上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认识了骆玄策,做了他一辈子的唯一。重回十七岁,却也是个尴尬的时候,就在月初,他方才与丞相爹发生了争执。起因便是他自作聪明,将整治百姓良田的方法交与骆向端,让他在朝堂之上提出,以示端王贤德,偏自家丞相爹对他了如指掌,瞬间就识破了他的计谋,劝他离开端王独善其身遭拒后,就发了大怒,让他自生自灭。如今倒好,出门一趟就换了个来自前世的灵魂,最可怕的是,这个沧桑的灵魂非要自己走一遭之后,方才用性命悟出了老爹的话是真理。几日前才闹得相府人尽皆知非骆向端不可,这才过了几日就被打了脸,死活要跟着骆玄策,换做他是宁丞相,生了这么个反复无常的混账东西,都要照着脑袋一记爆栗外加家法戒尺来一遭。这样疾风骤雨说变就变,可信度也着实不高。宁祺扶额叹息,顿觉脑壳生疼,这是个什么事儿啊?不管如何挣扎,马车终究是停在了相府门口,宁祺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身形‘虚弱’ 的走到侍卫面前嘱咐代他谢谢端王,最后在一众侍卫莫名的眼神中进了相府辉煌气派的大门。进了前院就恢复了行动自如,因昨晚中药的缘故,脸色依然苍白,正想趁人不备溜回自己院子,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哟,这不是相府宁五公子吗?可出息了,竟学会了夜不归宿,别是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吧。”来人一身白色襦裙,左手抱了一只黑猫,梳着精致妆容,染了丹寇的手指一搭一搭抚着猫毛,只一眼便知这是养娇了的贵府小姐。“六妹妹不在闺中待嫁,倒管起哥哥的闲事来了,真有闲心。”“你!宁祺,爹爹已经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等着被罚吧,哼!”宁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使宁蓉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带着身后一众丫鬟就朝主院去,想来是去找丞相告状。宁祺再次叹了口气,今天的事不能善了啊,果然不能惹女人发怒,失策失策。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小厮到院子里来请人,宁祺面无表情的应下,跟着小厮往正院去,那小厮一脸飘忽不定,几次欲言又止,宁祺挑眉逗道:“有什么话就说,真要把自己憋成球?”“五公子,六小姐方才与相爷说亲眼看到公子您昨日与端王出去,今日又衣衫不整乘坐端王马车回来,有损相府威仪……公子要不还是先避避?”小厮素来八面玲珑,更是暗中向宁祺传了不少消息,倒是个实诚人,也没有坏心思。“行,我知道了,多谢。”宁祺来到正院的时候,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上辈子,这些人没有一个帮他说话,在他与父亲发生争执被处罚的时候,尽数离去,对他满是失望。“父亲大人,您有事找我?”宁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宁峰有些诧异,宁祺何时变得这般规矩了,一日不见,瞧着却像是变了个人,气质依旧像先前一般温和,但某些东西像是被藏了起来,模糊了些,却变得更加深沉。宁峰冷哼一声:“为父问你,你昨晚去哪里了?”“我与端王有要事相商……”“混账!有要事相商能商量进暖玉楼?你当你爹是傻子?”宁峰显然掌握了宁祺的行踪,如今听着宁祺的话,直接气得摔了茶杯。大夫人嗤笑一声,“宁五,纸终究包不住火,做了什么事自个儿清楚,何必惹相爷生气。”“对啊宁五,你这次太不像话了,暖玉楼是个什么地方,心里头没点数?”老夫人坐在主位左侧,手撑着拐杖,重重点着地面,发出砰砰撞击声。其余人不声不响,但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在看他的笑话。“老夫人此言差矣,那暖玉楼非是风月之地,自古文人雅客多聚于此……“听听,丞相,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要不是府中小厮亲眼见他从暖玉楼与端王出来,谁还会冤枉了他。”老夫人李氏气得呼吸不畅,宁峰连忙递上去一杯清茶,转而对宁祺道:“宁祺,你想干什么!”独自面对这些质疑,宁祺没有失落,他自小失去母亲,在这偌大相府独自长大,与他们都没有很深的情感,虽然面上不明说什么,却打心底看不上与相府背道而驰的另类。噗通一声,宁祺跪在宁峰面前,低头道:“父亲,宁祺知错。”这样的宁祺很反常,让正院所有人陷入惊讶,依照往常,两人定然又是大吵一番不欢而散,但宁祺竟然主动服软?宁峰的惊讶并不浅,他有些失神的望着中间低着头的瘦弱身躯,无端的伤感自心中蔓延开来。对于这个儿子,他很复杂,最爱的女人梅娘为救他而死,偏宁祺还长了一张与梅娘八分相似的脸,他既怕见到宁祺,想起故人,一边又担心着他。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那清瘦无害的小公子竟长成了阴谋多端的谋士,还站了端王的阵。从那以后,两人只有对面仇视,未肯真正坐下来谈过,这或许,是个机会?“都下去。”宁峰道:“宁祺留下。”相爷在府中地位奇高,积威之下竟无人反问一句,皆是看了眼局面,默默走出了正院。待人走尽,宁峰几步上前,欲搀起宁祺,却在触及脖颈红痕时猛然顿住,力道一松,宁祺一时不察直接落回原地,膝盖一阵生疼。“这是怎么回事!”宁峰扯开宁祺的领子,见上面有些密集的痕迹,顿时大怒,眼眶都红了几分,死死盯着宁祺的脖颈,像是要将那些痕迹生生剜去。“父亲,我昨夜,与玄王在一起。”宁祺看见宁峰眼中惊怒,有些于心不忍,这是真正关心他的人,但如果不这般,今后自己要靠近骆玄策的路,只会更加艰难。他记得上一世父亲对骆玄策评价极高,甚至跟他说过玄王才当是人中龙凤的话,想必是支持骆玄策的,只是他查探多年,依旧未得丝毫线索,难道父亲是中立一派?“不知羞!你竟真敢……什么?玄王?”“嗯。”惊讶已经远不足以形容宁峰此时的情绪,他被一句玄王钉在原地,“是不是他逼你的?你与为父好好说来,若真是如此,本相拼了命也要讨回公道。”宁祺摇摇头,“父亲,非是他逼我,我与他皆被人算计了。”宁峰没好气道:“宁五比狐狸还狡猾,谁有那个本事算计你。”“倒不是他有本事,是我太信任他,丝毫未设防。”宁祺眸色冰冷,眉间像浮了一层寒霜,此刻的他,像是归来的恶魔,是复仇之烟下燃不尽的恶鬼。“是……端王?”饶是再不可置信,宁峰还是想到了那个人,能让宁祺毫不设防的,估计也只有骆向端了。 第9章 宁祺又再一次目睹了骆玄策目眦尽裂的向他奔来,宁祺狠狠挣扎,想要挣脱这束缚,但多用力都是枉然。突然,梦境破碎,宁祺猛然睁开眼睛,入目是熟悉的屋子,才暗暗松了口气。“不好了公子,出大事了。”门外传来小六的声音,约莫是刚进了院子就火急火燎的开了口。宁祺忽地眼皮一跳,心徒然下沉。小六难得没顾礼节,推开门就道:“公子,都水清吏司大人,今晨暴毙了。”“派去的人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他自己也暗中培养着一些人,他们的实力宁祺清楚,断不会玩忽职守让人得逞。“全然没有,我们的人暗中围了府苑,没发现可疑之人,也无人拜访。且那位大人死得着实蹊跷,宫里的公公传了圣旨到其府上,半天不见踪影,传了小厮去看,却已是药石无医。”宁祺一下就想明白了,想必是那吏司大人防漏了家贼,让人取了性命。眼下,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既是预谋,想必圣旨已然在去玄王府的路上,只待天子一声令下,就会送进玄王府。幕后之人,竟是当今天子!皇家多薄情,想不到景鸿帝竟也免不了俗,他如此设计骆玄策,可曾想过是谁用性命捍卫着他的河山?是谁抛洒头颅热血,为他换取边关和平百姓和乐?他只看到自己的儿子功高震主,却从未想过,若离开了骆玄策,边关会怎样,这江山会不会翻覆。但虎毒尚且不食子,景鸿帝怎么下得去手?是不是连骆玄策在治理水患中出意外都是他们一手谋划的结果?宁祺闭上眼睛,再睁开已是清冷的宁五公子,“小六,将阁中空闲的高手调来,我有些事要交代。”小六动作很快,不出半个时辰,宁祺院子里就站了十几个黑衣人。他们身形强健,周身散发着令人敬而远之的气息,这是宁祺花了几年时间费尽心思培养出的人,不是杀手,专门为他处理一些密事,这些人无论武功智谋,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今日唤你们过来,有件事要你们去办,从现在开始,你们伪装成百姓,跟在玄王身边,若有意外,定要将其救下,不要让他受伤。”他知道骆玄策有自己的人,但若不如此,他会更加担忧,那些人躲在暗处,明处的人毫不设防。“我等谨遵阁主之命。”“去吧。”不过片刻,一众人消失而去,仿若方才一切出了幻觉。“六儿,备衣物和一些急用品,我出门一趟。”“公子为何突然要保护玄王?”犹豫片刻,小六终究是没忍住,主子的心思,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为何突然保护玄王?主子在意之人不是端王吗?“以后再跟你解释。”水患雨从昨夜起就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小六办事利索,不多时就收拾好了行李,还细心找了一把油伞,“公子,公公宣的旨说,皇都西城边上突遭水患,被淹了好些百姓,可否让小六与公子同行?”宁祺原是不想带着小六去涉险,根据史书记载与百姓传闻,这次水患前所未见,甚至让人几年后仍心有余悸,由此可见它的可怕。皇都地处皇城中域,倒是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但对于西城百姓而言,当真是一场浩劫。“可,但届时要听我的话,不可涉险。”“是。”宁祺想了想,最终落座在案前,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差人在他走后送给宁丞相,一封差人送往端王府。现在还不是与骆向端反目的时候,经过两年的谋划,端王的根基越发深,已经成长为一条毒蛇,如果自己不参与端王的计划,只怕会对骆玄策不利,那样的局面他不愿看到。于是他书了一封修养信,告诉骆向端要半月时间修养。至于相府,倒是不用担心露馅,昨日与宁丞相推心置腹一番,虽不至于立刻相信他,但这些小事,定会替他安排妥当,对于宁丞相的能力,他毫不怀疑。相府后门停了辆低调的马车,陌阁高手头带蓑笠一身棕黑蓑衣,狂风暴雨里抓着缰绳,神情掩在雨幕里。宁祺上了马车,车夫驾车一路往皇城西边驶去。雨水很大,宁祺畏寒,小六特意准备了一个碳炉子,这一路倒没太受苦。越往西边,积水就越深,渐渐漫过了马蹄,再往西一个时辰,天已经黑下来,此时积水已经有几尺深,几乎成了溪流。夜幕时分,宁祺终于抵达西域主城,这片城区入目皆是混乱,长街上的积水已经涨至腿部,翻滚的黄泥水里卷着破布枯枝和数不清的落叶,甚至有人在上面划起了船,撑着船槁前进着。宁祺三人淌过积水,在一间客栈安了身。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裳之后,宁祺唤来了小六,小六手巧,不知打哪学了手易容术,经他之手后,就能使人变了样子,若不细看,非是熟识之人,哪怕对面而立,也断然认不出来。宁祺多方忧思,最终决定易容,他知道骆向端在骆玄策身边安插了眼线,若让人看出来,宁祺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至于骆玄策身边的眼线,倒是不着急除去,待他收了骆玄策,再慢慢玩死他们。“公子想扮什么模样?”小六拿了自备的颜料调试。“嗯,平凡一些?”小六眉眼弯弯:“公子对自己的容貌是有什么误解吗?公子这张脸,怎么折腾都是好看的。”“就你嘴甜,对了,这玩意儿防水吗?”宁祺有些担忧,这样的雨天,很容易就能将之冲刷掉吧。“公子放心吧,只要不长时间泡在水里,一定没有问题。”一盏茶的功夫,宁祺就变了副样子,眉眼宽厚,一改之前的清冷面相,变得憨厚老实,让忍不住心生好感。但就像小六说的,宁祺这张脸太过出色,根本挡不住他的风华。易容完毕,宁祺带着二人下了楼,因着水患,投宿客栈的人异常多,堂前都坐满了人,恰恰空出一张桌子,小六一使眼色,身后的陌十七就风一般落座下来,将长剑往桌上一放,正要过去找茬的人直接歇了心思。小六一乐,对宁祺道:“公子,这陌阁的高手是越来越利索了。”宁祺看了眼一本正经凶神恶煞的陌十七,也忍不住笑了。“大伙儿听说没有,皇上遣当今皇三子玄王殿下来治理此次水患,傍晚时分就抵达了西城,不知可否有对策?”一人声音有些大,传进了宁祺耳朵里,他毫不在意的掀袍落座,耳朵却一直听着那桌人的动静。“嗐!玄王殿下常年在北境镇守,黄沙大漠,也许带兵御敌才是拿手好菜,这等人文水利之事,只怕有些难度。”“也不知道为何要派一个皇子来处理这些灾事,工部难道没人了?”另一人接了话头。 第11章 “我送进去即可,莫要打扰殿下休息。”守门侍卫说着就要接过去。宁祺面色平静,但心里一凉,阴恻恻扫了这个碍事的侍卫一眼,暗暗咬牙:不要试图阻挡宁五去见心上人的路,小心记仇的哦。正待宁祺想假装失手摔了粥碗引人出来时,营帐幕布猛然被掀开,不知为何,宁祺觉得骆玄策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上辈子他陪在宁祺身边那么久,这人一举一动早已刻入他骨子里,又岂会不明白他眼里的失落是为哪许。无非就是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他来了,满怀希望却瞧见一张陌生的脸。“吵什么?”骆玄策声音有些沉,宁祺却听出了一丝疲惫,想必是许久未曾歇息了。这个男人,拼起命来真是个狠角色,上辈子收复边关那阵子,整夜整夜挑灯到天明,穿上朝服便是威严加身,让群臣瞧不出丝毫熬夜的迹象来,他那么拼命,耗尽了生气,最终,千秋一帝,竟只到三十九岁。想到这些,宁祺心底一痛,似乎生生被撕扯出一个窟窿来,唯有那个叫骆玄策的男人才能填补。“王爷恕罪,是这新来的伙夫要给您送吃食,小人怕扰您休息,便擅做主张拦下了。”小侍卫显然也没想到会惊动骆玄策。“去吃些东西填肚子,本王的帐子不用守着。”“是。”那侍卫领命去了。骆玄策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营帐,就在宁祺心底遗憾想要强闯时,骆玄策的声音自里面传来:“愣着干什么,进来。”宁祺:“……是。”这男人,当真不解风情。尽管是临时搭建而起的地方,骆玄策的帐子也很干净,除了一张床,只有用木板拼成的桌案和椅子,实在简陋到了极致,骆玄策那样神仙般的人物,与这里格格不入。等将来事了了,非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间富丽堂皇的宅子,将骆玄策养在里面,唔,似乎上辈子骆玄策和他隐居九年的地方就不错。就这么定了,宁祺心想。“……你为何盯着本王瞧?不是送饭吗?”骆玄策总觉得眼前有些瘦弱的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火,想不顾一切将他燃烧殆尽,那人让人心动。“哦,王爷恕罪,常听人说王爷生如九天仙姿,一时迷了小人的眼。”人说宁祺清冷多谋,但如今是宁五,心有归属的宁五。“是么?”“小人句句肺腑,绝无半分假话。”骆玄策挑眉,“吃了没有?”“没有。”许是被骆玄策美色所迷,宁祺迷迷糊糊就出卖了自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骆玄策已经将清粥和小菜各自分了些,递给他一碗。宁祺完全没料到这发展,瞪大了眼睛没去接,骆玄策像是等得不耐烦了,走过去拉着宁祺的手就放入了掌心,转身到案上喝起粥来。手心里的温热顺着血液一直流到心上,宁祺原本想还回去,但刚迈了一步又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就毫无负担喝起了粥。一碗清粥尽,骆玄策已经伏案沉思,案上是一方图纸,宁祺悄然绕到后方,见骆玄策毫无防备的后背,心里一阵生疼,“王爷,小人跟着母亲学了套缓解疲劳的手法,见王爷劳心劳神,委实不忍,不如您试试?”许是这少年的声音太过熟悉,骆玄策竟然不忍心拒绝,犹豫间就觉肩上一重,素白的手搭在肩上,找准穴位轻轻按压起来。倒确实有些舒服,骆玄策不自觉就晃了心神,暖玉楼那荒唐的一夜,他还未弄明白事情经过,就被皇帝宣了旨匆匆赶赴西城治水,这件事牵扯着诸多疑点,如今还没办法一一查证。宁祺会不会更讨厌他呢?原本就是站在两端的死对头,宁祺有自己坚持的东西,有守护着的人,可都不是他。那日心之所至脱口而出的三媒六聘,骆玄策多希望是真的,真的有那一日,他付出多少代价都愿意吧。宁祺边按边撇嘴,这男人怎么会那么蠢,一个陌生人都敢随便让人近身,是不是他不在的时候还有其他人?这怀疑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宁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唾弃自己连自个儿的醋都能拎起灌下去,着实没别人了。“够了,出去。”正当宁祺自我抱怨完,就听男人低沉着嗓音命他出去。用完就踹,好你个骆玄策!不过想到之后的计划,宁祺顺从着收手,绕过桌案去拿碗。骆玄策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却在即将收回视线时愣住了,少年因伸长手露出半截皓腕,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一颗鲜艳欲滴的红痣点缀其上,让人瞧着就心生旖旎。少年一声不吭收了碗,悄然退了出去,快到门口时,一张宣纸轻轻滑落,少年毫无所觉,头也不回的走去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骆玄策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放下笔踱步过去捡起那张纸。上面是疏通离江的纸图,哪里梳哪里通,哪里该挖山引水,哪里动工最合适。骆玄策震惊于上面过于熟悉的字迹,又惊叹于图纸的详细,目前来说,图纸上的方法,却是是最快最有效解决水患的方法。骆玄策若有所思,拿着图纸细细看起来。半个时辰之后,天已经黑透,骆玄策最终忍不住遣人去传那少年。不多时,那少年出现在他营帐,还未等他开口,就变戏法一般拿出两个烤得酥香的红薯,递给骆玄策。骆玄策接过却没吃,漫不经心问道:“可丢了东西?”“嗯,找了好些地方,一直找不到,料想是掉在王爷这里了。”废话,自己丢的东西,能不知道在哪吗?“你倒聪明,哪来的图纸?”“小人自己作的,让王爷见笑了。”他不知道骆玄策有没有一点可能认出他,毕竟他没特意改变字迹,他也是有私心的。宁五不愿默默做田螺姑娘。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骆玄策,不摆在明面上,以自家男人的迟钝看,十有八九会将他当做外人派来的杀手,说不定被暗中解决了。“你很懂这些?”“略懂罢了,不敢班门弄斧。”宁祺想着,文人可不就是这样谦虚的吗。沉默片刻,骆玄策才道:“有无兴趣加入本王治理水患?” 第13章 “宁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还记得我们是死对头吗?注定要站在对立面上,视彼此为仇敌吗?“嗯。”“骆向端让你来的?这是百姓灾事,宁公子何时连场合都分不清了?你们想斗,我可以奉陪,但这次不行。”骆玄策回归了往日的冷漠。“就这么希望和我打打杀杀?我还以为那晚殿下挂在口中的宁五,是我呢?原来不是啊,真是遗憾。”骆玄策如遭雷击,“你说什么?”宁祺敛眸掩去其中的疼惜之意,这个男人,总说着违心的话,其实心里早已流了一地的血。“也没什么,有人喊了一晚上的宁五呢。”见骆玄策没说话,宁祺自顾自道:“殿下,你说,是谁在梦里也想着我呢?”骆玄策黑着脸:“不知羞!”宁祺却不以为意,微微侧头就如愿以偿瞧见了玄王殿下绯红的耳尖,“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总比憋在心里发霉来得好。”“骆玄策,你喜欢谁?”不是大骆皇朝三王爷,也不是镇北兵马大元帅,更不是百姓心目中的玄王殿下,他喊的是骆玄策,是眼前真实能拥在怀里的骆玄策,天地间只此一个的骆玄策。骆玄策沉默。不是不敢承认,是肖想许久的人近在眼前,反而像是美妙的梦境,生怕一个动作就惊扰了去。因为患得患失,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风声徐徐,雨后山谷有异常冷冽清新的香气,宁祺福至心灵,脱口道:“骆玄策,我们休战吧。”我们休战吧。这句话回荡在脑海,骆玄策久久回不过神来。这真的是宁祺所思所想,而不是什么前所未见的阴谋诡计吗?“你不愿意吗?”“好。”怎么会不愿意呢?他明明求之不得。不多时就抵达离江堤坝,落地之后,骆玄策急急推开宁祺,像是怀里放了个刚从火堆里掏出来的滚烫山芋。宁祺再次:“……”反正又不是看不出来这男人眼里的懊恼,苦恼的人也不是他。离江水势汹涌,平静湖面下是狰狞的恶鬼,哪里缺了个口子就跑出去作恶。堤坝上有许多人来回运沙袋,试图修复崩塌的大坝,但明显收效甚微,以人微小之力,还不足以对抗大自然突如其来的苦难。但他们不知疲倦不会退缩,也许他们知道,身后是自己的家园,有老婆孩子,有父有母,他们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驻扎于荒无人烟的北境,奋勇杀敌吗?离江洪水冲开了十几仗长的堤坝,洪水犹如饿极了的猛兽,逢人就展露獠牙。“愣着干什么,跟紧我。”宁祺连忙收回视线跟上了骆玄策,被带到一处临时搭建的棚子。木棚里支了一口大锅子,锅里的水冒着莹莹热气,雨天柴火带着湿气,燃烧得有些吃力。火堆边搭了一张简易木桌,宁祺被安置在离火堆最近的地方,不大一会就烤得全身暖烘烘。正当宁祺想开口时,一人抱着柴火回来,见了骆玄策,忙扔了柴火问了安。这人看上去不大,甚至比宁祺还要小一些,身上都是泥巴,想来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骆玄策淡淡应了声,那少年就自己烧火去了。“我想尽快走访测量两岸地势,水患之事刻不容缓。”宁祺斟酌道,这男人想必比任何人都着急,但瞧着却是冷着一张脸,毫无波动。“给我待在这,哪也不许去,你要什么,我去给你找回来。”骆玄策不容置喙的回绝。宁祺三番五次遭拒,面上也不显怒气,心里早乐开了花,这男人,关心人的方式依旧只会这一招,漫不经心道:“那你走了,我自己再去呗。”看,多简单的事。骆玄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宁祺眼里的欢快藏着几丝戏谑之意,而面对这样的宁祺,他竟毫无办法,往日对敌时的冷静从容,像是齐齐对宁祺投了降,半分也使不上来,只能干巴巴丢人丢到底。“我去找人,乖乖等着,宁五,你要是敢胡来,我差人打断你的腿。”不待宁祺应答,骆玄策黑着一张脸转身朝堤坝去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先前的少年从后面悄悄探出头来,清秀的面上带着几分崇拜之意:“哥哥,你真厉害,竟然能让战神哥哥吃瘪。”宁祺好笑:“他平时很凶?”那少年悄悄打量一下四周,语气稍低了些:“那可不,军营里的大哥哥和被聚集起来的百姓,都怕战神哥哥呢,不过却也打心眼里尊敬他。”“你叫什么名字?”“春生,爹说我命轻,还不给我冠姓,要等弱冠呢。”“那你怎么到了这地方?”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单薄瘦弱,着实不该出现在这里。春生有些落寞:“我们村被离江水冲毁了,没有去处,是战神哥哥收留了我们,婶婶们都在山上呢,我偷偷下来帮忙。本来想去堤坝那边,没想到被战神哥哥发现了,让人扔回来烧水。”原来山上的人竟是落难的村民。宁祺一乐,这倒像骆玄策的作风,上辈子,哪怕战事再吃紧,他也勒令军营里不能有十八岁以下的兵。 第15章 左手是水润香甜的红薯,右手是泛着油光的肉,宁祺无比渴望的看了眼红薯,再看看骆玄策:我不想吃。骆玄策装作没看见身旁人可怜巴巴的模样,撇开眼,大概意思是:不想吃也得吃。林穆和五位手下眼观鼻鼻观心,彼此交汇眼神之后默契决定低头安静吃饭。宁祺心虚的扫了眼,见人都在低头吃饭,这才少了几分尴尬,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肉塞回了骆玄策手里,对上骆玄策的视线,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双手捧着红薯愉快进餐。瞧宁祺幼稚的举动,骆玄策最终没再勉强。用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众人围着火堆计划接下来的路线,林穆首先道出了自己的观点:“殿下,小人认为不该再往前走,我们离堤坝越来越远,这更不利于排水,何况这里地形复杂,越往上游,山势越高,恐怕不会再有我们需要的福地。”“我赞成林先生,既然不能往上游走,我们就过江之后再往下游走。离江右岸与皇都背道而存,又是背阳之地,作物收成少,所以没有百姓定居,于我们而言,不失为一件好事。”宁祺道搓着有些冰凉的手,往火堆边烤着。林穆欣喜道:“殿下,我也是这意思。”“好,早些休息,留人守夜,明日出发。”手下们铺好稻草,留了位置很快入睡。骆玄策解了披风垫在上面,态度强硬将宁祺赶去休息。“你也睡。”宁祺小声道。“我守夜。”骆玄策眼神闪躲,飘往洞口,那里,正是一个守夜人。“那我陪你。”骆玄策无奈:“宁祺,不要胡闹。”宁祺无动于衷,瞪大眼睛无辜的看着骆玄策,虽不言不语,但摆明了不妥协。最终,骆玄策败下阵来,合衣躺在平铺的稻草上,发出一阵草木之音,在宁祺的目光中闭上了眼睛。半晌之后,骆玄策没听到宁祺的动静,反倒是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灼热得要把他烧出一道口子。骆玄策睁开眼,就见宁祺盘坐着,双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神色温柔的看着他,骆玄策心中一紧,暗骂自己没用,恼羞成怒:“再胡闹明天就把你送回去。”但宁祺显然摸透了这个男人,他懒懒伸出手,指了指铺着披风的位置,无辜道:“我冷。”“惯得你。”骆玄策嫌弃着,但还是起身过去,背对着宁祺躺下,听着身后的动静。这回宁祺没再搞什么幺蛾子,像是终于高兴了,迅速挨着骆玄策躺下,二话不说就闭上了眼睛。骆玄策感受着身后紧贴自己的温度,愣是怎么都不能安稳入睡,偏睡着的宁祺不老实,骆玄策尽量忽略身后的动静,沉下心来逼自己睡去,哪料下一瞬,一道冰凉贴上脖颈,硬生生将所有睡意吓没了。是宁祺的手,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燃着火堆,却还是冷如寒铁。骆玄策叹了口气,转身抓着宁祺的手塞进衣服里,许是感到了热源,宁祺本能靠近。到最后,缩成一团钻进了骆玄策怀里。阿策翌日,林穆被一声鸟叫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五个侍卫齐刷刷坐直身子,目光一致望向一处,仿若失了魂一般。这动静把林穆的睡意一股脑全惊没了,甚至怀疑是不是昨夜的食物有毒,玄王出了什么事。然后,林穆麻利翻身望向玄王,这一看,直接把他定在原地,成了侍卫同款动作。只是,五位侍卫的表情已然麻木,不知道看了多久,与林穆的震惊全然相反。林穆视线所及之处,玄王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他这番动静都未将其惊醒,显然是睡得晚,最让人惊悚的是,玄王怀里睡了个少年。那少年只看到一个背影,枕着玄王胳膊缩在他怀里,玄王一手扣着少年脑袋,一手揽着他的腰。早瞧出玄王殿下对这个叫子钦的少年不一般,但眼前一幕还是非常具有冲击性,林穆震惊之后默默收回视线,与五双眼睛对视片刻,果断倒回去继续睡。五个侍卫视线相互交汇,动作整齐的学着林穆躺回去。太造孽了,一不小心目睹了主子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没给六人多少忐忑时间,骆玄策睁开了眼睛,怀中的温暖让他失神片刻,随即眸色幽深,轻轻挪开自己的手,但左边胳膊被枕得麻木,动不了。轻轻一动,就将宁祺自梦中惊醒,迷糊睡意中瞧见一张熟悉至极的容颜,宁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轻轻唤了声:“阿策。”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几分娇意。成功让骆玄策和其余六个装睡的人狠狠僵住。这可真是要了命了。这谁顶得住啊?宁祺一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让骆玄策心软到骨子里,轻轻道:“子钦,起来,赶路了。”宁祺不想让人知道真实身份,那便随着他吧,从前没见过这样毫无防备的宁祺,骆玄策忍不住贪心的想要更多骆玄策声音雄浑低沉,将宁祺唤醒,宁祺盯着骆玄策愣了片刻,轻咳一声,面色绯红的起了身。瞧那六道身影一动不动,平时的呼噜声和粗犷睡姿全然失了踪影,骆玄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群崽子,怕是见了不该见的画面,心虚了。骆玄策挑眉:“军营的作息都喂狗了?需不需要再回去重温一遍?”在宁祺震惊的视线中,六道身影整齐划一睁眼起身,直直站定,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求生欲强到没别人了。随后,几人随意吃了些早饭,留了银两在山洞里就开始赶路。不知昨夜骆玄策吩咐了什么,等他们感到离江边时,江边已经停了一艘渔船。上了船之后,侍卫们自动当起了船夫,划进离江,向对岸而去。江水汹涌,几欲掀翻渔船,浪头一阵胜过一阵,渔船在江水里摇晃得厉害。 第17章 临时搭建的床很小,两人被迫贴在一处,宁祺一直紧皱的眉终于缓缓松开,呼吸渐渐平稳。骆玄策盯着宁祺的睡颜,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喜欢宁祺再次睁开眼睛时,没有想象中的寒意,昨夜没有噩梦侵扰,他睡得很足,醒来时天还未亮。身侧是火炉一样的温暖,宁祺有些诧异自己怎么睡到了骆玄策怀里,四处张望才确定这是骆玄策的营帐。不用想都能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早知道这男人表面或许一声不吭,或者说话气死人,但其实比谁都在意他宁祺。只是上辈子一直没搞清楚,这人为什么就认定了自己,难道是两人发生过什么他忘记了的往事?还是真真就一见钟情,尊贵的玄王殿下从此失了心?帐外的风呼啸,一阵冷意让宁祺不自主缩了缩,骆玄策睫毛微颤。宁祺贴着他的心口,骆玄策比寻常快了几分的心跳他一下就有所察觉,心知这男人是醒了。下一瞬,宁祺歇了想叫这男人起来的心思,眼里划过一抹不怀好意,支着身子起来,缓缓攀上去,结结实实吻在了骆玄策薄唇之上。他想这样,已经很久了。他迫不及待想沾染他的气息,将他据为己有,从此待在他身边,不要再经历一次可望不可得,连相拥都是奢望。那样的日子,想起来,心都是疼的。宁祺扫了眼骆玄策,这人面上不显,耳尖却微微红了。宁祺暗道不愧是临危不乱的大将军,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继续加深了这个吻,有了前世的经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下一瞬,位置倒换,宁祺瞪大眼睛被压住,视线所及是他,鼻间气息是他,全都是骆玄策。他不自制的吻着他,眼里燃着疯狂与火热,他想不顾一切燃烧这个胆敢招惹他的人,教他知道厉害。但衔在嘴里那抹温热,唤回了他的神志,他仔细注意着宁祺,并没有发现什么厌恶之意,甚至愉悦的眯起了眼睛。这吻持续了很久,久到宁祺觉得再不放开他,下一瞬就要背气儿了。两人都面色绯红的偏过头喘息,骆玄策还是没有下去,宁祺被压得难受,正想伸手去推,就听骆玄策沙哑道:“宁祺,这是你自找的。”宁祺真想翻个白眼,也不知道刚起劲儿的是谁,但他闭上眼睛,轻轻回应:“嗯。”下一瞬,吻再次降临,宁祺被堵得说不出话,最终妥协,缓缓回应,一吻毕,骆玄策凑近宁祺耳边,梦游一般问:“宁祺,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呢?”“怎么,殿下还希望是别人?”沉默片刻,骆玄策撑起身子锁住他,定定瞧着宁祺那双浅色的瞳,终于吐出了真心:“没有,从来没有。”从来只有你。许是这几天的宁祺有些不一样,骆玄策潜意识里甚至告诉他,如今的宁祺不会辜负他,说出去,让他知道。乍一听到这男人的真心话,宁祺还有些不习惯,按照正常发展,这男人得毒舌好一阵吧。但仔细一想,是自己最近有些反常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藏着掖着。他历尽苦难方才得以新生,而骆玄策,只有一个。“骆玄策,你喜欢谁?”宁祺铁了心要一个答案。“宁祺。”他如愿以偿,没有继续追问,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宁祺仰首在骆玄策唇边亲了一下便退开:“宁祺亦然。”骆玄策定定看了半晌,才道:“不要骗我。”宁祺动作轻柔却异常坚定的点点头,怎么舍得偏他呢?“皇城不会派兵增援的,或许那信根本送不到皇帝手里。”宁祺侧首,营帐已经透了微弱的光,是破晓了。骆玄策重新躺回去,手往后一枕,面向营帐顶部:“我知,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我已从最近的锦州加派人手,相信明日下午就会抵达。”宁祺侧身,自然而然枕在骆玄策胳膊上,微叹一声:“那关于百姓的安置问题呢?你要怎么解决?这事处理不好,就会被按上养私军的罪名,罪责不小。”虽说刚表明了心意,但骆玄策还没转过弯来,这会宁祺靠近,一时有些心猿意马,总觉得身处幻境之中,时刻担心会消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他现在很乱,根本没法冷静思考问题,他从前就知道宁祺有多大的祸水潜质,当然,这仅针对于他骆玄策。“宁祺,你为什么……”骆玄策忍不住轻声问,但临了又有些后悔,他从来没资格问,听宁祺的一句喜欢,就觉得是上辈子积攒了的好运,不知道过了这一阵,一切会不会消失不见。所以他失了声,不敢再问,不敢再深究。这样就挺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宁祺仰头看他,“我说为了你,你信吗?”骆玄策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浅色的眼睛,很漂亮,眼里只有他,他被这份独一无二的柔情晃了眼,夺去了神志:“我信。”宁祺忽然就笑了,“阿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这是一句蓄谋已久的发问,存了两辈子,今日才算如愿,随着这句话出口,宁祺还扬着笑的眼尾突然滑出了眼泪。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句有多少委屈,有多少心酸,有多少聚集的思念眷恋。足有两辈子那么长,那么久。他从来不知道,有一个人,能令他尝遍这世间千万般情绪。遇见这样一个人,他方知自己存在的意义。宁祺毫无预兆的眼泪一下戳中骆玄策的心,他知道宁祺那句无厘头的发问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告诉宁祺他的心意?他有什么资格呢?他身边危机重重,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丧命于权利相争的漩涡。 第19章 宁祺在害怕,他知道,但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入夜时抓着他不放,夜里也睡不安稳,总有噩梦侵扰,夜晚惊醒时会拉着他说许多话,骆玄策瞧得清楚,宁祺根本就没有彻底清醒。这是魇在梦里了。他絮絮叨叨叮嘱自己不要淋雨,有日头正好,被子该翻晒一下,也有院子里的桃花开了,记得酿一壶酒……骆玄策越听越觉怪异,只因现下连日阴沉,没有院子,更没有桃花,而他,也根本不会酿酒,可宁祺又真真切切喊着他的名字。好像得不到任何回应,就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也不在乎梦里的骆玄策会不会回应。直觉告诉他,宁祺性情大变与这个梦脱不了干系。但他没有问,他等着宁祺亲自开口的那一天,他有足够长的时间去等宁祺敞开心扉。又是夜,骆玄策哄了宁祺睡着之后,听着枕边人的浅浅呼吸,愁眉难展。白日里火器已经秘密押送到山上,骆玄策亲自去检查了一番,无恙之后遣了高手镇在旁边,只待明日寻到适宜位置,埋入便可震开断崖,让离江水改道。但事实并不如想象中一般容易,那处断崖极为凶险,要使用火器,就必须有人去引火,但其中凶险不可估量,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不为过。暗夜里看不清宁祺的脸,只有隐约的轮廓,骆玄策紧紧盯着,最后落寞闭上眼睛,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枕边原本清浅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骆玄策猛地睁开眼睛,宁祺低哑的嘶吼着,手指攥紧了被褥,他在恐惧,在害怕,在黑夜里崩溃着。骆玄策试着喊了几声,却没能将人从梦中带出来,最后只能搂着人轻轻拍着,柔声唤着宁祺。不知过了多久,让人心碎的声音才渐渐隐去,骆玄策低头就见宁祺睁着眼睛,沉默不语,他醒了。“做噩梦了?”宁祺嗅嗅骆玄策的气息,在他怀里寻了个姿势,才低低嗯了声。“梦到什么了。”骆玄策拍着他,他倾尽所有温柔,只为怀中一人。沉默半晌,宁祺才道:“梦到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染红了衣裳,我叫你,你不应。”骆玄策心沉了沉。“明日,你是不是要自己去引火。”没有反问,是肯定,他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思。上辈子,他揣摩景鸿帝旨意,揣摩敌对人的想法,揣摩每个对骆向端有威胁的人,但独独猜不透骆玄策的弱点是什么。后来清楚了,骆玄策的弱点,是他宁祺。但他却失去了资格。这辈子,他毫不费力就能知道这男人在想些什么。他感到搂着自己的身躯僵了一瞬,头顶传来他的回应:“嗯。”宁祺抱紧了一分:“非去不可吗?连我也阻止不了吗?”“宁祺……”“我知道,我就是……害怕。”怕上辈子他未曾经历过的,怕骆玄策受伤留下病根,那样好疼的,他眼睁睁看过骆玄策那么能忍的人,病发时双眸泛红,咬破了唇。他失去所有,天地间孤身一人的时候,只有骆玄策。他太害怕失去骆玄策了。那样的话,世间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边关比这凶险多了。”骆玄策提了提怀中人,直到视线相对,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刚去的时候,我每日都想着逃跑,边关太苦了,哪怕我从小吃着苦长大,也还觉得苦。后来又觉得,既然来了,就要闯出自己的天地,让我曾经害怕的,全都跪在脚下匍匐,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我只要能护住在意的人,那便足够了。”宁祺听得认真,也心疼。那都是他不曾参与过的生活,如果听一听,是不是能更近一步?“有一回,我判断失误,被敌军围困在千重山里,那里瘴气笼罩,蛇虫鼠蚁遍布,野兽横行。他们以为能将我困死在里面,可我出来了,带着我方将士反包围了他们,将他们赶入千重山,也让他们尝尝那滋味。”骆玄策轻笑出声,“还有一回,漠北正赶上风沙暴,将人都卷到了天上去,那一次损失了不少人,而我也迷了路,在大漠里走了五天五夜,你看,我还是走出来了。”“所以,不要担心,我有必须要活下去的信念,我不会有事。”说了那么多,大概只为了最后一个承诺。可宁祺知道,一切远没有骆玄策随意出口那般轻松,这背后埋葬了无数血肉,无数苦难的过往,才练就出一个令北境闻风丧胆的大元帅。“说话,宁祺。”“你那么拼命,为了什么?”骆玄策轻笑,颠了颠宁祺,将人完全搂进怀里,抵着额头道:“可不就是这个经常做噩梦还爱哭的娇气包吗。”宁祺磨牙:“谁爱哭了?”骆玄策应了声:“我,是我。”“别受伤。”失去你,宁祺会疯掉的。躲在暗处的人似乎还未行动,宁祺有些不确定起来,陌阁的人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是他们藏得太好,还是未到出手时,亦或者,上辈子本就是意外?思来想去,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双目紧闭的骆玄策却徒然睁眼,下了榻,俯身印下一吻,掖好被角走出了营帐。宁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身边的凉意昭示了主人早已离去多时。只稍稍一想便能明白,这是骆玄策的手笔,那个男人,也怕自己心软。蓦地,天地间一阵动荡,隔了三息,震耳欲聋的声音轰鸣而来,让人心底一颤。宁祺连忙掀了营帐出去,远远眺望断崖,只见江水四溅,巨石乱飞,再下一瞬,那道悬崖被江水冲塌而去。汹涌江水比脱缰野马还要狂野,毫无顾忌的冲向未知之地,随之而来的是水流从高处落地的声音,水流过处,山崩林毁,撼动天地的恐怖力量在眼前真实上演。宁祺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猩红顺着指缝滴落。 第21章 “钦公子?”杨副将有些意外,“方才那支烟花是你燃的?”“嗯,我找到王爷了。”杨副将一听,激动上前抓住宁祺的肩,“真的?在哪,快告诉我在哪?”宁祺乖巧点头,心里却有些酸涩涌上来,这是哪门子的副将,可别是觊觎骆玄策的白眼狼吧。“林子里有不少杀手,方才我也是在赌,不知道谁会先过来,还好是杨副将,既如此,我们快些离开此地吧,王爷在对面。”*骆玄策再次醒来时,只看见灰色的帐篷顶,迷迷糊糊分不清梦里梦外。手里握着一道温暖柔嫩,骆玄策偏过头就看见了将他拉回现实的人——宁祺抓着他的手,撑在榻边睡了过去,眼底有几分青黑,眉头紧锁,极不安稳。稍稍一动,左腿部传来钻心的疼,看来不是梦,他还活着,眼前人真真切切就是宁祺。宁祺睡眠浅,骆玄策稍微的动静就吵醒了他,睁开眼正对上骆玄策泛着柔光的眸子,顿时心中一喜,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慌忙止住了。他不想同眼前人说话,深怕自己忍不住说出狠话,但也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敢对他用药,意图让他昏睡,骆玄策在想什么,宁祺都清楚,无非是等他醒过来时他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如此,他就不用担心,但千算万算,到底算漏了会有人突袭。宁祺眼眶酸涩,疲惫侵袭,他已经一天一夜未曾休息了,想睡,又不敢,怕错过骆玄策清醒。昨夜,杨副将同人将骆玄策连夜送回了山上,当即就找了医师来瞧,伤口泡在水里许久,发了炎,起了高热。骆玄策昏睡了一整天,宁祺寸步不离,在旁照顾了一整天,方才着实有些困,不知不觉就在榻边睡着了。两人都不说话,彼此对视又淡淡挪开。一个下定决心不理人,要给骆玄策一些教训,一个自知有错在先,也不敢开口说话。触及宁祺憔悴的脸,骆玄策异常自责内疚,但他并不后悔,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哪怕危险,也必须为之。“宁祺,对不起。”宁祺颓然坐在塌边,并不理骆玄策,这个男人,不教训永远不会长记性,是不是下一次,他也会这般义无反顾就奔赴危险,留他一人为他担惊受怕,为他发疯?太折磨了。骆玄策沉默下来,他知道宁祺生气了,那冷漠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此前敌对时的姿态。他看到了宁祺眼底的疲惫,他悄无声息靠近,趁宁祺不注意点了穴。被点了穴,宁祺骤然失力,轻轻瘫软下来,闭上了眼睛。骆玄策连忙接住人,往上一提再轻轻一带,就将人抱了满怀,亲亲宁祺紧皱的眉眼,骆玄策将人放到了里侧。如今宁祺需要好好睡一觉,不管多生气,骆玄策更想要活蹦乱跳张牙舞爪找自己算账的宁祺,也不要一个疲惫到随时会晕倒且沉默无言的宁祺。那样的宁祺,让人心疼。营帐被拉开,进来的是杨副将和林穆,身后还跟了一位背着木箱的中年男子,是位大夫。见骆玄策醒来,杨副将一脸兴奋,对林穆道:“老子就说王爷吉人天相,瞧瞧,这不是醒了嘛。”林穆默,也不知抓着他忧心了一整天的人是谁。“再大声些,本王让人把你扔出去。”骆玄策沉声威胁,宁祺才睡下,可别被这大嗓门嚎醒了。三人这才注意到玄王里侧被子隆起一团,微微起伏着,显然是睡了一人,随即,三人脸上尽是精彩纷呈,是谁能上玄王的榻?转过弯之后,不约而同露出惊奇之色,除了那个满脸小雀斑的少年,似乎也没留谁在营帐啊。原本宁祺要留下,杨副将是不同意的,这样的少年,能照顾好王爷?但被林穆劝住了,说了一句这是王爷的人,歇了他的心思。一日下来,却是改了观,他亲眼目睹这个少年是如何尽心在照顾王爷,就冲那份真心实意,他也动容。不过就是那少年看王爷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王爷,身体可有不适?”大夫上前问。“无甚大碍。”大夫上前把脉,“王爷可别不注意这些伤,等将来病痛堆积,那等痛处绝不可小觑。”骆玄策点头,又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杨副将顿时焉了下来,“说来惭愧,我等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半天未见王爷,正愁眉莫展之际,见到了钦公子燃起的信号,这才将您带了回来。”“宁……子钦也去了?”杨副将撇撇嘴,正要说什么,被林穆抢先了一步,“王爷,钦公子昨日午时便醒了,渡了江就去寻王爷,更是衣不解带照顾了王爷一整天也未曾休息,怕是累坏了。”林穆话落下,杨副将就亲眼看着自家王爷从平静到愁眉舒展,再到后来的心疼,甚至满怀柔情的看了眼里侧的人影。他跟随王爷多年,出征,胜仗,敌寇俯首,皆未见骆玄策真心实意笑过一次,如今为了这个少年,骆玄策竟笑了。看来,这个叫子钦的少年,倒是占了不小的位置。“本王知道了,下去吧,吩咐人明日早起温着粥。”众人应下,至于给谁,自然不言而喻。回程入夜。帐外风声嘶吼,大力摇晃着树枝,空气中泛起湿意,瞧着阵势,约莫会有一场暴雨。连日来的匆忙慌乱好不容易能消停一瞬,方才已经从林穆口中得知,在离江水被成功分流时,早已安排好的人井然有序投石筑坝,两天一夜,终于控制住了水患,至少不会再有水源流入皇城方向。百姓也安全了。 第23章 骆玄策顿了顿,想起方才那个充满安抚意味的吻,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嗯。”听殿下亲口承认,杨烈一脸不可思议,他要去八卦,马上就要飞鸽传书,将殿下铁树开红花的盛况传递给边关清苦守城的兄弟,他要让他们知道,殿下落入红尘了。“还不去?”杨烈神游天外,被殿下无情拽回来,扬声道:“马上去。”随即溜出了帅帐,迅速让人取一只信鸽,他已经等不及要让兄弟们知道了。此时,官道上,宁祺在泥泞中步履艰难,与陌十七往西城客栈赶去,回程时水位退去,无数断枝落叶,将干未干的泥水随处可见。一番艰苦赶路,终于在午时前到了西城里的客栈,哪知小六不在客栈,宁祺只得先清洗一番等待小六,据掌柜的说,早上出去了。及至黄昏前一个时辰,小六才回到客栈,听掌柜的说有位公子找他,他一想便是公子回来了。见到近半月不见的公子,小六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公子身上的气质,却是越来越沉稳内敛了。“公子,您半月前吩咐我查西城使,倒是有了些收获,公子听完,定会大吃一惊。”“哦?说来听听。”小六:“这西城使原是五品国子博士,搭了从三品宗正的线,不知怎的就坐上了西城使的位子,当年圣上下拨给西城使,让其督促监事离江筑起大坝防水患,谁知这西城使竟是个贪心的主,圣上下拨的银两大半进了他的腰包,修建防洪工事时,竟让人用木头去填补当中。如今大坝被离江直接冲塌了,真是造孽哟。”“有证据否?”小六连忙拿出一沓纸和一本小册子,“这家伙藏得还挺深,甚至专门建了个暗室来藏这些私账,废了小爷好些功夫。这些都是西城使从上任到现在的行贿记载,公子且过目。”宁祺接过小册看了起来,倒是细细将各项受贿记录在册。有了这些确凿证据,西城使,是翻不了身了。私自昧下皇都补给,也不知这人胆子大还是猪油蒙了心。“这半数银子,不在西城使账上吧。”小六笑了,“公子聪慧过人,这银子啊,都在从三品宗正李文义那呢。”这李文义,掌管皇家亲族与外戚,可捞油水的地方多了去了,自然结识的皇亲国戚也多,如果猜得不错,那宗正李文义,也是站了骆向端的阵,这可有好戏了。不过要动那样根基深沉的朝官,却也有诸多不便,牵一发动全身,如果没有把握一举将人钉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有得麻烦收拾,倒也不是宁祺害怕这些麻烦。只是不想为无关紧要的事浪费时间。“我知道了,这事先搁着,找个机会捅到皇帝那去。”“公子,要我们的人出手吗?”宁祺轻笑:“不,让端王和瑞王先互咬一阵,火把加旺一些。”他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父亲同他说过,瑞王以他做文章,硬是逼着骆玄策平分了半个天下,他可是很记仇呢。“我明白了。”小倌宁祺方才回到相府,宁丞相就差人过来寻。相府主院,宁相一身黑衣闭目假寐,见宁祺过来,仔细盯着人瞧了一番,暗道这儿子确实有些不一样了,“不是说出去半月?这都快一月了,究竟为了什么事?”宁祺似笑非笑:“一些事耽搁了,我去了哪里,父亲竟然不知道吗?”“莫要耍嘴皮子,你去那,不是去捣乱的?”宁峰面色尴尬,显然是知晓宁祺行踪,虽然这孩子是变了许多,但往常干的事还历历在目,决计要提防着他乱来。“是去捣乱了。”宁峰:“……”终于找到父子不合的原因了。“祺儿,你能想开些,自然是好,玄王此人心智坚定,能统帅千军,是不可多得的良才,你可莫要玩弄于他。”宁峰语重心长的叮嘱。“父亲放心,我已经受到教训了。”可不是受到教训了吗,以性命为代价。望着宁祺离去的背影,宁峰有些无奈,他这些儿子中,宁祺格外出色,权谋计策城府,哪样都要让人望尘莫及,但就是锋芒太盛,宁峰才最为担忧。换作是他,如果这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有除之后快。而宁祺显然太年轻了些,心思再深,也斗不过权势。过去两年没有受到皇帝猜疑,宁峰知道是玄王在暗地里操纵,替宁祺除去了隐患,宁祺到底是心软,对敌人下不了狠手。若非玄王背后相护,只怕早被那些人鱼死网破的反扑缠得够呛。宁祺回了院子,小厮就送来信,一共五封,宁祺不看也能猜到是谁的手笔,只怕是让他多加修养,暖玉楼的事他会解决,让他安心修养云云。骆向端这人,拉拢人所做的手段,向来只有这些,可笑前世的自己,傻傻分不清楚。他随手扔在案上,让小六传来陌阁之人。这次来的是陌十一。宁祺:“我走时吩咐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回公子,皆已打探清楚,端王买通了暖玉楼老板娘及夜宿客人,还有清早路过暖玉楼路人,让他们指证玄王与……”陌十一尴尬咳了声,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如实道来即可。”“让他们指证玄王在暖玉楼与小倌私会,如今大街小巷早已流传出玄王好男风,夜会小倌的传言。”陌十一低下头,不敢直视公子越来越危险冷冽的眼神。“还有呢?找了谁冒充那小倌?”宁祺压下火气,他可记着,上辈子,骆向端不知从哪找了个小倌,硬将其带到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状告骆玄策始乱终弃,要皇帝为他做主,让骆玄策丢尽了脸面。陌十一惊:“公子,您连这个都能猜到?” 第25章 宁祺脸上划过一丝震惊,这风竹,显然将他归为了争风吃醋一类,难道自己今天这身装扮平凡了些?“和平共处?”宁祺轻笑,“你知道玄王为何年过弱冠而不娶妻纳妾吗?”风竹混迹烟花场所,显然一下悟了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玄王那等枭雄人物,竟会为了一名男子不娶妻纳妾,这是何等真挚的感情?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见风竹眼里的波动,宁祺便知这是听进去了。“我言尽于此,还望风竹公子莫要执意妄为,如果有难处,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拎不清轻重,就不要怪我了。”说罢,转身离去。原想先得了这风竹的心,让他心甘情愿站到自己这边来,但临了还是止住了,终究是可怜之人。谋划自上次去暖玉楼已经过去十日,宁祺没再去,倒是差了人守在风竹身边,以防他狗急跳墙,找到骆向端的人,将他的出现供出去。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还不是与骆向端硬碰的时候。“公子,玄王明日回朝。”小六收了信,将之念给宁祺听。宁祺手一顿,笔墨在纸上晕染开来。好个让他浪费一张宣纸的男人。“嗯,暖玉楼那边如何?”他可还记挂着这件事。小六晒一笑:“那风竹公子起先还从容淡定,后面几天有些心不在焉,最近听说玄王要回来了,倒是出现几丝焦急。依公子看,他可会选择第二条路?”一个贪字落于纸上,宁祺道:“人心多贪婪,不过瞧他也非见识短浅之人,他会选择生。”“公子几时过去见他?”“今晚罢。”夜色降临,正是寻欢人作柳之际,这一次,以防万一,宁祺不止易了容,还蒙了纱。风竹在第十一日终于等到了宁祺,刚见面,就在宁祺面前跪了下来:“公子,若您能保住我的命,我愿遵从您的安排。”宁祺点点头,毫不意外他的选择,“既如此,说一说谁指使的你?让你干什么?”这些宁祺都基本清楚,但还是想亲自确认一番。“上月初,有人寻到了我,让我陪他们演一出戏,事成之后,说不得有望玄王妃的位子,那样人上人的位子,谁不心动?可我却知道,无论我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违背他们的意愿,也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若顺着他们的意愿,为人男妻,阻人步伐,亦是死路。”宁祺轻笑出声:“你倒也聪明,竟将其中利害看得通透。”“公子说笑了,这等烟花之地,接触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明了大人物的肮脏事,在下别无他求,只愿公子护我一条生路。”风竹低下了头,那是为了生存必须挂上去的重量。“放心,等我的事尘埃落定,自然会将你送走。”宁祺起身,桌上放了一锭金:“时辰不早了,我会让人与你联系,只需照做即可。”翌日天放晴,连日的乌云都被吹散了,久违的阳光洒下来,似乎在庆祝玄王的回归。玄王为解决水患,以身犯险并受伤的事迹已经在百姓口中流传,他们对这位战功赫赫的玄王殿下充满了敬畏。皇城长街上,百姓将两侧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中间通行的路段都要有官兵把手控制,才能空出来通行。午时至,城门大开,约三千余人缓缓跨过城门,这些人身上都透露着浓浓疲惫,衣裳沾了泥巴。整整一个月的工事,消耗了他们的精力。但瞧着这些人,百姓心中升起奔腾敬意,他们都是英雄。宁祺坐在福玉楼雅间内,窗外正是长街上热闹的场面,人群奔走相告,放下手中活计,挤在人海里欲瞧上一眼玄王。可惜。宁祺暗道一声,那男人似乎一反常态弃了马,改了马车。但就是如此,才引人遐想,宁祺挺担心他的伤势,如今又见不着人,一时心有些痒。雅间门被推开,宁祺兴致勃勃的目光瞬间变为悲愤羞怒,死死盯着骆玄策的方向,似乎有心头大恨。这转换令身侧的小六傻了眼。“宁祺,别看了,本王会给你讨回公道。”来人落座于宁祺对面,一身白衣,原本是谪仙般的气质,对上那张脸,就平白多了几分煞气,让人不敢恭维。这人便是骆向端,皇城六殿下。“殿下万安。”宁祺起身,微微行礼。骆向端柔声道:“几日不见,怎的还多了这些虚礼?你与本王之间大可不必如此,又非外人。”宁祺敛眸,掩去其中的狠意,低声道:“礼不可废,若是叫有心人瞧了去,该说相府没规矩了,终归败的是相府名声。”这男人惯用的手段,暧昧不清和蜜枣,让人看不清背后悬着的,随时随地会宰下来的利刃。今日骆玄策回归皇城,骆向端终是按捺不住了,清早就差人传了信到相府,约他一见,宁祺原想拒绝,哪怕重来一世,也忘不掉上辈子,这个男人毁了他的人生,让他在泥里挣扎的痛苦绝望。“殿下今日相约,有何要事?”“自然是替你报仇,如今伤了你的人回来了,自然是不能放过。”骆向端望着宁祺,神色灼灼,怎么一月不见,这人反倒有了些说不清的气质,是一种慵懒深沉的神秘,勾得人心痒。皇城着实找不出容貌比宁祺出色的人,他虽不喜欢男人,但如果是宁祺这样的绝色,倒也无伤大雅,况且这美人狠着呢。宁祺手一抖,气得脸都绿了,这人怎么敢明晃晃的欺骗于他? 第27章 然,这男人只是抱着他往怀中紧了紧,凑近他嗅了嗅,也不说话,就这么捂着他嘴巴抱着他站着。宁祺:“……”这是嫌吓死他不够,要升级成闷死他或勒死他吗?等了半晌,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宁祺终于耗尽了耐心,他可记着,这男人腿伤在身,不知道有没有痊愈。于是宁祺微微张开嘴巴,舔了下男人有些粗糙的掌心。身后男人被这招吓得立马缩了手,宁祺则如愿挣脱了他的束缚,黑暗中,两人对面而立。“爬墙挺熟练嘛,第几次了?”“……”沉默,是今晚的骆玄策。“不说话?我喊人了?让人瞧瞧相府进了好大一只爬窗贼。”宁祺语气揶揄,似乎在这人出现之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郁结之气全都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安心。话刚落,宁祺就被正面抱住了,那人揉着思念的苦涩与猛烈,将他狠狠摔进怀里。“你今日与骆向端待在一起。”不是疑问,看来骆玄策是知道了,这莫名有些委屈的语气,听得宁祺心中一软,“嗯。”抱着他的男人僵住了,许是没想到他会承认得那么快,不过宁祺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更记挂骆玄策的伤,“腿伤怎么样了?”“无甚大碍。”宁祺无奈,在这男人眼里,只要不涉及生命,大概都是无关紧要吧。“你以后,要是再受伤,就不要来见我了,省得我整日记挂,你还觉得无关紧要。”宁祺泄愤般说完,将头埋进了骆玄策颈窝,直到在这人怀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思念有多深沉。骆玄策越收越紧,“你会在乎我吗?宁祺,你会吗?”宁祺都气笑了,实在惊讶这男人清奇的回路,他道:“不,不会,不在乎。”“你说在乎,我听到了。”“……”傻子。“你今日,与骆向端在一起。”骆玄策又道,像是自言自语。今日是过不去这道坎了?宁祺仰首呼吸,“是,在福玉楼。”这么喜欢吃醋,就多吃一会吧。“可福玉楼是回皇城必经之路,宁祺,你有没有……”“有,就是去看你的,你说你没事坐什么马车?”害他担忧了一整天,若他今夜不来,还得继续忧心,指不定得到天明。骆玄策沉默片刻,道:“想告诉那些人,三皇子是真的受伤了。”宁祺感受着被包裹的温暖,惬意的眯起眼睛,“那堂堂玄王殿下,怎么学着人家爬墙幽会来了?”“我左思右想,还是想来确定一下,山里的宁祺,和相府里的宁祺是同一个,而非我想象出来的。”自从宁祺从离江回来以后,骆玄策就生活在一种恍惚之中,仿佛他之前与宁祺的种种,都是一场镜花水月,有时效,天阴了,就散去了。他的人说今日宁祺与骆向端在一起,就更加证实了他的荒诞念头,于是他坐立难安,最终控制不住爬了相府的墙。不,是爬了宁祺的墙。“那现在呢?”宁祺心头酸涩,这个男人啊。“确定了,是真的。”会安静听他说话,能那么温顺抱进怀里,是真实的宁祺。“骆玄策,你傻吗?”大概是傻的,不然怎么会说这么幼稚的话,做这么幼稚的事。“我心甘情愿。”为了怀中之人,他甘愿变成傻子。宁祺苦闷,这个男人,怎么不继续毒舌了?哪里学来的情话?“来时吃糖了?”“没有。”“那怎么……唔……”猝不及防被吻住,宁祺徒然睁大了眼睛,对上近在咫尺的双眸,暗夜里透着一抹微弱的光,足以支撑起支离破碎的心。他最喜欢这双眼睛,望向他的时候,盛了满目惊心的深情,除了他,别无他物。但他又最怕这双眼睛,上辈子,每每午夜惊醒,都会对上这样一双眼眸,教他幸福又酸涩,日日反复。宁祺闭上眼睛,伸手环住了骆玄策。下一瞬,像狂风骤雨狠狠侵袭,他的放任,从来都是他得寸进尺的资本。许久才放开宁祺,哑声道:“现在吃了。”惹得宁祺一阵轻笑:“到榻上去。”骆玄策瞬时僵住了,会不会太快了?他还没有正式与宁相说亲,还未三媒六聘十里红妆?要不要拒绝?“怎了?”宁祺瞧身后人傻啦吧唧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欢喜。“无事。”终究,还是拒绝不了,算了,宁祺喜欢便胜过一切,哪怕他此时有伤在身。骆玄策坐在榻边,有些拘谨。宁祺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一句话带给了男人多少漫无边际的想象,他现在只想看看骆玄策的伤,是以,骆玄策一坐下,他就转身点起了火烛。骆玄策:做这种羞羞的事情需要点火烛?! 第29章 这回,宁祺满意了:“就等着明日的好戏,另外,瑞王与端王打算推举的新任盐官密切留意,一但有消息,立即调查,能抓住把柄最好。”“公子……您不用同丞相商量?明日之事兵行险招,若宁相反应不及,容易落了把柄。”小六一直呆在宁祺身边,自然对宁祺的计划有些了解。哪料话刚落,就收了个来自公子的爆栗,小六捂着额头委屈的看向自家公子。“你以为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才是藏得最深的人。不过这件事,暂时是不能让他知道,否则明日殿上反应太平常,反而惹人怀疑。”这话倒是没说错,想想上辈子,宁相在诸多皇子争夺九五尊位时,竟全然没有收到波及,在乱世中稳坐丞相的位子。这等心思城府,可想而知。翌日,宁祺起得稍晚,不紧不慢洗漱,特意着了件素色衣衫,看上去清冷寡淡。刚过早饭,一位公公抵达了相府,传了圣上口谕,宣宁祺即刻进宫,不得耽误,在宁府一干人惊讶疑惑与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宁祺神色平静跟着公公走了。相府与皇城不远不近,约是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在宫门前,宁祺下了马车跟在公公身后,状似惶恐道:“劳烦请问公公,陛下突然召见,是有何事?我这心里着实有些不安。”林公公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底气足,无需瞧人脸色,但此刻瞧着规规矩矩跟在身后,身姿孱弱,自带娇气且面容清绝的相府五公子,林公公暗自感叹上天的不公,不过却对宁祺多了些偏爱。如此神仙般的人物,叫人不忍亵渎,“殿上有人指出公子与玄王关系不明,如今有了证人,殿上众说纷纭,便宣了公子。”宁祺面色剧变,焦急道:“怎会如此?”瞧着宁祺昳丽苍白的脸,林公公到底于心不忍:“公子莫要着急,若是有心人陷害,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公公说出这话是为了安慰宁祺,他自己也清楚,如今的景鸿帝,痴迷后宫美人,朝中之事基本荒废,如今宁相管控文人官事,诸侯割裂,各自扩充势力,皇子内斗,玄王守着北境,敌寇难入。而景鸿帝,只守着自己后宫一方天地,难成大器,又怎会为一个相府庶子讨公道呢?“多谢公公。”宁祺面上恭维致谢,心下却是冷笑,朝中局势,又如何能瞒得过他?他利用的,不就是皇帝的昏庸吗?大殿之上,群臣肃立,气氛正严肃,无人敢交头接耳触怒皇帝。殿前战战兢兢跪了几人,身体抖成了筛子,恨不能将头埋进洞里,观其衣着,乃平民百姓装束。玄王一身玄黑衣衫,静静跪在殿前,不言不语,腰背坚.挺,沙场厮杀堆积起来的气势不怒自威。“宁五公子到——”殿外一声公公唱和,众人神色莫名,偷偷打量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宁相,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骆向端站在左侧群臣之首,面色铁青,显然没想通到底被谁摆了一道。原本今日,他安排的人将骆玄策在暖玉楼一夜的事捅出来,皇帝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架空骆玄策,可以顺理成章除掉心腹大患,并让他沦为世人笑柄。可这暖玉楼的老鸨却在殿前改了主意,说出了实情,也供出了宁祺。这下麻烦大了。而骆向端身旁的骆子瑞,一脸幸灾乐祸对着骆向端露出不明笑意,到底是相互提防竞争的对手,他自然也知道宁祺是谁的人。眼下骆向端设计人不成,反倒将自己谋士搭进去了。听到宁祺的名字,骆玄策一僵,不自觉挺直了腰,面无表情,无人可窥其中情绪。宁祺进入大殿,规规矩矩行了礼便问道:“不知圣上召见,宁祺惶恐。”世人只传相府五公子得了上天眷顾,生了副颜倾天下的容貌,但一直未得见其容颜,如今就出现在大殿之上,暴露在众人眼前。宁祺的美,雌雄莫辨,让人心惊。真真仿若九天仙境下凡来的仙人。景鸿帝瞧着殿前扶风弱柳般隽逸的身姿,眼里流露出令人作呕的贪念。这一动作落在骆玄策眼里,周身气息沉了几分。林公公已经回了景鸿帝身旁,见此情景便明白皇帝这是对宁祺动了心思,于是趁人不注意,轻轻拉了下皇帝。景鸿帝这才回过神来,吩咐林公公将事情再道一遍。起因是今晨言官上参的奏折,参玄王作风不济,夜宿暖玉楼,还落了百姓口实,败坏了皇家颜面。之后,皇帝大怒,差人拿了暖玉楼老鸨,造谣百姓,路人和传闻与玄王共度一夜的小倌风竹,到殿上问话。哪知老鸨却道出一个震惊朝堂的消息,那日与玄王殿下共度一宿的人,是相府宁五公子,此话一出,惊起一片哗然,皇帝更是怒极,让玄王跪下。究其根本,推脱于百姓传言,将身后指使之人埋得一干二净,让人抓不住把柄。皇帝大怒的原因很简单,若真如老鸨所说,那玄王与宁五有牵连,说不得与宁相也有牵扯,这两人一个是把控大半朝政的丞相,一个是戍边多年威望颇高的大元帅,若是这两人搞到一处,这大骆皇朝还不是落入骆玄策手中。他这几个儿子,哪个不是觊觎着他的皇位,私下里斗个你死我活。昨夜收到一封密信,信上所列宁祺与骆向端往来种种事迹,还道出这位宁五公子的才华,起先皇帝是不相信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子,当真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帮着骆向端在朝堂站稳脚跟?后来差人调查一番,信上所列之事,竟全都有宁五公子的影子。皇帝这才开始慌了。此时,除了骆玄策身为镇北大元帅手握大骆半数兵权,皇子间势力相平,若突然有人出现,打破平衡,自然会乱了套。皇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必须想方设法打压宁祺与骆玄策,让这种平衡回归。宁祺听完林公公的叙述,早苍白了脸,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瞧得殿中人心中一叹,果然美人就是美人,一举一动都惹人心疼。“陛下明鉴,我与殿下清清白白,定是有人要陷害我与殿下。”宁祺状似诚惶诚恐的跪下来。骆玄策听到这话,心中一痛,整个人直愣愣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尽管会预料这种结果,还是止不住全身发寒。宁祺在骆玄策身侧,自然也感到了这男人的情绪变化,一时有些后悔没有早些跟他商量,如今瞧着人这番模样,可将他心疼坏了。不过事已至此,断没有回头路了。“哦?那依你之见,是谁会陷害你们呢?”皇帝发问。 第31章 第一道,玄王骆玄策与相府五公子两情相悦,着下月初嫁娶,为玄王正妃,不得有误。第二道,玄王夜宿暖玉楼,属皇子失德,回府思过,一月内不得参与朝政之事,相府宁五公子圣前失言,属宁相之过,罚俸半年,婚前不得出府。针对与殿上之事,所有朝臣不得外传,若有发现,必定治罪。而风竹及老鸨,则因欺瞒圣上之罪被流放,因着自己私心设计,皇帝倒没要了风竹的命。众人暗道皇帝对宁相的偏心,硬生生将殿前说谎扭曲为失言,还只罚俸半年,这着实算不上什么惩罚,反倒是骆玄策,不许参与朝中之事,摆明要让他与朝堂脱节,不可谓不重。众人纷纷高呼皇帝英明,恭祝皇帝宁相,却不敢对骆玄策与宁祺说半句恭喜。今日之事,谁都品得出荒唐之气,更不会上去招玄王的嫌,更何况瞧着当事人面若菜色,就知道此事远非如此。饶是皇帝赐了婚,骆玄策脸色也没恢复几分,于他而言,对自己的惩罚和赐婚,都比不上宁祺的否认。真正对他产生影响的,只有宁祺。这一日的早朝格外久,等结束一切下朝时,日头已经溜上了正午。各大臣面上一本正经,脸色严肃,只待出了这皇宫,相约茶楼小筑,细品今日荒唐之事。皇子娶男子为正妃,这在大骆皇朝史无前例,皇帝竟是想生生断了玄王相争尊位的机会。宁祺原想下了朝找骆玄策道明情况,但着实没料到自己会被禁足,只得再表现出生无可恋的姿态,同宁相离开。骆向端追上来,想说些什么,又碍于宁相在场,有些欲言又止的尴尬。宁相识趣留下一句在马车等,就转身走了。“宁祺……”“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给玄王设的计吗?为什么最后成了我?”宁祺重新换上不知情及受害人的角色,心下一阵感叹,演戏果然有趣。“本王也不知,现在已经派人去查,这件事,本王定会给你个交代。”宁祺摇头,“罢了,既已成定局,做这些全然无用,圣上之命不可违。”骆向端却是眸色晶亮,激动抓住宁祺:“宁祺,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你待在玄王身边,机会就多了,到时候,他还不是任我们拿捏吗?届时你大仇亦得报。”宁祺面上不显,心底冷笑连连,骆向端,还真会见缝插针,直戳敌人死穴。“宁祺听从殿下吩咐。”看谁玩谁,宁祺垂眸敛去冷意,低眉顺目的回应。“如此甚好,宁祺,本王定不会辜负你。”待骆向端离去,宁祺阴沉着脸抬眸,就瞧见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骆玄策,所有情绪都僵在了脸上,不知作何反应,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就见骆玄策转身走了。这回是有理说不清了,宁祺转身回了马车。“不打算与为父解释一番?”这儿子是越发胆大了,连自己老子也敢算计。宁祺讪笑一声,还没想好要如何哄好那个男人,如今父亲大人的难题又甩下来。果然,不可作孽。“这件事,孩儿也是逼不得已,若没有这一出,往后要得到想要的,就难了。”如今闹这出,就是为了骆玄策,他虽重生而来,但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活到最后,如果这都是天意注定好了的,谁也改变不了结局呢?所以,他要到骆玄策身边去,为他争一争,不要像上辈子那样得来的位子,本该就是他的,却被冠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头。“所以你调查暖玉楼,抓住那老鸨的把柄,让她把你自己供出来?或者说那朝堂之上的几人,包括……皇上,都被你算计在其中?”宁祺叹了口气,点头,“玄王殿下身为镇北大元帅,大骆皇朝半数兵权在他手上,皇上疑心重,早晚会对他下手,但又怕边关强敌来犯,才不得不留着他。此时上演一场端王设计玄王的戏码,皇上必然抓住机会制裁二人,而我就是最好的选择,明面上,我是骆向端的人,如果到了玄王府,还不闹得玄王鸡犬不宁?皇上想要的,不过是我与端王为伍,不断给玄王殿下找麻烦罢了。”宁峰点头,又惊于自己儿子的计谋,这件事,中间若有棋差一招之处,必然会招至祸端。“如今是玄王的人了,为父倒不用教你为人处世,只是今后既入了皇家门,便要担得起那身份,虽是男子为妃,也莫要丢了男子气节。”“儿臣谨记。”“你如今也算成了家,晚些时候为你表字吧。”宁祺倒全无意外,表字是十八生辰岁礼,如今离他生辰尚有几月,但他下月初便会入玄王府,若无表字,也太不像样了些。晚些时候,小六捧着一幅裱好的题字,上书:子钦。应是公子钦华。礼尚往来宁祺捧着父亲题的表字瞧了半晌,越发心神不宁,周身浮躁。想了想,最终叫来陌十七,吩咐他去办件事。随后又让小六易容。谁知小六战战兢兢不愿帮忙,“公子,您现在被禁足呢,怎可再私自外出,被人发现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公子,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宁祺一眼斜过去,小六迅速收了掀唇欲出的话头,麻溜去拿颜料了。最后,在小六颤颤巍巍不敢言的视线中,大摇大摆从后门溜了出去。一路往东。没错,宁祺就是要去玄王府,骆玄策这人,许多话都藏在心里,面上不显山露水,其实心里把能计较的都计较完了。到玄王府附近时,陌十七已经在等候,身旁还有一牛车的甘草,宁祺哭笑不得:“就这?” 第33章 宁祺早在等这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了骆玄策,贴近他耳边问:“这片梅园,是为我种的吗?”有一瞬凝滞,骆玄策撇开眼:“不要自作多情。”“阿策,你不想听我解释吗?”骆玄策顿了顿,“解释什么?解释你跟骆向端合在一处欺骗我吗?我不想听。”“可是我想解释。”宁祺呼出一口气,亲了亲他的耳朵,哑声诉说着心底的愿景:“阿策,我想跟你有个名正言顺的未来。”那句名正言顺的未来,成功让骆玄策失了魂。“我知道暖玉楼的事,也知道端王设计的事,我只是将计就计,让皇帝赐下婚约,没有早些与你解释是我的错。”怀中人沉默以对。“骆玄策,宁祺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你不懂吗?”还是不说话,宁祺有些恼了:“骆玄策,我说我……唔……”余下的话全都被骆玄策吞了进去,他禁锢着怀里人,搂着他贴近自己怀里,疯狂掠夺着他的呼吸,想要将他揉进骨血里。梅园四处寂静,只有亭子里两人份的火热朝天,他们相拥在一片寂静里,激烈表达着浓浓爱意,挣破条框吻在一处,眼里只有彼此。待一切平息,宁祺埋进骆玄策怀里,急急呼吸着,好半天才恢复绵软,额头撞了撞他心口:“混蛋,你不信我。”骆玄策泛起一阵苦涩,有些事情,光靠信任是没用的,只是低头看怀里的人,那抹苦涩慢慢被抚平了。“宁祺,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也是最后一次不信你。”若往后是深渊,这是他最后一次相信宁祺为了他,若往后是春暖花开,这是他最后一次不相信宁祺。“你把我丢在这里喂虫子。”宁祺控诉,避开了这个沉重话题,他不会给骆玄策承诺,他只会亲自去实现,一如上辈子骆玄策对他做过那样。“不是待在相府吗,怎么跑过来的?”骆玄策自然也想略过这个尴尬。“礼尚往来,准你翻相府的墙,就不准我来王府了?”宁祺恶狠狠说完,又垂下头,压低了声:“陌十七,劫了运马草的小厮。”稍一想就明白了经过,骆玄策叹了口气,实在拿这人没办法,“吃过饭了?”宁祺摇头,这一下午都在计划夜闯玄王府和寻找骆玄策身上了,哪还会有时间管自己的肚子。见此,骆玄策倾身将宁祺抱起来,挥灭了亭子里的烛火,足尖一点,带着人出了梅园。一路回到寝房,门外侍卫瞧王爷抱了个人回来,竟震惊得忘了请安,呆楞楞看着人踹门进去随后关上,侍卫才一个机灵回神,方才,殿下是让他准备膳食,没错吧?夜话进了房间,骆玄策低头瞧了宁祺脖颈上的剑伤,不深,但很刺目,反倒有一种奇怪的惊艳。脸上有许多包,又拉起手腕细细检查一番,不出意外,也遭到了蚊虫的光顾。骆玄策找出药膏,给宁祺一一涂抹,宁祺不说话,任他动作。“怎这么喜欢易容,好好的脸,被折腾成什么样了。”骆玄策瞧着一张陌生的脸,虽无他感,就是有些奇怪。“我折腾成什么样,你不也认得出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危险眯起来:“还是说,你就喜欢那张脸?”骆玄策瞅他一眼,“没有的事。”抹完药,宁祺让骆玄策找来伤药,细细为他处理练剑受伤的手。骆玄策的手掌很大,掌间有厚茧,看得出常年练剑,这手掌,看上去颇有力度,不像他的,纤细修长又白皙,反倒像是姑娘家的手。处理完血茧,宁祺瞧着这双一看就很男人的手,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覆在骆玄策没受伤的左手上,掌心相对,缓缓收紧,对上骆玄策投来的疑惑视线,才幽幽道:“我太弱了。”“不怕。”骆玄策感受着指缝里绵软的手指,收成相扣的弧度,似乎将人抓在了手里。他不怕他弱,他会保护他不受伤害。“阿策,不要再伤害自己好吗?如果有怀疑,有不解,可以先问我,不要自己放在心里,多相信我一些,好吗?”宁祺扣着骆玄策手,贴在脸上,眼泪就猝不及防流下来,滴在手背上。真是奇怪,明明不想,却总不由自主。“哭什么,我应你便是。”他凑过去,吻就落在眼睛上,轻柔又爱怜,吻去情不自禁的泪。等情绪平复,宁祺反倒不自在起来,一个大男人,竟拉着个人哭了。但转念一想,上辈子不便于行,自己什么丑的模样骆玄策没见过,最后还不是情根深种,不可自拔。罢了,都老夫老妻了。骆玄策对他的心意,他从未怀疑过。“我倒是不知,原来宁五这么着急入玄王府的吗?”骆玄策瞧着他微微恼怒的模样,忍不住逗他。宁祺哼了声:“原来玄王殿下竟是不想我进来的,是宁某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怎会,日日盼着呢。”仿佛不经意出口的玩笑话,但宁祺却是知道,骆玄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两辈子那么久,似是笑了笑,他又接着道:“只是从未想过会成真。”这话触动了宁祺心扉,想拿了块石头敲击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破开。“阿策,要了我,便无缘尊位了,你真的甘心吗?”宁祺紧盯着骆玄策,神色肃穆,他早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却想亲口听他说出来。“我从未想过争那个位置,反倒是你,让我费尽心机。”“恭喜,你成功了。”宁祺轻笑,随即又黯然下来,“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位高权重,手握兵权,不管皇帝还是端王瑞王,都不会让你自在。皇帝年事已高,这成群的皇子中,端王瑞王野心昭昭,观其脾性,无论将来谁做了大骆皇朝霸主,都不是会善待百姓的主,更不会放过我们。阿策,不管你有没有那种心思,情势所逼,不得不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无论被谁听了去,都会招致杀身之祸,但宁祺肆无忌惮,在他面前提起。不是没有想过宁祺说的这些问题,但大骆百姓水深火热,经不起折腾,况且北境边夷敌寇虎视眈眈,就等他露出疲态,一举进攻大骆,边关民不聊生,看透了世间苦难,反而不敢轻举妄动。“阿策,男人都有平定天下成就宏图霸业的念想,我也不例外,你忧百姓生死,却也该知道,自古尊位,都是尸山血水堆积起来的,这江山风吹雨打几欲倾倒,非破不立,与其独自拼搏拼命维系它,不如推翻了它,建立自己的制度,还天下一个盛世。” 第35章 倒也清闲安逸。这日,陌阁又搜罗了一摞书,宁祺挨个翻看,在一众厚重质朴中瞧见一本极为精致与众不同的书册,顿时升起好奇,随手便翻开了。待看清书册内容,脸色刷一下就变了,将那本册子扔出去老远。小六瞧着公子又气又恼又羞的模样,一时有些好奇就捡起了书,在宁祺来不及阻止的空隙翻开了。下一瞬,小六脸色憋得通红,呆楞楞立在那,连拿着书都忘了扔出去。画册之上,交缠着两道身影,这画极为细致,只一眼便瞧得出是两个男子,置身于仙境之中,攀附着。好半晌,小六稍稍回过神来,大概受了冲击,说话都有些结巴:“公……公子,要不要……扔?”宁祺面色微红,上辈子直到死,都是孤身一人,与骆玄策那半年,最甚也就是亲亲抱抱,再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根本不懂那些事。如今突然呈现在眼前,有些臊得慌,他是否也要那般,完全交予骆玄策?稍微细想便知道是陌阁那帮崽子所为,这是听闻了他的婚讯,忍不住想做点什么?很好,胆子肥了。“不。”在小六惊讶的目光中,宁祺收敛情绪,戏谑道:“送去陌阁,让他们学,一个月后我要检查,不合格之人通通去峡谷历练一个月。”小六听懂了,瞬间露出报大仇的快意,幸灾乐祸的保证会完成任务,而后退下了。要说最近,也不是没有大事,前几日,骆玄策差人送来了十几箱聘礼,这还是宁祺据理力争如今不太适合明目张胆的结果,若非自己的意思,宁祺觉得,只怕送来几十箱都有可能。因着被禁足在玄王府,骆玄策只派了管家过来,唱了礼单之后,一箱一箱的东西开始往里搬。宁祺对此无感,小六兴致勃勃对着礼单查了一遍,发现箱子里多了许多礼单上不曾出现的宝物,宁祺听罢,微微一愣,让小六将礼单上没有的东西都送到院子,其余交给宁相处置。看着摆在屋子里的东西,宁祺陷入沉默。云丝坊的云锦段子,万金难求一片料,如今被做成衣裳,安静又奢华的放在木箱子里,整整五套,不同颜色不同款式,唯一相同之处,便是同样的精美细致,不用怀疑定会引来女子争相羡慕。传闻前朝留下的九方尊砚台,这砚台一共三只,其一在当今圣上御书房,其二在邻国摄政王府,如今出了第三只,静静躺在一方木盒里,对宁祺展示着它的尊贵。一套琉璃盏,做成了通透的空罩,外头雕成莲状,里头固定了一颗夜明珠,夜里瞧着,着实好看的紧。……最后,是一个比所有盒子还要精致几分的木盒,捧着有些轻了,宁祺有些奇怪的打开,入目是一抹艳红之色,在阳光下泛着娇艳与妖娆,轻与柔若云丝,纹饰精美。宁祺一愣,随即捧着盒子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六儿,去与父亲说,婚服无需准备了。”说罢也不去管那扔了一地的珍宝,只捧着盒子傻笑着进了屋。小六瞧着魔怔一般的公子,有些哭笑不得,都说情字害人,他怎么觉着,公子去了趟玄王府,整个院里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啧,传闻果然虚假。转眼就到了大婚之日。皇帝为了做样子表现对玄王的重视,特意命钦天监与礼部一同操持,阵势浩大,邀皇都同庆。“这玄王殿下可真真是得陛下喜欢,这等排场,比太子娶妃之时还要盛大。”“妇人之仁,这哪是盛宠玄王,这明明是要将人捧到高处任其自生自灭,否则,又怎会赐下男婚?要知道,娶了男妃,就无缘那个位置了。”“这相府五公子倒是升了天,区区一个庶子,摇身成了尊贵的玄王妃,倒是奇事。”“嘁,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不管皇都之人如何以为,宁祺不去想,也不会去在意,日子是他与骆玄策过的,路也是他要陪骆玄策闯的。宁祺参加过不少结亲礼,那时只图个热闹,推杯换盏间尽是算计与利用,不用去想都知道其中的肮脏。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宁祺方才明白,这结亲,怎一个累字了得?卯时便被嬷嬷催着起身,净身焚香,诵祈福经,拜会宗祠祖先,穿嫁衣后,婢子欲上妆,最终被宁祺勒令停住,这才使自己的脸蛋免了毒手。哪知那些人以不合礼数为由,向宁相告状,但宁相显然更不好惹,呵斥道:“宁祺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效仿女子结亲上妆之事?”父子俩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婢子无奈,只得作罢,却在遗憾那张绝艳的脸,若是仿了女子妆容,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美。这一忙活就到辰巳交替之际,玄王府的迎亲队伍抵达相府之外,响锣号角震天响,传递着其中喜意。不过,这皇都之中,真心祝福这婚事的人,只怕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一切完毕,在宁祺危险的目光中,嬷嬷不怕死的替宁祺盖上了盖头,美名其曰礼不可废。是以,当宁祺被搀扶着出现在相府主院时,骆玄策瞧着被盖了盖头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按理辞父辞根,聆听长辈训诫,两人站到一处,成了天地间最耀眼的一处光辉。在相府人惊愕的目光中,骆玄策直接揭了宁祺的盖头,露出那张倾城绝艳的脸。他转过头,在满目惊鸿中眉眼弯弯,惊艳了骆玄策往后余生。那身艳红的婚服更是精美到极致,一针一线都能勾出宁祺惊心动魄的美,人与衣衫相互映衬,赋予了衣衫无上灵动之气,亦赋予了宁祺超脱寻常的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此等绝色,世间难寻。骆玄策捏紧盖头,结结实实顿住了,他突然有些后悔掀了盖头,但,宁祺是男子,没必要这般。“殿下,这……”宁相毕竟官场伴君多年,生怕不合礼数之处传到天家,让人觉得宁家没规矩,届时落了把柄。“岳丈大人,子钦是男子,不必受俗礼约束,自是随性而来即可。”听骆玄策掷地有声的话,宁祺心口泛起柔软,这男人,无时无刻不再为他着想,连这等细微之事都有所顾忌,保全了他的面子。 第37章 不用细想也知道,皇帝虽为二人赐下了婚约,想让玄王和端王窝里斗,但到底不放心。会差人来打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皇家多疑,景鸿帝青出于蓝。宁祺眸光一闪,顺势翻身而起,将榻边的瓷器往地上一扔,嘴里恶狠狠道:“骆玄策,谁允许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摔瓷器摔得猝不及防,又用了很大的劲,关键还是朝着那道可疑阴影处甩过去,那潜在暗处的人瞬间被吓得一个哆嗦。这回确定了,是人。跳脱的转折很快被骆玄策接上,玄王殿下的声音阴冷深沉,像是染着杀意:“怎么,你想违抗皇命?”宁祺觉得好玩,转身又回到骆玄策怀里,继续道:“要不是皇上圣旨,你以为我想进这玄王府?”骆玄策冷哼一声,“如今还不是待在我玄王府了。”“这只是暂时的,总之,现在给我滚出去,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宁祺,在玄王府,还容不得你放肆,你待也得待,要敢到处乱跑,我亲自打断你的腿。”听着里面越来越凶残的对话,那道人影身形微晃,瞧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你敢!”“没什么是本王不敢做的,你大可试试,看看端王会不会保你。”“你……”这一声听来是愤怒至极,连话也说不清,实则是宁祺努力憋着笑,埋进骆玄策怀里,生怕下一瞬就破了功。好在窗边人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已经抽身离去,想必是迫不及待回皇宫报信儿了。“不用追吗?”“不必。”“嗯。”宁祺忽的起身,盯着骆玄策,神色不明:“殿下要打断我的腿?”随口一说的话莫名刺痛了宁祺,上辈子,可不就是双腿如同虚设吗?在出口时,骆玄策就感觉到宁祺倏然苍白的脸色,一时不明所以,更多的却是后悔,他将人搂回怀里,倾尽毕生温柔:“怎么舍得呢?子钦啊,是我的命。”原本挣扎的宁祺,收敛了所有动作,静静依靠在令人心安的怀抱。气氛安宁,下一瞬被一道咕噜声打破。饶是宁祺自觉脸皮厚可以不为所动,但在心爱之人面前,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暗骂不争气的肚子。骆玄策轻笑,拥着他起身坐稳,“我让人送吃的进来。”宁祺眼巴巴,还带上了一丝委屈:“嬷嬷说夜里不能吃东西。”“听嬷嬷的话还是听夫君的话,嗯?”待反应过来之后,宁祺脸色彻底爆红,眼带羞怒的瞪了眼骆玄策,重新捂回了被窝,骆玄策这人,越来越可恶了。骆玄策瞧着在他面前越来越真实的宁祺,心里一阵满足,转身出去并带上了门,最终还是打算自己去厨房,省得翌日流言。再回来的时候,宁祺裹着被子发呆,眼里没有焦距,骆玄策喊了几声才回神,望向他的眼里,燃着许多东西,来不及细探就被主人收了回去。一顿饭下来,骆玄策光顾着照料宁祺,自己反倒没吃几口,直到宁祺示意饱了,才让人收了碗。洗漱之后,宁祺才后知后觉,如今是新婚夜,会发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从前不知其中之事,倒也无感,如今知了晓了,羞耻感总跑来作祟。骆玄策回到榻上的时候,宁祺还在兀自发呆,只不过这呆发得他面红耳赤,像是下一瞬就会烧起来,“怎了?是不是房间太热?”宁祺深深凝着骆玄策,最后深深吸了口气,面色绯红的开始解衣裳,艳红的婚服被层层剥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回味过来的骆玄策哪里还不明白方才宁祺在想什么,他压下满得快溢出来的幸福感,只在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睡吧,明日要进宫。”做足建设准备献身大事的宁祺:“……”想了想,难道骆玄策不知道要做什么?也对,自己也是被属下们捉弄方才明白,于是试探性道:“你……不知道新婚夜要做什么?”骆玄策眸色越来越深沉,还未说话,宁祺便红着脸结结巴巴:“嬷嬷说……咳,圆了房,才是……夫妻。”说完这话,宁祺已经羞得想遁地了。“现在不行。”骆玄策忍得压抑,低声拒绝。“为什么?阿策,你难道……不想要我吗?”轰!骆玄策只觉一晚上拼尽力气堆积起来的自制力统统见了鬼,出手如电将人压在身下,对着那张嫣红水润的唇不管不顾吻了上去。这一次不同于往日,没有浅尝而止的温润,是势在必得的霸道,哪怕山崩地裂,也要这人在怀里的决绝。直到宁祺一声轻哼,理智才回归而来,低头就见怀中人眸含春水,面若桃花的模样,险些再次忍不住,压着人不管不顾。“不是不想,子钦还小,知道吗?”宁祺眼里倒映着骆玄策隐忍,堆着欲的脸,彻底失去了言语,只拥紧了他。这是他的阿策啊,将他认认真真放在心头的骆玄策。两人静静相拥,平复着燃得老高的火气。“阿策,如果我今后残了瘫了,你丢下我好吗?” 第39章 宁祺渐渐从往事中抽身,天光隐隐,再过半个时辰,天该亮了。“阿策,我做了一个梦。”算算日子,边夷也快发动战争了,而骆玄策,也即将奔赴战场,这辈子,他决不能放任事态继续往那般惨烈的方向发展。“好好的怎么做噩梦了?”“我梦见了北境绵绵大漠,巍峨城门,还有浴血奋战的将士。九月中,边夷联合在一起,向北境发难。”宁祺拥紧了骆玄策,“而你,被派上战场,四月之后,粮草告急,皇城派发的粮草,途中被敌国所劫,将士们抵死奋战,终于在第六个月取得胜利,但……死伤无数,边关累着数万人的白骨。”骆玄策眉心一皱,随即舒展开来:“别怕,只是个梦。”“不,阿策,它太真实了。还记得上一次暖玉楼的事吗?在那之前,我梦到骆向端给我下药,使计让你赴暖玉楼,再无声让你中招,想毁了你,后来,就真的发生了。”他不能告诉骆玄策他是重生而来,只得编起谎言来。见骆玄策有松动,宁祺继续道:“而且,劫了粮草的人,是骆向端。阿策,我相信这些都是某种预兆,宁可信其有,为此做好准备,也不要放任一丝危险蔓延,那是数万活生生的命。”对于宁祺的话,骆玄策只差无条件遵守了。虽然这事听来有些扯淡,但没人比他更清楚北境边夷的动向了,而且宁祺没接触过边关战事,会梦到这些,也着实神奇。难道,真是某种预警?“我会派人打探边夷动向,也会防着骆向端。”“那粮草该如何是好?”宁祺挂念梦里饿得皮包骨的将士,他没去过边关,但却奇迹般梦到了那些场景,真实得仿佛昨日重现。“粮草之事事关重大,暗中筹粮易遭人话柄,眼下只能看住那会失踪的粮草,其余还需费些时间想想。”宁祺点头:“这事,我来想办法吧。”话落,却挨了一下不轻不重的打,骆玄策轻声哄道:“这就闲不住了?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你沾染这些。”“那你可要努力了,若非盛世太平,每个人手里都会染血。”他望向骆玄策:“阿策,也包括我。”两人对视,一个眼底无奈宠溺,一个温柔而坚定,骆玄策先败下阵来:“阴暗的事交给我去做,子钦做我的军师就好。”宁祺弯了眉眼,瞧着天光越来越明,叹了口气:“今日进宫,又要演戏。”“是该如此,互看不顺眼又不得不装恩爱的新婚夫夫?”“不,是恩爱不相疑,奈何为了生活不得不装死对头的新婚夫夫。”两人一起轻笑起来。不管未来如何,至少身旁有人携手共进。皇子姻亲,一般由圣上赐婚,翌日照例要进宫谢恩,并接受新人赏赐,当二人进宫时,正值百官下早朝,因着宫中不可驾车,二人只得步行至朝阳宫。一路上,百官避不了上前请安,但停留在二人身上的眼神总有些怪异,毕竟皇子娶男子为正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骆玄策没觉得难为情,相反内里快开了花,终于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将宁祺带在他身边,盖上他骆玄策的标签。至昭阳宫前,林公公道皇帝身体不适,需稍作休息。宁祺上辈子经历大小风浪不计其数,关于人情的弯弯绕绕更是了如指掌,林公公没让二人起来等候,那便是有意要为难他们了。不过,他料想皇帝也不会让他们跪太久,否则败坏了他慈父的名声。果然,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放了二人进去。景鸿帝一身黄袍斜倚在榻上,身侧还有一名美姬相伴,好不快活。这幅模样哪有先前称病的样子,折磨人都这么不走心。“皇儿来了?昨夜过的可还好?”宁祺察言观色,听着这话,体会着话里的戏谑之意,配合着面色惨白,身体止不住颤抖。骆玄策则双手握拳,面沉如水,“多谢父皇关心,我们很好。”景鸿帝自以为掌握了他们的关系,瞧着他们眼里的不甘不愿,心情瞬间明朗起来,面上却假装道:“策儿不会埋怨朕给你赐下男婚吧?”“儿臣岂会有此怨言,多谢父皇恩赐。”是要多谢,谢得不能再谢了。“如此甚好,你二人在暖玉楼之事,着实有些过了,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朕不得不如此。身为皇子,要时刻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如此落了人口实,委实不该。”皇帝揽着美姬纤腰,一脸义正词严。简直荒唐又滑稽。“儿臣谨记。”二人一道应答。“罢了,皇后在慈宁宫为你们摆了宴,去吧。”宁祺神色微妙,看来,今日不安生啊。果然,至慈宁宫又被告知要吃半个时辰闭门羹,骆玄策神色淡漠,“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本王改日再来拜访。”说罢,就转身离去,丝毫没有要带着宁祺的意思。那些人也没料到玄王竟敢拂了皇后的面子,一时脸色铁青。“站住!镇北将军好大的胆子,何时连本宫的面也不用看了?”“倒也并非如此,适才这位嬷嬷说皇后娘娘卧病在榻,不能面客,本王叮嘱她给皇后娘娘找太医,打算翌日拜访,怎多了个不遵旨意的罪名。”骆玄策三言两语就将错处甩了回去,宁祺偷偷笑了,原本在犹豫是否要开口,但骆玄策已经解决了。皇后压下怒意,以乱传旨意将嬷嬷拉去杖责,面上含笑将二人迎进了屋。刁难入了慈宁宫,一阵清凉之意迎面而来。角落里竟是装了冰块,有侍女摇着扇子轻扇,奢侈之处倒对得起她皇后的名头。 第41章 “怎了?”骆玄策轻笑,小心防着人摔伤,他实在拿这个动不动就要抱抱的人没办法。“这话该我问吧?阿策有没有闻到醋味,快熏死我了,好酸呀。”骆玄策常年行军打仗,自然对这些委婉的说法不甚了解,奇怪道:“哪来的醋味?今晨食的清粥,莫不是子钦饿了?”“……”宁祺显然也没料到骆玄策听不懂,缓了缓升腾的爱意,望进骆玄策的双眸:“我从前帮骆向端,是因为觉得他可怜。”仿佛没察觉到骆玄策徒然僵住的身子,宁祺有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骆向端童年凄苦,八岁那年,母妃被陷害与朝臣有染,皇帝一怒之下将之打入冷宫,生生被人欺辱了两年。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被皇子公主欺负,于心不忍便出手救下。”骆玄策双目倏然紧缩,似乎回到了那一年。“那时我修为不低,手上没个轻重,不小心伤了如今的太子殿下,皇帝不好多说,但爹爹为了保全我,让我在殿前跪了许久,我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他出现陪着我,大雪天里,不断为我取暖。”“所以,我对他生了感激,就自然而然与他走到了一处,说来也算孽缘。”若是早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一切,他那时绝对会冷眼旁观,说不得还会上去补两脚。沉默良久,骆玄策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我以为你忘了。”“怎会忘记。”宁祺突然意识到不对:“这话……什么意思?”骆玄策眼里晶亮又无奈,多了一抹宁祺没见过的微光:“子钦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认错人了?”“不可……”瞧着骆玄策认真的眼睛,宁祺突然福至心灵:“不……不会是你吧?”骆玄策但笑不语。“可等我风寒退去,是皇后带着太子殿下登门道歉,还说她收了骆向端养在膝下,而骆向端,对那日之事都能悉数道来。”宁祺有些不可思议,好像坚持了很久的信念突然被人推翻,告诉他,他以为的,不过是一场谎言。“我也不知,但我与骆向端,确实是同一天分别被送到雅妃和皇后膝下抚养。当我养好身子之后,发现你已经与骆向端在一处了,他自小与我不对付,还为此来炫耀过。再后来便是你十二岁那年受了重伤,我意识到自己太弱,就向父皇请命赴了边关。”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怀疑是骆向端目睹了整个过程,怀着报复的心思,想抢夺唯一为他出头的人。宁祺怔了半晌,有些欣喜又有些难过。欣喜于他与骆玄策,那么早就有了交集,难过的是,他竟然弄错了对象,生生误了那么多年。“方才说的醋,难道是吃味的意思?”骆玄策突然醍醐灌顶。宁祺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骤然听闻这个发问,不得已回到了最初本源上来,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那便是吃醋了。”战端起九月初,皇城一下炎热起来。近半月时间,宁祺与骆玄策都待在府里,一是骆玄策禁足未解除,皇帝有意趁此机会敲打骆玄策,二是宁祺本就不想出府。前几日宁祺小憩醒来时收到一张字条,约他过几日福玉楼小聚,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能悄无声息留下字条,必然是府里的人,宁祺与骆玄策商量抓住这个贼,岂料骆玄策却说早已知道这人是谁,只不过留着有些用处,就一直未动手。二人想了想,既然知道是谁,那便留着吧,今后也可适当利用。“风竹与暖玉楼老鸨,安排得如何了?”宁祺到底还是挂心,之前与骆玄策坦白之后,骆玄策就不再让他插手这件事,担心插足过多留了把柄,就自个儿接过手处理了。“风竹在流放路上被调了包,现下拿了银子,说自己要去游历,如今应该是上路了。至于老鸨,她开店这么多年,坑害少年少女无数,让她在牢里吃些苦头吧。”一切安排妥当,宁祺满意点头。一日闲聊,宁祺忽然想到了什么,抽了骆玄策的书,“阿策,扶风公子……真像传闻那般绝色?”骆玄策没想到宁祺会问这个,愣了下,“想什么呢?”“我想见识见识。”宁祺又被打了,委屈道:“打我作甚?还不能看了?”“能,但是子钦有我就成了,不要老惦记别人,这让夫君情何以堪?更何况,扶风他早有心悦之人。”宁祺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人家有心悦之人?莫非是你?”骆玄策简直哭笑不得,切身体会了一下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忙解释:“怎会?那人在北境,回不来。”“谁?”“肖翼。”好家伙,他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肖翼那家伙,竟是个死断袖?不对,不能骂自己。那个前世大义凛然,为了好兄弟不惜杀死他的肖翼,想想就意难平,说不清为何,就是心里有道梗。要不……给他添添堵?“肖翼……他也有意扶风?”宁祺眼里闪着坏水。骆玄策倒是没留意到宁祺眼里的精光,毫不在意将兄弟卖了个彻底:“肖翼没那个意思,但感觉挺别扭,那个混账东西,先前与兄弟们打赌,不知怎的输了,让他去情阁偷一件扶风的贴身衣物。”情阁是皇都最大的烟花之地,不过被文人附上风雅之名。说到这,饶是骆玄策也忍不住笑了:“哪知这混账去了一宿没回来,翌日回来失了魂似的,而扶风从此赖上这家伙了,他不堪其扰,去了边关再不敢回来。”宁祺乐不可支,这种情况,没发生什么都不可信,不过倒是肖翼那厮干得出来的事。 第43章 不动声色挪开了些距离,宁祺语气冰冷:“送他作甚?整日瞧着就够糟心的了。”听这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意,骆向端扬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宁祺厌恶骆玄策,不知为何,他竟升起莫名的愉悦。“殿下,那年我在殿前罚跪,最后晕了过去,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去的吗?”骆向端一愣,显然没弄明白宁祺突然的发问是为何,不过他神色一闪,笃定道:“是宁相入宫接你回去,父皇于心不忍,最后还差了宫里的轿子。”宁祺心下一沉,这下完全确定了骆向端在说谎。当年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压根就没晕过去,只是意识模糊,最后确实是皇帝赐的轿子,来接他的人也是宁相。那么,骆向端为何会欺骗他,甚至顶替骆玄策的身份?“无事,昨夜梦到少时,总觉得忽略了些什么。”骆向端顿了顿,才道:“不必多想,都过去了。”“殿下所言极是。”扶风公子“殿下寻我出来,是为何事?”宁祺已然猜到此次骆向端所谓何事,只怕此时,他已经打起了粮草的主意,另,太后大寿即将到来,骆向端需在朝堂上做出些成绩,讨得太后欢心。皇帝虽然昏庸无能,但却是个难得的孝子,太后说的话,皇帝定然会放在心上,骆向端想争那个位子,必然得从太后下手。之所以采取这种迂回渐进的方式,是因为皇帝向来讨厌皇子锋芒太盛,生怕某天夜里就被这些儿子逼了宫,落得昏君的下场。所以如今的太子,就是一个草包。而这位太子,怕也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因为蠢,对皇位毫无威胁。要说这德成太后,倒也是个狠角色,据说从一介良嫔一路爬上先帝后位,执掌六宫,其铁血手腕至今流传着。他倒也想为这位太后的寿诞增添些乐趣呢。“阿祺,先前一直找不到机会为你报仇,如今倒是有了法子。”骆向端自顾自倒了杯茶。“哦?殿下有何妙计?”是下三滥吧,端王殿下可不是最拿手了吗。“玄王既赴了边关,这打仗嘛,自然需要粮草,如果没了粮草,你说会如何?”骆向端笑得肆意,丝毫没意识到他随口的计谋下,会埋葬多少白骨孤魂。果然。宁祺暗自嘲讽,面上却犹犹豫豫:“殿下,这万万使不得,粮草关乎边关将士数十万性命,岂可因我私心做这等无耻之事!”在骆向端眼里,宁祺自然足智多谋,唯一的弱点就是太过仁慈,果然,这话一出,他便皱起了眉,随后压着不耐,装着温和道:“阿祺,本王自然有数,断不会伤及无辜性命。”说罢,激动的抓住了宁祺的手,感受着掌心里的绵软,骆向端正要握紧,却被主人抽了回去。宁祺忍着恶心,抽回的手迅速倒了杯茶,看上去渴极的样子,倒是成功打消了骆向端心头划过的疑虑。“事关重大,殿下容我想想。”“好。还有件事,皇太后大寿将至,得快些想办法讨得她的欢心,否则对将来计划不利。”是对自个儿登皇位不利吧,宁祺沉吟片刻,“听闻南方有紫玉,色泽润而美,为举世罕见的极品玉,太后礼佛,不若差人打造一尊太后像?”骆向端眼睛一亮:“如此甚好!我这就差人去打探,阿祺,你可真是本王的福星。”“殿下言重了,能帮到殿下,臣亦愉悦。”“阿祺,若是这事成了,离我们设想的太平盛世又近了一步。”太平盛世四个字落入耳朵里,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一帧帧一幅幅都是骆向端带给百姓的苦难,沉重的赋税,苛刻的政律,几乎压垮了天下百姓,难民成群,饥荒失所。他怎么配提太平盛世?他的手上明明沾满了平民百姓的淋漓鲜血啊。“得殿下惦念,是百姓福祉。”*打发了骆向端,宁祺就回了玄王府,骆玄策不在,还真有些冷清。府里原本就人少,骆玄策留下保护他的人也隐在暗处。宁祺没有打算隐瞒骆玄策陌阁的存在,他们也常出入王府,双方私下里倒是熟识起来。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之后,宁祺就带着小六出了门,往皇城最热闹的街市去,此时已是傍晚,夕阳晚霞映衬着百姓欢喜。路上随手买了两个斗笠,遮去了容貌,如今进了玄王府,一言一行备受关注,自然不能抛头露面,让人抓着把柄。“公子,我们去哪里?”“情阁。”“哦,情……什么?情阁?”小六惊了,玄王才出门呢,公子不会乱来吧。情阁坐落在整个皇城最繁华的地段,一时一刻都烧着金银,此地虽号称皇城最风雅之地,但也改不了烟花之地的出身,饶是如此,这里依然是皇宫贵族频繁光顾之地。宁祺特意换上了骆玄策赠的云丝坊衣裳,出现在情阁大堂时,就有识货的掌柜一脸谄媚凑上前来:“这位公子,雅间还是天字号?”“天字号。”宁祺的回答让掌柜笑眯了眼,这天字号是情阁消费最高的地方,他也是瞧着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倒是遇上了个爽快人。 第45章 来信富丽堂皇的天字号屋内,森寒之气四溢,似乎能将人冻住。数息后,这无形的寒意才渐渐退去,扶风沉静道:“玄王妃知道得不少,有没有人教过你,知道太多,容易薄命呢?”宁祺不傻,听得出话里话外的杀意,这扶风,当真是个人物。他会有此猜测,也是结合了前世记忆。前世的焰国,再过两年之后就会动乱,死去的七皇子殿下突然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传闻容貌倾城菩萨心肠,救百姓于水火,得了民心,顺利割据一方,将朝堂搅得苦不堪言。只一年,皇帝便下了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七皇子殿下。而奇怪的是,在骆玄策退位,肖翼登基那一年,焰国举国归降,后续的事他就没再了解,与骆玄策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不问世事。依照骆玄策之前所说,再结合扶风惊人的容貌,以及他的厉害之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前世那个归降事件,如果不是为了心上之人,哪个男人会甘心放弃九五尊位,冒尽天下大不韪,忍着千万百姓唾骂,做出这等疯狂之举。扶风,是个重情之人。如烈火,为所爱之人可以燃尽自己。只是,前世的扶风,最后有没有得偿所愿呢?“七皇子殿下想出手,我一介平凡之躯,自然是阻止不了,不过,若是让肖翼知道,你杀了他最好兄弟放在心尖上的人,你猜,他会不会也杀了你呢?”扶风在意肖翼,这是个不错的把柄。“我有很多手段,让你消失无踪,谁知道是谁杀了你。”宁祺说的没错,他确实在意肖翼,此番也只是嘴硬而已,饶是他有一千种方式杀了玄王妃,只要存在会暴露这一条风险,他就不敢下手。骆玄策对宁祺的在意,他是知道的。“好了,我没兴趣与你杀来杀去的,你帮了我,我可以助你得到肖翼,并且让他心甘情愿,如何?”“如何让他心甘情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扶风闭上了嘴。“这还不简单,死缠烂打呗,那家伙嘴硬心软,随便来点苦肉计折腾一下,不就上钩了?”他绝不相信肖翼对扶风毫不在意,否则也不会跑到边关那么远,当事人分不清,旁观者可清楚得很。扶风沉默,以那人的性子,怕是会离他越来越远吧。不过,这玄王妃倒是比传说中有趣,越是了解,越是讨厌不起来。他藏得那么深,费尽几年时间隐藏的秘密,竟然被他知道了,玄王妃,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你想怎么做?”宁祺:“骆向端在焰国应该有细作,此次焰国的人会出手。”扶风一听便明白了,玩味道:“拿我当打手?玄王妃这招使得不错。”“哪里的话,焰国将会是七殿下的囊中之物,不过是提前清理害虫而已。”被点破心思,扶风也不恼,两人对彼此未说出口的交付之意心知肚明,虽然扶风也挺好奇自己对宁祺莫名的好感。不过他也疑惑,根据之前的消息,宁祺站在骆向端一边,多次针对骆玄策,怎么进了玄王府,竟变了个样?宁祺脖子上不经意露出点点浅淡的红痕,扶风本就在烟花之地长大,怎会不明白那代表了什么。“玄王妃可真是个妙人,不过,扶风挺好奇,玄王妃怎么就对玄王殿下情根深种了呢?”这问题有些突兀,不过宁祺早将扶风划到了自己人行列,倒也没有大惊小怪:“从前做错了事,重来弥补罢了。”这话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宁祺不愿多说,扶风也不好随意猜测。“此事劳烦七殿下了,三月后我会前往北境,七殿下可考虑是否与我同去。”略作沉吟,扶风笑道:“宁祺,你早猜到我会答应了吧。”“殿下英明。”“……”着实不知如何接话:“这般作为,玄王殿下是打算争那个位子吗?”“保命罢了。”宁祺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只朴素一句,倒是道出了实情,触动了扶风,是啊,兜兜转转,不过是为了保命。“再说了,就算我不找你,你也会帮玄王吧。”宁祺语气很笃定。再次被说中心思,扶风已经没了脾气:“玄王妃怕不是背着玄王偷学了读心术?我确实会站在玄王阵营。”顿了顿,又接着道:“肖翼这人,一根筋,跟了谁,就认了谁,哪怕刀山火海,他也敢去走,我不放心他让他置身险境,所以只能让玄王强大,虽然玄王也不大需要我帮。”那家伙,厉害着呢。宁祺笑:“那便这般说定了。”“嗯。”扶风随着宁祺起身,见宁祺重新戴上了斗笠,才打开门,轻声道:“撇开交易不谈,今日算是交了个朋友,这情阁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宁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也算到了一条船上。*皇家有王妃进宫请安的习俗,但宁祺身为男子,不好去女眷聚集之地,倒也省去不少麻烦。趁着空闲,宁祺梳理了一下前世的记忆,将之做了罗列。如今他既进了玄王府,诸多事可能不会按照上辈子发展,所以,他需准备好迎接变数,规避危险。这一列便让他心惊起来,因为按照原有发展,明年五月,骆玄策会被骆向端设计,最终被流放。 第47章 但自结亲后,玄王妃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宁祺端坐在马车内,听得百姓之言,无声笑了。太后寿诞被皇帝看得极重,要求朝中百官都需进宫贺寿,因而宫门前来来往往都是大臣和家眷,热闹非凡。进了宫,为表明对玄王的重视,皇帝亲口应允宁祺与诸王一道,直接坐了玄王的位子。也就是如今这特殊时期做给别人看,若换了寻常,宁祺恐怕也得不到这样的待遇。之后众人浩浩汤汤往马场而去,这第一场,就比些竞技,皇上出彩头,为太后增些乐趣。宁祺瞧着这些,实在百无聊赖,这时,坐在他左侧的锦公主突然蹭到他这一桌来,兴致勃勃问:“皇嫂嫂,你不去同他们玩吗?”锦公主同他差不多年纪,生了一张天生烂漫的脸,瞧谁都是心情颇好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大概也就是这幅模样讨了太后欢心,被太后收养在膝下。宁祺如今猜不到锦公主是否有意交好,或是存了别的念头,她是太后的人,也只能先顺着。“回锦公主,我幼时落了寒,修为尽毁,实在是有心无力。”宁祺规规矩矩行了礼。“啊,那还真可惜。”锦公主一脸遗憾,宁祺倒是瞧不出假意,见她暗淡一阵,又抬头道:“嫂嫂往后可往宫中多走动,玄王哥哥常年在外征战,你定会孤独吧。”宁祺轻轻一笑,可不就是孤独吗,心都跟着走了,剩下一个躯壳周旋在豺狼虎豹之间,“我知道了,多谢公主美意。”太后坐在皇帝右侧,自然也看到了锦公主与宁祺的互动,她敛下眸子,最终什么都没说,将视线转回了场上骑马射箭的公子哥。骑射竞技,持续了一个时辰,结束时已是日上正午,众人被安排到偏殿休憩。锦公主邀了宁祺到太后的太晨宫休息,宁祺怕沾染是非,徒惹不必要的争端,就委婉拒绝了,小姑娘一脸沮丧转身离去。宁祺如今算是有恃无恐,虽然这个恃,是众人以为的骆向端。只要他一朝未与骆向端撕破脸,正面对上,他就会被划在骆向端阵营中,若有人要对宁祺下手,多少会考虑一下骆向端,至于其他,那就另说了。当他们按照分配,到玄王妃的院子时,里面已经有人了。“你是何人?这是我家王妃休憩的地方,还请速速离去。”陌十七上前去赶人。谁料那人根本不理,甚至蔑了眼宁祺,一脸嘲讽。陌十七皱眉,放大了些声,再重复了一遍,谁知那小太监笑得更欢了,只见他狠狠朝自己扇了一巴掌,随即面色大变,往地上倒去,“不得了了,来人呐救命啊,玄王妃纵容手下打人啦。”陌十七:“……”宁祺:“……”这厮演技着实惊人,最主要的是,嗓门也足够大,不过一会儿便吸引了附近休息的朝臣女眷,他们开始在人群中有恃无恐的指指点点。“我当是谁,原来是玄王的男妃啊,怎么,教训下人呢?”说话之人是柳温,是皇后的人,上次与骆玄策一道进宫,也是这人带头为难他们,如今这般模样,怎么瞧都是有备而来。“柳公子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我与侍卫刚到这里,这小厮嚣张至极,自己打了巴掌便滚地上了,更是不断向我磕头求饶,宁某不明所以,以为是哪家放出来的疯狗,正要差侍卫去寻太医呢。”宁祺声音清烈,落地有声,即时有这么多人在场,也不见丝毫慌乱,倒是坦荡。众人听此,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玄王妃落后于他们几步,此时也不过刚刚进院,这着实也太巧合了些。但即便如此,也只是众人心知肚明有人栽赃,反正与他们无关,也乐得看戏。“玄王妃可莫要乱说,各位大人请替小的做主,小的只是为各位大人打扫院子,没想到玄王妃说小的冲撞了他,便让侍卫出手打了小的。”说着,还将自己半边脸上的巴掌印露出给众人看。宁祺心下冷笑,他几乎能猜得出来是谁胆大包天要对他下手,用这么愚蠢的手段,当真是像是挠痒痒。明眼人一眼就能看透其中的门路,不过是想毁他的名声。“我倒不知,玄王妃有这么大的手段,连宫中之人都敢随意处置,莫不是以为这皇宫是你玄王府?”柳温倒做得一条好狗。“我说过了,柳公子若要给我定罪就要先呈上证据,空口胡言,真当玄王府是玩儿的不成?”“不是你出的手,难道是那小太监自己打自己不成?”“柳公子火眼金睛,宁某着实佩服,方才确是这人自己打的自己。”宁祺迅速接过柳温的话,将他堵住了。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柳温气得脸都绿了,“好一个玄王妃,颠倒黑白可真有一套。”这闹剧惊动了许多人,宁祺倒是平静,闹得越大,打死时才翻不了身呢。骆向端听人禀报有人为难宁祺,犹豫着到底还是赶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人群中平静淡漠的纤瘦身影。因为今天是太后寿诞,宁祺特意着了一件玄色衣衫,既不张扬也不至于太过低调,衬出宁祺清冷之姿。宁祺大婚那日,骆向端是瞧见了的,一身艳红的喜服,一瞧便知是骆玄策寻来的,无论绣法落针都能看出它的精致,只怕不是凡物。衬得宁祺绝世之姿,那时便有些后悔,若是宁祺也能为他穿一次那样的喜服……“怎么回事?”骆向端不由自主走出人群,不动声色将宁祺护在身后,没看到宁祺平静无波的眸子下一闪而逝的厌恶及恶心。柳温见骆向端来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镇定下来,将事情按照他以为的讲了一遍。“胡闹,今日是太后寿辰,净惹是生非,宁祺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怎会做这仗势欺人之事。”“话也不能这么说,人都是会变的,如今相府庶子攀上了高枝,指不定就本性暴露。”柳温寸步不让,也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敢与骆向端叫板。宁祺淡漠的瞧着两人自个儿斗,反正一个都不是好东西,斗来斗去才有好戏。“皇上驾到——”林公公独特的唱和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众人忙跪下请安。皇帝扫了眼众人,有小厮上前凑到林公公耳边低语,林公公又转述给皇帝,皇帝身旁跟了宁相,这些一字不落进了他耳朵,瞧着柳温的目光寒了几分。“玄王妃,你上前来,将方才的事讲一遍。”皇帝吩咐道。宁祺早烦了一遍遍讲来讲去,但这又是皇帝的命令,只得又讲了一遍经过。场上两人,各执一词。道了事实之后,宁祺就低头站在一旁,这等场合实在不宜多出风头,尽管他有办法自证清白,也要装着兜着。 第49章 皇家坐内堂,朝臣及家眷坐外堂,历来皇家不与百官同堂而食。落座之后,开始进献贺礼。宁祺安静落座,不争不抢,静静瞧着事态发展。急什么呢?好戏总在后头的。琳琅满目的珍宝一件件被呈在太后面前,大骆朝臣都知景鸿帝孝顺太后,虽然昏庸无能沉迷美色,但对太后却全然不似作假,也算是值得称赞的地方。所以,在讨太后欢心上,众臣显然费了不少功夫。诸如南海鲛珠紫珊,千年灵芝,壁画玉雕等世间罕见宝物不计其数,随便拿出一样到皇城拍卖场,都足以造成万人空巷的躁动,可惜今后也就只会待在这宫里,无人观赏。历时半个时辰,百官之礼才宣读归放完毕,接下来便是皇亲国戚进礼。瞧着众人没有动作,锦公主先起了头。此时夜幕已然降临,锦公主命人吹了烛火,众人不明所以,在一片昏暗中,锦公主吹了声口哨。下一瞬,只听四面八方传来咻咻声,一道接一道的火光倏然窜上天,最后,璀璨取代了沉寂夜空,照亮了这皇宫。众人虽知道烟花,却也没见过如此耀眼的烟花,一时看得痴了,竟连酒都忘了饮。直到那璀璨尽数消失在夜里,众人才回过神来,却再次被眼前之景惊住了。只见堂中荧光涌现,可不正是方才燃放的烟花之景吗!借着荧光,可瞧见有人挥动着画笔,不断在上面添添改改,须臾便成了一幅画,在昏暗中杳杳生辉。众人无不啧啧称奇,方才感叹烟花易逝,转眼就被人留在了画里,真真打从心底欢喜。“锦儿恭祝皇奶奶福如东海,事事如意。”画前人放下手中笔,对太后所在的地方行了个规矩的皇家礼。“好好好,不愧是哀家的锦儿,这礼甚得哀家的心。”这时,宫人重新掌了灯。众人再瞧过去时,只见堂中一道镶了金边的画纸,哪还有半分方才的绚丽?见太后疑惑,小姑娘解释道:“这烟花来自西域,这作画的颜料嘛,则是偶然所得,它只有在黑夜里才会散发出光芒,让人瞧着奇特。”一连得了太后几声好,骆锦笑的纯真又开心,见了宁祺投过来的视线,俏皮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等着这位皇嫂嫂的夸奖。宁祺笑着点了点头,小姑娘就乖巧回了太后身边。“请太子献礼——”锦公主开了头之后,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公公按照礼部安排好的名单唱和。太子送的是一套茶盏,瞧着价值不菲,典雅素净,想来太子那样蠢笨,也不会有这么高的审美,定是皇后张罗下来的。二皇子在外游学,至今未归,太后大寿也未见上礼,公公便自作主张略过了。“请玄王——妃献礼——”太监一抹头上的冷汗,还好反应快,不然失了礼数,又要遭罪了。“阿策征战在外,不得尽孝,半月前特修书一封,差儿臣向定国寺求来女君图一幅,恭贺太后娘娘佳名流芳万世。”宁祺与陌十七两人将字画舒展开。只见画上女子立于城墙,放眼尽是绵延江山,磅礴大气,瞧来心旷神怡。“哇!皇奶奶,这不是前朝享誉天下的女君吗?传说女君容貌倾城,又心怀仁慈心系天下百姓,简直堪称榜样。”要不是太后拉着,骆锦估计能跳下来。太后微微一笑,想来是想起了不少年轻之事,眼里尽是怀念,“此番倒是有心了,阿策在外征战,黄沙大漠,北境边夷凶残霸道,难为他护得大骆安宁无忧,宁家小五,你既成了阿策王妃,定要夫夫护持,不得离心猜疑。”太后这一番话让朝臣静了一瞬。原以为太后并不看好这庄婚事,以至于连婚礼都未参加,如今听这言外之意,倒是对二人的结合诸多关注,甚至于看好。只是,男男结合,有悖传统,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众人都还未忘记,这是皇帝精心算计下的结合。“太后说的是,宁祺定当谨遵教诲,不与玄王殿下离了心。”不管是他,或是骆玄策,若有其中一人离心而去,对方定是痛不欲生。这种苦,在辈子就尝得不能再够了。“嗯,如此甚好,阿策不在皇城,若有人欺了你,可进宫来说与哀家听,哀家自会为你主持公道。”太后威严之语落在众臣耳朵里,不由得悄悄打探了一眼宁祺,那个弱不禁风的宁五,到底有什么本事,令得太后温言教导,还给了他这么大的护身符?宁祺也微微诧异,在他记忆里,这位太后素来不过问皇子之事,如今突然给他庇护,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单纯感念骆玄策在外征战?也不对,骆玄策上战场也非一年两年,要真是因为这,早十八年就关心了。亦或只是寻常母性泛滥?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儿臣记住了,多谢太后。”命案接下来便是长公主,四皇子五皇子献礼。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在他们眼里,贵,就是最好的。“请六皇子献礼——”宁祺饮茶的手微微一顿,唇边绽放出一个浅笑,一旁的陌十七却看得毛骨悚然。这是……有人要遭殃了吗?骆向端起身,对着太后行了礼,右手一挥,两个壮汉抬着一个木盒进来,光那盒子,就是价值不菲的楠木。这样的派头,倒是引起了众人的好奇,谁都知道,这六皇子是朝中最有望坐上皇位的人选之一,也有不少大臣暗中投靠了骆玄策,奉他为主。 第51章 侍卫反应极快,马上制住了那行凶的宫女,一波兵荒马乱随即尘埃落定。太后寿宴见了血,这事了不得,也不可能善了。皇帝震怒,传来大理寺扣住了所有朝臣,将那行凶的宫女带到大殿之上,为正视听,皇帝让所有朝臣一道观审,不料却是肠子都悔青了。那魁梧宫女见刺杀未遂,便猛然跪地,高声道:“草民有冤,求皇上做主。”众人这才明白这宫女并非宫女,而是男子。皇帝冷笑:“私入皇宫,对太子行凶,你倒是说说有何冤屈能抵了你这死罪?”“草民周成本是东城药铺的伙计,父母早亡,只余幼妹与我相依为命,岂料太子这个伪君子对小妹的动了心思,设计将小妹骗入太子府。小妹原以为能在太子府当差,欣喜去了,岂料整整一年没信,草民差人打听,却没人听过小妹,直到有一日……”说到这里,那男人停顿几息,满含恨意的盯着人群中受惊不小的太子。“直到有一日,义庄当差的兄弟接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认出了那护身符是小妹的贴身之物,草民这才确定,小妹被太子虐待致死,小妹她才十五啊……”那男人许是想到了幼妹死时的惨状,一张脸惨白绝望,眼泪不适宜布满脸颊。“荒唐,太子自幼良善,怎会做下这等荒唐之事,说,是谁指使你陷害太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皇后也顾不上失礼,先为儿子辩解。只是,众人却是听得出,皇后的中气,似乎也不那么足,只是仗着皇后威严强撑。“都给朕闭嘴!来人,给朕好好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陷害太子。”皇帝昏庸易怒,却也顾及皇家颜面,只是这一次,没来由的,众人只觉得这位最受宠的太子殿下,只怕真要露出良善之后的真面目了。此时夜色已深,太后被锦公主搀扶着回了太晨宫,但皇帝却没有放众人休憩的意思,显然是打算今夜里处理好一切,朝臣家眷有怨不敢言。大理寺毕竟是大骆皇朝着重培养的国部,办事效率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将所述相关证人尽数提到宫内,顺道还抓了太子府妃妾管家前来问询。那行凶男子一瞧见太子府管家,瞬时红了眼,“是你,原来你是太子府的人,是你害了我小妹!皇上,就是这个管家,他到药铺陷害小妹抓的药吃坏了身子,要小妹亲自去照顾他家公子,否则就要报官……”大理寺卿道:“回皇上,这位所言俱是实情,医馆及路人可作证。”众人哗然,这大理寺卿为官清廉,多少冤案在他手里平反,这话出自他口,众人便信了八分。管家刷一下白了脸,争辩道:“回皇上,确有其事,但药铺之药确实伤了太子身体,老奴只不过是讨个公道。”“皇上,这是医馆问诊及药方抓取记录,从医馆搜取而来,可差太医一验便知。”太医匆忙赶来,查验无误。“好大的狗胆,竟敢戏耍朕,来人,将这狗奴才压下去,给我好好问。”老管家一听这话,顿时摊在地上,随即哆哆嗦嗦道:“不关老奴的事,是太子殿下,是他看上了药铺女药童,让老奴将她弄入府中,老奴也没想过太子殿下竟会将人弄死,不关我的事……”至此,真相大白。众人都没想到会这般容易,原以为至少要折腾到天明。“狗奴才,你血口喷人!”“太子殿下,人是你弄死的,关我何事?”殿上吵得不可开交,朝臣默默看着皇家闹剧,不敢随便发一言。“传朕旨意,太子失德,废去太子之位,罪民周成,行刺太子,明日处死。”宁祺静静听着,瞥了眼御史中丞,那御史中丞接到宁祺暗示,随即上前道:“皇上,这周成念妹心切,虽冒犯皇家威严,却也幸未造成不可挽回之势,如今边关强敌来犯,不若将之充入军队,上阵杀敌,也好将功折罪。”这番话令众人陷入沉默。须臾,宁相上前道:“皇上,臣觉得此法可行。”沉吟片刻,皇帝道:“准。”把酒谁也想不到,太后寿诞,竟成了皇家最大的笑话。宁祺一手策划了这场闹剧,无人怀疑到他身上。他先是诱导骆向端用紫玉雕刻太后画像,而后密信通知骆子瑞,再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在紫玉里加了些东西,使紫玉遇温裂散。而周成刺杀太子的戏码,却是他亲手设计。原本不用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一个蠢货而已,还不值得他费尽心思拉下马,自然会被后来者淘汰。可关键在于,太子,他欺辱骆玄策。在宁祺这里,骆玄策是他赖以生存的信仰,若有人试图诋毁,就得尝尝他的手段。“公子,夜已深了。”陌十七驱着马车,四周除了车轱辘声,再无其他。因为皇帝最后留了皇家训话,宁祺出宫门时,朝臣家眷早已悉数离去。“去情阁吧,料想今夜亦是不眠。”宁祺闷着声,有些低落。他想骆玄策了。是那种非见不可的想,想见到他,能轻抚他的眉眼,能热烈扎入他的怀抱,肆意感受他的温度。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到他身边去。在这种入骨思念侵蚀下,注定是不眠之夜,索性去寻扶风,也好早做打算。 第53章 再收回视线,扶风眸子像染了血,周身泛着恐怖杀意,“从前如何,我不过问,但宁祺是一个例外,我拿他当弟弟,若他有不测,长老们可保不住你。”从前有许多人因各种各样的理由接近他,但大多是想一睹他的容貌,被李风私下处置了,他也没放在心上。自十岁变故之后,他就很少那么在意一个人,因为隔着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朝着他背后来一刀。如果这人是宁祺,他想赌一次,并且他有自信,这一次,他一定会嬴。因为宁祺与那些人,都不一样。“李老,不要觉得自己能掌控我,不要忘了,上一个胆敢如此的人,还是你亲自处置的。”李风面色阴沉,缓缓低下头,“是老奴越矩了。”扶风没再搭理他,起身越过,弯腰抱起宁祺,足间一点便跃出了院子,许是秋末的冷风有些凉,宁祺缩了缩肩。月末,边关战事骤然紧张起来,原本被逼退的边夷再次卷土重来,于北境大漠展开生死一战,因对方战术变化多端,这一仗打得异常艰辛,所幸最后险险胜利,大骆军队也折了不少兵马。冬月初,大骆江山即将破碎,被边夷及列国瓜分的流言兴起,流传于民间。钦天监亦算出灾星降临大骆朝皇土境内,乃是大凶之兆,弄不好真的会有国破的危险。一时间百姓惊恐不已,大肆准备搬离皇城,避免祸事。景鸿帝震怒,令钦天监务必要找出救治法子,否则皇城一破,就拿这些人去祭城。钦天监日夜不眠不休,终于在十日之后算出此劫解决之法。此人命格极贵,生辰八字克边夷蛮人,若将其派往北境助阵,或许会有转机。而此人,便是玄王妃宁祺。隔日,林公公就带着圣旨到王府,并大肆称赞宁祺,宁祺再度表演了一番心如死灰,之后,林公公面带笑意离去。宁祺则弯了眉眼。一夜之间,皇城玄王妃是福星降世,且即将远赴边关保佑战士的公告贴满皇城大街小巷,阻止了百姓恐慌。宁祺对此一概不知,秘密将自家侍卫与扶风调换之后,便王边关而去。每行一步,都要离心念之人近一些。想你此去边关,路途遥远。宁祺一路拖着思念,从繁华皇都路过平民百姓,到种田庄稼村落,再到流民饥荒,见过皇城不见尽头的街市,也路过高山泥沼,最后踏进大漠满目的黄沙。这片土地埋着历代将士白骨鲜血,多少将军鞠躬尽瘁,多少将士踏入鬼门关。承载思念,掩埋死亡。历经二十日跋涉,终是到了北境边关。大漠驿站。思念随着长时间的跋涉愈发深沉,宁祺原想今日便能到军营,岂料到了官家驿站,却被告知今晚会有沙尘暴,不可进入大漠,只能静待黄沙散去。宁祺心急,连小六也劝不了自家公子,倒是扶风越靠近边关就愈发沉稳,三言两语便将人安抚下来。好在天公作美,也不想拦了有情人相聚之路,翌日便放了晴。此时已入冬许多时日,北境的风刮过千万里雪峰,裹来寒风凛冽,哪怕大漠里艳阳高照,身穿狐裘,宁祺依旧冷的发抖。他没有武力护身,这大漠的冷寒并不待他友好,像裹了刀子划过肌肤。从来没人告诉他,大漠会这么冷。他实在心疼他的将军。大漠连年战争,黄沙山丘早已被硬生生走出一条官道来,可以继续搭乘马车,一行浩浩汤汤,从清晨走到日落,便远远听见了将士们热情高涨的大喝声。再走进些,连绵数里不见尽头的帐篷出现在眼前。此时,帅帐之内,骆玄策正被疯狂打扰。“大帅,听闻今日皇城派来送粮的人会赶到,怎都黄昏了还未见到?莫不是你老爹坑完皇城又来坑咱们了?这下可完犊子了,老子几年没见过皇都人了。”长椅上,青年比骆玄策稍大两岁的模样,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了一根狗尾巴草。“……”“骆玄策,你怎么不说话?”那青年翻身跃起,窜到桌案边,双手撑上去,紧紧盯着骆玄策。“你他妈骂的是我老子!没废了你算是对得起这些年的交情了。再说了,皇城是你没胆子回,怂货!”骆玄策一掌将碍事的人推开,继续留恋在兵书里,面不改色。“谁说我不敢回皇城了……”骆玄策睨他一眼,不理。“你不知道扶风那厮有多烦吗?你自个儿待皇城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我和他早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见面定是好一番你死我活,为了皇城不损失一名花魁,我这不是能躲则躲吗……”青年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没多少说服力。放下兵书,骆玄策挑眉道:“难道不是怕他?”“小爷怕过谁!”“肖翼,再没大没小,自己下去领板子。”这下,肖翼似乎被唬住了,嘀咕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第55章 待三人退去,宁祺方才走进,轻轻掀开了帘子。骆玄策正伏案翻阅兵书,落日潜底,余晖散尽,帐子里燃了油灯,将他心心念念的男人晕染成了一幅温暖的画。“怎么,这么快就解决皇城的人了?”骆玄策没有抬头,在他的认知里,进帐子不知会的,也只有肖翼那混账了。宁祺不语,一步一步走过去,走近那个分离了数月,思念只能付之于家书的男人。“阿策。”啪!厚重的兵策掉在案上,骆玄策不可置信抬头,就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一度怀疑出现了幻觉。瞧着有些呆愣的骆玄策,宁祺心软得不行,俯身在他嘴角印下一吻,顺势便隔着桌案拥住了他,在他耳边柔声低语:“阿策,我好想你。”骆玄策回过神来,却是不想分离哪怕片刻,隔着桌案将人提起来便抱入怀里。下一瞬,不知谁先起了头,四瓣薄唇黏在一起,难舍难分。对于久别重逢,没什么比热烈的吻更能表达爱意的了。直吻到怀中人面色绯红,骆玄策才克制自己停下来,与宁祺额头相抵,平复着慌乱的呼吸。“子钦,还有一月便十八了。”骆玄策意味不明的开口。愣了一瞬,宁祺忽然感受到抵着自己的霸道,这才明白骆玄策那句话的意思,稍褪去几分的绯红又迅速涌上来。许久,才低低应了声:“嗯。”“怎么过来了?信里不是说待在皇城吗?”他不是不想宁祺过来,是边关太苦太危险了,他舍不得。宁祺额头轻轻退开寸许,后惩罚般使了点力气贴上去,闷声道:“都说想你了。”骆玄策愉悦笑出声:“我也是,夜不能寐,想着早日平定边关,接你来瞧一瞧大漠的风光。可不料你现在便来了,只能看到一片混乱……”“我来此处非是为了看景。”是为了陪伴他的将军,为了日夜的思念有个寄居之处。“子钦啊……”他怎么会不懂呢?醉酒肖翼两人在桌案前相谈甚久。油灯燃了半数灯芯,可抵不过有情人的缠绵低语。宁祺将自己在太后寿诞上设计骆向端和太子的事交代了,不过他料想骆玄策早就知道,若说骆玄策来了边关,让自己一人在皇城周旋,他是不信的,暗中指不定留了多少人保护他。“这些我都知道,子钦,我来时说过让你不要招惹扶风,你倒好,晚间就上了人家门,本王夫纲似乎不正?”这话有些危险,宁祺眨了眨眼,索性凑上去安抚性的吻了吻骆玄策,“阿策还需正夫纲?我以为阿策一个笑容就能让子钦心甘情愿了呢。”“……”这才几月不见,嘴巴怎还甜了,难道是跟扶风学的?不过,莫名愉悦是怎么回事?“阿策,我……跟你坦白一件事,你不许生气。”宁祺是个怪会抓住时机的,瞅准机会定然不会错过。“嗯。”“扶风他……是焰国七皇子殿下,而且,被我带来军营了。”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告诉骆玄策,他与扶风是朋友没错,但他不得不顾骆玄策的安危,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会抹杀。对于这个消息,骆玄策还是有些惊讶的,想当初扶风追肖翼,弄得军营里的汉子打趣了好一阵,他也派人查过扶风的底。外人传扶风出生勾栏之地,但骆玄策却查到,扶风是十年前突然出现在情阁的,并非像世人以为那般,再往深处,便是查寻不到了,总有神秘势力在阻挠。想不到,皇城美名盛传的扶风公子,竟还有此等显赫的身份。不过细想便知,若真是这么简单,谁会放弃焰国七皇子的尊位,隐姓埋名到烟花之地。骆玄策想得透彻,一下便想到了根本,不过,“子钦是怎么知道的?”呃,这下宁祺傻了眼,实属没料到自家男人竟关心起这个来,没编好理由怎么办?挺急的。“扶风酒醉时说的,后来找人查了,约莫是真的。”宁祺小声说。“哦?出息了,夫君在外打仗,竟还学会与别人饮酒了。”“……”这男人怎么永远不按套路走?实在应付不来,宁祺生硬的转移话题:“扶风大哥他对肖翼是真的。”哦,连大哥也喊上了。“我今日与肖翼说,扶风在皇城与人结了连理,瞧他样子,估计今晚有得折腾,随他们罢,不过要驯服那混账东西,着实伤神。”左右不过今晚安排人加强戒备,这几月打仗也着实辛苦,便让他放纵一宿吧。“难怪方才出来迎接时那么大火气,估摸着,也是动了心的。不过我可不能不管呢,我答应了扶风大哥,将肖翼这厮驯服了。”他可是很期待这人服服帖帖的样子。骆玄策挑眉:“我怎么瞧着子钦对肖翼有敌意?嗯,也不对,似乎是幸灾乐祸?”宁祺再亲亲骆玄策,“阿策瞧错了。”帐子里萦绕着脉脉温情,似乎凑近一些就能让人软了骨头。此时大帐外却被折腾得苦不堪言,校场上有大小军衔的将军都怨声载道瞧着中间的肖翼,实在不明白这厮发的什么疯,原是士兵训练的地方,这厮突然闯进来,一身火气,逮着人就是一通狂揍。 第57章 扶风不明所以,以为皇城谁惹了肖翼,只觉一阵好笑,这人梦里也想着要揍人,着实太野了些。“说的都是屁话,一点都瞧不见真心……”“坏东西,说要许我安宁,让我不再流离,全都不作数!”扶风举酒欲饮的手就这么僵住,这些话,他对肖翼说过,只是……如今这是什么情况?“竟敢与人结亲?瞧小爷不揭了你这混账的面目!”结亲?难道肖翼喜欢上了哪家姑娘,这姑娘竟与人结了亲?想到这个可能,扶风面色沉了沉。肩上一沉,肖翼沉稳的呼吸打在耳畔,良久,月下一声轻叹,偏头吻了吻微启的红唇,弯腰将人抱回了营帐。月又升了些,洒了一地银灰。枯树下,只余两个东倒西歪的酒瓶。情话夜色四合,大营里燃起了篝火。王妃亲自到军营的消息以一种惊人速度在大军里传开来,王妃容貌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真真仿若九天下来的仙人。将士中有幸见过王妃的人倒叫人羡慕得紧。“杨副将,你跟了大帅回京,给我们讲讲王爷和王妃的事呗!”周庄是骠骑营将军,年少有为,参军仅四年就坐上了将军之位,得殿下看重,与杨烈这些常年跟着骆玄策的部下有诸多往来,性格也讨喜。“是啊杨副将,大伙对大元帅这个王妃可好奇的很。”有人附和,边关最不缺的就是大老爷们的玩笑。他们并非生来就豁达乐观,而是不知哪天会洒了热血在疆场,即便日子清苦,也能自娱自乐。“你小子,这话也是能说出口的?就殿下对王妃那劲儿,不削了你才是怪事,”杨烈挑眉,“要说这王爷与王妃的故事,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似乎从暖玉楼被人设计之后,宁家五公子就变了个人,先是不顾危险追到了离江与殿下共进退,后来又因谣言被皇帝赐婚,要说这中间没点宁五公子的手笔,杨烈是不相信的,以皇帝那等多疑的性子,怎么会将宁相的儿子赐给骆玄策,这分明是养虎为患。此前,杨烈对宁祺有些偏见,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少知道些殿下对宁五公子的心思。可宁祺却是死心塌地跟着骆向端,为他谋划,为他遮掩罪行,为他放弃仕途,甘愿当个鲜少见光的谋士。甚至多次与殿下作对,将殿下推至皇朝风尖浪口,引得皇帝猜疑,有好多次,为了让宁五不陷入危险,殿下不辩不驳,独自认下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要不是那是殿下最在意的人,他们早就将宁五抹了脖子。“大概……是个两情相悦的话本桥段。”杨烈夺了周庄手中烈酒,灌了一嗓子辛辣。所幸,殿下最终还是得偿所愿,所有尝过的苦,都因那人变甜,他们都知道殿下不容易,只愿今后,二人相携,莫要再生事端了。“嘁!杨副将,你这等于没说嘛!”众人附和。“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不见王爷王妃出来?这天黑了有一阵了,莫不是连晚饭也不吃了?”“你小子懂什么,就是个二愣子,王妃千里赶来,与王爷又是新婚大别,还不许人小两口腻歪腻歪了?”“可王爷瞧着……也不像会哄王妃的人呀?”周遭一静,那人奇怪道:“你们眼睛进沙子了?奇了,今夜月色当头,也没风呀。”众人:“……”好吧,有的人天生就是个要倒霉的。“王爷,王妃!”众将士起身,向篝火之外静立的两道身影招呼。骆玄策瞥了眼慌忙藏酒的杨烈和周庄,淡淡嗯了声,才转向方才说他不会哄人的小兵,挑眉道:“本王瞧着,不像是会哄王妃的?”众人:“……”努力憋笑,就您打仗那狠劲儿,将士们都担心王妃的安危呢。无奈那小子着实是个愣头青,听着点了他的名,乐呵呵回道:“属下知错,原来王爷……会哄王妃啊。”骆玄策:“……”这是个缺心眼儿吧。噗!哈哈哈!实在憋不住了,篝火旁着一堆汉子哄笑,起身那人愣在原地,估摸着也没好明白有啥可笑的,挠了挠头回了原位,被旁边几个汉子灌起酒来。宁祺听着将士们的调侃,心里一阵宽慰,原来骆玄策在边关,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一群出生入死的兄弟,夜里冷,但燃了篝火就能烘出热情来,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们这样让人舒心。不过他也清楚,这样的欢乐,也许明日就会终结。“王爷,王妃生得这般容貌,敢问您是怎么拐到的?”说话的人约莫是跟着骆玄策多年的老部下,丝毫不害怕王爷冷脸,毕竟他们都知道,王爷面冷心善,对他们,着实没什么架子。原以为王爷会沉默以对,众人忙打哈哈转移话题,骆玄策却挑眉道:“本王长得俊。”宁祺噗嗤笑出了声,随后,周遭再次爆发哄闹声,打趣的哨声儿响个不停。“方才藏酒的两位,今晚城门值夜归你们了,要是让本王知道谁偷懒,给我布个阵出来。”杨烈和周庄瞬时傻了眼,王爷什么时候这么眼尖了? 第59章 “你们……看着我干嘛?”“子钦啊,莫非我脸上写着我很猴急?”扶风哭笑不得,似乎这位玄王妃总致力于帮他与肖翼牵红线?宁祺反应过来,轻轻笑了笑:“阿策与肖翼说,扶风大哥在皇城结了连理,说不得是这个原因?”扶风:“……”这个坑货!不过,方才肖翼醉酒说的胡话,似乎也找到了原因。扶风想明白了经过,倒是心里一片豁达,本想着不管肖翼心里藏了什么人,这人都只能是他的,却没想来了个意外惊喜,如此,就更放开不得了。“扶风大哥你可别生气啊,阿策也是为了刺激那小子。”“怎么会,还得感谢殿下。”扶风笑着回应,若非玄王那一下刺激,这小子还不知道会憋到什么时候。“夜已深了,早些歇息。”骆玄策开口打断,饶是知晓二人对彼此无意,也还是会微微酸涩。“是如此,此事还需二位保密。”他指的是易容这件事,如今肖翼对自己感情尚不自知,他不想以扶风的身份出现,否则,以肖翼的烈性,只怕会即刻拔剑相对,连那丝好不容易滋生的火花也给浇没了。宁祺认真应下,与骆玄策回了大帐。赶了宁祺到榻上休息,骆玄策再次伏案瞧起兵书来,宁祺不忍,却也无法开口让骆玄策放下兵书陪他。这乱世,尚没有无理取闹的资格。他躺在骆玄策榻上,锦被上有令人心安的气息,思绪飘得很远,眼睛片刻不离案上那道身影。终于,骆玄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兵书,吹灭过半油灯,隔绝了那道殷切的视线,结结实实将人抱进怀里,“睡吧。”宁祺在黑暗里绽开笑颜,闭上了眼睛。夜半,骆玄策猛然睁开眼睛,帐外一声规律的鸟鸣,怀中人不安动了动,骆玄策点了宁祺睡穴,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披上轻甲,出了营帐。“大帅,西面有边夷人突袭!”“我知道了,杨副将和周将军呢?”“禀大帅,周将军怕这是边夷调虎离山之计,先让杨副将到西城查探御敌,周将军则留守南面。”“嗯,传左先锋来见我。”顿了顿,又道:“今夜不要打扰肖副帅。”肖翼此前连续十几日与边夷对兵,也好借着这个由头让他休息一番。“末将遵命。”至西面,城下震天厮杀声,边夷人骁勇善战,体型健硕,高头大马纵横疆场,却偏偏遇到了骆玄策这么个克星,双方斗智斗勇已达数年之久。在边夷意识到单打独斗一定斗不过这位大骆战神时,他们组了联盟。不过联盟之事来得蹊跷。“大帅,是塔木部落,约莫一万人,他们只揪着城门这一块,倒像是硬要攻破城门一般。这帮孙子,总喜欢夜里搞偷袭!”杨烈对边夷人恨得咬牙切齿,对这等小人行径显然也瞧不上。今夜也是巧合,先前杨烈和周庄在军营喝酒被大帅抓到,派两人值夜,边夷人进攻时反应及时,各方人手调取有序,倒也应付自如。“今夜袭击来得蹊跷,让夜行军悄悄出城查探,南边多沙丘,料想他们意在南边。”周庄应下,遣人去办了。“大帅,刘左先锋求见。”“传。”左先锋刘虎年近四十,与他的名字一般,生了个虎虎生威的面相,整个人不怒自威:“大帅,传末将有何吩咐?”“命左先锋军修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听我命令。”杨烈和刘虎都傻了眼,显然不明白大帅这样的安排有何用意,眼下敌寇陈兵城下,难道不该一鼓作气将敌人打得屁滚尿流?“大帅,这……”刘虎有些迟疑,怎能让兄弟死战,自己人去休息?这未免太不像话了些。“去吧,今夜之战不会轻松,破晓才是主战场。”杨烈刘虎听了这话,面色严肃起来,大帅一向用兵如神,他们对大帅深信不疑。杨烈一下想通了其中关键:“大帅,他们是想在夜里吸引我们的注意,让将士疲于奔命,待到破晓,将士最为困顿之际,到那时再集结大军之力反扑?”骆玄策点头:“不错。”刘虎是个豁达人,一听也就明了,忍不住骂道:“这帮狗娘养的,想必这会正在哪个旮旯修整呢,真不是个东西。”“各为其主罢了,刘先锋去准备吧。”“是。”刘虎下去之后,骆玄策又对杨烈道:“现在迅速组一支精锐队,待夜行军探悉回来时,悄悄潜出,将敌方分散的后援解决干净。另,传令周将军,若有敌寇攻城,不可较真,保留实力,对敌稍露出疲态,若破晓时兵力突增,明火为信,左先锋军即刻增援。”杨烈眼睛一亮,脸上都是崇拜,喜滋滋领命下去了。不过一个时辰,夜行军回了城内,将打探到的消息画作图纸,选好的两千精锐摸着月色出了城。破晓将至时分,一道明火自南方倏然窜上天。如骆玄策所料,边夷人开始攻南城了。此次是早有预谋,来势汹汹,不过一刻便集结了近三万大军,进攻南城。骆玄策立于城门之上,破晓昏暗掩去他锐利的目光,目光所及之处,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蝼蚁。 第61章 跟来的肖翼对上一双极好看的美目,从中瞧出些微妙的情绪,似同情似戏谑,令他心头一紧,多年来行军打仗的经验告诉他,要远离眼前这个长相极美的王妃,他眼里有难以言喻的危险,虽不致命,但近了,绝对要遭殃。但如今正是混乱之际,若是放任这一主二仆在城中乱晃,届时出了问题,可不好向骆玄策交代。是以最后,一行四人朝城中出发,此去不算远,四人弃马步行,一路往北境之城去。城中人群拥嚷,吆喝贩卖声络绎不绝,丝毫不比皇城氛围差。这大漠养出来的人,不管士兵还是普通百姓,为人豁达乐观,眼里都是对生活的向往。许是看惯生死,不知道哪天会城破家散,那些皇城争相追逐的名与利,倒显得无足轻重,甚至可有可无,填饱肚子和多活一日才是该思虑的。百姓对突然出现在城中的三人充满好奇,此三人肤色白皙,举止优雅,中间那位小公子更是美得雌雄莫辨,但触及身旁的肖副帅,大家也明白这些人怕是身份不俗。能让肖副帅这个霸王随身相护,本身就不简单了。“听说肖副帅昨日与我家阿风打赌,输了?”扶风取了阿风二字。肖翼:“……是。”“阿风,你是个有福气的,竟能让大名鼎鼎的肖副帅为你洗一月衣裳,这边关也不算白来。”扶风心里明镜似的,“王妃说的是,这是在下的荣幸。”并不想履行诺言的肖翼:“……”“肖副帅,当真委屈你了。”宁祺笑,眼里却是一阵幸灾乐祸,原本还没想到怎么收拾肖翼,自个儿就送上门来了。“无妨,是我输了,一言九鼎。”直觉告诉肖翼,如果违背了这位王妃的意思,今后会很惨,今早大帅让他去打扫战场,他半道就溜了,少得罪一个是一个,这夫夫俩,瞧着谁都不是善茬。今后的日子苦也!瞧肖翼不敢露反骨的样子,宁祺与扶风相视一笑。宁祺今日出来并非闲逛,他早听闻北境气候恶劣,草植难长,常年缺少食物,却是没提过缺水。前世卧榻那段时间,骆玄策寻了许多书堆在书房,每日给他换一本,原本他早已心灰意冷,但沾了那些书,倒反而被书中世界所吸引,肆意畅游进去,倒也忘记了自己不良于行。也算是不错慰藉。那段时日涉猎广泛,天文地理民生民俗治国策略全都读了个遍,其中就有一本关于北境之地治理发展的杂文。那本书出书人不详,没有多少人看,但他却莫名看完了,且发现其中诸多治理策略头头是道,不过他需要验证核实,贸然推行也着实不妥。“肖副帅,听人说这北境只缺食物不缺水源,可确有此事?”“有,离此二里之地有一条暗河,常年不见干涸,且水位越发上升,百姓将其称为神源。十年前因为地动,裂开一道大口子,有人发现了水源。”“百姓如何取水?”“造木桶取之,寻常人家往返四次便足够三两天用水。”宁祺点头,复问:“那食物从何处而来?”“无来源处,只能靠朝廷分发救济,梁国倒是民风开放,建了座商贸城,允许各国流民进行交易,不过去年开始,焰国介入之后,各类食物价格被抬高不少,寻常百姓,还是负担不起。”“民书记载,这北境也不全是大漠,有山?”肖翼虽然奇怪宁祺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王妃请看西面,这片大漠也不全是大漠,西面傍山,背后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只不过至今无人敢踏足,里头瘴气毒蛇猛兽很多。”望着群山,宁祺微微沉思,扶风却道:“向阳之地日照足,瘴气难生。”宁祺点头:“不错。”显然扶风已经明白宁祺的意思,对于北境这块地,说是荒地也不为过,若不是大骆守边的城门建在此处,只怕真真是无人问津。只是千百年来都无法发展起来的地方,宁祺当真有办法?有了水源便好办了,只要稍稍利用起来,要养活北境主城内的百姓也不难。北境不能光靠皇城救济养活,若国库空虚,朝廷下发不了粮食,得产生多少流民,这些流民不反还好,若是结了组织反起来,真真是棘手。此番宁祺也有自己的考量,上辈子为了北境这块苦乱之地,骆玄策可费了不少功夫,最后实在无奈,连派兵镇压都用上了,着实烦了好些年,直到批准北境举城迁移,这事才算平息下来。如今瞧着,若他办成了,远不会达到上辈子的地步。他一介文人,又无武力傍身,不能同骆玄策在疆场共进退,只能尽全力解决这些琐事,也算是分忧解难了吧。“此处可有竹子?”“有,那山上多得是。”“嗯。”这更好办了。肖翼张嘴想问些什么,街尾传来一阵战马嘶鸣,百姓惊呼出声。四人随着回头,便见骆玄策一身黑衣,骑着骏马驰风而来,百姓纷纷让道,面露尊崇。不管何时何地,那抹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总能轻易让宁祺弯了眉眼。策马到跟前,那抹身影翻身下马,“不是说等我吗,怎么自己出来了?”“自然是想让阿策多睡会儿,左右无事,出来走走。”“还想去哪儿?”“阿策,你相信这北境能种出作物来吗?”宁祺抬眸去看身边的男人。“很难。” 第63章 夕阳映衬着染血黄沙,他们靠在一处,他听到少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肖翼。”他回答,是老将军的姓,翼喻自由无束,也取天高之意,希望他如雄鹰翱空,风雨不能阻,这是老将军的心愿。“我叫骆玄策。”他来不及思考骆是皇姓,便晕了过去,再醒来,眼前还是一望无垠的黄沙,令人绝望,他很热,却不费力,那个少年背着他,一步一步摇晃往前走。用尽力气将他带往生的方向。从那以后,他只知道这条命是骆玄策的。随他日复一日训练,随他征战疆场,随他从底层默默无闻的士兵到将军,再到军中无人可及的大元帅。他们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关系,甚过血浓于水的亲情。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在某些方面,他还是惯于依靠这个小他两岁的大元帅。可到底,什么是喜欢啊?骆玄策教过他骑马,射箭,摔跤,剑法,谋略,兵法,数不胜数,但却从未教过他,喜欢是什么东西。“什么是喜欢?”烟火喧嚣里,肖翼听到自己认真且小心的问了一句,魔怔一般。扶风捏着泥人的手一顿,就方才那一瞬间,他能感到肖翼情绪的变化,从惊愕到坚决再到茫然,很难想象一向没心没肺的人会在短时间内经历这样的历程。没心没肺,大概也非天生。“不见时想念,相见时忐忑,进一步怕拒绝,退开又不甘心,想拥有他,独占他,将心头牵挂分给他。”扶风视线锁定肖翼,目光灼灼。小贩见两人站摊前半晌,他认得肖副帅,忍不住打趣道:“哟,副帅这是相中了哪家姑娘哟,好福气。”肖翼却是兀自发愣,在他心里,骆玄策高于一切,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要他抛开骆玄策,将牵挂分给另一个人。“不可能!我心里只有骆玄策。”肖翼突然坚定道。“……”后槽牙好痒,要是不理解肖翼的心思和感情,他都要以为骆玄策才是肖翼心悦之人。这句话真毒,劲儿也够大,扶风用了好大力气,才压下莫名怨气。好在肖翼这厮还未缓过神来。“你与殿下是兄弟之情,你们经历生与死,是过命交情,比亲情还要浓郁。而心悦之人,是要与你相伴一生的人,这样的感情,是作为兄弟给不了的。”扶风掏出银子扔给小贩,买下一身轻甲银装的泥人,瞧着有几分肖翼的影子。“相伴一生?”“嗯。”“狗屁,那坏东西都有别人了,老子凭什么……”话落,肖翼也觉察自己不对劲,甚至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下一瞬,肖翼乍起,不管身后惊愕的男人,自顾奔到路边,掏了银子扔给小贩,动作潇洒野性,跨上黑马绝尘而去。扶风轻叹一声,这误会大了去了。回到大营的宁祺和骆玄策却不知他事,了解了周边之后,宁祺就兴致勃勃投入到其中,似有大干一番的架势。骆玄策回营便被周将军叫走了,半个时辰才回来,进了大帐才发现,自己平日里整齐的桌案摊满了书,而宁祺一身青衣置身其中,构成骆玄策最为心动的画面。盯着自己的视线太过热烈,不用抬眸也知道主人的眼睛有多温柔,“回来啦。”“嗯,周庄清点完了战场,我过去听一听。”“如何?”“提前有所防范,也牺牲了百余兄弟。”宁祺听出这淡淡话语之后隐藏的悲伤,骆玄策常年寄居战场,见过的牺牲不计其数,却还是为每个逝去的兄弟悲伤。“阿策,过来。”宁祺放下笔,轻轻张开双臂。骆玄策微怔,一步步走过去,稳稳扎进略带馨香的怀里,微微弯腰,下巴搁在单薄的肩上。“阿策,这不是你的错,乱世如此,你久经沙场,应该知道要守护一方安宁,就得付出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轨迹,我们谁也没法改变。”宁祺轻轻拍着怀中人,柔声道:“阿策,你可以争取成功,建立自己的制度,但不必责怪自己。”“子钦,我有时候觉得,你能看透一切,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宁祺顿了顿,骆玄策从来心细如发,若不是察觉到,绝不会无故开口。他也没想过瞒着他,但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机。“嗯,我以后说给你听好不好?”还未等到骆玄策的回应,帐子就被掀开了,肖翼一脸煞气冲进来,见桌案边相拥在一起的身影,登时酒醒了一般,心头一紧掀开帘子就开溜。岂料刚出去五步远,就听到了骆玄策不辨喜怒的声音:“滚进来。”肖翼只得认了命,耷拉着脑袋回来,却不敢看骆玄策。骆玄策甚少见过这么萎靡的肖翼,这厮常生龙活虎奔走各处,瞧着军营不顺眼的欺负个透彻,这般模样,还真没见过,不由得放低了声音:“怎么回事,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这人惯是个爬杆的,见骆玄策语气稍正常了些,便坐了一旁的凳子,瞧瞧宁祺,再转向骆玄策:“大帅,你没教过我什么是喜欢。”“……”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词!宁祺提笔的墨滴在纸上,瞬时便明了了,心道扶风给这厮下了多少猛药。这人都傻了。骆玄策被这人弄愣了,想到随肖翼留下的扶风,也明了经过,他倒是小看了扶风,也小看了扶风对肖翼的影响力。他握拳轻咳一声:“此事需自己感悟,本王帮不上忙。”最后,肖翼一脸茫然的来,一脸茫然的走了。 第65章 “这有什么,软玉温香,君王不早朝,更何况王妃那么好……”看。被生生圧回了周庄嘴里。三人口中的主人公掀开帐帘,凉凉瞥了眼周庄,绕过他们朝议事厅去了。周庄:感觉要凉?肖翼拍了拍周庄,一脸幸灾乐祸随骆玄策走了。入了议事厅,里面早已等了几位将军,烛光下,肖翼三人不经意瞧见骆玄策嘴角的红,视线交汇出一脸的猥琐笑意。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帅的王妃,好生凶悍。“周将军,你来讲讲局势如何。”骆玄策面无表情,似乎当真只是无意点到周庄。周庄知道报应来了,上前硬着头皮道:“今夜边夷盟会,我们的人按照计划将胡竟与塔木的恩怨挑了出来,胡竟气极,不顾后果在大宴上放言要杀塔木,大宴被搅的混乱不堪,联盟首领出言才止住。”“后来联盟首领要求两位首领私下解决,原本到了这,也算是止住了势头,谁知道塔木与联盟里半数以上首领打好了关系,逼着联盟将胡竟逐出,否则就退出联盟。最后,达成协议将胡竟逐出,胡竟发了狂,重创塔木后与部下逃出,逃往荒谷后不见了踪影。”“最重要的是,胡竟走时,带走了联盟内兵防布阵,若能得到此图,破边夷指日可待。”周庄说完,营帐内陷入沉寂。“我们的人可有跟上?”“混在队伍里,不过荒谷向来以恶劣著称,只怕……”营帐内的人常年驻守大漠,未尽之言没人比他们更加了解。荒谷之地是大漠最危险的地方,堪称死亡之地,就算是当地的居民,只要误入也难以返回,此番只怕是凶多吉少。“大帅,肖翼请辞。”只要得了这边防图,早日破开边夷雄兵,就能平了这乱世。骆玄策瞥了眼单膝跪地的肖翼,恍若未闻:“周将军下去准备,即刻随我出城,肖副帅留守大营,随时注意边夷动向,此事我们做得不甚严谨,定留了些把柄,需防他们狗急跳墙。我不在时,大军一切照旧,听从肖副帅之令,不得违抗。”众人惶恐:“荒谷之地太过危险,请大帅三思,让我等前去。”“放心,本王自有分寸。”这便是不容人反驳了,众人心有戚戚,却不敢再多言,虽大帅是从荒谷之地回来的人,但谁能保证这一次的安危呢?“都下去吧,肖副帅留下。”众将军退去。“为什么不让我去?”骆玄策坐回主位,肖翼还跪在地上不肯起身。“此地危险。”“知道危险你还去?交给我不好吗?”天知道每次骆玄策以身犯险时他有多着急。骆玄策简直被气笑了,“胡闹什么,我去过荒谷,知道哪里有生路,况且,你真以为一个一心想为幼妹复仇的男人会蠢到去荒谷之地送死吗?肖翼,学的东西都还给老将军了?”他知道肖翼的顾虑,这人年龄长他两岁,但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要人操心的弟弟,也是没谁了。“肖翼,你的人生不能只有我,我们是兄弟,是刀山血水里堆出来的亲情,担心对方的,并不只有你。你知道老将军为什么要说将你托福给我吗?就你这性子,太冲动,没人瞧着你,都能翻了天了。”见肖翼不说话,骆玄策便知这是听进去了,继续道:“此次我出城,也并非全是为了胡竟,只一个胡竟与边防图,还不值得我如此。”骆玄策将粮草的事讲了一遍。肖翼听得认真,完了就开始气愤:“骆向端可真不是个东西!跟着外贼合谋偷自家东西,当真不要脸。”“好了,我此番出去,会将这事解决,也好试探军中有无细作,我走之后,你小心将消息散进军中,就说我前往荒谷之地,严密监视军中人与边夷动向。”营中沉默下来,直到周庄在帐外禀告可以出发,肖翼才低低应下:“好,万事小心。”遇险骆玄策走的第二日,一帐子的气息,徒增想念。破晓时懒懒赖了床,像是从残存的气息里得到些许力量,起身照旧投入发展大计中。说不担忧,那是假的。没人能在心上人以性命冒险时还能保持平静,但宁祺从来都知道,那些关起门来谈论的家国天下乃至盛世太平,是要靠骆玄策一次次涉险博来的。他没有与之比肩共战的机会,至少不会做他的阻碍。腊月初八,还有八天便是他的生辰,只盼一切平安,心上人不论风雨,按时归来。今日是与肖翼商议好进山的日子,大清早便点了百余精锐,先在前方开路,扶风不放心宁祺,硬要跟随,而小六则被留在了营中。乌群山很是奇特,背阳处覆盖了满山白雪,隐隐散发着雾气,若是夏日,远远瞧去,林中会蒸发出紫黑色浊气,那便是长年蕴存的瘴气,受热之后散发出来。此前宁祺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连翻了几晚古籍之后,确立了风的朝向,说来也奇怪,乌群山的风自古时有记载开始,皆是吹向背阳区,无论冬夏,皆是如此。这就避免了夏日瘴气起时被风吹散误伤百姓。 第67章 这时才知道这男人伤得多重,整个后背都被乱石树枝蹭刮,几乎没一块好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震荡再次席卷而来,教他眼眶发热。这人怎么会那么傻呢?明明自己从未给过他好眼色啊。清理好扶风的背,约莫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这才一瘸一拐出山洞掏了雪,温热之后处理自己的伤口。在火堆旁逐渐暖和过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不过尚且可以忍受。他担心的是这男人,他身上的温度不断降低,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慌害怕,就像当年的肖老将军,临终前也是这般,身上的温热一点点散去,最后再也醒不过来。肖翼慌了,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办。他凑近火堆,将自己烤热了再将人搂在怀里,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温暖他,如此反复,倒真让他得了逞,感觉到这人温度不再流失,肖翼终于松了口气。此时,被耗尽的体力终于腾出时间来放肆,轻轻一蹦,肖翼就溺在它的温柔里,沉沉睡去,不问世事。*翌日,肖翼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眸子,迷糊劲儿统统被吓干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可没忘记这人背后惨不忍睹的伤痕。“无事。”扶风醒得早,背上火辣辣的痛折腾着他,睁眼便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自己身侧,还那么抱着自己,简直像做梦一样,瞬间生出一种这伤受的值的念头。“什么叫没事,你不知道自己伤得多严重吗?谁让你自作主张护着我了,小爷皮糙肉厚,换了我只不过是些皮肉伤,你倒好,细皮嫩肉,不留一身疤才怪。”肖翼一股脑怨了一通,见人垂眸不讲话,想是自己话重了些,有些囫囵安慰道:“你也不必上心,我有邱神医的无痕膏,等回去送你好了,不会留疤。”“嗯。”“为什么要救我?”肖翼低声问,声音快被他吞回肚子里。“没有为什么。”因为不想看你受伤啊,扶风轻声在心里,讲给自己听。肖翼嗤笑一声,“那你真傻。”“大概吧。”可不就是傻吗。沉默半晌,肖翼才惊觉自己的手还搭在人家腰上,急忙收回了手,“我们必须赶快找到出路,否则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受伤了没有?”肖翼一顿,“无事。”得,这是又原封不动还给他了,扶风轻笑。“我瞧瞧。”这时火堆已经很暗了,肖翼却还是瞧出了不对劲,心底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他迅速扣住扶风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抚上扶风的脸。只犹豫了一瞬,就撕下了那层伪装。带血真心扶风一时不察,被肖翼得了逞。洞内昏暗,但也足够看清人脸。两人四目相对,静静看着对方,谁也没有首先打破平静。隔了两年,再次见到这张脸,本该陌生至极,但心里却生出入骨的熟悉,甚至连眉尾浅淡的痣都记得清清楚楚。“你骗我。”肖翼淡淡开口,听不清情绪。“耍着我好玩吗?”肖翼将手里那张能伪装陌生脸欺骗他的面具向火堆掷去,火舌很快席卷了谎言,燃起越发明亮的光,照在扶风绝丽的脸上,肖翼微微侧过头,不去看他。扶风苦笑,哪里舍得耍着人玩呢。突逢此变,面具没有抹药水,却是被瞧出了破绽,生生暴露在肖翼眼前。他知道肖翼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这人平时嬉皮笑脸,一副混账模样,到处招人生气。一旦真的生气,却是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出真正在想些什么。“我没有耍你。”“呵。看了我整月笑话,很好笑吧。”想起自己整月为他伤神,肖翼脸色终于稍稍变了变,却是变得更黑了。一阵沉默,肖翼听不到扶风回应,自觉没趣又唾弃自己,最终苦笑一声,他还要盼着什么呢,忍着腿上疼痛,挣扎着想要起身,他此刻不想待在这里,待在这人身边。太难受了。哪怕是打一场仗,也是轰轰烈烈不拖泥带水。感情这事真他妈太折磨人了,也许他肖翼就适合孤身一人,天大地大,宁愿沙场上御马纵横,也不要把牵挂分给别人,惹得自己一身不对劲。真真憋屈。想他肖翼二十几年奔波沙场,肆意洒脱,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怂过。见肖翼欲起身离去,扶风眸色一深,没来由便知道,这次再放走了肖翼,他就真再没有机会了。肖翼只觉身后一热,下一瞬,天旋地转,身上覆来熟悉的温热,双手被固定住,动弹不得。双手被束,但好歹嘴是自由的,肖翼想也不想开口骂道:“扶风,你他妈欺人太……” 第69章 扶风确实疼,整个背火辣辣的,有温热顺着肌肤流下去,不用想都知道是流血了。他苍白着脸:“别动,不许再骂人。”肖翼安分下来,一路听着扶风的心跳,又是半个时辰,才堪堪见到了山脚。*宁祺在山脚焦急踱步,肖翼遇险,他也知道骆玄策的计划,不敢贸然出兵到山上搜,却又十分焦急。昨日匆忙下山就回营找了杨烈,让他挑五十亲信,连着上山的百人一起进山搜索,但直到现在,仍无任何消息传来。一个是骆玄策的生死兄弟,一个是不顾危险救自己性命的大哥,宁祺觉得,除了上辈子目睹骆玄策的死,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哪怕脑子里堆了再多谋略计策,到了这一步,统统没了用武之地。但偏生他不能表现出慌乱,这大营内鬼,还未揪出来。“王妃,你看!”一人打断了宁祺思虑,他猛然朝那处望去,扶风抱着肖翼,堪堪落在雪地上。一颗巨石还没落地,就见扶风身形晃荡,将肖翼放下,自己随之倒下。肖翼手忙脚乱拥住扶风,一脸焦急。宁祺里来不及想扶风为何露出了真面目,立即对杨烈道:“杨副将,快,将他们秘密送到城中找大夫医治,不要走漏了风声。”杨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就带人将肖翼和扶风送走了。宁祺冷静下来,吩咐人将山里搜索的人撤回来,并叮嘱他们不许同别人讲今日之事,最后回大营,见一切照旧,才招了小六就往城中赶。做完这些,已临近傍晚。到城中时,两人的伤都处理完毕,扶风还在昏睡,肖翼腿伤被妥善处理,正待在扶风身边发呆,杨烈一脸惊疑的盯着扶风。他回过皇城,显然是见过这位情阁花魁,甚至当年肖翼打赌去情阁之事,他也是参与者,不懂这人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又不敢贸然开口问如今魂不守舍的肖翼,只好暂时在一边发呆。宁祺进去,杨烈才交代了情况,两人并无大碍,扶风是身体耗尽,才会昏迷,肖翼腿伤看着严重,实则没伤到要害,算是不幸中万幸。“让小六给你易容,回军营坐镇。”“坐谁的镇?”“肖翼。”“……”扮这厮,恐怕是为难他了,他一根正苗红正正经经的副将,根本不适合离经叛道啊!可是显然更没有违抗王妃的胆子。肖翼听到宁祺的声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请了罪。“无妨,你好好养伤,既然知道了扶风大哥的身份,那便不要胡来,营中之事我已安排妥当。”宁祺沉稳仿若胜券在握的语气莫名让肖翼安了心。轻声道了谢。失踪翌日,宁祺再到医馆时,扶风已然自昏迷中醒来,正含笑望着他。宁祺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眶。“子钦,我无事。”扶风倒是瞧得开,既然做了,那便是做了,他不需要宁祺念着什么,这是他甘愿为之,况且……扶风神色温柔望向肖翼,绽出一抹惊心动魄的浅笑。人说因祸得福,大概也有道理。肖翼触及那抹令人失色的笑容,默默转过头,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扶风大哥是如愿了?”“嗯。”“下次万不可为子钦涉险了。”扶风轻笑,没有反驳,“子钦,换做是我,你会袖手旁观吗?”宁祺一怔,他自是做不到袖手旁观的,他会做与扶风一样的选择。“所以,不用愧疚。”之后,宁祺还是每天都来探扶风,肖翼提过几次要回大营,都被宁祺拒绝了,让他好生休养,并答应将计划说给他听,这才罢休。这次行程虽然危险,害得扶风和肖翼差点丧命,但却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乌群山确实适合种植。对于百姓而言,这是最好的消息,宁祺召集城中百姓,将之与百姓说了,起初百姓并不相信,直到随宁祺去看了,才有人动摇。碍于山间野兽,许多人还是却步于此。宁祺招来主事的族长,细细将初期扩土计划和盘托出,又将会从皇城运来适合种植作物之事讲了,详尽规划出种植后续事宜,愣是将族长说服了,让族长号召百姓游说。第五日,百姓特意放下手头之事,去听宁祺所作的计划。 第71章 皇城传来这件事时,他原以为是骆玄策暗中出手,想不到宁祺才是幕后之人,当真小瞧了这位玄王妃。“不错,是我。”顿了顿,宁祺轻笑:“柳副将,我这个在男人身下承欢的人,照样能轻易毁了你。”“哦,对了,柳副将要传出去的军情,我们瞧了,还是会如实传出去的,请放心。”宁祺笑得优雅至极,出口之言却是句句能将柳言打入地狱。这下,柳言气得脸色发绿。想说的话说完了,宁祺就转身离开议事厅,后续如何,还是交给军中人来处置。过了几日,军中一片祥和,再无其他蹊跷之事,想来那奸细,也就是柳言了。又过了几日,宁祺正在城中探望扶风,突然有人告诉他周将军他们回来了。猝不及防一阵欣喜,抬脚往门口迈了一步,才想到了什么,转身去看扶风。这模样让扶风发出一声轻笑,调侃道:“去吧子钦,无需跟我依依惜别。”宁祺瞪了扶风一眼,转身离去,脚步间可见匆忙。面对心上之人的回归,谁能不动声色呢?周庄回来了,距离宁祺生辰还有三天。宁祺是开心的,骆玄策平安归来,这比什么都重要,他心里一直提着的重担,也算落了下去。回到大营途中,一路都被骆玄策回来的消息占据了,宁祺丝毫未发现一路上的气氛该死的沉重。至大营时,周庄身形萧索,直直跪在营帐外,肖翼和杨烈还有几位将军面色严肃站在一边,肖翼脸色格外难看。心下一紧,宁祺有些慌乱,“这是……怎么了?”“属下周庄,特来向王妃请罪,属下护主不利,致使大帅遇险。”“你说什么?”宁祺不敢置信。“我与大帅在荒谷之地救了胡竟之后,带着人赶往焰国处理粮草之事,原本一切顺利,回程途中不知怎的泄露了消息,焰太子派精锐一路追赶,后因追杀之人实在太多,大帅下了军令让我带着胡竟回大营,自己去引开,之后,就失了信。”宁祺心徒然震荡,缓了许久,才硬生生道:“都哭丧着脸干什么,就这么不相信你们大帅吗?该干嘛干嘛去,肖翼,处理了?”“是,已命精锐出发去寻。”话音刚落,帐外有人脚步匆匆来禀:“不好了副帅,边夷人攻城了!”大战战报传来,众人来不及消化大帅失踪的消息,就紧张投入到战争中去。这次大战,边夷人来势汹汹,打着胡竟的幌子。说到底,不过是害怕胡竟手中的边防图落入他们手中。这次出兵量约莫五万左右,做足了准备,各类阵法令大骆军眼花缭乱,吃了好些亏,从日中到深夜依旧胶着,就算一方落入下风,也马上就会反胜。宁祺在帅帐里坐了半宿,终是焦虑得无法入眠,小六来劝过几次无果,无奈之下只得静静陪着宁祺。他很忧心,听着城外喊打喊杀之声络绎不绝,隔了这么远,还能听到传来的惨叫声。战场残忍,没有亲身经历过,真的无法想象其中残忍。宁祺面上未表现出有多惊慌失措,但内里早已翻涌奔腾。翌日黎明,两边士兵出现了疲态,双方达成共识,稍作休整,不过一个时辰,又开始加强攻击,着实像穷追猛打的疯狗。议事厅内,肖翼差人请了宁祺过来,进大帐时,一个身材壮实且高大的男人正被绑了扔在地上。来时便有人跟宁祺道明了情况,这胡竟是个硬骨头,理讲了,人打了,就是不说边防图在哪里,也不交代如何破除夷兵阵法,不晓得兜着有何用处。肖翼请宁祺的意图很明显,就是看看这位聪慧的王妃有没有办法撬开胡竟铁嘴。没想到宁祺进帐之后就让人将胡竟松绑,并让人上了茶和点心,心平气和与人坐到一处,险些惊掉众人下巴。见胡竟有些警惕,甚至不动茶点,宁祺自顾喝起来,“吃点东西吧胡竟首领,我们还需要你,自然不会害你。”“你们大骆人真是啰嗦,有话直说!”语气虽豪放,却半点不含糊抓着点心吃起来。见胡竟终于开了口,肖翼等人一阵诧异,先前怎么逼迫,这人都咬死了不开口说话,他们险些以为这首领是个哑巴。“首领何须着急,这便说了。”宁祺放下茶杯,“你还不知道吧,你们边夷大军,从昨日开始攻城,战争一直胶着不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胡竟不答。宁祺也不恼,“是因为你。”胡竟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吃起点心来。“我听说首领带走了边防图,还知悉边夷军的阵法。我们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会放你走。”“做梦!”胡竟打翻了点心盘子。众将严阵以待,生怕这人伤了王妃。“首领不必动怒,且听我说道说道。首领幼妹之事,是我让人捅出来的,也是不忍一代枭雄被人蒙在鼓里,被人耍弄,更听闻首领这么多年一直未放弃寻找幼妹,这才决定告知与你。但我身为大骆之人,自然不可能没有目的,我们想让盟会举行不下去,也想让你得知此事,便贸然行事,此事虽有欠妥,但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宁祺不慌不忙,将一切和盘托出。胡竟却是怒了:“你们大骆,花花肠子就是多,弯里弯绕个没完,没一个好东西!”肖翼是个暴脾气,听了这话,非要上前揍人,被周庄拦下了。 第73章 月色下,高大的城门被缓缓打开,早已严阵以待的大军井然有序冲出城门,杀声震天,直追边夷军。边夷军队原本就呈溃败之势,再被这气势吓到,直接扔了兵器掉头逃窜。只半个时辰,战场便退干净。肖翼骑了马出城一路朝左边去,最后与一群伏在沙地中的人对上。肖翼一脸震惊:嗯?马呢?一道身影首先起身,拍了拍身上黄沙,才走上前来。是骆玄策。见到熟悉的脸,肖翼终于忍不住骂了声娘,随即跃下马,走到身前,狠狠捶了骆玄策一拳。当然,只是看似凶狠,落下去也没什么要紧。“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又是什么人?”“朋友,他们擅口技,那些是他们发出来迷惑敌人的。”肖翼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战马,是人。“子钦还好吗?”肖翼白眼,有王妃没人性的东西。“方才来城门,这会让人送回去了,约莫三天没睡过觉了,从你失踪开始,面上是平静无波,只怕心里早六神无主了。”肖翼叹气。不过,瞧骆玄策一脸担忧的模样,肖翼反倒幸灾乐祸起来,“愧疚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涉险,你是无所谓,小王妃得担心死。”其实,他又何尝不担心呢?生辰回了营帐,宁祺就觉头痛欲裂,约莫是多日不眠的原因。小六掌了灯,已入了三更天,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宁祺的生辰了。宁祺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无非是在等一个承诺,他赌骆玄策会做到,因为两辈子加在一起,骆玄策对宁祺,向来言出必行。也许只是路上耽搁了。宁祺执笔立于案前,专心描着一幅画,细细一看,一人负剑而立。小六在一旁研磨,磨着磨着就打起盹来,宁祺放下笔瞧见小六的憨态,最终将人叫醒了。“去温一壶酒来,然后就休息吧。”小六瞬间惊醒,“公子要喝酒吗?”“嗯,左右睡不着,说不定饮了酒便能一夜好眠了。”至少,若是骆玄策真没回来,也不至于太难熬。犹豫片刻,小六转身离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温好酒回来,放在案边,侧首瞧宁祺忙活了好几夜的画,画上一男子,身着暗色锦袍,他只静静立在那,一股王者之气便一览无余,像睥睨众生的君王。小六知道自家公子画的是谁,能有这样气度,又能让宁祺放在心上,一举一动都惟妙惟肖的人,也只有骆玄策了。只是不知为何,这画竟未画正面,留了一处空白,而骆玄策占据了左边,右侧有些空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放了酒,叮嘱宁祺少喝一些,小六就下去了。酒入喉,是一阵辛辣,宁祺从前不懂,这样折磨人的东西竟然有人喜欢,但它顺着喉咙一路灼到肺腑,却硬生生体会出一丝酣畅来。宁祺笑,着了魔般,举酒饮起来。骆玄策清理好自己一身风尘仆仆掀开营帐时,就看到了活色生香的一幕。宁祺生的白且嫩,烛光无故为他增添几分温暖,像是有些醉了,修长指尖拨弄着案上的酒杯,一下像得了糖的孩子,笑得天真无邪,下一瞬又垮了脸,委屈得不行,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儿。骆玄策细想这背后便一阵心疼,他知道宁祺为哪许,何故如此。他眼底的乌青和此时的脆弱,无一不再控诉着骆玄策的罪行,他让子钦伤心了。这一刻,他对盛世的渴望达到了极致。若天下太平,他不必以性命在疆场搏一个前程,将宁祺养在青山绿水间,日日陪伴他,不叫他这般苦苦等待,那该多好。一步一步走近,连呼吸都是深沉的思念,从来没人像宁祺,明明只分开了半月,却像是半年之久。“子钦,我回来了。”回来了,赶在子夜之前,赶在生辰之前,实现了出口的诺言。听到熟悉的声音,宁祺一顿,又复倒了酒,红唇微启,就往嘴里送。大概是假的吧,人说喝了酒会醉,想要的东西就唾手可得。可总归是假的。可是下一瞬,那道身影逼近,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宁祺大脑空白,怔楞盯着眼前熟悉的脸,连浓烈的酒都忘了下咽。那张熟悉的脸在怔楞中不断放大,唇上一热,摄取了宁祺所有感官。烈酒在无处可去,尽数抽离,滑进来人嘴里,有作怪之流,顺着光洁下巴滑出一道暧昧银丝。陈酒味的吻,持续了许久。直到打更的敲了子时的锣,骆玄策才克制自己放开宁祺。 第75章 这时,宁祺才将实现转移到案上那副画,却兀自发现他画的男人旁,多了个人,这人身穿青衣,在一片灿烂中侧首轻笑,目光里盛满温柔,直直望进身旁男人眼里。是骆玄策画的宁祺。睥睨天下的君者,清秀绝伦的青年。两人站在一处,再无比他们还出色的人了。宁祺眼中的骆玄策,和骆玄策所思所想的宁祺,站在一处,说不出来的般配。天造地设,大概亦是如此。画里,依旧未着眉眼。宁祺默默执笔,酸痛的腰肢让他执笔时微微一顿,咬牙忽略,沉浸到画中去。骆玄策也不打扰,软玉温香在怀,片刻祥和,怎么都是值得的。宁祺停笔时,粥正好温了,骆玄策就着一口口喂完。案上铺的画美好得超然世外,真真仿若画中仙。有情人两相对视,惊艳了时光,将美好跃然于纸上。宁祺侧首,得意道:“哟,这两人倒是般配的紧,阿策你说呢?”骆玄策宠溺一笑:“自然,天造地设。”终战此次大战,双方皆付出了不小代价,默契达成共识进入修养期。而取胜的关键,竟是骆玄策带回来的千余人。说来巧合,在骆玄策带人引开追兵后,意外遇到了这群人,在大骆与邻国交界处的山脉里。那时山穷水尽,双拳难敌四手,生生叫这群土匪捉了去。没错,这正是一群土匪。原以为逃不开他们的手掌心,却不料这群土匪搜完了他的东西,却找了土匪头子来。那土匪拿着属下们搜到的令牌,问他是不是玄王。骆玄策一脸莫名其妙,点头之后就见凶神恶煞的土匪瞬间变了脸色,忙不迭道歉,并亲自给他松了绑。问起原因来,那土匪头子却是说,祖上在皇城为官,因为人清廉,得了太府贪污罪证,被陷害满门斩首,却是骆玄策为其平反。此后父亲带着一家人远离京城,来了边关,不料太府余党不甘心,追了一路,父亲为了庇护他们,引开了杀手,却再也没回来。那土匪头子姓穆,名林轩。听名字就看得出其父的性格,约莫就是清廉正直,但不懂变通的官,所以才会被人陷害致死。穆林轩提出要跟骆玄策进军营,保证只效忠这一人,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做土匪毕竟是见不得光,被百姓喊打喊杀避之不及,最是臭名昭著。他不能让这一山千余号人跟着他被世人唾弃。若是被他父亲知道了,该从地府爬上来抽他吧。穆父一身为官清廉,却是出了这么个不孝子。骆玄策回忆便知确有其事,又惊于穆家的情深义重,这才将一山的土匪带回了大营。至于大战那夜的智取,也是穆林轩想的法子,没想到这一山人还具备这样的技能,关键时刻,却是制胜所在。宁祺初尝雨露,却是休息了几日才到乌群山查探百姓们开垦情况。冬日多枯枝落叶,向阳处无雪,百姓引了火,一日便能开出一亩荒地,这会儿已经开完山脚,逐渐向山腰蔓延。而从焰国秘密押送的苗种也已悉数到达,只待过了寒冬,便可翻种进地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欣欣向荣。不过,面对帐外值夜的小兵,宁祺还是有些不自在,等酒醒了,神志回来了,羞耻感自然也跟着回来了,他记得清楚,是他强迫的骆玄策,还抑制不住发出那样羞耻的声音,真是没救了。因这事,骆玄策特意换了一拨人值夜。寒冬至,大战再起。今年的寒冬格外寒冷,边夷牛羊稍不留意就被冻死在圈里,作物更是像火烧了一般,成片成片枯萎,再这样下去,他们非饿死在这个冬天不可。他们深知,所以发动了战争。其实也没有谁对谁错,边夷为了生存,必须死战,大骆为了国土完整,也必须整装待发。因此大战一触即发。这一次僵持得格外久,前前后后整整一个月。从除夕夜开始,一直持续到正月底,双方胶着死磕,无论哪一方,退一步只会是覆灭,而显然,谁也不想做一个失败者。骆玄策早派人禀了皇城增派粮草,但得到的回复与上一世一样,都是半路被不知名人打劫,数万石粮草不翼而飞,查无所踪。对此,骆玄策不管不顾,依旧每五日休书一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入皇城呈急报。而暗地里,却准备好粮草,吩咐将士走迂回战术,向边夷慢慢露出疲态。宁祺说过,就在二月,大雪纷飞之际,边夷人会举全部兵力,最后一次进攻北境,此次过后,边夷就会出现颓败之势,主动向大骆求和。至于边夷为何会突然有勇气大肆进攻,这与焰太子脱不了干系,定是焰太子卖了骆向端,将骆向端扣下粮草之事与边夷讲了,边夷人这才有恃无恐,认为熬死大骆军队就会赢。事实上,就算没有粮草,大骆军队也注定会赢。 第77章 宁祺也不再挽留,将王府的信物给了扶风:“这令牌可出入王府,也是阿策意思。肖翼他与阿策长大,肖老将军过世之后,便住在王府,扶风大哥随时可以过来。”“子钦,肖翼他终归是副帅,与主帅同居一处,恐会招致天家猜忌。”这一点,宁祺也想过,“肖老将军为大骆鞠躬尽瘁,肖副帅是老将军留下的,天家再无情,也需惦着良心。”扶风明了,回了情阁。午后,骆玄策从宫中回来时,宁祺正褪了外衣,打算歇息。这一路实在难熬,好容易能安心休息,至于皇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自然是先睡够再说。“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按理来说,打了胜仗,定会被皇上留在皇宫,以宴会之礼款待,邀文武百官同庆大捷。这是传统。骆玄策稍稍上前,将剥得只剩中衣的宁祺抱在怀里,颈修长雪白,使得骆玄策眸色暗沉,这一路风尘仆仆,忙着赶回皇城,倒是有些想念个中滋味。宁祺微微挣了挣,抱着他的人丝毫未动,便也随着他了。“骆向端进言,此次取得大战胜利,也有子钦功劳,几番说辞之后,父皇让我先回府,晚些时候一起进宫参加晚宴。”骆玄策低下头,眼带火热,能将宁祺灼出一个窟窿来。“别是又憋着什么险招吧。”以宁祺对骆向端的了解,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亲近之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利用。“兵来将挡。”最后,不知谁先开始,两人缠到一处,滚进古色古香的木榻。再醒来,已是酉时,日至西山之顶。洗漱完毕,宁祺在铜镜前束发,才发现颈上点点红痕,恶狠狠瞪了眼骆玄策,默默换了件高领衣裳,出府一道往皇宫。*数十万青砖红瓦铺就的权利巅峰,恢宏肃目,却荒唐。酉时末,大宴正式开始,金樽玉盏。皇帝照例虚与委蛇表扬一番,赏赐些良田府邸,又拐弯抹角敲打了骆玄策一番,大意就是哪怕如今镇北大元帅几十万兵权在手,也依旧是皇家人,不可生出反骨。此等做法倒是令人心寒。身居高位,不知边关疾苦,不晓将士艰辛,只瞧得见边关传来干净无污的战报,而这些,最终都会被大捷喜讯压下去,丝毫不剩。只会盯紧对皇权有威胁之人。在场都是人精,自然看得出皇帝是对这位战功赫赫的玄王殿下生了疑心,心下诸多计较。“策儿此次为我大骆打了胜仗,当真是可喜可贺,”皇帝面上堆着笑容,“皇后今早同朕说,想将林御史的千金赐与你做侧妃,不知你意下如何?”这哪是问骆玄策的意见,分明是想强塞人了,只是出于骆玄策战功赫赫,虚礼一番。自古有几人敢拂了皇上圣意?宁祺无意识握紧了拳,垂眸敛去蔓延在眼里的杀意,这一刻的宁祺,如深谷幽兰,绽放着阴冷幽暗,令人不寒而栗。手上一暖,紧握的拳头被一只大掌包裹住,宁祺有瞬间的怔楞茫然,在触及骆玄策充满安抚意味的眸子,才褪去煞气,温温和和沉淀下来。紧握的拳头也逐渐松开,骆玄策顺势扣入,使劲捏了捏便退开,起身到宴堂中央,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父皇为儿臣着想,儿臣不甚荣幸,但如今边关只是暂时稳定,保不齐他日就有野心勃勃之人觊觎我大骆江山,儿臣只愿策马疆场,为父皇保大骆领土完整。至于成婚之事,着实算累赘,若他日敌人以此威胁,定会教儿臣陷入忠义难择的境地。”众人哗然,惊于战事或许未平,也惊于骆玄策真能拂了帝王面子。皇帝脸色自然不好看,旁边的皇后更是倏然沉了脸,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棋子,竟被人嫌到这等地步,简直丢尽了脸面。“既如此,朕也不再强求,若他日策儿看上了哪家姑娘,父皇定为你做主。”“儿臣谢过父皇。”心中却自有一番计较,哪家姑娘能比得上宁祺让他心心念念魂牵梦萦?再说了,就算真有那么个人,也不可能再入他眼了。他的全部,只能给宁祺一个人,不会分给别人。骆玄策回了席位,就着席案遮掩,又将那爱不释手的修长手指握进手里,他方才没有忽略宁祺一瞬升起的戾气,虽然不明所以,但足够使他生出一抹心疼,更想将人捧在心尖上。宁祺感受着温暖,微微紧了紧,端起案上果酒,酒杯遮掩住微扬嘴角,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骆向端不知为何心中一悸,从进入宴会开始,眸光就不由自己跟着宁祺,连他也不知为何,徒然见到那样一双眼睛,像平静湖面投入石块,水波涟涟。下一瞬,就与一道凌厉视线对视。骆玄策目光冷寒,耐人寻味,盯得他浑身不自在,最终拿起酒杯,狠狠饮下去,行动间有些不自持的慌乱。“肖爱卿,朕瞧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否有心仪姑娘,你的主,朕还是能做的。”战火一路引到肖翼。肖翼一惊,顿时明白皇帝这是拿骆玄策没办法,要寻他开刀了。皇帝这话,蕴含的意思耐人寻味,他能做肖翼的主,却是建立在骆玄策之后,影射骆玄策没规没矩,违抗皇帝之言。皇家之事,向来多肮脏。肖翼下意识瞥了眼骆玄策,他没有那等本事,违抗不了皇帝之命。骆玄策皱了皱眉,右手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肖翼常年与骆玄策的默契使然,一下就明白骆玄策的意思。“臣谢陛下恩典。臣一介武人,实在不敢叫这皇城千金委身与我。”肖翼故作惶恐,有推辞之意。皇帝眼神危险了几分。“父皇,肖翼这小子,是心里有人了,半点没有其他意思。”骆玄策颇有些幸灾乐祸,为肖翼做解释,而肖翼恰到好处表现出意思难为情。这番模样倒是骗过了皇帝。“哦?肖爱卿这是相中了哪家千金,朕为你赐下皇婚,如此,朕也算为肖老将军做了件憾事,何其乐哉。”皇帝咬紧了肖翼不放,显然是要将这事板上钉钉,才得以消了怒火。众人替肖翼捏了把汗。 第79章 宁祺一震,也不知道父亲从何处听来的消息,或者从哪件事看出骆玄策意图。“父亲,夜已深了,改日携殿下登门拜访。”宁祺怕隔墙有耳招致祸端,只得转移话题搪塞过去,但以父亲对他的了解,只怕从这句话中早得到了答案。果然,宁相轻笑一声,“如此,我便知道了。”宁祺没去问宁相知道了什么,在他记忆里,他这位父亲,大骆当朝丞相,向来眼光毒辣,从几年前便开始对骆玄策有意。“今日拒婚之事,恐会招至不必要的麻烦,还需当心,另外,林御史的千金是皇后侄女……”宁相知道自己不应该插足儿子的事,但有些话,还是得说,“玄王殿下,这辈子也不可能不再娶妻。”“父亲!”宁祺声音沉了一分,“阿策他不会再有别人了。”宁峰讪笑,讲真,他不相信这话,男人嘛,哪个不喜欢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嘴里的甜言蜜语惯是多,哄得人找不清南北东西,到最后,誓言还不是说破就破?宁祺也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些,“父亲,这是阿策自己的决定,如果将来他要娶妻,我断不会阻止,但如果有人强塞,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是俗人,绝不会允许阿策将心分给别人。”感情这事,要就要绝对的干净。他会因此愧疚,但绝对不会妥协,若是骆玄策有娶妻的念头,他也不会阻止。他会离开。但他从上辈子就知道,他注定会得偿所愿。“罢了,为父年纪大了,若今后有难处,可差人回相府。”“子钦,二哥的学堂办起来了,有时间可过去坐坐。”宁潜笑。宁祺笑着点头应下,宁相的话,无形中给他加了相府这么个后盾,与他绑在了一条船上。送走宁相和二哥之后,宁祺有些百无聊赖,方才饮下的果酒似乎上了头了,有些热,视线也有些恍惚,在石亭吹了凉风也不见有所好转。不多时,视线闯入一道声影,视线有些模糊,定了半晌才勉强看清来人是许久不见的骆向端。“阿祺怎么在这里,喝醉了?”骆向端说完,也不等宁祺回应,伸手就欲抚上那张艳丽惊艳的脸颊。宁祺脑袋发胀,却下意识躲避开。骆向端伸出的手未碰到预想中的温暖,尴尬悬空,想是不想让自己失落,骆向端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宁祺闪躲不开,就任那讨厌的手掌落在自己脸上。宁祺皱了皱眉,“滚开。”“阿祺,是我。”骆向端知道宁祺对他独一无二的好,以为宁祺是喝了酒,认错了人。岂料下一瞬,宁祺薄唇微启,绵绵唤了声,“阿策。”这下,骆向端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气急之下,倾身钳住了宁祺下巴,逼他直视自己:“宁祺,看清楚了,在你面前的是谁。”这股莫名的杀意将宁祺惊醒,入目一张制造了他上辈子梦魇的脸,别提多恶心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宁祺不再压抑自己,用了很大力气将骆向端推开。然骆向端自小习武,虽不是顶级高手,但也不可小觑,宁祺只是将人推开一点距离。“滚开,恶心!”宁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对于骆向端,若不是他能忍,早在重生时便将他一刀了结了,留着糟心费劲。骆向端眸色危险,正欲压着火气哄人,偶然看见宁祺雪白修长脖颈上绽放的点点红痕,只觉一下便炸开了锅,灭顶的怒意自心中升腾,这一刻,他真真恨不得将骆玄策碎尸万段。他早纳了侧妃,这印子是如何来的,他岂会不知道!“嫌我恶心?宁祺,那你算什么?怎么,骆玄策弄得你舒心了,就忘了我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宁祺,竟能让他失控到这种地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阿策做比较?宁祺不欲多说,撑着转身,想远离这个令他杀意戾气不断翻腾的人,他怕再等下去,他会忍不住出手取他狗命。下一瞬,天旋地转,宁祺被紧紧压在石桌上,骆向端欺身而上,眸色危险。宁祺被摔得脑袋发晕,“再说一次,放开我。”触及那双泛红的眸子,骆向端不自觉有些退缩之意,无他,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宁祺。当年他嫉妒骆玄策竟然有人为他出头,设计让宁祺认错了人,又不断将自己的险境明里暗里呈现在宁祺眼前,让宁祺对他产生了同情。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宁祺的才华远不止如此。只是……如今慢慢在脱离掌控。“话说,跟了我这么多年,竟让骆玄策抢了先,呵。”骆向端轻轻抚着那张令人惊艳的脸,竟升起了想要将人据为己有的念头。这很危险,但他突然不想考虑。望着那双红唇,骆向端着迷一般,越凑越近。宁祺有些慌乱,大声唤道:“阿策!”转瞬功夫,骆向端被人狠狠掀翻在地,再回神时,桌上任人采撷的宁祺被来人抱在怀里,而对他百般抵触的宁祺,竟然像猫一样温顺。“子钦不怕,是我。”那个传说中的冷面煞神正温柔低语,轻轻哄着怀中人。宁祺只是抱紧了骆玄策,不说话,却散发着令人忽视不了的委屈。“骆向端,这是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招惹宁祺,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煞神还是那个煞神,关键是看他对谁而已。“呵,玄王的品味着实不一样,喜欢别人玩过的破鞋。”骆向端起身,状似优雅的拍了拍灰尘,重新做回衣冠禽兽。骆玄策倒是不恼,他怎么不知道,骆向端养着宁祺是抱着什么心思,哪里会发生什么,“总比有人看得到尝不到的好。”此时,宁祺正抬眸看他,骆玄策低头,安抚性吻了吻,宁祺便绽开笑颜,重新埋进他怀里。骆向端被打脸打得彻底,见宁祺那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气得脸都绿了。 第81章 “殿下,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可娶男妻!”李风依旧不怕死,护卫汗。岂料自家少主依旧风轻云淡:“李老,你错了,不是娶,是嫁。”“……”那他妈更了不得了!李风怔住了,顿时头晕眼花,只感觉自己一股郁结之气直冲肺腑,下一瞬,两眼一翻,直愣愣倒在了地上。扶风面色不变,“李老瞧着累极,送回焰国修养,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入大骆。”“是。”“另外……”扶风一顿,淡笑道:“准备嫁妆。”“……是。”作为一名合格的护卫,哪怕之主人露出娇羞之色,也只能认为是眼瞎看错了。总之,主子还是主子,英明神武美艳无双。额,似乎也不对,常来找公子的相府宁五,也是极美的。而肖翼那边,也同样接到了圣旨,约莫是他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遵他心意为他赐了婚事,最后,还将肖老将军的将军府赐给了肖翼。美名其曰作为新婚贺礼,实则包藏祸心。这圣旨之意很明显,让肖翼断了住在玄王府的念头。同样是军功赫赫的青年,交好倒也不算如何,但如果其中一个是皇子,那其中深意就不得深究了。皇帝身居高位,唯恐有人倾覆皇权,到底还是可悲,算计一世,众叛亲离,能落得什么好下场?这道旋风般的圣旨,给了皇城不小冲击,短短半日就以极快速度席卷了皇城各个角落,被人进行了热烈谈资。如果这时去茶楼,你会听到——“这情阁扶风可了不得,竟能让皇帝赐婚。”“可不是,可怜肖小副帅,多年行军打仗,连个正妻也不能娶。”“嗤!不过就是个烟花之地出来的浪子,也配嫁给保家卫国的将军?这桩婚事,倒是耐人寻味的紧。”“别是那扶风能生娃吧!”“哈哈哈,那可真说不准,也不知道伺候过多少男人了,到了将军府,怕也是落了灰的命!那套伺候男人的本事,怕是使不到小副帅身上。倒是可惜了这么个尤物。”“呸!你还肖想过那等破鞋!”砰!一声巨响打破了谈论,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二楼雅间走出一位面色不善的公子,星眸里含着无边杀意,直勾勾盯着方才口出狂言之人。“赐婚圣旨,是本副帅进宫求来的,各位若是对圣旨有何疑虑,自可呈于言官,交陛下跟前。”肖翼神色冰冷扫视一圈,掷地有声,众人一时被这突然出现的人镇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便是主角之一的肖副帅。还不等众人惊恐,肖翼身后又走出三名男子,个个一身正气,威压十足,特别是中间那位,只静静站在那,就有说不尽的王者之气。“本王竟不知,父皇一道圣旨,竟在皇城传成这幅德行,怎么,这是对圣旨有不满吗?”骆玄策淡淡的声音落下,底下人慌忙跪了一地,不敢抬头。“草民失言,请王爷副帅恕罪。”开玩笑,被冠上不满圣意的名头,与谋反有何不同?都是杀头株连九族的重罪!“皇家之事,岂是尔等可以编排的?”最后这些人被玄王殿下狠狠震慑一番,此事很快传开来,倒是歇了些污秽之言。皇权,毕竟不可侵犯。与骆玄策周庄和杨烈在茶楼告辞,肖翼径自去了情阁。到了情阁,又觉得不大妥当,他抱着安慰扶风的心思,原本这事不该落到扶风头上,但那时情况紧急,若不搬出扶风,他肖翼就要娶别家姑娘了。平心而论,自从确定了心思,肖翼就没想过娶妻纳妾之事,若是皇帝真下旨赐了婚,那他肖翼就得当个负心人,毁了一个姑娘,也对不起扶风。他那时想,如果扶风不愿意,他可以让骆玄策想想办法,总归是不能逼着人家。除了上次摔下悬崖那句真话,肖翼对扶风一无所知,他其实没有多大把握,自己平平无奇,扶风到底是看上了他什么呢?焰国皇子,身份尊贵,容貌惊人,修为更是不俗。等想完这些,肖翼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到了情阁门口,今日情阁冷清,直接关了门。肖翼心中一凉:这是……生气了吗?想了想,还是需要问个明白,他肖翼不是那等犹豫不决之人,若是扶风当真不愿,他也绝计不会纠缠。前提是,要听他亲口讲明白。剖心之言然而,真真翻进了情阁,肖翼却莫名有些怂。无关其他,自己自作主张,到底理亏。所以,当他躲过层层暗卫到扶风门口时,敲门的手顿住了,想了想,还是转了身。正待此时,门从里面拉开,肖翼倏然转身,就见那个风华无双的人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打量着他,眼里意味不明,“都到门口了,不进来喝杯茶吗?”肖翼尴尬咳嗽一声,“我以为我走错了。”忽略这话浆糊一般的可信度,扶风戏谑道:“怎会,两年前那件事后,我可一直住这间房。”可怜肖翼常年混迹疆场,什么浑话没听过,可如今对象换成了他,恨不能找个缝儿钻回王府。“进来吧。”瞧出肖翼的窘迫,扶风心情大好,这混子,没心没肺,可算是有了些人情味。 第83章 “我是真心的,焰国局势脱离不了我的掌控,原本我是想挑拨大军与百姓,起兵谋反。但认识宁祺之后,却发现大错特错,这种方法,带给百姓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灾难,我改变了注意,还是该从皇权下手。”为君者,自当以民为先。肖翼微怔,扶风望着他,“放心吧,一切都掌握在我手中,你待安心准备婚事即可。”“焰祈,说实话,你不后悔吗?”“后悔什么?”扶风微讶,这是肖翼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比想象中好听许多。肖翼眼神闪躲,“咳,嫁给我。”“不后悔,做将军夫人,有何好后悔的。”扶风抱着人站起来,往榻边走去。“你……你你你要干嘛?”肖翼惊恐,全然忘记还要再问什么了。“睡觉。”“不行!我要回府!”肖翼再次炸毛了,拼命挣扎,他不想就那么便宜了这厮。“春宵一刻。”“不要……唔……”*一月后,肖副帅大婚。骆玄策不顾议论,将王府借由他们操办婚事。这场大婚建立在荒唐之上,除了玄王府和军营将士,怕是没人真心祝福。背地里不知把扶风编排成什么样。他们记不住这位肖副帅拼死拼活赢来的战功,只会记得这位副帅最后娶了位烟花之地的男妻,哦对了,还是皇帝亲自下的旨。为了表示对生死兄弟的祝福,骆玄策特意自掏腰包,以大婚的由头,给城外驻扎的将士送了猪牛羊,本意好好犒劳他们一番,这些个战士,个个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值得这番对待。大婚过后,肖翼搬离了王府,回了皇帝赐的将军府。这座将军府历史悠久,历经几代战乱任恢弘矗立,承载着岁月的痕迹,本也就是肖老将军留给肖翼的地方,最后却被皇帝用来卖人情。倒也可笑。老将军知道了,会不会后悔生前不顾性命为天家抛头颅洒热血?夜驰坦言五月,多晴。皇后惹恼了宁祺。那日骆玄策在殿前公然堵皇帝的嘴,未遂皇后的意纳林御史的千金为侧妃,落了皇后的脸子,之后就彻底嫉恨上了王府,隔三差五就寻由头将宁祺拉进宫游说。宁祺惦记着上辈子在南方隐居的庄子,原想寻个由头自己看看,按照前世的风格画图找人修葺一番,却三番五次被皇后阻了去路,着实可恨。饶是以宁祺宁淡的性子,都忍不住气恼。这不,今日又是一天。“玄王妃,林御史家的千金知书达理,是难得的贵女,上回也与你说了,不知考虑得如何?”皇后染着丹寇的手端起茶杯轻嘬小口,望着宁祺的神色充满威胁之意。宁祺大概知道皇后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上回落了面子是其一,另外应该是与骆向端的冲突被她知道了,猜出了些什么,才紧咬着不放。皇后这样的气度,当真枉为一国之母。宁祺:“回皇后娘娘,非是我不愿,我也与殿下商量过,但殿下说如今大战未平,此时娶了妻,就是累赘,实在不愿听臣的话。”推给骆玄策,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法子,别看皇后逼迫人,说实了也就是个花架子,欺软怕硬。骆玄策战功赫赫,皇后自然没胆子硬来。皇后捏紧了茶杯,指节泛白,“玄王终归是皇子,需要繁衍子嗣,王妃应当多上心才是。”“皇后说的是,臣定隔三差五与殿下提起。”宁祺弱弱应下。心里早将皇后打了二十大板。一定得吹枕边风啊,吹如何将皇后这厮烦人精拉下台,好气。“皇后娘娘,奴才有事禀报。”嬷嬷走进来。“何事?”“回娘娘,锦公主带人在外候着,说是您与王妃叙完旧,要将王妃带去太晨宫,太后娘娘等着见人呢。”宁祺有些意外,太后竟会想见他。皇后气得脸都绿了,她哪敢让太后等?这是有多大的胆子!“既如此,王妃速速过去吧,莫要让太后久等了。”皇后憋了好大的气,本想借着由头将宁祺扣在宫里,教教规矩,哪料半路杀出个锦公主与太后,倒像是真要同她作对一般。“皇后娘娘同皇嫂嫂聊什么呢?本公主都候了半晌了,皇后娘娘还舍不得放人呀。”堂外传来锦公主活泼的声音,话落人也就出现在视野里。“锦儿哪里的话,你皇嫂嫂有趣得紧,本宫自然想多留一阵。”骆锦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哪会理不清其中深意,她也是听闻了皇后近几日所作所为,替宁祺找场子来了,当然太后也是同意了的。“皇嫂嫂生的好,想不到性子还这般招人,”顿了顿,骆锦又道:“可是皇奶奶说,玄王哥哥只娶了皇嫂嫂一个妻子,府里怕是要忙坏了,皇后娘娘再喜欢皇嫂嫂,也不能三天两头招进宫呀,不然王府得乱套了,那谁来打仗呀!” 第85章 “那咋俩的婚事……”“我设计的!我迫不及待!阿策,我不想浪费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我想以健全之身与你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不良于行的废物。”骆玄策一怔,骤然有些心疼,还记得新婚夜出现刺客,他们假装拌嘴,无心说要打断宁祺的腿,之后宁祺便莫名其妙对他说,若是将来残了,让骆玄策丢下他。那时找不到原因,这下和盘托出,却是无尽的疼惜。不用再问了,为何知道粮草会被劫,为何知道边关那些稀奇古怪的方法,又为何会知道胡竟的事,甚至知道边夷进攻时间。却原来,藏了这么段令他心疼的过往。“阿策,我这辈子,只想陪着你,等天下大定,与你共游大好河山。”“好。”只要怀中人是宁祺,他就什么都会答应。“子钦,都是我的错,上辈子太没用,让你受委屈了,今后我不会让人伤你一丝一毫。”“阿策,我不难过,我吃过的苦,遇见你时,都化为了甜味。”我吃过的苦,遇见你时,都化为了甜味。春末的晚风听去有情人的耳语,化为缠绵整夜的仙乐。焰国搞事情“子钦,你说父皇……”骆玄策欲言又止,讲真,方才宁祺问他的问题,让他有些心惊,宁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就问这样的问题,这就代表着,景鸿帝会有危险。“再过三个月,骆向端会使计让阿策进入皇帝别庄,当然,上辈子是以我为诱饵,这一世,反倒有些猜不清了。那处别庄是皇帝密所,我只知道似乎关于长生不老之术,当时你中了骆向端的计,赶赴别庄时,被皇帝发现,误认为你想得到长生不老之术。原本你战功赫赫就已经是皇帝的眼中钉,如今再出了这番事,定然龙颜大怒,将你流放至苦寒之地。”说到这里,宁祺顿了顿,前世的一帧帧一幕幕,都因为主角是骆玄策,而变得沉重异常。骆玄策是个合格的丈夫,只一眼便瞧出宁祺因何悲伤,“子钦,不要难过,上一世,就当做了一个梦好吗?我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既说我为你散尽后宫,那这一世,我步步为营,当也是为了你,我希望你活在当下有我的日子,过去便是过去了。”宁祺埋进骆玄策怀里,他怎会不懂这其中深意?他有骆玄策,骆玄策亦有他,这便够了。至于其他的,大概就无关紧要。“再之后,骆向端将我派出皇城,去治理南方□□。过了两个月,皇城便传出景鸿帝驾崩的消息,骆向端得到传位诏书,顺理成章成了新任皇帝。将我接回皇城之后,又不放心,派出数名杀手追杀远在苦寒之地的你。仅三年之后,就开始实施□□,致使大骆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阿策,这便是所有经过了。”说完这些,宁祺长长舒了口气。终于,二人再无其他秘密了。“子钦,他再不好,毕竟给了我一条命,来遇见你,所以,为了这份恩情,我也不能让他死。”骆玄策拥紧了怀中人,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锁进怀里便可安度余生。“我懂。”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我懂。这一夜的夜谈之后,骆玄策出府的频率逐渐增多,甚至有时过了戌时才戴月归来,也不吵醒宁祺,翌日醒来总会在这人怀中。六月,阴雨连绵。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他在暖玉楼重生归来,在离江历险,设计皇帝赐婚,奔赴过大漠,见证过大漠由炎热到白霜,历尽归途之苦,但唯一不变的,是一直陪着他的骆玄策。宁祺突然就圆满了。再走下去,也同样与这个人。中旬,焰太子拜访大骆,举朝震惊。宁祺接到消息赴宴时,同样被震惊不小,在上辈子的记忆中,焰国与大骆从未有来往,顶多是骆向端被焰太子卖了还为其数钱,此外就再无交集,哪怕后来大骆□□,都没插手过其中。那时,应该是扶风回了焰国,才顾不上大骆。否则,以焰太子的野心,必然不会满足于如今狭小的国土。细细想来,该是粮草之事惹怒了焰太子。当初骆玄策耍了他们,找人扮做焰国人的样子,运了那批粮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抓不到丝毫把柄,最后让焰太子吃了亏,也让骆向端赔了玉矿和巨额银两。骆玄策的高明之处在于,将这两人摆了一道,让他们都以为对方反悔,以至于互咬一嘴的毛。如今到大骆来,约莫是探探虚实。这么说来,两人在一番互咬之后,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为防焰太子以出使为借口,暗中探访扶风的消息,宁祺特意去了趟将军府,将此事告知了扶风。扶风却是让宁祺放心参加大宴,等着看好戏,问及准备了什么,扶风却是笑而不语。为表达对焰国的重视,景鸿帝要求从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参与。因为北境之战,骆玄策替肖翼请了不少军功,肖翼顺利被封了二品平南将军,至于为何不是平北,那大概只有敲开皇帝的脑子,看看里面放了什么南辕北辙的豆腐渣了。倒也应了上一世名震天下的平南将军的名头。挺吉利。原本家眷也需参与,但肖翼知晓扶风与焰太子解不开的恩怨,特意进宫请了口谕,称扶风身体不适,无法入宫。料想皇帝原本就瞧不起扶风出身勾栏之地,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扶风参与大宴,为防此等有辱扶风之名之事发生,肖翼便是这么做了。 第87章 “这位……想必就是锦公主了吧?”焰尚道。骆锦尚未明白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位焰太子的注意,只得硬着头皮回:“回太子殿下,正是。”焰尚眼中划过一丝玩味,“久仰锦公主之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久仰个鬼话!“太子殿下说笑了,锦儿自小在皇宫之中,自认名声不外传,倒是谈不上天子殿下的久仰之意,不过此番,倒是锦儿的荣幸。”骆锦笑得纯良无害,说出口的话倒是半点不留情面。这话的意思,就是姑奶奶我常年在宫中生活,哪里来的名声让殿下久仰?宁祺在混乱间重回了席位,静静瞧着这出戏,时不时将骆玄策作乱的手抓在手里,实在防不胜防时,狠狠瞪一眼,就会老实许多。“如此,倒是本殿的不是。”“哎,锦儿从小锦衣玉食,约莫是被惯坏了,太子莫要与她计较。”皇帝半开玩笑道。宴上人眼观鼻鼻观心,这是属于天家人的争斗,凡人插足不得,说不好是要招天家记恨的。焰尚凝了眼骆锦,洒脱一笑,“怎会?锦公主这叫纯真烂漫。”骆锦继续眯着眼笑,心里却早将焰尚骂得狗血淋头。一巡酒过,焰尚道:“早听闻大骆多善武,此番特意带了个武士,不知骆皇能否满足本殿的心意,互相切磋一番?”“这……”要说尚武,焰国才是一绝,大骆文武平分秋色,却是良莠不齐,非要若硬要比个高下,不必说自是吃亏那一方。“骆皇若是有难处,倒也无妨,本就是小侄无礼在先,就当是小侄的玩笑话。”宁祺眯起眼睛,好一招以退为进!这焰太子,本就势在必得。这番让步,若景鸿帝若再拒绝,大骆的脸面只怕要丢尽了,是个不敢应战的懦夫。“既是太子所愿,朕岂有不成全之礼,只是武官之事,尽归玄王管辖,还得他拿主意。”景鸿帝身居高位,疯狂甩锅。宁祺怎么会不明白景鸿帝的心思,这家伙觊觎骆玄策的兵权,却又不敢名目张胆,此番交给骆玄策定夺,若是输了,这便有借口对骆玄策下手。方才还觉得这皇帝不坏,如今想来,是他太小看皇位的诱惑了。竟让一位父亲,三番两次想致自己的孩子于死地。宁祺手指一阵紧缩,焰国尚武,以凶悍之名著称,端的是不要命的打法,于大骆而言,并不利。手心一动,宁祺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将骆玄策的手捏红了,慌忙放手,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骆玄策轻轻一笑,回握了宁祺,安抚似的紧了紧,“回父皇,儿臣麾下的武士皆在军营历经磨难,难免沾了嗜血之气,儿臣怕误伤了太子的爱将。”景鸿帝还没说话,焰太子便抢先道:“玄王殿下多虑了,多拓这人,打起架来不顾对方死活,我也怕误伤了呢。”两相对视,火星四溅。骆玄策移开目光,面无表情道:“既然太子死生不怨,那便场上见真章吧。”“周庄。”还未等焰尚应答,骆玄策便点了周庄的名。“末将在。”周庄勉强挤入了从三品武官行列,此番也来了宴席。“此番你出站,若是赢不了,本王军法处置。”宁祺无言,向来知道自家男人霸道毒舌,但却从没想过,哪怕当着焰尚的面,也敢这般豪言,再瞅瞅焰尚的脸色,简直不要太黑。这位风光霁月的焰太子殿下,面上快要端不住了。“周庄领命!”多拓被带到擂台上,这人身材实在高大,又生了一副凶相,吓人得紧。周庄向骆玄策行了个军礼,便翻身上了擂台,两相对比,却是天差地别,原觉得周庄在男人中算是上等身材,此时站在多拓身前,却只刚刚过了肩膀,莫名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喜感。场下除了焰国人,无人笑得出来。两人二话不说开始打斗,那人看着壮实,却莫名敏捷,好几次险些抓住周庄,一招一式皆透着阴狠毒辣,想要将对方完全置于死地而后快,但周庄在战场多年,常年躲避明枪暗箭,敏捷自然也不在话下。众人瞧得惊心动魄,焰尚却是神色平淡,悠闲饮着酒水,仿佛料定了他焰国一定会赢一般。场上还在打斗,周庄一个不查被正面集中,嘴角一抹鲜红格外刺眼。“阿策,周将军能赢吗?”骆玄策想了想,道:“难,但我相信他。”骆玄策说信,宁祺便安稳下来,他便是有这种能力,能令他迅速镇静,好似有他在,世界便是安稳的。随着时间推移,台上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观着表面,自然是周庄惨烈一些,衣裳都撕裂了口子,面上也挂了彩。多拓占据了绝大部分上风,逼得周庄处处防御,见此,多拓面上闪过得意之色。正欲一举将周庄拿下,周庄却在此时气息一变,凌冽杀意蔓延开来,周身气息暴涨,一个旋风腿便将多拓撂倒在地,又迅速发动攻击,将多拓高大的身躯狠狠踢下擂台。周庄赢了!若不是碍于焰尚在场,大伙只怕要大笑三声。骆锦紧紧捏着酒杯的手渐渐松开来,在唇边绽出一抹浅笑。“想不到大骆竟有此等勇士,倒是小侄献丑了。”焰尚放下茶杯,瞥了眼骆玄策,眼里意味不明。景鸿帝也刚从周庄赢了的事实里反应过来,“太子说笑了,比试而已,当不得真。” 第89章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周庄瞬时就好受了些,果然,一副好的皮囊,能带来无尽的桃花,还朵朵正开。这下,焰太子的脸色终于变了,周身气息有些骇人,阴郁又暴躁,像一头野兽。“焰太子,你也看到了,哀家实在无能为力,老咯,还是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思。不若太子再瞧瞧朝中贵女?说来,她们倒是比我们锦儿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多了。”焰尚想不到此番求亲被拒,面上别提多难看了,“多谢太后美意,既然与锦公主无缘无分,本殿也不强求了,此番回去,定如数告知父皇。”宁祺再摇头,这人到底资历浅薄,沉不住气,这才哪到哪啊,就因为自己的面子问题,开始威胁景鸿帝,作为帝王,几人愿意被威胁?果然还是太嫩了,难怪上辈子斗不过扶风。骆锦却是挑眉,冷笑藏在天真无邪笑容之下:都是千年的狐狸,您搁这儿给我装情深呢?“朕也挺遗憾,结不成这门亲事,不过,若是强拆了有情人,倒是朕的罪过了。”景鸿帝显然也意识到了焰尚的威胁之意,堂堂一国之君,哪怕平日里昏庸无度,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区区一个太子就想拿乔他,倒是有些天真。焰尚恢复冷静,又是那个风光霁月的焰国太子殿下,但有些东西,烙在众人心底,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骆皇,本殿也出来有些久了,这番献了礼,便回焰国了,多谢焰皇招待。”焰尚微微致意,随从就唱了起了礼单:“焰国金佛一对——”殿外有两人抬着箱子,到殿前放下,打开盖子,行了礼便转身出去了。焰尚起身,“骆皇,这是我朝名匠谭必亲手打造而出,所用为世间最好的鎏金,费时一年方才打造而出,本殿敢说,天下无人有这般手艺。”焰尚行至箱子边缘,伸手将红绸揭开,然后……满朝文武包括焰尚都僵在了原地,浓郁灭顶的尴尬流转开来。红绸掩盖之下,焰太子所述天下无二的金佛,大咧咧变成了——泥人!焰尚抓着红绸的手都快将之扯裂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来之前还细细检查过的礼,到殿上就变了样子。“焰太子这礼,倒是别出心裁。”景鸿帝眼里有危险的流光,在大骆最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献出最下等的礼,此事绝无仅有,这是在挑战皇帝权威。焰尚自风暴中回神,自然也知道这事影响有多大,若不妥善解决,今日理亏的,可就是他了。当初焰皇并不同意出使大骆,但焰尚据理力争,才赢得这次出使机会,借着出使名义,一探大骆虚实,也好为将来做准备。本意是让大骆理亏,自己从中做个受害人,让大骆遭天下人谈笑。但似乎有什么逐渐脱离他的掌控。骆玄策突然凑近宁祺,浅浅耳语,“子钦,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耳边温热的气息打在颈边,从尾椎升起一股颤意,让宁祺有些心猿意马,稍稍侧首欲回答,却不料骆玄策还未退开,瞬间便吻在骆玄策脸颊上。两人一怔,一个是意外之喜,一个微惊无措。只一瞬,便默契退开来,宁祺慌乱扫视一圈,发现众人注意力都在殿中滑稽的泥人上,没人注意到他们方才的动静,这才罢休。可是下一瞬,宁祺就对上锦公主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还调皮的眨了眨,仿佛在说:方才本公主看到皇嫂嫂亲皇兄了。宁祺:“……”我说是无意的,姑娘你信吗?骆向端狠狠攥紧了手中酒杯。这一幕在气氛严肃的大殿中转瞬即逝,无人注意宁祺三人的异样。已经不知今日是第几次死寂,还是焰尚开口,这回再不复起先的平静,“骆皇,今日之事有蹊跷,本殿还准备了别的礼,至于这金佛,待本殿查明了真像,自会给骆皇一个交代。”下一个礼再次被呈上来,焰尚礼节性介绍:“这是南海所产的匪玉,开九脉才得一匪玉,乃举世罕见之物。”焰尚掀开红绸。这一次,气氛直接降至冰点!那举世罕见的匪玉,变成了一块石头,圆润饱满,还泛着丝丝荧光,通身雪白。纵然是石头中的极品,但也只是一块石头。众人心里快崩盘了,也不知今日是何日子,这焰太子怕不是来搞笑的?可是依照目前来说,他们并不希望来搞笑啊,没见皇帝的脸都快能和锅底媲美了吗?再这样下去,朝臣小命休矣!再作下去,太子你的小命也难说了啊喂!“焰皇所赠,倒真是稀奇物,叫朕另眼相看。”景鸿帝冷哼道,这一回,任谁都听得出皇帝言语中的惊怒之意。焰尚也终于慌了神,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到底是谁跟他作对?“骆皇,这件事,本殿可以解释,本殿所赠必然是上等之物 ,不知道是哪个毛贼换了宝物,待本殿将之捉到,定会给骆皇一个交代。”景鸿帝却是没在乎这番言论真假,反正今日好心招待这位焰太子,却在自己的地盘上受足了气这事,是真的。不是他焰太子几句话便能遮掩过去的事实。堂堂皇帝,竟被人羞辱至此,当他是死的吗!“焰太子的好意,朕与大骆都心领了,今日之事,朕自会同焰皇讲明,焰太子好生歇着,我皇宫的膳食,倒是实打实的美味。”皇帝顿了顿,又道:“难得来一趟,走时同朕说一声,朕打开国库让太子挑几件称心玩意儿。”焰尚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皇帝的讽刺之意,但偏偏他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第91章 “好了,事已成定局,多说无意,你既对锦儿有心,那便好好待她。”骆玄策打断这两人没完没了的谈话。宁祺内心:……我就说了两句话!“属下遵命。”骆玄策皱眉,“遵什么命,本王让你好好待她,是出于一个兄长,一个兄弟的良言,非是让你遵我的命去对骆锦好。”周庄一惊,“属下言错,属下定会好好待公主殿下。”风一样的来,风一样的去。宁祺无奈道:“阿策,你这些个朋友,怎么个个这么奇怪?”“怎了?”“先前肖翼那厮,莫名其妙冲到大营,问你什么是喜欢,这周庄更是奇怪,都下了懿旨的事,还指望阿策你将它变没了吗?”骆玄策揉揉宁祺的长发,道:“倒不是奇怪,他们在战场上,多听我令行事,常年下来,养成了习惯,逢大事就要问一番,约莫是心里会好受一些。”*夜幕降临,宁祺与骆玄策沐浴完毕正准备歇息,府中管家报有人来访,二人只得出门迎客。令二人没想到的是,管家口中的贵客,是锦公主。这倒是很意外,按理来说,宫门早落了锁,不可能再放人出来,而且骆锦堂堂一国公主,自然不允许流连在外。“锦儿怎么来了?”“皇嫂嫂,锦儿有事同你商量,特意向皇奶奶讨了宫牌出来。”宁祺:“太后会同意锦儿晚上出来?”“……这个嘛,自然是同意的。”“好了,找我有何事?”“这……”骆锦为难看了看旁边狼崽子护食似的眼神,不自觉抖了抖。宁祺意会:“阿策,你先回房,我稍后回来。”骆玄策面色严肃,“半个时辰,必须回来。”“好。”宁祺宠溺笑笑,做了保证。骆玄策离开之后,宁祺将骆锦带到前堂,再吩咐人温了些点心。“嫂嫂和皇兄感情真好!”宁祺干咳一声,总有有种自己在带坏小孩子的错觉。“现在可以说什么事了吧?要不让我猜猜,为了周庄的事?”轰!骆锦满脸通红,再顾不上宁祺与骆玄策带给她的冲击,“嗯。就是想问问……周将军是怎么想的,若是他不愿……”“他不愿,锦儿就不嫁了?”宁祺有些好笑,但也惊叹于女儿家的心思,喜欢上一个人,竟能让骆锦这种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收起所有利刺,甚至不顾安危,夜里出宫跑到玄王府来。只为了问他一句:周将军是怎么想的。那样古灵精怪又腹黑的锦公主,也会害羞吗?“那你得先告诉我,你和周将军的事。”这一问,原先还笑容满面的骆锦顿时焉了下来,眼里甚至弥漫着丝丝哀伤,“上一世,在嫂嫂被关押,皇兄被流放期间,骆向端肆意对兄弟姐妹下手,为了架空皇奶奶的实权,将我赐给周庄。”“也是我太傻,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心气又太高,认为那样鲁莽的武夫配不上尊贵的锦公主。于是我把将军府搞得一团糟,把老夫人气到中风,把将军府世代百年堆积而来的声誉糟蹋得一文不值。甚至,还帮着骆向端将通敌罪证放到将军府,人赃并获,那个黑心人,以亲戚的名头,免去将军府死罪,转而流放千里之外。”“嫂嫂,你知道吗,将军府,被我毁了,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自以为的亲情,自以为的尊贵,其实都是谎言!”宁祺静静听着,眼前的小姑娘早已泪流满面。“就算我再不堪,周庄也一样护着我,那么苦的日子里,将我保护得滴水不漏,有一次,随行的官差许是受了上面的指示,竟想侮辱我,他们人多势众,为了保护我,周庄……被活活殴打致死。”“我知道,从那天起,往后再没人护着我了。撕扯间,我被被在地上……再醒来,便是回了少年时,一切都还来得及。”“嫂嫂,我犯了错,我得弥补。”宁祺谈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呢?不过,他重来一世,非是为了弥补骆玄策,他的使命,是要将自己的全部献给骆玄策。他爱骆玄策,爱得发狂。“锦儿,你对周庄,真的是弥补而不是喜欢吗?”宁祺看得分明,若不是真的喜欢,大可以用锦公主尊贵的身份,对将军府赏赐珍品,护持将军府安宁。骆锦没想过这种问题,一时间有些怔楞,“嫂嫂,什么是喜欢啊。”宁祺有些头疼,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已经是第二次听说了,“这么说吧,锦儿你……想跟周将军生孩子吗?”这下子,骆锦俏脸直接烧起来,语无伦次道:“皇嫂嫂……也想同皇兄生孩子吗?”“……”咳,宁祺被喉间茶水呛了一下,瞅着还挺激烈。骆锦自知失言,丢了姑娘家体面,沮丧垂下头。 第93章 如果……他绝对让凶手生不如死!身下一片柔软,还伴随着一阵香气,不过这香气有些冷,闻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约莫是在屋子里。身子有些发热。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屋外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嘎吱一声推开门,一阵窸窣声后,脚步声向宁祺走近。来人凑近时,一身的阴郁气息。身侧一沉,那人在榻边坐下来,宁祺不动声色。不过数息,那人便凑过来,用手轻抚他的脸。宁祺脸一偏,那人落了空,嗤笑一声之后,手上一使劲,狠狠捏住了下巴掰回来。呼吸越来越近,宁祺心里越发冷,狠狠挣扎起来。不过来人修为极高,更何况宁祺还受制于人,根本挣脱不开,那人许是动了怒,毫不怜惜将他摔在榻间就欲欺身而上。“骆向端,你敢动我,我必不计一切代价毁了你。”宁祺强忍心头腥甜,语气冷如冰渣。没错,早在那些杀手出现时,他就知道是骆向端。上辈子,拜这些人所赐,他像牲口一样被带到骆向端的地盘,受尽屈辱,想起那些,心底一阵阵发寒,怨恨,私仇,不甘统统涌到一处,让他怒到发颤。想亲手宰了这人。被道出了真实身份,骆向端一顿,随即扯开宁祺蒙着的眼睛。“看,宁祺,你还是这么在乎本王。”室内很暗,只燃了两只蜡烛,是以,就算猛然得见光明,也没造成多少冲击。“端王殿下言重了,恶心而已。”宁祺眸色冰冷,直勾勾盯着骆向端,仇恨之火愈燃愈旺。“你!”骆向端怒火中烧,心里没来由一阵惊慌失措,原以为宁祺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耍些小性子,哄一哄也就听话了。但此刻眼里的仇恨那么真实,非是作假。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无人能给他答案。“宁祺,别忘了,你说要护着本王一辈子,这才哪到哪,就想反悔了?”听骆向端提起这件事,宁祺发色愈发铁青,毫不留情揭穿他:“拿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还那么理所应当,端王殿下当真是好手段。”宁祺清冷的回答一下击中骆向端逆鳞,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信那些作甚,不过是留言罢了。”“端王殿下这回答,自己敢信吗?”沉默。“那一年,你只是目睹了事件经过的旁观者,那时才几岁,便知道怎么冒名顶替,不愧是端王。”骆向端死死抓住他,“是不是骆玄策说了什么?你忘了吗宁祺,你与他是敌人。”“阿策能说什么?若是他要说,我还能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整整十几 ……七年,骆向端,是我瞎了眼。”自重生以来,宁祺从来没有这么发狠过,只因眼前人是恨不能拆骨喝血的仇人。“呵,那又如何,你只能属于本王。”骆向端摩挲着宁祺艳红的唇,俯身吻了吻嫣红的眼尾,他从来没发现,宁祺竟有这等风情,只稍稍一个举动,便勾得人魂不守舍。宁祺气红了眼眶,忍着越发厉害的热意,“不要将算计讲得那么冠冕堂皇,十二岁那年,我这身修为怎么毁的,你一清二楚!”骆向端闻言,沉默下来。“怎么,没话说了?你花钱买好杀手,伪装成相府小厮,趁我不备将我推进冰湖。骆向端,我那么掏心掏肺为你,甚至不惜与其他皇子为敌,不含私心保你护你,你却毁了我。你知道冰湖的水有多冷吗?你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没了修为,在相府的日子如何吗?你知道闻名大骆的宁祺,一朝变成废物,我是怎么撑下来的吗?”“你不知道,因为在你眼里,只有皇权。不要说为了我的愿望,骆向端,你不知道这句话有多恶心。这辈子,只要得了空隙,我宁祺一定会将你推入地狱。”骆向端被宁祺此刻表露的恨意所震惊,不由得心里一慌,“谁告诉你的?”“以我的手段,还需要别人来耳边吹风吗?骆向端,纸,永远包不住火。”“你还知道什么?”“知道什么,知道你一次次利用我的名义,让阿策做出错误判断,陷害他图谋不轨?还是一年前暖玉楼设计我和阿策睡在一起?你知道这种事情,除了我,阿策不可能与人如此,半路上劫了我的人,是你安排的吧。可笑我竟信了你,半点察觉不到。”可不就是吗?上辈子傻透了,什么都察觉不到。“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感谢你的。”宁祺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化不开的温柔,令骆向端心底的不安越发浓郁。宁祺不顾骆向端越发危险的神色,继续道:“若非是你,我也不可能将计就计,如愿嫁给阿策。”“你说什么!当初父皇赐婚,是你搞的鬼?”骆向端手上用力,宁祺疼得眼泪顺着眼尾流下来,又是一番惹人心颤的美景。嗤!骆向端嘲讽一笑,舔去了眼尾咸涩的泪,不顾宁祺快将他凌迟的视线,“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好,不管怎么说,你只能是我的人,既然你这么想承欢榻上,本王会成全你,相信本王,不会比骆玄策差的。”“恶心。”“骆玄策就不恶心了?宁祺,你才是真的下贱,委身于男人,还这么心甘情愿。”“那也只是因为那人是骆玄策,你算个什么东西?想用我引阿策去长生殿吧?”骆向端手一松,“你都知道?”宁祺不语,越来越热了,恨不得直接纵入深潭,一解灼热,这时候,脑子里都是骆玄策的身影,他想骆玄策,想见这个人,想与他缠到天昏地暗,不顾俗世腌臜。“你叫谁?”骆向端提高了声音,将宁祺的理智震回来,宁祺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喊了骆玄策。“你就这么喜欢他?”“不,我爱他。”“呵,我倒想看看,若是我要了你,他骆玄策还会不会要你,宁祺,你不过是一个玩物,没你想的那么重要。很热吧?这是苗疆秘药浮生散,宁祺,只要解了衣裳,你就会像青楼女子一般,放荡求欢。”骆向端缓缓解开宁祺青衣外扣。 第95章 杜御史忙道:“去岁年关,陛下向边关下拨五万粮草,后在江岭一带被草寇所劫,朝堂派万余禁卫去捉拿归案,哪知过了半月,仍未寻得蛛丝马迹。”朝堂议论声更大了,粮草之事事关重大,当时造成的轰动可不小。“陛下,就是这位端王殿下,在数十万将士在边关拼杀时,在后方操纵一切,甚至不惜与焰国勾结,昧下粮草,若非玄王殿下神勇,边关岂不沦为夷人铁骑下的修罗场?恕臣之言,此为大不仁!”杜御史一番严词壮语,将骆向端的罪行暴露在众人之前。举朝哗然。唯武将沉默,再没人能比他们更了解边关之战的艰辛。想到那些挨饿受冻,牺牲于疆场的兄弟,都恨不能将这些阴谋家狠狠撕碎!他们不知。山河盛平之下,掩埋着尸山血水的惨烈。那些忠骨,至死都被困在疆场,英灵不得散去。在此之前,哪怕让他们喝一口热汤,再奔赴疆场,亦是最大的安慰,可他们滴水未进,为朝廷安宁,以热血之躯,挡金戈冷寒。“父皇,杜御史胡言乱语,儿臣不曾做过。”骆向端听着文官毫不留情痛斥这等可耻行径,面上不大好看。景鸿帝眸色幽深瞧了眼跪在殿中的骆向端,怒道:“给朕呈上来,朕倒要看看,一向以贤字著称的端王殿下,能做出什么事情来!”“父皇……”“给朕闭嘴!”不多时,皇帝就看完了所有指向骆向端的证据,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猛然将证据扔出去,一把扫落旁边放水果点心的盘子,殿内一阵令人心悸的瓷器碎裂之声。人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倒也有几分道理。皇帝掌握天下百姓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定人生死,可建立强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儿臣是被陷害的。”为今之计,只得打死不承认,否则今日,怕是难逃罪责。“端王殿下,白纸黑字,非是臣冤枉于殿下,若是殿下清清白白,自然不惧臣的污蔑。”杜御史不卑不亢,不过这背后,有事实支撑着他,所以他无所畏惧,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置真相于不顾。骆向端再次被堵得哑口无言。“李爱卿,你参端王贪赃枉法,贪赃在哪?枉法又在何处?”皇帝不顾脸色灰白的骆向端,转向李忠。李忠上前道:“皇上,不久前盐官一案,经大理寺再深入调查,发现端王殿下印鉴流传于其中,再顺着线追查,发现这些官员层层包庇,层层剥削民脂民膏,最后钱财都进了自己口袋,此为贪赃枉法,不顾百姓水深火热,乃是大不义!”接着,又有许多账本册子和一些证据被呈上来。“皇上请看,这是前任盐官账上的漏洞,这是端王殿下所有布庄,玉器,粮店,这些帐做得极散,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其中猫腻。臣将所有细账都加在一处,倒是与前些日子,西城使查封时不知流向的金额完全相合。”说罢,李忠将证据呈给皇帝,自己又低下了头。殿内死一般寂静,群臣也不敢再触皇帝的霉头,任谁都看得出来,端王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没有回旋余地。景鸿帝怒火中烧,原来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儿子,竟背着他犯下这么多罪孽,看来,是他小看了这些儿子对皇位的贪念。“端王私自勾结外敌,对内不忠,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收大理寺暂行关押,另,着大理寺全权接手此事,务必将来龙去脉查探清楚。”皇帝下令道。众人小心翼翼应了。知道这是皇帝留给骆向端处理的时间,毕竟皇家出丑闻,是件极不光彩的事。一场大戏落幕,骆向端被打入深渊,要翻身都不太容易。*宁祺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正午,饶是睡了那么久,依旧觉得困顿。动一下,浑身每一处都酸疼难耐,可见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想到昨晚种种,宁祺竟觉得脸颊发烫,他还记得自己不知羞,缠着骆玄策,各种奇怪羞涩的要求,勾得骆玄策不顾一切,与他疯狂抵绵。骆玄策没回来,按理来说,这种时候,骆玄策不会离开自己。难道是处理骆向端的事?正忍着酸痛无力自个儿下榻,房门便被推开来,不用转身,宁祺都知道来人是谁。下一瞬,腰间一暖,一只手拦腰而来,将他扣进胸膛,声音沙哑道:“怎不再睡会儿?”宁祺哼哼,“当我是猪啊。”“抱歉,昨夜不知节制,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说起这个,宁祺再次不争气红了脸,微微侧首,骆玄策唇边的伤口暧昧得让他无处遁形,只得摇了摇头,沉默。宁祺焉下来,骆玄策坐在榻上,让宁祺趴在自己腿上,轻轻揉着盈盈一握的柳腰。屋内一阵宁静祥和,没有朝堂纷然,没有战场提了又提的担忧,只有此刻彼此相靠的淡淡温馨,浓浓真情。在一室宁淡中,骆玄策将今晨朝堂暗涌的风波娓娓道来,宁祺听得认真,时不时提出疑问,骆玄策一一为他解惑。直到最后,宁祺还是有些惆怅,上辈子实施苛政的人,如今再没有机会登上尊位,为祸百姓,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过,据他了解,骆向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弃的人,他的皇位的执着,已经到了旁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他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无法窥探。“阿策,小心些,这人手段多端,怕是难对付。”“嗯,派人盯着呢。”瞧着那双嫣红微启的红唇,骆玄策忍了忍,最终没忍住,低下头摄取了其中甘甜。封王 第97章 秋玉,上辈子骆向端为帝时,盛宠不断的宠妃,皇城达官显贵,富家千金,从小衣食无忧,养成一身骄纵性子。一百姓三步一叩首,将秋家推至风尖浪口,大理寺介入,最终,秋家谋害百姓,致几口人蒙受冤情,平白而死。秋家被抄,举家流放荒原,除去大骆户籍,终身不得回皇城。……只有宁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喝醉之后,宁祺将他上辈子受的苦都倒了个遍,他只是吐苦水,却没想到骆玄策全记了下来,甚至付诸行动,直接替他报了仇。这三个女人,上辈子可没少给他鞭子吃,开始因为疼痛,还能数一数挨了几鞭子,直到后来,只会麻木受着,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了。宁祺没有丝毫同情,说不出放过她们的话,上辈子,谁来同情他?放过他?除了骆玄策,没人心疼他。就算没有骆玄策动手,他也会着手收拾她们,他不是圣人,以德报怨,那也得看程度。他多少知道些骆玄策的心思,就像他很早之前说过那样,让他做谋士,不让他双手染血,不让世俗沾染他。在骆玄策心里,他宁祺纯白无瑕,是该捧在手心里的小兔子。可宁祺知道,他不是。他虽然享受被保护,但也渴望与骆玄策并肩而战,无论风雨,无论路途。骆玄策在半夜里将宁祺叫醒,悄悄离开了皇城护送的队伍,自己带着宁祺四处游玩,他们泛舟湖心痴缠,流连小镇桥头,晨起时绵长细密拥吻,暮色将临时漫步长街窄巷,茶摊小肆间相视一笑。恍若仙侣。本该二十日抵达的路程,二人生生延迟了半月。自重生而来,宁祺与骆玄策就深陷重重险境,从没有放松过的时刻。此番就着封王,天高皇帝远,一路北上,将闻名天下的地方都窜了个遍。身侧没有无处不在的危机,也不用考虑朝堂局势,更不用在意皇帝阴晴不定的情绪。天地之大,就只是二人。再次回到北境,这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去岁来时,茫茫大漠,入眼尽是苍凉悲壮,这一次,不知是否是心境变化,宁祺瞧那大漠,只剩壮阔,还有歪歪斜斜的炊烟,昭示着新的希望。水源被竹节盛着,接到各家各户,城里越发热闹,混杂着异域文化,仔细一看,人群中有不少边夷人,他们被允许与大骆通商,渐渐朝北境边城聚拢,不断融合发展。乌群山被族长管理得井井有条,从焰国送来的薯苗在开春全部种下,现在,远远望去,是一片一片绿油油的藤蔓,进了十月便有好收成,至少这个冬天,他们再不用眼巴巴等着皇城的施舍,可以自食其力养活自己。这座荒芜的死地,渐渐布满生机。开始只是一点绿色,渐渐覆满了整座边城,这是何其惊人的力量!听闻骆玄策被封了北域的王,进城时,杨烈带着将士和百姓前来迎接,杨烈在边关大战中立下战功,骆玄策上次走时将他提为将军。骆玄策不在时,这边关归杨烈管理。百姓听说大元帅带着王妃回来了,纷纷奔走相告,放下手中活计,从破晓起就围了城墙街道,只为了亲自感谢他们心目中的战神和带给你他们希望的王妃。是以,当骆玄策与宁祺进城时,狠狠感受了一番百姓的热烈。骆玄策不止是几十万大军心中的信仰,更是北境百姓眼里的神。这个神身披轻甲,背悬长刀利刃,护一方安宁的男人。宁祺听过一句话,厉害的人都吃过很多苦,往后也会吃很多苦,因为他们肩上永远担着重担,仁义不允许他们放下,道德捆绑着他们。胡竟听闻骆玄策回了边关,放下边夷众部落之事,连夜赶来了军营。夜幕下,篝火窜得很高,士兵围着火堆,划拳,摔跤,扳手腕,还是不变的游戏,还是一样没有彩头,但还是一样那么开心。这群糙汉子啊!傻得可爱。胡竟心系边夷众部落,与骆玄策在一道,多是问治理之道,说他木讷,倒也不尽然,这人看人一绝,看准了骆玄策对边夷问题有独到见解,便是缠着不放。骆玄策对胡竟这人没有偏见,将所知悉数相告。宁祺发现,这胡竟看骆玄策眼生越来越不对劲,是那种尊崇之情,却生生被他演示成仰慕意味。与骆玄策说起时,惹得两人捧腹。突变冬月初。骆向端失踪了!消息传到北境时,已过去半月。无人知道骆向端如何瞒过了皇家侍卫与骆玄策派去的重重暗卫,等众人发现不对时,早已没了骆向端的影子,只有被扒光扔在床上的宫女,正主早已不知所踪。接到消息,骆玄策就猜到了骆向端的目的。逼宫。只是,暂不清楚骆向端哪来的兵力支撑他做此疯狂举动。骆玄策连夜交代了边关事宜,点了百人精锐队伍,遣他们连夜出发,潜入皇城听后调遣,将外部消息带入皇城,进行下一步部署工作。可以想象,此行必然是一场硬仗。骆玄策本意让宁祺待在边关,这里毕竟是自家地盘,就算真出现了不可控的场面,至少不会波及此处。皇家的争斗,向来冰冷无情。 第99章 只要将皇帝救出,这局便是破了。没有皇帝在手,骆向端便什么都没有,就算称帝,那也名不正言不顺。不过骆向端显然也知道皇帝是关键,只一个寝殿,便派了三名高手寸步不离。对骆玄策来说,只要待百姓好,其实谁做皇帝都一样。他没有刻意追逐权利,小时候会入军营,也是因为那时宁祺突然武力全失,此后再不能修炼。他见过风华少年一夕之间绝望苍白的脸,是那样的无能为力,所以,他变强了。宫内有人接应,这一路倒算畅通无阻。他们将送餐食的宫女换成自己人,骆玄策将三名高手藏匿的方向告知他们,进寝殿后,趁布菜的功夫,将药放进熏香里,神不知鬼不觉迷晕那三名高手。这药倒也不是什么奇药,只是与寝殿内熏香在一起燃烧时,会使人陷入昏迷,否则,以如今的守卫,自然不可能带进去。他们武力高超,若是与之缠斗,必然会对他们不利。计划顺利实施。三名高手晕倒之后,骆玄策进了寝殿,几人在殿外守着。景鸿帝吃的饭菜里含有解药,这会儿听见脚步声,正欲破口大骂逆子,却在来人摘下黑色面罩时顿住了,那些未出口的话,抵在喉间,却是怎么也不愿再开口。对于这个儿子,景鸿帝不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有骆向端的话在前头,他却是无端升起一抹羞愧,但生的希望催促着他开口:“策儿,快救朕!”骆玄策静静凝了几眼自己的父皇,从未这般细细瞧过他,如今一看,却是苍老了不少,脸色惨白虚浮,鬓边花白,身形健壮只是表象,内里已经颓败不堪。他突然发现,记忆里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也只是个凡人,是个会衰老会自私会怕死的老头。这么一想,骆玄策心下倒是好受了些,他小时候将骆玄策放得太高了,甚至带着些不自觉的崇敬,后来随着长大,慢慢淡去,而如今却是轰然崩塌,这人是自己的父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老头了。“父皇稍安,还不到时机。”接头的人还未传来信号,此番贸然出去,连宫门都出不去就会被禁卫军拦截下来。“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景鸿帝急了,到底是怕死。骆玄策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一沉,按理来说,接头的人该是早就现身了,不该不守时,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正在此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道整齐的踩踏声,还有铁刀剑戟碰撞声,数量不少。骆玄策心彻底沉下去。“皇兄,别来无恙啊。”威胁整齐的脚步声沉沉落地。大殿朱门进来一人,宝蓝色盛装,墨发高束,面容白皙,乍一看,倒真是风度翩翩,若是忽略脸上莫名的笑意,大概第一眼就会让人心生好感。难怪宁祺会被这厮骗了这么久,确实是有那么些资本。骆玄策紧盯着进来的骆向端,眼里意味不明。“这么巧啊皇兄。”骆向端瞧着心情挺好。那可不,最大的仇敌就在眼前,马上就能将人抓住了,怎能不激动?“不巧,本王专门来走这一遭。”“那皇兄可满意?”骆玄策冷哼一声,“皇弟好本事。”骆向端轻笑,“皇兄,倒是怨不得我,都是父皇逼的,我原本想凭自己的本事去争那个位子。”“凭自己的本事?本王倒是好奇,谁给你的自信。”“你!”骆向端想说什么,却是忽然止住了,不屑道:“再如何,皇兄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了。”“本王可不认为落入渔网了。”“皇兄手握几十万兵马大权,确实不必担忧自身安危,只是……如果加上一个宁祺呢?”骆玄策心下一沉,幽深的眸子变得凌厉,“你做了什么?”宁祺由他的人暗中护送,人马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若说暴露行踪,那简直天方夜谭,那些人经过各式潜伏,隐匿,乔装,无人可探寻踪迹。除非——有叛徒!想到这,骆玄策心中一凉,面上却不显。会是谁?“也没做什么,宁祺娇贵,本王也不忍心做些什么,只不过,若是皇兄不听话,那结果……自然也就不同了。”骆向端说完,差人上来,那人手里举着托盘,是一件雅青色狐裘。那是宁祺之物,骆玄策知道,这还是当初在边关时,宁祺畏寒,他差人到梁国皇都定做的。“江山,或者宁祺,皇兄可自行决断。”骆玄策嗤笑,这看似是二选一,实则最终只有一条路可走,选了江山,骆向端对皇位势在必得,不可能不反,选了宁祺,以骆向端的处事风格,他亦会是丧命的结局。现在的局势,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宁祺。 第101章 *端王寝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里间的人立即将最后一口桂花酥吞进肚子里,掀开锦被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呼吸沉稳,毫无异样。不多时,殿门被打开,脚步声渐渐靠近榻边。接着,室内涌出一抹异香。是解药!榻上人不安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先是迷茫,视线涣散着,定在骆向端那张脸时,似乎理智回神,移开目光,不说话。“宁祺,还跟本殿闹脾气?本殿马上就能得到九五尊位,实现许给你的承诺,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骆向端压下心中恼意,柔声安抚道。榻上之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沉声问道:“阿策呢,你把阿策怎么样了?”“你关心他?宁祺,你是我的,搞清楚该关心的是谁!”说罢,不顾一切欺身而上,将宁祺压在身下,腕上用力,钳住宁祺的下巴,对着肖想已久的红唇吻上去。身下人惊怒,不顾一切挣扎起来,混乱间狠狠踹了骆向端一脚,趁乱躲到角落,手里不知哪来的匕首,正横在细长脖颈上,“别过来,滚出去!”许是想起了方才被这人亲吻,不顾一切干呕起来。恶心至极。这番模样让骆向端气极,“宁祺,你会后悔的!”宁祺不语,也不放下手中匕首。半晌,骆向端妥协:“本殿晚些时候过来,若见你的尸体,本殿定让骆玄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转身离去,剩下他一人背靠墙壁,浑身颤抖不止,显然是被吓坏了。真与假不出几日,北域王骆玄策悄然自边关返回皇都,逼宫未遂,被端王骆向端抓获的消息传遍皇城。引起皇城一片哗然。北域王连年驻守边关,守城墙不倒,守大骆不被列国瓜分,守境内祥和安宁。如今突然传出北域王谋反的消息,不可谓不震惊。“要我说,这其中定是有诈,皇家之事,谁晓得呢?”“兄台说得有理,谁不知道北域王年纪轻轻却几经沙场,战功赫赫,如今又封了北域王,如此至高无上的荣耀,傻子才会相信北域王谋反吧。”“就是,不过如今北域王被囚,若是边夷与列国进犯……大骆该派谁出征?”“出征?这些个皇子哥儿,哪个不是自小在皇宫锦衣玉食,让他们上战场?我看啊,还不如教三岁小儿学锄草呢!”这话引得同席众僚爆发出一阵笑声。雅间内,青衣公子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垂眸沉思许久。忽而,窗从外面被人打开,跃进来一人,单膝触地:“禀公子,一切查清,北域王被关在皇宫第九牢房,守卫极其森严。”“我知道了,准备一下,进宫。”“是。”*被囚第十日。骆玄策挨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鞭子。说来也奇怪,前几日骆向端对这个皇兄说不上好,但也不会像虐待骆子瑞那般,受尽酷刑。但今日却是性情大变,差人赏了骆玄策好一顿鞭子,自己则冷眼旁观,最后凑近骆玄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皇兄,宁祺对你,还真是情根深种,你说,要是他知道你因为他受刑,他会如何呢?”“他会毫不犹豫杀了你。”骆玄策冷笑,算是明白了骆向端此番是要拿他出气,看来是在宁祺那边吃了瘪,想找那么点虚无缥缈的安慰。最后,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骆向端拂袖离去。骆玄策却是愈发心焦,自己的人马赶到皇都还需要些时日,而宁祺,哪怕只有一瞬,他也不愿他待在骆向端身边。“哎你听说了吗?端王藏在寝殿里的美人,是北域王妃,你是没见到,那小模样,就跟仙子一般,你说谁家男儿会长成那般模样,天生就是祸水。也难怪会招人觊觎。”“我听说,这几日,端王殿下都夜宿其房中?”“那可不,也不知道这宁五公子是什么富贵命,竟惹得两个枭雄人物争来抢去。”“嗤!再富贵,还不是得依附于男人。”狱卒的谈话声远去,骆玄策却气红了眼眶,一拳砸在牢房坚硬的墙壁上,鲜血顺着滑落,滴滴点在地上。他像感受不到疼一般,坐回稻草铺的短榻,周身气质冷得发沉。他气别人用在宁祺身上的胡言乱语,对他误解,他更气自己的无能,困在这方寸之地,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他记得他对宁祺说过,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可现在呢?他连冲破牢房去拧了那人脖子的办法都没有。 第103章 “这便是当年事件的经过了。”经过并不详细,但足够骆玄策拼凑出当年的凶险境地,他难以想象,雅妃那么温柔胆小的女人,如何周旋在皇后那群饿狼之间?她该有多大的勇气,为了护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明知是死路,还毫不犹豫奔赴?那个温柔沉静,护他几年安稳的女子,伟大到不可思议。瞧着骆玄策周身翻腾的杀意,骆向端一笑,吩咐人再送一份餐食,转身离去,步伐轻松。信我宁祺拎了食盒再回来时,骆玄策还坐在原处,分毫未移动。骆向端还是害怕多生事端,守卫多派了一倍,隐在暗处将牢房围得水泄不通,是以,宁祺也不敢再多言,被暗卫听了去,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走近骆玄策,握住他温暖的大掌,头一次握到满手的冷意。骆玄策似有所觉,反手握住宁祺,无声对视。宁祺在他掌中轻轻笔画。等最后一笔落下,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宁祺拎了食盒退出去,骆玄策盯着那道背影许久,久到消失在转角土墙,久到眼眶酸涩,这才收回视线,又盯着掌心良久,抬手放到唇边,虔诚印下一吻,终于绽放出浅浅笑意。他说:阿策安心,信我。*翌日,子午门前站满了人。北域王将被以谋乱之名处斩的消息,插了翅膀一般,不出一个时辰便传遍了皇城大街小巷。子午门前,百姓肩挨着肩,来为这位大骆战神送行。更有甚者,直接掩面而泣,场面之悲壮,一时令人动容。这种悲壮一直持续到正午,端王作为缉拿叛臣的头号功臣,自然不可缺席,但他以不忍亲兄弟在面前行刑的由头,避了开来,不知内情的百姓却对这位端王的做法生出好感。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倒使他赚了一番人心。刑官瞧人越聚越多,已经将子午门围得水泄不通,而人群中没有那种此人当斩的悲愤,更多的是依依不舍和高呼北域王无罪。这样诡异的场景,他当了几十年刑官,也从未见过。往常那些个处斩的犯人,哪个不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就算处刑也难以平息民怒。北域王全然颠覆了他的认知。但想到自己家中老小,刑官咬了咬牙,取出文书,当众宣读北域王的‘罪证’。这些个荒唐莫名的罪证,饶是他都不敢相信,更别说拥护北域王的百姓了。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衣衫褴褛乞丐装扮,三十岁上下的枯瘦男子,他神情愤愤,眼眶泛红,不管不顾大声嚷道:“放你娘的狗屁!北域王堂堂大骆王爷,统率北境几十万兵马的大元帅,岂容你这般污蔑!”“放肆!来者何人!”“好说,在下出身北境,四处乞讨为生。当年北境闹荒灾,百姓将士食不果腹,皇城赈灾粮食被贪臣层层昧下,是谁遣人回了皇城,将家底搬空,换了粮食救济百姓?是谁常年征战沙场,护我大骆百姓不被边夷践踏?狗官,谋害忠良,助纣为虐!”“休得胡言,你一个乞儿,妄议皇族之事,可知该当何罪?”刑官被激怒,竟用了威胁之语。小乞丐不怒反笑:“我一个乞儿,四海为生,奔走半边江山,所见所闻都是对北域王的赞赏,坊间多少话本子和说书先生说烂了的故事,不都是北域王?你说王爷逼宫就是逼宫?”说到此处,百姓已然附和起来。场面失去控制,令刑官慌乱起来,连忙将处斩令扔出去,高喝:“行刑!”刽子手倒是面无表情,多年血腥早练就一副冷眼旁观的冷血,不管断头台上是人是神,在他的刀下,必赴十八地狱见黄泉,而他们,只管当下。骆玄策被推搡着上前,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好像即将上断头台的人不是他。台下百姓争论越发厉害,大有上前打一架的趋势。众目睽睽之下,刽子手举起长刀,蓦地,一道破风声以极快速度急掠而来,从刽子手手腕滑过,长刀应声而落。一刀一箭齐齐落地,箭矢没入地面三分,裂出一道裂纹。人群一静。自动让开一条道。数十丈开外,来人一身黑色铠甲,枣红色骏马仰天嘶鸣,铁蹄踏出一阵威严。身后是整齐划一的军队,手执长矛,森严之气尽数外露,压得人喘不上气。见人群自动划开的道,来人一拉缰绳,骏马应声往前,一路到刑场台下,勒绳止步。“我倒不知,北域王连年以沙场为家,这些年回皇城屈指可数,怎就多了这些罪名。”平南将军肖翼!“肖大人何故拦下行刑?”肖翼嗤笑,翻身下马,长腿一迈,信步走上刑台:“行刑?张大人行的哪门子刑?”“自然是北域王逼宫之罪。” 第105章 在这种古老威严的震慑下,双方不约而同停止交战,侧耳倾听。这时,一道单薄身影,自外围穿过层层惨烈景地,走到刑台上,在骆玄策热烈的目光中,站到了他面前。两人相视一笑,化不开的柔情不断蔓延。他淌过满是脏污的路,站到他面前,圣洁无匹。瞧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肖翼一阵惊奇,难道……骆玄策这厮喜欢上别人了?只是,那道身影,似乎有些熟悉。“阿策,你……不能对不起宁祺……”肖翼这话越说越小,似乎深怕被揍。那青年一身青衣,容貌普通,听了这话,似笑非笑盯着肖翼,“副帅以为,要如何才对得起宁祺?”“当然是你离骆玄策远……”咦!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嗯?”“尔是何人,竟敢私闯刑场!”还不等肖翼说话,骆向端身边侍卫举着箭,面色不善盯着闯入者。青衣公子听了,转身回到骆玄策身边,面无表情直视骆向端,无声点了点头,“为何闯不得?这是天家的王土,莫非成了你家之物不成?”这帽子扣得大,搞不好接下就得掉脑袋,侍卫一时语塞,闭上嘴不再敢说话了。“皇兄,看来你对宁祺,也没那么情深义重,这才几日,便另觅他人,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骆向端有种本能的执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一直在与骆玄策较劲,似乎就要争个什么才会罢休。“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端王熟读圣贤书,岂会不明白这个理?”骆玄策毫不受此影响,在他看来,外人所议,皆与他无关。“什么意思?”这时,青衣公子上前,从耳后缓缓揭下一层面具,绝丽之容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众人眼前,也使骆向端清清楚楚辨得分明。肖翼:“!”“宁祺!怎么是你!”骆向端掩藏不住自己的惊诧,眼前一幕别提多荒诞了。那自己几乎形影不离相处了大半月的‘宁祺’,是谁?反观骆玄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早知道自己身边人不是宁祺,那他先前所做的那些自以为能刺激骆玄策的举动,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他骆向端,何时被人这般耍弄过?“自然是我,端王以为,该是谁?”宁祺不闪不避,直视骆向端,这个一手造成了他上辈子悲剧的男人,如今正满脸错愕。若说没有报复成功的快感,那自然是骗人的,宁祺是血肉之躯,凡人喜怒怨恨,自然也避逃不开。更何况,上辈子承受的苦楚烙印在灵魂里,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隐隐窒息。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端王觉得,被欺骗的感觉如何?”骆向端一怔,沉默下来。他知道宁祺的言下之意,他欺骗过宁祺的信任,所以如今算是以牙还牙,也让他尝尝被欺骗的滋味。但与之不同的是,宁祺,抱了杀心。从前以他为先的宁祺,如今想杀他。“端王殿下,我宁祺自认待你不薄,从不曾做过害你之事,哪怕当年穷途末路,我违背良心为你开辟险路,一路扶持,让你稳坐端王之位,无人再敢小瞧于你。”场下一阵寂静,无人涉足这番平淡的指责。“为了你,我违背父亲的意思,还未成年便踏入官场,予你谋略。为了你,违背夫子教诲,为所不能为之事。”宁祺站在刑台上,周身气质冷得发寒,“若说这般,倒也罢了,是我识人不清活该倒霉,生来要走这一遭吃这一堑长记性。只是没料到,端王殿下打得一手好算盘,一边欺骗我,一边将我置身危险境地,当做鱼饵。”面对宁祺桩桩件件的指责,骆向端说不出口。那些原以为再合乎情理不过的事,如今从宁祺嘴里说出来,仿佛被赋予了千万斤重量,压得心头喘不上气来。“今日,便做个了断吧。”手背一暖,心底因为骆向端堆积的深沉恨意,被这份温暖渗透得无影无踪。即使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拥有这份温暖的人是谁,教他在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也能长成参天大树。“本殿倒好奇,你们如今被困,拿什么来脱身,莫非所谓的了断,就是蠢着来送死?”骆向端紧紧盯着牵在一处的手,眼眶透着凶狠的红意,恨不得跃下高楼,扑过去将他们分开。宁祺仰首,再不见了方才的狠厉和阴鸷,又变回了那个平淡无波深谋远虑的宁祺,“端王可能不知道,宁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看看这是什么。”宁祺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里面有一道符印,一张金帛。“这是……先帝帝印?”此话一出,全场陷入寂静。中所周知,先帝才华横溢,是位征战沙场治理大骆的贤帝,他在位期间,百姓难得安稳几十年。据传,其麾下有一支定平军,隐匿于皇宫或大街小巷,只听帝印调遣,神出鬼没,是大骆最深不可测的军队。如今,传闻中的帝印,出现在子午门。“不错,帝印在此,端王,你还要反?”骆向端却是大笑几声,“父皇在位那么多年,从未谈过帝印之事,想来,是真是假,也还未知,本殿为何要怕这不知真假的传闻?大不了今日鱼死网破,谁也占不到便宜。”宁祺不慌不忙,“鱼死网破?就凭端王殿下?” 第107章 “去南方的小镇。”“哦。”宁祺半梦半醒,总觉得自己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架不住困意,在骆玄策怀里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宁祺躺在榻上,被角被人精心压过,窗外传来小贩叫卖声,不是皇城口音。他踩了鞋子下地,撑开窗,下面是一条街,虽没有皇城那般繁华,但往来百姓面带笑意与热情。是常年生活富足,安稳才能练就的平和。宁祺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忽然,一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闯入视线。是骆玄策。整条街人山人海,还是叫宁祺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人右手拎了盒子,左手上多了一柄雪色玉笛,把玩着,又珍而重之护着,不叫旁人有机会触到。他闲庭信步,气质斐然,容貌俊朗,惹得路过的姑娘红了脸,拿着荷包踌躇着不知该不该扔。终于,有个姑娘跟了一段路,瞧着人就要进客栈,鼓起勇气拦住骆玄策,将荷包举到跟前,面色绯红急促道:“公子,小女子名叫沈清梦,今日得见公子,甚为心悦,望公子赏脸一叙。”骆玄策正对着宁祺,宁祺细细瞧着骆玄策一举一动,只见骆玄策皱了下眉头,收起了笛子,对那位沈姓女子道:“本……在下家中有妻,承蒙沈姑娘错付,得罪之处,还请海涵。”“我……我不在乎!”沈姑娘打从第一眼见了骆玄策,就心生欢喜,且瞧这人丰神俊朗,举动间透着贵气,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宁祺:“……”骆玄策:“在下发过誓,此生只娶一妻,姑娘速速离去,莫要再纠缠!”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最忌讳缠着男子,那沈姑娘一听,瞬间红了眼眶,收起荷包快速离去,再不多留。吱!门被打开,骆玄策进门便瞧见窝在窗边贵妃椅上的宁祺,一时有些好笑,“在窗边做什么?”“阿策不知,窗边的景物甚是有趣。比如手执玉笛的翩翩公子,被二八芳龄的小姑娘芳心暗许,不顾家中妻室,硬要以身相许。”宁祺语气淡淡,单从这句子,显然听不出情绪如何。但作为经历过上述事件的主人公,骆玄策无端听出了一股子揶揄。瞧着作怪的家中妻室,骆玄策走过去,俯身吻住嫣红领地,攻城掠池。直到将人吻得秋波阵阵,才心甘情愿松开来。“我们这是去哪儿?”“南方。”宁祺一惊,“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昨……不,前天晚上,还有昨天早上,临走前小六也可以作证!”“阿策什么时候学会了趁人之危?”“我只想趁子钦的危。”宁祺:“……”这人是越发会说话了。他叹了口气,解释道:“并非不带你去,只是你有伤在身,不宜长途跋涉。”“无事,已无大碍。”宁祺再不敢争辩什么,他还记得这男人被质疑后对他做下的混账事,干脆继续盯着窗外,不说话了。骆玄策瞧宁祺神情不大对劲,将盒子放在桌上,到榻边坐下,将玉笛呈放进宁祺手中,“此地盛产雪玉,我早差人打了一只笛子,适逢路过,便取了送给子钦。”“什么时候打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骆玄策难得沉默下来,宁祺却不依不饶,到最后,骆玄策妥协了,自暴自弃道:“前年。”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宁祺一时悲喜交加,既欣喜于他的情意,又为那时黯然神伤的骆玄策心疼。命运啊,着实作弄人。“子钦,都过去了,现在你在我身边,一切都值得。”骆玄策拥紧怀中人,于他而言,这是从前不敢想的梦,如今这人真真切切属于他,从头到尾,从外到内,连心都在他身上。他独自那么久,换来一个那么好的宁祺。简直像做梦一样。“从前的事不提了好吗,我们走好往后的路,子钦,我要你陪着我,直至苍颜白发,也初心不改,好吗?”其实他确定宁祺的答案,但好像非要亲耳听见,才心里踏实。“好。”用过饭,两人继续赶路。此次出来,是骆玄策精心策划,只带了几名侍卫,因为怕露馅,小六作为宁祺的贴身小厮,被留在了王府。他们往南边去,一路走走停停,十日光景,两人便到了南方小镇。南方素来以景和气候闻名天下。淅淅沥沥的江南烟雨,恰到好处的温暖,让人惬意到心窝子里。也难怪宁祺那么喜欢。江南少有战乱,百姓生活富足,待人热忱。重生以来,宁祺第一次带骆玄策踏足前世他们生活了九年的地方。翠竹搭建的竹舍,整间令人舒心的绿意,院子景物错落有致,院前刚种下梅树和桃树,围了长长的篱笆,篱笆外是自然成景的翠竹,密密围了半圈,竹间青石板路堪堪铺建而成,若是来年落了雨,上面会长稀疏青苔。院子后有一条傍着竹屋的小溪,溪水声潺潺,但也不恼人,听来只觉心间舒畅,禅意深远。此番景致,诗情画意来形容也不为过。宁祺像抛开所有束缚的孩子,将每个角落做什么干什么细细讲了一遍,骆玄策静静跟着,将它们一一记下来。“阿策,你从前最喜欢坐在梅园里,温一壶酒,放两只酒杯,沉默着喝整个下午的酒,我就蹲在你旁边,我说不能喝酒,可是你听不见,我只好这样看着你一下午。” 第109章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待功成之日,必当重谢!”宁祺但笑不语,他与骆玄策都知道,这人会将到手的江山拱手让给肖翼,这于大骆而言,已经是言语难形容的重礼,是开创那盛世必不可少的里程。辞别扶风,回归皇城。三月之期过去,骆玄策回归朝堂。大殿之上,众人对这位传闻中的北域王尊崇有加。皇帝一早便说有要事宣布,所有官员需全数到齐,就算卧病在床,也不允许告假。众人心里忐忑不安,什么事要弄这么大阵仗?只三月,皇帝犹如脱胎换骨,褪去了以往的暮气死沉,变得轻松惬意,除了朝中事,每日便与太后种花品茶,众人对此感到莫名,只当是经历了一番生死,看淡了权势。“朕今日召各位爱卿前来,是有要事宣布。朕虽在位几十年,却自知无帝王之才,行事鲁莽草率,时而听信小人谗言,置忠臣于不义之地,于大骆毫无建树,如今经历大变,却是骤然参透世事。现在,朕宣布退位!”朝中臣仿佛热锅蚂蚁,一下炸开了锅子,纷纷跪地:“皇上三思!”景鸿帝似乎心意已决,不为外物所动,让林公公当中宣读了退位诏书。“另,朕第三子骆玄策,才华横溢,文能安民,武能定千军万马,实乃不世帝才,为下任帝君,掌大骆命途,尔等皆我朝良臣,望尔等辅佐新帝,助我大骆创下千古盛世!”骆玄策万万没想到,只一个早朝的功夫,自己就莫名其妙成了新帝,一时有些怔楞。回神之后,连忙跪地:“父皇三思,儿臣自认为无此资格。”“朕心意已决,圣旨已下。”这下,众人再无话可说。早朝之后,骆玄策被带到了御书房,无人知道二人聊了什么,总之,新帝之事,定下了。宁祺难得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发现骆玄策坐在床边发楞,手里还攥着明黄卷轴。是圣旨。宁祺一瞬间福至心灵,有了什么预感,“阿策,莫非当皇帝了?”“嗯。”宁祺面色一时精彩纷呈,饶是变换再快,他也没料到骆玄策这么早便当了皇帝,在上辈子,还需几年光景。看来,未来,是真的被改变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追雅妃为雅贤皇后,敕封肖翼为镇北王,周庄为禁军统领,一品将军,继续掌管定平军。而宁祺,成了大骆开朝以来,第一位‘齐君’。宁祺是男子,自然不可能封后,骆玄策在书房静坐一宿,翌日便有了齐君的称号。齐君之意不言而喻。内含对宁祺深沉的爱,对他的尊重,对他的在意。宁祺不在意那些虚名,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甜,他拒绝不了,索性坐稳了齐君这个位子,与骆玄策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原本言官以无后为由,进言纳妃,哪知被骆玄策留了次御书房,就再不敢谈及此事了。大骆朝纪九五一年中,边夷履诺归降,由胡竟大首领亲自率部落首领抵达皇都,双方签下和平条例。为表示对胡竟的尊重,骆玄策亲自下旨拆除边夷与大骆相隔的障碍,许他们进入大骆领地,相互发展。一年后,锦公主及笄,一品禁军统领周庄进皇宫求娶,骆玄策欣然应允,封锦公主为安国公主,下嫁周庄为正妻。大婚之日携宁祺出席证婚,带给二人无上荣耀。九五三年末,焰国突生变故,焰皇被揭开谋害先帝,被群臣百姓讨伐,反扑发动大战。扶风持令牌前来借军,骆玄策知肖翼诸多牵挂,遂让肖翼领军前去,不出三月,便将焰皇擒获。焰国第七子焰祈,顺应民心继承大统。此战过后,列国都知道大骆与焰国交情,再不敢轻易来犯。大骆与焰国,在列国中的实力本就属于顶尖层次,从前不和,给他们诸多机会,依照如今的形式来看,显然不再可能。是以,在不知不觉中歇了心思。焰国新帝求娶大骆镇北王。此消息风一样传遍大街小巷,惹得人津津乐道,不自觉将两人拿来与大骆双帝做比较。中所周知,大骆双帝琴瑟和鸣,常年出双入对,为了齐君,圣上不娶妻不纳妾,如此真情,教人感动非常。大婚在宫中举行,起先肖翼觉得不妥,多次向骆玄策劝说无果之后,便也随着了,由着宁祺忙里忙外,为他们策划一出盛世之典。肖翼作为新郎官,自然少不了被灌酒,来此多是战场上下来的糙汉子,乍闻肖副帅娶媳妇儿,还是个带把儿的,一时更来劲,可劲儿将人灌得七荤八素不辨南北。在满城百姓奔走相告的喜悦中,宁祺与骆玄策不再问世事,不去管尘埃,一心一意往南而去,奔赴属于他们的幸福。翌日,一道横空而出的圣旨惊动了朝野上下。圣旨洋洋洒洒,行行列列都是肖翼的功劳与治理之道,最后,废除世袭帝位,传镇北王肖翼为大骆新皇。此举引得当朝一片哗然。而肖翼,显然就不太美妙了,昨夜迷迷糊糊被扶风这家伙得了逞,到现在还浑身不对劲,乍然听着圣旨,差点没把老血气出来。“我不干!狗屁皇帝,爱谁当谁当去,老子也要浪迹天涯!”宣纸公公听这一番豪言状语,有些哭笑不得,这世道,到底怎么了?从前这皇位人人争人人抢,如今到了这群后辈手里,谁都避之不及,惟恐与之扯上半分关系。“王爷,陛下早料到您会是个反应,特意休了一封书信,请王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