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冕》 第一章 龙魂 【中土九州·青州边境】 正值寒冬腊月，九州最接近西方尽头的地方，此时已是白茫茫一片。苍穹仿佛是一尊猛兽的巨口，天风卷曲着无数的碎雪从中狂舞而来，最终散落在大地上，为这片疆域披上一层银装素裹。 下方雪原中央是数十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少年跟在队伍的当中，在风雪里紧裹着貂皮想要更暖和些，蓬乱的长发被束在他的脑后，附着一层薄薄的冰碴。他的眼眸微抬，遥望天际。 映入眼帘的是天地间无尽的风雪，再也没有别物。 行路的是大部分是将士，身着的漆黑甲胄已被覆雪涂成银色，在他们腰间皆是配有一柄漆黑长剑，与晶莹的雪辉泽相映。 “方小前，你冷不？”拓跋青凰凑到少年身旁，一边搓着手一边呵气。 叫做方小前的少年约莫七八岁，稚嫩的小脸已冻得青紫，双齿微微哆嗦，“还好呐……”。那拓跋青凰便是这群人里的另一名少年，比方小前大不了几岁，身材却是壮了不止一圈，个子也要高出一个头。拓跋青凰搭着少年的肩膀，把脑袋凑到后者胸前，盯着漏出一角的书卷，说道：“这是啥？兵书吗？” 少年摇摇头，道：“这是李照江的诗集，我喜欢读它，最喜欢里面的那句‘莫道不销魂，如饮西北风’。” “切，我还以为是兵法布阵什么的呢！”拓跋青凰不由瘪了瘪嘴，“你就是跟你那爷爷呆一起久了，跟个书呆子似的！我可不一样，我以后要做爹那样的将军！我爹说了，男儿长大就应该上阵杀敌，书读的再多有鸟用，还抵不过别人一刀。” “那些天下曾经掌握兵权的大将，哪个不是饱读经书？哪个不是千里运筹帷幄便可灭去一城一国？比你爹厉害的大将多如牛毛呢！白起、王洛阳、赵灵公、李横、陆指溪……”方小前毕竟是个孩子，与同龄人争论起来自然不甘落入下风。 “打住！你说的再好，上了战场能少了我爹那样的悍将么？镇南将军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拓跋青凰也有些懊恼。 方小前没再继续争论，镇南将军的名头的确响彻在九州这片土地上，也没有哪个男儿敢小觑于他。少年不由抬头朝前望去，隔着飘雪还是能看到队伍前方几人的身影，为首的中年男子便是镇南将军，身形魁梧异常，在他腰间别着一柄皇族赐下的名剑——楚王。 队伍的最前沿，镇南将军将手搭在剑柄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风雪中迅速消散，随即开口道：“圣僧，让你为我们楚国办事，还要一路随我等饱受饥寒之苦，实在有愧……” 在其身侧的是个昂藏七尺的僧人，全身裹在破旧的僧袍里，看不清面目，只见他露在袖袍外的那只手轻轻捻动了几下串珠，“拓跋大人言重了，我本就是昆仑境的人，这次也正是托你们的福才能回去，说起来应该感谢方老能够千里迢迢来此为我等指引明路。” 两人身边还紧随着一个佝偻老人，身着样式简单的长服，一头花白分不清是碎雪还是发髻，他怀里正捧着一面古朴木盘，上面刻有奇异的八卦图案。老人咧着嘴，在风里露出一排黄牙，“哈哈哈，我老鬼一辈子也就会些偏门歪术罢了，不值一提。” “圣僧助我们用九州至邪之物去昆仑换取神兵，此乃兴国之事；方老助我们找到九州通往昆仑的入口，此乃兴事之事，两位都是我楚国的大功臣。”镇南将军微微额首，他回过头，看了眼他们这次将要带去昆仑换取神兵的物品——队伍的正中央，几个身材略显魁梧的壮正汉合力抬着一尊半人高的古木灵龛，其上满布着血色的符文，隐隐还可看见丝丝氤氲黑气从中蒸腾而出，森然可怖。 ****** 一株血红的花开在前行路上，没有枝叶，只有细长的花瓣如同少女的发髻一样低低垂下，在这片没有生息的雪原上显得突兀也奇异。一只握有佛珠的大手轻轻摘下它，僧人将它放到面前，他无声地轻嗅，低低呢喃：“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不相见……” “是曼珠沙华！通往异界的引路花，我们找到了！”老人佝偻地身子似乎在风中挺直了一些，瞪眼盯着身旁僧人手中地那株妖艳花朵，随即便朝后方地队伍里喊道：“小前，快将‘采阳’拿来！” 人群里的方小前闻声朝便着老人奔了过去，拓跋青凰也是一脸兴奋，快步跟在他身后。 镇南将军一脸肃穆，抬起一只手示意周遭地将士停下行进地步伐。接着也未出声，而是与僧人一样安静地站在原地。 “爷爷，给！”方小前从腰间掏出一枚拳头大地透明晶石，递到老人面前。拓跋青凰想凑近些看得仔细，却被镇南将军拉住，只得乖乖站在他父亲身侧不敢造次。 众人屏息等待之际，只见老人将八卦盘放在地上，接着又将那枚唤作“采阳”的晶石举过头顶，淡淡地光芒透过它凝聚出一道浅浅的线，直到光线的终点照在八卦图上，老人才停下动作。 嗡—— 老人高举的采阳微微震颤，发出一阵轻吟，忽然从中射出十几道光，分别照在一旁的地上。 “布阵！” 老人话落，方小前赶紧又从腰间又掏出十几根黑色石条，循着每道光的落点依次在雪地上插上一根。 做完这一切，老人才慢慢松手，退到众人身前，只是之前被他高举的那枚采阳此刻却依旧悬在半空。 “神奇。”对于眼前的景象，饶是镇南将军当下也忍不住赞叹一声。裹在袍子里的僧人似是点了点头，也出声说道：“九州在八卦一道上的推衍造诣，就是昆仑也远远不及。” 方小前睁大双眼盯着那枚正在缓缓升高的采阳，他忽然觉得寒意退下大半，天地间的风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上方的苍穹也裂开一道缝隙，刺目的阳光从中射下，最终投在采阳悬立的那块空地上形成一圈几丈宽的光晕，将众人罩在其中。 “这、这是神迹么……” “这便是通往昆仑境的通道！”老人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但却字字铿锵。 光辉下的众人皆是举头高望，愣愣出神，像是一群虔诚的信徒。 “方老，这光是从天上照下来的，我们要怎么才能上去呢……”镇南将军刚要问老者，话未落完便感到脚下一轻。下一刻，众人只觉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起，挣脱不得。随即皆是凭空而起，向着上方升去。 随着他们飞升直上的还有那一尊古老灵龛。 “拉住我！”慌乱中，拓跋青凰一把抓住方小前的手。 ****** 不过几个呼吸，众人便被扯进天上的云隙里，不见踪影。 下方的雪地上只剩下那僧人，他站在光里，伸出手拉下袍子，露出面目。阳光将那张俊朗的脸勾勒出精致的棱角，他额首望着上空，一双紫瞳深邃无比。 “多亏了这帮九州的人，要不然我还找不到回昆仑的入口……”僧人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一百年了，昆仑就在我眼前呐！” “兔缓，我要这昆仑欠我们的都还给我们……”接着，紫发僧人微微闭眼，任凭那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也卷入天上。 嗡—— 又是一阵低鸣作响，光束慢慢收拢，直至乌云再次遮住苍穹，风雪再次呼啸而起。 这片天地仿佛没有来过谁，一切恢复如初。 那枚采阳无力得坠下，跌落在雪地里。 【东昆仑·极东之地】 一片参天巨木构成得密林里，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如花般撒在地上。 嗖——嗖——嗖——嗖—— 此刻，正有四道身影在林间急速狂掠。为首的是个身形修束的青衫男子，一柄白色长剑凭空而悬，与之并肩而行；紧跟其后的是个女子，身穿一袭黛粉长衫，额束朝云近香鬓，她腰间配着一把赤色细剑，色沉如古；再然后是个神采奕奕的青年，腰后横负着一柄大剑，漆黑如墨；最后一人最是奇异，身长两丈有余，虽未佩剑，但却背着一座小楼般的木阁，跟在三人身后速度相差无几。 细看去，可见四人腰间皆挂有一块木牌，上刻“凌霄”二字。 “子渊师兄，不如我们御剑而行，速度也要快些。”横负剑的青年一面急掠一面说道。 “不可，万一惊到那头妖物，被它遁入地底藏匿起来，就是飞剑也不一定能斩杀的到它。”为首的张子渊声音低沉。刚刚发问的青年叫做殷术常，他扭过头，朝着后方说道：“岳褚，这头鬼面仙我们追了好几日了，待会儿你可得把路封死，别让它又逃了。” 最尾那名背着木阁的丈二男子咧嘴憨憨一笑，回道：“殷师兄放心。” “前面就是昆仑镜了，没有入圣的实力根本无法越过去。”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叫做鱼晨端，她的声音清脆无比，“它逃不掉的。” 张子渊双目沉如止水，正盯着前方，说道，“鱼师妹说的不假，可是我却有种不详的预感，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这里是东昆仑，又离咱们宗门不远。凭咱们四个能有什么危险，子渊师兄多虑了吧。”殷术常速度递了一分，来到张子渊身旁。 “希望吧……”口中说着，张子渊神色却是不见减缓半分，依旧凝重。 ****** 一只苍鹰盘旋在密林上空。 阳光总是有着别具一格的美，从苍穹，再到这只鹰的巨翎，连成一道斑驳的霓虹。 苍鹰的目力一向极好，它那深褐色的瞳孔里此时正倒映这数百里之外的大地——一条长约数百丈的漆黑蜈蚣蜿蜒前赴，如破竹之势般，所过之处的巨木一排排倒下。 【东昆仑·极东·昆仑镜】 碎雪在雾中肆虐飞舞，从天际一直垂到雪原上，横竖皆不见其尽头。它就如同一面巨幕，围绕在整个昆仑的边缘。这片雪雾还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昆仑镜。 “小前，小前。”光亮缓缓刺痛着眼膜，少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回荡，他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老人的怀里，被风吹地破裂的双唇微微动了动。 “爷爷……” “你醒啦。”拓跋青凰也在一旁，他跪在雪地里，双颊已是一片僵紫。 昆仑镜下的雪原上，数十个身披黑甲的将士正在休整。镇南将军双手撑着楚王剑，站在人群前，雪没过了他的脚踝，风刮的铁甲铮铮作响。 “青凰，我们到昆仑了吗？” “应该……是到了吧。”拓跋青凰看着身边熟悉的雪地，支支吾吾地说。 方小前用手支起身子挣扎着想要从老人的怀里爬起来，似乎是还未缓过劲来，一个踉跄却跌在雪中。“咦？”他的手碰到一件硬物，拿起一看，正是那枚送他们升空的晶石。 “采阳？”拓跋青凰惊呼道：“那我们岂不是还在原地嘛！” “不，我们虽然在原地，但却已经到达昆仑了。”老者摇摇头，宠溺的揉了揉自己孙子的脑袋，又抬手遥指西方，说道：“你看，我们到昆仑了。《四海八荒录》上曾经有记载，九州与昆仑本就是连着的，只是要依靠特殊的办法才能够到达，我们身后的这片大雾应该就是‘昆仑镜’了。” 少年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隐约可以看到一连串绵延起伏的山脉虚影，至于他的背后则是那片雪雾。 “报！”不远处，一位黑甲将士单膝跪在雪地里，“启禀大人，那位圣僧不见了，灵龛里的邪物……也失踪了。” “什么！”镇南将军粗狂的脸猛地绷紧，他回头看去，只见那尊灵龛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原本刻在其上的繁琐符文似乎被某种力量搅得稀碎。 死—— 这个字如同混钟一般，忽然在众人心中骤然敲响。 方小前分不清这道声音是谁的，甚至分不清它是来自脑海还是来自耳畔，他只觉得胸中一闷，五脏六腑都要被搅乱一般。 “这究竟是什么！”众人脚下的雪仅仅几个呼吸便瞬间化去，露出的并非岩土，而是一层氤氲升腾的黑气，它就像活物一样，生了即死，死了又生。黑气一阵滚动，从中凭空扭转出一头漆黑雾龙。约莫几丈长，它正缓缓浮在一名黑甲将士面前，龙首微微低垂。龙睛处原本漆黑无物，忽然亮起两道猩红闪光，那名被它盯住的将士长大嘴巴，此刻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下一刻，他的全身的肌肉便如同薄锡一样，枯萎收缩。接着他原本身着的漆黑战甲砰然倒地，至于他的身躯则全部化为一团血雾送入那黑龙口中。 “畜牲！” 镇南将军握住楚王，他脚下生力猛然踏出，朝着黑龙奔去，高高跃起之后，有剑光斜斩而过。 黑龙被拦腰断成两截，跌落在地，融入黑气之中。 “好厉害！”方小前不由惊呼道，拓跋青凰在一旁环抱起双臂，故作老态，一脸得意得说道：“那是！我爹配上那把楚王，一头邪物又算得了什么？” 真的斩杀了吗？ 镇南将军紧握的楚王并未归鞘，他盯着脚下潺潺浮动的黑气组成的雾潭，心中不禁生出怀疑。 黑潭一阵悸动，又有两头黑龙凭空浮起，紧接着的便是两具黑甲被吸干血肉，砰然倒地。不等镇南将军的楚王斩来，这两头黑龙便又落入黑潭之中。 此时，镇南将军脸色终于沉如冰霜，所有的将士也都抽出腰间的长剑，虽是紧张得屏息，却无人后退半步。 “方老，你带着两个孩子先走……” “好，拓跋大人小心！”老人说罢拉起两个少年便要向南奔去。忽然，拓跋青凰挣脱了他枯老的手，也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双眼泛红盯着脚下的黑潭，“我不走！我要跟爹一起杀邪物。” “青凰……”方小前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爷爷拉着继续朝南奔走。 镇南将军扭头瞪了眼自己的儿子，冷声道：“不愧是我拓跋氏的孩子！不过现在是爹命令你走，军令如山你都不懂，以后还怎么当上将军？还是说你真以为凭这畜牲就能要了为父的命？” “可是爹……”拓跋青凰愣了愣。 “还不快滚。” 谁都不能走—— 之前那道浑厚而神秘的声音再度在众人脑海内响起。黑潭的雾气更胜了几分，七八头黑龙从中扭转而出，皆是双眼猩红。所有的将士在这一刻也都动了，他们手中的剑或劈或砍纷纷斩向黑龙，而镇南将军挡在拓跋青凰的身前，他挥着楚王，眨眼之间便斩出数剑。 所有被剑斩过的黑龙都溃散成一股股黑雾，但却并未跌入黑潭，而是如灵蛇般卷住周遭的将士。一团团浓雾滚动便有一具具黑甲砰然倒地，甚至他们临死前连呐喊都做不到。 第二章 雪遇 【东昆仑·极东·昆仑镜】 “青凰还没逃出来，我不能不管他！”少年稚嫩的语气透着坚定，未等老人阻拦，他便挣开了对方的手，朝回跑去。 “小前，快回来！”老人气的胡须颤抖，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头追去。 青凰，不要死，我一定可以救你。 少年心中默念。 ****** 一团黑雾中泛起两道红光，它刚刚被楚王斩成两截，却顺着剑身卷住镇南将军的整个手臂。 “爹！” 拓跋青凰扔下短剑，跑到镇南将军的身前，他将手伸进黑雾里，摸索着握住楚王的剑柄。 他正极力地想要分开父亲那只握着剑的手，可是怎么都无法做到。 镇南将军这次并没有责怪自己儿子的鲁莽，一向肃穆的眼神此刻却温柔无比，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出声，但是黑雾已经在下一个瞬间包裹住他，将他永远得吞噬在黑暗里。 少年愣在原地，手中还握着那柄楚王的剑柄。滚滚黑气正弥漫在他身前，他闭上眼，静静等待着即将追随父亲而去的命运。 “拓跋青凰，我来救你了！” “你是傻子吗？”拓跋青凰没有回头，他的肩膀颤抖起来，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知道那是方小前的声音，他也知道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老人刚刚从远处跑来，还没来得及拉住自己的孙子便也被一头黑龙直接吞入黑雾里，化作一团粉红齑粉。一阵肆虐过后，黑雾之中便只剩下方小前与拓跋青凰，它似乎是想最后再享用这两具年轻的肉身。 “虚弱的鬼龙魂魄，要靠凡俗来进补吗？”一道平静的声音从雪雾里传来。 方小前回首望去，是一道魁梧的身影，他穿着一袭破旧的僧袍，俊美的面庞挂着一抹邪魅的笑容。僧人从细碎的飘雪里走出，他手中握着一串由八枚珠子串成的佛珠，正轻轻捻动。 “是圣僧大人。”拓跋青凰望了眼来人，略带苦涩得喊道，“请小心些，这邪物会吃人，我们已经走不了，圣僧大人还是快逃吧！” 僧人依旧微笑着，并未出口，只是抬眼看向那团浓郁的黑雾，一道虚光在他眼眸深处不易察觉得闪过。旋即，黑雾一阵翻滚，从中亮起两道猩红，瞬间便化作一条长龙朝着僧人袭去。 “嗯？”僧人的双瞳一阵收缩，瞪了眼冲来的黑龙。这一刻，黑色长龙似是在冥冥中感受到了恐惧，毫无拖泥带水之势，龙身一翻便转而冲向了离它最近的少年。 “趁现在，你快逃！”拓跋青凰竭力地喊着，他双手因为握着那柄楚王剑，有黑雾卷住根本动弹不得。 少年看了他一眼，随即站起来将拓跋青凰挡在身后。他直直地盯着前方，那条长龙的黑影在他眼瞳仲不断放大。 “方小前——” 黑龙来的太快，仅仅一个瞬间就撞到少年的胸膛上，所有的黑雾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一个去处，全部跟着黑龙卷入少年的体内。 黑气消散，不见一丝倾泻，方小前也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拓跋青凰没有了黑雾的束缚，赶紧扶住方小前，他那泪水还未干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放心吧，这鬼龙魂魄虽是至邪之物，但却不会伤害宿主，他只是晕过去了。”僧人走到两个少年的身边，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应该是被我吓得躲进他体内藏匿起来了，现在连我也感应不到它的气息。” “没事就好。”拓跋青凰将方小前的脑袋放在自己胸前，他抱着他，回头望了望一地的铁甲，眼泪止不住又流了出来。拓跋青凰能感受到眼前僧人的神秘与强大，过了半晌，他才痴痴问道，“圣僧大人为什么不早些出现，要是你在，或许爹他们就不会……” 僧人伏下身子，将手轻轻放在他颤抖的肩膀上，“我跟你们不同，我已经离开过昆仑一次，并不被昆仑镜所认可，所以要花些时间才能来到这里。” 拓跋青凰知道事实应该就是对方说的那样，他耷拉着脑袋，盯着怀里方小前的面容才好受一丝。 “天地的运转都是冥冥之中有所安排，生死也是命运齿轮中的一环。我曾经也失去过一位很重要的人，很多事……没办法逆转的。”僧人捻动着手中的佛珠，“我本答应拓跋大人，要用那鬼龙魂魄去北昆仑换取神兵，现在他已不在，至于鬼龙魂魄则是附在你这个小兄弟体内。既然无法成事，那便作罢吧。” “你可愿意追随我，带着你拓跋氏的名号在这昆仑闯荡下去？” 僧人站起身。 拓跋青凰抬头看着这个未来给他指引道路的人，茫然得点了点头。 多年后，拓跋青凰回想起这一切，还是觉得他说的不假，天地间的运转仿佛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不过眼下还不着急走，还有头妖物要处理。” “那黑龙不是在方小前体内了么，而且你说它不会伤害他的。” “我说的不是它，鬼龙魂魄是邪物并非妖物。马上要来的才是真正的大妖。” 【又西数里外】 密林的尽头与昆仑镜前的雪原相互衔接着，两者如同春冬之隔。 三尺冻土之上的雪块微微抖动起来，越来越猛烈。忽然一排排的参天巨木皆是轰然倒地，几个呼吸过后，一只足有几丈粗的蜈蚣从中窜出，通体长满着漆黑的鳞甲，其首正高高翘起，若是看得仔细，还能发现它的腹下长着一张阴森可怖的白皙人面。 这只巨大黑蜈速度极快，很快便越上雪原，这才能隐约看到它那长达数百丈的身躯。 于此同时，又有四道人影接踵而至。其中三人窜出密林之后纷纷御剑凌空而行，唯有最后一个身材粗矿的男子背着一座木阁，以惊人的速度在雪原上徒步奔掠，来的正是张子渊一行。 “岳褚师弟，这里是平地，这畜牲的速度好像快了几分，多用些飞剑！” “好！”下方的背楼男子应了一声，他背后的剑阁内一阵机括作响，瞬间便有十几柄飞剑如飞鸟般射出，直指黑蜈腹下的那张人面。此妖物虽是体型庞大，倒也不缺灵活，一番扭动，那十几柄飞剑虽然射中它却并未伤及要害，只是钉在它巨大口器的附近。 嘶—— 那妖物似是吃痛，哀鸣响彻天地。 岳褚在后奔袭，剑阁内不断有飞剑祭出，纷纷射向巨蜈的脑袋。虽是无法杀死眼前的妖物，却还是让它速度降下许多。 张子渊三人正好落在妖物漆黑的背上，脚下原本御行的长剑被握在手中。 一道道或白或黄或黑的剑光顿亮起，斩得妖血飞溅。 “师兄，那前面好像有人！” 张子渊看了眼前方雪原上的几道人影，咬了咬牙，沉声道：“用全力，尽早让这畜牲断了生机。” ****** 僧人站在雪原上，平静地盯着远处袭来的庞然大物，劲风吹过他的面庞，只听到他在风里的低声，“想不到鬼面仙这样的大妖竟然会在东昆仑出现。”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头鬼面仙便快逼到跟前。它的背上，鱼晨端一边舞着手中的赤倚剑，一边朝着僧人与拓跋青凰大喊：“快躲开！” 拓跋青凰抱着方小前愣在原地，他哪里见过这般跟小山一样大小的蜈蚣，早便吓得忘记了逃跑。 僧人一步跨出，只见他抬手虚伸，紧接着一道无形的灰色光圈从他掌心处迸出，正好射中那鬼面仙腹下的人面。 紧接着，眼前的妖物便在一阵怪叫哀鸣中轰然倒地，砸的雪尘飞扬。 “好强！”张子渊等人皆是被刚刚的变故惊到，虽然他们也有实力斩杀鬼面仙，但绝不是这样轻易一招就可以办得到的。 四人心中翻起一阵惊涛骇浪，一齐收起飞剑，来到僧人面前。皆是微微作揖，张子渊率先开口说道：“我等追杀此鬼面仙已好些时日，多谢前辈刚才出手相助，要不然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用不着谢我，就算今日没有我，你们几个也能取了它性命，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僧人摆摆手，他扫了眼他们腰间的木牌，轻轻笑道，“原来是凌霄剑宗的弟子。” “是。”张子渊躬身回道，“在下凌霄剑宗张子渊，敢问前辈名讳。” “看来时间过得太久，昆仑已经快忘记我了。怎么，看到我的无色无相道法竟然猜不到我是谁？”僧人摇头嗤笑，手中的佛珠不禁又捻动了几下。 张子渊听到“无色无相”四个字时，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他忽然回想起之前对方斩杀鬼面仙时手中射出的灰色光芒，嘴巴微张，惊出声来：“鸠摩逻笈多！” “不错！总算还有人记得。”被称作鸠摩逻笈多的僧人似乎显然因此满意了几分，嘴角又挂起他那妖异的笑意。 至于张子渊身后的三人听到这个名讳也是被惊得不轻，那背着剑阁的岳褚更是转瞬怒容，大喝道：“鸠摩逻笈多不就是那个一百多年前仙佛两道誓要诛杀的魔僧么！” 说罢，便是真气鼓荡，他背后的剑阁中又是一阵机括作响，接着便有十几口飞剑祭出。 “岳褚师弟，不可！” 张子渊连忙喝道，可是他这鲁莽师弟的飞剑已经射到鸠摩逻笈多面前。 鸠摩逻笈多微微皱眉，那十几口飞剑正悬在他身前三尺处，任凭如何就是不能再进一分。他看了眼岳褚，淡然说道：“今日我刚刚回到昆仑，不想多作杀业。”话落，他身前的那十几口飞剑便应声崩裂，纷纷跌入雪地，远处背着剑阁的岳褚也“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身形亦是摇摇欲坠。 “师弟！”鱼晨端与殷术常急忙扶住岳褚，张子渊此刻则是额角带汗，他明白如果眼前的僧人真的发怒，岳褚根本无望生还。 “多谢前辈不杀。” 鸠摩逻笈多并未理睬，他转身对拓跋青凰说道：“走吧。” 拓跋青凰这才缓过神来，他将怀里的少年一并扶起，远处张子渊这时候看到少年的模样猛然瞪眼，不由轻咦一声。 “前辈，敢问这位昏迷不醒的少年是何人？”张子渊恭敬问道。 “怎么？九州来的人你们也认识？”鸠摩逻笈多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问道。 “并非认识，而是此子相貌长得很像一位故人。”略作踌躇，张子渊又说道，“此事关系到宗门秘辛，在下斗胆向前辈讨要此子，不知可否？” “哦？”鸠摩逻笈多微微沉吟，转而笑道，“有趣，有趣。我也好奇这两个孩子的命运，一个追随我去北昆仑、一个拜入凌霄剑宗……似乎也不错，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便带走吧。” “啊？凭什么把方小前交给他们啊！”拓跋青凰急忙摇头不肯，鸠摩逻笈多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他们是凌霄剑宗的，在这东昆仑也是正道之首，不会伤害你那位小兄弟的，反而是个好去处。” “可是……” 鸠摩逻笈多没有让拓跋青凰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张子渊，缓缓说道：“这两个孩子都与我有同入昆仑之缘，若是他死在你们凌霄剑宗，我倒也不介意再多得罪一个名门正派。” “请前辈放心。” 微微额首，鸠摩逻笈多拉起有些不情愿的拓跋青凰，随即化作一道霓虹，朝着西北方掠去，转瞬消失在天地间。 ****** 待鸠摩逻笈多将拓跋青凰带走之后，张子渊才如释重放，但心底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后怕。 “子渊师兄，你的后背都汗湿了。”鱼晨端来到他身旁。 “殷师弟带岳褚师弟回宗疗伤，鱼师妹回去将鸠摩逻笈多之事禀报宗主。” “那你呢？”鱼晨端问道。 “我带这个少年回去见我师父。” 第三章 凌霄 【东昆仑·四御山脉】 四御山脉南北皆纵横数千里，峰峦巍峨叠翠，山势横亘绵延于天地之间。名声显赫于昆仑的凌霄剑宗便坐落在此。 凌霄剑宗东面山门竖有一面三丈之高的石碑，长久的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数不清的裂缝，如斯已是满布苔痕。四御山脉中参差五百余峰，问鼎于世的便有一百三十座，其名皆刻在这尊石碑上。 其中更以四大主峰（*注：一）为首，又有天峰三十六座（*注：二）、地峰八十一座（*注：三），以及九座星峰（*注：四）。 紫微峰便矗立于四御山脉正北位，峰高万尺，山巅如同剑斩过一般，宽而平。 山巅处与云巅处相嵌有一大殿，乃是整个凌霄剑宗的主殿——紫微宫。 此时，殿内正上方摆着六个位子，却只坐着四个人。最中间的是个中年男子，身着金边银袍，发髻盘于顶，金光晃晃于面，双眸带有澹澹水泽，神态平静而自威。此人正是凌霄剑宗宗主，号称星宇剑仙的秦百煌。 其左侧入座两人、右侧入座一人，两男一女，皆是白发垂髻，一副仙风道骨之态。此三人乃是宗内长老，德望之高并不下于一宗之主。 “秦师兄，赶忙把我们叫来，不知所为何事啊？”大殿两侧还有数十人入座，其中一个身着白袍的长髯男子出声问道。 秦百煌扫了一眼大殿，并未见其开口，混如古钟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今日召集三位长老以及各天峰的师兄弟，主要是因为昨日昆仑镜出现了某个人的踪迹。鱼晨端，你便将昨日之事亲自告诉诸位。” 大殿下，一袭粉衫的鱼晨端正恭敬站着，她微微欠身，说道：“启禀宗主以及各位天峰峰主，数日前弟子随三位同门师兄弟奉命追杀妖物鬼面仙，就在昨日追至极东昆仑镜下时，却被一人一招将其毙命。” “鬼面仙虽是大妖，但离入圣还差得远。不过能够一招将其杀死的人，估计整个昆仑也不会超过五十之数，不知道是哪方势力所为？”大殿一侧有人疑惑道。 鱼晨端顿了顿，才接着回道，“鸠摩逻笈多。” “什么！” 她的话就像一块石头，瞬间在大殿内的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来，当下哗然一片。秦百煌眉头一蹙，淡然传出“稍安勿躁”四字，这才归于平静。 “小家伙，鸠摩逻笈多已经消失百年不止了，你怎么就知道此人便真的是？况且若真是他，你怎么还会有命回来呢？”秦百煌身侧的白眉老者侧了侧头，出声询问道。“对了，你刚刚说还有三位同门，他们呢？” 此人乃是凌霄剑宗二长老，也是玉皇峰峰主、号称天龙剑仙的景仲螭，亦是一位名冠昆仑的人物。 鱼晨端望向老者，恭敬道：“回二长老，随我一起的还有鹿遥峰张子渊、敬亭峰殷术常以及太常峰岳褚。那鸠摩逻笈多当时带着两个从九州来的孩子，其中一个被子渊师兄带了回来，正在鹿遥峰内；岳褚师弟则是因为曾向鸠摩逻笈多出手而被重伤，现在已经被殷师兄带回去疗伤了。” “岳褚师弟曾祭出十几口飞剑都近不了他的身，甚至他手指都未动便毁了师弟的剑。” “剑阁岳褚乃是本门得意弟子，虽有些性子愚钝，但一身修为确实了得。可是那也只能说明伤他那人是入圣强者，不能断定他就是鸠摩逻笈多。”大殿上唯一的女老者看向下方，她正是宗内的三长老，也是后土峰峰主——万焱剑仙白叔灵。她正盯着少女，嘴角微动，接着说道：“要知道，鸠摩逻笈多可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那个时代的强者了，这样的一方大能到底是怎么被你们这几个后生认出来的呢。” “他斩杀鬼面仙时，用的是无色无相道法。” “那应该不假了，整个昆仑能够将无色无相道法练就入圣境界的，也就他鸠摩逻笈多一人。估计你们能活着回来，多半是因为他还不屑对你们下杀手，毕竟曾经也是一尊佛王嘛。”最后一位老者说道，他也是几人中岁数最小的一位，乃是凌霄剑宗四长老、勾陈峰峰主，青莲剑仙禾季满。 宗主秦百煌微微额首，说道：“鸠摩逻笈多身份极为特殊，怕也不会有人敢假冒。至于他这次突然出现，必定会对昆仑各大势力带来未知的影响，尤其是北昆仑的魔教……” 秦百煌话未说完，便有下方斩魔峰峰主打断道：“这鸠摩逻笈多我也略有耳闻，听说是个佛门叛徒，曾被东、西昆仑一齐追杀。不过这魔僧再厉害又能如何？此等事宜还要众天峰峰主齐来，宗主大人是否太过未雨绸缪了？” 秦百煌盯了眼殿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冷意，但却并未怒容于色，依旧一脸淡然地说道：“麒麟子师兄闭关近千年，有些障了耳目，不谙昆仑鱼龙之混杂。说起来那鸠摩逻笈多曾是佛门三大佛王之一，号称紫狱修罗王，修炼不过短短数百年而已，是个一人便可抵得上一个宗门的人物。百余年前昆仑之战中北昆仑血魔门差点覆灭，也正是此人突然反骨才让那些魔道妖孽逃出生天，不过他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麒麟子算起辈分在宗内也能排进前十，平日一心潜修不问世事，但却眼高于顶，就是宗主秦百煌他不过也是仅仅礼让一二罢了。听到秦百煌一番“长他人气势”的言语，当下便有些不满，他出声问道：“听说西昆仑佛门有大道三千，每一道都彰显深厚，但也参差不齐，其中一些大道参悟至极便可拥有毁天灭地之能，不知那鸠摩逻笈多修炼的是哪种佛门道法？” “无色无相道……以及修罗道。” 那麒麟子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沉吟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那他还真是应该死。” 秦百煌双眸焕光，犹如星辰，威严之声再次响起，“我想这几年北昆仑一定会有异动，各位同门师兄弟也要告诉本宗弟子应该多加防范，尤其是北方地界，多多注意是否有魔门的踪迹。” “是！”殿下众人齐齐应道。 随即，大殿之上秦百煌与三位长老的身影忽然变得飘渺，转瞬化作四道薄雾消失不见，只留下宗主的一道洪音还回荡在大殿，“诸位散了吧。” 待其离开后，大殿里又亮起数十道各异光辉，众人皆是凭空消失。 最后仅剩鱼晨端一人在殿下，她祭出腰间的赤色长剑，踏入其上便也化作一道长虹飞出殿外。 （*注一：四大主峰为紫微、玉皇、后土、勾陈。） （*注二：三十六天峰为太初、大都、种剑、天华、太虚、风啸、听雷、坠星、蜀剑、不寒、千炉、斩魔、太常、烧云、凤鸣、厌妖、重宇、百草、囚灵、金仙、松南、幻阳、竹海、回樱、轩辕、天御、崶嶀、长焰、敬亭、擎苍、十刑、香炉、天音、增磐、上清、太微。） （*注三：八十一地峰为少辰、小幽、南望、紫茶、青雨、苏乐、西梁、恕尾、鹿遥、朱霞、宋门、银虎、照剑、有星、北霆、峻纵、含珠、落阳、东升、车玉、百仞、招灵、止殇、清溪、翠竹、小雷、断霜、轻庭、痴阴、朱灵、锻铁、下鬼、壑殊、秋明、石斛、月出、封如、玉盘、行殇、舞鹤、白鹭、琵琶、赤烟、绿衣、景星、枯烨、不老、玉笛、丑斋、黄祁、当谷、灵台、八隐、象角、长虹、五指、玄火、花鬼、俞袖、天厥、竖酒、扶龙、马耳、岳冥、抱江、送昙、从凝、醉仙、蟠螭、河虬、山影、栖凰、吴王、六合、画谷、算死、开云、采荷、曦汃、奣泽、奔雷。） （*注四：九大星峰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 ps：请读者此处一目十行，不必深究。 第四章 鹿遥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淡淡雾霭如薄纱，缠在山峰的半腰处，漫山的翠绿层层相递，直到山顶才露出平地。一座不大的院子建在山坪上，院子前有一棵环抱枫树，片片绿叶如衣裳，在风里猎猎作响；树下立有一尊石碑，刻有“鹿遥”二字。 鹿遥峰在凌霄剑宗内属于最末尾的八十一座地峰之一，然而就是在地峰之列也是人丁最少的一峰。虽是没有其他山门的琼楼林立，但却有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清秀，倒也称得上一隅幽静。 院落内是几间简朴的木阁。 一间木阁里，竹制的木榻上正躺着一位少年，他面容看着憔悴，鼻息间隐约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床榻一侧坐着位女子，发髻被束在脑后，黛眉洁面，唇色朱樱一点；身着雪白长衫，形如应图，腰同细枝，肩若削成，纤指似玉葱。此刻，她正拿着块浸湿的布巾为少年轻轻擦拭着额头。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投在少年稚嫩白皙的面颊上。似乎是感受到光线的温暖，他眼皮几番动弹，终于缓缓睁开。 少年惺忪的眼瞳里倒映着床边女子的模样，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绝世容颜，哪怕是之前的圣僧那种可以媲美女人的容貌也比不上吧。少年脑子本就有些空白，羞赧地张了张嘴，痴痴出声：“神仙姐姐。” 女子被这称呼弄得噗嗤一笑，眼下觉得少年可爱无比，她却不知道自己一笑又引得少年更加羞涩。 “你终于醒了。”女子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递到少年嘴边，“说起来你已经昏睡一日多了，也未进食，把这枚凝春丹吃了身子会好受些。” 少年乖巧地张嘴吞下丹药，顿时一股暖意走遍全身，转瞬便觉得精神了许多。 “好了，你先休息吧。我就在旁边的屋里，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女子柔声说道，接着便起身出门而去。 待女子走后，少年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顷刻间便从耳根红到脖子下。他起身看了看，见床边叠着一套蓝绸新衣，这才红着脸穿上。 收拾一番过后，少年才推门走出木阁，只见北面的正屋里正端坐着一男一女。少年有些害羞，但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吧。”女子抬头望了望他，微微一笑。 少年应声坐在女子对面，挨着那名年轻男子。屋内有一盏香炉，缕缕轻烟从中袅袅升起，散在空气中让人不禁神清气爽。他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女子，一是觉得她太美，二是想到之前自己一丝不挂便有些尴尬。 少年偷偷打量着身侧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青衫，黑发从后一直垂到腰际，剑眉星目，很是英俊。后者似乎发现了少年的眼光，也冲他眨了眨眼睛。 “小家伙，你多大了？”女子问道。 “八岁……” 少年脑子里还是刚刚自己赤裸的样子，有些不太敢说话，只好将通红的脸埋得更深。 女子似乎发现了少年的异样，心下觉得有趣，便接着说道：“你来的时候身子都冻僵了，是你身边这位师兄将你脱衣泡澡才让你恢复过来的。” 少年这才醒悟，轻轻道：“谢谢。” “哈哈，还挺懂礼貌。”青衫男子正是张子渊，他也跟着一笑。 女子见少年神色有些紧张，不由说道：“这里是凌霄剑宗鹿遥峰的山门，昨日是我这位大弟子将你从极东之地昆仑镜那带回来的。”说完她指了指少年身旁的男子。 原来是他们师徒。少年心里想到，他隐隐觉得对方应该不是坏人，最起码应该没有这么好看的坏人，所以他的话也开始多了一些，“我是从中土九州楚国来的，跟我一起的还有我的好朋友拓跋青凰，还有圣僧，还有镇南将军和爷爷……” 张子渊在旁微微沉吟过后，还是开口说道：“你说的圣僧应该是鸠摩逻笈多，拓跋青凰应该就是他带走的那名少年，至于其他人……都不在了。” “原来他叫鸠摩逻笈多。”少年说完便低下头，他想到自己爷爷与镇南将军已经遭遇不幸，眼眶不禁湿润。 感觉到少年的悲伤，女子便转移话题问道：“我叫秦关雎，是这座鹿遥峰的峰主，这位是我的大弟子张子渊，你可以叫他子渊师兄。”她指了指少年身旁的男子。 “子渊师兄。”少年乖巧的喊了一声，张子渊冲他点头笑道，“你叫什么？” “我叫……方小前。”少年讷讷说道，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女子的面说出名字。 秦关雎双眸透着温柔，看着少年忽然说道：“你想从昆仑回九州很难，不如就先留在凌霄内……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被女子这么一问，方小前一时语塞，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张子渊以为少年天生木讷，暗中一股真气运荡，只见他腰间的长剑脱鞘而出，绕着屋内如灵鸟般飞舞起来。 “哇。”方小前哪里见过这等奇异的事情，当下双眼发亮，看得瞠目结舌。 “拜师的话，可以学到仙术哦。”秦关雎与张子渊一齐看向少年，“诱惑”道。方小前连忙起身朝着秦关雎跪下，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倒还算机灵。”张子渊说道。 “哈哈哈，到底是个孩子。”秦关雎对少年实在提不起严肃，掩面轻笑道，“起来吧，我收徒弟向来不讲究什么繁文褥礼，但是以后不可以叫我‘神仙姐姐’，要叫师父。” “师父。” “叫大师兄。”张子渊也附和道。 “大师兄。” 张子渊端起几案上地一杯茶水，故作老态地抿了口茶，却又偷偷朝方小前眨了下眼睛，显然算是认下了这个师弟。 秦关雎接着说道：“好，日后你便是我凌霄剑宗的弟子、也是我的第四个徒弟。除了你这位大师兄，你还有一个二师兄，一个小师姐。不过你师姐今日去了其他峰门，要晚些回来；至于你二师兄则是去了南昆仑，估计最少数月才能回来。算上你和我，日后这鹿遥峰便有五个人了。” 方小前点了点头，他虽然听不懂师父口中所说的地方，但也知道那两位还没见过的师兄师姐应该是出去了。 “好了，既然入门便是要修行的，就先让你大师兄领你学习宗内的一些基础之事。”说罢，秦关雎又朝一旁的张子渊说道：“你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问你。” 张子渊点点头，道：“师父放心，师弟就交给我吧。” “现在就要学仙术吗？”方小前不由问道。 “当然，修行一事切不可懈怠，你日后也不可以懒惰。”秦关雎温声说道，少年乖巧点点头。 “走，师弟，我领你去住处吧。”张子渊领着方小前走出屋子，秦关雎笑了笑，随即双眼微闭打起坐来。 ****** 原先方小前醒来的那间木阁里，张子渊与他对坐在桌子旁，面前摆着两本书册，一本写有“清名志”，另一本写有“四御真法”。 “师弟，你认识字的吧？”张子渊问道。 方小前看了看书上的字，点点头，回道：“认得，跟九州的字一样。” “那便好。”张子渊拿起其中一本较厚的书策，说道，“这本《清名志》乃是记录昆仑内一些常识的书，在昆仑内也是流传较广，里面包含《兵威》、《妖风》、《败敷》三卷。《兵威》收录了昆仑内出名的武器，上得了台面的武器几乎都写在里面；而《妖风》收录着各式各样的妖物；最后的《败敷》则是一卷药经，是各种丹药、草药、天材地宝等的总录。” 方小前睁大眼睛认真听着，张子渊又接着拿起另一本，“这本《四御真法》是我凌霄剑宗内的镇宗法门，共分为四篇，分别是《北方紫微星辰篇》、《玉上天龙变幻篇》、《风火双行化气篇》、《太乙真雷感应篇》。我们凌霄剑宗也因此分为四大修炼支脉，分别与紫微、玉皇、后土、勾陈四大主峰相对应。” “这本《四御真法》是手抄本，并非真迹，其中也只是四大篇的基础法门，每个宗内的弟子都有一份。只有待你修炼有所成，师父才会赐下更高深的法门，不过我们鹿遥峰属于紫微一脉，所以高深的法门只有《北方紫微星辰篇》。” “那我要是想学别的呢？”方小前眨着水汪汪的大眼问道。 张子渊轻轻摇头，说道：“除非有其他三脉的峰主或者长老亲自相传，否则根本无法习得另外三卷的高深法门。” 方小前询问道：“去问别峰弟子也不行吗？” “不可。这些手抄本都被施展过特殊的禁制，不但非我宗门弟子无法观阅，就连你想将法门内容告知他人也无法做到。这也是为了防止宗门秘籍外泄，师弟切记不可向他人转述修炼法门的内容。” “喔，知道了，我不会跟别人说起的。”方小前应道。 张子渊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过师弟也别担心无法修炼其他法门，除了《四御真法》里的另外三篇，宗门内还有许多秘籍，都放在金仙峰内的藏经殿里，可以用宗功来换取。” 方小前好奇的问道：“大师兄，宗功是什么呀？” “所谓宗功就是你为宗门所做的事情，每日天华峰内都会发布一些宗门任务，或大或小，简单的如送信，难的如斩杀某头妖物，完成之后便可换取宗功。当然，任务难易不同换取的宗功也不一样。”张子渊看着自己师弟，耐心地解释着，“师弟若是想学其他法门，我并不反对，不过也要知道师父她将来所授你更高深的《北方紫微星辰篇》乃是名动昆仑的至上法门，本宗宗主所修炼的也正是此法门。” 听到张子渊这么一说，方小前顿时捧着那本《四御真法》有些爱不释手，不过转而又有些伤感，喃喃道：“我可以学到这么好的秘籍，要是拓跋青凰也可以学到就好了。” 张子渊知道少年口中所说的“拓跋青凰”就是那日被鸠摩逻笈多带走的另一个少年，便出声询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方小前回道：“他是九州楚国镇南将军的儿子，我父母早年间就战死了，我爷爷在镇南将军的府上做相师，所以我从小也在镇南将军府里长大。不过现在只剩下我跟他了，还不知道他在哪……”越说道最后，少年的声音越发小。 张子渊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刚刚拜入宗门的师弟，小小年纪便遭此不幸。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柔声安慰道：“待你修炼有成可以闯荡昆仑的时候，我想你就会遇见他的。” “真的吗？”方小前激动地抬起头，看着张子渊。 “真的。” “我先帮你滴血认主，否则你根本无法观阅宗门秘籍。”张子渊将方小前的手轻轻握住，忽然一道白光从其眉心亮起，射在后者的食指上。方小前只觉得指尖递来一阵微痛，便有鲜红的血液从食指上溢出。 张子渊将他的手放在那本《四御真法》上方，一滴血液顺势滑下，跌落在书上，顷刻间便融入其中。 “好了，现在只有你可以观阅这本书了。”张子渊说完站起身，他让方小前先自己通读两本书册，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随时来旁边的屋里问他。 接着他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少年一人。 第五章 相思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待张子渊走后，方小前便聚精会神的在屋内看起书，他自幼偏爱读书习字，所以也并不会觉得枯燥。 那本《清名志》前部分是记录昆仑的方位与宗派分部，篇幅不长只是简略带过；后部分才是《兵威》《妖风》《败敷》三卷的详解。 花了数个时辰，方小前才将次数通读一遍，他也终于对这片天地有了大致地了解。 原来，昆仑分为四方，按照方位分别是称为仙武之地的东昆仑、极乐净地——西昆仑、天山北疆——北昆仑以及无尽妖山——南昆仑。四方昆仑并非一样大，西、北昆仑的地域差不多，东昆仑要幅员辽阔一些，最大的莫过于南昆仑，抵得上前三者相和。 四方昆仑的宗派分布也大有不同，北昆仑有魔教三门一统；西昆仑则是佛门坐镇；东昆仑主修仙道，有三大宗门一齐掌控，分别是凌霄剑宗、四象宗、碧海宗；至于地域最大的南昆仑乃是妖族的领地。 合上《清名志》后，方小前欲要接着看看那本《四御真法》基础篇。但是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里面大都是一些拗口的口诀，或者是如何运气的法门，他连真气都没有自然看得云里雾里。 无奈，少年只好暂先作罢。 ****** 不知不觉已是夜色将至未至，天边还挂着最后一片火红的烧云。 “师弟在吗？”张子渊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在呢！”方小前回道，房门这才被打开，张子渊走了进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烛心，放到桌上的灯芯里点燃，顿时屋内便亮起淡淡光辉，“这是千夜灯，可燃烧几年之久而不熄灭。” “谢谢大师兄。”方小前说道。 张子渊微微一笑，觉得这个小师弟很是乖巧，心下不由更加喜欢。“我带你去洗浴。” “喔。”方小前有些纳闷，便问道：“我们不用先吃晚饭吗？” “哈哈哈，这里跟九州的凡俗生活可不同，我们都是不吃饭的。”张子渊大笑。 “不吃饭，那吃什么？” 张子渊反问道：“你觉得饿吗？” 方小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腼腆，“饿倒是不饿，可是人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师父白天不是喂了你一枚凝春丹么？吃下去后几日都可以不进食，而且比五谷杂粮要好得多，能够改善经脉，也有筑基固本之效。” 方小前想起刚刚醒来时确实被喂下一枚丹药，这才恍然，不由有些感叹昆仑就是非同一般，竟然连饭都可以不吃。 “不过那凝春丹是要用宗功来换取的，连你用的千夜灯也不例外。”张子渊接着说道，“你刚刚来，可以去师父那讨要，但是等日后这些都是要靠你自己的。” 说罢，方小前便随着张子渊走了出去，路过檐下的木廊时，他忽然问道：“大师兄，你腰间的剑是叫‘白屠龙’吗？” “嗯？你认识它？”张子渊惊疑道。 “我看到《清名志》中的《兵威》里有记载，白屠龙是名剑之一。” “你记性很好。”张子渊扶了扶雕有龙纹的剑柄，缓缓说道。“日后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剑。” 方小前咧嘴一笑，又询问道，“不知道师父用的是什么剑？” “玲珑四犯！那可是整个凌霄都能排进前十的神兵。”见到少年吃惊的表情，张子渊便又接着解释道：“凌霄内除了我们鹿遥峰还有一百多座山峰，以四大主峰为中心，其余皆是附峰，越往里的山峰便越有实力。鹿遥峰靠在外围却是个例外，虽然人丁最少，但却算得上一座实力不菲的峰门，就是因为有师父和你二师兄坐镇。” “师父那么年轻就这么厉害！”方小前心里有些崇拜。 “师父她已经几百岁了。” 方小前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啊……”张子渊笑了笑，说道：“修真者的寿命本就很长，等你以后修炼有成也可以活很久。” “喔……”少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问道：“二师兄用的又是什么剑呀？” “他有七柄飞剑，莺啼、燕语、新年、马邑、龙堆、几千以及春思。” “哇……那么多名剑！那小师姐的呢？” “她的是一寸雷。” 不多时，张子渊将方小前带到院子南边的一间木屋里，屋里放着一口木桶，里面盛满了碧绿的水，其面上还冒着蒸腾热气。 “额……”方小前看着入浴的水，不由有些郁闷。 张子渊将干净的衣物放在一边，说道：“洗吧，这是草药煎的水，对你身子有好处。”说完便走出去合上了门。 张子渊所说不假，那药水浴初入时有些隐隐灼痛，但过一会儿之后便极为舒服，方小前浸在其中便如同如沐温泽，身体上细小的毛孔贪婪地吮吸着药水汁液里的养分。 方小前足足在里面泡了两个时辰才回到房内。 夜幕降下，方小前吹熄了千夜灯，但还有月光从窗外投进来，疑是一地白霜。他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外面的朗朗长空，正有点点星光闪动。 万般思绪如同潮水涌来，少年想起了爷爷，想起了九州的童年时光，想起了镇南将军的伟岸身姿，也想起了拓跋青凰。 想到自己有师父和师兄照顾，拓跋青凰呢？他会在哪？又会遇见谁？ 想着想着，方小前便沉沉睡去。 ****** 此时，院落正屋里，香器里有青烟飘出。 张子渊端坐在几案前，面前的女子清如仙子。 “他们长得真的很相似啊……”女子正是秦关雎，她望着手中的茶水，映着她那仙灵的面孔。 “师父，小师弟会不会是你弟弟转世？我倒是曾听过这个说法，可是小师弟资质应该不是上乘，跟他相比实在有些谬之千里。” 秦关雎微微摇头，轻声道：“重要吗？” 张子渊微微一愣，心下也醒悟过来。 是啊，重要吗？百年前的那场昆仑之战带走太多人，师父的弟弟也是其中之一。虽然方小前与他极为相似，但不论如何那个令师父伤痛百年的人已经死了，是不是转世又如何呢？ 已经不是他了啊。 那个曾经让女子梦回百年的人，已经被时间的长河慢慢冲刷淡去，可是这个小弟子的出现又再度让她看到了那人的少年模样。 以后恐怕每日，除了闭眼便是睹人相思了吧？ 第六章 剑道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翌日，东方泛起白肚皮，朝霞如同一道道剑光，戳破云层，从缝隙里照向大地。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 “太阳都照屁股了还不起来，懒虫！”方小前迷蒙之中隐隐约约听到一道女孩的声音，他睁开眼，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就在床边正盯着他。 方小前一个激灵便坐起身，可能有了昨日前车之鉴，他赶紧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穿着衣服，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哈哈哈！”少女指着他笑弯了腰，她捂着肚子，双颊泛起两点酒窝，甚是可爱动人。 方小前有些窘迫，讷讷问道：“你是谁？” “你是被子渊师兄带回来的吧，当时你冻僵了都。”少女停下笑声，微微昂首，说道：“我听师父说收下你做弟子，那我便是你师姐！快叫师姐！” 方小前这才想到昨日师父曾说过自己还有位小师姐，是行三的弟子，立马明白过来，于是便叫道：“小师姐。” “什么小师姐？是师姐！不听话小心我收拾你。”少女故作凶狠。 “师姐。”方小前自小便与拓跋青凰一起长大，根本没遇过如此甜美可爱的同龄女孩，难免有些害羞，甚至比见到秦关雎更盛。 “乖，以后我罩着你。”少女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又道：“对了，以后你就是老幺了，就叫你老幺吧。” 方小前不太喜欢对方给自己现取的这么一个称呼，顿时有些不满，可是不知为何他好像天生有些害怕面前的少女，也不敢相驳，只能老实说道：“我叫方小前。” “咦——好笨的名字呢，你爹娘给起的吗？” “我父母刚刚生下我便过世了，是爷爷帮我取的。”方小前低下头，其实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名字太简单了，最起码就没有拓跋青凰的好听。 少女看到方小前伤感的模样，心里也是一软，声音温柔了许多，“我叫樊星，我们差不多，我都没见过爹娘，是师父从南昆仑把我捡回来的。” 方小前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少女，可能是同命相连的缘故，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异样的情感。 “樊星……额，师姐。”少年刚刚说出前两个字时，便被樊星瞪得赶紧改口，后者这才没有发作。 “赶紧起床，子渊师兄还在院子里等你呢。”樊星说完，便跑了出去。 待其走后，方小前隐约听到她的声音又在院子里响起，“子渊师兄，小师弟好像傻乎乎的，好好玩哦。”接着便是张子渊的哈哈大笑。 屋内，方小前满脸黑线。 ****** 一番洗漱整理过后方小前也推门来到院子里，张子渊正盘膝而坐，樊星则是趴在他身后用下巴抵着他的头。见到方小前，她连忙冲他吐舌做了个鬼脸，张子渊也是朝他招了招手。 方小前走了过去，在张子渊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身旁。 “《四御真法》看得怎么样了？”张子渊出声问道。 方小前摇了摇头，老实交代道：“我……看不懂。” “真笨。”樊星翻了翻白眼，这让方小前难免有些羞愧。 “师妹不许胡闹。”张子渊板起脸来，少女便不再说话，但也没忘记偷偷朝着方小前龇牙咧嘴。 张子渊接着说道：“昨日只是让你看个大概，对修炼一事有所了解，并不是让你钻研。” “我待会儿亲自传授你一套简单的吐纳口诀，争取让你早日凝练真气。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要跟你说说修炼具体是怎么回事。”说完他伸手指了指方小前的小腹，又道，“腹下三寸乃是丹府，真气便是由此而生，通过经脉运转至全身各处，再回到丹府，这就称作一个‘周天’，修行者在此过程中真气会不断壮大，体质也会脱凡，从而达到修炼的目的。但是第一缕真气却是最难的，很多人没有办法修炼也正是卡在此处。” 方小前有些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四方昆仑算上妖族，大致有四种修炼道路，仙、魔、佛、妖，我们东昆仑被称作仙武之地，自然是修仙为盛。但是无论修炼哪种道法，修行者的境界却是都有着明确的划分，从凝练真气开始算是灵犀境，此境又细分为九层；当灵犀在丹府内聚满，真气犹如实质、可以外放，这便是到了玄黄境，又细分为六重；再往上便是对某种天地大道参悟圆满，真气虽然并未提升多少，在境界上却与前两者差之甚远，这便是入圣，当然也可细分为半步入圣、地道入圣、天道入圣三种境界。” “灵犀九层，玄黄六重，入圣三境。”方小前自己又念叨了一遍，这才牢牢记下。 “四种修炼大道并无高低之差，只是因为妖族肉身先天要有大优势，所以同等修为之间，乃是妖族最强。不过也无绝对，例如仙道之中的剑仙便可与其相媲美，而我们凌霄剑宗大部分都是走的剑仙一道，所以才得以在昆仑屹立数万年而不倒。” 方小前用心听着，樊星在一旁也未打扰，张子渊接着又侃侃而谈：“剑仙若是细分，又可分为掌剑一道与御剑一道。掌剑顾名思义，就是掌握利剑，参悟至极可练出剑芒，一剑便可劈山断江；御剑一道由于对修炼者灵魂要求极高，所以比较稀少，需要同时御剑数柄从而远距离操纵飞剑斩杀敌人，御剑数量越多也就越强，练到极致可以同时驾驭数万飞剑。” 樊星忽然开口道：“我与子渊师兄都属于掌剑一道，二师兄则是御剑一道，师父她老人家就厉害了，掌御双修！” “还能同时修炼吗？”方小前有些好奇。 张子渊点点头，说道：“可以，一般掌剑的仙剑也都会一些基础的御剑术，比如御剑飞行。”说罢，他便站起身，从腰间抽出那柄白屠龙往空中一抛，顿时有剑气凭空而出包裹住长剑。 长剑就这么横在半空，张子渊一跃踏在剑身上，瞬间便如立于轻舟之上，张子渊踩在白屠龙上绕着云梢盘旋一圈又落回院子里。 “这便是最简单的御剑。” 说罢，他又转而握住剑柄，刹时间剑气隐隐增了几分，只见他朝着天上一挥，一道剑气斩出，一片云朵便被一切为二。 “这是掌剑。” 方小前看得愣神，眼里写满了向往。 “小师弟，你愿意走哪种道路呢？”张子渊看着他问道。少年爬起来，激动地说道：“御剑，这样就能去找拓跋青凰了！” “那是谁啊？你九州的媳妇儿吗？”樊星歪了歪脑袋。 方小前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道：“大师兄，我将来也可以御剑数万柄吗？”少女见他没搭理自己，顿时很是不满，瘪嘴道：“就你？要知道二师兄也才御剑七柄而已。” 张子渊倒是微微笑道：“可以的，不过你可以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把灵犀聚满。 “哈哈哈！”少女笑得一阵花枝微颤。 方小前也跟着憨憨一笑，他很开心，因为总还是能再见到拓跋青凰的，到时便要让他看看自己的飞剑，若是他不会修行，方小前还打算着让师父也收下他便更好了。 试问，哪个少年不曾梦中仗过剑？谁也没有想到往后的某一日真的有个御剑数万柄的剑仙，正是叫做方小前！ 第七章 修罗 【西昆仑·羹坐山】 数月之后。 一座宏伟的宫殿依着半山腰建在云雾里，仿佛天上宫阙，还有梵音在苍穹下隐隐作响，当真是一个神仙去处。 据传，佛门共有三大佛王，无尽岁月都是如此，只有某一位死去或是离开才会有新的佛王产生。三大佛王对应着如今的三大佛殿，分别是小极乐殿、翡翠宝殿，以及明王殿。 其中的翡翠宝殿便坐落于此。 偌大的宫殿前此时只有一人，是个相貌年轻的男子，正赤着上半身斜躺在阶梯上，他那结实的胸膛在光辉下就如同烧红的晶石一般，泛着淡淡的红光。 “嗯？什么风能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他耷拉着眼皮，看向台阶下方。 一位身裹雪白袈裟的男子正一步步走来，他面带浅浅笑意，让人不禁觉得如临春风。奇异的是他每踏出一步便有一朵白莲从脚后生出，从开花，到绽放，再到枯死，皆是一刹那。如此反复，等他来走到男子的面前时，身后已没有一朵莲花。 来者正是三大佛王之一的圣钵金禅王，善藏。而台阶上的宫殿主人，也是一位佛王——孔雀明王，帝释极。 “昨日凌霄的人来见过我，告诉了我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我也来说给你听听。”善藏微微笑道。 “无聊。”帝释极懒得抬头，白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 善藏不为所动，依旧满脸笑意，“鸠摩逻笈多已经回来了，消息准确无误。” 帝释极的眼睛微微眯起，没有丝毫掩饰，浓浓的杀机已经一泄而出，他冷冷出声：“回来了又如何？他最强的修罗法身还被囚禁在未央城阙，那里可是有大罗死天守护着，凭他那无色无相法身如何能破？估计他现在也不敢露头，最多不过是跑到北昆仑那躲着罢了。” 善藏笑意不减，微微额首，说道：“我担心的是他联合魔教势力围剿未央城阙，那修罗法身有多强你也知道，凭我们当年联合凌霄剑宗也不过只能做到将他囚禁而无法抹杀。万一让他重新得到修罗的力量，将是一场不可避免浩劫啊……” 帝释极回过头，用手撑住脸颊，嘴角勾出一抹森然的笑容，“那便等他来，我正好很有兴趣斩杀一位曾经的佛王。” “南无阿弥陀佛。” 善藏双手合十，面露慈悲相。 【北昆仑·天山山脉·女娲山】 天山山脉是除了南昆仑无尽妖山，最大的山脉，纵横于整个北昆仑，也被魔道称之为“圣山”。 其中的女娲山是一片低矮山岭，毒魔门的山门便隐蔽在此。 北疆天山大多数地方常年覆雪，女娲山也不例外，皑皑白雪如同地上白云，一眼望去，绵延无穷。 一隅山脚下，有个不大的竹院，廊亭里，摆着一张矮木案，一个绿发少年裹着件貂裘，盘坐在案前。他低头盯着面前即将煮沸的茶水，见到一粒粒气泡从壶底窜出似乎很有意思。 旁边的廊柱下还斜靠着一人，光看身形亦是魁梧无比，约莫有两三丈，肤色黝黑，一头红发如同短针般。他只是穿着件单薄的麻布衣裳，在寒风里也不觉得冷。 “有人来了呢。”少年抬起头，只见远处雪地里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来人披着黑袍，直到走进亭内才褪下袍帽，是个身形如枯柴的老者。 “见过门主。”老者微微欠身。 少年是如今北昆仑三大魔门之一的毒魔门门主——鸩魔，申屠。有姓而无名，也叫被人叫做“申屠无名”。 “是李鬼年啊，你来的还真是时候，茶刚刚煮好。”申屠示意老者坐下。 叫做李鬼年的老者顺势坐在他对面，申屠将茶水盛出一碗递给对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找我有事？”申屠抿了抿热茶，随即一口咽下。 李鬼年并未饮茶，抬手微微转动着手中的茶碗，说道：“前些日子我夜观天象……” 不等他说完，申屠便笑骂道：“老家伙，每次开口就是这句？” 愣了楞，李鬼年连忙改口试探道：“前些日子老夫夜观天象？”申屠笑着摆了摆手，让他说下去。 李鬼年这才又接着说道，“曾经鸠摩逻笈多为了逃脱仙佛两道的追杀，以损失一道法身为代价逃入中土九州，当夜昆仑星阵上便有一颗星辰偏移轨道，撞入九州的星阵里……” “这些你一百多年前就说过了，麻烦你直接说重点好吗？”申屠再次打断了李鬼年，他嚼了嚼口中残留的茶叶，又砸了砸嘴。 “现在那颗星辰又回来了。” 少年猛然停下口中的动作，旋即又咀嚼起来，“回来了也挺好啊，最起码现在是友非敌。” 李鬼年继续转动着手中的茶碗，接着说道：“九州星阵中还有一枚星辰撞入昆仑星阵，而且所撞的位置改变了昆仑星阵的运行轨迹。” “有九州的人来昆仑了？”申屠挑了挑眉，笑道：“你这个号称昆仑第一星相算师的李鬼年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老者停下转动的茶碗，一面用手从中沾水在木案上划弄，一面说道：“昆仑的星阵有了新的轨迹，我算了很久终于算出一对谶语。” 申屠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水渍，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这家伙能毁了昆仑？”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李鬼年点了点头，终于端起茶碗递到嘴边，“天机我已算尽，也相告门主了，至于怎么做就是门主自己的事情了。” “你知不知道那家伙在哪？” “凌霄剑宗。” 申屠抓了把茶叶渣扔进嘴里嚼了起来，接着他便站起身朝着亭外走去。“我正好想去东昆仑溜达溜达，顺道会会你说的这个人。” 廊柱下的红发男子一直未开口，此时也站起身，跟在申屠的身后。 两人渐渐走远，只剩下李鬼年一人还在亭内独自斟茶慢饮，他面前的木案上水渍还未完全干去，隐隐可以看见两行扭曲的字——孤煞撞星阵，复有生死根；来日入圣剑，可教昆仑摧。 【北昆仑·天山山脉·蚩尤谷】 魔教三门自百年前昆仑之战后，便各据一方，互不过问。其中血魔门便坐落于这蚩尤谷内。 两边峡谷遮云蔽日，只见得一线天。 谷内一隅幽暗的山洞里，正点着一排火烛，微微摇曳，发出淡淡光辉。洞内的中央摆着一尊石床，正有寒气氤氲，石床上躺着一位女子，分不清是活物还是玉雕。 她双眼闭着，赤裸的身体被冰覆住，就像穿上一件晶石衣裳。 石床的旁边，站在两人。其中一个正是鸠摩逻笈多，他轻轻握着那串佛珠，并未捻动。 “为了见你一眼，我等了百年，这算贪心吗？”鸠摩逻笈多看着女子多年未变的美丽容貌，喃喃低语，不知道他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原本魔教还未分裂时，她便是一教之主，法力亦是通天，但是百年前的昆仑之战还是让她陨落。然而，这个魔教的教主却与曾经的佛王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鸠摩逻笈多当初为了完成对她的一个承诺，不惜以舍弃最强法身为代价，带着即将覆灭的血魔门逃出生天。 如今一个在黄泉，一个实力大损。 鸠摩逻笈多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子的面庞，一旁负手而立的男子出声拦住：“前辈，这是万年寒石，不可轻易碰触，哪怕只是沾上一丝寒气也不容易逼散。” “我替她谢谢你。”鸠摩逻笈多停下手，说道。 一旁男子微微摇头，说道：“我们血魔门一脉是前辈与教主从死里搭救出来的，何必言谢呢。况且我也只是尽点微薄之力，暂时保住教主她的肉身罢了。” 说话的男子是这座血魔门的门主，号称“邪王”的苏起。 “放心，她不会就这么白白死的。当年牵扯进来的人，一个都活不了。”鸠摩逻笈多面色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苏起有些惊疑，但还是问道：“前辈要打算与昆仑正道宣战吗？” 鸠摩逻笈多抬眼看了看他，缓缓道：“我要整个昆仑正道来为她陪葬。” “我们又何尝不想为教主报仇雪恨呢……”苏起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自百年前的那一役，东昆仑四大宗门被硬生生灭去一个，只剩如今的凌霄剑宗、碧海宗、四象宗；我们魔教虽然没有被灭门，但是却分裂成三大魔门；至于西昆仑虽然自你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两大佛王，但几十年前已经有新的佛王诞生，反而是昆仑最坚固的一方势力了。” “另外的两大魔门呢？”鸠摩逻笈多额首问道。 苏起摇摇头，回道：“魂魔门最近一直在扩张，声势最为浩大，现在的门主是鬼剑仙东方括。至于毒魔门则是由鸩魔申屠掌控，那小子喜欢周游天下，不太注重自身势力发展。” “东方括我知道，当年实力就不在我之下。那申屠的实力如何？” “跟我一样，地道入圣。”苏起脸色阴沉，顿了顿才接着苦涩道：“无论是东方括还是申屠都不会去为教主复仇，前辈若是真的要去西昆仑，在下的血魔门愿意举宗而起，门主也可交由前辈，我自当退为副门主。” “不必，你好好当你的血魔门门主吧。”鸠摩逻笈多轻轻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又说道：“你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先将昔日魔教三门联合起来，至于复仇也不怕多等个几年。在此之前，我还要先找回修罗的力量。” “可是，前辈的修罗法身被囚禁在未央城阙，新晋位的佛王据说就镇守在那里……” “我的事情你不用过问。”鸠摩逻笈多摆了摆手，转身朝石洞外走去，“对了！我走之后，拓跋青凰那孩子就交给你照顾了，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修炼有成。” 苏起站在原地，目送着鸠摩逻笈多，恭声道：“前辈放心。” ****** 石门在一阵巨响中打开，鸠摩逻笈多从里面走了出来。 洞外坐着个少年，正抱着一柄大剑。 他终于露出笑容，来到少年身边蹲下，说道：“青凰，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少年正是拓跋青凰，他怀里的剑正是楚王。 “那我怎么办？”他回过头，愣愣地望着鸠摩逻笈多。后者摸了摸他地脑袋，说道：“你不是拜苏起为师了么，当然是跟着你师父修行啊。” “喔……”拓跋青凰扭过头，他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所以很讨厌离别这件事，当下便沉默起来。 “别忘了也要修炼我传给你的道法。”鸠摩逻笈多站起身，走下石阶欲要离开。 拓跋青凰忽然开口，“我什么时候能去找方小前？” “等你修炼有成就可以去了，到时候我也会在东昆仑等你。” 鸠摩逻笈多渐行渐远，留下少年一人继续蹲坐着，他将脸深深埋在双腿之间，肩膀微微颤抖。 许久之后，石门再次作响，苏起的声音忽然响起，“青凰，你不是说你是九州楚国镇南将军的独子么？男子汉，无故哭什么？” 少年揉了把脸，回过头，双颊上还有水痕未干透。 “师父，我想修炼！我想修炼有成有一天能再见到方小前。” 苏起点点头，微微笑道：“那你要用心学，不可辜负了鸠摩逻笈多大人，总有一日你拓跋青凰与那柄楚王都会鸣响于这昆仑。” 第八章 画扶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正午的烈阳悬在天空中，灼得万里无云。 方小前正在院子当中，晶莹的汗水顺着他额角缓缓淌下，流到胸膛上。虽然岁数不大，但是从他赤裸的上半身还是能够窥见其结实的肌肉。 少年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绳子，上面挂着一枚铜钱，此刻也已经被浸湿。 他的双手正握着一柄木剑，劈、砍、挑、刺、戳、挡……一个个剑势熟练地斩出，这些简单的剑法是他每日都要练习的。按照张子渊的意思，修行者的身体就像酒壶，而真气则是酒，能盛得下多少酒自然要看酒壶有多大，所以强劲的体魄是成为剑仙的基本前提。 这柄木剑是特制的，奇重无比，方小前花了将近一个月才能够使用它。并非他进步神速，而是每日有药水温养身子，再加上前些日子方小前依靠张子渊传授的那套吐纳之法，总算凝练出一丝真气。有了这道真气之后，不但可以强壮体魄，也可以修行《四御真法》中的基础法门。 方小前所修炼的是《北方紫微星辰篇》，个中深奥只有修炼过后才有感触。原本的吐纳方法也被放弃，方小前借助新的修炼之法已经坎坎摸到灵犀第一层。当日方小前激动将此事告诉师父时，还被一阵安慰，原来凌霄剑宗内很多弟子一般几日便可达到这一层次，至于樊星则是得意得说她当年仅仅半日便达到灵犀一层。 得知方小前修炼速度奇慢无比，秦关雎并未责怪，反而告诉他“早成者未必有成，晚达者未必不达”，张子渊也表示“修道者如牛毛，得道者如晨星”，修炼一事亦是讲究天机，只要尽力便可。 只是樊星老是借着此事取笑他，方小前并未生气过，只是暗暗羞愧。 变强！那样才能早日见到青凰。 方小前用力挥出最后一剑，近乎力竭的他顺势跪下。饶是如此他也不敢浪费时间，连忙盘膝而坐，按照《北方紫微星辰篇》里的法门打起坐来。丹府内，仅有的几丝真气顺着经脉游过少年全身，如此这般一个一个周天的运转。 练剑、打坐、练剑、打坐……反反复复。 “小师弟虽然资质不高，但是心性却是上乘。”张子渊坐在北面的正屋里，他对面的秦关雎却微微摇头，说道：“资质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弟弟就是资质奇高，最后还不是……我倒是希望他资质平平，一生平安。” “可是小师弟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去闯荡闯荡昆仑的啊。” 秦关雎看着院中打坐的少年，缓缓开口：“到时再说。” ****** 一日很快过去，夜色交替。 方小前泡完药澡之后便回房打坐。 盘膝坐在床上，少年眼睛微微起，正感受着真气在经脉里游动，忽然他的耳朵耸动了几下。 自从每日淬炼真气后，方小前的感观也要比以前灵敏很多。此刻，他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 睁开眼，方小前隔着窗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月光下正有一只白兔在草丛里觅食。 “虽然有凝春丹，可是好久没吃肉，好像有点想念。”方小前摸摸自己的肚子，微微一笑：“修行又不是当和尚，今日便开次荤吧。” 方小前独自来到院子外，稍微花了一番心思便将那只白兔捉住。将之取皮洗净后，他在后山不远处寻了块空地，升起篝火。 接着，方小前又在树林里找了几种香叶裹在兔肉上，一顿烧烤。 “可惜没有酒。”方小前一面大快朵颐，一面想到小时候在镇南将军府上经常与拓跋青凰一起吃肉，每次他都会带着酒。 不如去院子里找找，看看有没有酒水。方小前忽然想到，于是又奔回院内，顺着几间空着的屋子逐个寻找。 不多时，一间木阁内的角落里，方小前发现一口大缸。他掀开木盖，顷刻间便有醇香布满屋内。“还真的有唉！”方小前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不过想来不是师父便是师兄的，尝尝应该没事。 “好喝！”方小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兔肉，就着酒水边吃边喝起来。 “很好喝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少年的兴致，方小前回过头，借着月光见到一名青年正倚着门口，他面貌英俊、身材挺拔，在其背后横负着一方木匣子，上面还有七把剑柄插着。 方小前没有见过此人，当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青年一边迈着步子走进来，一边从腰间拿出一把豆子，抛了一枚到口中，接着又灌了口酒，缓缓说道：“我这缸屠苏酒已经放了三十年了，你是第一个敢偷喝的。” 方小前似是有些心虚，羞愧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的，我以为……” “咦”还未等他继续说下去，那青年耸了耸鼻子，将身子伏下盯着少年手中的兔肉，问道：“这是什么？” “额……烤兔肉。” “还有吗？” 方小前仿佛隐隐听到对方喉咙内吞咽了一下，连忙说道：“有的，在后山。” “带我去。”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啊，万一师父知道你在这……”方小前有些担心，毕竟有陌生人来了，怎么都应该跟师父说一声才是。 “这话应该我问你。”青年语气有些不耐烦。 ****** 方小前领着他来到后山时，远远便看到篝火前正围坐着三道身影，正是秦关雎、张子渊与樊星。 “小师弟，这兔肉是你烤的吧？甚是美味呢。咦？画扶师弟也回来了？快来一起吃。”张子渊远远便朝着二人招手。 方小前这才明白过来，身旁的青年应该就是自己还未见过的另一位师兄了。 青年没有说话，坐在篝火旁，扯下最后一块兔肉便默默啃了起来。秦关雎让方小前坐在自己身边，指着对面的青年，说道：“这位是我的二弟子，即墨画扶；也是你的二师兄。” “见过二师兄。”方小前乖巧的喊道。 “嗯。”即墨画扶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睬他，少年见状不由有些紧张地低下头。 看出他的异样，秦关雎出声问道：“怎么了？” “我……我刚刚偷喝了二师兄的酒，惹他生气了。”方小前讷讷回道。 “别理他，他就这德行，一天到晚心疼那点破酒。”樊星虽然平日老是取笑方小前，但她却也见不得别人欺负他，当下便对即墨画扶一顿数落。 这个小师妹自小就受两位师兄宠溺，即墨画扶也没反驳，依旧默默借着壶里的酒吃着肉。 “你烤的兔肉很好吃呢！”秦关雎小口咀嚼着一块碎肉，摸着方小前的脑袋笑道。樊星啃着手里的兔腿，也跟着说道：“是啊！好好吃，不过都没了。” 即墨画扶闻言抬头看了眼篝火上空空的木棍，旋即，只见他腰后木匣内有七柄飞剑顺势而出，射入一旁的山林里。 不多时，飞剑又绕了回来，每柄剑都穿着一只兔子。 “烤了，屋里的屠苏分你一半。”即墨画扶平静地说道。 “哇！第一次见画扶师兄这么大方呢。”樊星两个酒窝显现，笑着说道：“不过我也还想吃，嘻嘻……” “有劳小师弟了。”张子渊也看向方小前，微微一笑。 秦关雎则双眸勾成月牙，正掩面轻笑。 方小前见众人都喜爱自己烤的兔肉，心下也很高兴。于是他便将几只兔子清理干净，又像之前一样架着烤起。 很快，兔肉的香味在后山袅袅升起。 几人围坐，一边吃肉一边笑语，其乐融融。 ****** 夜已入深，秦关雎与即墨画扶都已返回院子，只剩下方小前与樊星还有张子渊三人在后山。 “小师弟，你待会儿把这篝火灭了，我就先回去了。”张子渊站起身，说着便朝院子走去。 “好。”方小前吞下最后一块兔肉，便用棍子轻轻拍打着篝火堆里的碳灰，想要将其中残留的火星一一弄灭。樊星也拾起一根木棍，跟着在里面轻轻拍打，她抬眼看着方小前，露出两抹酒窝，“老幺，想不到你还挺能干啊，会烤肉！” 方小前抬起头，看着少女月色下的容貌，不禁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两句诗：淡扫娥颊薄施粉，柳眉明眸若星辰！ “盯着我看干嘛？”樊星见方小前目不转睛，脸色也是一红，翻了翻白眼。 方小前愣了下，有些尴尬，便转而问道：“师姐，为何二师兄感觉好像冷冰冰的？” “他啊？别看修为高，已经半步入圣，悲惨着呢。”樊星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听师父说他曾经不是这样的，以前宗门内有位师姐与他两情相悦，就差结为道侣了。有次画扶师兄深入南昆仑陷入一处秘境，他留在宗内的本命烛都已经熄灭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那位师姐过了几年便与别人结为了道侣……” 方小前没听明白什么是“本命烛”，但也并未出声打断而是认真地倾听着，樊星继续说道：“后来某一日，二师兄却又突然回到宗里，听他说是死里逃生，魂魄都已灭绝却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不过也因祸得福，直接从玄黄五重突破到半步入圣，更是获得了那七柄名剑。可是得知那位师姐已经与他人结为道侣后，他便整日醺酒，无心修炼……师父发了无数的脾气也没有用，他就是要喝酒。” “得知他如此模样，那师姐后来也曾偷偷来过鹿遥峰，可是画扶师兄都是闭门不见，再过了一段时间，他便整日出宗做任务，很少回来……” “原来二师兄是个如此命苦的人，他心里一定很痛吧。”方小前心里并不觉得即墨画扶冷漠就不喜欢他，当下反而有些替他感到不公。 樊星摸了摸腰间的墨蓝长剑的剑身，说道：“画扶师兄说过，他不怪她的……” “那位师姐是谁呀？”方小前问道。 樊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些都是我还未入宗前的事情，画扶师兄也未提起过。” ****** 屋内，秦关雎与即墨画扶相对而坐。 从怀里摸索了一阵，青年忽然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子，放于茶案上，说道：“这是我在无尽妖山找到的朱果，此物对我已无多大裨益，就送给小师弟吧。” 秦关雎点点头，说道：“我替小前谢谢你。” “画扶，不要整日就知道喝酒，没事也留在山门内多住些时日，你小师弟都还没见过你几面呢。”秦关雎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温怒。 “嗯，那就过几日再走。”即墨画扶点点头。 秦关雎低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还是忘不了她么……” “早忘了。” “可是我还未说是谁……” 即墨画扶抿着嘴，再也没有答话。 这世上有些人，该怎么忘？如何忘？又为什么要忘呢？ 第九章 本命烛 【东昆仑·四御山脉·太常峰】 次日，清晨。 太常峰位于凌霄剑宗的中心偏南方，此峰高有数万丈，在三十六天峰之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山门。 与其他中意峰顶建阁的山门不同，太常峰的宫殿大多建在半山腰，与云层彼此相望，宛若一处天上宫阙。 方小前跟在张子渊身后，正走在山峰的石阶上。今日一早，他便被张子渊带出山门，来到这座巍峨的太常峰上。少年神色有些激动，他正回想着刚刚跟随自己大师兄御剑飞行，不由兴奋不已。 那种第一次领略苍穹俯视大地的快感，在他心底久久未能散去。 正走着，忽然有人出声：“子渊师兄！” 二人回首望去，是个丈二男子，背后还背着一座小楼，看得方小前目瞪口呆。 “是岳褚师弟啊。”张子渊冲来人微微一笑。 岳褚来到跟前，问道：“你怎么来太常峰了？” “我领小师弟来铸一盏本命烛。”张子渊说道。岳褚看了眼方小前，立马憨憨笑道：“小家伙，你是九州来的吧？” 方小前有些差异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来自九州，但也没有多问，恭声说道：“见过师兄。”岳褚又是憨憨笑着，张子渊却是向方小前介绍道：“这位是你岳褚师兄，也是这座太常峰的弟子。当日我带你回昆仑时，他也在。” 方小前这才明白过来，顿时也对岳褚增了一分亲近感。 “伤好些了吗？”张子渊询问道。 岳褚摇摇头，说道：“已经没事了，不过那鸠摩逻笈多还真是厉害，不动声色就可以重创我。” 张子渊微微额首，道：“是啊，我们能从他手上活着回来也算是万幸。” 两人正说着，又有一个女声从不远处响起，“子渊师兄！岳褚师弟！”三人循声望去，是个美丽女子，腰间斜挂一柄赤红细剑，身姿英俊却不乏仙灵之气。 张子渊冲她一笑，道：“你怎么也来太常峰了，是来找岳褚师弟的吗？”女子赶紧摇摇头，“不是，我刚刚去鹿遥峰了，你那个小师妹说你们在这里，我便来了。” “我还以为是找我的呢。”岳褚挠了挠头，女子白了他一眼，接着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谢谢鱼师姐关心，已经好了。” “那便好。”女子绕过岳褚看到身材显得矮小的少年，不禁问道：“樊星刚刚跟我说你们鹿遥峰收下了上次那个九州来的孩子，就是他吧。” “不错。”张子渊回头摸了摸方小前的额头，向他介绍起眼前的女子，“这位是你鱼晨端师姐，当日你昏迷的时候她也在的。” “见过鱼师姐。” 鱼晨端冲方小前微微一笑，说道：“几个月不见，长高不少嘛。” “既然鱼师姐来了，便由我带你小师弟去铸本命烛吧。”岳褚忽然对张子渊说道，后者点点头，“也好。” 说罢，岳褚便带着方小前继续沿着石阶向上而行。留下张子渊与鱼晨端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起来，不时便有轻声笑语传来。 一边走远，少年一边问起身边的丈二男子，“岳褚师兄，那鱼师姐是不是喜欢我大师兄啊？” “不可说，不可说。” ****** 很快，方小前便随着岳褚来到一座大殿前。 殿高十几丈，上写着“命烛殿”。 “小师弟，你自己进去便可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岳褚说道。方小前点点头，告别了岳褚便走进了大殿。 殿内，摆着一排排的蜡烛，大概有数万盏之多，无风自摇曳。四周被烛光照得金碧辉煌，恍如屋里白昼。 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见方小前走进，便上前问道：“师弟是来铸本命烛的吗？” 方小前点点头，那人又指了指他身旁的另一位小胖子，接着说道：“你与这位师弟一起在此等候便可，稍后我会将你们的本命烛送来。”话落便走入里殿。 待其走后，方小前身旁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咧着胖嘟嘟的小嘴凑到他跟前，“你也是刚刚入门的啊？” “嗯，我刚刚来宗门几个月。”方小前也友好地说道。 “我家就在离宗门不远的洛襄城，我比你可早多了，来了都一年了。”小胖子眨了眨他那双可爱的大眼，继续道，“我乃景星峰采月真人座下小弟子，名叫常安，你呢？” 方小前也自报家门道：“我叫方小前，从中土九州来的，是鹿遥峰的小弟子。” “哇！第一次碰见九州来的人唉。对了，你修炼的怎么样呐？我才灵犀两层，师父老是骂我笨。”常安虽然也是入门不久，但在自己师兄弟中便以“喋喋不休”著称。 方小前有些窘迫，他一想到自己才刚刚摸到灵犀一层，怎么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转移话题，“你知道这本命烛是做什么的吗？” “你不知道吗？”常安反问。 方小前摇摇头，说：“师兄还没来及告诉我。” “这本命烛是用来记录我们入宗的，跟我们灵魄相通，如果我们活着它就会一直燃烧；如果我们死了它也就熄灭了。”说着常安还脖子一歪做了个死翘翘的表情。 方小前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就在这时，刚刚的那名青年又走了过来，手中多了两根洁白蜡烛。 他将白烛递出，说道：“这是你们的本命烛，只要将血滴在上面即可。” 二人接过白烛，那常安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上面，方小前也按部就班的照做。 瞬间，他们手中的白烛都凭空点燃，火光映在两个少年的脸上，微微闪动。 青年从二人手中取回本命烛，问道：“两位师弟叫什么？” “常安。” “方小前。” 青年点点头分别在两支本命烛上刻下这五个字，接着便将其放置在大殿一处角落里，他又从怀里掏出两个木牌交到二人手中。 方小前低头看去，上面刻着两个小字——凌霄。 ****** 走出大殿方小前便与常安告别，他又跟着岳褚找到自己的大师兄。 随后张子渊与鱼晨端、岳褚攀谈了一会儿便一一告别，领着方小前离开了太常峰。 云层里，张子渊踏剑飞行，方小前在他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腰。 “大师兄。” “嗯？“ “你跟那位鱼师姐是相好吗？“ 飞剑微微一歪，云中传来张子渊的笑骂，“小孩子不许打听那么多。“ “喔。” 【东昆仑·四御山脉·紫微峰】 空荡的紫微殿内，宗主秦百煌正高坐在上方。 殿下此时躬身站着一名青年，他带着一张白色面具，“启禀宗主，今日太常峰发现一名少年，‘剑影’一番打探发现正是鹿遥峰弟子张子渊带回来的那个九州孩子。”青年口中的“剑影”便是凌霄潜在组织，负责着侦察、监视、暗杀等任务，由一群秦百煌亲自掌管的神秘人物所组成。 “打探个孩子做什么？”秦百煌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他长得很像秦无极。”说完，青年便静静站着。 上方，秦百煌沉吟了很久才又出声说道：“你们‘剑影’以后不要过问此子的事情了，也不要靠近鹿遥峰。” “是！” 【东昆仑·四御山脉·玉皇峰】 玉皇峰作为凌霄剑宗的四大主峰之一，自然山势巍峨。 此时，峰后云层间的山崖上正盘膝坐着一位白须老者，正是凌霄剑宗的二长老景仲螭。 他的身后站着一道虚影，看不清面目。 “禀告长老，今日在太常峰发现一名少年，样貌与曾经的秦无极一般无二。” 老者挑了挑眉毛，“哦？可知道是什么人？” “回长老，是鹿遥峰秦关雎座下弟子，前些日子张子渊从昆仑镜带回来的。” “你说的我知道了，那座鹿遥峰你跟你的那些‘谍物’都不可以靠近。”景仲螭双眼微微眯起。 “是！”虚影伸手在脖子间比了一个斩杀的手势，又小心问道，“我们要不要找机会……” “不用，现在鸠摩逻笈多回来了，昆仑的局势如今谁也说不清，宗内还是一片太和比较好，为了一个仅仅模样相似的小鬼还不值得乱了阵脚。” “是！在下告退。” 虚影一阵抖动，便如青烟般消散在风里。 第十章 封星磐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几日过后，张子渊与即墨画扶都外出完成宗派任务去了，皆不在山门内。 师姐樊星也一大早就下了山，鹿遥峰上便只剩下整日打坐冥想的师父。方小前此时正独自在院中打熬身体，很是枯燥。 握剑、出剑，细密的汗水挂在少年额角上。 “呼——” 吐出一口浊气，少年盘膝坐下。有微风轻轻袭来，吹得发髻飘动，方小前直觉的舒服了许多。 此刻，院子北屋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眸，看了眼院中的少年，出声喊道：“小前，来师父这里。” “喔！”应了一声，方小前便走入屋内，来到女子面前坐下。秦关雎指了指案桌上摆着的火红果实，说道：“这枚朱果是你二师兄前些日子从南昆仑带回来的，送给你的。” “二师兄真好！”方小前拿起那枚朱果，大大的眼睛眨个不停。朱果，方小前是认识的，《清名志·败敷》中有记载：又名红果，长于极阳之地，乃汲天地之精华所生，且一处只长有一枚，性火，食之不伤脾胃，可增强体内经脉，对蕴养真气有大裨益，可使得食其者增加真气之浑厚。 二师兄虽是冷酷了些，但心中对自己这个小师弟还是很疼爱的。方小前知道此物之珍贵，自然也能明白即墨画扶的用心。 “师父，我现在就可以吃吗？”方小前问道。 秦关雎点点头，微笑道：“当然可以。”于是，方小前便将朱果放入口中，三两下就吐到了肚子里，刚刚入口果肉瞬间化作浆汁，方小前直觉得口内一阵甘甜生津，待其进入腹内，才又传来阵阵温热之感。 方小前连忙闭上眼睛，入定之后便开始运荡体内的真气，在他丹府内，数道真气翻腾流转，不多时便有红色雾团窜入，这是被经脉吸收过后所留下的朱果精髓，一道真气缓缓生出，接着又是一道，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方小前丹府内的真气便涨了十倍有余。 一道灵光由方小前天灵盖处亮起，转瞬化作一道光环，自上而下游遍周身，所过之处连他寸寸肌肤也都跟着泛光。 “感觉如何？”秦关雎再次说话时，方小前也已经睁开了双眼，他兴奋的回道：“感觉真气好像多了不少。” “那就是了，你已经突破到灵犀二层了。”秦关雎接着说道：“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朱果乃是极为珍贵的天材地宝，你境界又极低，按道理最起码也能达到灵犀三层才是，怎么你才只是突破一层修为。” 摇摇头，方小前也是纳闷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之前真气还要多些，但是后来好像又凭空消失了很多……” “那也许是你体质比较好，吸收了太多吧。”秦关雎也想不明白，接着她看向方小前，问道：“下午你没事情，可愿意给为师帮个忙？” “师父请说，小前愿意赴刀山、入火海。”方小前睁着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秦关雎一脸认真道。 听到小弟子这般充满江湖气的话语，女子不禁掩面轻笑，挑眉道：“你愿意为谁赴刀山与火海呀？” “师父呀。” “哈哈哈！你真是可爱至极。”秦关雎笑罢才又接着说道：“为师怎会让你去那刀山火海呢，只不过是为我去后山下一趟，那里有个小湖，旁边有些我培植的药圃，你去帮忙除除杂草。” “好。”少年点点头，便告别了师父下了山。 ****** 后山是一片密林，一直绵延到山下。 山脚下灌木丛生，中间有一潭不大的小湖，周围有几块田圃，上面长着各式各样的植物，有的叶如薄冰却又果如坚石、有的结着一枚枚花骨朵、有的只有几片嫩绿的叶子…… “谷星叶，芳华枝，断骦花，伏阳金灵果，百玉勾良，食罗虫花……”方小前看着药圃内一株株自己曾在《清名志·败敷》内见过的灵草，不由有些眼花缭乱。他伏下身子，将每棵植被周围的杂草一一拔去。 方小前丢出一手的杂草，虽是有些乏味，但丝毫不影响他今日的开心。毕竟，因为二师兄的福泽，他才得从灵犀一层直接突破到了灵犀二层，无论身体与真气都是有了质的提升，修行者本就是一路向前，日积月累之下缓缓进步。 一朝突破，如何能让少年不开心呢？ 方小前正拽着草，忽然背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他不由回首看去，不远处的小湖边正有一头梅花点点的小鹿在饮水。 似是发觉有人在注意自己，那只梅花小鹿也抬头看了看他，接着便又垂首继续饮水。 此时，方小前心中想到今早还答应了自己师姐白日要抽空捉些野物，晚上好为她做烤肉吃，于是便起身欲去抓住那头梅花小鹿。他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穿过药圃，慢慢来到小鹿的后方。 “嘿！今晚就用你烤来给师姐吃吧。”方小前心中想到，他离那梅花小鹿不过数丈之隔。双腿间真气隐隐运起，忽然一跃方小前便朝着小鹿扑了过去。 万物皆灵，何况是一头鹿遥峰下的梅花鹿，它灵敏的一跃便躲开了方小前，接着又蹿入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噗咚—— 方小前扑了个空，一头便栽进水里。 “咕咕……”方小前并不识水性，在湖中挣扎了几下便被淹没。猛然间呛了几口水，他只觉肺腑一阵刺痛难受，身子一重，便被湖底的暗流带着沉了下去。 他想要发力，可是身子在水中一重，哪里用得上力气，只能任由水流卷动着着自己。 方小前的口鼻内有越来越多的水灌入，他只感觉到自己似乎越陷越深，仿佛还被卷入了某个通道之中。 最终他的意识逐渐与水流混作一团，再也不清晰。 ******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方小前再次睁开眼，已经不在水里。 “咳咳……” 方小前爬在岸边，用力呛出几口湖水。等他缓过劲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个幽暗潮湿的洞穴之中。 四周的石壁布满了苔痕，地上是一潭湖水，有钟乳石从水中或是上方生出，森罗林布。湖水的中央是块不大空地，少年就趴在岸边。 洞穴的上方有个开口，阳光倾泻照下，正好落在当中的空地上。 方小前想要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够爬出去，忽然“咦”了一声，他发现空地的中央有一张铁盘立着。 “这是什么？”方小前不由好奇的走了过去，那块铁盘大概有四五尺宽，不知被谁放在这里，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锈迹爬满了盘身。 圆盘的边缘雕刻着古朴的图案，有游龙，也有走兽、鸟凤。“还挺好看。”方小前自小便在镇南府内见过许多工匠雕刻过的铁器，但都没有眼前之物精致。他仔细看去，发现铁盘上还刻着两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他用手将铁锈拂去，才看清，上面写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估计是被人遗弃不要的，那便是我的了。”少年心性尚小，又对圆盘有些喜爱，便想将它据为己有。 他将圆盘拿起，伸手擦拭着上面的锈迹，越擦越亮，越擦也越爱不释手。 “嘶——” 似是有些不太小心，方小前的手被圆盘上的一处凸起割破，他吃痛的倒吸了口凉气，鲜血顺着他的掌心潺潺流出，淌到那圆盘上。 方小前赶紧将圆盘放下，来到水边清洗伤口，“今日还真是倒霉……” 就在他抱怨之际，那张圆盘上的血迹缓缓渗入其中，紧接着幽黑的圆盘便亮起一道淡淡光晕，凭空缓缓飘了起来。 方小前也察觉到背后的异动，他转过身只见那张圆盘正浮在自己头顶三尺处。紧接着，便有一道光束从当中照出，射入少年的胸膛上。 方小前最后感到脑子内一片浑浊，随后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那张圆盘也一阵摇摇欲坠，最终砰然跌在地上。 ****** 一个广阔的世界之中，四望无垠，最中央悬立着一张古朴圆盘，方小前正站在它前面。 “这是哪？” 一个混浊须弥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这里是封星世界，也是我体内的乾坤世界。” “是谁在说话？”方小前有些茫然。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是我将你召唤到这里，我就是你面前的封星磐。” “封星磐？”方小前想到这应该就是眼前之物的名字。 “我的主人已经死了，可是依旧留有一道魂魄在我身上，而你可以抹去它，我也可以从过去之中解脱了，在那之后我便会追随你……一生一世。” 方小前有些不明白，问道：“我要怎么才能帮你抹去它呢？” “你的魂魄还是太弱小了，无法做到……但是，鬼龙魂魄可以做到。” 吼—— 一道龙啸陡然响起，方小前再次意识模糊，只是最后时刻仿佛看到一团黑烟从自己身上滚滚翻出，化作一条漆黑巨龙，一口吞下了那张圆盘。 第十一章 星帝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仿佛过了很久，方小前做了很多的梦，爷爷和镇南将军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身边，还有拓跋青凰，他又梦到自己的师父、师兄、师姐，甚至连鸠摩逻笈多的样子也浮现在脑海内。 无数的梦境相互缠绕、交织着…… 直到方小前再一次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依旧在那个不大的石洞里。 封星磐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还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凝神闭目，见到他醒来才缓缓睁开眼。 “你醒啦？无极。”老者穿着一袭白衫，形似仙骨，尚有幽幽星光从他眼眸里不断闪烁，并不刺眼，只是让人不由觉得奇异无比。 方小前愣了愣，摇摇头说道：“老爷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无极，我叫方小前。” “不是？”老者挑了挑眉，双瞳里的光辉渐渐便淡，脸色也变得苦涩，他看着地上的封星磐，喃喃自语：“看来已经易主了吗……” 听不明白老者说的什么，方小前从地上爬了起来，询问道：“老爷爷，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长得跟我很像啊？” “不错，你怎么知道？”老者抬头亲和一笑。 方小前接着说道：“我有次听师父说过，她弟弟长得跟我很像，不过已经过世一百多年了。” “秦关雎吗？”老者低低叹了口气。“原来你是她的徒弟。” “嗯！正是家师名讳。”少年点点头，“你认识我师父？” 涩涩一笑，老者接着说道：“那是我孙女儿，怎么会不认识。”方小前吃了一惊，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连忙躬身作揖：“弟子拜见师祖。” 老者见方小前很是乖巧便有些喜爱，向他招招手，慈祥的说道：“近前来。”方小前乖乖走到前者身旁，老者仔细得打量了他一番，不时额首又不时笑笑，最后才缓缓开口：“我乃是这凌霄剑宗的大长老，称号‘星帝’。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爷爷’吗？” 方小前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愿，但是想到对方那个长得跟自己很像的孙子已经过世便又有些不忍，于是还是喃喃喊道：“爷爷。” “哈哈哈！好！好！好！” 老者喜极而泣，眼角泛出微微湿润，方小前见到对方开心，也觉得心中舒服，跟着嘿嘿笑起来。 “话说回来，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老者出声询问。 方小前便将刚刚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听到后面老者也是一脸惊讶，“鬼龙魂魄？你将衣服脱下。” 方小前乖乖将上衣脱下，露出洁白的身体，老者伸出一只手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一道真气从中传入方小前体内。 “唔……”觉得身体越来越热，方小前不禁轻声闷哼。 直到一道道黑色的龙形纹身缓缓浮现在他的身体之上，老者才收回手。灼痛的热感也很快散去，等少年恢复过来，他看着自己身上那一条条森然可怖的黑龙，不由焦急问道：“爷爷，这是什么啊？” “这便是寄宿在你体内的鬼龙魂魄，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 方小前摸着身上的黑龙图案，有些害怕。 “放心，此物虽然至邪却不会伤害你，反而会对你日后有所帮助，但它也是一柄双刃剑，若是使用不当便会走火入魔。”老者看了看少年身上蜿蜒起伏的黑龙，有些担忧的说道。 “好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老者站起身，又说道，“既然封星磐已经认你为主，便也带上吧。” 方小前这才记起封星磐，连忙穿好衣物，将那圆盘抱起。 “不用如此费力，只要心意相通，它便受你掌控。” 老者接着说道：“你试着用意念去控制它。” 方小前依照老者的意思闭上眼，脑海中想着让那封星磐飞起。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圆盘果然脱手而出，环绕一周后悬浮在他的背后。 “走。” 老者搂住少年，化作一道光辉冲出洞口。 ****** “老幺，你真的是翅膀硬了，答应我的事情竟然办不到！”傍晚，樊星回到宗门，看到方小前并未准备烤肉便是一顿数落。 方小前在院子里正御着飞舞的封星磐，玩得不亦乐乎，此刻忽然记起师姐的叮嘱，便停下动作，吞吞吐吐道：“我忘了……” “咦！这是什么呀？”樊星注意到一旁悬在半空的圆盘，不由睁大眼睛问道。 见师姐问起封星磐，方小前也有些得意洋洋，说道：“这是我今日在后山得到的法宝，叫做封星磐。” 法宝是昆仑内一种特殊武器，大多有些奇用，如这封星磐便可直接依靠意念驱使，而不需要真气。 樊星有些羡慕，她虽然比方小前早入山门，修为也要高上许多，但是因为还未到达玄黄境所以无法御剑飞行。 方小前偷偷看着樊星那张仙灵的脸蛋，不由心里生起一丝奇异，微微动容地说道：“师姐若是喜欢，便送给师姐好了。” “你真舍得？”樊星将脸凑到方小前面前，盯着他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脸颊，方小前甚至能听见对方浅浅的鼻息，顿时愣住不敢说话，双脸也通红一片。 “就知道你不肯，长焰峰的古筝师姐今天还跟我说天下男子的话都信不得，看来说的一点也不假！”樊星插着腰，佯怒道。 生怕师姐生气的方小前连忙摇头，“不……不是的。” “那你脸红什么？” “那是因为……因为……”方小前的脸更红了，他不知所措，口中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樊星见他十分窘迫的样子，顿时没了气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啦！看你小气劲儿，你师姐我很快就能达到玄黄境，到时候真气外放想要御剑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倒是你，修炼那么慢，有这么个法宝也好。”说着她还摸了摸腰间那柄一寸雷的剑柄。 “不是的……”少年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 北面的屋子此时正关着门。 老者坐在茶案前，案上的茶水泛着缕缕热气。 “这个九州来的孩子竟会跟无极这么像，真是奇异啊……”老者白苍苍的发髻垂到胸前，枯树一样的面容透着一丝慈祥，谁能想到这竟是位跺跺脚也要让整个昆仑抖三抖的传奇人物。 秦关雎恭敬地站在一旁，并未搭话。 “他白日里叫我‘爷爷’，哈哈！是我让他叫的。”老人自顾自的说着，“你刚刚说他修炼奇慢，资质是一方面，鬼龙魂魄寄宿在他体内也是一方面；不过鬼龙魂魄虽是至阴之物，倒可以完善一个人的体魄，并非完全是坏事。此子日后若是悟性可以，也未尝不能成为名动昆仑的人物。” 女子依旧没有出声，秦伯衍看了她一眼，缓缓叹了口气，“我知道，无极不在了，你恨你爹秦百煌当年没有成全你们、也恨我。要我说，恨得好！是我这个当爷爷的没本事，连自己孙子都没保护好。” “不过话说来，你弟弟曾经使用的那柄浑天跟他一起失踪了，只有作为剑鞘的封星磐还在，如今连封星磐都认可了这个少年，我希望你也能够好好保护他……” “这些不用你说。”秦关雎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感情波动，就像一潭再也不会惊起波澜的水一般。 接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寂了良久之后老者才悄然离去。 留下秦关雎一人，已是泣不成声。 她当然会对他好，他长得像秦无极，虽然不算灵慧但也讨人喜欢；他是她最小的弟子，她怎会不好好待他？ 可是，秦关雎的确哭了很久……或是因为那人哪怕死后一百年她仍然心痛，又或许是因为能收下一个能跟他相似无比的爱徒，她为自己的这般幸运而高兴。 第十二章 掳掠 【东昆仑·四御山脉·又南数百里】 一条山间的小道，正有两道身影徒步而行。 其中一人身材略高，青年模样，腰间配有一柄紫色长剑；还有一人是个岁数不大的少年，身材圆滚，正拿着一支鸡腿，吃得满嘴是油。 “我说常安师弟，你都吃了一路了，就吃不够吗？”青年有些郁闷地说道，他这个师弟不但话多，而且还贪食。 这名小胖子正是那日方小前在太常峰命烛殿内遇见的常安，他咽下嘴里的肉说道：“师父说我在长身体，多吃点是应该的。” 青年翻了翻白眼，心底腹诽道：“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瞎了眼，要收下这么个好吃懒做的徒弟。”不过他也只能心中想想，身边的师弟可比他要受师父喜欢，今日也正是常安要回老家看看爹娘，师父才命他随行。 “师弟也要控制下身材嘛……”青年刚想嘲笑下常安，话还未说完便止住，常安也含着鸡腿停下口中的动作。 倒是不是二人不想动，而是根本无法动弹，仿佛被定格住一般。 在他们面前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丈二男子，身材健硕，穿着一袭破旧麻布，一头短发呈火红色。 “我问，你们若是知道就眨眨眼。”男子声出如钟，开门见山道：“你们可是凌霄剑宗的弟子？” 二人齐齐眨眼。 男子再次问道：“最近你们宗内有没有从九州来的人？” 青年没有眨眼，常安想了想，忽然记起与他一面之缘的方小前就是从九州来的，于是连忙眨眼。 “很好。”男子微微额首，紧接着那名青年喉间凭空生出一道血缝，下一刻便瘫软倒地死的不能再死。 “哇……”常安也终于可以动了，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嚎啕大哭起来。男子扭过头看着他，淡淡说道：“再吵，死。” 常安连忙捂住嘴，呜呜抽泣，眼泪却是依旧止不住，就连裆下也湿透一片。 “我问，你答。”男子接着说道。 常安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拼命点头。 “那个九州来的人，他叫什么？是男是女？多大岁数？修为如何？” 常安送开自己的嘴，带着哭腔一一回道：“他叫方小前，是个男的……八岁……修为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不……不过他才拜入宗门，应该跟我差不多。” “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男子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只知道他是鹿遥峰的……”说完，常安的脖子上也裂开一道血痕，跟着便大睁双眼缓缓倒地。 少年死后，男子抬起头看向路边的一棵松树树梢，上面正歪躺着一个绿发少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不会掉下来的。 “问了十几个人了，总算问到了。”树梢的少年正是毒魔门门主——申屠。他从怀里摸出一把茶叶，扔进嘴里咀嚼起来，懒洋洋地说道：“听意思应该那九州来的是个孩子，我还以为是个世外高人呢，本来还想跟他打一架，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迦楼罗，我改变主意了，你去把那个小家伙偷回来吧。”申屠看了眼树下的魁梧男子。 叫做迦楼罗的男子点点头，脚下猛然用力踏出，朝着北方奔去。 “每次都喜欢用跑的……”申屠伸了个懒腰，忽然他的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轻轻蠕动，跟着整个人便化作一条条绿色小蛇钻进丛林。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夜黑风高。 院子屋内的一张床上，方小前赤身盘膝而坐，一道道黑色的龙形纹身下有淡淡氤氲之气正在流转，他体内丹府中也有一丝丝真气正按照《北方紫微星辰篇》的法门运转着。刚刚达到灵犀二层，再加上浮出体表的鬼龙魂魄，方小前的修为虽说长进并不夸张，但是体格却是更加结实了，若是一般灵犀境界的人，倒已经很难杀死他。 “奇怪，我今晚已经凝练出两次新的真气了，为什么每次游走一个周天后都会凭空消失？” “算了，可能是不够精纯才无法长存吧。”方小前摆摆头不再多想，沉下心来继续运行真气。 时间如水，慢慢流逝着。方小前也逐渐进入了冥想状态，这种状态就是人已经睡着，但是真气依旧运转。按照张子渊的话说就是“天睡我睡，天醒我醒，与天共修”，冥想的效果甚至要好过普通打坐，所以每晚方小前都是打着坐才睡去。 “你就是方小前吧？” 不知何时，一道混如古钟的声音忽然低低响起，方小前猛然睁开眼，只见床前正站着一人，其身材论魁梧程度只有他见过的岳褚可以比拟，男子发如火焰，面色同井水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你是什么人？”方小前问道。 男子嘴唇微动，自言自语道：“应该是了，这里只有你符合标准。”说完便朝着方小前走来，后者这才意识来者并不善。 “师父！师父！”方小前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从对方手中逃走，只有大声喊叫，也打算靠此震慑男子一下。 “没用的，这间屋子我已经布下禁制，外面听不到的。”来人正是迦楼罗，他走到方小前面前，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少年眼下有机会逃走。 嗡—— 忽然，桌上放着的封星磐飘起，朝着迦楼罗射去。 “嗯？法宝？”封星磐撞在迦楼罗的脑袋上，后者纹丝不动，前者则是弹开跌进墙角。 “什么！？被封星磐砸一下一点事都没有？”方小前瞪大眼睛，要知道他可是曾用封星磐撞碎过一块巨石。 迦楼罗反而也有一丝疑惑，出声反问道：“你在说些什么？法宝怎么会有修炼过的肉身坚硬呢。” 不好！ 方小前这才意识到眼前人的非同一般，然而，就在他想逃的瞬间却被袭来的一只大手拍得七窍流血，昏了过去。 迦楼罗抓着方小前的腰，缓缓走出房门，站在月光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要开始逃了。” 瞬间有火焰从他眉心迸出，顷刻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然后他的身形便在烈火中被烧铸成一头火焰巨鸟，朝着远处苍穹飞去。 大鸟的足下还抓着方小前。 与此同时，北屋内闭目冥想的秦关雎也猛然睁开双眼。 “糟了！” 下一刻，她便化作一道白色霓虹，从屋中射出朝着火焰巨鸟追去，紧随其后的还有屋里飞出的四柄飞剑，正是玲珑四犯。 夜色苍穹之下，一红一白两道光束急速前掠，一个是追，一个是赶。 秦关雎被包裹在白色光晕里，那四柄真气翻腾的飞剑也随之追上她，悬在其背后。皓齿咬着朱唇，她的双眸里满是担忧之色。 “千万不能有事啊，小前……” 第十三章 玲珑四犯 【东昆仑·四御山脉·又南数百里】 夜空下，云层薄薄。 秦关雎明显感觉到火红巨鸟的速度越来越慢，自己也越逼越近。 最终就在两者相距只有数百丈远时，她背后悬立的四柄飞剑其中一柄如同出弓之矢，划破长空，径直射中前方的巨大火鸟。 长剑戳进火里，巨鸟顺势撞入大地之上，砸出一个巨大的陨坑。 秦关雎也紧随其后追坑中，她缓缓落下，之前射出的那柄长剑也飞回她身后。 巨坑的中央，迦楼罗正站着，手中握着昏迷不醒的方小前。 “你是故意降下速度的吧？怎么，想要跟我在地上一战么……毒魔门的供奉——浴火迦楼罗。”秦关雎盯着眼前的男子，缓缓开口。 火焰渐渐从迦楼罗的体表熄灭，他并未开口。 “看来你认识他啊……还是说你认出了他身上的火？玲珑剑仙秦关雎。”此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女子举目望去，只见陨坑的对面走出一个绿发少年。 “连门主也来了吗……” 秦关雎的双瞳下意识地收缩，顿时感到处境的不妙。 “嘿，别紧张嘛，我又不会出手。”绿发少年便是申屠，他嚼了嚼嘴里的茶叶，接着说道，“正好你俩都是半步入圣，打起来也公平啊。” “你毒魔门不是最不喜欢参合事情的么，今日专门来抓我徒儿做什么？”秦关雎双眸中的杀机没有半点隐藏。 申屠瘪瘪嘴，回答道：“带回去玩玩，不好玩过几天再给你送回来就是，小气什么……” “混蛋！” 秦关雎低喝一声，瞬间，四柄真气包裹的长剑射出三柄，皆是指向坑中的红发男子，至于最后一柄则是被她握住，剑气瞬间猎猎翻腾。 她跟着那三柄飞剑也朝着迦楼罗袭去。 迦楼罗将手中的方小前抛向申屠，自己则是迎着秦关雎奔去，烈火也与此同时从他的眉心、双拳、双肘、双膝、双足上纷纷迸出。 “呵，性急的娘们儿！”申屠接过远远抛来的少年，忍不住啐了一口。随后他便将方小前放到脚边，看了眼少年赤裸背上浮现的一条条黑龙，申屠皱了皱眉头，“鬼龙魂魄？想不到还是个天生的魔修。” 陨坑中，迦楼罗每踏出一步，地面便龟裂一块，最先来到他面前的是三柄剑气流转的长剑，他那火焰包裹着的拳头连挥三下，每次都能砸飞一柄飞剑。 “喝！” 秦关雎的身影随后便至，她手中剑上的剑气陡然暴增数丈，顺势便斩在迦楼罗的头顶。剑气并未真的落下，而是被后者牢牢抓住。 “什么！”秦关雎心底一惊，远处申屠也笑了笑，说道：“怎样，厉害吧？徒手抓剑气了解一下啊。” 不等秦关雎反应，迦楼罗冒着火焰的手掌猛然用力，瞬间便捏碎那道剑气，紧接着他又朝前踏出，向她冲去。 秦关雎身形急速倒掠，手中剑气不断斩出，另外三柄飞剑也回穿梭着。迦楼罗用身上燃烧火焰的部位，或是砸、或是撞，剑气与飞剑齐齐被逼得无法近身。 秦关雎一直退到巨坑的边缘，脚下用力一踏，便高高跃起，隔空斩下剑气浑厚的一剑，迦楼罗双手举过头顶，掌心一合夹住剑气的尖端。 真气激荡，秦关雎的剑气又盛了一筹，迦楼罗脚下的地面瞬间便如蛛网般裂开，不过他的依旧保持着身形，那道剑气也未能接近他的头顶一分。 嗖——嗖——嗖—— 正在此时，另外三柄飞剑稳稳射中迦楼的腰腹，剑尖抵在他的皮肤上，也仅仅只是微微下陷，却无法刺破。 “这个混蛋！怎么会这么结实。”秦关雎不由暗暗骂道。 陨坑边，申屠嚼着茶叶，戏谑地笑道：“修炼《涅槃魔经》的迦楼罗可不是你能破防的啊。要知道光论肉身强度，半步入圣境界中还无人可以出其左右。” 那道浑厚的剑气在迦楼罗的双掌压迫下，终于破碎，转眼消散而去。 一脚踩下，场中迦楼罗的身体便飞跃而起，秦关雎身形还未稳住，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拳砸中。 轰—— 秦关雎被砸在坑外，顿时激起烟尘滚滚。 “就这点能耐？”远处申屠有些不满意，似乎自己还未看得尽兴，他又冲迦楼罗说道：“既然不好玩就不用玩了，能杀一位凌霄剑宗的峰主，似乎也不错。” 迦楼罗迈开步子，朝着刚刚砸飞秦关雎的方向走去，忽然三柄飞剑抢在他之前掠入那团烟尘中，紧接着便有四道光芒从中闪亮。 秦关雎站在原处，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而那四柄飞剑则是在她背后倒悬着。 “星辰剑诀·落星斩！” 冷冷低喝，她背后的四把长剑没有一丝剑气，而是焕着的光芒越来越盛，直到四柄十几丈的剑芒虚影凭空凝成，才如同四道光柱一般将黑夜照的犹如白昼。 巨大的剑芒顺势劈下，直直砸出数道沟壑，四下飞沙走石顿时揭地而起、漫天飞扬。 “厉害。”申屠赞叹了一声，但是他似乎更加信任迦楼罗不会有事，依旧没有出手。 秦关雎也明白，刚刚的剑势最多只能重创迦楼罗，不可能要了他的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她握着长剑与另外三柄悬立的飞剑再次朝着场中袭去。 然而，就在她冲入烟尘中的刹那，一只带有火焰的拳头伸了出来，稳稳砸在她的眉心。长剑跌落，秦关雎也被砸得倒飞出去，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迦楼罗身形一动，瞬间又冲到秦关雎的身旁，一拳朝着她的小腹重重砸下。 砰—— 秦关雎被砸得直接嵌进地里，她喉内一阵甜腥，接着便喷出一大口血来。 “死。” 这个字从一直未开口的迦楼罗牙缝里挤出，他已经打算下一击便要取下秦关雎的性命，只见他眉心的那道火焰忽然熊熊燃起，顷刻间便烧遍周身。 虽然两者同为半步入圣的境界，但是修道者在境界上走得越远，同阶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就像灵犀境很可能几个层次之间都没有太大差别，但是一样是入圣强者却有的实力相差甚大，当然真正的生死厮杀中还会有多种原因会拉开差距，如法门、法宝、武器、体质等。 场中的迦楼罗化为一尊火焰巨人，面露森然可怖的面目。这乃是他那《涅槃魔经》修炼入圣才得以显露的浴火魔像。 热浪滚滚，远远看去连他周遭的空间都已经被焚烧得微微扭曲。 这尊浴火魔像双拳高举，便要朝着他面前躺着的女子砸去，后者眼、耳、口、鼻内皆有鲜血淌出，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最后一丝真气悄然运荡，不远处的一柄长剑忽然颤抖了几下，跟着便朝着魔像的脑袋射来。 迦楼罗化身的魔像张开大口，用力一合便咬住剑尖，接着长剑又被他扭头吐出，斜插入地。 “哈哈哈！有趣，有趣。”申屠似乎被女子最后的无力反抗逗乐，哈哈大笑起来。 秦关雎侧过头，看着远处被申屠放在一边的少年，惨惨笑了笑，用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我又没保护好你吗……” 随后，她便闭上了双眼。 ****** 半炷香以前。 距离此地不远的一个山坡上，正有位佝偻老人借着月光赶路，其背后背着个足有一人高的葫芦，最奇异是他手里竟拿着半截残剑，不时放在嘴里咬下一块咀嚼。 “啊……不能再吃了，好剑都快被吃完了。”老人自言自语道，脚下步子也跟着迈的快了些。 第十四章 剑魔 【东昆仑·四御山脉·又南数百里】 陨坑当中，秦关雎躺在地上，浴火魔像的双拳就要砸下。 风声敛住剑气，有一柄长剑划过夜空，在月下射入陨坑之中，速度异常之快，犹如一道流光。 魔像抬起头，那柄剑已经快到目及剑至，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刹那已来到身前。 剑心对准着他的心脏位置，根本无法躲开，情急之下魔像终于收回攻势，身形极力扭转。 长剑的剑气戳破火光，直接将这尊浴火魔像钉飞，撞在不远处。 一位背着葫芦的佝偻老者，缓缓落到秦关雎身边，嘴中正含着一截剑刃。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又看向不远处的申屠，口中发出一阵“咔咔”的铮铮咀嚼声。 “谢长老……”秦关雎嘴角鲜血流淌着，她看到来人终于松了口气。 “放心，有老朽在，没人还能欺负你了。”干瘦的喉咙一阵滚动，老者嚼了半天的碎剑终于被他咽下。 申屠愣了愣，看着场中的老者冷冷出声道：“剑魔谢灵运？” 老者也盯向他，腰微微挺立了一分，淡然回道：“正是老朽。” “还请谢长老一并救下我的小徒弟……”秦关雎用尽气力说道，接着便又猛咳出几口腥红，被称作剑魔的谢灵运望了眼远处申屠身边的少年，微微点头。 “唔……” 坑中的另一边，迦楼罗爬了起来，火焰已经散去大半，露出他那黝黑如同古铜般的体魄，一柄长剑此时正斜插在他的胸膛上，伤口处有熊熊烈火在摇曳着。 他伸出手将那柄插进胸膛的长剑拔出，反扔出去，“再来。” 长剑射向谢灵运，在他身前三丈处忽然悬住，接着又有十几柄各式各样的长剑从他背后的葫芦中飞出，与之前的这柄一同隔空悬立，纷纷指向迦楼罗。 火焰顷刻间燃遍全身，迦楼罗动了，化作一头数丈高火焰狮子朝着佝偻老者凶猛奔去。 那十几柄悬在谢灵运身前的长剑也凭空刺出，速度之快连剑身周围的空气都是一阵扭曲。 申屠也动了，他啐出一口茶叶渣，闷哼一声，上衣被真气强行撕碎，露出他结实的胸膛。一道道碧绿的蛇形纹络如同荆棘般，爬满申屠赤裸的上身，此时这些蛇仿佛活了似的在他体表蠕动起来，跟着便化作一头头深绿巨蟒从他背后浮出。 “鬼蟒魂魄！？”谢灵运猛地一瞪眼。 就在迦楼罗要迎上那些朝他射来的飞剑时，申屠背后的三头巨蟒张着血盆巨口也气势汹汹地撞过来，直接一口口吞下那些飞剑。 迦楼罗停下身子，从火焰狮子褪成人形。 又有数头巨蟒从申屠背后浮出，朝着谢灵运咬去，后者伸手抓住秦关雎的衣襟，带着她倒掠而出，一直退到陨坑的另一边。 “老东西，真当我魔门无人吗？”申屠的双眼泛着碧绿的光，他的双臂也缓缓化作两头巨蟒。 “呵！后生，就凭你么？”佝偻老人笑了笑，又有数百柄飞剑从他背后的葫芦内飞出，凭空悬在陨坑之上，里面每一柄都是《清名志·兵威》上的名剑，且每一柄都有浑厚的剑气所包裹。 葫内出飞剑，剑中生玄气！ “嘶——” 申屠双眼的绿光更盛一分，一阵奇异的怪声从他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无数巨蟒一头接着一头从他背后伸出半截身子，正吐着猩红的信子。 这一刻已经是剑拔弩张，迦楼罗急急狂退，一直到了陨坑的边缘才停下，申屠喜好独自而战，并不喜欢以多战少，他是知道的。 剑啸响起，如同一柄柄歌喉的刃，划破长空的乾坤，带起无数剧响。那数百道剑卷着剑气齐齐飞来，每一柄都要比之前秦关雎的玲珑四犯快太多。 下方，数百头蟒蛇的长着大口，迎接着这些剑意逼人的长剑。 “哈哈哈！痛快！痛快！”申屠肆意的叫嚣着，那些飞剑戳来时便被蟒蛇一口口吞噬入腹，剑气在其体内狂虐，绞得许多巨蟒血肉模糊，甚是有些直接被斩成几截，碎肉带着腥臭的血液纷纷溅在地上，化作一滩滩冒有浓烟的毒水，而有几柄飞剑因为剑气被咬破，剑身也是被巨蟒吞入腹内再也出不来，还有一些则是直接被巨口咬断。 数百柄飞剑，品质并不一样，断裂了十几柄，剩下的依次又飞到谢灵运身前横浮，浓厚的剑气再一次带着剑意包裹住它们。 谢灵运之所以被称为剑魔，不光是喜好吃剑，也是因为他的名剑众多，断去一些飞剑根本不见心疼，他背后的那葫芦内又有十数柄长剑飞出，融入剑列之中。 长剑之阵再次悬于半空，会有长剑破空时，直挂苍穹如鸟玄！ 申屠虽有数十头蟒身遭到绞杀，但是转瞬又有更多的巨蟒扭转生出，从他的背后、前胸、四肢里不止是大蟒，还有细小的蛇，齐齐吞吐着口中的红信。 “后生，不打算让你的手下来帮帮你吗？我并不介意以一敌二。”谢灵运干枯的双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看上去反而不像是在笑。 申屠被包裹在巨蟒的中心，他似乎是听了什么不得了得笑话，笑意更加狂妄，“哈哈哈！你也配？我鸩魔申屠愿意以魔身面对你，就已经是你莫大的荣幸了！” “唔……”迦楼罗看着场中的两人，眼睛不禁微微眯起。 谢灵运抬起手，葫芦内又飞出两把宽刃长剑，一柄雕有奇异纹络、一柄则是雕着山川花鸟，此刻皆是握在他的掌中，没有剑气横生，两道光辉直接从剑刃处亮起，化为两道数十丈的剑芒。 剑芒所碰之处，连空气都被都被挤压得出现扭曲。 “掌御双修？”绿发的申屠不禁收缩了下眼内的竖瞳，他也认出了对方手中的两柄长剑的名字，“是‘入梦’与‘醒来’二剑么……” ****** 陨坑的不远处有棵巨银槐树，在这片不大的树林里显得很是鹤立鸡群。 枯老的树干上，树皮就像一块块木雕的龙鳞，一只黑色的甲虫伏在其上，微微震动着羽翅，忽然树身一阵颤抖，由轻起、至猛烈，甲虫这才展开翅膀，缓缓飞远。 此时，树上的一片叶子忽然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它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摘下，缓缓飘浮起来。 不止是它，一树的树叶皆是升入高空，在月光下，每一片叶子都被剑形的白色光辉所包裹住——远远看去，如同是苍穹下的一颗颗星辰。 第十五章 四方 【东昆仑·四御山脉·又南数百里】 巨坑之中，砂石被晚风卷起，仿佛在勾勒一处战场的硝烟。 此时，申屠整个人如同一尊来自深渊的魔物，他只露着上半身的胸膛与脑袋，其余的部位正连接着那一头头生长而出的狂暴巨蟒。 此刻他抬起头，猩绿的双眼正望向月下凭空而悬的无数树叶，每一片上的凌厉剑势他都能感受到。 这些剑气树叶带来的不止是剑光，还有一道道无形的压迫感。 “看来不用老朽再出手了。”谢灵运认得这个场景，也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他干瘦的嘴角微勾起，接着那数百柄长剑与手中两把长剑也都一一飞回他背后的葫芦里。 “早便听说凌霄剑宗有四大长老以及一位客卿长老，皆是泰山北斗般的人物。客卿长老向来喜欢四处游历，很少回宗；至于大长老则是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我还真是好运呢，今日全让我碰到了。”申屠伸出如同蛇信子般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怪异地笑了起来：“撞见剑魔谢灵运就算了，没想到连星帝秦伯衍也来了，还真是让人有点笑不出来啊……” 树林中走出一位老者，他负手而立，正望向申屠那具由无数巨蟒交织而成的魔躯。此人正是那日方小前在后山洞里遇见的老者，凌霄剑宗大长老——星帝，秦伯衍！ “你虽为魔教，但能有如此一身修为实属不易，只要你放了那个孩子，今日老夫可以放你一马，如何？”秦伯衍面色如古井无波，淡然开口说道。 申屠咽了咽口水，打量了一下老者后方悬满整个天空的叶子，沉吟半晌才说道：“可以，好歹尊下也是昆仑第一剑仙，信得过。” 说完，无数巨蟒如同潮水般退去，纷纷缩入申屠的背上，变回一道道碧绿的蛇形纹身，接着他又提起身边昏迷的少年，用力一抛。 谢灵运一个跃起，便接住飞来的少年。 “走吧。” 恢复人形的申屠转过身，对不远处的迦楼罗喊了一声。 “等等。”秦伯衍的声音再次响起。 申屠转过身，看了对方一眼，歪了歪脑袋说道：“怎么？星帝要出尔反尔？” 秦伯衍摇了摇头，没有出声。申屠不禁眯起眼睛，冷冷问道：“那你还打算干什么？” “我答应放你一马，自然放是你一马。不过刚刚某个人把我孙女打得半死，我这个做爷爷的不管也说不过去呀。”秦伯衍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他看向场中的迦楼罗，“你，今日不可以走。” “嘿嘿……那我要是不答应呢？”申屠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皮肤下的绿色纹身也随之开始悄然蠕动起来。 “那刚刚的协议就作废了。”秦伯衍的声音刚刚落下，夜空下无数的叶子好像瞬间失去了束缚，铺天盖地的射入陨坑中。 与此同时，申屠再次化为无数巨蟒翻腾的魔躯、迦楼罗瞬间也被火焰包裹住…… 下一秒，整个大地便迎来了这场剑雨，顿时风沙骤起，漫天飞扬。 过了好一会儿，烟尘才渐渐散去，大地之上露出一个比原先大了百倍不止的陨坑，其中空无一物。 剑魔谢灵运悬在半空中，他身前的秦伯衍带着秦关雎与方小前也隔空而立。 “跑了？”谢灵运看着空旷的巨坑，问道：“要不要去追？” 秦伯衍微微摇头，说道：“算了，由他们去吧，先带我这两个孙子回去再说。”谢灵运点点头，随后又看到方小前的模样，大惊道：“我才发现这小子跟无极小时候长得很像啊！怎么，秦百煌又找人生了一个？” “……” 【东昆仑·不知名处】 一片草原上，此时正有一名绿发少年急速狂奔，他的背后还背着一名身长数丈的红发壮汉。 迦楼罗的身躯已是千疮百孔，潺潺淌出的血液一直流到申屠的身上。 “星帝把你弄成这样，日后我会帮你还回去的。”申屠冷冷说道，迦楼罗伏在他的背上，声音有些沙哑，“我的命不值钱，不值得主人为我赴险。” 申屠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你还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呢。”等他笑罢才又接着说道：“你说，咱们为了两句谶语就跑来东昆仑找上那么一个小鬼，还惹到了凌霄剑宗……是不是有点吃饱了撑的？” “有点。” “哈哈哈哈哈！” 【东昆仑·四御山脉·天音峰】 一座如同巨塔般的山峰，一直戳进云层，无论从何处都不得见其巅峰。 作为凌霄剑宗最高的一座山峰，天音峰在三十六天峰之中地位亦是超然，其峰主喝（*注一）水真人便是一位道法入圣的强者。 但是无论是喝水真人还是峰内弟子都只居住在半山腰，至于峰巅倒是鲜有人去过，也算是凌霄剑宗的一处秘密之地。 此时，云层之巅仿佛能够触碰到苍穹的地方，有一小院建在天音峰的最高处。 院落不大，有长亭回廊。亭中正坐着三人，分别是星帝秦伯衍、剑魔谢灵运，以及一位身着金黄袈裟的光头僧人。 僧人便是院子的主人，谁也不会想到凌霄剑宗内最高处住着的竟是一位佛修。 “外人只知道我凌霄剑宗有四大长老和一位客卿长老，却不知这客卿长老其实有两位。”秦伯衍向谢灵运介绍道，“这便是另一位客卿长老，此事就连百煌也不知道。” “真想不到你竟然愿意给秦老兄当客卿长老啊，玄尘六藏……”谢灵运看着对面的僧人，一脸的吃惊。 那僧人中年模样，眉目亲和，正拿着一个茶壶在给桌上的三个杯子沏水，他淡淡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谢灵运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一样，我就喜欢吃剑、吃名剑，秦老兄他管伙食，而且还自由。你可就不同啦，不但要坐镇凌霄，还不能四处溜达。” 叫做玄尘六藏的僧人将茶水沏好，一一推到二人面前，自己最后端起一杯轻轻慢品，“我不吃剑，也不爱四处溜达。” “那你图什么？” “星帝大人与我志同道合。” “哈哈哈……”三人皆是大笑。秦伯衍停下之后，才缓缓说道：“如今鸠摩逻笈多回来了，他一定会打未央城阙的主意，毕竟他那修罗法身还被关在里面。” 玄尘六藏点了点头，说道：“未央城阙现在有宗内两位星君坐镇，西昆仑更是直接在其中设下一座明王殿，由几十年前新晋位的大罗死天镇守，听说他的佛王名讳是‘不动明王’，号称西昆仑肉身第一。拥有这三大入圣的人物在，鸠摩逻笈多如果只是依靠无色无相法身应该突破不了，就怕……” “鸠摩逻笈多会不会联合整个北昆仑？魔教三门散则不足为虑，若是团结一致倒是不比任何一方势力差。”谢灵运不知何时掏出一小块碎剑扔到嘴里，边嚼边说。 秦伯衍摇摇头，接着说道，“血魔门的苏起肯定会站在他那边，至于毒魔门的申屠、魂魔门的东方括，可就不一定了。现在昆仑的局势应该是多方鼎立的，北昆仑几乎是各自为政，便有三方魔门势力，原本可能魂魔门声势最盛，现在鸠摩逻笈多回来，那血魔门也不会再沉寂了；西昆仑虽然分为三大佛殿，但是佛门向来和如一家，算是一方大势力；东昆仑除了我们凌霄剑宗，那碧海宗也佛门与交好，如此，我们三方倒是能算得上盟友，剩下的那个四象宗虽然已经闭宗一百多年了，也不问世事，可是实力依旧不容小觑啊！” “这样说来，佛门三殿、碧海宗，再加上我们凌霄剑宗，这应该是最大的势力了，想要覆灭北昆仑又有何不可。”谢灵运说道。 玄尘六藏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哪有那么简单，东、西昆仑北面有魔教三门，南面有妖族七大圣，哪个都不好惹。更可况就算合力灭了北昆仑，最后的赢家是谁依旧不好说，你也不能保证佛门与碧海宗就不会翻脸。难道你忘了曾经的第一宗门神墓宗在百年前是怎么覆灭的吗？” 听到神墓宗三个字，谢灵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感慨道：“想不到当年正道第一宗门，最后会联合起魔教行事。” “百年前的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神墓宗联合魔教？到最后魔教教主身死、鸠摩逻笈多倒戈，神墓宗更是被灭宗，这叫联合吗？”秦伯衍冷冷出声。 “如今的昆仑还是跟以前一样，依旧是暗流涌动啊！”玄尘六藏微微合眼。 秦伯衍摸了摸胡子，接着说道：“别说昆仑，就是宗内也是如此，现在的凌霄隐隐分为宗主与二长老景仲螭两派……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罢了。 “星帝放心，纵使你掌剑数万，在下依旧是那最后一柄利剑。”玄尘六藏合上的双眼再次睁开。 * * * （*注一：此处读作第四声，意为驱使。） 第十六章 转瞬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眼五年便过去了。 鹿遥峰上的院落里，方小前正盘膝而坐，阳光照在他那结实的胸膛上，就像是一面焕着古铜光泽的盾牌，点点汗水如同钻石粉末一般在其上晶莹闪耀，点缀于那一道道龙形纹身之上。封星磐此时斜悬在他后背一尺处，微微转动着。 丹府内，数百道真气如同细蛇一般，游向各处经脉之中，由于修炼《北方紫微星辰篇》的缘故，每一道真气上都有点点星光，微若萤火。 五年过去，方小前已经十三岁了，不但个头长高不少体魄亦是结实了许多，一来是因为每日修行打熬肉身、又有药水沐浴，二来则是有真气的蕴养。也或许是身怀鬼龙魂魄，他的肉身强度却要比一般灵犀境的人高出太多。 至于修为，方小前不过才灵犀三层，论起修炼速度不可谓不慢，他也为此心烦意乱过，可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以勤补拙。 “老幺，我走啦！”一名长发披肩的少女来到院子里，丹蓝的衣衫画出她那高低起伏的身形，她面带轻笑，两枚酒窝点缀在笑靥上，不禁让人如沐春风。 五年过去，樊星也长成了一位出落大方的少女，更加水灵与灵动。 方小前看着她，问道：“师姐去哪呀？” 樊星皱了皱鼻子，得意道：“这次我可是要深入南昆仑的无尽妖山呢！听说那里有许多的天才地宝、还有各种东昆仑见不到的妖物，甚至还有曾经陨落的仙人洞府……” “喔。”方小前也替樊星开心，前段时间她已是达到了玄黄境，一身不俗的修为在身已足以去闯荡四方昆仑了，“师姐一路要小心啊。” “嘻嘻，你师姐我可厉害着呢！下次回来给你带些南昆仑的宝贝，等着吧。”说完，她便祭出腰间的那柄一寸雷，飞剑出鞘横悬于半空，有雷电剑气缠绕，樊星一跃踏上转瞬便化作一道电光射入云霄。 顷刻间，当少年再抬头，仙子御剑已不见踪迹。 这些年，张子渊、画扶、樊星时常会出门做些宗派任务，偶尔才在宗内。方小前也曾多次想要去接宗门任务，好换取宗功，可秦关雎一次也没答应过，只是让他先潜心修炼，日后机会多的是。 正在此时，北屋内走出一位仙灵的女子，她来到少年的身后，温声道：“小前，你不是一直想去天华峰做任务么，今日为师便带你过去。” “啊？”犹如晴天霹雳，少年猛地回首。 “怎么、不愿意去啊？”秦关雎笑了笑，方小前这才急忙起身，眨着明亮的双眼，一脸激动地说道：“愿意！我愿意去！” “好了，以前不让你去是因为为师不放心你，可是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就待在鹿遥峰上啊。”秦关雎很是心爱她这个小弟子，接着柔声说道：“心放在肚子里吧，今日答应你去，便肯定会让你去的。” “嘿嘿，那师父我们赶紧走吧！”方小前将身边的上衣穿好，急忙挽住女子的胳膊，便要将她拉着走。 女子轻轻敲了一下少年的额头，笑骂道：“傻孩子，急什么？你都还不知道怎么去完成宗门派下的任务呢，我跟你说完再走也不迟。” “唔，那师父你快说吧。”方小前一脸开心，秦关雎伸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水，看着他，仿佛又看到当年自己那个弟弟，一时有些愣神。 方小前见师父半天都不言语，不由催促道：“师父，快告诉我啊。” 秦关雎缓过神来，脸颊有些微红，说道：“宗门的子弟一般都不会单独去做任务，大多都是几人结伴，组成一支队伍共同完成，像你大师兄就有鱼晨端、岳褚、殷术常作为伙伴；你小师妹也与景玉涯、赵相如、司马万千、古筝相结为伴。所以在宗门内，除了自己山门的师兄弟就是伙伴最值得信任了，他们也会是你今后人生不可或缺的一种财富。” “我懂了，师父。”方小前点点头，又问道：“那二师兄呢？他有没有一起闯荡的伙伴啊？” “曾经有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使得他每日醺酒，再加上他已经入圣、实力了得，一般都是单独行动，所以他如今并没有同行的伙伴。”秦关雎答道。 方小前觉得即墨画扶有些孤独，虽然鹿遥峰只有二师兄最冷漠，但是他还是心里有点心疼自己的师兄，“师父，那我以后会跟什么人结伴啊？” 秦关雎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帮你找好了，待会儿就带你去见，是几个非常可靠的同门呢。” 方小前也是开心笑了起来，“那我们肯定可以相处的很好吧。” “不过在此之前，师父还要赐你一件法宝。”秦关雎说完，方小前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惊喜道：“师父真好！是跟封星磐一样的法宝吗？” 秦关雎会心一笑，摇头说道：“封星磐虽然只是一种特殊的剑鞘，但是品阶却非常高，甚至比我的玲珑四犯都要好。不过今日我送你的是另一种法宝，一件纯粹用来防御的法宝。” 说完，北方屋中飘来一物，悬于方小前面前。他接过此物，才发现是一件叠好的薄甲，通体纯白宛如雪色，正有淡淡流光若隐若现，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是雪鉴宝甲，可以帮你抵御灵犀境大多数攻击，就是玄黄境想要破开此甲也需要费些功夫。这宝甲原本是我使用多年的贴身之物，如今已经对我没什么作用了，便赐予你。”秦关雎让方小前褪下上衣，接着说道：“好了，我已经跟它接触契约，你先滴血认主吧。” 少年点点头，将手指咬破，在雪鉴宝甲上滴下一滴鲜红的血液。跟着，那白甲便缓缓飘起，转瞬钻到他的身上，如同一件白色薄纱。 方小前便感到一阵隐隐温热，随后雪鉴宝甲如同纸融于水般，隐入他的皮肤里。 “这宝甲会隐藏在你体内，若非必要不要露给外人看见。”秦关雎说完帮着方小前穿好衣物，又拿出一柄丈长有余的铜色长剑系于他的腰间，说道：“这柄不水船虽然不是什么神兵，但也在《清名志·兵威》上有名，你先拿着用。” 方小前摸着腰间的剑柄很是喜爱，当下开心无比地说道：“谢谢师父！”这柄不水船通体大约一丈有余，呈黄铜色，有祥云雕于其上，虽非绝顶神兵，但也好过许多宝剑。 “我们走吧。”秦关雎话落，屋内便飞出一柄长剑悬于半空，有白色剑气包裹，正是那玲珑四犯其中一柄。 “嗯！” 第十七章 结识 【东昆仑·四御山脉·天华峰】 一座峰巅入云的天峰，耸立在四御山脉的西南方。七八道同剑芒一般无二的斜阳，刺破云层中，一直射进天华峰半山腰的殿檐上。 那些光，永远都似一柄柄天地间的长剑。 此时，秦关雎带着方小前御剑已飞到这座巍峨宏伟的天华峰上。 方小前虽然可以凭借意念驱使封星磐，但是由于无法真气外放，只能是低空浮行，而做不到御天而行，所以一路都是抱着秦关雎的腰、搭着她的飞剑御行。 天华峰的峰巅并非像其他巨峰一般耸入云巅，而是一大坪地，数十座阁楼平地拔起，每一座都有数十丈之高，最中央的大殿似乎有近百丈，其顶端更是镶入云雾里。 那大殿上刻着笔锋潦草的三个大字——宗功殿。 殿前是一片不小的广场，秦关雎正在前面走着，方小前紧紧跟在其后。广场上人来人往，此时正有不少人向二人投来目光，一是因为秦关雎仙子下凡般的容貌，一是因为方小前背后悬立自转的那面封星磐，不论是仙子、或是法宝，都是少见的。 “秦师叔！”忽然，一道清脆喊声响起。 方小前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三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其中一位白衣少年正向秦关雎招着手。 秦关雎微微一笑，便带着方小前走到那三人处。 “见过秦师叔。”三人皆是恭声道，为首的是个清秀的白衣少年，发髻后束如同长墨，自有一股英气焕出，在其腰间左右各配有一柄长剑；他侧边站着位黑色长衫的少年，相貌冷俊如冰，怀中正抱有一柄深红妖异的长剑，似是有些不易接近；最后的是位少女，若是说秦关雎是仙子下凡，那么她便是小仙子下凡，她穿着一件金黄铠衣，并未负剑。 秦关雎冲三人微微点头，随后有些疑惑地问道：“咦？你们的韩师兄呢？” “额……”那白衣少年顿时有些尴尬，似乎是硬着头皮说道：“韩师兄他还在自己的山门里，一会儿便来了。” “哦，原来如此。”秦关雎又将手搭在方小前背后，接着说道：“这位就是我前几日跟你们提起的小徒弟。” 白衣少年看了眼方小前背后悬着的封星磐，又看看他，友善一笑。 方小前也向他笑了笑。 之后，秦关雎与自己的小弟子交代一番过后，便与三人告别离去。 ****** 待其走后，白衣少年立马凑到方小前身边，笑着问道：“我是后土峰的白仙书，你叫什么？” 方小前也是第一次见到四大主峰的弟子，心中微微一惊，回道：“我叫方小前，你们好。” “我是轩辕峰的薛桃芝。”那金铠少女轻轻一笑，说道。 最后那名冷酷少年只是冲他点了下头，并未开口，一旁的白仙书连忙说道：“这位是吴王峰的姬念瑶，人称‘剑痴’，可厉害啦！” “白师兄，刚刚我师父说还有一位师兄，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呀？”方小前见对方似乎都比自己年长一点，便称呼起“师兄”。 “唉，打住！在我们队伍里都是直呼姓名，没有什么师兄、师弟之分，除了你刚刚提到的那位，门中弟子都得喊一声‘师兄’。”白仙书搭住方小前的肩膀，一边微微摇头一边与他解释道。 方小前不由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呀？” 一旁的薛桃芝斜眉微挑，道：“因为我们几个实力差不多，谁都不想叫谁‘师兄’，至于韩师兄他就不一样了，被称为凌霄剑宗千年以来第一天才。” “听雷锋的韩闻道，宗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白仙书双眼似乎放光，说道。 方小前知道自己应该是孤落寡闻了，连忙解释，“我拜入宗门后就一直在鹿遥峰，所以才不知道。” 白仙书这才恍然，“这就难怪了，你那鹿遥峰本就人丁最少、你又不下山，自然宗内很多事都不清楚，不过日后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可是号称‘百灵通’，嘿嘿……对了，你今年多大啊？” “十三岁，你呢？”白仙书对方小前最亲近，所以虽然还算未熟悉，方小前也倒愿意和他说话。 “我比你大两岁，姬念瑶与薛桃芝都只有十四岁。”说完，还故意咳嗽了一番，才又接着说道：“我觉得你们都应该叫我一声‘白师叔’才是。” “叫你个死人头！”薛桃芝当即啐骂，姬念瑶也一脸嫌弃的别过头去。 白仙书立马满脸谄媚地陪笑着“嘿嘿，说说而已、说说而已，谁不知道你‘小龙女’的厉害呀，你就是叫，我也不敢应啊。” 方小前顿时觉得众人很是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阵说闹过后，白仙书提议众人先去接任务，这才都进入那宗功殿内。 大殿之内，有一道巨大屏风，其两侧皆有入口，左侧写着“领出”、右侧写着“交入”，分别是领取和交返宗门任务的地方。 方小前跟着白仙书三人走进写有“领出”的入口，里面有人来来回回，殿中摆着一张张书案，每一张上都叠放着许多书册。白仙书领着众人来到一个书案前便坐下挑起一本翻阅。 姬念瑶也与薛桃芝也都各自拿起一册跟着慢慢翻阅，方小前也不清楚他们在找什么，只好静坐等待着。 但是许久之后，方小前还是按耐不住，小声向身旁的白仙书询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喔！”白仙书这才发现方小前被晾在了一边，心下有些惭愧，急忙回道：“这是在找任务，任务分很多品阶，有些太难我们无法完成、有些虽然简单但是奖励的宗功少，所以我们要搜寻出合适的任务。” “对了，方小前，你背后那是法宝吧？”白仙书望了眼封星磐又问道。 方小前点点头，白仙书接着说道：“你这样太招摇了，在宗内还好，若是在宗外容易让人惦记啊。你老是不出山可能不知道，别看咱们凌霄剑宗太平祥和，外面的世道乱着呢。” “那怎么办？”方小前讷讷道。 “你可以让它贴在你背上嘛。” 方小前觉得有理，便心念一动，那封星磐便附在他的背上，毕竟由于他还是个少年，体格多少有些娇小，此时一面圆盘贴在背上倒有些像是背着一口大锅。 “哈哈哈哈！”白仙书忍不住笑出来，薛桃芝看过来，也跟着嗤声一笑。 方小前心里一阵郁闷，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想到师父也叮嘱过自己出门在外、安全第一，所以并未继续让封星磐浮起，就这么背着。 就在此时，一直未说话的姬念瑶开口道：“找到了。” 白仙书接过他手中的书册，边看边微微点头，“是个送信的任务，不过完成之后却是每人能够分到八百宗功，就它吧！” “走吧，出宗！”白仙书站起来，一脸的意气焕发，其余二人也跟着起身。 方小前有些疑惑，问道“我们不等韩师兄了吗？” “韩师兄向来独来独往，不跟我们一同的。”白仙书看着方小前，脸色有些古怪，接着说道：“你家师父让你加入我们肯定是想着有宗内第一天才在，多少可以照顾点你，当初我师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韩师兄偏偏连我们都很少见着。此事一般外人都不知道，因为宗内是不提倡弟子各自分开行动的，所以此事我们也没对人说起过。” 或是担心方小前害怕，白仙书又道：“不过我们几个都不算弱，再加上接任务也小心，倒不怕遇上什么危险。” 方小前心想到自己有封星磐、雪鉴宝甲、不水船，最重要他的体魄之强连二师兄都曾出口称赞过，所以此时也是有些信心，对那出宗做任务也充满了向往。 少年往往都是一腔热血，何况是几个少年呢？ 由于几人都没有玄黄境的修为，所以无法御剑飞行，四人只能是徒步走出山门。 自此，一段多年后让方小前回忆起还唏嘘不已的热血之旅亦是拉开了帷幕。 第十八章 启程 【东昆仑·四御山脉·又北七百里】 十几日后，由一座座小山相互盘根交错而组成的丘陵里，不大的羊肠小道如同蛛网一般，四散在密林之间。 白仙书与姬念瑶、薛桃芝正在前面走着，方小前背着那面封星磐在后紧紧跟着。 “这任务难度不高、奖励的宗功也多，就是他娘的……远！”白衣少年忍不住啐道，他怀里藏着一封密信，正是要送往小纵横谷，而目的地远在东昆仑的极北处，遥隔近万里，几乎已经挨着北昆仑了。 一想到小纵横谷的遥远，白仙书不由感到一阵头痛，薛桃芝却是悻悻一笑，“总要有点付出嘛，何况你又不是喜欢涉险的人，有这等差事就偷着乐吧。” 白仙书一脸郁闷，抱怨道：“你不会真以为这任务一点危险没有吧？且不说小纵横谷连着北昆仑，随时可能碰到魔道的人，就这几千里路途也够咱们喝一壶的了，谁敢保证路上遇不到妖魔鬼怪？” “得了吧！好歹是东昆仑境内，能遇见什么大妖？若非如此你干嘛不直接选个去南昆仑的任务。”薛桃芝一脸鄙夷，随后又说道：“不过万一你乌鸦嘴显灵，真遇到什么妖物怎么办？” 白仙书无辜的摇摇头，也不与少女继续争论，一向冷酷话少的姬念瑶倒是出声道：“遇妖斩妖，遇魔屠魔。” “对了，方小前，你是第一次出山门，我们也得相互了解下，万一遇见什么突发状况也好有个数。”白仙书突然回过头，望向后方接着笑道：“你是什么修为呀？” “我……”方小前有些窘迫，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修为。 白仙书倒是连忙追着问，“说说又没事，其实我们也不厉害呀。我才灵犀境六层、薛桃芝刚刚才达到七层，也就姬念瑶最厉害，灵犀境九层！” 薛桃芝好奇的跟着回过头，姬念瑶脚步也慢了一分，显然都对方小前的修为很感兴趣。 方小前见自己应该是躲不过了，便只好低声回道：“灵犀四层。” “额……”白仙书的笑容僵住，他倒是想过方小前可能实力不强，但也没想到会比自己这个队伍里的吊车尾都要差这么多。 薛桃芝的脸色有些古怪，转过头去，用一道方小前刚好可以听见的声音冷冷说道：“原来是个吃白食的。” 姬念瑶倒是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只是微微摇头。 方小前并不傻，当下也知道对方三人肯定是对自己很失望，毕竟谁也不愿意身边多个累赘。 他不禁低低垂下头，步子也慢了不少，离前面三人越来越远。 白仙书知道他的自尊心受了挫，心里也有些不忍，慢慢放缓步伐，来到方小前身边说道：“我不是故意问的哈，我也不知道……” 方小前抬起头，苦涩的一笑，摇摇头说：“没事，是我拖了大家的后腿，若是我能强一些，也好给你们帮些忙……” “这叫什么话嘛！你没来的时候，我不也是修为最低，可是该出力的时候我也没少出啊，有些事情各尽本领就好，想那么多干嘛。”白仙书伸手搭住少年的肩膀。 方小前知道对方在安慰自己，便也点点头，接着问道：“可是刚刚薛桃芝说我‘吃白饭’是什么意思啊？” 白仙书愣了下，说道：“嗨！你别理那个腹内藏黑的女人，要说起吃白饭，我们这几个可都是在吃白饭啊。” “为什么这么说？”方小前问道。 “因为队伍里任何任务完成了，所获得的宗功都会平均分配给每一个人，所以我们完成了任务，便是每人收获一样多，连韩师兄都会分去一份，不过他完成的任务也会分给我们，说起来，我们都是沾了他的光，毕竟韩师兄做的任务可都是品阶比较高的。” 方小前这时也才了然，原来那薛桃芝是有些反感他多分了一份宗功，却又实力不济，倒的确有些“吃白食”。 白仙书见方小前沉默不语，便叉开话题，“对了，你是怎么拜入鹿遥峰的啊，要知道你们秦峰主可是很少会收弟子的。” 方小前便将自己怎么来的昆仑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白仙书听后不由吃了一惊，“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九州的人呢。” “九州没有修行门派，都是些王朝诸侯划地而治，连连战火不断。”方小前想到儿时的日子，不免也有一丝怀念，接着又问道：“白仙书，你又是怎么拜入后土峰的啊？那可是四大主峰之一啊。” “嘿嘿，四大主峰可没办法拜入。”白仙书神秘一笑。 方小前不由好奇道：“那你怎么就进去了的？” 白仙书压低声音，语气阴阴，“偷偷告诉你哈，后土峰的峰主是我奶奶。” “怪不得，你会有出炉和风珥这两柄名剑，也是你奶奶给的吗？” “这可不是！这柄风珥可是我凭本事得的！”白仙术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兔子，原本得意的连也微微一变，急忙说道。 “那出炉呢？”方小前只是好奇，却不知道对方心里最怕别人把什么都想成是他有个好奶奶才有的特殊待遇。 “额……”白仙书顿时语塞，他那柄出炉的确是曾经后土峰的三长老白叔灵所赐下，他接着又反问道：“山门奖励弟子一些武器什么的也很常见啊，你的封星磐还有那柄不水船就不是吗？” 方小前微微额首，说道：“不水船是临走的时候师父给的，她还赐了我一件雪鉴宝甲，不过封星磐却是我在鹿遥峰后山里捡到的。” 白仙书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承认，一脸写满了不相信，“我还说我出炉是捡的呢，法宝这玩意儿都能捡到？那岂不是早就烂大街啦！” “真的是我捡的，就在一个小湖底下的水洞里。” 任凭方小前怎么说，白仙书也是不相信，随后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边走边聊。白仙书一路说着那些队伍里曾经发生的趣事，不过最多的还是向方小前打听一些关于九州的事情。 第十九章 黑煞 【东昆仑·不知名处】 又往北走了数日，几乎已经离开了凌霄剑宗的势力范围，因为有凝春丹随身，所以众人也不担心腹不裹食，至于困了的时候自然是席地而眠，以那天地做床被。 两边山谷如同一对快要合起的大颚，峥嵘的山崖寸寸凹凸，蓝天也被挤成一条长缝。 山谷里，四人正赶着路。 一路上，只有白仙书与方小前喋喋不休地交谈着，至于姬念瑶本来就一天也说不到十句话，而那薛桃芝因为得知方小前只有灵犀三层的修为后便态度大变，对他冷淡无比，方小前自然也不好强撑着脸找人家搭茬，故而姬念瑶与薛桃芝一直走在队伍前面，他与白仙书两个“拖后腿”的角色便一直随在之后。 “你说的糖葫芦有机会弄给我吃啊，教我做也行，嘿嘿……我这人就好甜食。”白仙书正询问着方小前关于九州的名吃，忽然一道黑影堵住了上方照下来的阳光。 四人不由停下脚步，举头朝上望去，只见峡谷的顶端山崖处有几道黑影正探首徘徊。 “妖物！”薛桃芝神色严肃地喊道，随后伸手一伸就在虚空之中握住一把雕有细密龙纹的大剑，剑唤“千罗锺尺”，剑形古怪如同一面钝器，并没有锋刃，因为带有乾坤禁制，所以平日里便是藏在虚无空间内。薛桃芝蹙起眉头，不由啐道：“白仙书……你就是个乌鸦嘴！这才几日便应验了？” 姬念瑶一直喜欢抱着剑，此时他也并未将那柄侵屋祭出，依旧静静站立着，只是抬起的双眸内隐隐有杀机浮动。 铮——铮—— 白仙书踏出一步，也将腰间一红一青两柄长剑抽出，正是出炉与风珥。 方小前隐隐被他挡在了身后，虽然第一次见到妖物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因为实在想要为众人帮上点忙，他心中此时也是意念一动，封星磐便凭空而起，悬在背后缓缓转动。 最后拔剑的方小前喉间隐隐有声，似是咽了咽口水。 白仙书察觉到他的紧张，出声安慰道：“别担心，这几头妖物看气息应该不是什么大妖，而且也不一定敢下来，待会儿很可能打不起来的。” 方小前微微点头，手中依旧紧握着不水船。 “既然你觉得打不起来，那便走好了。”姬念瑶说罢便迈步朝前继续走去，就在他走了几步之后，崖上的一头黑影忽然昂首发出一阵长啸，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得散去。 顷刻间，又数十个黑影探出，接着便在嘶吼声中一头头冲入谷底。 “喝！”薛桃芝一个越步便踏上旁边的岩壁，顺着其朝上奔去，那柄千罗锺尺也有淡淡金光顺势焕发。 “是黑煞！”看到离谷底越来越近的一头头妖物，白仙书不由脸色发寒，他手中的出炉与风珥也隐隐轻颤，接着低沉地说道：“这黑煞虽然没有多了不起，可是一般都是结群……耐不住数量多啊。” 接着他又转头对方小前说道：“待会儿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万一我顾不过来的话。” “你也要小心！”对于白仙书的关心，方小前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温暖。 最前面抱剑的姬念瑶也动了，那柄侵屋被他高高抛起，跟着他的身体也一跃而起，顺着两侧的山谷左右飞踏，一直跃到侵屋的旁边，才一把握住它，顿时猩红的光辉包裹住剑身。 薛桃芝一路狂奔，斩下数头妖物，身形没有一丝停滞，很快她便冲出山谷的顶端。 山谷的中间，姬念瑶身形舞动，剑在他的手中也划出一道道血色弧光，他修炼的并非《四御真法》而是藏经殿中另外一门极为高深的功法，叫做《威鸣杀术》，主杀伐之道，练至高深处要强于很多同境界的其他法门，只是也容易嗜杀成性，凌霄剑宗便曾有一位天峰峰主修炼此功，走火入魔以后便被宗内抹杀，很是悲惨。 姬念瑶不愧是四人中修为最高，一身实力不可谓不强，一道道剑光在他周遭闪过便有数头黑煞被斩死，跌落坠入谷底当中。 下方，已有十几头妖物冲来，姬念瑶再厉害也耐不住对方数量多，总还是有些漏网之鱼。 白仙书身形扭转，双剑一个吐火、一个窜风，顺势斩出两道剑光，两头妖物便被斩得倒飞出去，撞在两边的山壁上。他就抵在方小前的身前数丈处，不断来回舞出一股股剑势，挡着那些妖物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近身。 因为白仙书师从后土峰，自然修炼的是其后土一脉相传的《风火双行化气篇》，也是一种极为少见的能够同时驾驭多种属性的功法，此乃《四御真法》中的镇宗道法之一，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混乱之中，方小前终于看清了那些妖物的模样，它们一身漆黑、宛如猎豹，獠牙一直戳出数尺，背后一长着一根根细密的倒刺，尾部则是如同蝎子尾巴一般，是个长长的倒勾，其上隐隐还有黑色液体溢出，在空气里散发出一阵刺鼻的异味。 看着白仙书在前面吃力的抵挡着数头黑煞，方小前心中不由担忧，他背后悬浮的封星磐带着“嗡”声飞出，狠狠撞在一头黑煞的头部，后者被砸得一阵晕眩，待其缓过劲来便龇牙朝着方小前冲来。 “喝！”手中握着的不水船轻轻震颤，一道微弱的星光在其中亮起，方小前低喝一声便迎上那一头扑来的黑煞。 粗大的黑爪抓来，方小前身子一歪便侃侃躲过这一爪，随即他手里的不水船也顺势奋力砍出，直接划破这头黑煞的肚子。犬、豹、狼、虎、狮等一类的妖兽一向以铜头铁股豆腐腰著称，此时防御最薄弱的腰腹被斩破，便再也无力支持，那黑煞倒地挣扎了几下气机就已断尽。 “好！蛮不错的嘛。”白仙书的余光注意到刚刚被方小前杀死的那头黑煞，心里不由有些惊疑他的身法与气力，虽然修为差了点，但力气却是不俗。 “我来帮你！”方小前说完，便又提着剑迎上白仙书面前的一头黑煞，舞出一阵剑光，正是《北方紫微星辰篇》中的剑决；那面封星磐也再度飘了起来，朝着山崖上刚刚落下的一头黑煞一顿乱砸。 有了方小前的掠阵，白仙书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连续几道剑光闪动，转瞬便有数头黑煞气绝倒地。 ****** 山谷的顶端，薛桃芝站在烈阳下，光辉照在她那金黄的轻铠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这件铠甲在《清名志·兵威》上也有记录，名唤“晃日钰铠”。 薛桃芝的面前是一头身形要庞大许多的黑煞，足有两丈高，全身布满了尖锐的倒刺，尾部有着两根蝎勾，此刻它正望向眼前的少女，血盆大口里有粘稠的液体不断淌出，微微抖动的鼻息也带出低低的嘶吼声。 “你就是它们的‘王’了吧？”薛桃芝步伐轻盈，朝着这头黑煞缓缓迈近。 “吼——” 似乎是感受到了眼前人的轻藐，黑煞愤怒得吼出一声咆哮，不过可能是由于已经具备智慧的缘故，它没有马上进攻，而是绕着少女为中心慢慢踱步。 “呵，还是头聪明的畜牲……”对于黑煞的谨慎，薛桃芝不由嗤笑起来。那黑煞再也按捺不住气愤，怒吼一声，便化作一道黑影朝着薛桃芝扑来。 少女没有半分退让，迎着那堵庞大的身躯大步奔去。 抬剑、斜砍，金光闪闪的千罗锺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接砸向黑煞的腹下。薛桃芝来自轩辕峰，属于玉皇一脉，修炼的自然是《四御真法》中的《玉上天龙变幻篇》，其剑道威势里隐隐带着一股龙压，饶是眼前的黑煞此时也感受到了一股威胁。 剑虽无锋，却有怪力。 黑煞腰身微微扭转，避开了薛桃芝的这一砍，跟着它那两根粗大的蝎尾便甩了过来，直接抽在少女的腰间。 砰—— 金色的娇躯被狠狠抽飞，薛桃芝在半空中转过身体，倒掠了十几丈之后才用千罗锺尺稳住身形。 黑煞似乎有些得意，不给少女喘气的机会，黑影闪动、转瞬便来到她的面前。一张伸有五枚利爪的黑掌狠狠抓来，在后者瞳孔里不断放大。 “倒刺可不是只有你才有。”薛桃芝半蹲着身子，她并不准备躲开，就在那头黑煞以为这一抓就要得逞时，那件晃日钰铠突然金光大盛，一片片似龙鳞、似剑尖的甲片从上猛然探出。 薛桃芝低头半蹲的身子此时就像是一只刺猬，黑煞想要停下却已经来不及了，它那只黑掌硬生生的拍在晃日钰铠翻起的鳞甲上。紧接着，一阵刺痛传来，黑煞嘶吼着朝后退去，它那张大掌已是血迹淋漓。 这次，薛桃芝也没打算给它喘息的机会，她猛然抬头。沉重的千罗锺尺被提起，挥着大剑的她就如同一位龙女，一个呼吸便杀到黑煞身边，四五道金色剑光齐齐闪动，那头黑煞饶是避开要害，依旧被砸的鲜血飞溅。 黑爪抓来，便是晃日钰铠上鳞甲的反刺，黑煞拿眼前女子根本毫无办法，唯一对其有些威胁的蝎尾早早便被斩去。一番鏖战之下，它的身上的血槽也被越斩越多，地上溅有一块块血迹斑驳。 就这样，最终在妖物不甘的低吼声中，薛桃芝抽出了那把半截戳进它心脏的大剑。 ****** 山谷中间的姬念瑶长剑挥动，身姿轻盈地斩下最后一剑，一头黑煞便被拦腰切断，两段尸体直直坠入下方，随后他也跟着缓缓落入谷底。 姬念瑶回到下面后，薛桃芝跟着回来了。 二人环眼望去，谷底皆是黑煞的尸体，约莫有上百头之多。白仙书此时正静静站着，双剑也已经归入鞘中，在他的面前是两头黑煞正在撕咬着身下的方小前。 “想不到你这么残忍，想害死方小前也用不着这样吧。”薛桃芝语气里带着不满。 “我怎么要害死他了？”白仙书回过头，薛桃芝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你见死不救？” “这家伙可死不了。” “嗯？”姬念瑶惊疑了一声，便迈步朝前走去，长剑连斩两次，分别断了那两头黑煞的气机。 两具妖物的尸首从下方被推开，露出略显狼狈的方小前，他的上衣此时已经被抓的稀碎，正露出那个纹有一道道黑龙的胸膛。 “一点事没有？”薛桃芝瞪了瞪眼，她忽然明白过来白仙书的话。姬念瑶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有贴身的法宝？” 方小前爬起身来，点点头，说道：“是师父赐给我的雪鉴宝甲，就在我体内。” “可不是光有一具铠甲就可以做到任由黑煞撕咬，你们看他脸上都没有半点伤口呢。”薛桃芝说道。 白仙书笑了笑，说道：“想不到方小前修为不高，肉身实力却如此了得，我们仨可达不到这种地步。” 姬念瑶点点头，当下才多了一些话，“炼体的人的确防御极高，如那佛门的不动明王、或是毒魔门的门主、供奉等，传言都很难被杀死，炼体的人一旦肉身入圣简直可以媲美一方大妖。” 薛桃芝看向方小前，眼神比之前略微和善了一些，问道：“你是炼体的？” 方小前茫然摇头，他都没听过什么叫炼体、什么叫肉身入圣，自然不懂。 “你身上的黑龙是什么？”姬念瑶接着询问道。 “这个啊……我听师父说是鬼龙魂魄。”方小前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回答道。 三人皆是心内大惊，白仙书这才了然，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肉身如此之强。” 薛桃芝则是用一种看着怪物的眼神看向方小前，“你拜入凌霄剑宗，真是有些屈才了。” 方小前听的云里雾里，不由挠头搔耳，姬念瑶看着他解释道：“鬼龙魂魄属于至阴邪物，修炼魔道功法才会进步神速，也是天生的炼体材质。那毒魔门的申屠据说也怀有一道至阴邪物——鬼蟒魂魄，他便是依靠肉身入圣。” “好了，管他呢。好歹我们队伍现在多了一个肉盾，也算是填了一份不错的实力嘛！”白仙书笑着摆摆手，随后又从腰间的包裹里拿出一件灰色短衫递给方小前，接着说道：“来，把衣服换上吧，我们还得赶路呢。” 方小前接过衣服，冲他笑了笑，“谢谢你。” “白仙书，我请你日后不要再乌鸦嘴了，还好今日的黑煞群数量并不算多，若是来个几千头，耗也能耗死我们几个了。”薛桃芝最后还是没忘记数落一番。 “这怎么能怪我呢……”白仙书感到头大无比，奈何也吵不过对方，只能暗自嘀咕。 第二十章 信中信 【东昆仑·小纵横谷】 东、北昆仑边境相隔只有数百里的一片山谷里，四面高高耸起的山峰将一座大殿围在中间，远远看去，只是露出点点殿顶。 青阳观便坐落于此。 整个东昆仑除了凌霄、碧海、四象三方大宗，还有着许多或大或小的宗门，有的宗门也有上千人、有的不过才寥寥几人。这青阳观便属于一个小门派，所以常年规避在这座偏僻的小纵横谷里，并不常于外界打交道。 “凌霄弟子白仙书率三位同门见过曹观主。”大殿里并不算多宽敞，方小前四人便站在中间，他们面前有一位中年道人正襟危坐，在其两侧还站着几位青年男女。 那中年道人正是青阳观的掌门人曹入羊，在昆仑名气不大，也鲜有人知。此时他正面带笑容，朝旁边探了探手，说道：“众位师侄远道而来，一路奔波也定然乏了，赶紧坐下。” 白仙书领着众人走到一边，挨个入座。接着他便又从怀内掏出一张信封，说道：“宗内此次命我等前来，正是要送来这张密信，还请曹观主过目。” 一位青年走了过来，接过白仙书递来的信封呈给曹入羊，后者当即便拆开，抽出一张信纸与另一张稍微小些的火漆信封。 不多时，曹入羊便将信纸通阅了一遍，道：“原来是八年之后，东、西昆仑要举行百宗会武，有劳凌霄剑宗告知青阳观此事了，到时我也会派门中弟子前去参加。” 说完，便有青衫女子端着几碗茶水一一放入四人身旁的茶案上。 方小前忽然小声向身边的白仙书询问道：“他说的那百宗会武是啥呀？” “就是西昆仑与我们东昆仑正道之间的弟子比武大会，每一甲子都会举办一次，而且只有岁数不满一甲子的才可以参加，乃是昆仑内第一大盛事。”白仙书解释道。 “对了，这信中还有一封密信，那是你们宗内要给你们的。”曹入羊说完便又将那火漆信封递还给白仙书，后者连忙起身接过，当即拆开观阅起来。 一面看着手中的信件，白仙书的眉头也一面微微蹙起。 “怎么？这信中信说的什么？”薛桃芝好奇的问道。 白仙书一脸苦涩，却没有先答话，而是转身朝着曹入羊恭声问道：“宗内信中写到青阳观附近有魔道之人的踪迹，还请问是否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曹入羊微微点头，他身旁的一名青年忽然开口说道：“师父就是被那魔女所伤，所以才……” 曹入羊抬手打断了弟子的话，接着出声问道：“不知师侄是如何知道的？” 白仙书答道：“刚刚的信中说的便是此事，宗内的意思是希望我等与贵宗合力清除魔道之人。” 微微额首，曹入羊又道：“我曾经的确也将这些事情告诉过凌霄剑宗，所以才会派你们来相助。本来前些日子，我已经追踪到他们的据点，但是却被那其中一个魔女暗算，惹下一身病根……实在是说来惭愧啊。” 曹入羊身边走出一位背着大壶的长衫青年，相貌普通，却显得很亲和，他开口道：“师父身体有异不适合前去赴险，若是几位不介意，此行便由我一同前往。” “这位是我的得意弟子赵榫卯，也算是本门最出色的弟子，有他在多少也能为你们帮点忙。”曹入羊介绍道。 “既然曹观主不便前往，赵兄去也一样的。”白仙书点点头。 曹入羊这才接着道：“那些魔道之人并没有多高的修为，也就那魔女可能高点，不过最多灵犀七八层吧。榫卯也知道那些魔道的据点，到时便又他带你们前去，切记要小心魔道歹人的奸计。” 一旁的薛桃芝说道：“请曹观主放心，我等必定将其斩草除根。” 曹入羊微微额首，随后笑道：“今日几位师侄便先在本观住下吧，就让榫卯带你们去客房休息，一路奔波也是需要养精蓄锐的嘛，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众人向其告退后，便跟着榫卯来到大殿旁的两间侧房。 薛桃芝是唯一的女性，自然独处一间，剩下的一间便由方小前、白仙书与姬念瑶同住。 “各位师弟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唤我，我就在廊亭尽头那间房内。”赵榫卯将众人安顿好，又送来一些水果点心，这才合门而去。 待其走后，白仙书便懒懒靠在床上，拾起一枚葡萄丢入口内，翘着腿轻轻摇晃着，“刚刚那个赵榫卯应该实力不俗，背着个葫芦也不知道是修炼的哪种道法。” 姬念瑶抱着剑，盘膝坐在床上，他点头说道：“此人与我差不多，没有灵犀九层也有八层。” “不可同日而语，你有《威鸣杀术》在身，一般的灵犀八、九层多来几个也未必就是你对手。”对于姬念瑶的实力，白仙书还是很了解的，绝非一般小宗小派弟子可以媲美。 最后一张床上，方小前赤身而坐，已经进入冥想之中，自从知道自己在队伍里修为最低后，他便越发努力了，一有机会就拿来修炼。 姬念瑶也合上眼，缓缓入定。白仙书见二人都在修炼，顿时大感无聊，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了，他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对修炼一事却并不热衷，向来是秉承着“顺其自然、开心便好”的原则。 “一个是剑痴、一个似剑痴，真是无趣啊……”白仙书伸了个懒腰，眉头一挑，又喃喃自语道：“我还不如去找薛桃芝，跟那妮子同床似乎也不错啊……” 砰—— 白仙书背后的木墙上突然裂开一道小缝，一柄带有金光的剑尺隔着墙戳了出来，正好抵在白仙书脑后一寸处，与此同时还有道少女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你可以试试啊。” “咕~”白仙书只觉得脊梁一阵发冷，悻悻说道：“我还要修炼呢，改日、改日，嘿嘿……” “哼！”冷哼一声后，隔壁的女子也没了动静。 ****** 青阳观另一处屋内，正有两人，坐着的正是观主曹入羊，而赵榫卯则是恭敬站在一边。 “榫卯啊，明日你便带那几人前去绞杀魔道，切记要小心。”曹入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面上的热气，才放入口中慢饮。 赵榫卯点点头，面色有些迟疑，踌躇之后还是问道：“师父为何不将那魔道据点的天慈孪舌告诉凌霄剑宗的弟子们？怕是不太好吧……” 曹入羊将茶杯重重放下，脸色微怒，淡然道：“他们又没问，为师为何要全盘托出？反正到时候你们去了不就都知道了么，若是今日便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有了完全的准备，你到时还如何取回此物？” 赵榫卯抬头看向曹入羊，疑惑道：“师父的意思是……” 曹入羊这才又端起茶杯，眼角挤出些许笑纹，接着说道：“那些魔道说强不强，说弱也称不上弱，凭他们几人亦是可以将其斩杀，你要做的便是小心翼翼，表面上要让凌霄剑宗的弟子知道你是在出力，但是私底下给我牢牢盯住那天慈孪舌，一有机会便要占为己有……凌霄剑宗乃是东昆仑第一大宗，也不会在乎这点材宝的，你一旦得到，他们也不至于明抢。” “徒儿明白。” 第二十一章 鬼隐 【东昆仑·小纵横谷·又北百里】 一夜无话，直到翌日清晨，由那赵榫卯领路，四人也是告别了青阳观。 又有半日赶路，方小前一行也是来到也是来到一座大山前，山前露着一个不大的洞口。赵榫卯背着大壶站在最前面，此时说道：“就是这里了，那些魔道中人便藏匿在山里。”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啊？”薛桃芝问道。 赵榫卯答道：“我与师父曾也就遇见过他们一次，估莫该有几十人吧。” “我们走吧。”姬念瑶说完便跃入了山洞内，白仙书与薛桃芝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方小前将封星磐浮出背上，踏在其上，也飘入了洞内。 “不愧是凌霄剑宗的弟子，看着修为不高却是有法宝在身。”赵榫卯感叹了一声，一步踏出便跃入其中。 洞内，初极狭，走了约莫数十丈才逐渐开阔。 “这洞穴倒是很深嘛！”白仙书边走边说，两边的石墙潮湿无比，正发出一股微微的恶臭味，薛桃芝皱了皱小鼻子，眉头紧蹙，说道：“为什么魔道的人就是喜欢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待会儿碰到的不会是什么恶心的人吧？” “不会，那些魔道中人虽然大多是男性，但其头目却是个很漂亮的女子。”赵榫卯老老实实地说道。 看着赵榫卯一脸正经的模样，薛桃芝不免暗自腹诽起来，哪有当着一名女子的面大夸别人漂亮的，何况还是敌人。 白仙书忍俊不禁，转而出声说道：“大家小心点，很可能我们进来的动静已经被对方察觉到了，说不定就会有魔道的埋伏。” “你可就别乌鸦嘴了吧，上次你说会遇见妖物就真的遇见了一群黑煞，这次……”薛桃芝不由瘪嘴道。白仙书顿时有些汗颜，尴尬道：“我这也是为了让大家提高警惕，防范于未然嘛。” 几人边走边说，越入越深。 ****** 山内底部处，正有一个宽大的洞穴，四周连接着好几个洞口。 中央是一大块空地，几十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盘膝而坐，他们的中间是一女一男两道身影，女的约莫二八岁数，身着紫色紧身长衫，背后有着一把长弧形的阔刃圆环；另一人则是整个人裹在漆黑袍子里，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出身形很是干瘦。 少女的面前别物他物，只有一株长满荆刺的长藤，其上无果无花，仅仅有着五片分红的叶子，泛着淡淡光晕。 众人皆是闭眼打坐，忽然，为首的少女双眼猛地睁开，露出一对精致的紫色瞳孔，她嘴角勾起，露出几颗皓齿，“有几只‘老鼠’蹿进来了呢。” 身着黑袍的是个老者，他站起身，用干枯的声音沙沙说道：“老头子我带人先去看看，少主不必烦恼。” 少女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家伙修为不算低，不要贸然行动，还是在这里等他们来好了。这天慈孪舌还有几日便可采摘了，小心为妙。” “谨听少主吩咐。”老者点点头，又转身对一旁的两名黑衣男子说道：“曾御、程峻山，你二人前去探探来人的底细，速去速回、不必恋战。” “是！” 那二人齐声道，接着便起身奔入一道洞口里。 ****** “赵兄，你背的这大壶里装的是什么呀？”白仙书此时正看着赵榫卯背后的那口大壶，好奇的问着。 “我修炼的乃是是曾经巫狼山一脉的《巫山蛊术》，这口七星壶里装的自然都是些虫蛊。”赵榫卯说完，又感叹道：“我看你们各个佩剑，真不愧是凌霄剑宗，每一个都配有《清名志·兵威》上才能见着的名剑。” “哈哈，都是身外之物！而且赵兄那七星壶不也是《清名志·兵威》上有名的法宝么。”白仙书爽朗一笑，说道。 赵榫卯微微摇头，面目苦涩，“我这七星壶是青阳观内唯一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了，而且在那《清名志》中都是排在了最末尾了，跟你们还是比不了的。” 白仙书摆摆手，虽然心里也是为自己身在凌霄剑宗感到一阵自豪，但也不好不给对方台阶下，“赵兄言重了，最重要的还是自身修为啊！你看那些炼体的强者，很多甚至连兵刃都没有。” 赵榫卯也是赞同，不由微微一笑，眼下也是对身边这位白袍少年生出一丝好感。 就在此时，忽然众人前方的通道深处闪过两道黑影，姬念瑶何等敏锐，侵屋直接出鞘，提着剑便迎头冲了过去。 “是魔道的人！”赵榫卯急喝一声，也跟着朝前奔去，剩下三人纷纷紧随其后。 黑暗中，名叫曾御的男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与身边的程俊山本来就只是来探探对方的底，根本就没打算露身，可是哪怕隔得这么远还是被姬念瑶捕捉到一丝气机，当下身形暴露自然是要退去。 “曾御，你先走！这些家伙非同一般，我来拖住他们。”程俊山低低说道，接着便化成一道黑影，朝着为首奔来的姬念瑶袭去。 “程老哥，你……”曾御一直与这程俊山交情甚好，又一起经历过数次生死，称之同袍也不为过。当下曾御见程俊山只身赴险，也不好直接遁逃，只得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呵，两个毛贼还敢不跑？当真是不怕死。”姬念瑶见对方不遁逃，反而迎战，心中不由嗤笑。 姬念瑶与程俊山身影相措的那一刻，侵屋带着猩红的幽光斜斩而出，空气顺势被划破，发出一阵刺耳的破裂声。 那程俊山所使用的是一对三齿长爪，见长剑斩来，他身子微微伏下，双爪相交便挡下这一记斩击。 与此同时，曾御的身形也是极快，已经冲到姬念瑶的身前，他手持一把钢刀横着砍向后者。姬念瑶没有一丝要闪躲的一丝，他的双眸微微眯起，真气暗暗流转起来，那柄侵屋上的光芒更盛了许多…… 不远处，方小前等人只看到有血红剑光划过几下，便有一具黑影重重倒地不起，似是生机已断。 程俊山毕竟修为相差太多，仅仅几招便丧了命，那曾御虽是心中愤恨，眼下也终于知道面前的少年有多可怕。化作一黑影，曾御朝着通道深处急急掠入，姬念瑶也并未追赶，他看得出来此人虽然修为不济，但是遁逃的速度哪怕是自己也要差上一丝。 说时慢，刚刚的一切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白仙书等人此刻也跑了过来，他望着通道深处，说道：“这魔道的人怎么速度如此之快？” “放心，他逃不了。”赵榫卯说道，接着他背后的七星壶里飞出十几只拳头大的毒蜂，钻入前方的黑暗里，不多时便又从中传来一阵痛苦的惨叫声。 “是玄蜂！”方小前认得此物，正是《清名志·妖风》中记载的一种蛊虫。 “那人我还留了一口气，走！”赵榫卯说完，众人便追了过去。 再看到那名黑影男子时，他的身上已经有好几个大血洞，正潺潺着流血。还未断气，曾御张着嘴痛苦的在地上痉挛，面目已经有些扭曲。 赵榫卯挥挥手，那些玄蜂缓缓飞回七星壶之中，一旁的白仙书出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唔……”曾御咬着牙，狠狠瞪向后者，一旁赵榫卯不由威胁道：“老实点！你还想继续喂我的蜂群不成？” 一想到刚刚那些玄蜂的可怕，曾御不禁打了个寒颤，神色颓然地回道：“我们是鬼隐门的人……” “鬼隐门？”白仙书疑惑道，他也并未听说过这个宗门的名字，但显然是魔道不假。 “你们有多少人？在此有何目的？” 曾御疼地咧着嘴，鲜血从他的口鼻内慢慢淌下“加上门主与长老总共三十七人……门主想要在东昆仑里悄悄扩张，建立起一门大宗……” “呸！才三十几个人还想扩张成一门大宗，还是在东昆仑，你们门主脑子怎么长的？”白仙书忍不住啐骂道，跟着抽出风珥便顺势斩下曾御的头颅，使得他也终于在痛苦中得以解脱。 ****** 地底的洞穴内，一只拳头大的玄蜂从通道里缓缓飞出。 嗖—— 紫衣少女真气激荡，她背后的弧形圆刃便猛然飞出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又飞回原处，那只玄蜂也被切成两截。 这时，通道的入口里也跃出几道身影，白仙书与姬念瑶、薛桃芝三人分别持剑站在最前面；方小前仗剑站着，封星磐如同一面盾牌一般悬立在他身侧；赵榫卯在最后，七星壶已被他从背后卸下，竖在地上。 “怪不得这魔道会聚首此地，原来是有天材地宝现世。”白仙书一来便看到紫衣少女背后的那株藤曼，心里生出一丝诧异，《清名志·败敷》中有过记载，天慈孪舌属于品阶极高的一种灵草。 赵榫卯没有说话，他心下不由想到师父的叮嘱，可是眼前有一众魔道要剿灭，若是跟凌霄剑宗的弟子抢夺天慈孪舌不但没有把握，反而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若真能找到机会再去取也不迟。 一众黑衣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中央的紫衣少女与黑袍老者也缓缓起身，她看着到来的方小前 一行人，见到前面四人腰间刻有“凌霄”两字的腰牌和最后抱着七星壶的赵榫卯时，不由邪魅一笑，“怪不得手下败将还敢来，原来是找了个凌霄剑宗这么靠山啊。” “魔女！你用奸计才伤了我师父，否则你还真的以为能斗得过我们青阳观不成？”赵榫卯满脸怒色道。 “嗯？魔女虽然不错，不过我可是有名字呀！记好了，别待会儿死在谁手都不知道，我叫刘消衣，乃是鬼隐门门主。”名叫刘消衣的少女一双紫瞳微微收缩，接着说道：“不过你们来得也好，我本来也准备去青阳观屠杀一番的，毕竟你们那儿要比我这里适合做山门嘛。” “哼！区区魔女也敢大言不惭！”薛桃芝冷冷说道，她的美是属于仙灵气十足的那种，而眼前的刘消衣虽然岁数不大，但是身材却已凹凸有致，微微有种含苞欲放之势，有一种薛桃芝所不具备的妩媚。天下女子有时候比千年秘籍还要难解，薛桃芝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打心眼里不舒服，不知道她是因为对方的魔道身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不止是薛桃芝气不顺，刘消衣也看她莫名的反感，随即便向身旁的老者命令道：“丁长老，你去把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嘴给撕开。” “是。”黑袍内沙哑的声音应了一声，黑袍内一阵鼓动，有真气舞荡，他的两个袖袍里随后皆有一根尖锐长刺露出，一直垂到地面。一步踏出，丁姓老者便跃入半空，朝着薛桃芝袭去。 第二十二章 鏖战 【东昆仑·小纵横谷·又北百里】 “白仙书，你跟薛桃芝解决那个黑袍子的老鬼，我去对付那女的！在场的应该就是这二人修为最高，剩下的先交给方小前跟赵榫卯。”姬念瑶持着侵屋，便杀入人群。 “好！”应声之后，白仙书便薛桃芝也迎上了那名袭来的黑袍老者。 方小前的封星磐呜呜转动，朝着场中的一名黑衣人撞去，他也紧随其后冲入人堆里，长剑横挥舞、竖劈砍，微微剑光阵阵轻盈。 赵榫卯站在最后，没有动身，只见他拔出七星壶的壶口，数百只玄蜂嗡声飞出，化作几团，也缠上离他最近的几人。 三十多个黑衣，持着各式的武器为了上来，顿时刀光剑影纷纷乱作一团，方小前有封星磐相护，可以挡住数名敌手无法近身，而他那柄不水船由于他力量过人的缘故，也是斩得面前两人齐齐后退，一力降十会，虽然只有灵犀四层，可是方小前的气力却要高了好几阶。 铮—— “赵兄，我护住你，你安心用虫蛊杀敌。”方小前挡开一记猛砍，退到赵榫卯的身旁说道。后者亦是点点头，他那壶内便又多飞出十几只玄蜂来，虽然场中不时有玄蜂被斩杀，可是也会有新的玄蜂补上，所以论杀人数量，反而是这青阳观的赵榫卯最多。 另一边，黑袍老者双袖舞动，两柄长刺上黑光隐隐流转，白仙书也是用的双剑，又有薛桃芝掠阵，但是也仅仅只能与这丁姓老者斗的旗鼓相当，一时有些难分难解，因为对方的修为要高出他二人许多，已经达到了灵犀八层，离那第九层不过一线之隔。 “可恶，他那刺刃上有古怪，竟然会吞噬周围的真气，我的风火剑对他不太管用。”白仙书身形倒掠几步，薛桃芝便挥起千罗锺尺袭去。单论力量，灵犀七层的薛桃芝本就修炼《玉上天龙变幻篇》，再加上丹府内真气要醇厚许多，所以她与方小前的气力相差不了多少。 “两个小鬼，不拿出看家的本事可奈何不了老夫。”老者声出如沙，桀桀笑道。薛桃芝的晃日钰铠上金光亮起，一片片鳞甲翻出，那柄千罗锺尺被她收回剑鞘内，她竟然徒手伸拳朝着黑袍老者砸去，因为晃日钰铠的防御以及她不俗的力道，竟然让老者此时也感到一些吃力。 黑袍老者每每想要用长刺戳中她的要害时，白仙书出炉与风珥便总是能够及时的当下，但是二者想要攻破对方的防守也没有得逞过。就这样，三人一番鏖战，一时半会儿实在难分高低。 场中央，姬念瑶接连斩死数人终于是来到了那名少女的面前。 “怎么？仗着自己修为高，就以为能够独自一人战胜我？”刘消衣将身后的阔刃圆弧抽出，顿时一股氤氲黑烟便缠绕其上。 “聒噪！”姬念瑶不愿多费口舌，只是冷冷一句，不过身形却是未动，显然他并不想与一个少女对战还要先出手。 刘消衣没有多言，脚下真气运荡，一步跃出整个人带着那把弧刀朝姬念瑶凶猛卷来，后者将手中侵屋横在身前，虽是挡住了这一击，但身形还是在铁兵相措中缓缓后退。 惊于少女的刀力，姬念瑶眉头一挑，顺势倒掠之后便如同一头猎豹般点地反扑，长剑划破空气直直得朝着少女弧刀的刃环处刺去，紧接着，“铮铮铮”几声之后便是少女的身影急退。 退了大概数丈，刘消衣才稳住身形，她横手执刀，柔腰如同柳叶般猛地扭转，那柄弧刀便脱手而出，在空中绕了一圈，又撞向姬念瑶。 姬念瑶抬剑劈出，便斩开了弧刀，可是那弧刀在空中又绕了一圈之后再次朝着他绞来。此刻，刘消衣妙曼的身影看不出半点温柔，气势如虎狼般冲来，不时挥拳砸来、不时又握住弧刀一阵连斩。 刘消衣与弧刀好像两人一般，你守我攻，滴水不漏。姬念瑶脚下生风，一面在场中踱步，一面横剑相向。 两面战场都见不出胜负，唯独方小前与赵榫卯，一个依靠强劲的肉身在人群里左劈右砍、一个守着七星壶驱使数百玄蜂正四下掠阵，三十多个鬼隐门的徒众已经被二人斩杀过半。 对面的黑衣人大多只是灵犀一两层，根本无法破开方小前的防御，最多无非是将他身上的衣服划出几道口子，再加上赵榫卯那些玄蜂的辅佐，他反而是此时场内最轻松的一人。 “娘的！这小子真气没有多浑厚，怎么感觉身子跟铁似的砍不动啊。”一名黑衣壮汉刚刚砍了方小前一刀，发现手中的大刀竟然被弹了回来，当下破口大骂道。 “兄弟们，拖住这小子！”另一名身材修长的黑衣男子越过方小前，他是这些人中修为最高的，足有灵犀五层，也正是此人一直能够牵制住方小前一丝，否则死的黑衣人会更多。 那黑衣男子手持一柄细如小蛇的剑，此时化作一道黑影朝着赵榫卯直接袭去。 “赵兄，小心！”方小前正被几人近身缠住，不由焦急呼喊，可一时却是抽不开身。 赵榫卯见到来人也并未露出慌，抱起七星壶便开始跑，壶口内不时飞出几只玄蜂朝着那名黑衣男子咬去，虽然无法咬到他，但是也让其身形缓下许多。 白仙书余光瞥见赵榫卯抱着大壶在前跑，黑衣男子舞着剑在后面追，不由有些汗颜，心中暗道：“这赵兄平日一本正经，怎么有时却又看不懂……” “白仙书，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薛桃芝皓齿咬唇，挥着拳说道：“虽然他还没本事同时击败我们，可是我二人也同样无法取他性命啊。” 白仙书暗暗点头，薛桃芝因为肉身强悍倒还好，他的修为本就不高，此时反而最是吃力，“薛桃芝，你先一人拖住这老鬼，我去帮帮方小前跟赵兄，一会儿我们四个人再来对付他！” “只能如此。”薛桃芝点点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一一击破。白仙书刺开一剑后，猛然开始倒退。 “想走？”丁姓老者大喝一声便要追去，薛桃芝哪里会如他的意，拳下的劲道又猛了几分，全部砸向老者的退路上，逼得他不得不专心应付。 “赵兄不必惊慌，我来助你。”白仙书一面喊道，一面与赵榫卯擦身而过，迎向那黑衣男子，瞬间斩出两道剑光。 黑影一个扭转，侃侃躲过这一击，却是被一尾玄蜂咬住腰腹，狠狠蛰了一口。 “唔……”黑影跌落在一旁的角落里，面色青紫正痛苦地咬着牙。随后，又是几尾玄蜂飞来，黑衣男子正舞剑劈开，白仙书的那柄风珥从蜂群里刁钻戳来，直直插入前者的心窝处。 扭转了一下剑柄，白仙书这才抽回风珥，那黑衣男子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砰—— 正在此次，方小前如同沙袋一般被撞飞，正好落在白仙书身旁，后者扶他站起，说道：“方小前，你跟我赶紧先把这些小毛贼清除，一会儿再去帮薛桃芝。” 方小前啐了口痰，眼里也是隐隐露出一丝凶狠，“好。” 白仙书转而又对着赵榫卯道：“赵兄，麻烦你先去帮薛桃芝牵制那老鬼，她一人怕是也有些吃力。” “你们小心。”点点头，赵榫卯便驱使起一群玄蜂冲入薛桃芝与那丁姓老者的战阵里。 ****** “果然很强嘛……凌霄剑宗的家伙。”场中，刘消衣忽然跃身贴近姬念瑶，一阵黑烟在她眼里鼓动，那弧刀也顺势砍开姬念瑶的长剑，随后又回到少女的手中。 “不好！”暗叫一声，姬念瑶盯着对方眼里的黑烟，脑中跟着传来一阵晕眩。 刘消衣修炼的乃是一门非常高深的魔道法门——《冻相魔道》。她刚刚施展的正是其中的“魔眼”，功法虽然才仅仅初成，但此刻也是让姬念瑶陷入了昏迷状态。 一个呼吸的时间，姬念瑶便苏醒过来，正好刘消衣的弧刀也斩了过来，抬起侵屋他便要先挡下这一记横砍，可是后者眼中的黑雾再次散出。又是一阵钻入脑内的刺痛，姬念瑶再次昏迷了一个呼吸。 虽然时间仅仅只有一刹那而已，但是也足够刘消衣的弧刀落在对方腰腹上。 清醒的瞬间，姬念瑶便抽剑迅速倒退开来，可是弧刀的阔刃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 姬念瑶捂着伤口，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他用侵屋的剑尖抵着地面得以支撑住身形。 “是攻击灵魂的法门么……”他喃喃自语，随后微微合上了双眼。 “呵……我可以直接攻击人的心神，你闭眼也没有用的。”眼眸里黑烟滚动，刘消衣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接着她便甩出那柄弧刀，刀在空中呼啸而过，朝着姬念瑶再次斩来。 铮—— 姬念瑶没有闪躲，抬手一挥便挑飞了那柄弧刀，他的双眼在这一刻再次睁开，露出的是一对猩红的双瞳。 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眼里只有森然的杀意，周遭的空气也因此冷冽了许多。 第二十三章 突变 【东昆仑·小纵横谷·又北百里】 洞穴内的中央，姬念瑶执剑而立，他伸手用掌心运起的真气摸了摸腰腹，鲜血这才止住。 迈开一步，姬念瑶慢慢走来，每近一分紫衣少女都感到对方的杀意又浓郁了一分，脚步微挪，她不禁退后了半步。 “虚张声势！”刘消衣对于自己下意识的后退似乎有些懊恼，当即运起真气，眼内黑烟浓浓翻滚，一轮弧刀划出，呜呜斩来。 铮—— 弧刀再一次轻松的被侵屋随意挑开，姬念瑶的步子迈得不紧不慢，依旧缓缓朝前走着。 “为什么‘魔眼’对他不奏效了？”刘消衣盯着对方那双令他都有些心悸的猩红双瞳，心中暗道。 弧刀飞回少女的手中，她拖住刀朝着姬念瑶猛地袭去，后者步伐不停，一阵剑意横生，一边斩一边走着，刘消衣却是感到每一剑都沉重无比，无论是对方的力道、还是心神的压迫，这一刻都有了质的提升。 《威鸣杀术》向来以杀人著称，其中便以堕入杀道者为圣，现在的姬念瑶便是强行使自己进入杀戮一道之中，虽然仅仅只是摸到门槛，但这《威鸣杀术》也是为数不多还未入圣就可以触碰天地大道的法门，同阶之间很难找到敌手。 另一边，方小前与白仙书合力之下很快便杀尽了那一帮鬼隐徒众，随后又帮着薛桃芝与赵榫卯一齐对付那丁姓老者。 老者虽是修为略高，但毕竟还在灵犀境界，修为的差距并不像玄黄境与入圣之后那般明显，眼下硬是被四人打的难以招架，原本袖袍中的两柄长刺更是被折断了一柄。 砰—— 黑袍老者一个疏忽，身影抛飞出去，仅剩的一柄长刺也终于断裂。 此时，刘消衣也从姬念瑶凶猛的剑斩下狼狈而退，来到老者身侧，两人以背相靠面对着场中的众人。 看着洞穴里已经死尽的门众，刘消衣眼眸里闪过一丝愤怒，“想不到我鬼隐还未闯出一番名堂，就被几个小毛贼给剿了。” “小毛贼？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一天天这么不要脸吗？”薛桃芝很是见不得刘消衣那股自恃高贵的姿态，接着冷嘲道：“就你这几个蹩脚虾还敢自称宗门？我们凌霄剑宗随便一座天峰的弟子吐口吐沫都能淹死你们！真是夜郎自大，恬不知耻还自以为了不得。” 刘消衣双齿微颤，气极而笑：“果然是牙尖嘴利啊！” 丁姓老者口角溢出一丝血迹，沉声对身后紫衣少女说道：“少主，这些家伙各个都不简单，估计应该是凌霄剑宗里的核心弟子，你先走，老鬼我来断后。” “好。”刘消衣也知道对方都非等闲之辈，一般宗派灵犀境界的弟子根本就无法对她构成威胁，而眼前方小前一行却是让她也感受到了东昆仑第一宗门的底蕴。 门中少年少女尚且如此，那些执掌一峰的峰主、长老，甚至宗主该有多强？ “只是有些可惜了那天慈孪舌。”刘消衣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长藤难免有些心疼，可眼下也没有机会再去采摘，她正要离开，姬念瑶从不远处提着长剑，缓缓走来，口中森然说道：“你……不会以为你还有机会逃吧？” 薛桃芝见姬念瑶压着对方打，心里不由有些舒服，当即附和道：“就凭你这么个还没到玄黄境的‘宗门长老’能挡下我们？” 刘消衣忽然笑了笑，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说道：“你们应该还没有发现我的宠物吧？现在可不是只剩我们两个人哦。” 话落，众人便四处打量了一下，并未发现还有其他异物。 “那是什么！？”忽然，方小前似乎想到上方一直没人注意过，便抬头看去，洞穴的顶端正有一只数丈长的蜘蛛伏着，它那八根触手正一一撑开着。 众人纷纷举头，白仙书最先认出来，他喊道：“是魂蜘！” 正在此时，刘消衣突然化作一道紫影蹿入旁边的一道洞穴入口里，转眼便不见踪迹。 “我去追她！你们先在这里应付。”薛桃芝提起千罗锺尺长剑，也跟着蹿入那穴口内。 于此同时，丁姓老者瞬间袭向白仙书与之缠斗起来，姬念瑶则是跃入半空杀向那头魂蜘，赵榫卯双手抱壶，驱使出一团玄蜂，分别为白仙书与姬念瑶掠阵。 方小前看看魂蜘又看看丁姓老者，心中有些放心不下薛桃芝只身一人前去赴险，咬咬牙，他带着封星磐也钻入那通道内。 洞穴通道里，漆黑一片，修行者的目力本就要高于凡俗，所以方小前速度并不慢，在通道里一番急奔，走了四五个岔口还是没有看见薛桃芝与那魔道少女的踪影。 “这洞穴四通八达，真是烦恼！”方小前啐了一声，脚下步子不慢，继续顺着一条条通道摸索。 ****** 这座无名的大山北面，一个不大的洞口忽然窜出一道紫色身影，待其站定后，又有一道金色身影接踵而至。 “嗯？就你一个人追来啊。”刘消衣侧着脑袋，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看向追来的薛桃芝，说道：“我应该夸你勇敢呢？还是夸你傻？” “哼！取你的狗命，老娘一个人就够了。”薛桃芝不由碎道。 刘消衣捂着肚子，笑的花枝轻颤，“哈哈哈……你还真是让人火大呀。” 薛桃芝不再多言，莲步一踏便冲向紫衣少女，手探虚空，那柄雕有龙纹的千罗锺尺带着金光斜斜砍来。 刘消衣脚步一丝未动，她眼中黑烟翻滚，手中横执弧刀。 就在薛桃芝被对方鬼眼定住心神的一刻，那柄弧刀也跟着斩了过来，仅仅一个照面，少女便被斩飞了出去，撞在不远处洞口边。 “就凭你一人就够了？呵，你只有嘴巴功夫厉害吗……小贱人。”刘消衣嗤笑一声，也并未继续乘胜追击，“我看得出来，你力道很强，可是只要心神不够强大都要被我克制，遇见我，你真的很倒霉呢。” 就在此时，洞穴内又钻出一道身影与一轮旋转的圆盘，正是赶来的方小前。 “你没事吧？”方小前见薛桃芝倒在地上，连忙上前将其扶起，后者一面支起身子一面没忍住咳出一滩鲜血来，方小前不由看去，只见她的胸膛下方正有一条血痕，金色的铠甲被割裂翻卷。 “小心，她的那把圆刀不简单……”薛桃芝声音不大，显然刚刚的一击让她受的并不轻松。 方小前将她扶着，满眼的担忧，说道：“你别说话了。” “你说我的这把‘冻霜刀环’啊？是不一般呢，不过《清名志·兵威》上可没有记载它。”刘消衣将那把称作冻霜刀环的弧刀抬起，伸舌舔了舔阔刃上面残留的一丝血迹，“这可是我那个短命的爹，临死前为我锻造的。” “那刀有毒……”薛桃芝忽然觉得脑内一阵眩晕，歪靠在方小前的肩头，嘴唇已是微微发紫。 “不错。不过毒性不大，对付刚刚那位使用侵屋的家伙就不行，不过对付你嘛……应该是有用的。”似乎是乐意看到薛桃芝痛苦的模样，那刘消衣眼下也没有要继续逃走的意思。 “我来对付她吧。”方小前将薛桃芝抱到一边，她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涩声说道：“我刚刚大意了……我没有姬念瑶的那种强大心神，的确无法抵抗她的刀毒。不过也不会要了我的命，你还是先走吧，她有攻击心神的法门……你不会是她的对手的。” 方小前将她放到洞口边，起身右手抽剑、左手控住封星磐，朝着对面的女子一面走去一面说道：“我知道你嫌我修为低，怕我会死，可是那也不能让我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们是伙伴，不是吗。” 少女斜靠着岩壁，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眼神有些迷离，喃喃自语道：“我们是……” “呵！要死了还打情骂俏，小贱人就是小贱人！”似乎是嫉妒有人会为了薛桃芝不顾危险，刘消衣心中不禁生出一团无名火来。 方小前抬起剑，指着对方，冷冷说道：“现在换我做你的对手。” 紫衣少女挑了挑尖细的眉头，“你们凌霄剑宗的弟子都这么自信吗？”说完便握着那把冻霜刀环冲来。 方小前身体微倾，封星磐横在身前，他执剑作势。 刹那，刘消衣的弧刀便斩到跟前，封星磐瞬间被斩飞出去，跟着她又一脚狠狠踢在方小前的心口。 后退了半步，方小前便稳住身形，手中握着的不水船也是朝着对方劈去。 刘消衣抽到倒掠，她看得出来方小前的修为并不高，她也以为对方只是仗着有法宝罢了，有法宝又如何？实力不到玄黄根本无法真气离体，自然也就无法正真的发挥出法宝的威力。可是方小前身体的强悍，此时却是让她心中震撼不已。 “你是走炼体一道的？”刘消衣不禁问道。 方小前摇摇头，说道：“不是，不过对付你够了。” “有点意思。”刘消衣冷笑一声，暗中真气一阵运荡，便有黑雾再次在她双瞳里翻滚。 “小心，那是能够攻击心神的法门……”不远处，薛桃芝担忧的喊道，声音已经嘶哑。 【又北数十里】 高空云雾间，正有一柄飞剑被剑气包裹，丝丝电火不时迸溅，其上正站着一名青年，约莫二十出头。 他穿着一身黑衫，身材如修；面目俊朗无比，一对剑眉斜插入鬓，双瞳深邃，隐隐有雷光闪动。 在他的腰间悬有一块刻有“凌霄”二字的木牌。 第二十四章 魔化 【东昆仑·小纵横谷·又北百里】 山洞外的空地上，封星磐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少年正单膝跪地，用那柄不水船撑着身子。 “方小前……”洞口边斜靠的女子，面目痛苦，口中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 紫衣女子站着方小前的面前，双眼黑雾翻滚着，她俯首看着身前的人，“你肉身再强也只是灵犀境界罢了，我慢慢砍总能让你死的吧？” 方小前脸色有些狰狞，因为有邪物在身，他的心神虽然无法达到姬念瑶那种伪入道的强度，但是仍然要比之前的薛桃芝好上许多。可是不知为何，中了对方的鬼眼后，他便感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再也无法驱使。 刘消衣也蹲下身子，伸出一只玉手放入方小前的胸膛，扯开了他的外衣，盯着他那露出的胸膛，她笑了笑：“很不错的龙纹身呢，不过我应该从哪开始砍呢？心脏？肺腑？还是你的脖子呀？” 方小前缓缓抬起头，面目没有一丝表情，双瞳慢慢收缩着。 “就心脏吧。”刘消衣握住弧刀，朝着他的心脏猛地斩来，就在阔刃碰到方小前的那一刻，他的眼瞳孔终于缩成两个小点，看上去便只有眼白。 吼—— 一道龙啸在众人脑海里响起。 忽然，方小前胸膛上的黑龙纹络开始蠕动，一团团黑气从中慢慢蒸腾，他就像着火一般，被黑雾包裹住。 滚—— 这个字眼只在刘消衣的心里响起，接着她整个人便带着刀被抛飞了出去，撞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岩石被撞得裂成几块，刘消衣的口鼻里正有鲜血淌出，她捂着胸口看向远处的少年。 不远处的少年仰面朝天，痛苦地张着嘴，他胸膛内的黑烟越来越多，一头头黑龙从中扭转而出，皮肤也开始被黑龙覆盖，上半身的衣物早就化为了齑粉，背后也有数头黑龙浮出。 方小前双手上的指甲渐渐伸长，一道道黑色龙鳞爬满其上，“砰”的一声他手中的那柄不水船竟被硬生生捏断，碎成两截被他随意一扔，插入不远处的地里。 “吼——” 方小前站了起来，胸前有两头数丈长的黑龙探出龙首、背后也有四头黑龙浮出，总共六头黑龙不断地扭转翻腾，龙口大开，发出一整咆哮。 “这到底是个什……什么怪物？”刘消衣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不远处黑龙缠身的少年，眼里不禁露出一抹惊恐。 方小前并没有朝她袭来，他一爪探出，朝着身边的一块大石便砸去，几头黑龙也是胡乱撕咬着周遭的一切。 “原来已经失去意识了……也好，本姑娘就不与你纠缠了。”刘消衣走到一边拾起那轮冻霜刀环便钻入了一旁的密林里，眨眼消失不见。 ****** 洞穴内，魂蜘的六根触手已经被斩尽，姬念瑶仿佛一尊嗜血的妖兽，猩红剑光亮起数道，齐齐斩出，那魂蜘的躯干也被斩落，跌入地上。 绿色的妖血溅了一地。 “不愧是凌霄剑宗的弟子，是老夫失算，不过只要少主还在，鬼隐门总有一天还会兴起。”场中堆满了黑衣尸首，以及那头被肢解的魂蜘，此时只剩下丁姓老者一人。 “我们合力杀了这魔道余孽。”白仙书喘着粗气，退到姬念瑶身边。 “不用。”长发披肩的姬念瑶眼内血光带着煞气，握着那柄侵屋带起入了道的剑势朝老者杀去。 杀意、煞气、剑威，丁姓老者哪里抵挡的了，几口茶的工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命呜呼。 “还是你剑痴厉害！”白仙书将出炉与风珥收回剑鞘内，忽然又惊疑道：“咦，那天慈孪舌呢？” 姬念瑶瞳孔里的血光煞气渐渐散去，恢复原本如墨般漆黑，他跟着望向洞穴中央，那根荆刺长藤上的五片叶子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一旁的赵榫卯收起七星壶，从怀里掏出几片灵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刚你们杀敌时，我怕会有意外便趁机摘了下来。” 白仙书看着他手中的天慈孪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姬念瑶倒是冷哼一声，但也并未真的发作。 赵榫卯挠挠头，递出树叶，讷讷道：“这次围剿魔道主要是你们凌霄剑宗的功劳，我看这天慈孪舌也应该给你们。” “赵兄哪里的话，你此次出力也不少，你也应该得一份。正好灵叶有五片，便一人一片好了。”白仙书微微一笑，显然不愿让对方太难堪。 “谢谢白兄弟成全。”赵榫卯心中不由大为感动，其实能有一片天慈孪舌他就很知足了，跟着他便其中四片递予白仙书。 “只是还有几日这天慈孪舌就成熟了，到时候药效要好十倍不止，可惜了……”白仙书接过灵叶，给了一片给身边的姬念瑶，又将剩下的都放入怀里。 “额，都怪在下心急了……”赵榫卯悻然笑了笑。 姬念瑶将头发束起，抱着剑便走入了洞穴里的通道。 “我们走吧，方小前跟薛桃芝还不知所踪呢。”白仙书说着与赵榫卯二人也跟了上去。 ****** 轰——轰——轰—— 方小前眼里苍白一片，此刻正胡乱地挥舞着两双长满漆黑龙鳞的长爪，周围的巨石已经被抓得稀碎，而那些他身上浮出的黑龙则是不断绞烂着周遭的大树。 意识全无，现在的方小前已经没有丝毫理智可言，跟妖物亦无不同。 “方小前……”薛桃芝倚着洞口，因为中了之前刘消衣刀刃上的毒，她虽然还清醒，一时半会儿却也动弹不了。 “唔……”似是听到了少女的声音，方小前猛然停下，他回过头，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眸朝着薛桃芝看来。 “吼——” 一阵龙啸忽然在他喉内响起，紧接着他便朝着薛桃芝冲来，每踩过一处，便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龙爪痕迹。 先是劲风先至，随后薛桃芝便感受到一只强有力的鳞爪狠狠扼住自己的喉咙。 “方……小前……停……下……”字从薛桃芝的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她只感到自己仿佛已经窒息，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住手！”正在此时，白仙书三人也从洞内赶了出来。 姬念瑶眼内血光乍现，侵屋瞬间出鞘，一道猩红的剑光狠狠斩断了一头黑龙。 “吼……” 方小前松开抓住薛桃芝脖子的龙爪，他扭过头来，眼眸内一片惨白，那头被斩断的黑龙又再次被黑雾重新凝聚成形。 “这……是人还是妖啊？”白仙书喃喃道。 姬念瑶面目冷峻，缓缓说道：“他的气息很强。” “咳咳……别伤害他，他是方小前。”薛桃芝嘴角溢出一道血痕，艰难地说道。 白仙书看了眼黑龙缠身的少年，只见对方的腰间悬着那枚刻有“凌霄”的令牌，才恍然明白，“方小前？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应该是刚刚那魔女用心神法门把他体内的鬼龙魂魄激发了出来……”薛桃芝看着眼前的人，眼里不禁有些惊恐。 真气在姬念瑶体内衡动，他剑上的煞气攀至巅峰，“白仙书，把薛桃芝带走，我来拖住方小前。” “喔！”白仙书也明白方小前此时应该是失去了理智，已经不可当成同门而语了，他将薛桃芝抱起便退到不远处，赵榫卯哪里见过如此场景，心中一片惊恐，也跟着白仙书来到一边。 “方小前……希望你能够清醒，否则我们便是敌人了。”姬念瑶持着剑，盯着方小前，缓缓说道。 “吼！！！” 龙啸狂吼，方小前伸出一双龙爪便朝着姬念瑶扑来，数条黑龙也张着大口咬了过来。 砰—— 然而，正在姬念瑶想要迎击之时，天空中射下一柄被剑气包裹的飞剑，直直斩下黑龙的龙首，插在了方小前的身前。 姬念瑶被突来的变故惊住，他看向那柄长剑，正有丝丝雷电在剑气上霹雳作响，剑身处有几道凹槽，上面刻着奇异的纹络。 终于，姬念瑶认出了这柄剑。 “广衡鹃！” 第二十五章 青凰 【东昆仑·小纵横谷·又北百里】 “鬼龙魂魄？真是有意思呢。”青年微微一笑，从地下拔出那柄电气环绕的长剑。 姬念瑶与魔化了的方小前中间正好隔着他，不远处的白仙书看到来人，心中莫名松了一大口气，悻悻呢喃：“韩……韩师兄。” 这名青年正是队伍里一直未出现的那人，亦是被称为凌霄剑宗千年一遇的天才——听雷峰弟子，韩闻道。姬念瑶看着眼前青年的背影，猩红的双眸渐渐还回黑色，他将剑收入鞘内，“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都能遇见你。” “是啊，真是巧。我正好从北昆仑回来，路过这里看到你们在就下来了。”韩闻道回过头，微微一笑，“话说，你们几个怎么会招惹到身怀鬼龙魂魄的家伙，又是什么屠魔任务吗？” “魔道已经被我们剿尽，只是逃了一个，你眼前的人并非魔道，是我们新加入的伙伴。”姬念瑶将剑抱在怀内。 “是啊！韩师兄别伤了他的性命，那家伙是我们的伙伴！”白仙书也在远处喊道。 韩闻道微微点头，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我知道了，姬念瑶你先退下吧。” “吼——” 龙啸再次响起，姬念瑶连忙掠身而退，方小前正带着数头黑龙朝着眼前的青年疯狂扑去，一双龙爪裹着浓浓煞气探来。 韩闻道脚下并未挪动分毫，只是手中的广衡鹃斜斜一挥，一道雷电作响的剑气便斩了出来。 剑气碰到方小前的瞬间，黑龙便被碾得细碎，六头黑龙齐齐化作齑粉，他的身体也被斩得倒飞出去，砸在不远处的巨石头上，留下一道蛛网般的坑痕。 “唔……”方小前躺在坑中，口中溢出一丝血迹，滚滚黑烟疯狂翻腾着，似又有黑龙的在其中慢慢凝聚。 砰—— 韩闻道陡然消失在原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出现在方小前的身前，正一脚踩在后者的胸膛上，黑气瞬间沿着他的足下翻腾而起。一道道细密的电光在他周身亮起，那些即将要化作黑龙的邪气仅仅一两个呼吸，便被细小雷电绞碎。 可是，这些黑气从方小前身上的龙形纹络中源源不绝地渗出，生了即死，死了又生，任凭电意如何摧毁，它仿佛永远也不会枯竭。 韩闻道弯下腰，将脸凑到方小前的面庞前，隔得不远，他能够清晰得感受到少年白色眼瞳里的愤怒。 “还好，鬼龙魂魄觉醒的程度不高，若是再继续下去就是想封印也不会这么简单了。”韩闻道轻轻自语，跟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上画着奇异繁琐的图案，“嘿嘿，这位不知还不知姓名的师弟，第一次见面就要占我便宜啊，好歹是一张‘星封符’，日后可要还给我啊。” 他将手中的符箓轻轻贴在方小前的额头上，顷刻之间，那些被雷电绞灭的黑气再也没有复苏，纷纷融回少年的黑龙纹身里。 “啊……”方小前昂着头，张嘴痛苦呻吟着，他那双眼里的瞳孔缓缓浮出，身上的漆黑龙鳞也慢慢褪去，一阵痉挛过后，少年终于因为体力耗尽，脑袋一歪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哇，还是韩师兄厉害啊！一招就制服方小前了。”这时，白仙书背着薛桃芝也赶了走过了，韩闻道微微一笑，将那柄广衡鹃收入剑鞘内。 “这小子刚刚差点要了薛桃芝的命……真不知道怎么说好。”姬念瑶抱着剑，眉头紧蹙，显然是对刚刚魔化的方小前还留有余悸。 薛桃芝伏在白仙书的肩膀上，她将头抬起，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眼中神情复杂，“方小前是为了救我才中了那魔女的心神法门，要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鬼龙魂魄乃是至邪之物，我以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还真能遇见。”韩闻道从少年的身上走了下来，他回过头，笑意更浓一分，“我想整个昆仑能够身负至邪之物的人，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吧，说不定日后这位师弟还能让我惊喜一番呢，突然有点期待……” “得了吧，你都快入圣了，到时候北昆仑、南昆仑那么多强者，你不知道去找他们麻烦？还非得盯着方小前么？”白仙书不由翻了翻白眼。 “哈哈哈！高处不胜寒嘛。”韩闻道爽朗的笑道，一旁的姬念瑶低下头，若有所思起来。 “各位凌霄剑宗同门，既然方师弟没事，不如我们还是先回青阳观吧？”赵榫卯站在众人身后，忽然出声说道。 白仙书回过身，冲他笑着说道：“既然魔道已经剿灭，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就不去青阳观打扰了，还请赵兄回宗之后帮我等为曹观主带个平安。” 赵榫卯点点头，也并未过多挽留，“好，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日后有机会再去凌霄剑宗拜访各位。” 与众人一一作别之后，赵榫卯便离开了此地，朝着南面行去。 待其走后，姬念瑶也背起昏迷不醒的方小前，与白仙书朝着西南面赶着路，至于韩闻道虽然可以御剑而行，但因为并不着急回宗，所以便索性跟着众人一道同行。 【北昆仑·东南边境】 “鬼隐门没了、方长老跟魂蜘估计也没命活了……守了那么久的天慈孪舌也没得到，都怪该死的凌霄剑宗！”一名紫衣少女背着一轮弧刀，正走在东、北昆仑交界处的草原上。 天地间的风吹弯了长草，隐约露出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嗯？”少女正是刘消衣，她抬起眼眸看到了那两个赶路的人，心下有些起疑，但一番心神前探之后，发现二人体内并未有真气的痕迹，所以她也没有打算改道，依旧朝前慢慢走去。 “心情不好，杀两个人玩玩似乎也不错。”心下如此想到，刘消衣故意放慢了一分步伐，待其走近才看清楚那两人的面貌。其中那个个子高些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面目亲和，颇有一股儒雅之气；另一个则是一名少年，与刘消衣差不多岁数，体格健硕，身形修束，其腰间斜挎着一柄黑色大剑，上面有几道祥云纹络栩栩如生。 刘消衣很快便与两人擦身而过，只是那两人继续朝南行去，而她则是停下脚步。 真气暗自鼓动，她忽然伸手握住背后的冻霜刀环，脚踩住草地，一个扭转便如同猎豹一般朝着后方猛然袭去。 然而，一切并不似刘消衣想象的那样，就在她离两人只有半丈远时，整个身体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格住，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男子率先回过身，他双手负于身后，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少女，“岁数不大，杀心倒是很重嘛。” 砰—— 无形之力陡然散去，刘消衣重重跌落在地。 少年也转过身，他将手扶在腰间的大剑上，看着少女，淡淡问道：“师父，要杀了她吗？” 男子并未出声，刘消衣半跪在地上，她抬起头露出一幅楚楚可怜的面容，声音颤抖着，“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放过……” “我若是不放呢？”男子依旧淡然笑着。 刘消衣刚刚依旧知道了对方的虚实，她明白之前未看透二人修为是因为他们的真气远在自己之上，就算自己心神强大，亦是无法识破。 她跪在地上，心中又急又悔，可是却也不敢逃跑，因为她没有丝毫把握可以活着从二人面前逃走。 “别害怕，我不杀你。”男子转过身，迈起步子朝着南面边走边继续说道：“你的命今后是我的了，跟上吧。” 得知还有一线生机，刘消衣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微微迟疑过后，她还是壮起胆子朝着远去的男子询问道：“敢问前辈究竟是？” “我是血魔门门主，别人都叫我邪王，其实我名字没那么吓人……我叫苏起，日后便是你的主人了。”男子越走越远，只是他的声音仿佛还在身前那样的近。汗水顺着少女的额角缓缓淌下，刘消衣张了张嘴，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刚刚准备杀的人竟然是昆仑里的一方大能。 那么，能活着的确算是奇迹了，就算要当他的仆人，她也没有半点怨言。 “你好，我叫拓跋青凰。”身前的少年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的手也已从腰间的剑柄上挪开。 【东昆仑·小纵横谷·又北数里】 距离青阳观不远的林间小道里，赵榫卯背着七星壶正慢慢赶路。 “这次不但剿灭了那鬼隐门，还得了一片天慈孪舌，师父应该会满意的吧。”他一面走着一面暗自想到。 忽然，赵榫卯双眼内生起一阵模糊，待其视线再次清晰之后发现不远处的道中央正站着一人。 那人身材伟岸，穿着一袭有些破烂的僧袍，手中还握有一串佛珠。赵榫卯看得有些愣神，因为那僧人的面目真是生的俊美，哪怕是青阳观的师妹们也没有这么好看的。 如果方小前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得出这僧人便是当年的鸠摩逻笈多。 “找了几年，终于找到一幅合适的身体。”鸠摩逻笈多轻轻捻动着手中的佛珠，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赵榫卯。 赵榫卯被眼前僧人的目光盯得有些窘迫，不禁出声询问道：“我乃是这里青阳观的弟子，敢问阁下在此有什么事情吗？” “有。” “何事？” “想借你的身体一用，可能……日后还不了。”鸠摩逻笈多微微一笑。 赵榫卯有些听不懂，不禁疑惑道：“阁下在说些什么？” “哈哈哈！”眼前的僧人忽然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反问道：“对了，你……听说过夺舍么？” 林间的几只飞鸟惊起而高飞，紧接着下方便传来一阵凄惨的哀嚎声。 第二十六章 归途 【东昆仑·不知名处】 晚霞的余光透过树林，一直照在不宽的石子路上。 方小前感到一阵颠簸，他缓缓睁开双眼，如墨般的双瞳有些疲意。 “姬念瑶……”方小前嘴唇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正伏在姬念瑶的背后，一旁的白仙书也背着薛桃芝，他凑过身子，咧嘴一笑，“你终于醒啦？” 方小前的声音透着一股虚弱，“发生了什么？” “看来你都不记得了呢，之前你可是差点要入魔了，还好韩师兄及时赶来，要不然可就真的麻烦了呢。”白仙书话音刚落，背后的少女此刻也正好苏醒过来，她身上中的毒已经差不多散去，望了望一边的方小前，薛桃芝回过头对着白仙书说道：“放我下来吧，我已无碍。” “没关系啊，心神中毒怎么会这么快就好呢，再背你一会儿吧，反正我一点也不累。”白仙书头也不回，丝毫没打算将背后的少女放下。 薛桃芝将脑袋微微前凑，露出一抹妩媚的笑容，轻声道：“我身上是不是特别香啊？” “嗯！嗯！”白仙书连连点头。 “很好闻吧？” “是呀。” “没闻过吧？” “嘿嘿……额……”白仙书正乐呵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于是连忙回过头，果然他便看到了一张温怒的脸。 薛桃芝脸色骤冷，一字一句地问道：“还打算背着吗？” 白仙书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将她从背后放下，只是刚刚背后的那阵柔软感还是不由使得他暗自回味着。 “也将我放下吧，我自己可以走的。”与此同时，方小前让姬念瑶一路背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后者闻声后便将他放下，独自朝前继续走着。 “咦，我的不水船呢？”方小前才走两步忽然发现封星磐还在背后，可是腰间的长剑已然不见踪影了。 白仙书看了看他，说道：“你魔化之后便自己毁了它，真是败家啊你。” “啊？”方小前大吃一惊，想到那是师父赐下的名剑、亦是自己第一柄剑，难免有些心疼。 “你叫方小前，是吧？”为首的是个英俊青年，他回过头笑着说道。 方小前点点头，他还未认得此人，正要出询问之时，白仙书再次凑了过来，为他介绍道：“这位便是之前我跟你说的韩闻道师兄，凌霄剑宗千年一遇的天才。” “见过韩师兄。”方小前恍然明白，心底不由生出一阵佩服之意。 韩闻道笑着摆摆手，一脸故作不好意思地说道：“啊嘿嘿嘿！我可不是什么天才，别老这么说，压力怪大的……” “额……”方小前因为前些日子里总是听白仙书吹嘘这位韩师兄如何的厉害，便在心中以为是位比姬念瑶还要冷酷的人，没想到真正见到才知道对方却是一幅大大咧咧的模样，这不禁让方小前感到一阵无名的落差。 “咳咳。”似是感觉到少年眼神中的异样，韩闻道干咳两声才又接着说道：“我说方小前，你如今修为并不高吧？不，应该说是很低才对。” “嗯，只有灵犀四层，而且这还是因为曾经吃下了一枚朱果的缘故。”方小前低着头，边走边看着脚下的石子，一提到修为之事，他便总有些难为情。 不远处的姬念瑶突然耸了耸耳朵，他扭回头看向方小前，眼神有些复杂，跟着便又扭过头去。 “那就对了。”韩闻道点点头，顿了顿接着又说道：“你修炼应该也没几年，能达到灵犀四层其实已经很厉害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拥有朱果那种奇物，但是你要明白，修行一事越往上便越难，而且难的不是一星半点。” “谢谢韩师兄指点迷津，我日后会加倍努力的。”方小前只觉得韩闻道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他自然明白修行一事越到后面越是咫尺天涯，可是自己的修为也着实算不上高。 似是依旧能看出方小前有些泄气，韩闻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方小前，千万不要小看自己，你其实算是个天才了。” “啊？”不等方小前反应，白仙书率先惊疑出声，“韩师兄，方小前是非常努力了，可是跟你这种天才还差的远吧？” 方小前挠了挠后脑，也是有些不明所以。 韩闻道哈哈一笑，看向方小前，说道：“看来你们并不了解邪物啊……” “你是说鬼龙魂魄吗？”方小前眨眨眼，问道。 “不错，鬼龙魂魄就是在邪物之中也算是品质极为高的一种，估计这天地间十万年也出不了一个。所有身怀邪物的人，修行速度都要比寻常人慢的多，就是因为邪物会偷偷的吞噬宿主的真气，故而我会说你是个天才，也是这个原因。”韩闻道又说道，“身怀邪物的人我曾经也遇到一次，不过那次差点被他给宰了……” “谁呀？连韩师兄都不是对手。”白仙书好奇问道。 韩闻道继续说道：“毒魔门的门主，申屠无名……他的修为只有半步入圣，可是魔化后可以直接达到地道入圣的境界。” 一旁的薛桃芝瞪了瞪眼，惊疑道：“不是说入圣之后的实力划分就是依靠对天地大道的领悟程度么，魔化也是只增强体魄跟功力无法提高境界，怎么还能在入圣之后增加修为？” “你说得不错，入圣之后便是要靠对天地大道的感悟来区别强弱，可是万事皆有特例，肉身入圣便是如此，那申屠就是依靠至邪之物鬼蟒魂魄来提高自身的境界。但是所有身怀邪物的人前期都会非常难熬，修行要慢于常人很多，甚至因此夭折的修士也不在少数。”韩闻道转而看向方小前，接着又道：“不过虽然邪物会吞噬宿主的修为，而且搞不好甚至连命都搭进去，但是一旦功力有成，便可碾压同阶修士、就算是越阶战斗也未必不可。” 方小前听完后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直努力修炼可是修为就是不见上涨，原来并非自己天赋拙劣，而是真气一直被鬼龙魂魄暗中吸纳，也难怪他经常能感觉到丹府内每每凝炼出真气就会凭空消失。 “韩师兄，那鬼龙魂魄要吸收真气到什么时候呀？”方小前不禁问道。 “达到玄黄境便可，还有一点你也要明白，邪物也分为三六九等，越是稀有的邪物想要突破灵犀的桎梏越是艰难，但是一旦达到玄黄之后的魔化形态也会越强。” “哇……”白仙书听完立马搂住方小前的肩膀，脸色写满着羡慕之意，“方师兄，以后到了玄黄境可要罩着小弟我啊。” 方小前被他这个诙谐的称谓逗得一乐，跟着又微微摇头说道：“按照这个速度要想达到玄黄还不得上百年啊。” “怕什么嘛！反正我们活个几百岁很简单，若是到了玄黄境阳寿还可以增加上千岁，百年对于我们又算得了什么。”白仙书另一只手扶在风珥的剑柄上，他额首望着高空，笑容堆满了整张脸，似乎他已经想象到了未来方小前魔化后的模样。 方小前心底也有些憧憬日后修炼有成，虽要百年之久，但又有何妨？哪个少年不是想着有朝一日御剑、驭器、飞天、斩魔、屠妖，在这四方昆仑中，置身于乾坤。 “鬼龙魂魄是最强的邪物之一，甚至要比申屠的鬼蟒更胜一丝，谁也不知道它会吞噬你多少真元，很有可能你一辈子也突破不了灵犀……但是一旦到达玄黄，你甚至不需要领悟天地大道，光靠肉身就可以入圣，就像你如今体魄异常强大一般。” 韩闻道回过身，脚步紧了一分，快要走到众人最前，只是最后还说了一句：“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 方小前抬眼看着走远的韩闻道，眸子里原本迷茫的双眼忽然变得坚毅起来，大道向前，再也没有停滞的理由。 “天才何其之多，其实吧，所谓天才不过是一种自信，除了韩师兄，姬念瑶与薛桃芝其实也能算得上一宗天才，如今还多了个你，很多时候靠的不止是天赋，亦要依靠坚定不移的信念。”白仙书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就不行了，我太散漫了，整个后土峰都知道。” “知道还不改吗？”薛桃芝瞥了一眼他，转而望向方小前，轻声询问道：“你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嗯！虽然脑袋里还有些晕，不过已经没什么事了，不打紧的。”方小前回道。 “那就好。”薛桃芝看了眼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终究未开口，只是眼神之中多了一些方小前也不能理解的神色。 少女迈着步，跟上前面的姬念瑶与韩闻道，只剩下白仙书与方小前二人跟在最后。 “对了，其实说起来姬念瑶他可是一直都想能得到一枚朱果，那玩意儿跟他修炼的《威鸣杀术》相补，不过实在难得的很，就是我奶奶她老人家想弄到一枚都不容易。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白仙书搂着方小前，一面轻松的朝前迈步。 方小前也明白朱果的珍贵，对于即墨画扶着实是有些感激，当即点头说道：“这是我二师兄给我的，他人虽然古怪了些，但对我真的很好。” “你二师兄是即墨画扶吧？鹿遥峰的二弟子，我听奶奶也曾提起过他，也是一位惊艳宗门的传奇人物。”对于宗门内稍微出彩的弟子，白仙书几乎都知道，否则也对不起他“百灵通”的称号。 方小前微微额首，忽然回想起鹿遥峰的众人，他已经离开山门多日，还是很有些想念他们的。 每日打坐的师父、温文尔雅的大师兄、冷酷而不善言词的二师……以及那位每每想起就会让少年觉得莫名开心的师姐，如此想着，方小前也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 “你怎么忽然脸红了？”白仙书看着方小前变幻的脸色，好奇问道。 他似乎有些“做贼心虚”，连忙讷声道：“没……没有。” “还说没有！你肯定是在想心上人吧？”白仙书凑过脑袋，方小前脸色微微发红，有些窘迫。 “算……算是吧。” “哇，小前你，你，你有点早熟啊，快告诉我那个女孩是谁。” 方小前猛然摇头，学着张子渊曾经高深的模样，慢慢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第二十七章 挑战 【东昆仑·不知名处】 晚风徐徐吹过。 摇曳的火焰在柴火堆里噼啪作响，零碎的火星如同一只只萤火，胡乱飞舞着又转瞬即逝。 一整只被剥去了皮的野猪正架在火苗之上，此刻已经脂光汨汨，油水滴入下方火炭中燃起一阵香气。 “真香啊，好好吃！”白仙书抱着一块用荷叶裹着的熟肉正大快朵颐，口中还不忘抽空称赞道。 韩闻道抹了抹嘴角的油光，微微一笑，“想不到方师弟还有如此才能，实在是神人也！”这肉自然是方小前烤制的，他幼时除了喜欢观阅书籍便是与拓跋青凰一起烤肉吃，故才善其技。 众人吃的正香，唯独姬念瑶一人独自坐在远处，席地打坐，似是已经入定冥想。方小前撕下一大块冒着油的腿肉用荷叶包住，送到姬念瑶的身边。 “我看你不愿过来同食，便给你送来了，尝尝吧。”姬念瑶并未睁眼，依旧静如木人，方小前见他未打算搭理自己，就将肉放在了一旁，说道：“我放在这里啦，待会儿若是想吃了便再吃吧。” 说完方小前又回到篝火旁坐下，正好挨着薛桃芝，他仰头看了看星空，忽然觉得这晚的风略微的凉了些许。与一众同门借火吃肉，又有凉风沁人，自然算是这归途上的一种舒服。 当真是天凉好个秋！除了风吟，已听不得多少虫聒之声。 “小前，你脖子上为什么系着两枚铜片呀？”薛桃芝自从那日被方小前救下后，便暗中增了几分女子味道，此刻说话也是柔声温气。 方小前将脖子上的铜钱掏出，低头看了看，说道：“你说这个呀？这是九州的钱币，是我拿来当护身符用的。” “护身符？上面难道还有什么禁制不成？”少女不禁好奇。 “没有。”方小前看着她，露出灿笑，接着说道：“只不过是饿了能换俩大馒头，所以才叫护身符。” “噢，这样子啊……”薛桃芝似乎有些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不经察觉的扭回头看向身前摇曳着的篝火，好像那火焰此刻异常美丽引人一般。 少女的双颊有些微红，不知是不是来自火光的倒映，她盯着火苗故意让自己显得随意一些，“要不……你把它送给我呗？” “你喜欢这个啊？”方小前问道，少女依旧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方小前握住铜钱的手用力一扯，当即便拽下那两枚铜钱，跟着递到薛桃芝的面前，说道：“你若是喜欢就给你好了。” 后者接过细绳穿着的铜钱，放在手腕处系好。她晃了晃手，那两枚铜钱也跟着发出叮当响声，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几遍，薛桃芝满心的欢喜，口中喃喃说道：“小前，谢谢你……” “小物件而已，不必言谢的，你能喜欢就好。”方小前微微一笑，就在此时一旁的白仙书正直直盯着他二人，阴测测地坏笑道：“这是啥？莫不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他话刚落，韩闻道也凑过来跟着调侃道：“我说薛师妹啊，这定情信物应当情郎主动送之，岂有自行索要的道理，啧啧啧……恐怕以后是要倒贴情郎啊。” “你们俩狗嘴吐不出象牙！”虽是口中啐骂，但粉红之色已经从薛桃芝的耳根后一直连到脖子底下，她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是小前从九州带来的东西，昆仑里见不着，我稀罕此物不行吗？” “那怎么原来不见你过问他九州的事情，你究竟是稀罕物件还是稀罕人啊？”白仙书笑着问道。 少女的眼神有些闪躲，可还是一本正经地回道：“物件。” “我可比你更好奇九州，要不然你转增给我吧，我拿回去留个纪念。若是日后你想见，来我后土峰赏阅便是。” “白仙书，劳驾你死远一点。”薛桃芝双臂环抱，正好将手腕上的铜钱压在了胳膊下。 嗡—— 正在众人嬉闹之际，忽然不远处的席地而坐的姬念瑶周身亮起一道红色光晕，将他整个人都裹在其中，天地之间隐隐有威鸣作响，少年的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一对猩红无比的瞳孔骇人无比。 “他……终于突破灵犀达到玄黄了。”白仙书愣愣说道，跟着几人也都一一站起，看着那不远处红光里的少年。 他的长发散作一缕缕在光芒里乱自飘逸着，姬念瑶用侵屋长剑撑住地，缓缓站直。 一双红眸比光晕还要亮，其中透着深不见底的阴冷杀意，他就如同一尊魔神站立着，剑也已然出鞘，被他握在手中。 呲—— 一团樱红的剑气从手中迸出，将侵屋的剑身裹在其中，那把剑顿时便像着了火一般。原本的光圈慢慢收拢，转瞬消失在他脚下，夜空下只能看到他那双猩红的剑与眼。 白仙书喉咙不禁暗自滚动了一下，喃喃道：“不愧是依靠《威鸣杀术》入玄黄，连真气都有一种压迫感。” “是啊……姬念瑶，他的实力真的很恐怖。”方小前也感受到那股若隐若现的杀意，全身的毛发也不自觉地竖立而起。 薛桃芝表情肃然，嘴唇微动：“我们这支队伍真的各个都是怪物，若不是韩师兄光芒太盛，姬念瑶的名气被隐隐压住一头，否则他放在任何一个宗门何尝又不是翘楚人物。” “韩闻道……”场中的少年散发披肩，侵屋的剑尖横指韩闻道，话语沉如冰潭，“可敢一战？” 方小前等齐齐望向韩闻道，姬念瑶此举自然是在向其挑战，且战意高盛，颇有一番一决生死的气势。 韩闻道依旧大大咧咧的模样，他的手搭在广衡鹃的剑柄之上，嘴角一勾，说道：“有何不敢？” “好！”姬念瑶微微点头，接着又道：“白仙书，你们几个先让开。” “你们俩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哈，千万别上头。”白仙书不忘叮嘱一句，跟着便与方小前和薛桃芝三人退到远处，静静看着二人。 “姬念瑶，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勇往直前且目中无他人的那股劲头，你被称之为‘剑痴’并不为过。只是我在修为上高出你太多，你不过刚刚踏入玄黄，若论真气浑厚程度我只需一招便可赢你，为了不欺负你，我可以将修为压制到初入玄黄。”韩闻道将整柄剑拿出，剑身未出鞘。 姬念瑶双眼杀意更胜一筹，冷冷道：“战，便是战！不用多言。” “好，你若是有本事让我的广衡鹃出鞘，便算是你赢。”韩闻道将剑握着，无数的电光从他眼内不时迸进。 不过他的话似乎有些激怒了姬念瑶，后者手腕一甩，原本正握的侵屋也改为倒提，未有再多的言语相向，他朝前猛然挥剑，一道红色剑气脱剑而出，化作丈高的月牙直接斩向韩闻道。 剑气先近，随后便是披发少年双手执剑而来。 “这种带有杀意与剑意相融的剑气，我也是第一次见。”电光如细蛇，丝丝闪耀于场中，只见韩闻道没有挪动半步，手中的广衡鹃被横在他身前，迎接着那道红芒剑气斩。 剑气至，直直撞在韩闻道手中的剑鞘上，轰然发出一阵猎猎巨响，转瞬却又消逝如无物。剑气散尽的一刻，便是姬念瑶执剑而来之时，数道斩击挥出，在篝火旁划出一道道比火焰更猛烈的剑气。 韩闻道单手持剑，横挡几下，便与那些剑气在黑夜里相互错出点点铁兵星火。 “唔！！！！！！” 姬念瑶瞠目露出一抹凶相，剑劲一丝丝攀升，剑气一道道增加，斩在韩闻道面前就如同一面红色帷幕。 韩闻道眉头皱了皱，收起平日里的纨绔模样，淡然说道：“入了玄黄的《威鸣杀术》便也仅仅这点分量？” 姬念瑶口齿毕露，森然吼出声，“死——” “糟了，那剑痴动杀心了。”白仙书神色忧挂。 方小前也觉得场中的姬念瑶不过几个呼吸便气势骇人，颇有一股不死不休之意，他觉得既是伙伴，怎么都不至于应该以死相搏，“他不会真的想要韩师兄的性命吧？” “他还没那个本事。”薛桃芝也流露出一丝担心，她接着说道：“我们是怕他不自量力，万一招来韩师兄的怒火，可就不是受个小伤便能收场的了。” “不至于吧？韩师兄难道还能置他于死地不成？”方小前实在想不通，只是伙伴之间的切磋，为何大家要这般紧张。 “杀了姬念瑶倒不至于，就怕依照姬念瑶的性子，越挫越勇……到时候不弄个半死，估计他收不住啊。”白仙书瘪瘪嘴，一阵为之头痛。 红色剑气环绕的少年不断挥剑斩出，韩闻道一一挡下，剑势如同江潮之势，层层递进之下愈发猛烈，他猩红的双眸里已有两道血痕缓缓顺着眼角淌下。 口、眼、鼻、耳依次流出血迹，姬念瑶根本破不了对方的防守，疯狂之意已经没有半点收敛，他就像一头正在搏命的狼，除了杀意便只剩杀意。 可是饶是如此，那柄电气迸进的广衡鹃依旧没有出鞘。 挡开一道血红剑气，韩闻道忽然改作双手握剑，口中正缓缓说道：“姬念瑶，我承认你的确不俗，但是我赢你太多，除了方小前进入玄黄后完全魔化，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剑痴，我们并非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今日，我愿意为你拔剑，但是日后若是你没有入圣，也就不必说自己是凌霄弟子了。”韩闻道的手动了，雷电顺着缓缓被拔出的剑身丝丝溢出。 电光在这一瞬间大作，亮如白昼，无论是月光亦或是血红剑气在此时都已黯然失色。 “退吧。”韩闻道的眼里雷电终于迸出体外，一道道电蛇像活了一般，疯狂探出。 轰—— 侵屋被弹开插在不远处的土里，姬念瑶的身形也如同沙袋一般被抛出，撞出一个土坑。 韩闻道化作一道电流，瞬间来到在坑边，坑中的姬念瑶已经遍身是血，此刻躺在红泊中正缓缓喘着粗气，他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哪怕动弹一根手指也不行。 “你输了。”韩闻道淡淡出声。 第二十八章 喜欢 【东昆仑·四御山脉·天华峰】 天气渐渐转入凉秋。 天华峰的宗功殿外广场上，方小前与白仙书、韩闻道、薛桃芝四人正慢步走着，至于那姬念瑶则是因为之前比武中受伤不轻，此刻已被送回吴王峰内。 韩闻道其实知道，所有师弟师妹中唯独姬念瑶最傲气，但是他也有傲气的资本，因为练剑如痴才得以被称为“剑痴”，剑痴之痴胜似癫狂，韩闻道的这一次重创也是想要改变一下他的性子，人生在世修行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太过极端。 山外青山楼外楼，一味要跟人攀比这本就是心性的一种不足，何时才能是个头呢？如何能够不入魔呢？ “这次我们每人可是有八百宗功呢，不少啦。”白仙书一回到宗内，心情便好了许多，尤其是要来这宗功殿兑换宗功，更是让他一直乐呵着。 “不止哦，我这次去北昆仑所做的任务每人还可以分到三千多的宗功。”韩闻道挑挑眉，冲着身边的白仙书得意道。 后者当即两眼冒光，在方小前眼里就跟九州中那些贪了财的地主无二。 快要进入宗功殿内，韩闻道忽然停下步子说道：“我就不进去啦，你们去吧，我还要找这天华峰的首席大弟子宋幸棋喝喝酒呢。” “啊？宗功你都不去兑换啦？”白仙书当即瞪眼询问道。 “不了，此次好歹是我伤了姬念瑶，宗功全部送给他便是。”摆摆手，韩闻道便转身走入人群深处，末了还上了一句：“下次出宗做任务你们也可叫上我。” “额……”白仙书愣在原地，一脸惊疑地喃喃道：“不是吧，韩师兄竟然主动要与我们一起同行，这还是第一次吧？” 薛桃芝环臂而抱，看着消失在熙攘人群里的韩闻道，她点点头，沉吟半晌说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因为喜欢吃方小前的烤肉？” 白仙书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我看八九不离十了。” 方小前也跟着哂哂笑了笑，他估计事实也与二者猜想无异，但是说到底韩闻道还是很亲近人的，虽然平日里经常每个正形，其心底却是非常关心这几位同门师弟、妹。 “走吧，好几千的宗功等着咱们呢。”白仙书拉着方小前的胳膊便入了大殿内，薛桃芝连忙跟上。 一进门依旧是左右两个入口，这次他们走的便是那写有“交入”二字的入门。 “交任务！”白仙书来到一处案桌前，将腰间的宗门令牌递给对面那青年弟子，接着又转头朝着身后二人说道：“你们令牌也给我，一齐领了。” 方小前点点头，将腰间的令牌取下与薛桃芝一并递与了他。 青年接过白仙书递去的三枚令牌，只见他再簿本上翻阅了一会儿，便用真气注入各个令牌内。 不多时，青年再次起身将令牌递还给众人，方小前接过令牌翻看了一遍，发现写有“凌霄”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背面已经被刻上了一小串数字——肆壹零零。 换取了几千宗功之后，三人开心地行出大殿。广场上此时依旧熙熙攘攘，薛桃芝看向方小前，忽然问道：“小前，这宗功用处在凌霄剑宗内用处很大，不仅可以换取丹药、秘籍，甚至也可以换取还可以去换取配剑，你的不水船不是正好毁了吗，要不然我陪你去换剑好了。” 方小前咧嘴一笑，却摇了摇头，说道：“今天就不了，好些日子没回鹿遥峰，我也有些想念，还是先回去吧。” “哦。”薛桃芝额首接着又说道：“那改日我们一起去好了。” “行！” “好，那你先回去吧，估计秦师叔也很挂念你呢。”薛桃芝笑道，她那双眼弯成月牙。 与二人告别一番后，方小前便背着封星磐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待其走远后，薛桃芝依旧静静站着，望得出神。白仙书负手走到她身边，开口说道：“你真的喜欢方小前啊？” “要你管？”薛桃芝原本温柔的脸瞬间冷下，她瞪了下白仙书，似是想要掩饰心中的窘迫。 “方小前可是有心上人的啊。” 少女眉头一蹙，连忙问道：“谁？” “不知道，但我敢肯定那小子肯定有心上人。”白仙书一脸的坚定。 薛桃芝神色微微有些变动，口中吞吐道：“你别一天天没事尽瞎猜。” “我没瞎猜，哪个人没有？我就有啊。”白仙书忽然有些激动。 薛桃芝回过头不再看他，也朝着前路行去，白仙书连忙在后喊道：“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心上人是谁呀？” “谁不知道你后土峰白仙书仰慕者众多，宗内哪个小师妹你还搞不定？”薛桃芝并未回头。 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白仙书仿佛泄了气一般，神色暗淡，痴痴呢喃：“那个人就是你呀。” “唉……可惜你喜欢的人是我白仙书的好兄弟，我这人就是把兄弟看得重……我们应该不可能了吧。”白仙书自顾自的说着，溜达了一会儿也下山去了。 ****** 与此同时，天华峰山后一处僻静小殿内正有两人隔案端坐。 香器中的袅袅氤氲慢慢溢出，化作一阵淡淡的幽香散在不大的阁楼屋里；隔着亭廊外的栏杆还能看到远处的云梢，阳光并不算刺目，尚有一番沽于云海之感。 “这都是要细细品尝的美酿，你能不能不要喝的这么猛？”茶案正位上端坐着一名身着淡墨长衫的青年，发髻修理的干净清洁，他正翻着白眼，此人正是这天华峰峰主荀真子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宋幸棋。 韩闻道盘膝坐在对面，手中握着的酒杯正被高高举起，他仰着头一饮而尽，“你说你，我来见你一次容易吗？老是一幅穷酸小气的模样。” 宋幸棋抿抿嘴，将一枚小些的酒樽放入口边，并着手袖掩面而饮。 “话说，你怎么会来我这了？上次来偷酒还是几年前了吧？”宋幸棋放下酒樽，将一旁的盅器拿起却是只为自己添了些酒。 “胡说什么，我韩闻道何时偷过你酒了？”韩闻道一把夺过酒盅，直接往口中倒了许多。 宋幸棋微微摇头，随即笑了笑：“你这家伙每次走后，酒窖里便会凭空消失一坛好酒。” “那是你没看好，可怪不得我。”韩闻道扭过头看向门亭外，似是那些云彩此刻间特别的吸引他。 后者并未再言，只是慢慢细品案上美酒。 “对了，跟你讨要个物件。”韩闻道回过头，咧嘴笑道。 宋幸棋似乎早有预料，依旧淡淡笑着，也未答话。韩闻道自是了解他这位好酒友，接着便开门见山道：“你有没有上等的封魔符箓啊？这玩意儿宗功都不好换到。” “你要此物作甚，又要去北昆仑找魔道麻烦吗？”宋幸棋问道。 摇了摇头，韩闻道才又说道：“不是，是我队伍里新来的伙伴，叫方小前，是鹿遥峰的小弟子，他……” “鹿遥峰的弟子倒是很稀少。”宋幸棋额首道：“他怎么了？” “他身怀至邪之物，鬼龙魂魄。” “啊……”酒樽跌落在案上，洒了一桌的香酿，过了一会儿屋内才又响起宋幸棋的声音：“上次我们死里逃生就是从那毒魔门的申屠手中，怎么凌霄剑宗内也会有如此邪物，而且还是出现在那鹿遥峰内。” 韩闻道摇摇头，道：“方小前的鬼龙魂魄论品阶比申屠的鬼蟒魂魄可能还要高上一筹，前些日子他入了魔幸好被我救下，否则就麻烦了。” “你等等。”宋幸棋说完便起身走到一边的书柜边，从中一阵翻找，终于拿出两张不大的符纸。 接着他又坐回案边，将符纸递出，说道：“给，这东西虽然稀少但算不上多珍贵，我这两张你就先拿着吧。” “谢啦！”韩闻道接过符纸，看了看上面写着的“尽封”二字才将其放入怀内。 “我就先告辞了，你慢慢喝。”韩闻道又饮下一大口酒，跟着站起身便行了出去。 宋幸棋并未相送，独自坐在慢饮着，不多时，酒便已经在器中见了底。 “唉，又没了。”宋幸棋起身来到楼下一间库房内，他推开门，只见之前被他摆在门口的五个坛子只剩下了两个。 “韩闻道……你个混蛋！！！” ****** 云巅之上，一名青年正御剑而行，他怀中还抱着三个大酒坛。 【四御山脉·东昆仑·轩辕峰】 一座挟云而矗的峰峦从平坦的地势里忽然拔高，远远望去还能依稀看见各个殿阁，就像一点点缀物。 轩辕峰属三十六天峰之一，更是玉皇一脉，其峰算不上有多壮观，且峰内只有几百人而已，算是天峰之中人丁最少的几峰之一。但是轩辕的地位一向就高，一是因为万年前此峰出了一位斩龙大能，二是因为如今也有一位入圣多年的强者镇守此地。 山峰南脚下，有一条上山的石阶路，因为轩辕峰的人不多，所以此道也很少有人来往。 此刻，正有一名少女坐在最下面的一层石阶上。她用手撑着脸，侧头看着另一只手上的挂件，那是两枚小巧的铜币。 晃了晃手腕，物件跟着轻轻发出叮呤响声。 也不知她在这里停坐了多久，她那原本皱着的眉头在某一刻忽然缓缓舒展。 除了铜钱作响，便只有她的自言自语，“方小前，我喜欢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若是喜欢，我就嫁给你；若是不喜欢，那本姑娘就让你喜欢上我。” 第二十九章 木头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方小前回到鹿遥峰时，已近暮色。 晚霞收拢在天际边缘，新月与旧日正隔空遥对。 “师父，我回来了！”少年推开院门，迈步走了进去。 北面的正屋此刻正房门大开，其中坐着四人，秦关雎、张子渊、即墨画扶以及樊星一一都在。 “小师弟回来了。”张子渊微微一笑，与众人齐齐看向屋子对面的少年。 “老幺，快来！”樊星招手喊道。 不知为何，见到师姐的那一刻，方小前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欣喜，他应了一声便快步跑了过去。 “来坐下。”秦关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跟着她忽然看到方小前空荡荡的腰间，连忙又问道：“咦？怎么不见你的那柄不水船呢？” “对不起，剑……被毁坏了。”方小前一想到那不水船是师父赐自己的第一柄剑，便有些失落，他也害怕师父会责怪，但更多的还是害怕她会失望。 秦关雎拉着方小前坐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问道：“你人没事吧？” “我没事，伙伴们对我非常好的！”方小前真诚回道。 秦关雎的脸色这才由忧转笑，说道：“没事就好。” “给，这是子渊师兄今早带回来的云饼。”樊星从矮案上拿起一块不大的酥饼，递给方小前。 方小前接过云饼，便咬了一大口，顿时嘴角溢出一丝粉红花浆。这云饼便是凌霄剑宗内的一种美食，一个就要好几十宗功换取，着实不便宜、但也着实美味。 “谢谢大师兄。”方小前吃着还不忘道谢，平日里张子渊便会经常带此饼回山门，次次也都是他与樊星最有口福。 即墨画扶坐在对面，手中轻捻的豆子被他随意丢入一颗进口，跟着又饮了口壶中的屠苏酒，“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没有。”方小前喃喃道，他思考着要不要把自己遇到魔道鬼隐门、还有自己魔化的事情一一告诉众人，但是转瞬想到众人可能会很担心便还是没有说出来。 “小前他跟的队伍里有韩闻道，只要还在东昆仑就不会有事。”秦关雎说道。 即墨画扶点点头，说道：“那就好，韩闻道的确很强。” “哇！那位凌霄剑宗的第一天才吗？”樊星顿时一脸的艳羡，可是转瞬又坏坏笑道：“其实啊，画扶师兄最担心你了。你前几日没回来，他还老是问，可烦人了！” 方小前痴痴一笑，顿时心中温暖无比，刚刚想跟自己这位二师兄多说些话，可是后者冷哼一声便低头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额……”方小前自然知道二师兄是不太愿意显露本意的那种人，话卡在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下去，一旁的少女乐得咯咯直笑。 “对了，老幺，你这次任务得了多少宗功呀？”樊星眨着双水灵的大眼询问道。 方小前老老实实将腰间的令牌取下，给她看了一眼。 “我……我的天！四千多！怎么会这么多？”樊星瞠目结舌，跟着便努嘴道：“我出宗做次任务不过也才一两千而已……” “有韩闻道在，自然是可以多些宗功。”秦关雎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似乎又想到什么，说道：“正好你没了剑，可以用宗功去换一柄。” “嗯，好。明日我便去。” 方小前忽然想到这些宗功里大部分都是来自韩闻道单独完成的任务，他担心师父问起，到时透露韩闻道单独行动之事亦不是太好，便连忙转移话题，“今日好巧啊，我还以为你们也都还未回宗呢。” “巧你个头！过几日就是中元节了，我们当然都在宗内了。”樊星心中还是有些不平静。 方小前这才想起来，如今已是八月了，每年的中元节都是凌霄剑宗乃至整个昆仑最盛大的节日，此时绝大多数弟子都会回宗与同门共同喜临佳节。 众人在屋内天南地北的聊着天，一直到夜幕降下，才各自回屋入眠。 一夜无话。 ****** 翌日清早，天蒙蒙亮。 方小前便被樊星叫了起来，说是要带他去凌霄剑宗的种剑峰换取一柄好剑。 正在二人就要出门时，院子外忽然站着一人，是一名身着粉纱衣衫的少女，束双平髻，双颊淡施薄粉，温雅而不失英气、俊俏而不拘泥！ “方小前。”少女皓齿微露，轻笑着喊道。 “这人是谁？”樊星看着对面容貌惊人的少女，也有些看得入痴，转而向身边的小师弟问道：“老幺，你认识？” 方小前看着那人，只觉得好生面熟，可是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摇摇头，方小前答道：“好像不认识。” “喂！方小前，是我啦。”少女插着腰，用手指着自己，见方小前依旧愣在原地一幅不明所以的模样，无奈之下，少女将手臂从衣服里露出举起。 方小前瞪了瞪眼，那白皙的手腕上正系着两枚铜钱，正是自己曾经系于脖子上的那两枚，“你……你是薛桃芝！？” “嘿嘿，你总算认出我了。”薛桃芝笑了起来。 樊星有些好奇的问道：“方小前，这位姑娘是……” “是我们队伍里的伙伴，她叫薛桃芝。”方小前回道。 “你的伙伴，你竟然半天认不出来？”樊星不由有些疑惑，方小前尴尬的挠了挠头，他见过的薛桃芝哪是这副模样，分明整日裹在铠甲里，与一般少年也无异。 没想到脱下那金甲的薛桃芝竟然是这样的甜美少女。 “这位是我师姐，樊星。”方小前见薛桃芝走来，连忙向她介绍道。 薛桃芝看了樊星一眼，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的凝固了一刹那，跟着便亲切喊道：“轩辕峰薛桃芝见过樊星师姐。” “嗯，你是方小前的朋友吧，不用这么拘束。”樊星立马显出一股高人风范，故意双手后负，轻轻额说道。 “薛桃芝，这么早你来鹿遥峰是有什么事情吗？”方小前好奇问道。 薛桃芝来到他身边，手顺势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道：“不是说好今日一起去取剑的么，你忘啦？” 方小前眼角抽了抽，他已经感到臂膀碰触到那一分柔软，虽然窘迫不已，可也不好直接甩开，只能慢慢退了一步，离薛桃芝远了一分。 他站在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偷偷用余光瞟向一旁的师姐。 樊星倒是不以为意，依旧背着手，她可是难得有机会在人前摆出一幅前辈的模样，当即说道：“老幺，既然这位薛师妹愿意陪你去取剑，师姐也很放心，你就跟她两个去好了。” “啊……师姐不去了吗？”方小前抬起头。 樊星点点头，道：“我还要修行呢，你记得早些回来就行。” “樊星师姐一看就是修为深厚，怎么能不好好修行，我们就别耽误她了。”薛桃芝不依不饶的挽着方小前，拉着他朝前走去，一面还不忘回头笑道：“樊星师姐，我们先走啦！” 樊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待两人走远，她才咧嘴咯咯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果然一看就是修为高深，老幺这位同伴人蛮不错的，嘻嘻……” 随后她便回了院子里，不时传来张子渊的询问声，“你不是跟小师弟去取剑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小师弟呢？” “他啊，被一个好看的姑娘带走了。” 鹿遥峰下山的路不宽，是一条曲折蜿蜒的青砖石路。 此刻，薛桃芝依旧挽着方小前，正窃窃私笑。 方小前扭来扭臂膀，有些尴尬地说道：“薛桃芝，要不你别挽着我了呗，这样子不太舒服。” “哼！”薛桃芝忽然瞪了他一眼，手也缩了回来，她双臂环抱，换上平日里冷峻的声音，“对了，小前，你们鹿遥峰有几个女的啊？” “两个，就师姐跟师父。”方小前一直感到薛桃芝最近老是变脸，一会儿特别好、一会儿又特别冷漠，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可能这就是张子渊曾经说过的“天下唯女子难解也”。 方小前不由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就随口问问而已，你师父跟师姐都很好看呢。”薛桃芝故意露出一抹随意的笑容，方小前心思本就不深，甚至有些愚钝，当即也点头道：“是啊，师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薛桃芝的笑容不过一瞬间，便消如寒霜，她神色有些黯然，眼里似有淡淡雾水泛起，“那今日我好看吗？” “好看。”方小前老实地点点头。 “那跟你那师姐比，又当如何？” “额……都好看。”方小前忽然觉得此时比修炼还要艰难，其实他是想说师姐的，但怎么也觉得说出来似乎不妥当。 薛桃芝忽然停下，蹲坐在石阶上，将头埋入腿间，身子微微抽动。 “你怎么啦？”方小前连忙蹲在她身边问道。 少女娇躯颤抖地更厉害了，啜泣道：“你骗人，你刚刚明明说你师姐最好看。” 方小前一愣，心中不禁想不明白就算是师姐好看些，这又有什么值得哭的呢？ “可是你也好看的啊。” 少女将头抬起，泪痕满布双颊，如同带水荷花一般，“不行，你快说我最好看。” “……” 这一日似乎是方小前长这么大最郁闷的一日了，他回想起初次见到的那个薛桃芝，跟眼前人完全判若两人了。 “你说不说！”薛桃芝瞪着他，眼泪一点也止不住。 方小前虽然想不通，但也有些心疼薛桃芝，这才依着她的意思说道：“你最好看。” “这还差不多！”少女站起身便朝山下走去，留下背着封星磐的少年一人，杵在原处。 第三十章 种剑 【东昆仑·四御山脉·种剑峰】 种剑峰是凌霄剑宗内三十六天峰之一，与别峰不同的是，它有三座峰，依次相围，合称“种剑”。 以烟云之势互矗于天地之间，其峰位属阳，盖日耀而临望，奠苍茫有大地。 三峰之中，便以东峰最为巍峨雄伟，峰巅处有数十座大小殿阁，皆是本峰要地。 “我们不是要去‘剑鸾十七殿’兑换剑么，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背着封星磐的方小前此刻正被薛桃芝拉着，穿梭在各个大殿前的廊道里。 薛桃芝步伐轻盈，急急地走在前，“快点啦，我们要去的可是种剑峰主殿。” “主殿？那不是峰主的地方吗，我们去那干嘛？”方小前疑惑道，要知道每座天峰的峰主可都是很少露面的，像他就还没见过哪座天峰的峰主，更别提那四大主峰了。 “找他才会给你换更好的剑嘛，要不然你以为就四千多的宗功还能换到什么神兵不成？” “那我们岂不是要走后门？” “快走。” ****** 剑鸾十七殿之后，便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阁，门大大开着，屋内正中央是一尊大鼎，熔炎在中潺潺作响，如同火山一般。 大鼎的周身是一个个孔洞，其中插着一柄柄剑。 “淬火的时候小心些！要老夫说多少次？”鼎下躺坐着一位老者，白垂了一地，倒是有些像女子长纱。在大鼎的四周还摆着几口大缸，几名赤裸背腹的壮硕青年正将鼎边的长剑取出，在缸水里淬火，出一阵阵呲呲巨响。 水汽漫漫蒸腾，又转瞬即逝。 “叱明老爷爷，桃芝来看你啦。”一道少女的声音响起，接着方小前便被她拽了进来。 回头看到来人，老者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擦了擦嘴角刚刚因为打盹而残留的水迹，嘿嘿笑道：“原来是桃芝丫头来了啊，难得！难得！” “我可想你啦，昨日才回的宗，今日便赶忙来你这了。”薛桃芝双眸笑如月牙。 老者吹了吹胡子，看向少女身后背着铁盘的奇异少年，出声问道：“桃芝，这位小道友是……” “我的伙伴，鹿遥峰的方小前。”薛桃芝说完也向方小前介绍道：“这位便是种剑峰的峰主，叱明真人。” “弟子方小前，见过叱明真人。”方小前微微躬身，双手交而作揖。 老者看着少年的模样，白眉下的双眸忽然微微眯起，他捋了捋胡须，说道：“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真人是说秦无极吗？”方小前问道。 老者点点头，接着道：“不错，想来你入了鹿遥峰也就应该知道这些。” 一旁的薛桃芝听不明白，便询问道：“你们在说谁呀？” “唉……一位老友之孙，成年往事而已，不提也罢。”叱明真人叹了口气，接着又看向薛桃芝，问道：“我说丫头，你们来我这儿真的是为了看我？” 薛桃芝笑着说道：“当然啦！” “就没别的事情？” “有。” 叱明真人抚须仰大笑，“哈哈哈！” 方小前恭敬站着，他自然知道薛桃芝带着自己的来意。少女依旧满脸甜笑，说道：“方小前的剑前些日子被毁了，想让叱明爷爷帮他换一柄好剑。” “好说！”老者转而看向方小前，问道：“可有宗功？” 方小前点点头，将腰间的令牌递出，回道：“有的。” 叱明真人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说道：“这点宗功只能换个差不多的剑，《清名志·兵威》里的肯定是别想了。” “可是叱明爷爷帮忙挑一柄，又不会有人知道，当初我的千罗锺尺不就是你送的嘛。”薛桃芝拉着老者的衣袖，晃动起来。 “那是你师父用人情换的！”叱明真人不由瞪了瞪眼。 薛桃芝却是不依不饶，继续扯着他的长袖，撒娇道：“我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 “你这丫头……” 沉默了半天的方小前忽然上前，说道：“我就要柄扑通的好了，日后有更多的宗功再来换取好些的。” “不行。”薛桃芝正努力着，听到方小前这么说，立马瞪了他一眼。 老者看了二人一眼，略作沉吟之后才缓缓说道：“若是想要好剑也不是没有办法，甚至一个宗功都不用花费，不过却是要看你的运气与缘分了。” “真人所说是何意思？”方小前不由问道。 薛桃芝停下手，愣了楞，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地方？” 老者笑了笑点点头，说道：“不错，就是‘剑冢’。” “小家伙，你可愿意去剑冢寻剑？”老者看向方小前，薛桃芝却是赶紧对后者说道：“那剑冢里都是些残剑，虽然也有极品神兵却是很难得到的，而且每个宗门弟子一辈子都只有一次机会可以进去，通常都是达到玄黄境的弟子才会选择入内。” “我……”方小前顿了顿，心中下了决定，坚定说道：“我愿意。” “好，刚刚便有一位才至玄黄的弟子来入剑冢，没想到今天又多了一位。”老者说完便指了指大鼎后面的门，接着说道：“从这里下去，走上半个时辰便是剑冢了。” 方小前点点头正要走去，薛桃芝一把将他拉住，小声劝道：“你可想清楚了，那剑冢没你想得这么简单，很可能无功而返，没必要浪费此次机会的。实在不行，我再帮你求求叱明爷爷。” 方小前冲她笑了笑，说道：“我就去试试，真有危险我就回来。而且若是我今日没得到好剑，师父倒是肯定还要为我费心，我不想她老是为我操劳。” 薛桃芝知道方小前虽然性子缓钝，处事却很坚定，不是她三言两句便可劝下的，于是也松开了拉住他的手。 方小前迈步绕过大鼎，走入后方的门里，向种剑峰下走去。 “记住，你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若是到时还未回来，我便会强行带你回来。不可攀比寻剑，否则很可能一柄都得不到。”叱明真人在阁内喊道。 方小前应了一声，便消失在那片围绕山巅的云雾里。 “这小子心性倒是不错。”叱明真人微微额，感叹道：“其实宗内很多大能峰主都是灵犀境便入剑冢的，那剑冢实力越强进去的话反而受到的阻碍也越强，所以丫头你也不必太担心啦。” “喔……”薛桃芝点点头，她攥着衣角，脸色依旧还是担忧。 叱明真人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哈！桃芝丫头，老夫难道还真能坑害你的小情郎不成？” 薛桃芝佯怒道，“他还不是。” “那日后不就是了。” 少女终于红了脸。 ****** 所谓剑冢，其实就是一块盆地，其位势极低，由种剑三峰环绕着，不汲天日之阳，属阴性之地。 种剑峰之所以可以兑换剑器便是因为此峰一直以造剑闻名，除了此处整个昆仑也再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有入圣的造剑强者，那叱明真人自然是一位，但是峰门内还有数位入圣的造剑仙人，只是名气稍小些罢了。 这也是凌霄剑宗得以用剑矗立一方的根本原因所在。 造剑一事，从选材、冶炼、铸熔、锻造、淬火、养剑、成器直至出世拢共八道主要工序，再加上百道细小工序，想要出一柄好剑实属不易，其间很容易便是剑毁、甚至人亡。至于锻造失败的剑，无论品质多好，种剑峰从来不留在山门之上，皆是丢入那剑冢内。 无尽的岁月下来，剑冢的剑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叱明真人有次曾经说过，光是他在峰主位时，便扔下了万柄之多。 那些剑，放在凌霄之外，很多都是至宝，只是凌霄剑宗以剑闻名才能够如此不在乎。 而且宗内还有一个秘辛一直隐传着：都说四御山脉的镇宗神兵乃是历代宗主所执的真剑·凌霄，殊不知这潭剑冢才是真正的杀器！ 第三十一章 剑冢 三峰之怀，方小前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终于来到这里。 他抬眼环望，四下皆是雾霭漫漫，幽静的山棱上插着一柄柄剑，隔得老远也能看见它们。 凉风呼啸而过，将少年身前的薄雾吹开了一丝。 “好多”方小前望向原处，一柄柄剑器的影子如同一株株灌木，从他脚边一直蔓延而出，一眼无垠。 方小前迈起步，走入这潭剑冢中，那些剑仿佛有灵性一般，知道有了来人便在风里隐隐轻吟。 每一柄都渴望着能够有主人带它离开这里，剑冢亦是剑的坟墓，没有那柄剑器愿意一世长眠。 方小前边走边看着脚边横斜的长剑，有的剑身只有一半，有的长剑露着齿口，有的大剑的刃已经断作了几截。 每一柄剑的剑柄都是完好的，因为锻造时此处很难被毁到，此刻其上正悬有一枚枚木牌，木牌刻着字。方小前一一看过，这些都是《清名志·兵威》中未能记载的名字。 “轻怀，惹卷，汃御行，挪顽山，采洛，秋里听叶，载焰，横却兵，夺凉，李时威，雨冕，风切”方小前低低念叨着那一柄柄的剑器名，可是走了好久他都没有看到稍微完整的剑，大都或多或少残破不堪。 时间的流逝在幽谷内仿佛让人浑然不知，但是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方小前背着封星磐已经行至剑冢的中心地带，雾气更浓许多，他不远处正有一座高高的石塔上面插着亦是横插着一柄柄剑器。 他走到石塔下，抬头望去，竟是看不到上方的顶端。 “原来不止是我一人来了啊。”忽然一道声音在方小前背后响起，他猛然回首，只见不远处的薄雾里缓缓走出一位青年。 借着微弱的幽光，方小前才能看清楚他的模样，那人个头不高，着一袭如墨长衫，头发被一根红布扎在脑后，两丝鬓发齐齐垂于胸膛上。 “你才灵犀境就来啦？厉害啊！”青年走近，笑着自报家门道：“我叫宋知固，敬亭峰峰主李太白座下七弟子，小友幸会了。” “见过宋师兄。”方小前双手抱拳，接着说道：“师弟方小前，是鹿遥峰秦关雎座下小弟子。” “原来是秦剑仙的弟子，果然幸会。”那宋知固笑道。 方小前疑惑道：“你也认识家师吗？” “凌霄剑宗八十一地峰峰主，都是宗内较为年轻些的翘楚，但入圣的剑仙也就那么几位，秦剑仙的名气还是很大的。”宋知固解释道。 方小前这才了然，他看向青年，问道：“宋师兄来取剑，可取到了？”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我也才来不过一个多时辰，若是找到了我也早就走了，哪里还会在这鬼地方溜达。”宋知固笑了笑，接着他望向那座石塔，说道：“我来时，家师便说剑冢中央有一石塔，其上的剑才是真正的好剑，看来应该就是此处了。” “我也觉得这上面的剑器隐品质要好些，连剑吟都要响一些。”方小前也额首道，眼前的石塔最下面的那几柄剑已经近乎完整，不再似来时路上那些残剑一般。 “方师弟，我便先上去了。”宋知固说完便有真气从他脚下冒出，包裹住他的两腿，只见一步轻踏便越入本空，直接钻进那浓雾里，不见了踪迹。 方小前看得有些羡慕，心中不禁暗自想到若是自己也能真气外放就好了，一跃而上，取一柄好剑岂不是手到擒来。 他正想着，刚刚也要爬上那石塔，忽然一道人影从上急急坠下，落在他的身边。 落回原处的正是方才御气而上的宋知固，他咧着嘴，露出难看的神色，久久才回神说道：“这石塔会吸去真气，只能爬！不知道是宗内哪个大能坏了心眼，竟然布下如此禁制。” “那怎么办？”方小前讷讷问道。 “爬呗。”宋知固冲他苦涩一笑。 ****** 方小前脚下踩着一柄斜插入石的剑器，正向上攀爬着，宋知固离他不远，就在石塔的另一侧。 “为什么这些剑都拔不出来啊？”方小前刚刚看中了一柄名叫“结摩”的剑，可是任他如何费力就是无法将其从石塔中拔出，随后他又试了几柄，一一如此。 “方师弟来时，那位叱明真人没有告诉你吗？这剑冢寻剑不光是要靠运气，也要靠缘分。像这石塔上的剑便是灵机浑厚，若是它没有认可你，便是怎么也取不走的。”宋知固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那要是没有剑认可我，岂不是要无功而返？”方小前惊疑道。 “不错啊，所以你遇见可以取出的剑便一定要取出，切不可贪心。” 方小前终于明白了之前叱明真人所说“缘分”的含义，当即伸手一柄柄的剑试着，看看能否碰到可以取出的剑，时间已经所剩无多，若是一直耽搁，很可能真的无法取剑。 这剑冢每个弟子只能够来一次，取不到剑也只能怪没有那个缘分。 机会不易，仅有一次。方小前此刻正奋力地寻着剑，突然石塔一阵震动，另一边的宋知固带着一把长剑脱塔而出。 待他落在地上，手中已然高举一柄四尺长剑，剑身只有指宽，剑柄上拴着的那枚牌子上刻有“影决流”三字。 嘶—— “好剑！”宋知固手臂落势一挥，一道斑驳嗤响的剑气便直直斩出，切入幽光深处。 方小前看得真切，满眼羡慕，道：“恭喜宋师兄取剑。” 宋知固握着剑，双指在剑刃上小心抚摸，眼中欢喜一露无余，“哈哈哈！真乃好剑啊，这柄剑影决流绝对可以入得了《清名志·兵威》！” 指尖一横，摸在那锋利的剑刃上，瞬间宋知固的手便流出两道血迹，淌满了影决流的剑身。 瞬息之间，鲜血便融入剑中。 滴血认主！自此这柄影决流的主人便是他宋知固了。 他抬起头，望向石塔上方的方小前，朗声道：“方师弟，我已得剑，便不再逗留了。” “恭喜宋师兄好运。”方小前点点头，他深知寻剑之不易，也打心底为已经得剑的宋知固感到高心。 “也祝方师弟好运！”宋知固笑着说道，紧接着他御起那柄影决流踏剑而行，一直飞升直上，直至消失在幽冥雾霭之中。 方小前回过头，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他心中默默念叨：“今日我一定也要取到剑！” 第三十二章 八荒妖梦 东昆仑·四御山脉·种剑峰·剑冢 时间缓缓过去，离方小前与那叱明真人约定的三个时辰已经快要接近。 他攀在石塔上，快至顶端。可是，依旧没有取出任何一柄剑。 …… “难道真的一柄剑都不认可我么……”方小前来到石塔上，跪坐在地，他的手正放在最后一柄挂有“黄巢”二字的剑柄上，无论他如何用力，就是无法拔出。 “你身怀至阴邪物，自然很难得到它们的认可。”一道淡然之声骤然响起。 “谁在说话？”方小前举头四下望去，可是除了脚下的石塔便是幽幽雾气，哪里还有别物。 嗡—— 低鸣声中，方小前背后背着的那轮封星磐忽然缓缓飞起，悬于半空之中，一道道星光顺着光晕微微浮动着。 跟着封星磐中心的圆圈陡然张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点点星火在其中迸溅。 “是你？”方小前不禁想起五年以前第一次得到封星磐时，也有这道声音出现过。 “是我。”封星磐中央的黑洞忽然引力大作，方小前顿时便感到身下的石塔微微震颤起来。几枚石子顺势跌落下去，紧跟着地面便如蛛网一般龟裂开来，裂缝在喀嚓声中顺着他跪的地方一直延申至石塔下端。 方小前赶紧抓住那柄黄巢的剑柄，才得以稳住他此刻伏着的身形。 过了一会儿，开裂的石塔才终于缓缓停下。方小前脚下裂开四五道掌宽的缝隙，里面隐隐有东西在颤动着。八柄剑柄从中慢慢凭空自起，不多时，便齐齐飘至半空，方小前望着它们，只见八剑皆是完好之剑，每一柄又各有不同。 这些剑柄上并未挂木牌，但是剑刃一寸处却都是写有各自的名称：操封，过渊，石逻，京庚，鼬还，眠雉，幽獠，鲎困。 八柄剑器，或长、或短、或奇特，皆是不同。最中间的京庚便是一柄长剑，双侧剑刃刻着一排排槽齿，却都没有开锋；操封则是仅左面有齿，剑长三尺二寸，属于宽刃剑；过渊右侧有齿，剑长过操封、短过京庚；石逻与鲎困皆是两柄只有一半剑刃的长剑，一个是左半边、一个是右半边；鼬还与幽獠一样是两分的剑刃，只是要短上许多，约莫一尺五寸而已；最后一柄眠雉是一柄宽刃剑，横有一尺一寸、长有四尺，剑身中间镂空。 每一柄剑皆有淡淡幽光环绕，凭空而悬、无力自转。此刻剑并没有人握着，但是却有着剑威，周遭的无数残剑皆是微微轻颤，就连那柄插在石塔最高处的黄巢也不例外。 “好久不见啊……八荒妖梦。”封星磐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其音清脆爽朗。 方小前愣愣回过头，这里除了他便只有封星磐了，它究竟在同谁说话。 然而，下一刻方小前的疑惑便烟消云散了，只有剩下震惊。“唔！唔！唔！我当是谁呢？封星磐，你不跟着浑天，跑到这里将我唤醒作甚？”一道声音似有八道回音，正从那半空悬立的飞剑之中传来，其声判木，仿佛深渊怪物的低吼，让人光是听就觉得恐怖如斯。 “浑天已经失踪，一百年了……”封星磐里的声音淡然回答。 “嘿嘿，哈哈，嚯嚯……”八柄飞剑内传出一阵由窃窃转嚣张的笑声，接着又出声：“真是可怜啊……四方昆仑中最强的剑鞘——封星磐，没有浑天如今你也就是块铁吧？” “八荒妖梦，我愿意做你的剑鞘。” “嘿嘿！哈哈！嚯嚯……我没听错吧？你愿意臣服于我？” “不，是你我一起臣服他。” 八柄长剑陷入了沉吟，过了良久，才又有叠音传出，“这个凌霄剑宗的小家伙……一个连玄黄都没到的废物！？封星磐，你是在侮辱我八荒妖梦！！！！！！” “你一开始刚刚追随兔缓的时候，难道她就已经入圣了？她就是魔道教主了？” 咔——咔——咔—— 八柄飞剑没有再传出声音，其剑身齐齐停下不再转动。紧跟着，八柄剑器便在方小前倒影清澈的瞳孔里，合作一剑。 以京庚为轴，操封、过渊，石逻、鲎困，鼬还、幽獠六剑左右互相嵌于其剑身上，最后的一柄宽刃眠雉最后盖上众剑。顷刻之间，八柄各异的飞剑便合为一柄宽刃大巨剑，悬在半空比方小前还要高出不少。 巨剑的剑刃处，正有剑气微微流转，连剑身旁边的空间也开始隐隐扭曲起来。 “……”方小前嘴唇微张，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他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宽刃剑，更是第一次见到八柄剑器合为一柄。 那巨剑的中心有一道长槽，上面有氤氲黑气浮出，几个呼吸后却又消散，留下四个煞气纵横的大字——八荒妖梦。 “封星磐，带着你的小主人快滚……在我还不想见血之前。” “我们自然会走……可是，八荒妖梦你不要忘了，这里是东昆仑凌霄剑宗，你这样的邪器，如果不用我做剑鞘……谁敢带你出去？” “本大爷的事情……轮得到你来议论？浑天都未够资格！” “所以，你就甘愿长眠于此？甚至还要黄巢把你插在石塔里？” “哼……别说黄巢，这剑冢内隐藏的任何一柄神兵，我都有能力让它们崩坏。” 封星磐在自身的光辉里缓缓旋转着，没有声音继续传出。 方小前双眼映着八荒妖梦的剑影，那对瞳孔忽然缓缓收缩，只剩下惨白的眼白。一道道黑龙纹身如同苔痕一般，从他脖子下爬了上来，直到印上他的双颊处才停下。 “你……叫做八荒妖梦？”方小前往日木讷的神色忽然变得邪黠，他一面迈步朝前，一面伸手摸上了半空中巨剑的剑尖。 “鬼龙魂魄？想不到你体内还有这样了不起的东西……” 感受到少年的异样，封星磐上光辉大盛，忽然喝出声来：“方小前，醒来!” 那对白如鹅卵的双眼里忽然有黑点冒出，接着一双黑瞳再次出现，方小前的神色也恢复如初。 “生了什……什么？”少年身形一晃，便朝后倒去，跌坐在地上。 此时，八荒妖梦慢慢前飘，来到方小前的上空，剑尖正好指着他的天灵处，“鬼龙魂魄……封星磐……说不定日后会很有趣呢。” 封星磐自然听得出这句话的意义，“既然你想好了，就认主吧。” “我，八荒妖梦，愿意认你为主。”声落，一道黑光从剑身内骤然射出，直接戳在少年的心口上。 殷红的鲜血如同刺绣般，从方小前的胸襟处浮出。一滴滴细小的血液缓缓从布衫上渗出，升入半空，一直碰到巨剑的剑尖才融入其中，不得见踪迹。 紧接着，又是一阵咔咔作响，巨剑分作八柄各异剑器，径直射入了封星磐中央的那口空洞内。 星盘一合，那柄八荒妖梦似乎未曾出现过。 光辉在封星磐上慢慢收拢，直至完全敛藏。 ****** 东昆仑·四御山脉·种剑峰 “小前！”剑鸾十七殿后的小阁里，薛桃芝一眼便望见了爬上山的方小前，她急忙走到他跟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方小前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薛桃芝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依旧只是背着封星磐，才又接着询问道：“没有成功吗？” 方小前张嘴刚刚要说，薛桃芝却又一脸着急得继续说道：“没取到也没事，我让叱明爷爷无论如何也帮你弄柄好剑来。” “我说丫头，你胳膊肘就这么喜欢往外面拐吗？”叱明真人摸摸胡须，才又笑道：“四千宗功，我最多帮你们换一柄值五千宗功的剑，如何？” “我这里还有一万宗功多，也一并拿给小前换剑。”说着，薛桃芝便掏出腰间的令牌，一只手忽然抓住她，正是方小前。 少年看着她，说道:“我取得剑了。” 薛桃芝愣愣盯着他的双眸，眼神转而变怒，气愤道：“那你剑呢？” 方小前咧嘴笑了下，接着封星磐便从他背后浮起，飘在半空之中。他心念一动，封星磐中间的空洞再次张开，只见虚空之中有八柄剑器依次飞出，绕着屋内的大鼎飞舞了一圈才停在半空中。 “一二三，五，八……小前，你竟然取了八柄？”薛桃芝双颊不禁起桃红，兴奋不已地说道。 方小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道：“其实是一柄。” 八柄剑器在他心念之下，顷刻间便又合为一柄宽刃巨剑。 “这……”此刻阁楼内忽然戛然而止，只剩下大鼎中熔炎的哧声作响。叱明真人眼珠瞪得圆滚，其余的几个壮硕青年也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盯着半空悬立的巨剑。 “八荒妖梦！？”叱明真人终于反应过来，紧跟着他又朝身边几名弟子喝道：“把门合上。” 两名弟子闻声连忙合上了阁门，屋内的叱明真人这才接着说道：“今日之事，谁都不可以说出去。” “你们俩也不例外。”老者盯着少年与少女，声如斩铁。 薛桃芝不由愣声问道：“为什么呀？这剑难不成有什么秘密不成？” “这是曾经魔道教主李兔缓的佩剑，名曰：八荒妖梦。至邪、至阴、至魔。”叱明真人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望向方小前，神色肃然说道：“小家伙，这柄八荒妖梦只要你合起来用就肯定会被人认出，到时候麻烦就大了。所以未到道法有成时，只可以使用其中一两柄……越少越好，答应我。” “喔。”方小前不明所以，但也能感到此事非同小可，便乖乖点头。 ****** 不多时，方小前与薛桃芝便在老者的叮嘱下，离开了此峰。 待二人走后，阁门依旧被合起。 屋内，老者对那几名弟子说道：“今日之事，若有人声张出去，休怪老夫无情！” “弟子自当守口如瓶。”众人齐齐应道。 “可是师父，难道咱们就让他这么带走那柄剑？若是日后惹出祸端……”一名壮硕青年上前恭声说道。 叱明真人冷冷瞥了他一眼，后者立马噤若寒蝉，低头不敢多言半句。 “这些不是你们操心的事情。”老者说完，缓缓转过身，隔着窗望向那遥远的云端，良久之后才又自语呢喃起来，“星帝啊……此子究竟是福是祸？” 第三十三章 秘籍 一日过半，晌午的日头照在山峰上，如同一道巨大炎阳光幕。 金仙峰位列凌霄剑宗三十六天峰，其身份亦是极为特殊，因为它掌管着一宗的功法典籍，与那种剑峰都属于宗内最重要的天峰之一。 金仙峰峰巅如平地，广而宽，却是只建立五座大殿，北有句芒殿，南有祝融殿，西有蓐收殿，东有禺京殿，正中央的大殿乃是闻名昆仑的藏经殿。 其中又以藏经殿最为宏伟高大，若是远远看去，只会怀疑此殿是金仙峰的峰顶。 五方大殿之上，都有一道宽数丈，长约数完，心中也有一丝沮丧，他原以为自己有了这四千宗功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可是放到哪都却是不起眼，这偌大的藏经殿他又就只能在最底下逛逛。 薛桃芝似是看出方小前的心思，将腰间的令牌取下递到他面前，说道：我的也借给你，不用你还。 方小前看看她，连忙摇了摇头。 薛桃芝正要发作，一旁的青年却是出声道：两位现在就可以去藏经屋内寻找秘籍，不过每本书卷都只有名字与介绍，上面有禁制，不可以翻阅。若是选好了可以拿到我这里来用宗功换取，倒时候才可以看其内容。 切记，不可私自将秘籍带出殿内，否则本峰有权利当场斩杀违规者。 谢谢师兄提醒。方小前应了一声便拉着薛桃芝走去二楼。一到二楼，便是几道四通八达的回廊，一扇扇门嵌在墙壁上。 随便挑了一扇写有贰雀的门，方小前便与薛桃芝推门走了进去。 哇，一间屋子里竟有这么多的典籍！屋内约莫数十丈大小，除了中间的过道，两侧皆是陈列着一本本书卷，方小前心中估摸着这里最起码有数万本之多。 这藏经殿本身就有无数乾坤阵法，里面的空间远比外面看上去大得多了。若不是这般，这些万世积累下来的各种秘籍，就是一整个金仙峰也装不下啊。薛桃芝说着，便来到那深不见底的木架前，扫视着一本本书卷，找典籍便是要靠运气，你一个人太慢了，我们俩一块找。 嗯，谢啦。 跟我还说谢么？少女甜甜一笑，方小前也跟着开心的笑了，接着他便走到木架面前，查阅起书卷。 《暮猡剑法》以剑法异著称，灵犀境适用，需宗功一千八百；《阳梁注经》内功法门，以运气绵延著称，需宗功三千四百；《找元心卷》内功法门，以真气浑厚著称，需宗功五千七百方小前一路看着，默默念叨着这些典籍的名字与介绍。 低阶的真气运行法门，他肯定不会需要，毕竟他已经修炼了《四御真法》之中的《北方紫微星辰篇》，若论品阶应该属于极高的一类，其实这些运气法门只有宗内极少数无法修炼《四御真法》的弟子才会前来换取，亦或是如那姬念瑶一般，需要跟自己所修行功法相辅相成，否则大部分弟子都不愿偏离《四御真法》的范围。 小前，这套《寰宇术千剑》不错。薛桃芝拿起一本书册，递了过来， 方小前接过书，只见上面写着：灵犀极境剑法，有三极而分，善攻伐，修炼者肉身需达到灵犀巅峰，宗功四千。 这本剑法好像挺厉害，而且我的宗功正好也够。 薛桃芝捋了捋脸侧的青丝，说道：这剑法是挺厉害的，所需宗功不多估计是因为它需要灵犀九层的肉身修为，正好适合你，也正好跟你很搭。 那就它好了。 在金仙峰并未逗留太久，方小前用整整四千宗功换了《寰宇术千剑》后便下了山。 还剩下几百宗功，方小前想着再去大都峰换取一些凝春丹。可是薛桃芝却是跑得累了，强行送了他几十枚。 自从回宗后，薛桃芝总有办法让方小前听话，也由不得他拒绝。 金仙峰山脚下，方小前与薛桃芝作别后便朝着鹿遥峰赶起路，待其走远，少女依旧静静站在原处，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薛桃芝的神色似乎又变回那个身着晃日钰铠时候的模样。 巨峰峰巅的南北面各有两个洞府，一个有厉风割出，一个有烈火迸溅。 四周的云层在这里被毁灭殆尽，仿佛这天破了一个大窟窿。有云而不得近巅峰，说的便是凌霄剑宗四大主峰之一的后土。 沿着风口逆向而寻，里面是个空洞的大殿，幽火点点如同鬼冥，伴着那些颤嚎一般的风啸，很难想象东昆仑竟有一处如此森然之地。 殿里空荡，少有人来，此刻却是有两人。一个白发俊颜的女老者正端坐在殿上椅子上，下方站着一名少年，二者相貌有些相近，都身着白衣，连腰间也都同样左右各配一剑。 你说你那个鹿遥峰的伙伴身怀鬼龙魂魄，还带着封星磐？老者看着少年，面露慈容。 少年便是白仙书，眼前的老者便是这后土峰峰主——三长老白叔灵。 是啊，他入魔的时候可厉害了估计几个我也不是对手。白仙书点点头。 白叔灵脸色变幻了一番，很快又归于平和，日后离他远一点，毕竟那是鹿遥峰的人。就算再有潜力，阵营不同不必多些麻烦。 我不，方小前是我好哥们儿，而且阵营之争是奶奶跟各个峰主的事情，干嘛把我们扯进来。白仙书瘪着嘴，眼神里写满了不满。 你老者转而温怒，白仙书别过头干脆不再看她。 唉老者叹了口长气，眼神有些飘忽，轻轻呢喃：这样或许也好，把你扯进来日后也未必就是好事。可是你父母早已过世，我这后土峰的峰主之位终究要传给你的呀 我不要，我可不想跟我老爹那样死的憋屈，我以后还要周游昆仑呢，哪能一直待在宗内啊。 不许这样说他，你这么不懂事，以后这后土峰怎么办？ 找个师兄传位不就好了。白仙书努努嘴，有些不耐烦。 算了，不说这些。白仙书自幼父母双亡，白叔灵百般宠溺着他，奈何待其长大却已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管如何，你要好好修炼，八年之后的百宗会武奶奶还指望你给我长长脸呢！ 白仙书回过头，忽然笑了，他想起韩闻道曾经的一句话。 那么辛苦修炼干嘛，剑意纵横是一日，洒踏荒野就不是一日了？ 咳咳仙书，你先回峰上殿内去吧，你在这里，我早晚会被气死的奶奶还想多活几年。 第三十四章 精进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方小前回到山上时已经天黑，沐浴了一遍药澡后，他便急急回到自己屋内。 那本写有《寰宇术千剑》的书册正被摊在桌上，方小前滴了一枚精血才算可以观阅此剑法秘籍。 借着千夜灯明亮的光，少年仔细的默念书中着每一个字。 “原来剑，还可以这么用……”这本《寰宇术千剑》其实是一本真气运行的法门，只是要结合剑器使用，所以才被列为剑法。 花了数个时辰，那些字里行间的内容终于被方小前牢牢记在脑内，跟着他便盘膝坐入一边的木床上。 打坐、入定而冥想。冥想除了可以使丹府内真气自行运转周天，还有一大好处，就是可以让修行者在脑海内推演各种道术、剑法等。 思绪里，方小前虚以掌剑，握着一柄无锋巨剑，借着《寰宇术千剑》里的各种剑招，他一遍遍的挥舞起巨剑。 剑影人影，齐齐横动，如脱兔一般灵舞至极。 《寰宇术千剑》的剑法主要针对于大剑、重剑、巨剑，所以才会需要修炼者肉身达到灵犀九层，否则光是依靠真气挥剑，根本无法持久使出此剑法。然而，这剑法也与方小前的八荒妖梦相辅相成，算是很适合他。 昆仑内修行者境界有灵犀、玄黄、入圣，也有一些道法、剑法自有境界之分。如这《寰宇术千剑》便是分为三极：举重若轻、举轻若重、重剑无锋。 盘膝坐于床榻的少年猛然睁开双眼，他心念一动，一旁的封星磐也缓缓飘起，其中间的空洞大开，缓缓飞出八柄长器。 环屋内而悬飞，刹那间八剑合为一剑，正是那柄八荒妖梦。 伸手握住巨剑，方小前约下木床，他双眼再次闭合。下一刻，巨剑便被他挥出，剑身奇重无比，饶是少年身怀巨力可没几下依旧是力不后继。 《寰宇术剑法》拢共九大招数，冥想时虽然可以齐齐施展，但现实里方小前却连第二招都不能挥完。 “唔……”方小前试着按照剑法里的法门运行起周天来，剑再次衡动起来。 时间过的不知不觉，直到几个时辰后，他才终于挥出前三招，那八荒妖梦的剑器分量似乎也轻了不少。 “这便是……举重若轻？”方小前感受着手中八荒妖梦的重量，忽然明白《寰宇术千剑》的神奇。其实，并非巨剑变轻，而是他更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的力。 嗡—— 一道灵光自少年额头焕出，从上而下，游遍全身，旋即消失不见。 方小前愣在当场，喃喃自语：“我……突破了？” 他赶紧将八荒妖梦收入封星磐中，接而再次盘膝入定。丹府内，真气果然浑厚了许多，一丝丝真气如同游龙顺着周天运转起来。 这一日，依靠《寰宇术千剑》举重若轻之极，方小前踏入灵犀五层！ ****** 封星磐内的乾坤世界里。 一望无垠的天与地，它正悬立在那，一旁还有八柄各异剑器。 “不是说至邪之物都会吞噬宿主的真元么，怎么还让这小子给突破了？”八种声音叠如一人而。 封星磐并没有出声回答，忽然一团滚滚黑烟凭空在一旁弥漫升腾。 一头双眼猩红的黑龙缓缓成形。 八柄剑一齐疑惑道：“它怎么也在你这乾坤世界里？” “当日我与主人签订灵魂契约时，便留了鬼龙的一丝残魄。”封星磐微微旋转。 “吼……”黑龙低吼一声，跟着浑然出声道：“我与别的邪物不同，没那么贪心，这小子早日入圣我们三个也才能真正入世。” “嘿嘿，哈哈，嚯嚯！你一个靠寄生的玩意儿，也配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你们八个是叫八荒妖梦是吧？老子这就撕了你们！” “这方世界受我支配，你们谁也无法杀死谁。”封星磐里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还有，它们八个有自己的名字，合起来才叫‘八荒妖梦’。” “嘿嘿，哈哈，嚯嚯！” “死！” “唉……头疼。” 八柄剑器与黑龙相互扑杀，却都如凭空穿过，没有碰到对方丝毫。 ****** 翌日，清晨。 鹿遥峰上的小院里，方小前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正是京庚。剑按照《寰宇术千剑》的法决舞出，少年如魅，长剑淋漓。 “好剑。”即墨画扶站在廊亭里，双手环抱，他隐隐能够感受到那京庚本身的剑意。 张子渊倚着木廊的栏沿，额一笑，“小师弟很幸运，灵犀境入剑冢便能取得如此神兵，实属不易。” “京庚？怎么我记得《清名志·兵威》上都没有这号剑器呀？”樊星坐在木栏上，双腿轻盈摇晃。 秦关雎负手站在檐下，风拂过她耳边的青丝，卷上洁白的面颊，“剑冢的剑都是不出世的剑，并不会被记录在《清名志》上。” 她说的不假，方小前昨日在剑冢内见到的大部分都是刚刚炼成便被抛弃在其中，《清名志》自然无法收录。可是，封星磐中藏匿的八柄剑器却有所不同，合为一便是八荒妖梦，乃是曾经魔教教主佩剑，很多人是认识的，《清名志·兵威》中也有记载。只是，那魔教教主却没有分过此剑，所以若是八柄拆开，亦是无人识得。 八荒妖梦属于巨剑，拥有者需走掌剑一道；分而为八则是需要御剑或是掌御双修才行。 因为之前答应薛桃芝不与旁人提起八荒妖梦之事，所以方小前也没有说出来。 “小师弟如今日益精进，已经突破到灵犀五层，也算一件好事。”张子渊柔声说道，他对自己这个小师弟一向是喜爱有加。 “还有八年便是百宗会武了，小前是需要好好努力。”秦关雎转而看向木栏上坐着的少女，说道：“樊星，你也一样。” “是。”二人齐齐应道。 张子渊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二师兄以前可是夺过百宗第二的名次，也是自那时候起鹿遥峰才在凌霄剑宗内大放光彩。” 方小前将京庚收回封星磐里，跃身站在木栏上，满脸崇拜的望着即墨画扶，“二师兄果然厉害！”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画扶师兄是谁。”樊星双颊浅浅陷下两枚酒窝，脑袋一偏又问道：“那夺魁的是谁呀？连画扶师兄都不是对手。” 秦关雎向前迈了一步，她抬起头，正好能够看见天边绵延万里的云。 “是我弟弟，秦无极。” 即墨画扶也想起了那人，他垂看了看脚下，并未出声；张子渊也想起那人的模样，免不了激起一抹伤感，不过很快他便摇摇头，不愿多想。 “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了，今年我们就一起去大都峰赏灯吧，小师弟与师妹不是最喜欢此事的么？”张子渊笑着说道。 秦关雎回过头，看了眼一旁的方小前，这才温柔回道：“好。” 第三十五章 仙灯 正值八月十五，秋意浓时冬未至。 每年至此，便是昆仑最热闹的时候，凌霄剑宗自然也不列外。大多弟子在此时也都回到宗内，参加这场大都峰一年一度的灯节。 大都峰坐落于四御山脉正西南位，属三十六天峰之一，平日掌管一宗丹药发放。其峰若论高度，几近万尺，但是其最出名的并非峰高，而是山宽。 占地约万丈，峰峦横拔入云，玉宇琼楼自山脚而建，一直绵延至顶。四御山脉盛景奇多，这大都峰的甬道山坪便称得上一绝，就算全宗弟子皆在此山也站的下。 夜幕如天障，从苍穹盖下，皓月的光辉也成了米粒。然后，今日的大都峰却犹如白昼，数十万盏天灯挂满了整座山，通火照明，中元万灯节也正是在此地。 两座阁楼之间是一条曲折石路，尚有各峰弟子熙熙攘攘行于此，皆是为了登山观看今日的峰顶的仙灯。 “大师兄，这你说的那大仙灯，往年为何没有见过？”方小前跟着师徒几人走在石子路上，往年中元节张子渊也会带他与樊星来此处赏灯，可是却从未听过关于仙灯一事。 张子渊手下轻轻摸了摸腰间白屠龙的剑柄，一面向他解释道：“仙灯自然是极为特殊的天灯，因为一盏仙灯制作不易，所以大都峰也并非每年中元都会放逐此灯，有时隔上三五年就会放上一盏，也有时要等个十几年几十年也不一定。” 樊星走在即墨画扶的身边，她攒着自己的衣角，莲步轻盈，“我以前也没有看过仙灯呢，倒是听说过很多次，今日总算可以见到啦。” 两边的灯火将通道照得通明，方小前踩着石子，跟在师父身后。 ****** 攀大都峰若是平日可能只需半个时辰，今日方小前却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人太多，无论上山亦或下山，都是缓步而行，时至佳节倒也没有人谁着急。 “总算上山了！”樊星欢步走在众人最前，一双灵眸四处打量，似乎哪都想尽收眼底。 方小前已经不是第一次登大都峰了，但今年的中元节的确要比往年繁盛许多，明亮的天灯几乎挂满了整个大都峰的巅峰，一幢幢楼宇纵横盘根，到处都是天灯殿阁人流。 “就是大楚的王都也没有这般繁盛吧？”方小前看着周遭望不到尽头的灯火，心中满是震撼。 “各位道友仙师，要买灯吗？”正走着，一位青年挡住几人去路，只见其身后背着一尊木笈，上面挂满了各色的大小天灯。 秦关雎上前问道：“怎么卖的？” “回仙子，每个只需五十宗功。”那青年似乎并不认识他眼前这位鹿遥峰峰主，满脸堆笑地回道。 樊星皱皱眉头，她一向都比较“吝啬”宗功，当下不满道：“就一个灯还要这么多宗功。” 那青年立刻神色收敛，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位小道友有所不知，我这天灯与别人的可不同，里面都有禁制，不但可以明亮百年之久，甚至可以升至九重天，若是待会儿你用我家仙灯许愿，都可以让天上神明得知，正所谓求的便是个心想事成嘛！” “好了，好了，给我拿五个吧。”秦关雎笑着说道，她从腰间掏出令牌，递过去让那青年抹走了几百宗功。 樊星从中挑了个粉色小灯，又帮即墨画扶拿了一个淡墨八角仙灯；秦关雎随意取了三盏，与方小前张子渊一人一盏。 长灯双通，焕着丹蓝火光，方小前提着它。 见天灯右下刻有两行素墨小篆：柳岸问絮一万枝，心上唯有一佳人。 由于自幼在九州常读诗文，所以方小前对这字里行间的文气劲很是喜爱。 ****** 中元节之盛世，向来是子时放灯，众弟子可将自己的心愿写在天灯上，送灯入天，用以祈愿，至于大都峰放仙灯今年则是被定其之前。 方小前一行在峰上兜兜转转，已经快到了那观仙灯的时刻。 “樊星师妹。”忽然有道爽朗之声从不远处传来，方小前跟着樊星回头望去，只见人群中站着一名英俊青年正向她招手。 “景师兄！”樊星瞬间眼如月牙，那人走上前来。是个约莫二十的俊朗青年，身着一袭黄金长袍，尊贵里透清秀，挺拔的身姿托出一股隐隐威势。虽是一身的华贵，但此人却还是让人觉得很亲和，最起码看上去是的。 “景玉崖见过秦师叔。”青年微微欠身，秦关雎淡淡一笑。 “哼……”一边的即墨画扶冷哼一身便转过头去，不理睬此人。 “景师兄，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樊星挨到青年跟前，额首问道。景玉崖的模样生的俊俏，灯火通明处更是衬得他惊艳于旁人，四下来往的女弟子中不时便有投来目光者。他也并未纠结刚刚即墨画扶等人的不待见，而是神色依旧，说道“赵相如他们三个跟我哥待在一块呢，我正好出来溜达看能不能遇见你，没想到如此之巧。” “嘻嘻……”少女轻笑，方小前拿着那盏天灯，看得有些愣神。 樊星一向亲和，但他还没看过她这般模样过。 少年站着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的难受说不清也道不明。 秦关雎与张子渊即墨画扶三人已经走远，道路中央除了来往的人，便只剩下交头接耳的樊星与景玉崖，以及方小前。 “咦？这位小友是……”景玉崖终于注意到一旁的方小前，转过身冲后者微微一笑。 少年似乎还未回过神，杵在原地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这是我师弟，叫方小前。”樊星解释道，她看着方小前顿感对方与之前有些不同，便关心道：“老幺，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啊。” “我……我没事。” 景玉崖上前拍了拍方小前的肩膀，也是一脸关切，“师弟莫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樊星盯着他，也想知道答案。 方小前双眸里的光有些黯然，他垂下脑袋，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 “景师兄！”景玉崖还想深问少年一二，忽然听到有人喊起自己便回首望去，只见不远处跑来一名粉衫少女。 “你怎么一个人，你家师父晃蛟剑仙呢？”景玉崖笑着问道。 “他老人家在转灵阁跟几个峰主喝茶呢！太无聊啦，我就自己出来了。”少女正是薛桃芝，她望向景玉崖身边的人，立马甜甜喊道：“樊星师姐！” “嗯？你们认识？”景玉崖不由诧异道。 樊星点点头，笑着回道：“嗯，认识的，她是方小前的同伴。” “小前。”薛桃芝看到一边的少年，欣喜出声。方小前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她满眼是光，他黯然神伤。 ****** 亥时正中，大都峰峰顶的坪地上万灯齐明，大地反照苍穹，映出一片霞光。 静—— 一道雷声横动，声音从四面八方缓缓递出，像是低低轰鸣。 方小前举头望去，薛桃芝站在他身边，跟他说道：“那是巨音符箓。” 她话刚刚落下，便有数十道身影从下方大殿中飞出，各个身着白衫，凌空而立。 “起！”几十声同喝，那些白衫修士虚伸双掌，不多时一盏数丈宽的灯影缓缓从大都峰主殿后抬起，一直往上空升去。 “是仙灯！” “师兄快看，是仙灯！”下方所有人都盯着那盏明晃晃的巨灯，直到仙灯完全升高，才得以见到那灯面上的巨字，北面写有“参”南面写有“商”东面写有“聚”西面写有“合”。 连在一起便是一句话。 仙灯升的速度并不快，才缓缓抬高数十丈。此时，不知何处又有一张巨音符箓被人祭出，这次传出一句话来——诸位同门，即可放灯；以愿送天，启发神灵！ 第三十六章 万灯 【四御山脉·东昆仑·大都峰】 “别人总说，天灯只放一盏，愿望也来的最踏实。若是多放几盏，因为上天向来不喜贪得无厌之人，所以愿望很可能一个都实现不了。”石子道上，景玉崖将手搭在一旁樊星的天灯上，柔声说道：“师妹，正好我也没来得及买灯，不如共用一盏如何？” 少女娇羞垂首，轻轻点了点头。景玉崖与她一同递出天灯，“听说要默默祈愿，若是我们的愿望一致，定会有天上神仙青睐，自然也就如愿。” 二人闭上眼，天灯从他们手中脱出，缓缓高升。 方小前相隔并不远，听得到他们的对话，却没有看过去，不知是少年故作镇定还是已然不敢。 “小前，我们一起放灯可以吗？”薛桃芝扯住自己的衣角，睁眼盯着他。方小前没有拒绝，似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像今日的放灯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少年无心，身边人却有意。他不过是点头，换来的却是她溢于言表的欢喜。 “柳岸问絮一万枝，心上唯有一佳人……”薛桃芝与方小前捧起那盏长灯，火光透出那串字。 少女微微闭眼，许下那个唯一能让她牵肠挂肚的愿望。 至于少年，他的愿望似乎已经没力气祈出了吧？ 这盏灯缓缓上天，方小前抬头呆呆地望着，在他的心底深处仿佛也有一件东西如灯一样，愈来愈远，看得到却已经无法触碰。 薛桃芝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同望着那盏升高的天灯。 ****** 大都峰东南角的一处偏殿名叫“转灵阁”，只有五层之高，最高一层阁楼外的廊亭上，正摆着一方玉石案桌，旁边围坐着两人。 “今夜的天灯似乎比往年多很多呢。”叱明真人端坐在地，双手放在膝上。他对面的是个白发长束的硬朗老者，正端起一杯茶水，热气从里散出，他也只是浅尝辄止。 “我那徒儿前几日去你那了？”老者放下茶杯，抬起眼帘。 叱明真人点头道：“桃芝丫头来过，是陪她一个伙伴取剑。” “喔，取的什么剑？”老者有意无意地问道，叱明真人轻轻摇头，回道：“此剑太过特殊，不便多说。” 对面的老者也没有继续问，继续慢慢品着茶水。 “我说晃蛟，你好歹也是玉皇一脉的，与我走得这么近真不怕二长老对你轩辕峰有意见？”叱明真人将视线从天上收回，望着对面。 眼前的老者正是轩辕峰峰主，号称晃蛟剑仙，亦是一名入圣剑仙！ 晃蛟剑仙没有说话，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继续饮茶。 ****** 自与方小前、樊星分开后，即墨画扶便寻了一处幽静角落，坐在地上捻着豆、喝着酒。 倚着墙角，他已经合上了双眼，那些天灯没有一盏是他想要看的。 秦关雎就他不远处站着，举头静静看着漫天的亮灯，良久之后她忽然轻轻笑了笑。 ****** 张子渊一向温和俊溢，放在人堆里倒也惹眼。 此刻，一名更加引人瞩目的貌美女子正站在他身边，二人双肩微靠着，一齐抬头看着那盏他们刚刚放出的天灯。笑靥堆在女子容妆上，张子渊也笑的恬静自然，二人的手在下面轻轻牵着。 天上灯有万盏，地上只有一对佳人。 因为即是佳人，眼里便只剩下对方了。 “子渊师兄，真想跟你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在一起。”鱼晨端笑的时候会露出两枚小虎牙，很是可爱动人。 张子渊回过头，满眼都映着对方的模样，轻轻说道：“我也是。” ****** 主殿殿阁里，一间廊坊回道上，正有几名青年。 为首的是个金衫男子，与景玉崖有些相像，不过他却要显得敦实壮硕许多。在他身后还站着三名年轻人，两男一女。 “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金衫男子吩咐道，紧接着便推门进入了阁内。 待其走后，三人中唯一的女子才出声询问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看打熬玉崖？” 一名身材伟岸的青年双手环抱，看了看她哧声笑道：“我说古筝师妹，你眼里一天到晚都是景玉崖，还能让你看丢了？” “我只是问问。”古筝别过头，语气冷然。最后一名青年见气氛不对，立马笑着说道：“我说赵相如，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搭腔。” “司马万千，我就是这般，若是不喜欢大家日后可以不做同伴。”赵相如扭回他那粗壮的脖子，嘴角勾出一抹阴狠。 名叫司马万千的青年微微一笑，神色依旧平静，只是他的一只手已经悄悄搭在了腰后横负的剑柄上。 于此同时，一门相隔的屋内，正站着一男一女两名老者。二人背负双手，一起看着远方苍穹下的数万明灯。 “景玉天见过三长老！”金衫男子走进屋便深深作揖，他眼前的二人正是二长老景仲螭与三长老白叔灵。 “玉天不必拘谨，来。”白叔灵向其招了招手，后者才敢走近。“你两个孙子可比我家白仙书成器多了。” “不过两枚痴儿罢了。”景仲螭淡淡一笑，随后又看向一旁的景玉天询问道：“你弟弟景玉崖呢？” “孙儿不知。”景玉天垂下脑袋。 景仲螭声音中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冷意，说道：“去找。” “是。” ****** 大都峰西面熙攘的街道边，有一座几十丈高的大殿，不时也有一些宗内的青年弟子进进出出。 殿上满铺的玉石瓦片如同鱼鳞般，倒映漫天明灯的光辉。此刻屋顶的边缘上正斜躺着两名年轻弟子，其中一人将腰间的剑抽出，有意无意地晃动着，剑刃上还有丝丝电光闪动。 “白仙书，你今年中元不去勾搭宗内的小师妹们去了？”那人另一只手抓着一壶酒，酒水顺着壶口灌入他口中。 另一边的瓦上摆着一红一青两柄长剑，白仙书就躺在它们旁边，他双手被压在脑后，一双明眸望向天际。 数不清的天灯缓缓升高，如同星辰；其中那盏巨大的仙灯升的最高，被众灯围绕在中央，就像是黑昼里的一轮新日。 “韩师兄，我们走吧。”白仙书爬起来，怕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韩闻道看向他，疑惑道：“去哪？” “去找方小前跟薛桃芝呗，姬念瑶那家伙估计也没来。” 第三十七章 怒火 众天灯已经慢慢飞高，连在苍穹一片，如同天上盛市。 方小前回过头时，发现师姐与那景玉崖已经不见踪影。带着一股说不明的失落，少年迈步朝回走去，薛桃芝想要跟上，却被他出声拒绝。 “我想一个人走走，让我静一会儿吧。” 少女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挪步，就这么静静看着，“小前今日为什么这么奇怪”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铜钱，眼神里有些担忧。 ****** 大都峰的东面是一排低矮的楼阁，之外便是山崖空台，此处难得没有挂灯。借巅峰凉风于此悠闲，也借灯火月影于此地漫步，大都峰作为最繁华的一峰，每一处都是盛胜景，每一隅也都可观天看山。 方小前本是随着人流走的，但走着走着便到了这片宁静处。沿着山崖，有无尽的天风不知从何处起，吹地少年发髻飘逸。 中元已经入了秋，凉意是有的，方小前恍若不觉，或许心里的凉意才更让人觉得颤栗吧。 “你为什么伤心呢？师姐也有自己的伙伴啊？亲切一些不是很正常么。就像你也有白仙书薛桃芝姬念瑶韩闻道不是么？” 少年心里这般问着自己，心情总算才缓和了一些。 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太敏感了，师姐与那景姓青年只是关系好罢了。 一面想着，少年一面享受起这山顶的清风。 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他不知道围着山巅的外围徘徊了多久，直到有两道身影映入他眼帘时，方小前才终于停下步子。 一道廊亭从远处的殿里延伸而出，直到山崖边才戛然而止。 两道人影相拥在一起，少女微微额首，盯着搂住她的金衫青年。一双明亮的眸子眨了眨，那青年俊朗的脸低低垂下，四唇轻轻触碰在一起。 “景师兄，我喜欢你。”嘴唇分开时，少女的声音说得不大。 可是偏偏此刻风小了起来，偏偏方小前拥有非同一般的体魄，听觉也要远于常人。 景师兄，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他听地真真切切。 天空万里无云，有天灯与众星辰。可是仿佛有道无形的雷劈在方小前的心头，那个他不愿意想象的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呈现在眼前。 这一刻，他甚至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张了张嘴，少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一双原本有神的眸子此时已经空洞无比，两行热泪不知从何时流出，他也止不住，就这样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最终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不远处，青年忽然将少女拥入怀内。他吻了一下她的后颈，原本微微闭合享受的双眼忽然睁开来，正好看到另一边泪流满面的方小前。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愣了愣。 方小前顿时有些无地自容，仿佛做了贼一般连忙擦了擦眼泪，转身便要走开。 “站住！”景玉崖松开紧抱的樊星，低低喝道。少女有些茫然，她抬起头看到景玉崖正一脸冷漠地盯着远处，便也顺势望了过去。 “老幺？”樊星眼神里闪过一丝惶恐，急忙从景玉崖身边挪开，跟着慌慌张张地跑到方小前面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方小前眼里还泛着红，可能樊星太过紧张，并没有察觉到。她用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后者这才看向她。 眼前人是心上人，方小前盯着她的那双明眸，脑海中拂过一幅幅曾经与樊星师姐嘻笑的画面。 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师姐，是清晨被她叫醒，她告诉了自己她的名字，原来她叫樊星 她喜爱捉弄人，却也喜欢打抱不平；她喜爱吃自己做的烤肉，每次吃完也都愿意一齐收拾火炭 多少次，少年借着月光，悄悄打量过她的妆容。多少次，少年也想告诉她，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可惜一切已晚，梦中人已有梦中人！ 回忆起那一幕幕场景，少年嘴角不禁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惨笑。 一念是天，再念地狱，没想到今日万念俱灰！这一刻，仿佛天上的众灯也照不亮他的世界，方小前只觉得一片灰暗，所有的事物都在此时仿佛都已丧失了生机，亦或是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没事，先走了。”方小前轻轻摇了摇头，将脑袋从樊星的小手里挣脱。 樊星还想说些什么，远处的景玉崖却是朗声喝道：“你耳朵不好么？我有让你走？” 方小前终于看向这个刚刚搂住自己师姐的青年，他那双眸子微微收缩了一分。樊星回头瞪了景玉崖一眼，说道：“你跟我师弟这般语气做什么？” 金衫青年冷下脸，缓缓说道：“樊星，你看不出这小子是因为喜欢你又看到你与我在一起才这般模样的？”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短针，刺破了樊星心中的迷雾，她这一刻才仿佛明白过来一些事情，愣神道：“景师兄，你不要胡说，老幺他只是我师弟而已。” 景玉崖见到少女这般，便也不再与她多言，而是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盯住方小前，低沉出声道：“小子，看在你是樊星师弟的份上我今日便放过你。不过你心里的那些想法还是早日烟消云散比较好，樊星日后便是我景玉崖的道侣，岂是你配染指的！” “唔”方小前的喉结略微滚动，他双眸里的瞳孔终于收缩成两枚黑点。 “你的道侣？我不配喜欢？哈哈哈哈哈哈！”方小前的声音变得与之前不同，癫狂般大笑起来，樊星听着甚至以为不是他在说话。 “你，更加配不上她！” 忽然，封星磐从方小前背后飘出悬在他的斜后方，其中间的洞口大大张开，一柄长剑从里面缓缓探出，他抬手便一把将其握住。 “老幺，你这是要干嘛？”樊星看着此时的少年，眼里有些迷茫，这还是她曾经认识的小师弟吗？ 少年并未理睬她，他那收缩变小的眼瞳正死死盯着远处的金衫青年，一股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气从他身上隐隐露出。 “嗯？”景玉崖眉宇轻轻一挑，紧接着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哼！敢打樊星的主意，原本还想放过你，但是看你这般模样是打算自己找死一番才行啊。” 景玉崖的手从锦袍衣袖里伸出，探入虚空之中，用力一抓便凭空握出一柄宽刃重剑。旋即又有真气暗自流动，那浅黄的剑刃上瞬间生出数尺的剑气，割得空气炸响。 “景师兄，请你不要让我生气。”樊星转过身，挡在了方小前的身前，她知道景玉崖的修为，也知道若是真的动起手，小师弟也不可能敌得过。 “放心，我会给他留命的。”景玉崖看向樊星时，神色才微微缓和一分，但是樊星哪里肯让开，见到少女如此执着护住方小前，景玉崖更是心中气愤，微怒道：“难道你觉得有人偷偷喜欢你，我应该无所作为才对吗？” 少女没有说话，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依旧横在二者之间。 此时，方小前终于迈步踏出，他那只紧握京庚的手关节处已经因为用力惨惨发白。景玉崖将剑轻轻斜执，重剑的剑尖正好抵在地上。 “你叫方小前是吧？记好了，今日要废去你一条腿的剑器叫做‘狂雷飞霄’，若是以后还敢对你师姐心生邪念，另一只腿我也会收下。” 方小前抿着嘴，黑瞳在他眼里几乎快要看不到了，这一刻他心中的怒火已烧得无穷无尽 第三十八章 显露 【东昆仑·四御山脉·大都峰】 天风吹天峰，冷意卷凉秋！ 方小前倒提京庚长剑，身影瞬间越过樊星，朝着那亭廊中的青年便急急袭去，封星磐便如影随形得跟在他身后。不等少年先至，檐下的景玉崖正执重剑走了出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如同闲庭信步一般雅致。 只是青年每走一步，他那周身流转的真气便浑厚了一分。 “老幺！”不知道方小前的速度何时会快成这样，樊星大喊着想要拦住他，可是却已经来不及。 近了！ 景玉崖的重剑率先挥出，一道宽大的金色剑气裹着丝丝电蛇朝着少年直直斩去。剑气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但是这一刻，方小前双眼终于苍白一片，黑瞳消失不见。 少年的脖子下有黑龙纹身缓缓爬上，直到脸颊两侧才停下。他握剑的手掌也有漆黑的龙鳞生出，龙爪之间黑雾缕缕溢出，直到攀上那柄京庚，才生出数尺长的浓厚黑气。 金色剑气斩来，京庚剑此刻被少年横在胸前，轻易便挡下那道剑气，顿时金光涣散，雷电迸逝。景玉崖楞住身形，他原以为刚刚那一剑即使杀不死对方，可也足以废了他，又怎会这般轻易的被化解了？ 樊星也停下欲要追出去的身子，她眼里的迷茫更深了，自己的师弟一时间不但性格大变，竟然连修为都非同一般。要知道那景玉崖乃是玄黄五重境界，方小前不过才灵犀五层而已。 “明明只有灵犀境的气息而已，怎么会掌握剑气？”景玉崖看着方小前手中正冒着滚滚黑烟的长剑，眉头微微紧蹙在一起，过了会儿才仿佛明白过来，“不，这应该是邪气才对。” “想不到你还身怀之邪之物。正好，今日我便为宗内清理门户！”说罢，景玉崖的眼神里露出一阵杀机。 此刻的方小前持着那柄京庚，这次换他缓缓迈步，长剑剑尖斜斜点地，拖出一阵刺耳的铁声。 “寰宇术千剑！” 少年嘴唇微动，五枚字眼声音不大，樊星却听地真切，那不正是方小前才学得的剑法绝学么。 黑烟越滚越浓，龙形纹身的黑颜愈发浑厚，少年皮肤下的开始有鳞片一粒接着一粒生出。他脚下生力跃入半空，龙爪握紧的长剑如仙人抚顶之势朝着眼前青年当头劈去，这一剑招本不高深，奈何有邪气相随，更是暗中生出一股剑意。 绕是境界已入玄黄的景玉崖当下也认真起来，狂雷飞霄上的剑气猛然高涨，电气噼啪炸响。他乃是二长老膝下孙儿，凌霄剑宗内最天赋异禀的年轻弟子之一，主修玉皇一脉的《玉上天龙变幻篇》、辅修勾陈一脉的《太乙真雷感应篇》！ 双修《四御真法》，实属少见。 “吼——” 有低低龙吟从方小前口中迸出，那柄黑气环绕的长剑已经斩到景玉崖头上半尺处。在一阵急退之中，后者执着的那柄狂雷飞霄接连砍出五六次，一道道剑意纵横的剑气从下面四方如同金色鬼魅一般，袭向跃入半空的方小前。 砰——砰—— 剑气接连撞在少年面前，他只有改劈作舞，黑色邪气幻化的伪剑气被这些正真的剑气斩得如沙般溃散，但是还有一道金色剑气带着雷鸣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朝着少年冲来。方小前根本没有理睬，半空中的封星磐一个扭转便来到他身前，硬生生挡下这道剑气。 景玉崖站在不远处，看着对面少年滴水不漏的防御，眉头不禁微微蹙起，让他与一个修为只有灵犀五层的人鏖战下去实在挂不住脸面。 真气暗自流转全身，他已经想要速战速决。下一刻，只见景玉崖手中的狂雷飞霄上无数电光缓缓褪去，氤氲峥嵘的金色剑气一阵浮动，仿佛活物一般。 “小子，今日让你见识见识‘剑气真龙’！”景玉崖将将重剑斜抵在后方，右腿歪曲跨前半步。这次，乃是双手执剑，只见他腰身发力，无数暗劲从丹府扭转而出。 剑意蓄势而迸发，原本温文尔雅的青年这一刻终于露出凶怒。他那双眸内有金光幻影舞动，越来越汹涌，就像是两点星光璀璨，与此同时狂雷飞霄也终于被缓缓挥出。 剑身上的金色剑气在剑斩出的那一刹那，便脱剑而出，一头金色长龙从长剑中生出，疯狂摇转着身躯奔向方小前这边。 “龙？”方小前白色双眸似乎有嗤意闪过，他的嘴角勾出一抹邪笑。跟着他竟然学起刚刚景玉崖的蓄势姿势，迈出半步，京庚被横在身后，腰身猛然扭转长剑便被挥出。 与景玉崖的狂雷飞霄不同的是，京庚长剑中卷出的是一头漆黑长龙。 金龙高吼，黑龙低吟。眨眼之间，二者便碰撞在一起，顿时金光大盛！远处的许多弟子也都注意到这边的异动，纷纷看了过来。 只见悬崖边被不高的玉宇琼楼挡住的漆黑处陡然亮起金光湛湛，白仙书与韩闻道正好走在附近的石阶道上，二人正齐齐向此处看去。 白仙书额起首，金光映在他清秀俊朗的面容上，长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韩师兄，你说那是什么？” “韩师兄？”待他回过头，身边的韩闻道已经不见了踪迹。 ****** 另一座大殿的檐角处，景玉天穿着一身金色长衫，半蹲着身姿。 他那双隐隐泛着金光的眸子正盯着远处金光炸响处。 下一刻，忽然身形消失，只留下淡淡气机。 ****** 金龙的光辉在与黑龙相触的那一刻，前者便将后者完全吞噬，黑烟如同被火燃烧殆尽的炭，瞬间寸寸崩溃。京庚长剑刀飞出去，插在一旁的阁楼屋檐下，少年的身形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高高抛远，跌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未成形的邪物”景玉崖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他将剑撑在身前，缓缓出声说道：“真是不堪一击呢！” 场中，那头金龙的气机还在，只见它微微转动便又盯向地上的少年，龙口微微张开，似乎又要作势袭去。 “住手！”樊星再一次横挡在少年身前，这一次她腰间的一寸雷已经被握在了手中，她死死护着他。 景玉崖双眸微微眯起，盯着眼前的少女，用一种隐隐愤怒的声音说道：“你为了他，要跟我出手不成？” “对不起，我……”樊星咬了咬牙，还是坚定道：“我不能看着你伤害他，如果你再继续对老幺出手，我必然也会出手。” 青年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她。他一时间竟也有些不知所措，继续出手？难道要伤了樊星不成？ 或者回剑转身？可是他当下很想要废了方小前。 正在此际，一道电光打破了沉静——一名英俊青年脸庞上挂着淡淡笑容，此刻正站在少女身前，他手中的广衡鹃被横在肩头，轻轻抖了抖。 剑气金龙也被凭空而生的电劲轰散，景玉崖看着来人，眼瞳不禁收缩了一分，“韩闻道？” 第三十九章 弩张 【东昆仑·四御山脉·大都峰】 “呼……呼……” 白仙书正扶墙喘着气，刚刚一阵急跑才终于赶来此处。他抬眼望去，悬崖边的空地上韩闻道正挡在一名少女面前，与远处另一名金衫青年对峙着。 “景玉崖？他在这里做什么？”白仙书一眼便认出他，因为景玉天与景玉崖是二长老景仲螭之孙，而白仙书的奶奶白叔灵又与玉皇一脉交好，所以他对这景玉崖并不陌生。 韩闻道站在场中，他瞥了一眼后面躺着的方小前，丝丝黑烟还在少年身上氤氲蒸腾，似有黑龙又要从中浮出。 方小前双目一片惨白，瘫倒在地上，两道殷红的鲜血顺着眼角缓缓淌出，他正张着嘴，低低喘着气。 樊星有些不忍回头，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师弟一向乖巧可爱，怎会有这般如同邪魔的模样。 “入魔了？”韩闻道收回目光，他心中暗自疑惑道：“小前只有心神受到极大冲击才会入魔……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师兄，我敬你是宗内第一天才，今日不想与你为敌。这也是我与此斯的恩怨，还请韩师兄先行让开，景某必定记得住今日的情分！”景玉崖对于韩闻道还是有很大的忌讳的，毕竟对方是号称凌霄剑宗一甲子内最强的弟子，他的实力就算是一般地峰峰主都未必能够与之相媲美。 韩闻道盯着他，嘴角常挂的笑容已经不见，面如一片薄冰，他的声音冷的令人发寒，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滚。” “你……”景玉崖张了张嘴，愣在当场。他是二长老景仲螭幼孙，更是宗内天才弟子之一，虽然平日里待人彬彬有礼，可是内心却一向眼高于顶，有几人能被他瞧得起？没想到今日竟被人当面喝骂，哪怕那人是韩闻道也还是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青年的脸冷了下来，但是手中的狂雷飞霄还是没有剑气生出，他淡淡问道：“我今日若是非要废了这小子呢？” “往前一步……死。” 韩闻道将剑抖了抖，瞬间几道碗口粗的巨型电芒在他周身炸裂作响。身后，樊星离他不远，那些雷电看得她神色异常。 不远处的景玉崖也被那些电闪雷鸣给震撼到了，原本丹府内暗自流转的真气不禁停滞下来。他心中早已翻起惊涛骇浪，不敢迈出半步，也不愿后退一步。 樊星站在一边，忽然有些担忧起来，虽然那人伤了她的师弟，可是毕竟他才是自己深爱的人啊。她面前站着的冷峻青年刚刚露出电气轰鸣就可以窥见其实力一斑，若是景玉崖与他发生冲突，生还的机会不会超过两成。 心中这般想着，樊星连忙出口劝到：“景师兄，不管老幺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你也已经伤了他，收手好吗？” 正在场中气氛无比紧张之际，忽然又有一人到来，是个模样与景玉崖有些相似的男子，他正站在一边大殿的顶上，居高而俯视。 “收手？怎么，我弟弟出手教训一个身怀邪物的逆贼还不行了？”他的声音并不大，正好传入当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白仙书听得真切，心中暗暗焦急：“这下事情麻烦了，连景玉天也来了。” 景玉崖见到来人不由一脸欣喜，连忙喊道：“哥。” 然而，面对景玉天韩闻道似乎连多费一两句口舌的心情都没了，只见他忽然从原地消失了，在原地留下几道电蛇一闪而过。仅仅一个刹那之后，他的身影便出现在殿顶上，只见广衡鹃被他疯狂舞出，巨大的电气凭空罩住他的周身，不止是电劲、连同肃杀的剑意正绵绵不绝的朝着那金衫男子卷去。 景玉天被他逼得急急后掠，沿着瓦顶倒退了数十丈之远，一面退、他一面伸手探出，从虚空之中握出一柄白金重剑，上刻“曦帘”二字。 重剑上剑气陡然横生，化作数条骇人的金色长龙，疯狂舞出，齐齐袭向面前的青年。 电气近、剑气至！ 迸溅而出的蓝色幽电瞬间搅碎剑气金龙，下一刻便又有金龙生出。 如此一阵阵的正面对峙，景玉天一直在退，而韩闻道步子迈的不快，却步步紧逼。前者咬着牙，剑气金龙更胜一筹，这才使得后者不再得以更加接近。 “我哥他竟然……”景玉崖看着顶上正在激战的二人，不禁张了张嘴，那韩闻道未免太强了。在青年心中自己的兄长一直都是榜样，也是自小就能为他撑住天的人，如今更是拥有玄黄九重的实力，可是即便是这样却依旧被韩闻道占尽上风。 ****** 殿阁内，三长老白叔灵扶着廊亭栏杆，她看向远方，目光似乎横穿了整个大都峰峰顶，直直盯住正在屋顶激斗的韩闻道与景玉天二人。 “就这样放着此二人在此打斗，你这个当爷爷的也不管管？”她回过头，几千岁的年纪除了白发却看不出多少皱纹，那张脸带着淡淡笑意。 一旁的景仲螭负手而立，平静地回道：“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为何？”白叔灵轻轻挑眉。 “一来是我两个孙子都太目中无人，由那韩闻道来挫挫锐气也不是坏事；二来是要等那个身怀邪物的小子再次入魔，这样也好名正言顺的宰了他。”景仲螭说的不紧不慢，杀意却是隐隐递出。 白叔灵微微点头，才又说道：“你若是不出手，这大都峰估计无人会擅自去阻拦你那大孙子了……可是，他应该快要输了吧。” “唔，我凌霄剑宗的第一天才果然名不虚传呐！”老者双眸微微眯起。 ****** 屋顶上，剑气金龙已经被斩碎了无数头，而韩闻道的电气剑意似乎有绵延不断的声势，丝毫不见衰减，反而愈发密集。 场中，景玉崖与樊星都直直盯着上方，乃至不远处还未现身的白仙书也望着大殿之上，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躺在地上的少年已经缓缓站起。 他的眸子依旧惨白，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淌下，他原本被束在一起的发髻也已经散披在肩后。似乎有些奇热无比，少年一把扯下自己的上衣，露出一面如同铁盾般结实的胸膛，一道道龙形纹身缓缓蠕动，一片片漆黑鳞甲跟着浮出体外。 吼—— 他咧开嘴，露出一排尖牙，低沉的龙啸从中传出。 樊星这才注意到不对劲，连忙回过头来，看到的是方小前满身的龙鳞，若不是他那张白皙的脸，根本认不出是他。 “老幺……”樊星满眼的惊恐。 “唔……”入魔的少年仿佛还有一丝意识，他似乎想要压制住某些东西，但也只能够发出低呜声来。黑气自他周身漫出，顷刻间便凛然逼人，一头头黑龙宛若实质，疯狂的从其后背出扭转而出，每一头都双眼猩红。 那柄原来斜插入墙的京庚长剑一阵抖动之后便飞身而出，来到方小前身旁悬立；封星磐在此时也缓缓飘了起来，它中间的那口空洞再次张开，瞬间吐出另外七柄各异剑器。 八柄剑器迅速合二为一，化作那柄漆黑巨剑——八荒妖梦！ 少年只手伸出，龙爪紧紧握住巨剑剑柄，这一刻他已完全不再是平常的方小前。 “樊星师妹，快让开！”景玉崖连忙大喝，剑气金龙瞬息之间缠绕上他那柄狂雷飞霄，紧接着便是执剑而奔，朝着入魔少年凶猛奔去。 黑烟顺着方小前的背后缓缓蒸腾，一直蔓延升空，数头实质黑龙在其后疯狂摇曳着，欲要从他身后挣脱而出一般。 ****** 另一处大殿二楼的转灵阁内，晃蛟剑仙放下茶杯，正盯着远方黑烟升起处，“去看看。” “好。”叱明真人眉头紧蹙点了点头，待他话落，二人都消失在原处。 ****** 薛桃芝正独自走在甬道上，她抬起头，望着相隔几座大殿的上空有黑气浓浓飘起。她很熟悉那是什么，也很熟悉是谁在那。 “小前……”少女满脸都写着担忧，急急奔了过去。 ****** 秦关雎正额首望着天上众灯，思绪早已飘到十万八千里以外。 她借着灯仿佛看到了一人的影子，只是不知是那是她弟弟秦无极还是她的小弟子方小前…… 打断她思绪的是即墨画扶的说话，“有邪物躁动！” 秦关雎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一处大殿所挡的地方正有黑色浓烟滚满了半边天。 下一刻，二人也都同时消失在原地。 ****** 大都峰峰顶中央是一座九重大殿，层层相叠，登高入云。 第九层殿内，一位黑髯男子正襟危坐在殿上，下方站着数十名弟子，各个恭敬无比。 大都峰作为凌霄剑宗三十六天峰之一，不但负责平日山门丹药发放，同样也是宗内弟子数目最多的一座山门。 殿上那人便是此峰峰主——枫压道人，他双眸正微微闭合，不多时才又缓缓睁开。 “至邪之物现身中元节？什么来头？”他眉头微微蹙起，转瞬之后消失在原本的座椅上，只留下大殿之中的一众核心弟子面面相觑。 第四十章 轰动 【东昆仑·四御山脉·大都峰】 砰—— 一道巨型雷电宛如一条蓝色巨龙，从苍穹上引来，直直劈在大殿顶上，击穿了半座阁楼，景玉天的身影也被轰飞出去，撞在另一座大殿上，满身焦黑，七窍血迹齐流。 若不是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还以为已经被刚刚的雷击给电死了。 韩闻道感受到对方生机气息不再浑厚，便不再理睬，而是转过身看向下方。 方小前这次的入魔比上次更加深，一只龙爪握住八荒妖梦，背后的数头黑色长龙则是肆意搅动，周遭那些它们能触碰到的岩石、廊亭、屋檐、树木都被碾得细碎。 远处的景玉崖举头看向屋顶站着的韩闻道，他朝着这个刚刚才将他兄长打得生死未知的青年阴沉出声道：“韩闻道……这小子已经这般入魔了，难道你还要护着他？当真不怕宗内定你一个勾结邪人的罪名？” “呵……”韩闻道将广衡鹃归入腰间剑鞘内，双手环抱，饶有兴趣地盯着下方的金衫青年，接着嗤声说道：“我不护了。你出手吧，不过现在的方小前凭你这么个草包未必就能打得过。” “你说什么？”景玉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眼中已有血丝乍现，额头上的青筋如同虬龙挣出。 韩闻道居高临下，眉头轻轻一挑：“你哥哥还算是个人物，至于你景玉崖，说实在的，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废物罢了，别人或许会忌惮你这么个二长老幼孙的身份，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个金玉其外的废物而已。” “哈哈哈哈哈！”景玉崖浑身微微颤抖，怒极反笑，跟着便转身望向他前方的入魔少年，恶狠狠地说道：“你们都看看我是怎么废了他的。” 韩闻道轻轻笑了笑，用只有他自己的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着：“嘿，没想到还是个见识短浅的家伙，看来是只注意到方师弟的修为低，却不明白至邪之物的可怖之处。” 樊星与韩闻道不同，后者是希望方小前能够借助鬼龙魂魄的力量教训那景玉崖一二，而她则是不愿看到二人再受任何伤害，无论是哪一个赢了对她来说都不是好结果。 “老幺，你也收手吧！”樊星收起一寸雷，拉住少年满布龙鳞的臂膀，眼里已有雾气。 方小前惨白的双眼倒映不出眼前人的模样，只是那数头黑龙舞得更凶了。忽然之间，他的龙爪猛然用力，直接将樊星甩飞。 “樊星师妹！” 景玉崖满脸焦急，正要冲过去，半空中的樊星却是被一直未现身的白仙书救下，龙爪用力实在太刚烈，白仙书低头看去时，怀中的少女已经嘴角溢血。 “去拦下……他们。”樊星看着抱住她的陌生少年，张了张嘴，艰难出声道。 “你刚刚没有用真气护住内脏，已经受伤了，少说两句吧……”白仙书将她放在一边石头前，掏出一枚丹药，递予少女嘴中。 “我要你死！”景玉崖单手执剑改作双手握剑，剑气纵然横生而出，一步踏出便转瞬奔至少年面前，狂雷飞霄高高挥起就要带着剑气金龙斩下。 “唔！！！！！！” 方小前口中低吼阵阵，透着一股狂暴更有一丝悲切，他那原本淌血的双眼竟有两行泪水跟着流下，血泪混作一团打湿了面颊，谁也不知道这般入魔之人为何会哭泣。 方小前握住八荒妖梦的那只龙爪微微一转，巨剑从下至上斜挥而出，一瞬间斩得剑气金龙溃散如烟，景玉崖只感到一股大力顺着他手中的狂雷飞霄递来，震得虎口裂开，重剑也脱手而出。 仅仅一个照面而已，景玉崖终于感受到了邪物的恐怖，然而就在他刚想要退时，另一只龙爪却不打算给他机会，直接裹着黑色邪气伸到他胸膛前。 五爪微微撑开，一股巨力凭空穿出，直接冲到景玉崖身上。紧跟着青年便被此力撞得高高抛起。半空之中，他还未来得及稳住身形，方小前背后的数头黑龙齐齐探出，分别咬住他的四肢。 血迹染红了景玉崖的金色长衫，他想要挣脱，可是无论如何运转真气就是动弹不得，《玉上天龙变幻篇》《太乙真雷感应篇》双双暗动，可惜黑龙的口就像铁钳一般，力量大得出奇。 这一刻，景玉崖的生死已被锁在方小前手上。 ****** “快看呐！那是什么！？” 黑龙在半空咬住景玉崖的这一幕，也终于被山崖附近的弟子看到，一个个满脸惊愕，生怕是以为有魔道已杀入山门。 “不会真的有妖物吧？”刚刚入玄黄不久的宋知固额首望着远方的黑龙，他今日也是上山与道侣一起放灯，此刻正欲回去。 站在他身边的是个年轻女子，相貌清纯如白玉，额束简单发式，她盯着被黑龙咬住的人影，看了半晌才愣愣呢喃：“你说那人是不是景玉崖呀？” “好像还真是唉！” 正在此时，一道光芒划过众人头顶上空，射向那悬崖处。 ****** 景玉崖依旧被几头黑龙死死咬住，血液从空中滴下。方小前没有就此罢休，他脚下狠狠踩出，地面瞬间龟裂碎开，只见他单手握住八荒妖梦跃入半空，来到景玉崖面前。 巨剑疯狂敛出黑色邪气，就要斩在对方胸口。 那道从大都峰九重主殿里射出的长虹也终于赶到此处，正好从方小前与景玉崖之间划过。 数头漆黑长龙纷纷被绞的灰飞烟灭，那半空中的景玉崖也因为没了制力，便顺势跌在下方的地上。 方小前也被刚刚强大的真气劲道逼得退回地面，他背后被斩死的黑龙再一次从黑气中生出，每一条龙身上的鳞甲都宛如实质一般。 来人凌空而立，悬在山崖外的夜空下，此人黑髯中目，面似一张冷铁，隐隐有一股肃杀之气从他所在处向四方递出。 “至邪之物？”男子眉头紧蹙作一团，他背后悬有三柄长剑，每一把都被光晕罩住，甚至还有点点星光若隐若现。此人便是大都峰峰主——枫压道人。 “吼——” 少年龙爪持剑胡乱挥舞，只见数头黑龙不断探出身形，直接袭向半空中的男子。 枫压道人神色不变，作为掌管一宗最多弟子的一峰之主，他的实力在凌霄剑宗内绝对可以算得上前茅之列。任凭数头黑龙凶猛咬来，却是近不了他周围半丈，仿佛有一道真气凝练而成的墙死死守护着他。 黑龙撞得溃散、便又生出，不断袭向半空，下方少年的双脚已经深陷在地里，八荒妖梦被他连续挥舞，跟着数道森然可怖的邪气剑气便凭空划出，纷纷斩向枫压道人。 白仙书看着少年，他知道如果大都峰的峰主出手，方小前很可能当场就会被抹杀。他想救，但是以他的实力连接近此刻已经入魔的方小前都做不到，更别提去拦下枫压道人。 他只能站着，心下再着急也无能为力。 韩闻道跟白仙书的想法一样，他的手已经扶在了广衡鹃的剑柄上，只要枫压道人出手，他有把握可以为方小前争取一些活命的机会。 紧张布满了二人的心境，他们死死盯着半空的黑髯男子，生怕发了疯的方小前下一刻便会死在对方手上。 枫压道人迟迟未出手，直到又有数道长虹射来此地。 第四十一章 杀机 【东昆仑·四御山脉·大都峰】 先是两道长虹停再半空，又有十几道光辉接踵而至。 先来的是一男一女两名白发老者，正是大长老景仲螭与三长老白叔灵；随后而来的皆是一些仙风道骨、气机浑厚的荣衫之人，众人负手而立，纷纷望向下方。 “枫压，为何不出手杀了此子？”景仲螭看着景玉天与景玉崖都躺在血泊里，此刻也只是能感受到二人不强的生机，他的眼里不由闪过一抹肃杀之意，接着他又看向黑髯男子，声出平静地问道。 枫压道人没有回话，依旧任由方小前的黑龙不断袭来，使之摧毁于身前，再撞来、再毁去。 景仲螭双眸微微眯起，盯着枫压道人的眼神已经隐隐有怒色闪动。 “仙书，你在此地做什么？快走开。”白叔灵看到自己的孙子站在不远处，心中不由烦躁起来，她自然知道眼前魔化的少年是什么人，那鬼龙魂魄虽然鲜为人知，但是宗内高层大部分还是掌悉此事。白仙书本来就与方小前是同伴，此刻又出现在此，很容易让人扣下一个“勾结魔人”的罪名，白叔灵当然有些不满孙子的考虑不周。 白衣少年仿佛没有听见他奶奶的话，依旧站着不动，他看着半空中凌立的一众峰主，感受到他们带来的威压，心里不禁更加担心起方小前的生死安危。 正在此时，忽然又有数十道身影赶来，一一站在一边的大殿之顶上。其中便有鹿遥峰一众、鱼晨端、岳褚、殷术常、司马万千以及宋幸棋等人。 秦关雎瞪着眼，嘴巴微微张开，她虽然没有见过方小前入魔的样子，但是凭借少年的服饰以及身边悬立的封星磐也能猜得出那就是她最小的弟子。张子渊一脸惊愕，他也明白自己这位小师弟恐怕处境非常不妙，以入魔邪相在凌霄剑宗内显露，能否活命真的要两说。 即墨画扶腰后的黑匣内，七柄剑器微微轻颤，似要呼之欲出。他眉头已经紧紧相蹙，若是那大都峰峰主此刻真的出手，没有人会怀疑那七柄长剑不会飞出。 “这小家伙就是你说的那个身怀邪物之人吧？”宋幸棋不知何时出现在韩闻道身旁，出声问道。后者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只是平静回道：“怪我……我若是早些用星封符箓将他邪物封住就好了，现在招来了宗内这些大人物，再出手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呀，就是这种天不顾及、地不考虑的性子容易坏事。”宋幸棋摇摇头便不再多言。 除了这些人，也有一些修为较低的宗门弟子攒来想要看一看那黑龙到底是什么，不过却也相隔甚远，毕竟虽然有各大峰主镇场也难免会受到波及。 人群中，一名少女废了好大力气才挤身子，她看到场中少年时，眼里的雾气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轻轻滑下，“怎么会真的是你……小前。” 在场与方小前有关系的人都明白，他身怀鬼龙魂魄一事虽然罪不至死，但是此刻在大都峰入魔，这已经扰动了凌霄剑宗的正道名声，如何还有希望生还？这偌大的宗门难道当真会为了一个灵犀境界的弟子便要自戴“包庇邪魔”的罪名不成？ “八荒妖梦！那是魔教教主李兔缓的佩剑！这把剑不是应该被封印在剑冢么，怎会在这魔人身上？”半空中不知哪位峰主忽然大惊，紧接着所有人都注意到少年手中的奇异巨剑。 一众峰主齐齐看向人群中的一名白发老者，他身旁的晃蛟剑仙更是双瞳缩作一团，惊愕的看向老者：“叱明，你之前说我徒儿带了个同伴去你那取剑，就是他？取的就是这柄八荒妖梦？” 叱明真人苦涩一笑，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你！你……怎敢真让他取走的？糊涂啊！你这不是要害了他么？”晃蛟剑仙语气已经微微颤抖，老者没有回话，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半空中，景仲螭的背后有金色光辉亮起，一柄大剑的影子缓缓显现，他那金光迸出的双眸里杀机森然浮动，“枫压，我念你是大都峰之主，此魔子又是在你峰内作祟，给你面子才让你出手清理。现在你不愿意动手，那便由老夫亲自来！” 说罢，他背后的金光又盛一分，照的整个苍穹宛如白昼。 这一刻有数人跃起，挡在半空。分别是悬剑四柄的秦关雎、操纵七柄剑气长虹的即墨画扶、持剑裹剑气的张子渊、以剑驱雷的韩闻道。 “嗯？”金光之中，传来景仲螭的苍老龙声：“秦关雎，老夫今日是要为凌霄清理门户，难道你要为一个邪魔与本宗为敌？” 秦关雎眼里映着前方威势逼人的金光，她那张脸没有丝毫怯意，就连声音也稳如平水，“我只知道这是我座下弟子，就算要处罚也应该是我鹿遥峰的事情，不劳二长老费心。” “哈哈哈！你觉得一个魔子还能算是我凌霄剑宗弟子？不要说笑了，若是再不让开，就休怪我不念与你爷爷的情分了。” 秦关雎默默运起真气，她身后数人也是一脸决然，丝毫没有退避之意。 ****** 下方，白仙书从腰间分别抽出风珥与出炉两柄长剑，剑上连真气都没有办法包裹，只是微微散出青、红两股剑光。他双手执剑，一面迈步缓缓朝前走去，一面留下一句话说给身后躺着的少女：“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小前他应该是因为你才入的魔。你，今日恐怕要害死了他……” 樊星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用手撑着地，艰难爬起来，两行泪水早已经止不住，胸襟湿透了一片。 她跟着白仙书的身影急急超前走去，很快便越过了他。 “你要做什么！？”白仙书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少女已经用尽真气，跑到入魔的少年身前，再一次抓住对方的漆黑龙爪。 此刻，还有另一名少女也奔到方小前身边，她抓住他握剑的臂膀，八荒妖梦上递来的煞气已经将她双臂割出道道血痕，而她似乎感觉不到，依然用力抓住那只手臂，口中带着哭腔轻念：“小前，快回来……” “薛桃芝！”天上，晃蛟剑仙也急了。 “吼——” 可是未等旁人反应，方小前身上的邪气顷刻便将两名少女扯开，抛向远处。 晃蛟剑仙身影闪动，接下薛桃芝；张子渊也跃回身，一把搂住樊星。 第四十二章 落剑 【东昆仑·四御山脉·大都峰】 嗡—— 金光盛如太阳，其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头金龙的虚影，其势如山海，无形的威压施展在周遭每一个人的心头。 景仲螭似乎已经打算出手，至于眼前几人的阻拦，他还未真的放在心头。 秦关雎一行已经做好了生死必争的打算，哪怕二长老入圣的剑芒金龙真的斩下，他们也愿意为方小前挡下一二。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来到景仲螭面前，三柄星辰长剑纷纷横在身前，指向金光之中，紫蓝相交的光辉裹住人与剑，放出低低嗡鸣。若说景仲螭的剑芒金光是太阳，那此人的星辰剑芒便是一尊巨星。 在场所有人都一脸诧异，就连耀眼的金色光辉此刻也停滞了下来，里面传来景仲螭没有丝毫压抑愤怒的声音，“枫压，你也要为一个邪魔与我凌萧剑宗为敌不成！” “二长老，话无需说得这么滴水不漏。”黑髯男子星眸内透着深邃的光，他的声音浑厚飘渺，“此地毕竟乃是我大都峰山门，除了宗内九大星君拥有生杀大权以外，还没有人有资格在这里杀人。” “枫压，你……”一边的白叔灵脸色阴晴不定，她怎么也想不到景仲螭这么一位凌霄二长老欲要斩杀一个邪魔之人，竟然多次被阻。若是宗内晚辈后生不懂事也就罢了，但是当下挡住他的可是一尊天峰峰主，两者之间意义又怎会一样。 在场的所有峰主都惊愕无比，其中也有几位天峰峰主出声阻拦。 但是无论枫压道人，亦或是二长老景仲螭此刻都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那两道光辉依旧隔着半空相对而悬。 剑意指天的金色光辉里，景仲螭面目如古仙，此时已经怒火中烧。老者明白枫压道人所说不假，他的确没有权利在大都峰开杀戒，但是他刚刚也是想要借“为凌霄清除邪魔”的名义毁去方小前，他对后者的杀心不可谓不重，方小前作为鹿遥峰座下弟子与他本就算是敌对，再加上如今少年显露的魔相、八荒妖梦等等，他不难想象若是任凭此子成长，日后自己玉皇一脉必然会多一个劲敌。 景仲螭手下谍物本就获悉方小前大部分讯息，而老者对于方小前这种莫大的未知数早已动过杀心，可是毕竟少年乃是同宗子弟，他也不敢仅仅冒着其身怀至邪之物的名头去将其抹杀。今日，方小前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真身，更是手握魔教第一邪剑，如此名正言顺的机会景仲螭怎能不暗暗欣喜，又怎舍得放过。 但是枫压道人的阻拦却让他陷入尴尬之中，他的确有实力击败对方，可是那也需要大把的时间，总不能让他这么个凌霄长老与天峰峰主在此大打出手吧，到时候若是还杀不了方小前，很可能要落得个威严扫地不说，自己在宗内的一些暗中运作也会受到影响。 景仲螭自然更加不能收手，若是让人知道一个天峰峰主就能将他喝退，他还有何脸面坐在凌霄二长老之位。 “白师妹，你也出手吧，帮我拦下枫压一瞬的时间即可。”景仲螭心内掂量了一会儿，才悄然用真气逼音传给一旁的三长老白叔灵。 “好。”女老者回声应道。 【东昆仑·四御山脉·天音峰】 凌霄剑宗内，最接近苍天的山顶上，样式简单的廊亭里，桌案上正点有一盏千夜灯。 玄尘六藏站在廊檐下，负手而立。他的眉心忽然亮起一道金光，愈来愈盛。 “真是多事的中元节啊。” 僧人一向面目亲和，只是此间还隐隐多了一些杀机昂藏。 就在刚刚这亭内还有另外两人，只是此刻已经身影不见。他望向远方大都峰上亮起的灯火光点，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今日是否需要出手呢……” 【东昆仑·四御山脉·紫微峰】 紫微宫的大殿内，秦百煌端坐于上，他双眸正睁开着，流光在其中横动。 在他身侧悬有一柄暗紫长剑，剑器长有近两丈，剑柄处刻各种龙凤走兽、祥云异景的浮雕，剑身纹有无数星辰禁制，正不断焕出各种氤氲光芒，大殿内也因而亮光起伏；剑宽半尺，剑刃处有纵横的气机自然生成，甚至连它周围的空间都被割出扭曲。 这柄悬立之剑便是凌霄剑宗历代宗主的佩剑，名曰“真剑·凌霄”，亦是宗内主镇的神兵。 大殿下方，有数十个脸带面具之人正恭敬站着，他们皆是秦百煌这些年培养的秘士——剑影。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带着笑面相的修身男子，他单手扶住腰间剑柄，只敢微微额首看向上方的男子，跟着恭声说道：“宗主，是否需要出手？” 秦百煌没有动作，依旧抬眼平望大殿之外，不知他的目光究竟看到了什么。 众人皆是凝息静待，不敢造次，过了良久，秦百煌的声音才终于从大殿四周传入他们耳内，“不必了，老家伙已经先去了。” “退吧。”秦百煌再次传出一句，旋即殿下众人一一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暗自旋转的真剑·凌霄也缓缓停下，然后飞入男子身后的黑暗之中。 大殿内，没有了忽隐忽现的光辉，秦百煌将双目缓缓合上。 【东昆仑·四御山脉·大都峰】 “杀！” 景仲螭传出此音，白叔灵比他还要先动，只见她的背后无端生出青红两扇真气羽、身前也凭空浮出青红两个虚空圆洞，从中分别探出两柄巨型剑芒，一湛蓝深青、一火红赤朱，分别是凤魄与火君。 两道百丈剑芒朝着枫压道人直直斩来，后者眼神如初，他身前三柄横悬的长剑也瞬间亮起剑芒。于此同时，秦关雎、即墨画扶的剑身上齐齐亮起数丈剑气；韩闻道则是从天上引来数道惊雷欲劈向那两道青红巨光。 而张子渊抱着樊星退到不远处，他也想要拔剑，可是却也赶不及。 众剑光辉亮起的瞬间，景仲螭身后的巨龙剑光也终于落下，所斩之处正是方小前站着的地方。 似是感到危机，无数头黑龙从少年背后疯狂长出、就连那柄八荒妖梦上也有七八头实质黑龙扭转而出，这一刻，所有的邪龙都迎上了那道即将斩来的龙形剑芒。 然而，景仲螭此招已经是要置少年于死地，数百头黑龙在接近剑芒数丈处时，全部开始溃散。光是此刻的剑威就将鬼龙魂魄摧毁殆尽，方小前身上的鳞甲硬生生被割下脱落在地，而他赤裸的胸膛上也浮出一阵白色薄衣，正是秦关雎曾赐他的雪鉴宝甲。 “这是什么？”方小前原本苍白一片的双眸在此时反而又归于最初，他那两个瞳孔倒映着刺眼的金光。 他的意识再一次回来，鬼龙魂魄已经深深潜入他体内，那些爬满他周身的黑龙纹络也都自行褪去。 正在此际，八荒妖梦忽然从他手中挣脱而出，封星磐也飘浮过来，两者悬空而立，皆是挡在少年身前。 方小前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时刻他看到巨剑与圆盘都被刺眼的金光吞噬，连他身上的雪鉴宝甲也被一股无形的威压扯得细碎。 “小前！”在场所有担心少年的人都在急急呼喊，可是巨龙剑芒依旧还是落了下来。 ****** 封星磐内乾坤世界之中。 广阔的天际一眼望不到头，除了地、便是天。 最中央的地方，八柄各异剑器胡乱的插在地上，中间围着一团漆黑的浓烟乌气，肆意翻滚蒸腾着，隐隐还有两点猩红的光缓缓浮动，似乎并不明亮，反倒是有些微弱。 半空中，封星磐焕发出氤氲的光晕，一圈一圈散出，又一圈一圈淡去，更有低低的嗡鸣声相伴。 “我说你们俩，已经被逼到退回我这方世界了吗？”封星磐里传了一道淡淡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是却隐隐透出一股冷意。 八柄剑器齐齐回应道：“嘿嘿，哈哈，嚯嚯……这就得问老鬼龙了！刚刚都是它的力量在驱使我。” “吼——”一阵龙声咆哮之后，黑烟里也传出沙哑的话语：“刚刚是我借助方小前心神衰弱失控才能短时间占据他的肉身，但是就算如此他自己本身却一直想要压制住我，实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如我那邪魔一道的吞噬、祸乱……等等，都没办法使出。” “嘿嘿，哈哈，嚯嚯……就算没有他压制，你也不可能有机会战胜刚刚那个玉皇一脉的剑仙……”八大剑器再次传出声音。 封星磐微微转动，也附和道：“不错，凭借现在小主人的承受能力，如果你占据的力量过多的话，他很可能直接会被压垮……现在还不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最起码也要等到他能够有玄黄境的实力才行啊。” “话说回来，刚刚那人我记得不错应该是这凌霄剑宗的二长老景仲螭吧？百年前就是一方大人物了，如今看上去虽然精进不多，但也绝非小主人可以抵抗的……” “放心吧……那大长老都来了，区区二长老算得了什么？” 第四十三章 厚颜 【东昆仑·四御山脉·大都峰】 “景仲螭、白叔灵，你们俩好大的胆子！”一道浑厚的声音如同古钟一般，响彻苍穹。 金色龙光斩向方小前的最后一刻，一直苍老有力的手伸出将它紧紧扼住，犹如实质的剑芒寸寸龟裂，直到崩溃散尽；而另一边三长老白叔灵的风火双剑也被七道剑意逼得退回虚空，枫压道人顺势收起三柄长剑，秦关雎等人也停下真气运转。 方小前已经昏迷不醒，瘫倒在地，他身前正站着一位白袍老者，不怒却有威严自行散出；而拦下白叔灵与枫压道人的则是另外七名剑仙，他们高高悬于天中，每一人都只背着一柄长剑。 这一刻，除了景仲螭、白叔灵，各大天峰峰主等人都恭声道：“见过星帝！见过七位星君！” 救下方小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大长老秦伯衍！ 星帝的地位对于整个凌霄剑宗来说，可是比宗主还要高的，宗内四位长老之中他的身份也极为特殊，因为星帝也号称昆仑第一剑仙，是足以震慑一方的大能。 另外七名剑仙缓缓落下，纷纷静站在秦伯衍身后，他们各个青年模样，六男一女，每一人都神色如水，丝毫看不出有何感情波动。 远处围观的凌霄弟子面面相觑，他们并不认识秦伯衍与两外七名剑仙，但是却能够感受到来人的气机威严。一个褐发少年挤在人群里，他拉了拉身边男子的衣袖，出声问道：“师父，那位老爷爷是什么人啊？我看那些峰主跟长老好像都很怕他。” “嘘……”男子回过头将食指比在嘴前，才又轻言细语得为徒儿解释道：“那是咱们凌霄的大长老，星帝大人。他可是传说中最强悍的剑仙，据说整个剑冢的剑都可以听他使唤。” “这么厉害！”少年猛然瞪眼惊呼出声，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自己嘴巴，才又小声向身边师父询问道：“那他身后的那几人是谁啊？” “那是宗内九大星君之七，每一个都是入圣的剑仙。” 年幼的少年眨了眨大眼，“师父，什么是星君啊？” “你刚刚入宗不久所以才不知晓，咱们凌霄剑宗除了四大主峰、三十六天峰、八十一地峰之外，最出名的便是九大星峰，每一峰就只有一位星君、每人一人也都只持一柄神兵，且平日不出，动则杀伐，乃是凌霄剑宗最为神秘的九位入圣强者。据说能够驱使他们的向来只有历代宗主，但是如今的九大星君好像也听从大长老之命。” 男子回过头，看着远方的老者，暗自言语道：“星帝大人不是已经失踪百年之久了么，怎么正好此时出现了？难道恰好回宗？” ****** “秦师兄？你什么时候回的宗门？”白叔灵收起双剑后，直直盯着对面老者，声音微微轻颤。 “老夫一直都在。”秦伯衍瞥了她一眼，便转而看向一边的景仲螭，朗声笑道：“景老弟，别来无恙嘛！” “呵……呵。”金袍老者身上的龙魂剑意此刻完全收敛，他那张老脸不经意间抽搐了下，略显尴尬的笑过之后，神色才终于回归平静，“好久不见……秦师兄，一直怀疑你就在凌霄剑宗内，没想到还真是。” 景仲螭、白叔灵二人与一众峰主再也不敢凌空而立，纷纷落在地上。 “怎么？刚刚是想下死手？”秦伯衍双手后负，盯着景仲螭，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猜到秦伯衍所说的意思，那二长老也明白刚刚自己要杀的少年乃是鹿遥峰座下弟子，更是容貌极似秦无极的人，这一点便肯定惹恼了对方，他眼珠横动一番后立马摆出一副义正言辞之姿，正色道：“此子身怀至邪之物，刚刚已经遁入魔道，凌霄岂能容他？” “究竟是凌霄不能容他还是你不能容他？”秦伯衍的笑意不减，声如朗钟。 景仲螭神色依旧，接着说道：“宗内每一位弟子我都视若己出，我怎么会不能容人？是此子自己不耐明月要投沟渠，秦师兄何必如此相诋于我。” “哈哈哈哈哈！！！”星帝忽然放声大笑，弯腰扶住肚子。场上也只有他敢如此豪笑，别的人只有静静等候，无人跟着随笑。 自从七名星君拦下白叔灵与枫压后，韩闻道也退回了一旁，宋幸棋此时站在他身边，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别说，咱们这大长老还挺有意思！” 韩闻道微微额首，说道：“嗯，咱们这二长老也挺皮厚肉糙！” 笑了半晌，秦伯衍才停下，他收起笑颜露出古井无波的神色，缓缓出声道：“身怀至邪之物就算是魔道？这不过是天地产物，用它来定义正邪岂不荒唐。” “他刚刚已经入了魔，再者他手中拿着的可是当年李兔缓的佩剑，乃是魔教第一邪剑，这种弟子要放任其留在凌霄吗……难不成秦师兄是想要包庇？”景仲螭反问道 秦伯衍没有继续与之争论，而是微微额首，淡然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你还未够资格将他就地斩杀，我都没有资格，这里毕竟还是大都峰的山门，还是看看枫压师侄怎么说吧。” 待其话落，所有人都看向那黑髯男子。只见枫压道人轻轻抖擞了下神色，才迈出一步，朗声说道：“此地乃是我大都峰地界，这名弟子的确也应该由在下处置。” 景仲螭知道枫压是属于紫薇一脉必然不会向着自己，顿时便感不妙，但却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黑髯男子环顾一周后，才又开口：“此子今日在广众之下显露魔相，已经身怀重罪，但是我凌霄剑宗一向以正道自居，自然不可同那魔教一样将他人生死轻易判之。念在他年纪尚幼，而且此事也并非他所愿，我看还是将其送回自己宗门，由他师父好好管教，若是日后还有失控的情况，宗内再夺其生权也不迟。” “你……”景仲螭听后气的牙齿哆嗦，按照枫压道人的说法，那方小前不但死不了，还连一点惩罚都没有，这所谓的“日后定夺”无非是个包庇的幌子罢了。 不等有人反对，秦伯衍倒是紧随其后，说道：“枫压考虑的很周全，如此一来护住我凌霄剑宗正道名声不说，也算是为天地间留住一份真善！相信若是所有人都能有枫压这般道心，哪还会分什么正邪，天地万物应该其乐融融才是！” 远处殿上宋幸棋听得那大长老与大都峰峰主一唱一和，不禁笑出声来，“看来皮厚肉糙的可不止是二长老呐！” 韩闻道也忍不住微微摇头，“这……或许就是我们凌霄剑宗的‘优良传统‘吧。” “嗯嗯嗯！！！”宋幸棋的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一般，他咧嘴一笑：“你说的不错，你也继承得不错。” 场中，景仲螭没有再多言，他虽然很想将方小前置于死地，他也的确有些底牌未露出来，但是衡量一番后还是选择放弃这场明争。 白叔灵见状自然也不傻，径直带着白仙书离开了大都峰。 此事在星帝秦伯衍现身后也算是告一段落。 秦关雎不知何时来到方小前身边将他抱起，至于那柄八荒妖梦也被封星磐吸入洞里乾坤，即墨画扶则是将封星磐拿住，跟在她的身后。 “小前乃是我座下弟子，我会带回山门好好管教一番的。”秦关雎说罢看了眼远处的景仲螭等人，紧接着便转身踏剑飞远，与之同行的除了即墨画扶还有抱着樊星的张子渊。 就这样，鹿遥峰五人在众人注目之下一齐离开此处，景仲螭不是不想阻拦，但是对面正站着秦伯衍、七位星君，无论哪一方势力都不是他能够独自抗衡，无奈之下也只有悻悻作罢。 “今日乃是中元节，老夫就不在此扫诸位雅兴了。”见到秦关雎将方小前带走之后，秦伯衍这才微微一笑，转瞬与那七名剑仙化作光辉消失在原处。 “唔……”景仲螭吐出一口浊气，过了良久也说了句“走吧”便带着一边还躺在血泊里的景玉天与景玉崖二人，化作长虹射向远方天际。 白叔灵也将白仙书带走，剩下的峰主也都一一离开。 “先走一步。”晃蛟剑仙横搂着薛桃芝与身旁的叱明真人道别过后也化作长虹离去。 周遭的人群熙熙攘攘褪去，天已晚都纷纷朝山下走去，然而今日方小前入魔与邪剑八荒妖梦的事情却是因此传遍了整个四御山脉，从此之后人人都得知凌霄剑宗有个少年身怀鬼龙魂魄，配有八荒妖梦。 自方小前被救下后，韩闻道的心中便舒坦了不少，此刻终于又恢复到他那玩世不恭的形象上，他伸手搭住身边青年的肩头，笑道：“心情不错，上你那喝酒去。” “你前几日才拿我酒，怎么不上你那喝去？”宋幸棋猛然瞪眼。 “喝完了。” “……”宋幸棋只感到脑袋胀痛，不过似乎想到什么转而又询问道，“你倒是很在乎那个方小前嘛，他得救了你才能如此好兴致吧？” “不，心情大好是因为刚刚差点把景玉天给打死！” “嗯，那是得喝点。” 第四十四章 恨意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山峰峰巅上的小院落里，皎月普照，将白霜撒了一地。 院子东侧一间木阁里，这间屋子就是平日里方小前的居所，此刻床榻智商正躺着少年。他身上的血水已经被洗净，结实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鼻息之间可以听到他浅浅的呼吸，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少年那张白皙的脸上，看上去如同玉石一般。 床前的桌边，一名后负剑匣的青年正闭目养神。 微微摇曳的千夜灯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杯茶，却无热气冒出，看来早已凉透。 青年腰间悬着的酒壶也没有动过，即墨画扶就这般静静坐着。 ****** 与之相隔的另一间屋子里，张子渊坐在床沿边，樊星依靠着床栏，手里捧着一碗药汤正趁热抿了一小口。 “好点了吗？”张子渊看向少女。 “嗯。”她轻轻点头，眼神盯着手里捧住的玉碗，看着浅浅波纹下倒映的自己的面庞，有些憔悴。 过了良久，张子渊才又出声：“小前今日为何会在大都峰入魔，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樊星连忙摇头，紧着又惶惶点头。 张子渊低低叹了口气，说道：“他喜欢你是不是？” “子渊师兄，你怎么知道的？”樊星抬起头，一脸惊讶地望着他。张子渊微微笑笑，接着说道：“你们两个孩子的心思，我怎么会看不明白，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喔。”樊星扭过头继续盯着那碗药，张子渊却又自顾自的说着：“其实吧，我倒是挺希望你们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多好，何况小前这孩子心地善的很，虽然现在一身修为说不上惊艳，但是那也是他太过内秀，日后必然不会蛰伏于人下。” 樊星轻轻咬住嘴唇，低声道：“我也觉得他好，但是我只是把他当成弟弟而已。” “你喜欢景玉崖？”张子渊语气变得不再温和，樊星不敢抬头，似乎碗中的药水很吸引她，她死死盯住玉碗，皮肤也因为害羞而从脖子下红到耳后根。 张子渊冷下声音，缓缓说道：“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景玉天、景玉崖兄弟俩都是不善类，玉皇一脉与我们紫薇一脉历来不和，就算是师父、画扶也都不会支持，曾经抢走画扶道侣的人便是那景玉天！” “那跟我与景师兄有何干系？”樊星涨红了脸，手中的玉碗微微倾斜撒了一些打湿了床单。 “玉皇一脉没有你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迟早会害死你的。” 眼泪从少女的脸颊上滑落，滴入碗中。 房间里沉寂了良久，她手中的药汤也已凉透。 ****** 院子的北屋，门紧紧闭合着，其中的香器被静搁在一边，并无青烟漫出。 秦关雎取下玲珑四犯，将其挂在屏风后的樽木上，正想要回身出去看看自己受伤的两个弟子。一旁的老者在她这里似乎永远也没有长老架势，他猛然坐在地上，好像受了多大的劳累，口中叹着气说道：“你座下弟子不多，妖孽却怎么如此之多？” “是有点多，即墨画扶这么年轻的入圣剑仙不说，小前更是身怀数种魔道至宝。总共才四个弟子，他俩就占了一半。”秦关雎说完便推开横门。 “我说的不只是他们。”老者将手垂于膝盖上，砸了咂嘴。 秦关雎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问道：“张子渊也算实力不俗，但也称不上妖孽，至于樊星，可能才是天赋最平的那个……我自己的徒弟我能不了解？” “你真的了解？”秦伯衍的眼神开始飘渺，不等秦关雎发话又接着说道：“以前我也没有在意，直到她今日受了伤气机微弱才让我看出端倪……那樊星可没有那么简单呐，或者说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呢。” “樊星？”秦关雎愣了愣，有些诧异，“她是我从南昆仑带回来的孤儿，当时不过才三岁，难不成还有什么神秘身世不成？” 老者膝上的双手握拳，带着杀机的真气慢慢凝聚，他的身侧仿佛有淡淡星光闪动。 秦关雎察觉到屋内的威压，连忙惊喝：“你要做什么！在这鹿遥峰你要出手对付谁？他们都是我的弟子，哪一个也不能有事！” 她似乎快要急哭，她虽然不太待见自己的爷爷，但是也没办法拦下他任何动作，若是秦伯衍真的要在鹿遥峰杀人，无论那人是谁秦关雎都会痛心疾首。 “唉……”老者沉沉叹息，最终所有的杀意还是散去，他双膝上紧握的双拳也松开来，“也罢，便留你那女徒儿一命吧。” “你为何想要杀她？”秦关雎红着眼问道。 “你也不想想，一个三岁的孩子如何能够深入南昆仑而不死？那小女孩……根本就不是人。” 【东昆仑·四御山脉·勾陈峰】 绵延万里的巨脉之中，其中央总是可以看见一团黑云长悬于此，风吹而不浮动、日照而不消散。黑云之下有阵阵轰鸣作响，那是一道道青色巨雷正从中骤然电下——此处名曰“天地电亭”，亦是凌霄众奇观异景之一。 其下，是一座矮峰，山势不高但却陡峭横丛，各处皆是露着悬崖峭壁。从山下到山上只有一条小经，幽幽长长，攀延入顶，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此刻正有一名老者在小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 老者双手背在身后，路的前方还有一位约莫五六岁的男童，他手里抱着一柄宽刃长剑，那剑器分明比他还要高出很多，被他抱着也是左右倾斜，孩童也跟着摇头晃脑，他那头顶上扎起来的两根辫子摆来摆去，甚是有趣。 “爷爷！快点！快点！”捧剑的孩子奶声奶气，他小嘴撅得老高，似乎很是不满那小路下方的老者行走太慢。 “爷爷我老咯，不能跟你比嘛！”老者年迈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 孩童将怀里的宽刃长剑晃了晃，说道：“可是我还得抱着十凶啊。” “唉……这就来、这就来。”老者步子走得快了些，这才跟到童子身边。小家伙咧开嘴口齿不清地唱起童谣：“檐上起飞仙，青天共白烟！日下舞婵娟，可以袭云巅……” “我说你这唱的都是什么呀？”老者笑着问道。 “仙鹤。” 正在一老一少登山之际，忽然遥远天际射来一道长虹，落在他们的身后。 老者没有回头继续佝偻着身子迈步攀爬石阶，男童倒是转过身，抱着大剑看向下方。 石阶上的那人也是一名老者，身姿挺拔昂藏，白花花的长须一直垂到胸前，炯炯有神的双眸里焕着丝丝金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玉皇峰峰主景仲螭！ 刚刚将自己两个孙子送回峰内，他便急急赶到此处，为的就是见眼前的人。 “是狂童啊，今天我来的匆忙可没有为你带云饼来。”景仲螭冲孩童慈祥一笑，后者听完他的话咧了咧嘴，显然有些不高兴。 景仲螭今日并没有太多的心情与孩子搭话，随即便冲着上方开门见山道：“禾季满，他回来了……不，他一直都在宗内。” “喔。”台阶上的老者乃是这座勾陈峰的主人，亦是凌霄剑宗最小的一位长老，人称青莲剑仙！ 虽然修行时间在长老之列最短，但是其实力一直都是个秘密，因为还没有人见过他全力出手过，饶是星帝秦伯衍也曾经隐晦的说过这禾季满的实力比他弱不了多少。其麾下的勾陈一脉虽然在宗内声势不算浩大，可是却少有人敢得罪，因为紫微一脉与玉皇、后土之间的分割，他从来不参与，也不多言。 这种强大的中立立场，使得另外两方更加不敢得罪，因为只要勾陈一脉向任何一边倾斜，二者之间的平衡都将不复存在。 “你就不惊讶？”景仲螭对于眼前老者的满不在乎有些不满，出声说道。 老者依旧慢慢踏步，缓缓回道，“秦伯衍在不在宗内又要什么紧呢？不然，你以为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杀了他不成。爱在哪在哪，我不关心。” “我也不关心！”一边的狂童冲景仲螭吐了吐舌头，转过身跑向高处。 “禾蛮儿，你慢点！”禾季满在后面担心的喊道，被称作狂童的孩子这才停住，禾季满转而又朝着后方说道：“景仲螭，你是我师兄，秦伯衍也是。他其实一直都待你不差，自百年前那场大战过后，你在做些什么大家都明白，只是没有人戳破。而秦百煌虽然与你敌对，但也没有动用过九大星君，可见也不愿意真的要你玉皇一脉俱损，你也应该好自为之才是。” 下方，老者的身子已经微微颤抖，嘴唇张了张，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恨呐！那秦氏紫微一脉历来执掌一宗，可是我们其他三脉在他们眼里真的就算是同气连枝了吗？百年前，昆仑一役，为了凌霄死了多少人？就是因为那秦百煌的碌碌无为！一宗之主凭什么交给此等废物？” 景仲螭的牙齿上下打颤，怒到最后已经面红耳赤。 禾季满停下步子，低低叹了口气，转而摇了摇头并未出口说些什么。 他刚想继续迈步，下方的景仲螭却连忙说道：“禾季满！你的道侣、儿子、徒弟不都死在那一役中吗？若不是秦百煌死守凌霄不出、秦伯衍非要身赴南昆仑参战，会这般吗？你就……不恨吗？” “够了！当年杀我峰上弟子及我妻儿的并非秦氏，我犯不着去恨，至于你想当这凌霄剑宗的宗主，我也没有任何意见。”老者站在台阶上，终于转过身子，他平静的望向景仲螭淡然开口道：“今日你来，无非是因为迫于秦伯衍的压力，想要我站队罢了……你走吧，我不可能会如你愿，你刚刚的那一番话我也自当没有听见过。” 第四十五章 逐客 【东昆仑·四御山脉·鹿遥峰】 翌日，东方升起鱼肚，紫气自遥远苍穹而来；大地上，万物复苏，阳光一寸一寸如同光刀砍下，明媚终于打破了一夜的沉寂。 鹿遥峰峰顶的院子外站着三人，白仙书伸手轻敲了两下木门，韩闻道与姬念瑶静静站在后方。 不多时，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青年探出身子，冲他们微微一笑：“你们是来找方小前的吧？” “见过子渊师兄。”白仙书微微欠身，韩闻道冲他也笑了笑，姬念瑶没有动作只是盯着他。 张子渊将身子让了让，说道：“小前他还昏迷着，一时半会儿估计还醒不来，你们先进来喝点茶水吧。” “既然小前还未苏醒，我们就不进去叨扰了，此次前来也主要是想知道他究竟要不要紧。”白仙书接着说道。 “小前他只是心神受损，调养一阵子就没事了。”张子渊也没多留客，笑着说道：“我替小前谢谢你们关心。” “那我等就先告辞了。”白仙书躬身之后便欲转身离去，韩闻道临走之前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玲珑精致的小木盒，抛给门里的青年，“张子渊，这是多罗相金果，可以滋养人的心神，每次割下一些为你师弟泡茶喝吧。” 张子渊接下木盒，点头称谢，三人这才一齐下山，转而又去了那轩辕峰。 ****** 晌午的日头照进院子里，秋老虎的热气有些燥人，秦关雎与自己三名弟子正在北面正屋闲坐。 只是不见方小前，他依旧昏睡在自己房里。 案桌上正摆着几杯茶，都是凉透了的，无人拿起来饮过。即墨画扶坐在一旁用手斜撑着身子，手里的酒壶不时被灌入几口进到脏腑内。 平日，他都是一面捻豆子一面喝酒；今日，他光顾着喝酒，却不见吃豆。 “小师弟竟然都没有告诉我们他取的是那柄剑……唉，他身上怀有的邪物太多，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张子渊摇了摇头，秦关雎低低叹了口气，不愿多说什么。 即墨画扶才刚刚灌下一口酒，便慵懒的斜了斜脖子，“厉害不就行了，管那么多作甚。” “也是，那可是曾经魔教教主李兔缓的佩剑呢！” 正在两人闲谈之际，天空中忽然射来两道长虹，最终落在院子中。 四人皆是抬眼望去，只见门前不远站着两名青年，一个身着淡淡泛光的金衫、一个穿有一袭青丹锦衣，二人一个俊朗挺拔、一个尔雅和善。 见到来人，一直沉默寡言的樊星不由露出笑颜，眼里尽是欣喜，她刚刚想要喊那人的名字，却被张子渊暗里瞪了一眼，这才按耐住身子。 “那景氏的小子怎么敢来的？”秦关雎脸色冷了下来，扭回头不再多看院中，即墨画扶平静的双眸闪过一抹冷意，但又转瞬消失。 “玉皇峰弟子景玉崖，见过秦师叔！” “厌妖峰弟子司马万千，见过秦峰主！”两名青年站在院子当中微微躬身作揖。 秦关雎只是淡然回应了一句，“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师侄前来主要是想看看方师弟与樊星师妹的伤势如何。”景玉崖从容说道。 屋内的女子没有看他，忽然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凉透的茶水，有意无意地接着说道：“我记得你昨日不是被小前弄得半死么，怎么今日不但一点无恙，反而还上门关心我家小弟子安危？” 青年略微有些尴尬，但毕竟是主峰弟子身份自幼便奇高无比，见过的世面亦是不少，当下神色转瞬恢复如初，“承蒙秦师叔心系，师侄服用了山门的丹药已经半点无碍。昨日与方师弟之事也实在乃是误会，所以今日才匆忙跑来，希望师弟也能周全，也希望师叔莫要怪罪。” “景师兄……”几案边的少女看着他，她知道对方的眼里一定也有自己，她想喊声音却只能在喉间打转。 “回吧。”秦关雎放下茶杯，似乎有些用力，杯底的水渍溅了出来，点在桌面上。 景玉崖知道自己不便多说，便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司马万千，向其眨了眨眼，后者自然心领神会，旋即开口道：“弟子得知昨日贵峰樊星师妹也有受伤，不晓得是否好一些了？” 司马万千笑得灿烂，在阳光下更显得与人无比亲和。 “滚。”秦关雎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已经听不出有何情绪波动。 司马万千倒是没有半点不满，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至于景玉崖的心境此刻就没有那么好了，他虽然没有发作可是也没有再露笑脸相迎，简单告辞之后便与司马万千踏剑离去。 临走之前，他与樊星四目相对，二人都想说话，可到最后都没有开口。 屋子里面，秦关雎望向少女，她正低低垂首，眼眶湿润了一片，就要有眼泪流出。 ****** 苍穹下的云雾里，光线只能一丝丝透过，尚有蒸腾的湿气缓缓升高，这里才是最像仙境的地方。 此刻，正有两名青年在飞云之间御剑而行，薄薄的云雾迎面而来，碰到他们的一瞬间便烟消散尽。 这二人自然就是刚刚被鹿遥峰下了逐客令的景玉崖与司马万千。 “这个臭女人！！！”金衫青年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道貌岸然，正一脸狰狞，仿佛每一个字都从他喉咙里被硬生生逼出来一般，他那双明眸没有了违和的光，只有森森怨恨与不甘。 一旁御剑的司马万千虽然也是被一同骂出，但却没有与之前不一样的地方，依旧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 “好了，无非是被那秦峰主喝骂了一句，也没啥大不了的嘛。”司马万千笑着说道。 “哼！这该死的紫微一脉果然如爷爷所说一般，一个个都是嚣张无比！日后我玉皇一脉一定会让他们知道这凌霄剑宗可不是他们可以横着走的地方！”景玉崖咬了咬牙，愤恨道。 司马万千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这鹿遥峰不是那么好来的，你这又是何必呢？” 沉吟了一会儿，景玉崖才回道：“我若不是真的担心樊星师妹，会这么自讨没趣？” “哈哈哈！到底是天下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呐！” 景玉崖望着前方，心下回想起刚刚樊星的模样，应该是伤势无碍，也算是让他安心了一些。 “还准备赔礼道歉的呢……”司马万千从怀里摸出一枚碧绿灵丹，皱了皱眉头，接着转而一笑：“我说景师兄，既然送不出去，这枚白肉重长丹不如就送给师弟好了。” 景玉崖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淡淡说道：“拿来。” “小气！”司马万千满脸写着不舍与沮丧，但还是将手中的灵丹撇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南赴 【东昆仑·极南边境·鸸虢山】 时间过去数月，秋意愈来愈浓，最终转而成冬。 天际苍白一片，渐渐有细细的碎雪洋洋洒洒，飘落在大地上。 鸸虢山纵横数百里地，算不上多大，但因为道路平坦，许多由北至南的人还是愿意经过此地。此刻，风被挡在林子外，只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吹进来一些，发出奇异的呼啸声，仿佛是鬼魂的呐喊。 嗖—— 一只雪浣从枯草堆里跳出，正要蹿走，却被一枚射来的小石子硬生生给崩死；跟着走近一名身着白裘的少年，他弯腰将死去的雪浣拾起来，将其抗在肩膀上。 “方小前，这玩意儿晚上可得交给你啦！”这人正是白仙书，他回过头一面灿笑，一面晃了晃肩上的雪浣。 不远处正有四人在林间走着，分别是裹着一袭灰色绒裘的方小前、身披金黄钰铠的薛桃芝以及穿着淡墨轻衫的姬念瑶，以及最后一名穿着与场景极为不符的单薄衣裳的青年，正是韩闻道。 “方师弟的烤肉……绝了！”韩闻道勾搭住方小前的肩膀，将脸贴在后者脑边，笑道：“有你这手艺，哪还想做神仙呐！” 韩闻道的腰后挂着一排葫芦，正跟着他左右摇晃。薛桃芝跟在后面忍俊不禁，她知道韩师兄的这些葫芦里装的可都是酿好的美酒呢。 有些细雪穿过叶子间的缝隙，落在肩上，方小前扭头看了看，半晌才微微一笑。 白仙书走到众人身旁，薛桃芝挑了挑眉，看向他，“我说白仙书，你这么胆小的人这次怎么敢选个前往南昆仑的任务？勇气可嘉嘛！” “嘿嘿，那是！”少年将腰间的剑柄用力握了握，得意地朗声笑道：“哈哈哈！也不看看咱们此行都有谁？凌霄剑宗的一天才韩师兄！人称剑痴的姬念瑶！还有如今名头不小的方小前……当然啦，还有你这么个小龙女薛桃芝！这阵容，谁敢得罪？” “啧啧啧，原来如此啊！”薛桃芝一脸的心领神会，接着又问道：“那你呢？怎么不说说你？” “我？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个打酱油的！狗命重要，到时候打不过我可就跑了！”白仙书楞着说道。 “哈哈哈！”韩闻道笑得不行，捂着肚子颤颤巍巍。 叮—— 薛桃芝步子迈的轻盈，她的小手轻轻敲了下方小前背后的封星磐，少年扭过头来，看到那张甜美的笑靥。 “嘻嘻。”少女只是笑着，接着便晃了晃手腕上的那两枚铜币。 【东昆仑·不知名处】 夜色降下，黑压压的云雾吞住皎月。 月夜下方的大地上隆起的是一片密林，从南至北一眼望不到尽头。 嗖——嗖—— 两道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正在其中急速前掠，踏得树叶飞散，周遭方圆数里的飞鸟走兽皆是应声倒地，死得不能再死。 每一只死去的生灵身上都升起一团幽光，缓缓飘起后又齐齐射向其中一道人影。 这二人，一个身材魁梧异常的老者，约有三丈，他脚下的地面被踩得处处皲裂，如同一点一点的蛛网朝着远方不断延伸，他穿着一袭黑色铠甲紧紧裹着身躯，背后背着一柄丈二长剑，那些飞来的幽光也都钻入其中不见踪迹；另一人身材与之相比要娇小很多，是一名黑衫青年，生的俊俏无比，背后则是横负一轮奇重无比的圆锤，而他脚下的痕迹也要踩的浅得多。 “师父，咱们真的要这样靠两条腿跑着穿过东昆仑，去那南昆仑之中？”青年在老者的后方不远，出声询问道。 老者在前方急速奔袭，声出如浑厚的钟响，“这里是东昆仑，凌霄、碧海、四象三宗可都在这里。” “可是，以师父的实力，就算碰到对手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吧？”青年有些愤然，接着嘟囔道：“咱们御剑飞行也能快些嘛！” “好了，这里好歹是他们的地界，若是别人还好，惊动了那星帝秦伯衍会很麻烦的，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去无尽妖山找到鬼凤魂魄……若是让你得到它，日后一统北昆仑也不是没有希望。”老者眼神如炬，牢牢地盯着前方。 青年点了点头，还是没有为这点小事而释然，跟着说了一句：“道理我都懂，可是……师父乃是邪剑仙呀。” 【东昆仑·极南边境·鸸虢山】 夜色笼罩的是一整片昆仑，今夜的乌云似乎也要浓郁一些，遮住了广空。 “过了那个山头，咱们就算进入南昆仑了。”白仙书坐在篝火前，摇曳的火光映在他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栩栩生辉。他拾起一根木棍拨弄了几下火炭，细碎的火星顿时如同萤虫四下飞舞开来。 雪浣的肉被架在火苗上，正烤得油脂潺潺，方小前将碾碎得香叶均匀得撒在上面，顿时火与肉相互叠交得焦酥香味溢满当场。 薛桃芝耸了耸小鼻子，跟着便是满眼的陶醉，似乎她已经感受到了烤肉的美味。 “好了没？”韩闻道搓着手，生怕自己不是第一个吃到肉的人，连他腰间的酒壶此间都没有功夫去打开。 姬念瑶一如既往地坐在不远处，盘膝打坐，似乎已经入定。 韩闻道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感叹道：“剑痴之痴，不为美味所动也。”待他说完，那姬念瑶的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 “哈哈哈！”韩闻道见状后大笑不止，一旁的方小前感到有些奇怪，便询问道：“韩师兄，你怎么突然笑起来？” “没事，没事。”韩闻道忍住笑意，又问道：“这肉什么时候能好？” 不等方小前回答他，薛桃芝却是先瞥了他一眼，说道：“就要好了，你急什么！” “哟，心疼？心疼的话你来烤啊，凶我作甚。”韩闻道看着少女，裂开一口的白牙坏笑道，后者的脖子立马红了一片，果然没了声音。 “好了！”正在此时，肉香似乎已经攀至鼎盛，方小前扯下一块，招呼众人吃起来。 白仙书与韩闻道几乎是同时出手的，都瞄准了那条最粗壮的后腿肉。 “我说白师弟，当师弟的怎么可以跟师兄抢食物呢？再说了，这别的地方的肉就不好吃了？”韩闻道故意瞪了瞪白仙书，说道。 对面坐着的白仙书依旧死死抓着那只腿，似乎因为极力争夺，说话反而使不上力气，声音断断续续，“不公平，这雪浣还是我抓的呢！” 二人嬉闹了一番，终于还是白仙书败下阵来，得逞之后的韩闻道一手抓肉一手拿酒，此番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我去拿些给姬念瑶。”白仙书似乎有些不想看到韩闻道的吃相，扯下一些肉用树叶包好便跑到姬念瑶身边，与他分食起来。 “给。”方小前将刚刚扯下的一只腿肉递给了薛桃芝，少女双手接过，只是扯下很小的一块，放在嘴便慢慢细品。 方小前坐在她身边，也吃起肉来。 “抱歉，我听白仙书说我上次入魔时弄伤了你，无碍了吧？” 少女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不打紧的。” 两人没有接着说话，都低头啃着手中的熟肉，过了良久，薛桃芝才突兀说道：“你那天入魔是为了你师姐对吗？” 方小前从白仙书那里听来的不光是自己入魔的事情，也明白了薛桃芝的心意，可是他却有些害怕，那是一种莫名的害怕，他想与她好好相处也想与她敬而远之，这种矛盾已经伴随了方小前很长一段时间。 没有得到回应的薛桃芝似乎并不打算罢休，接着问道：“是因为你那樊星师姐与景玉崖在一起，所以你才入的魔对吗？” 方小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走开也不好，索性默默吃着肉。 “不想说就算了，我们聊点别的吧。”薛桃芝忽然笑起来，方小前看着她，少女的嘴角有一些淡淡的油渍，双唇也透亮无比。 “你还不知道咱们此行的任务吧？”她这一扯，话题便真的不着边了。方小前摇摇头，白仙书一路上跟他说了那么多，这种正经事却是没工夫提，想到这里少年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薛桃芝扭过头，指向遥远的南方，说道：“咱们要去那里斩杀一头妖物，取下它的妖丹。” “为什么非要去南昆仑？”方小前不由好奇。 “因为只有南昆仑的无尽妖山才能遇见那山麒，不过这次的任务如果完成，咱们每人可是能分到一万多的宗功呢！”薛桃芝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方小前惊讶不已，感叹道：“这么多！” “对了，你这次入魔也并非绝对是坏事，最起码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一分嘛。”薛桃芝似乎又把话扯了回去，她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狡黠，跟着说道：“你为了樊星入魔，却从灵犀五层攀至六层，你说这是福是祸？” 方小前摸了摸腹部，那里面的丹府正有无数真气横动、流转，他自前些日子苏醒来后，的确达到了灵犀六层，与那白仙书一般境界，这种修炼速度算不上如何的快，但是放在一个身怀鬼龙魂魄的少年身上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少女将视线从南方移了回来，盯着方小前，缓缓说道：“其实，我能理解你的。若是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也会入魔的吧。” 少年愣在当场，久久未能释怀。 第四十七章 潮起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南昆仑北部东、西两侧分别与东昆仑、西昆仑相接壤，但凡过界便是妖族的世界，无尽的妖物世代统领着这里，由北至南不断深入，也就越是容易出现强大的妖物。 穿过鸸虢山脉，便是一片绵延无垠的群山之岭，与别处不同，这些大山皆是相互盘桓缠绕，没有断处，其间也有高如千丈、百丈的参天巨峰；也有矮凹下去的沼泽；也有数十里都遍布毒瘴的密林；也有干枯不见滴水的沙地…… 南昆仑的无尽妖山一直以大著称，它大得可以包罗万象。 正午的日头高高悬着，冬季的碎雪今日似乎停了下来，只是从风中的呼啸声里还能够感知到它的寒意。 苍穹下阳光照着寸寸土地，一座低矮的山坡上，正有五点渺小如粒的黑影在前行。 呼啸的风声一直在众人耳边作响，方小前走在队伍当中，封星磐早就不在他的背后，而是悬在一旁薛桃芝的头顶上，为其遮住冬阳。 也不知道女孩子为何会怕晒，这明明是寒冷的季节，晒些太阳也可以暖和些，可是薛桃芝偏偏就是要让他用封星磐为她遮蔽光线。 方小前就是搞不懂，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温暖的阳光为何要遮住呢？ “南昆仑……好久未来了呢。”韩闻道走在最前面，广衡鹃被他抗在肩头抖了抖。 白仙书连忙上前，凑到他跟前，嬉笑道：“我们几个可都是第一次来这南昆仑呢！韩师兄给说道说道，无尽妖山里面都是啥样的呀？” “不就是这样咯。”韩闻道皱了皱鼻子，散漫地回应道。 白仙书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山峰，绵延起伏，仿佛一直连到世界的尽头。 天是灿烂，大地碧色万里相接，一片祥和。白仙书不禁好奇：“都说南昆仑无尽妖山可怖无比，我看看也就这样嘛。” “嘿嘿，那韩师兄可就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了。”韩闻道瞥了白仙书一眼，眼里带着戏谑，说道：“这南昆仑几乎都是群山峻岭，所以才被称为无尽妖山，就算是东、西、北三方昆仑相加也没有它广阔，其中的妖物更是不计其数。有最弱小的、也有强大到可以比拟一方擎天的大妖物……说不定，咱们脚下的这座山头就是一头大妖的身躯，南昆仑懂得藏匿的妖物可不在少数呐！” “额……”白仙书愣了愣，有些心悸的垂首看了看脚下，心中意想着这是一头妖物的背脊，不禁越想越怕。 一直不喜说话的姬念瑶此刻却忽然在旁边说道：“这只是南昆仑外围，不可能会有大妖的，它们每一头都有自己的地界，如果没有必要不会擅自闯入别的妖物的领地，这里无非是有些小妖物罢了。” “喔，那咱们可以稍微深入一下，不用走的太远啊。”白仙书恍然额首。 薛桃芝看到白仙书那副胆小模样，不禁嗤笑道：“怕什么？咱们有韩师兄在，再说了，打不过你也可以脚底抹油嘛。” “嘿嘿，说的也是哈。”白仙书挠挠头，讪讪一笑。 韩闻道接着说道：“深入与否，由不得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斩杀一头山麒，取下其妖丹，若是一直没有遇到这种妖物，也只能深入下去，毕竟山麒在外围出现的概率并不算大。” “韩师兄，若是遇到大妖你可得保护好我啊，若是遇到小妖……便换我保护你！”白仙书说的义正言辞。 “呸！不要皮。”薛桃芝忍不住笑骂，方小前也跟着乐了起来。 韩闻道却是一脸正经，点点头，跟着说道：“可以，但是你可能没有见识过小妖形成的妖潮，数以百、千万的妖物聚在一起，饶是一般的大妖也要退避三舍。正好，很多小妖都喜欢结群，到时候若是碰到，可就交给你了啊。” “咕……”白仙书的喉咙间不禁滚动了一下，痴痴呢喃道：“百……千万……” “哈哈哈！”见到白仙书如此模样，众人不禁大笑。 薛桃芝也捂着嘴，啐了一句“德行！”。 ****** 行了十数日，方小前一行渐渐远离东昆仑、愈来愈深入这广袤的无尽妖山。 山岭走过，他们来到的是一片平原。 霜杀百草的时节，整个草原的碧绿在此际都已经枯若金黄，从这头望去，那头才能隐约看到山脉的虚影罢了。 方小前迈着步子，踩在松软的草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印记。 “下雪了呢。”薛桃芝跟在一旁，她将手掌横伸，细碎晶莹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其上，接着她用力一握，便有一些雪水顺着她的指缝淌出。 白仙书走在队伍的最后，手里还拿着一块用叶子包好的熟肉，虽然已经凉了，可他依旧边走边吃，不亦乐乎。 众人正走着，忽然队伍最前沿的亮起青色的雷电，噼里啪啦一阵作响。韩闻道止住身子，那些骇人的闪电正是从他的双手上迸出，一丝丝电蛇映出的光辉照在他的脸庞上。 姬念瑶反应最快，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侵屋剑此刻已经出鞘，剑刃上瞬间翻腾出一团猩红剑气，煞意袭人！ “怎……”白仙书刚刚发出一个字音，接下来的话便被卡在喉咙内，再也说不出。他抬眼望着前方，清澈的双眸里满是震撼。 方小前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遥远的草原前方，一个个黑点突兀冒出，转瞬练成一道宽有数十丈的黑线，朝着这边着慢慢推进，甚至还能够听到其中阵阵吼叫。 白仙书有些心悸，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讷讷说道：“这……他娘的不会就是上次说的妖物之潮吧？” “不清楚，我还没有入圣，不能隔这么远就可以凭借气息感知妖物的数量。”韩闻道抽出那柄广衡鹃，他周身的雷电又增长了些许，跟着才又冲身后几人说道：“你们不要轻易出手，由我来对付，如果数量太庞大就赶紧走！” 韩闻道的声音低沉，他入过无数次南昆仑，也遇到过妖物之潮。他明白当铺天盖地的妖物席卷而来时，他自己可以凭借修为立于不败，但是不能保证方小前等人的周全。所以当下饶是这位凌霄剑宗第一天才，也一脸肃穆。 那些妖物究竟有多少？千头？万头？数十万头？ 隔太远，哪怕方小前的目力过人，却也看不清楚。 第四十八章 潮至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声音近了，那些黑点也近了。它们从草原对面奔袭而来，在这片空旷的大地上发出一阵阵嘶叫；方小前也终于看清了这些妖物的模样，那道推进的黑线是由一只只面碗大小的黑色老鼠组成，它们挤在一块，其中有的张着口，露出两根如短剑一般的长齿森然可怖。 “唔……”白仙书吞了吞口水，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分别握住风珥与出炉，有风声与火光从两柄剑器中生出，长剑在手，轻轻吟动。 “是识地鼠！” 封星磐从方小前背后飘到身前，它中央的空洞猛然张开，吐出一柄镂空的宽刃大剑出来，正是组成八荒妖梦的其中之一——眠雉。在方小前握住它的同一刻，薛桃芝也伸手从身侧的虚空里抽出她的那柄千罗锺尺。 姬念瑶握着猩红的侵屋长剑，已经迈开步子缓缓朝前踏出。 正在众人欲要赴身迎敌之际，韩闻道淡淡说道：“你们站在此处不要走动，这些识地鼠估计只有数万，我一个人去拦，若是有漏网的你们便自行应付。” 话音刚刚落下，韩闻道的身形便动了，只见电流跟着他一齐朝前奔掠，顷刻之间便冲入那妖物群里，顿时剑光卷着万道雷电，仿佛一条条出网的细蛇，在其中肆意乱窜。 数万头之多的识地鼠成片成片地被雷网罩住，许多都在嘶吼中化作焦炭，奈何其数量实在有点庞大，剩下的鼠群纷纷窜起，咬向韩闻道。 “麻烦。”青年的身影在鼠群之中不断来回横动，每一次舞剑都会斩下无数的焦尸。 因为数量太多，有些识地鼠虽然跃起但却被挤了出来，不过顺势却又结为一群朝着远处的四人急急奔来。 姬念瑶因为已经步入玄黄境，真气得以外放，侵屋卷着剑气猛然斩出数道猩红剑刃，将那一小群识地鼠劈死了大半，奈何之后的鼠群又接踵而至。 剩下的三人终于齐齐动身，分别来到姬念瑶的身旁，一起迎上那些不断跃来的识地鼠。 方小前借着《寰宇术千剑》中的举重若轻，手中的眠雉瞬间轻巧了许多，剑器在他身前划出无数次，每一头袭来的识地鼠都被斩成两截落在一旁的草地上，有些血渍已经溅到了他的衣服上。而薛桃芝则是站在他的身侧，也用那柄千罗锺尺砸死了不少识地鼠。 白仙书则在方小前的另一面，因为他修炼的乃是《风火双行化气篇》，所以双剑的优势反而让他得以比方小前与薛桃芝杀死更多的妖物。 姬念瑶忽然收住剑气，改为单纯的用剑去斩杀识地鼠。在场的五人，除了韩闻道敢一直用雷电真气外泄以外，其余的人都无法使用太多的真气，虽然识地鼠不强，但是一旦让如此数量的鼠群将他们真气耗尽，那跟等死也没有区别了。 方小前站在原地，封星磐挡在他的身侧，就这样一剑一剑地挥舞着，斩死了一只又一只妖物。 “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白仙书咬了咬牙，抱怨归抱怨，风珥跟出炉可不敢停下半分。 ****** 与此同时，高空之上，正有两道人影同乘一柄长剑飞御。 “师父，那下面好像是妖潮。”背着大锤的青年站在壮硕老者的身后，他正低头看着下方草地上方小前一行。 老者没有作声，飞剑的速度也没有降下丝毫。 ****** 约莫过了数个时辰，当韩闻道握着广衡鹃电死最后一群识地鼠时，这场妖潮终于才算落下帷幕。草原上无数的鼠妖尸首纵横满布，血水淌了一里路，将枯草地染上一团团猩红。 韩闻道将剑收回腰间的剑鞘里，那些蓝色电光也慢慢消失在他周遭。他转过身，穿过这片妖物尸海，回到众人身边。 “这头是真的大啊！”白仙书吐了口气，他的剑还插在一支识地鼠的头颅里，这只识地鼠体型要格外大一些，足足跟个水缸般，白仙书刚刚为了杀它也费了点心思。 “这是妖物中的首领，为数不多，我刚刚也杀了五六头。”韩闻道恢复了往常的笑容，他看了一眼遍地尸骸，心下总算归于平静。若是遇到稍微强大的妖物，韩闻道以一己之力丝毫不会胆怯，也有信心保护自己这些师弟、师妹，但是唯独妖潮，这种情况下他是最难护住他们周全的。 韩闻道不怕遇到大妖，就算打不过，他亦有本事携众人逃离；他怕的是方小前、白仙书、薛桃芝和姬念瑶会出现闪失。 这位凌霄剑宗的天才，也有害怕的事情呢。 方小前将眠雉送回封星磐里，他蹲下身子，看着脚边一只识地鼠的长牙，若有所思起来，过了半晌才抬头望向韩闻道，问：“韩师兄曾经遇到过这样的鼠群吗？” “没有，虽然我入无尽妖山很多次，但是妖潮还是第一次碰到……说实话，这次正好有你们也在，很不走运。”韩闻道微微摇头。 听完之后，方小前眉头蹙成一团，不再作声。 “小前，怎么了？”薛桃芝不禁问道。 方小前望着众人，一脸的凝重，沉沉说道：“我们中土九州曾经也有过鼠潮，虽然不是这样的妖物，但是由于携带鼠疫也非常可怕，死在其中的人不计其数……” “鼠潮比较特殊，一般都有一个大鼠群，再分为许多小鼠群……”说道这里，方小前才停了下来，没有继续。 韩闻道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色有些冰冷，问道：“你的意思是，刚刚这只是一个小妖群？” 方小前摇了摇头，跟着回道：“不一定，也可能这就是大鼠群，小鼠群数量还要少……也可能这是小鼠群，大鼠群还没有来。” “不是吧！这若是都算小鼠群，那大鼠群得有多少只识地鼠！？”白仙书瞪着眼，在场的人一想到这里无不心悸。 他们的眼里仿佛看到无数的黑影袭来。 “快！快离开这片草原！鼠类只有在空旷的地方才会最容易聚集！”方小前惊醒过来，大声喊道，冷风吹在他的脸上，拨开了两鬓处的发丝。 “来不及了。”姬念瑶一直都是背朝着众人，他抱着剑正望向遥远的前方。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眺望，这一刻，冷意戳进了每一个人的心扉。 草原的那头，黑压压一片，正缓缓攒动。 第四十九章 逃离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方小前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远处的景象，那是一条长达数里的黑线，从草原的对面慢慢挪来，他仿佛已经隐隐听到那些识地鼠发出的“吱吱”叫唤。 姬念瑶抱着剑，没有祭出侵屋的意思。 白仙书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细密的汗水顺着方小前的额角缓缓淌下，瞬息之间又被冷风吹散，薛桃芝往他身边靠了靠，悄悄用手紧扯住他腰间的衣角。 “铮——” 迈开步子，韩闻道一面朝着前方大步走去，一面再次抽出他那柄广衡鹃。雷电迸出，淡蓝的光辉顺势亮起，那些小蛇一样的电丝以韩闻道为起点，在半空中炸成一团电光蛛网，煞是壮观。 “逃离这里，越远越好。”他走过的地方也有电光闪闪，这一刻他那玄黄九重的真气已经攀至巅峰。 方小前抬起头，望着遮住了半个天空的蓝色雷电，心中更是焦急，冲着前面的青年大声喊道：“韩师兄！一起走啊！” “是啊，难道要我们丢下你一个人不成？”白仙书也连忙说道，他虽然胆子不大，但是与韩闻道的安危相比，显然他更加在乎后者。 “没有我断后，你们一个也活不了，看不到吗？对面来的识地鼠就算没有千万之数也差不了多少了。”韩闻道走的不快，他在尽力让电网继续扩大一些，虽然越到后面那些电丝便衍生得越慢。 姬念瑶眼珠一番横动，一番思量过后，才率先转身朝着西面走去。 “可是韩师兄你怎么办……你会死的啊！”方小前眼睛有些泛红，他知道韩闻道很强，但是对面那片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鼠潮真的太过骇人，光是看到便让人心生恐惧，他不确定韩闻道在这股妖潮里是否有机会生还。 难道要让自己看着韩师兄赴死，而逃走吗？方小前也很害怕，但是却没有半点退意。 “住口！”韩闻道扭回头，用从来没有过的眼神瞪着方小前，“只有你们在才会害死我，要不然你以为凭这些识地鼠就能要了我的命？” 方小前还想争辩，一边的白仙书也望着他说道：“小前，韩师兄说的不错，如果他一边要迎敌还要一边保护我们才更危险。” “可是……要我丢下韩师兄，我做不到。”方小前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薛桃芝紧紧攒住他的衣角，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他，像是在说“他愿意在哪，自己便会在哪”。 “方小前，我的真的很生气。”韩闻道脸色冷如冰霜，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用师兄的身份命令你们，跟上姬念瑶先穿过这片草原然后再往南，走的越远越好，如果不听话，日后我们便没有同门情谊！” “走吧！我们在这里除了会拖累韩师兄还能干嘛？”白仙书焦急起来。 方小前看着他，眼中的漆黑瞳孔透着一股平静，“我可以借助魔化来帮韩师兄抵御妖潮。” “你……”白仙书知道方小前所说的不是假话，轻轻叹了一口，他才说道：“你入魔之后肉身很强，借助鬼龙魂魄的确善于应付这种局面，可是你一旦失控很可能会连我们都杀了的。” 这下，方小前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自从之前从白仙书口中得知自己入魔后弄伤了数人，他一直都对此愧疚无比，眼下薛桃芝跟白仙书在，他真的不太敢入魔。 而且，入魔好像也由不得他，若非心神受到非常大的冲击，鬼龙魂魄是不会现身的。 “你太小看韩师兄了，这里只是无尽妖山外围，除非有南昆仑的某一尊大圣降临，否则他没那么容易死在这里的。”白仙书盯着方小前，两人四目相对，后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方小前三人便动起身，朝着姬念瑶的方向跑去。 妖潮的声势越来越近，天地间仿佛到处充斥着它们的嗷叫，那些草原上的鹫鹰似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跌跌撞撞地从地上飞起，眨眼间便跃入苍穹。 待几人跑开后，韩闻道才回身急速前掠，那片罩住半边天空的雷网也跟着他一并前移。 直到半杯茶的时间后，天地之间终于炸开巨响，无尽的识地鼠一只挨着一只，如同洪水倾泄而来，狠狠的冲在那张被撑开的大网之上，瞬间雷声轰动，伴随着的还有无数妖物的凄惨哀嚎。 方小前竭力奔跑着，那些雷声轰鸣而起的时候，他想要回头去看。白仙书紧紧跟在他身后，沉声大喝：“别管韩师兄！一旦让那些识地鼠盯上我们就更麻烦了！” “嗯！”方小前用力点了下头，他们沿着这片草地朝西面狂奔而去。 “韩师兄会没事的。”方小前心中默念。 ****** “喝！！！” 韩闻道飞身跃起，整个人都被蓝色包裹住，无数的电蛇从广衡鹃上疯狂迸溅而出，如同一枚枚带电的细线，越来越多的识地鼠像潮水一样涌入电网之中，无穷无尽…… 这一刻，天地也为止黯然失色，方圆数十里都只能看到那一片蓝色的雷电世界。 “死！死！死！” 这些妖物伤不到韩闻道，但是奈何数量实在太多，如果一直凭借《太乙真雷感应篇》的功法，虽然可以杀敌无数，可是那需要韩闻道提供源源不断的真气来护住这片雷海。 真气可以恢复，韩闻道也尽量让体内丹府里的周天运转的慢一些。 要么，妖潮先退；要么，韩闻道真气耗尽而死。 “我韩闻道向来不惧大地之物，也愿与天争。”青年刚刚落在地上，不等周遭的识地鼠围上来，便又高高跃起，他牙口紧咬，似乎轻轻低语，“修行一事，乃与天地共争，岂会怕了一群小妖！” 此刻，一头体型足有房屋大小的识地鼠藏匿在妖群里，它正匍匐在地，那双滴溜溜的双眼望向韩闻道手中的长剑，似乎是因为修行较久，它已有灵智。 这头妖物明白，对方手中的那柄剑很强，若是能将其摧毁便可以减少妖众的死伤。 “嗖——” 化作一道黑影，这头识地鼠仅仅一个呼吸便从地上蹿入半空，它那口里的两根长牙铁光铎铎，饶是一般的飞剑也没有这样锋利。 下一刻，它便咬在了广衡鹃上，那些雷电也都被它一股脑吞入腹内。 “哧哧……哧哧！！！” 蓝光更盛一筹，霎时间韩闻道的双眸也染上了电闪，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高昂的痛吼——那头识地鼠被雷电从腹内钻出，整个身躯泛起烧焦的烟灰，被远远抛飞出去。 然而，韩闻道却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剑出，雷动，屠尽妖！ 第五十章 追逃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群岭之中有几座不高的峭山相互合围，碧绿一片，连灌木都没有枯黄的痕迹。 南昆仑越是深入便越是温暖，虽然已经进入冬腊时节，但这里仿佛还是一场春季盎然的景象。 山势的下方，是一潭不大的湖水。 横岭处拔山翠，深水处波平静！ 微风轻轻拂过湖面，便在其上捻出一道道皱纹。 “砰——” 湖边的岸上，一头足有一丈高的绫罗赤猪在一阵嘶吼当中轰然倒地，砸得尘土飞扬。 薛桃芝的千罗锺尺正好砸在它的脑门上，血色脑浆飞溅了一片；白仙书站在红猪的身后，风珥长剑于一阵“哧、哧”声中被拔了出来，绫罗赤猪抽搐了几下，最后在一声不甘的低吼中彻底气绝。 “这都已经第三日了啊，韩师兄也没追上来。”白仙书长剑归鞘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满脸写着郁闷。跟着他又抬起头，望向身边的人说道：“要不然，我们回去找找师兄吧。” 姬念瑶摇了摇头，说道：“之前那片草原实在太大，韩师兄要不然就是往南深入屠尽那股妖潮，要不然就是借机逃走，不论是哪一个情况，我们想要回去再找到他都不容易。” “姬念瑶说的不错，按照韩师兄的意思，我们离开草原之后应该一直往南，很可能韩师兄已经在找我们的路上了，所以眼下沿着路线一直走下去才是上策。”薛桃芝额首说道。 白仙书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湖水，他的思绪就像湖面的那些波光粼粼一般不可平静。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他依旧很担心。 一旁，方小前正用剑从那头刚刚斩获的绫罗赤猪身上刮下一些肉来，又去湖边洗了洗，这才生火将其架起来准备烤制。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言语。 待火堆暖意散出，几人也都围坐在旁边。静静看着木头架子上的鲜肉在火焰顶端慢慢变酥，薛桃芝挨在方小前的身旁，她最知道少年对韩闻道的挂念。 “小前，不要太担心呐，连宗主都说过韩师兄乃是凌霄剑宗未来的一座大山，他的实力深不见底，就凭一些识地鼠不可能会真的伤他性命的。”少女望着身边人，柔声说道。 “嗯。”方小前冲她笑了下，跟着又拾起一截木棍，伸进火里轻轻拨弄着那些已经烧红的碳石。 过去盏茶功夫，肉香已经弥漫开来。 “快些吃，越是深入无尽妖山便越危险，生火之地不可以久留。”白仙书说着，便扯下一块冒油的肉来，蹲在一旁大口啃了起来。 【又南数十里】 一条长水之江弯曲压在大地里，如同水墨镶嵌于顽石。无数狂风正从江面吹来，两边岸上的矮树尽被压弯了腰枝，其水势自西往东横向而流，湍急处波涛卷动、平静处水纹起阵图。 此时，两道人影从江面点水而过，皆是负剑的青年。一个身材修长紧束、一个略微魁梧些许，二人在江面留下一连串的水花，杯茶功夫便越过大江，踏上对过的岸滩后又旋即没入森林当中。 转眼间，就已不见了踪迹。 不多时，又有两道身影跃上江面，如同蜻蜓点水，瞬息间便已经飞掠百丈之远。 这随后而来的二人，乃是一女一男，岁数都不大。在前的是个少女，身着一袭水澹澹的长衫，额上插着一支冰玉兰花，生得虽然可爱俏皮，她眼里的光却分明透着一股子狠意；离她约莫数十丈远的是个年轻和尚，脑袋上光秃秃一片，点着六枚圆点，他速度亦是飞快，可是那件裹身的深黄袈裟却是没有打湿半分。 “小秃驴，那凌霄剑宗的两个家伙交给小女子去追便可，我看你不如就在此歇息等我便是，刚好可以坐下来欣赏一下这一江的涛涛洪水，岂不美哉？”少女扭过脑袋，朝着后面娇笑道，她虽说岁数不大，却看得出几分妩媚来。 晃了晃脑袋，小和尚的目光比脚下湍急的江水要平静百倍不止，他腰间系着一串数百佛珠组成的串珠，正抛在身后奕奕摆动。勾了勾嘴角，小和尚这才露出一副诚恳的笑意，缓缓说道：“何施主应该在此歇息才是，这苦累之活就让小僧去办好了。” “哼！”那少女叫做荷紫蝉，她回过头去，心里忍不住啐骂了道：“长得老实，精得却跟个千年老王八似的！” 几个呼吸过后，二人终于跃出江面，继而蹿入密林也消失不见。 ****** 林子里面，先前的两人正急速狂奔，哪怕风劲迎面而来，可是却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他们额角挂着些许细密的汗珠，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那个碧海宗的臭丫头怎么会如此厉害！还有那佛门的和尚……他娘的，都是变态！我们凌霄剑宗的弟子何时受过这等憋屈。”身材稍瘦些的男子一面赶着路、一面咬牙切齿，虽然话放的狠，但他眼神里却还是隐隐透出一丝惧意。 在其身后的壮硕青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剑柄，那没入剑鞘里的剑身其实已经破碎不堪。青年回想起之前与那二人的一役，心底不禁寒意直冒。 “那二人随便一人都可以斩杀我们……之前只是那个少女出手，就已经毁了我的这柄火折子，至于另外那个小和尚的深浅……还不知道啊。”壮硕青年的嘴角溢出一道猩红的血迹，顺着下下巴一直淌到衣襟上，染出一朵红花来。“虽然在死里奔逃……但好歹我们此次也是抢到了一副《玄阴·洞府图》的残卷，带回去给师父应该少不了一番奖赏吧！” 嗖—— 忽然间。 消瘦的青年眼神中才露出一抹笑意，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被一道从后方射来的幽蓝精光直接穿腹而过。 “噗……”一口血被喷出，青年肚子左边破了一个洞，瞬间便有血液涌出。他捂着腹部，口齿紧紧咬在一起，饶是如此他也不愿调动太多的真气来护住伤口，因为此刻其丹府内的真元大部分都集聚在他双足上，被用以奔逃赶路。 “他们接近了……” “逃！”二人不再有一丝保留，哪怕竭力耗尽真气，也不敢将速度降下半分。 这一刻，二人仿佛已经嗅到死亡的气息，顿时化作两道鬼魅一般在林子中疯狂前奔。 第五十一章 同门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白仙书最先吃好，不过他还不忘又从火架子上撩下一块烤肉来用叶子包好，放进怀里。 紧接着他又站起身子，来到一旁的湖水边。 水如银镜，少年蹲在岸上，伸手搅乱了水面的倒影，他双手捧起一些清水放在脸上。清凉之意不禁让人舒爽了很多，接着他又再捧起一些，放在口边饮入腹内。 “唔……”白仙书用手揉了揉他那张白皙的脸，仰面望向蓝蓝的天空，嘴中不由感叹：“美味肉、清泉水，若是每日如此或许也不错呢……韩师兄也得快点来啊，你不在，都没酒喝呢。” 方小前跟薛桃芝还坐在一起。 忽然一旁的姬念瑶抱着剑站起身来，他面朝南方，眉宇轻挑说道：“有人来了。” 姬念瑶是众人中唯一达到玄黄境的人，他的灵识感应自然要强得多，这一点就算是方小前的耳目之力也要逊色许多。 “是什么人？”白仙书从湖边跑了回来，他明白这里是南昆仑，对于无尽妖山里的妖物要小心，人更要小心，因为随时可能会遇到其他宗门或是西、北昆仑的修士，若是敌非友免不了就要面临一场生死恶斗。 姬念瑶轻轻摇头，说道：“我只能感受到前面两个人气息紊乱，后面还有两个的气机则要浑厚许多。不过，好像来的都是灵犀境界。” “那倒是无所谓，四个灵犀境界的还不足以让我们退避。”薛桃芝不由说道。 似乎感受到了几人的紧张，方小前不禁纳闷起来，“怎么感觉遇到人比遇到妖物还要让你们在意？” 白仙书望着他，说道：“咱们这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过修士，所以你有所不知，这无尽妖山最可怕的便是大妖与妖潮之类的，然而，除此之外更要小心的便是……人。” “人有可能是魔道、佛修，也有可能是咱们东昆仑的修士，甚至有可能是凌霄剑宗的同门，但是无论哪一个都要小心。” 方小前摸了摸脑袋，疑惑不已。为何连同门之间都要小心提防？ 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白仙书接着说道：“因为这里是南昆仑，谁死在这里、怎么死的，都无从查证，很容易出现杀人越货的情况。” “不错，我也听山门里的师兄们说过，出了东昆仑能信得过的便只有同伴，至于其他人，包藏祸心的实在太多，防范之心切不可少。”薛桃芝点点头。 姬念瑶抿了抿嘴，眼色平静无比，说道：“凡事也无绝对，多留个心便是……倘若真有不开眼的，我的侵屋并不介意饮点人血。” ****** 不多时，灌木一阵沙沙作响之后，从中蹿出两道人影来。 二人皆是浑身带血，身材稍瘦的那名青年正捂着腹部，几缕腥红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淌下。 方小前一行正看向他们，他们也同样发现有人之后便停下步伐，望了过来。 “是同门。”壮硕青年迈上一步，扶住身边同伴的身子，后者这才站得稳当了一些。他盯着对面一众少年的腰间，看到的正是那块凌霄剑宗特有的令牌。 与此同时，姬念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腰际，那牌子上深深刻着“凌霄”二字。 “你们也是凌霄的？”壮硕青年有些愣住，想不到一面在这无尽妖山逃逸还能撞到同门。 “不错，我们都是凌霄剑宗的弟子。”白仙书微微额首，转而他又看向二人身上或多或少的负伤处，眉头不禁皱了皱，接着问道：“二位师兄这是遇到妖物了，还是遇到歹人了？” “啊！”壮硕青年这才忽然想到自己正急于奔命呢，脸色顿时大变，说道：“大家一并快逃，后面有佛门跟碧海宗的家伙追来！他们虽是为了追杀我二人而来，但也有可能会波及你们的。” 说罢，他便扶着同伴欲要奔逃而去。 但当他们走了几步，发现这几位少年却依旧站在原处，丝毫没有挪步的意思。壮硕青年自持年长一些，此刻心中不禁暗诽这几人年轻气盛。 “逃？区区两个灵犀境就要我们逃？”姬念瑶冷声嗤鼻道，一旁的薛桃芝朝再次停下身形的二人看去，她勾起嘴角，莞尔一笑说道：“好歹我们也是同门，总不能看两位师兄白白被欺负吧？若是不介意，二位可以在一边看着剑痴如何帮你们教训马上要来的那两个家伙。” 白仙书也点点头，说道：“虽然素不相识，但是好歹咱们也是同门，出门在外可不能辱没了凌霄剑宗的威名。” “不是我们不愿为凌霄争气，只是那碧海宗的臭丫头实在太过强悍……还有那佛门的小和尚……”稍瘦些的青年抬起头，牙齿依旧紧咬，语气里透着一分苦涩。 他喘气而出的话语还未说完，其身旁的壮硕青年却是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姬念瑶，唇齿微动，呢喃道：“剑痴、剑痴……剑痴姬念瑶！” “呵，总算还是有识货的。”薛桃芝不禁咯咯轻笑。 壮硕青年猛然瞪眼，瞳孔缩了一分，旋即微微欠身，道：“原来是剑痴姬念瑶，怪在下不识泰山，若是有你相助，相信那二人就算追来也是有来无去。” “看来只有姬念瑶的剑痴名声比较大，我们三个就无人问津了。”白仙书翻了翻白眼，话语里故带幽怨。那壮硕青年悻而一笑，自然是听出了对方的话中话意，旋即又问道：“一路奔逃都忘了自报家门，实在抱歉。我二人皆是师承于苏乐峰颓火真人，我叫骆一湖，身边这位是我师弟金盏，不知几位同门是……” “后土峰座下弟子白仙书。”少年冲他微微额首，算是回应；一旁的薛桃芝也淡淡一笑报了自己出处、姓名。 “一个天峰弟子、一个主峰弟子……看不出来这几人岁数不大，身份却半点不简单呐。”那骆一湖心中已经暗暗吃惊，随后他又看向一直未开口的方小前，后者背着一面不小的铁器圆盘，身材健硕，乍看清秀稚嫩，细看下来却让骆一湖觉得此人气度内敛，很是不凡。 “我叫方小前，师从鹿遥峰玲珑剑仙。”方小前友善一笑，正好露出他那一口洁白皓齿。 骆一湖也向其额首微笑，只是口中还继续嘀咕着，“方小前……鹿遥峰……好熟悉，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过了半晌，他才忽然惊醒。 骆一湖的双眸这一次瞪得更大，只听他愣愣道：“你就是……前几个月在大都峰上入魔的方小前！？” 这下，白仙书更是一脸郁闷，“得嘞！看来咱们几个当中，方小前才是名声最大的那一位。” 薛桃芝又乐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僧、蝉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树下，负伤的青年席地而坐，腰际的伤口上也被涂了一些药膏，另一名壮硕青年则是倚靠着树干。后者的神色此时少了一分焦虑，多了些许平静。 “我说骆师兄，我们就这么在这里看着，让这几个小家伙迎战那二人，真的就靠得住吗？”金盏眼里透出一股光泽，开口询问道。 “剑痴……靠谱的很呢！”骆一湖咧嘴一笑，旋即眼珠横动，看向不远处身负圆盘的少年，由有些担忧地说道：“不过，那个方小前还是要提防一二，毕竟乃是身怀邪物的家伙……更有邪剑八荒妖梦在手，万一暴动起来，你我切记第一时间要逃走。” 金盏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又有两人接踵而至。一个是灵动可爱的少女，一个是光头洁面的年少小和尚。 二人一前一后停在当场，看到对面自己欲要追杀的骆一湖与金盏前方还站着数名青年，这让他们脸色不禁变了变。 “又是凌霄？”小和尚看了看方小前等人腰间的令牌，眉头不由微蹙，心下连连感叹起来：“真不愧是昆仑人丁最多的宗门，这么快便又撞见四个！” “就是你们俩要杀我们凌霄的人？”薛桃芝冷眼横眉，话语丝毫不藏冰冷味道。 “呵，四个小娃娃？”刚刚到来的少女眉头一挑，微微轻笑道。方小前等人倒是各个平静，只不过不远处的骆一湖与金盏脸色却难看了几分，显然还是有些心悸。 白仙书双手已然扶住腰间长剑，淡然前望，说道：“说我们是小娃娃，怎么，你是个千年老妖精不成？” “你……”蓝衫少女顿时怒容浮面，欲要破口大骂一番，却是被身后的小和尚轻轻扯了扯衣角。 小和尚悄然用真气逼音道：“那个抱剑的家伙，我看不透他……要不然就是个没有修炼过的人，要不然就是超越灵犀境的存在。” 少女顺势望向姬念瑶，她看着对方那双深邃的眸子，眼神中不禁也多了一分忌惮之色。 这时，姬念瑶感受到二人对自己的注目，嗤声笑道：“怎么，追过来又舍不得出手了？” 小和尚面露淡然笑意，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说道：“这位施主说笑了，能在此南昆仑遇到诸位凌霄同辈，实在是幸事，怎又会有大打出手一说呢。在下乃是西昆仑佛门核心弟子，法号‘多少’；至于我身边这位姑娘则是东昆仑碧海宗门下弟子，荷紫蝉。” “佛门、碧海宗？合伙围杀我们凌霄剑宗的人，就这么不惧我凌霄半分？”薛桃芝冷然说道。 姬念瑶也眉头皱了皱，淡然沉声道：“打是不打？” 荷紫蝉站在小和尚身前，并未有何反应，但是其眼中神情也已冷了些许。多少和尚却笑了笑，继续说道：“打，为何不打？” “嘿……”闻言之后，姬念瑶轻轻舔舐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很满意的笑容，他已然看出眼前二人的不凡，若是能斗上一场自然可以遂了自己的愿。 正在此时，多少和尚却又忽然开口说道：“可是打也得有个缘由吧？我等又不是这山间走兽飞禽，岂能见面就要撕咬、搏杀？” “缘由？”薛桃芝好似听到莫大的笑话，八枚皓齿一露无余。她回过头朝身后的骆一湖与金盏望去，又转了回来继续说道：“你二人合力追杀我们凌霄剑宗的人，这难道还算不上动手的理由？” “这位女施主所言不假，我与紫蝉姑娘的确是一路追杀那二人至此。可是，女施主为何不问问那二人做过些什么呢？难不成凌霄剑宗的人错了亦是对的？天地间道理皆为‘凌霄’所属不成？”小和尚双手合十，依旧面色淡然微笑，一连三个发问让薛桃芝也一时有些语塞。 一旁的荷紫蝉终于再次出声，她双手环抱，冷声附和：“既然身为大宗弟子就应该明白自重，这两个毛贼竟然敢偷我们的东西！难不成我们还不能追？” 不远处树下的金盏恼羞成怒，满脸愤慨道：“什么叫偷！？那《玄阴·洞府图》又不是你们的……” “住口！”骆一湖猛然回首，死死盯住自己的师弟，双眼泛红身子已是气得发颤。 白仙书眼珠几番横动，用余光瞥了几下骆一湖与金盏，心下似乎若有所思，但是却并未出声。 “《玄阴·洞府图》？”一直没有说话的方小前疑惑地呢喃起来，他身旁的薛桃芝解惑道：“我想应该是某个洞府的方位图吧，否则也不会叫这么个名字。” “方位图？”方小前听完更是不明所以。 白仙书耸了耸肩膀，也跟着解释道：“洞府的方位图自然是用来记录洞府的位置，这片昆仑诞生过无数的仙人、魔尊、佛陀，他们死后都会留下一些洞天福地，以便将自己的宝物、功法传授给有缘人。” “所以那洞府图就是藏宝图？”方小前眨了眨眼。 白仙书微微额首，接着说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一般洞府大都没啥好东西，还不如咱们多弄点宗功来的实在。虽然也有一些洞府收藏了得，但其中也会伴有各种阵法禁制，凶险无比呐！” 方小前点点头，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 后方的大树下，金盏似乎知道刚刚自己嘴快，一脸愧疚地望着身边的壮硕青年，悄声说道：“骆师兄，我方才说漏了嘴，对不住……” 骆一湖明白南昆仑的凶险，在这里很多时候其实谁也不能相信，若是姬念瑶等人也盯上自己怀里的那份《玄阴·洞府图》，很可能狼被赶走、又要让虎盯上。他深邃的双眸如同枯井，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语气冷了些许，“见机行事吧，你抓紧疗伤。” “嗯。”金盏应声点头，当下其丹府内的真气又浑然游动起来，散作一丝丝细小灵蛇钻入周身经脉之中。 场中的姬念瑶或许因为迟迟未出手，心思已经大为浮躁。只见他缓缓迈步，一面超前走去，一面说道：“不管他们是不是偷了你们的物件、也不管那物件是不是你们的……总之，出手吧。” 小和尚依旧双手合在一起，面露笑意，但却没有出声回应，看着姬念瑶缓缓靠近他也没有退后半步的意思。荷紫蝉往他身边凑了凑，悄然传声道：“看情况那《玄阴·洞府图》还在那两个贼人手中，并不在这四人手中，而且他们好像也不明白《玄阴·洞府图》意味着什么。” 多少和尚暗暗回音道：“既然如此，小僧愿意拖住这位修为最高的人，你想办法绕过另外三人……一旦取到洞府图，就立刻走。” 闻言之后，荷紫蝉双手旋即便化作湛蓝，丝丝真气从掌心渗透而出，一层淡淡的薄冰从中凝结而成、更有冷气倒散。转瞬之间少女周遭的空气都冷冽至极，连她脚下的草地也被冰霜冻枯。 多少和尚终于分开双掌，他收起笑意，神色归于平静。 下一刻，只见他从自己身后拽出那串佛珠，瞬间便有一粒粒金色佛文在那些珠子上亮起，顿时梵音凭空而响，金光也从他袖袍中陡然亮起。 小和尚盯着渐渐走来的姬念瑶，终于迈步前踏，此时他的声音就如同古钟般沉重：“那便如施主所愿……战。” 第五十三章 相持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好！知道修为不如我也敢迎战，光是这份勇气便够有资格让我拔剑。”姬念瑶的双臂不再环抱，他的那柄侵屋长剑也顺势脱鞘而出，只见其陡然握住剑柄，瞬间便有猩红剑气潺潺涌出，将剑身裹住。 顿时，姬念瑶的那双眸子泛起红光。 “弥勒觉印！”多少和尚口中轻喝一声，左手横伸而出，瞬息之间在他身侧便凭空亮起三道数尺方圆的金色梵文印记。 下一个呼吸，姬念瑶的身形就已经来到了后者的面前，他先是挥剑舞出数道剑气欲要斩碎那三道佛文印记，可是金色印记岂是那么好毁去的，只见红色的剑气穿过印记斩了个空，与此同时多少和尚左手悄然掐诀，三道印记便似有了灵性一般，透过剑气袭向姬念瑶。 不过眨眼的间隙，三道印记忽然金光大盛，撞在姬念瑶的身躯后便没入其中，旋即消失不见。 “压制真元？”姬念瑶猩红的双眸光泽浮动，心中亦是有些惊异，但他手中动作却没有停滞丝毫，侵屋依然敛住无数妖异的剑气，化作一道血红细长的绸缎斩向他面前的小和尚。 “吼！！！！！！” 多少和尚原本平静的面容忽然狰狞起来，他的嘴猛地大张，吼出一道道圆圈，震得空气也为之扭曲。 “地罗狮吼术？”姬念瑶听闻过此招数，他也明白这道佛门独有的功法对修行者要求甚高，而且很难施展，现在一个修为不过灵犀境的年少僧人竟然对自己使出此招，他心内如何不惊。 狮吼朝前撞去，震得剑气消散了几分，也震得侵屋轻吟微颤。 然而，小和尚似乎并未因此而罢休，攻势更是愈加凶猛。下一刻，他手中的那串佛珠便在金光之中砸向侵屋长剑，姬念瑶左右横剑相抵，一时之间二人竟是斗得难分难解。 “有没有搞错……这厮秃头鸟人怎会如此厉害！”白仙书看得楞住，不由叹道：“这和尚真的只有灵犀境界？” 不止是他，方小前、薛桃芝以及骆一湖、金盏等人也是看得心中惊叹，叹那姬念瑶的剑气妖异、也叹那多少和尚斗得步步稳当。正在此际，身着淡蓝长衫的少女也动了，她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便陡然前掠而出，正好朝着不远处的骆一湖二人袭去，只是还在她刚刚站着的地上留下一朵呈迸溅状的蓝色冰晶。 薛桃芝反应却是最快，连忙截向欲要杀来的少女。 哧—— 沉重的千罗锺尺被薛桃芝从虚空之中抽出，她握剑高跃，其丹府内的真气也暗自流动起来，紧接着重剑便被她狠狠砸下，正好砸向荷紫蝉的天灵处。 蓝衫少女能够感受到重剑将至之前的劲风，她抬起眼帘，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薛桃芝听到了她说的话，“你见过蓝色的花吗？如果见过的话，见过多少呢……今日便有许多呢！” 微小的爆裂之声在此间响起。 瞬间，少女冰白的双手寒气如烟尘一样倾泻而出，转眼便有无数细小的蓝色冰晶四散而开，又在空气中化作一道道细雪模样，有的甚至飘到了薛桃芝的眼前。 她盯着那些碎雪一样的蓝色冰晶，很是美丽，可是美丽与危险仅仅只是隔了一个瞬息的时间。 嘭！！！嘭！！！嘭！！！ 霎那，又响起无数的迸溅声来，那些原本细小的雪花在薛桃芝的面前炸裂开来，就像是陡然开出了一片蓝色的花丛，绚烂地绽放在二人之间。 薛桃芝闷哼一声，急忙扯回重剑横在自己面前，但是蓝色冰晶炸出的花海还是于缝隙里射来，割伤了她的面容，一丝血迹顺着薛桃芝的额角缓缓淌下。 “无水道术·凝！”荷紫蝉指如兰花般探出，朝着薛桃芝，跟着便有一支冰晶箭矢凭空凝聚而成，直接射向后者。薛桃芝眉头微蹙，重剑顺着手腕的力道猛然扭转，直接将那冰箭砸碎，可是这一丝的耽搁已然让荷紫蝉的身影前掠出去。 “拦住她！”白仙书沉声一喝，腰间两柄长剑便被他顺势抽出，带着青、红两色的剑光卷向少女的去路之上。 最后动身的乃是方小前，只见他背后的封星磐凭空浮起，圆盘中央的空洞便瞬间大开，从那虚空之中接连吐出八柄剑器，在它们合作一柄巨剑之后才被少年紧紧握住。 寰宇术千剑——举重若轻！ 自从上次在大都峰入魔显露了这柄邪剑后，方小前便打算不再藏拙八荒妖梦，因为昆仑之中很多人也都获悉凌霄剑宗有名小弟子掌御此剑，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拿出来使用，反而没什么好顾忌的。 寰宇术千剑总共九招、三极，这第一极便是“举重若轻”，凭借此境界方小前挥舞那巨剑倒也算得上得心应手，再加上他本身气力就要远超同境界之人，所以这柄巨剑已经可以让他斩出残影。 “八荒妖梦？”这柄曾经魔教教主的佩剑，合作一把的时候自然也名列《清名志·兵威》当中，所以荷紫蝉即刻便认了出来。方小前在她的余光当中奔袭而来，手中的巨剑哪怕不见半点真气，但光是方小前展露的气力、速度与这八荒妖梦的剑重就已经让荷紫蝉感到心悸无比。 当下又有白仙书、薛桃芝二人前后夹来，蓝衫少女看了眼即将逼近的方小前，一番思量后终于还是放弃了前袭，因为如果稍有不慎被这三人围住很可能会再难脱身，而且荷紫蝉本身最擅长的就不是近身相搏。如此一来，原本杀向骆一湖二人的少女仅仅踏出数十丈之后便又急忙身姿倒掠退回原处，只是所过之处留下一连串的冰晶闪耀。 “杀！”没有丝毫停顿，薛桃芝倒握千罗锺尺朝着荷紫蝉凶猛袭来；方小前一面握着八荒妖梦、一面带着封星磐紧随其后；至于白仙书则是化作一道白色魅影也朝着少女急急奔来。 荷紫蝉稳住身姿，半月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仅仅一个照面而已，眼前三人就已经让她凝重起来。凭她的探知力自然也能获悉对面几人的实力，方小前与白仙书都是灵犀六层，薛桃芝境界要高些足有灵犀七层，但是若论忌惮程度，荷紫蝉可能最在乎的还是方小前。 虽然刚刚还未真的接触方小前，但是他显露的邪剑八荒妖梦、法宝封星磐就已经非同小可，再加上其一身怪力更是不能与一般的灵犀境修士同日而语。荷紫蝉明白，虽然自己拥有灵犀境巅峰的实力，但是对上面前的这三人很可能落不到半点好处。 “无水道术·百器冰解！” 蓝衫少女双手呈掌，向前凭空横开，顿时一道冰晶便在她身前忽然凝出，如此还未结束，下一刻这道长冰便在震颤当中又猛然凝出数道各异的长兵，有的如戟、有的如戈、有的如剑、有的如枪…… “去。” 唇齿轻动，荷紫蝉双臂突然收回，她身前的那道长冰似乎失去了支撑应声跌落在地，碎作一团冰渣，而那些凝练而成的冰制兵器则是如同离弓之矢一样，瞬间射出，直指迎面而来的三道身影。 第五十四章 缓退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当冰晶凝成的长枪袭来之时，方小前并未过多在意，只是意念一动，封星磐便顺势横在了他身前。 铮—— 本是玉冰撞圆盘，谁想却发出一阵铁兵相接的声响。长枪戳在封星磐的正面，瞬间散为碎冰，可是那些细碎的冰渣却仿佛拥有活力一般，附在封星磐上像是一条条冰虫，爬满了整张圆盘。 封星磐上刻着的那行“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小字也被薄冰遮住，漆黑的圆器竟硬生生被冻成了银色。 “小心！这些冰器能够封住真气，而且也带有冰道法术的威能。”薛桃芝跑在最前头，一边大喊着一边运荡丹府内的真气将那些从千罗锺尺上传来的冰劲一一化解。 最后的白仙书见势不妙，则是连忙将风珥收回剑鞘，他仅仅只握住剩下的那柄出炉。白仙书的双掌递出无数暗劲，出炉长剑的剑身也因此更加赤红，那些射来的冰器刚刚撞上就被他斩成水汽，哧哧作响。 “《风火双行化气篇》？”荷紫蝉眉头一挑，心中更是觉得对手愈加棘手。她本就是擅长冰、水两道的道术，对上火、炎之类的攻伐招术自然会显得劣势一些，显然白仙书的出炉剑就是在此行列当中。 数个呼吸的时间，薛桃芝便带着千罗锺尺终于赶到蓝衫少女的面前，她身形高掠，双手举剑欲要再次砸下。荷紫蝉这一次没有念诀凝冰，而是探出一对洁白无暇的臂膀，作手刀模样，然而冰对于她来说似乎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从那些细密的皮肤里缓缓钻出冰晶出来，转瞬凝结、衍生，最终化作两柄丈长的晶莹刀刃，锋口处咄咄逼人。 荷紫蝉身姿半伏，几乎就要贴住地面，跟着便是她的腰枝扭动，她那双臂一前探、一后伸，其上生出的两柄骇人冰刃就像是两把大刀，跟着她一阵圆舞。薛桃芝的千罗锺尺正好也砸了下来，但却被冰刃直接斩得崩开，少女周身的空气似乎也微微扭曲，不知是因为她双臂上的冰刃太过锋利，还是因为那冰刃太过寒冷。 薛桃芝饶是带着重剑却还是被斩得倒飞出去，不过仅仅一刹那她又继而与赶到的方小前与白仙书一齐袭来，三人共有三柄剑器，一柄重剑、一柄长剑以及一柄巨剑，荷紫蝉在他们连绵不绝的攻势下左右横移，不时还斩出冰刃逼退其中一人，不过也会有另一人连忙逼上。 荷紫蝉自持修为高出一些，但依旧是灵犀境界，并占不到多少好处，更别说赢下三人了；然而反观方小前等人，虽是不会落败，但是面对荷紫蝉的怪异冰刃以及随时会突兀出现的冰系道法他们也是奈何不了。 一时之间，四人鏖战作一团，斗得难分难解。 ****** 另一边，姬念瑶已经斩出了数十刀猩红剑气，但是那名小和尚虽然未到真气外放的地步，可是依旧没有落下多少下风。 “你……很强。”姬念瑶斩出一剑落了个空，却又被一道丈宽的符文逼得倒掠出去。 多少和尚也停下身子，金光缓缓消散，他握住佛珠的双掌再次合十，他将头微微低欠了一分，谦卑道：“施主……也很强。” “区区灵犀境便拥有如此实力，不一般呐。估计你也是佛门当中的惊艳之才吧？他们怎么舍得让你就这么来南昆仑的？”姬念瑶收起妖艳的剑气，将侵屋抗在肩头抖了抖说道。 小和尚只是微微摇头，轻叹一番之后才又接着说道：“我已经临界灵犀境巅峰，离突破入玄黄不过也就一步之隔。我看施主也是刚刚突破不久吧，其实你我二人的实力悬殊并不太大，若是施主的修为再高些，小僧无论如何也是招架不住的。” 姬念瑶原本就已经泛着红光的眸子忽然更加血猩，无形的煞气从他身上正缓缓散出，小和尚顿感空气里的温度急剧下降，一股子逼人的寒意猛然袭来。只不过这道寒意与荷紫蝉的冰道不同，是直指心神，更是有种犹为过之的感觉。 “我的《威鸣杀术》可远不止如此。”姬念瑶将肩头的长剑放下，拄在地上。那些卷着煞意的剑气陡然间再次生出，将侵屋的剑身包裹住，在其上不断地摇曳翻腾。 多少和尚依旧双掌合十，没有打开，他淡然说道：“我的大弥勒道也远不止如此。” “那正好，可以打得更加尽兴。”姬念瑶咧嘴一笑，灿烂无比，或许他只有在与人对战时才会露出如此笑容吧。 小和尚再次摇头，说道：“不打了。” “怎么？”姬念瑶忽然愣住，他那原本兴奋的笑容也散去换上了冷峻的神色，接着说道：“你害怕了？” 多少和尚并未摇头，而是目光横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骆一湖与金盏二人，才又继续开口道：“我若是与施主以命相搏，很可能会两败俱伤的……这里毕竟是南昆仑，到时候若是有人心怀不轨，或是再有别的变故，都对我们不利。施主若是认为小僧胆怯，那就当是小僧胆怯吧。” “呵，小秃驴说话倒是滴水不漏嘛！”姬念瑶将侵屋提起，倒握住剑柄，跟着整个人便如同箭矢一样奔掠而出。 长剑上的剑气在其身后勾出一道红弧，就像是他拖着一尾妖物的火红尾巴般，妖异好看且危险。 多少和尚没有因为对方口中的“秃驴”二字而动怒，反而身形急速倒掠，他的速度比姬念瑶竟然还要快上一丝，瞬间便拉开两者之间的距离。 “混蛋。”见到那小和尚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一般，不打就是不打，当下更是直接奔命逃窜，姬念瑶本就战意高昂，如此一来怎能不怒？ 可是光论速度，姬念瑶并不擅长，任凭他在后如何追赶，就是捕捉不到那已然暴退奔逃的小和尚。 另外一边。 “呵！” 低呵一声，荷紫蝉左臂一刀斩开白仙书的出炉长剑，右臂的冰刃则是死死抵住方小前的八荒妖梦，而她整个人也忽然化作一道蓝色幽光，脱开了那两柄冰刃，朝着三人合围下的唯一间隙撞去。 薛桃芝挥舞着千罗锺尺正要砸来，可是荷紫蝉的道法一向层出不穷，当即便有数十枚蓝色冰晶状的花朵凭空生出，一一浮向众人面前，在一阵“砰砰”声当中炸裂开来。 方小前三人不禁抬手护住面门，将那些迸射而来的碎冰挡住。待他再次看清前方的景象时，蓝衫少女早已不在原处，显然她是借此机会遁逃了出去。 “两个都跑了？”骆一湖隔得老远，看到那小和尚正被姬念瑶疯狂追逐，而蓝衫少女则是直接没了踪迹，他的脸色一时之间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金盏也瞪眼道：“这么快……就直接遁逃了？” 第五十五章 尾随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追吗？”白仙书看着空荡荡的湖岸，问道。 正在此时，刚刚去追杀多少和尚的姬念瑶却奔袭归来，侵屋被他抱着，只听他火气不浅地抱怨道：“追？追个屁！这两个家伙逃命的本事同境界里无人能敌。” 方小前点了点头，凭那两人对于遁逃的熟悉程度来看，自己等人若是想要追上他们的概率可能非常小。 “又不是生死大仇，何必去追。”薛桃芝手中的千罗锺尺的剑形缓缓消散，仿佛正在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着，不多时，整柄剑器就回归于虚空当中，不见了踪迹。 方小前的八荒妖梦顿时散作八柄剑器，一一退回封星磐内，待封星磐再次附上他的背后，他才说道：“薛桃芝说得不错，咱们还是万事小心谨慎一些，如今等韩师兄才是最重要的。” 白仙书咧嘴一笑，打趣道：“主要是……追也追不上啊。” 此刻，原本一直观战的骆一湖正好凑到众人身边，他先是双手作揖微微欠身，接着连忙说道：“多谢各位出手相救，若不是你们，今日我与金盏师弟很可能就要交代在此了，此等情份骆一湖一定铭记！” 说完他又一脸热诚地看向姬念瑶，眼神奕奕地赞叹道：“剑痴之威果然不凡！” 姬念瑶一副懒得理睬的模样，他此刻脑海内浮现的却还是刚刚与那小和尚对战的种种景象；方小前则是冲他微微一笑，说道：“都是同门，本就应该连枝同气嘛。” “是、是、是，嘿嘿……”可能是因为听闻过方小前魔化的消息，骆一湖对眼前的这名少年可谓是多处好几分忌惮，他连连笑笑哈哈，但也蹦不出别的什么寒暄话来。 白仙书站在少年身侧，眼珠略微横动了一番，忽然冲着骆一湖开口问道：“刚刚那两人要追杀你们，应该是为了那什么洞府图吧？到底是啥洞府图这么招恨呐？” “没、没有……”骆一湖眼底闪过一丝紧张，但转瞬就被掩盖过去，“这洞府图也就是一般的散修遗留，应该还不是上古仙府的洞府图，而且此图并非完整，共有三张残卷。方才那姑娘与和尚各执一份，最后一张便在我们这儿，所以他们才仗着修为高些，欲要杀人越货。” 点了点头，白仙书倒是没有再多问洞府图的事情，而是话锋一转说道：“好了，那两人也被赶走了，不如大家就此别过，我们还要深入无尽妖山，日后若是有机会宗内再会吧。” “正好我们也打算深入无尽妖山，不如大家结伴而行，本就是同宗子弟一路上也好多一份照应。”听到白仙书的话，骆一湖连忙笑脸相向。 “谁照应谁？”薛桃芝眉头一挑，她对眼前这壮硕青年本就没有多少好感。 “额……”骆一湖不禁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他心内更是焦急无比，正暗自腹诽起来：“混蛋！这几个家伙根本就不打算带着我们，这可如何是好！那臭和尚与那臭丫头肯定没有走远，估计现在就在别处伏击着，若是一旦远离了姬念瑶他们肯定是九死一生……” “难不成要告诉他们这《玄阴·洞府图》乃是上古大仙魔的遗府不成？若是那样他们也该知道事情轻重，肯定不会让那佛门与碧海宗的二人有机会得逞，可是如此一来他们也很可能会杀了我们抢走洞府图……不行，万万不能告知《玄阴·洞府图》的秘密。” 骆一湖心下一番思量，表面却依然是满脸亲和地模样，“如今我已负伤，而且我那金盏师弟更是伤及脏腑，在这南昆仑行走自然是凶险无比，还望几位师弟海涵，能够带上我们一并前行。” 方小前心思最纯，也最为柔软，当即便开始担忧起这二人性命，他看向身旁的几位同伴说道：“不如咱们就带上他们吧，反正也无大碍。” “不行。”白仙书当即否决，虽然他没多说，但是南昆仑的凶险他还是在宗内听奶奶说过无数次，除了同伴，几乎没有人可以信任，甚至有些时候连同伴都无法信任。 姬念瑶懒得烦恼此时，抱着剑独自朝南缓缓前行。 薛桃芝见方小前担忧着这二人，心思便也不由向着他来，她拂了拂耳边的青丝，朝着骆一湖说道：“我看你们就远远跟着吧，这样我们倒是可以稍微兼顾你们一二，而且也不用担心彼此会有何妨碍。” “如此甚好！”骆一湖灿灿一笑，心绪总算安定了一分，他倒是还不忘跟了一句“师妹真是人美心善！” 薛桃芝也正好很受用，尤其是当着方小前的面被人称赞更是让她心情大好。对于骆一湖，薛桃芝总算是略微生出一丝好感。 白仙书皱了皱眉头，他见方小前与薛桃芝都这般意思自然也不好再多劝，只不过他还是对着那骆一湖叮嘱道：“你们乐意跟着便跟着吧，但若是你那金盏的伤势一好还烦请分道扬镳为妙。” “哈哈！谢了！等我师弟伤好了，自然不会再叨扰半分。”骆一湖爽朗一笑。 至此，方小前一行便又继续踏上南行的路途，而骆一湖与金盏二人也是始终相隔千丈，紧紧跟在其后。 ****** 无尽妖山之中的密林绵连不绝，相互没有断处，仿佛这整片天地就是一处巨大的林场。其中不时还有山峰耸拔而起，或高戳进云、或低矮微露。 在一座距离方小前等人不远的巍峨峭壁上，此刻正有两道年少的身影临崖而立。 峰顶的风一向如刀般，敛卷不决。荷紫蝉的一袭冰蓝长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的墨色秀发也被拂到面额上，少女收回远眺的目光，对着身边的小和尚说道：“那两个贼人就这么一直跟在凌霄剑宗的四人后面，我们很难有机会得手啊。那四个家伙虽然岁数不大，但是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估计应该是凌霄剑宗的核心弟子……尤其是那个佩有八荒妖梦的家伙，修为不高却让我隐隐觉得不安。” “不急，这么看来最起码《玄阴·洞府图》应该还在那他们二人的手上，否则他们师兄弟俩应该死了才对。”多少和尚负手而立，淡然说道。 荷紫蝉微微额首，旋即又疑惑道：“你说那几个凌霄剑宗的家伙知道《玄阴·洞府图》的下落，还能忍住不动手，难不成真的是讲究同门情谊？” 小和尚抿了抿嘴，回道：“不一定，也可能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玄阴·洞府图》意味着什么，毕竟知道此秘辛的人也并不多。” 风吹过山崖，正好将少女面颊处的一缕秀发拨开，她扭头望着小和尚，笑道：“咱们就这么伺机候着？” “嗯。” “那咱们俩现在算是盟友了？” “算是吧。”小和尚点点头。 少女忽然狡黠一笑，“对了，你娶媳妇儿了没？你媳妇儿若是知道你在外面跟别的女子日夜在一起会不会很生气呀？” “……阿弥陀佛。”后者合上眼帘，手中缓缓捻动佛珠，默不作声。 第五十六章 雷王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大风从北端的苍穹倾泻卷来，一直吹在大地上这片空阔的原野里，原本应该随之摇曳的草丛熙熙攘攘，几乎已经看不到几处还是原貌——这片南北纵横数百里的大草原便是几日之前方小前逃离的地方。 此刻，一望无垠的草原早已失去了草木之色，处处焦黑露坑、成片的妖物死尸堆出一座座小山，血流在这片土地里，已经凝作紫黑，猩红的液体也早在渗进土里，结出一块块血痂。 密林与草原接壤的地方正有两道人影，一个胖得出奇，似乎迈步都很费劲；另一个高高瘦瘦却也生得不美，二人皆是背着一柄过丈大剑，总算显露出那么一点点的不凡。他们刚刚走出林子，胖子就皱了皱鼻子，猛地吸了一口气息，接着便脸色肃然道：“上次路过此处，风吹来的还是淡淡香味，怎得今日恶臭无比？” “嗯，还带着一股子腥味！呸、呸……”高个子的男子满脸的厌恶，他啐出几口唾沫想要把脏味也要吐出。 胖子忽然停下身形，他望着前方，瞪着双眼惊道：“玉临风，你快看！全他娘的是妖物啊！” 相貌不堪的玉临风抬眼而眺，只见远处一片片漆黑，他咽了咽口水，楞道：“好像都死了……” “这是妖潮吧？”胖子叫做沈白龙，是玉临风的师弟，可是他却未曾称呼过师兄，每次也都是对玉临风直呼其名。 “妖潮变尸潮……我的天呐，到底是什么竟然屠尽了整个妖潮。”玉临风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尸骸，只觉得背后凉意俱来。 沈白龙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动，他忽然笑了笑，说道：“还没看过妖潮呢，咱们进去走一遭？” 玉临风翻了翻白眼，一口冷水泼道：“进去干嘛？就咱们俩这灵犀九层的修为，进去若是遇见不测，还活不活了？” “咱俩怎么了？我们他娘的好歹也是凌霄剑宗的核心弟子好不好，宗门里修炼不足百年能到灵犀九层的有几个？”沈白龙瞪了自己师兄一眼，又悻然哼道：“咱俩只不过是看起来老气横秋了一点，放在别的宗门那也是天才弟子，可是要供着的哩！” 说完，沈白龙便背着大剑朝着原野上掠去，别看他体态臃肿，可是一番急奔估计就是姬念瑶也不及，凌霄剑宗的确是卧虎藏龙，由此便可见一斑。 玉临风虽然是师兄，但是两人诸事几乎都是以沈白龙为主。当下，他气的跺了跺脚可还是跟了上去，若不是原野上的风太大，前人应该可以听到他的碎碎念叨，“去、去、去！就知道涉险，待会儿若是遭遇不测，咱们连御剑飞行都不会，看你个死胖子怎么逃！” ****** 这片草原南北数百里，东西也有数十里之遥，二人一路奔袭，除了妖物的死尸他们也见不到别物。 “哇！这得多少识地鼠啊，咱们要是遇到活的妖潮，估计得被啃地渣都不剩吧。”沈白龙看着一只只尸骸组成的尸海，心底骇然不已。 玉临风倒是没有多少心思去“赏阅”这些死鼠，他就跟在沈白龙的身后，不紧也不慢。 “沈白龙你肉这么多，不喂老鼠可惜了。”玉临风闻到身旁的腥臭血意便是暗暗作呕，心情大为不悦，一想到是因为跟着眼前的胖子前来更生出一股子无名火来。 “娘的，说了不许提我的肉！”沈白龙扭回头，恶狠狠得看着玉临风，破口大骂起来：“再说老子一剑割了你他娘的屁股腚子，你信是不信？” 玉临风没有回骂，他也从来不懂得如何骂人，就是每日跟在自己这个火爆师弟的身边也没学会如此神技。 “哼！”沈白龙沉哼一声，似乎还没尽兴，欲要再多骂几句，可是玉临风的眼神让他止住了口舌。后者一面飞掠一面透过沈白龙肥胖的身形望向前方，他的双瞳已经微微缩紧，不远处的景象似乎让玉临风神色肃穆起来。 沈白龙也循迹望去，之间辽阔的草原当中横尸无数，那里的血水还没有干涸，阳光炽烈照在其上还能升起淡淡腥气薄烟。大地上除了妖物的尸体，似乎还有一抹漆黑的身影。 “有人？”沈白龙胖脸上的双眼微微眯起，想要看得更加真切一些。 “那里有个人！”玉临风惊呼起来，接着又满脸忧色地朝着自己师弟大喊：“沈白龙，咱们还是先跑吧！能置身于这妖潮中的人物不是你我能够抗衡的！” 胖子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朝后甩了一句，“怕个卵！你知道他还活着？若是死了正好让咱俩白捡，这种人物一身宝物能少吗？要发财了你他娘的都不晓得！” “你真是……体胖心宽不要命！”玉临风碎了一句，还是又跟了上去。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前一后二人在这草原上急速狂奔。 不多时，沈白龙便与玉临风来到那人影跟前。 “这……”两人停下身子，沈白龙小眼也瞪成了大眼。在他们面前的是个身材伟岸修长的青年，正半跪在地，单手执剑撑住身子。红得发黑的血迹布满了他的面容，连同一袭长衫与宝剑也都沾上血色，分不清楚这些腥血是来自他自己还是那些妖物的。 血顺着他的手一直淌下，流过宽厚的剑刃，渗入土里。 “咳咳……”一阵轻咳，这人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午后的骄阳正好照下，洒在他脏乱的面颊上，光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的线条，虽然干涸结痂的血渍已经染尽了他大半的面容、血水也将头发一缕缕地黏在一起，可是依旧还能看得出他是个年轻人，甚至只能藏住几分英俊罢了。 “你还活着……”沈白龙与玉临风都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愣愣看着眼前半跪在地的青年，忽然沈白龙的目光注意到对方腰间沾满血迹的令牌，那上面刻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两枚篆书——凌霄。 “你……”玉临风也看到了那块令牌，紧接着他将目光挪到青年身前的长剑之上，可是剑身已经满是污秽，过了半晌他才瞧出此剑的名号来。 “广衡鹃……你是雷王……韩闻道！” 沈白龙也认出了青年手中的长剑，他肥胖的身子忽然微微轻颤起来，喃喃道：“没想到遇到了咱们凌霄剑宗的第一天才。” “嘿……雷王？好久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呢。”半伏在地的青年正是韩闻道，他抬起面额咧出一嘴带血的牙，渐渐笑意愈浓。这一刻，韩闻道的丹府内似乎有雷云骤涌，他的气机正疯狂恢复起来，一些细小的电光也在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忽隐忽现。 “都记得你是凌霄的大天才，你那雷王的名号反而无人会提起……哪像我们连名字都没几个人知道。”沈白龙咂舌不已，正要上前扶住韩闻道，却被后者抬手拦下。 “别碰我，让我缓缓。”说罢，韩闻道便盘膝坐下，广衡鹃也没有被收回剑鞘当中，而是依旧插在他的身前。他抬头望向二人，露出一抹淡笑，接着说道：“你们也是凌霄的？” “回韩师兄，我等乃是十刑峰耘墨上人座下弟子，我叫玉临风，身边这位是我师弟，沈白龙。” 玉临风点点头，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令牌；沈白龙则是将自己肚子上的那一堆肥肉捧起，里面也夹着一块不大的令牌。 “哈……”韩闻道哑然失笑，接着他又看到二人身后背负的两柄大剑，不禁惊异道：“银时走雪？近乐府？” “嘿嘿……我俩的剑器可都是《清名志·兵威》上排名靠前的神兵呢！”沈白龙最得意的便是自己背后那柄银时走雪，此刻被韩闻道提及，便立马挺了几分肚腹，神采奕奕地笑道。 韩闻道微微点头，缓缓说道：“银时走雪跟近乐府的确很出名，其品质并不在我的广衡鹃之下。有如此兵器随身，为何我从未在宗内听闻过你们？” “还能因为什么，剑出名、人不出名呗。”沈白龙有些黯然神伤地垂下脑袋，颓然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你们修炼也没有多久吧？”韩闻道问道。 沈白龙乖乖点头，回道：“四十多年，只不过我们长得比较老，看不出来。” 韩闻道看了一眼二人的面容，随即一本正经地说道：“长得是有点老，不过区区几十年能有如此修为很不容易了。” “唉……跟韩师兄的一甲子就攀至玄黄境巅峰相比，惭愧呐！”玉临风轻轻叹息，一般来说修炼之人的外貌要比凡俗衰老起来慢很多，如秦关雎、张子渊都是如此，就连那玉皇峰的景玉崖也已经岁数过百，可看上去与寻常青年也一般无二。 沈白龙忽然愣住，一脸的疑惑，他盯着韩闻道问道：“玉临风本来就长得丑！但是韩师兄，你觉得我不好看吗？” “额……”韩闻道还是第一次被男人如此提问，不禁茫然地看向沈白龙那一身的横肉，当下心底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提这般强人所难的问题。不知如何回答，韩闻道只好合上双目，欲要入定打坐，他对两人吩咐道：“我的真气几乎已经耗尽，可能需要在此凝息回气，二人若是愿意，可否为我护法数日？” “小事儿！咱们师兄弟俩肯定能护住此地周全，韩师兄大可将心放入肚里。”一边说着，沈白龙便与玉临风盘膝坐入韩闻道身旁，那两柄大剑也被他横在膝上。 “谢了。”韩闻道说完，便是气机沉入心神，心神沉入丹府。 可是刚刚过了半杯茶的功夫，那沈白龙似乎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将肥胖的身子挪到韩闻道旁边，露出一抹崇拜的笑容，两眼似有精光放出。 “韩师兄，这纵横遍野的识地鼠……都是你一个人杀的吗？” “嗯。”韩闻道回应了一声，心神又再次沉寂下去。 “嘶……”沈白龙虽然猜到如此答案，但当身边人承认之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又过了杯茶功夫，沈白龙再次凑近身子，问道：“韩师兄，我见你真气都消耗得几乎枯竭，到底杀了多久啊？” 韩闻道没有睁眼，但是眉头却微微蹙起，淡淡说道：“七日。” “我的乖乖……”沈白龙又是大惊，眼中的崇拜之色愈加浓厚。 杯茶功夫后…… “唉，韩师兄，你说这些识地鼠得有多少只啊？” “过十亿。” “哇！这么多，不会整个南昆仑的识地鼠都被你杀绝了吧？” 杯茶功夫后…… “韩师兄，你杀到最后手会酸吗？” “闭嘴！” 第五十七章 晚意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夜空浮上无数星辰，倒撒在这片漆黑的苍穹大湖里；本轮皎月如同一尾白鱼高高悬起，云雾经过便似缓缓游动。 月夜之下，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森林，从地头到天尾连作一张巨布，遮盖着大地。 林子当中有几棵参天大树，相互合围，天景就在其间相隔的缝隙里被挡住了大半，月光正好借此照进。此刻，树梢上的叶子猛然颤动，一只隼鸟长鸣惊嘶而起，从月下缓缓飞上，最终远远消逝踪迹。 大树粗壮的树枝横长几丈有余，方小前抱着封星磐当作被褥，正睡在上面。大树的下面则是一堆灭尽的篝火，还能看到些许木炭在其中带着点点火星，如同一方小苍穹。篝火旁边躺着的白衣少年已经酣睡如梦，鼾声浅浅起伏；薛桃芝则都是盘膝打坐，想来应该也已入定冥想；至于姬念瑶因为要守夜，所以正靠在一旁的岩石边，双眼虽是闭合，但是其灵识却静静探析着周遭的一切。 夜被时间扯进凌晨，少年躺在树上，月光一泻而下照在他那白皙的面容上，俊朗的弧线被完美勾勒而出。虽是深夜，方小前却并无半点倦意，今日他也没有心思打坐冥想，只是眨着一双大眼，望向天际。 那些星辰胡乱地分布着，像是一面镜子，里面倒映着他的万千思绪。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方小前抱着封星磐，手掌正在其上缓缓摩沙，他轻轻念叨着手掌下的那行小字，眼神慢慢恍惚起来。 虽然已经过去数月，方小前也未在任何人面前提及那件事，但是中元夜大都峰上的种种景象还总能在他脑海内浮现，他不愿去想，可是又如何做得到？ 那人的面容正好映在月上，只是这月已经换作了少年的心头。 “师姐，现在你会在哪？也会跟那人一起在外游历吗？”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涌上心扉，方小前的眸子里的光仿佛黯然了几分，那些曾经的热诚在这些时日好像再也没有，每每想起自己的师姐，带给他的可能已经不是昔日的美好憧憬，而是种种酸楚。 方小前眨了眨眼，他望着天际，这一刻星河满目琳琅；这一刻，他还爱着她；这一刻满眼繁星，满眼樊星！ 有些人爱上了便是爱上了，哪怕爱的委屈，也不敢释怀换坚强。 人心总有脆弱处，人人皆有。有人可以就此颓然欲泣，有人可以忘了心之所向、从而心境大换，也有人可以闭口不谈、只敢偷偷怀念。 方小前自幼在鹿遥峰就与樊星日日相处，所以同门之情也深厚无比，日久所生的爱慕来的更是无源自涌。那些时光也是方小前昔日里最开心的日子，虽然如今他已经知道师姐心有所属，也想过真心祝福，可是每当用力去忘记她时，反而记得更深。 方小前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活着，便要受到各种折磨，心境自此缓缓生变化。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生死便是生不如死！ “这些字是秦无极刻上去的吧？不知道他当年遇到了怎样的人，让他这般的记挂，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和心上人如愿宿飞。”方小前摸着封星磐，想到它的上一任主人，不禁想到他一定也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情吧，否则又怎会刻下如此的话来？ ****** 熄灭的炭火堆旁，少女席地而坐，晚风习习扫动着她的睫毛。 她的眼帘慢慢睁开，露出一对明亮透彻的眸子。 她抬起头，额首望向树上，只能看到少年的身影，却不知道他也还未睡去。薛桃芝生的白净俏丽，平日里喜欢大大咧咧，甚至对待旁人不是冷漠便是几分刻薄，但是一旦其静下，再细细看去，她便是那个最纯粹的少女。 她的思绪也如潮水，翻向脑海里。 她还记得，那日在鬼隐门的山洞外，方小前为了救自己，独自抵抗刘消衣并且入了第一次魔，也正是那次她知道方小前的不同，是个可以去托付的人。方小前不会辜负自己，薛桃芝一直这么认为，也正是如此才让她敢大胆地去喜欢他。 “你是个很可靠的家伙呢。”薛桃芝想到方小前的模样，不禁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她其实很容易满足，她也没想过非要去爱一个盖世英雄，但是方小前若是因为身怀邪物而被他人摒嫌她也不会因此而动摇半分，她想要的太简单了。 就像这般每日可以见到，每日都可以跟在他身旁，如此便好。她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样，倘若那人也能够这样来喜欢她就更好了！ “你应该还是喜欢你那师姐的吧？”女人喜欢猜男人的心思，少女自然愿意猜少年的心思，这仿佛也是一种天地规则，众生纷纷无从逃脱于此。薛桃芝明白，方小前的心底并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那个叫樊星的小师姐，可能才是他的梦中人。 可是这又如何？薛桃芝向来勇敢，她不怕展露自己的心思，更不怕会有一天一无所获，她怕的是自己连爱都不敢，那样才不像了她！ “其实，就这样，便很好。” 少女收回目光，心神再次归于沉寂，只是此刻她的面容上还多添了一抹浅浅的笑。 ****** 白仙书的呼吸声起起伏伏，颇有节奏。他翻过身，背对炭火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得有些不舒服。 姬念瑶倚靠在巨石旁，自始至终他都抱着那柄妖异的侵屋长剑，似是有些倦烦这无聊的深夜，他将剑身朝上提了提，剑柄正好抵在额角处，忽然，姬念瑶原本闭着的双眸猛地睁开，露出一对黑瞳瞬间又浮上猩红的光芒。 “有不得了的东西在靠近！”姬念瑶站起身，他那双眼在漆黑的夜色里就像是一只妖物的眼睛，让人不禁望而发怵。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另外三人听得真切，方小前从树上一跃而下、薛桃芝也从打坐中惊醒，只有白仙书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 “到底是何物……”白仙书迷迷糊糊的发问，话未说完却被卡在了喉间。 忽然之间。 轰—— 东面的大树成片倒下，从月下望去，那里有着一只体型硕大的漆黑怪物，其形似虎，足有阁楼一般高，它的额前亮起七盏幽光，如同悬挂在黑夜里的紫色灯笼。 烟尘四散掀起阵阵飞沙，坍塌的林间里一只黑虎踱步而出。 它张着水缸般大小的巨口，里面的排列的尖牙如同一柄柄长剑，在月色下映出铮铮光辉，没有人会怀疑它们的锋利程度。 “这是什么妖物……”白仙书被吓得退了好几丈，他咽了下口水讷讷道：“咱们现在跑……来得及吗？” 姬念瑶摇了摇头，重重地叹出一口浊气来，说道：“来不及了，这家伙是以速度著称的妖物——七目幽罗。” 封星磐离背而起，八柄剑器从中如流鱼般游出，化作一剑。方小前看着十几丈外的那头黑虎，这一刻，他似乎感受不到恐惧，甚至心底深处冥冥有股战意升起。 不知何时，他眼眶里的双瞳已经隐隐收缩了一分。 第五十八章 七目幽罗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远处的树木排倒声不光是惊动了周围方圆数里的其他小妖物，骆一湖与金盏相隔不远自然是察觉到了这股巨大的动静。 二人盘坐在一方大石上，齐齐睁眼遥望远方，骆一湖率先开口道：“应该是来了这片领地的妖物之主，否则也不敢这么大肆放纵。” “妖物之主？”金盏疑惑道。 骆一湖点了点头，“嗯，无尽妖山虽是无穷无尽，可是每一片领地也都有各个妖物掌控着，大部分妖物的领地意识都非常之强，轻易不会相互越界。当然也有些大妖从来不会在乎这种丛林法则，那样的大妖一般都在无尽妖山的内围地带，或是更深处……当然，妖物之中，最危险的那是那七位大圣，据说其中任何一个都拥有匹敌一宗的实力，若是它们暴动起来，整个昆仑也要遭殃。” “说起来，我们人族一方各大势力虽然明争暗斗，却是不敢轻易发动大规模的争伐就是因为忌惮这七尊妖族霸主，佛门与我们东昆仑两大宗门同时交好，一来是为了抵御北昆仑魔道，二来又何尝不是为了防范这无尽妖山里的大能。” “还好这是外围地带，应该不至于遇上大妖，更别提那些妖族大圣了……”金盏的神情似乎舒缓了一分。 骆一湖远望的目光如炬，他摇摇头接着说道：“不然，大妖与大圣也不是没可能出现在外围地带，只不过概率不高罢了。而且我曾听师父说过，七位大圣之中最强的一位便一直居住于外围地带，至于在哪就不太清楚了。” “外围地带这么大……咱们应该没机会碰到吧？”金盏看向自己的师兄，眸子里闪烁的光多少有些惧意。 “就算不是那尊大圣，不是那些搅动天地的大妖，别的妖物中也有太多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在这里，你我不过灵犀巅峰而已，与蝼蚁有何区别呢？”骆一湖也是苦涩一笑，“其实所有行走于南昆仑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把脑袋系在了裤腰上，我们何尝不是其中之一？但是既然来了，就是要争！修行一事，本就是与天地相争、与妖物相争、与人相争。” 金盏沉默了下去，过了良久才忽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师兄刚刚说妖族七大圣中最强的一尊便在这外围地带，它是什么？” “我也是听师父说的，都不晓得真假。那七大圣我就知道它一个的名字，好像是叫……邪眼大圣，师父还说它的本体是一头三眼琉火蟾。” “喔。”金盏点头又问道：“师兄，咱们现在怎么办？是逃还是去帮姬念瑶他们共同降妖？” 骆一湖目色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沉吟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说道：“还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妖物，若是他们几个不敌，很可能那妖物也会要了你我二人的性命，过去帮忙风险实在太大……不过去的话，万一那多少和尚与荷紫蝉暗中伏击过来，当下自然是指望不上姬念瑶他们，若是那般，停留在此的风险一样不小。” “前不能进、后不能退，这可如何是好？” 骆一湖咬了咬牙，似是心底做了一番决定，他望向身边的青年，问道：“师弟，你的伤势如何了？” “虽然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但是应该已无大碍。”金盏回道。 “那好，咱们就前移八百丈，先不要出手，若是姬念瑶他们占了上风，就出手相帮，最起码面子上说得过去；若是他们不敌……咱们就直接遁逃，反正一开始不就是被那和尚跟丫头追杀么，大不了再亡命一次！” “行。”金盏没有半点迟疑，便应声答应。在这凶险无比的南昆仑，若说还有谁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那么莫非就是他身旁的骆一湖了。 ****** “吼——” 虎啸龙吟最骇人，说的半点不假，这头七目幽罗的低沉嘶吼如同风中肃啸，从四面八方而来，传入众人耳内，震得薄摸轻颤。 “你们掠阵，我来抗住正面！” 猩红长剑已然出鞘，此时的姬念瑶倒提侵屋，大步奔出，朝着那头七目幽罗径直袭去。 黑虎似乎被这妖异的少年震惊到，它想不到眼前的人族竟然有胆量先攻。原本以为是一场简单的狩猎，可当下侵屋长剑上迸发的剑气却是让它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上！”一声暴喝之后，薛桃芝也抽出她的那柄千罗锺尺，少女挥舞着重剑，迎上黑虎。紧随其后的便是方小前，封星磐一直环绕在他周遭，至于他手中的八荒妖梦则是亮起一道黑色的光芒，在这夜色里看得不怎么真切。 白仙书最后动身，风珥、出炉双双出鞘，随之亮起青、红两道剑光。 这剑光便是灵犀境剑道修士所特有的招数，若是到了玄黄境便可真气外放，化作剑气。而那些入圣的剑仙则是可以凝练剑芒，或是操纵无数剑气！ 剑道的掌剑与御剑便是由此而分。 七目幽罗的动作比他们更快，只见刹那之间它就已经跃了过来，两只小缸大小的前掌带着数根亮银的爪子探向最前面的姬念瑶，后者脚下真气浑然而动，一个大力的点地，便震裂了地上的岩土，他的身子也在一瞬间猛然跃起。 姬念瑶一脚踩上黑虎的爪子，顺着它那巨树一般粗壮的臂膀一阵奔袭，眨眼间便来到了黑虎的耳目旁。 “不知道你的脑袋是否挡得住剑气呢！”姬念瑶因受《威鸣杀术》的影响，很是恋战，对于他来说战斗便是最大的修炼！ 杀术，自然要从杀伐当中精进。哪怕是面对七目幽罗这样的妖物，姬念瑶心中也没有半点怯意，有的只是滔天的战意，与那股愈战愈勇的执念。 红色的剑气在夜色里似乎更加妖异，三五道这样的剑气从侵屋长剑中被姬念瑶挥出，或斩、或砍、或刺、或劈，纷纷指向七目幽罗的眼耳鼻口。 黑虎合上双眼，任凭其中数道剑气斩在脑门上，不过是割去了它一些毛发，留下几道痕迹，却是没能真的伤到它丝毫。最后那道刺入其大口内的剑气更是直接被它咬住，接着便瞬间裂作细碎的猩红真气，消散而去。 姬念瑶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待他攻出的那一刻，巨大的虎掌也已经拍下。 地上的砂石被掌劲带出的狂风吹得四下乱舞，薛桃芝的身形也被震得顿了那么一刹。 正是这间隙中的时刻，方小前掠过少女的身旁，巨剑高举，直接砸在虎掌上。 黑虎刚刚才咬碎剑气，还没来及去反扑姬念瑶，便被方小前的这一剑给惊到。它的头颅微微低垂，看向那个手持巨剑的少年，七枚眼瞳泛起微微幽光，似是在好奇这样稚嫩的人族怎会让它感受到疼痛。 “吼！！！！！！” 忽然，黑虎血盆大口猛然张开，吼出一阵长啸。方小前离得最近，他甚至已经看到七目幽罗口中巨齿边的那些息肉都在微微颤动，下一刻，狂风带着腥臭从其中刮来，少年被吹得连连倒退，还好手中巨剑分量重，这才以剑抵地稳住身形。 就在此时，白仙书也终于杀到，他与薛桃芝身材都不算多高，正好灵动无比。两人持三剑，一齐斩向这头七目幽罗的下颚处；上方，姬念瑶又凝出数道剑气，在黑虎的脑袋上多砍了几道痕迹出来。 七目幽罗的头颅被猩红剑气压低了几分，但是它的前足此时也动了，带起扑面而来的劲风左右一阵胡乱挥舞，白仙书与薛桃芝便被拍得倒飞出去，如两个沙袋般，撞在不远处的巨大树干上，砸出两个木坑来。 姬念瑶战意不减丝毫，心思也不敢分开半分，手中侵屋的剑刃再次凝聚起剑芒，他欲要再斩数剑，正是冲着这黑虎粗壮的颈项。 就在此时，七目幽罗的背后忽然闪过三道黑影，跟着便有三根长鞭抽了过来，姬念瑶只来得及挡住其中之一，两外两道黑影纷纷打在他的腹部，将他狠狠抽飞出去，也撞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顿时砸得裂纹如网。 仅仅几个呼吸，场中还站在这头七目幽罗面前的便只剩下方小前一人。 第五十九章 剑符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黑虎那七枚幽目在黑夜里就像是一颗颗紫色的珠子，正滴溜溜的转动着。它半伏着庞大的身躯，盯着眼前的少年，并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探索一件令它很感兴趣的事物。 那三条刚刚抽飞了姬念瑶的黑色长尾，此时正轻轻舞动。面对如此几个少年，黑虎没有半点的凝重，对它来说，这无非是几个比较少见的猎物罢了。 “这玩意儿在《清名志·妖风》上排名还不及山麒，真不知道若是遇见了那山麒，咱们还有命吗？”白仙书从地上爬起，手中的双剑再次亮起青、红两道亮光，此时的他一想到这次任务的目标，不禁大感头疼。 “山麒等韩师兄来了再去找，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薛桃芝拔起与她一齐撞进树里的千罗锺尺便又踏步掠袭而去，少女的身姿在月下留下一道金色残影，这一次她更快了了！ 因为黑虎的身前那人正独自站着，由不得她不担忧。 “跑又跑不了，只能这般了。”白仙书深知眼前的七目幽罗是何种妖物，也收起平日里的散漫，化作一道光影袭向黑虎。 《清名志··妖风》里清楚得记载着：七目幽罗，其形似虎，毛焕黑，七目三尾，度极快，善于隐匿，如同鬼魅，故而称作幽罗；幽罗者，百年便可长至小山般大小，再百年则头生七目，体型逆长，如山、如楼、如缸、如猫，若是遇到猫般大小的七目幽罗，非入圣实力，无以生还。 这七目幽罗有些特殊，一般的妖物大多是修炼越久体型或是不变，或是变大，而此妖则是长到小山一般后开始变小，而且越是小便越是恐怖。 方小前抬起头，他熟读过《清名志》，自然是知道七目幽罗的特性。 “还好只是如楼般大小的七目幽罗，若是再小些的话，估计我们已经是死人了吧。”方小前心中不由想到，接着他便从余光里看到薛桃芝与白仙书二人齐齐奔来，不待黑虎有何动作，他也再次提剑而上，八荒妖梦敛起淡淡的一层黑气，如寒铁般朝着虎劈去。 只听猛虎低啸，七枚紫色幽光如林间火炬，它抬起巨掌，直接拍向方小前，至于薛桃芝与白仙书二人则是与它顺势抽来的两根黑尾缠斗在一起。 八荒妖梦还未来得及去碰到七目幽罗的头颅，便已经被迫收回了剑式。方小前足下真气游荡，用力点地，整个人忽然腾空跃起，跟着又是一个腰身扭动，这才堪堪躲过连续而来的两次爪击。 “小前！”少女身躯如大弓，脚已经踩得深陷土里，她一剑挡开那尾漆黑的长鞭，满脸担忧地喊道。 正置身于半空的少年忽然再次腾挪，双手紧握八荒妖梦高抬欲落，可是巨剑才刚刚起式，那七目幽罗的虎爪便又探来。然而，少年双眸当中看不到丝毫慌张，他暗中心念俱动，封星磐便横飞过来，挡在虎爪落处。 铮—— 利爪在铁器上刮出火星，迸如炽光萤火，封星磐一阵歪斜，而七目幽罗的这一击猛抓也落了个空。 “举重若轻！”方小前心中默念，奇重无比的八荒妖梦顿时轻盈了许多，剑式接踵而来，巨剑仿佛一道虚影斩向七目幽罗的面门处。 黑虎哪里肯让少年如愿，它背后抽来一条漆黑长尾，如同幻影一般。下方的薛桃芝猛然跃起，帮住方小前拦下这一记尾击。 白仙书则是要狼狈的多，与那黑尾缠斗当中便处于下方，七目幽罗虽然面临着方小前的当头一剑，却还不忘挥出虎爪拍向白仙书，后者本就修为最低，而且又没有方小前那般如同炼体修士一样的体魄，哪里遭得住，“砰”的一声便又倒飞出去，砸在远处土坑之中，顿时尘烟飞扬。 就在白仙书被拍飞的一瞬间，姬念瑶同时有了动作，只见他凝出一道丈长有余的红色剑气，怒然前赴，侵屋在他的手中轻轻颤动，更有一阵剑吟响起。 方小前的一剑终于落下，举重若轻可以让他觉得剑更加轻巧，但是对于猛虎来说，这巨剑可是实打实地落在它的脑门上。七目幽罗闷哼一声，他的头颅被八荒妖梦压低了一分，然而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方小前这全力一剑并没能破开它的防御。 “七目幽罗最坚硬的就是头，你们还拼命要攻它脑袋。好蠢呐！”白仙书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揉了一把脸，抱怨道。 姬念瑶双目血红一片，他的牙齿紧紧要在一起，“你以为这畜生傻？看到它那三条尾巴了吗？就是用来护住它的身腹的！” 方小前一击未能得逞后，便身形倒退开来，正好躲过了七目幽罗的一次虎抓。薛桃芝也飞身落到他的身旁，重剑在她手中微微震颤，这是因为刚刚黑虎的甩尾实在太过刚猛，抽的她都有些拿不稳剑了。 两人站在黑虎身前，与妖物相隔不过数丈远。方小前单手换作双手执剑，他的心念一动，原本护住他自己的封星磐忽然横动到薛桃芝面前，少女心底生出一股暖意，她轻轻笑了下，这下，仿佛这七目幽罗也不是那么让人害怕了，因为自己的身边有他啊。 就在这时，姬念瑶带着剑气终于赶来，月刃一般的剑气离剑而飞，顿时斩出数道。七目幽罗不过抬起大掌，轻轻一拍，便将这些剑气拍得四下散去。 “你们正面扛得住吗？我想办法攻它咽喉！”姬念瑶因为有真气外放，可以凌空而立。 “可以。”方小前与薛桃芝都属于防御极高的修士，面对这七目幽罗的攻势自然能够自保。 “好。”姬念瑶微微点头，又传出一道声音，“白仙书，你来帮我抗它的一根尾巴。” “别说一尾，两尾也行！”白仙书也已奔至黑虎面前，他又说道：“我压箱底的招数还没亮出来过呢，若是拼命，三尾我也抗得住！” “别逞能。”姬念瑶沉声说道，跟着便跃身袭向那七目幽罗，由于可以凌空，他就绕着这妖物的头颅处一剑剑递出，猩红剑气瞬间如同潮水一般，越来越汹涌，颇有一股连绵不绝、以势强势的劲头。 七目幽罗欲要拍飞这个最棘手的敌人，可是方小前与薛桃芝哪里容得了它如愿以偿，巨剑与重剑不断得与那两只巨掌周旋起来，且战且退，妖物虽然占了一点上风，可短时间内却是不能奈何得了二人。 “剑灵符·三剑同启！” 白仙书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打了出去，顿时从中蹿出三柄金光虚剑，如灵鸟一般流转飞舞，再加上他手中的青、红双剑，七目幽罗的三根长尾竟然也被他拖住。 “好小子，还有此等品阶的符箓在身！”姬念瑶不禁叹道。 白仙书嘿嘿一笑，说道：“这玩意儿虽然不能无限使用，可是也抵得上初入玄黄的御剑剑仙的飞剑！要不是我奶奶小气，只给了我一张，我早就拿出来显摆了！哪还能等到今日！” “一张还不满足？你知不知道这样品阶的符箓我们凌霄剑宗根本无法炼制，估计只有四象宗可以拿得出手，而且还是剑灵形态的符箓……这一张纸，估计怎么也得价值几十万宗功了吧。”薛桃芝也忍不住感叹道。 “数十万符箓？”方小前不由瞪眼，他们此行欲要斩杀的山麒不过也才奖励十万不到的宗功，每个人分下来最多区区一两万，要知道那山麒可是远强于眼前这头七目幽罗的存在，竟然还不如这一张薄纸值钱。 白仙书看到众人脸上差异的神色，不由得意了许多，操纵的那三柄金光虚剑也卖力了许多。 “吼——” 七目幽罗低啸一声，愤怒之意丝毫没有掩藏。它虽然是以度著称的妖物，但是在这小林当中与几个身材娇小又灵动无比的人类缠斗，还是让它感到一丝无形的束缚，度的优势似乎并不能够完全展露出来。 黑虎本就有些憋屈，再加上白仙书亮起的三道剑形金光，更是让它七枚幽紫的瞳光之中泛出一抹狠意。 第六十章 缠斗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七目幽罗身前有方小前与薛桃芝两人举剑相向，而它的三尾黑鞭则是被白仙书一人纠缠住，黑虎抽不开攻势再去面对上方的姬念瑶，只能依靠一张大口四下撕咬，可是任凭它齿如利剑，却是碰不到姬念瑶半分，又怎么奈何得了这位玄黄境少年呢？ 七目幽罗有些憋屈，它也不敢擅自跑动起来，若是那般虽然可以借助速度的优势压制住这些人族，但是自己的腹部弱点也会暴露在对方的攻势之下，这头七目幽罗深知眼前的凌空少年不是善茬，自然不会轻易涉险。 妖物修炼到七目幽罗这般程度，其灵智已经开启，通晓人性，也深谙丛林法则的厉害，虽然这几名少年还不足以伤它性命，但本能告诉它，轻易不可将弱点示出。 七目幽罗张着血喷大口不断咬碎姬念瑶递来的一道道剑气，越咬越是凶猛，姬念瑶的剑不得已之下，也越挥越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我的真气耗尽，便只能任此妖物宰割了。”姬念瑶一面舞剑，一面心中焦虑。人族修士与妖物不同，本就先天体魄劣势明显，而且同级之间的真气浑厚程度亦是天壤之别，人族最强的乃是悟性，对于天地大道的领悟可以让他们凌驾于妖族之上，可眼下的一众人当中，也就是姬念瑶参悟了一丝剑道剑意而已。 ****** 百丈之外，灌木丛中骆一湖与金盏二人伏身而待，正借着叶子间的缝隙望向远方。 “师兄，这几个小家伙能耐真的不俗啊，竟然能跟那七目幽罗斗得不分上下！”金盏双目奕奕，不禁咂舌感叹道。 骆一湖轻声嗤笑道：“他们是厉害，可是你看不出来现在这几人已是置身于险象当中？” “为何？”金盏颇为不解，便问道。 “那七目幽罗乃是经验不菲的妖物，自然擅长林间的狩猎之道，别看它现在占不了多大上风，实则是已经占了大上风！如此下去，姬念瑶等人的真气很快便会枯竭，到时候没了后续之力，他们难道不是案板上的肉俎，要任那七目幽罗宰割么？” 金盏恍然额首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骆一湖眼底闪过一丝阴冷之意，跟着说道：“咱们先看着，若是他们几个快不行了，你我就直接逃！” “如此下去，姬念瑶这些家伙生还的希望不会太大，至于那七目幽罗也杀不到我们面前来。现在最应该防范的，还是那个佛门的和尚与碧海宗的丫头，只要《玄阴·洞府图》还在我们手上，他们俩就不可能会罢休……” “那我们为何不现在就跑？”金盏一脸的疑惑。 “万一还有变数呢？南昆仑的事谁能说得准。” ****** 距离方小前等人东面数里处，有一棵巍峨大树，长在林中就仿佛一尊高塔，其上满布的树皮已经如同鳞片般，更如块块斑驳痕迹。 南昆仑的妖物寿命长久，这些树木更是岁月难寻，其中便不乏一些修炼有成的树精花妖。 大树巨大的枝干横伸而出，宛如一道木制廊道，两道人影正站在其上，正是那多少和尚与荷紫蝉。 晚风习习，吹过树梢，小和尚的淡黄袈裟被扯得猎猎作响。 “我说，咱们的好运气这么快就来了？”少女遥望远方，修行之人本就目力非同一般，方小前一行与七目幽罗的鏖战她看得清楚、那两个躲在百丈外舍不得上前帮忙的青年她也看得清楚。 多少和尚面带淡淡笑意，手中拿着那串佛珠正轻轻捻动，他开口说道：“你是想借此宰了那两个贼人？” 荷紫蝉秀眉轻挑，反而问道：“你不想取那《玄阴·洞府图》了？” “想的。” “那不就得了，咱们现在直接过去宰了他二人，夺了《玄阴·洞府图》便走，至于那四个凌霄剑宗的小天才……呵，小女子只能祝他们好运了。”荷紫蝉笑道，眼神里却透出一股阴狠来。 “的确是上策，现在取《玄阴·洞府图》肯定不会有人来打扰。”小和尚顿了顿又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是小僧还有一个上上策。” “哦？愿闻其详呢。”少女扭头看向身边之人，说道。 月下，风高，小和尚将他所谓的妙策一一说于少女，后者听完之后立刻笑得花枝娇颤，她拍打了一下小和尚的肩头，嗔道：“果然是头发越少，心思越鬼，好一个万全之策。” 多少和尚双手合十，脑门处有几道黑线。 ****** 场中，姬念瑶几道剑气刚刚逼近，就被七目幽罗咬住大半，剑气在它嘴中被啃噬得细碎，最终化作薄烟散尽。 “吼——” 七目幽罗吞下这些琳琅剑气后，似乎有些异样，朝着半空中的姬念瑶怒吼起来。 “嗯？”姬念瑶看着黑虎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忽然眼神一亮，心中暗道：“好机会！” 紧接着他便暗自运荡起真气，侵屋长剑上顿时凝出一道更加妖异猩红的剑气来，似乎为了能够一击必中，姬念瑶当即飘向七目幽罗的血盆大口边，这样一来妖物也无从躲避他接下来的这一剑。 “受死！”剑气纵生而出！姬念瑶大喝一声，一手执剑、一手托住剑柄末端，朝着那虎口奋力一刺，长剑便带着剑气没入黑虎的大口当中。 “嗷——”七目幽罗一阵吃痛，脑袋胡乱的甩动，硬生生将姬念瑶带得倒飞而出。跟着，它又收下与众人缠斗的攻势，退侯了数丈，虎躯微微匍匐，虎爪也在地上刮出数道痕迹来。 它盯向远处的执剑少年，七枚紫色虎目忽然灵光大盛，这一次它并没有怒吼，而是低声轻呜，反而更加让人感到心悸。一股氤氲的烟雾从黑虎的脑袋旁凭空凝出，接着便如同被卷入漩涡当中一般，浓烟顺着七目幽罗的口鼻一一被其吸入体内。 看着这番异动，方小前等人都没有继续追击。姬念瑶飘在半空当中，眼眸里的红光微微收敛了一分，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妖物。 也不出剑，也不退去。只是过了一会儿，那黑烟在七目幽罗的口中越聚越多，姬念瑶才忽然醒悟过来，他赶紧飞升之上，直到飘至树林的上空。 月下，可以看到少年执剑的身影，正好被皓辉勾勒而出。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器，声音带着一丝轻颤：“你们赶紧逃开！” “怎……么？”白仙书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地看向黑虎。 这一刻，没有人察觉到方小前脖子下升起了一道黑龙的虚影，跟着转瞬便消失而去，他双眼里的眸子也随之焕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幽光。 冥冥之中，方小前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这种感觉他也说不好，就像是一种来自本能的感官所带来的讯息般，让他没有半点怀疑。 “呜……” 不远处，七目幽罗闭合的大口慢慢张开，黑色的浓雾顺着它的息肉与鼻孔缓缓溢出。 “小心！”方小前终于也反应过来，瞬间心念一动，原本守护他的封星磐便飞到白仙书面前将其挡在后方，而方小前自己则是横在薛桃芝的面前，八荒妖梦被他插在身前的土里。 此时，少女正好被少年与巨剑死死护住。 第六十一章 妖道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这一刻，七目幽罗的大口终于张开，一道三尺来宽的漆黑光柱从其中射出，瞬间便临近不远处的几名少年面前。 “砰——” 黑色光柱卷着无数的气浪，掀翻了砂石与林间的树木。七目幽罗正前方的灌木被黑焰直接燃尽，露出一抹平地来。此刻，封星磐的面上被灼得“哧、哧”冒烟，白仙书就卷缩在它的后面，风珥与出炉被插在土里，白衣少年双手掐诀，心念一沉，忽然间，他的那三柄剑灵符上的金光剑器便不知从何处飞出，纷纷射向妖物。 七目幽罗根本未有理睬，三根鞭子一般的黑尾四下扫动，就使得这三道金光长剑无法再近它身半尺。 正在这时，刚刚才吐出一道光柱的黑虎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它的大口当中还有无数黑气在缓缓漫出，只见它抬头高望，巨嘴对着那凌空的妖异少年猛然张开。 嗡—— 又是一道更为宽长的黑色光柱从七目幽罗的口中射了出来，直指姬念瑶。 这种强光道法的招数虽然来的气势汹汹，可对于姬念瑶来说，身法稍微腾挪便可躲过去。那七目幽罗的脑袋对着姬念瑶开始转动起来，而黑色光柱也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可是就是没办法灼到姬念瑶一丝。 正在少年的心思才微微放松了一些的时候，忽然又有突变生出。七目幽罗庞大的头颅上那些幽紫的光芒忽然闭合不见，紧接着亮起的是更加盛大的七道紫色长虹，每一道紫光都有手臂粗细。 在月光之下，七道紫色的长虹瞬间射到姬念瑶跟前，以七合一，直指他的胸膛。 “那是什么！” 黑虎面前长长的土坑内，八荒妖梦竖立在正当中，后方则是两个被方才黑光撞倒在地的少年少女。方小前睁着一双大眼，看向高空中射向姬念瑶的七道紫色光芒竟然合成一束不禁露出一脸的吃惊。 而他的怀里，薛桃芝因为刚刚的冲击正好倒在其中，她就躺在少年结实的胸膛上。 薛桃芝想将脸埋得更深。 “我说，这种时机下，你二人就不要这么腻歪了吧。”白仙书淡然说道，他正操控着三柄金光飞剑与那妖物的数条尾巴缠斗在一起。 少女连忙从少年的身上爬了起来，待方小前也起身时，薛桃芝已经扭过头去，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的面目。 她想此时的自己应该是羞红了脸吧。 “唔……” 正在此际，那七目幽罗眼中迸出的紫色光束已经射中了姬念瑶，后者在半空中一番摇摇欲坠，最终还是连人带剑坠入下方的林中。 “姬念瑶……”方小前微微张嘴，讷讷道：“刚刚那妖物眼中的紫光……究竟是什么？竟然能够重创姬念瑶！？” 薛桃芝也被方才的一幕惊到，要知道姬念瑶可是玄黄境，虽然只有一重，但是他已经摸到了剑意的门槛，就算是碰到玄黄三重的修士也未必不可一战。眼前的七目幽罗是不弱，可仍然还没有达到可以一击重创姬念瑶的地步。 “是天赋神通。”白仙书的眼神无比凝重，在他记忆里这四个字代表的乃是妖物凌驾于别物的绝对力量！ “所谓天赋神通，乃是妖族特有的一种……嗯，姑且当它是一种攻击手段吧。无尽妖山自远古到现在，诞生了无数的妖物，也分作各个族群，有弱有强，参差不齐。其中，只有极为稀少的一部分妖族掌握着天赋神通。” “咱们东昆仑以仙武之地自诩，讲究的乃是与天地同寿，参悟天地大道，最后修得正果，便可得到天地的应证，但也都在五行、剑、雷、风雨等天地大道之中！东昆仑的佛修则是有自己的三千大道，他们修炼至极，可以避因果、尊佛位，同样属于这片天地的大道规则当中！至于北昆仑的魔道，与仙佛都不同，他们与天、地、人三物相争，可以肉身成圣、道法通幽、魂魄堕落、万魔骇世！依靠掳掠、入魔、嗜杀、献祭阳魂等方式最终成魔！” “妖族与所有的修士都不同，它们无需宗门功法的口口传承、也不需要对天地大道参悟至极，它们生下来血脉中就会存在记忆，那种与生俱来的巨大力量让它们延续至今，得以在这片大地上称王称霸！然而，妖族的血脉亦是悬殊极大，其中只有血脉觉醒者才可以掌握天赋神通，否则不过只是能够施展道法而已。” 白仙书说完，顿了顿又指向那七目幽罗，继续说道：“你们看，它口中迸出的黑光便是阴魔一道的道法，人族若是掌握此道也可以施展出来；妖族当中依靠肉身的强者数不胜数，因为上天实在是太眷顾它们，但是道法通天的妖物也是有的，只不过相对来说少很多。” “它那眼中七道紫色的光芒带有不一般的杀伐之力，而且能够合而唯一，想来应该就是它的天赋神通了！这种神通乃是其血脉特有，别的妖物学不去，咱们人族修士更是不可能如法炮制。” “你对妖物这么熟悉？”薛桃芝也是第一次来南昆仑，她可就了解得没有这么深刻了。 “我都是听奶奶说的。”白仙书手作掐诀，三柄金光飞剑齐齐横飞，一时间倒也能拖住七目幽罗，“她老人家还说，有些妖物的天赋神通甚至可以吞天、挪山、断江……厉害着呢！” “这么猛？估计只有传说当中妖族的七位大圣才能够拥有那等天赋神通吧。”方小前也不由咂舌，《清名志·妖风》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但其中并未提及过妖族的“天赋神通”一说，至于七大圣也还是他曾听画扶师兄说的。 正在此时，远处的密林里忽然走出一道人影。 这人披肩散发，双眸如火炭，面露白光，衣服被褪至半腰，裸出的胸膛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一种亮银的光辉，就像是一件银质盾器，但在其上还有一个不大的血洞，正有鲜红从内淌出。他一手持剑，猩红的剑气腾腾冒出，顿时将剑身包裹住。 黑暗当中，来人慢慢踏步，迈向七目幽罗。 方小前隔得老远，在月下能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也听到他出声说道：“天赋神通？这便是妖道么。” 这人正是刚刚从半空落入林间的姬念瑶。 第六十二章 杀术奥义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我入玄黄已有一些时日，我入剑意门槛的时间更久，可是我真正的实力却一直没有机会施展。”姬念瑶走的并不快，他眼中浮上猩红的光，其中冷冷的肃杀之意哪怕是七目幽罗也感到了一丝心悸，“《威鸣杀术》乃是天地杀伐之道，今日……你很幸运呢，可以看到它的奥义。” “呜……” 七目幽罗三尾齐齐搅动，扫开白仙书的那三柄如灵鸟一样的金光飞剑后，它便伏下身躯，口中轻轻低啸，紫色的眼眸死死盯住正缓缓走来的人族少年。 虎爪将地面勒出数道裂痕，发出“吱、吱”声响。七目幽罗就在远处，没有挪动半分，任凭那姬念瑶越走越近。 不多时，少年已经来到黑虎的面前。他微微额首，一双妖异的红眼望向七目幽罗，没有分毫的惧意，有的只是敛藏不住的杀意。 七目幽罗抬起它那粗壮的巨爪，朝着眼前的散发少年狠狠拍去，虎掌掌面带来的风先到，将姬念瑶一头的黑发吹得胡乱飘逸。 猩红的剑气忽然声势大作，少年伸出执剑的手，用力一挥，便掀开了那只袭来的虎爪。 “吼！” 呼啸低沉如钟，七目幽罗似乎有些愤怒，一击没有得逞之后它便后腿用力踩入土里，前半身微微高抬，然后对着眼前的少年凶猛咬去，一对虎爪更是胡乱撕扯。 姬念瑶脚步停在原处，他微微合上双眼，侵屋长剑一阵乱舞！ 红色的光辉在剑气当中如影随形，七目幽罗的尖牙与利齿竟然被他一一砍退，它的大口里不时便会被剑气刮中，顺势溅出一滩血来。 “想不到姬念瑶会强到如此地步！”方小前看向不远处，那黑虎就如同一头歇斯底里的大猫，疯狂得抓咬着身下的少年，可是姬念瑶的剑气已然连作沆瀣一气的红幕将它的每一道攻势都抵挡在外。 虽说有白仙书的剑灵符帮忙掠阵，可是能在玄黄一重的境界做到这般与七目幽罗正面相抗的修士绝对不会太多，然而姬念瑶正好就是这样的翘楚人物。 “走，去帮姬念瑶！”方小前从土里抽出八荒妖梦，朝着七目幽罗便奔了过去；薛桃芝就跟在他的身后，而那封星磐则是围绕在少女的身侧，凌空浮动。 “孽畜，今日乃是我第一次施展《威鸣杀术》的奥义……你，该感到荣幸才对！”姬念瑶的双眸在这一刻陡然睁开，里面的瞳孔已经红得发黑，两行血水顺着他得眼睑缓缓流下，就像是他在哭泣一般，只不过泪水变作了血水。 侵屋的剑尖从虎爪上划过，这一次，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漆黑的血水顺着伤口潺潺流出，一下子染红了一地。 “嗷！！！！！！” 七目幽罗一阵吃痛，忽然额首仰天长啸，声音在这夜色里递得老远，惊得远处林子中的禽兽四下散去，月下便能看到一群飞鸟嘶鸣远飞的景象。 “奥义·杀界！” 姬念瑶终于展开了自己最强的攻势，那侵屋长剑顷刻之间舞出数百下，其中的剑气并不似之前那么浑厚，而是细如蝉翼，可是越是这般才越是考究姬念瑶的心神，心神若是不够，便无法凝练出这等锋芒剑气。 数百道剑气齐出，在姬念瑶的身前凝成了一面红色光盾，七目幽罗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红盾下带来的肃杀之气与一股隐隐牵动天地法则的剑意。 姬念瑶的双眸在这一刻终于再次睁开，杀意扑面而来。 七目幽罗被血色剑影斩得鲜血飞溅，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生死的威胁，原本在它眼中不过是弱小无比的人族，当下竟然反而能将它置身于险境，这对于七目幽罗来说同样也是一种屈辱。 虎口再次大张，七目幽罗凶悍的望着剑光背后的少年，一团黑气顷刻间便凝聚在它嘴中，随后它朝着姬念瑶猛然吐出一道丈宽的黑色光柱来。 黑光透过剑盾，轰在少年的胸膛上，后者没有挪动半分脚步，只是一抹血迹从他的嘴角缓缓淌下，一直流到了颈下。 就在这时，一柄颇显怪异的巨剑忽然横在七目幽罗的头顶处，正要砸下，来的人便是高举八荒妖梦的方小前。虎首微微扭转，七枚泛着幽光的瞳孔忽然亮起一道刺眼的光来，顿时便有七道紫色光柱射了出来，连成一道直指方小前的脑袋。 “小心！”薛桃芝跟在身后，这一幕正好被她尽收眼底。她扯开喉咙，急得大声呼叫。 白仙书的那几柄金光飞剑正与虎尾相互缠斗，一时分不开身前来救助，就算赶也来不及了，那紫色光芒乃是七目幽罗的天赋神通，其速度非同一般，已经快到了目及光至。 “哧——” 方小前凌在半空，根本来不及躲避，那道紫光透过他的胸膛从背后穿出，顿时在他胸膛上点出一个鲜红的血窟窿。方小前只感到双眼里的影像一阵模糊，脑袋也微微晕眩，他握剑的手也没了力气，巨剑顺势跌落在地。 而他也身形俱坠，薛桃芝从后面赶来，正好将他抱住。 “小前……”少女垂首望向怀里的少年，眼里雾气就要凝成泪珠，她嘴唇轻轻颤抖，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方小前受了这一击并不好受，毕竟这紫光可不是寻常道法，而是那七目幽罗血脉中隐匿的天赋神通，不但破坏了他的血肉，更是带有一丝灵魂攻击，直指他的心神。 “小前，小前……”方小前朦胧当中似乎听到少女的呼喊，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他就是没办法让自己清醒过来，薛桃芝看到他的双眼里的瞳孔正在慢慢缩小，而眼白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薛桃芝！带方小前躲远一点！小心他入魔！”姬念瑶在七目幽罗的攻势下大声喝道，跟着他手中的剑意更递一层楼！剑式如潮涌向黑虎，他丹府内的真气在此时亦是疯狂流窜。 白仙书在远处心念一动，三柄金光飞剑剑身一轻，似乎更为轻盈起来，但也舞得毫无章法，远不如之前那般有轨迹可循。放开了剑灵符，白仙书立马抽出双剑，朝着七目幽罗奔袭而去。 薛桃芝借着姬念瑶剑威大涨的间隙，急忙抱着少年飞身倒掠出去，封星磐则是自始至终都悬在她的身侧，哪怕还有最后一些意识，方小前还是尽量将其拿来护住薛桃芝的周全。 “死！死啊！给我死！” 姬念瑶的红色剑盾又扩张了一分，将七目幽罗的身形逼得倒退，后者的虎爪也因为被猩红剑气割裂而露出数道口子来，血液渗入妖物黑色的皮毛里，染得色泽更深了一分。 白仙书在此刻也正好杀来，他望向黑虎面前那个披肩散发的妖异少年，忽然间感到有些陌生，那人真的还是姬念瑶吗？那个曾经很少言语的伙伴，原来会这般凶猛阴狠……那么他的战意到底是为何而来？因为方小前刚刚的负伤么？还是仅仅因为愤怒？ 是啊，那杀意到底为何而来？ 姬念瑶的剑意已然递出数丈之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威鸣杀术》的奥义——杀界，便是杀伐！修炼的越高深，招式也就越简单，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伐！ 然而，这一点也暴露了此功法具有魔性的一面。以至于多年后的某个日子里，姬念瑶在惨死的那一刻，终究是醒悟过来，原来他一味的修道向前却泯灭了人性……人若只剩杀性，活着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痛苦呢？ 第六十三章 妖丹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天地一片浑浊，东方微微有亮光泛起。 凌晨终于快要走到尽头，而晨曦的曙光也即将要照在这片大地上，这片偌大的森林将会迎来新日的普照。 最后的黑夜依旧笼罩着整片原野，那些识地鼠的尸体仍是满布在大地上，连成一片看不到头的尸海，先前宛如溪水的血浆也已干涸，在地里结出血痂。 原野的中央，三道身影盘膝而坐。 中间的青年纹丝不动，凉风将他两鬓的长发吹在脑后不断飘逸，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还有一些已经干了的血迹。 陡然间，青年紧闭的双眸睁了开来，露出一对瞳孔，无数的电光从中迸发而出，一阵“劈里啪啦”作响。 “韩师兄，你恢复好了？”身旁的白皙胖子也将心神浮出，不再沉寂，他开口问道。 韩闻道微微点头，说道：“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多谢两位师弟在此为我护法，否则我也无法这般全身心凝气打坐，想要恢复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 “哪里的话，我二人也没多大的本事，只是在此守护罢了。”一旁的玉临风挠挠后脑说道。 韩闻道冲其微微一笑，便站起身来，雷电从其天灵处瞬间迸遍全身，蓝色的光芒在他修长的身躯上稍现即逝，那些污秽也都被雷气所剿灭。 “唔……”韩闻道吐出一口浊气，将那柄在地上插了数日的广衡鹃收回剑鞘当中，转而遥望南方，那里便是他接下来的去处，那里有几个他很牵挂的小家伙。 “沈白龙，玉临风，你们要去哪？”韩闻道开口问道。 两人站在韩闻道的身后，回道：“我们已经来南昆仑半年有余了，此次便是欲要返回宗内。” 点点头，韩闻道迈步朝前踏了一步，又一边说道：“那大家就此别过吧。” “韩师兄不回去么？”沈白龙有些失落，望向身前青年的背影，“本来还想与韩师兄同行的。” “不了，我的几位同伴还在南方的路途上寻找山麒，我要去与他们会合。”韩闻道说完便又踏出一步，只是这一脚还未落下就有无数的蓝色雷电在其周身闪现，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电气当中，在地上化作一道蓝色长长虹冲天而起，直接射向南方的天际里。 沈白龙看着慢慢消失在远方的电光，仿佛那人从未来过此处，只是面前草地上还有几丝残留的电蛇在微微隐现。 二人忽然面朝南方躬身作揖，过了良久才缓缓站直身体。 “胖子你说……你这写的什么呀？”玉临风刚刚回过头想跟沈白龙说话，却发现他不知道何时从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用短小的炭笔在其上点撇划弄着。 玉临风将脑袋凑到沈白龙的身旁，这才看清了他写的什么。 最上面的一行只写着三个字——韩闻道。 下面便是一行行小字：自幼被剁雷剑仙领入凌霄剑宗，从此拜入听雷锋下修行；十岁聚满灵犀、踏入玄黄！ …… 十五岁迈步入玄黄二重，独自一人身赴南昆仑斩杀妖物白睛无支祁！ …… 二十岁踏入玄黄五重，得到佩剑广衡鹃，踏入剑道，领悟天道剑意！ …… 三十五岁踏入玄黄九重，只身进入南昆仑无尽妖山斩杀六尊大妖，一战成名，声动四方昆仑！ …… …… 四十五岁于北昆仑与毒魔门入圣强者鸩魔申屠死战，侥幸生还！ …… 五十二岁于南昆仑独自一人屠尽十亿识地鼠，真气耗至几乎枯竭…… “这……”虽然一直耳濡目染韩闻道的事迹，而且这位韩师兄的名声自小玉临风便听闻过无数次，但看到这些事迹被一一罗列出来还是让他心底不由地翻起惊涛骇浪。 “想不到你还是韩师兄的小迷弟！”玉临风忽然哈哈大笑，拍了下身旁师弟的肩膀。 沈白龙写下最后一笔，将书册收回怀中，说道：“能被我记在本子上的，只韩师兄一人。” “不知道韩师兄何时入圣，到时候咱们凌霄剑宗可就真的多了一座了不得的大山呐！”玉临风感慨道。 “是啊，不过听说入圣时的天劫各有不同，越是妖孽的人物所面临的天劫也越强，不知道韩师兄到时候将会面临何种天劫？六重？九重？”沈白龙摇了摇脑袋不敢多想，接着他又转回身，朝北走去，“咱们回去吧。” 二人沿着草原，一路奔袭。 ****** 晨光渐渐从天边倾泻，云层之中的霞光此时看去，绝美得就像女子的妆容，煞是好看。 “喝！” 沉闷的低喝声从姬念瑶的口中传出，他紧咬着牙齿，猩红的双目当中依旧有鲜血缓缓流下，连他的胸膛也都被染成了一抹红艳。右手成爪，姬念瑶正死死抓住七目幽罗的头颅，反手握住长剑，侵屋便敛着剑气狠狠刺进妖物粗壮的脖子里。 “嗷！！！！！！” 七目幽罗一阵嘶吼，它那七枚紫色的妖眸已经狰狞扭曲。一阵头颅猛甩，骑在妖物背后的姬念瑶便被抛向了后方，他的身影一阵急速扭动，长剑从七目幽罗的颈部一直划到了它的尾股处，割开了一条深深的伤口。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潺潺而流，如何也止不住。七目幽罗痛得轰然倒地，白仙书的双剑与三道符剑也正好得以插入其身躯里。 “哈哈哈！这便是我的杀界！如何啊？孽畜！”姬念瑶披着长发，正站在妖物的身躯上仰面狂笑。白仙书微微额首，看着他那触目惊心的模样，不禁感到心悸无比，他嘴巴微微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些什么。 白仙书觉得，眼下的七目幽罗可能还没有姬念瑶来的恐怖吧，妖物与人有时候很可能已经区别不开。 正在众人都以为那七目幽罗已然没有了多少的生机之时，没想到它那巨大的头颅扭了回来，似乎已经是它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下一刻，便有七道紫光从它哀怨的妖眸当中射出，转而凝成一道直接指向姬念瑶的胸膛。 “小……”那道紫光实在太快，小心二字还未完全喊出，白仙书就看到紫光已经射穿了姬念瑶的胸膛，在其心肺处破开一个血肉模糊的洞来。 “啊……” 姬念瑶只感到喉咙当中一甜，便喷出一腔热血来，接着他顺势跪在地上，借着侵屋长剑倒是撑住了身形，可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再也支持不住。 姬念瑶瘫倒在了七目幽罗庞大的身躯上，血水从他的身子下流出，与妖物的血混作一股，汩汩同流。 “吼……” 七目幽罗看到姬念瑶的倒下，仿佛是出了很大的一口恶气，片刻便在一阵低沉的嘶吼中死去。它的头颅依旧保持着怒视姬念瑶的方向，眼眸里的生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缓缓消逝殆尽。 白仙书连忙跑到姬念瑶的跟前，翻开他的身躯，看到是满身是血的少年。 姬念瑶双眸当中的猩红早已退去，他口鼻也有血液流出，白仙书匆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枚橙色丹丸，送入他口中。姬念瑶连血水一起咽下了那枚丹药，这才止住咳血，原本起伏的胸膛稍微缓和了一些，可是他那双眼眸里的光依然有些涣散。 “姬念瑶……千万不要有事啊！”白仙书咬住牙，焦急无比。 正在这时，他们身下的七目幽罗周身忽然泛起一团紫色幽光，如同氤氲的烟气，在它的皮毛上慢慢蒸腾。 “这是什么……”白仙书愣愣的看着妖物庞大的身躯，免不了有些紧张。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斩杀此等妖物，这七目幽罗有没有死绝，谁也说不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终于让白仙书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七目幽罗庞大的身躯上浮出的烟气就像是一团团来自黑夜的紫色焰火，最终汇聚成一团，在半空中相汇，那些紫气绕了一个小圈，不停地流转收缩，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聚拢。 所有的紫色焰气都汇聚在半空，转出一个圆球来。 不多时，紫气散尽，在空中悬浮着一枚核桃大小的紫丹。 白仙书张了张嘴，想起了记忆当中奶奶跟他描述过的事物，那东西跟眼前之物一般无二。 “妖、妖丹！？” 第六十四章 敌友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密林当中两道人影半伏在地，壮硕青年用手拨开叶子，正凝视着远处。 “师兄，他们杀死了……七目幽罗！？”金盏只感到不可思议，喉咙当中生咽了一下，眼珠更是瞪得老大。 骆一湖点点头，也感慨不已，“剑痴姬念瑶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比那韩闻道也差不了多少……才修行十几年就能有如此实力，想必将来也是一尊入圣的大能。” “我们现在怎么办，是走是留？”金盏回头望向自己的师兄，问道。 骆一湖没有马上说话，眼中黑瞳一番横动，沉吟了良久他才开口道：“七目幽罗的妖丹……怎么也能值数万宗功，咱们俩分一分，一人估计也得有上万的宗功到手。” “师兄的意思是……” 骆一湖口牙咬紧了一分，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虽然杀了七目幽罗，但是姬念瑶的生机估计也所剩不多，而且那个身怀邪剑与邪物的方小前似乎也受了重创，也就那个白仙书与薛桃芝还有一战之力，凭我二人完全可以应付。” 金盏的额角淌下一滴冷汗，他喃喃道：“师兄，这几个小家伙的来头可都不小，我们就为了一个妖丹冒此风险会不会……” “为了一枚妖丹？呵！凭你我二人能够杀得了一头修炼有成的七目幽罗么？而且《玄阴·洞府图》的消息他们也已知道，不管如何，知晓此事的人越少日后我们随师父前往那洞天的安全性也就越高。这里是南昆仑，杀了他们，无人知晓！不但可以获得他们的随身宝物，更是可以阻断《玄阴·洞府图》的下落被更多人知道。” “师兄所言不假，修行一道本就是与天、地、人相争，而且咱们俩在宗内的地位又不高，得到的资源实在太少，一枚妖丹的确足够我们一甲子不用再身赴南昆仑涉险，可以安心在宗内修行。”金盏微微额首，可是还是有些担忧，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可是现在还不明那佛门的和尚与碧海宗的丫头在不在附近，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动手吗？” 骆一湖想了想，说道：“富贵本就是险中求！我们先过去，他们也不会对我们出手，到时候见机出手，务必一招毙命！速战速决，然后直接往北走！” “……” 金盏摸了摸腰间那柄名叫早春的剑器，眼神当中露出一股决然，点头道：“好！” “动身！” 骆一湖话落，二人便从丛中掠出，只剩下些许枯叶乱飞。 ****** “姬念瑶，你别吓我啊，怎么会这样……”白仙书蹲在姬念瑶的身边，用刚刚扯下的衣服碎布堵住他胸膛上的两处血洞，可是那些血水依旧止不住的往外涌，在地上流出一滩血泊来。细密的汗珠顺着白仙书的额角滴了下来，他并不通晓医术，当下除了焦急，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咳咳……”姬念瑶口角微张，不时便有鲜血从中呛出。 至于二人身后的那枚紫色妖丹还悬在半空，谁也没有功夫去管。 “你们真是厉害呀！竟然能够生生弄死这么大的一头妖物！”正在此时，白仙书背后响起了骆一湖的声音，他并未回头，他懒得看那二人，方才与七目幽罗相斗时，他们俩不来，现在倒是愿意凑过来，白仙书心底多少还是有些瞧不起这师兄弟俩的。 骆一湖见白仙书没有搭理自己，不免有些尴尬，讪讪一笑，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半空当中的妖丹，转而他又看向血泊之中的姬念瑶，故作担忧道：“剑痴怎么伤成这样，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仙书没有理睬他，默默地帮姬念瑶止着血。金盏站在他师兄的身后就正盯着半空中的那枚微微旋转的妖丹，眼中露出一抹贪婪。 骆一湖见白仙书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转而悄然摸向腰间的剑柄，顷刻间，长剑出鞘！ 剑号火折子，乃是一柄残破不堪的长剑，剑刃上正亮起一道幽白光芒，这柄剑早日便被荷紫蝉差点毁去，骆一湖持着破剑欲要当头劈向白仙书。 隐隐的杀机一倾而下，白仙书猛然惊醒过来，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股杀意是来自后方的骆一湖。危急之下，白仙书来不及抽剑，只能抱着姬念瑶的身体超前掠去。 长剑上的剑气还是伤到了白仙书，在他背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白衣瞬间被血染成红布。 但是，好在他还是在活了下来。 “骆一湖！你……”白仙书退到远处，伏身放下姬念瑶，他死死盯住对面两个同门。口齿微微颤抖，白仙书已经气得丹府紊乱。 他如何也想不到刚刚姬念瑶拼了半条命才斩杀了七目幽罗，现在又要面临两个灵犀九重的威胁，而这二人前几日还刚刚被他们救下。 这南昆仑的杀意，似乎起的没有理由，也不由有道理可言！背后出剑的事情屡见不鲜！在这里，人与妖物一般无二，都是舔血的猛兽！ “哈哈哈……白仙书，只能怪你们太傻！太单纯！敢在这里将后背露给别人！”骆一湖大肆笑道。 “师兄，我去结果了他。”金盏抽出腰间的早春，欲要踏步迈出，骆一湖却是抬手拦下了他，说道：“你去林子里解决那个方小前与薛桃芝，这个白仙书有剑符在身，我来对付。切记不可放走一人，否则你我来日无命。” “嗯。”金盏应了一声，便转身奔向不远处还藏身于密林当中的方小前二人。 待金盏走后，骆一湖也不啰嗦直接化作一道白色光影袭向白仙书，手中倒提的长剑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沟壑。 以剑割地，可见杀意。 白仙书昂起头，暗中运起真气封住了背后伤口上的静脉，血这才得以止住。双瞳有青、红两道精光闪过，少年抽出风珥与出炉两柄剑器，整个人半伏在地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丈…… 骆一湖拖着长剑，转眼就要逼到白仙书的跟前。 五丈！ 此时白仙书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骆一湖狰狞的面目，就像是与那些捕猎的妖物没有什么区别。 白仙书就要迎面而上，与此同时，还有三柄金光飞剑急速掠出，一样直指骆一湖。 就在两者铁兵即将要相接之际，一道金色的佛文大符凭空而现，在白仙书之前轰到了骆一湖的身上。 骆一湖的身体被佛文封住，虽然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但是也足够白仙书的符剑杀到，三柄金光飞剑就这样直直没过骆一湖的胸膛，从中穿身而过。 “噗……” 骆一湖眼珠瞪得滚圆，一口血忍不住喷了出来，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在他身后腾空跃起，一巴掌直接拍在了他的天灵盖处。 跟着，骆一湖双眸里的光便逐渐散去，七窍中鲜血横流，看来生机已绝，随后他便无力地瘫倒下去。 白仙书停下身形，定眼看去，方才一掌拍死骆一湖的正是前几日才撞见的那佛门弟子——多少和尚。 双手合十，小和尚朝着他微微欠身，面露笑意地开口道：“在下并非敌人，小施主不必紧张了。” 第六十五章 搭救 【南昆仑·无尽妖山·外围地带】 “是你？” “是小僧。”多少和尚笑着望向白仙书，他光洁的脑门倒是透亮无比。 白仙书方才受了骆一湖的一记阴招，还是有些谨慎，依然紧握双剑不肯收入鞘中。小和尚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眨了眨一双明亮的大眼，看向白仙书说道：“小施主莫不是以为小僧也要偷袭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仙书直截了当地问道，虽然眼前人数日前还是敌人，但毕竟自己刚刚还是被对方救下，白仙书的语气多少还是有些缓和的。 “你也知道这骆一湖偷了我的东西，又被你们庇护，所以小僧不得已之下，只能一路尾随你们。”多少和尚笑着说道，“刚刚的一切小僧都看在眼里，不要怪我冒犯，这二人的品行实在是有些辱没了凌霄剑宗。” “我知道就算没有小僧出手，小施主也能结果这等宵小之辈，但是佛门一向乐于助人，所以……还是忍不住出了手。杀了你们凌霄剑宗的人，还望小施主莫要责怪。”多少和尚虽然一直浅笑，但说的话却是滴水不漏。 白仙书是何人，人称百灵通，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听到对方如此一说也不好再多问。风珥、出炉归鞘之后，白仙书双手相接，朝着小和尚躬身作揖，沉声说道：“多谢道友出手相救。” 多少和尚笑呵呵的望着他，说道：“惭愧，小僧插手凌霄宗内的事情本就多此一举罢了。” 白仙书自嘲一笑，接着说道：“我打不过这骆一湖的，而且他死不足惜。不管怎么说，谢谢了！” 见到白仙书眼中的诚恳，多少和尚微微点头，便不再多言。 “不好！”白仙书此刻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急道。 “怎么了？”多少和尚问。 “那金盏去杀方小前与薛桃芝了！” 多少和尚轻声回应道：“小施主不必着急，方才我来扑杀这骆一湖的时候，紫蝉姑娘已经前去相救了，估计现在那厮已经死在她手上了，那位可是碧海宗的天才弟子，不会失手的。” 白仙书闻言后才终于镇定了一丝，紧绷的心神也稍稍舒缓些许。 “对了，小僧方才见那位前几日与我相斗的小施主似乎伤势不轻，不知……”多少和尚又说道，白仙书这才想起姬念瑶来，心下顿时又多添了一分焦虑。 “姬念瑶……他是被那七目幽罗的天赋神通所伤，不光血止不住，现在人还昏迷了。”白仙书面露苦涩，语气已是有些颓丧，姬念瑶乃是他的同门，事关其生死让白仙书如何放得下。 多少和尚微微额首，说道：“小僧倒是略懂医术，不知可否能去为他看看伤？” “啊？”白仙书眼里的光彩瞬间又亮了起来，连忙说道：“多谢道友！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二人来到姬念瑶的身边，多少和尚盘膝坐在地上，抬手握住姬念瑶的手腕，闭眼为其相起脉来。而白仙书则是静静站在一旁，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出声，只是一下望望姬念瑶又一下看看眼前的小和尚。 “嗯……”多少和尚眉头微皱，似是感到一分棘手，凝息轻捻着姬念瑶的经脉，真气从顺着手传到后者体内，这才使得其舒缓了一些伤势。 良久以后，多少和尚这才抬头道：“这位叫做姬念瑶的小施主肉身受损厉害不说，更为重要的是他被那妖物的天赋神通接连洞穿身躯两次，肺腑破裂、心神也已受重创，丹府内的真气更是紊乱无比，根本由不得他调动，如此下去不需一个时辰便会流干血液。” “实不相瞒，小僧修行的乃是佛门三千大道之中的大弥勒道，并不深谙医术，眼下你的这位同门危在旦夕，现在想找到拥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医道强者搭救根本不现实，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白仙书着急无比，心中亦是忍不住腹诽，眼前的小和尚看着从来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没想到连救人也要卖卖关子。 多少和尚似乎有些不愿意说出那个方法，但一想到性命攸关还是咬牙说了出来：“不过小僧曾在小极乐殿进修过一些时日，正好识得一种偏门方法可以拯救人的心神，只是有些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白仙书讷讷问道。 “此方法便是用妖物的丹元作为药，尤其是刚刚才死的妖物，其妖丹上还会带有浓厚的灵魂，自然可以滋补人身……以妖丹作药，可是也会在伤者体内留下妖物的精血与丝丝元灵……” 白仙书听完之后大觉可行，一想到姬念瑶还有的救便不由有些惊喜，可是转而一想到眼前小和尚口中的妖丹之事又起了一丝担忧，连忙接着问道：“那妖丹入体会如何？” “短时间不会有任何事，时间久了，妖丹当中残留的灵魂一旦与伤者的元神相融很可能会嗜杀成性，与妖物一样。”多少和尚又说道：“不过这种情况也很难发生，比如魔道的修士就经常吞噬妖丹来提升修为，反而对他们大有裨益，走火入魔的少之又少。” “没关系，姬念瑶他本来就修炼的《威鸣杀术》，主掌杀伐，就算多了一些煞气也无碍，只要不是失去理智，这也算不得坏事。”白仙书想了想说道，他觉得情况应该是跟他分析的这般。 多少和尚没有再纠结，只问了最后一句，“你确定？” “当然！不管怎么样，活着总比死了好吧！”白仙书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小和尚的磨磨唧唧，但毕竟他是在救自己的同伴，当下也不好发作。 忽然，白仙书惊喝道：“说了半天，我们也没有妖丹啊！难道你有？” 多少和尚微微摇头。 “那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上哪去弄一枚妖丹来？”白仙书黯然神伤，眼睑又要无力地搭理下来。 多少和尚抬头望着这名身着白衣的俊朗少年，实在有些不愿意将他与“白痴”二字挂钩。 小和尚没有让心思溢于面目，只是指了指身后说道：“那里不是有一枚七目幽罗的妖丹么，正好才刚死，算是上品药物了。” “啊！我都给忘了，当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呐。”白仙书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