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醉流吟》 第一章 大鹰展会 金秋的十月已不再是烈日当空,褪去了一身炽热,渐为凉爽起来。 初下起一场雨,地面望去便是湿漉漉的。 没有带伞,家人在三天前去了法国,说是为了享受普罗旺斯的浪漫风情。而事实上,这个家庭的组成有些令人难堪,至少在她——徐一衾看来就是这样没错。父亲加后母,附加后母的亲生儿子以及她前夫的亲生女儿,很明白的,后母命中注定总是嫁给有孩子的男人。这样的家人坐到一起,至少得花几分钟理清关系,原因很简单,徐一衾喜欢这个温柔兼具智慧的女人,却永远无法忍受她那目空一切的子女,俗话说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对姐弟在品行上完完全全继承了他们父亲的恶劣与庸俗,不仅长相一般,成绩一般,还没有修养,没有品味,甚至连基本的礼数都无法做到位,真是上天开大了玩笑,这样优秀得体的母亲竟然有如此不可教诲的孩子。总之,徐一衾并不反对他们的婚姻,却会将那种厌恶的情绪坚持到底,出于那对姐弟的无礼,她无须客气,甚至连装作可以忍受的必要都没有! 这是最大的失误,自从他们来到家的那一天起,徐一衾就彻彻底底得出了结论。 原本的家庭只有她和父亲,过着重复又简单的日子,并没有过多的波澜起伏。父亲徐其哲是一位口碑极好的律师,再加上他举止得体,谈吐不凡,一表人才又极富内涵,更是受人追崇。 只是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母亲,唯一拥有的只是她高中时候的一张照片,已经微微泛黄,但仍然可见她的俏丽容颜,也许真的是巧合,她可以轻易接受旭媛阿姨,也就是现任母亲,完全是出于她的长相颇似生母。 话说回来,她真的依赖旭媛阿姨,她弥补了许久以来缺少母爱的空虚。可是她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一个遇人不淑的孤苦女子。好在她遇到了温文尔雅的父亲,并在他的体贴与关怀下重新找到温情。 也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徐一衾才勉强保持最后的一分耐心,强忍着不满去面对这些所谓的姐弟,并极力做出让步,没有将他们驱赶出境。 至于她自己,现年二十一,正在大学校园享受美好生活,由于较早独立,习惯了一个人在外生活,并能自如适应社会的一切。用一句她自己的话来说:越怕什么就越去尝试,即使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也要既定目标勇往直前。或许是自小受爷爷熏陶的缘故,她偏爱的是历史的探索,对一些遗址遗迹分外关注,而一般女孩子追求的那些,她反倒没有任何兴趣。所以身边的朋友总是以异样的眼光打量她,也许有那么一天,她就真的凭空消失了。 徐一衾却不以为然,喜好是自己的,无须刻意在乎别人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她唯一的知己便是董拟。不知是从哪来的花边绯闻,说董拟是历史系公认才女徐一衾的头号追求者,并积极实施计划准备展开爱的攻略,传闻以新闻系最受瞩目瑰宝级才子著称的董拟心中的择偶标准便是按照徐一衾设定的。 他们的相识与相交实在是无法刻意被人疏忽的,都是自己系的火热人物,另外很巧合的一点,董拟是徐一衾的“姐姐”罗梓亦心仪的对象,虽说这并不是一个多么英俊潇洒的男生,但是出乎意外的是,这个姐姐还就是一根筋钻了进去,不可自拔了。徐一衾之所以会与董拟成为知己,完全是出于他们的共同追求,若说在感情上能擦出任何异样的火花,这样的玩笑就有些离谱了。 可是整个校园都传得沸沸扬扬,董拟董拟,只有董拟最懂你!徐一衾的一世名誉全在董拟的那次大胆告白中宣告彻底毁灭。更为严重的是,“姐姐”罗梓亦时不时用那种视若大敌的眼神打量自己,害她总是半夜惊醒,精神不佳。 在这个特别有意境的时刻,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董拟了。 记得也正好是三天前,她送父母还有那对姐弟去机场后回到家中,然后董拟高大的身影便自觉拜访视线,他的后背好像被汗水浸湿了,也许赶得有些匆忙。可是徐一衾实在不想和他有过多瓜葛,光是罗梓亦恶狠狠的眼神就够她担惊受怕了,要是在不明不白闹下去,她还要怎样立足啊?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越想避免越无法避免,她就这样陷了进去,完全是被逼无奈的。 董拟不是寡言少语的人,可是那天真的很奇怪很反常,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低沉的,像是被勒住了喉咙。始终不敢抬起眼睛直视自己,他的目光有些偏离,躲躲闪闪的。最后还是开口说话了,他说对不起,很轻却很清楚,徐一衾一听,微微愣住了,许久才笑了笑,“没事,真的没什么了,找我有事吗?” 董拟也笑了笑,“那,那天的事你还生气不?我,我说的是,我去历史系。。。。。。” “捣乱对吧?”徐一衾又恢复了以往的口气,脸上并没有愠怒,“就知道你身边的智囊团不安好心,一定又是他们的恶意怂恿,你才不小心做了嘛,安啦,我是不会怪你的。” “可是,听说你。。。。。。不太高兴,还。。。。。。”董拟半晌才说完,“还请了假是吗?” 徐一衾心中无限感慨,他实在很在意自己的举动嘛!摆摆手,笑道:“请假是我自己家里有事,和你没有关系的。你别多想了,说吧,到底怎么了,看你好像是匆匆忙忙赶来的。” 董拟习惯地抚了抚颈子,全然放松的样子,将东西慢慢塞到了徐一衾手中,“最近有个展览你知道吧?是民国的展品,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兴趣的,去吧,我们一起。” 徐一衾听进了两个关键词,民国展品和我们一起,理智战胜了一切,为了避嫌,她还是要拒绝的。但又不好伤害了眼前这个男孩的自尊心,只好先行将门票收下,“董拟,谢谢你的门票,如果我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去的,但是也可能抽不出身,你知道明教授最近在研究民国的历史,她需要我帮忙整理相关文件。所以。。。。。” 董拟似乎很快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点点头,“好吧,那我等你消息。” 而后又急急忙忙离开了,徐一衾一想起他离去时的背影就忍不住想笑,他的样子似乎很窘促,看来自己不能再这样让他心存误解了,省得到头还是伤害。 看着手中的手机默默出神,许久才迟疑不定地找到董拟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电话那边一直响着,却始终无人接听,就在徐一衾准备挂机的时候,对方有了语言提示。 徐一衾默默听着:你好,我是董拟,我现在不在国内,有事请留言,回来再联系。 稍作犹豫,徐一衾还是挂断了电话,既然他不在国内,那必然是有重要任务在身,因为董拟是新闻系的高材生,一直就是那些资深教授心中的希望,还在就学便有了许多采访经验,没什么好奇怪的。 徐一衾无意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此时是2010年10月12日。 只好自行前去参观了,本意是想借董拟的伞躲雨,现在看来还是绝望地冒雨前行吧! 徐一衾顶着漫天大雨跑到了公交车站,在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坐车旅途后,顺利到达大鹰展馆。这是一个历史比较悠久的展览馆,陈列的大多为唐后五朝的古董以及珍品,民国的相关遗迹不在这个区域,所以此次消息一出,慕名而来的历史爱好者可谓踏破门槛,即使是天公不作美也阻挡不了他们想要一睹古物的迫切心情。 徐一衾在成功突破“千难万险”抵达馆内大厅后,心情大好地小小得意了一下,禁不住满心大的喜悦,连走路都有些轻飘飘。 一路认真观看起来,只要是对待这些具有意义的古物,她就会格外兴奋。 还是第一次在大鹰展馆看到民国的古物,徐一衾有些忘情,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警示牌上写着:小心地滑! 明教授最近特别用心地研究民国历史,她似乎对那个时候的帮派格外感兴趣,虽说自己没有明教授这样执着的精神,但作为她得意的门生,徐一衾还是乐意效劳的。原先脚步还有些快,但在她经过一处展品的玻璃台时悄然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特别精致的盒子,全是金子打造而成,里面放着一块似玉又似印章的制品,看形状颇为奇怪,但是一时又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就在她满心犯疑的时候,说解员慢慢走了过来,并轻轻问道:“这位小姐有什么疑问吗?” “厄,请问这是什么呀?”徐一衾指着那块制品。 说解员的声音很柔和,淡淡笑了笑,说:“这是一枚印章,是民国21年流传下来的,来自于当时广州的一个声名远播的黑帮,特别有纪念意义和收藏价值。小姐有没有意愿看一看,如果喜欢,本次可以购买。” “可以买吗?可是以往的展品不都是展览而已,恕我多问一句,是不是这些民国的古物都是上架的?”徐一衾真的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切。 说解员肯定地点点头,“是的,我们大鹰展馆此次推出的民国古物系列均是可购物品,小姐你大可放心。” 会意地笑了笑,徐一衾继续追问道:“那么请问,这枚印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说解员接着取出了展品,将它托在手中,仔细介绍着:“小姐你看,它的加工是非常精密的,所用材料极为昂贵,印章的里面,请仔细看了,不是什么装饰,而是一枚子弹。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故事,不知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听?” 徐一衾立即来了精神,不住点着头。 “这个广州的黑帮唤做煦金堂,前身是一个武馆,原先的掌门也是习武的好手,曾经在佛山一带声名远扬,后来才移居到广州进入到金融和商务的发展中。这枚子弹也是有故事的,就在民国21年,煦金堂的少堂主遭人暗袭,就是被这颗子弹穿透了身子,可是他却大难不死并且活了下来。自那以后,这颗子弹便被供在大厅,成了福佑全堂的吉物。最后又经制造嵌入制成了印章,所以小姐如果喜欢,不妨收藏。” 徐一衾听得出了神,半会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不知作何响应。 “小姐,这是关于煦金堂和印章的相关资料,你不妨看看。”说解员悄然递过了一份材料,脸上笑意盈盈。 徐一衾接过资料,道了一声谢,便放进了单肩包里。随后看了看说解员手中的印章,问道:“请问,我可以看看这枚印章吗?” 说解员自然同意,将印章递了过去。 徐一衾仔细打量着这枚精致的印章,果然手感不错,抚起来有种格外舒服的感觉。嘴角轻轻扯起了一些笑意,就在她全身心投入到观赏上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撞力自身上冲过,瞬间手中的印章因为没有用力护住而掉在了地上。 徐一衾一惊,忍不住喊出了声,她就怕那么一摔,印章不幸落地身亡。 事情的罪魁祸首悻悻看了一眼徐一衾,有些歉意的样子,但是没有明确表示出来。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远远出现了一大群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一口标准的汉语,像是冲着这边的方向赶来。撞到徐一衾的男子见机拔腿就跑,只是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帽檐低低盖住了眼睛,看不清脸部的表情。 徐一衾反应过来了的时候,那个说解员已经大惊失色了,因为男子顺手带走了掉在地上的印章。那可是非常有意义的物品,丢失了岂不是重大失职? 徐一衾立马回过神来,往前方追了过去。 旁边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出来干涉,他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这个漂亮女孩子的腿脚真快,跟了一路竟然不喘一口气,而且似乎精力充足。她前面的那个戴黑色帽子的男子,估计也有一米八五的个子,身形矫健,虽然遮住了脸部,却依然可见他俊俏的侧脸。 徐一衾不出一气,她要保留力气去抓住那个可恶的小子,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印章的主意,她怎能轻易放过他呢? 不知追了多久,反正徐一衾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待她四下一看,已经寥寥无人了。 “哎,你挺能跑嘛!”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徐一衾猛地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怦”的声音蓦地响起,徐一衾不禁吓了一跳,待她回过神来,印章掉在了脚边。 徐一衾缓了缓气,接着又迈出了几步,也许是一时心急,她脚上穿着的高跟鞋很不给面子地令她当众出丑,她便顺着大理石的地面倒在地上。映入眼帘的是那几个清晰地大字:小心地滑! 然后眼前一黑,徐一衾竟然毫无意识地晕厥过去。。。。。。 包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董拟在另一边亟不可待地等着,不知为什么,明明显示了一衾打来的电话记录,却是一个反常至极的日子:民国21。董拟在准备挂机的时候听到了对方的电话留言:你好,我是徐一衾,现在在广州,有事请留言。 广州?董拟差些咬到舌头,谁来告诉他这是幻听,一衾怎么会从南京跑到了广州呢? 虽然满心狐疑,但他还是挂断了电话,无妨,去她住处验证一番便能知晓了,董拟便风风火火往徐一衾家中赶去。只是他不知道,当时徐一衾在拨打电话时被告知的留言是:不在国内!也许他永远也无法破解这样的疑问了。 第二章 回到民国 “这位同学,你能向大家说说什么是非战效应吗?要针对具体实例的。”问题已经提出,任课教师也随即站到了桌子身旁,静静期待着这位女同学的回答,看她专注的眼神,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有把握。 “这位同学。。。。。。”任课教师再次喊了一声,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同学。。。。。。”再一次喊道,依旧没有反应。 “一衾,你别思绪游离了,起来回答问题啊!”只感觉脚下被人踩了一下,徐一衾顿时肩头一颤,回过神来。她无意瞥了身旁的同学一眼,顿时心中生疑:她是什么人?怎么坐到自己身边了?难不成又走错教室了?再看了看四周的同学,竟然穿着统一的学生装,就是上身蓝色的衣服,下面穿着黑色的宽大裙子,而自己也如同她们一样的打扮,并且扎着标准的学生发式。徐一衾霍得梓座位上站了起来,“我是在哪?” 全场顿时一片轰动,徐一衾是怎么了,她自走进教室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位同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任课教师关切地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啊?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什么人呀?”徐一衾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目前的处境怎么看怎么不利,莫非她真的自原先生活的世界消失了? 穿越?不知怎的冒出这样一个名词,徐一衾心中一颤,险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场面混乱,任课教师显然有些生气了,只是他的修养不允许他动怒,因此完全竭力克制自己不满的情绪,努力笑道:“同学,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出来好吗?我来帮你。” 回答他的不是想象中该有的求助,徐一衾迅速闪身,不知何时冲出了教室。 一路漫无目的跑着,已经顾不得小脚上微微的疼痛,徐一衾放眼整个校园,那些历经风雨的痕迹加上它独特的构造,足以衬托出旷久的古老和幽深。 眼里尽是令人犯晕的鲜绿,如生命一般的颜色,在此情此景下竟然分外嘲讽。 停下来喘喘气,徐一衾顺着长廊上的红色支柱瘫倒在地,她已经精疲力竭。 “一衾。”突然听到有人在温柔地低唤她的名字,渐渐地脚步声近了,最后在自己身旁驻足。徐一衾努力睁开眼睛,透过朦胧又迷糊的视线看到了一张五官精致笑容款款的秀气脸庞。 “一衾。”身着淡雅花饰旗袍的女子极为轻柔地将她自地上扶起,揽入怀里,“如果你心里的伤痛还没有放下,就不要如此勉强自己了,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一衾,听谯姨一句好吗,我们回去。”“谯姨?”不知怎的,在这番满是关切地话语中受了刺激一般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绪,徐一衾心中愣了愣,禁不住自眼角滑落滚烫的泪珠。这个自称谯姨的女子大约三十的年纪,绾着类似民国时候的特有发式,淡朴的旗袍将她玲珑的身段衬托得恰到好处。 “好了,谯姨知道你承受了太多的委屈,但是不要绝望,我,你闫伯伯,还有默予、汀舟都会一直陪着你的。”低头看了一眼徐一衾,她的脸色有些惨白,眼角微微显得红肿,继而又轻轻安抚道:“随谯姨回去吧,默予今天请了病假,她和汀舟都在家中等你呢!你闫伯伯在学校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理,暂时无法抽身。不过无妨,戎忱已经开车等在外面了,走吧!” 徐一衾狐疑地听着,不发一言,只是顺从地点点头并随谯姨一道走了出去。 徐一衾见到候在车边的年轻男子时,对方先是冲谯姨喊了一声“姑姑”,随后礼貌地与自己淡淡一笑,极为绅士的态势。谯姨也笑了笑,说:“一衾你还记得戎忱吗?三年前你们见过的,他才刚从德国回来。” 徐一衾除了微微颔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她只是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车子,黑色的车身,古老的样式,像极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制造版样。迟疑了一会才进入车内,谯姨关上车门的时候与那个唤做戎忱的男子相视莞尔,“你开得慢点。” 徐一衾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靠着谯姨的肩膀,那种感觉很舒服。 见徐一衾没有任何动静了,谯戎忱偏着头问出了声,“姑姑,她真的是一衾吗?好像和三年前有些不大一样了。”听着似乎无意的一句话却掩不去试探的意味。 谯中秀,也就是谯姨,意味深长望了一眼熟睡的徐一衾,缓缓出声:“你已经三年没见一衾,感觉有些陌生也是正常的,再说女大十八变,一衾是不是更为出众了?” 谯戎忱不容置否地应了一声,“是,愈发漂亮了。”随后停了一两秒,又道:“可是三天前我们有过一通电话,她当时的语气还是比较正常的,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她方才看我的眼神有些冷漠。” “是吗?”谯中秀顿了顿,一番内心挣扎后缓缓道来:“你才回来,有些事并不了解,一衾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就在三天前。” “可以说来听听吗?”谯戎忱依旧是那样的性格,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毫不避讳地道出心中最原始的想法,不留一丝悬念。 谯中秀有些哀伤地扯起笑容,如同又揭开她自己的疤痕一般心中猛地一痛,语气里听得出无奈,“一衾的父母在三天前不知依何人之约乘劳伦斯的豪华客轮离开了南京,在两个小时后传来消息。。。。。。”说到这的时候,谯中秀打住了话头,只是神情淡然地盯着戎忱俊朗的侧面。 “沉没了?”谯戎忱说罢自顾摇了摇头,否定了方才的想法,劳伦斯的豪华客轮上有他的朋友,如果出了意外,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还想要姑姑我再废口舌吗?”谯中秀的智慧足以把捏这个侄子的内心想法。 谯戎忱有些尴尬地咳了若干声,略带歉意地语气回到:“姑姑,你千万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真的没有任何挑衅你的打算,只是比较想听听完整的版本罢了。” “一衾的父母不在船客的名单上,自始至终都不在,所以船方一开始并没有留意有客人失踪。”谯中秀没有刻意隐瞒,却是如实告知了。 谯戎忱倒是愣了愣,“那么,消息是怎么传来的?”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事后我们发现通知一衾的人竟然行迹不定,所有的方式都无法找到他。还有,你姑父在随堂教学的时候收到了一封远洋信件,里面只有一叠厚厚的白纸,最上方的那张纸上道出了他们失踪的消息。” “后来呢?”谯戎忱的视线落在徐一衾身上,摆明是在打听她的情况。 谯中秀挡住了他的视线,不知意味勾起一抹浅笑,“后来嘛,一衾受了点刺激,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在医院住了两天便偷偷跑了出来,然后今天回到了学校。” “所以姑姑放心不下,便跟着一道来了。”谯戎忱有些“自作主张”地下了最终结论。 “是,也怪我疏忽了,本该带她会回家,有默予照应着总会好些。”谯中秀望向前方,路口左拐便是通往一衾家的方向,犹豫了一会才启口:“戎忱你在前方停车,我想去一衾家里看看。你先带一衾回去,让汀舟她们照顾好了。” 谯戎忱点点头,会意地看了徐一衾一眼,“那姑姑你自己小心。” 随即车子开往右边的拐道,消失在路的尽头。 谯中秀走了近半个小时后成功抵达徐一衾的家门口,地段有些偏僻,已经与繁华市井扯不上丝毫关系了。四下无人,虽说仍是白天,却清冷得有些令人窒息。 轻轻推开眼前的栅栏,径直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旁新开的土地,上面什么也没有,更是充满荒废之意。 一座两层的旧式楼房,正门大闭,谯中秀走了过去,只用手轻轻一推,大门便自动敞开了。房子存在的历史本来就有些久远,当下无人居住,进去便迎来一种特别的萧瑟和荒凉。 谯中秀壮了壮胆子,独自上了二楼,摸黑来到一间小小的房间,估计也用了她足足五分钟。顺着屋顶上方没有盖实得口子透进一小束光线,谯中秀借着这点光自桌上寻索道一根蜡烛,点亮蜡烛的瞬间,屋里一下子清朗起来,若不是封闭的缘故,原不该这样寂寥的。 视线集中到了床上,除了一本厚厚的书便什么也没有了。谯中秀来不及多想,走过去翻阅起来,当手点在第200页的时候,掉出了一块铸金的令牌,稍作打量,豁然发现上面还有几个楷体的大字:煦金堂!再往后多翻了几页,一封薄薄的书信飘到了脚边,拾起一看,又是来自煦金堂。 不敢迟疑耽误时间,谯中秀行色匆匆下了楼,往家的方向赶去。 也许学识渊博的丈夫会比自己更了解状况一些,又或许可以借助父亲和兄长的力量得到更多帮派的资料。总之,她无须盲目行事,待一切落实再做长远打算。 第三章 入住闫宅 待谯中秀回来已经渐近傍晚,匆匆吃了几口饭便上楼洗漱,然后进了卧室一直没再见她的身影。这个时候家里的男主人还在学校低首忙碌,接了一通电话,而后行迹匆匆赶回了家。 恰好谯戎忱开着车回来,两人便一道进了屋子。 吉婆是跟着谯中秀从娘家那边过来的,一直都是喊着小姐姑爷,多年的习惯始终是改不了,也没人在意这些。倒是有一点,她的手脚很勤快,又擅长家务,所以南京的这个温暖家庭离不开她! “姑爷,哦,戎小少爷也来了,小姐。。。。。。”吉婆用手指指楼上,没有吭声。 闫畴殳会意地点点头,与谯戎忱笑道:“没事,你姑姑肯定是有点疲惫,我去看看就好。这样吧,已经不早了,南京城可比不得外面世界的灯火通明,你还是安心待在家里,哪也别去了。就是有冲动,也务必等到明天。” 谯戎忱知趣地扯起一抹笑意,他的这个姑父可不是一般的文人,应付起来着实需要智慧。不过他的告诫也有道理,南京城,尤其是1932年的南京,确实没什么安全可言。 这一点,他早就在来的那一刻就领悟透彻了。乱,实在是乱,从高级外国客轮下来,不出三十步,竟然被人换了行李。好在姑姑人情面广,发动了不少力量才使得物归原主。其实里面并没什么珍贵的东西,真正值钱又有意义的物品早就托运回国,所以他才毫无防备,心安理得的模样。 “姑父你放心,我一向很本分很老实的,虽说是海归,但我骨子里依然保持着谨慎和理智,在这个时候一定不会给你们添乱子。”说得倒是挺像一回事,可他的语气似乎表达的是相反的意思。 “戎忱,你不要怪我们束缚你,要知道你爷爷和你父亲一直牵挂你的安全,在没有回去之前,姑父是不想看到你惹上任何麻烦的。”闫畴殳叹了一气,真诚告知。 谯戎忱点点头,不语。 “对了,是你接一衾回来的对吧?怎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谯戎忱心中有些底气不足,他确实是送一衾回来的,可是人家徐一衾压根没怎么理会自己,甚至连半点热情也没有,似乎就是见着了一个陌生人,害他尴尬不已。所以他也没有留在家里,而是驾车前去会和他的那些知道享受生活的朋友。 他们,怎么说呢,需要的时候比谁都可靠! 看着谯戎忱的表情有些奇怪,闫畴殳便大致猜出了几分,又望向吉婆,道来:“吉婆,默予和汀舟呢,已经睡了吗?” “没有吧,我看默予小姐一直陪着一衾小姐的,应该就在客房里。”吉婆如是道来。 “嗯,我知道了,这样,待会你准备些饭菜给一衾送去,我先回房,有事找我。”最后的话既是对着吉婆说的,也是在告知戎忱。 两人点点头,目送闫畴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边。 “戎小少爷,你饿了吗?要不我去准备些你爱吃的菜?” 谯戎忱满脸无奈的表情,这个称呼,吉婆竟然喊了二十来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被喊做小少爷,传出去岂不是白白给那些朋友笑话看吗?笑意不减地看着吉婆,说:“吉婆,我知道您老最疼我了,但是可不可以打个商量,您以后在人多的场合可千万别再喊我戎小少爷了。” 吉婆似乎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额头显然多了皱纹,她抵不过岁月的痕迹,已经老了,关切地抚着谯戎忱的头,“小少爷,你真是长大了,长得和你父亲一样英俊啦!不过我喊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喽,改它做什么,多好听啊,亲切!” “亲切?”谯戎忱毕竟是刚从德国回来,接受了新思想文化的洗礼,很多想法已经不是吉婆这一辈的老人可以理解的。他无奈地笑笑:“我是说人多的时候,吉婆,你可以喊我戎忱啊,这显示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您是我的长辈,我理应尊重,而不是受您的顶礼膜拜。” “啊,里磨败,什么意思呀,小少爷你别说一些文化词了,我也不懂。”吉婆似乎真的不明白谯戎忱的良苦用心,一脸幸福的笑容。 谯戎忱很快清醒过来,这些教化应该交给他敬爱的姑父才是,他的绝好口才加之最为合适的身份,绝对是灌输吉婆新思想的唯一人选,他自己一个年轻的晚辈,似乎已经产生代沟了。 “吉婆,我不太饿,还是下次再尝尝您老的手艺吧!再说还要给一衾默予准备呢,您老就别担心我了。正好,我去补补睡眠,然后。。。。。。对,我最近会留在南京,有机会的,一定有的。” 于是吉婆抵不过谯戎忱的“说教”,自顾去准备饭菜了。 徐一衾已经做了一番洗漱,换上柔软的衣服,还有淡淡的香味,看着颜色及样式,她猜一定是闫默予最为钟情的类型。 闫默予,记忆里面似乎还真存在过这样的名字,可是她却想不起来了。 默予与自己同样的年龄,二十一岁,在南京的私立女子学院就读,有着文雅的父亲和高贵的母亲,又备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受着各种文化的熏陶,她的身上充满书香门第的味道。 至于边上那个乖巧的女孩子,好像是唤做汀舟,已经十岁了,她的眼睛像灌满了水一般,分外空灵。总是静静看着自己,话虽不多,却极为讨人喜欢。 她们是姐妹,但看上去总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可是有一点极为相似,比较安静,甚至有些害羞,对,就是这个词了,那种感觉就是这样没错。 谯姨那样才貌兼备的母亲,能够教导出富有涵养的女儿,真的不足为奇。 这样的一家人,她打心里喜欢着。 “一衾,你要相信我,事情总会有眉目的。还有,戎忱表哥你已经见过了,他在这边门路很广,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闫默予坐到徐一衾身边,笑容浅浅的,甜到人的心窝里。 徐一衾只是点点头,情绪比先前好了很多。她在来的路上就知道了部分真相,虽然极力装作假寐,可是种种疑问缠绕心头,令她难以平静,所以心中波动起伏。 如果谯姨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事情就有些蹊跷了,她的父母三天前确实出了国,可那是法国,而且是航空,现在说什么在豪华客轮上神秘失踪了,她一时真是无法相信。 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又生活在哪个年代?她目前是什么身份呢?所有谜团都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衾,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不?”闫默予着实发现一衾静默了许多,这不是她认识的一衾,记忆里的一衾是那样的自信与开心。 “很好啊,只是头,头有点疼罢了,没事,不用担心。”徐一衾知道自己说谎了,她现在局促不安,哪能身心舒服呢? “一衾姐姐,我们明天出去玩好吗?出去散散心。”闫汀舟歪着头打量徐一衾,笑岑岑问道。 “嗯,汀舟想出去玩了是吗?好啊,下次吧,下次姐姐好了,一定陪你好吗?”安抚着她的脸庞,徐一衾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 “那我回去了,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分别亲吻了徐一衾和闫默予,汀舟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闫默予和徐一衾相视而笑,汀舟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顿时安静下来,徐一衾知道此时不能多问什么,她不可以让这个家庭的人看出自己的不安。同时也明白了一点,有些事情他们比自己清楚,可以找机会慢慢探问。 “默予,你的表哥,我是说他,他和我很熟吗?”虽然知道这样发问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一时她也找不到更好的措辞了。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带着打探的意味,让她不敢正视。又禁不住心底的好奇想要问个究竟,所以。。。。。。 闫默予想了想,该怎样形容这个表哥呢?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戎忱是汀舟真正意义上的表哥才是。只是谯姨的娘家人都那么热心,默予自记事起就深深依恋他们。 “谯姨说,戎忱表哥只是有些傲岸不羁,看上去似乎不可接近,但是他古道心肠的,确实是个不错的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呃,一衾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就是三年前表哥去德国的时候,大家都想极力撮合你们的,可是隔得太远了,感情也许禁不起考验,所以就耽搁下来了。”默予津津乐道说着,看来她对此事抱着看好的态度。 只是徐一衾当下心中一震,没这么巧吧,自己恰好是默予她表哥的。。。。。。猎物!突然想到这样一个感情色彩不明确的词,徐一衾突然有些质疑自己的居心。 闫默予看着一衾的表情,不禁笑出声,“看你一定又忘了对不对?好了,我只是说着玩的,不要想太多了。其实戎忱表哥,他是个很有个性很有主张的有为青年,对待爱情与婚姻的态度也是不受羁绊的,他不会听人摆布,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通通不在接受范围内。我觉得,也许,也许一衾你就是表哥心仪的类型呢!” 徐一衾抚抚脸,竟然有些微微发烫,天啦,她为一个陌生的男子脸红,为这样一番不得求证的说辞而心慌。 “怎么了?你脸有些红,我看看。。。。。”默予笑着凑近,将手放在一衾的脸上,“你在害羞啊?” “什么呢?哪有了。”徐一衾扭过了脸,再这么闹下去,她估计会脸红得更为厉害。 闫默予见徐一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中才渐渐宽慰下来,她正视一衾,咬紧来了下唇,“这样多好啊,我熟悉的一衾又回来了。不要为难自己了,一切都会好的。我父亲,谯姨,还要我和汀舟,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知道了吗?” 徐一衾明白她在安慰自己,于是顺从地点点头,只是很快反应过来,默予方才的话中出现了一个称呼:谯姨。 她怎么喊谯姨?一衾心中一阵犯疑,难道。。。。。。 “默予,你都喊谯姨吗?”徐一衾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闫默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不明显,只是一瞬。她笑了笑,将头慢慢靠在了一衾的肩头上,“一衾,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什么事都不想瞒你的。谯姨虽然待我很好,可是她毕竟不是我的生母,我有顾忌。谯姨她。。。。。。一直那么爱护我,我会记住她的好的。” 徐一衾轻轻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难怪觉得默予和汀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一衾,我们不说这些了。”才说完,吉婆的声音便从门外响起,两人看了一眼,闫默予跑去开门。然后看到那些最合她们胃口的饭菜,一时惊住。 “一衾小姐,这是姑爷特意吩咐为你准备的,来,趁热吃吧。默予啊,你看看,合胃口不?”吉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从不喊默予小姐,她们私下协定不去遵从那些礼教。 徐一衾歉意地笑笑,赞不绝口:“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吃就觉得吉婆的手艺非常棒呢!” 吉婆立马替她解了疑:“因为一衾小姐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你的口味我是最清楚的。”然后乐呵呵笑着,额头上现出了皱纹,但看着却格外亲切。 徐一衾微微一愣,是啊,她的身份不一样了。 按关系来看,自己应该经常关顾闫家,那么与每一个人都比较熟悉吧! “吉婆,谢谢您了,时候不早了,去睡吧!”然后将她送出去,一番言语后又折了回来。一衾正在吃饭,看样子还是蛮喜欢的。 “一衾,你多吃点吧,我去去就来。”没有说明去向,默予悄然退了出去。徐一衾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好,她可以安静想想整件事,生活还要继续,既来之则安之吧! 第四章 卧房低语 有人蹑手蹑脚上楼了,虽然脚步很轻,但是在徐一衾听来却格外清晰。至于她用了那么一个奇怪的词来形容,完全是无心的。 也许是碍于她的缘故吧,那个表哥的举动就有些约束。 轻轻打开了房门,正好将对方的背影看进眼底,竟然就是谯戎忱。 待他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徐一衾才缩回身子,一种莫名的想法涌上心头,她要前去一探究竟。于是趁默予没有回来的空档悄悄跟了上去,最后停在了一间正房门口。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聊天的声音,没错,就是他! 但仔细一听,似乎还有谯姨的声音。 徐一衾努力屏气听着,有种莫名的预感袭来,似乎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又和自己密切相关。 “中秀,你是怎么了,不舒服?”屋里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子的声音,一边关切地询问,一边将手附在对方额头上,半会又出声了,“没有发烫,是不是累着了?” “姑父,我看姑姑是在担心一衾的事。”谯戎忱耐不住抢先发言,因为对方是一个女人,一个聪明婉约却也极为感伤世俗的女人,她的眼神往往可以给出最好的答案,那里面写满了忧愁。 闫畴殳点头表示赞同,除此以外,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事由了。 谯中秀端坐在床上,一直出神地看着窗外的精致,她不知道该如何启齿。甚至也想不明白自己这番举动的意义,先是一个电话催回了正在忙碌的闫畴殳,现在又喊来戎忱,她自己都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说怎么做! “姑姑,你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在家人面前全部说出来,共同面对一起承担,你不可以破坏规矩啊!”谯戎忱靠了过去,笑意满面地宽慰到。 谯中秀这才有了反应,冲戎忱一笑,然后看向闫畴殳,轻轻道来:“畴殳,真的非常抱歉,本不该打扰你工作的,这是我们夫妻间的规矩,我打破了,以后尽量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不是说了吗,凡事都有例外,这个哪能怪你呢!好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谯中秀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间也有些回避,但她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之前去了一趟徐家,结果发现了这些。”说罢取出令牌及书信交给他们,又道:“本来打算回来和你商量商量再做考虑,可是我越想越不安,于是后来去了那家丰禧洋行,查看了最近邮件的传送记录,结果却一无所获,那边根本没有书信的任何痕迹。” “这么说,信件不是丰禧送过来的,也意味着它根本没有经过邮寄。”谯戎忱简单分析着,略作思量又问道:“那会不会是其他地方传来的,这边应该不只丰禧一家吧?”三年前丰禧洋行就存在了,而且名声很大,办理的业务也更多更精深。 闫畴殳否定了他的想法,“最近垄断趋势很明显,其他洋行根本不景气,我敢说除了丰禧就没有第二家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感到不可思议啊!畴殳,你听说过煦金堂吗?”闫畴殳一直在认真打量手中的令牌,他也看到了那几个楷体大字,只是学术界的人士一般很少接触这些,估计又是某个比较有名气的帮派,说实话,他还真的一无所知。 闫畴殳没有反应便是最好的答案,说明他也不了解。 倒是一旁的谯戎忱审视了半天,终于看出了端倪,笑了笑,竟然那般充满无奈的样子,他说:“我记起来了,这应该就是广州那边极富盛名的煦金堂了,他们的令牌怎么出现在徐家,太不可思议了吧!” “接着说,你的看法。”闫畴殳默默看着,一动不动靠着墙壁。 “姑姑姑父你们也许不怎么了解,佛山那边是武馆的天地,习武风俗延续至今,后来一家江姓武馆移居广州,便在广州扎根生成下来,并且创立了久负盛名的门派——煦金堂。他们广招门徒,慕名而去的年轻小子都可以当街斗殴了,当时就吸引了不少人。到今日为止,它已经不再是习武强身那么简单了,据我所知,私下也会经商从资,反正不是好惹的角色。” “这么说,是一个有名气的帮派?”谯中秀暗中打量戎忱的神色,他了解得比自己多,应该可以再套问一番。 “是,广州城无人不知。当然。。。。。。”谯戎忱顿了顿,神神秘秘扯起诡秘的笑容,“其实呢,广州城还有齐家,那可是一方之主,说什么算什么,就是我们谯家也会让步的。姑姑,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说到齐家,谯中秀自然不会陌生,他们是书香门第,同时又是经商发家,富可敌国又时常乐善好施,名誉还是不错的。自己尚年幼的时候,爹他老人家就经常提到齐家,而且语气中有着隐隐退让的感觉,似乎没有胆量去招惹他们。不过两家还是有些往来,毕竟谯家主要经营布匹生意,在当时也是颇有名气的。 “这有什么关联吗?”谯中秀用眼 神示意戎忱最好一次说完,她不太喜欢听得云里雾里。 谯戎忱明白自己已经挑起了他们的兴趣,便会意地点点头,“齐家是一方霸主,煦金堂的存在自然会有阻挠了,再说广州还有一个翁老六,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三虎相争,必有好戏,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齐江两家素有矛盾,这是旧话了,所以一直明争暗斗,没有停止过。”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我们已经卷入一场阴谋了。”闫畴殳从来不是危言耸听的人,他说的话一定经过认真思量,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控制,也许真如他所想:正在往对方设计好的陷阱走去。 “姑父,太巧了,我也有这样的预感。”谯戎忱虽然是玩笑的口吻,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步步为营方可保全! “民国21年难道真是多事之秋吗?我在想,也许一衾父母失踪一事和煦金堂脱不了干系。不如与我爹还有大哥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借助他们在当地的影响查清这件事。”谯中秀淡然说道,眼神却依旧没有光彩。 难得在同一时间有两个人投票反对她的意见,谯中秀不解地看着眼前优秀的两个男人,问道:“为什么不赞成?” “我想姑姑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打破爷爷平静的生活吧!”说话的是谯戎忱,他敢说姑姑是千百个不愿意的,因为爷爷早已不再过问商场事务,就是那些相干的琐碎小事都不闻不问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清静,没人会去破坏它。 “没错,再说这牵扯到太多门派之争,岳丈还是不适宜介入的。”闫畴殳感谢岳父的恩情,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以他及家人的安危做赌注。 “好吧,我也只提议罢了,我不会连累到家里。”谯中秀轻轻叹着气,“但是一衾的事,我的立场不会改变,就算前面风险重重也一定要帮她查清真相。” 谯戎忱会意地望向闫畴殳,笑道:“姑父,你可要好好照顾姑姑啊,她的坚持无人可动摇,只能靠你了。” “这个放心,一衾和默予是多年的好朋友,我们责无旁贷,该尽全力帮她一把。”闫畴殳说罢才转向谯戎忱,“我会好好照顾你姑姑的。” “嗯,所以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怎样接近煦金堂?或者说先找到线索,我们才能一路追查下去。”戎忱润了润嗓子,视线落在令牌上,“也许我该回去了,正好可以调查一下煦金堂。” “不急,你还是留在南京吧,等过些日子我们一道回去。”闫畴殳如是说着,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回过广州,那里的一切都令自己魂牵梦萦。还有一点,那是生他养他的故土,思乡情愫到底抵过了其他的情感。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曾经失败的婚姻是自广州开始又在广州结束。女儿默予是他唯一感到宽慰的,这也是不幸婚姻下的见证。 “对,有空可以让默予还有汀舟陪你四处走走,一衾的事你也多留心点,好吗?”谯中秀是商量的语气,在闫畴殳听来倒是有些莫名的意味。 “姑姑,你好像很在意我和一衾的关系。”谯戎忱没有任何杂念,他只是从这些长辈眼中看出了一些期盼,似乎家里的每个人都看好他们。 “也许我不该说的,但是戎忱,你已经二十五了吧,不要再耽误自己的婚姻了,如果你觉得一衾合适,我们可以出面做媒。一衾和默予自高中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友,她的性格也很好,你爷爷还有父亲都见过的,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你有没有打算?” “三年前,我不会忘记她是怎么拒绝的,姑姑,虽然我知道家里人都相中了一衾,可是她却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三年前如此,现在就更不可能了。我和一衾,自从分开的那一刻起就天南地北划分开来,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世界,没有交集的人怎么能走到一起呢?” “那你怎么知道时间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呢?三年前她是拒绝你了,可是三年后你回来了,全新地出现在一衾面前,她真的丝毫不动情吗?一衾也不小了,如果不是生在这个时代,她早该嫁作人妻身为人母。还有,为什么三年了一衾还是一个人呢,她有一种淡雅的美,追求者自然是有的,可是她也依旧在等待,等什么,你可以试着去想想,她是不是再等你?” “应该不会的,一衾看到我时丝毫没有溢于言表的喜悦,她只是静静看了我一眼,连正视都不敢。” “中秀,既然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干涉了,顺其自然,如果他们有缘分,总能走到一起的。”闫畴殳站在文人的视角上看待这样的情感,不得不说,他们很般配,但不可否认的,感情需要时机需要磨合,如果真的不合适,强求也终是一种伤害罢了。 就如当年的自己,那么执着地投入,那么深刻地追求,他的呵护到头来还是幻灭了,一场空而已,所以年轻人的选择,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尊重就够了。 “今天也累了,戎忱,你早点休息吧,什么也不要想了。”谯中秀坦然看开了一切,还是丈夫说得对,年轻人的事无须长辈太多干涉,给他们足够的自由才是最好的帮助。 谯戎忱应了一声,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 见谯戎忱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徐一衾才重新关上门,早他一步跑回了客房,并且不动声色打量上面的动静。看着他满脸疲惫的样子,徐一衾顿时有些愧意,虽然不明始末,但听他们谈话的意思,多少和自己有关。 这让她想起了原来世界的董拟,他也是这样不知疲惫地追求自己,而且为了爱意公然在历史系的大楼下一番表白,只可惜,至始至终他都走不进自己的内心,他,也许注定只是个过客而已! 民国21年!徐一衾牢牢记住了这个数字,那岂不是1932年。老天的玩笑似乎开大了,她竟然从2010回到了1932,从新世纪穿越了一个轮回。 可是,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印章。。。。。。对了,就是因为那枚印章,她才会在追击的时候出现“意外”,也正因此才不明不白出现在上个世纪的南京! 南京!又是一番惊疑,如果现在自己还足够清醒的话,她就不会记错了,自己在2010也是生活在南京这座城市的。 徐一衾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如果没记错,她随身带了一个精致的背包,不知现在去哪了?那里面好像还有一份材料,是关于什么堂的介绍。。。。。。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出现了三个字:煦金堂!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似乎就在眼前一般。徐一衾静静坐到一边,开始回想一切,刚刚好像听到的就是煦金堂,他们谈论的广州久负盛名的帮派。 广州。。。。。。徐一衾猛地站立起来,一种冒险的想法自心中生起,她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去广州的煦金堂一探究竟。 即使闫家对自己再好也抵不上原先生活的那个年代呀,那里有她的父亲和旭媛阿姨,还有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甚至还有董拟这样有些捉摸不透的“蓝颜知己”,哎,这个难以定义的世道,1932年啊,那是怎一个乱子了得! 1932年的南京城还不算太糟糕,出境不会太艰难,但是她要面对的将是惨烈的战争,淡漠的人情,鱼龙混杂的交往。。。。。。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可怕! 对了,应该找找我的包。徐一衾暗自想着,起身四下寻找起来。但是这是闫家的客房,应该不会有自己的东西吧,所以自开始行动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可是玩笑往往就是这样产生的,默予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包,和自己那个一模一样。 “一衾,你的吗?”闫默予递了过来,“吉婆刚拿给我的,问她从哪找到的,却毫不知情,我猜也许是你带过来的。这包很别致啊,我从来没见过。” 徐一衾不知该如何解释为好,只是尴尬地笑笑,“对啊,是我的,你喜欢不,喜欢送你好了。” 默予显然分外开心,也许她真的喜欢这样的包吧! “这是什么?”看到徐一衾手中握着的手机,默予禁不住睁大了眼睛,如此精巧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着,从她手中接过来前前后后看了看,一阵称奇。徐一衾又愣在当场,糟糕,她该作何解释,总不能说这是用来化妆时照镜子用的吧? 支吾了半天,最后冒出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答案:音乐盒! 啊?闫默予先是一愣,而后会意地笑笑,嗯了一声,“很漂亮。” “喜欢吗,送你好了。”徐一衾心虚地笑笑,其实也差不多了,反正里面有音乐,和音乐盒没什么太大差别吧! 善意的谎言,老天,一定要原谅我的“欺骗”啊!徐一衾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悄悄将资料放在了一边,两人又漫天漫地聊了起来。。。。。。 第五章 静晨闲谈 闫家有一片花圃,吉婆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来侍弄,她照顾主子一辈子了,已经习惯了忙碌的生活。细心修理着那些花花草草,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吉婆,您好早啊,这些花开得真好看。”徐一衾虽说陪着默予聊了大半夜,但很奇怪,并没有倦意,早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她原先就是个喜欢早起的人,外面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令她精神大好。 吉婆笑了笑,“是啊,我家小姐自小就喜欢这些,一衾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会吗?” 徐一衾抚着娇艳欲滴的花,脸上展开了笑意,轻轻回到:“嗯,睡不着了,外面景致这般好,要出来享受享受的。” “是啊,年轻人更要活动活动了,整天忙忙碌碌的。你看我们姑爷,白天很少见他,晚上又很晚才回来,哎,为了生活,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徐一衾应了一声,其实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见到默予的父亲,那是怎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呢?听默予提起过,她的父亲闫畴殳是一位声名极好的作家,同时在南通大学负责文学编辑,任课于文学教习。 “吉婆,闫伯伯已经去学校了吗?”谯姨就是这么说的,你闫伯伯,那应该就是这样喊没错了。 吉婆摇摇头,“没呢,刚刚见着下楼,不过差不多这个时候就会出去。” “嗯,一衾你起来了,怎么这么早啊?”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扬起,徐一衾毫不迟疑地转过了身子,一张俊朗的面孔映入眼帘。看着看着,她一下子忘记了言语,呆呆愣在了当场。 “哎,姑爷你要出去了吗?”吉婆连忙喊了一声,徐一衾这才缓过神来,原来他是闫畴殳。闫畴殳应了一声,“是,学校事情太多了,不去来不及处理。” 徐一衾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礼,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迎上对方的目光,淡淡启口,“闫伯伯早,不好意思,我刚刚。。。。。。” 闫畴殳知道她的意思,没有介意,道:“没事没事,不用客气的,一衾,住得还习惯不?” 徐一衾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默予的父亲,高高的个子,肤色不错,穿着非常严谨,应该是一个十分注重礼仪的人。轻轻出声:“很好,麻烦你和谯姨了,谢谢。” “那就好,这样。。。。。。”说罢面向了吉婆,“吉婆,一衾喜欢什么您都知道吧,待会好好为她准备一些早餐,全劳烦您了。” 吉婆点点头,为一衾小姐准备合适的早餐,这是她分外乐意的事。 “闫伯伯,你不吃完饭再走吗?”现在时间还早,他真的是公务繁忙。 闫畴殳淡淡点点头,“是啊,过去再吃了,往往都这样,在家根本来不及。一衾啊,你如果觉得闷得慌,那就喊上默予出去走走。当然,也可以让戎忱带上你们,他跟着会安全一些。” “好,我知道了,那闫伯伯你要记得吃饭啊!”徐一衾打心里涌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她对闫伯伯有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再仔细一想,也许是因为他的稳重和温和像极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徐其哲大律师。想到这里,徐一衾有些忍不住难受起来,离开久了,她是那样想念自己的家人。 好在闫畴殳并没有发现徐一衾的哀伤,走出了大门。 “吉婆,闫伯伯是怎样的人啊?”徐一衾没想到自己竟然问了这样的问题,但是已经出口,她只好尴尬得笑笑。吉婆压根没有在意,她只是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道来:“姑爷是个好人,非常顾家,并且随和对待我们,他。。。。。。没有架子。” 徐一衾低下了头,是啊,这样的闫伯伯,才能让谯姨一辈子相许吧! 一声绵长的口哨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玩意,还有一些挑衅的意味。徐一衾没有即刻回头,只是在心中暗自思量是什么人这样肆无忌惮制造“公害”,答案已经确定,自然就是那位表少爷了。 随后,吉婆转过了身子,并习惯地喊了一声“戎小少爷”,对方在听到这样的称呼时,头疼地捂住额头,一大清早又扫了雅兴,怎么听怎么别扭。要不是看到一衾正好也在花圃边,他才不会自找麻烦呢。 “吉婆早啊,哎,巧了,一衾你也在啊!”绕过吉婆,谯戎忱不安好心地打量着眼前素雅的女子,简单将头发绕成花髻,留两撮松松地搭在肩前,鹅黄色的修身旗袍将她的线条衬得正到好处。手腕上戴着一只金色的镯子,衬得她的肤色更为白皙可人。 吉婆咳了若干声,用身子挡住了戎忱的视线,有些责备的语气,“戎小少爷,你不可以这样打量一衾小姐的,不好,这样不好。” “是吗?吉婆你真是爱开玩笑,怎么不好了?”边说边推开吉婆,直接绕到了一衾身边,“一衾,你今天,漂亮!” 汗,真不愧是海归啊,思想比起一般人就是要开放很多。但是他这样没有水准的赞美实在是难以引起她的兴趣,因此没怎么理会,竟自走到了一边。 “一衾,三年不见,你好像越来越有个性了,知道外国女子怎样的吗?”谯戎忱厚着脸皮贴了过去。 “个性,我什么时候没有个性了?”脱口一出,竟然是自己原先的语气,那个时代的感觉毕竟不能与现在相提并论,于是立即改口,“我,我是说,一直都这样嘛!”至于外国女子怎样,她心里清楚就好,没有必要与他无止境扯下去。 可是谯戎忱似乎没有轻言放弃的打算,开始一本正经介绍起他心目中的外国女子:怎么说呢,这样说吧,还是那样说吧,不,应该这样说,不对,我得那样说。。。。。。 徐一衾终于正眼看着他,心中暗想:他玩什么呢?丢人现眼也不用这么露骨吧?太没出息了。 谯戎忱突然大笑起来,很快恢复平静,道:“知道了吧,就是我刚才说话的样子,她们喜欢这样。厄,吉婆你不是应该很忙吗,看看那边,对,就是那边了,需要修理修理,去吧去吧!”然后硬是将吉婆打发出视线范围,他便得意洋洋瞅着徐一衾。 看你还怎么装镇定!谯戎忱不禁笑在心里。 徐一衾只是微微愣了一会,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真是没有水准的模仿,实在令人怀疑他那海归的身份。 “给点回应好吗?”猛地凑近徐一衾,放大的脸依然俊气逼人。 “你正经点啊,我警告你哦,再过来我就喊啦!”徐一衾似乎又习惯性回到2010年,她的这番话语令谯戎忱稍稍有些不解,却没有说出来,他突然发现当下的徐一衾比三年前更有意思了。 “喊?你要喊什么?我可没有任何不轨举动!”谯戎忱嘴角轻轻上扬,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徐一衾没有搭理,完全就是一个闲着无聊找茬的纨绔子弟,与他计较才是大伤脑细胞,太不划算了。 “一衾,哎,一衾你别走啊,我还有事要说呢。。。。。。”紧紧追了上去,谯戎忱心底禁不住一阵愉悦,没想到她这么合自己胃口,看来一直是自己不够了解对方罢了。 “我说表少爷,你闹够了没啊?这样的玩笑一点水准都没有,不好玩。”身为徐大律师的女儿,一衾总是有自己的准则,包括与人处事,她都会把捏好自己的分寸,特别注重言语的轻重和修词,可是这个人出现以后,她良好的修养便有些不受控制地逃离了,就连竭力要镇定都是一件难事。 “你又冤枉我了,这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一衾,你知道我喜欢你,一直喜欢。”边往后退边口齿清晰地说着,他甚至打开了手臂拦住一衾的去路。 “你很。。。。。。”无聊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对他们俩来说都有些措手不及,可是相对而言,谯戎忱更委屈些。因为天有不测风云,大清早便霉运当头,不知是哪个胆大不要命的家伙敢自楼上给他泼脏水,那种腥臭的味道令他心底一阵恶心,险些乱吐当场。 “你活。。。。。。”转过身子,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汀舟那张布满笑意的脸便映入视线,天真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加以指责。谯戎忱立马换上绅士特有的笑容,“汀舟,早啊。” 汀舟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带着微微的哭腔说道:“戎忱哥哥,我是不小心的,你经过的时候要是先打声招呼就好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上味道很难闻,我。。。。。。那是白白吃坏肚子。。。。。。” “是吗,吃坏肚子,白白。。。。。。”谯戎忱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说的是哪个白白,不会是?” “是小狗白白呀,它不听话吃多了,然后腹泻。。。。。。”汀舟歉意地笑笑,“你快去换衣服吧,等会吃饭的时候不要太脏哦,会很丢面子的。” 什么?谯戎忱的面部表情极为丰富转变着,难道身上这些就是白白的。。。排泄?当下脸色大变,什么也没说便自动消失在徐一衾面前。 徐一衾抬头看着汀舟,她的脸上是作恶成功的笑容,那个乖巧的小孩竟然还有这样喜欢捉弄人的一面,实在是有趣。 “姐姐,我们去吃饭吧!”然后笑容满面地跑下了楼。 第六章 舞会相约 闫家是个有平等观念的地方! 徐一衾自坐上桌便发现了,一点也不夸张,能在这个时代体现平等自由的思想,她感觉就非同一般。或许因为闫伯伯是一个有良知的文人吧,也可能是家中的女主人谯姨善解人意对人不分三五九等的缘故,那种和睦的氛围萦绕左右,想忽视都不可能。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人和下人一起吃饭的,还是在同一张桌子上。 “一衾,你怎么不吃了,不喜欢吗?”谯中秀看着一衾持筷的手停在碗的上方,以为她又不舒服了,不禁关切地问道。 “没有啊,这些都很好,我只是在想,戎忱表哥怎么还不下来吃饭?” 汀舟捂住嘴巴咯咯笑起来,谯中秀连忙用眼神示意她要安静,于是她便乖乖吃着饭,不再偷笑了。徐一衾自然是整件事情的见证者,她对戎忱表哥的遭遇报以最深切的同情。 “对啊,一直没见着人,谯姨,我去看看吧!”默予准备起身。 谯中秀轻柔地将她拉回了原位,“不用了,你们看,那不是下来了。” “大家早啊,嗯,很香,一定又是吉婆的手艺没错吧?”说罢自徐一衾身边坐下,同时不忘绅士地同饭桌上的每一个人点头以示问候。 “是啊,你要多吃点知道不?”谯中秀淡淡笑着。 谯戎忱偷偷看了一眼徐一衾,然后透过视线看到了汀舟单纯的笑脸,他此下心情正好,暂时不计较刚才的“偶然事件”了。只是,就此得出一个结论,还是要提防单纯的人,她们一旦下了手,那是没有余地的。就说汀舟好了,完全用她楚楚可怜的眼神蒙骗自己,这才有了那遭不平。 情场高手反被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开刷一把,这是最窝囊的事了。 “戎忱,今天又要出去吗?”谯中秀的话语里有些质疑的意味,她是不怎么看好那些所谓的朋友,出入一些风月场合,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完完全全就是不务正业,虚度光阴。 但是她也明白的,有些手段在必要的时候不得不用,这是规则。 “原安排有酒宴,在吟风塘,就是那些个富家少爷。”谯戎忱如实道来,没有隐瞒的打算。反正他赴宴也是为了应酬,没有什么躲闪的必要。 “戎忱,在你没有回到广州之前,所有责任都是姑姑我担着的,做事一定要有分寸,你不是小孩子了,千万要知进退。我不了解那些有钱有势人家的年轻公子哥,但是你记住了,凡事都要谨慎,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也不希望爷爷还有父亲不远万里赶来吧,那么就听姑姑一句,量力而为,考虑后果。”“姑姑,这点你放心,我谯戎忱可不是好招惹的角色,他们和我玩心眼,没戏!不过话说回来,这世道并不太平,依仗一方势力也不是什么坏事。姑姑,我会注意,你不用那么担心。” “最好是这样了,哎对了,你不打算陪陪一衾吗?”说完眼神眨了眨,示意他好好把握机会。 谯戎忱还没来得及为此辩白,徐一衾就抢先一步做了解释,“不是这样的谯姨,戎忱表哥的事比较重要,还是让他去吧!我可以和默予汀舟一道出去散散心,真的不用麻烦戎忱表哥了。” 谯戎忱心中一热,不错啊,这声戎忱表哥喊得真是顺溜! 他看了看徐一衾,嘴角不经意浮现久违的笑意,是那种无知觉状态下的自然表现,道:“姑姑,其实我那边可去可不去的,当然还是陪着一衾比较重要。这样吧,一衾,不如我带你去郊外散散心?” 徐一衾当下不知如何拒绝,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候,电话豁然大响,一个丫头接了电话,不久便朝饭桌这边喊道:“戎忱少爷,你的电话。” 谯戎忱优雅地起身,然后慢慢走了过去。接过电话,不住地应了若干声,偶尔还有醉人的笑意,只听见他最后说了一句“好,我们回头见”便匆匆挂断了电话,然后风度翩翩往回走去。 “怎么,红颜知己又找你了?”说话的竟然是谯中秀,一旁低头吃饭的徐一衾忍不住有些犯疑,似乎这些都是数见不鲜的现象。 谯戎忱无奈地摇摇头,那样的表情还有些令人痴迷,“姑姑你想象力真是越来越丰富了,难道我接的电话就一定是来自某个红颜知己,姑姑,你在笑话我了。” “难道不是吗?”谯中秀有些刻意地看向一衾,她依旧安静吃着自己的饭,好像反应不大。 “当然不是姑姑你想的那样,只是吟风塘的老板,你应该知道的,她说今日有一个舞会,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 “你怎么回答?把酒宴推了吗?” “自然要推了,这样的舞会很难得,名人也不少,所以那些公子哥都没心情聚什么酒宴了。” 闫默予也知道几分,吟风塘的老板一直是舞会的好手,看来这次的活动有些意思。只是她约了同学去老师家中,估计无法抽身,淡淡问道:“戎忱表哥,那个舞会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吗?” “你觉得会吗?”不答反问,谯戎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是上流社会奢侈的宴席,若是什么人都能前去参加,岂不是失去了档次。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问问,一衾可以去吗?”谯戎忱的态度立刻有了重大转变,当即笑脸相迎,“可以啊,只要我一句话,大家一起去没有问题。默予,今天有空不,表哥带着你吧!” 闫默予无奈地摇摇头,“可惜了,我没时间,之前请了病假,我要去老师那补回来。” 谯戎忱也一副万分可惜的样子,摊摊手,歉意地说道:“那我只好另约佳人了。” “表哥的意思是约我吗?”年幼的汀舟眨着眼睛认真问道。 “可以考虑带你同行。”谯戎忱摆明是故意避开话题。 “哼,戎忱表哥没有诚意,我看还是不要为难你了。”不知为什么,在针对谯戎忱的时候,汀舟就显得格外成熟,甚至可以这么说,她是故意和戎忱表哥争执不休的。 “汀舟,不可以这么和表哥说话,怎么能没有礼貌呢?”谯中秀有些责备地数落了女儿一番,但也只是说教说教,并没有真的动怒。反倒是谯戎忱明白汀舟的用意,笑了笑,“好,下次我特约你,怎么样?” “那看心情吧!”汀舟说完便低下头,自顾吃起来。 “一衾,今天我要去老师那儿,可能没时间陪你,不如你随戎忱表哥一道去看看吧!”默予认真提出自己的想法,她就怕一衾在家待得太无聊了。 正想拒绝,谯中秀的声音蓦地又响起了,“一衾,要不你就去看看,或许会比较有趣。” 她没想到,闫家人都一致表示要自己去参加这个什么特殊的舞会,虽说兴趣不大,可是当下也不好拒绝了,只好点头应允。 谯戎忱难掩心底的兴奋,脸上的表情都那么与众不同。 倒是谯中秀怕他一时得意而忘了正事,再三叮嘱道:“戎忱,你别光顾着应酬那些名士而把一衾忽略了,若她有什么闪失,我可是拿你没完。” “没错,这点你千万要记好喽,如果不照顾好一衾,回来有你苦头吃了。”默予也加入威胁的行列,正色嘱咐一番。 “安啦,我是那么大意的人吗?一定保证一衾安全。”谯戎忱信誓旦旦保证。 所以大家也没再多说,因为相信只要有他在身边,一衾就绝不会出任何闪失。 第七章 吟风之夜 舞会的地点没有改变,依旧定在吟风塘,时间则是在晚上。 所以两人慢慢饮用了下午茶,各自花时间安排打扮了一番,然后约好七点一起前往吟风塘。却因中途出了一点状况,谯戎忱不得不先行离去,而闫家的司机会负责送徐一衾到舞会现场。 晚上七点一刻 徐一衾在司机的护送下顺利抵达吟风塘,那里早已站满了警戒的打手,一身深黑色的帮派服饰,可见气势非凡。 “一衾小姐,我送你过去吧?”司机小声征询她的意见。 “嗯,好啊,麻烦了。”此下人生地不熟的,她可不想出任何差错,要是走丢了岂不是很冤? “一衾小姐,这边请。”司机走在前头,警戒地看着四周的动静,保证他们同行的安全。今晚的人似乎特别多,还有很多极富名望的贵宾都现出了身影。 “我想问一下,这是什么舞会呀?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徐一衾慢慢靠近司机,轻轻问道。 司机放慢了脚步,开始一一解说:“是这样的,吟风塘的老板娘叫黎岚,经常联络举办各式各样的社交活动,通过这样的形式来认识名商富贾以及各类政客,还有一些帮派的权势也都在其中。像戎少爷这样的海归派也不例外,黎老板是最喜欢的。自然,里面才豪华,一衾小姐你进去亲眼看看便知道了。” “我知道了,那我要不要等等谯戎忱?”徐一衾左右看了看,不知是进去好还是等在外面为妙。 司机淡淡一笑,“如果一衾小姐不想进去,那么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候。” “好吧,还是在外面等比较舒服。”的确,她只是一个小小小小人物,没有什么冲动结交各类来历不凡的人士。 七点四十五 在漫长等待后,谯戎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徐一衾的视线范围内。只是他并不是独自一个人,边上还挽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风情万种,风姿绰约,她的气质掩盖了一切,包括年龄。穿着过膝的旗袍,似乎是火一样红艳的颜色,卷发散落在后背上,不失大方,反却平添了几分妩媚。 “黎老板来了。”司机低声说道。 徐一衾顿时不是滋味,原来那么忙呢,这可是真正的佳人有约啊! 但是为什么要生气,他们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难道自己在吃味,不会的,玩笑开大了也会伤人感情,这是绝对不会的。 那个女子确实姿色过人,有她不及的地方,但是事先不做声明就把自己晾在一边,不是君子有为! “你先回去吧,他来了,谢谢!”面向司机道了谢,徐一衾转身进了会场。 司机大概也看出了端倪,没有多说,悄然离去。有戎少爷在,一衾小姐的安全应该不是问题。 八点整 谯戎忱和黎岚的身影才出现在内场,从角落看去,他们还真是满般配的一对。 徐一衾收回视线,淡淡看着里面奢侈的布置,这个女人可真舍得花钱,竟然用一些价值连城的古物布局,吸引眼球,这也无可厚非,只是场面大了便有些刻意的感觉,令人产生一些遐想。钻石的光芒在墙上绽开,徐一衾不禁愣了愣,真是钱多没处使了,这不是存心招人偷吗?可是细细想想还是走开了,人家愿意花钱买乐,完全是个人自由。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的直觉让她不禁回了头,而后发现黎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个女人冲自己和善地笑笑,但是不真实,似乎有些作假。再看看原先在边上的谯戎忱,他早就不知去向,奇怪,他倒是舍得放下一个如此动人的女子不管不顾啊! 正想着,黎岚就来到了眼前,递过一杯白兰地酒。 “这一定就是徐一衾小姐了?”黎岚的声音很柔,却不娇媚,表现出她身上强烈的霸势。 徐一衾接过杯子,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轻轻道了声“谢谢!”然后过了一两秒,她才说道:“我是,黎老板今晚可是全场的焦点啊!”恭维的话语不多也不少,只要那么一句,便有微妙的效果,徐一衾运用得很好。 “都说戎少爷的舞伴很有特色,果然不假,特色!”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说出来的,显然她在生气在计较在争风吃醋! 徐一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番话语,可是事实证明了一点,那个谯少爷果然很有谋略,善于让各类的女人为他痴狂,甚至失去理智。 “黎老板才是今日舞会上最有特色的,因为你是主角,永远最夺目!”徐一衾显然不惧怕,“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她竟然敢反抗?黎岚轻蔑地哼了一声,她算什么,根本连被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那我要看看,你怎么独霸谯戎忱?”黎岚恶狠狠的目光让徐一衾心中一颤,天啦,这个女人空有如此漂亮的脸蛋,她的修养绝对不合格!也许真如人们所说,美丽和智慧不常在,她有了容颜却失去了智慧,绣花枕头一包草,仅此而已! “黎老板生气了,不要这样,女人生气会老的更快。”一只修长的手夺过了徐一衾的酒杯,并将白兰地酒一饮而尽,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一衾,你不适合喝烈酒,下回记好了。” 徐一衾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个男人,真会挑时候出现! “谢谢提醒,戎少爷,你的舞伴很有个性,我喜欢。”说完挑衅地瞥了徐一衾一眼,妩媚多姿地转身离去。 “厉害,真是厉害,随随便便就能让女人吃醋,你得意吧!”徐一衾有些不爽地嘲讽道。 谯戎忱并不生气,只是浅浅笑笑表示歉意,“我知道你在怪我,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到你。可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人物,我没有拒绝的机会,处在情场身不由己!” “说得你好委屈呢!真是口是心非,我怎么看你处理得游刃有余应付自如?算了,我不想理你。”徐一衾感觉自己真的有些在意,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很好,我喜欢你介意,这说明你对我,心动了。” “心动?”徐一衾别过脸,“谯少爷,麻烦你弄清状况好不好,我可不是这些女人,你那招式对我没用,省省吧!” “越这么说越是有了,我知道一衾你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你真自信。”徐一衾不敢相信这样一个长相端正的人竟然如此心理“扭曲”,什么都是他说的算吗,太高估自己了。 蓦地从舞场传来浪漫的曲调,那些名媛贵妇便与才俊绅士翩翩起舞,伴着浓浓的酒味,沉醉地来回摆动。 谯戎忱风度翩翩做出绅士的礼度,言语轻柔,“一衾小姐,看在刚才谯某多有冒犯的份上,可否赏光跳一支舞?” 徐一衾犹豫地看着眼前礼数尽到的男子,他充满诚意的样子实在不好拒绝,权衡之下只好伸出了手,“谢谢!” “我的荣幸!”谯戎忱微微颔首,牵着徐一衾步入舞场。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可以捕捉到彼此的呼吸,徐一衾在现代是一个极有自我保护意识地女孩子,对于这样略微的接触有些抵制,她在刻意地后退。谯戎忱却一副情场高手的派势,嘴角噙笑,时不时打量一衾的脸色,她竟然在害羞! “哎,你可不可以后退一点,我不习惯离得太近。”徐一衾用力推开谯戎忱,他便毫无防备地自后倒退了一步,好在重心稳当,没有当众出丑。 谯戎忱不动声色看了徐一衾一眼,这个女孩子似乎很容易被激怒,实在有趣。 “你笑什么?”徐一衾不满地扫了他一眼,他的脸上似乎就写着“居心不良,意图不轨”几个大字。 “一衾小姐,跳舞时一种莫大的享受,需要双方的亲密接触,你想避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真的很难啊!”谯戎忱有些不安好心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那就委屈谯少爷你了,你当发发善心顺从我好吗?”徐一衾满是无奈地紧闭双唇,肢体极为不自然地附和音乐摆动,但她心里却分外厌恶这样的消遣,浪费时间! “好吧,服从命令。”谯戎忱笑意不减地打量徐一衾,没想到她连生气的样子都那般令人着迷。 “可以打听一些问题吗?”无法回避谯戎忱那道自上而下传来的火热视线,徐一衾出于转移注意力的企图认真问道。 “可以,包括我所有的隐私。”谯戎忱漫不经心弹起一个响指,轻吐一气,“我对你没有秘密。” 徐一衾无奈地躲开了,“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对天发誓!”而后真的竖起两根手指。 “你很无聊。” “才发现吗?一个人的日子确实简单乏味又无聊至极。” “你在说谎,眼睛却会说真话。”抬眸紧紧锁住对方的目光,“说什么你一直喜欢我,全是假的,逢场作戏的手段,你倒是运用得驾轻就熟嘛!” “又无故冤枉我,一衾,你要相信,我谯戎忱绝不会拿这份感情当儿戏。” “因为你在试探。”徐一衾蓦地抬高下巴,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你还不确定到底谁能最终陪你到地老天荒。” 谯戎忱没有反驳,只是停下了舞步,直直立着,半会才将她拉到怀中,“我是在试探,想确定三年后的一衾会不会义无反顾爱上我。” “得出结果了?” “算是吧!事实证明你我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场相识终无缘。” 徐一衾不免心中一震,是啊,自己来自21世纪,怎么能在这不明不白的穿越中轻易找到爱情呢!谈感情,也没这个必要!转身离开舞池,从经过的服务生那里拿过一杯红酒。 “一衾,我们可以试着做朋友吗?”一把抓住她白皙的手,尽是留恋的意味。 徐一衾任由谯戎忱紧紧拉着,这只手的温度一直暖到心窝里,却那么陌生,似乎她在久久等待一个人的出现,那样莫名兴奋地守候令她痴迷。略停了半会才漾起浅浅的笑意,“对朋友是要坦诚的,你要老实交代哦!” 谯戎忱毫不迟疑地点头。 “我只问一件事,你会不会帮我寻找父母的下落?” “放心,这是我的使命。” “那么。”徐一衾突然打住话语,有些举棋不定,拨弄着耳边的碎发,道:“你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 “去哪?”谯戎忱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划过脑际。 “煦金堂!” 就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全场灯光一闪,听见些许奇怪又嘈杂的声音,然后全场陷入一片黑暗。 约莫过了四五秒的样子,霓虹彩光照亮舞场,随着糜人的乐音响起,人们纷纷戴上了面具并极有秩序地回归原位吗,醉生梦死般舞动起来。 一只白皙细嫩的手伸到眼前,徐一衾识趣地侧了侧身子,而一旁的谯戎忱又现出迷人的笑容,执起手并轻轻落下一个深情的吻。 “黎老板,这样满意了吗?”谯戎忱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令徐一衾打心里抱怨起来:真是本性难移,见了有姿色的女子就大失分寸,把持不住自己,没涵养! 黎岚一派风情无限,脸上微红,“戎少爷你真会占人便宜!” “怎么,给我们的?”看着黎岚手中多了一些面具,谯戎忱故意试探一番。 “不,是我们的。”刻意在“我们”二字上加强语气,然后轻轻将面具戴在谯戎忱脸上,不容反对地将他拉进了舞池。 妩媚地回头一笑,充满不屑的挑衅!黎岚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徐一衾自顾喝了杯中的红酒,不作理会。 “戎少爷,你真是不懂女人,不可三心二意的。”黎岚的语气那样娇嗔,似乎怪他一边与自己共舞一边还痴痴看着徐一衾。 谯戎忱这才摆正视线,透过面具优雅一笑,“是我的错。” “怎么,戎少爷动真心了?”黎岚在道上名气很大,可以经各种手段认识谯戎忱,自然也可以通过短时间的接触掌握他的个性。她敢说,一旦谯戎忱真心付出,绝对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惜,她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也许吧!”谯戎忱的声音掺着几许落寞,叹了一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听我一句劝好不?女人是被男人疼爱的,在你做出决定之前,一定要考虑周全了,如果不能相守一生,那就千万不要轻易许诺。” 黎岚的眼里多了几分疼惜,只是对方没有留意罢了。 “谢谢黎老板的忠告。”揽过她纤细的腰身,伴着音乐享受这一刻的惬意! 第八章 意外来客 徐一衾独自落寞地等着,这个时代的人总能在尔虞我诈中游走自如,她如此单纯,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 漫无目的看着手中的酒杯,里面的液体微微晃动,照出了她自己的眉眼。 原来和那些女子比起来,她还不够漂亮,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她足够单纯! 微微一番自嘲,徐一衾还是忍不住伤感起来,这个世道光有单纯有什么用呀? “小姐好像也是一个人嘛,怎么样,喝一杯?”一个男子的声音自身边响起,并不若谯戎忱那样充满磁性和蛊惑,但听着还算善意。 徐一衾定睛看了看,带着一顶硕大的黑色帽子,压低帽檐,刻意掩饰了长相,这样熟悉的打扮好像在哪见过,她的心底不禁起了疑心。 “小姐你放心,我是好人,不会对你怎样。”似乎猜出了徐一衾的想法,男子玩笑般说着。 “这位先生,我没有恶意猜测你的意思,你误会了。”徐一衾别过脸,突然不愿多加理会。 “可是我看小姐在犹豫啊,你的脸上明明写了怀疑两个字。”男子不知何时靠到了身边,轻吹一口气,那情形多少会惹人生疑。 徐一衾当下走开两步,她可不想招致麻烦! “这里除了人什么都没有,小姐不想出去走走吗?”他倒是提出了不错的建议。 但是徐一衾没有同他一道出去走走的欲望,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拐跑了,她岂不是很冤。但是眼前的男子似乎没有放弃的打算,不依不饶加以劝说,“其实,我只要说一个地方,小姐你就会有兴趣了。” 徐一衾禁不住将视线锁定在男子身上,“你那么确定?” “小姐你一定想知道煦金堂在哪吧?”男子诡秘笑着,身上的傲气与狂妄便毫不遮掩地暴露出来。 他是有目的靠近自己的,难道? 徐一衾再也无法忽视事实,既然这个人了解煦金堂的情况,那么他一定能带自己去一探究竟。只是心中的疑问还没有消退,她皱起了眉头,警惕地瞥了一眼,问:“我怎么能相信你?” “凭我知道你就是徐一衾,够不?”男子又压低了帽檐,用余光悄悄打量徐一衾的反应。 “我想去煦金堂。”徐一衾正色说道。 “很好,我也有这个打算。。。。。。带上你!”男子凑近了一些,“但是,我们得悄悄走,如果被你那位逮个正着,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他和我没有关系,不过你怕的话,我们就偷偷溜走好了。”故意挑起他的情绪,徐一衾以一种不屑的语气说着。 只是对方的修养很好,没有任何生气的预兆,只是微微一笑:“太巧了,这正是我的想法。在离开南京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填饱肚子,走吧,去新街口福昌饭店,还有,顺便可以去大华电影院看看电影,时间有的是,我们不用急。” 新街口福昌饭店、大华电影院,这两个地方她并不陌生,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她了如指掌。前者曾是当年,也就是这个年代最高的建筑。 可是他真的很奇怪,竟然还有心情吃喝玩乐,难道看不出她在焦虑不已吗?真是毫无体恤之心。 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自旁门溜走了。 饭后去看了一场电影,这个奇怪的男人还真是说一不二,把时间安排得如此紧凑。徐一衾心中一直在犯疑,这是怎么一个角色,他到底有何居心。最重要的是,保留姓名和长相,她无法看到眼前男子最真实的一面。 “你,为什么一直压低帽子,不能露露面吗?”徐一衾冷不防靠了过去,但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我的个人喜好罢了,没什么好看的,不属于长相风流的公子哥,所以一衾小姐还是别对我充满好奇了。”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公平起见,你也该透露一点底细呀?”徐一衾瘪着嘴,装作不高兴地样子。 男子干笑了两声,“喊我方涵吧,杜方涵。” 徐一衾自顾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扬起笑脸,天真无邪的模样着实令人痴迷,“你好像和什么堂,有过节的样子,你不会把我骗进去再利用我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哎,千万别这样,我是不会受你控制的,到时候你会得不偿失!” 杜方涵扯起嘴角,笑笑,“煦金堂!” “对,就是那什么煦金堂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可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不骗你,对这里的事我一无所知,你要指望我可就找错人了,杜,杜方涵,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徐一衾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男人扯皮,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正在波动地扩大。 杜方涵应了一声,然后闷闷得抽起一支烟,烟雾缭绕,在徐一衾眼前成圈状上升。 “你不打算再说些什么吗?”徐一衾努力保持镇静地问道,似乎对方没有在状态。 “有,我感觉你。。。。。。”杜方涵蓦地低下头,“比我们想得胆大多了。” 厄?徐一衾有些不太高兴地停下脚步,“你在敷衍我。” “没有啊!”杜方涵竟然将帽檐抬高,露出了深黑的眼睛,明亮如水,带着些许忧伤。他的鼻梁很高,下巴非常好看,没有任何赘余,脸部轮廓基本上属于俊朗型。 “奇怪了,你不是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吗?为什么改变主意要让我见到庐山真面目?”徐一衾淡淡笑着,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因为火车站到了。”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杜方涵又压低了帽檐,自顾往前走去。徐一衾愣在当场,她真不明白人心上巨大的差异是怎么产生的,说句实话并不会少什么,为什么总喜欢遮遮掩掩呢? 这个时候已经渐近天明,来来往往的人流多了起来。 徐一衾在站内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里面的陈设,没想到1932年的火车站竟会是这样的。正北的墙壁上镶嵌着汉白玉的车站牌,上书“颐和站”,左首题列“民国二十一年”,共有两个售票室,一个候车室还有一个车站广场,内部设有办公和生活的大楼。车站为砖木结构,既有部分中轴对称,廊檐式的社计,又有间套设计。再仔细一瞧,竟然发现了西式的壁炉,中式的回廊以及水冲式厕所。如果这是颐和路,那么放在自己生活的年代来看,应该是许多私人别墅聚集的地段。 出乎意料的,她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 “怎么,你好像对这里很感兴趣嘛,要不我们参观参观?”杜方涵笑意满面提议道。 “没这个必要。”白了对方一眼,徐一衾的思绪又回到方才的遐想当中,过了南京的火车站,她就真正离开了,至于目的地会在哪里,她的心中只是一片空白。 为了素未谋面的“父母”,她铁了心要去煦金堂,即使再难也不会退缩。 终于上了火车,徐一衾张望了一番,比现代的火车小很多,空间有限,所以过道显得有些阻塞。窗户紧闭,里面变得更加闷热。各式各样的人从身边涌过,她没有任何夸张的意思,确实是鱼龙混杂,乱!蒸汽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她的脑中猛地生出一幅画面,就是那工厂里面机器不断运作,嘈杂的声音令人不堪重负,然后烟雾在上空盘旋。。。。。。 反正浑身不舒服,徐一衾挪了挪身子,里面有一种刺鼻的味道,令她忍不住就要吐出来。 “一衾小姐好像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确实也是啊,卫生条件还不够,不过。。。。。。习惯就好了。”杜方涵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致,话却是对着徐一衾清晰地道来。 徐一衾轻轻叹着气,不言而喻的事情,她确实心有不满。 “我想在离开这里之前知道一部分真相,方涵,杜先生。。。。。。”徐一衾纠结着喊出了这个称呼,对面的杜方涵便睁大了眼睛,静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是许久的沉默,徐一衾就是一言不发。 杜方涵有些心急了,干咳若干声,说道:“怎么,我看起来很老吗?这个杜先生喊得。。。。。。真是别扭!一衾小姐,你无须依照礼数喊我先生,实在承受不起,还是喊名字吧!” “什么年代了,你不知道男女要平等吗?一致对待,你也没理由喊我小姐,我习惯别人喊我的名字。”徐一衾干脆地说着,然后别过脸,看着窗外。 “好吧,一衾,你多大的年纪?”只是无心的一句问话,却换来了徐一衾的反问,“请问一下,你是不是应该先报出年龄,这是礼貌。” “为什么?”杜方涵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听见徐一衾的回答:因为女孩子忌讳别人打探年龄。 “好吧,我明白了,我已经28,你看着像吗?”杜方涵报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像啊,年纪不大,但也不小了,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杜方涵。。。。。。”徐一衾突然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一脸不明意图的灿烂笑容。 “嗯,我在。”杜方涵小声应着。 “其实你看上去没有这个年龄啊,我觉得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说明什么知道不,你的心态很好。”徐一衾边说边微微而笑,她倒没有奉承,杜方涵确实很年轻。 杜方涵却冷着脸没有任何回应:哼,心态很好吗?造孽! “你怎么了,不舒服?”看对方的脸色大变,徐一衾突然有些莫名的害怕。好在杜方涵只是一瞬间的冷脸,现在又恢复了笑容,摆摆手,“抱歉,吓到你了!” “没!”徐一衾只是好奇他刚才在想什么,态度转变这么彻底,这才是她真正在意的。 “你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吗?”杜方涵顿了顿,补充说,“我是指出事以前。” 徐一衾却越来越迷糊了,什么叫出事以前啊,她出事以前还没来到这个年代呢!于是摇摇头,“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看着眼前单纯的徐一衾,杜方涵瞬间没了欺骗的底气,只好如实说来,“有些事我不方便告知,但是有一点你记好了,我杜方涵,就是煦金堂人。我们堂主得到消息,有人顶着煦金堂的名义做了不太光明的勾当,想将我们拉下水,没那么容易。所以我受堂主委派来接你,在真相大白之前澄清事实,这是我们彼此都乐于成见的。” 徐一衾还是不太明白,“我不懂,你怎么认识我?” “这个有什么难的,只要顺着你父母失踪一事往下追索,一切不都明了了吗?” “这事你好像很清楚,我父母。。。。。。” 杜方涵做了一个消音的动作,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父母的事我一概不知,但是我有责任追查真相。一衾,你如果信任我,那就随我回煦金堂,其他的什么也别管。” “你是说,在我得知父母失踪的消息时,你们煦金堂也知道与此事扯上关联了?”徐一衾顺势推理着,如果真是这样,真正的主谋有针对煦金堂的嫌疑,只是何必殃及无辜将她“父母”牵扯在内呢! 杜方涵点点头,表示是这样没错。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徐一衾心中一颤,有些质疑。 “我说你还是怀疑我,已经重复第二遍了,你不信的话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杜方涵将头深深埋进交环的手臂里,他的笑容微微透出几分阴谋的味道,只是一衾无法察觉。 火车依旧行驶,徐一衾疲惫地靠在窗边,陷入沉思。 第九章 神秘男子 抚弄着修长的玉指,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发出一声冷笑,望着沉思的徐一衾,又是一阵无奈地摇头。 “阿全,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会不会做事,这茶怎么这样的味道,还有你想烫伤我呀,换!”女子趾高气扬谴责着,施了妆的脸因为发怒而有些微微的扭曲。 她是个有资本的女人,有钱,有脸! 虽然说这张脸都是金钱堆砌起来的,可是她不在乎,只要喜欢,有何不可? 已经不再年轻了,所以更要学会保养,如果没有这些资本,她靠什么生存。女人是要自强的,光想着嫁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一拍两散的悲惨结局,这样的闹剧看多了,她也变得麻木无情起来。 人活一生,该自私就得自私,不爱自己才是莫大的罪过。 她的前半生就那么毁了,现在她要自己操控命运,什么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只有女人强大才能更好保全自我,她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干什么,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是吗?好,你滚,马上给我滚。”朝一个岁数不大的跟从一番训斥,女子抚抚耳边的发丝,“要我请你滚吗?” 唤做阿全的男子已经跟了她多年,自然了解主子的脾气,为了不再惹出更大的麻烦,朝跟从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宝太太,别生气了,这是重新泡的茶水,你试试。”阿全递上茶杯便自动退到一边站着。 女子冷笑一声,带有无尽的意味,许久才说道:“阿全,我是个性子不太好的人,你跟我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了。要不你去领了钱,早些回去吧,带着一家老小好好过日子。” “太太,你别赶我走,我们一家哪也不去,愿意就这么服侍你一辈子。”阿全是个知道感恩戴德的人,她当年的恩情,即使做牛做马也还不清,被这样呵斥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知道,太太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她的本性不是如此,只是物是人非,世态逼着她学会了无情和冷漠。 “何必呢,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何苦,造孽,真是造孽。。。。。。”女子淡淡说着,也只有阿全静静听着她的倾诉。 “太太,那个电话?”阿全小心探问着,却没再说下去。 “哼,都是有仇恨的人,他没安什么好心,只是利用我罢了。”抽起女子专用的烟,她的眼神分外淡漠。 “是。”阿全知趣地退了下去,将门轻轻搭上。 在火车的包间,这是一般人享受不了的待遇。 她的名字从没在人前提起过,大家都习惯地喊她“宝姨”,这个称呼的由来没什么故事,只是因为她坐镇“宝月楼”,是无人不知的“鸨母”。手下出了不少“花魁”,当然,这都是那些客人的说法。上一任倾国倾城的美人唤做“柳依依”,当前的这个才刚满二十,是她一手培养的,人称“袂舞飘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满腹才华技冠群雄,回眸生笑惹人怜,倒是为她招揽了不少名流商贾。只是留不长久,她是个迟早要嫁人的主。所以接替的下一任便率先出炉了,称为“水香香”,名字是有些平庸,但姿色过人,心计也过人,培养这样有手段的女子,正是“宝姨”最拿手的活。 说到飘飘,她不禁一阵感慨,这个女子有自己坚定的立场和原则,还有独立的思想和人格,想将她一辈子操控在鼓掌内,那需要时间和功夫,她赌不起! 思绪回到不久以前,宝姨的脸上像生了一层薄霜般分外冷冽。 “我是宝姨,哪位呀?”她媚语相迎,这是风月场合练就的功夫,没什么难度,应付自如。 “我想该是喊你簟秋才对,文簟秋,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你什么人?”宝姨顿时压低了声音,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眉角的愠色。阿全在门外一颤,自动消失在主子眼前。 “我是什么人?哼哼,目前还不是时候,你没有必要知道。” “那你想怎样?我们认识?” 对方冷不防大笑,“簟秋,你是个女人,不要什么事都那么要强,会吃亏的。”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宝姨冷冷笑道,“怕了?” “怕?我是为你好,别装了,遇到了麻烦对吗?” 宝姨先是一愣,然后声音有那么点微微的颤抖,“这不关你的事。” “我也很想事不关己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这不是牵扯进来了。”男子的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但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喜悦。 宝姨纳闷自己会有那样的感觉,但无法忽视,对方似乎真的很兴奋。 “你说笑了,没有人强求,你完全没有必要蹚浑水。我奉劝一句,明哲保身最重要了,还是管好自己吧!再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麻烦是什么?”宝姨心里已经不再平静如水。 “又装了不是?”男子低低的声音传来,掩不去兴奋的意味,“我是了解你的,不到最后关头你不愿外人干涉,可是簟秋呀,在这件事上没必要拒绝我的好意。” 宝姨微微愣了愣,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她不知道怎么应答,半会才在对方的叫唤中有了些许反应,“厄,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明白了,你这个冷静的女人开始动摇,有些。。。。。。”男子轻轻一笑,然后说道:“有些接受我的意愿。” “接受你?”宝姨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根本不认识,谈何接受你?如果你没有最基本的表示友好的诚意,我们似乎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你误会了,我是指帮助。”男子顿了顿,有些明显的咳嗽声从那边传来,“我会帮你。” 没给宝姨任何说话的机会,这个奇怪的男人强制地抢了下文,“簟秋,不,还是喊你宝老板吧,你心里比我清楚,一旦姓白的找上门来,你还有安宁日子吗?他若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还能怎样保全自身不遭迫害呢?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我想在多少年前你就看明白来了,无须外人提醒,宝老板这样聪明的女人一定不会屈服的,所以你需要我。” 宝姨听话肆无忌惮纵笑出声,险些流下泪水,“你说什么笑话呢?我宝姨的事还轮不到你这样不明身份的人来管,你少吓唬我,什么姓白的,通通都不关我的事。” “文簟秋,不要忘了姓白的曾经对你造成的巨大伤害,你应该报复他,直到逼他到死亡的尽头。”男子猛地驳了一句,冷冷的毫无感情。 宝姨心中一愣,怔在当场,伤害,曾经的伤害,真是太可笑了,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这一切都要他好好体会,一定会的。。。。。。。 “你能怎么帮我?”宝姨的声音顿时冷漠如霜。 “第一步,解决你当前的困难,掩盖你的真实身份,并且保证你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姓白的眼前。” 一直过着平静的日子,她没有过多的念想,但始终不忘将恨意藏在心底。直到几天前,武荣帮的打手出现在“宝月楼”,不知是喝多了误事还是存心捣乱,一番口舌之争后便大打出手,楼里乱成一片,吓走了不少客人。 她当时很生气,却至始至终挂着柔媚的笑容。 还是出现了,在她意料之中,但是那一刻她的心很疼,像流血一样。。。。。。 惨不忍睹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的眼角布上了仇恨的光芒。 “姓白的总会找到你的,到那个时候,你想想,他会怎么解决眼中钉呢?”男子的措辞有些令人难堪,却也字字在理,白意呈那个狡猾又狠毒的男人,没有什么他做不出的事。宝姨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她微微一震,笑了笑,“好吧,我接受你的援助,但是公平一点,我要知道你的身份。” 男子叹一口气,“不是时候。” “猴年马月?” “放心,不会那么迟的,只要你。。。。。。”男子刻意打住,笑了笑,“你这么聪明,会明白我的意思。” “办一件事对不对?”宝姨大概猜出了对方的意图,语气间充满不屑。 “聪明女人总是惹人爱怜的,簟秋,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宝姨淡淡应了一声,“说吧!” “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你亲自去一趟南京,在‘颐和站’的火车上带走一个叫做徐一衾的女孩子,我已经将她的照片寄了过来,你应该马上就会收到。记住,你可以尽可能刻薄地对待她,但是千万不要伤害她,最重要的一点,不能让煦金堂的人找到她。” “煦金堂?”宝姨有些惊疑地喊出声,“你指的是当年那个。。。。。。” “没错,就是那个煦金堂,他们已经派人带走徐一衾,我只要你在火车上将人劫走。宝老板,以你的能耐藏起一个人不是问题吧,最好是任何人都找不到。” 宝姨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不会令你失望的,只是容我多问一句,这个徐一衾又是什么人呢?” “宝老板还是不要问了,她对我们的计划很重要,不可以有闪失。一切成败就全靠你了,宝老板好自为知。” “恕我多嘴了。”宝姨淡淡应着,猛地又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我欠宝老板的,该还!”男子在许久沉默后说了出来,“事成之后,我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日子约见你,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好,我知道了。对了,该怎么称呼?” 男子又是许久的沉默,半晌才低沉地回道:“称呼不重要,你会知道的,再等等,我相信宝老板的耐心。” 宝姨实在猜测不到这个男人有何居心,只是直觉告诉她:他并没有恶意! “做得干净一些,不要小看了煦金堂的下属,那个杜方涵可不是个可以小觑的人物。”男子说完便果断挂了电话。 宝姨缓缓放下手中的电话,心中一阵慌乱。 眼前的麻烦实在不能忽视,他也许真的能帮自己躲过难关,那就信他一回吧! 徐一衾见杜方涵离开了座位,也无心一个人静静坐着,于是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前面似乎是包间,也就是现代的卧铺样式。也许那里的等级要高些,总之比外面更有吸引力。 她在中间的那扇门前停下,左右看着,准备继续往前。 就在她走过的瞬间,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老者慌慌张张走出来,猛地与她撞到一起,手中的托盘掉到了地上,瓷茶壶落地的声音显得分外刺耳,茶水溅了出来,刚好洒在徐一衾的鞋上。 徐一衾立马后退了一步。 老者歉意地替她擦去鞋上的水,并不断说着,“这位小姐,都怪我一时大意撞了你,看看这水弄到鞋上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给你擦干,很快,你稍等啊!” 徐一衾连忙蹲下身子,并带着笑意说道:“没事没事,老伯你不用自责,也有我的错。” “不不不,小姐言重了,是我不小心,不如进里面坐坐,我看有没有适合小姐的干净鞋子。” “真的没事,老伯。我,我很好,不用换了。” 老者却如是坚持着,“不,还是换下吧,这样老伯我心里踏实。” 徐一衾实在拒绝不了对方的好意,只好点头应允,然后随着老者走了进去。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好自外走过,是杜方涵。 徐一衾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冒过一阵青烟,她觉得脑袋一沉便毫无知晕了过去。。。。。。 老者笑笑,目光瞥向主子,“宝太太,人就在这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注意安全,我们回去再联系。” “是,太太放心吧,这边我会处理好。”阿全说完便自动退了出去,只留下宝姨落寞地身影还有昏迷不醒的徐一衾。 回到原位的杜方涵不禁心中一沉,大事不好了,竟然在眼皮底下弄丢了徐一衾,四下一番张望,迅速跑开,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她的身影。 可惜人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阿全报以极大的同情远远注视着这个年轻的煦金堂好手。 他只是犯疑:这个小伙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深莫测吧!为什么那个神秘人要如此提防他呢? 第十章 暗夜波涌 闫家晚餐时间,原本该是十分温馨的时刻,却因为徐一衾的不知去向变得冷淡起来。 闫畴殳只是低着头吃饭,他没有理由责备,也不想去怪罪,淡淡瞅了一眼妻子谯中秀,她不像往常那般婉约含笑,脸上的神色有些淡漠。 当事人谯戎忱更是食不知味地吃着,味如嚼蜡是什么意思,他终于亲自体会到了。 姑姑和姑父什么也没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原谅自己的过错,他们只是不想徒增烦恼了。 小心翼翼打量姑姑的脸色,像凝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她一言不发的样子更是令人胆颤。 “这个,我。。。。。。”谯戎忱打破了沉默,“我们。。。。。。” 不料谯中秀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语,“吃饭的时候不要谈事情,回头去你姑父书房。” 闫畴殳赞同地点点头,示意戎忱不要再多言语。 闫默予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轻轻起身,“爹,谯姨,我已经饱了,想先回去休息,你们慢吃啊!” 没有和谯戎忱说话,经过默许后静静离开了饭桌。 谯戎忱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记得当时默予就强调了,如果没有好好照顾一衾,回来自有苦头吃,他还信誓旦旦保证不是大意的人,现在好了,他真的一不留神弄丢了一衾。 难怪默予不理睬自己,情理之中! 汀舟同情地看着瞧戎忱,然后又细细打量父母的神色,最后知趣地离开,往闫默予的房间走去。 “汀舟,你不要打扰姐姐休息,回自己房间吧!”谯中秀喊住女儿,然后与吉婆一番嘱咐:“回头再给默予煲点汤,顺便先带汀舟上去,吉婆,麻烦你了。” 闫汀舟瘪瘪嘴,“我去陪陪姐姐。” “可是姐姐现在需要安静。” “娘又不是姐姐,怎么知道姐姐需要安静,也许她想找个人聊聊呢?” “但是。。。。。。”谯中秀正想继续反驳,却被身旁的闫畴殳喊住了,“中秀,随汀舟去吧,我看她说的很有道理。” 谯汀舟冲闫畴殳笑笑,“理解万岁!” 谯戎忱心中一愣,汀舟竟然有了这样的思想,看来还是姑父教导有方。 谯中秀不好再阻拦,只好任由女儿离开。 “姑姑,我们能不能谈谈?”谯戎忱怯怯地问道,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心虚,竟然连声音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 “吃好了是吗?那好,我们上去说。”谯中秀慢慢起身,往楼上走去,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冲留下的闫畴殳笑笑,“你还有文章要写,千万不要分心劳累了,我和戎忱聊聊就好。” 闫畴殳没有拒绝妻子的好意,点头应允。 推开书房,谯中秀指了指一长排上乘质量的沙发,“随便坐吧,要不要来杯茶?” 谯戎忱摇摇头,“不用了,我喝不习惯。”然后径自坐下。 “喝不习惯?”谯中秀也顺着坐下,抬头看向他,“你该不会因为出国几年,就将祖上的规矩全忘了吧?广州的凉茶,你还记得吗?” 谯戎忱不知她所问有何意图,想了想,然后道来:“当然记得,这是广州人的风俗。” “记得就好,那你知道凉茶的用处吗?” 谯戎忱又是一愣,不禁犯疑:难道要考验乡土情怀? “广州人常说的,清晨一壶茶,不用找医家。将药性寒凉和能消解内热的中草药煎水作饮料,以消除夏季人体内的暑气或冬日干燥引起的喉咙疼痛。我在家的时候就经常饮用,感觉很好。”谯戎忱淡淡笑着,意味深长回忆着心目中的凉茶。 “看来你的乡土情结依旧深刻,这就好,凡事不要忘本。”谯中秀说完又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我不想怪你什么,但是戎忱,你最好能亲自找回一衾。” 谯戎忱猛地一震,“我会的。” “你看到了吧,默予她介意了,因为你弄丢了她最要好的朋友。而我,我其实也失望了,你没有好好遵守承诺,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怠慢!” 怠慢!谯戎忱不知该如何应对,姑姑竟然这样看待整件事情。 “你怎么不说话?”谯中秀的声音慢慢自身边响起。 “我的错,所以我有责任找回一衾,姑姑你放心,我一定带她回来。” 谯中秀的脸上突然有了笑意,只是说不清其中的复杂,“你要知道,一衾现在的情绪和状态很不好,她一个人在外面是有危险的。我们怎么能心安?” “我。。。。。。”谯戎忱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 “好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再商量办法。”话音方落,急促的脚步声就传进了耳里,很快有人敲门,默予在门外喊道:“谯姨,我可以进来吗?” 谯中秀走了过去,打开房门。 “怎么了?你不是已经休息了。。。。。。。” 闫默予拉着谯中秀在沙发处坐下,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她,“谯姨,这是我从一衾枕头底下发现的,你看看。” 谯中秀眼中猛地出现几个大字:煦金堂! 快速翻阅一通,谯中秀的脸色有些难看,交给戎忱,不安地靠在沙发背上,一声叹气,不知意味。谯戎忱看完以后淡淡扫了谯中秀一眼,“这就是广州的煦金堂简历,奇怪了,一衾怎么会有这些?” “会不会她知道了什么?”谯中秀看着戎忱,认真问道。 “我不敢确定。” 只有闫默予不明情况,她不知道其间还有什么故事,她只明白一点,现在一衾不见了,她在戎忱表哥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看来是时候会会煦金堂了,戎忱,你一会与广州家里联系联系,我们尽快回去。” “好,还有一件事。。。。。。”谯戎忱似乎想到什么,神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就在舞会上,一衾曾经向我打探过煦金堂,当时我正想问清楚地时候被黎老板带走了。姑姑,难道一衾她去广州寻找煦金堂了?” “等找到一衾,自然会真相大白的,戎忱,你马上去联系。” “好。”谯戎忱匆匆忙忙下了楼。 谯戎忱才在大厅站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自动造访他的耳畔,然后有人在外面粗鲁地叫嚣起来,“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吉婆从厨房匆匆赶来,脸上有一丝不安,她将视线落在了谯戎忱身上。 谯戎忱做了一个消音的动作,然后轻轻走向门边,手放在腰间,已经慢慢显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闫畴殳的声音先他一步扬起,“不知外面是哪来的贵客,有话慢慢说。”接着他打开了大门。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红火,还有一些青色戎呢制服的军人,带头的则是当地警署的警察。 闫畴殳认出了那个擎着火把的瘦高个子男人,他的八字胡很显眼,是警署的负责人,名唤赛飞。在当地有些势力,后台很硬朗,为人也圆滑,所以应对一方的管制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他的名声并不太好。 “闫教授,深夜打扰,赛某冒犯了。”狡黠一笑,露出他的白牙,却让人看着极不舒服,他的到来摆明是:来者不善! “原来是赛局长,不知我闫家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劳烦全警署出动,看架势。。。。。。”闫畴殳探望了一眼,“好像还有客人,难道是特意来找我的?” 他指的是外面那些身着军装的男子。 赛飞回头看了看,将那个像是头头的军人领了过来,“我来介绍,这是南京当局的戴长官,负责此区的一切事宜。戴长官,这就是名扬千里的闫畴殳教授了,南通的编辑作家。” “幸会!我是戴志松,南京当局最新委派的。。。。。。高级将领。” 闫畴殳淡淡点点头,“幸会,不知戴长官有何指教?” 戴志松与赛飞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轻扯嘴角,将视线落在闫畴殳身边的谯戎忱身上,“我听说闫教授家里有从德国归来的客人,进入国内的时候好像错过了盘查,我们怀疑这位先生私自带有枪支弹药。闫教授应该明白当前的局势,世道很乱,不得不防,如果真带了这些东西,恐怕得到政府去交代一番了。” 最后冲谯戎忱点点头,他的眼神却格外犀利。 “戴长官,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侄方从德国归来不假,但他这样接受西方文化熏陶的年轻人本就和我们这些文人不一样,思想更为开化,就算带有枪支也未必有所企图。再说戴长官也认为南京不太安宁,以枪支来防身也无可厚非吧?”闫畴殳不紧不慢说道。 赛飞冷哼一声,“话未必是这样说啊,我们警署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保卫民生吗?难道闫教授的客人一点也不相信我们的办事能力,非要带枪支弹药这样危险的东西进来吗?” “这位赛局长是吧,你好像不太清楚状况,我是海外归来,有德国的信誉保函,我随身携带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合法的,警署好像没有权利加以干涉。”谯戎忱说罢从西服里面掏出一张证明,“要不要检查一下?” 赛飞在戴志松的允许下接了过来,眼神却掩不住地充满鄙夷。 “戴长官,这。。。。。。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赛飞无奈地将证明递给了戴志松。 “是我的错。”谯戎忱后悔不已地拍拍额头,然后一副同情万分的样子笑道,“我忘了一般人,尤其是赛局长这样的,根本看不懂外文。我的疏忽,要不戴长官将它带到可以解释的地方考证一番,证明我的清白比任何事都重要。” 赛飞险些当场发作,竟然小瞧他,这个该死的臭小鬼! 可是碍于戴长官在场不好发作,他只好隐忍于心。 “戎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是为难长官吗?还不赔罪!”闫畴殳靠近戎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将黑色影子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面,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二人,却没有一个发现这一动作。 “就是,你这个。。。。。。”原本想骂臭小鬼的,可是在即将出口的时候打住了,不可以,这绝对有毁他的名声,和一个海归的臭小子赌气,传出去实在脸面无光。赛飞缓了缓语气,面向戴志松,“长官,该怎样处理?请指示!” 戴志松沉默了片刻,慢慢抬头看着闫畴殳,这个文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应对,他绝对是一个不轻易屈服的人。再看向谯戎忱,一脸事不关己的笑容,还真是年少无忧。只是他得到的消息明明针对事情说的很清楚,闫家的客人不可小觑,私带武器归来,可是现在人就在面前却无法求证,他真是郁闷到极致了。 “要不这样好了,长官可以随便搜身,如果真有什么枪支弹药的,我愿意随长官回去好好交代,但若没有。。。。。。”谯戎忱打量着赛飞,然后顺着他看向戴志松,故意不再说下去。 “自然还你清白,若真是误会,我戴志松算欠下一个人情,他日有求必应!”不愧是戎马倥偬的军人,说话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好,长官有此言,我谯戎忱定好好合作!”说罢转身走向二楼,“我的行李全在房里,长官可以亲自验证。” 大概十五分钟以后,戴志松和谯戎忱一起下楼。 此时谯中秀已经坐在了大厅的皮制沙发上,饶有兴致地品着杯中的香茗。 “打扰了,谯兄弟,我戴志松欠下你的人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帮你,一定在所不辞!”然后面向闫畴殳夫妇,“请见谅。” “误会而已,长官无须放在心上。”闫畴殳笑意满面地回到,只是他的妻子谯中秀慢慢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戴志松,许久才轻轻启口,“戴长官,不知又是哪位与您开这样的玩笑,我们闫家可是规规矩矩的,断不会与那些勾当有关联,还望长官把话说明白了。” 戴志松本是正直的军人,所以也无意隐瞒,他挥挥手示意下属退下。 “是这样的,我也是刚上任不久,对一些事情比较敏感,所以请夫人见谅。只是我接到了消息,说是谯兄弟海外归来携幼禁品,夫人应当理解戴某的心情吧,我暂时管理着治安领域,如果稍有懈怠造成了乱子,戴某实在不好与上头交代。” 谯中秀并不是闲赋在家而已,她是具有新思想的进步女性,对这些问题必然也会深思熟虑的,脸色缓了缓,笑道:“那也许真是市井小人无聊过头的把戏了,好吧,误会一场,我们不提也罢!” “多谢夫人谅解,时候不早了,告辞!”将大衣往上紧紧,叼起谯戎忱递过来的一支雪茄,点点头慢步走出闫家大门。 目送他的身影远去,闫畴殳郑重地坐回到沙发上,示意吉婆退下,便只剩下他们三人了。将袖子抖了抖,黑色的物件露出了半个头,谯中秀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仔细一番端详,是一把精致的小型黑壳手枪。 “你为什么有这个?”谯中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的脸上显然摆着不悦。 “好了中秀,你先不要激动,我相信戎忱是有分寸的人,他这么做自然有道理。”而后面向谯戎忱,带着安抚的腔调,“小心看好自己的东西,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回去的时候要格外注意啊!” 谯戎忱不知如何以对,他只能点点头,打心里感谢姑父的体谅之情。 “畴殳。。。。。。”谯中秀轻轻用手掩住半边脸,又闭上眼睛,许久陷入沉默。 “好了,这又算不了什么大事。”温柔地将妻子拉进怀里,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我们先让戎忱回广州,等一切静下来了,我们再一同回去探望岳父和大哥,你看怎样?” 谯中秀没有反对,只是静静待在闫畴殳的怀抱里,真想一直这么安静地相守相依! 谯戎忱没有打扰他们,独自回房。 第十一章 苦诉衷肠 广州 民国21年的广州城,处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中,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到处欢声笑语,但是天却阴霾霾的,像是一块巨幕铺天盖地压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抑郁和沉闷。 外面起了大风,刮倒不少民居,那都是比较简陋的住所,一吹就倒在所难免。 “哎哟,这不是齐管家吗?来来来,快里面请,我这刚来了一批上好的药材,要不要看看啊?”和琨药店的沈老板一把拉进被他唤作齐管家的男子,笑意堆在脸上。 齐管家看看外面依旧刮着大风,也只好进去暂时歇歇脚了。 “沈老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整整衣衫,齐管家接过药店伙计端上的热茶,慢慢喝了一口,顿时嗓子通畅起来,暖和多了。 沈老板也喝了一口,道:“一批上好的药材,很难到手的,我为了这些那可是不惜挥金。齐管家,这烽火乱世的,一定能用上对吧!” 齐管家先是点点头,接而视线扫过沈老板,充满疑惑的样子,“你没有把药材留给煦金堂,这到手的生意不要,可不像沈老板的做事风格!” 沈老板一愣,接而笑了笑,“齐管家是笑话我沈和琨了,广州城内谁说了算,那还不是明摆的吗?我这有什么稀货自然是要留给齐爷的。” 齐爷是一方霸主,虽说他本人并不暴力恣睢,但是他的名气就够人闻之生畏的。 齐管家也顺水推舟笑笑,然后小声附到沈老板耳边,“你知道就好,乱世求生存是根本,有我们老爷的保护才能获得一席容身之地。” “是是是,还望齐管家多多照顾我这小本生意呢!”与伙计使了眼色,并刻意抬高声量说道:“还不把药材取来。” 不久,伙计便抱着一大袋药材下来了,怯怯地站在齐管家身后,不发一言。 “齐管家,我听说齐爷偶感风寒,这些全当做一点心意,望齐管家收下。”然后打量眼前男子的神色,他的眉毛微微颤动,眼角的余光也放在装着药材的袋子上。 “既然是沈老板的一片心意,我就代齐爷先谢谢了。好吧,我得回去了,有空来府上坐坐,正好齐爷对药材有些研究,也许可以给沈老板指些门道,这乱世的生意不好做,得有强硬的靠背。” “是,全靠齐爷了。”而后亲自送齐管家出了门,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他才狠狠吐了一口痰,“呸,什么东西!” 伙计看着,然后敬畏地说了一句,“老板,煦金堂的江管家早就预定了这批药材,待会。。。。。” “他什么时候来?”沈老板闭着眼睛,漫不经心问着。 “来了。”伙计说完便迎了出去,沈老板一惊,连忙起身,然后笑脸相对去会二号贵人了。 “沈老板,药材准备怎么样了,我这来的是时候吧?”江真是煦金堂的管家,也是和琨药店的老顾客,他约莫五十,身材中等,身板硬朗,一点不比年轻时候逊色,反倒壮心不已。 “欢迎欢迎,江管家里面坐。”沈和琨与伙计一番耳语,然后陪同江真到位上坐下。 “药材自然准备好了,就等江管家来取。”沈老板亲自为江真倒了一杯热茶,接着自顾坐下,“就是,我这运来不容易啊,就说过那道的时候查得可严了,江管家,我沈和琨为了煦金堂的事那真叫尽心尽力。” “我明白,你的功劳我们堂主一直铭记在心,不会亏待你的。” “哎哟说什么亏待呀,我这不是敬仰江老爷才甘心为他冒险的,堂主可是这道上的霸主,为他效劳那是我的福气。” 江真意味深长“嗯”了一声,对眼前这家伙的厌恶又多了几分,奉承谄媚也得有个度,像他这样的真叫厚颜无耻! 别以为他江真什么都不知道,刚刚进来之前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齐家管家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的,他比谁都清楚。看样子,姓沈的妄图吃里扒外,两边逢迎。 煦金堂最憎恶这样的小人,恨不得就地解决算了,只是又怕脏了手,没这个必要! “江管家怎么不说话了,江管家?”沈老板又喊了一声,江真才略微有了反应。 “嗯没事,那我谢谢沈老板了。我们堂主还在等着,我得马上回去,下次再聊吧!”江真看着伙计递了药材过来,拿着准备走人,沈和琨却喊住了他。 “江管家,你看能不能通通情,我这药材生意。。。。。。” “知道了,我回去请示堂主,尽量在沈老板过关口的时候不受阻挠。”江真说罢便不愿多留,快步走出去,顶着冽风喊了黄包车,然后慢慢消失。 “哎,我这生意有希望喽!”沈和琨瞥了一眼伙计,见他正打量自己,不满地和一声:“混账东西看什么看,想偷懒是不是?” 伙计悻悻离开,心里却不停骂着这个吝啬的主,该死! 黄包车在煦金堂前停下,江真付钱下了车,然后带着药材一步一步走向大堂。 江真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这是一座古老的建筑,每一处设计都透出中华文明的深刻底蕴。房檐上的大鹰展翅欲飞,白虎咆哮,虽是石制品,却那般栩栩如生。墙上有龙腾的花式,象征着习武之气豪迈威严顶天立地于人前,万事知难而进。院子的设计也是堂主以武学为依据的,视野开阔豪气冲天!还有一些气干云霄的树群,争妍斗艳的花木,很多还是夫人在世的时候亲手栽培的,物是人非,勾起这些记忆不禁感到现实的苍凉。 “管家回来了。”在一旁清扫院子的丫头、老妈子纷纷抬起头,与江真问好。 “嗯,老爷呢,有没有起床?”今日天气不佳,也许他还在屋里睡觉吧!但是转念一想,突然觉得问的多余,“哦,老爷应该在祠堂才是。” 江真掠过众人的眼光,径直离开。他真是年纪大了,竟然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幸好那些下人也没多问,要不然。。。哎。。。 “管家怎么问这个呀,今天是夫人的祭日,老爷自然在祠堂啊!” “就是啊,管家好像忘了似的,哎。。。。。。” “别说了,快干活吧!” 煦金堂总共有三个部分,刚才那属于前院,一般是召开大会或是举办什么活动的场所,平日里由这些丫头和老妈子负责打扫。中间是住所,也就是江家老老少少的安身之地,离前院大概有一百米,除非有重大事情,否则外人免进。最后面的便是江家祠堂了,这个地方只有江家子弟可以进入。 煦金堂的下属大多居住在前院的一处小楼里,随时时刻保卫煦金堂的安全。 人称“金哗虎”的煦金堂堂主——江博,已经过了古来稀的年纪,却依旧令人闻风丧胆。他是一个有手段的人,虽然处事并不张扬,但从不留余地,只要招惹来了他,下场一般都不怎么好。他和十九岁的孙女江纪殊常年生活在一起,儿子和女儿都不在身边,他们有自己的天地。 一个人在祠堂坐了近三个小时,江博痴痴看着妻子刘氏的灵位,心中暗生波涌,就如一把尖刀刺进心脏一样,血止不住流下,他难受地掩面。。。。。。 但他不哭,一代枭雄怎能轻易落泪,妻子在世的时候也不忍心看着自己落泪,他决不能在灵位前表现出一丝脆弱。 就算人前他多么冷血无情,也要在这一天展现真实的自我,展现他心中的温存。 “结发之妻,相濡以沫,琴瑟和鸣,静结安好!玉卿,我来看你了。”江博抚着灵位似乎就像触摸妻子的脸一般,那样充满疼惜。 他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但是,他有那么多话来不及说出口,只有留到这个时候一并倾诉,也只有妻子懂他,她总是静静地静静地听着。。。。。。 “玉卿,前两天我来看了江垚,带着纪殊来的,时间一晃过得真快,江垚已经离开我整整17年了,纪殊这孩子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无论长相还是脾气都像江垚。你呢,你也撇开我不管不顾17年了,我最近总是想起你,是不是你在召唤我了?哈哈,哈哈哈。。。。。。放心,那一天总会来的。对了,我和你谈谈孩子们吧,虽然你可能听烦了,但是。。。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找你说说,我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孩子们也。。。”江博将头深深埋进手臂里,他的身子在颤抖,努力站起身来,一个晕眩,就那么毫无预期地向后倒去。。。。。。 “老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畔,江博睁开眼睛,看到了江真。 “老爷你没事吧!”江真掩不去担忧,将他扶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老爷,是不是又想起那些往事了,老爷,江真听着,你说吧!” “江真,你。。。。。。我,我难受!” “老爷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去喊大夫。”江真说着就要起身去喊人,却被江博一把拉住。 “不用了,我是心病,医不好的。”江博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泛起冰凉的笑意,他说:“江垚走的时候多大了,你还记得不?” 江真点点头,“二十九。” “二十九。”江博重复了一遍,“那孩子们多大?” “那时候,纪茹小姐五岁,纪殊小姐两岁,纪咏小姐好像才出生。” “是这样啊!那,那如果江垚还活着,他该46了吧,纪茹22,纪殊19,纪咏也17了。只是,为什么老天那么残忍,把我心爱的一切都硬生生剥夺呢?” 江真静静听着,他深知这个家庭的重大变故,一切都是天意。 “江垚去了以后,只过了两天,这个噩耗就传到玉卿耳里了,玉卿身子一直不好,她气急攻心什么也没留下就撒手人寰,还有蒙姗,她是悬梁自尽的,撇下三个孩子,哎。。。。。。”蒙姗是江博的长媳,也就是江垚的妻子。 “后来,又轮到允圆了,玉卿在世的时候我没有听她的劝告,没有尊重允圆的决定,我千方百计阻挠她和郑乾的爱情,结果怎么样,用尽一切手段拆散他们,允圆还是不顾一切私奔了。最后郑乾他没活下来,他为我挡了子弹,本该死的那个人却意外成了他,允圆更仇恨我这个自私的爹了。”江博哽咽着,眼睛发红,嘴角竟然咬出了一丝血迹,“知道吗,我最愧疚的是什么?作孽一场还葬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她和郑乾生死相依却连什么都没留下。” “老爷。”江真站了起来,扶起江博,“老爷,这不能全怪你,小姐她也。。。。。。” “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江博惨笑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 “可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允圆小姐都会回来看看夫人,她若真恨老爷,就不会回来了。” “她恨我,我懂!”江博低下头,那般无助,这是他从不轻易表现的一面,在如此场景下再也控制不住爆发出来。 “老爷。。。。。。” “纪茹,我可怜的孙女,她也走了四年了。”江博淡淡说着,脑中又想起了那张美丽的面孔。江真点点头,纪茹这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性情温和大方,举止得体,美丽而智慧又是那般善解人意,若不是在爱情里迷失了方向,一步扎入忘却了挣扎,她应该无忧无虑活着吧,年轻的生命在陨落的那一刻令人疼惜! “她那样执着地爱着齐家的小子,结果又得到了什么,人家根本不稀罕她的真爱,无视她的付出。结果呢,这个傻丫头啊,她为什么要替那臭小子挡枪呢?她这样走了什么也不值了,但是齐家那小子依旧活着,活的理所应当。齐世昀,你应该死!”江博咆哮一声,回音在漫天的空气里悠悠传开,那样的震耳。 “也许,也许齐世昀就是有那样的魅力。。。。。。”江真越说越低,如果说纪茹小姐是飞蛾扑火,那么她也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就说纪咏小姐,她也重蹈覆辙了不是吗? “齐世昀难道不该死吗?他害死了纪茹,连纪咏也不放过,纪咏为了这个臭小子。。。。。。”江博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悲愤,他对齐家的怨恨已经深深扎根于心。 是的,纪咏小姐投江而死,齐世昀难辞其咎。她和纪茹小姐一样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对齐世昀的迷恋当中,却是徒劳无功罢了,齐世昀从来没有分给她们一丝爱意,她们却无悔地用生命为代价阐释爱有多么深刻。 两个傻孩子,两个傻女人啊! “我真的无法相信,命运为什么总要捉弄我江博呢,一个纪茹一个纪咏已经够了,竟然连纪殊也对齐世昀念念不忘,她难道非要走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才愿意收手吗?她也要学两个姊妹一样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生命吗?” 江真愣了愣,不知如何应对。 “我的生命里只剩下赤熙了,他也是我江家最后的一线希望。”江博两眼无光地看着妻子的灵位,那也是她最后的一线希望吧! “老爷放心,赤熙少爷会是煦金堂的希望,他一定能担当起大任。” 江博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流露出期盼的眼神,他的儿子一定能让煦金堂永不倒下,永远傲立群雄,独霸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