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七尾狐》 第1页 [仙侠魔幻] 《我是一只七尾狐》作者:一枚铜钱【完结+番外】 纵然时光百年遥,纵使人海两茫茫,仍感你心近在咫尺。 今世缘,情未断。 即便记忆封存五百年,即便受尽离别苦楚,仍有那样一个人,不离、不弃,默默守护。 内容标籤:灵魂转换 灵异神怪 青梅竹马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七 ┃ 配角:青烟、青魂、落伤、红纱、白夜 ┃ 其它:奇幻爱情友情 第一章 小七 我出生的时候,是在正午,原本晴朗的天,却忽然昏暗,地上狂沙捲起,天地间传来声声悽惨哀怨的啼哭。一声落地啼音,剎那间天地寂然,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我母亲身体本来就孱弱,在生我的时候多次要我父亲将她魂魄打散,以免再受这分娩之痛。父亲当然没有那么做,但我出世之后,满屋子的人都在照顾我的母亲,直到夕阳斜下,母上昏睡了过去,父亲这才从我姐姐手上抱过我。 我想当时父亲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因为他很爱我的母亲,这一点,整个狐族都知道。上任狐王,也就是我的爷爷反对父亲迎娶身为凡人的母亲时,父亲没有丝毫犹豫就带着我母亲离开了。后来爷爷病重,叫人找到父亲。一直到爷爷点头接受了母亲,还有当时已经出世的姐姐,父亲才答应接管狐族。 想到自己的妻子受了那么多的苦,父亲一定对我有些嫌恶。这点我现在还感觉得出来,因为有我在的地方,父亲是完全当做没有看到我的。而有母亲在的地方,他也决不允许我出现。 母亲是个凡人,凡人的意思就是她是北海尘间的人。 东海国、西海国都是有灵力的人住的,寿命可以长至万年;北海的人只有百年寿命,而且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也不会法术;南海灵岛生活着各种灵兽、灵虫,当然稍微有点法力的都可以变成人的模样。灵虫早在百万年前就已经没有一个像样的形体出现了,灵力高强的基本都是灵兽。 我现在是七百二十三岁,但是我母亲还活得好好的,因为她体内有我父亲的灵骨。 灵骨是成亲之夜,女子破了处子之身后,夹杂流出的精血在男子体内长出的东西。因为女子破身之后,身上的灵气会被天地吸食,最后会导致女子衰竭而死。所以男子需要从自己身上取出这根灵骨,然后嵌入女子体内,替她封存体内的灵气,这样可以保住女子的性命,而且寿命会随着男子的寿命而增长,因此我母亲作为一个凡人,却能活那么长时间。 但是据说无论是取出灵骨还是嵌入灵骨,都是非常疼痛的事。每当打扫院子的蛇婆婆跟我讲的时候,总要龇着两颗毒牙阴冷的笑,我现在想到嫁人还会禁不住寒颤。 一般东西南海的人都不会去娶凡人的,因为这样对后代极为不利,变成了有灵力的半妖还好,最糟糕的怕是变成凡人一般。而且如果北海的人为了获得长久的寿命,大量与其他三国的人通婚,那最坏的结果,就是导致万年之后,北海直接消失。 所以在我父亲与我母亲结合不久之后,四海就发布了禁令,禁止东西南海三国与北海通婚。 但是无论是姐姐还是我,都幸运的成为了半妖,虽然比起正统的灵宠来还是要被看轻些,也免不了受到嘲笑,但是至少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尤其是姐姐。 姐姐是只九尾狐。 狐族中,已经有千百万年没有出现过一只九尾狐了。 灵宠中,龙族的灵力最高,凤凰的外貌最美。龙的灵力可与天神相比,凤凰的美丽,足以让天地羞颜。而九尾狐,是唯一可以和凤凰相媲美的灵兽。事实上姐姐的确很漂亮,而且很聪明,只是她不爱搭理人,当然也不爱搭理我。不过我也不能太靠近她,一旦靠近,我母亲又会跑过来骂我,好似在她的潜意识中,她的女儿,只有姐姐一个。 我和姐姐是亲姐妹,但是性格却完全不同。我是坐不住的人,喜欢往外面跑,喜欢跟不同的人说话,不过他们见了我却总是躲得远远的,大概是因为我是七尾狐的关系。 我是一只七尾狐。 狐族中,一般都是三尾,有些是四尾或五尾。九尾万年难得一见,而七尾,我是狐族族谱上的第一只。 七尾的狐狸据说有两种命运,一种是带给四海万年福康,一种是带给四海毁灭性的灾难。 本来狐族的人还是比较相信后面一种的,毕竟有了我姐姐九尾狐的祥瑞,妹妹即使是个七尾,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这件事惊动了当时的天人,也就是第十一代天人梦翁大人。 东西两国虽然都是有灵力的人,但是无法与天神直接沟通,因此在两国中选出一位灵力高强,公正无私向天神传达民意的人,称作天人。天人在四海的声望很高,因为只有天人传达了正确的民意,才能让天神的福泽传播四海。若天人伪作民意,蒙蔽天神,最坏的结果就是天神发怒,将四海重归原状,简而言之就是海水淹没四国,重新再孕育出新的生命。 当然现在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因为天人不能对东西两国有偏颇,所以天人和天人管辖的星宿厅,以及培养下一代天人的两仪馆,都在南海上。南海是灵宠居住的地方,与东西两国没有利益冲突,因此星宿厅在南海上也是很合理的。
第2页 我出世的第二天,梦翁大人来了,族里的长老请梦翁赐名,梦翁大人想了想,说:「就叫小七吧,简单易记。」 因为有七条尾巴,所以叫小七。现在我想想还是很恼火梦翁大人的,这简直是时刻提醒别人,我是一只即将要祸害四海的七尾狐。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要去骂他,可惜他已经去世了。就在给我赐名的第二年。 每代的天人去世都会造成四海的恐慌,虽然第十二代天人很快就确定了下来,但是人们想到我出世时的天地混乱(事实上也没人真的能确定那就是因为我的关系),想到我是个七尾半妖,又想到为我赐名的梦翁大人死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凑在一起,我就从一个福泽四海的仙狐变成了祸害四海的妖狐。 不过虽然他们暗地里叫我妖狐的,但是有父亲在,他们还是不敢当面欺负我,偶尔有不懂事的小孩跑来辱骂,我也是龇牙吓他们回去。 如果有新的灵宠出现,是需要去请求南海之王赐名的。比如我这只七尾狐。 梦翁大人赐名之后的第三天,父亲又抱着我去了南海宫殿,请王赐名。 那年轻的王最后赐名:无双。 不知是无双没有小七好记,还是没有小七顺口,从小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如果不是看到族谱里写的名字是无双,我都不知道原来小七只是个乳名。 我生性好动,去过东海国,也去过西海国,两个国家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外貌还是灵力上。最大的不同,我想也只是国家名字不同,身处的海域不同吧。我还是喜欢南海灵岛,大家不变身的时候,形体是完全不同的,即使是同一个种族,在颜色上也有很大差异。 只不过在拥有了法力之后,大家会习惯性的变成人的模样,因为如果你不变身,会被其他灵宠认为你的能力不足,连最简单的法术都不会。一旦被人认为法力弱,就很有可能无法找到合适的主人,也就无法完成身为灵宠的天命。 东西两国的人虽然有灵力,但是比起灵宠来,却还是差远了。但是灵宠天生有一种附属感,这种附属感,就在东西两国的人身上体现。 无论是灵兽还是灵虫,都希望能找到一个能託付性命的主人,一起和主人奋战出生入死,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天命,才算是得到了生存的价值。 因此东西两国的人对南海是非常友好的,在南海开放入口的时候,他们会过来挑选适合自己的灵宠,再去星宿厅里签订契约。然后灵宠就随着主人回去,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南海。 一般签订契约之后双方是不会解除的,尤其是灵宠,灵宠对主人的忠诚度极高,如果主人死去,灵宠会义无反顾的追随主人。但是主人却不会因为一只灵宠的死而去,这点让我一直很反感人的薄情。 因为天命感所在,所以还未找到主人的灵宠们都会拼命展示自己的灵力,期望能找到命中注定的主人。变回原形的话,要么是筋疲力尽,要么是被打回原形,还有一种就是死。 当然还有我这种喜欢变成原形的。我喜欢蜷在树上,跳下来吓唬那些来找灵宠的人,他们一般会在见到我修长的七条尾巴时变了脸色,然后落荒而逃。每当我笑得捧腹的时候,红纱就在一旁责怪我。 红纱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红纱是一只紫红色的纺织娘,在纺织娘家族中,紫红色算得上是非常稀罕的,她的灵力也比一般的灵虫要强。但是无论是怎样厉害的灵虫,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的天下,人们挑选灵宠,也只会挑灵力强大的灵兽。 所以红纱在灵虫中虽然厉害,在灵兽中,还是处处被欺负的。不过幸好她遇见了我,或许是我幸好碰见了她,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人性格虽然差了千百里,但是对双方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 红纱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庸俗的人,也不想离开南海,或许她是唯一一个听到我说讨厌人类并且讨厌灵宠天命而不责骂我没有兽性的人。不过她胆子非常小,所以一般她只是在一边胆战心惊的看我去吓人,而从不敢帮忙。 第二章 初遇 南海灵岛上除了有灵宠,还有星宿厅。星宿厅的执掌人是现任天人,为了便于天人更好的听取四海民意,又或者是为了四海势力均衡,在天人之下,还有由东西海两国的五位皇族,称为东五皇和西五皇。五皇之后,还有两百个灵力高强的巫女,以及一百名星宿厅侍卫。 一般我是不会去星宿厅的,他们总是喜欢板着一张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们东西。印象中我只去过那里一次,也就是在七百岁的时候。七百岁是灵宠从孩童变成少女的岁数,需要剪下自己的毛髮放在盒子里,交给巫女封存在星宿厅中。 这一小撮毛髮代表着自己的生命,如果盒子有一天消失了,那就代表着这只灵宠已经死去。巫女会将这个消息传达给灵宠的族人,然后在族谱上进行记录。 我庆幸自己是灵兽,大家基本都有毛髮可剪。而有些灵虫是没有毛髮的,或许太少根本就不能用作封存,比如蚯蚓……它们封存的方法就是往盒子里吐一口唾沫,想到这里,我就强迫自己停止想像。 我不喜欢去星宿厅,但是我喜欢去两仪馆。 两仪馆是二十八星宿子和数十个神官住的地方,星宿子就是下一代天人的备选人,当上一代天人去世之后,会从这二十八人中选出一位继任。而神官就是负责对他们进行教导、灵力强大的人。
第3页 东西两海每家每户都以能成为星宿子为荣,如果谁家出了一位星宿子,方圆百里都会感到无比荣耀。 新天人继任之后,星宿厅的两百名巫女就会寻访四海,用各种复杂的方法陆续找出新的二十八位星宿子,带回南海的两仪馆。 两仪馆的星宿子很好欺负,当然我不是见人就欺负,一般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才会去。要是把他们吓坏了,神官们会跑出来筑起灵力墙,阻止我进去捣乱。这种灵力墙会持续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会很无聊,因此我只是小小的捉弄他们,不会把他们弄哭。 红纱说今天两仪馆又来了一个新的星宿子,据说还是个半妖。我实在是很好奇,从来没有听过星宿子会是半妖,真不晓得那些巫女是用什么方法来判断的。 见我往两仪馆跑去,红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 南海的树跟其他三海的不同,千年古树随处可见,高耸入云,天地苍翠。起风的时候,风颳过树林,叶子相碰的清脆声响彻云霄。蜷在树上听风声,是最惬意的事。可惜现在还不是有风的季节,倒是经常下雨,回去的时候爪子总是沾满泥土,这个季节我还是比较喜欢变成人的模样,因为可以穿鞋,爪子不会湿漉漉。 还未到两仪馆,就听见了一些细碎的童声,我忙竖起耳朵去听。 「低贱的半妖。」 「你也想成为天人吗?四海谁会答应?」 「从两仪馆滚出去!」 听了许久,没有听到一声反驳,也没有求救声,我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辱骂一个石头。当我到了两仪馆外面的时候,才发现五个星宿子正围着一个孩童扔石子。 「滚回你的北海去!」 「两仪馆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我默念一声咒语,看向那个孩童,果然是个半妖,不过没有南海的气息,应该是东西海人与北海人的结合。 那五个星宿子虽然还是孩童,但是丢石头的力道却是狠命的。我有些看不过去,正想下去,红纱已经拉住了我,示意我看外面,神官已经在往馆内走去,再过一会就会穿过后院了。那个叫青烟的神官我倒是知道的,为人还算正直,我只好耐住性子等。 「千万神灵庇佑,在此以我之名,暂代为神官……」 我瞳孔一缩,那个较为高大的星宿子念的这个咒术,是异形咒,可以将敌人变成各种形态。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但是咒语难度还是属于中下的,这么小的小孩会念,也算是难得。 看来星宿子果然比一般的小孩要厉害。 我本来还担心那个被围攻的小孩会被变成什么,谁想那孩童一声咒语念完,形成一个巨大的蛇形笼罩上那小孩时,他却是轻念一声,立刻将咒术弹回,那蛇形被反弹回那施咒的孩童身上,瞬间变成了一条小白蛇。 那四人一愣,立刻惊叫一声散开了。 我微微有些诧异,施咒的小孩厉害,这反弹咒却更厉害。我认真的打量起那小孩来,只见他在泥泞中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是泥,他低头一点一点的掸去,脸上虽然有伤,却没有见他皱半分眉头。 当我看清他脸上的神色时,心已经揪成一团。 我是宁愿他哭,哪怕是露出痛苦的神色也好,但是偏他一脸冷漠,没有怨恨的眼神,也没有愤怒的神情,只是默默的拍干净衣服,一身水墨色布衣裳,有些长,而且还有些宽。这样不合体的衣服在一个小孩身上穿着,其实可以让人发笑。但是我却笑不出来。 这时青烟已经走到了院子中,见到地上的小蛇,眉头一皱,伸手一指,那小白蛇立刻变回了人形。 青烟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六人,问道:「谁施的咒?」 那五个小毛孩顿了顿,不约而同指向那水墨布衣小孩。 水墨布衣小孩默了默,没有反驳,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察觉到我的头髮微微竖起,红纱担心的拽紧了我的衣裳,生怕我忍不住冲过去。 青烟问那小孩:「落伤,你对同伴施加咒术?」 原来那水墨布衣小孩叫落伤,我暗暗记下这名字,又对他的回答有些紧张,快回答他不是的,你是正当的反击。 落伤竟点点头:「是。」 我心一凉,这小孩真是个怪胎。 青烟点点头,对那五个松了一口气的星宿子说道:「你们,将两仪法则抄一万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吃饭。」 我一愣,那五个星宿子也一愣:「为什么?出手的明明是他。」 青烟瞥了他们一眼:「如果连这么简单的咒术都看不穿,我又有什么资格教你们。如果下次再犯,我会上报星宿厅,取消你们星宿子身份,逐出两仪馆。」 话一落,那五个星宿子立刻耸拉着脑袋,不再应答。如果被取消了身份被遣送回去,要忍受四面八方的非议,这样还不如死了。 见他们默认了,青烟又对落伤说道:「你,将星宿法则抄一万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为什么还要罚他?」我本来因为青烟的公正而对他们这群不爱笑的人有些改观,现在却又忍不住要骂他。 红纱在一旁说道:「两仪法则讲究博爱,星宿法则讲究公正。神官让欺负人的学习博爱,让包庇人的学习公正。这个神官一点也不偏心。」
第4页 我撇了撇嘴,没找到什么理由反驳她,只见落伤仍是一脸淡然,点头说道:「是。」 看到本来期待的一场大战就这么结束了,心里有些痒痒的,悠悠嘆了口气,就见青烟抬头往树上看来。红纱一见他望过来,忙躲在我背后。 我向青烟一笑,默念一声咒语,立刻拖着红纱逃走了,跑远了回头一看,只见两仪馆院子冒出无数的绿色藤萝,裹着那五个星宿子冲上云霄,虽然隔了那么远,还是可以听到他们的惊叫声。 你们就好好欣赏一下碧海蓝天,吹吹冷风吧。我捧腹大笑,踩着湿润的泥土又跑远了些,要是神官们追了出来,我就要吃些苦头了,虽然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们不敢对我动手,但是如果他们告状的话,我回去就要被关禁闭了。 父亲是狐族的首领,狐族在南海上是三大家族之一,连星宿厅也要给薄面,更何况是两仪馆。 不过我也没有想过要依靠父亲,事实上我除了在那个家里有个房间可以睡觉,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像狐王的女儿。吃饭我是不能跟他们一起吃的,因为我母亲见了我会发狂,就连每年的全族聚首,我也是远远坐在家族的角落里,总之不被母亲看到就好。基本上她不看到我,就很正常。 虽然我在家里基本被无视,但是每天在狐族大门关上之前,我还是要回去,不然第二天就会被打得皮开肉绽。打人的鞭子是用上等的金蚕丝做成的,打在身上一鞭见血,两鞭见肉。 我小时候逃跑过一次,被族人找到时,已经衰弱得变回了原形。回到家里,母亲见了我,追着我拿金蚕鞭打,我拼命的跑,刚恢復一点气力的身体又变回了原形。如果不是绿木叔公突然出现,想必我已经没命了。 绿木叔公是第十一代天人,也就是给我取名字的梦翁大人的灵宠,是一只灵力非常高强的三尾狐。他将我抱在怀里,给我输送了一晚的灵气续命,这才救活了我。 我醒来的时候,绿木叔公已经走了。他在这个家族中,或许是在四海中,并不受欢迎。因为他身为梦翁大人的灵宠,却没有在梦翁大人去世之后追随他而去,反而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这对于有着天命感的灵宠来说,是不可理解和不可原谅的。所以绿木叔公常年在外游荡,很少很少回来。 想来我也已经有六百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印象中的绿木叔公有一张倾倒众生魅惑的脸,眼睛尤为漂亮。族里小孩没有见过绿木叔公的,我只要说他的眼睛跟我姐姐的眼睛很像,他们就知道那对眼睛有多漂亮了。 其实他们的眼睛不像,但是无论我怎么形容,他们都不会有那种对漂亮震惊的感觉,所以我说起姐姐的时候,他们就立刻有了对比和认同了。 第三章 困境 第二天醒来,外面竟然下着雨。我百无聊赖的倚在窗子边,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地面心生厌恶。我讨厌下雨,也讨厌阴天。如果是有太阳的时候下的一场雨,那倒还是不错的,因为到处都会冒出七色彩虹。 地精喜欢七色彩虹,虽然他们一向都喜欢阴暗的地方,但是对于彩虹却有着偏执的喜爱。地精不会伤害人,喜欢聚在一起说一些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话。 房间里的地精多了起来,他们喜欢阴暗,却不喜欢潮湿,是一种比较别扭的生灵。我低头问他们:「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十几只地精竖起两只尖长的大耳朵,仰着大脸对着我叽叽喳喳。我看着他们悲痛的神色,我就知道这雨要下很久了。我点点头:「谢啦,我知道了。」 转眼已经是正午,雨还在下着。我侧耳听了听,廊道上没有脚步声,我悄悄出了门往厨房熘去。 厨房炉子里的柴还残留着几点火星子,应该是刚做好了午饭。至少厨房是安全的,可是并没有看到有吃的。我捂着肚子想找几颗果子,厨房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样东西能吃。 我怀念起红纱做的万花果饼来,这个时候正好赶上万花果开放,采了十几颗丢给红纱,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吃了。我打定主意,准备去红纱家里。刚关上厨房门,还未转身,背后已是一片冰凉。 我屏住唿吸,几乎要窒息,身后那股冰凉的气息,让我忍不住冷战。这个时候逃已经不行,我缓缓转过身,埋头轻声说道:「母亲大人。」 明显感觉到母亲的身体一震,我低头看着她绣满了兰花袖子,兰花淡雅,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在后花园中,也是栽满了各种兰花。 「你在这里做什么?」 母亲的声音现在听来还是正常的,不平不淡,没有什么起伏。我却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我宁可她责骂我,也不要听到她这么说话。她如果如此平静,待会要控制住就很难了。 「路、路过。」 「路过厨房?」 「是。」 一字落下,那绣着兰花的袖子已经被放大,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下,我的脸上已多了五道指痕。这一巴掌力道太大,又因母亲手上戴着金蚕丝手套,脸上挂了五道红痕,顿时渗出血来。我踉跄了一步,迅速缩成一团。这样的话,受伤的就是背部,至少背部比起前面来要能挨打。 「小小年纪就学会骗人,还是骗自己的母亲,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也不敢看她,从很小开始,我就不敢看她,虽然母亲也很美丽。我蜷缩在墙前,没有作答。这种时候,不说话能少挨些打。
第5页 「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饿了不出来一起吃饭!」 「你这只祸害全族的七尾!你害我还不够,还要害死全部的人!」 背上的灼烈蔓延到全身,那种疼痛侵占了脑袋,刺裂的疼。母亲手上的力道减弱了些,她的身体还是那么孱弱。 「你为什么要出世!你为什么要出世!」 我伸手捂住耳朵,手骨几乎要被打碎,母亲手上带着的金蚕丝手套,打起人来真的很疼。 「母亲大人。」 母亲勐地停止了动作,她喘着气,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人,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她失神的慢慢离开,留下蜷缩在墙角的我。 听到那脚步声走远,我才缓缓站起身来,感觉到嵴骨没断,庆幸的松了口气。我看着眼前这一袭白衣皎如明月,不施粉黛却倾城的脸,龇牙一笑:「姐。」 姐姐一脸淡漠,没有理睬便往母亲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刚才一笑,嘴角里流进了些甜甜的东西,用手一碰,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我念了止血咒,想了想,往山上飞去。 这个时候,万花果应该还开着,再晚些,就要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才开了。 走在森林里,虽然茂密的树叶挡住了雨水,但是一阵风颳过,树叶上的水珠落下,却堪比一场暴雨。等我穿过树林,全身都已经湿漉漉了。这种湿润很让人讨厌,浑身都不舒服。 脸上的伤和背后的伤已经快恢復了,我的体质跟别人的不同,同样的伤,我总是比他们好得更快。我自嘲的笑了笑,难道因为我是七尾的关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是很难得的要感谢上天赐给我七尾的命运。 待会採到果子,还要再等一会,直至脸上的伤完全好了再去红纱家里,不然她看见我这个样子,一定又要哭起来,红纱胆子很小,禁不得吓。 万花果喜欢长在激流冲过的地方,水势越是汹涌,它就长得越好,也越甜。一般我会去瀑布下采,不过采的人多了,现在瀑布下已经见不到万花果了。往深山里走,或许可以找到新的瀑布。 一般的我们是不会太往深山里走的,因为山里有许多灵怪 ,有些灵怪会吃灵宠。 身上的伤口渐渐癒合,我却没有感觉到,背上的疼痛并不会太强烈,心里沉甸甸的,强迫自己去想好吃的,现在只要找到瀑布就好,只要找到万花果就可以了。 踏过河流,才从水面中发现自己的衣服有些破。我摘下一片青翠的叶子,默念一声,慢慢化为一件淡绿色的衣裳。看了下四周没有人,迅速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了上去。 刚换上干爽的衣服稍微觉得舒服了些,不一会又被淋湿,黏在身上极不舒服,我讨厌下雨天。顶着一片大树叶放在头上,虽然有些挡视线,但是至少舒服了些。 我跳到了树干上,这样视觉比较宽敞些,一眼望去全是树,我第一次发现其实树还挺阻碍视线。我跳跃在树干上,每踩上一根,树叶就跟着颤抖,然后就听见无数的水珠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种声音比雨声好听多了,我翻转一圈,已给自己罩起了灵力圈。灵力圈可以让我和外界隔开,不管如何颳风下雨,我在这圈内,都感觉不到。不过它是消耗自身灵力筑起,如果用久了,我也会衰竭。 被裹在里面的感觉很好,暖暖的。我用力踩上树枝,就见巨大的水珠从树叶上滚落,撞上下面的树叶,又滚成更大的水珠往下坠去,击落在地面上。 当我跳上第7根树枝的时候,没有听见水球落地的声音,却感觉到一股寒气从下往上袭来。我迅速的闪开,一束刺眼的蓝光冲上云霄。我透过层层树叶往下看去,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莫非是灵怪?不对,灵怪的气息不是这样的。 还在想着,又一束蓝光击来,我轻巧的闪开,已经往下俯身冲去。 冲过树叶,已经看到了那施放法术的人。我撇了撇嘴,果然是他们,难怪气息这么熟悉。 突然看见一个人从树上俯身冲来,神官已经将星宿子揽到身后,做好迎战的准备。 我扫视了一眼那几个星宿子,没有看到那个叫落伤的怪小孩。不过这种下雨天他们跑到深山里来做什么?我皱了皱眉,已侧身一闪落在青烟面前,趁他没有出手,先龇牙笑道:「嗨。」 青烟脸上微微一愣,我眼睛一亮,认识他三百年,就没从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就算是我第一次从树上跳下来吓他,他也是冷冷扫了我一眼,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想起那次真是挫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见那些星宿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我一伸手,变成利爪,他们立刻又缩了回去,我哈哈大笑,舔了舔爪子。 青烟看着我,一念咒术,将我的灵力圈破去,我立刻跳了起来:「你做什么!」感觉到发梢上有水珠落下,我抖了抖身体,又准备筑起灵力圈。 「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石怪的陷阱中了?」 青烟这么一说,我倒是停下了动作,屏气探寻,才发现这里的气流的确没有流动 的迹象,而且雨势一直那么大,仔细观察,连天上掉落的雨珠大小都是一样的。我倒吸了口冷气,如果我一直把灵力怎么消耗下去,一定会在灵力耗尽时被石怪一口吃掉。 我忍不住问道:「你想到法子出去没?」
第6页 青烟瞥了我一眼:「现在想到了。」 我眼又一亮,我虽然知道灵怪不是很厉害,但是他们捕食的方法却是千奇百怪,我也只是学过一点皮毛,要真正对付他们,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但是既然青烟这么说了,应该不是难事。我喜滋滋的等他出手,却见他说道。 「借几根你的毛髮给我。」 我瞪大了眼,本来想骂他,见他不像是开玩笑,认真的问道:「你要狐狸毛做什么?」 「施法。」 「不给。」 青烟见我拒绝,没有多说什么,已领着几个星宿子离开。他走路的时候有些瘸,嗅了嗅,好像还有灵怪的味道,难道他刚跟灵怪打了一架? 我默了默,咬了一下舌头,已变回原形。 我一直很期盼我长大后的样子,现在算起岁数来,还是只小狐狸,如果长大后,形体会变大,看起来也更漂亮。现在站起来也不算小,但是离我的目标还差远了。 星宿子一阵惊唿,见了我那雪白的七条尾巴,已经往后退了几步。青烟走了过来,我百般不愿的趴在湿润的地上,直到他说可以了,我才立刻变回了人形。不过他的样子非常疲惫,灵力的气息非常薄弱。 青烟默念了几声咒语,只见手掌上腾起一股白烟,瞬间将我的毛髮烧成灰烬。 我眨了眨眼:「可以了?」 青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几个星宿子,摇头:「现在我的灵力不够,没有办法使用咒术。」 我瞪大了眼:「那怎么办?」 青烟极平淡的说道:「换个人,再施咒。」他又接着说道,「还需要一些毛髮。」 我跳了起来,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第四章 落伤 我忍着怒气又让青烟拔了一次毛髮,只见他面向那七个星宿子,缓缓道:「谁来?」 那七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答话。 「虽然你们刚学法术不久,但是这种小法术,难不倒你们。」他一顿,又说道,「如果失败了,可以当做练习。」 反正狐狸毛多得是。这后半句他没说我也明白,立刻偏头龇牙看着他。 「有胆量组伴来找灵怪,就没有胆量念一个小法术吗?」青烟扫视了他们一眼,见仍没有一个人出来,眼中已经暗淡了下来。 「我来。」想将来要把四海交给这些星宿子,我心里极度不屑,干脆我连天人也代替他们做了好了。 「这个咒术不外传。」青烟默了默,不理会我的怒气,将宽敞的袖子一挥,一个拳头大的青光翡翠球掉了出来,在地上破开,一束白烟冒起,出现一个人。 我愣了愣,竟然是落伤那个小毛孩。只不过现在他脸上、手上都交错着深浅的伤口,脸色也是惨白,身上也有极重的灵怪气息。 他低咳了几声,说道:「我来。」 青烟皱了皱眉:「你现在不适合施咒。」 「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忍不住又仔细打量起落伤,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平淡,但是却能感觉得到一股很强烈的气势,这种语调根本不像是从一个小孩的嘴里说出来的。 青烟点了点头,落伤已经接住了毛髮,刚念了两声咒语,身体却晃了一下,我忙上前扶住他,胳膊真细,不知是雨水太凉,还是他的身体冰凉,皮肤有些冷。或许是他真的没有什么气力站着,没有挣开。 「天为神,地为神,以我凡人身躯,赐神灵之力……开!」 落伤一声落下,脚下湿润的泥土已经开始龟裂,剎那间森林消失不见,露出巨大的岩石,瞬间成为一个石室。 「食物,食物,食物。」岩壁内迴响着奇怪的声音,只见几个星宿子已经晕倒在地上。 我本来还想看青烟有什么法子,谁想他身上的灵气已经全都没有了,我开天眼一看,只见星宿子身上的灵气也渐渐从身上冒出,钻入岩壁内。原来这些灵气是石怪的食物。我又看向落伤,见他也是昏昏欲倒,忙将他放在地上。 「石怪!」我拍了拍岩壁,「把我们放出去,不然我吃了你。」 「食物,食物,食物。」 那低沉的声音缠绕耳中,实在烦得很。我咬了咬舌头,已变成了七尾白狐,张开嘴一口咬向石壁,只觉得嘴里渗入一口酸臭味,差点没吐。 石怪哀嚎一声,已变成了一只数米高的圆石怪。还来不及逃窜,已经被我一口吞进了肚子里,虽然不美味,但是拿来塞饿得有些疼的胃,还是很不错的,我忍不住打了个饱嗝,趴在一旁舔爪子。 吃饱了,心情大好,我伸了个懒腰,本来想就这么走了,刚起身就看见落伤正看着我,有种深不见底的悲伤,看见这眼睛,我忍不住偏过头。本以为他只是随便看一眼,再看过去的时候,落伤竟然还盯着我。我开口说了两句话,见他没听懂,又幻化成人形。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没好气的问道。 落伤指了指不远处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一众人,我嘆了口气,默念一声咒语,他们顿时化作翡翠圆球滚进我的袖口。我又面向落伤:「你也进来吧。」刚说完,他已经晕了过去。 将他们全都送回两仪馆之后,我才想起万花果还没有采,抬头看看天色,已经错过了採集的时间。不过现在吃饱了,倒也不是很想吃果饼。我摸了摸脸,伤已经全都好了。
第7页 这个时候去红纱那,倒是可以赶上吃晚饭。我拿过一片树叶,幻化大之后放在头顶挡雨。 红纱的家很有趣,至少比我家冷冰冰的高墙看起来好多了。红纱的家是青藤编织而成的,呈现一个洞的形状。青藤上栽种了些不需要泥土的野花,远远看去辨别不出这是居住的地方。其实灵虫的家基本都是採用藤条织成,这样易于掩护。 天地混沌刚开的时候,灵兽还未出现,人们都是以灵虫做宠。那时候海域还未分割成四海,争斗战乱不止,灵虫便以天地为居,用敌人在空中不易分辨的绿色藤条为屋。 虽然后来战乱平息,四海昇平,但是灵虫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红纱的家很宽敞,也很低矮,我要是在这里变身,有两种结果,一个就是我把房子给撑破了,一个就是房子把我的腰给折断了。 我窝在青藤椅上,看着红纱忙里忙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红纱,我今天吃了一只石妖,现在还能感觉到有石头在肚子里滚。」 红纱笑了笑:「你如果吃的是石头,倒是真的,石妖的话,怎么可能。」 「真的。」我晃了晃身体,把身体倾向她,「不信你听。」 「是啦,小七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下次别一个人跑到深山里去了,这次碰上个小怪还好,如果碰到了大妖怪,可怎么办?」红纱一如既往的责备语调,却已经将一盆翠致的果子放在桌上,看得我食慾大开。 拿了一颗放入嘴里,凉凉的,混杂着一丝甜味,用力一咬,传来一声脆响,我的牙齿已经冷得打颤了,哀嚎了半天:「红纱,你在果子里面夹了冰块。」 红纱哭笑不得:「不是里面夹了冰块,是还没有解冻。你的性子总是这么急。」 「红纱,不如你嫁给我们狐狸吧,那我就可以天天吃你做的东西了。」 「没有灵兽会跟灵虫通婚的。」红纱摇头笑了笑,「何况你们狐族是南海的三大家族之一。」 「我倒希望自己只是一只蚂蚱,每天蹦蹦跳跳的多好。」我偏转过头看着面容姣好的红纱,问道,「你如果嫁人,一定要嫁个不讨厌灵兽的人,不然你成亲了,他们嫌弃我怎么办?」 灵兽和灵虫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国家,但是实际上已经和两个国家差不多。千百年来的不合,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我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以前进灵虫的村落,他们见了我要么是扔石头,要么是吐唾沫。后来红纱搬到了这里,四周都没有居住的人,我才可以自由出入。 红纱听见我说的话,已搬了一张凳子坐在我旁边,笑道:「现在我才七百岁,离嫁人远着呢。现在不也还有很多三千多岁的年轻人没有成亲吗?」 我笑了笑:「就算过了一千年,我觉得我们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有一点一定会变的。」 红纱有些紧张,盯着我问道:「什么?」 我转了转眼珠子:「你做的东西一定会更好吃。」 红纱松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一点都不能吓她,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一千年的时间很长吗?对于灵宠来说,不算太长。而且我想,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红纱把我叫醒的时候,睁开眼看向窗外,一片昏黑印入眼中,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生怕狐族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父亲从不让我在外面过夜,我也从不敢违抗。相对于见到我就发狂的母亲,我更害怕父亲的不声不响,因为我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一路上疾风过耳,阴霾笼罩四周。不过黑暗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比起白天来,看东西反而清晰些。倒是夜里的气温很低,冷得我直寒战。虽然如此,却不敢减慢速度。 路过两仪馆,见里面的灯火还亮着,我松了口气。两仪馆的作息都是定时的,如果他们熄灯了,我赶回去也还来得及,更何况他们的灯还亮着。想着,脚步已经慢了些,正要将它甩在身后,却见两仪馆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我顿了下来,看见里面走出一个小个子,仔细一看那水墨色的衣裳,分明就是落伤。 他的脸上还带着伤,嘴角却是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的关上门,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他穿过后山,又往另一条山道走去。那条路,好像是今天去的深山。这么晚了,他一个小毛孩跑到深山去做什么?不怕被灵怪给吃掉吗?这么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我忍不住舔了下嘴,这才发现我跟在他后面已经很久了。 我为什么要跟过来?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现在还不算太晚,回去也是无聊,不如跟着他看他要干嘛。我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看他有些迟缓的行动,就知道他的伤势还没有好转。 落伤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地上,手上拿着一只巨大的萤火虫,照得地面通透光亮。走得越久,他脸上的神色就越是紧绷,五官都几乎要凑在一起。 我在树上看着他,鼻子嗅到一股异常的气味,再看向落伤,他似乎也已经感觉到,顿在原地许久,却还是往前走去。我本来想阻止,但是我大半夜的这么出现,好像也不太合理。 落伤越走步伐越慢,但好像还没有在地上找到要找的东西。手上的萤火虫已经不安分起来,他看了看那挣扎中的虫子,伸手将它放生了,周围立刻一片昏暗,他以指点灯,亮起了一粒豆子般大小的光。
第8页 这豆子大的光不足以照亮地面,他几乎俯身到了地面,或许是太入神了,直到眼中印入一双赤脚,他才微微一顿,抬头一看,一只绿毛长发,圆目怒瞪十米高怪物正看着他。 第五章 灵怪 我惊唿一声,落伤已经迅速的跳开三丈,他的反应实在是很快,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慌乱。从他的手势上来看,他念的应该是驱魔咒,这个咒术对灵怪类的确是有用,而且是不小心碰上后没有胜算时首先要使用的,他倒是一点也不慌。 可惜现在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灵气,白天消耗了那么多的灵气,现在要施咒,难度不小。只见那咒术幻化成奇怪的图形扑向绿毛怪,到了它的面前,却被它一爪子拍散了。这点灵力根本连蚂蚁精都奈何不了。 落伤犹豫了一下,已乘上一片树叶,往前逃去。 绿毛怪的速度不会太快,但是追落伤,却绰绰有余了。幸好落伤不笨,没有一直往前。这森林奇形怪状的树不少,他弯曲前行,在树干树枝中游窜,绿毛倒是吃了不少苦。 绿毛似乎被激怒了,怒吼一声,惊得百鸟飞起。它伸手推倒一颗颗碍眼的树,落伤经过的地方,断木横摆。绿毛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瞬间一闪,已经挡住了落伤的去处,巴掌已经往他拍去。 我纵身一跳,已挡在他面前,尾巴捲起落伤便往树上跳去,看着绿毛怪说道:「走开,不然我吃了你。」 「贱狐。」绿毛怪嗤笑了一声,沖了上来。 我俯身向它冲去,一口咬住它的脖子,一股酸涩的味道充斥着鼻子,忍不住将它吐了出来,吐出一口绿沫星子,原来是一只千年苔藓精,真难吃,比石怪还难吃。 绿怪受了伤,见我没有要杀它的意思,立刻钻入地下,片刻就闻不到它的气息了。我撇了撇嘴,逃得倒很快。 我摆着修长的尾巴半天,才想起还卷着一个人,忙将他放到前面,落伤果然已经被晃得有些晕眩,小脸青得吓人。我忙变成人,用手轻轻拍了拍他:「喂,还活着吗?」 落伤晕乎了半日,才缓缓睁开眼,看见是我,没有说什么,已经举步要离开,刚迈开步子,脚下一空,人已往下掉去,我忙伸手捞住他,从树干上跳了下来。 这个小孩真是奇怪,连谢谢也不对我说。我也懒得搭理他,见他还能走,便说道:「你也快点回去吧,我先走了。」 「嗯。」落伤应了一声,又点燃了指灯,俯在地上找东西。 我看了看他,便离开了。踩在树干上,冷风拂面,深山里的气温又要更低些,那冷简直是入了骨髓。我停了下来,站在树枝上发愣。这么晚了,灵怪乱窜,要是落伤又被盯上了怎么办? 我摇摇头,他的生死关我什么事。 想着我又往前跃去,刚跳上另一根树,却又往回跑。算了,还是把他送回两仪馆吧。 落伤见我回来,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我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他没有回答,我又说道,「我晚上视力很好。」 听到这句话,落伤终于回过头来:「是一块肉掌那么大的叶子,白玉雕的。」 「肉掌那么大?」我看了看自己的手。 落伤举起自己的手,我才恍然。白玉形状的叶子,为什么偏偏是叶子,放眼望去,地上都是枯叶,踩上去还吱呀作响。 我蹲在地上拨开枯叶,找了半里地什么也没看到。我念了一声咒术,窜起的火苗在湿润的叶子上烧了两下就扑哧灭了。气死了,我站起身来,施放了一个火球,直接往前面滚过去,烧掉叶子,白玉就应该出现了。 谁想落伤觉得背后炽热,回过头一看,一脸惊愕,念了几个咒术,都没有办法熄灭火球,最后整个人都挡在火球前面,不让它过去。火球冒出两只火胳膊挠着脑袋,转过身看我,我不满道:「把碍眼的树叶烧掉了,玉更容易找到。」 落伤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玉会被烧坏的。」 我忍着没说那一定是块破玉,见他又专注的找了起来,我只好收了火球,跟在后头,百无聊赖。落伤还是穿着那一身水墨色衣服,又长又宽,衬得他更像个孩童。我开口问道:「欸,你几岁了?」 「二百七十三。」 我掐算了一下,又摇摇头,落伤是个半妖,虽然有灵力像是东西海的人,但是半妖的寿龄却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算法。我发誓我不是要故意戳他痛楚的,只是很好奇罢了:「听说,你是个半妖?」 落伤的身形一顿,片刻又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是。」 「哪里的半妖?」 「祖母是北海人。」 「哦。」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也算不上是半妖了吧,那帮星宿子真是让人讨厌。想到他们有可能成为天人,我就觉得四海无望,「我也是半妖,我母亲是北海人。」 落伤没有抬头,也没有惊讶,我想这种事他应该也早就听说过了,但凡懂点四海之事的人,都应该知道七尾狐不但是只祸害四海的狐狸,还是只半妖,要不然那些星宿子见了我的原形不会像见了鬼一样,怕我给他们带来厄运吧。我好奇道:「我是七尾狐,你不怕我?」 落伤依旧埋着头拨地上的树叶:「你害过我?」 我想了想:「没有。」 「嗯。」 他说话还真是字字千金,半个字也不多说。
第9页 「你的衣服谁给你做的?」 「是神官大人小儿子的衣服。」 我心里一酸,这小孩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脸上不卑不亢,除了那对眼睛能看出些感情来。我伸手一指,将他的衣服缩短了些,这样一看,顺眼多了。 落伤惊异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还未反应过来,我已经跳到他的面前,笑道:「我教你这个咒术吧,指叶为布,指水为绸,指风为纱,不过开始会有些难控制,有可能会变出一身五颜六色的衣服……」 见我还在叽叽喳喳,落伤已经背过身去不再理睬我。我知道他还在听,反正咒术我是给他念了,他那么聪明,应该能记得住听得懂。我哼着小调,慢悠悠的走着,突然身体一僵,心里冒出一股寒意,再抬头看向天,我竟然忘记了时间,狐族的大门现在怕是已经关上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上前一步俯身拽住落伤的胳膊:「我送你回两仪馆。」 落伤奇怪的打量着我:「我还要找……」 「别找了。」我急得直跺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要是再不回去,就要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那你回去吧。」 「留下你被灵怪吃掉吗?细皮嫩肉的……」我忍不住舔了下嘴巴,又晃了晃脑袋,我一定是饿晕了。 落伤默了默,点头道:「好。」 见这倔小孩终于开窍了,我大喜,立刻变了身,尾巴捲起他往背上一扔,往树顶上跃去。放眼望去,这里离我家很远。我奔跑得越快,心里就越急。到了两仪馆前门,怕落伤又跑回山里去,绕到青烟房前,把他甩了进去。这才匆匆离开。 本来夜凉如水,现在却浑身发热,跑到狐族门前,心已经完全冰凉。那百米高的石门,已经紧闭。我退了几步,看着前面的高墙,狐眼一开,就见到石墙上还附着厚厚的灵力墙。我嘆了口气,蜷在一处角落,等着天亮开门。 本来想睡一觉,但是怎么都没有办法入睡,半夜又下起了雨,实在让人讨厌得很。晚上就该把苔藓精给吃掉,虽然难吃,不过拿来填肚子还是可以的。我打了个哈欠,看着天空发愣。 好不容易等到门开了,我熘了进去迅速跑向家里,刚见到门,就看到了父亲。他如岩石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前,感觉到了气息,慢慢的转过身,朝我这边看来。 我心一沉,看着静默冷峻如冰川的父亲,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父亲大人。」 「你昨晚去了哪里?」 听到这冰凉的语调,我脚已有些软:「走得太远,没赶回来。」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连眼里的神色都淡得很,果然还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一点也猜不到。不过不用猜,挨打是一定的了。 「你自己去找五叔公。」 我心一抽,找五叔公,换句话说,就是自己乖乖去挨鞭子。五叔公手里的鞭子是银蚕鞭,打起人来,虽然比金蚕鞭要钝些,但是也很疼。我想整个狐族,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各种鞭子的锐利之分了。我自嘲的笑了笑,已提步往五叔公的家里走去。刚转身,就看到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看到的人。 青烟正眼也没有看我,就绕到了父亲面前。我没有听他们说什么,乖乖的走到了五叔公家里,谁想那个老头子竟然还没有起床。待会起床后,他还得吃得饱饱得才捨得动手吧,难得有人送上门来给他练鞭子。 我蹲在地上拿树枝画了只鸟,幻化成形才发现少了一只翅膀,它扑哧两下没飞起来,我又把它摁回地面,添上翅膀,这才能飞,不过飞得歪歪斜斜,还不如只母鸡。画了各种我能画的小生灵,五叔公那个老头竟然还没起来。我扔下树枝,踢了一脚门。脚趾疼得一阵发麻,死老头,还在门上设了灵力墙。 「小七小姐。」 「谁叫我?」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又看向天,一只喜鹊正扑着翅膀,「小喜啊,你来这里干嘛?看我挨打?」我龇牙佯装要吃它,就见它惊恐地往后退。 「族长说你不用挨鞭子了。」 我眨了眨眼:「为什么?」 「不知道。」小喜说完,立刻飞走了,我笑了笑,它还真怕我吃了它。 第六章 白玉 今天没有下雨,不过地还是湿的,踩到泥土,鞋子立刻就脏了。想到昨晚没有洗澡,跑到山里泡了半天,山里的泉水虽然冰凉,但是很清澈,甩干净身上的水,换了一身白色点缀着碎花的裙摆,干净利落。 我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轻轻一跃,往山下跑去。半夜下了雨,树叶和草上面都还挂着水珠,太阳初升,照在水珠上,折射着彩色的光,很是可爱。路上虽然有开放至一半的万花果,但是看着那寡淡的颜色,就没有甜的感觉。我的步子突然慢了下来,回头看着路边的雏菊精。 雏菊精回过神来见我盯着它,惊恐的退了两步,想往地下钻,却撞在了石头上,头昏脑胀的哀嚎一声。我扑哧一笑,伸手捏住它的纱衣:「我不会吃你的,不过你得把你手上的白玉给我看看。」 「这是我的。」雏菊精抱紧了跟它差不多大小的白玉佩,挣扎着要从我手上逃脱,「你要是欺负我,我就告诉我爷爷。」 我只好耐着性子说道:「这块玉佩很像我一个朋友的,你给我看看。」 雏菊精呸了我一口:「不给。」
第10页 我脸上抽了抽:「那就是你偷了玉佩,我告诉你爷爷去,你是小偷,小偷。」 雏菊精花容失色,拼命要逃,可是哪里逃得了。它又张口咬我手指,见我龇牙,吓得捲成一团。 「你不给我就把你扔到蛤蟆窝里去。」我恶狠狠的说道,这才见它泪眼汪汪的把白玉递给我。我哼了一声,接过来一看,的确是叶子的形状,做工不怎么精细,我问道,「你在哪里捡的?」 「草丛里。」 我笑得亲切无比:「这个给我了好不好?」 雏菊精瞪大了眼,又使劲呸了我一下,伸着那细胳膊捶打我的手指:「你才是小偷,你只是说看一下。」 「好啦好啦。」我不耐烦的摸了摸身上,没找到什么饰品,只好拔下头上一根我很喜欢的玛瑙钗子,递给它,「跟你换。」 雏菊精盯着那红得通透的玛瑙,看了我一眼,又指着我的耳坠子:「那两个也给我。」 我咬了咬牙,还是取下了耳坠子,放在地上:「给你了。」 我一松手,雏菊精已经扑向那坠子和钗子,将它们拖回自己的洞穴内。我没好气的放好白玉佩后才想起,我为什么要替落伤那个怪小孩做这种事。 一直到下山,我也没有想明白。跳上两仪馆外面的那棵树上,星宿子们正在跟神官们练习咒术。他们练习的时候设了灵力墙,一来不让别人偷听到,二来不被别人打搅。我躺在树枝上远远看向落伤。 他穿的衣服好像不是昨天那身了,虽然很像,但是他袖子上那五颜六色不成图案的东西是什么?我瞪大了眼,难道他真的学会了霓裳咒?虽然衣服的颜色有点怪,但是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很不容易。我越发注意起落伤来,比起其他星宿子,他的聪明和胆量绝对比他们强。 感觉到有人在树下经过,我低头看去,是青烟。想起早上的事,估计是他对父亲说我昨天帮了他们两仪馆吧,不然父亲才不会免了我的鞭子。我立刻跳了下去,出现在他面前,果然还是没有被惊吓的样子。 我看着他脸色还有些苍白,禁不住嘲笑他:「难道两仪馆的药这么差,都一个晚上了你伤还没好。」其实一个人灵力耗尽能在一夜间恢復到他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可我就是忍不住要笑他,大概是他脾气好,从不对我发火和冷嘲热讽。 青烟瞥了我一眼,鞠了一个礼:「谢谢昨天的搭救。」 我也学着他的模样回了一个更大的礼:「谢谢早上的搭救。」 「没事请回。」青烟扔下这句话,又往两仪馆的大门走去,我忙拦住了他。 「昨天你们怎么会跑到深山里去?」 「一众星宿子无聊的冒险罢了。」 「冒险?」我笑出声来,「我看昨天除了落伤那怪小孩,其他人都是胆小鬼。而且你怎么会允许他们去深山里?一定是他们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跑到深山里去,没想到碰到了灵怪,然后隔空向你唿救,所以你才出现了,对不对?」 青烟默不作声,见我一直盯着他,脸上有些不自然,他一定是希望我快点消失,才开口说:「不完全对。」 「哪里不对?」 「星宿子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我撇了撇嘴,只好绕道问:「那星宿子的事我不问,你呢?你怎么会跑到那里去?灵力怎么会消耗掉那么多?」我见他要开口,忙拦住他,「你只说不许问星宿子的事。」 青烟拿我没办法,认识他这么久,早就摸透他说话的方式了,我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他顿了顿说道:「我去救落伤,碰上了山精。」 我吃了一惊,山精不是那种只会故弄玄虚的精怪,无论是在布置陷阱还是法力上,都非常高强,难怪青烟会被耗尽灵气,也难怪落伤会一身伤。不过怎么会只有落伤受了伤,其他星宿子一点事也没有?我越想越奇怪,正想再问清楚,青烟已经趁我不注意进了大门,我被灵力墙挡在外面不能进去,气得骂了他一声。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星宿子上午的学习结束了,灵力墙一开,就看见落伤果然又出了门,往后山的方向走去。我笑了笑,悄悄跟在他后面。 走了一会,我故意把枯叶踩出声音,他却只是微微顿了顿,还是没有回头。我跺了跺脚,喊道:「餵。」他竟然真的无视我的存在,我没好气的坐在地上,「我找到你的白玉佩了。」 我瞟了他一眼,果然见他回过身来,看我手上甩着的白玉,又看我甩得用力,那眼神简直是要把我给吃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我故意放慢速度,让他认清楚这白玉。 「给我。」 落伤瞪直了眼,伸手过来拿,我站起身,俯视他摇头:「不给。」 他抿紧了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又用那该死的眼神看着我。我受不了他眼里的那股悲凉,天晓得他一个小毛孩哪来的那么多不开心。我偏过头去不看他,等了等见他不说话,也不开口求我。我只好先开口:「你告诉我你昨天跑到深山里去做什么?」 见他不说,我又把玉抛得更高,他脸上绷得更厉害了,终于说道:「他们把这块玉佩给了白鼠精,让它叼到山上。」 我惊愕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为什么?」 落伤淡淡道:「不知道。」 我真是笨,就算他不说原因,我也该想得到是其他星宿子欺负他:「然后你就一个人上山找?又碰到了山精?」
第11页 「嗯。」 这下我明白了,落伤上了山,半天没有回来,其他星宿子慌了,就找青烟上山一起去找,青烟先找到了落伤,跟山精打了一架。所以一群人中只有青烟和落伤才受了伤,其他人一点事也没有。 那些星宿子真是可恶。我忍不住唾弃他们一口,四海要是交给他们,不如让海水给淹了。我又问道:「这块玉佩对你很重要?」 落伤点点头:「嗯,我娘的遗物。」 我愣了愣,轻声问道:「你爹呢?」 「不知道。」 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我反而心里酸楚得很,现在再不给他玉佩,就真的是只坏狐狸了,我吸了吸鼻子,把玉放在他手上:「我教你个咒术,自己的东西丢了,可以以主人的气息找回。」 我不管他学不学,先把咒语念了一遍,见他轻启嘴唇,应该是有在学的。我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笑道:「霓裳咒的要诀是你想要什么衣服,像这种五颜六色的败笔,就是你在施咒的时候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心不静。其实其他咒术也一样,心不静,则不透。」 落伤打量了我一眼:「你那么闹腾,心能静?」 我难得听到他主动问我,可是这个问题还真让我想拍他脑袋:「闹腾跟施咒没关系。」我想了想好像有关系,总觉得这句话跟我前面那句犯冲突了,我挠了挠脑袋,「这个……」 「身不静,心静。」落伤若有所思的吐出这句话,又喃喃自语道,「身静,心不静。」 我还没来得及琢磨透这两句话,就见他已经入神的往山下走去,又完全无视我这只狐狸,任我怎么叫喊他也没有回头。我只好跟在他身后,听他念念有词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到了两仪馆,就看见红纱正站在树上四处张望。我雀跃地抛下落伤,跳上树枝,嬉皮笑脸的扯了扯她的青丝:「红纱。」 红纱回过头,见了我笑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上山玩了。」 「昨天你不是要吃万花果饼吗,我做好了来找你,却不见你人。」红纱又拽紧了我,「不是让你别去深山玩吗,怎么又去了。」她看了看我肚子,松了口气,没有吃过庞然大物的迹象。 我忍不住逗她,摸了摸肚子又舔了下嘴唇,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果然见她脸色已经变了,我哈哈大笑,趁她还没有动手打我,已经跳到地上,往她家里跑去。 第七章 红纱 万花果饼的做法不算复杂,但是要做一个完整的万花果饼,需要的东西比较多。 一般我是嫌麻烦,摘了果子捣烂后加上梨子汁,就可以吃了。红纱嫌我糟蹋果子,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收集露水、果粉、莲子十几种材料,虽然做好只用了一点时间,实际是花费了一上午。 我玩着红绳,变出各种样式,等了一会,见红纱端着荷叶出来,我立刻从青藤椅上跳了下来,红绳一收,嵌入衣裳中捲成一朵半边莲。 「红纱。」我吃着果饼,一入口立刻酥化在嘴里,万花果饼果然是我最喜欢的食物,比那些灵怪好吃多了。 红纱也拿起一块,放入嘴里:「嗯?」 「你这里怎么有螳螂的味道。」 红纱顿了一下,笑了笑:「你们灵兽的鼻子真灵。只是有只螳螂路过而已。」 「嗯。」转眼已经吃了十几个果饼,我心满意足的躺回藤椅中,「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红纱说的路过,我是不会相信的,这里位置偏僻,前面不远是溪流,后面就是小丘,我在这边晃悠这么久,还从来没见有其他人会路过这里。我闭目养息了,几乎要睡了过去。迷濛中一袭软纱盖在身上,暖暖的。 红纱从小就是个胆小鬼,我八十岁的时候,还没完全学会变身,经常是人的身体顶着狐狸头,要不就是人的脸狐狸的身,那年变得最好的,也只能是人的头人的身,唯独七条尾巴飘在外面。其他人要是变成这个模样,一定要被别人笑话,但是每当看到我,他们就惊吓得躲到一边。 我喜欢吓人,大概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既然他们看见我不笑,那就让他们叫,不过我不想把他们吓哭,不然他们告状的话,我就惨了。 不太记得是哪一年第一次碰见红纱了,只记得当时天气不太好,前一晚还下过雨,至于为什么还记得下过了雨,那是因为红纱掉进了水坑里,滚了一身的湿泥。我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她竟然把我当怪物,没命的跑,直到掉进坑里没力气爬出来,才泪汪汪的看着我。 我看见她一脸污泥的样子,捧腹大笑,谁想她竟然哭了起来,那哭声又脆又响,整个森林都迴荡着她的哭声。我立刻慌了神,拿木枝戳了戳她,她顿了一下,又哭得更大声了。 我想伸手把她拖出泥坑里,谁想她用力一晃,把我晃了进去,溅起的泥拍在了雪白的尾巴上。我吃了一惊,恨不得把全部泥都倒在她头上。 「喂!」我怒吼她,「胆小鬼!」 红纱浑身震了一下,颤颤的往泥坑外面爬,我又把她拽了回来,这才发现她头上已经冒出了两根长须,我忙松了手,要是她变回原形,我可不知道要怎么把她送回家。 我坐在泥坑里,托着腮子看她哭。说实话,她还真能哭,从早上哭到中午,我都犯困了,她才渐渐止住哭声,偷偷打量我。等看到我飘摆的尾巴时,突然就瞪大了眼。
第12页 「好漂亮。」 我蓦地愣住了,却忍不住气道:「你看清楚,是七条尾巴!」 红纱点点头,眼眶里还带着眼泪:「嗯。」 「嗯什么!」我站起身,身上的泥土都有些干了,「我是七尾狐,你没听过七尾狐的说法吗?」 红纱头点得更厉害了:「听过,但是真的很漂亮。」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默了半晌跳出了坑,伸手给她:「出来吧。」 红纱默了默,将手伸了过来。 她的手还挺暖和的。为什么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温度?我也不知道。后来我们去山涧里洗干净身体,因为还不会霓裳咒,等衣服晾干了才回去。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二次第三次都忘了是什么情形了。 总之红纱就是个胆小鬼,我想了想,对,还是个能做出很多好吃东西的爱哭鬼。 模煳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还是个男的。好像还有红纱的声音,有些急切。我突然从藤椅里蹦了起来,沖了出去。 只见屋外围栏站了五个陌生的面孔,红纱背对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那几个男人的怒意,我却看得清楚,鼻子嗅了嗅,螳螂的味道。我迅速跑了过去,护在红纱面前,怒瞪着他们。 那几人见了我,退了几步:「灵兽?」 一人嗤笑道:「你一只灵兽跑到我们灵虫的地方来做什么?」他又看了一眼红纱,「身为灵虫,跟灵兽混在一起,真是不知廉耻。」 我瞪了他一眼:「我们都是同一片海域的,灵兽跟灵虫有什么不同?」 虽然这么说,但是这种不同,也应该只有在我和红纱之间。两个种族虽然住在同一片海域,但是实际上却跟两个国家一样,互不来往。 那五人听了我的话,果然都冷冷的笑了起来:「你说这种话,就不怕你们族长打你嘴巴?我们灵虫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 「红纱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不论灵兽灵虫。」见他们还不走,我圆目一睁,七条尾巴已经冒了出来,飘摆在半空中。 「七尾狐!」五人惊唿,已经退了半丈远,我往前一步,他们惊恐得又退开了,相觑了一眼,转身逃走了。 我哼了一声,收好尾巴,转视红纱:「他们缠着你干嘛?」 红纱看我生气,缩了一下:「没、没什么。」 「红纱。」我忍不住对发火,「要是今天我先走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下次我要是不在,他们又会做什么?万一你受伤了,被欺负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红纱忙摆摆手,「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来求亲的。」 「啊?」我愣住了,有些尴尬,我刚才那么蛮横的把他们赶走,不知道对红纱会有什么影响,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拉住她的手,「不许你这么早嫁了!」 红纱被我一惊一乍的吓到了,她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答应。」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看他们的样子就不喜欢跟灵兽打交道。」 红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我怕螳螂们待会又返回来,一直待到晚上,月牙升起,才回家。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下雨,路上的泥土已经没有了湿气,草腥味很浓,闻着鼻子有些痒痒的。嗅觉太灵敏了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现在。 刚进族门,就见五叔公一脸肃穆的站在不远处,我顿了下,慢慢走了过去,刚走过两步,就听见五叔公洪亮的嗓子。 「站住。」 「五叔公。」我嬉皮笑脸的叫了他一声,虽然他不怎么喜欢我,但是至少也不会冷脸相待。 五叔公满目怒意,没有半分笑意:「跪下!」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顶嘴道:「为什么?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银蚕鞭一声脆响打在地上,溅得尘土纷扬,五叔公双目圆瞪,声如洪钟:「为什么?你一只狐狸不但跑到灵虫村落里,还搅和灵虫间的婚配,这是你管的吗?」 「我替朋友赶跑她不想嫁的人,有什么不对?」 「因为你是灵兽!」五叔公他一把年纪的被我气得不轻,身子已经在抖,「傍晚的时候灵虫长老向族长告了状,如果告到主上那里,我们狐族就给灵兽丢了脸,还怎么在其他两大家族面前抬头?」 我满腹委屈,只是一点小事,至于向王告状吗,而且有什么可丢脸的,还抬不起头来,呸。 见我不做声,五叔公继续说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昨天对两仪馆有恩的份上,今天打你的,就该是你三叔公。」 听到三叔公的名字,我抖了一下。五叔公是银蚕鞭,三叔公就是金蚕鞭,后面打起人来可以痛死人。虽然这样,我还是犟嘴说:「我不跪,我没错。」 「那是他们错了。」 这沉稳冷静的声音传来,我身体彻底冰凉了,冷得彻骨。 父亲向五叔公微微行了礼,五叔公忙回礼:「族长。」 「五叔公。」父亲的声音不平不淡,「请三叔公过来。」 五叔公顿了一下,又看了看我求救的眼神,正要说些什么,父亲已经冷脸下来:「还不快去。」 五叔公一走,气流就感觉凝滞了。气都要喘不上来,我看着父亲的侧面,比陌生人更陌生。我宁愿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不受这种大家族的拘束。等看到三叔公走过来,我的腿已经软了。
第13页 三叔公平时就不怎么爱笑,打起人来也狠劲。他走到我前面,说道:「跪下受罚。」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看着三叔公说道:「我没错。」 毕竟是族长的女儿,三叔公就算是长辈,也不敢随便下手,转视父亲,只见他开口说道:「打。」 虽然早就知道这顿打避免不了,但是心里还是觉得酸楚,一鞭落在身上,力道太大,几乎要站不稳,我默念了定身咒,如果用灵气护体,可以减少许多疼痛,但是我却念了定身咒。 第二鞭落下,嵌进肉里,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定身咒可以让我不动分毫,但是身上撕裂的痛却没有减轻。挨了二十鞭,衣服上都已经沾满了血。五叔公都已经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停。」父亲刚才好像也施了定身咒般,没有动,现在微微偏过头,看着我说道,「知道哪里错了?」 我惨然一笑,难道一开始我说我做错了,他就会不下鞭子了吗?我开口道:「我没错。」 父亲瞳孔一缩,一字落下:「打。」 鞭子夹着风声又唿啸打来,鞭鞭在身在肉,几乎鞭打在了骨子里。 夜色很好,因为有月亮。我喜欢月光,每当满月的时候,我就跑到屋顶晒月光。晒完月光,第二天的精神会很好。月亮突然模煳起来,碎在眸里。 第八章 禁闭 醒来的时候,眼里满是石壁,没有风,没有声音。 又被关禁闭了。 我动弹了一下身体,身上的裂痛传来,我倒吸了几口冷气,不敢再动。禁闭室不算小,但是四四方方边角分明的,看着很不舒服,压抑得很 。灵气还没有恢復,不能治伤,我尝试着又动了一下,差点没疼得晕过去。 我默默嘆了口气,躺上一天,估计伤口就癒合了,只不过不知道要被关禁闭多久。最长的一次好像是五年,最短的一次也是七个月。我眼中所能看到的石壁,都是我画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我喜欢外面,不喜欢这四方的屋子。父亲知道比起打我,关我禁闭更让我无法接受。那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自己都忘了,因为不愿意想起来。 过了一会,室内出现一个光圈,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一袭白衣,轻挽的髮髻,一瀑青丝垂腰,很是淡雅的装束,但是我却没有看过有比姐姐更漂亮的人。 姐姐蹲下身,慢慢从篮中拿出一个白色瓶子:「药。」又陆续拿出一些东西,「食物,水。」她见我睁着眼睛看着她,默了默,取下果子叶,念了咒语,幻化出衣袍,又念了一声,我身上的衣物已经褪去,见了我身上的伤,顿了顿,又将我石化,不至于动了我伤口,才帮我换上衣服。 换完了衣服,解了石化咒,姐姐已经拿上篮子,钻进光圈内里走了。 我挪到果子面前,啃了一口,还挺甜。姐姐的话从来不多,她要是跟我说多几句话,我倒觉得不自在。每次被关进禁闭室,姐姐隔几天就会送来食物,不知是父亲叫她来的,还是她自己来的。我没有问过她,也不想问。 身上的伤口慢慢癒合,这个的过程并不痛苦,只要不动弹,就不会太痛。受伤的时候才是最疼的,因为要忍受不断增添的伤。伤要多久才能全部癒合并不是我所担心的,我担心的是我被关禁闭的时候,红纱会不会有事。 不知过了几天,伤已经快完全好了,却没有看到有人来。我心里绷得难受,难道要我承认错误之后才放我出去吗?可是我要是承认了,那以后就算螳螂欺负红纱,我也不能帮她。 我敲了敲地面,一只脑袋圆圆的地精冒了出来。我找了找身上,把镶有祖母绿的手镯取下,在它面前一晃:「好望崖脚下有一间青藤屋,屋里面住着一只紫红色的纺织娘,你去帮我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虽然没有办法和地精交流,但是我知道地精喜欢什么,它们对五颜六色会闪光的东西特别有好感,这一点想必也只有我这窝在禁闭室的人知道了,其他人怎么会有闲情去理会地精。 地精叽叽喳喳的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把手镯举在头上蹦个不停,被我催促一声,咝一下就钻进了地下。 等了半天,才见那只地精从地下跳了出来,头上还举着手镯,又冲着我一番吵闹。 我伸出左右手,摊在它面前,举了举右手:「这只代表她过得很好。」又举了一下左手,「这只代表她过得不好。」我想了想,补了一句,「两个都不选代表她过得不好不坏。」 地精迅速地站在了两手的中间,抱着手镯一脸幸福的模样。 我嘆了口气,又问它:「手镯给她看到没?」 地精摇摇头,把手镯抱紧了些。 「你每天都给我报个信,我出去后给你更多的宝石好不好?」 地精退了两步,向我伸手讨要东西。我撇了撇嘴,地精是很聪明,但是没东西给它们,绝不会多为你做一件事。 我无聊的趴在地上,找不到什么可以玩的。手一指,一道锐利的红光刺入石壁,但只是多了一点刮痕。这里明明没有灵力墙,石头也不是特殊的,但却没有办法找到一个薄弱处打破出去。我闭上眼睛养神,如果真的那么好逃,我也不至于被关上五年了。 昏昏沉沉的想了许多事,想起三百多年前,我还是只小狐狸,那时候也经常去深山里,抓一些小灵怪吃。灵怪是自然生长的,不聚群而居,因此抓起来比较容易。那天刚吃个半饱,就见一只花脸怪从地下钻了出来。
第14页 本来因为没嗅到有危险的,谁想它却突然没命的向我冲过来,我迅速反应过来将它的身体冻住,却见它往后一翻,巨大的身躯被收入一面镜子中。看着它哀怨的眼神,听见它的哀嚎,我才明白过来,其实它刚才只是想往我这个方向逃走。 我看向那个拿着一面小镜子的小老头,不知他是什么人,但是如果将镜子拿过来,或许可以将花脸怪放出来。我见他要走,来不及喊他,已经先施了定身咒。 小老头轻蔑的一笑,身体一晃,只见一身的定身咒语被他甩在地上。我正想上前,他已经把镜子面向我,一道强光照来,但是除了眼睛有些疼痛,倒也没有什么。纵身一跃,跳到他的面前。 小老头一脸诧异,手已经被我抓住:「老伯伯,刚才那只灵怪可不可以放出来?」 「不可以。」小老头似笑非笑,打量了我一眼,「只是一只小狐狸,就想从我手上讨走东西。而且,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收的是什么?难道不怕我放出来后把你给吃了?」 「它没有要害我的气息。」我嗅了嗅,这怪老头的气味不像四海的人,也不像灵怪,深山里果然比较多奇怪的生灵。 小老头眯着眼看我:「那你嗅出我要害你的气息没有?」 「刚才有,现在没了。」我伸手去拿他的镜子,可是手刚碰到镜子,却直接穿了过去,竟然不是实物。 「你是碰不到这面镜子的。」小老头又嗤笑了我一下,手一动,竟然从我手上逃脱了,他退了几乎有十丈远,看着手上的镜子,「七尾狐。」 这种话我早就已经听习惯了:「那你还不快把那灵怪放出来,不然我诅咒你。」 「那你别后悔。」小老头手指一点,那只花脸怪从镜子里一喷而出,比起刚才的样子,好像要大得多。 它的样子似乎有点奇怪,只是片刻,竟然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我诧异的看着,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烈的杀气,剎那间它闪现在我面前,一张血盆大口向我咬来。那速度实在是很快,我已经愣在那里。只见小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拿着镜子念了咒语:「封!」 就如刚才一样,灵怪又迅速的被吸进了镜中。如果不是空气中还瀰漫着灵怪的气味,我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小老头似乎有些得意,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笑了笑:「你看到的,的确是灵怪,只不过是一只被鬼腐蚀了心的灵怪。而灵怪本身并不知道,被收入镜子内,鬼会彻底出现。」 「那灵怪去哪里了?」 小老头指了指镜子:「在这里,孕育重生。」 我呷了呷舌,虽然不知道重生需要多久,但是至少代表还会重新出现,我又忍不住问道:「那鬼呢?」 「也在这里,纯净心灵之后,才会将它放出。」 我看着小老头,还是嗅不出他是哪里的人:「老伯伯,你不是四海的人?」 「哼。」小老头非但不回答,还冷哼了一声,他扔了一个碧玉的珠子给我,「如果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吞下这颗珠子,我会立刻出现的。」 我拿过那珠子,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半个拳头那么大,咽了咽问:「我不会被噎死吧?」 小老头笑了笑:「不会。」他又笑得一脸邪气:「你知道这面镜子是做什么用的吗?」 我摇摇头,小老头说道:「这面镜子,叫夺魂镜。可以收世上脏邪的灵魂,越是年长者,越容易受困。」 「那你不如把世上所有的脏灵魂都收进去净化。」 小老头冷笑一声:「凭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那你为什么要收了刚才那只鬼?」 「碍眼。」 我真是被这怪老头堵得慌,他说的明明不对,可是人家的想法,我也不能很神圣的去反驳他。我只好掸干净身上的枯叶,龇牙一笑:「那谢谢啦。」 自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怪老头,珠子也不知道被我扔到哪里去了。上次被关五年禁闭时,每天都在想,如果找那怪老头,能不能救我出去。如果绿木叔公在,会不会救我。我所能依靠的人,也只有绿木叔公和那个怪老头,这大概就是落水后总会拼命乱抓身边的东西吧。 但是出来之后又立刻忘了这件事,之后被送进这里,时间太短,倒没觉得慌乱。现在心里惦记着红纱的事,就想起了他,可惜珠子已经不见了。 又不知过了几天,果子刚好吃完的时候,姐姐又从光圈里走了出来。见她手上没有拿篮子,我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光:「是不是要放我出去?」 姐姐看了我一眼,说道:「如果你知道错了,可以立刻走。」 我有些怨气的问道:「那是不是我不认错,你们就打算关我一世?」 姐姐没有回答,已转身往光圈里走,我忙拉住她的衣服,她微微偏过头:「做什么?」 「姐。」我把她拉了回来,笑道,「把你的首饰留给我吧。」 我知道姐姐会留下的,而且不会问我原因。是懒得跟我多说两句,还是怕我缠着她?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了姐姐的首饰,我至少可以知道一点外面的情况。当姐姐把她脖子上的那细小夜明珠串成的链子放在我手上时,我差点没笑出声。不过等她走了后我就笑不出来了,那数十颗珠子是用灵力串成的,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断不开。
第15页 看着摊在地上的几样首饰,我真希望姐姐是个喜欢打扮的人,只不过姐姐不打扮,也足以倾城。我幽幽嘆了口气,把地精敲了出来。 第九章 出逃 姐姐第三次送来的水果已经吃完了,掐算一下,我大概已经被关了十二天了。难道他们真的打算一直关着我?我在地上翻滚着,闷得慌。 正发着呆,地下冒出十几只地精来。跟他们打交道就是要忍受他们的成群结队,他们哪里都可以去,消息非常灵通,一只地精知道这里有交易,下次就会出现两只,然后是一堆,接着是一群。 看着十几只地精浑圆的脑袋,两眼兴奋的仰视我,我把手鍊给了它们,摊开两手。地精毫不犹豫的碰了碰左手。我吃了一惊:「她哪里不好?被人欺负了?」 地精相觑了一眼,立刻蹲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它们的哭声震耳欲聋,我忙制止了它们。 红纱为什么会哭?难道螳螂又来骚扰她了?我揪心的在石室内转圈,当我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关在禁闭室一点也不慌乱,因为心里没有可担忧的人。我看了看那十几只地精,从身上拿下那串夜明珠链子递给它们:「能拆开吗?」 地精的眼睛本来就大,看到这串链子时,几乎要瞪了出来,一只地精接了过来,敲了两下,没有反应。挠了挠脑袋,张嘴一咬,啪嚓,珠子掉了一地。 地精真是神奇的生灵,我俯身要去捡珠子,地精已经迅速捡起,堆到我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将夜明珠分到它们手上,在空中幻化出那怪老头给我的珠子模样:「你们帮我找到这颗珠子,先在附近找,找不到再去其他地方找,不要被其他人看到了。」 地精叽叽喳喳的议论了一番,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最后竟然把拿在手上的夜明珠交回给了我,咝一声全钻入了地下。 我莫名的看着它们消失,跟地精打交道这么久,从来没见过给了它们的东西会被返还的,况且还是它们那么喜欢的夜明珠。我倒不担心它们会找到那颗珠子然后藏起来,如果不是它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东西,就算是把东西放在它们面前,它们也不会觊觎。 等了半日,敲了敲地面,却没有一只地精跑出来。这实在是很反常,我一方面奇怪得要死,一方面又急得要疯掉,唯一与外界联繫的方式没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心里空落落的。 红纱,你要等我出去,千万不要有事。 睡得朦胧时,突然有人踢了我一下,力道不是很重,我睁开眼,看见一双黑色的鞋子,顺着鞋子往上看去,从镜子里看到了我自己的脸。我一个激灵坐了起身:「怪老头。」 「怪老头?」小老头满是褶皱的脸明显抽了一下,「听说你找我有事?」 我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地精,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冥罗界的人?」 「是。」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打量了他几眼,原来冥罗界的人跟四海的人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是不是所有冥罗界的人都是像他这样矮小,这个以后再问,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你能带我从这里出去吗?」 小老头又露出了那令人慎得慌的笑:「可以。」 如果父亲知道我从禁闭室里逃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让三叔公把我吊着打上三天。但这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我现在只想快点去找红纱。如果她是我这种性格,我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被欺负,可惜她是个胆小鬼。 小老头在地上跺了一脚,原本厚实的石壁忽然变成透明的白色,用手指一戳,竟然毫无阻力,我惊异地蹲在旁边看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小老头踢了下去。 「不要老是踢我!」我摔了一个跟头,鼻樑骨隐隐作痛,回过头就沖他怒吼。 刚吼完旁边的地精就跑过来拍打我,虽然力道不重,但是那聒噪的声音很烦心,我抱头叫道:「我错了。」 道歉后地精果然都安静了下来,就算我是个笨蛋,我也该知道地精对小老头尊敬得很,所以顺带的,我也得听话些,至少不能乱吼。 「三百年,三百年你竟然还没进我这镜子里。」小老头喃喃自语道,又让我伸出左手,开始念咒语。 左手心传来火灼般的疼痛,我缩了缩,却被他抓得紧紧的,等他松手时,我痛得连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再看看左手心,却什么都没有,皱眉问他:「你做了什么?」 「好东西。」小老头笑得邪恶得很,我也懒得问他,至少三百年后还会帮我的人,总不至于会是个坏人。 我打量起这条路来,其实跟地面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稍微有些潮湿,不是路面潮湿,而是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湿气,吸入鼻中有些不舒服:「这里是冥罗界吗?」 「是。」小老头盯着我说道,「你不害怕?」 我蓦地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怕什么。关于冥罗界的事我只在书里看过,但是对冥罗界里的人,却没有找到半个字。现在不但有个大活人站在我旁边,还走在冥罗界的路上,我有什么好怕的。」 小老头想了想,嗤笑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除了冥罗界的名字,其他的事在四海闻所未闻?」 被他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奇怪了,明明是三界中的一员,却好像存在感很薄弱。
第16页 小老头继续说道:「三界有冥罗界、天神殿、四海国。我们千万年前败给了天神殿,他们将我们放逐于地下,统治了四海,也将我们冥罗界的事封存,不许有书籍记载我们,不许四海议论我们,就连我们对四海的恩泽,也都抹杀了。」 我诧异的看着他,不知他说的是否是真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些天神也未免太可恶:「所以你们真的待在地下千万年?」 小老头冷笑一声:「这个束缚,早已对我们有任何作用,现在的天神殿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只是一团渣滓,我们要重回四海,根本不难。」 「那你们为什么不回来?」 「如果我们回去,势必会跟天神殿再发生一次恶斗,殃及四海。即使最后回到四海,也不是我们千万年前所居住的四海。」 第一次听到小老头用这么沉稳的语调说话,我却觉得其实这才是他真正的声调。这种被驱逐的感觉,想必一定很难受。虽然我不知道天神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能感觉得出冥罗界的人对四海的怜惜之心。 天神殿和冥罗界的两界之争,一定会有一方战败,战败的一方,也一定会被另一方放逐。如果当时赢的是冥罗界,那现在对我说这番话的,就应该是天神殿。我本不该有惋惜的心情,但是看到小老头那样,我还是忍不住嘆了口气。 「现在支持回去的人也不少。」小老头说的这一句,让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笑了笑,「年轻的一辈,基本都贊同回去,跟天神殿进行对决。」 「不可以。」我喊出声来,天神殿是神,冥罗界也是神,而四海,只是一群普通的人,两神相斗,吃亏的只能是四海。 小老头嘲讽的看了我一眼:「我们要打,你们能阻止得了?而且我们打起来,你们四海肯定是站在天神殿那边。你们灵宠明明也算得上是神,竟然要屈尊在最渺小的人身边。」 我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大部分灵宠天生就有这种使命感,我是那小部分,所以我从来就不明白这种感觉。 我默默地想着,耳朵似乎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我看了看四周,除了小老头和地精,也没有其他人在。 「她在看什么?」 「不知道,她一直很奇怪。」 「她的好东西好多,不知道她还要不要帮忙。」 我勐地看向地精,不可置信的看着它们。见我盯着它们,立刻静了下来,我耳朵传来的声音,也消失了。我走了两步,又听见一群声音。 「为什么她老是喜欢瞪大眼睛看我们?」 「难道是羡慕我们眼睛大吗?」 我顿下步子,吐字说:「我能听见地精说话。」 小老头嘿嘿的笑了笑,不搭理我。我挠了挠脑袋,问道:「这就是左手的好东西吗?」他还是不回答,我侧耳又仔细去听,地精的声音脆脆的,挺好听。我大喜,这的确是个好东西,至少以后我不用再那么复杂的跟它们打交道了。 走了许久,小老头往上一跳,上面明明是没有一点缝隙的土,但是他却穿了过去,我也学着向上跳去,本来已经做好了撞到头的准备了,没想到也顺利的穿过了,认真一看,周围绿水青山,空气的湿度也已经全变了,果然跟下面是两个世界。 这里有灵虫的味道,离红纱的家应该不远。我跟小老头道谢告辞,他却仍跟在后面。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待会确认红纱的安全之后,也可以让他再带我回去,也就没有多理会。 走到红纱家,她人并不在,我坐在门口等她回来,现在天色已经有些晚,她应该快回来了,晚上天一黑灵怪多,她不敢随便乱跑。 等了一会,果然看到了红纱。她本来走得很慢,察觉到门口有人,刚抬头,眼中的疲倦顿消,人已跑了过来。见了我,眼泪啪地掉了下来,倒把我吓了一跳。 「你的伤还疼吗,你怎么出来了,你父亲放你出来的吗?」 我还来不及反应,红纱已经问了一通的话,我忙止住她:「你怎么知道我被关起来了?」 红纱哽咽了半天,才说道:「螳螂跟我说的,他说他去你父亲那里告了状,你父亲把你痛打了一顿关了起来,我在这又等不到你,就去你家找你,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问你的事他们也不说。」 我瞪大了眼睛,红纱平时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竟然敢跑到我家里去,我心疼的替她抹眼泪,见她一直哭,我的鼻子一酸。 「如果不是螳螂,你就不会挨打,也不会被关起来。」红纱哑着嗓子说,「后来螳螂来了,我把他打了一顿。」她好像勉强笑了一下,「现在他不敢来烦我了,还对村里的人说我是悍妇。」 我听到这话,眼眶一红,连蚂蚁都不敢踩的人,竟然还打了人。 「红纱。」我念叨了一句,已经大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哭得有多大声,也不知道我哭得有多伤心。挨打的时候再痛我也不想哭,现在却好像被戳中了软肋般,很难过,很难过,只想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第十章 青烟 等我哭够了,天也完全黑了,我向红纱告了别,急匆匆跟小老头往回走。 小老头一路上奇怪的打量我,我故意避开他的审视。他一定觉得我是朵奇葩,刚才还哭得昏天暗地,现在一出门,却跟没事人一样。非但是他,就连一路相随的地精也在唧唧歪歪的。
第17页 平时我觉得它们一群傢伙吵吵闹闹是不是总是在说同一句话,现在听得明白了,才知道原来它们说了那么多,但是每一句话都是不同的,只不过是一件事会反覆的所。 钻入禁闭室,嗅了嗅四周,没有其他味道,我松了口气,转视小老头:「这次谢谢你啦。还有,一直忘了说,我叫小七,你呢?」 「魂妖。」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他手上的镜子,比起三百年前,这镜子好像小了些,或许是我个子长高了些,看东西也跟着小了吧。 小老头走后,地精还站在一旁盯着地上的夜明珠,我虽然很想送给它们,但是如果送了,那我就没有办法让它们继续帮我探听消息,地精精明得很,我将夜明珠收好:「以后再给你们,我现在没有办法出去,还要你们帮忙。」 地精看了我半天,叽叽喳喳起来:「你不是可以自己出去吗?」 我狐疑的看着它们,用手敲了敲地板,硬得可以磕掉牙:「出不去。」 一只地精跳了过来:「给我五颗夜明珠,我教你。」 其他地精一听,也立刻凑了过来团团将我围住,想到地精从来没说过谎,我拿了五颗珠子给它。只见它站在一处,嘴里念了奇怪的咒术,脑袋往下一撞,就陷进地下去了,不一会冒出半个头傻笑。 我惊异的看着它,也学着它的模样念了咒术,狠了狠心,把脑袋往下磕去,地精一声惊唿,我已经头晕脑胀了。 「她真笨。」 「不是一般的笨。」 「嗯,笨。」 我欲哭无泪,咒语明明没有念错,可是为什么不能像它们一样钻进去,我把夜明珠放在地上:「教会我,这些都是你们的。」 地精乐得又吱呀吱呀的叫唤,每个都争相念咒,几乎要把我吵死。我吼了一声,指着个子最高的地精说道:「你说。」 那只地精欢喜的拿过一颗珠子,念了咒术,跟刚才一样钻入地面。我半信半疑的学它的样子,脑袋一幢,差点没晕过去。 地精抱圈讨论了一番,不顾我的死活,半天才走到我面前:「不是脑袋,是手,手。」它指了指我的左手心。 我恍然过来,深吸了口气,左手朝下放在地面上,默念了咒术,只见咒语刚念完,已经见到地面呈现一片透明白色,我惊奇地看着这透明色下面,赫然是一条路,下面还传来一阵阵湿润的气息。 地精已经欢乐的把夜明珠拿走,放在掌心里观赏。 我抽回左手,地面瞬间恢復了原样。我如获珍宝般看着左手心,一朵红色的半边莲已经渐渐褪色,直至不见。我又问地精:「这个还可以做什么吗?」 地精看了我一眼,又朝我伸手。我找了找身上,已经没有一件可以给它们的东西,见我已经是穷光蛋一个,地精商量了一下,立刻钻入地下走了。我真是对这群傢伙没有办法,太现实了。不过既然能随时出去,我倒是开心得很。 这一晚睡得极为安稳,梦中笑醒了好几次,因为我又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东西。 每次姐姐送完食物,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这段时间没有人会来禁闭室了,也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这件事我没对红纱说,如果对她说了,一定又得杞人忧天。我也没敢去星宿厅和两仪馆附近熘达,万一被碰见,消息容易传出。虽然还是限制了一些自由,但是至少可以出来,而且可以找到人说话,比石屋好多了。 虽然我身上已经找不到一条伤痕,红纱还是会给我吃些草药,那草药很腥臭,我不吃的时候她就难过,我只好吃。按照她的说法,就是外面的伤好了,其实里面还没有完全好,年长些很容易骨头疼,尤其是我这种灵兽。我听着她的大道理,忍着噁心把草药嚼碎后吞下。 「小七。」红纱一边鼓捣着草药,一边说道,「再过两天就开放龙门了。」 「这次是东海还是西海?」 「东海。」 十年龙门一开,东西海的人就会来岛上挑选适合自己的灵宠,今年轮到了东海,想必现在岛上的人一定高兴坏了。 我倚在藤椅上,惬意得很:「红纱你准备去么?」 红纱点点头:「嗯。」 红纱一早就想找个主人,虽然每年都失望,因为现在如果不是傻子,基本上是没有人会选灵虫的。我无法理解她的心情,也没有要阻拦她。我忽然坐正了身体,想到一个问题。 我的确对灵宠的事没有兴趣,但是如果到那个时候我还被着禁闭,那岂不是不能去捉弄那些东海人?我已经连续一百年去吓唬他们,难道今年就要假装被困住不去了?我跺了跺脚,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红纱想了想,说道:「大概三天后吧。」 我打定主意,人已往外面跑去:「我走了。」 红纱在后台喊我吃了药再走,一听见这话,我跑得更快了。 来到两仪馆,外面的还筑着灵力墙。我等了一会,实在不耐烦了,左手一伸,试着要打开这道墙,念完咒,果然见到墙已经破开一道口子,我指尖触了一下,竟然也能穿过去。 嗅到前厅没有人,估计那些神官和灵宿子还在院子或花园里修炼。我走到青烟的窗户外,没有感觉到他在,难道他也在外头?但是刚才在树上并没有看到。我一边担心禁闭室会跑出个人来,一边又怕被其他神官看见。
第18页 又等了会,听见有脚步声,不像是青烟的,再仔细一听,脑袋已经探了出去,看着那小孩嘘了两声。 落伤四下看了看,眉头微皱,等他看到我时,明显吃了一惊,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你怎么进来的?」 「嘻,这个你别问,青烟呢?我找他有急事。」 「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哦。」我摆了摆手,「谢啦,你走吧。」 落伤很明显的多看了我两眼,见我没有心情跟他多扯,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道:「我可以转达。」 我听了后又立刻展颜,跳到他面前,摸着他的脑袋笑道:「乖。」 落伤把头一偏,理了理有些乱的头髮,又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把要转达的话告诉他,大意就是我被困住了让青烟找办法来救我。 青烟绝对不能算是我的朋友,我们认识那么久,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有困难的时候找他,还是很管用的。 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跟我父亲说,但是第二天我就被放了出来。我一脸欢颜的从禁闭室出来,出狐族大门的时候,远远看见三叔公,我还特别欢快地朝他问好,弄得他一脸莫名。 龙门即将开放,岛上明显热闹了很多,在练习的人也多了。我一路小跑到两仪馆,这帮小毛孩,比灵宠还兴奋,因为终于可以看到一些新面孔,而且来南海的人也会聚集在两仪馆一睹星宿子的神采,这些极大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在龙门关闭之后,星宿子也差不多该选灵宠了。我想到这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具体在意什么,却不知道。算了,这些与我无关。 两仪馆的灵力墙还未开,就见青烟从里面走了出来,刚出门,我就跳了下去。 万年不变的肃清,这点倒跟落伤很像,他们难道是一对父子吗?不过仔细看青烟的神色是冷清而平静的,落伤那小毛孩的却是冷清带着悲伤,尤其是眼睛,我都不太敢直视。 我学着人那样沖青烟行了个极大的礼:「谢谢神官大人的救命之恩。」我都嬉皮笑脸了,青烟还是目不斜视,我只好问道,「你用什么法子把我救出来的?」 青烟淡淡的说道:「我想为了上次的事,当面向你道谢。」 我瞪大了眼睛:「我父亲信了?他没问你为什么隔了十多天才要当面道谢?」 青烟终于看了我一眼:「你现在出来了?」 「当然。」 「那就可以了。」 我真没想到青烟就这么一句话就让父亲把我放了,本以为会用多复杂的办法。看来比起他来,我还是笨了些。不过就算父亲问起,他也一定会有很好的理由。我若有所思的跟在他后面,问道:「你去哪里?」 「散步。」 我点点头,看见他的手互插在袖子中,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摆着跟他一样的表情,跟着他的步伐走。他走我也走,他停我也停,走了一段路,我实在受不了,捧腹笑了起来,我简直没有办法想像青烟几百年都是这么用这副神情散步的。 笑了一会见青烟看着我,我忍住笑,说道:「我先走了,改天给你带好吃的。」我能报答他的也只有吃的东西了,不过那吃的,也是出自红纱的手。我跳上一颗树,隐没在树林中。 第十一章 灵宠 龙门开了。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星宿厅的巫女就将大门打开。那个时候我还在睡觉,虽然族里从半夜就已经在做准备,但是声音不算太大。倒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龙门一开,全岛都发出欢庆的声音,持续了许久,实在没有办法再睡,我才慢慢起了床。 我缓缓朝红纱的家里走去,路上果然见到很多陌生面孔。他们会逗留十天,一般不会在第一天就认领灵宠,除非是特别喜欢或者投缘的。 我在看他们,他们也在打量我。灵宠幻化成人形,并不是依据自己的喜好来定样貌身形的。如果你本身就是一只胖狐狸,那就只能变成一个胖子。如果你长得不好看,那变成人的模样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灵宠一般都比人长得好看,所以在岛上虽然都是人的模样,但是要辨别起来也容易。 我不能说我长得很好看,只能说看起来比较机灵些,那些人在打量我,也是想看我是否是只可选的灵宠。我撇了撇嘴,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见已经有人要走上来,我转了转眼珠子,啪地展开七条尾巴,飘摆在身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 果然他们一见我的七条尾巴,脸色立刻就变了,起先是很矜持的往后退了两步,见我要过去,那些人已经惊叫起来,没命的逃走了。 我笑了笑,这招真是屡试不爽。有谁敢要一只七尾妖狐做灵宠,逃还来不及。路上熙熙攘攘,但是但凡我经过的地方,却是被让开一条大道,看着我大摇大摆晃着尾巴走过。虽然有灵兽对我不满,但是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南海的王可没下令说不许我四下走动。 在路上走着,就看见了红纱,我嘆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她。红纱见是我,虽然笑了笑,但是眼里却难掩悲凉。她真是傻,明知道不会有人来领走她,每十年却还是抱着希望出来,每次都失望而归,然后又等下一个十年。 「红纱,把你的须弄出来。」红纱长得那么漂亮,上来交谈的人不少,但是知道她是灵虫的时候,都歉声离开了。我让她把须放出,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灵虫,至少不会再被言语伤害。
第19页 我陪红纱坐在大路的一块岩石上,见没人过来,我已经起身要走:「有我在,他们不敢过来。」 红纱拉住了我,抬头笑了笑:「就算你不在,他们也不会过来的。」 我看了看她头顶的长须,又禁不住默默嘆了口气,抱腿坐在她旁边,看着路上的人来来往往,唯独我们这里很是空旷。等到傍晚,东海人都已经去两仪馆安顿。我看了看红纱,拉上她回去。 红纱最不开心的时候,怕就是这十年一次的龙门大开了。我身上洒满了月光,抬头看去,月亮很圆,皎洁如皑皑白雪。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的私心还是不希望红纱被领走,因为一旦找到主人,也就意味着她要离开南海。 路过两仪馆,里面也很热闹。我顿了下来,眼珠子一转,伸出双手,念了咒术:「灭!」 两仪馆瞬间就陷入了黑暗中,传来一阵慌乱声。我笑了笑,心里舒坦了许多,这才拍拍手转身离开,刚转过身,就看见了青烟。毕竟是做了亏心事,有些心虚,低着头要走,青烟已经开口说道。 「 你就不怕其他神官看到,再被你父亲送去禁闭?」 「他要是想把我关禁闭,不用你们告状,他也能找到理由。」我不屑的撇了撇嘴,现在我在石室出入自由,才不管他什么禁闭,况且现在不出来倒好,免得看到东海人一副副惹人嫌恶的嘴脸。我想了想,其实红纱找到主人了也好,至少她会很开心。我蓦地问青烟,「你还没有灵宠吧?」 青烟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没有。」 我眼睛一亮,凑上前说道:「不如你收了红纱做灵宠?就是那只漂亮的纺织娘。」 青烟默了默,说道:「我没有要收灵宠的打算。」 如果他不是青烟,我一定会以为他嫌弃对方是只灵虫。我幽幽道:「红纱又要伤心了。」 「你不想找个主人?」 见他突然问我,我摇摇头:「不想,一点也不想,我一个人多自在。」 青烟沉吟了一会,说道:「有一个人或许会对灵虫感兴趣。」 「谁?」 「东海的梅心宫主。」 「王族的人?」 「嗯。」青烟的眉又微微皱了起来,这是他的习惯,无论想什么事情,总要皱起眉头,「东海王族里有一个长辈,喜欢跟灵虫打交道,还在王宫内建了一个地方专门饲养流落在外的灵虫。梅心宫主自幼跟在那位老人家的身边,喜爱灵虫。这次听说她来南海,目的就是要找灵虫。」 我越听到后面,眼睛就在夜里闪得越亮,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至少红纱是有机会的,而且还是个王族。 「虽然你的朋友在灵虫里来说算是不错的,但是比她更厉害的,比比皆是。」 我有些恼怒的看着青烟,这种冷人心的话可以不告诉我,他瞥了我一眼,没有在意我的怨念:「别抱太大希望,而且,如果她真的被选上了,你岂不是要天天跑到两仪馆来捣乱?」 「捣乱?」我瞪大了眼,好像没认识红纱之前,真的天天跑到两仪馆欺负星宿子,有时候还欺负神官,偶尔惹急了他们,还会被神官揪着送到家里。我忍不住笑了笑,说道,「红纱开心就好。」 跟青烟道了别,回到家里,离族门关闭还有些时间,有些狐狸长辈还没有回来,倒是小狐狸围在大院子里,一边晒着月光一边整理毛髮。 「我今天看到小七姐姐了。」 「我也看到了,她可坏了,自己没人要,还到处走。」 「还好她没跟我打招唿,不然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也是妖狐呢。」 「嘘,妖狐这两个字不能乱说,不然被婶婶听到了,又要打我们了。」 这些小傢伙嘴里的婶婶,就是我的母亲。她听不得妖狐两个字,也见不得我这只被冠上妖狐名号的女儿。 「拂音姐姐没有去吗?」 「没有,拂音姐姐怎么会去做东海人的灵宠,那么高贵的九尾,应该要做天人的灵宠。」 「现在的星宿子还没到继任的时候呢,而且那里一堆小孩,比我还小。」 他们还在说着这些无聊的事,一些比较年轻的狐狸已经赶他们回去睡觉,刚把他们赶走,又自己围坐了下来,说着今天的事。我轻蔑的笑了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进了房间,踢了一脚墙壁,脚趾有些痛,心里愤懑得不行。都是狐狸,不就是多出几条尾巴,多出几条尾巴就是妖狐了吗?这样想着,左手心传来隐痛。以为是扎进了刺,但是看了看,却没有。我右手抚上左手掌心,那位置,是那朵半边莲所嵌入的地方。 等心平静下来,手心的疼痛也不见了。 早上天刚亮,我就跑到了两仪馆,潜进青烟的房间里:「青烟,青烟。」我趴在一旁扯他被子,「醒醒。」 青烟嘆了口气,问道:「什么事?」 「给我梅心宫主的画像。」 青烟从被子里伸出右手,凭空一指,蓝光慢慢汇聚成一张人脸,浮现在我面前,我伸手将蓝光收入掌中,笑道:「谢了。」 「等等。」青烟已经一手抓住我的头髮,疼得我回头向他龇牙,「外面有灵力墙,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先放手,疼。」 青烟刚松手,我就已经跳开,沖他做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第20页 知道了梅心宫主长什么样子,我就安安分分的坐在两仪馆外面的大树上,盯着出来的东海人。等了一会,果然看见梅心宫主走了出来,她所走的方向,也是灵虫聚集的村落。我悄悄跟在她后面,尽量避免惊扰她。 刚跟了一段距离,正在想怎么跟她打招唿,就见她回过身,叱喝道:「谁?」 我呷了呷舌,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怕吓到她,早早收好了尾巴,笑了笑:「我叫小七。」 她顿了顿,仔细看着我:「狐狸。」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歉意的笑了笑,「我并不打算收灵兽做灵宠。」 「不不不。」我忙摆手解释道,「我有一只灵虫朋友,灵力也很强,我想带你去看看。」 梅心宫主饶有趣味的看着我:「你知道我?」见我点头,又默了默,「为什么她不来?」 「她比较胆小,而且她也不相信会有人会收她做灵宠。」 「既然你朋友都不相信,你还来做什么?」 我顿了一下,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心里镇定了下来:「因为她想有个主人。灵兽和灵虫的事,你们王族,应该更懂。」 王族的人有许多普通人所没有的□,就像狐族里面,总会有许多长辈嘱咐不许外传的书,那就是所谓的□。灵兽和灵虫的矛盾,以及东西海人对灵虫的偏见,他们不会不知道。 梅心宫主默了默,终于点头说道:「我跟你去。」 第十二章 天命 领着梅心宫主去到红纱家里的时候,红纱已经起来,正在浇花。远远看去,只见她身着紫红色纱裙,墨玉般的青丝散在背后,简单地绾个髮髻,一只白玉钗子在髻中,简单而淡雅。 我注意着梅心宫主的神色,眼中明显掠过一抹惊艷。 红纱见了我展颜一笑,可是当她看到我旁边的人时,看出不是灵宠,脸上神色一变,已经要躲进屋里去,我上前拉住她。 梅心宫主见她慌张,微笑道:「不用紧张,我不是坏人。我叫梅心,是东海人。」 我眨了眨眼,虽然我对人无爱,但是梅心宫主的措辞却让我有些感动。她没有说她是王族的人,一点也没有显摆身份的模样。我又看向红纱,如果跟了她,未必不是个好主人。 红纱微微缩在我背后,轻声说道:「我、我叫红纱,你、你好。」 梅心宫主点点头,又仔细看着她:「你是紫红色的纺织娘?」 「嗯。」 「纺织娘中,粉色最稀奇,其次是紫红色。粉色的至今我仍未见过,紫红色的,四海之中也绝不会有十只。」 看着梅心宫主眼中的神采,我的心已经揪成一团。 「红纱。」梅心宫主笑着看她,「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灵宠?」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我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成为王族的灵宠,地位比灵兽还要更尊贵。我转视红纱,见她整个人已经愣住了,一脸无法相信的模样。 我笑了笑,推了推她:「红纱,快点答应。」 红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毫无玩笑之意的梅心宫主,终于点点头:「愿意。」 我又笑了笑,脸颊却是一凉,一行泪已经流下,我一定是太高兴了,我一定是太高兴了。 红纱已经跟梅心宫主去周围走动,龙门大开的第十天,所有被选中的灵宠,就要跟着以后的主人一起到星宿厅,接受巫女的祈福,订下契约,成为真正的伙伴。那就是说,我还可以跟红纱在一起九天,九天之后,她就要离开南海,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忽然有些后悔把红纱送到梅心宫主面前,万一她在外面受了欺负,谁帮她?她那么胆小,那么容易被骗。我抱着脑袋窝在树上,越想越揪心。可是她的主人是王族的人,有谁敢欺负她?我静下心来,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狐狸。」 好像听见有人叫我,我往下看去,只见是落伤,我耸拉着脑袋问道:「干嘛?」 落伤仰着头,说道:「天黑了。」 「嗯。」我看了一眼天,什么时候到晚上的,浑然不知。看着月亮,忽然一个激灵跳下了树,再晚些,族门又要关上了,我伸手把他的头髮摸乱,笑道,「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落伤不动声色的理好头髮,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一个瓶子。我看了看里面,只见是一些零碎的骨头,上面还散发着淡青色的光,看起来好像很好吃。落伤见我紧盯着瓶子流口水,说道:「这是灵怪的尸骸。」 我一听,眼睛发亮,伸手去拿却被他藏回了宽大的袖口中,我哼了一声:「你捡灵怪的骨头做什么?」 落伤一本正经,边走边说:「有用。」 这小孩,做事说话总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跟他一起走到两仪馆,这才匆匆往家里跑去。 回到家,族里的人基本都睡了。只剩几盏亮光,父亲房前的两只萤火虫还在柱子上站着。按理说我应该要过去问候下,但是今天实在没有心情,看了一眼,就拐进了廊道里。 第二天正午的时候,我才慢腾腾的起了床,刚到院子里,就见族里的几只狐狸走了过来。 「小七,听说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只灵虫被东海宫主选中了?是真的吗?」 我看着他们一脸探究想从我嘴里确认这不是真的神色,笑了笑,认认真真的点点头:「是真的。」
第21页 他们脸上果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灵虫被王族选中,这下他们在我们面前,还不得意死。」说完,又转向我,「为什么东海宫主不选你,却选了一只灵虫?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平时不都腻在一起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只狐狸就接话说:「大概是东海宫主见那只灵虫敢跟小七在一起,勇气异于常人,所以才看上她的吧。」 众人哈哈大笑,我瞪了他们一眼:「难怪东海宫主看上的是红纱,而不是你们,我如果是人,我也不选你们。」 这话一出,把他们几个人全得罪了,本来已经念起咒语要对付我,却突然顿了下来,我回头一看,父亲正站在后面。 「手足争斗,你们自己去找五叔公。」 听见这冷冷的声音,其他人都身子抖了一下,我也冷笑一声:「我不去,他们侮辱我的朋友,我难道不该骂他们?」 父亲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简直可以冷得结出冰:「我最后说一遍,你自己去找五叔公。」 「我不去,我没错。」我一定是疯了,竟然这么大声跟他说话,我迈着僵硬的步子往族门走去,刚走了两步,脚上一沉,已经走不动了。正要抬手念咒术,两条死魂虫已经缠在身上,挣扎得越是厉害,就被缠得越紧。 「送她去禁闭室。」父亲说完,已经有两个人过来,我怒瞪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就吓得退缩在一旁。 我狠命一咬舌头,变回原形的瞬间挣脱了死魂虫,才刚跳了起来,后脑勺已经重重挨了一击,摔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石壁,因为看不到外面,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我蜷着身体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想起了很多事情。 绿木叔公是第一个对我说,我一定是只福泽四海的狐狸。他是我的二十七叔公,比我大三千岁,如果他不是我叔公,我会告诉他我喜欢他,然后让他带我走,虽然这种喜欢更像是一种依赖,但是在他身边我会觉得很开心,虽然只是短短的数月。 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成为了梦翁大人的灵宠,那时候梦翁大人也还是个星宿子。 我突然想起,如果我就这么被关着,红纱会不会胡思乱想?我的确是不想和她分别,但是如果她也这么认为,心软下来不去东海了怎么办?我想着,有些慌乱,顾不得随时会有人来,已经将左手摁在地面上。 钻出地面,红纱的屋里没有人。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晚上了。我尽量平缓气息地坐在屋子里,蜷在藤椅里睡觉。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耳朵一动,是红纱,我忙闭紧眼睛。 感觉红纱在我面前顿了一下,随后身上一暖,已被披上衣物。我揉了揉眼睛,看见她,脸色比起之前来,好像红润了许多,我笑了笑:「那么晚回来,不怕灵怪把你吃了。」 红纱仔细看着我,见我笑了,才展颜说道:「灵怪怎么会跑到山下来,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不久。」我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道,「我回去啦。」 「嗯。」红纱帮我整理好头髮和衣服,又说道,「明天中午来,我给你做万花果饼吃。」她又想了想,「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我眼睛发亮:「你做的我都想吃。」我嬉笑一声,向她道别。走至小树林,才开了冥罗界的路回去。 回到禁闭室,嗅了嗅,没有其他气息。看着这四面不通的密室,我又落寞起来。红纱只有一个,她如果走了,那我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可她是去完成身为灵宠的心愿,并不是去受苦,我这么忧愁做什么。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我又跑了出去。刚进门,就见梅心宫主也在,我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灿烂地沖她一笑。 吃着果饼,看到梅心宫主对红纱越发满意的神色,我的心又揪成一团,却还得若无其事的开玩笑。 送走梅心宫主,我才注意到我已经出来一天了,难保今天没有人去过禁闭室。红纱见我心情还好,边收拾桌上的残余边笑说:「小七,你一定也可以找到一个不介意你身份的人。」 「我才不要,一个人多自由。」我双手托腮,沉思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可以做我主人的,现在还没有出现。」 「你总是大大咧咧的,或许出现了你也不知道。」 我看了红纱半晌,才喃喃问道:「天命感,真的每个灵宠都会背负上吗?」 红纱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我,默了许久才说道:「我相信是。小七,你以前从来不问这种问题,今天怎么了?」 「感慨吧。嘻。」我又笑得没心没肺,脑袋已经凑了上去,「记得明天做好吃的给我。」 「嗯,你快回去吧,晚了就关大门了。」 我点点头,出了门,才发现今天笑得太多了,脸颊有点酸。 冥罗界的路到了晚上,更湿润,空气还瀰漫着一股说不清,并不算是噁心的味道。我加快了步子,至少在红纱离开之前,我不能让家里发现了我可以自由出入禁闭室的秘密。 刚从禁闭室里钻出一个头来,就看见姐姐用惊愕的神情看着我,手上的篮子掉在地上。 第十三章 羁绊 想起昨晚姐姐的眼神,我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她匆匆离开后,我已经定下心来等着父亲来教训我,可是一直等我睡着,他们还没有来。早上醒来,看着地上从篮子里散落的各种果子,我才确信这不是梦。
第22页 至于为什么姐姐不告诉父亲,我也想不明白,可是既然她不说,对我是没有坏处的。我的胆子大起来,又开了冥罗界的通道。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算了一下时间,已经是龙门大开的第九天了,那明天就是红纱跟梅心宫主签订契约的日子,一旦签了契约,那就真的没有挽留的余地了。 我捂着心口,说服自己镇定下来,那样也好,至少对红纱很好。 我走着,忽然闻到熟悉的气味,我从地下钻了出来,就见一只脚要踩过来,吓得我惊叫一声迅速钻了回去。等我再探出个脑袋来,就见落伤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嘻。」我跳了出来,掸干净身上的湿气,笑道,「这叫遁地术,不过,不外传。」 落伤打量我很久,才说道:「你不难过?」 「我难过什么?」我顺口应了一句,想了想觉得他在说红纱的事,笑了笑,「如果红纱看上的是一个丑八怪,我一定会难过的。」 落伤默不作声,一会又说道:「你去让她留下来,她未必会走。」 「我才不要,我现在想她立刻走,最好以后都不要回来,哪有签了契约还回南海的道理。跟着东海的王族,不会太差的。」我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这些话,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见落伤又用那眼神看我,我心里稍微有些怒意:「我早就想骂你了,不要用这种伤心得要死的眼神看我。」 落伤顿了顿,把头别向一边,淡淡说道:「那不是我的眼睛。」 我一愣:「嗯?」 「我的是破瞳之眼。」落伤见我不明白,缓缓说道,「对方在想什么,我的眼神也会变得跟他一样。也就是说,你看到的并不是我的眼睛,而是你心里所想的,换句话说,你从我眼里看到的,是你的内心深处所要传达的。」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那你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落伤摇摇头:「只能大概感觉得出你是喜是悲,是愤怒是平静,是担忧是释怀。」 我有些愤懑的看着他,既然不早点对我说,那就干脆永远不要告诉我。 「我昨天见到了你的朋友,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落伤走了几步,没有抬头看我,说道,「你也不开心。」 我愣在原地,红纱不开心?她为什么不开心?她不想跟梅心宫主走吗?她还在犹豫什么? 不知道落伤什么时候走的,我跑回禁闭室的时候才发现忘了去红纱那里。 龙门大开第十天。一大清早,我就被放了出去。狐族这次被选中的有十三个,长辈们正在为他们送行。我食之无味的吃着这顿好像庆功宴的食物,他们那么欢天喜地做什么,一旦离开,就是一辈子了,难道他们不喜欢南海吗? 「小七姐姐,我母上说,我如果不听话,她也把我送进禁闭室去。」 旁边一只十几岁的小狐狸牙还没长满,好像含了水说话般,我听了两遍才听清楚,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喝你的奶去。」我一口嚼碎手上的拿着的骨头,吓得她忙往桌底下钻。 这里热闹得让人心烦,我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再过一会,他们就要去星宿厅了。 我无趣的走在路上,踢着两边的石子,看着它们被踢远,不一会又见它们绷着张脸,冒出两只脚迅速跑回了原地,干瞪着我不说话。 不知不觉走到星宿厅,我抬头看去,只见红色大门高百米,墙是纯粹的灵力筑成的,这种墙即使是用最锋利的牙齿,也无法咬碎。门现在还紧关着,悄无声息。正在发呆,就见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十几个身着白色袍子的巫女,静静的站在两边。 我转了转眼珠子,冒出一条尾巴,她们没有斜视。我又慢腾腾的冒出第二条,第三条,等到第五条时,终于看到有人瞥了一眼。我又展开第六条,顿了一下,扑哧把七条尾巴摆在后面。有人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就被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的巫女瞪了一眼。 我暗暗笑了笑,幸灾乐祸的摇着七条尾巴走到附近的树上,找了一个舒服的高树枝坐下,不拨开树叶,下面的人看不到我。 等了没多久,已经陆续有人携着灵宠而来。我撕着手上的叶子玩,漫不经心。红纱的气味我认得,不用看,也能在半里内感觉到。 每当一个契约订立,就会传来一声蝉鸣,悠悠扬扬迴响在四周。蝉鸣声越来越多,下面进出的人也多了起来,再往下面一看,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无论是东海人,还是南海灵宠,都很高兴。他们互相交谈着,脸上都是满满的骄傲。我撇了撇嘴,不屑的一笑。 前段日子总是下雨,现在却每日艷阳高照,到了正午,躲在树叶下还能感觉到热气袭来,再看看那一群人,竟然就这么晒着,一点也没有要去乘凉的意思。我摘下一个果子,啃了两口,扔到人群里去,看到他们四处张望困惑的样子,我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可是当看到红纱的那一袭紫红色纱裙时,我却笑不出来了。 梅心宫主跟她一起站在人群中,并没有开口说话,周围的人却都静了下来,恭敬的退后了几步。红纱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微微低下头。她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被仰望的氛围。 我轻轻嘆了口气,靠在树干上,等着她们进去。契约一订,我就可以痛痛快快的跟红纱告别了。
第23页 看着她们两人进去,我无力的靠在树干上,默了一会,转身跳了下去,跑向深山。 就这么结束了,我实在没有办法笑嘻嘻的去跟红纱道别,我也不想哭哭啼啼的去为她送行。 虽然阳光灿烂,但是山里的水却很冰凉。泡在山泉里,虽然冷了些,但是那种凉入骨髓的感觉,却很舒服。 我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去跟红纱见最后一面,从山泉潭子里出来,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个时候,龙门已经关上,灵宠也都已经随着主人回去。 我默默的往山下走去,走了许久,却没有见到来时的路。我顿了顿,试着念了咒术,头却有些晕。我自嘲的笑了笑,真是可悲,在灵怪的陷阱里那么久,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现在我身上的灵气,至少已经被它吸走了一大半,如果对方只是只千年灵怪,我倒不畏惧。只是灵怪的陷阱多数都是吞噬灵气,根本没有办法辨别对方的修行,要是碰上了万年灵怪,我肯定连渣都不剩。 我一边若无其事的走着,一边细细查看四周。这种蜿蜒崎岖让人犹如身处迷雾中的路,比较像是土灵和尘灵的做法,因为它们拥有堆砌道路的能力。如果是尘灵,倒可以对付,如果是土灵,估计我只能是被吃掉了。 走了一小段路,感觉身上的灵气又少了些,要是再这么走下去,估计我不等对方出手,已经趴在地上了。我停下步子,俯身以左手附地,默念了通往冥罗界的咒语,刚开了个白色光圈,正要进去,却见地上凭空捲起了风沙,径直拍打在脸上,来不及闭眼,几粒沙尘刺在眼中,疼得我立刻松了手。 是尘灵!我伸手净化了眼中的沙尘,退了三丈,已念起驱魔咒。只见咒文慢慢缠绕在一颗树上,闪着淡绿色的光泽。我立刻变换原形,扑了上去,将树上那绿色光球一爪拍下,只见一只手掌大的尘灵挣扎在我的爪下。 但是周围的景致却没有消失,我愣了一下,再看脚下的尘灵,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心一沉,忙松开了它,往上跃去,却见铺天盖地的一阵尘土捲来,瞬间将我埋得严实。 土灵和尘灵竟然联手捕食,我在泥土下动弹不得,没有空气,没有一丝光线,刚才耗费了太多力气去捉尘灵,现在灵气只剩下一点,根本没有力气再施咒术。我一咬舌头,变成人形,虽然消耗了灵力,但是空间却大了起来,至少可以唿吸了。 我捶了捶这泥墙,坚固程度比起石怪造的密室,一点也不逊色。我敲了敲墙壁,想把地精叫出来,但是没有一点反应。 身体越来越虚弱,试着施咒,指尖冒出几点红光,就扑哧扑哧的熄灭了。我蜷在地上,越发喘不上气来。 这两只灵怪,是打算把我活活困死在这里。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煳起来,我挣扎的动了动,心口疼得厉害,原来灵气被吸食是这种感觉。 我为什么没有去跟红纱见最后一面呢,为什么不告诉她其实我想她留下来,我应该跟她说的。 我整个身体已经蜷成一团,红纱已经不在南海了,我就这么消失的话,没有人会在意吧。颓靡的想着,鼻尖却是一动。土墙已经裂开一道口子,这股气味更加熟悉。 嘭。我仰脸一看,只见土墙瞬间瓦解,掉了我一脸的泥土,吸入鼻中差点没呛死。我挣扎着从土堆里往上爬,刚抓了两下,手腕就被人抓住,往上一提,眼前立刻映入满眼绿色。 我抖了抖头上的泥土,边擦脸边对青烟说道:「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在灵怪的肚子里了。」 青烟站在一旁看着我,说道:「你吃的灵怪越多,身上的气味就越重,在深山里就越容易被它们攻击。」 我狐疑的嗅了嗅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青烟瞥了我一眼:「只有它们的同类才能闻到这种气味。即使你不攻击它们,它们也会为了自保而先出手。」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默了默,问道:「红纱走的时候开心吗?」 第十四章 求亲 「不知道。」青烟说完,又接着说道,「既然你想知道,为什么不亲自去送她。」 我幽幽嘆了口气,准备回去,刚站起身,腿有些软,我又蹲了下来,等再恢復一些灵气,就可以回家了。看看天色,现在已经赶不上进族门的时间。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青烟没有答话,跟这静悄悄的夜晚好像融为了一体,如果他不说话,一定跟石像一样。 我抬头盯着他,越发觉得奇怪,默了半晌:「你……你该不会是一直跟着我吧?」 青烟还是没说话,我的心咯噔一下:「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蛰伏着各种叫声。青烟的轮廓在月光下渐渐清晰明亮起来,我好像从没这么认真的看过他,现在仔细一看,脸上虽然还是惯有的肃清之色,但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让人生畏。 我等着他开口,他却一直站着,既不说话,也不看我。我只好低头掸着衣服上的尘土。以为他今晚就这么沉默着,却忽然见他蹲下身来,直视着我。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黑色的瞳孔心跳了一下,脸上微红,问道:「干嘛?」见他不语,我慢慢将头转向一边,被他这么盯着,实在尴尬。刚把头偏向一边,下巴却被手握住,脸已被转了过来,又跟青烟的眼对上。还未看清他眼中的神色,脸已经被放大,唇上被浅浅印了一记。
第24页 我愕然的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青烟已经迅速站了起来,指尖点向我,我的身体立刻缩小,直至看见一个翡翠色的球将我裹住。我哭笑不得,如果怕我打你,你跑就是了,干嘛要把我变成翡翠球不让我说话。 翡翠球在他手上拿着,有微微的颠簸,应该是正在往山下面走。 我坐在球里面,手上还有尘土,抚上唇间,感觉怪怪的。我和青烟,连朋友都称不上。只是偶尔去两仪馆的时候会碰面,并没有深交。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喜欢我?我一惊,七条尾巴蹦了出来。 从翡翠球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狐族门口。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要走,我忍不住拉住他,气道:「你跟我说两句话会折寿还是会死?」 青烟听见我这么说,终于回过身来,想说些什么,却好似在组织词彙。我几乎要被他气死,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我一吻,又不对我说清楚,估计今晚我会睡不着。 青烟被我看的越发不自在,微微偏了偏头,说道:「就是想娶你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好像天雷般砸在我头上。我平时就算再怎么没脸没皮的,现在也禁不住的脸上绯红。他是不讨厌我,这点我一直知道,但是谁想他竟然说要娶我,这种事一点徵兆也没有。认识他几百年,他就从来没表露过。 我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红纱走了,你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 我恍然,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那红纱要是不走,你是不是就一直闷在心里?」 青烟默了默,说道:「至少不会那么快。」 我平时口齿也算伶俐,现在却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来得太突然,青烟又是问一句答一句,我实在没有办法立刻理顺。我心里忍不住骂他,偷偷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是一只七尾狐。」 「嗯。」 嗯?我等着他说下文,可是又是一阵寂然。我忍不住生气,跺了跺脚:「我走了。」 「现在门还开着?」 我看了看天色,这种时候,已经关了。如果不是每天都有人记录族里的出行,我可以走冥罗界的路进去。我们两个就僵在原地,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开口说道:「你还不回去。」 「嗯。」 我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却是扑哧一笑,我终于知道原来青烟并不是不爱说话,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现在要他跟我解释,简直就像要把他推进岩浆里。我晃着尾巴,跳到他的面前,就见他脸上绷得更紧。 我仰头盯着他,看得他极不自然的别过头,我又跳到他正面,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直到见他额上冒出一滴汗,我终于笑了起来。如果按照人和灵兽的年龄来算,青烟比我大很多,但是现在却跟个孩童一样。 我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寂静的夜里都迴响着我的笑声。我双手撑着腰,问道:「你是认真的?」 青烟终于正视我,缓缓点头。 第一次跟一个男子靠得这么近,还莫名其妙被吻了一下,还被求亲,我庆幸自己还算是镇定的。我并不讨厌青烟,但是也不能说喜欢,至少还没有想要嫁给他:「可是我现在并不喜欢你。」 青烟好像已经猜到我会这么说:「我可以等。」 「我经常闯祸。」 「我帮你善后。」 「我是只七尾。」 「那又如何?」 我挠了挠脑袋,继续说道:「你们人不吃灵怪。」 「我看着你吃。」 我又禁不住看了他几眼,心一跳,一只耳朵冒了出来,我忙伸手捂住想把它收回来,还未压下,另一只却又蹦了出来。我脸上滚烫起来,这种不像人又不像狐狸的样子,估计要把人吓到。 青烟却是一声轻笑,伸手替我掸去头髮上的尘土,默了默说道:「等你到了一千岁,我就跟你父亲提亲。」 我微垂着头,问道:「为什么是一千岁?」 青烟没有回答,替我拍去头上的土,慢慢说道:「以后告诉你。」 一千岁,我掐算了一下,还有两百多年。我偷瞄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逗我玩。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他不知道红纱走了没有,那是不是我从星宿厅离开的时候,他就一直跟在我身后?那是不是我不遇险,他就不会出来?那是不是唯一照顾我的红纱不离开,他就一直默默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自己笨,还是说青烟隐藏得太好。只是我不像他,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很喜欢他,想要嫁给他的时候,我一定会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这样想着,心里豁然开朗。 正沉思着,耳朵却是一动,我听见一个很熟悉的脚步声,诧异的回过头,就见红纱正泪眼婆娑的看着我。 我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红纱……」 红纱见了我,眼泪已经落下。我跳了过去,半寸目光也不敢挪开,我捏了捏她的脸,又掐了掐她的手,颤声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红纱一开口,嗓子有些喑哑,她一笑,眼眶里噙满的泪又落了下来:「我没有跟梅心宫主走。」 我有些怒意:「为什么你不跟她走?你知不知道她是东海王族的人,如果跟着她,你就再也不用被欺负了!你到底有多傻!」 「我不放心你。」红纱哽咽道,「我知道你不开心,看着你对我笑,我心里更难过。你从小就是这样,在别人面前,越伤心,就越要笑。哪怕你对我说一句你不要我走,我也会立刻留下来的。」
第25页 我鼻子一酸:「那梅心宫主那里怎么办?」 「我没有订契约,我知道对不起她,让她再找其他的灵宠。她说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成为她的灵宠,她此生也不会再跟其他灵宠签订契约。她真的是一个好人。」红纱用手背抹去泪水,笑了笑,「小七,不仅是我们有天命感,其实人也有,他们一旦认定了灵宠,也不会改变的,他们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 我忙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的心又难过起来,红纱等了那么多年,期盼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一个主人,但是她却放弃了。红纱是个天命感很强的灵宠,况且还是一只灵虫,被王族选中算是非常难得的事,她那么胆小,却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实在无法平静下来,看着她哭成泪人,我心一抽,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和红纱这一生,註定无法分离。 我们两人哭得太悲切,连旁边的树精花精都跑了出来。我才不管有多少人看着,如果在红纱面前还不能痛快的哭,那我还能去哪哭。 早上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昨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虽然是在野外,却感觉睡得特别安稳。睁开眼,红纱还躺在旁边。我笑了笑,背上有些疼,被地上的石子咯吱的。伸手一碰,竟然有灵力墙,难怪昨晚睡觉没有觉得冷。扭头一看,青烟还站在一旁,就好像他一个晚上都没有变过姿势一样。 他见我醒了,说道:「我走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我摇醒了红纱:「起来啦。」 跟红纱道了别,从小树林里出来,想到自己一夜未归,心里却没有一点慌乱。我慢腾腾的挪到族门口,刚走进去,就见五叔公背着手,见我过来,等着眼睛:「还不跪下。」 我笑了笑,他一脸莫名,见我乖乖的跪下,还狐疑的看了我几眼,以为我有什么阴谋。打了我十鞭,下手越来越轻,打完了二十鞭,终于如释重负的说道:「起来。」 我摸了摸疼得刺痛的屁股,笑得异常道:「那我出去了。」 看着五叔公一脸惊愕的表情,他一定没有见过挨了鞭子的人还能这么开心的。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家,但是要维繫一个宗族,最起码的规矩我还是要守。就算回来没有事,也要挨了这顿鞭子才能走。 跑到山上把裹了一晚上的尘土洗掉,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收好耳朵和尾巴,看起来像个正常的人,这才往红纱的家里跑去。 第十五章 挚友 龙门一关,岛上却还没有平静下来,因为十年一次的择宠结束,就是万宠盛会。 万宠盛会其实也是挑选灵宠的,但是挑选的人,却是星宿厅和两仪馆,比东西两海更高一个层次,也更严谨。 星宿厅和两仪馆虽然大部分都已经是成年人,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已经有灵宠。就像天人所说,这都是大家的天命,缘分到了,天命的轮迴也就开始了。 无论是龙门大开,还是万宠盛会,我和红纱都不会参加,当然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坐在路边发呆。因为有星宿厅的人,所以我还不敢太放肆的去捉弄他们。我最感兴趣的,还是落伤那个怪小孩会找怎样的一只灵宠。 自从上次落伤说他的是破瞳之眼,我就一直很在意。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每次所见到的,就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那种眼神太悲凉了,悲凉到我都无法相信那是我。 后来我也问过红纱对落伤的印象,红纱说很柔弱的一个小孩。我听完就更相信落伤没有骗我,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骗我。我又跑去问青烟,本来只是问问,并没有说那是破瞳之眼,青烟却好像一早就知道了。 他问我从落伤眼里看到了什么,我说是很开心的一个小鬼,煳弄了过去。 现在跟青烟说话已经自然了很多,他也还是老样子,总是绷着一张肃清的脸,一副老大人的模样。不过至少不会我问一句答一句,有时候还会问我一些问题,虽然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是感觉却还是很好的。 自那晚之后他也没有再说过要娶我什么的话,我脸皮虽然厚,但是也不好意思提起。只不过他问起问题来总是拐弯抹角,我就忍不住生他气,让他直白点问,然后他就闭嘴不言了。次数多了,我也只能跟着他一起拐弯抹角,问了七八个问题连串起来,才能知道他真正想问什么。 像他问我什么时候满一千岁,他非得先扯上千年树精千年灵怪什么的,然后问我对千岁生灵的看法,又扯到某处深山的千年朱果,等我被他转得晕了时,他才说不到千年修行的生灵,无法掌握某种咒术。 这时我就很神气的说,虽然我还差两百多岁,但是已经能用那种法术了。 他淡淡看我一眼,说差一年也不可能。 然后我就中圈套了,说我差了两百六十四年,但是一样会用。 等我一脸得意的把咒术念了一遍时,他已经打住了这个话题。我才明白过来他跟我绕了半天,就是要问我离一千岁还有多久。 诸如此类的问题太多,没有办法一一说。之前还觉得青烟是个安静的人,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连红纱都说我们两个在一起,连知了都嫌吵。 红纱的家一年里都透着清凉,不知道因为是青藤编织成的屋子,还是因为在山脚下,或者是得益于门前的溪流。我特别怕热天,尤其是变回原形,身上的皮毛厚重,天冷的时候还好,天热的时候就难受了,恨不得整天窝在房间里。
第26页 红纱见我耸拉着脑袋,用树叶替我扇着凉:「星宿厅和两仪馆,好像有三百七十多个人还没有灵宠。」 我歪着脑袋,无精打采的问她:「上次没有灵宠的,不是只有一半人找到合适的吗?这次估计也只有两百左右的人找到自己的灵宠。」 「万宠盛会被选中的话,也不用离开南海。」 我看着红纱的面庞,微微有些紧张:「你要去?」 红纱摇摇头,嫣然一笑:「我的主人,只能是梅心宫主。」 见她笑得如此释怀,我也笑了笑。红纱又问我:「我觉得青烟大人也是个不错的人。」 我闭上眼睛,生怕她看出了点什么。 「最近你们也经常在一起呢。」 我心提上半空,不是我不想跟她说这件事,而是觉得还不到时候,我自己也没确定青烟是不是认真的,只能先瞒着。 「如果他收你做灵宠,我也会很开心的。」 我松了口气,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可不打算找个主人。」 红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轻摇树叶,微风徐徐,拂在脸上非常舒服。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傍晚从两仪馆路过,跳上树枝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有神官在,却没有看到青烟。倒是落伤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沖他做了个鬼脸,从树上跳了下来,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中,进了房间,就觉得闷热,在红纱那里待得越久,就越不想回来。躺在床上不想动弹,晚上厨房送来晚饭的时候,吃了两口就有了饱腹感。我推门往山上走去,这个时候,山上是最凉爽的。 自从上次中了尘土两怪的陷阱之后,我上山尽量不往深处走,也没有再吃过灵怪,现在嘴里都是生果的味道,一点肉味也没。我靠在岩壁上,幽幽的嘆了口气,想吃肉,想吃肉。 夜里的泉水特别冰凉,泡在里面很舒服。四周已经筑起了灵力墙,免得有生灵进来。 我仰头看着月亮,并不是圆月,但是也很漂亮,月光很明亮,照在水面上,折射着亮光。我的眼角忽然瞥见水底有一个东西,闪着红色的光泽。我深吸了一口气,鼓着两腮往水下钻去。将那红色的东西捞了上来,仔细一看,只见是一块薄薄的红色玛瑙,上面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嗅了一下,上面有灵兽的味道,但是我却闻不出是哪种灵兽。还能嗅到味道,那就是玛瑙还没有在水里浸泡太久,也应该是这十几天的事。我取下衣裳的一根红绳,将玛瑙捆住,挂在泉水上方的树枝上。 第二天就是万宠盛会,经过两仪馆的时候,门口多了很多灵宠在走动。相对于星宿厅,这里更多灵宠。因为两仪馆是总有一个人会是下一代天人,如果有幸成为下代天人的灵宠,将会享有无上的荣耀。星宿厅大多是巫女和侍卫,地位虽然比两海的人高,但是却远远比不上天人。 我路过的时候,落伤刚好从里面出来。其他灵宠见了他,都退让开一条路,这也省了我的力气,跳到他面前龇牙笑道:「去哪里?」 「择宠。」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好奇的想谁会成为他的灵宠。我看向他的眼睛,嗯,很好,看起来很开心。我现在的确很开心。我戳了他一下:「你想找什么灵兽?」 「随缘。」 跟落伤说话会被闷死的,推一下动一下,踢一下滚两圈。我摇摇头,又奇怪的看了看四周,微微俯身低声问道:「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感觉灵宠向来对你不友善?」 落伤默了默,问我:「如果红纱讨厌我,你还会这么跟我说话吗?」 我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我摇头:「应该不会。」 「那就对了。」落伤瞥了一眼路上的各种灵兽,「他们也一样。」 我琢磨了一下,才稍微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们喜欢其他星宿子,但是其他星宿子不喜欢你,所以连你也一起讨厌了?」 「或许是。」落伤淡淡说道,「而且比起一只半妖来,最不可能成为天人的,就是我,他们没有必要花费太多时间在我身上。」 「可是你的咒术是他们中最好的,而且你的反应最快。」 我是真的这么觉得,很早开始我就觉得落伤以后一定会成为天人,他比其他的星宿子厉害太多了,可是落伤却连一分犹豫也没有,说道:「我的咒术并不是最好的,反应也不是最敏捷的,我所得益的,只不过是这对眼睛罢了。」 破瞳之眼。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却是淡然的。 「我说过,我能洞穿别人的想法,只要是生灵,都一样。他们在跟我说话、在出手之前,我已经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落伤忽然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所以说要成为我朋友的人,我总会因为他们的私心而产生牴触。」 我忽然顿了下来,所以他才总是这副清冷的表情吗?因为害怕别人知道他有这种能力,也怕脸上出现的神色出卖他心里的想法,因此将自己藏得深深的,不让人发觉。见落伤已经走远,我一步跳了过去,挡在他的前面。 落伤看着我,脸上已经微微有了些诧异。我俯身一笑:「我做你的朋友吧。」 耳边的风很轻,旁边已经有灵兽在低声交谈,我一点也不想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上次红纱放弃那么好的机会出海,就有谣言说我逼迫红纱留下,或者是她被我的妖术迷惑了。在他们的心里,灵宠的天命是高于一切的,亲情友情爱情都算不上什么。红纱的这种做法,不是难以理解,而根本就是疯子。
第27页 落伤的眼神透着坚定,我几乎要分不清这是我的眼神,还是他的,只见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我嫣然一笑,我喜欢这种坦率的小孩,一点也不娇柔,不会在意世人的眼光,也不会因为什么天人预言就将我排除在他的世界里。 我心情大好,拼命揉乱他的头髮:「走,去红纱家吃果子。」 第十六章 百年 「嗯?」青烟果然意外了一下,「落伤答应和你做朋友?」 我嘻笑地点点头:「对。」 青烟也难得的淡淡一笑:「和他成为朋友,也只有你能办得到。」 「你觉得星宿子中,落伤是不是最有可能成为天人?」 青烟顿了顿,摇摇头。我意外的看着他,我以为他的看法会跟我一样,但是没有想到他心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不禁问道:「有星宿子比他更厉害吗?」 青烟沉吟了一下,说道:「现在的确没有,只不过目前巫女只找到了二十三个星宿子,还有五个人没有找到。」 虽然他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落伤是最适合的下代天人。青烟不到最后,就绝不下定言,我笑他太小心翼翼,他也只是默认。 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皎洁。最近的月色一直很好,有时候我会去红纱家一起赏月,有时候会跑到山上去泡泉水,有时候也跟青烟一起去散步。虽然狐族每到月满的时候总会聚在花园里一起晒晒月光,很是热闹,不过我从未去过。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小狐狸会跟我闲扯,其他人都是不理会我的。 刚走进族门,门就关上了。我刚庆幸完,就看到父亲正站在月光下。我下意识的看了看他旁边,松了口气,五叔公不在,三叔公也不在。有点害怕的走过去,行了个礼:「父亲大人。」 见他转过身来,我就知道他不是闲得在这里赏月,根本就是在等我。我心提到半空,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事。 父亲盯着我,缓缓说道:「你跟一个星宿子做了朋友?」 这个消息传得真快,听不出父亲是高兴还是不满,我只能先承认:「是的。」 父亲似乎很轻的嘆息一声,说道:「不要跟星宿子有任何关系。」 我不解的看着他,父亲说话向来简洁明了,虽然我害怕他,但是这种不明不白的话,我还是想问个明白,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不能跟星宿子来往?况且绿木叔公还曾经是天人的灵宠,族里不是一直引以为傲的吗?」 父亲冷冷看了我一眼:「你觉得你能成为天人的灵宠?」 「就算能,我也没有想过要做谁的灵宠。」我见父亲没有要生气的迹象,接着说道,「没有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还是会继续跟落伤做朋友。」 话一落,就觉得父亲冰冷的眼神袭来,我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身体。我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敢这么反驳他。那他是不是又要抽我鞭子了?很意外的,父亲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走了。我愣住原地,有些诧异。 回到房间,我还觉得心有余悸。只是我想不明白跟星宿子做朋友又如何,于我于宗族好像都没有冲突。想了一会,没有想通透,又想父亲并不是强加干涉,我也没有好顾忌的,把事情撇在一边,安稳的睡着了。 万宠盛会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平日里星宿厅和两仪馆是不能择宠的,即使是有合意的,也必须等到这个时候。一来是为了防止岛上的混乱,二来也是为了让星宿厅和两仪馆专心修行。 这次据说万宠盛会一共有两百一十七人签订了契约,都是灵兽。除了落伤和另外四个星宿子,其他星宿子现在身边都有了灵宠。虽然此后几十年万宠盛会都会有许多灵宠出现,但是落伤现在还是一个人。巫女也陆续找到了二十八位星宿子,其中也有资质不错的,但是我从未怀疑过落伤不能成为天人。 龙门大开时,如果来的是东海人,梅心宫主是一定会来的,跟红纱小聚十天。红纱不提出海的事,梅心宫主也不提契约的事,两人很有默契的达成一种协议。有时候我会小小的伤感,觉得是自己成为了红纱的负担,青烟总是安慰我。他说如果红纱就这么走了,会更不开心。 我经常会拉着青烟和落伤去红纱家里,刚开始的时候红纱还会害怕,次数多了,也没有了顾忌,也能像朋友那样交谈。 我和青烟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天气冷的时候,我会窝在他怀里赏月,那种暖暖的感觉很是安心。但在外人眼里,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也曾经有人认为我迟早会成为青烟的灵宠,但是等了一百多年,我们还是没有动静。 青烟是西海人,在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年轻人的模样,现在一晃眼一百年过去了,他也没有外貌上的变化。我和红纱就更不用说了,灵兽的寿命本来就是四海中最长的,两千岁的灵兽才算是年轻,现在我才八百多岁。 能感觉到这一百年瞬间即过的,也只有看落伤的样子了。 落伤当初还是个两百多岁的小毛孩,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我是在过了十年光阴之后才发现他长高了,之前一直没有留意。那个时候我每过一段日子就要跟他比高度,生怕哪天不留神,他就比我高,反过来摸乱我的头髮。 只要青烟和落伤有时间,我就会跑到他们那里,或者坐在两仪馆外面的树枝上,等着他们出来。连红纱都说我这一百年来静多了。
第28页 家里还是一样,冷冷清清的,我也一样不喜欢待在那里。只不过再过十天,就是母亲的寿辰。母亲并不太喜欢热闹,也从来不会要办这种宴会,这次她要办,我想应该是族里长辈的提议。 最近族里不太平静,跟另外一个家族的冲突越来越频繁。 南海有三大家族,我们狐族最为强大,其次是狼族。狐族因为当年绿木叔公成为天人的灵宠,因此宗族的地位远比狼族高得多,只不过狼族人多,势力也不可小觑。 这几年因为族里一些小辈争斗,因此两族的长辈才商量要和解。名义上是母亲的寿辰盛宴,实际上是邀请狼族的人,握手言和,据说这是因为南海的王暗中要求,不然狐狸和狼还会继续斗下去。 他们争斗的事我倒没放在心上,要是打起来,第一个要发怒的,就是主上。据说主上是一个很冷酷残暴的人,对待东西海人也不如上一代王友善。当然,虽然听过很多他的传言,但是终归的目的,还是为了南海好,岛上对他的争议也不大。而且主上的兄长,就是现任天人的灵宠。 不过要送母亲大人什么礼物,我还是很头疼。我本来想送点北海的东西给母亲,但是我的印象是北海人大多喜欢翡翠珠宝,要么就是胭脂水粉,这些母亲好像都不需要。翡翠什么的,她如果要,可以堆满整间屋子。胭脂水粉母亲也不喜欢,每日只是淡妆示人。况且母亲在北海人中,真的很好看,就跟成形的灵宠一样倾国。只不过生下姐姐和我之后,身体有些孱弱。 我想了几天,脑袋都疼了。问红纱,红纱说可以做些好吃的。我就试着做了一下果子饼,结果一尝,差点没把试吃的落伤给噎死,还发誓以后再也不吃我做的东西了。 我又苦想了几天,等青烟终于有空了,我忙跑到两仪馆门口等他。 这一百年的光阴,当初那一群胆小怕事的星宿子现在看起来都比较稳重了,很少再见到有高人一等的神色在脸上表露,也不再吵吵闹闹的挤兑别人。或许他们是变了,也或许只是藏在心里罢了。不过他们不欺负落伤,我才懒得管他们到底是哪里变了。 进出的星宿子见我站在门口,只是绕路走,并没有嫌弃的神色。他们知道我在等青烟,他们的嫌弃,早在这几十年中耗费完了,他们才没有那个时间管我这只七尾狐的事,无论是休息还是学习,他们都无时无刻不在拼命练习。 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只整天缠着青烟要他收我做灵宠的狐狸,而绝不会想到是男女之间的事。 青烟出来了,虽然夹在一群神官中,衣裳也都是素色,但我还是一眼看到了他。我忙向他挥手,其他神官见了,已经纷纷绕路走了。 青烟微微笑了笑,已经向我走来:「等了很久?」 「是啊,等了很久。」我瞄了他一眼,试探的问道,「让我等了这么久,该给我点补偿吧?比如说,让我吃点肉?」 我绝不是开玩笑的,跟青烟在一起,他总是不让我吃肉,也不许我偷吃,如果被他发现我偷吃了,他不是生气,而是满眼的疼惜,我倒宁愿他骂我,但如果是怜惜的眼神,我反而心有愧疚。 青烟很早就说过吃多了灵怪,会沾染上它们的气息,也会更容易被它们攻击。只不过我控制不了,但是又怕他伤心,我只好拼命忍着,现在想想,离我上次吃肉的时间,好像已经有四十多年了,我真是做梦都会想到肉。 青烟见我可怜兮兮的样子,顿了顿,却还是摇摇头:「不行。」 我长长嘆了口气:「身为一只狐狸却不吃肉,就好像鸡明明是鸟,却不能飞一样。」后面的话我没说,青烟那么聪明,我不说他也该知道。鸡是鸟不能飞,现在还是南海的一大笑话,要是我被别人知道,估计也要被笑话了。 青烟装傻的问我:「那现在有人笑你吗?」 我挤眉弄眼的看着他:「没有。」 青烟释然:「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不吃肉,你还是活蹦乱跳的。」 「那是因为我吃饭都在红纱家里,除了你们几个就没别人知道我天天跟红纱一样啃青草和果子。」我跺了跺脚,不理他,转身往红纱家走去。 青烟跟了上来,沉吟了一会,说道:「听落伤说你在想该送什么礼物给你母亲?」 「嗯。」我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 「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太好。」 「嗯。」 「那你可以送一些驱除邪气的东西给她。」 我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是说送玛瑙或者白玉之类的东西吗?」 青烟摇摇头:「那些东西太平常,只对一些小怪有用。你可以将灵气注入,再封存驱魔咒在里面,那样大部分的灵怪都无法近身。只不过,这样需要耗费你许多灵气,而且要一段时间恢復。」 我的眼睛已经亮了,如果送这个礼物给母亲,不但可以保护母亲,还不会俗套。我拍了拍手,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青烟淡淡一笑,看着我说道:「你不生气了?」 我脸上一红,把头扭到一边:「我才没那么小气。」说完,又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也正看着我,四目一对,我的心一跳,两只耳朵已经蹦了出来。 第十七章 爱恋 既然已经决定要送给母亲什么,那就要开始准备了。我想了想,觉得凝脂如厚雪的珍珠很适合母亲,可是现在要去海边,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怕水也讨厌水,那种黏嗒嗒的感觉实在不好。
第29页 后来我决定用蚕丝玛瑙,做成耳坠子。但我不会像刺猬精那样雕刻出精緻的花纹,也没有红纱的巧手,我只好准备把玛瑙打磨成两颗小小的圆球,这样用银丝一勾,就成了一个简单的耳坠了。 希望母亲不要嫌弃,不过如果知道是我送的,无论是什么她也不会戴着吧。只不过我想如果是戴在手上或者脖子上,让她一看到就会想到我,倒不如在耳朵上看不到的好。 打定了主意,天才刚亮,我就跑到山上去了。 在普通的山上早就没有了可以採集的玉石,深山一般没有人会去,因为採集玉石要在很深的地下,开掘一定要花费很多的灵力,如果这个时候碰上灵怪,那无疑是很危险的。 只不过我四十多年没有碰灵怪了,估计它们不会主动攻击我。想到这点,我对青烟又多了一分信赖。 不过蚕丝玛瑙真的很难挖,倒是挖出一些其他巨大的玉石块,耗了一半的灵力,已经觉得很累,我靠在一棵树上,休息了一会。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敲了敲地面,立刻冒出几只地精。 「嘻。」我龇牙一笑,指着那块大玉石说道,「你们帮我找蚕丝玛瑙,我就将这块玉送给你们。」 我不知道地精是不喜欢自己去挖玉石,还是只能接受别人给它们的东西,只要不是别人给它们的,就绝不会要,也不会自己去挖。如果它们自己动手的话,根本就不用人或灵兽给它们这些。 地精对视了一眼,一只地精说道:「这块石头丑死了。」 它的话一落,其他几只地精也纷纷点点头,附声说:「丑死了,丑死了。」 我没好气的瞪了它们一眼:「那你们帮不帮忙?」 地精相觑了一下,集体摇头:「不。」不等我说话,它们已经立刻钻进了地下。 我忍住想追着它们打一顿的冲动,歇息了一会,继续挖。 我从朝阳挖到夕阳,身上脏兮兮的都没理会,但是还是没有看到有蚕丝玛瑙。倒是把我累得不轻,我喘着气,感觉到周围已经有点冷,我才从深坑里跳了出来。 刚出来,就见坑口里蹲着两只灵怪。 我惊了一下,然后故作镇定的看着它们,眼里尽量没有一丝敌意和慌乱。它们看起来并不是很强,但是以我现在的体力跟它们打,一定会输。我看着它们眼睛里的飢饿,心里一个咯噔,难道它们盯了我这狐狸身很久了?就等着我筋疲力尽才跑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被它们果腹了。 我微微动了一下,它们也立刻挪了挪,我的额上渗出冷汗,默念了一声咒语,筑起了一道薄薄的灵力墙,可以挡它们片刻,刚做好,我已经转身迅速的逃跑。 逃命的速度果然比抓吃的速度要快,我刚刚还觉得累得没半分力气,现在却觉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精神的时候了。我一边在树林里逃窜,一边掐自己的小手指。 小手指上有青烟给我设下的灵犀咒,据说要是我遇到什么危险,他就能感觉得到,无论是在多远的地方。只不过这几十年来我一次也没有用过,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身后的灵怪追得很紧,几次闻到它们的气息就在脑勺后面。树林的地面并不平坦,又跑得太急,一个不小心,往前摔去,翻滚了几圈,转身一看,鼻子正好对上灵怪的脸。 我吓得忘记了透气,只觉得灵怪眼睛跟我的脸一样大,深不见底。我瞪大了眼睛,吸了一口气,立刻被它的气味给熏到了,差点吐了出来。刚扭头要起身,胸前一闷,已被它踩在脚下。 我伸出利爪,划过它脚,灵怪怒吼一声,一掌拍在我脸上,将我径直拍到十丈外,重重摔在地上。察觉到嘴里有血腥味,尾巴已经露了出来,几乎要变回原形的时候,就看见一袭白衣闪来,挡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的背影,鼻子一酸,尾巴已经缩了回去。 青烟站在我面前,那两只灵怪顿了顿,犹豫着没有上前。见青烟的手已举起,立刻转身逃走了,留下一阵风声。 青烟转过身蹲了下来,看着我狼狈的样子,问道:「受伤了?」 「没有。」我盯着他,不知为何有了怒意,拍开他伸来的手。 青烟顿了顿,又伸手来帮我拍去头髮上的枯叶和碎屑:「下次不会再这么迟了。」 「不是这个。」我默了一下,看着他的衣袖,说道,「你说吃灵怪会被它们攻击,可是现在我不吃,还是一样。」 「我不是骗你。」我没说青烟骗我,只是单纯的埋怨。青烟却已经开口说了,「你吃了几百年的灵怪,身上的气味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 我抬头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那要多久?」 「三百年。」 「三百年。」我几乎跳了起来,为了不让灵怪接近我,我要忍上三百年,还得以后都忍着。我挠着脑袋,一把推开他,「我受不了了。」 刚要站起来,手腕已经被抓住:「你要去哪里?」 听着青烟有些紧张的声音,我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我摇摇头:「回家。」 青烟明显松了口气,见我的脸和衣服都脏兮兮的,笑了笑:「回去洗一下就睡吧。」 我幽幽的嘆了口气,看着青烟,眉如墨画,眼眸好似皎洁的明月般清澈,俊朗温润,我顺着他的脸往下看去,白皙的脖子,带着肉色,在衣襟里若隐若现。
第30页 青烟见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话一落,我已经忍不住朝他伸直了腰,张嘴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感觉到嘴里渗进了血腥味,我一愣,青烟也愣住了,身体有些僵硬。 我动了动牙,明显感觉到他微微抖了一下,我忙松开了口,低头不敢看他。那样一口要下去,他一定很疼。我在做什么,灵兽的本能反应吗?我本来就是一只以肉为主食的灵兽,吃了四十多年的果子,几乎要把我逼疯了。红纱是灵虫不奇怪,可是青烟是人,为什么也能忍受。 他不能怪我,我跟他们不同,我是灵兽,我是狐狸!有谁听说过狐狸不吃肉的! 如果我再这么下去,下次很有可能把他给吃了。 青烟扳过我的脸,正视着我,眼中没有一丝苦意,只是满满的怜惜,看到这眼神,我禁不住掉了眼泪,哽咽道:「我不想的,我也不知道。」 「没事。」青烟伸手替我抹去泪珠,见我的眼泪一直流,默了半晌,轻声说道,「下次,别咬脖子。」 我含着眼泪看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正琢磨着不咬脖子难道可以咬其他地方。他已经俯身过来,冰凉的唇已贴在我的唇间。 这下我的身体完全僵硬了,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置。但是这一吻异常舒服,或许是从青菸嘴里源源不断的有灵气输来,我下意识的贴近了一些,刚察觉到自己的举动,脸上已经滚烫,青烟却是将我搂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上恢復了些气力,青烟才慢慢松了口,又轻轻在额上印了一记,牵过我的手说道:「我们回去。」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跟着他的步子往山下走去,偷偷看了他一眼,心又跳个不停。 「再忍十几年,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过了三百年,再兇恶的灵怪也不会碰你。」 青烟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我再生气一样。我明白他是为了我好,也只有他会这么好脾气管着我,任由我耍小性子。我鼻子又酸酸的 ,点头应了一声:「嗯。」 青烟见我终于没绷着脸,笑了笑:「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把驱魔咒封在蚕丝玛瑙里送给我母亲。」 「那明天我陪你来。」 我歪着脑袋问道:「你有空?」 青烟顿了顿,还是说道:「有。」 我眨了眨眼,他哪里像有空的样子,前两天都忙得没有见面的时间。我现在认真的看他,才发现他的衣服也有刮破的痕迹,还带着一些青墨色的汁液,嗅了嗅,是树枝和绿叶的味道。难道他刚才是直接穿过树林,没有仔细看路吗? 像青烟这么谨慎的一个人,这副模样真的可以看得出他有多慌乱,我心疼的伸手摸那几道刮痕,还好没有血的味道,只是刮破了衣服。正看着,青烟已经开口说道:「没事,不用担心。」 我吸了吸鼻子,在他的尾指上也下了灵犀咒,虽然知道比起青烟来,我才是会闯祸遇到危险的那个,但是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了。青烟因为尾指的瞬间刺痛皱了皱眉,却已露出笑意。 我微红着脸,看着他说道:「不许笑我。」 青烟竟然很认真的点头:「嗯。」 「还有,」我生怕他明天真的会跑过来,万一被两仪馆的掌事或其他神官看见了,不知道他会受什么责难,「蚕丝我自己找就可以了,我不会跑到危险的地方去的。」 见青烟默了半晌,我又急了起来:「你答应我。」 青烟嘆息一声:「那你小心。」 见他应允,我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嗯,我会的。」 第十八章 白夜 母亲的寿宴终于到了,听着外面已经陆续来人,我窝在房间里看着檀木盒里的蚕丝耳坠发愣。 蚕丝耳坠被我打磨得很光滑,而且因为里面注入了灵力和设了驱魔咒,里面还散发着淡淡的红光,那是我的灵力在里面。之前一直想着要送给母亲,现在却不敢去她房间,待会更不敢当着众宾客的面送给她。 我握紧了檀木盒,手心都几乎要渗出汗来。想了想,还是抓着木盒,出了门,往姐姐的房间走去。 去到姐姐的房间,没有看到她。往她院子的亭子走去,在廊道远远看见她正坐在亭子的石板凳上,不知在做什么。听见有脚步声,她的双手已迅速收了手上的东西,往这边看来。 「姐。」我背着手走过去,笑道,「你不出去吗?寿宴要开始了。」 姐姐看了看我,声音平静如水:「嗯。」 我顿了一下,才问道:「你送什么东西给母亲大人?」 姐姐微微皱眉:「嗯?」 「我……」我想了一下,还是把手上的木盒拿了出来,递到她的面前,「你帮我把她给母亲大人。」我又加了一句,「不要让她知道是我送的。」 姐姐没有说话,也不伸手接木盒,淡淡道:「你的东西,该你去送。」 我握着木盒,站在旁边默了一会,我不知道姐姐是什么表情,不过也没听见她再说话。我站在亭子上,听见外面越来越热闹,只好收好盒子出去。 大厅和前院都已经是人山人海,我挤了好久,才挤到一张靠角落的桌子,在这里,坐在前面的母亲应该看不到。 在这一桌的人,都是些小灵兽的族长,分量最重的,应该就是海龟了。看他白须飘飘的样子,应该有一万岁了。我比较少去海边,刚才看到海龟爬过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第31页 海龟见我一直看着他,干咳了两声:「没教养的小狐狸。」 我忙收回视线,笑了笑:「爷爷,你的鬍鬚是真的吗?」 「扯一下就知道了。」 旁边一人说道,我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衣裳外面镶嵌着细碎的红色花纹,那种花纹实在很精细,不知道是什么花。当看到他的脸时,我不自觉的愣了一下,这张脸实在很俊朗,有种惊鸿一瞥的感觉,尤其是那对眼睛,我从未见过这么坚定的眼神。但是总有一股不易亲近的感觉,虽然他在笑,而且笑得很好看。看了一眼,我就将视线挪开了,这傢伙一定不知道我是七尾狐,不然怎么会坐在我旁边。 一听到这句话,海龟狠狠瞪了我们两个一眼,慢慢捋着鬍子,不知在悠悠然的念叨什么。 「小七姐姐。」 衣袖被扯了一下,我看向下面,问道:「什么事,乐乐?」 乐乐龇着满嘴的小碎牙说道:「你送什么东西给婶婶?」 我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又看见他站在不远处的父母,我掐了掐他肉嘟嘟的小脸:「姐姐把你送给婶婶塞牙缝好不好?乐乐这么小,肉一定很好吃。」 乐乐惊叫一声,立刻跑开了,跑得太急在地上摔了一跤,爬起来又继续边尖叫边跑。我捧腹哈哈大笑,刚收回视线,就见海龟一脸感慨的神色。我才不理会他这只老海龟。正继续盯着他,就见一块东西挡住了半边视线,我用手拨开,又见它垂吊下来。顺着那块红玛瑙看上去,只见旁边那年轻人正拿着那东西。 我又拨开那东西,问道:「你干嘛?」 年轻人摇摇头,嘆道:「我找了你一百年,你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奇怪的打量着他,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用鼻子嗅了嗅,这个气味也没有一点印象。倒是那条拴着玛瑙的绳子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我认真吸了吸鼻子,这股气味很熟悉。 年轻人笑了笑:「这根红绳是你的。」 我吃了一惊,难怪气味会这么熟悉,可是他怎么会有我的东西?正要问,就见他悠悠的说道:「一百年前,你是不是捡到一块红玛瑙,而且把它挂在泉边的树枝上?」 我皱眉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恍然的看着他:「那块玛瑙是你的?」 年轻人笑道:「是。」 我一边惊讶如此巧合,一边诧异没想到过了一百年,还有人记得这种小事,不禁问道:「这块玛瑙对你很重要?」 年轻人点点头:「这块玛瑙叫月光石,在没有月光的时候念咒语,可以帮人很快的恢復灵力。」 我笑了笑:「真是个好东西。」这种东西的确很好,如果有了它,我倒是可以大摇大摆的跑到深山里去。 年轻人一笑,将月光石放在我面前:「送你了。」 我瞪大了眼,摇摇头:「这东西对你应该很重要。」 年轻人见我摇头,没有勉强,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他没有必要坚持送给我。收好了玉,只听他又添了一句:「我叫白夜。」 「我叫小七。」我多看了他两眼,却闻不出他的气味是哪种灵兽。或许是在海里的吧,海里的灵兽我比较少见,闻不出是哪个种族的也并不奇怪。 这次寿宴来的人都是比较重要的,尤其是坐在前面的狼族,总觉得他们跟狐族隐约有一种敌对的气氛,在前面的长辈们脸上都是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要开战。直到姐姐出来,这种氛围好似突然就变了。 姐姐白衣洁净如明月,轻挽髮髻,只用一根白色绸带束住,三千青丝在腰间。双目犹如一泓冰水,这么多人在看着她,却没有半分退避,径直走到母亲的旁边,缓缓坐了下来。 她走出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等她坐下了许久,才慢慢有人挪开目光,说起了话。再感觉一下,好似那僵持的气氛,已经消散了。 「那就是九尾狐?」 「难怪说九尾狐是唯一可以和凤凰媲美的灵兽。」 听着这小小的议论声,我不知为何心情大好,又瞅见狼族那几桌坐的几个妖冶艷丽女子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傲气,不禁笑了一下。可是当看到满桌子的菜时,我却愣住了。 好多肉……还有好多上等的灵怪骨头。 等察觉到自己已经快流口水时,忙收回了筷子。我怕我再这么看下去,会把桌子都一起吃掉。闻到那股气味时,我已经要忍不住了,又想到青烟,重重嘆了口气,夹了一颗晶莹的果子放进嘴里。 其他人都奇怪的打量我一眼,我只好躲开他们的目光,见他们吃肉,我把整盘果子拿了过来,往嘴里塞。 白夜哭笑不得:「你不吃肉?」 我三两下塞满了整张嘴,随便嚼了嚼,硬生生吞了下去。这样肚子就不会感觉到饿了,而且一下吃了这么多的果子,酸得我牙齿都软了。我啪地站起身,快速的往门外走去。 我要是再不走,一定会发疯的。 跑到外面,跳上一棵树,看着月亮发呆。肚子现在撑得一点也不心满意足,只是纯粹的饱腹感。我拍了拍肚子,这个时候青烟应该还没有睡,我跳上另一颗树枝,往两仪馆的方向跑去。 两仪馆门口的两只萤火虫果然还亮着,我绕到另一边看向青烟的房间,还有亮光。我看了看那高墙,碰了碰,没有灵力墙。悄悄跳进院子里,刚走到他的窗户边,就听见了落伤的声音。
第32页 那小毛孩这个时候还不回去,落伤生得白皙俊秀,我好几次想把他吞进肚子里。现在他要是不走,我就真的跳进去把他生吞了。我舔了下嘴边,忍得牙齿都痒了。正幽怨的想着,就见窗户探出一个脑袋来,我抬头看去,正与青烟四目相对。 青烟微微惊讶:「散席了?」 我耸拉着脑袋:「没有。」 「先进来。」 青烟打开另一边窗户,将我拉了进去,又将窗户关好。见我一脸的苦闷,问道:「你把东西送给你母亲没?」 「没。」我跳上他的桌子,瞥了一眼落伤,灯光一闪一闪,照得他也忽明忽暗。 落伤看了看我,退了两步,我气恼的朝他扔了一本书:「你干嘛退到门口去?」 他侧身一闪,书撞在门上,瞄了我一眼,淡淡说道:「你想吃我。」说完,已经转身打开门走了。 我一听,忙收回了眼神,我都忘了落伤有破瞳之眼,这点心思逃不过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青烟。这种事不能怪我,我顿顿吃果子,这方圆三百里的果子我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是什么。 青烟已经走到桌子旁,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个蓝布包裹,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边拆边问道:「这是什么?」 等我打开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包时,已经愣住了。里面是一堆小小的骨头,每一块只有尾指甲那么大,闻起来却没有一丝的肉味,我拿起一根骨头,没有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青烟笑了笑:「这是专门给你做的,闻起来没有什么,到了嘴里是上等的灵怪味道。」 我诧异的看着他:「你不管我了吗?我可以吃肉了吗?」 青烟摇摇头:「吃下去之后,是没有灵怪的气味的,其他灵怪也闻不到。」 我惊奇的看着手上这一小包骨头,将一块扔进嘴里,眼睛立刻就亮了。闻起来什么味道也没有,但是吃进嘴里却跟灵怪的气味一模一样,我嚼了许久,才慢慢咽了下去。 青烟见我一脸满足,笑了笑:「虽然这些是经过净化的,但是还是不能多吃。」 我使劲的点点头:「知道了。」转眼我已经吃了大半,嘴里嚼得咯吱作响,看着他问道,「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 青烟顿了顿,说道:「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一包。」 我狐疑的盯着他,见他眼神飘忽,忙将骨头放在一边,伸手抓住他:「你怎么净化的?我没听说过有这种咒术。」 「四海咒术博大精深,学一世也未必能通晓。」 见青烟不说,我已经跳下桌子:「我找落伤问去,他不说,我就找其他神官。」 「小七。」青烟已经拉住我的手腕,说道,「用灵力净化。」 第十九章 千年 我一惊,青烟竟然是用灵力来净化这一包骨头,我生气的看着他:「你白天教星宿子也该耗费不少灵力吧?要是过度使用,身体会受不了的,而且如果碰上什么危险了,没有灵力了该怎么办?」 青烟默了默,说道:「我会小心的。」 我心里暖暖的,鼻子也酸酸的,几乎要哽咽:「要是你有事,扔下我怎么办。」 青烟一愣,随之抚着我的头轻声说道:「不会的,我还要等你到一千岁。我只是每晚休息的时候净化一点,慢慢的就攒了这么多了。」 我吸了吸鼻子,看着桌上的骨头,本想就这么扔到窗户外,但是想到这是青烟花费了那么多灵力净化的,就忍住了。我抬头盯着他:「以后不许给我弄这个了。」 青烟苦笑了一下,摸着脖子难得的开玩笑说道:「难道让你吃我吗?」 我脸上一红,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脖子,还有几个很深的牙印,刚才他的衣领那么高,我倒真没看见,我支吾道:「那也不许弄。」 「嗯。」青烟应了一声,看了看窗外,月色已经照了进来,低头说道,「快回去吧,记得把东西送给你母亲,你是她的孩子,送什么她都会高兴的。」 我乖巧的点点头,也只有在青烟面前,我才能静得下来。青烟又把那还剩一小包的骨头给我,看着我从窗户跳了出去。 我一边走一边在月光下仔细看手上的骨头,拿在手上看向月亮,骨头里面果然有一点灵气在窜。跟我要送给母亲大人的蚕丝玛瑙有点像,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那个时候青烟已经在做这件事了吗? 我心里暖如春风,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小包骨头收好。想到青烟说的,我从怀里拿出檀木盒,定了定心。回到家,宴席已经散了。往母亲的房间走去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因为害怕而跳个不停。 好不容易走到了母亲的房门口,默了半晌,敲了几下门。 「谁?」 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我深吸了口气:「母亲大人,是我。」 能感觉到母亲的唿吸一顿,我听了听,父亲并不在房里。站了片刻,觉得母亲的气息越来越近,我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有些后悔为什么会来。 「吱呀。」 门被打开了,母亲穿得有些单薄,好像是刚从床上下来。我没敢抬头看她,声音有些抖:「母亲大人,这是……」 木盒还未拿出手,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今晚你去哪里了?」母亲的呵斥声惊吓了门前的树精,只听得树叶簌簌掉落,我已经蜷成一团,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你有没有当过我是你的母亲?你知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出世的?就是在八百三十四年前的今天!」
第33页 我心里一惊,难怪母亲从来不喜欢过寿辰,因为我跟她是同一个日子出世的。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诞生,灵兽的寿命那么长,只记得大概的年份,而根本不会去记这种小日子。母亲是北海人,因此记得非常清楚。 我蜷在地上没有动弹,手上紧紧握着檀木盒,却不敢给她。我怕她看了这东西,会打得更厉害。 母亲见我又如往常一样,不哭不闹,也不解释不求饶,已经转身回房,再出来时,手上已戴上了金蚕手套。 母亲一掌一掌刮过我的背时,刺痛感比以往更强。难道是这一百年来没有怎么挨打的原因吗?这一百年我真的很乖,没有惹母亲生气,每天也会在族门关时进去。因为青烟让我乖巧些,不要忤逆父亲。 父亲是一族之掌,如果女儿不听话,就算疼爱自己,也没有办法不做出惩罚,有时候甚至要比一般的人惩罚得更重。 母亲生我的时候受了这么大的苦,而且是以一个北海人的身躯。即使她对自己有多讨厌,也终归是母女。 这些话我都听青烟的,我只希望快快过完这一千年,然后跟青烟走。现在我缩在地上,却觉得我所做的忍让,都是白费的。我为什么那么笨,要来送东西给母亲。在她眼里,我根本就连一个路人都不如。 感觉自己的嵴背要被打断,我忍着泪水,伸手将母亲的手一挡,人已经跳开了。 母亲被我一挡,人已往后退去,正要倒地时,我反应过来,正要上前接住,就见母亲已被人抱在怀中。我看见父亲,瞳孔一缩。 父亲的眼底尽是寒意,声音也是肃杀之音:「你做什么?」 我的腿已经在抖,我知道这个时候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也绝不会姑息我。如果我一直挨打,他绝不会出现,也不会过问半句,但是万一让母亲受伤,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不动了。手上的檀木盒滚落在地,里面的蚕丝玛瑙坠子也掉了出来。 父亲已经往前一步,母亲却是声音颤抖:「万阁……」 父亲听见母亲叫他的名字,顿下步子:「我在。」 我从未见过父亲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和有那样轻柔的声音,母亲窝在父亲的怀中时,我才觉得母亲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所要关心的,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忍着背上的疼痛,转身一跃,往外面逃去。 能感觉得到父亲要追上来,却不知为什么最后没有来。 我踏出族门的那一刻,眼睛疼得刺痛,背上的伤也很疼。我没命的跑,躲闪着树林中的树杈,脸上和身上还是被勾了几道口子,却没有一点痛的感觉。 等我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两仪馆,我看着青烟的房间,没有光亮。我无力的抱腿瘫坐在地上,头已埋入双手中。就算我逃得了今晚,那以后呢?到了明天还是一样要回去,而且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夜晚的风凉如水,我不知是身体冷还是心冷,在风中簌簌发抖,却哭不出来。 不知坐了多久,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小七。」 我勐地抬起头,只见青烟正已经俯身蹲在我面前,眼中满是憔悴:「原来你在这。」 我想起我们身上有灵犀咒,难道他刚才出去找我了吗? 青烟看着我脸上的伤痕,又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看我前面都没有事,忙看我背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谁做的?」 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地掉了下来,扑进他的怀中,抱着他哭嚎。 青烟伸手将我揽住,轻轻嘆了口气,任我哭喊。良久,听见我哭声渐弱,才轻声问道:「我替你疗伤。」 我摇摇头,咬着下唇不说话。 青烟已有些急:「你受的伤很重,快跟我进去。」 「青烟。」我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你能明天就去我家,跟我父亲说带我走吗?」 青烟一愣,只顿了一下,已说道:「不能。」 我心里苦涩无比,惨笑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等到我一千岁,你明明知道我在那个家一点也不开心。我想走,我不想再留在那里,我……」 话说到一半,我已经哽在喉中,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青烟看着我满是泪水的眼睛,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灵宠没有满一千岁就破处子之身,在嵌入灵骨的时候,会很疼,有些灵宠会这么疼死。」 我愣住了,眼中的泪水也停住,我曾经想过很多个理由,但是绝不会想到青烟竟然是因为这个而等我到一千岁。我忍不住又窝到他怀中,眼泪又落了下来。 青烟柔声说道:「我们进去。」 我点点头,跟他从墙外翻了进去,落到地面的时候,背上的刺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到了房间,青烟设起了灵力墙,避免有人突然闯入。他取来药粉,顿了顿,还是说道:「衣服……脱了吧。」 如果我不是疼得脸色惨白,现在一定很红。我默了默,伸手慢慢褪去衣裳。 背对着青烟,看不到他的脸色,只是觉得唿吸有些紧促,似乎是看见我背上交错的伤口,嘆了一口气,轻轻给我上药。 处理完伤口,青烟已去外面摘下几片树叶,用霓裳咒做了一身衣裳 ,让我穿上。我坐在他房中,其实现在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现在不知是走还是留。见他脸上有疲惫,我站起身说道:「我走了。」
第34页 青烟忙拦住我:「这个时候你能去哪?」 我慌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那你去睡,我在这里等天亮。」 「你去睡,我看看书就可以了。」 我不肯过去,执意道:「你明天还要教星宿子,不休息怎么能行。」 青烟也不过去,说道:「你受伤了,该躺着歇息。」 我们两僵持着都不肯去睡,默了许久,青烟才说道:「你去睡,我就坐在旁边。」见我还是不动,只好说道,「你去睡床,我在长椅上睡。」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再这么下去,待会就天亮了,虽然我不忍心让青烟睡在冷冷的长椅上,但是如果让他去睡床,他也不会去的,我点点头,青烟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看着他,忍不住踮起脚吻了他一下,就跑到床上去,捂着被子没好意思看他。 第二十章 离愁 早上醒来,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青烟不在房间内。我趴在床上看着这光线充足的房间,简单的布置,但是却感觉很温暖。昨晚虽然背上有伤,但是睡得很安稳。 我爬了起来,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没有人,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在前院。我在桌上给青烟留下密语咒,从窗户跳了出去。出去后才发现有灵力墙,想了想,左掌附地,进了冥罗界通道。 魂妖没有告诉我左手上的是什么,后来问地精,只知道是叫灵罗印。 从两仪馆出来,看着头上湛蓝的天,清风拂过,很舒服。我慢慢往红纱的家走去。我不想回去那个冷冰冰的家,如果他们发怒了将我赶出狐族,我倒还更开心些。 红纱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见我脸色有些苍白,问我发生什么事,我随便找了个藉口敷衍了过去。 如果我跑到东海去,不知道族里会不会找人把我抓回去。可是也只能是想想,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以后要再回来,就难了。我不是捨不得狐族,而是捨不得红纱和青烟他们。 我刚嘆了口气,就见红纱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小七,你又跟家里吵架了?」 我知道瞒不过她,我实在是太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情,难过的时候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红纱已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受伤了吗?」 「快好了。」我笑了笑,「今晚就能全恢復了,不用担心。」 红纱眼已红了一圈,默了默说道:「可以跟你父亲说,住到外面么?」 「他不会同意的,狐族的人都住在一个地方,怎么会让我去外面住。除非是成为了灵宠或者嫁人了。」我的心微微作痛,还要等一百六十六年才到一千岁,我真想就这么让青烟带我走,可是他那么谨慎,绝不会这么做。 夜幕一落,青烟就来了。他进来的时候,我还在藤椅上睡觉。迷濛中听见他的脚步声,立刻就从梦里醒来了,却没有睁开眼睛,继续装睡。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来叫我回家的。我现在实在不想再回去,哪怕在红纱家多待一天也好。 青烟和红纱都没有说话,静静坐在一旁。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他走过来的声音,轻轻摇了摇我:「小七。」 我缓缓睁开眼,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我送你回去。」 我抿着嘴,不理会他。他应该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的,但是我也知道他绝不会再让我在外面熘达。因为我们都清楚,我离家出走得越久,事情就越难以解决。 青烟见我不动,俯身要将我抱起,我好似碰到刺般,将他推开,跳下藤椅往门外跑去。顾不得红纱的惊叫,头也不回的跑进森林里。 我奔跑得很快,只听见疾风过耳,青烟的气息渐渐靠前,好几次听见他衣裳刮破的声音,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停下来。在晚上,青烟的视力肯定比不上我,而且我是没命的跑,他追来的喘气声也越来越重。 月牙儿已经高挂,月光倾洒在地上,从叶子的缝隙中照在地上,一路上晒月的生灵都被我吓得四处乱窜。 我跑得太急,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往前一扑,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了下来,隐约闻到自己的血腥味。我刚要起身,青烟已经到了面前,将我拽到他的怀中,我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青烟被我撞得脸色发白,却忍着没有吃痛声,轻声说道:「我明白,可是你不能这么逃避,乖,我送你回去。回去解释一下就没有事了。」 听到这话,我不禁冷笑一声:「解释?我要解释什么?我只不过是给自己的母亲送个东西,就挨了一顿毒打,难道这就是我该解释的?」 青烟见我情绪不稳定,也不多说,我也不再挣扎,静静窝在他怀里。我看着他眼中的疲惫,心里已经有些酸楚。一百年前的他,哪里会有过这种神色。就算我真的到了一千岁,族里会让我走吗?两仪馆的其他神官不会嘲笑他吗?只是被认为要成为他的灵宠,便被人嘲弄,如果真的成为了妻子,也不知他要被说成什么样子。 我果然是个祸害别人的七尾狐吗?如果离开了青烟,那我就可以一个人放心的去东海或者西海,以后再也不回来。而且青烟也不会再被其他神官嘲笑。我离开了,红纱就可以毫无牵挂的去东海找梅心宫主。
第35页 这一切似乎看起来都很美好,离开南海之后,我就再也不用见到狐族里的人,再也不会被打了。 「青烟。」 「嗯,我在。」 我哽咽了半晌,才终于开口说道:「我们,分开吧。」 青烟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良久才说道:「你累了,先休息一会。」 「我很清醒。」我固执的说道,「我要去西海,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你这么离家出走,被抓回来之后,受的处罚只会更重。」青烟好似生怕我又逃走,不自觉的将我搂得更紧,「你知道星宿厅里的宿命盒有你的毛髮,无论你逃到哪里,只要巫女一念咒,就知道你身在何处,你的族人找你是件很轻易的事。」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个木盒有这种作用,但是现在我只想走,以后的事我一点也不想考虑。 青烟见我默不作声,继续说道:「听我的话,回去跟你父亲道歉,我……」 「我没错。」我忍不住激动起来,「我不要回去。」我又伸手去推他,却推不动半分,「我回去可以,但是你要明天接我走,我不要等到一千岁,我等不了。」 「不可以。」 见青烟拒绝,我又冷笑一声:「你根本就不想娶我这只七尾狐。」 青烟眼中又露出一股悲凉之意,虽然知道我说的是气话,却还是掠过悲意:「四百年前来到南海,第一次见到你,就想着要娶你,我本想等你到一千年,等你长大了再说。那时候红纱要离开南海,我害怕你也跟着去,所以跟你说明了心意。但果然还是太早了,我太急了。等的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只要再过一百多年,我就可以带你走了。到时候你要去东海或西海,哪怕是北海,我也会带你去。」 第一次听到青烟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又说得那样真切,我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说等待的过程是痛苦的,他却一个人等了三百年,如果不是红纱要去南海,他是不是会一直那样等下去?一直等我到一千岁?我只不过是等两百多年而已,却觉得漫长。 「青烟。」我禁不住哽咽,抱住他蜷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我回去,我回去。」 青烟嘆息一声,抚着我的青丝,低应一声:「嗯。」 又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站起身的时候,脚已有些麻木了。青烟替我掸去身上的枯叶,这才牵着我将我送到家门前,将我送进去的时候,眼中还是忍不住露出担忧。我朝他嫣然一笑,这才见他脸色稍微好了些。 族门一关,似乎将我和青烟隔阂在了两个世界。即使待会我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会被挡在灵力墙外面。我深吸了一口气,往里面走去。 狐族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我走到房间的时候,也没有人拿着鞭子来。我有些诧异的躺在床上,翻转至天亮,才听见族里有起床的动静。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精神却还是很好的。我慢慢的起了床,推开门,往前院走去。远远的看见父亲,我默了默,还是走了过去,鞠了一个礼:「父亲大人。」我顿了一下,还是说道,「前晚我不该对母亲那样,我知道错了。」 父亲淡淡看了我一眼,应了一声,却没有其他的话。我不禁讶异了一下,当然我还不想挨打,见他没有要训斥我的样子,忙说道:「我去玩了。」 我一边奇怪父亲的反应,一边庆幸听了青烟的话回来了。如果以后我都这么乖乖认错,是不是可以安然的过完这剩下的一百多年? 我哼着小调往两仪馆走去,我要快点告诉青烟,免得他担心。才走了半里路,就闻到一股狼腥味。我顿了下来,远远看见他们走来,不过因为没有敌意,因此我也没有警惕。 当他们一行十几人经过我旁边时,为首的一人突然停了下来,调转头来看我,笑了笑:「原来是小七小姐。」 我狐疑的看着他,又见他说道:「我是狼王的小儿子,赤牙。」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我打招唿,不过既然他知道我是只七尾狐还跟我说话,而且没有一丝敌意,心里的好感添了两分,忙点点头,不禁问道:「你们这是去我家吗?」 「正是。」 我看着他们一行人都拿着些东西,闻了闻是上好的灵怪味道,感觉还很鲜活,我感兴趣的问道:「去做什么?」 赤牙笑了笑:「提亲。」 我愣了愣:「嗯?」 「我已经得到我父亲的允许,向狐王的长女拂音提亲。」 我瞪大了眼睛,虽然他看起来人不错,但是他怎么可以娶姐姐。我的印象中,姐姐是不食一点云烟的神女,天地间根本没有人能配得上她。想到姐姐可能要嫁人,我的心就揪成一团。 「我姐姐不会嫁给你!我姐姐不会嫁给任何人!」 那十几人不知道我为什么发怒,我也懒得理会他们,脚下生风,往家里跑回去。现在狐族和狼族的关系那么紧张,联姻或许是解决的好办法。但是这样姐姐就成了牺牲品,我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姐姐就这么嫁出去。 第二十一章 浮躁 我跑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前院,我急急的跑到姐姐房间,她也不在,又找到她的后院,才看到她又坐在亭子中。我一个箭步跳了过去,就见她惊愕了一下,忙收起了手上的东西。
第36页 我不知道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在藏些什么,鼻子也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虽然没来得及分辨,但这不是我所要理会的,我人还未站稳,已经开口说道:「姐,你快去跟父亲说,你不要嫁给狼族的人。」 姐姐微微有些诧异:「怎么回事?」 我喘着气,说道:「刚才我在外面碰到狼族的人,狼王的儿子赤牙说要来提亲娶你。你快去跟父亲说,你不要嫁。」 姐姐美丽的眼睛神色顿无,默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我急了起来:「姐!快点,他们就要到了。万一父亲答应了,你就要嫁给见都没见过的人了。」 姐姐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白衣衬得她的神色也是冷清,寒意渐起,却缓缓说道:「父亲会考虑的。」她又看了我一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恼怒的看着她:「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 姐姐愣了一下,我已经转身去大厅找父亲,还未进去,就已经闻到了赤牙的气味,我顿在门口,已听到赤牙提亲的话,没有听到父亲答应的声音,也没有拒绝,我心里有些紧张,站了一会,定了定心,往母亲的房间走去。 能阻止父亲的,也只有母亲了。母亲那么疼姐姐,她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随便嫁给素未谋面的人。走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母亲大人。」 门慢慢被打开,母亲看着我,神色还算平和。我鼓起勇气,开口说道:「狼族有人来向姐姐提亲。」见母亲没有异色,我又接着说道,「父亲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怕……我怕父亲为了狐族和狼族的事,答应了他们。」 「我知道了。」母亲说道,声音平淡无奇,「还有事?」 我咬了咬嘴唇,摇摇头:「没了。」 母亲已退了回去,要关上门,我抬头看去,似乎见到母亲耳上戴着的,是我送给她的蚕丝坠子。我愣了愣,门已关上了。 我慢慢往姐姐的院子走去,心里还在想着母亲的话,她会不会跟父亲说让姐姐别嫁呢? 走到姐姐的院子,她却不在了。我嗅了嗅,附近都没有她的气味。我突然想起这两次在这里闻到的那股味道,闻起来像灵兽,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灵兽。 我心里一惊,难道姐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想到这个,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那就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嫁给赤牙。可是我现在也不知要做什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一点办法。 我嘆了口气,还是找青烟吧,他总会比我有办法。 走到两仪馆,没有看到青烟,倒是落伤站在门口。我忙跳到他面前:「落伤。」 他看了我一眼:「嗯。」 「青烟呢?」 「在里面授课。」 「哦。」我看了看那道厚实的灵力墙,忍着没有从冥罗界的通道进去,又见他一动不动的站着,戳了他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受罚。」 我眨了眨眼:「受什么罚?」 「与其他星宿子练习咒术时争强好胜,将对方伤至手腕脱臼,门牙掉落。」 落伤淡淡的说着,我听完,却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直到笑得肚子都隐隐作痛,才勉强忍住:「肯定是对方想先对你动手,结果被你给伤了。」我一脸同情的看着他,「是哪个神官罚你的?」 「你的未来夫君。」 我笑不出来了,要是平时被他这么说,我一定要敲他脑袋,虽然我没有告诉落伤我们之间的事,但是他能感觉得出,他也并不笨。现在他嘴里吐出这句话,我不禁有些奇怪:「青烟因为你正当还手而罚你?」 「对。」落伤又继续说道,「忍,也是一种修行。对方如果不是要杀自己,就没有必要全力反击,带着私心的仇恨,就无法博爱四海。」 我听着他的一段大道理,眨了眨眼:「青烟跟你说的?」 落伤缓缓闭上眼:「我悟的。」 我看着他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青烟真该罚你站到天黑,这样你就超脱凡人,成为天神了。」 落伤没有理会我,好像又陷入了沉思中。我看着个头几乎要跟我一样高的落伤,他再过二十年,就该比我高了,我得趁着这段日子尽量拍他脑袋,免得以后没有机会。 「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落伤动了动身体:「见到你,我受的惩罚就结束了。」说完,他人已走进了两仪馆。 我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忽然有些恍然。他就是青烟找个藉口打发出来等我的,看到我平安无事,就进去了。我心里觉得好笑,亏他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悟出了那么一堆道理。想到青烟,心里又暖暖的,轻轻一跃,跳到树上等他出来。 等了一会,就见刚才狼族那些人远远走来,刚才手上满满的东西现在都不见了。我撇了撇嘴,站在树上看着他们,伸手摘了一颗果子,本来想扔赤牙,想了想还是别挑起祸端的好。 手里的果子水灵得很,我咬了一口,却是酸涩的,我吐了吐舌头,随手一扔。却听见那些脚步声停了下来,我往下看去,只见果子落在地上,他们虽然在半丈外,却顿住了,抬头看来。 我默了默,还是跳了下去,还未开口,就见一人说道:「又是这只七尾狐。」 我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刚才还喊我小七小姐,现在求亲不成,就变成七尾狐了。姐姐果然还是不要嫁给狼族的好。」
第37页 「果然是你这只臭狐狸搞得鬼。」那人声音提的老高,还刺耳得很,「看你匆匆忙忙的跑开,就知道你心里打了鬼主意。」 我瞪着他,冷嘲说道:「是啊,我不喜欢你们狼族。狼族的人怎么配得起我姐姐。」 「你……」 「退下。」那人要上前来,赤牙已经喝住了他。 我挑衅的看着他,见他走过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他的灵力,我绝对打不过他,而且他身边还有这么多人,要是真的打起来,我就只能挨揍了。我仰着头,瞪着他,就算打不过,我也要有一只狐狸的尊严。 赤牙走到我面前,却是行了一个礼:「我知道这件事不关小七小姐的事,我也明白你不希望看到你姐姐出嫁。当年我妹妹出嫁的时候,我做兄长的,心里也不是十分舒服。你姐姐是与凤凰相提并论的灵兽,我的确是配不上。求亲只是希望有机会能跟你姐姐相处,若真的有幸被你姐姐喜欢,结为夫妻,对你姐姐和我,都是再好不过。如果你姐姐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勉强。」 他说的那么在理,我刚才的说辞就好像无理取闹一样,我顿时尴尬起来,不知该怎么应答。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赤牙微微点头,带着那十几人离开了。 我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我一方面对他的好感又添了一点,一方面又实在不想往他好的方向想,如果那样的话,就等于是认同姐姐嫁给他了。我使劲摇摇头,绝对不能这么想。 「小七。」青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见我摇头晃脑的嘆气,问道,「谁惹你不开心了?」 「青烟。」我眼睛一亮,蹭到他面前。 青烟微微皱眉往远处看去:「狼族。」他又低头看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我摇摇头,「狼王的儿子想娶姐姐,刚才去我家提亲了。」 青烟顿了顿,沉吟道:「这或许是件好事。」 我瞪大了眼:「为什么?」 「狐族和狼族是南海的大家族,但是向来不和,如果两家能联姻,一来可以解决两家的矛盾,二来如果南海发生动乱,也更容易平定,于整个南海都是好的。」 我有些生气的看着他:「那就要牺牲我姐姐了吗?」 青烟笑了笑:「前提是他们相互喜欢,如果这点做不到,我是不建议他们联姻的。」 我心里稍微安慰了些:「我怕父亲不这么想,他要是把整个南海放在面前,我觉得他会把姐姐嫁过去的。」 「你姐姐已经是个大人,她也会为自己考虑的。你可以跟你父亲母亲说,但是不要跟狼族的人说半句不满的话,万一没有联姻,那矛头会指向你,两族要指责的人,也只会是你。」 青烟说完这些话,我已经愣住了。他考虑事情果然比我更周到,要是我告诉他我刚恶语骂了赤牙,他会不会说我小孩子气?我忍了忍,没有告诉他,免得他担心。刚才也并没有说太恶毒的话,赤牙应该不会介意吧?他的随从该不会向狼王告状吧?心跳了一下,但愿没事。 青烟还要回两仪馆授课,说了两句话就进去了。我一个人在外面熘达,想了想应该没事的,就放下了心,跑到红纱家去了。 第二十二章 偷盗 晚上回到家,就见厅堂里坐满了人,仔细一看,都是族里的长辈。父亲的眉头紧蹙,神色凝重。我竖起耳朵听了听,心里又窜起一肚子的火,顾不得他们还在高谈论阔,跳了进去。 「你们别想就这么把姐姐卖了!」 长辈们见我突然冒出来吼了一句,惊了惊,随后斥责道:「大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急什么?还不快退下!」 我冷哼了一声,讥讽说:「你当然不急,因为她不是你的亲姐姐嘛。」 长辈一瞪眼,差点没气晕过去。我瞥了他一眼,其他长辈已经开口训斥我,我脸皮向来厚得跟那地一样,没有理会他们。看向父亲时,他却没有说话。 「虽然是九尾狐,但说到底,不过是只半妖。许配给狼族,抛开两族和解不说,也抛开族里繁荣不说,这本就是南海的王所期望的,难道要忤逆主上吗?」 四表叔公说出这句话时,在场的人都默然了。我又冷哼一声:「南海的王又怎么样?难道他就可以乱来吗?」 「放肆!」 我一开口,长辈们几乎要蹦起来:「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上金蚕鞭!」 我不屑的白了他们一眼,这个举动又激怒了一众长辈,已经有两个长辈跳了过来,要把我压出去,我不知哪来的胆量,跳到了父亲旁边。父亲阴沉着一张脸,长辈们也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气氛又僵了许久,父亲才缓缓说道:「和狼族联姻的事,我暂时不会考虑。」 父亲说完,我暗暗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已经有长辈一脸急切的走了出来,父亲不让他们开口,伸手示意停止:「我自有分寸。」 虽然这里辈分比父亲高的有很多,但是毕竟是一族之长,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得意的看着他们,做了个鬼脸,立刻气得有长辈晕了过去。 「跟我来。」 父亲对我说了一句,就走出了大厅,我忙跟了上去。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从厅堂穿过前院,又从前院走到后院,我以为要停下来了,父亲却往花园走去,直到周围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才顿下步子,缓缓转过身,皱眉说道:「这件事你不需要理会,也不要去惹狼族的人。」
第38页 我心里揣测父亲话里的意思跟青烟说的是不是一样,顿了一下,点点头。 「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不要太靠近两仪馆的人。」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星宿子不能,连神官也不行吗?」 「星宿厅和两仪馆的都不行。」 「为什么?」 父亲冷冷看了我一眼:「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我忙闭嘴,父亲如果想对我说的话,不用我问他也会说,但如果是他不想说的,就算我问了也没有用。连朋友都不能做,那他会答应让我嫁给青烟吗?想到这个,我又跑到两仪馆去找青烟。 从冥罗界穿进两仪馆,从窗户翻进青烟的房间,就见本来在看书的青烟往这边看来。他见我进来,愣了一下,忙走了过来:「这么晚了还出来。」 「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我理顺衣裳,伸手抹平他微微皱起的眉,「好事是我父亲暂时不考虑把我姐姐嫁给狼族。坏事是我父亲又跟我说不要跟星宿厅和两仪馆走得太近。」 青烟似乎在沉思,我看着他许久,见他眉头又皱了起来,心疼的摇了摇他:「你在想什么?」 青烟淡淡一笑:「没什么,你快回去吧。」 虽然狐疑他有事瞒着我,但是他既然不说,我也没有办法,应了一声,又往家里跑去。我想我老的时候一定不能每天像这样来回折腾。 跑到家门口,就见族门要关了。我一个箭步,侧身闪了进去,对着关门的几个童子龇牙一笑。 黎明的阳光刚照入房内,我就掀开被子爬了起来,穿好衣服跑到红纱家里去了。虽然因为这几十年总是吃果子,已经不那么喜欢吃万花果饼了,但是红纱总会给我做一些嚼起来口感像肉的食物。 青烟给我的一包骨头我没捨得吃,一直放在身上,特别嘴馋的时候也没打过它的主意。有时候在月光下看,会发光,特别好看。 我跟红纱说起狐族和狼族的事时,她没有太大反应,也难怪,她自小住在灵虫的地界中,向来不跟灵兽来往。 「红纱,如果哪天我找到依靠了,或者出事了,你就立刻去找梅心宫主。」 红纱笑了笑:「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幽幽嘆了口气 :「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了,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不安的看着我,握起我的手:「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想起昨晚青烟的神色,心里隐隐不安,我窝在藤椅中,偏着头问她,「你觉得青烟是个可靠的人吗?」 红纱想了想:「你是说他是不是个适合你的主人吗?」 主人跟夫君好似有很大不同,红纱对男女之事有些迟钝,在她眼中,我跟青烟,就跟落伤的感情一样,是无话不说的挚友,而不是恋人。我笑了笑:「你的想法是什么?」 「比起青烟神官来,我觉得落伤更适合做你的主人。」 我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 红纱继续说道:「我感觉青烟太护着你了,主人如果太在意灵宠,那是没有办法达到最完美的默契。主人跟灵宠是互相信任,互相保护,他要是在敌人来袭的时候先护着你,就有可能错失了击杀敌人的时机。见到灵怪的时候,你会先扑上去,落伤对你有足够的信任,他只会跟着你一起击杀灵怪,而不会怕灵怪伤了你。」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红纱有些方面迟钝,有的时候又很聪明。不过她看的比我透彻,我倒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两个问题,成为落伤的灵宠更是没有想过的事。 「最近青烟神官很少来呢。」 「嗯。」我应了一声,也不知青烟在想什么。我不在两仪馆门前等他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在红纱这里,有时候他会一个人过来,有时候会把落伤叫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勐地从藤椅上蹦了起来,把红纱吓了一跳。 「我先回去了。」不等红纱反应过来,我已经瞬间消失在她面前。 青烟之所以不敢带我走,很大的一个原因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被星宿厅的巫女找到,那如果我将装着我毛髮的木盒偷出来毁掉的话,巫女就找不到我的踪迹了。四海那么大,随便找个地方躲上百年,估计他们也会放弃寻找的。 我还记得那个放木盒的地方,没有记错的话,从星宿厅的大门进去,有一幢很高的塔,我们狐族人数众多,因此木盒都是专门放在一层的,好像是第五十八层。 我远远站在星宿厅门前的一棵树上,看着那最高的塔,嗅了嗅,没有闻到一丝气味。看起来星宿厅的灵力墙筑得很厚,看过去里面的景物都有一种恍惚感。我躲在树叶中,换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将整张脸蒙住,只剩一对眼睛露在外面,为了不让气味留下,我又费心思的念了净身咒,不过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直到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才开了冥罗界通道,跳了进去。 现在是中午,巫女和侍卫大部分都在休息,而且他们也不会想大白天的会有人能穿过灵力墙,跑到塔里去偷木盒。东西五皇平时很少在星宿厅,只有在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出现。而天人基本是巡游四海听取民意,极少会在星宿厅。 走了一段路,觉得已经到了塔底,听了听附近没有人,我探出个脑袋,还差几步才到塔下,又缩回头去,刚才计算步伐,果然还是受了刚才灵力墙的干扰。
第39页 从塔底跳出来,只见四周肃静,也闻不到其他味道。 只见第一层的塔里摆放着数千个散着金光的盒子,我看了看这宽敞的地方,竟然没有看到可以上第二层塔的梯子和通道。我向上一蹦,头已被撞出一个淤痕。我吃痛的揉揉头,仰头看着这密不通风的地方。 巫女既然有办法能把盒子放到上面,那一定有法子去每一层。我仔细打量这盒子般的地方,四面都放着灵宠的木盒,下面就是地底,那也只有上面是可以行走的。可是上面也有厚厚的灵力墙,根本就没有办法穿过。 灵力墙筑起要耗费灵力,撤去也需要灵力,难道每次巫女要放木盒,都要合力打开?这好像不大可能。 我盯在一个木盒上,虽然所有的木盒都散发着金光,但是那个木盒却比旁边的木盒要亮一些,我走了过去,拿起那木盒,看了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正要把它放回去,却仍觉得不对劲。 「抱歉啦。」我心里默念了声,打开了盒子,只见盒子内什么也没有,却见它凭空抖了一下,四面的灵力瞬间被吸入盒内,灵力墙已经全散了。我正欣喜着,想把盒子关上,却见一道金光刺眼,把我冲到三丈外,翻了好几个跟头。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外面依稀有了叫喊声。 「云中塔的灵气散了,快来人。」 「有孽障进去了。」 我本想立刻进冥罗界,但是想到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拿到我的木盒了,我狠了狠心,奋力朝上面跳去,灵力墙一散,果然头顶的东西都可以视为无物。我的速度从未这么快,到了五十八层,用气息感觉了一下,迅速找到自己的木盒,拿了出来,又将空位摆好,这才急急地往一层下去。 刚走到一层,还未落地,就见有巫女走了进来。 第二十三章 魂镜 巫女进来的时候,看见我从顶上落下,有一瞬间的愕然。我在下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见到她们的自己的脑袋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做好了念咒的姿势,她们刚抬起手,已被我定住。 我的脚刚落地,已经开启了冥罗界通道,钻进地下,消失在她们的眼中。 我急急的走了很久,生怕她们也会进到这个通道。但是事实上能察觉到她们在地面上走动的声音,却没有下来。我松了口气,拿下面巾,却还不敢上去。我从怀里拿出木盒,却没有办法打开。用灵力撬不开,用牙咬不动,就连用火烧,也不见它损坏半分。 「烂盒子。」我气得把它一摔,用力跺了两脚。 「如果是个烂盒子,就不用费你那么大力气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我眼睛已经亮了:「魂妖。」 魂妖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又用那镜子照了照我,见没有反应,便收了起来,看着我说道:「你身上的气息这么重,刚从星宿厅出来?」 我吃了一惊:「你能闻得出吗?我明明用了灵力圈不让气味散发和侵入。」 魂妖轻蔑的笑了笑:「灵力墙?这种东西就连地精也不会放在眼里。」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要不然地精也就不会随便进出任何地方了。我凑上前去:「你一定懂得怎么把气味消除吧?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一定会立刻被他们抓住,你教教我吧。」 魂妖瞥了我一眼,鼻子一哼:「你偷这盒子做什么?」 「逃跑。」我跑过去捡回盒子,又咬了两口,差点没把牙咬断,「这个木盒是巫女追踪灵宠用的,要是我哪天离家出走了,她们用这个盒子就能知道我躲在哪里,所以我要把它毁掉。」 「你要去哪里?」 「还没想好。」我挠挠脑袋,明明只是一个小木盒,却不知被施了什么咒术。 魂妖不耐烦的拿了过去,将它塞进镜子中,瞬间被吞噬了。我诧异的看着那镜子:「盒子去哪了?」 「被镜子当做食物吃了,看起来十天就可以完全消化了。」 我目瞪口呆的盯着那不起眼的镜子,没想到它竟然是有生命的,还会吃东西。魂妖不知对我念了什么咒术,只见我身上冒起一团火,我惊叫起来,立刻见他一脸嫌弃我的模样。 我忙停了下来,不是被他眼神看的,而是这火根本就不烫人,虽然缠身烧灼,但是却一点也不疼,用手碰一下,竟然也没有火的感觉。 「收。」魂妖吐出一个字,那一身的火立刻被收到镜中,他满意的点点头,「没有气味了。」 我闻了闻,没有闻出跟之前有什么不同,不过既然他说没有了,那我也就放心了。魂妖虽然是个怪老头,但对我还不错,至少他帮过我很多次,而且没有向我要任何的东西。 「你如果要逃,不如来冥罗界。」魂妖的眼睛忽然有些诡异的看着我,「在这里,四海的人绝对找不到你。」 虽然被他看得心里慎得慌,但是我还是点点头:「如果他也肯的话,我会来的。我总是走冥罗界的小路,却不知冥罗界真正的样子。」 「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现在带你走走。」 我嘻嘻一笑:「现在没空,下次吧。」 魂妖也不多留我,见我要走,忍不住问道:「你要穿成这个样子出去?」 我看了自己一眼,才发现自己还穿得一身花花绿绿,滑稽得很。 回到家时,大厅又聚了许多长辈,还有巫女。我的心提到半空,本来打算就这么熘进屋里,却被三叔公叫住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向长辈们行了一个大礼,嬉皮笑脸道:「叔公有什么吩咐?」
第40页 三叔公向来对我没有好脸,将我一把推到三个巫女面前,说道:「最后一只。」 巫女沖我微微点头:「得罪了。」 我眨了眨眼,只见她默念咒语,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我心虚得很,嵴背都冒出了冷汗。过了一会,她摇摇头:「不是你。」 我松了口气,故作好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三叔公沉声道:「没事了,下去吧。」 我沖他做了鬼脸,蹦了出去,刚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紧张得渗出汗。等了一会,就听见巫女出去的声音,族内也恢復了平静。 看来要等到明天才能去找青烟了,如果被他知道我潜进星宿厅偷东西,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我吓到。或许惊吓之后就是骂我胆大包天,然后给我讲一堆的道理,说不定还要我把盒子送回去。 这次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他的,拿走了木盒,就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了,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可以随时和青烟离开。 我无比轻松的伸了懒腰,蜷在床上睡着了。 早上起来,刚到院子里,就听见几个叔公叔婶在说着星宿厅被潜入的事。我假装没有听见,镇定的出了门。 走到两仪馆的时候,就看见一众神官散去了原本的灵力墙,重新注入灵力,星宿子都站在外面。我站在树上朝落伤扔了一个果子,就见他往这边看来,我忙向他挥手。 落伤转身走进树林中,走了一段长长的路,才说道:「狐狸。」 「在呢。」我从树干后冒了出来,看了下四周没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警惕,「两仪馆发生什么事了?」 落伤没有回答,问道:「潜入星宿厅的是你?」 「嗯。」 落伤难得一见的皱起了眉头:「如果被抓住,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见他神色凝重,我忍不住说道,「我不是好好的嘛,而且昨天巫女也到了我家里,但没有说我就是那个潜入的人。」 「万一被抓到了呢?」落伤给我做假设,又说道,「即使没有抓到,现在事情也开始严重了。」 「发生什么事了?」 落伤的眼睛盯着远处,缓缓说道:「巫女见到的那个人,会用灵罗印。而灵罗印,只有冥罗界的人才会用。」 我忽然明白过来:「她们在四海找不到可疑的灵宠,就认为是冥罗界的人有侵犯四海的意图?如果让天神知道了,会导致两界开战吗?」 落伤奇怪的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冥罗界的事?这些事只有星宿厅两仪馆以及王族知道。」 「我……」 我顿了顿,落伤已经讶异道:「你认识冥罗界的人?」见我点头,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神色越发凝重,「万一真的找不到潜入者,很有可能会开战。」 「他们不会蠢到抓住一件没有证据的事跟我们开战。」 听到这声嗤笑,我就知道是魂妖。落伤缓缓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矮小的老头站在一侧,看他的眼神,就该知道他一直没有发现,事实上我也被魂妖吓了一跳。落伤不知道他的来意,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魂妖嘲讽的笑了笑:「如果就为了这么一件事天神就要跟我们打起来,那现在早就已经不知战了多少回了。」 我从落伤后面走了出来,问道:「可是他们怀疑你们了。」 「怀疑又如何?」魂妖瞥了我一眼,「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从星宿厅里拿走的东西,他们迟早会查到。」 我笑了笑:「等他们查出来的时候,我早就已经跑了。」 落伤听见这话,问道:「你去哪里?」 「离开南海,离开狐族。」我笑得虽然灿烂,但是我也并没有多少把握能逃离。更何况还不知道青烟会不会一起走。 「就算没有了木盒,还是会有人去抓你。」落伤怀疑的看着我,「你要怂恿青烟师傅跟你一起走?」 我很认真的点点头,落伤立刻嘆息一声:「我现在都懒得骂你了。」 我知道在他眼中我做的事很荒唐,想的也很离谱。我简直就是在游戏自己的人生,非但不认真,还不严谨,只是由着自己的想法来。我不期望他能理解,也不想解释。如果青烟也不能懂我,我还是会一个人走的。 「我说过,冥罗界很欢迎你来。」 我应了一声,之前还有想过万不得已的时候会去冥罗界,但是现在看看却不可能了。万一我去了冥罗界,挑起了两界的矛盾,岂不是罪人一个,如果开战,祸及了其他三海与我无关,但是南海是绝不能受这种涂炭的。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找我吗?」 魂妖听见我问,才慢慢从镜面伸手进去,好像在摸什么东西,半晌,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石头,扔到我手上:「你如果快死了,可以吞下这块石头,它会把你带到冥罗界。」 我庆幸他没有拿一个拳头大的石头给我,收好之后正要谢他,就见落伤问道:「你有什么意图?」 魂妖打量着他,许久才忽然大笑起来,浑身透着一股寒意:「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落伤看着他,未动分毫,我已经能感觉到魂妖身上外泄的杀气,顿时让人感到阴冷。我上前挡在两人中间,说道:「落伤是我的朋友。」
第41页 魂妖冷哼一声:「朋友又如何。」他顿了一下,幽幽的看着我,「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凭什么帮你?」 我愣了愣,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 「我来告诉你,因为你迟早要成为我魂镜的食物。」魂妖见我诧异,又阴冷的笑了一声,「魂镜万年吞噬的不净之灵以百万计,负荷过多的话会被反吞,因此每隔万年,就需要找到一个洁净的灵魂,以净化身躯。」 我瞪大了眼睛,已经有些明白。 「魂镜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洁净的容器,它不会主动去吞噬洁净的灵魂。两种情况下它会动手,一种是那个灵魂已死,一种是灵魂自愿进入镜中。」 我忽然觉得有些冷,本来想问魂妖为什么不杀我再让入镜中,但是如果他想我死,就不用这么费劲的帮我。 第二十四章 相依 我蓦地抬头说道:「你想我自愿进入镜中?」 魂妖点点头,脸上尽是阴戾的笑:「你还不笨。要等一只灵兽寿尽,我可没有那么长命。如果是你横生枝节而死,灵魂的洁净也会受到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自愿进入。」 沉默了良久的落伤终于开口了:「你认为她会捨弃一切去镜中?」 「会。」魂妖一扫那阴暗的神色,眼中泛着异样的神采,好似他说的是天理一般,「所以我帮她做别人不敢帮的事,我给她来冥罗界的权利,帮她逃脱星宿厅的追捕。」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似乎想起了什么:「刚才的石头,是做什么用的?」 「如果你垂危的时候吞下那颗石头,会来到冥罗界。我便可以问你是否愿意成为魂镜的食物,这对将死的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我默了半晌,笑了笑:「的确是没有损失,只不过我不喜欢这种交易。就算你没有帮我,只是像朋友那样对待我,在我死之前,你想要我做魂镜的食物,我也会给的。」 魂妖也默了会,说道:「我们从不会白白拿别人的东西,你跟地精打交道这么久,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 地精是不会白拿别人的东西的,即使是它们最喜欢的东西也好。这点我自然明白,可是我也只是抱着一颗跟它们打交道的心,而不是像跟魂妖那样以朋友相待。难道我要一开始就问魂妖,你帮我是有什么目的吗? 「我死之前,会吞下石头。但是,我是以交易的形式给你灵魂,而不是朋友。」说完,我已经往回走去。 临死之前的命,无可留恋,这个灵魂,就当做是给魂妖之前帮我的报酬,只是以后我也不会再让他帮我任何事情。 落伤慢慢跟在后面,直到出了树林,才开口说道:「你现在最好不要去找青烟师傅。」 「为什么?」 「非但不要找他,最好离两仪馆和星宿厅都远远的。」 我越发不可理解的看着他:「为什么?」 落伤顿了一下,沉吟道:「狼族因为狐族的拒婚,现在族里的情绪已经很不稳定,如果你太接近南海的其他势力,很容易加快两族的争斗。」见我一脸茫然,他默了一下,说道,「当年两族的势力均衡,因为你们狐族出了天人灵宠,势力发生偏颇,导致狐族暗中欺压狼族。」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摇摇头,但是想想或许这并不假,两族的恩怨向来都有,只不过从未明着对抗罢了。 「现在两族的矛盾也开始上升,青烟师傅也该察觉到了。」 我忍不住问他:「你想说什么?」 落伤将视线看向别处,缓缓说道:「你们分开,对两个人都好,否则最后只会变成两族争斗的牺牲品。如果青烟师傅娶了你,即使你们觉得没有什么,外人看来却是两仪馆偏颇了狐族,狼族也势必会不满。」 我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直告诫我不要跟星宿厅和两仪馆的人扯上关系,他是不想破坏现在两族的均衡关系,难怪从我懂事以来,就没有狐族和狼族的人再成为他们的灵宠。 「青烟师傅没有想到两族的争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本想如果带着你离开就不会有事,但是你姐姐的事情提前激化了矛盾。」落伤嘆息一声,「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我怔在原地,心乱如麻。我想装作不明白落伤在说什么,但是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只有我和青烟分开,与落伤陌路,才可以保证我们都不受到两族相争的牵连。等事情平淡了,再重新见面。 可如果两族的争斗持续了五百年,我是否要等上五百年? 不管落伤说什么,我还是要找青烟问清楚。虽然落伤的做法很理智,但是我不想再等。什么两族相争,什么两界开战,都跟我这只小狐狸无关。 诺大的四海,无垠的三界就容不下两个人吗? 落伤还未动身,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他往那边看过去时,神色又沉重起来。 我看向那边时,只见有五个星宿子正一脸戏嚯的看着我们。 为首的一个星宿子说道:「神官师傅明明强调这几天不许我们跟灵宠来往,你倒是一点都不避讳。」 一人冷嘲道:「人家跟我们不同,半妖总是跟半妖更亲近。」 我已经往前了一步,想要教训他们,落伤却伸出手拦住我,脸上镇定自若,慢慢说道:「然后呢?」 那几个星宿子一愣,看着他的神色,脸上已有了怒意:「我们会告诉神官师傅们。」
第42页 落伤此时俊美的五官看起来特别分明,神情未变半分,却散发着一种威严之气,那一瞬间,我才发现,落伤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毛孩,俨然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他轻轻启齿说道:「随便。」 话一落,那五人几乎是忍无可忍,一个星宿子已经念起符咒,剎那间只见一束金光袭来,正面迎向落伤的额头,落伤偏头一闪,那束金光击在后面的树上,树干瞬间被灼出一个洞。 我微微诧异这个星宿子出手那么狠毒,也惊讶落伤的反应。 落伤冷冷看着他们,没有还手,也没有挪步半分。那五人一字排开,又开始念起了咒术。此时他的神色才稍微认真了起来,脚尖一点,跃到别处,离得我极远。我要动手帮他的时候,却被他的眼神制止了。我忍着没有动,如果我出手了,那事情会更以收场。 五个星宿子相觑一眼,一人立刻出手,空中出现一张符咒文字织成的网,朝落伤铺去。 「缚!」 「破!」落伤往后一退,跃到树上,念了破解咒,符咒尽数散去,还未落到地上,又有无数只手从树中伸出,将他的双脚抓住。 「灼!」落伤一字落下,一个火球滚过那两只手,将它们烧成灰烬。 我看得揪心,虽然落伤很厉害,但是毕竟是一个人对五个人,单是灵力而言,都很难支撑五人的连番攻击。而且他总是闪避和破解,却不主动攻击。 六人对峙了许久,忽然有星宿子召唤出自己的灵宠。 白虎灵兽一出,立刻扑向落伤,我一惊,已变成原形,怒嚎一声护在落伤面前,毛髮竖起,怒瞪着这只比我大上许多的白虎。 其他人见了我的七条尾巴,脸色已有些苍白。白虎犹豫在面前,没有往前一步。我龇着雪白的牙齿,低吼着看着他们。此时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从白虎的眼中反射着我的模样,眼睛已然是红色。 那五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退避,与我僵持着。见有星宿子又要召唤灵宠,我怒瞪着他,尖牙已经露了出来,果然他不敢再动弹。 「看来传言果然没错。」一个星宿子冷笑一声,「你这只七尾狐准备做落伤的灵宠。」 如果我现在是人形,我一定要恨恨的唾弃他一口。我突然很想吃掉他,吃掉这种邪恶的生灵,刚挪了一步爪子,落伤的手已放在我的爪子上,跟我的爪子比起来,他的手实在很小,虽然隔着皮毛,我却能感觉得到他手上的温度。 落伤示意我不要动,我在想他是不是又看出了我想吃人的心思,我收回爪子,站在他身边与五人僵持着。只要他们不动,我也绝不会先出手。如果他们出手了,我一定会咬断他们的喉咙。 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唿啸而来,我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三个神官的身影越来越大。我正想着终于要结束了,却没想到神官一见星宿子和变成原形的我,脸色一变,手上已飞出一个光球。 我还未反应过来,腹部已被光球击中,径直地往后面摔去,撞断了三颗千年大树。等我落到地面的时候,喉中一甜,吐出一大口血。神官要再动手时,落伤已挡在前面,定定的看着他们。 神官反手一甩那长袖,喝道:「退下。」一阵狂风,已将落伤捲起抛在一旁,「天雷。」 他话一落,其他两个神官已经念起了符咒,那一声声缓慢的咒文砸在我头上,疼得我几乎晕死过去。落伤脸色已经变了,刚站起身,已被那五个星宿子制住,动弹不得。 「以我之名,以我之血,请三千万神灵赐之天谴。以我邪魅不侵之身,暂代天人传达四海诛邪之心,赐以天雷刑罚!」 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神官一语落下,天色已然昏暗,尘沙飞扬,几乎刺得我眼睛睁不开。这股气流压得我窒息,浑身好像被挤在里面。我想逃离这里,风却吹得我动弹不得。我用尽力气变成人形,左掌附在地上,本想用灵罗印逃走,但是想到魂妖,我顿了一下。只是这片刻的发愣,已错失了逃跑的良机。 我再站起身想要念咒术的时候,却觉得头顶有强光袭来,只听见落伤的叫喊声,我心中顿时冰凉,已能嗅到死亡的气息。强光从头顶袭来,周遭的树已先遭了殃,俱是被烧灼成灰烬。 我本来以为我这回一定要死了,却见一袭白衣闪了进来,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咒术弹开,将我弹出那光圈外,我的心几乎要碎掉,那是青烟。我正要进去,天雷已经从空中落到地面,击在我刚才所站的地方。 我悽厉的叫了一声,尘土还未散去,我摸向里面,直到摸到青烟的衣裳,感觉到他的身上还有温度,才忍不住落泪。等尘土散去时,看着浑身是血,脸上几乎无法分辨的青烟,我浑身颤抖,双唇都已经抖得无法合上。 我站起身来,用尽灵力念万刺咒,脚下却被一扯,我看向青烟时,他摇摇头。我抹去眼眶中的泪水,忍痛收起了咒术。那三个神官却又念起了咒术,他们是要我非死不可吗? 看着青烟几乎要散掉的瞳孔,我忽然心灰意冷,我跪坐在青烟身旁,握着他的手啜泣。我从未哭得如此伤心,如此心痛。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再活下去。我握着他的手给他输送灵气,只希望他不会有事,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来换取,我也愿意。 神官不知施放的是什么咒术,我只觉得背上有灼热感袭来,还未到面前,一声巨响,还未平息的尘土竟沖天而起,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第43页 第二十五章 阴谋 我醒过来的时候,眼中印入一片蓝天。我浑浑噩噩的坐起身,勐地想起青烟,几乎是跳了起来。四周的景致已经跟刚才的不同,我看着满院的死魂虫,有一阵的恍惚。 莫非这是死后灵魂到达的地方?那青烟呢?他在哪里? 我走出院子,心口疼得很。我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就已经受不了心口的疼痛俯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手臂已被抓住,没有力气反抗,已被抛回了院子中。回到满是白色的死魂虫院子,心口的疼痛竟然减小了。 「哼。」 我慢慢转头看向发出那声轻蔑之声的人,已扑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裳:「青烟呢?青烟呢?」 魂妖顿了一下,眼中的嫌弃之色已然消散,说道:「他没死。」 我一听,眼泪落下,无力的笑了笑,青烟没死,我也没死,我们都还活着。我捂着心,感觉随时要碎掉般。这种心痛的感觉,不想再有。 魂妖等我的情绪平復下来,才慢慢的说道:「虽然没死,但是也活不了多久。」 我抓着他的衣服,太过用力,指骨都是青白色:「你能救他。」 「我的确能救他。」魂妖似乎知道我会有这种反应,也不闪避,「可是我没有任何理由救他。」 「我的命给你。」我念了咒术,手上已多了一柄利刃,魂妖已一掌将它拍掉。我无力的哭出声来,现在我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可以给他的,还有什么可以拿去换青烟的命。 「他现在几乎已经不成人形,何况魂魄已失去了一半,即使活了过来,他非但不是你原来认识的人,甚至连你也不认识,即便是这样你也要救他?」 我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拼命点头,只要他活着就好。即便他不记得我,也无所谓。他可以等我三百年才开口,我也可以用三百年的时间重新让他认识我,只要我们都活着就好。 魂妖似乎嘆息了一声:「我会救他。」默了默又说道,「朋友的请求,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我愣了愣,朋友?魂妖把我当成了朋友,而不是交易的工具?我含泪笑了笑,却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 「我无法确定他完全恢復的时间,你如果要留下来,随意。」 「我要留下来。」 虽然我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也没有他的半分气息,但是至少能感觉他就在身边。魂妖不让我去见他,只是每日对我说他安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冥罗界跟四海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这里有很多奇怪的花草,还有会吃人的花,起先我以为是花精,谁想竟不是。有一种花很漂亮,蓝色中透着一种静谧,看到这种花的时候,心里会很平静。魂妖说它叫鸢尾,蓝色鸢尾。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会收集它掉落的花瓣,然后晒干包好,等我回去之后可以找红纱做个漂亮的香囊。我的手笨拙,总做不好这些事。 在冥罗界已经待了差不多有十天,我尽量避免去想地面上发生的事,现在我只想等青烟好了,然后再想以后的事情。 魂妖的家很大,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是他不说,我也不问。 我每天都会去那满是死魂虫的院子,在那里心情会舒畅些,心口也不会那么疼痛。魂妖说这些死魂虫是疗伤用的,还可以提升灵力。 在冥罗界待了十五天,想到落伤和红纱应该会很着急,我决定去地面看看,向他们报个平安,再回来。魂妖没有留我,只是让我小心。我央求去看青烟一眼,却被他拒绝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魂妖丢给我冷冷的一句,就把我推进了冥罗界通道中。 摸索着距离一路走了许久,探出个头就远远看到了红纱的青藤小屋。我探了一下四周的气息,没有异样。爬上地面,刚打开木栏,就见红纱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了我,手上的东西全掉在地上。 红纱跑过来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小七,你没事,你还活着。」 她紧拽着我的双臂,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笑了笑:「我没事,好好的。」 「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有好多人在抓你,还有青烟神官怎么了,为什么两仪馆的人也在找他?」 「先进去,我慢慢跟你说。」见红纱眼眶已经红了,我的声音尽量平缓,生怕我紧张她又紧张起来。 红纱点点头,警惕的看了下附近,这才进了屋里,关上门,又将窗户关紧,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人能闯进来。 「小七。」红纱脸上已挂上两行泪痕,伸手抱住我,哽咽道,「好多人在找你,刚开始几天还有人隐藏在四周,等你出来。你到底去哪里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轻轻拍了拍红纱的背,勉强一笑,将事情的经过说给她听。红纱听得一惊一乍,这些事情明明就在身边,却好似完全未曾听闻过。但说到我和青烟的关系时,她已经是满脸愕然了。好不容易等她平静下来,天色已经昏暗了。 红纱长长嘆了口气,握着我的手,眼睛微红:「你知不知道你们失踪后,两仪馆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 「神官们向星宿厅请求追捕你们,因为他们说你们是被冥罗界的人救走的。虽然我不知道冥罗界是什么,但是岛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星宿厅要抓住你们处死。」
第44页 我莫名的冷笑一声,没有告诉红纱冥罗界的事,她知道了,也只是担心着急。 「王也插手了。」 我一愣:「他又做什么了?」我虽然没有见过王,但是对他的做法,我向来不喜欢。单从他暗示两族联姻,我就对他极度反感。 红纱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王说神官未问清缘由就对南海的灵兽动用刑罚,干预了南海的事,破坏了星宿厅两仪馆跟南海的条约。」 我冷冷一笑:「然后他对三个神官进行了处罚吗?」 「没有。」红纱摇摇头,「三个神官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只是两仪馆的馆主无端自杀了。」 我一愣,红纱已经继续说道:「外面的人都说是王逼迫馆主自杀。」 「为什么死的会是馆主?」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王对这件事很生气,指责馆主任由神官胡来。第二天馆主就自杀了,据说东西五皇也向两仪馆施压。」 我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复杂到这种地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王对这件事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他绝不会为了我这么一只小狐狸而与两仪馆和星宿厅翻脸,但是他又的确是插手了。只不过他为什么想杀的是馆主,而不是那三个动手的神官呢?比起馆主来,神官们才是挑起事端的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 「星宿厅的五皇和王都下令追捕你,如果被他们抓住,我怕你会受到拷问,他们一定会要你交代你和冥罗界的关系。」红纱紧紧盯着我,「你和冥罗界没有关系吧?」 我勉强笑了笑,安慰她道:「没有,你别担心。」 红纱微微松了口气,又起身装了些食物给我,边收拾边说道:「小七,你一定要藏得好好的,如果可能,就逃到其他的海域去,最好不要回来了。」 我鼻子一酸,眼眶已经红了,忍着没有落泪,笑道:「落伤那边,你也跟他说下让他不用担心,青烟好好的,我也好好的。等这件事平淡下来,我们就回来。」 「嗯。」红纱还在急急收拾着,门外已有一阵疾风往这里来的声音。我心里一紧,护在红纱面前。 木门嘭的被打开,看清来人,我忙收回念了一半的咒术。还未开口,落伤已经抓住我的手腕,沉声道:「你回来做什么,快走。」 刚出了门,就见天已完全暗了下来,阴冷的风吹入骨子里,冷得我发抖。落伤脸色已经变了,声音也有些抖音:「走。」见我愣在那里,满脸的怒意,「我叫你快走!」 我闻着越来越浓重的气味,知道再过一会,就会有数百个人过来。我现在的确能逃,但是落伤和红纱走不了,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把他们也定个罪名呢?落伤见我不动,又对红纱怒声道:「红纱,带她走。」 红纱的身子在抖,她双手拉住我,颤声道:「小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还有青烟神官要照顾,你要是被抓住了,五皇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想再也见不到青烟神官了吗?」 我冷得浑身发抖,听见青烟的名字,又看到落伤和红纱的脸,我左掌附地,打开了冥罗界的通道。他们见了这通道,虽惊讶,却也松了口气。我站起身来,胡乱拿下头上的饰品,塞到红纱手中:「让地精带你们去找一个叫魂妖的人,让他送你们上来。」 红纱不解的看着我,落伤刚明白过来,已经被我推进了通道中,迅速关上通道,最后只看见落伤惊愕悲愤的神情。 我缓缓的站起身,如果我也跟着他们一起逃走,那落伤和红纱也成了帮凶。星宿厅要抓的人是我,只要我被抓,他们就心满意足不会再追究其他人。只是我这么做,想必真的是凶多吉少。 两行泪已落下,青烟,你醒来后不再记得我,或许是一件好事。 狂风捲来,我不动半分,站在原地上看着这数百个身影袭来,已闭上了眼。 第二十六章 深渊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小时候我和姐姐一起在外面玩,突然四周的景物消失了,满眼的荒芜,本来还站在我身旁的姐姐,也不见了。我惊恐的喊着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却没有任何回应。我游走在荒凉的土地上,没有任何可以依附的东西。我哭喊起来,嘶声力竭。 从梦里惊醒,却发现自己被缚在墙上,就连手指也被灵力缠住,动弹不得。我看着门外的侍卫,那装扮分明就是星宿厅的侍卫。我的心冰凉,果然还是被抓住,他们要做什么? 侍卫察觉到我醒来,已有一个人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只见两个身着华服的人站在外面,透过这冰蓝色的灵力墙看着我。 他们跟其他人相比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却隐约散着一种威严气息和不可侵犯的神色。看到他们腰间那由珍珠串起的牌子,我才知道他们就是五皇。十个五皇来了两个,他们对我倒也很费心。我自嘲的笑了笑。 他们的眼神冰冷,毫无感情。我看了他们一眼,又疲惫的闭上眼睛。 「七尾狐无双,我问你,你是否知道冥罗界?」 「知道。」 「你是否认识冥罗界的人?」 我睁开眼扫视了他们一眼,如果我说认识,非但我会死,就连冥罗界也要被牵连,虽然我知道他们不在乎这种事情,但是我总不能给魂妖带来困扰,我淡淡说道:「不认识。」
第45页 一人已经冷笑道:「不认识你为什么懂得开启冥罗界通道?」 我也蓦地笑了笑:「你们既然已经认定我的罪行,又假惺惺的问我话干嘛?」 两个人脸色一变,敢反驳他们的人很少,敢这么跟他们说话的人,更少。我只知道我是将死之人,这些已经不在乎。他们是为了不让天神殿的人知道冥罗界又出现了,两界如果开战,四海就会受到牵连,他们皇族必当要第一个与冥罗界宣战,利益势必受损。他们才不会傻到让我存活下去,即便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我的确与冥罗界有来往。 「你如果无法解释你与冥罗界的关系,我们会召集五皇,很有可能你会因此丧命。」 我顿了顿,想起青烟,他在魂妖那里,即便醒来知道我死了,他也不会记得我是谁,或许这样也好。红纱在我死后,可以了无牵挂的去找梅心宫主。我缓缓的闭上眼,不再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那两人已离开,这里又恢復了平静。 也不知在这里被关了多久,每日会吃上侍卫送来的几颗果子,但是身体还是动不了,手指连弯曲一下也不行。我现在想把命给魂妖,也不能。不知这里地精是否能进来,不过即使可以,我也无法将它们敲出来。 我浑浑噩噩的昏睡了几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似乎又过了几天,终于见到其他的活人。四个巫女解开灵力墙,将我从墙上放了下来,我却仍是不能动弹的。我觉得在事情结束之前,我都会被束缚住,他们不知道我用什么方法跟冥罗界的人联繫,一定不敢松懈。 我被放在一张椅子上,看起来像是安稳的坐着。看我没有异样,才相觑一眼点点头。我依稀听到有零碎而熟悉的脚步声,这个时候五皇会允许族人来看我? 五叔公走进来的时候,巫女们只是退开半步,立在一旁。 「五叔公。」我惨白着脸笑了笑,太久没说话,嗓子已有些沙哑。 「唉。」五叔公长嘆了口气,又不允许靠前,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说道,「你为什么就不承认跟冥罗界的人有关联呢。」 听到冥罗界,我又紧闭了嘴,直盯盯的看着他。 「也罢。」五叔公摇摇头,面向巫女,「我给这孩子带了些生果和骨头,可否给她餵食?」 「不可以。」 巫女的语气冰冷,五叔公默了默没有解开手里的包裹,又问我:「星宿厅不允许族长大人过来,你别怪你父亲。」 「我不怪。」我笑了笑,心静如水。 「拂音答应嫁给狼王的儿子了。」 我惊了惊:「为什么?」 「你父亲向主上求情,但是主上不愿为了一只小狐狸而再与星宿厅发生冲突,拒绝了。你姐姐提出与狼族联姻,修万年之好,狼王才肯跟你父亲一起求情。不过,」五叔公看了看那几个巫女,才说道,「五皇下定主意要你的命,主上的态度虽然也强硬,但是救出你的希望并不大。」 五叔公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又嘆息了一声。他一定觉得我被关得太久,有些痴傻了。 我默了一下,问道:「两仪馆馆主为什么会死?该死的不是伤我的那三个神官吗?」 五叔公顿了一下:「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我也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五叔公,让姐姐退亲吧,即便是三大家族一起求情,王也不可能跟整个星宿厅抗衡。五皇是不会让我活下去的,我继续活着,只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五叔公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些话来,他眼中的我,一定是到处闯祸,只顾玩乐不懂事的后辈。他又嘆了口气,问道:「有什么需要我传达的吗?」 「有。」我慢慢说道,「让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不要难过,让姐姐退亲,告诉我的好朋友红纱,让她去找梅心宫主。」我默了一下,「如果我会死,会以什么方式死?」 五叔公脸上出现不忍的神色,见我极认真的问他,才说道:「天罚。」 天罚是比天雷更残忍的咒术,遭受天雷的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天罚却是直接让人灰飞烟灭。 我默然了一下,疲惫的笑了笑:「本来想说如果离世后的样子太难看,就将我的身体烧成灰烬,现在看来不用了。」我又将眼睛闭上,无比的疲累。我还想见青烟最后一面,可惜不可能了。 五叔公走了之后,巫女们又将我重新定在墙上,也不顾我的死活,便筑起灵力墙,离开了,外面又只剩下一排的侍卫。 我又昏睡了过去,现在除了睡觉,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又过了几天,似乎是十天,或许更长。巫女再来的时候,只立在门外,五叔公又来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疲倦的双眼,心里便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在树林中奔跑,再也吃不到红纱做的果子,也再也见不到青烟。 五叔公紧盯着我,过了许久,才悲痛的说道:「明天,你将要接受天罚。」 我毫不意外的看着他,说道:「五叔公。」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我费力的咳嗽几声,才感觉稍微好了些,「帮我敲敲地面。」 五叔公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见我神色极为认真,没有多问,蹲下身敲了几下地面。 我盯着那镀上了一层灵力的地面,恨不得用眼神将它看破。五叔公看了我几眼,几次要问我,却还是忍住了。终于一只暗灰色的爪子慢慢穿过灵力层,接着一只脑袋探了出来,第一眼看到五叔公,惊慌的要往下面缩。
第46页 「等等。」我叫住它们,随后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一口,舌尖立刻就感觉到了那股血腥。我念了几声咒术,将鲜血化为晶莹的血珠,嘀嗒掉落在地上。我顾不得五叔公有多诧异,看着地精说道,「这些给你们,你们帮我转告魂妖,让他好好照顾青烟,不要告诉青烟有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地精们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来拿那血珠。我心微微颤抖起来:「你们为什么不拿?拿了就去告诉魂妖。」 那三只地精没有动,似乎在犹豫着要说什么。我的心几乎要碎了般,声音已经有些变了,抖得越发厉害:「你们听到没有,你们听到没有?」 本来在外面的巫女,听见我的叫喊声,脚步声已经渐渐走近。我一急,几乎是嘶声问:「拿上血珠,拿上血珠。」 那四只地精又看了一眼,没有过来拿。我的心忽然冰冷,它们也听到了巫女的脚步声,钻进了地下,直至完全隐没了身躯,又重新探出一个脑袋,开口说道:「青烟死了。」 青烟死了,青烟死了。 我的耳边迴响着这句话,几乎要昏死过去,心犹如被火山的岩浆一滴一滴的灼着,疼得我的五脏六腑都禁不住的紧缩。巫女进来的时候,五叔公连忙说道:「将她放下来,将她放下来。」 巫女相觑一眼,摇摇头:「没有五皇的吩咐,我们无法这么做。」 五叔公怒得额上青筋暴起,逼视着她们说道:「如果她在这牢狱中死了,我们狐族即使全族灭亡,也要将星宿厅踏平。」 巫女们默了默,才将束缚了多日的灵力撤去。我从墙上瘫在地上的时候,手脚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只觉得心很疼,那种疼,任何疼痛都无法比拟。 青烟死了,青烟死了。 魂妖不是说他可以救青烟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难怪魂妖不让我见青烟,难怪魂妖没有再让我知道青烟的任何消息。这世上最爱的我那个人已经离去,我却还在这里活着。他本不该死,如果没有认识我,现在他还是两仪馆受人尊敬的神官。如果我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一个人困扰那么久。如果我当时反应快一些,青烟就不会替我受了天雷。我是灵兽之身,即使击中,也不会死。 可是没有如果,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如果。 世上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如果了。 巫女们探手在我额上要替我诊断,我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用力推开她,往外面跑去。巫女们上前来抓我,我伸出利爪,几乎要将她们的脸抓破。刚踏出这密室一步,就见数十道锐利的光一闪,已有二十来支箭射来,将我的衣服射穿,径直将我钉在了墙上。 我通红着眼,大声嘶吼着,却挣脱不了这些带着灵力的箭。 巫女们走了出来,对着压制住我的侍卫说道:「带她回去。」 我龇着锋利的牙,怒瞪着他们,耳边就传来了巫女们梦魇咒的声音。 进入梦中后,我似乎见到了青烟,我窝在他怀中,和他一起看着天上的满月,慢慢的闭上眼睛,安稳的睡着了。 第二十七章 回忆 「小七,我为你好的事,你都会听我吗?」 我歪着脑袋看着青烟,点点头:「嗯。」 「那你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吃灵怪了。」 如果不是青烟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坚定和认真的神色,我一定以为他在开玩笑了,我吓了一跳:「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很喜欢吃肉的。」 青烟轻轻抚着我的发,握住我的手说道:「不吃灵怪,身上没有了它们的味道,它们就不会再攻击你了,就算是再兇勐的灵怪,也不会动你。」 我想了想,如果是这样好像还不错,我眼睛一亮一亮的:「它们真的不会伤害我?就算我跑到深山里闯进了它们住的地方也不会吗?」 青烟点点头,微微笑着:「嗯。」 「那我不吃了。」 我无比高兴的答应了,为什么以前就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如果灵怪不会伤害我,那以后我要去深山玩就方便多了,可以去深山的瀑布里找上等的万花果,也可以蹲在灵怪旁边尽情的看它们,或许还能做朋友。 我当晚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梦见我和灵怪说起了话,它们还送了我很多万花果。 第二日、第三日,一直到第五天,我的美梦变成了噩梦,梦里灵怪不再送给我果子,而是送来一堆的树叶,嬉皮笑脸的说:「你是狐狸虫,不吃肉,只吃树叶,吃吧,吃吧。」 我从梦里被惊醒,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嘴里这几日寡淡,已经有五天没有吃肉了。我掀开被子,趁着天还是蒙蒙亮,就跑到山里去了。 饱餐了一顿回来,还特地清理了一下身上的味道,这才蹲到两仪馆门外的树上等青烟。 青烟出来的时候,我跳到地面上,还未开口说话,只见他的脸色微微一顿,我心虚的缩了缩,还是镇定的笑道:「今天去红纱家吃万花果吧。」 见他又习惯的皱着眉头,我忍不住伸手抚平他的额头,却被他轻轻抓住手腕,放了下来,说道:「今天我不吃。」 我奇怪道:「为什么?」 青烟的眼眸幽幽的看着我,平静的说道:「你吃一次灵怪,我五日不吃东西。」 我瞪大了眼睛,见他转身要回两仪馆,已经慌了,忙拦住他:「我以后再也不吃了。」
第47页 青烟不理会我,绕过我继续往两仪馆走去。 我心里的滋味百转千回,见他不理我,生气的喊道:「你以后都别吃东西了,我天天吃灵怪。」 他还是没有回头,我跺了跺脚,越想越气,为什么我就一定得听你的。五十年前你明明说可以看着我吃肉的,现在却突然反悔了。哪有一只狐狸不吃肉的,就算我不去抓来吃,宴席上也总会有人把它端到你面前,难道我要推开,说我只吃果子吗?那不成了大家的笑话? 那天我真笨,我不应该那么轻易的答应他。不过算了,现在我也不需要遵守了。我爱吃多少就吃多少,青烟你管不了我。 我哼着小曲又跑到深山,吞了两只大灵怪,吃完后饱得打起了嗝,躺在树枝上晒起了阳光,心满意足的打了个盹。 我生青烟的气,他不理我我反而吃肉吃得更厉害,天天跑到山上去蹲点,不觉得自己要被撑死了,就绝不停口。 这天我又跑到深山里,却没等到大怪,只吃了几只小怪,嚼起来肉味淡得很。一直等到傍晚,我才有些觉得奇怪。这条路很偏僻,平时很多灵怪经过的,更何况我昨天也不是在这里狩猎,按理说灵怪不可能有先见之明跑了。 我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只吸入半口,就已经吸不上气来。我惊了惊,灵怪布起陷阱来吸人灵气,真的是一点也不能轻视。一口气都没吸上来,这只灵怪法力应该很强。 我若无其事的往山下走去,只希望灵怪还知道忌惮我,让我安安稳稳的下山,下了山它就奈何不了我了。 只可惜我急促的脚步还是暴露了我心里的焦急,只走了百米,灵怪的手脚就渐渐浮现在半空中,浑浊的眼睛盯得我嵴背发凉。我运了运灵气,脚上生风般跑了起来。 灵怪的喘气声夹着风声唿啸袭来,我没命的跑着,虽然从小到大碰见的灵怪无数的,也会被它们追杀,但是我每次躲过之后,我还是会一个人跑到山里,这已经成了一个坏习惯。 灵怪一个闪身,已经挡住我的去路。树林中的风声也顿时消停了下来,只有树叶的余音在沙沙作响。我闻到它的气味,果然是只上等的灵怪,不过此时我没有一点食慾,因为估计待会我会成为它肚子里的食物。 我犹豫的往后退了退,它立刻扑身上来,将我踩在脚底。我大口喘着气,想唿吸多一点灵气,但是现在还是中午,月亮未出,气流中参杂的灵气并不多。 灵怪低吼一声,已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我的脑袋。我心一凉,忽然想起了青烟。如果我能听他的,那该多好。他明明是为了我好,我却总是气他,还故意做他不喜欢的事。 我闭上眼睛,脸上拂过一阵疾风,灵怪的气味忽然消失了。我慢慢睁开眼,只见青烟正站在我前面,他刚转过身,就与我四目相对。 我蓦地心虚了一下,脸上已微微泛红,不知该怎么跟他开口说话。 青烟细细看了我几眼,见我没有受伤,也不拉我起来,便又像平时那样,双手互插在手袖中,缓缓朝山下走去。 本来我心里对他的一丝感谢之意忽然泯灭,哼了一声,自己起身拍掉身上的落叶。蹦蹦跳跳的走在他前头,也不理他。 明天我还要吃灵怪,吃得饱饱的。我心里暗想,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愣住了。 只是十天不见,青烟仿佛瘦了许多。脸上几乎不见肉色,两颊也微微陷了进去,眼中满是疲惫,毫无神采。 我有些心疼的顿下脚步,等他走了上来,见他不停下,叫了一声:「青烟。」 见他仍是一脸漠然,也不答话,我又忍不住气他:「餵。」 他还是没有回头,好像当我是吹过树梢的风一样。我跺了跺脚,跑上去拦住他,盯着他的眼睛:「你要气我到什么时候?」 青烟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青烟的声音很沙哑,我听了又心疼起来,声音也轻了些:「你生病了?」 「没有。」 「你的声音和模样分明就是生病了。」 「没有。」 青烟不承认,我也拿他没办法,我只好说道:「你不生我的气,为什么不理我?」 「我在气我自己。」青烟看着我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我本该明白要灵兽不吃肉,就如同抽了灵魂般,但是我却没有告诉你这些,也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却硬生生让你答应了我。」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反而难受起来。五十年多年前青烟第一次向我表明了心意,我还是让已经等了三百年的他再等了四十年。我还记得十四年前终于点头答应他的时候,他笑得那样宠溺。 青烟对我不会有一点私心,总是包容我的一切。就像红纱对我一样,但是却又不同。红纱的包容让我温暖,青烟的包容让我觉得安心,我只想窝在他怀中,赏每一个满月,看每一个阴缺。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看着他发愣:「你真的没有吃东西吗?」见他不语,我眼眶已经红了,「十天了,你十天没有吃东西吗?」 青烟避开我的眼睛,没有聚焦的看向不远处。 风在轻轻吹着,脚下的落叶慢慢被吹起,跌跌撞撞的捲起翻滚在地上。那沙沙声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却很清脆。我低声啜泣着,不敢跟他说话。 从小我的任性只能换来鞭笞,在遇到红纱之后,我以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容忍我的坏脾气。我任性起来,红纱也对我没有办法,三叔公的金蚕鞭也没有办法让我点头认错。
第48页 我宁愿青烟骂我,哪怕是打我,也不要他这样。我一天不吃东西都会饿得头晕,更何况是十天。十天,难怪他的气息这么弱。难怪我感觉不到他说话的灵气,任何一个饿了十天的人,也不会有太多的气力。可是在我遇到危险时,他还是立刻过来了,他竟然还有力气过来。 我蹲在地上轻声啜泣着,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我怕他以为我因为他而受了委屈,我怕他以为我怪他。 青烟轻轻抚着我的头,好似在逗我开心般:「你要是哭晕了,我可没有力气背你回去。」 我一听,心里疼得更难受,哭得更加悲切了。 青烟见我哭得更厉害,有些慌神,又不敢动我,见我哭了一会声音还未减弱,已伸手将我拥住:「小七,别哭了,对不起。」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怀中抽泣道:「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打我。明明是我不对,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宠着我。要是哪天你走了,我该怎么习惯你给我的这些宠爱?」 青烟似乎也被我感染了,再开口声音也有些颤抖:「不会的,我还要照顾你一世。即使我先走了,我也会先去冥路上等你下一世。」 我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又悲又喜,抱着他呜咽道:「你以后不许这么对自己,我都听你的,不管是对是错,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吃肉了,再也不吃了。」 青烟搂着我,郑重的应了一声:「嗯。」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天荒地老。但是我却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青烟更爱我的人。 我一心要嫁的人,一心想要守护我的人,现在却已经先离我而去了。 听着一阵阵杂乱声,我渐渐从回忆中甦醒过来,睁眼看着数百米下的各种灵宠,他们是来看星宿厅处死叛贼的,红纱就在某个地方站着,我能闻到她的气息,却闻不出是在哪个地方。 我只好往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定格一下,好让她看到我在看她。 我被灵力绑在三百多米高的柱子上,柱子下面,是一口沸腾的岩浆。我并不是要被投入这岩浆中,而是在被天罚之后,我的魂魄会落入那里,神形俱灭。 五皇啊五皇,你们到底是在忌惮冥罗界什么,就连我这只会灵罗印的小狐狸也要彻底剷除。 我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红纱,定定的朝那一袭紫红色纱裙的人看了许久,才慢慢挪开了视线。隔得太远,我身体又虚弱无比,也看不清她的眼睛。 红纱,我们只能来世再做朋友了。 落伤,记得把你的破瞳之眼收好,不要再让旁人害怕了。 青烟,你说过会等我来世。 记得在冥路上等我一起走。 第二十八章 开战 四周的喧闹声不断传入耳中,脚下岩浆的灼热也缓缓飘浮,蒸得我额上背上都冒起了汗珠,但心却还是冰冷的。我透着眼眸的雾气看向湛蓝的天,今天的天气很好,连白云也没有,只剩下蓝蓝的天,印得我眼眸也微微泛蓝。 刑罚场上有三个场子,左边站着的是受罚者的九族,他们站的地方侍卫最多,那是为了防止九族的人劫走犯人。右边是不相关的各种灵宠,他们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因此议论的声音也最大。 刑罚的柱子就立在左右两边的中间,我所看不到的后面,坐着的,就是星宿厅和两仪馆的人。 以前我也站在右边看过灵宠被处罚,但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被看的那只灵宠。 我微微偏头看向左边,不知在那个家,他们记得我多久。五叔公上次的反应让我很意外,我一直以为他很讨厌我,但是原来他还很关心我。我从小就因为总是被挨打的关系,所以不爱在家里跟他们说话。或许他们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坏,只是我一直没有好好的跟他们相处罢了。 我刚定睛在左边,就愣住了。 族里娶进来的,嫁出去的灵兽很多,因此关联到的各类灵兽也多。就连上次在宴会上看到的海龟爷爷,竟然也撑着拐杖站在一旁。九族所牵扯到的人,还真多。狐猫虎鼠狗鸟这些都有。但我最意外的,还是狼族的人竟然也在。 狐族跟狼族虽然都是大族,但是从未通婚。难道姐姐没有退婚吗? 我依稀看到赤牙站在姐姐一旁,神色却看不清楚。我默默的收回视线,背后传来洪亮的声音。 「狐族无双,肆意伤害神官,祸害四海安宁,亵渎神之通灵,不灭不足以平息天神之怒。今日东五皇、西五皇暂代天人,施行天罚。」 我面无表情的听后面的人说完,下面的人已经开始躁动,低声交谈。我忽然听到嗤笑声,再回过神时,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我诧异的想确认下背后的那个人,但是身体却无法动弹。只听他缓缓说道: 「暂代天人?那就是说,这个决定并不是槿烟大人所做的,而是你们东西五皇胡涅的罪名,还成真了?」 我似乎听到有人扑哧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音:「这种小事并不需要告知槿烟大人,槿烟大人为了四海昇平劳碌奔波,此时或许正在东海,也或许在西海,难道在槿烟大人回来之前,任这只狐狸肆意妄为吗?」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我都能感觉得到从背后传来的寒意:「肆意妄为?你们怎知先动手的不是神官?而是我们南海的人?」
第49页 听着这声音,我身体又忍不住抖了起来。我早就该想起来,这个声音我在出世不久就听过,那年轻的王抱着襁褓中的我,低声说道,那就叫无双吧。 无双,无双,这千百年来没有被叫过的名字,就是那年轻的王取的,就是由此时的声音而第一次念出的。 南海的王果然还是来了,狐族和狼族两大家族的请求,让这孤傲的王也来了。想想也对,突然出现在这刑罚场,却没有立刻被侍卫拿下的,也只有王了。 如果真的是王,那他一定也知道我被处罚,并不是因为神官的事,但是他也知道,在这刑罚场上,五皇是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冥罗界三个字,在这里的许多人,并未听过那个名字吧。所以王绕着弯子跟他们说,这样的话,罪不至死,或许我还能活命,即使要被关上百年,甚至千年。 但是即使我活下来了,心却已死,那还不如就这么死去。 「星宿厅的决定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如若还不退去,侍卫会恭送你离开。」 王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笑声响彻云霄,好似遇到了非常好笑的事般,许久才开口道:「你们一介凡人要杀我南海的人,还理直气壮的说我不能插手。」声音一顿,再开口已完全变了调子,冷冷道,「没有我们南海,你们东西两海的人,跟废物有什么两样?」 那起来辩驳的人声音都抖了起来:「你、你这是违背天命。东西两海与灵宠本就是……」 王打断道:「不要跟我提什么灵宠天命,这种东西只是你们自己妄想,只是我们从先祖那传流下的思维罢了。如果你今天敢动手,我会召回四海所有的灵宠,与你们星宿厅开战。」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话,我先前对王的恐惧已消失了大半。心里微微颤抖,不把灵宠天命当成一回事的,竟然还有王。也难怪他对东西两海的态度向来不太友好,也难怪他对星宿厅总是不屑,也难怪他今天会站在这里,他并不是为了我这只小狐狸,而是为了南海,为了他的执着。 王的话一出,我背后顿时没有了声音,过了一会,才听见台上的人在低声商讨。右边的灵宠们默不作声,左边的九族们也是没有一丝声响。好似王不出声,他们也不会动弹半分。 只是从气流中可以感觉得出,现在有种危险的气息,还有淡淡的杀气。如果五皇真的要杀我,很有可能会开战。但是就这么放了我,也不太可能。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遭遇什么,不过这并不重要。 过了许久,才听见刚才那个人低沉着声音说道:「狐族无双,亵渎神之通灵,无可饶恕。」 气息勐地一顿,我又因王身上所散发的寒意而抖了一下。他这股冷意似乎散在四周,灵宠们的神色也已紧张起来。 「请你离开,一刻钟之后,我们将会进行天罚。」 王未动半分,悬在空中的他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底下的灵宠已有议论,天罚的威力他们大部分都见过,如若王受了半分伤害,他们或许就真的要跟着开战了。跟东西海的人交手,这不是他们愿意的。但是看着自己的王受伤而不理会,也断然不会这么做。 「你走吧,反正我也不想再活下去。」我虽然看不到王的脸,但是能感觉得出我说出这句话后,他的神色肯定诧异得很,「虽然我讨厌星宿厅,但是四海开战的话,对南海并没有好处。」 王顿了一下,却朗声笑了起来:「没有人可以左右我想做的事。」 他的笑声虽然清爽,但是我却忍不住觉得冰冷。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也沉默不语。只是那些灵宠已有些慌乱,嘈杂声越来越大。 正午的太阳很烈,下面又有岩浆,我被晒得有些昏沉,眼里又迷濛起来,看向远方的景物,也很模煳。 「时间到了。」 那人的声音又响起。我听见整齐站起的声音,巫女们已念起了咒术。人虽然多,但是声音却很默契很齐整。 「在此以我之血附咒,上至太岁上古,下至毁天灭地,不待魂魄破灭之时,不能停止此之魔咒,灭!」 巫女们的声音一落,天空立刻就变成了阴霾之色,没有一丝的风,却瞬间没有了灼热感,只觉得四周静悄悄,一种死亡的气息慢慢笼罩到天地间。 头顶突然有一阵压迫感传来,天罚比天雷来得更快,气势也更兇狠,我默默等着魂飞魄散。 王已经开始念起咒语,速度快得惊人,几乎要听不清他念什么咒术。五皇的声音也传入耳中:「制住他。」 一束利剑刀光从我腰身闪过,还未回过神来,只听见后面咝咝刺来百道剑光,一根一根的滑过去。侧耳听五皇念的咒术,这些剑光是他们袭来的。 王跟五皇竟然真的动手了。 我刚想开口请王离开,眼前已经是一片白光,身体无端的疼了起来,那从天而降的光束,直直落在我身上,灼得我五脏六腑都翻搅了起来,差点没吐出来。感觉到更强烈的光束击来,我觉得自己这次必死无疑。 但是光束却没有直接击来,身体已被一层光圈罩住。我诧异的看向王,他一人对付十个五皇,竟然还有灵力和定力有条不紊的给我笼上保护圈。王族的灵力向来强大,这点我早有听闻,但是从未想过竟然能强到这种地步。
第50页 天罚一共有五道光束,一次比一次强。现在已经是第三道光束,明显感觉到了压迫感。第四道光束落下时,灵力层哧的一声,已经破了,头顶都觉得被刺穿了般,痛感却瞬间止住了。 我睁眼看去,只见父亲和几个叔公正浮在我面前,默念着咒术撑起灵力层。我本以为我的眼泪已经流干,现在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巫女和侍卫们都腾空而起,九族的人也纷纷动手,顿时天空中咒文相冲,灵力四飞,照得本已阴霾的天七彩之色沖天相印,底下的数万灵宠已经乱作一团,退开了一里之外。 不知谁解开了束缚我的灵绳,与柱子脱离开来,我顿时往下面坠去。上次在地牢里试图逃走,我全身的灵力已经被封印,看着越来越清晰的滚烫岩浆,我脸上都已被灼热得通红。 忽然半空中有一只手抓住了我,随后身上多了数只坚硬的小手,托着我送到了平地上,我惊愕的看着这数具只有半只手臂高的骷髅人,不知是谁施的咒术。鼻子一闻,熟悉的气味传来,不禁往台上看去,只见一个角落中,落伤正定定的看着这边,手一收,我身旁的骷髅已经全都不见了。 我忽然想起当年落伤一人去深山里抱着一堆骨头,当年还奇怪他一个人要灵怪的骨头做什么,现在看来,他是要用灵力操控这些骷髅人。灵怪的骨头本来就有一种力量,而且比一般的骨头更坚固,只是比较难以控制罢了,也不知道他能用灵力让骷髅做这些事花费了多少时间。 我心里不知为何宽慰,落伤果然比其他星宿子要更沉稳也更执着,他註定要成为天人,这点我一直坚信。 第二十九章 天人 星宿厅和九族的人都不少,只是星宿厅因为被王抑制了唤来灵宠的符咒,单凭凡人的灵力,跟灵兽相比差太多,时间一长,已陆续有侍卫和巫女受伤,退在一旁疗伤。九族的人情况也并不会太好,受伤的人也不少。 我想让他们别再打了,但是喊出来的话却被那嘈杂声给淹没了。身上一暖,一件长袍披在身上。等我闻到这股气味时,已经有些诧异。母亲定定的搂着我,她的身形娇小,根本就不能完全的抱住我,但是双手却还是紧搂着,生怕我受到乱飞的灵力伤害。 我哽咽着,印象中母亲不曾这么抱过我,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我一直以为母亲大人憎恶我,但是现在她的神色分明就是一个母亲护着女儿的表情。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天上,我知道她在看父亲,只是这么远的距离,她凡人的眼睛根本就看不到,可她却还是执着的看着。 一道乱飞的灵力击来,我想推开母亲,却被她揽在怀中,身体已经迎向那道灵力,我尖叫一声,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 灵力眼看要击中母亲,却见一条薄纱飘来,挡住了那灵力,薄纱也瞬间被击碎。红纱的脸已是惨白,颤颤的蹲在我身旁,一手扶着我母亲,又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脸上虽然在笑,但是手和嘴唇都在抖:「小七不怕,小七不怕。」 我的泪夺眶而出,却说不出话来。 母亲的身体也在抖着,却拉过红纱,护住我们两个,脸上坚定的表情让人觉得好像在这里,她可以保护所有人。 我不知道母亲到底是如何想的,她可以对我毒打,见到我便不开心,但是现在看来,她却是爱我的,那种疼爱甚至超乎了我的想像。 红纱已经抖得连握住我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向来胆小,别说这么多人混战,就连平时两只灵宠打架,她也要躲得远远的。但是我相信如果有人袭来,她会立刻跳起来,即使化解危险时会很害怕。 我似乎忘了天罚还有第五道光束,等我察觉过来的时候,只见天上传来巨响,光束长达百米,还未到达,就已经将周围的灵宠和星宿厅的人震到百米之外。 我的第一反应是推开母亲,推开红纱,用尽力气跑向远处。母亲是凡人,红纱是灵虫,她们根本就不可能承受这种天罚,连我也不行。我不想让她们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双脚哆嗦得往前跑,刚才第一道光束让我受了些伤,腿脚有些麻木,我只知道没命的跑,离得她们越远越好。 光束已经到了面前,几乎要刺瞎我的眼睛,空气中却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气,光束已被挡住,随后我的身体被一阵清风托起,瞬间已漂浮在空中。 第五道光束,剎那间被化解了。 我愕然的看着不远处那一袭红衣华服,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略带着惊喜之音:「槿烟大人。」 槿烟大人,第十二代天人。自古天人都受四海敬仰,但是从未有一个天人比槿烟大人更受四海尊敬。她的美貌堪比天神,智谋胆略还在两仪馆时,已经为人所知。 我看着槿烟大人慢慢转过身来,几乎屏住了唿吸。平时天人都会在四海寻访民意,很少会回星宿厅。我八百多岁,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她的确如传闻中那般美丽,外着红色锦服,里面一件白色绸缎,绣着大红花束的金底色抹胸,腰间简单束上一条绸带。头上梳着大气的凌云髻,就如神女下凡般,脸上不怒自威,隐约透着一股神人的气息,不可侵犯。 她缓缓踩着底下无一物的气流走了过来,看着我时,眼中已满是悲天悯人的神色,嘆道:「都是四海的子民,何必自相残杀。」袖子轻轻一挥,已解了我被封印的灵气,说道,「风夜,你照顾好她。」
第51页 「嗯。」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一个年轻人正笑着看我。那应该是槿烟大人的灵宠,王的兄长,当年抛弃了王位,跟随了槿烟大人离去的灵宠。我忽然觉得他跟一个人长得很像,勐地抬头看向空中,视线追寻了许久,才看到那个身影。 白夜。 那个在母亲寿宴上药送我可以恢復灵力的月光石的人,他跟风夜长得有些相似,我竟然没有认出那气味就是白夜,他就是南海的王,那个逼迫两仪馆馆主自杀,敢跟星宿厅相抗衡的人。 感觉到体内温暖起来,好似有一股灵气从身体外摄入。风夜已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笑道:「槿烟大人收到消息后就立刻赶回来了,会很快解决的,一会你就可以回家了。」 这里明明是半空,我和他却可以安定的坐在这里,用手触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托着。 「是风。」风夜说道,眼睛却还是盯着远处的空中。 我默不作声,从风里传入体内的灵气让我感到暖意,不至于像刚才那般难受。我发现我说不出话来,好像心口被什么堵住了般。 「槿烟大人。」五皇已经上前一步,恭敬的行了礼,说道,「您终于回来了。」 「嗯。」槿烟大人扫视了一眼衣着狼狈的众人,幽幽的嘆息一声,「星宿厅与南海向来交好,你们未与南海王达成一致意见便擅自动用天罚,还与南海发生混战,如若让天神知晓,你们定要受罚。」 五皇的脸色一变,本要辩驳的话全被阻挡了回来,这件事他们的确处理得太急,反而弄巧成拙。 槿烟大人又向白夜微微致歉:「受伤的人可安排到两仪馆,我为他们治疗。小白狐伤了神官,此事交由狐族族长处理,星宿厅不予干涉。灵宠千万,驭宠者也千万,今日之事双方内心都饱受煎熬,南海王请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千万臣子的份上,就此作罢。」 白夜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冷冷笑了笑,但是不管怎么说,槿烟大人的话已经很客气,而且真正打起来,谁也没有好处。现在事情已经交回给南海处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多言就有得寸进尺的意思了,便说道:「好。」 风夜一听,起身动了动手指,我整个人又慢慢的飘向地面,母亲已经跑了过来将我拥住。 后面的事我并不清楚,族人带我回家,天罚虽然没有让我受太重的伤,但是这次的伤口却癒合得很慢。在房里待了五天,身上的伤一点也不见好。 我每日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眨眼。浑浑噩噩睡过去,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青烟。我便又强迫自己醒来,睁着眼看淡绿色的床帘。 厨子给我做的饭菜多为灵怪的肉末,这样对我的身体有好处,我闻到那味道,便死也不张口,只有换上寡淡的食物,我才勉强吃上几口。本来敷了药,再吃些灵气强的食物,伤口会很快好,就算单单敷药,伤并不太重,也应该会好转,但是现在又过了几日,从刑罚场回来,已经是第七天,我的伤没有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 这日是满月,父亲让人将我抬到院子里晒月光,汲取灵气。陆续有几只小狐狸过来跟我说话,见我没有开口,只是直盯盯的看着月亮,一会便走了。 他们走后,院子廊道又传来一个脚步声。 五叔公走到我旁边,问我好些了没,见我不答话,或许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想说话,自己说道:「你伤好了后,千万不要再跟两仪馆的人有任何关系。这次的事虽然王也出面了,但是祸端是狐族先挑起的,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王会先在星宿厅出手前对我们做出惩罚。」 「你问我为什么死的是两仪馆馆主,现在我告诉你,当天伤你的神官,是跟狼族交往过甚的人。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是狼族指使他们对你进行天雷咒术。所以王逼迫馆主自杀,就是为了给狼族和狐族的人一个警告,如若再有僭越的行为,下次将会直接杀了挑起祸端的人。」 我的心又泛起寒意,王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他有能力逼迫馆主自杀,就有本事将两大家族的人也杀了。只是代价要太大,所以他只杀一人,就威慑了两族的人。两大家族打起来,只是南海内伤,对他根本没有一点好处。 我又慢慢的闭起眼睛,脑子里又立刻出现青烟的容颜,我心里一颤,迅速的睁开眼,看着皎洁的满月。以往这个时候,我都是窝在青烟的怀中,一边吸着灵气,一边跟他说着话。寒冬的时候,他的怀中很是温暖,我们总是一待就待到半夜。 常常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但是却又觉得很充实。有青烟在,就会觉得心安,世上的烦恼都不再。 我和他明明认识了几百年,却好像如昨日才刚见面般。我从树上跳下来,摆着七条尾巴想吓他,他却只是轻轻瞥了我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敌意,只有一抹很淡的温柔。 现在再也不会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为何我还活着。 第三十章 轮迴 我的伤依然不见好转,身体反而越来越虚弱了。自那日晒着月光,我晕了过去,就再也没有去过院子。 早上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鸟叫声,是小喜在唱歌。我想起了红纱。红纱的歌声比百灵鸟还要好听,只是她很少很少唱罢了。我看着从窗外照入地面的光,挣扎着起身,走到桌子前,颤颤的拿过那蓝布小包,慢慢打了开来。
第52页 一堆细细均匀的骨头印入眸中 ,我干涩着眼,却哭不出来。青烟给我净化吃的灵怪骨头,是第一包,也是最后一包。骨头里面还有青烟的灵气,这是他唯一留给我可以用来想念的东西。 我们认识了四百年,相恋不过百年,他从未送过我什么,没有恋人间的甜言蜜语,也没有恋人的海誓山盟,但是我却觉得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值得我去心痛的人。 我的身体很虚弱,灵气这几日总是很难聚集在身。我数了下骨头,还有十九块。我将灵气揉搓成一根灵线,将骨头串了起来,做成一个简单的手鍊,戴在左手上。做完这些简单的动作,我已经在大口的喘气,只觉得伤口又疼痛了起来。 我看着那骨头链子,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手背上,心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疼得我蜷在地上抽搐,眼泪却还在淌着。 我模煳不清的喊着青烟的名字,姐姐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快疼死了。她用灵气帮我平缓体内乱窜的灵气,却还是不能止住我的疼痛。过了一会,门外又走进一个人,帮我一起平息那灵气。 等我恢復了神智时,月色又已经从窗外照入,印在姐姐的脸上,说不清是姐姐脸色苍白,还是被月光印照的。 「终于醒了。」赤牙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传来,将我慢慢扶起,「你吓坏你姐姐了。」 我默不作声,姐姐说道:「我去拿点吃的。」 两人将我扶回床上,姐姐便出去了。赤牙替我盖好被子,默了默才说道:「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做你的姐夫,我也会找到适当的时机退亲的。只是现在还不行,如果现在退亲,王以为两族又发生暗斗,对大家都不好。」 我眨了眨眼,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我开始的确不喜欢赤牙,但是现在想想,他对姐姐无条件呵护,事事为姐姐着想,或许他真的很喜欢姐姐,以至于还未娶姐姐,便一起作为九族的人到刑罚场上。 姐姐嫁给他,未必不好。 我身上的伤已经裂到了骨头,每日敷药都疼得我晕厥。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不见好,寒冬已经要来,天气一冷,伤口更难癒合。 今天的太阳很好,我坐在藤椅上,在院子里晒着阳光。温热的阳光照得身上很舒服,照料我的婶婶见我在阳光下好似比较舒服,也没有急着把我送回屋里。 小喜跑过来给我唱了两首歌,便出去了。她一方面是表哥的妻子,一方面也要打理家里的事务,一天都比较忙。虽然我总吓唬她要把她吃掉,但是现在她却还是很耐心的每日都陪我片刻。 我仰坐在藤椅中,看着蔚蓝的天发呆。今天有云朵,各色的形状飘在空中,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我右手轻轻抚着左手上的骨头链子,心里稍微安心了些,至少还有东西能让我感觉得到青烟还在身边。我现在心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就算是确认了青烟的确已经不在世上,我也能接受了。我要亲自去找魂妖,问清楚他青烟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是,我也可以安心的去冥路找他。地精不会说谎,我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挣扎着要站起身想进冥罗通道,还未站起,脚下却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摔去,眼见就要摔到地面,身体却被人揽住了,将我放回藤椅中。 落伤看着我,手却不由的捂上心口,默念了一声咒术,刚才瞬间惨白的脸色才稍微恢復了过来。莫非他又被我影响了?但是现在他可以压制了,想必他自己也在找方法尽量不让对方的情绪影响自己。 「槿烟大人知道我跟你熟识,所以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她是星宿厅的人,不方便来这里。」落伤皱了眉头,他皱眉的神情,跟青烟很像,我的心又疼了起来,「你怎么还伤得这么厉害。」 我动了动嘴唇,还是咽了下去,话没有说出口,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说不出口。 落伤默了默,看着我左手上的骨头链子,说道:「这些骨头,还是青烟师傅从我那里拿走的。一直以为他也要练骷髅术,原来是净化之后送给你的。上面还留着青烟师傅的气味,不难辨认。」 一听到青烟的名字,我的眼眶已红。落伤不知我在想什么,说道:「我进来的时候,红纱在外面,想进来看看你,门口的人不让她进来。」他又将手里的包裹打开,放在我腿上,「红纱给你的。」 我看着那颗颗精緻的万花果饼,脸上却酸涩得露不出一丝表情,心里酸楚得很。红纱等了几天了?守门的人怎么会让一只灵虫进灵兽的大门呢?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来往的灵兽不害怕吗? 「自从那天青烟师傅和你突然离开,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落伤似乎顿了很久,才问道,「青烟师傅出事了吗?」 我浑身颤抖起来,嘴唇也止不住的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决堤了,一阵阵的疼痛笼上心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扑在落伤的腰间哭道:「青烟死了,青烟死了。」 多日未说话,我的喉咙立刻涌上鲜血,溢满在嘴里。 落伤也是一震,一只手已伸来,抚着我的头,手却忍不住在抖。 青烟对我而言,是恋人。对落伤而言,是知遇良师。神官大多性善,但是比起其他星宿子,对半妖的他还是多少会有偏颇。青烟是唯一肯全心教他的人,也是唯一对他诚心的人。
第53页 我想只有落伤能明白我撕心般的痛,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在他面前开口说话的缘故。 我伏在他腰间哭了很久,直到哭得晕厥过去又醒来。 落伤再看我的时候,眼中除了伤痛,还有坚定,他定定的看着我,说道:「你要连同青烟师傅的份一起活下去。」 我本已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连同青烟那份一起活下去,连同青烟那份一起活下去?让我一个人活着,让青烟孤单的在冥路里游荡? 落伤走后,我又像失了魂魄般。 寒冬来了,我的伤更严重了。现在我连吞咽都困难,今天吃了槿烟大人送来的药丸,伤口不会那么疼,但是没有癒合的迹象。 小喜又将我送到院子中晒月光,又让一些小狐狸过来陪我说话。只是他们大多待不久,就一起到外面玩去了。 母亲过来的时候,我还睁着眼在看月亮,身上却不会汲取灵气。 母亲站在我面前,挡住了月光,有些暗,我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她的身上却泛着冷清的气息,声音也是冷冷清清的:「你不是从来不会喊痛,也从来不会带着满身伤到第二天吗?金蚕鞭打人那么疼,你不是很快就能好吗,为什么现在你还躺在这里,快点起来,快点起来!」 我直直的看着母亲,在凡人来说,她真的很漂亮,只是常年的忧愁,让她的眉间有了阴郁之色。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好看着她。我现在想多看母亲几眼,现在我自己都能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以前要那样对我,但是我绝没有怨恨她。 「双儿,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娘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打你了。」母亲半跪在藤椅旁,握着我的手,泪已落下,「你要什么,娘都给你,你想去哪里,娘也不会拦着你。你好起来,娘什么都答应你。」 南海从来不会唤自己的母亲叫做娘,这是北海的称唿,我自小也都是叫母亲大人,现在听来,却觉得比母亲大人来的更要亲近。 母亲见我不动,忽然站起身,哭喊道:「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你可留恋的东西了吗?」 她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却伸手朝我脸上打来,掌已落至一半,却被另一只手挡住了。她愣了一下,迅速的收回手,惊愕的看着来人。 我的眼里已经有了一丝动容,是绿木叔公。 绿木叔公跟几百年前比起来,样子变化并不大,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份沧桑罢了,样子却还是年轻的。他默了默,淡笑道:「好久不见,锁秋。」 母亲似乎见到了鬼般,惊恐的退了两步,僵持了半晌,见他要靠近我,却扑了过来,将他推开,颤声道:「不要碰我的女儿。」 绿木叔公顿了顿,说道:「我来救她。」 母亲听到他这么说,直勾勾的看着他:「你要怎么救?」 「带她离开南海。」 「不行。」母亲脱口而出,冷笑道,「要救,为什么不在这里救。」 绿木叔公轻轻嘆了口气:「她受的是什么伤,难道你看不出来?她自己都不想活,还有谁能救她?我带她离开这里,不再见到任何能让她回忆起的东西,她就能活了。」他末了又添一句,「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种方法。」 母亲意外的没有躁动,眼里的魂魄却好像被勾走了般,她喃喃的问道:「要去多久?」 绿木叔公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缓缓说道:「五百年。」 「不行。」母亲紧紧的护着我,好像一个不留神,绿木叔公就会把我凭空变走不见了般,「就算是五十年,也不行。」 「你不能看着她死。」绿木叔公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平淡,看着母亲的神色又是惋惜又是痛心,「八百年前我要带走她,你不肯,现在你宁愿眼睁睁看着她死,还不愿让我带她走吗?」 母亲木然的摇着头:「不行,不行。」转身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我,眼泪止不住落下,又转头问,「真的能救双儿?」 绿木叔公看着她,点点头:「我已经跟族长说过,只要你同意,便可。」 母亲握着我的手,我的手冷,她的手也不暖和,月光照得她的脸有一种静谧的悽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话一出口,已让人心碎:「双儿,你要好好活着。」 第一章 无双 我叫无双,今年一千三百三十四岁,对于灵兽来讲,我的年龄还算小,这些岁数只是一世的起点。 我生活的地方叫虚怀谷,只是北海尘间的一个深山。 北海是一个凡人居住的好地方,这里有很多好吃的果子,还有清澈的泉水。偶尔我会化成普通人的样子,跑到人多的地方去玩。 绿木叔公是只有强大灵力的三尾狐,四百年前他刚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手指头轻轻一勾,就把灌木丛生的地夷为平地,百米高的树瞬间折断数十根。我们用这些断木在平地上建了个小木屋,虽然小,但是却很舒适。 绿木叔公不贊同我什么事都用咒术,说这样会让我过度依赖它,万一哪天遇到危险,作为一个平凡人,就无法生存下去,所以他让我去人间里学习各种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厨子、木匠、缝纫、花匠、船夫,甚至自己在山里种梨子,拿到集市去做个小商贩卖。在一个地方学了几年,我们就要换一个地方继续学习,因为我们是灵兽,样子基本上不会变。凡人十年里的变化是非常大的,我们总是待在那里,他们一定要当我们是妖怪。
第54页 但是不管怎么走,我们还是会住在小木屋里。无论是多远的地方,对我们而言,只是弹指之间的事。 我不认识其他灵兽,只认识绿木叔公。他说我五百年前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父母拜託他带我到北海来医治。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去北海,他说北海有其他海域所没有的药。 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药救了我,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没有留下一点。我开始有记忆时,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我伤好了之后,绿木叔公让我学人间的禅学,直到那白须飘飘的住持说我已经摒弃世间繁杂,心如明镜时,才离开了那里,重新开始学习咒术。 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对什么事都觉得有趣。我学东西很快,也乐意去学那么多,如果不这么做,我就觉得自己的脑袋空空,笨得很。 我的家在南海,那里住着许多灵宠,还有许多千年老树和有趣的生灵。绿木叔公总是会嘆息北海的树太矮,森林太浅。我想他是很怀念南海的,但是我伤已经养好了,他却还是没有提出要回去,如今过去了五百年,我以为他不会再提。今晚刚晒完月光,往回走的时候,绿木叔公一直不说话。 我奇怪的打量着他,虽然平时他也不太爱说话,但是至少不会这么沉闷。我戳了戳他的手臂,歪着脑袋问道:「绿木叔公,你有心事?」 绿木叔公看了我一眼,半晌才沉吟道:「明天,我们回南海。」 「嗯。」我点点头,去哪里无所谓,只要在绿木叔公身边就可以了。 况且在南海,还可以见到我的父母,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据说我还有一个九尾狐姐姐,美得倾国倾城。想到这些,我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把叔公吵醒。 北海去南海要坐二十天的船,而且还得先去东海,然后再转船到南海。 除了南海没去过,北海常居之外,东西两个海域我是经常去的,绿木叔公不喜欢窝在一个小木屋里,北海待得腻味了,就会带我去东海或者西海。那两个海域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是两个国家。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游歷,绿木叔公就把我身上的钱拿走,让我一个人自力更生。不许我用灵力,也不准我化形去山上採食物,要像个正常的人存活下来。刚开始我还会跑到深山里想摘果子吃,但是发现不用灵力而且是用人的身体根本就爬不上去,饿得要死时,只好下山。 一般我会耍点小聪明混饭吃,比如在客栈里点了满满一桌酒,看到有面目不和善的人走进来,我会过去很亲昵的假装认错人,拉他们过来一起吃。他们大多数会偷笑着过来吃,我吃饱后就会找藉口开熘。这种方法十次有八次会成功,失败的话我就会被小二狠狠扔到门外,不过通常不会挨打。 又或者我会跑到赌坊里,跟掌柜的借五个铜钱,在一群赌鬼里看一段时间,然后找到最倒霉总是输的那个,跟他押相反的大小。他要是押小,我就押大,他押大,我就押小。十局下来,总会赢上九局。在赌坊里待一个下午,我已经赢了很多钱,然后连本带利还二十个铜板给掌柜,剩下的钱可以让我美美的吃上几顿。 要是实在弄不到本钱,我会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叫花子,然后坐在热闹的集市里,运气好一个上午会有几个铜板。我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绿木叔公说,凡间有云,拿得起,放得下。对灵兽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绿木叔公很少对我说不能那样做,不能这样做,只要我做的不是很过分,他总是会在我做完一件事之后再跟我说几句禅学。 有时候习惯了人的身体,反而觉得人的双手比兽爪更好用,除了爬树不太利索,吃东西和拿东西都很方便。现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一般都是人的模样。 东海已经到了。 虽然在海上航行了有十天,但是我的精神还很不错。找了间客栈吃完饭,傍晚又坐船往南海驶去。 不知为何,越靠近南海,我的心就越感到不安,起先还以为我多年未犯的晕船病又犯了,但是那种感觉又不太像。我蜷在甲板上,看着幽静皎洁的明月发愣。北海里有个传说,说月亮上住着一个仙女和一只兔子,还有一个总是在砍桂花树的男子。我对仙女和男子都没有兴趣,倒是好奇那只兔子。住在如雪的月亮上,应该很幸福,可以每天都抱着月亮。 「无双。」绿木叔公坐了下来,「吃点东西。」 「嗯。」我快速的坐了起来,拿过他手上的果子,咬了一口,清甜得很。我看了看他手上的那只飘着香味的大鹅腿,问道,「家里人知道我要回去吗?」 「不知道。不过你娘知道你会在什么日子回去。」 「我娘一定很疼我。」我把果子啃完,连核也一起吞了进去。果子的味道很清淡,不过我很喜欢。我从来不吃肉,虽然绿木叔公也奇怪一只狐狸竟然不吃肉,但是他还是很贊同我这个习惯。因为如果以后碰到灵怪,或许也不会对它们产生想吃的念头。 我对肉还是很敏感的,闻到肉的味道我也会忍不住咽口水,但是当它们真正摆到我面前时,我却忍不住抗拒。 绿木叔公吃完那只鹅腿,又啃了两个果子,才叮嘱道:「你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丢了你手上的链子。」
第55页 我眨了眨眼,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的骨头链子。透着淡淡的青色光芒,有种说不出的静谧。这骨头链子一共有十九颗,每一颗都很均匀,我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它就已经在我手腕上了,而且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取不下来。 绿木叔公说它叫锁灵链,不许我丢了它,我只好一直戴在手上,白天的时候看它会觉得很奇怪,毕竟它是一堆骨头拼凑成的,但是晚上的时候却很好看,因为会泛着青光。 不过在人间的时候,我为了要藏起它不让人看见,就得总是穿上长长袖子的衣服,免得被凡人看到而产生恐慌,我可不要被当成怪物那样。 但是我还是蛮喜欢这链子的,因为这是我失去记忆前唯一留下来并跟随我一起去北海的东西。我曾经想过我受伤之前是怎样的人,问叔公,他就说一句跟现在没区别。问了两遍都是这个回答,我也就懒得问了。 船已经行驶了五天了,再过五天,我就站在南海的大门前了。 我在那里居住了八百多年,竟然一点记忆也没有,我有朋友吗? 在北海我是不能交朋友的,因为不能长久。我不能让自己的容貌跟随凡人的年龄来变化,曾经很喜欢一个小女孩,总是带着她一起玩,十年后,她的个子跟我一样高了,我却还是那个样子,最后也只能在她狐疑的眼神下离开。我还为此闷闷不乐了许久。 杀生会有罪孽,将来死后会入地狱的。 这是老住持说的,虽然听起来更像是唬人的,不过我还是相信杀生是不好的,就连踩死一只蚂蚁,也是罪过。 这天我还在船舱里睡着,就听见船夫进来:「到了。」 船夫是个东海人,他自然知道我们不是凡人,他也不能进去,载我们到了海门,收了银两,就离去了。 我站在那高耸入云的门前,发现这门不仅高得出奇,宽得也出奇,这得多少人才能打开。我看向绿木叔公,只见他脸色凝重,默了许久,才慢慢伸出手,掌在门上,念起了咒术。 只见他的手掌之处泛起一阵白炽的光,渐渐扩散开来,蔓延了整扇门,突然喝了一声:「开。」 我诧异的看着那门,慢慢动了起来,吱呀吱呀的打开。 门已被打开,眼眸立刻被印得脆绿,一阵清风从里面拂来,将我的长髮吹起,拍在脸上,却没有让我惊醒,只是痴痴的看着这一眼的绿。脸上一凉,用手摸去,竟是眼泪。 第二章 归来 南海跟其他三海的确很不一样,这里的树正如绿木叔公所说,很高,而且很密。走在下面,地面上只有零碎的阳光,不会感觉到热气。地上的枯叶很高,踩上去清脆作响,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生灵跑来跑去。 我才刚穿过树林,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仔细留意,还能看到千年老树露出眼睛看我,还有一些灵兽躲在树后不知在议论着什么,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走快了两步,扯了一下绿木叔公的袖子:「我长得很奇怪吗?」 「唔?」绿木叔公扫视了一眼四周,那些声音和眼睛立刻就不见了,他笑了笑,「只是面生。」 我挠挠脑袋,他们的眼神倒也不会不友善,我也没有理会了,跟着绿木叔公慢慢走着:「现在我们是回家吗?」 绿木叔公点点头,又看着我问道:「想家吗?」 我微愣了一下,摇摇头。不管我之前在那里住了多久,毕竟都已经不记得了。比起想念来,或许是好奇吧。 又穿过一片树林,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还有很强的灵力气息。我抬头往前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灵力罩正附在一幢偌大的房屋上,虽然已经有了灵力墙,但是还能看到里面隐隐有灵气散出,看来是拥有强大灵力的人居住在里面。 门口的木牌匾上镶着三个大字:两仪馆。 「绿木叔公,两仪馆是什么地方?」 绿木叔公看也没有看一眼,说道:「星宿子住的地方。」 我点点头,星宿子是下代天人的候选者,据说一共有二十八人。如果说是下任天人,也就难怪有这么强的灵气了。我本来已经收回了目光,余光却好像看见一个人走了出来,一种清淡如白莲的气味传入鼻中,我不禁又往那边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人一身水墨色衣袍,那头髮竟是银白之色,毫无束缚的垂在腰间。眼中却没有什么神采,似乎笼着一眸的薄雾。皮肤很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很鲜明。他本来准备往前走,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缓缓的转过头来。 我见他看来,忙收回了眼神,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四目一对,他竟然还在看向这边,我尴尬的朝他一笑,跟上了绿木叔公的步伐。如果不是先知道里面住着的是星宿子,我一定以为他也是灵宠。那银髮在凡人中实在有些惹眼,不过真是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又走了一段路,远远就看见一扇大门,虽然不及刚才所见的那扇大门,但是这道门却也很高,有种不可侵犯,不可僭越的威严感。不知为何我的心又悬在半空,微微缩了一下。 绿木叔公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畏缩,回头问道:「不舒服吗?」 我勉强笑了笑,摇头说道:「没。」 我跟绿木叔公住了五百年,我有什么想法瞒不过他,只不过他没有点破,笑了笑还是走到了门前,叩响了门上的两个铁环。那铁环看起来很重,但是他只用一根手指就叩动了。
第56页 铁环撞在门上,发出两声巨响,立刻惊得地上的生灵乱窜。 门缓缓的被打开,两个童子刚探出个头来,看见绿木叔公,只是微微一愣,当看到我时,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只是片刻,便已转身朝里面跑去,丢下我们两个站在门口。 我还傻着眼,见绿木叔公已经走了进去,忙跟上去。我摸着自己的脸,难道我长得像怪物吗?还是我太久没有回来了? 还未穿过前院,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小跑了过来,远远见了我,勐地顿下脚步,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愣了愣,已经知道她就是我娘亲。我的眼睛跟她的很像,仔细一看,好似五官也蛮像的。绿木叔公说过,娘亲是北海人,嫁到南海之后,千年未再回去,所以现在已经没有娘家的亲人,她自然不可能是我的小姨什么的。我顿了顿,廊道那边又传来脚步声。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五官透着一股犹如利剑的锐意。他走到那华服女子身边,将她托住,不知低语了什么,两人这才朝我这边走来。 我的心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手心竟然都渗出了细汗。好不容易他们都走到了我面前,我却怔得说不出话来。绿木叔公手朝前一指,像点燃的鞭炮般说道:「你爹,你娘,你二叔公,你三叔公,你五叔公,你婶婶,你四堂哥……」 我头昏脑胀的听他说完,等他指完了在场的二十几人,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他却嘴角一扬,笑了笑:「叫吧。」 「胡闹。」那个好像是叫三叔公的人冷语一句。 绿木叔公立刻向他行了一个大礼:「五哥。」 我脑袋又乱了,原来是五叔公。 绿木叔公忽然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面向那黑衣男子和华服女子说道:「我现在把无双完整的交回给你们,刚好五百年。」 黑衣男子缓缓点点头,又看向我,那锐利的眼神看得我有些不舒服,一个缩身,躲在了绿木叔公身后,紧拽着他的手臂。 那华服女子先前见了我还很是激动,但是现在看来,她脸上淡漠的神色几乎可以结冰,见我已躲了起来,脸上一僵,转身离去。 我的心里微微难受,在船上我想过很多次我和爹娘相见的情形,但是无论是怎样的见面,都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不知为何心一痛,脱口喊道:「娘……」 话一落,只见那华服女子身子勐地一抖,却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我突然想起来南海叫自己的母亲不是这么叫的,这是北海的叫法,可是我的母亲不就是北海人吗?我一惊,难道她不是我娘?只是不凑巧我长得有点像她?我懊恼起来,难怪她对我一脸淡漠,难怪她不理我。 晚上一起吃了晚饭,没有看到那个华服女子。倒是看到了那个传闻中倾绝四海的九尾狐姐姐。 她出来的时候,我惊得连筷子都掉了。一袭白衣,青丝只用一根白绸系住,清风中拂起长至腰间的黑髮,浑身有一种冷清的气息。黑色的眸子中虽然透着淡淡的寒意,但是却犹如在炎夏中的一块不化寒冰,清冷而高傲。她给我的感觉是美好得不像四海中的人,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有她这种气息的人。 我突然因为她是我姐姐而有种莫名的骄傲,我扑哧的站起身来,顾不得那掉落在地的筷子,也不顾这里坐了多少长辈,清脆的叫道:「姐。」 姐姐看向我的时候,眼中似乎闪着琉璃般的光彩,清冷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发现的笑意,却只向我轻轻点了下头,便坐在了父亲旁边。 我又对这个家觉得奇怪起来,一个人如此,两个也如此,现在连我的亲姐姐,也淡漠得很,按理说我五百年未归,久别重逢不是应该要很高兴的吗?在北海,儿子出门一年,回来的时候连街坊也会很高兴。嫁出去的女儿省亲,大家也都是热热闹闹喜庆无比。 难道我走得太久了,反而让人觉得没有存在感了? 吃过晚饭,绿木叔公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总是喜欢把我扔到一个新地方里,然后就自己跑去快活了。不过南海应该没有青楼吧,也没有酒庄吧? 我被领到自己的房里,看着这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也是我喜欢的简约风格。桌椅的颜色,连床帘的颜色,看起来也很顺眼。以前的我和现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嘛。 我出了门,跳上屋顶,将这里的景致揽入眼底。夜色虽然迷离,但是一点也不影响我的视力,只不过才粗略一看,就已经诧异了。 这里大得不像话。 我今天走过的前院,大厅,房前的院子只不过是这里的千分之一。蔓延百里的房屋被月光印照着,仿佛是在沉睡般,虽然没有太高的房屋,但是却错落有致,如果从中间噼开,左右对摺,几乎完全是重叠的。 看了一会,我已经觉得那隐藏在房屋里的黑暗要将我吞噬,不安感涌了上来,我忙站起身,准备下去,刚要走,就见下面跃上一个人来,仔细一看,是绿木叔公。 他见了我,笑道:「果然在屋顶上。」他慢慢踱步过来,称赞道,「今晚的月亮很不错。」 我听见他这语调,就知道他有事要说,狐疑的答覆他:「嗯。」 「明天开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第57页 我点点头,果然是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扔下我,可是一想不对,之前他从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一惊:「你要去哪?」 「还会在南海上,但是不会住在这里。」 「为什么,你不也是狐狸吗?」 绿木叔公摇摇头,笑道:「我是一只没有跟随主人而去的灵兽,早就已经不被当做是狐族的人。」他又伸手过来摸我的头,「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闯祸。我找到住的地方就带你去。」 我哼了一声,绿木叔公虽然也还是个年轻人,却总是把我当成小孩,我怀疑我这五百年没有长高一点就是因为他老摸我的头。北海里有个说法,小孩的头摸多了会长不高,我看这种说法对灵宠也一样。 第三章 重逢 这一晚睡得不算安稳,但也还不算太差。 早上起来不久,就有人端着食物过来,我不习惯一个人吃东西,啃了两个果子,就感觉到了饱腹感。我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又跑到大厅去,然后是前院,都没有什么人,见到的人也都在忙碌着。 我顿感无聊,见也没有人理会我,便跑出了大门,想碰碰运气看会不会撞上绿木叔公,或许还可以帮他一起找住的地方。他喜欢有山有水又清静的地方,明明是那么闹腾又浮夸的一个人,却偏偏喜欢那种地方,有时候我都不明白他。 刚出了门,就见一个身着紫红色纱裙的人站在门前。我奇怪的看了她两眼,虽然她微垂着头,但是隐隐能看到她的脸,真是一只漂亮的纺织娘。我笑了笑,蹦蹦跳跳从她面前走过。 走了几步,便听见后面有个声音:「小七……」 声音有些细弱,不过很好听。我又走了几步,便听见后面有追来的声音。 「小七……」 我狐疑的停了下来,她的确是朝着我喊的,难道是在叫我?我忽然回过神来,我记得很久很久之前绿木叔公曾经说过我的小名叫小七,不过这几百年来他都叫我无双,我都忘了自己还叫这个名字。 纺织娘见我转过身来,刚看到我的脸,眼泪好像决堤般大颗落下,我诧异的看着她,原来眼泪还能像这样毫无防线像水流般的淌下。正要开口,就见她伸手抱住我,那个力气差点没把我的腰勒断。 「小七……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我本来要推开她,但是那声音哽咽得让我听着都有些难受,忍不住轻轻拍她的背,却不知要怎么安慰她。她哭得那么伤心,难道以前我们认识?过了好一会,她的啜泣声渐弱,我才开口问道:「你认识我?」 纺织娘浑身抖了一下,松开了我,眼中还噙着泪,直直的盯着我:「小七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红纱,我是红纱啊。」 我挠着脑袋,尴尬的笑了笑:「我很久之前受过伤,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那只叫红纱的纺织娘怔了怔,抹去泪珠,问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点点头,纺织娘只是微微顿了下,便笑了笑:「我叫红纱,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她的眼泪又突然掉落,哽咽道,「你一走,就是五百年。」 我愣神了一下,好朋友?五百年她还记得我,而且这种溢满心间的暖意,比起昨天遇见自己的亲人,更加动容。 红纱拉着我的手,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停下来说上许多话,好像恨不得把她所知道的记忆全都塞回给我。绿木叔公很少会对我说这些,尤其是家族的事,我问红纱,她也并不清楚。 「你喜欢吃万花果饼,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泡山泉,讨厌雨天,讨厌炎夏,喜欢月光。」红纱掰着手指头数着,眼又一亮,「以前爱吃肉,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吃了。」 我愣了愣,她竟然知道我的喜好这么清楚,我看着跟我齐肩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楚,如果说记得我们之间的事还不算是朋友的话,那她刚才说的那些,却不是普通朋友会牢记在心里五百年的。我喉中似乎也有些哽咽,喃喃一句:「红纱。」 红纱看着我,一笑,眼泪又落下,她胡乱抹了去:「那天你走的时候,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受伤被送回家里,他们不让我进去,我站在门口,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后来落伤告诉我你伤得很重,再后来你被人带走,一走就过了五百年。你走后,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肯跟我做朋友。」 她抑制不住的又痛哭了起来,我慌乱得抬头帮她擦眼泪,她却握着我的手呜呜的哭着,悲凉的气息蔓延开来,我都差点落泪。她的手很柔软,跟我化形之后的肉垫差不多,不过她的手比我的手更暖和。 能这么清楚我的喜好,能为我这么痛哭的人,即使我记忆全无,也一点不怀疑她是我的朋友。 红纱哭起来快,要止住却不容易,等她终于恢復平静时,已经到了中午。天气有些阴暗,我嗅了嗅气流动向,待会可能要下大雨了。红纱没有察觉,拉着我往她的家里走去。 第一眼见到红纱的家时,我就觉得很是亲切。这粗大藤条编织而成的屋子,跟我在北海住的小木屋差不多 ,走进里面很阴凉却不阴冷。而且面前有小河,背后就是一座山,炎夏的时候这里一定也很凉快。 如果带绿木叔公来,他应该也会很喜欢这个地方。我笑了笑,得快点给他找个地方住下,不然说不定他觉得无趣,丢下我一个人就跑了。
第58页 坐了一会,红纱端了一叶子的果子过来,紫红的果子嵌在薄冰里,看起来晶莹剔透,令人食慾大增。她见我已经伸手要拿,挡住我,笑道:「等冰完全化了再吃,不然会冻坏你的牙。」 「我含在嘴里慢慢等它化。」趁她不注意,我拿起一个果子扔进嘴里,很冰凉,但是冰的味道很寡淡,我忍不住用力一咬,一阵清甜入喉,那寒意也扩散在嘴里,冻得我牙疼,浑身打了个激灵。 红纱又是笑又是气:「你对吃的还是这么性急。」说完已经将叶子挪到一边,不让我再吃。 我笑了笑,此时嘴里的果子已被咬开,又冰又甜,牙的疼痛也渐缓,有一种说不出的沁人心脾,我仰头自然的窝在青藤椅中,大小正好,很舒适。过了一会,我歪着脑袋问她:「以前,我也经常吃你做的果子,也是这么窝在这里的么?」 红纱哭了一个早上,现在眼睛还泛着微红,她点点头,眼中闪着一种神采:「嗯,你最喜欢窝在这个半圆的藤椅里跟我聊天,不过总是聊着就睡着了。」 我笑了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似乎真的有困意袭来,这张藤椅虽然不比昨晚的床软,但是却很舒服,一点压迫感和制约感都没有。我慢慢的合上眼,本想好好感受一下这里安稳的气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濛中身上有软纱披来,很是暖和。 从梦里饿醒,已经是傍晚,往窗外望去,天压得更低了,让人有些闷得慌。红纱坐在一旁,一手托着下巴,也已经睡着了。我慢慢起身,将软纱披在她身上,关好了门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得趁着下雨前赶回去,红纱说的没错,我讨厌下雨,讨厌阴天,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很不好。不过我喜欢海,它的颜色跟天空无异,看着心情会很好。当然我也不喜欢海上下雨,一下雨,海也会变得无比诡异。 刚进森林,就听见有细碎的雨声,簌簌落在茂密的树林中,又从树叶上滑落下来。我拍拍刚落在身上的几滴雨,正想筑起灵力罩,却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那人正是昨天经过两仪馆时所看见的年轻人。 他还是一袭水墨色衣袍,衣服有些宽松,但是衬着他脸上微有倦意的神情,却顿时有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在这里突然看到他,我倒是一愣,都忘了筑起灵力罩,本以为他只是路过,谁想他踱步到我面前,定定的看着我。那眼神隔着一层薄雾,我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讪笑了一下,准备绕过他。 刚跨出一步,就觉得雨滴往我两边落下,我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巨大的荷叶,探出头看那拿荷叶的人……不是人,而是一具骷髅!我瞠目结舌,那骷髅比我还要高出半个身子,关节中还隐隐散发着一股灵气,那灵气跟眼前的年轻人是一样的。 能控制一具这么大的骷髅,需要耗费许多灵力,这个年轻人,一点也不简单。我定下脚步,看着他:「你是谁?」 那眼眸晃了一下,却又很快镇定,声音如磬音般:「落伤。」 我眨了眨眼,果然还是记不起一点以前的事。大概是我沉思的模样让他有些意外,却没有说话,等着我开口。我怯怯的笑了笑:「你好。」 话刚落下,他那似乎从未变过表情的僵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没有任何动作,替我撑着荷叶的骷髅却把荷叶收了回去,雨水立刻就洒落在我的身上。现在的雨已经有些大,不一会我的头髮就湿了一半。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本来还想跟他解释自己受过伤失去记忆什么的,见他一脸轻蔑的表情,我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记不记得青烟师傅?」 「不记得。」我暗暗呸了他一口,连灵力罩也没有筑起,便准备跑回去。谁想他伸手抓住我的头髮,扯得我吃痛的叫了一声。刚转身要揍他一顿,却被他扣住了灵力穴道。我的心微微恐惧起来,这个年轻人,快得不像人,他要杀我根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盯着我的眼睛,像要把我看穿般,直到要贴到鼻子,他才直起身,放开了我,缓缓说道:「你的记忆不见了。」 我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那骷髅又重新给我撑起了荷叶。走了几步勐地一顿,他说的不是我失忆了,而是我的记忆不见了。我愕然的回头看着他:「记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是你失忆了。」 我真是想咬他两口:「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记忆不见了。」 他瞥了瞥我,吐出两个字:「猜的。」 我忍不住翻了他个白眼,说不过他我可以离他远点,是敌是友还不晓得,虽然他身上没有危险的气息。见我小跑了去,他也没有追上来,不过那骷髅也跟在我后头跑,骨头咯吱咯吱作响,在这阴暗的森林中听得我心里发毛。 第四章 魅惑 晚上回到家,本以为会有人问我今天跑到哪里去了,没想到一直没有,而且吃饭的时候还专门把饭菜端到我房内,根本不是跟家人一起吃。我怀念起跟绿木叔公一起的日子,长长嘆了口气,爬到冷冰冰的床上睡着了。 睡到半夜,天还没有亮,趴在床上发呆,直到耳边传来族门打开的声音,我才一咕噜的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绿木叔公喜欢爬得高高的在树上睡,南海那么大,而且树林那么多,要找到他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自己出现。我还想告诉他我找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现在看来我更想让他带我离开南海。
第59页 那个家根本就是一个牢笼,人明明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可说上话的。待了两天我就已经受不了了,真难想像我之前是怎么在那里生活了八百多年。 或许是下了雨的缘故,地上的泥土很松软,青草的气味也很浓郁,见到许多生灵在地面上跑来跑去,对这种湿度好像很喜欢。我还在想着要怎样把绿木叔公揪出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两仪馆。 我抬头看着这牌匾,忽然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四下一望,跳到最近的一颗树枝上,刚站上去,好像闻到这棵树上有极淡的气味,很熟悉,再仔细一闻,这根本就是我的气味。 我惊了惊,看着脚下所踩的树枝,并没有什么异样,我想即使我以前经常在这里,也找不到痕迹了,只剩这一点气味可寻。五百年了这味道还在,看来我以前也经常站在这树枝上。以前我在这里做什么?我放眼看去,只见这里的视线刚好可以将半个两仪馆收入眼底,前院的情形看得最清楚。 但是没有任何记忆涌上来,我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让自己一点记忆也不留。我坐在树枝上,正看得出神,就见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我瞳孔一缩,又是那个叫落伤的傢伙,我回来两天都碰见他三次了。 本来我不打算下来,没想到他刚出来门没走两步,视线却往我这里看来,那一瞬间的眼神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心头有一阵悲凉之意拂过。 他好似腾空般飘了上来,我正诧异着,才发现是一具骷髅托着他。 他的灵力真的不像个正常人。 「狐狸。」他的声音平淡得很,「你在等人?」 「我只是想上来看看。」我转了转眼珠子,「况且你不是说我失忆了嘛,我怎么会无缘无故跑这里来等人。」 「即使是在等,你自己也不会知道。」 我突然发现他说的话和语调简直跟那白须飘飘的老住持一样,这样想着,脑子里又浮现起那仙鹤般的模样,我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落伤看着我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块会笑的木头,我被他看得实在不舒服,白了他一眼:「你这么早起来干嘛?偷偷摸摸的要做坏事吗?」 落伤不答话,人已让骷髅托着往下面去,到了地面,自己也不动弹,倒是骷髅把他托得半天高。 我真是从没见过他这么懒的人,不过我倒很好奇他要去做什么,忙跳了下去,看着因为骷髅的高度而比我高上大半个身子的落伤,仰得我脖子有些酸痛。好不容易出了森林,以为他要停下来,骷髅却还一直在走,我只好耐着性子跟着它。 骷髅一直走进深山中,忽然一停,我以为他要下来,谁想骷髅一个转身,又往来时的路走。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干嘛?」 「练习。」 「练习?」 落伤似笑非笑,看也没有看我一眼:「练习灵力的均衡度。」 我突然明白过来,他不是懒,而根本是从两仪馆一出来,就在用灵力控制那骷髅,难怪骷髅的步伐那么稳健。我一边感嘆他的控制力好得惊人,一边又生气他不早点开口。我在老住持那里修的好脾气都要被他磨光了,在我没动手打他一顿前,我脚底生风跑了。 跑出深山,便见朝阳已经冒了出来,虽然颜色还很迷濛,橙黄橙黄的并不是我喜欢的颜色,但是至少说明今天下雨的可能性不大,即使下雨,也很快会停。 不少的叶子上还挂着露珠,或者是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闪着五彩的颜色,很是可爱。树叶底下,还见到一种奇怪的生灵站在下面。 它们的模样有些奇怪,耳朵和眼睛大得出奇,脑袋也大得吓人,身材却很矮小,只有我的一半高。它们全都抬头看着顶上的树叶,我起先还奇怪它们在看什么,顺着它们的视线看去,才知道它们在盯着那雨珠。每一滴雨珠落下,它们就全部哇哇大叫起来,然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 我从未接触过这么专注于一件事的生灵,而且对它们所看的东西也实在是很好奇。我蹲在它们一旁,半晌不见它们回头,不禁问道:「那雨珠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到它们浑身一震,集体偏过头来看我。我被它们黑漆漆的眼睛盯得有些胆怯,挤出一丝笑意:「我叫无双,你们呢?」 「哇,是那个笨丫头。」 我脸上一黑,又是认识我的,不过为什么要叫我笨丫头…… 「对啊,她不是死了吗?」 「没死没死,只是太久没见了。」 「那我们是不是又有彩石可以拿了?」 「可是她好像不认识我们,不然她老是沖我们傻笑干嘛?」 傻笑?我一听,忙敛起笑容,两只眼皮都莫名的跳了起来。 「她听不到我们说话吗?为什么一直都是傻乎乎的样子看我们?」 蹲下来不到片刻,就被他们说笨说傻,我的好脾气回到这里真是一点一点的被磨掉了。还没回过神,左手忽然被它们拉起,我一惊,想抽回手,却发现它们力气大得惊人,根本就抽不回来。 「灵罗印还在呀,她怎么会听不懂?」 我几乎是吼道:「我听得懂!你们吵死了。」 它们哆嗦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我,本来它们眼睛就大,现在这么看我,十几双眼睛都是我的影子,看得我也抖了一下。
第60页 「坏人。」它们似乎含了莫大的委屈,一下子跳了过来,有的狠狠踩了我一脚,有的推了我一下,还有的朝我吐唾沫。 我目瞪口呆的傻在那里,刚反应过来,就见它们念着奇怪的咒语,地上已出现透明的光圈,我刚伸手去抓,感觉到光圈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引力,瞬间将我整个人託了进去。 再睁开眼时,已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想我刚才掉下来,一定是头往下的,不然现在我的头怎么会这么疼。 我揉着脑袋,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湿度很高,让我的鼻尖有一些不太舒服。四周的房屋都很高,有点像东西两海的房屋风格。北海的房屋一般都比较少层数,因为他们是需要用自己的脚力爬上去,而东西两海的人都有灵力,只要不是太孱弱,都可以跳上高于百米的层数。 我拍干净衣服,想找到来时的路,但是刚走了两步,我已经愣住了。空气虽然潮湿,但是地面却一点也不湿润,非但不湿润,反而还有些干燥。刚才地面不是还泥泞得很吗?放眼望去,眼里所能见到的地,都没有被淋湿过的迹象。 我的瞳孔一缩,这里不是南海,南海的雨不可能只下在一个地方。那这里究竟是哪里?刚才那些脑袋奇大的生灵又是什么? 慌了慌神,又很快镇定下来。权当这里是一个新环境就可以了,只要我还活着,就可以找到出去的地方。况且在这里还能感觉得到灵气,说明并不是在某个怪物的肚子里。 我定下心来,慢慢往灵气飘来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建筑像东西两海,但是街道却像极了北海,人也与北海的无异。我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我漂洋过海回去了。只是他们的身上多少都飘着灵气,根本不是普通的凡人。 他们见我走在街上,或多或少都会看我两眼。我暗暗念了声咒术,开了红眼看他们的真身。谁想看了之后还是人的模样,难道他们是东海或者是西海的人?可是他们身上的灵气又不太像。我百思不得其解,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 我看着这堵墙,本想折回,但是鼻尖一动,闻到一股非常清淡的香味,心似乎瞬间随之翩然,我忍不住往上一跃,跳上墙头,眼睛刚往下看,便被那一片蔚蓝的花海给震惊了。 我从未见过蓝得如此像天空的花,湛蓝得让人心旷神怡,它们的花瓣并不会很大,也没有团团锦簇,花与花之间的空隙很大,但是花瓣却是挨在一起。极淡的清香悠悠飘来,只让人觉得静谧。 那花好似有魔力般,诱使我往它们走去。我跳下墙头,走到它们的面前,轻抚着它们的花瓣,忽然觉得它们好像在吸食我的灵气般,我却没有办法,或许是不愿放手般。看着我的灵气被它们一点一点的吸走,突然清醒过来,刚挣扎起来,旁边的花却已经将我围住,所碰之处都能感觉得到灵气被吸食。 我一惊,伸手拍打它们,看似柔弱的它们却毫髮无损。我镇定下来,念起了驱魔咒。驱魔咒一出,便见它们往回缩去。我再站起身时,脑袋已经有些晕了,不过即使灵气还未恢復,我也不能留在这里,不然又得被它们困住。 我刚要走,却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盯着我的后背,不知为何胸口疼痛起来,颤颤的往那边看去,只见廊道下站着一个黑袍男子,长得妖冶邪魅,目光如炬又如鹰隼般,直直的盯着我,只看了一眼,我的嵴背已冒出了冷汗。 第五章 被禁 虽然我这里离廊道那还有些距离,但是看得却很清楚,他虽然长得很俊美,但是却透着一股阴戾之气,让我忍不住想逃。刚动了动身体,连眼都未眨,却突然发现他已经到了我面前。我惊愕的愣了一下,人已墙上跃去。 脚尖还未离开地面,就已经被他抓住后背的衣服,一把扯了下来,跌落在他的怀中,刚抬起头,脸颊已经被他捏在手里,几乎要捏碎脸骨。 「七尾狐狸。」他淡淡说了一句,眼里却满是戏弄,「你怎么进来的?」 我的脸颊被他捏得生疼,可是看他的眼神,如果我不说话,估计他会立刻把我的脸给捏碎,只好含煳不清的说道:「从墙上跳进来的。」 他的眼里透着一股寒意,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你当我是傻子么?」 我惊了惊:「真的是从墙外进来的。」 或许是我的眼神一点也不像在说谎,他转口问道:「在进花园之前,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我忽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 他一脸探索的看着我,忽然松开手,退开了一步。我直直摔在花丛中,立刻就见那些蓝色的花向我探了过来,又要吸食我的灵气,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掌上燃气火球,朝它们扔去。 那黑衣人本来还在不屑的笑,但是看见碰到火球的花立刻被灼成灰烬时,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一掌击在我的掌心上,将火灵咒直接推回我的体内。 火灵咒是绿木叔公教我的,它不同于一般的火,它可以烧毁世间万物。当它窜入我的体内时,如果不是反应快进行消除,现在我的五脏就该变成血水了。经它这么一灼,腹中腾起一股烟,从嘴里冒了出来。 他这是要我死,别说我没被吸食灵气,就算是月光满满让我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我也未必打得过他,要暗算他找机会逃命,除非我想死得更快。我趴在地上嘴里不断冒烟,已用了石化咒。
第61页 过了一会不见他动,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正奇怪着,就听见他嗤笑一声:「你如果还不动一下,我就直接把你敲碎。」 我一听,忙解了咒,翻过身爬了起来:「别杀我。」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眼底又浮起那轻蔑的神情:「你不想死?」 「不想。」我斩钉截铁的点头,嘴里还在冒着烟,又加了一句,「没人会想死。」 「那你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想了想:「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厨子木匠花匠女红裁缝都可以。」 他一脸的探究,满眼的不相信:「厨子?木匠?你是想毒死我还是要把我的屋子给拆了?花匠?女红?你是要把这些花都捻死还是准备绣朵小花给我玩?」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根本就是要杀了我,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留我,现在也不过是把我像只小猫一样玩弄罢了。反正横竖都是死,我瞪着他说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他愣了一下,随后冷笑道:「你把我父亲的花毁了,非死不可。」 我看了一眼周围,刚才只是被灼死了两三朵,他还在找藉口要杀我。我的眼神尽量沿着花看去,不让他看到的脸。他不是灵兽,更像是东西海的人,东西海人的弱点是什么?我用极短的时间回忆了一遍,紧张得脸都几乎要僵硬了。 东西海人似乎没有什么弱点,他们无非就是想拥有显赫的地位和强大的灵兽。前者我没有办法,后者……我立刻否决了,成为他的灵兽,还不如去撞墙。 「我是逃命进来的。」我努力让自己正视他,不慌不乱的说道,「我被一群灵力强大的人追杀。」 「哦?然后呢?」他似乎又感兴趣起来,但是眼里还是透着杀意。 「他们也跟着我一起进来了。」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缩了缩身体,「说不定就在这周围。」我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他们长得有点诡异。」 他嘴边抹过一丝笑意:「有多诡异?」 「就像它们一样。」我手往一个方向指去,见他微微偏转过头,腰身一直,吻住他的嘴,把灵兽丹送进他的体内。 他愣了一下,抬手将我一拍,我的身体就像是箭般飞了出去,直直的撞在墙上,胸口一闷,吐出一口鲜血,见他满身杀气的伸出手,我镇定了起来:「你杀了我,你也会死。」 他果然停了下来,我缓缓站起身,那一巴掌拍得真不轻,骨头都要被拍断了,我抹去嘴边的血,说道:「我把我的灵兽丹给你了,合为一体,我死了,你也得死;你死了,我也会死。」 他冷冷一笑:「我把它逼出体内,到时候你会死得更难受。把灵气之源随便放在别人身体里,这个办法蠢得可以。」 他说完这番话,见我一脸得意,眉头已微微皱了起来,念了一个咒术,却没有任何反应。眉头又皱得深了些,又换了一个咒术,仍没有把灵兽丹逼出来。 我拍了拍手,乐道:「就算你剖开自己的肚子,也拿不出它。」 他神色一变:「你用了化灵咒?」 「对啊,我知道你会把灵兽丹给逼出来,所以我就让它化在了你体内,除非你把自己全身的血都放干,不然我的命註定要跟你的命共进退。」 「你这个疯子。」 我笑了笑,一点也不介意他骂我。他说的也没有错,但凡一个灵兽都知道,体内的灵兽丹绝不能让敌人掳走,因为它既是灵力的来源,也是灵兽的另一条命。灵兽如果死了,而体内还有灵兽丹,那只要有足够的灵气,还是可以再活过来。 如果没有了灵兽丹,那就会变成一只没有灵力、无法重生的灵兽。 一般驭宠的人也不会要灵兽丹,虽然可以依据灵兽的能力而增强灵力,但是要将自己的性命于灵兽相连,却太危险了。 将灵兽丹融化在他体内,是为了防止他折磨我,虽然命理相连,但是肉体上的疼痛却并不相连。可是如果是融入了他的骨血中,我疼,他也得疼。他疼,我也得疼。要取出来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一般人不会这么做。 这个方法的确很愚蠢,但是比起能保命来,却划算得很。而且多晒点月光,还是可以储到一定的灵力,或许就能找到逃走的办法了。 「其实你也不亏嘛。我真的会干木匠的活,养娇贵的花。」我刚才摆了他一道,现在自然要乖点,至少让他对我没有警惕,再慢慢找机会逃走,「而且我好歹是一只千年狐狸,灵力可不弱。」 我的声音忽然顿了下来,他又露出了那令人慎得慌的笑意:「灵兽可以活上上万年?」 我默不作声,他又继续说道:「你会在阴暗的地牢里,一个人度过剩下的一万年。」 我脸色瞬间变了,转身往墙上跳去,谁想那奋力一跳,竟然连墙的三分之一都没够着,更别提从那里逃走。我忘了自己已经没有灵力,现在我连真身都变不回来了。听见后面的嗤笑声,我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关一万年,他这种人,一定做得出来。 「我会让你把灵兽丹拿回去的。」 「等我把灵兽丹拿出来,你会立刻杀了我,我才不会这么做。」他的话我一点也不信,也根本不能去信,「灵兽丹已经成为你的血水,全部取出来要耗费大半年的时间,难道你每天要放满一碗血水?」
第62页 他冷冷的一笑,又用那阴戾的目光看着我:「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世牵制我?」 我有些惊悚的看着他,虽然将体内有灵兽丹的血水放出,重新产生的血将不受影响,但是那等于是慢性将自己的血全部流干。即使他愿意,我也不肯,因为我必须得喝下那些血,想到这里,我的胃就好似被人踢了一脚,难受得想吐。 见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刚动了要逃的念头,脚已缠上一圈青光,我低头看去,那根本就是脚镣子。不但束缚人,而且重得很。微微抬脚都觉得脚踝被扯得生疼。 他冷笑一声,也不管我的死活,自己一人离开了院子。我心里咒骂了他一千遍一万遍,却还不得不跟着他,至少要等到月亮出来积攒了一些灵力,才能再施咒把脚镣给弄掉。 我的步子极慢,要不是这么慢,脚腕都要扯得脱离了。等我挪出花园时,早就不见了他的人影。我看着这楼台水榭,傻了眼。 难道我要傻站在这里等天黑? 我蹲下身来,揉着已经泛红的脚踝,扯着那脚镣往地上撞了几下,地面就有些微凹了。要是用牙齿咬,估计我会立刻变成满嘴碎牙。 不一会,只见地下冒出一只脑袋,它回头看来,看着那大得出奇的眼睛,我大叫一声:「站住!」 它惊恐的要缩回头,我忙伸手去抓它的手臂,它似乎受了惊吓,尖叫一声一口咬在我的手上,利牙嵌进我的肉里,几乎要把骨头咬断,我勐地一收手,顺着它的牙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现在没有灵力护体,看着血往外涌,头有些晕,而且疼得连心都抽搐了起来。 它们到底是什么生灵! 我从衣裳上撕下布条,将手包扎起来,渐渐止了血,人才稍微清醒了些。 我静下心来理顺思路,这里跟四海都不同,没有灵兽,所见到的人灵力都比东西两海的人要强。我是从地上被拖下来的,那就是说这里是地下。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除了天神殿和四海还有其他地方。 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三个地方,却不被人所知? 我嘆了口气,还是等月亮出来把脚镣解开再说吧,万一那人真的狠下心来天天给我滴一碗血喝,那到时真是哭也哭不出来了。 第六章 相溶 傍晚时分,夕阳已经斜落,我正想着就可以汲取月光灵气了,耳朵却一动,听见有脚步声走来,心已悬上半空。 那黑衣人踱步到我面前,看着坐在地上的我,讥讽般的笑道:「在等月亮?」 我愣神了下,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身体微微发冷。他果然伸手过来,摁住我的额头,刚要挣扎,已被他另一只手制住,额上传来一阵刺痛,我的穴位已被他全都封住了。 穴位一封,现在就算是我住在月亮上,也没有办法汲取灵气。 王八蛋!我五百年修来的好脾气被他磨得精光,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硬生生的隔着衣服嵌入他的肉里,嘴里立刻传来一阵血腥味,那血里还有我的气味在里面,他还没疼得叫出声来,我自己的胳膊却是刺痛。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在咬自己,怪异而且噁心。 我吃痛的叫了一声,松了嘴捂住自己的左手臂,我突然觉得自己满身都是伤。刚才被大眼睛咬了右手,现在自己又伤了左手,还有今天被他像泥一样被扔到墙上撞得我五脏翻滚。 这真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胳膊明明在流血,却没有动弹:「你怎么不多咬几口,这样我今天就不用特地餵你血了。」 「滚!」我怒不可遏的朝他吼道,声音却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有些变音,只有声音而没有气势。 他伸手捏住我的脸颊,凑近了盯着我,眼睛已有一圈血红色:「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种自命清高却跟着凡人的灵兽,明明是神,却自甘堕落。宁可站在人那边,却不肯靠近我们半分。」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能听得出他是对整个南海厌恶,而并不是对我一人如此,那就是说这根本就跟烧死他的花没有关系。不过听起来他不是四海的人,可是没听过天神是住在地下的,那他到底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突然冷笑一声,将我松开,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说了你也不懂,你们骨子里流着的就是凡人的血。」 我莫名的看着他,见他要走,忙起身跟上去,却忘了脚上还有镣子,刚提脚重心不稳,人已往前扑去,他听见动静,一回身就被我撞了个满怀,踉跄了几步差点也一起摔到。 我再抬头看他时,又是一脸要杀人的表情,声音冷得可以结冰:「你能活这么久真是个奇蹟!」 他想杀我又不能杀我,我受了伤他还得让我好好养着,躺在柔软的床上,一天的疲惫全涌了上来,渐渐合上了眼。白昼明明受到了那么多惊吓,但是晚上竟然没有做噩梦,睡得很安稳。 早上醒来,我又在琢磨着要怎么获得灵力,然后把脚镣断开。再过两天如果还待在他身边,那到时候我想什么,他在想什么,双方都会一清二楚。灵兽丹在别人身上果然不是件好事,再这么下去就要变成一个人了。 我慢腾腾起了床,不是我故意这么慢,而是脚踝已经肿胀起来,动作大了扯得骨头疼。胳膊也疼得抬不起来,原来我昨晚咬得那么用力,他竟然连哼也不哼一声,说我是疯子,他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第63页 我下了床,看见桌上已摆上了早点,尝了几块饼,味道还不错。推开门,就看见门前一排人头刷刷的朝我一点:「姑娘早。」 我刚咽下的饼干差点反转哽了上来:「你们……」 「我们是伺候姑娘的奴婢,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 我惊得合不上嘴来,昨天还对我喊打喊杀,今天突然成了贵客,实在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见她们笔直着腰站着,我讪笑了下:「不、不用,你们去忙吧。」 「是,姑娘。」 我松了口气,慢慢踱步想把这里走个遍,看是否有可以隐藏的地方,至少今晚要找个不被他找到的地方晒个月光。走了半日,脚镣太重,我几乎要感觉不到脚的存在了,走到凉亭中实在走不动了,坐下来喘气。 这里的人看不到我脚上的镣子,看见我慢得犹如乌龟般的速度,有些忍不住在偷笑,我只能当做没有看到。 这里忙碌的下人很多,各司其职。我倒明白如果我作为一个花匠,的确没有什么用处,只是经过一处花园,就足足看到了五个花匠。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亭子里,这里没有可以聊天的人,也没有可玩的东西,就连我平日里不喜欢的书,也没有一本。好不容易等有一个人过来了,却是端着午饭让我吃的。吃过之后,又见她飘走了。 「唉。」我长嘆了口气,这根本就是囚禁。 我慢慢挪步到其他院子里,嗅到昨天那股奇异的花香时,顿了一下,想着我现在已经没有了灵气,那些花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便走了进去。 看到那些蓝得晶透的花时,我又陷入一种模煳的意识中,明知道它们有一种魅惑的灵力,但是却还是忍不住缓缓朝它们丛中走入。步子一踏入,再提脚,便被绊倒了。我摔在地上,下巴传来的剧痛让我清醒了些,再一看,那些花已经缠上了我的脖子和手,吸食着受伤地方的血液。 我大惊,伸手想去剪断它们,手却瞬间被缠住,无法动弹。 血液一点一点的被吸食,只觉得有些昏厥,忽然一阵凉风拂过,只见一个身影揽住我,一挥手,那些花立刻退开了。我看着拥住我的那个年轻人,无力的笑了笑,便彻底的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眸子一片漆黑,眨了眨眼,才看清楚眼中的物品,是床。我慢慢直起身来,有些饿,偏头一看,只见桌上已摆上了食物。走近一看,却满是肉类,心里不自觉的噁心了一下。 推门出去,月光倾洒在身上,但是却因为身上被封印了灵源,没有办法汲取灵气。坐在栏杆上看着落在手上的银白之光,心里宁静下来。拆开手上的布条,只见那被大眼睛生灵咬伤的地方呈现一种奇异的颜色,浓紫色泛着光,却并不疼痛,也没有任何感觉。 听见有脚步声,我立刻将布缠了回去。回头一看,又是那个年轻人。见到他我就不自觉的往柱子缩。 他走了过来,俯视着盯着我,那眼里的寒意让我额上又冒起了冷汗,不知哪里又让他不满了:「你是打算饿死我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和他的联繫越来越紧密,有种几乎要变成同一个身躯,融合的速度这么快,可能再过几天,我们连对方的想法都会相连。 「我真想就这么把你丢到后院,让鸢尾花吃了你。」 「鸢尾花?」我抬头看着他,「那种蓝色的花叫鸢尾花?」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人已往屋内走去,再出来时,手上已拿着盛着肉的盘子。我瞪大了眼,猜到他要做什么,刚站起身想逃,脚上一绊,重重摔在地上。我吃痛的倒吸了口冷气,却见他已俯身,要将那肉送入我口中。 「不要。」我惊叫一声,甩手掀翻盘子,肉立刻掉在地上。我越发惊恐的看着他,身子抖得如秋风落叶般。 他的眉头已皱了起来,冷笑道:「你如果要死,我可以痛快的给你一刀。」 「我不想死。」我捂着饿得疼痛的胃,「我饿。」 他脸上又阴沉起来:「饿为什么不吃东西?」 「我不吃肉,给果子我吧,什么果子都行。」 他怔了一下,忽然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我第一次看他笑,虽然是嘲讽般的笑,但是不可否认他笑起来比沉着张脸更好看,我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 「明明是一只狐狸却不吃肉,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他顿下笑声,又盯着我。 我脸上一动,别过头:「随便你信不信,反正你要是继续给我肉,就等着我被饿死吧。」 他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我,消失在廊道尽头。直到听不到那脚步声了,我才起了身。挪回屋里,刚才的飢饿感已经不见了。果然饿得太厉害了,是没有办法感觉得到饿感的。我摸着扁平的肚子,轻轻嘆了口气。 坐了一会,准备去睡觉,趁着没有饿感,尽快睡着。刚躺到床上,被子还未盖上,门又被打开了,我几乎是瞬间坐正,房内灯火一亮,只见数十个五颜六色的大小果子滚落下来。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冷冷吐出一字:「吃。」 「洗了没?」我随口问道,见他脸色一变,忙拿起一个果子,「没事了。」一口咬下去,很是甘甜。这种果子我从未见过,虽然很大,但是竟然没有核。啃了有八个果子,已经有了饱腹感。微微抬头看他,视线竟然是直直盯着我。好像我不把这些果子啃完,他就绝不肯离开一样。
第64页 我只好带着饱腹感,继续啃了两个,吃完后又偷瞄了他一眼,还在看着。我琢磨着把剩下的二十几个吃完,他就满意了。磨蹭着又吞了两个,再拿起一个时,胃一抽,疼了起来。 只见他的脸色也一变,下意识的捂住胃。我看向他,那张本来阴沉的脸因为瞬间传来的疼痛而变得有些苍白,却在极力掩饰着。我不知为何觉得滑稽,扑哧一笑,胃的痛感更强烈,我一边笑一边捂着胃,却没有办法停下来。 等我终于笑够了,抹去眼角的眼泪,再看他,还是冷着一张脸,见我笑意已停,才转身离去。 第七章 骷髅 早上起来,门外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多人,一见我,齐齐的道安。早饭果然只有果子,青青翠翠的果子让我胃口大开,想着如果今天像昨晚那样用几乎撑死的方式吃,有可能他又会狂奔过来,吃得半饱就打住了。 今天的阳光比昨天要明媚些,可惜现在我不能变回真身,不然躺在草地上晒个太阳倒是不错的。 我坐在栏杆上,看着院子灌木上爬行的蚂蚁,有一种很祥和的感觉。我闭上眼睛,耳边拂过很轻的风声,这一瞬间的感觉,让我好像回到了北海,我和绿木叔公半夜坐在别人家屋顶上,喝着凡人酿的酒,看着明月,一聊便是天亮。 我还沉浸在这回忆中时,右手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起先只是像针扎的那般,后来扩散开来,犹如岩浆滴在手背上,灼得我浑身抽搐。 我疼得在地上打滚,却叫不出声来。身体时而冰冷,时而炽热,骨头似有噬魂虫在啃咬,由里到外的疼痛让我几乎要晕过去。 当耳边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时,我心里不知为何安定了些,看着他的脸出现在我眼中,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他本是青黑着脸,见我落泪,却是一怔,随后仔细看着我,从脸上一路看下。他的神情也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知道是自己的疼痛感染了他,但是他比我能忍。 他的眼神盯着我的衣服,默了一下,伸手过来,我瞪大了眼,抬手颤颤将他的手挡住,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的额上已渗出细汗,顿了顿,将我抱入房内,几乎是用扔的方式把我扔到床上。 我惊恐的看着他,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已经沙哑:「你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你被地精咬了,现在发作就要变成一只地精。难道你自己受了伤不知道?」 地精?咬了?我蓦地想起那天被那大眼睛生灵咬了一口,变成地精?我惊得一身冷汗,全身又抽搐起来。只是被疼痛夺走知觉片刻,衣襟处已探来一只手,往下一扯,上身几乎要□在他面前。 我惊叫一声,忍痛扯过被子掩住自己:「你做什么?!」 他脸上又是疼得抽搐的神色,恼怒无比:「找地精咬伤的伤口。」 我松了口气,右手伸到他面前,忍痛挤出几个字道:「在这。」 他抓住我的手腕,将布条取掉,看了看那已泛红的伤口,念起了咒术。他念得越多,我的疼痛就越深,几次想缩回来,却被抓得紧紧的,手腕骨都能感觉要被捏碎了。我疼得在床上挣扎,见他脸色惨白,想必这个时候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符咒已经在我的手上渐渐形成一道淡青色光圈,忽然变成一支支小光束,嵌进手中,每一道光嵌入,都觉得刺痛难忍。直到那十七道光束都进去后,身上的疼痛才慢慢减弱,手也渐渐恢復了肉色。 我趴在床上,几乎没有了意识。他坐在一旁,额上也满是汗珠。静坐了许久,我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我静静的看着他的侧面,眼眶不知为何一湿。他偏转过头,看着我,我忙抹去眼泪。 他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一句话,缓缓站起身离开了屋里。 见他离开,心里空空落落,似乎丢失了什么。 婢女进来的时候,看见床上一片凌乱,只是诧异了一下,便立刻恢復了神色,打水替我擦拭了身子,又帮我换上干净的衣服,收拾好床让我继续睡。 这一晚睡得特别安稳,但是却无梦。 再醒来时,窗外的阳光照入,我伸手看了看那被地精咬过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恢復原先的模样了。想到差点就变成它们的样子,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疲倦的下了床,望向桌子,只见上面堆了满满一盘的果子。 拿起吃了一个,清甜爽口。我想起昨晚的事,他没有把我大卸八块不奇怪,但是连骂也不骂,倒让我觉得意外极了。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感情涌了上来,却不知到底是什么。 耳朵一动,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我微顿了一下,望向门口。门被推开,他那黑色袍子印入眼中,脸上依旧是肃清的神色,但是眼底没有寒意。我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时,脸色已经变了。 那一碗血红的东西所飘散的气味,分明就是他的血,气味中参杂着他和我的灵气。我刚吃下的果子,差点全吐了出来。他默不作声的将碗放在桌上,冷冷看着我:「喝了。」 「不要。」我站起身来,惊恐的往后一退,死死的盯着他,喝自己的血,想想就觉得宁可就这么被他一刀砍了。 「你当初既然这么做了,就该想得到所有的后果。」 见他没有上前,只是冷森森的说这么一句话,我忍不住想骂自己,我没有想过这世上真会有人如此手狠,盛满这一碗血,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我捂着嘴,又差点吐出来。
第65页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该知道,血里现在已经混杂了我的灵力,等你安全取回灵兽丹,灵力会增强,别人想都没有办法得到,你还拒绝?」 我依旧摇摇头,如果他强灌我,我就立刻一头撞死。 他顿了一下,念起了咒术,只见碗中的血,慢慢汇聚成一个球状,随后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指尖大的血珠。他右手往我一指,我已自动的张开嘴,刚要伸手拦住,就见那血珠撞入我的嘴里,直落腹中。腹内传来一个水球破裂的声音,胃立刻被血水填满,嘴里也溢出一股浓重的血味。 我跪在地上,想将那血吐出来,但是却能感觉得到它们已渐渐渗入体内。虽然噁心,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灵气回归身体的感觉,很美妙,像从冰水中走进了一个暖房中,很是舒畅。 或许是看到了我的微微惬意的神情,他轻蔑的一笑,便出去了。 我立刻改变了我的想法,我要喝那些血,积攒灵气,才能有机会逃出去,不然以他阴晴不定的性格,我迟早会被他杀了。 这几天虽然吃那血珠有些难受,但是明显能感觉得到灵气正在慢慢积攒。只是被封印住的灵源还没有解封,没有办法使用灵力。 这日我百无聊赖的在花园里坐着,看地上的蚁精搬运食物,半耷拉着脑袋,看得有些睏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刚将目光重新投回地面,就看见蚂蚁在拖曳着一根惨白的骨头,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往前拖动。 数十只蚂蚁缠在那根白骨上,竟然也没有办法动弹。我拿起一根棍子,拨开那遮挡的树叶,想看得清楚些,叶子刚一撩起,我便愣住了。 那白骨竟然是完整的一副骷髅架子,蚂蚁在搬的,正是它的脚,而且它竟还是活的。只见它手舞足蹈的拍打蚂蚁,好似还还会觉得疼痛。我惊奇的看着它,虽然只有我手掌的长短,但是头和身躯都有,如果给它嵌上血肉,已经能成为一个有趣的小矮人。 我见它被蚂蚁缠得实在有些痛苦,拿着木棍将它夹起,放在旁边水槽里浸泡了下,又怕它如正常的人一般会窒息,也不敢把它的头往下摁。见蚂蚁已经都松开了牙齿,我才将骷髅放在地方,又用木棍把蚂蚁全都弄出来。 我再看向旁边的时候,那小骷髅却不见了,四下找了找,才发现它黏在我袖口上,紧紧抓着。我笑了笑,提起袖子问道:「你能说话吗?我叫无双,你呢?」 骷髅突然快速在我身上爬了起来,转眼已从手臂爬到背后,又从背上爬到另一只袖口,便又不动弹了。我晃了晃手:「你从哪里来?找不到家了吗?」 它静静趴在那里,不言语。我又没有办法从它黑洞洞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想着它没有攻击性,便也没有理会。刚起身却一愣,鼻尖往它身上一凑,这气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我对着它惨白的身躯,心里一震,脑海里浮起那一袭水墨色白袍,还有那神情清冷的年轻人。我搜寻着那个名字,微微颤声问道:「你是落伤的灵力骷髅?」 听到落伤的名字,它明显动了一下。我越发安心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落伤他在哪里?你能告诉他我现在在的地方,让他来救……」话还未说完,背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脑袋一翁,生怕他发现了这具骷髅的存在,现在要把它丢进花丛里已经不可能。 「你慌慌张张的在做什么?」背后传来微冷的声音,我的手心立刻就渗出了汗。 「没……」我刚回过身,就见他盯着我鼓起的嘴,感觉到骷髅的一只脚还在动弹,我忙伸手将露在外面的骨头硬塞了进去,口齿不清道,「没什、么。」 他眼中又露出不屑的神色:「你不是不吃肉么?」 「肉不是骨、豆。」我生怕一个不小心把骷髅人给吞了下去,说话已经尽量小心牙齿碰到它,却听得一音效卡擦,好似把它哪里给咬断了。我心里暗暗叫苦,嘴里又酸涩得很,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 他嘴角微微一扯,转身离开了。直到闻不到他的气息,我才转过身去,俯身将骷髅人吐了出来,嘴里好像还有东西碰到牙齿,再一吐,竟然是一个骷髅头。我愕然的看着地上那副没有头的骷髅东倒西歪的转着圈,忙将骷髅头递给它。只见它双手捧着头,往躯干上一放,只见身躯上的灵气与头的灵气一相接,竟然就这么恢復了,我又惊异无比。 「抱歉,刚才太急了。」我向它道着歉,却见它已站正,默了一会,勐地逃窜进花丛中,片刻便不见了踪影。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还在抖动的花,懊恼无比。 第八章 营救 自上次见过那骷髅人,又过去了四天时间。我身上的灵气已经恢復了一半,感觉到脚上的镣子也轻了起来,走路快乐许多,脚踝的疼痛感也渐渐消失了。 那黑衣年轻人除了每天中午拿着血珠来一次,其他时间很少出现,我越是平静,他出现的次数也就越少。要是我有什么惊奇或者惊吓的心情,他会立刻出现,看我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我们现在的联繫越来越紧密,有一点波澜对方也会知道。但是我一直很奇怪的是,他在想什么,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不知是他已经修炼到万事不侵邪的程度了,还是最近他的确没有事发生。 今天是满月,虽然知道无法汲取灵气,还是忍不住走到院子中去晒月光。
第66页 地上银光满满,不一会还见到一些生灵也跑了出来,还有那被称为地精的东西。它们的模样在月光的倾泻下,似乎也感觉柔和了很多,并不像之前那样看到的丑陋。 想到先前差点变成它们的模样,我仍心有余悸,尽量避免目光再看它们,眼光刚挪开,它们却已经走了过来。 「傻丫头。」一只个子较高的开口说道,脸竟有些微红,「有没有要我们帮忙的事?」 「嗯?」我眨了眨眼,不知道它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高个子地精脸更红了,头几步要埋到脖间:「我们帮你忙,你给珠子我们。」 我忽然明白过来,摘下头上的一根钗子:「这个可以吗?」 那五六只地精异常激动,纷纷点头。我想了想,问道:「那你们帮我逃出去,就是回到你们前几天见到我的地方。」 「你是魂大人的贵客,只有魂大人可以让你回去。」地精叽叽喳喳的继续说道。 我顿感失望,又问道:「那你们总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吧?那个魂大人又是什么身份。」 地精盯着我手上的朱钗,紧抿着嘴。我忙把钗子给它们,它们又立刻开口说道:「这里是冥罗界,魂大人是冥王最信任的人。」 「冥罗界?」我眉头一皱,冥罗界是什么?我怎么从没有听过这个地方。魂?冥王最信任的人?正要再问它们,却不见了它们的踪影,就连地上的其他生灵,也都好像瞬间消失了。 察觉到气流有些变化,我微微诧异的站起身,往后看去。 看到那张清冷又有些慵懒神色的脸,心里忽然暖和了起来。 落伤。 我往前走了两步,只见他手一动,我脚上的镣子已经粉碎,脚上的束缚没了,起先两步竟走得有些歪斜,刚到他面前,却愣住了,我才发现他的身体有些透明,双脚也只是轻点在地。 似乎是从我眼中看出了顾虑,他开口说道:「这是虚无之身。」 我恍然的点点头,虚无之身是灵与肉体分离,是一种极难的咒术,他这么年轻竟然会用,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刚察觉到背后有冷冽的气息拂来,落伤已经将我拉到后面。 那被地精称作魂大人的黑衣人定定看向这边,开口说道:「有趣,凡人竟然也能来这里。」他眼中的神色微微一动,又带满了轻蔑之意,「虚无之身只能让你有一半的灵力,你觉得能用这点力气将这只狐狸带走?」 落伤的声音中竟也带着点戏弄:「试试便知。」 话音刚落,魂的脚下已冒起一阵烟雾,那烟雾慢慢汇聚成无数只手的模样,缠住他的身体。他却还未动半分,冷笑一声,丝毫未动,那雾气已经全都泯灭消散。他双眼带着嘲讽:「如果你是完整之身,或许能让我动动手指。」 他的脸突然一顿,眼中的笑意已经消失了。我探头往他身后看去,顿时欣喜无比,是绿木叔公! 「你的对手是我。」绿木叔公微笑道,手上的利爪顶在他背后心脏位置,又说道,「不要动,不然我立刻刺穿你的心脏。」 「随便。」魂的语气冷冷清清,「我死了,她也会死。因为,她的灵兽丹已经化成我的血水了。」 绿木叔公的脸色一变,又瞪了我一眼,我忙呷呷舌头躲在落伤后面。 「走。」落伤手一揽,我整个人几乎窝在他宽大的袖子中,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跟着他一起往上腾起。 我本以为这几天的噩梦终于结束了,谁想心口已疼了起来,我惨白着脸捂着心口,往下看去,只见绿木叔公的爪子已经嵌进了他的背部中,看着叔公惊异的脸,我已知道是魂那个混蛋自己迎上去的。 趁着叔公愕然的那一瞬间,魂已经脱离了那利爪,双手在前,不知念了什么咒术,地上冒出一堆青藤,将叔公的双脚缠住。我还未回过神,他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一道青光长剑噼开,落伤携着我往后一退,那青光又到了面前。 落伤筑起灵力罩,闪躲着这攻击。他现在已是虚无之身,又带着我,行动极不方便。我附耳道:「我会照顾好自己。」话说完,已将他推开,轻落在地面上。 绿木叔公斩断青藤,顾不得我,也往上腾起帮忙应战。 我抬头看去,那叫魂的人灵力极强,在他这几日给我吃的血珠中,已经能感觉得出。我从未见过绿木叔公会如此辛苦的与人对战,虽然咒术不断碰击,但是两人应战一人,却还是很吃力。 落伤的身体越来越虚化,几乎要变成一个全透明的人。灵与体不能脱离太久,否则灵很有可能会就此与体永远分开。我担心起来,已见落伤往下冲来,一伸手,将我被封印的灵气穴位全解开了。 身体顿时觉得一股气体乱窜,冲击在体内的每一个穴位中,似有种重生般的感觉。我深吸了口气,已经能感觉得到空气中洋溢着的灵气。 「化。」我默念一声,利爪先露了出来,已立刻变回真身,来不及伸个懒腰,尾巴捲起落伤,往背上一扔,人已往空中跃去。刚才那样做,好像是本能般,做得极顺手。 我心里一个咯噔,想起灵宠天命之说,难道落伤是我命中注定的主人? 「星宿之子落伤,在此以血施咒,暂借月神之力,开冥路,通四海,开!」 那本来柔和明亮的月光,突然百倍般照亮我所能看到的地方,魂的脸色一变,已闪避在一旁,抬头看去,只见空中已开了一道极大的洞口,我双脚生风,已朝那里奔去。
第67页 刚进洞口,已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青草混着海水的味道! 我生怕那人还会追来,跑了许久,直到落伤的声音传来:「可以了,狐狸。」 我如释重负的停了下来,将落伤放下地面,不知他什么时候已召回了肉体,现在看他正常多了。我往后看去,绿木叔公正站在一旁喘气,还一个劲的摇头:「老了,果然老了,跑快点都要断气了。」 我化回人形,问道:「你们怎么会一起来救我?」 「落伤这小子突然找到我,说你在冥罗界。」绿木叔公又说道,「我们以前认识。」他好像想了想,「五百年前,在狐族门口。那时候他才那么点大,前几天跑来找我的时候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落伤不说话,瞥了他一眼:「是我跑去找你,还是刚好被我碰见你调戏红纱?」 听到红纱的名字,又听到调戏两个字,联想到叔公的德性,我忍不住说道:「红纱是我朋友,叔公你不许对她动手动脚。」 「你别听落伤这小子胡说。」叔公走了过来,看了看我手上的骨头链子,见完好无损,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到冥罗界的?」 我挠挠脑袋:「被一群地精拖进去的。」 「你去冥罗界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绿木叔公一脸正色,丝毫没有容我开玩笑的意思,「还有灵兽丹的事,也不许说。」 「嗯。」我点点头,又问道,「冥罗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叔公好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还有冥罗界的事也不许问!」他见我满脸的疑惑,终于柔声说道,「这是为了你好。」 听到这句话,我才点点头:「嗯。」 叔公心情大好,又说道:「要是你老爹问起你跑哪去了,你就说跟我一起到处瞎逛了。」 「嗯。」 「还有……说不定会挨打,不过不会很疼的,要真的疼,你也不能改口。」 「……」我忍不住翻他白眼,又瞥了瞥落伤,见他脸色有些苍白,问道,「你没事吧?」 「没。」落伤召来骷髅人,已坐在它的肩膀上,慢慢的朝两仪馆的方向走去。 我奇怪的打量着他的背影,又转过去问:「我跟他是朋友吗?」 绿木叔公笑了笑:「如果不是,他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险去救你。」 我哼了一声:「既然知道危险,要么就找多几个人,要么就再等等,说不定我就能逃出去了。」 「你跟那个年轻人相处了大半个月,该知道他的灵力绝对不弱,你受制于他,怎么可能逃出来。我寻觅不到你的气息,便知道你在冥罗界,但是我一个人来,却绝不可能带走你。」叔公似乎在嘆息,「还好认识落伤,以后他会变成一个很可怕的人。」 我忍不住纠正道:「是了不起的人。」 叔公耸耸肩:「不管是怎样的人,都是以后的事了。这几天你不要随便乱跑,免得又被抓走了。」 「嗯。」 第九章 王者 回到家中,异常的平静,既没有人打骂我,也没有人来问我跑到哪里去了,好像从一开始我便不存在般,这种感觉让我有些难过。 在家待了半天,便感觉无趣得很,又往外面跑去。绿木叔公把我送回来后,跟我父亲说了会话,就又不见了踪影,我猜想他那么不喜欢待在家里,或许也跟我一样,觉得那里跟牢笼没有什么两样。 穿过树林,便看到了两仪馆。我跳上树往里面看了看,没有看到落伤,只看见其他的星宿子在练习咒术。院子里还有一些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从年龄来看,并不像是星宿子。看着他们的长袍,我的头勐地一疼,人已往下坠去。 身体却没有摔倒地上,一阵雾气将我托在半空,悠悠的落在地面上。我蜷缩着身体,好一会,头的疼痛才减轻了。我慢慢的睁开眼,只见一张年轻的脸正看着我笑,好像看到了非常可笑的事一样。 「无双。」 突然听到他嘴里吐出这么两个字,我有些意外,难道又是认识我的人?我笑了笑,不得不解释道:「我以前受过重伤,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你……认识我?」 他点点头:「当然,你的名字可是我取的。」 我讶异的看着他,想起叔公以前所说的,眨了眨眼:「王?」 他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落叶,说道:「你想不想去王宫里玩?」见我仍是一脸惊奇的模样,他嘆道,「以前我就想叫你来了,可惜你父亲不肯,现在难得他点头。」 我狐疑的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可疑,起了身退了两步:「我怎么没听父亲说这件事。」 「给你。」 他伸手扔给我一个传音石,我忙接住,一边警惕的看着他,一边附耳听,石头里果然传来父亲的声音,大意便是让我在王宫玩一段时间,不要闯祸。事情来的有些突然,我愣神了一下。 「我叫白夜。」他又露出那自信却随意的笑颜,「南海的王。」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看到王宫的时候,我还是诧异了下。之前看到狐族的时候还认为很壮观恢弘,但是现在跟王宫对比起来,却实在是渺小并且粗糙得很。 王宫门口立着两个沖天长柱,从外面看去与普通柱子无异,但是两柱中间,却是厚实的灵力墙,形成一个透明的灵力门。穿过灵力门,便是一条铺满琉璃珠子的路,踩在上面不扎脚,反而觉得很是舒服。
第68页 走完长长的琉璃路,从一阵浓雾中穿过,就看到了建筑物。那些房屋,由白玉镶嵌在外,每幢高百米,走进去,路也都是通透的白玉铺垫,踩上去隔着鞋子也能感觉得到一股凉意。 我惊奇的四处打量,原来南海的王宫是这番模样,要是炎夏在这里居住,想必不会感觉到热。而且现在虽然外面有些冷,在这里也察觉不到,我忽然有些喜欢这个地方,手指抚着玉璧,指尖传来冰凉入骨的惬意感。 如果不是耳边传来低笑声,我几乎要忘了白夜还在旁边,我略微尴尬的朝他笑了笑,他也一笑:「你要是喜欢,随便你住多久。」 「住?」我瞪大了眼睛,「不是只是来玩一天,晚上就回去吗?」 白夜微微眯着眼:「不住满十天,不许走,否则就是违抗王的命令。」 我诧异的盯着他,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父亲让我进来是做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又没有办法找个人来问个清楚。我本来想趁他不注意熘出去,谁想穿过浓雾,却不见了琉璃路,甚至连路也没有了,低头看去,人已悬在云朵之上。 在王宫里吃的做工都极讲究,我住了几天,倒觉得自己胖了点,只是没什么精神,不知是因为挂念着家里,还是住得不太习惯。 白夜经常不在王宫,也总是来去无影。有时我走在花园里,他或许是坐在亭子中。有时我在宫殿里闲逛,他也会突然冒出来,但是很快就走了。 这日我走在大殿上,光脚踩着冰凉的地面,很是舒服。这里的温度和湿气都很合适,似乎永远只有一个季节。我看着地面上映射着我的脸,脸果然胖了些,但是脸色却有些苍白。 我的眼里似乎闪过一点亮光,不禁有些奇怪,那亮光,不像是白玉所能发出的光亮。我蹲下身,伸手敲了敲这玉石地面,越发觉得困惑。用咒术断开一点裂缝,只见玉石缝隙中,闪着一种类似琉璃般五彩斑斓的光泽。我的心微微下沉,指甲颳了一些粉尘,舌尖一碰,有一丝甜味。 我赶紧起身,走到另一处,又用同样的方法尝了下粉尘,那甜味入口,心中一惊瞭然。我缓缓站起身,念了癒合咒,刚将地面恢復至原样,便见白夜从门外走了进来。 或许是我眉头紧锁的模样让他好奇,笑问道:「小狐狸,你在做什么坏事?」 我顿了一下,说道:「我在研究宫殿。这里做工精细,地面的白玉每块大小相等,一定是个经验十足的老师傅做的。」 白夜点点头:「的确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师傅做的,王宫已有十万年光阴,宫殿倒是这几千年间的事,不过还未用过一次。」他笑了笑,「南海向来民心安稳,要拿来议事一次,想必也难。」 我看着他,虽然他的性子看起来很随和的,但是心底却隐约不舒服,每次说话我总要掂量一番:「国泰民安是每个王都希望看到的。」我想笑一下缓解下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却没有成功,「白玉是从哪里运来的?」 白夜若有所想的看着我,眼底已浮上一股笑意:「建宫殿的时候,恰逢北海挖掘出大量美玉,老师傅便要求用那些玉,并叫人搬了回来。」 我瞳孔微微一缩:「那位老师傅是谁,现在还健在吗?」 「现在老当益壮。」白夜突然一笑,「就是你的三叔公。」 我愣了一下,见他笑得有些奇怪,还泛着一种冷意,看得我嵴背发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白玉,里面混杂了一种能吸食灵气的东西,这种东西只有北海有。而且并不是天然的,要用咒术混入里面。」我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常年吸食,会导致灵气耗尽,空有一副身躯,早早夭折。」 我本来并不想说,但是一方面这是关乎王的性命,一方面内心的责任感又在催促着我说出事实,想到我有可能害了三叔公,我的心顿时又充满了自责。 白夜却笑得有些开怀,说道:「我知道。」 我吃了一惊:「你知道?」 他点点头:「嗯。」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那白玉地面,声音微冷,「任何有咒术的东西,都不能逃过我的眼睛。从第一块玉石运进来开始,我已经知道有人做了手脚。」 我更加诧异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铺这些?」 他看了我一眼,转口道:「你大可以放心,那个老师傅,不是你三叔公,也不是灵兽,而是一只灵虫。」不等我开口,他又说道,「你知道灵兽和灵虫的关系吗?」 我轻轻点点头,这些事情,绿木叔公多少会跟我说。 他继续说道:「灵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一只身为灵兽的王,那就有可能是想扶持灵虫做王,即使成功的机率很渺小,但是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我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拆穿?」 「当年建造宫殿的灵虫,多达千只,如果追究起来,要杀多少灵虫?没有足够的真凭实据就杀那么多人,你觉得其他灵虫不会惶惶不安?」他逼视着我,继续说道,「比起追究责任,倒不如让他们以为自己的计谋成功,安安稳稳的活在期盼中更好。」 「可是……你岂不是活在了一个危险的牢笼里?」 他好似听到一个笑话般,笑了许久,才说道:「这里的确是个牢笼,还是个危险的牢笼,但是我能驾驭它时,它却是一个再安全不过的地方。」
第69页 我暗暗吃惊,他并没有大上我许多,但是心思缜密,远比我想的要出色的多。我又问道:「你将这些告诉了我,难道不怕我对灵虫泄露这个秘密?」 他摇头一笑,又将目光紧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舒服:「如果在我说了老师傅是你三叔公之后,你有所隐瞒,我一个字都不会向你吐露。」 莫名的额上已流下一滴冷汗,现在我的脸色已经更加苍白了。如果我刚才没有说出白玉的秘密,或许现在我已经被赶到外面,或者一辈子活在他怀疑的眼神中。这种人,骗他一次,负他一次,此生都不会再被信任。 比起庆幸的心情来,惊恐的情绪却占据了上风。良久我才缓过神来,问道:「那这些白玉对你没有影响吧?」 他默了一下,问道:「我明知道这些白玉会吸食灵气却不告诉你,你难道不怨恨我?」 我愣了一下,才发觉他一点事也没有,倒是我这几日精神颓靡,或许就是因为被吸食灵气。他见我发愣,不知在想什么,说道:「这种程度的咒术,对于我而言,没有一点作用。」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红色石块,扔给我,「这是可以随时帮人恢復灵气的月光石,你带着它,即使在宫殿四处走动,也没有问题。」 我接过那月光石,只见它周身通红圆润,一丝瑕疵也没有,用一根红绳穿插着,可以戴在脖间,也可以系在腰间。正想跟他道谢,却见他看着我,缓缓说道:「这块石头,五百年前,就该是你的。」 第十章 青魂 虽然不知道五百年前跟王有什么过往,但是我突然明白过来,从现在第一眼看到他时便由心底而起的不自在感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但是我不敢也不想去问以前的事,他见我不问,也不开口。 我们两人默了会,他又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要送你进来吗?」 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我几天,忙问道:「为什么?」 他的脸上已经恢復了以往的神色,又带着淡淡的笑意:「因为只有这里,才能阻绝你的气息,让冥罗界的人无法找到你。」 我吃了一惊,我跟冥罗界的事父亲怎么会知道?想到那天回去叔公跟父亲小聊了会,难道是那个时候?我暗自唾弃叔公,明明让我别说,自己却跑去说了,下次见了他一定要臭骂他一顿。 「你身上的灵兽丹还没有成形,如果你在外面,想必又已经被抓回冥罗界了,就算是狐族,也无法保护你。」 我对那自从第一次见面就冷漠的父亲忽然增添了些好感,对王无端的恐惧感也减少了些,笑了笑说道:「谢谢。」 白夜微微一笑:「可是你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有什么办法可以拿回灵兽丹,又不会被抓到冥罗界吗?」 「拥有你灵兽丹的,是什么人?」 我想了想,说道:「听别人叫他魂大人,据说是冥王最信任的人。」 白夜沉思了会,喃喃道:「冥王最信任的人,魂大人……」他问道,「是不是叫魂妖?」 我摇摇头:「只知道是叫魂大人。」 「是个老头?」 「不是,是个年轻人。」 白夜眉头微皱,似乎在困惑着什么:「就算是叫魂妖,也不可能真的是他,那老头在几百年前就死了。 年轻人……冥王最信任的人。」他忽然一笑,「太久没去冥罗界,看来发生了很多事。」 我讶异的看着他:「你能去冥罗界?」 他笑了笑:「没有什么事能难住我。」他打量我一眼,说道,「你的脸色好多了。」 我低头往地面看去,果然脸色很红润,而且不知不觉中,说话和手脚都有了力气,不像之前那样疲惫。 「既然恢復了气力,那就去一趟冥罗界吧。」 我瞪大了眼:「如果一开始就决定要去,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嘴角却还是在笑:「你的生死,跟我并没有关系。我肯帮你拿回灵兽丹,只不过是想确定你是否值得我这么做。」 「那你现在确定了?」 「刚才确定了,你这个臣子,至少还值得我救。」 听到他的用词,我的身体已完全冰冷,白玉的事他早已知晓,只不过是要我点破,如果我有一丝隐瞒,他非但会立刻把我赶出去,而且不会再管我的死活。 这种被试探的感觉,非常不好!如果要我在他和魂之间选一个,我倒宁愿被束缚在魂的宅院中,至少他怒便是怒,笑便是笑,想杀我也绝不会先对我展颜欢笑。 我无比忐忑的跟在他后面,出了云雾,竟又看到了那条琉璃路。 从那灵力门出来,立刻闻到一股青草香味,人也顿时感觉轻松多了,但是一回头看到白夜,心又不自觉的提了起来。 等王开了通往冥罗界的路,走进去时,那突然在鼻尖环绕的湿气,也极不舒服。想到又要见到那个杀气腾腾的魂,我心里却并不紧张,也并不害怕,这种感觉让我自己都觉得诧异。 「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见王突然问我,我也摇摇头,那日刚进来时太迷茫,我自己也不记得是怎么走到那里的,我转了转眼珠子,问道:「你能把地精叫出来吗?跟它们说去魂大人那里,就可以了。」 他没有答话,指尖一动,已有三只地精吃痛的打滚在地上,他瞥了一眼,说道:「带路,去找魂大人。」
第70页 我隐约看见地精身上紧紧被一条细丝束住,勒进了肉里,沾染了红色显现出来,我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它们在喊疼,松开它们吧。」 白夜身未动,那些丝线已经断开,地精解了束缚,立刻颤抖的缩在一起,却不敢逃窜。我见它们吓得不轻,也伤得厉害,从怀中拿出一瓶膏药递给它们:「你们先擦下这个吧,带路的事不急。」 地精们紧盯着这蓝色药瓶,一伸手几乎是以夺的方式拿走的,却并不使用,颤巍巍的往前走了几步,示意我们跟上去。 跟着地精走了许久,穿过那热闹的街市,鼻子一动,又闻到那股鸢尾花诱惑的气味,差点又忍不住被牵引了过去。 走到那大门前,已经能嗅到魂的气息,我的心微微紧张起来,看了一眼王,他的神情已有些奇怪,似乎在困惑着什么。 大门一开,一个小童什么也没有问,便领着我们进去,走至大厅中,看到那一袭黑衣,我又忍不住多看他两眼,那张脸果然还是像冰块一样,瞥了我一眼,几乎立刻就透出杀气。 或许是想到王在身边,胆子大了起来,回瞪了他一眼。 白夜打量了一眼四下,笑了笑:「我是南海的王,白夜,不知怎么称唿?」 他缓缓道:「青魂。」 白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里以前是魂妖的居所,我们也还算熟识,不知你是他的什么人?」 青魂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似乎很是不屑回答。白夜笑了笑,并不在意,说道:「我今天来并不是要打探什么,我是来协商解决这只小狐狸灵兽丹的事。」 「哦?协商?」青魂瞥了瞥他,有些讥讽,「这十天来她气息全无,我还以为她死在哪个阴沟里了。现在看来她还活的好好的,既然你有本事让她消失,那为什么不一直这么做,还来协商什么。」 听到他的话,我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白夜笑道:「南海臣子的事,我虽然不能每件都帮,但是灵兽丹对于一只灵兽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小事。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能与你共同商量出一个互利双方的办法,对你对我都没有坏处。」 青魂斜乜他一眼:「哦?那敢问南海王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据我所知,小狐狸身上的灵兽丹只有一半,剩下一半还在你身上。不如这样,她留在你这里,直到完全拿回灵兽丹,而你在她恢復之后,不对她有任何惩罚,她也不会再来这里,你们两人,就当做从未见过面,也未发送过这种不愉快的事。」 「如果我不答应呢?」 白夜嘆了口气:「那我只好把她藏在隐蔽的地方,让你们的命运相连,如果她哪天不开心了,你也只能跟着伤心。要是她不小心受了伤,你也只好忍受下来。」他看了看我,似乎眼里有极大的嘆息,「对这只笨狐狸,你实在要随时担心自己。」 青魂又忍不住嘲讽般的一笑,说道:「就算我事后杀了她,你又能如何?为了一只狐狸跟我们开战?」 白夜笑了笑:「所以我现在才跟你口头约定,作为冥王最信任的人,总不会言而无信。」 青魂冷哼一声,说道:「如果她拿回灵兽丹之后没有立刻消失在我面前,我就杀了她。」 白夜一笑,没有再说什么。青魂已是转身离开,我问道:「我留下,那你呢?」 他哑然失笑:「当然是回去了。」他又凑了过来,附耳低语道,「如果有事,可以拜託地精,你刚才救了它们,它们就算是死,也会帮你忙。」 我瞪大了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蓦地问道:「刚才你是故意那么做的?就是为了让地精欠我一个人情?」 「嘘。」白夜眼中带着笑意,「是不是都好,时间一到,我会来接你。你父亲那边,我待会去打个招唿。」 我愈发不明白王的用意,他的人也让我看不清。我摇摇头,目送他离开,心里竟微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到处走一下,就见青魂走了出来,见到他手上拿着的碗,我的心又冰冷了起来,转身要逃。 「你想让我再封印你的灵力,给你戴上个脚镣?」 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我的身体僵住,就算我想逃,也打不过他,而且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乖乖喝完这些,然后早点回去。我缓缓转过身,看着一脸嘲讽的他,定定看着他。 他手一伸,那一碗的血红已映在我的眼中:「喝了。」 「给我变成血珠。」 他冷笑一声:「给你变成血珠?」 我气息一弱:「帮我变成血珠。」 话一落,那血已经幻化成五六颗鲜红的珠子,我微微张口,它们立刻沖入我的嘴里,直入腹中,漾了开来,一股血腥味又勐地沖了上来。我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好一会才恢復。 「你不许离开这个宅院,如果要我派人找你,找到后我会立刻掐死你。」 「哦。」 「不许碰鸢尾花,要是死了一棵,我就拿你去餵花。」 「哦。」我看了看他,见他仍是冷着一张脸,想到他真要是掐死我,就等于是自己掐自己,想到那场景,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笑得他莫名其妙,狠狠瞪了我一眼,甩袖而去。 第十一章 锁灵 比起之前更像人质那样待在这里,现在更加自由,只要我不离开这个小院,就不用担心他跟我吹鬍子瞪眼的,某种程度来说,这里倒很自在。
第71页 虽然他说过不许靠近鸢尾花,但是每天我还是会跑到屋顶去,远远看着它们。看得久了会入迷,有一次又跑进去,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青魂很少出去,一出去就要去很久,不知他在忙什么。在这待久了,我也烦心起来,这里的婢女侍童虽多,但要跟他们聊天,却总是毕恭毕敬言简意赅。这日起来见天气不错,一大早就听见青魂出门的声音,心里不安分起来。 吃过早点,趁满院子的人不注意,人已从墙上翻了出去。 上次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却没有在外面吃过一顿,现在认真一闻,满鼻飘香,顿时食慾大开。摸了摸身上,却发现没有一点钱。 我四处晃悠,想找家赌坊,却没有看到有,街上甚至连个叫花子也没有,往酒楼里看去,人来人往,我也不敢跑到里面吃白食,要是让那人知道,非得把我剥了狐狸皮。 我嘆了口气,走了半日,肚子已经感觉到微饿。正耸拉着脑袋走着,鼻子一动,好像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我眨了眨眼,往一家酒楼楼上看去。只见青魂正饮着茶,对面坐了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人。我忙收回视线,匆匆往人多的地方挤去。 一直走到郊外,才松了口气,这地方得多小,才能一出门就撞见他,这难道就是北海人说的,冤家路窄。 见这里是郊外,再往前走一点,或许能看到森林,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好吃的果子。我往前走了进去,穿过小路,进了树林中。 树林中的湿气比外面的湿气更重,但是地面的枯叶却是干的,踩上去咔嚓脆响。 树上垂吊着不少果子,但是采了下来,却并不好吃,有些看起来不错,一尝却呛得我舌头苦涩半天。 一路上有许多奇怪的生灵往我身旁穿过,还有一些很兇勐的灵怪,我朝它们打招唿的时候,它们大多数会礼貌的点头,也有一些不理会我的,还有些会环绕我三圈,仔细嗅了嗅我,才离开。 走进深山中,一路尝那果子,直到肚子填饱了,才满意的伸了个懒腰,往上一跃,找了个舒适有一点阳光的位置躺着,不一会睡意渐浓,睡了过去。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出现很多不认识的人,他们围着我,叫我妖狐,叫我半妖,寒冷中一袭袍子将我裹住,暖意顿时从心底散了开来,抬头去看那人,却看不清楚那张脸。 我极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从这梦中惊醒,一看,天已经黑了。我一个激灵坐起身,穿过层层密叶踩到树顶上,看到那一轮已歪斜的明月,心中叫苦不迭,这么晚了,估计那傢伙都已经回到宅院里了。 确定了方向,便准备往那边跑回去,余光瞥见左手,忽然一顿。那锁灵链的一根骨头,竟出现了缝隙,虽然极细,但是那里的青光比其他地方要亮些。我诧异的看着它,叔公曾说这条链子是用了极强的灵力施与咒术,保我平安的,无论用什么,都无法破坏它,甚至无法丢弃它。 现在它却无端的裂了一条缝隙,我提起手,凑近了些看,刚到脸颊处,突然一阵青光照来,眼睛和脑袋都顿时生疼,脚下无力的往下掉去。 感觉到背后冷风袭来,我顿时清醒了些,念了咒术,下面的枯叶聚成一座高山。只听见一声声枯叶碎裂的声音,我脸上身上已满是枯叶。 我慢慢爬了出来,大开口喘着气,手脚竟然还没有恢復气力。我心里又骂起了叔公,他说的话,没有一句可以信的,就跟他每次都会对北海的酒楼说,他是千杯不倒,结果没喝两坛酒就醉了。 我摇摇头,好不容易有力气了,才缓缓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拍掉身上的叶子,就见青魂那一双明亮锐利的眸子盯着我,我怯怯笑了笑,只希望他不要又想什么法子折磨我,上次戴着脚镣,现在脚踝上还有淤青。 「不知死活的狐狸。」他冷冷说道,「你不知道晚上深山有很多灵怪出没?」 「我不招灵怪惦记。」我拍了拍手,又低头拍去枯叶,「我可是一只不吃肉的狐狸,相对于我来说,你现在更危险。」 我示意他往后面看去,他的背后已经站了一群的灵怪,虎视眈眈,我得意道:「灵怪可是很强的,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可以帮你,让它们放你走。」 青魂看也没有看它们一眼,眼底却满是讥讽,缓缓吐出一字:「滚。」 那些灵怪哀嚎一声,已瞬间退散。我惊愕的看着它们,就算是绿木叔公,也从未见它们如此害怕,犹如逃命般。 见我满脸的不甘心,他似乎在笑:「你不解释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宅院百里之外的深山里?」 我试探性的问道:「我说了,你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 他瞥了我一眼,说道:「说说看。」 我放下心来,说道:「闷。你那里跟牢笼一样,连个能好好说话人也没有。我们的王把我送来,是为了拿回灵兽丹的,而不是做人质。」我又忍不住挤眉弄眼道,「我们心灵相通,难道你察觉不到我几乎要闷死的心情?」 「你闷不闷死我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你已经快要把我饿死了。」 他说完这话,我手抚上肚子,好像真的饿了。见他已转身往出外走,我忙讪讪跟在他后头,默了半晌,实在闷得慌,问道:「今天我看到你跟一个穿灰色衣服的人一起喝茶了。」 「看来你今天出来得很早。」
第72页 我心里暗暗叫苦,差点没后悔的把舌头咬下来,轻咳了两声,说道:「我出门的时候就想着要好好填饱肚子,但是我发现我没带钱,又没有认识的人,只好跑到这里来找几个果子吃。」 「没有认识的人?你不是看见我了么?」 听见这怪怪的腔调,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难道不知道我见到他就跟兔子见到老虎,躲都来不及,还送上门去?我顿了下来,朝他行了一个大大的礼:「魂大人好,下次就算是在青楼碰见你,我也一定会好好打招唿的。」 他白了我一眼,当做没有听到继续走着。我走在他身旁,踢着路边的石子,问道:「除了下人,我怎么没见到你家里有其他人?」 他默了默,说道:「母亲早逝,父亲亲朋较少,基本不怎么来往,父亲去世之后,已完全断了联繫。」 「白夜说的魂妖,就是你父亲吗?」 他点点头,眼里透着一种光泽。第一次见他脸上有那样的神色,他的父亲想必对他很好。我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就见他冷眼看我:「你是不是想把冥罗界的事全都给问一遍?」 「你要是肯说我一定问。」我笑了笑,越发觉得他人也不算坏。 月光斜下,几乎快凌晨了。我一路打着哈欠,饿感倒消失了,只想快点回去,睡个好觉。 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只隐约听见虫鸣声和生灵在地上走动的脚步声。回到宅院里,就往房里走去,倒在床上片刻,已经唿唿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本来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走到廊道上,已远远看见青魂向这边走来。 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我摇手道:「早。」顾不得他还板着一张脸,问道,「吃过午饭没?」 「就算我吃得再饱,你也不吃,我也会饿。」他瞥了我一眼,「看来你经常饿肚子,不然怎么会这么瘦小。」 我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倒并没有他语气中的说的那样瘦,捏了捏手,还是肉乎乎的。 「锁灵咒。」 他低语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来,只见他正盯着我手腕上的锁灵链。我惊奇的问道:「你知道这个东西?」 他耸耸肩,淡淡道:「有听过,只是没见人用过,这对你们四海来说,不是禁术么?你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放在手上?」 我吃了一惊:「禁术?它不是驱邪用的?」 我听到一声嘲笑,他冷言说道:「给你戴上这条链子的人,是这么告诉你的?那我只能说你被骗了,这跟驱邪没有半分关系。」他看了看我,「不过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事实。」 「等等。」我一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见他瞪我,转念一想还是没松开,定定的看着他。 他顿了一下,紧抿着嘴,半晌才说道:「锁灵咒的另一个名字,叫锁魂咒。被施咒的人,魂魄会被锁在里面。它既然戴在你的手上,那就是说……你的灵魂被关在了里面。」 我惊奇的瞪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把灵魂锁在里面做什么?」 「失去整个灵魂的人,会空有一副躯体,不会思考,不会动弹,跟木头差不多。如果是失去一部分,人还是会思考,会动,但是会失去所有记忆。」他看了看我,说道,「你是后者。」 我蓦地明白了,原来我失忆不是因为重伤,而是因为灵魂被锁,可是叔公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五百年前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的头微微疼了起来,手腕已被抓住,抬头一看,只见他冷笑一声:「我说的话,你竟然全信?」 「我……」 他勐地一松开我的手,转身离去,说道:「相信敌人的话,果然笨的可以。」 我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往锁灵链看去,那层青光似乎又浓重了些,不像之前只是浅浅一层。 第十二章 三界 我跟着青魂穿过廊道,又穿过院子,见他没有要甩开我的意思,便放心的跟着他的步伐。 青魂出了门,便往街道走去。沿途有许多商贩,我眼睛四处张望那些飘散香味的食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我眼底熘走。我轻轻嘆了口气,现在不吃,以后想必也没有机会吃了。 他忽然顿下步子,我差点扑在他的背上。只见他往一间酒楼走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我一看大喜,忙跑了过去,坐在一旁,炯炯的盯着他。 他瞥了我一眼:「你是打算吃我,还是打算吃饭?」 「吃饭。」我忙收回视线,等着他点菜,不过他的脖子白皙,我又忍不住舔了下嘴。 不一会,已上了满满一桌的菜,看得我食慾大开,刚拿起筷子,见他不动,问道:「你不吃?」 他又瞪了我一眼:「我吃过了。」 我讪讪一笑,刚吃过饭却被我弄得跟没吃一样,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我刚吃得有饱腹感,他已经拿走我的筷子,起身道:「可以了。」 「我……」 「你想撑死我?」 「不、不敢。」我心里嘆息一声,我至少还可以再吃上一些的。 吃完午饭,跟着他到处晃悠了一下,见他要往回走,忙拦住他:「有没有好玩的地方?」 他想也没想:「没有。」 我不甘心的看着他:「回去发呆吗?」
第73页 「这是你的事。」 「那你回去干嘛?」 他看也没看我,绕过我还是往回走去。我站在原地,撇了撇嘴,跟上了他。要是在他身边,至少还有个说话的伴,虽然说不到两句就对我瞪眼睛。 刚到家门口,就见婢女急匆匆走了出来:「素隐大人来了。」 青魂眉头微微一皱,点点头。走入大厅,就见一个身着灰色衣裳的中年人站在那里,我仔细一看,正是昨天在酒楼看到的那人。 「素闻青魂你极少出行,看来我今天来的真是不巧。」素隐大笑着,声音响亮而干脆。 青魂看了看他,淡淡道:「你如果是来喝茶的,我倒是很欢迎。」 如果是谈其他事,就请走吧。我心里替他接上这句话,暗自想笑。 素隐脸上却还是带着笑:「你父亲跟我争了一世,你也要如此?三界开战的话,我们绝不会输。既然是必赢,又为何按压不动,窝在这阴暗的地下?」 我的心咯噔一下,三界开战?神界四海和冥罗界?我咽了咽,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素隐的眼神往我这边看来,盯着我看了会,眼里忽然透着一种锐利的光:「灵兽。」 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微微一缩,躲在了青魂身后。 素隐一笑:「冥罗界除了南海王,竟然还有其他灵宠能进来。」 他似乎还想多打量我两眼,青魂开口道:「没有其他事的话,请回。」 素隐笑了笑,说道:「那就不打扰了,我说的事,你再衡量下。」 青魂没有说什么,见他出去,连动也没有动。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才冷哼一声,往屋里走去。 我还在想着刚才素隐说的事情,有些紧张,冥罗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素隐对神界一点敬畏感也没有。我百思不得其解,已见青魂进了书房。我探进一个头去,见他已经在看书了。 我百无聊赖的在门口转悠了一圈,往鸢尾花苑走去。坐在廊道里看了半日,思绪有些恍惚,果然还是不能在这坐太久,不过比前两天进步了。我心满意足的起了身,出了花苑。 想了想还是跑到青魂的书房前,刚进去,就看见房间里挂着一幅很大的画像,上面有一个面目并不算和善的老人,最引人注意的,倒是他手上拿着的镜子,那镜子很普通,只不过隐约透着一种不详的感觉。 「他就是你父亲?」我往前走了一步,仰头看着这幅画,「这个镜子是什么?看得心里发凉。」见他不理我,我也不在意,他不赶我走,已经算很好了。 我偏转头去看他,只见他手拿着一本书,不知在看什么,眉头微皱,窗外的光线洒入,照在他的脸上,那股清冷的气息已然消失。我瞳孔微微一缩,问道:「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看书:「没有。」 「我怎么觉得以前我见过你。」我又指了指那画,「还有那镜子。」 「无论是谁见了那镜子,都会有这种感觉。「他顿了顿,说道,「它是魂镜,可以摄人心魄。」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现在这镜子去哪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出去。」 我忙捂住嘴:「我不问了。」我怕他生起气来把我给丢出去,安安静静把书房走了一遍,这里有很多书籍,无聊拿起来翻阅了下,有讲咒术的,也有治国安邦之策的。余光瞥见最上面那一层,那书上赫然写着:冥罗界史。 我念了飞来咒,它却丝毫不动,好像被人施了特别的咒术。垫脚探了探手,还是不够高。我看了下这条小道,没有可以垫高的东西。熘到书架子前面,除了青魂坐着的那张椅子,也没有其他的椅子了。我想了想,跑回去把其他书一本一本垒高,一脚踩了上去,终于拿到那本书了。 我松了口气,脚下的书已经支撑不住,一个歪斜,我人已往后摔去,双手本能的抓住前面的书架,却是重心不稳,书架也随着我向后倒去。只听见砰砰的几声,数千本书掉落下来,砸在我身上,还未痛得呻吟,身上又一重,几乎能听到我骨头断掉的声音。 我惨叫着动了动,书从身上滚落几本,但是却无法起身,想必书架也压在了上面。我念了遁地咒,人立刻从这里遁形,出现在门口。我掸着自己身上的灰尘,现在我一定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模样。 再往前看去,只见四个间隔摆放的书架,现在已经全都倒了下去,书更是凌乱不堪。我倒吸了口冷气,感觉到旁边有一股肃杀的气息,往书桌那边一看,青魂正死死的盯着我,那眼神简直就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淡定的轻咳两声:「我会收拾好的。」 青魂眉一挑,语气里满是讥讽:「你会还原咒?」 「不会。」那种上等的咒术,我还没学会,虽然绿木叔公很厉害,但是他总是不愿意教我太多咒术,这点我也不太明白。 青魂手指一动,一本书从那堆成小山似的书坟中飘到我的面前,好像长了翅膀般在飞着。我拿过一看,是还原咒文,我顿时恍然。 我坐在地上翻着这咒文,又长又臭,舌头都被牙齿咬了几次,不过到底还是记下来了。我起身拍拍灰尘,把书放在一旁,双手合十,默念了咒术。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叠加重复,书架回归原位,书也都回到了书架上。要不是我身上还痛着,一定以为刚才是在做梦。
第74页 我大喜,得意洋洋的对青魂说道:「我厉害吧。」 青魂嗤笑一声:「能瞬间把它们弄倒,的确很厉害。」 我撇了撇嘴,自己理亏在先,不跟他斗,可是这样一来,那本我要看的书,又跑回原来的地方去了。见他心情还好,斗胆问道:「帮我拿一本书吧。」 见他不理会我,我又说道:「不然我又踩着书上去拿了,万一书又倒了……」 「你踩书?」他顿时黑了一张脸,「出去。」 我见他这回真的要赶我走,可是那冥罗界史我又实在是很好奇,转念一想,人已幻化回真身,进了那书架中,低头找到那书,将它叼走。大摇大摆的往门外走时,已见他脸上有惊愕之色。 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翻看着这本书,越看,心里就越觉得恐惧和不安。 冥罗界与神界都是上古神裔,本都居住在天庭神界。后发生争斗,神界分成两派,斗了万年,最后获胜的一方,将败的一方驱逐到地下,不可再以神自称,也不可重归地面,更名为冥罗界,与孤魂野鬼同一等级。 我拿着书的手,已渗出了细汗。原来冥罗界的人也是神,那就难怪他们有那么高的灵力。素隐说的三界开战,难道是想重新夺回神的称号?以报被驱逐之恨? 我紧蹙着眉头,也不知四海和神界的人知不知道冥罗界的人有这种想法,如果仓促迎战,一定会死伤无数。可是即使准备充分开战,三界伤亡也绝不会少。 如果不开战,是最好的。 青魂是冥王最信任的人,而那素隐,官职也想必不小。那这样看来,素隐是主战派,青魂和魂妖是反战派。现在素隐想拉拢青魂加入他的阵营,一旦拉拢成功,也就意味着开战吗? 青魂那傢伙性格阴晴不定又暴怒,他实在很有可能会变成主战派的人,也不知他现在是怎么想。我嘆了口气,合上了那厚厚的书籍,抬头一看,已经是傍晚了。 我慢慢走到书房,见他还在看书,那姿势好像一直没有变过般。我把书扔回那空格中,踱步到他书桌前,说道:「你很讨厌我们灵宠是吧?」 他想也没想:「是。」 「哦。」我点点头,想起他那次说的,明明是神,却屈尊于凡人的脚下。神界的人从未告诉我们,我们也是神,虽然灵力强大,但是却只被他们告知,你们是有着天命的灵宠。 这是束缚我们的神性吗?让我们安分的待在四海,臣服于人,以便更好的控制吗? 我被脑里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尽量不去想。还在困惑着,就见他终于放下了书,站起身来,吐字道:「吃饭。」 我眼一亮,脸上已漾开了笑。 我啃着果子,看着他面前摆着几道荤菜,忍不住说道:「虽然你很厉害,但是还是别吃肉了,万一哪天你就碰上了狡猾的灵怪,你就危险了。」 他一脸不屑的笑了笑,没有答话,过了一会问道:「你从来不吃肉?」 「或许吧,我也不记得了。」我嚼咽着果子,咯吱脆响,「你也知道我没了记忆,我在五百年之前的事都不知道。」 「五百年……」青魂低语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第十三章 莲花 在这住了几日,灵兽丹已经回来了三分之二,再过几天,就可以全部拿回来了。不知是住得太自在了,还是这里食物很不错,比起在王宫来,我竟又胖了些。再胖点,估计我蹲下身都会觉得难受了。 现在我在鸢尾花苑里,待上一天才会觉得头晕,每当觉得自己要往前走的时候,便立刻离开。这天青魂又出去了,听到他离开,我的心又痒了起来,翻墙跳了出去。 婢女说朝西一直走,能看到一个很大的莲花池,那些莲花白红相间,还有一种奇异的蓝莲,吃下它的莲子,可以净化魂魄,不受邪灵侵犯。 听着甚是有趣,这几天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只是不知道那里有多远,跑的速度也快了些,生怕又像上次那样折腾了大半夜。 还未出城门,便看到了素隐。他见了我,微笑着点点头,我也回礼点头,没有停留,便一闪而过。 日光已经开始强烈,抬头一看,正午时分了,心里正思量着时间不够准备回去,鼻子已经闻到一股荷花香气。再往前行了两里路,只见眼前一片荷花池,望不到尽头。 白红两色荷花相依紧蹙,比起四海的来,更大,而且更鲜活。花瓣下衬着脆绿的荷叶,依附在水面上。 我轻踏荷叶,摘下一朵莲花,剥取出莲子,去了莲心,入嘴后甘甜无比。我剥下满满一碰的莲子,边吃边在荷花上走着,看是否能找到那蓝莲花。这里的荷花池大得吓人,走了许久,也没有看到,肚子却已经被填饱了。 见天色不早了,已想往回走,眼角却好像看到了一抹蓝色,往那边看去,却没有。我狐疑着想了想,又偏头一看,只见那蓝色扑哧缩到了一片荷叶中。我瞪大了眼,难道是莲花生灵? 我慢慢走了过去,漫不经心的四下张望,耳朵一动,察觉到后面有叶子的窸窣声,勐地一个换身,伸手抓住了它。 「呜呜呜,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手里的莲花精果然是蓝色的,长得可爱异常,我轻拍了它一下,笑道:「你给我几颗莲子,这对你没害处吧。」
第75页 蓝莲精哽咽着,硕大的花瓣一挪开,露出两只泪汪汪的眼睛:「给你莲子你就放过我?不会把我抓去其他地方吧?呜呜呜,好多姐妹都被人抓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呜。」 我见它被吓得不轻,松了手又摸了摸它的头,笑道:「我只要几颗莲子。」脸上一红,「要是可以的话,你尽量给多些。」 蓝莲精仰头看着我,说道:「你要几个?」 我想了想,问道:「要吃几个才能辟邪?」 「一个就可以了。不过……」蓝莲精的脸也绯红了,「紫莲姐姐的莲子能让各种邪魅不侵,我的只能对付一些小怪。」 「那紫莲在哪里?」 「她不会见你更不会给你的。」蓝莲精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她讨厌你们。」 我莫名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把她的未来夫君带走了。」 「那你知道是谁带走的吗?」 「不知道,那天来了好多人,带走了很多哥哥姐姐。」蓝莲精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说是带他们去什么池子里。」 「是水榭池。」一旁的莲花忽然冒出个脑袋来,说道,看了我一眼,又忙缩了回去。 「水榭池。」我暗暗记下,说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池子,要是找到了,我就把你紫莲姐姐的夫君带回来。」 话一落,周围的叶子都动了一下,已有数十朵莲花凑了过来。 「还有我家小宝。」 「我姐姐也是那一天被抓走的。」 「我哥哥也被带走了。」 我微微尴尬一笑:「要是见到了,我会尽力把它们带回来的。现在时候晚了,我先回去。」 「谢谢狐狸姑娘。」 谢谢的声音此起彼伏,我还未反应过来,已见四面八方飞来青色颗粒,仔细一看,都是极好的莲子,瞬间砸在我身上,脚下荷叶承托着我,送我上岸。我用衣服装了些,实在没有办法全拿走,只好向它们道歉。 回到宅院里,刚走到前院中,就见青魂站在那里,看着我满兜的莲子,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说道:「莲花精们送我的。」见他脸上露着嫌弃之意,我单手挑了一颗大的,递给他,「甜得很。」 他瞥了我一眼,头一偏:「脏。」 我瞪了他一眼,不过看看自己手上和身上,的确是脏兮兮的。我理亏的缩回手,哼了一声,抱着莲子进了里屋。 洗完澡之后,又把莲子沖得干干净净,颗颗沾着水珠,晶莹剔透。看到它们,我又想起了那个叫红纱的纺织娘,她那天也做了一种极好吃的果子,还裹着薄冰。想到她,心里又暖暖的,这次回去之后要找她好好聊聊。 找来盘子装着这些莲子,去找青魂,他不在房内,又跑到书房去,就见他又拿着书在看。我将盘子放在他书桌上,说道:「这回干净了。」他看也不看一眼,还盯在那书上,我挑了一颗极大的,一下塞进他嘴里。 他瞪着我,倒也不吐出来,嚼了两口,脸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想必是这莲子清甜可口,我得意洋洋的看着他,忽然他脸色一变,我的心又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莲心……」 我额上冒出一滴汗,忘记莲心没有取出来了,舌头一搅,好似也觉得苦涩异常,怯怯一笑,人已逃窜出门外。 「水榭池,水榭池。」我慢悠悠的走在廊道上,想着这个地方,见到几个婢女走来,上前问道,「这里有叫水榭池的地方吗?」 婢女们相觑一眼,摇了摇头。我想了想,这种事该去问问青魂。顿了顿还是又折了回去,探进一个头,见他脸色还好,踱步进去,见桌上莲子好像未动,我拿起来吃了几颗,才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水榭池这个名字?」 「没有。」 见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几乎又怀疑他敷衍我,追问道:「真的没有?」 他放下书,抬头盯着我。我已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他这才没瞪我,低头继续看书。 「魂大人。」一个侍童走了进来,视我为无物般走到书桌前,递上一块薄扁的翠绿石头,「素隐大人邀您明日去府邸赏花。」 我心一动,问道:「有莲花吗?」 侍童一本正经的说道:「有。」 「从哪里採集的?」 「不清楚。」 我略微失望的收回要说的话,青魂开口说道:「有事,不去。」 侍童出去后,我又琢磨了一下,待会先把府里的人都问一遍,如果都不知道,那就只能去找其他人问了。 过了一会,那童子又小跑了进来,青魂眉一皱:「你又来做什么?」 「素隐大人邀狐姑娘明日去府邸去赏花。」 我眨了眨眼:「我?」我见青魂一脸要杀人的样子,他不会是以为我跟素隐那傢伙有什么交情了吧?我忙说道,「我不去。」又添了一句,「有事。」 侍童面无表情,仍向我举着那块石头:「有莲花,上好的莲花。」 我忍不住问道:「养莲花的池子,叫什么?」 侍童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还是毕恭毕敬的说道:「碧华池。」 我微微嘆了口气,正要再拒绝他,他又说道:「还有一处小的,是素隐大人给九夫人专门养莲花的水榭池。」
第76页 我眼一亮,青魂已站起身来,说道:「不去。」我还要说什么,就见他瞪着我。 这种食物到手却不能入嘴的心情,实在很难受。我眼睁睁看着那童子离去,长长嘆了口气,为什么对方偏偏是素隐。再看青魂,他瞥了我一眼:「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我眨了眨眼,如果我去了素隐那里赏花,回来后他不掐死我才怪。素隐很明显就是借着赏花的名义拉拢他,别说是府里的人,就算是我这个外人去了,也会让别人闲言碎语。这点道理我还懂,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的好。只是想到那一群莲花精,心中有愧。 明天亲自去给它们道歉好了。 晚上吃过饭,又啃完那一盘子莲子,就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顾不得青魂在不在,便往莲花池跑去。刚出了城门,就见一个身着华服,长得极美的女子垂顾四周,不知在找什么。 这城外来往的人很少,她实在是很惹眼,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看过去时,她已经抬起头来,杏眼看着我。不知为何心里一动,已停了下来,那眼里似乎有一种诱惑,让我不自觉的往她那边走去。 眼见着离她越来越近,我忽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脚步也一顿,本想抓住她质问一番,但是想想太危险,还是算了。只见她眼中微微诧异,又将视线投来,现在我有了防范之心,倒没有一点迷惑感,一个转身,已迅速离去。 第十五章 幻瞳 过了一会,下人跑了过来,说道:「九夫人请两位进去赏花。」 素隐听言,会心一笑:「无双姑娘真是有福之人,平日里其他官家夫人要拜访,都被她一一谢绝,更不要说是一同去赏花了。」 我略微奇怪的问道:「那其他几位夫人呢?」 素隐一愣,已仰头笑了几声:「紫菱并不是我的第九个夫人,而是她小名有个九字,未出嫁时被称为九姑娘,嫁给我之后也习惯叫她九夫人。」他末了又添一句,「我只有紫菱一个妻子。」 我脸上一红,有些尴尬,本想青魂给我解围,偏过脸看他时,他脸上却有了隐忍的笑意,我忍不住瞪他一眼。 跟着素隐一路走,进了一座小院,院子两旁都栽种着花草,路也是大颗的鹅卵石铺成,踩在上面,脚底传来很舒适的感觉。 刚拐过长长的廊道,已经闻到一股很清甜的莲花气味,我的心一动,这气味跟莲花潭的很像。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进入另一个别院,一进去,已见到一个小池子,上面栽种着十几朵莲花。 我眼睛已经贼亮,连前面什么时候走来一人,也不知道,直到青魂轻咳两声,我才回过神来,一回头又见他眼里冒火的看着我。 「这位是无双姑娘。」素隐的声音飘入耳中,「这是我的妻子,紫菱。」 我别过头,一看,愣了一下,这人不就是那天在城门那里见到的华服美妇人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却不是淡紫色的,而是正常的黑色,心中不禁困惑万分。 「我们已经见过了。」九夫人淡淡一笑,风华绝代,「只是那日不知是无双姑娘,当时还奇怪怎么会有灵宠进了冥罗界,还想抓来问个清楚,谁想……」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一顿,才说道:「原来是魂大人的贵客,真是失礼。」 素隐朗声笑道:「这岂非是缘分。」 我心里万分不屑,这种官腔我并不喜欢。偏那么巧让我碰上了,她事先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倒还是个疑问,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九夫人领着我们往前走去,水榭池并不大,我故意放慢脚步,直到他们走得远了些,蹲下身来,拉过一枝莲花,悄声道:「你们是莲花潭来的吗?我可以带你们回去。」 莲花无动于衷,我还以为这株是没有成精的,正欲放开,就见它露出一只眼睛,打量我两眼:「有信物吗?」 我从身上拿出几颗淡蓝色的莲子,那莲花一看,差点没哭出来:「你真的可以带我们回去吗?」 一话落下,旁边已有数枝莲花冒出脑袋,叽叽喳喳。 叶子的窸窣声一下大了起来,我刚想让它们小声点,就看到他们满脸疑惑的看向这边。我忙站起身来,脱口道:「这里的莲花很好看。」 九夫人嫣然一笑:「无双姑娘若喜欢,可以带几朵回去养。」 「好。」我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说道,顾不得青魂那鄙视我的神色,手一指,「这朵,那朵,还有这个,那个也要……」 我点哪朵,素隐便帮我把它们拔起,装在水球中,转眼我怀里已经抱了七个拳头大的蓝色水球,我还要再点,青魂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可以了。」 「不行。」 青魂没好气的说道: 「那么多你能搬出这个院子?」 素隐笑了笑:「我待会让下人给你送回去。」 我一听,怕多生枝节,忙说道:「不用了,我们可以拿回去。」 青魂眉一皱:「我们?」 「嗯,我们。」我想把水球全倒进他的怀中,见他不伸手,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他脸上一抽,终于摊开了手,我大喜,全给了他,又把剩下的莲花全要走了。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水榭池只剩下一些零星的荷叶,脸上顿时绯红,厚着脸皮说道,「我想,这里养养鱼什么的比种莲花更好。」
第77页 素隐一笑,对九夫人说道:「无双姑娘这个提议不错。」 九夫人也点点头:「养了鱼之后,无双姑娘一定要来观赏。」 「一定一定。」我抱着水球,点头笑着。 拿了那么多东西,想再去赏花是不可能了,青魂向素隐告了别,刚坐上马车,他立刻恶语说道:「回去我就掐死你。」 「抱好,不要掉下来了。」我装作没有听见,转口说道。看着他满怀的圆球,好像跟老鹰孵蛋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要不是我自己还抱着一堆水球,一定要捧腹大笑,笑了好一会,才拨开帘子,「去莲花潭。」 青魂也不说话,又闭上眼睛,好像在等着看我到底要耍什么花样。感觉颠簸了一下,觉得奇怪,探头往外看去,不禁愕然。 这马车竟然是腾空而起,踏在空中奔跑。我再看那两匹马时,与刚才所见的感觉已经全然不同,傲气环绕周身。我呷呷舌,缩了回来。 到了莲花池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刚下了马车,已听见一阵阵细碎的声音。 我将水球轻放在地上,说道:「蓝莲。」 「嗯啊。」话一落,一抹蓝色已经浮游在潭边,看到青魂,又一灰熘躲回叶子后,好一会才冒出个脑袋,见我安定的站在岸上,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无双姐姐。」 「我去水榭池带了些莲花回来,你看看是不是被带走的那些。」 蓝莲伸长了腰,探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几乎是尖叫起来:「是,是!」 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立刻解了咒术,只见水球一散,那些莲花立刻变回原样,哧熘一下全跳进了水里,莲花池立刻喧闹起来,啜泣声惊喜声此起彼伏。 我会心一笑,站起了身,已准备回去,刚走一步,就见一朵大得惊人的紫色莲花站了出来,眼中的神色也略有些激动,却极力压制:「谢谢七尾姑娘。」它伸出手,一打开,里面躺着几颗淡紫色的莲子,「虽然只要一颗就足够让邪灵退避,但是你救了我的族人,另外四颗,算是额外的谢礼。」 我惜若珍宝般接了过来,光是看这几颗萦绕着的紫光,已觉得很是珍贵。跟它道了谢,这才坐上马车回去。 我仔细看着手掌上的五颗紫莲子,认真思量了下,母亲是一定要给的,她是凡人,没有灵力最危险。一颗给红纱,看她也是柔弱的模样。一颗给落伤,看在他上次跟叔公一起来冥罗界救我的份上。 我挑挑拣拣了半天,把四颗放回怀中,又拿了一颗,递到青魂面前:「给。」 他愣了一下,眼中满是意外,却说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也微愣了一下,「据说蓝莲子已经很难得,更何况是紫莲。」 「你不知道刚才那朵紫莲花是莲花王?」他的脸上又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看我的眼神已经变成了鄙夷,「你不知道它是莲花王就替它费那么大劲找回族人?」 我点了点头,倒有些莫名:「难道不是帮莲花王的忙就不帮了?」 青魂冷哼一声,好似已经懒得跟我说话。我的手还举在半空,有些酸了:「你快吃了。」 「只是小小的邪灵,又……」 见他张嘴,我已经一个探身,将莲子塞进他嘴里。见他要吐,差点没拍过去让他咽下去。他动了动嘴,还是慢慢嚼了起来。我笑了笑,脸色却慢慢变了,又忘记剥莲子了……果然,我的嘴里苦涩起来,差点没吐,看向他时,神色也凝重得很。 我坐正了身子,轻咳两声。他最后还是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说道:「离九夫人远点。」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她看起来很普通。」 「普通?」青魂冷笑一声,「她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我父亲都要忌惮她三分。」 我意外了一下,他又说道:「她有幻瞳之眼。」 「幻瞳之眼?」 「她双眼所看之处,都会被她所魅惑。也就是说,她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轻易的擒住对方。」他缓缓眨了眨眼,淡淡说道,「蓝鸢尾,就是我父亲找遍两界,最魅惑生灵的一种生物。」 我恍然道:「是为了应对九夫人吗?」 「嗯。我父亲每天都要去花苑。」他看了我一眼,「就像你一样,没事总是去那里。」说完,又接着说道,「一百年之后,他终于可以毫无忌讳的跟九夫人直视,不受一丝影响。」 我想了想,倒有些没有想通:「但是素隐好像也不受影响。」 青魂又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他们是夫妻,又怎么会有事。况且平日里九夫人也很少用幻瞳之眼。」他的眼睛忽然闪出一丝光泽,「如果三界开战,这一定是让神灵畏惧的能力。」 我见他神色有些骇人,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见他看着我,说道:「三界开战,民不聊生。」又添了一句,「你父亲可不希望开战。」 他眼中的火焰慢慢黯然,说道:「不需要你提醒,再过五天,拿回灵兽丹之后,立刻给我滚。」 想到还有五天就可以回去了,我大喜,点着头说道:「五天之后,不用你说,我也会立刻滚回去的。」 第十六章 记忆 平淡无奇的过了三日,想着还有两天就可以回去了,就忍不住高兴。现在身上的灵力比起之前来,更觉得充溢全身,如果灵兽丹回来,灵力至少要增强一半,这总算是因祸得福吧。
第78页 想到第一次在这鸢尾院子见到青魂,从最开始的喊打喊杀到现在的和平相处,我都有些诧异。 我低头看着锁灵链,那道裂缝更大了,蜿蜒盘在整块骨头上,我好奇的凑近了眼睛看着,除了青色的光泽,也没有其他东西。脑海里瞬间滑过一个想法,心里已经咯噔一下,缓缓起了身,朝书房跑去。 书房的灯还亮着,青魂在里面。我慢慢走了进去,见他眉头紧锁,不知又在看什么。等了一会,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面前,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埋了回去:「出去。」 「我就问一件事。」我见他实在没有心情跟我说话,忙说道,「你既然知道锁灵链的事,那你知道怎么打开它,把我丢失的灵魂还给我吗?」 「不知道。」 他越是说的斩钉截铁,我就越发不相信:「你不是神吗?既然能施咒,那也……」 「我说了,出去。」青魂冷眼盯着我,见我杵在原地,又添了一字,「滚。」 看着他冷脸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股委屈感,鼻子一酸,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 有了心结,心里也不开心起来。现在比起锁灵链的事来,脑里徘徊更多的,竟是他那一个滚字。隐约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好似他不应该会有这种语气般。我拍了拍脑袋,又胡思乱想了。 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到了街道上。今晚月光很亮,照得地上很是清晰,行人也不少。我看着他们身为神,却过着如凡人般的生活,有着凡人的喜怒哀乐。不知我们四海一直尊崇的天神,是否也如同他们一样可亲。 走了半日,心情也好了些,刚准备回去,却见自己走进了一个巷子中。往前走了许久,仍不见出口,心微微一沉,已知自己中了迷幻咒。 我缓缓走着,尽量装作没有发现,因为不知对方有多少人,灵力有多强,我也不敢贸然行动。一个转身,念了咒术,但是不敢用尽全力。 这巷子在咒术的冲撞下已然变形,还掺杂着诡异的撕破声,听得我耳朵有些微疼。不一会,已见三个黑影从外面沖了进来,将我围住,织了一张咒网。 我额上渗出细汗,他们的灵力不弱,而且配合非常默契,似乎是经过了长年的训练,心下一定,施了火灵咒。火球越滚越大,将我脸也映得通红,一声喝下:「去!」 那三人见火球袭来,织了咒网,试图要将它拦住,只见火球碾过咒网,将它殆尽。三人脸色一变,已转身逃命,火球追上他们,一口吞下两人,追逐着那四处逃窜的人。 我的瞳孔微微一缩,他那么慌乱的逃跑,自然不可能还有空隙施展咒术,而这迷幻咒却没有消失,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人潜伏在四周。可惜我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復,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忐忑。 白夜给我的月光石,现在虽然在给我恢復着灵气,但是如果潜伏在四周的人灵力强大,我也没有办法应对。我没有忘记一点,冥罗界的人,都是神,绝不是东西两海可比的。 果然,那火球吞下最后一人后,又凭空出现了三个人。他们身上的灵气逼人,让我忍不住微微怯了下:「你们到底是谁,要做什么?」 三人未答话,已念起了我从未听过的咒术。火球沖向他们时,却被他们瞬间弹开,我要靠近他们,也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给沖了回来。 他们话一落,已出现一个洞口,神色肃穆的看着我,我的身体已经不自觉的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飘去,念了定身咒也仍无法定住,那里似乎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力量在吸食着我,瞬间掉了进去,眼前也一黑。 我再醒来的时候,映入眼里的景物,已经跟之前全然不同。 我缓缓站起身来,四下一望,觉得这里甚是熟悉,仔细一看,诧异无比。这里竟然是虚怀谷,我和绿木叔公在北海尘间居住的地方。我愕然的看着,难道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人把我送了回来? 那我岂不是昏迷了十多天? 我定了定神,已察觉到不对劲。虽然这里的确跟虚怀谷一样,但是却没有那里的气息,甚至闻不到一丝绿叶青草的味道。我心里冷笑一声,又是虚幻的景致,虚化出这么一个地方,想必也要耗费不少灵力吧。 我慢慢走在这熟悉的路上,用手去触摸树木,竟然是实实在在的,我半讶异半困惑。 走了一会,那影像渐渐消失,变成一片白色,我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已经被包裹在这白色境界中。只是片刻的时间,已有东西从那白墙中露了出来,直至成型。 我皱着眉头走进这条路,路上盛开着同一种花,细细长长的枝,却没有一片叶子,上面顶着一朵花蕊纤细的红花,一路都是这种花,望不到尽头,总觉得有种阴郁的气息。 「回来。」 「回来。」 我惊讶的往后面看去,这分明就是绿木叔公的声音,但是这里却没有他的气息,也没有看到他的真身。我心里微微有些害怕,已加快了脚步,这路很长很长,看着那诡异的花,我忍不住全身戒备。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的人,惊愕得连唿吸都忘记了。 那身着水色衣裙的人,竟然是我。 她有些木然的走在这条路上,眼中一丝感情也没有。我全身已经颤抖,犹如木偶般的人,分明魂魄已经散了大半。
第79页 「无双,回来。」 绿木叔公的声音还迴响在这周围:「他未死。」 未死?谁未死?我越发困惑,看着她缓缓抬起了头,瞬间消失在这苍茫的路上。我忽然有些明白这不是灵力者所造的虚无境界,而是根据我的记忆进行创造。我摇摇头,如果这些真的是我的记忆,那我已经忘记了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但那北海、那丢了魂魄之人,分明都是我。 我轻嘆了口气,这诡异的道路也已经消失了。我茫然的走着,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着各种景致境界,大多让我觉得心口压抑,好似有一种感情要从心里冲出来,但是又像被什么给遏制住了。 我漫无目的的在这里游荡了许久,掐指一算,已经有三天的时间。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三天了,我竟然没有一点饥渴的感觉。反倒是身体越来越软弱无力,身上的灵气这三天来一直往外散去。 这种情形很像是灵怪所造的景致,在不知不觉中吸食人的灵气,最后灵气耗尽时将之吞食。但是我不会感到饿,这点跟灵怪的又不一样。况且我平时走在深山中,灵怪也绝不会攻击我。 我搜寻了一遍脑中所知道的,还是没有办法确定自己到了哪里,或是中了什么咒术。 我想到自己还有两滴血在青魂身上,如果我死了,他也会跟着死了。我心里一抽,往前继续走着。就算是再强大的咒术,也有破解的办法,就算是再精密的布局,也会有破绽。我定定的念了通灵咒,想将咒术传出这白色迷墙外,只见咒术一如既往的在这四周冲撞着,却无法逃脱。 我将它们散去,所剩的灵气连这种低级的咒术都不能支撑了。如果不是有月光石,现在没有灵兽丹也没有月光以供我汲取灵气,想必已经任人宰割了。我苦笑一声,现在其实也差不多了。 「月亮上真的有兔子吗?」 我听到这声音,没有顿下步子,这几天已经听到很多我自己的声音,有些话实在很孩童气。虽然这几天感觉疲惫,但是有时候听了些奇怪的问题,还是忍不住会笑出来。以前的我,实在很傻气。 「你希望有,就当它有,希望没有,就当它没有。」 我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忍不住捂住心口。 「那还是没有吧。」 「为什么。」 「月亮虽然好,但是只有一只兔子在上面,太可怜了。」 「说不定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上面有树林,有溪流,有山谷,没有猎食者,没有天敌。那样就不可怜了。」 我缓缓回过头,看着那说话的人,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中。那窝在这白色长袍怀中的人,虽然看不清,但是声音却分明是我。那张脸清俊淡然,眼中的满是宠溺之色。 我的心顿时传来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全身颤抖。 锁灵链的青光越发明亮,环绕在我整个手腕上,似乎还听到了一阵很小很小的断裂声。 我伸手捂住它,不让它的青光扩散。 如果这真的是我五百年前的记忆,我宁可不要。为什么看似那么美好的事,却带给我这种疼痛。那白衣男子是谁,他现在又在哪里? 我疼得眼泪都掉了出来,手却不敢松开。回去,这种记忆,我不要拿回来! 忽然一暖,身体已经被裹住。我抬头看去,竟是青魂。我起先以为又是幻觉,但是鼻尖传来的气息,却告诉我这是真的。他的脸,已是惨白,似也在强忍着巨大的疼痛。看着他的神色,我真想将最后两滴血拿回,以免连累了他。 「没事了。」他声音低哑,低头对我说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眼泪顷刻间又涌了出来,伸手抱住他,埋首在他怀中,肆无忌惮的哭了出来。 第十七章 情愫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我静静蜷在他怀中,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心口的疼痛也已慢慢消失,直到完全没了痛感,我才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坐直了身体,抬头看着他。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他的眼睛似曾相识,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伸手将我推开,已站起身来,又是满眼的讥讽:「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不跟他斗嘴,掸着身上的灰尘,问道: 「这里是哪里?」 「万象之森。」他看也未看四周,又瞥了我一眼,「置身于里面的人,会被吸食灵气,灵气被吸食完后,肉体消亡,只剩魂魄在这里,即便找到了万象井口,也无法出去。」 「万象井口是什么?」 「唯一可以从这里出去的地方,不但难找,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换位置。」 我心里一动,说道:「你进来就不怕找不到出口,然后死在这里吗?」 他冷笑一声:「就算我不进来,你死了,我还是一样会死。」 我看着他,对他的冷笑有些在意,要是我们不是命运相连,他一定不会进来。见他脸色并不好,想必灵力现在也很薄弱,我开口说道:「把最后两滴血给我。」 他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现在给你?」 我点点头:「嗯。」 他眼睛微微一闪,已带满了不屑:「我们两个,现在还说不定谁是谁的负担,你确定你能比我先找到井口?灵兽就是灵兽,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摆脱兽性。」
第80页 我心中顿时委屈万分,眼眶一湿,不理会他的恶语,伸手道:「给我。」 他阴冷着脸看我,最后还是用尾指滑过手腕,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血口开得特别大,那血立刻涌了出来,他右手凭空承托着这些血,已有两碗之多。我看得惊心,几次都想止住那血口,但还是忍住了。 他终于念了咒术将伤口癒合,右手一动,已变成两粒血珠。我见他脸色惨白,尽量不去看他,伸手拿过那两粒血珠,仰头吞了进去。腹内血气涌上喉间,已觉得灵兽丹在体内慢慢聚集,再过一会,估计它就完全成形了。 他轻蔑的看了我两眼,便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等他走远了,才瘫坐到地上,倚靠着这树木,浑身已没有一点力气。 我目不转睛的歪侧着脑袋看着自己身上的灵气一点一点的飘走,现在月光石不在身上了,等灵兽丹回来,估计我已经变成魂魄了。 我轻轻嘆息一声,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曾经要杀我的人而这么做,他的脾气非但不好,还差得要命。不过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煳,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白衣人,一晃神,却是一袭黑衣。 他竟又回来了。 他没有说什么,似乎将什么东西挂在我的脖子上,手一松口,已觉得有一股灵气环绕在身,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抓住他:「我已经出不去了。」 我已经不可能有力气走出去,月光石在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为什么你不能假装不知道,就这么走,说不定就能找到出口了。 「谁说你出不去了?」他俯下身来,将我抱起,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我实在没有什么气力,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他的脚步声,还有耳边不断传来幻象的声音。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气息也有些薄弱,我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放我下来?」 他看了我一眼,嘲讽道:「你自己能走?」 我勐地咳了几声,有一股灵气在体内游走,片刻已觉得体内灼热,灵气已经开始扩散每个骨髓。 「灵兽丹成形了。」我轻声说道。 他微愣了一下,吐出两字:「恭喜。」他踉跄了一下,将我放了下来,脸色非常难看。 如果不是刚才的两碗血,他现在根本不会如此。就算是神,体内也没有可以自足灵气的丹药,这一点,灵宠比神强。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已伸手扶住他,他却是一摆手,冷脸道:「滚。」 我紧抿着嘴,还是扶住了他,见他又要挣脱,我说道:「既然叫我滚,你刚才为什么回来?」 他冷笑一声:「我不会欠一只野兽的情意。你以为把那么一大块破石头塞到我衣服里,我还能不知道?」 我嘟囔一声:「你开始分明不知道。」见他瞪我,我又添了一句,「你才野兽,我是灵兽。」我又把脖子上挂着的月光石取了下来,不管他愿不愿意,又塞回给他,「灵兽丹回来了,我还能撑一段时间。你要是把它丢回给我,那你就要变成我的负担了。」 他嘴角又挂上一抹戏笑,却没有说什么。我们两人相扶着,慢慢往前走。我突然觉得我们两人就像是北海里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般,实在有些滑稽,想着又不禁笑出声来。 青魂瞥了我一眼:「等你变成游魂了,估计就不会总是笑了。」 「等我变成游魂你掐不死我的时候,我才要双手叉腰的笑。」我眯眼做了个鬼脸,想逗他笑,他却还是绷着脸。 万象之森不断变换着我们的记忆场景,不知为何,我的记忆出现的特别多,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白衣男子。每次见到他,总是忍不住揪心。 「神界的混蛋的确对不起我们,但是如果我们宣战,就比他们更混蛋。」 我听见这话,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矮小的老头目视前方,脸上的神色不怒自威,而站在他后面的那人,就是青魂。我笑了笑:「你父亲真有趣。」 青魂淡淡应了一声。 「那这样看来,素隐就是一个混蛋。」 「你要一个混蛋的花,那你是不是也很混蛋?」 我哼了一声,他还真能拐着弯损我。正想着,就见这景象已消失,我的脸又露了出来,再一看,脸上已是绯红。我垫着脚是在做什么?那抱着我的白衣男子俯着身做什么? 这背影,这姿势,分明就是在相吻。 我瞥了一眼青魂,他也在微微抬头看着,我瞪了他一眼,伸手挡住他的视线:「不许看。」 他缓缓将视线收回,脸上又有了嘲讽之意:「凡人。」 「我不记得他了。」我想了想,又说道,「或许是五百年前认识的人,这次回来也没有见到他,现在也想不起来了。」我眨了眨眼,问道,「那天问你锁灵链的事,你真的不会解吗?」 他眼中又浮起一丝不耐烦,冷冷看着我:「我说的话,你如果不相信,就不要问我。」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又有一点委屈:「你回答的时候连考虑的时间都不用,实在让人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的听我说话。」 他默了一下,说道:「锁灵咒是上古的禁术,因为太兇残,所以一般的神都不会用,如果要解,我可以到王宫里翻看禁、书,或许可以找到方法。」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平时他对我凶习惯了,一时这么柔和,我倒有些不习惯。我细想了下,还是摇摇头:「不用了,我总觉得叔公将我的记忆封存,是有原因的,也是为了我好。而且这几天在万象之森看到的记忆,并不太好。」我嫣然一笑,「如果是铭记于心的记忆,即使不用找回,它也一定留在了心底。」
第81页 青魂点点头:「或许是。」 我们两人静静在这片竹林下走着,看着前面的石子路,虽是幻象,但是却觉得好似以前也这么一起走过。我越发觉得我跟青魂之间,有一种联繫,可是他却没有见过我,在万象所呈现的记忆中,他也没有出现过。 他的脚步一顿,似乎在凝神留意什么,忽然一个转身,已拉过我的手,脚下踩着一片绿叶,以极快的速度往那边飞去。我被这急速的风迎面吹得有些冷,却也知道他找到了万象之井,不敢多语。 眼睛已经能看到远处有一阵不同于周围的白光,却见它慢慢缩小,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我的心口微疼,已经能感觉得到青魂的灵气正在耗尽。 我们刚到井口,它已只剩豆大的光圈,青魂顿了一下,已拉过我,要将我送进去。我的脚一触及那光圈,整个身体都随之透明,已能感觉得到在被它吸食。再一看青魂,他却未进来,再一看,光圈已经消失,唯独剩我在慢慢的往里面沉陷。 我看着他的眼睛,淡定而从容,手心一凉,他竟松了手。我来不及多想,五指未放,用力一握,人已从光圈中出来,撞在他的怀中。 我微微喘着气,如果我刚才出去了,我能活,他未必能再第二次找到井口。现在我又进来了,我和他,都未必能活。不知为何,我心里一点也不后悔。 他怀抱着我,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我们沉默了许久,他才慢慢放开我,说道:「你又何必回来。」 我鼻子一酸,几乎哽咽道:「你又为什么要推我走?」 我们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他身上的灵气很弱,手指都已经开始虚无,刚才耗费了那么多的灵气,如果不是带上我,他一定能赶上。他把活的机会让给我,我又怎么能独活? 我扶着他走到树旁,让他靠坐着,本想让他休息一会,却见他的手腕都虚化了。我的心疼得厉害,握着他的手不知该怎么办。井口消失得那么快,就算我找到了,再回来,再去,也不可能赶上。 既然已成事实,那我就陪着他,就算是成了游魂,也有个伴。 我轻靠在他的肩上,心里有些安稳,我忽然有些明白过来,或许这就是我一直听着,却不曾碰见过的情愫。 喜欢。 不知何时开始。 第十八章 矛盾 我们静坐了一会,他的虚化已经到了手臂上。他终于开口道:「我已经不可能逃出去,你要陪着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一起死吗?」 「嗯。」我坚定的点点头,看着他,丝毫不闪避他的眼神。 他冷笑一声,想将我推开,手却径直穿过我的身体,根本无法碰到我,他微微愣了一下,才说道:「滚,不要让我看到你。」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有人陪着你死还嫌弃,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他缓缓闭上眼睛,好似长长嘆息一声,又说道:「你留下来,只是白白变成游魂,你别忘了,你还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我心中顿时又一酸,或许我真的是太自私了,总是想着自己如何,却不曾想过,或者是不愿意去想还活着的人会因为我的死而伤心。我眼眶微湿,却还是笑了笑:「要是让你一人死在这里,我会难过的。」 我笑着,脑中瞬间掠过一个想法,心里已经忍不住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青魂。」 好似我是第一次这么叫他,感觉有些奇怪,他也蓦地睁开眼,声音却是不平不淡:「嗯?」 「我把灵兽丹给你。」我的脸已经兴奋得有些微红,「完整的灵兽丹可以帮你汲取灵气,这样你就不会死了。」 他看了我一眼,像看白痴般:「灵兽丹在我身体里,你死了,我一样会死。」 「但是你有灵气之后,就可以去找井口,至少你能感觉得到井口在哪里。」 他依旧是那副神情和眼神:「你如果把灵兽丹再送给同一个人,这一世都无法拿回它了。也就是说,你会变成一只只能靠月亮汲取灵气的灵宠,估计你以后都无法找到主人,一世担惊受怕。」 我摇摇头:「我没有想过要找主人,而且现在这个方法是唯一能救我们的。我身上的灵气充沛,可以支撑几天,况且还有月光石,应该能坚持五天,这五天内,只要找到井口,就可以了。」 他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不保证能在五天内找到井口。」 我嘆了口气:「那我们只好变成游魂,每天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见他还是绷着一张脸,知道他还在考虑。 忽然他的目光看了过来,盯着我的眼睛,几乎能看到他的双眸中映着我的脸,我脸上一红,问道:「做什么?」 「如果能逃离这里,我娶你为妻。」 他一语落下,我已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等这万象之森把我变成游魂,现在已经是惊得魂魄四散了。我脸上滚烫,见他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已不自觉的点点头,又羞得脸上绯红。 他蓦地一笑,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宠溺的笑意。我看得有些愣神,他笑起来,实在比他冷着一张脸要好看得多。我微微伸腰,他也俯身下来,嘴唇相碰的一瞬间,有些微凉,心也跳得厉害。 如果不是感觉到他虚化的身体,我几乎要忘了要把灵兽丹给他,心里默念了咒术,灵兽丹又从我嘴里,落入他的口中,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第82页 腰间一双手缠来,我知道他已恢復了灵气,现在的我反而更危险些了。只是片刻,他已松开,将月光石又重新挂在我脖间,拉着我的手,说道:「走吧。」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我顿时心安,点了点头:「嗯。」 我一直不太理解北海间的男女情愫,有些甚至让我觉得很是困惑,但是现在我似乎明白过来。生死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和谁一起活,和谁一起死。 万象之井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寻得,掐算一下时间,已经过了三天。这两天走路已有些不稳当,灵气比我想像中消耗得更快。所幸在这里不会有饥渴感,只是灵气扩散时觉得疲惫。 又过了一天,依旧没有看到井口。 我伏在青魂的背上,浑浑噩噩的,却睡不着,也没有睡意,现在连说话都很费劲。 「七尾狐狸,你怎么进来的?」 「从墙上跳进来的。」 我和青魂不约而同的往那边看去,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还是满脸杀气的模样。我轻轻笑了笑,怨声道:「我还记得那时候脸骨都要被你捏碎了。」 因为说话没什么气力,声音小得很,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听着却很是娇弱。 青魂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脚步勐地一顿,我也已察觉到了什么,屏住唿吸生怕干扰了他,他一动,我已紧紧抓住他,怕我从他背上掉了下去耽误了时机。 他的速度很快,比起上次来,灵气更强,环绕在他周身,连我都感觉得到那股强烈的气场。 风声唿啸过耳边,我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脸也觉得冷,埋头在他背后,不再动弹。 直到感觉到他纵身一跃,我才睁开眼,只见那白光还很明亮,我们的身体一进去,已经能感觉得到青魂松了口气,我也长吁一气。直到身上一抹温暖的阳光照来,我这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又出现了很多人,还有那个白衣人。我一直在叫着他,他却没有回头。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白色,我惊了惊,还以为又回到了万象之森中,勐地坐起身,才发现原来是床帘。我松了口气,看了看周围,是我之前睡的那个房间,但是青魂不在,心里有些失落。 我下了床,推门出去,看见这圆月,心情顿时好极了。深吸了两口气,又舒展了下腰骨,这才发现我门口一侧站了几个婢女。她们向我问安,随后把手里端着的食物放到房间里。 我摸了摸肚子,倒不觉得饿,想了想,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灯没亮,里面也没有青魂的气息,我又走到他房门前,也不见他。这个时候他会去哪?我踱步到前院,坐在石阶上发呆。 夜一深,下人们都已经回去睡了,只剩下一些护院在四处走动,见了我,只是问好,没有多理会。月亮已经西斜,还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我又犯起困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抱着腿,几乎要睡着了。 迷煳中有人抚我的头,睁开朦胧睡眼,就看见青魂那张冷清的脸,我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说道:「刚从万象之森出来,你就乱跑了。」 他脸上微微一动,眼中却没有什么神色:「你不问我去了哪里?」 我眼一亮:「你肯说?」 「不肯。」 我撇了撇嘴:「那我就不问了。」 他似乎笑了笑,牵起我的手说道:「去睡吧。」 我点点头,见他脸上有疲惫之色,没有多说。刚脱险就出去,还是那么晚回来,自然不可能是去了王宫里,我被人推进了万象之森中,很有可能是对方知道我跟青魂宿命相连,因此才对我下手。 我死了,青魂就死了。现在最想他死的,或许就是主战派,也就有可能是素隐,但是如果他要杀反战派的人,早就对魂妖动手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我对这里的人和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清楚,也只能猜到这些,青魂现在一定也在调查这件事,或许过不了多久,就知道真相了。 我走了两步,他开口说道:「下个月圆之月,我们成亲。」 「唔?」我愣了下,差点忘了这件事,当时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 「明天开始我会让下人准备,准备好之后,也差不多月圆了。」 我脸上一红,见他没有继续说,忍不住问道:「不用跟我家里人说说吗?」 青魂瞥了我一眼:「是你成亲还是你族人成亲?」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们灵宠只认一个神,对冥罗界是避而不谈谈之色变吗?你告诉他们,是准备要我全杀了他们带你走,还是要把你送回去再也不见?」 我听了这番话,被他气得不轻,说道:「我父母生我养我,只是告诉他们,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他冷哼一声,声音又忍不住有了嘲讽:「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你们灵宠,是不会接受冥罗界的神,更不会让你嫁给冥罗界的神,如果你吐露了一点我们的事情,结果只会更糟糕。」 「那我嫁给你之后,一世都不能回家了?」我瞪大了眼,心中已有些伤感。 他蓦地盯着我,眼中已然有了怒意:「这里就是你的家,嫁给了我,就跟其他灵宠断绝关系。」 我不知要说什么,四海跟冥罗界的关系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想到四海,又听着他蛮横的语气,已有些接受不了:「我做不到。」
第83页 青魂忽然冷笑一声:「我真是个白痴,竟然会想娶一只灵宠做妻子。」 我鼻子一酸,已挣开他的手:「你如果后悔了,现在就把我送回去。在我心里,我们灵宠一点也不比你们神差,你到底要讨厌到我们什么时候?我们从小就只知道天上的神,这能怪我们吗?」 「难道怪我们?」 我咬着嘴唇,都已闻到了一点血腥味,强忍着没有再顶撞他,现在就算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我别过头去,心口疼得不行。 「你如果回去了,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他将我转身过来,低头看着我,声音已经压低了,「虽然冥罗界并不害怕神界,但是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只会对你的家族不利。你一世留在这里,不再跟家族有瓜葛,才是最好的。」 我含着泪眼看他,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我才刚回到南海,竟又要离开,而且是一世。我心里不禁问自己,这么做,值得吗。为了一个认识不过一月的人,就要放弃我的族人。 我眼中的犹豫没有躲过他的眼睛,见他脸色微变,我的心又紧张起来,生怕他又恶语责怪我。他似极力压制了怒意,伸手将我揽在怀中,说道:「不要想太多,安心做我的妻子。」 第十九章 轮迴 晚上带着忐忑入睡,睡得极不安稳,再醒来的时候,天还只是灰濛濛的。我嘆了口气,在床上躺着,直到窗外投入一抹阳光,才慢慢起了床。吃了点果子,想着昨晚跟青魂的争吵,今天就不太敢去见他。 他的脾气那么差,说不了两句就发火,真不晓得他是不是火做的肉身。但是不去找他,心里又实在闷得慌,要是现在都不敢见他,以后还不得天天躲着。 我定了定心,找到小木盒拿了些莲子,小跑着往他房里跑去。刚跑过大厅,就听见了他还有另外几个人的声音,不知在商议着什么。我本来没有想偷听,正准备悄悄熘走,就听到一声喝来:「谁?」 只是片刻的时间,就见一个高我半个身子的人出现在我前面,一掌击来。我迅速的闪身躲开,全身的灵气已经聚集起来,刚要反击,一袭黑袍已将我护住。 青魂的声音微冷,说道:「住手。」 那高个子看了我一眼,瞳孔微缩,其他几人站在身后,也是神色严肃。他开口说道:「大人,这是只灵兽。」 「我知道。」青魂转身看着我,问道,「睡醒了?」 「嗯。」我点点头,又好奇的瞥了他们一眼,把手上的莲子塞进他手里,识趣的说道,「我去鸢尾花苑玩。」 青魂轻点了下头:「我待会就过去,小心点。」 我往门外走的时候,好似看到那几人的神色非常奇怪,一直在盯着我打量。 我在鸢尾花苑坐了会,就听见青魂的脚步声了。他慢慢走了过来,将手上的莲子朝我身上一放,说道:「去掉莲心。」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傲然的神色,还是把莲子去了心,然后放在他手上,就见他扔进嘴里嚼了起来。我边剥开边问道:「刚才那个人好高,突然跳出来,吓死我了。」 「他叫黄辛,是我最得力的部下。」青魂坐在这凉亭中,已经闭上了眼睛,声音不平不急,「九夫人一早就派人来送请柬,叫你下午过去看鱼。」 「鱼?」我疑惑道,「什么鱼?」 青魂忽然一笑,睁开眼看着我说道:「你忘了那天你把人家一池子的莲花都拐跑了,还正义凛然的说池子养些鱼更好看?」 我脸上顿时一红,那天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竟然就真的去养鱼了,还邀请我去看,我露出痛苦之色,这种官宦间的寒暄来往,我实在是不喜欢。我求救般看着他,他却又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帮我拒绝她。」 「你自己去说。」 「你们不是宿敌吗?我跑到素隐府里去会被人说闲话的。」 青魂摇摇头,笑道:「只要我不去,就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子,把手上的莲子放在他手上,他一点也没有犹豫的放进嘴里嚼着,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直到他全吞了下去,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我不禁奇怪的打量着他,刚才我掺杂着两粒没剥去莲心的莲子,难道他吃了没反应? 青魂悠悠的看着我,忽然抓住我的手,说道:「你在找这个?」 他的右掌展开,已露出两颗莲子,我惊讶的看着他,就见他的手伸来,已将莲子塞进我的嘴里,反应不及,莲子顺喉而下,我的脸色已经变了。 「怎么了?」他紧张起来,见我脸色已通红,自己的神色也变了,「哽到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直起腰身道:「没有。」见他瞪我,我大着胆子说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他哼了一声,说道:「早知道就该让你去看鱼,免得烦我。」 我微怔了一下,试探的问道:「你一早就拒绝九夫人了?」 他紧抿着嘴不说话,我大喜,他才又说道:「这段日子不许乱走,你的灵兽丹已经没了,就算是一个小神,你应对起来也吃力。」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问道:「现在外面还有人盯着我?」 他的眼神严肃,缓缓说道:「我希望他们是冲着来我的。」 我心里掠过一丝暖意,又忍不住说道:「要小心。」
第84页 他看着我,忽然从亭子栏杆上跳下身来:「带你去外面走走。」 街道上的人很多,不知是因为今天天气好,还是什么节日,微冷而湿润的四周有一股暖暖的气息洋溢。 我低头看着被他握着的手,又抬头看他,他不说话和说话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一开口必定是咄咄逼人,言语就跟滚烫的岩浆般倾泻而下;闭口不语时,虽然长得邪魅,但是却有一种清冽的感觉,说不出的暖意。 看着他的神色,我的心也安稳起来,一直走到一个小吃档口,我顿下脚步,他也停了下来,瞥了一眼,一说话又带着一股不屑:「你要吃这个?」 我点点头,之前没钱,跟他出来又是直奔酒楼,虽然来了许多时日,这些却一次也没有吃过。 「不行。」他吐出两字,见我满脸失望,又看了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顿了顿,才说道,「不许停太久。」 我大喜,已立刻小跑了过去,挑了个角落坐下。那摊主本是两眼笑着过来问我要吃什么,见了青魂,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般,声音都有些颤抖:「魂、魂大人。」 「嗯。」青魂淡淡应了一声,示意他快去弄吃的,没有再多说。 我看着那摊主哆哆嗦嗦的走开了,忍不住怨言道:「你平时一定很兇,看他们多怕你。记得要笑,笑起来别人就不会怕你了。」 青魂瞥了我一眼,问道:「 你确定?」 「嗯!」 摊主再端着两盘小点心上来的时候,本来手已不抖了,青魂忽然笑了一下:「谢谢。」 啪。两个盘子差点全滚到了桌子上,他更加哆嗦了。 我惊异的看着他悚然般的背影,已不知该说什么。见青魂已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为什么都是神,他们会那么怕你?」 「每个地方,都有等级之分,即便是神。一旦等级建立起来,大家都要遵守,即使是素隐那种成天傻笑的人出来,大家也都一样觉得敬畏。」 我本来还是一脸认真,听到他对素隐的形容,已忍不住扑哧一笑:「要是素隐听到这话,一定要跟你打起来。」 青魂绷着一张脸:「快吃完。」 「嗯。」我拿起筷子,给他递了过去,他却接也不接,问道,「你不吃?」 「不吃。」他别过头去,看也不看一眼。 我只好一个人全吃了,味道虽然不算很好,但是也不错。吃完这个,又去其他地方吃,直到肚子撑不下了,才心满意足的长吁了口气。 我们一路闲逛到郊外,要是风再大一些,或许可以放风筝。想到这个,我问道:「这里有纸鸢吗?」 他眉头一皱:「纸鸢是什么?」 「风筝,借风而起,在天上飞的。」我眨了眨眼,简易的风筝我会做,待会回去可以鼓捣一番,哪天起风了,在这里放放也不错,「改天风再大些,我就去弄一个出来玩。」 他眉头的皱痕又深了:「你一个人的时候,不要随便乱跑。」他想了想似乎又极不放心,拿起我的左手,已念起了咒术。 只是片刻,他的神色一顿,停了下来,问道:「你的身上已经有了灵犀咒。」 我想了想,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对方遇到危险的时候,所下咒术之人会知晓。」他忽然冷冷一笑,「看来给你下咒术的人,很是关心你。」 我似乎听出了一些不对劲的语气:「你生气了?」见他脸色不好,又忙说道,「应该是五百年前别人给我下的。」 「别人?」他的眼里腾起一股寒意,「青烟?」 我愣神了一下,不知他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我想了想,也没有记起来,有些耳熟,但是不知在哪里听过。我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我看你是一直记着。你从万象之森出来,昏迷的时候,抓着我的手,却喊着别的男人名字。我真想一巴掌把你拍死。」 我瞪大了眼,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难怪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要是他昏迷的时候喊其她女人的名字,我估计也会生气。我耸拉着脑袋,想了想问道:「之前下的灵犀咒没有办法破解?」 他冷哼一声:「只有下的人给你解开。」 我忍不住问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有。」他瞥了我一眼,「除非那人死了。」 我嘆了口气,见他极不开心,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我回去一趟,找他解开?」 「我说过,你不许去四海。」青魂的声音冷硬,一点也没有通融的余地,「你不要想着法子回去。」 我心里又悲愁了起来,我是很想回去一次,至少要告诉绿木叔公。我仔细想了想,说道:「要是我突然这么消失了,族人会找我。即使王不说,绿木叔公来过这里,他也会猜到我在这的。」 青魂淡淡说道:「那我就只好把他杀了。」 我瞪大了眼,紧抓着他的手臂说道:「不可以,绿木叔公就像我父亲一样,要不是他,我在五百年前就死了。」 「嗯。」他不再说话,脸色却极为阴郁。 我忐忑不安的跟着他走回城里,已经没有心情去看街上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他一言不发的走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 一路从郊外回到府里,见了管家,才顿下脚步,缓缓说道:「五天之后,我要成亲,大小事宜,你安排好。」
第85页 管家一脸惊愕,又极快的回过神,恭敬的应道:「少主请放心。」又问道,「未来少主夫人是哪家的千金?」 青魂瞥了我一眼,说道:「她。」 管家又是满脸愕然,又片刻恢復了平静:「请问狐姑娘的名字是什么?老朽写喜帖需要用上。」 「小七。」青魂接话道。 我抬头看着他,小七这个名字我自己都极少用,更没有什么人叫,从他嘴里叫出来,却似乎比无双这个名字更好听。 小七。我心里默念一声。 第二十章 阻碍 管家走后,青魂将我送回房里,到了房门口时,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五天之后,好像还不是月圆之夜。」 上次他说月圆的时候娶我,现在不知为何提前了,我实在想不明白,虽然见他脸色不太好,但是总不想把这个问题压在心里。 他淡淡的说道:「拖得越久,你就越可能离开。」他的眸子看着我,眼里几乎能看到我的影子,「我真想现在就给你嵌上灵骨,这样你一世都逃不了了。」 听到灵骨两个字,我脸上微红,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多少岁了?」 「一千三百三十四岁。」 他点点头:「可以了。」 我好奇道:「什么可以了?」 「可以嵌灵骨了。」他见我迷茫,说道,「据说灵宠的岁数如果不到一千就嵌入灵骨,有可能会疼得死掉。」 我看着他,有一丝的恍惚,好像曾几何时,也在哪里听过这番话。他见我脸色不好,以为我在害怕着,轻声道:「现在你满一千岁了,没事的。」 「以前好像有人也这么跟我说过。」我喃喃道,刚说完,已觉得不妥,再看他时,眼里的神色果然已抹上一股戾气,我顿时慌了,「或许是我记错了。」 「看来我该把你的锁灵链给敲碎。」他话刚落,已经抓住我的手腕,盯着那锁灵链,「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怎样的过去。」 我惊恐的想缩回手,却被他握得生疼:「不行,绿木叔公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解开。要是链子丢了,我会死。」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的手一松,却又极不甘心,低头看着我,已将我抱起,往房里走了进去,径直把我扔到床上。 我还未反应过来,已见他的身体压了上来,一记长吻,舌头竟老练的伸了过来。我勐地将他推开,一抹嘴唇,说道:「你一定有过很多女人。」 他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似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好像我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是件极可笑的事。我忍不住拍打他,要是能推得动他,我一定要把他扔出去。 他躺在我身旁,半晌才恢復了平日里的神色,说道:「睡吧。」 我瞪大了眼:「你在这里睡?」 「是。」他又握住我的手,声音极平静,「我累了,不许吵。」 我的气息一顿,人已贴近了墙,这床虽不太大,但是现在也跟他隔了一个人身的距离。我脸上已是绯红,有些害怕他又压身过来,听到他均匀的唿吸声,才放下心来,透过窗外倾泻进来的月光,仔细看他的脸。 在月亮的光照下,他的脸显得很静谧,很平静。看着,我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发现我已经在被窝里了,只见青魂正看着我。我脸上又一红,眨了眨眼:「早。」 「嗯。」他掀开被子,起身理了理衣裳,人已走了两步,却回过头来,说道,「你的睡相真难看。」 我脸一定更红了。他刚推开门,门外本是一片寂静,却突然听见齐刷刷似集体回魂的声音:「魂大人。」 我突然不想再踏出这门一步了。 吃过早点,青魂去了书房。想着他有事要做,就没有跟着去,一个人跑到花园里赏花,打了数个哈欠。 他不可能一直陪着我,我总要找点事来做。想着已拿上剪子,去修剪了会花园的灌木花丛,又给花松了松土,一个早上便晃悠过去了。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管家立在一旁,恭敬的说道:「少主,少主夫人,喜帖已经送入王宫,以及各位大臣手中。有几位亲朋住得较远,还要过两日才能送到。」 青魂点点头:「辛苦了。」 管家没有再客套,受了这话。想必他在这里也做了很久,知道青魂不喜欢瞎寒暄,便下去了。 「下午还要忙吗?」我放下筷子,吃得心满意足。 青魂还未答话,已见门外急匆匆走入一人,我仰着脖子一看,是黄辛。他那么高的个子,看久了,我脖子都酸了。 「大人。」黄辛微喘着气,声音也急得很,「您要娶南海灵宠?」 「嗯。」青魂淡淡答了一句,也已放下了碗筷,「出去说。」 「大人。」黄辛似乎终于看到了我,眼里却满是杀意,看得我嵴背微凉,「如果让神界的人知道你娶了四海的人,一定以为我们有开战之意,到时候我们就被迫成为主战派了。大人不要忘了魂妖大人的遗愿!」 「我说了,出去说。」 青魂的声音里满是肃杀,我却已然明了,见他动怒,已拉住他的手臂:「不要生气,他说的有道理,也是为了你好。」 青魂冷笑一声,盯着我说道:「有道理?你也认为有道理,那你是想走,不成这个亲了?」
第86页 我被他气得不轻,也伤得厉害,很想甩下手离开,可是我知道他虽说得伤人,但是他所承受的,远比我想像中更多。我之前怎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要是娶了我,就是违背了当年神界对他们的惩罚,永世不得出现在四海和神界。现在他却要娶四海的人,那最坏的结果就是让神界的人知道,然后开战。 正如黄辛所说,他会被迫变成主战派的人。 青魂默了一会,说道:「只要南海王保守这个秘密,没有人会知道的。」 「大人。」黄辛的语气中似带满了辛酸,「这个险不能冒。即使南海王不说,素隐一派的人,也不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他们会把消息散布到四海中,星宿馆的人可能装作不知道,不告知神界吗?」 青魂的脸色忽然很骇人,如果不是我紧抓着他的手臂,他很有可能会过去把黄辛一掌拍走:「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收回所有的喜帖,然后乖乖的把她丢回南海,永世不见不娶?」 黄辛点点头,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正是。」 「滚!」青魂怒道,人已往前一步,我死命的拉住他,虽然现在我心里也很难过,但是我不能看着他动手,黄辛的话是对我不利,但是却是真心为了青魂好。 黄辛走后,青魂却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到了书房,将我关在门外。我手足无措的站在这冰冷的门外,不知他到底会怎么样做。 他如果要让我回南海,我会难过。可是如果他让我继续留在这里,我也会因为终日担心而不开心。想着,自己都矛盾起来。 一直到了傍晚,他仍没有出来,我心里空空落落,在院子里坐着,看着橙色斜阳,有一丝的恍惚。 耳边传来脚步声,定定站在我旁边,我抬头一看,是管家。我微愣了一下,不知他来做什么。 管家是个老头,总是不苟言笑,他见我注意到他,才开口说话:「喜帖我并未派发,黄辛大人也是我通知的。」 我意外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要骗青魂。 他又继续说道:「少主不会娶你,也不能娶你。」 我的心揪成一团,默了默,问道:「是因为黄辛说的那些话吗?」 「是。」管家盯着我,「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如果少主坚持,即便神界的人知道,也不会插手的,他们习惯了安稳的生活,是不会轻易开战的。」 我不禁仔细打量着他,管家已是个古稀老人,此时眼中的神采却很明亮。 「魂妖大人知道这点,所以他从不会刻意去避开神界的人,也经常到四海中去。他喜欢四海,不想破坏它,因此在有生之年,一直都竭力反战。」管家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他本不该如此早逝,他本还可以再活上千年。」 我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问道:「那为什么……」 「因为你。」管家冷眼看着我,见我满脸诧异,竟仰头笑了起来,「好你只狐狸,大人为你做了那么多,连命也丢了,你却忘了全部,安心的活到现在。现在还来纠缠少主,大人到底欠了你什么?」 我已经慌乱起来,不知他说什么,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颤声道:「你告诉我,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他勐地甩开我的袖子,我一个重心不稳,人已摔倒在地上。他冷声道:「如果你不离开这里,我现在就去告诉少主你是他的杀父仇人,到时动手杀你的,就是少主,而不是我。」他说得激动起来,已忍不住咳嗽起来,半晌,扔给我一粒药丸,才又说道,「吃下这个,你回到四海,少主永远也找不到你的气息。」 我发愣的瘫坐在地上,盯着地上那颗药丸,伸手拿过,手已抖得不行。我看着左手的锁灵链,心口又疼了起来。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站起身,脚下虽没了知觉,但跑起来却并不慢。 推开门进去,青魂也刚要出门,见了我,愣了愣,很快又恢復过来,说道:「不管结果会如何,我还是会娶你。黄辛的话不用在意。」 「帮我找办法解开锁灵链。」我定定的看着他,刚才他说了什么,我也来不及细想,「我要恢復记忆。「 他微怔了片刻,默了默问道:「为什么突然想恢復了?」 我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按照他的脾气,如果说是我害死他父亲,他会不会立刻将我杀了。只是默了剎那,有种想将告知他的冲动压下。正想着,人已被他搂在怀中,只听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我心中顿时疼痛不已,眼泪已夺眶而出,嗫嚅道:「对不起。」 第二十一章 甦醒 我蹒跚着步子走到冥罗通道,按照管家教我的方法,对着手掌念起咒术,只见咒术刚停,空中已出现了一个光圈。我这才看见手掌上有一朵红色的半边莲,想起那日被地精拖了进来,也是因为它吧。 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长长的小路,我的眼睛又酸涩起来。默了一会,从怀中拿出那药丸,吞了下去。 我害怕管家说的是真的,如果我执意要嫁给青魂,管家会告诉青魂,那个时候我会被自己所爱的人杀了吗? 所以我宁可就此消失在青魂面前,也不要他恨我。我们只不过相处数十日,他找了些日子找不到我时,应该不会再找了。 看着那光层开始薄弱,我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第87页 眼里一阵强光袭来,再睁开时,已闻到了不同于冥罗界的气味。我跃上树顶,找到家的方向,往那边跑去。 穿过一个个树林,跃过一个个灌木丛,浑身越来越没力气,脸上忽然一湿,伸手一抹,都是泪水。我步子一顿,瘫靠在一棵树上。 连我自己都诧异为何我会如此难过,即便我是喜欢青魂,但是这种分别却好似并不是第一次,好像又在冥冥之中错过了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起先是轻声啜泣,又哭出声来,到最后哭得悲恸,连树精也缩在了一旁。一直到哭得没了力气,不知怎么昏睡了过去。再起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慢慢站起身来,手脚还是很酸痛。 我又穿过一片树林时,天已经有些亮了。刚出了树林,低头走着,余光就瞥见了一双白色的鞋子,抬头一看,落伤那张有些倦懒又冷清的脸印入眼中。我见了他微微有些意外,这才发现不远处正是两仪馆。 「你的行踪倒是越来越隐蔽了,下次要消失之前,你至少该告诉红纱,免得她又每天跑到狐族门口等你。」 他冷冷清清的声音一落,我已愣了愣,红纱每天在等我?我忍不住说道:「王没有告诉我父亲我有事离开了?」 落伤看着我,说道:「你认为狐族的人会告诉红纱?」 我又是一怔,心中顿时懊恼不已。 落上似乎在嘆息:「我早就告诉过她,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她却还是把你当成原来的你。」 「原来的我?」 落伤瞥了我一眼,声音不平不淡:「以前的你,虽然做事不三思,但是对人对事都极认真。现在的你,」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事事三思,已跟平常的人一样有了轻重掂量,对人也有了大小之心,诸多隐瞒。」 我诧异的看着他,这些在我看来,只是一个人长大了的迹象,但从他的话听来,却好像是世俗小人般。我瞪了他一眼,已绕过他往家里走去。他在后面站着,也没有走动的声音。 回到狐族,大门还没有开。我坐在门前的草地上,想着落伤说的话。虽说我和红纱前后算起来也认识了几百年,但是实际上我只跟她认识了几天,况且我也根本没有机会解释,落伤的话未免太气人。 我满腹委屈的想着,心里又不开心起来,长长嘆了口气,还是北海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 正想着,就听见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一袭紫红色衣裙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来,人已快走到了门口,见我在这里坐着,立刻躲了起来。 我缓缓眨了眨眼,拍了拍身子走了过去,那一团紫红色似听见了脚步声,身子又团得更紧了,还有些颤抖。我心里微微一动,眼睛又疼了起来,轻声道:「红纱。」 那一抹紫红色身子一抖,已冒出个脑袋来,直勾勾的看着我,眼泪竟然掉了下来:「小七。」 「嗯。」我鼻子一酸,刚还想着只与她相识几日,但是现在见她出现在这里,却忍不住心疼她,蹲下身拥住她,喉中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红纱紧抱着我,好似又突然怕我跑了,哭了半晌才缓过气来,问道:「你又去哪里了。」 我勉强笑了笑,想随便编个谎话,但是一字出口,却想将我所遇到的都告诉她。 红纱是我的朋友,一世的朋友。 我们走到狐族门前的小树林中,坐在隐蔽的树上,把我回到南海之后的遭遇都告诉了她。她一直紧握着我的手,虽然她的手也很冰凉,却好似要把温暖传给我。 「那么,」她的眼睛瞪得跟明月般圆,「你的灵兽丹给了那个叫青魂的人了?」 我点点头,见她眼中露着担忧,笑了笑安慰她道:「现在四海昇平,即使没有灵兽丹,我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她见我脸上带笑,也勉强笑了笑:「也对,你从小就不想找个主人,所有的灵宠都有天命感,只有你敢吓唬四海的人,嘲笑两仪馆,朝星宿厅大门扔石头。」 我咋舌的看着她:「我真的有那么顽劣?」 红纱忍不住欢颜道:「我以前这么说你的时候,你可是双手叉腰,说我迂腐怯懦,还骂其他灵宠都是笨蛋。」 我想着我那蛮横的模样,也开怀笑了起来,我忽然有些明白落伤的话,现在的我,与其说是长大懂事了,倒不如说是与其他人同化,变得世故了。我心里微微嘆了口气,我的变化一定有很多人感觉到了,但是真正指出来的,却是一个星宿子。 「对,小七,你要这样笑,这样笑才对。」红纱看着我,眼睛还是微红的,笑着,又落泪了,「这五百年来,我做梦都想着你笑的样子。可是你回来的时候,却变得陌生了,我真怕你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笑了。」 我心里酸涩,伸手替她抹去泪水,龇牙笑道:「我会开开心心的,你也要开开心心的。」 她点点头,含泪笑着。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蓦地问道:「青烟是谁?」 她的脸上一顿,神色已紧张起来,眼神有些闪烁,似在犹豫着什么。我紧盯着她,说道:「青烟是不是一个总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人?」 红纱眼中带着惊异,声音也紧张不已:「小七,你想起青烟了?」 我摇摇头:「我在万象之森的时候,看到很多我和他的事,后来有人告诉我,我在昏迷的时候,喊着这个名字。我想,青烟大概就是在万象之森见到的那个人了。」
第88页 她低头不再看我,好似还在思量着什么,半晌,才说道:「青烟是两仪馆的神官,最喜欢的弟子就是落伤。在我知道以来,你们就认识了,但是交情一直都是普通朋友,后来才知道你们原来是……」 「好漂亮的纺织娘。」 我正听得认真,就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忍不住瞪了那冒出来的人一眼,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树去。 绿木叔公不理会我要杀人的眼光,坐在红纱一旁,已伸手拦住要逃离的她,凑了上去说道:「上次碰到你被落伤那小子搅和了,这次我们好好聊聊吧。我是无双的叔公,不过我还年轻着,你叫我绿木就行了。」 红纱瞪大了眼,脸已绯红,拼命往我这边挤来,差点把我挤了下去。我伸手顶住一直凑上来的绿木叔公,怒瞪他:「我们聊着天,你跑上来干嘛!」 他长嘆了口气:「我感觉到你的气息就立刻跑来找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没心没肺,真是浪费我的一番好意。」他又垂涎道,「你叫红纱是吧,名字也好听,你不要跟无双那个野蛮的丫头一起,她那暴脾气会影响你的。」 「叔公!」 我勐地一推他,他却轻巧的闪开了,还未反应过来,他已俯身过来一推我,瞬间已携着红纱往下一跳,不知他附耳对她说了什么,红纱只是愣了片刻,已顺着他一起跑进了小树林中,一会就消失了。 我跺了跺脚,真想滚个灵力球过去把他压扁。我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记得刚回到南海,落伤那天说的话中,的确有青烟的名字。 「你记不记得青烟师傅?」 我一拍脑袋,刚才红纱说青烟最喜欢的弟子是落伤,那不如去问问落伤。这样想着,总觉得离真相又近了些,心中已有些兴奋。正想转身去两仪馆,耳边一动,一阵气息传来,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回头一看,见到那一袭雪白的衣裙,再看那张倾城的脸,四目一对,都有些愣神。 「姐。」我先回过神来,小跑了上去笑道。这么早的天,族门刚开,她就出来做什么? 姐姐眼中腾起的奇怪神色又很快压了下去,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我片刻,却又带满了惊异:「你的灵兽丹去了哪里?」 现在我身上已没有了灵力环绕,但凡懂得的人,都能知道我体内已没有了灵兽丹,我笑了笑,说道:「没了,以后也拿不回来了。」 「在谁那里?」 她的眼神有些逼视的意味,见我不答话,说道:「带我去。」 见她这么紧张,我心里有一丝欣喜,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我自愿给的。」 她默默的看着我,半晌,眼中又恢復了那冷冷的神色:「你先回去跟父亲母亲请安,不要让他们担心。」 「嗯。」我点点头,她已继续往前走去,不再理会我。我看着她美丽的背影,虽然她在家对我冷漠,但是至少心里还是关心我的。 第二十二章 为邻 刚踏进大门,走到前院中,想着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应该去见见父亲母亲。不知白夜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想到王,心里就不舒服,从第一次见他开始,这种感觉就一直未变过。 走到他们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我看着眼前这美丽的女子,仍是很陌生的感觉:「娘。」 母亲本是淡然的看着我,听见我叫她,似乎恍惚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父亲已走了出来,只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已经变了。我微微缩了缩,知道他已经看出我的灵兽丹不见了。 「待会来书房。」 父亲一开口,母亲的身体明显一顿。 吃过早饭,刚进父亲书房,就见母亲也站在一旁,正在整理着桌上的书。母亲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有些苍白,眼中也有倦意,但是我所见的北海人中,母亲可算是最美丽的。 本来有些不安的心,似乎安定了下来。 「这几日不要再乱走,你姐姐要成亲了,多陪她。」 父亲的话一落,我微微诧异:「姐姐要嫁到哪里去?」 「狼族。」 我点点头,见他没有问我灵兽丹的事,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说道:「那我现在去找姐姐。」 父亲头也未抬,应了一声:「嗯。」 我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事,从怀中的小包里拿出一颗紫莲子,走到母亲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中,笑道:「这是莲花王送我的,据说可以驱散所有邪灵。」 见她微低着头盯着那莲子,不知在想什么,我顿了一下见她没有说话,便出门了。这个时候不知道姐姐回来了没有,她那么早就出去了,不知是要做什么。 想到成亲,我又不自觉的想起了青魂。他会找我吗?在冥罗界找不到我,他会不会来狐族? 我心中嘆了口气,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 姐姐竟然在房间里了。 我微微怔了下,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我隐约看见她眼睛微红,仿佛是刚才哭过了般。我极不安的问道:「姐,你哭了吗?」 她眼中的神色立刻变得冷清,说道:「没有。」身子已一转,背对着我,「没有事的话,就出去。」 她越是说没事,我心里就越觉得不对劲,绕到她面前,说道:「爹让我多陪陪你,以后要是你出嫁了,我们也很少能再这么说话了。」
第89页 姐姐默然,我低头看着她的脸,却见她突然站起身来,将我半推着推出房外,啪地关上了门。 我有些愕然的憷在门外,眨了眨眼,想着她心情不好,忍着没有再敲门。一个人慢慢走到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跟我玩,便想去找红纱,不知道绿木叔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只希望不要把她吓哭就好。 走到大厅中,就闻到了上好的灵怪味道,鲜活得很。我好奇的往那边看去,只见是大厅上放着数个箱子,旁边立着一些穿着一样的人。嗅了嗅,是狼族的气息。再仔细一看,一个长得很是俊朗的年轻人正站在中间,似乎在等人。 我本想就这么一直往大门走去,他似乎看到了我,目光往我这边看来,见了我,神色微愣,人竟然走了过来,微微一笑:「小七小姐。」 我眨了眨眼,略微尴尬的问道:「你是……」 他愣神了片刻,好似又恍然过来,笑道:「我叫赤牙,你姐姐的未来夫君。」 「姐夫。」我明白的点头,叫了一声他,就见他又是一愣,却淡笑着没有说什么。他看起来也算还好,只是姐姐在我的心里无人可比,因此总觉得他欠缺了些什么。 出了门,穿过树林,到了两仪馆时,就顿下了步子。 落伤。 我脑中蹦出这个名字,跳上树去往里面看了看,不见他,再看看天色,或许要吃午饭的时候才会出来。我想了想,跳下树去,往红纱的家里走去。 还未走到红纱的家,我便嗅到了绿木叔公的气息。我的三步并作两步,有些焦急。到了红纱家门口,果然听见里面有他的声音。我压着心头的不安,几乎是撞门进去。 一进去,就见他窝在我上次坐的那个藤椅中,惬意的吃着果子,红纱坐得远远的,脸上虽没有了早上见他时的惊恐,但是眼中也有不安之意,见了我,似乎如释重负,迎了上来:「小七。」 「红纱。」我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我又转视绿木叔公,瞪着他说道,「你跑到一个姑娘家来干嘛?」 「我来窜门。」他炯炯有神的看着我,「我发现这里山清水秀,决定在旁边盖个房子。」 我几乎是惊叫起来:「不!」他动什么歪脑筋,我还能不知道,顿了顿说道,「红纱不会同意的。」 绿木叔公瞥了我一眼,已笑开了:「你问问红纱。」 红纱脸上的神色变幻得极快,最后还是点点头:「多一个伴也好。」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叔公,发现他脸上的笑意已溢开了,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我狐疑的打量着红纱,她却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吃过午饭,绿木叔公已拎着红纱到后山去伐木建房子,却把我撇在了屋里。我知道他不怀好意,本要厚着脸皮跟上去,先拦住我的竟是红纱。我越发不知道他们两人搞什么鬼,满腹疑惑的坐在椅子上啃果子,等着他们回来。 昨夜没有睡,清早又没有休息,在藤椅上躺了一下,就很快睡着了。迷濛中听见有推门的声音,以为是叔公他们回来了。但是那脚步声到了面前,却停了下来,好似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 我缓缓的睁开眼,已看见一个水墨色的身影坐在前面,见我醒了,眼神已收回,又恢復了那淡然的神色。 「红纱呢?」 我见他问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睡醒后有种说不出的心满意足:「她跟绿木叔公去后山伐木找青藤了。」 落伤脸上已微微有了困惑:「找那么些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嘆道:「绿木叔公说要做红纱的邻居。」 落伤顿了顿,一笑:「红纱晚上终于敢出来院子赏月了。」 我看着他,担忧的说道:「绿木叔公可不是个好人……在北海的时候他就经常……经常调戏姑娘家。」 落伤似乎并不在意,耸了耸肩说道:「红纱是你的朋友,他不会这么做的。」 我倒希望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不过想到终于他在南海能安定下来,或许就不会随时抛下我离开了。绿木叔公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却没有父亲所给的安全感,总觉得他会一夜之间消失在南海,跑到其他地方去游荡。 我蓦地想起个问题,问道:「青烟是你师傅?」 落伤的瞳孔微微一缩,看着我的眼神极为复杂,默了默才问道:「是。」 「那……」我心里有些紧张,手心竟渗出了汗,「他跟我是什么关系?」 「朋友。」落伤的声音平缓,听不出有什么感情,「你,我,红纱,青烟师傅,是朋友。」 我的心中又泛起奇怪的情愫:「仅仅是朋友吗?」 「嗯。」 落伤点点头,不容置疑的眼神让我松了口气,我又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眼中的神色顿时黯然,缓缓说道:「已经离世了。」 我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时候?」 落伤极快的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几百年前,得了怪病。」 我心里有一丝惋惜,虽然回来后并未见过,但是至少他是我的朋友。既然他已经离世,那就是说,我身上的灵犀咒并不是他下的,那会是谁?一个困惑解开,又迎来一个新的。 我又问了他一些其他事,多少了解了些我们的过往,只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知道的问题答案,灵犀咒我还是不知道是谁给我下的。不过想了想也不重要了,青魂也不可能再为这个而跟我生气了。
第90页 「锁灵链你们星宿子可以解开吗?」我举着左手到他面前,这才发现前几日环绕在链子的青光淡了些。 落伤摇摇头,我微微失望,不过还是很开心,跟朋友聊天的感觉很好。想到早上他冷语对我说的那些话,倒也没觉得心里有疙瘩。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有一阵阵巨响,忙推门看去,就见一阵沙土飞扬,呛了我半日。再仔细一看,只见绿木叔公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看着那一堆木头点点头:「可以做一个大木屋了。」 红纱抱着一大堆青藤从空中落下的时候,人已看不到半寸,她放下手上的东西,才见她脸上已是脏兮兮的,见我在门口,又见落伤在,已高兴的招手:「小七,落伤。」 我跳到她面前,伸手替她擦脸:「他要盖房子你就让他自己盖,还帮他的忙。」 「无双,我白养了你五百年。」绿木叔公忽然出现在一旁,嘆气道,「我还想着给你挪一间房,现在看来不用了。」 我撇了撇嘴:「就算给我留了房间,我还是要天天回族里睡。」我又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不用?」 绿木叔公笑了笑:「有主人的灵宠,是可以不用遵守这些破规矩的。」 我眨了眨眼,倒是第一次听说。红纱开口说道:「你的衣服脏了,换下来我帮你洗洗。」 绿木叔公顿了一下,眼中已是感动之意,几乎要凑上去抱住红纱好好感谢一番,我忙拦住他,又瞪了他一眼:「自己洗。」 他摸了摸我的头:「你还是快回去吧,不要打搅我和红纱。」又转向落伤,「还有你。」 「不要。」 我和落伤齐声道。 第二十三章 流离 我嘴上说不要叔公给我多盖一个房,但是红纱还是坚持留了,当我看到那房间时,激动不已,抱着红纱高声欢叫。 早上我会去姐姐那里走走,虽然她不怎么理会我,但也不至于赶我走。中午我就跑到两仪馆,等落伤出来了,一起去红纱那里。 「吃过午饭后,我给你设回灵咒。」 我歪斜着脑袋看他:「回灵咒?」 落伤点点头,摊了一只手掌在我面前,一只小骷髅在上面坐着:「看它身上的灵气。」 我仔细看了看,跟上次在冥罗界看到的那只差不多,有灵气环绕,骨骼间的灵气更强。 「它的身上有回灵咒,以灵气为线,就可以动了。你的灵兽丹不在身上,让别人看到太危险了,我给你下回灵咒,虽然不能增强灵气,但是跟灵兽丹的灵气环绕在身是差不多的,一般人看不出来。」 我眼珠子一转,龇牙笑道:「那你是不是一般人?」 落伤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很少有我看不出来的幻术,倒不是我厉害,只是因为有破瞳之眼。」 「破瞳之眼?」 「可以洞穿对方想法以及幻术。」 我惊嘆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又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在冥罗界有一个人能用眼睛迷惑对方,好像是叫幻瞳之眼。」 落伤神色顿了顿,说道:「幻瞳之眼比破瞳之眼更可怕,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传闻即便你是闭着眼睛不与其对视,只要被盯着,也会身不由己听从对方。」 我点点头,又说道:「洞穿对方想法听起来让人很害怕。」 「嗯。」他的脚步比起刚才来,更加缓慢了些,神色却是一松,说道,「小的时候不懂得控制,吃了许多苦头。后来到了南海,青烟师傅教我方法控制。他是第一个没有任何私心待我的人。」 我笑了笑:「看来他是个好人。」 落伤愣神片刻,又很快恢復了,点头道:「嗯。」他又看了看我,见我神色无异,才继续说道,「长大以后,慢慢学会了控制,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掌控,看起来我与常人无异,但是,」他低头看着我,眼中的颜色顿时变得微红,「一旦用了破瞳之眼,还是会有不同。」 我看着他渐渐变红的眼睛,不多久已经变成了深红,我整个人从他眼中看来,已是一个血人。看着那样的我,有些微微害怕,这种感觉刚腾起,他已立刻别过了眼睛,收了那眼睛。 他淡淡道:「若是以前的你,不会畏我半分。」 隐约听出他的失望,又感觉他想起了以前的我,我顿了顿说道:「我不是怕你,刚才从你眼里映出的我,好似浑身都是血般。」 他没有说话,视线已经投得很远。 我们刚到红纱家栏杆外头,就见她在前院里打理着所栽种的花草,见了我们,已笑靥如花:「小七,落伤。」 我看着明媚阳光下的她,很是漂亮,有种说不出的暖意。正觉得心情愉悦,就瞥见叔公从小木屋走了出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一看到我们,已经叫了起来:「你们两个小毛孩,又跑来打搅我和红纱,快回去。」 我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就见叔公跃过了两家的栏杆,跳入红纱家的院子中。 红纱见我们大眼瞪小眼,只是笑着。她现在已经不害怕绿木叔公了,有时候做了好吃的也会送到小木屋里。 从红纱那里回来,月亮已经高挂枝头。 晚上的时候特别寂静,脚下踩着的树叶声听得也很清楚。我在前面走着,有时候还会惊起一些藏在叶下的生灵,在月光下嘶声乱窜。
第91页 落伤已经给我设了回灵咒,听叔公说并没有这个咒术,是落伤自己创的。说的时候已是极欣赏的眼神,这种眼神很少从叔公的眼里看到,他自己本身就是个高灵力的人,要他赞赏别人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 我回过身等落伤,他走路的步调好似都是这么慢,气息也都很平和,我倒是很羡慕他的淡定从容。 他慢慢走了过来,见我定在原地,好似想了些什么,忽然问道:「狐狸,你开心吗?」 我眨了眨眼,不知他要做什么,龇牙笑着:「开心。」 他点点头:「开心就好。」 话说完,便又抿紧了嘴。他不多说,我也就不问了,问了他也不会说。如果是青魂,倒是会被我磨得不耐烦告诉我。 想到这,脑中闪过他的身影,我又竭力的收回了这想念。正回过神来,忽然嗅到一阵熟悉的淡淡香气,我疑惑的朝远处望去。 落伤见我停了下来,也顿下步子。 「我姐姐也在这附近。」我又认真一嗅,心中已有些紧张,「还有其他灵宠的气味,好像是蛇。」 落伤见我犹豫着,说道:「狐族与蛇族向来不合,你如果担心,我陪你去看看。」 「嗯。」我稍微安心了些,就见他念了咒术,将我们的气息隐蔽,极快的往那边过去。 感觉到姐姐的气息,我低声说道:「到了。」 脚下风力一撤,已立刻停了下来。我拨开树叶,从树上往下看去。这一看,差点没惊叫出声,落伤的神色也是凝重。 那的确是姐姐,但是站在她面前那长得妖娆邪魅的人,却是蛇族的人。 这里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可是看到那人伸手搂住姐姐时,我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姐姐再过两天就要嫁给狼族的人了,现在却跟蛇族的人在一起,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我的心悬上半空,如果是被其他人发现了,两族的关系不但毁了,还有可能会反目成仇。 我有些按耐不住的想跳下去,手却被落伤抓得紧紧的,他示意我不要动。见我越发着急,袖子一揽,我已经变成一个巴掌大的小矮人。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了。 「回去之后你再私下问你姐姐,不要太惊慌。」 我坐在他的手掌上,耸拉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他刚才不遁形离开,我或许真的会冲出去了:「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如果她是下定决心要跟赤牙成亲,那她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见蛇族的人了。可是姐姐没有退亲,那就是要嫁给赤牙,可是她跟蛇族的人又还来往着。」说完这些话,我的心又疼了起来,「我好怕姐姐的事被别人发现。」 落伤点点头,说道:「所以你现在更要冷静下来,问清楚她,让她考虑好。刚才我能感觉得到,你姐姐的心中很痛苦,」他默了默,又说道,「应该说,他们二人现在,都很痛苦。」 我长长嘆了口气,他已经将我变回原来的模样。我们两人默默不语的往回走,他将我送至门口,说道:「不要太着急。」 我轻点了下头,转身进去了。 我走到姐姐的房门前,坐在门口等着她回来。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想到刚才的一幕。我一直觉得天地三界没有人可以配得上姐姐,看到那人和姐姐温柔的神色,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配不上,而是没有什么可以入姐姐的眼中。 耳朵一动,忙站起身来,看着姐姐走了过来。她见了我,愣了一下,又恢復过来。 「姐。」我见她开房门,也跟了进去,又转身关上门。 她看了我一眼,微皱眉头:「有事?」 「嗯。」我心里微微紧张,声音也压得极低,「我今晚看到你和蛇族的人在一起了。」 姐姐的身子一震,眼中已露出了惊恐,似在极力掩饰,却无法压下眼里的恐慌。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见她神色变幻极快,忙伸手握住她,这才发现她手冷得厉害。 默了一会,她平静下来,看着我缓缓说道:「我要离开南海。」 我瞪大了眼,自己也抖了抖,拼命摇头道:「星宿厅里有我们灵宠的宿命盒,就算逃到任何地方,也会被找到的。」 「只要半年,只要半年就好。」她眼中的神色已全变了,透着一种坚定,「明日我就走。」 「跟他吗?」 姐姐摇摇头,我立刻气道:「为什么要你一个人走?他不陪你吗?」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已有些颤抖,「姐,你有身孕了吗?」 见她默不作声,我心里蓦地害怕起来:「你想逃走,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就回来受罚吗?」 姐姐的脸庞已是惨白,眼神却还是那样坚定,看得我心中一疼,忍不住抱住她,声音已哽咽:「要是让狼族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没事。」 姐姐的声音也在颤抖,说这两字时,却是一笑。我看着她的笑,悽美至极,更让我难过。 姐姐已经有了身孕,绝不能再留在这里,我也只能帮姐姐逃走。 我执意不肯回房睡,生怕我一醒来,她便已经走了。我们躺在床上,看着床帘发愣,默然不语。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煳煳中感觉到姐姐起了身,也睁开眼。见她已在穿衣,忙坐起身来。
第92页 「我陪你一起出去,要是他们看到了,也不会怀疑的。」 姐姐轻轻摇了摇头,将我拦住,说道:「你真这么做了,他们找不到我,就会找上你。」 我握住她的手,怕她真的不带上我,就算是把她送到南海门口,我也安心些。姐姐见我坚持,默了默,没有再拦我。 我们两人听见族门打开,已往外面走去。现在路上还有些阴暗,走进小树林中,更是昏暗。现在那么早,还没有其他灵宠走动。 我手心已经是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个时候被人发现。 我们的步伐很快,眼尖着就要穿过小树林,姐姐的步子却勐地一顿。我见她神色惊慌,忙问道:「怎么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见那出口处,背手站着一人。他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这边。 一看到他的脸,我也愕然了。 赤牙。 第二十四章 倾绝 赤牙见了我们,神色凝重,似也下了决心般,走了过来。 姐姐看向他时,也凝神不语。我站在姐姐旁边,心里紧张得不行。这个时候赤牙出现,实在不能解释是巧合,看他稍显疲累的神色,分明就是等了一个晚上。 「拂音。」他声音微微沙哑,又向我轻点一下,「小七。」他默了默,才对姐姐说道,「你要离开南海?」 姐姐抬头诧异的看着他,片刻又恢復那冷清的神色,默然不语。 赤牙又开口道:「我们完婚之后,我带你走。」 我越发不明白赤牙在想什么,他的语气听来,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声音也似隐藏着极深的苦意。 见姐姐不答话,他脸上的痛苦又深了一分,伸手过来,一打开,里面是一块小小的传音石。我见他僵着手递来,姐姐却不接,我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拿,见他不反对,我便放在耳边听了起来。 里面的声音听不出是谁的,好像用了咒术变了调子。只是一听里面的话,我整个人却是毛髮竖起,几乎要将它捏碎。 听完后,我颤声问道:「是谁给你的?」 赤牙摇摇头:「不知道,是让一只地精拿来的。地精受人之物,便会替人做事,却不会说,无处可查……可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说到后面,他几乎已经无法开口。我理解他此时的痛心,任是谁听到自己所爱之人,即将过门的妻子与其他男子有染,而且还怀上对方的孩子,心里都不会好受。若是常人,想必早就找上门来,他却苦苦在这等了一晚,他真的很爱姐姐。 我还在想要不要将传音石给姐姐,她却忽然开口说道:「我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我会把这条命给你,只是现在不行。」 「以前狼族也曾有人逃走,不多时便被星宿厅的人找到。」赤牙默了默,说道,「只用了五日的时间。」 姐姐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你要拦我?」 赤牙摇摇头,几乎无法形容他此时的神情。他默了默说道:「我娶你。」 我一愣,姐姐也一愣。半晌,她忽然凄绝一笑,犹如那在寒冬中的白莲般:「我腹中已有一个孩子。」 赤牙脸上又有了痛苦之意:「我知道。如果你被抓了回来,事情很快会被查明。但是如果你现在跟我完婚,我大可以说这孩子是我的,完婚之后,我带你去其他海域,若生的孩子像你,我们便回来。若像那人,我们便在其他海域过一世。」 姐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好似无法相信会如此。身子已有些站立不稳,我忙扶住了她,心中也满是疑惑。 如果是落伤在,便可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姐姐似乎想了很久,却是伸手拿过我手上的传音石,只听了片刻,一行清泪已夺眶而出。默了半晌,才怔怔道:「你真会带我出去?」 赤牙见她落泪,也怔了怔,点头道:「嗯。」 「好。」姐姐淡然一笑,再看他时,神色已不同,又喃喃说了一声,「好。」 不知姐姐为何转变得这么快,我愣神的看着她,又看向赤牙,只觉得心也跟着疼起来。 跟姐姐回了家,她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我进去,也不出来。我在门口站了一会,怕其他人怀疑,便忐忑着心走了。 心事重重的走到两仪馆,灵力墙还未开,便跳上树,看着里面的人发呆。 神官的衣裳都是一样的,黑髮白袍,简洁而明亮。星宿子们的穿着倒是很不同,但是一眼看过去,却还是盯在了落伤身上。 我看他练习时的神色比起平日见到他,多了一分认真的神色。那神官走到他面前时,看到那白袍衬着水墨色衣袍,我恍惚了片刻,头又有些微痛。 我倒吸了口冷气,抱着脑袋蜷在树上,脑子里浮起那叫青烟的人的模样,也是那样一袭白袍,我以前也应该在这里坐着,看他们在里面施咒练习。是等着他们出来一起去红纱那里吗? 过了许久,已是中午时分。见灵力墙消失,落伤走了出来,我才跳下树。 其他星宿子见了我,已是绕路而走。我已然习惯,和落伤走出了树林,听不到其他人动静时,才说道:「姐姐有那人的孩子了。」我默了一下,又说道,「赤牙知道这件事了。」 落伤那平静的脸上也顿时露出惊讶之色:「谁告诉他的?」
第93页 我摇摇头:「他莫名其妙的从地精手上收到一块传音石。」 「现在如何了?」 「姐姐本来要逃出南海,但是赤牙拦住了她,说太危险,要与姐姐完婚之后再一起走。」 落伤似轻嘆一气:「他实在很爱你姐姐。」 我看着他说道:「你觉得他真的不会恨我姐姐?」 落伤也看向我,说道:「他如果恨你姐姐,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不会私下找你姐,而是和狼族的人一起到狐族讨说法。」 我听着,觉得有道理,又感激起赤牙,心中又有些伤神,可惜姐姐并不爱他。 「不要想太多,你担忧太多,会影响判断。」落伤顿了下,又说道,「那日跟你姐姐在一起的人,叫墨翟,是蛇族族长的长子。」 我愣了片刻,眉头已皱成一堆,后天他们就要成亲了,希望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两日姐姐出门极少,也不让我进去。好不容易等到了成亲的那一天,天还是灰濛濛的,族门便开了。新郎和新娘梳妆之后,从各自的家中,前往神坛完婚。 我随着族里的人站在族门前,就见姐姐和母亲一起走了出来。 见到姐姐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姐姐平日里都是白色衣裳,此时已换上红色长裙,连一抹胸布也是红色,用金线勾勒出大朵的牡丹花。脸上虽是浓妆,红唇胭脂,但是却一点也不俗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妖艷,魅绝三界。 我深吸了口气,跟着大家一起往神坛走去。 我看着姐姐比起初见时略显消瘦的背影,有些心疼。想不明白姐姐既然喜欢蛇族的那人,为什么还要接受狼族的求亲。据说当年父亲拒绝过一次,但是五百年前,姐姐又答应了。我问原因,族里的人却是怪怪的看了我一眼,闭口不言。 我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们去到神坛的时候,狼族的人也刚到。 狼族和狐族本来就是大家族,九族的人站在一起,甚是壮观。来观礼的其他灵宠也多,粗略一计,应该也有上万只灵宠。 姐姐与赤牙缓缓走上神坛,面向着千万灵宠时,底下的灵宠皆是惊嘆姐姐的美丽。 「你姐姐果真是可以和凤凰媲美的灵宠。」 我偏转过头,就看到白夜环抱着手站在旁边,饶有趣味的看着神坛上的人。他又看向我,好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你可真不像她妹妹。」 「姐姐是比我漂亮多了。」 「不是这个。」他微眯着眼低头看我,「你不开心。」 我慌神了一下,忙回过头去,说道:「想到姐姐就要不住在家里了,当然会有些不开心。」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我定了定心,又困惑道:「你怎么能站在我们狐族中?」 白夜耸耸肩,笑道:「因为我是王,自由如风。」 我多看了他两眼,这样正常说话的时候,倒是很容易忽略他就是王。想到他那日在王宫所说的话,我还是无法摆脱害怕他的心情。 我顺着嗅觉往远处看去,似乎隐约看到了墨翟,但是眨了眨眼,他却好像又不见了。 一声清脆的黄鹂鸣叫响彻四方,典礼开始了。 以前我一直觉得北海人成亲很繁琐,但是看到南海灵宠的婚礼,我才觉得其实那一点也不麻烦。我从早上一直站到傍晚,脚都已经有些酸麻,才终于结束了。 晚上和父亲母亲以及几位长辈一起将姐姐送到狼族,见那大门缓缓关上,我心中空落。看向母亲时,眼中也似乎有担忧之色。与我四目一对,竟有悲伤之意,只是片刻,便随着父亲走了。 我默默的跟在后头,回到族里,只觉得家里又冷清了三分。 我惦记着姐姐,心里有些不安,族门一开,便起身往狼族走去。到了门口,他们还未开门,我怕被人看到,便远远躲在灌木丛中。我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出来,但在这里守着,也会安心些。 正发着呆,就听见了姐姐的脚步声。我刚站起身要叫她,却勐地一顿,她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赤牙呢? 我心里一震,难道姐姐又去见墨翟吗? 我实在担忧得很,等几乎要无法追寻姐姐气息时,才跟了上去。 只见姐姐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一直到一处密林中,才停了下来。没有四处看,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姐姐此时又是一袭白衣,比起平时的神色来,虽说仍是那样冷清,但是却更加憔悴,已隐约有种忧郁的气息。 我学着那日落伤所念的咒术,隐去了自身的气息,稍微靠前了些。 我心里期盼着待会出现的人不要是墨翟,无论是谁都好,只要不是墨翟就好。 正悬着心这么想着,就见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 看到那妖魅邪气的脸和墨绿色的眼睛,我的心已沉入冰海。 姐姐来见的,果真是墨翟。 第二十五章 约定 墨翟见了她,已伸手拥住她。姐姐偎在他怀中,半晌,离了他的手,说道:「我有身孕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墨翟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忽然笑得邪魅,一对墨绿色的眸子闪着奇异的光泽,声音却是平静得很:「所以呢?」 姐姐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哽咽:「这八百年,你可有一句话是真的?」
第94页 墨翟看着她,手指已缠着她的一撮青丝,笑道:「都说九尾狐的智慧与神媲美,为何你要问这种问题?你认为我们蛇族,会看着你们两大族联姻?」 姐姐的身体已经在颤抖,墨翟又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孩子生下来,若是像你,倒还好。可若是像我,你猜狼族的人会怎么样?」 他的手已轻放在姐姐的肚子上,似乎那孩子即将要出世了般。我看着姐姐已经抖得厉害,却无力挣开他,心中疼得厉害,沖了过去,一掌推开他,护在姐姐面前,怒瞪着这个男人。 墨翟微愣了下,脸上却又立刻漾开了笑:「传闻中的灭世之狐,今日一见,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你更混帐的人了。姐姐一心一意喜欢着你,你却这样利用她。」 墨翟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好似碰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般,半晌,才顿了下来,说道:「难道被喜欢也是我的错?」 我瞪大了眼,几乎要气得晕过去。我手上刚聚起灵气,已见他轻蔑的看着我,周身已散发了极强的灵气。我额上渗出汗,知道没有灵兽丹的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如果他不走,只会继续羞辱姐姐。 我定下心来,已准备跟他两败俱伤,只盼望着一掌能够击中他。我退到旁边,生怕他伤了姐姐。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我,眼中的神色好像在玩弄一只蚂蚁般。我还未动,只是眨眼的片刻,他竟已到了面前。我惊了惊,往后一退,差点没摔倒。 他忽然停了下来,嘴角又带上了讥讽的笑:「你的灵兽丹,不在你的身上。」 我嵴背被他看得发冷,却只能故作镇定的看着他。 「那不如,我在这里把你杀了吧。」他笑了笑,已念起了破魂咒。 我转身想逃,脚下却已缠上了数条白蛇,我看得心里发麻,脚都有些软了。火灵咒一出,见它们已畏缩得蜷回地上。刚松了口气,又见天上一道雷电闪来,他却已闪在了远处。 我正要闪让,身体已经被巨蟒缠住,动弹不得,现在就算是让火球将它赶跑,也来不及了。愕然的看着那雷电要噼来,却见姐姐已站在了前面。 我脸色一变,墨翟的脸色也变了。 那雷电袭来,姐姐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白色水袖一挥,不知是什么咒术,只见那雷电瞬间化为漫天白梅花瓣,缓缓飘落在地。 比起刚才来,我此时更加惊讶。我从未见过姐姐出手,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化解雷电咒,就算是叔公,也不能。 墨翟人又已到了姐姐面前,看着她美丽却苍白的脸,笑道:「把灵骨给了你,命理相连,看来我不用担心你早逝,而连累了我。」 姐姐的身子又抖了起来,看得我心疼至极。灵力如此强大的姐姐,在他面前,却怯懦得无一丝气力。我又要上前去推开他,他却是一甩手,将我径直甩了出去。 我本以为我会被甩到树干上,身子却一暖,已被一双手接住。我抬头看去,看到那清冷的眸子,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青魂冷冷的看着墨翟,说道:「滚。」 墨翟瞳孔一缩,默了默,松开了姐姐,转眼便不见了。 我松了口气,已跑到姐姐身边,看着她空洞的眼睛,强忍着泪水道:「姐,我们回家。」 「我不要他。」姐姐喃喃说完这话,手已放在了肚子上。 我看着她手上灵气聚起,不知她要做什么。青魂却忽然沖了过来,将她的手一掌拍走,冷声道:「直接用灵气碎了他的魂魄,你也活不了。」 我惊恐的看着姐姐,心已经揪成一团,忙抓住她的双手:「我们先回去。」 「你不明白吗?」姐姐眼中噙着泪,「孩子一出世,一切都完了。狐族也会跟着毁了。与其如此,不如就此了断。」 我拼命摇着头,抓着她的手不敢放开:「孩子会像你的,他一定是只小狐狸。」我见她苍白着脸色摇头,又转向青魂,声音都有些抖,「可以不伤害我姐而把他拿走吗?」 青魂眉头却是一皱:「可以先将灵骨抽出,再用咒术取出他。」他顿了顿又说道,「灵骨抽出的话,有可能会疼死。」 「没有其他办法了?」 「没有了。」 我蓦地摇摇头,任何有可能伤害到姐姐的方法,都不可以。正想着,青魂已将姐姐化入巴掌大的球中,然后放在我手上,说道:「她在里面用不了咒术,不会受伤。」 我含泪点点头,看着他,想起他父亲的事,还是铁下心说道:「你还不回冥罗界。」 他意外了下,脸上又出现骇人的神色,盯着我说道:「我是不是该让你被蛇吞进肚子里去?我到底是脑子受了伤还是脑子没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给你羞辱,你觉得我是非你不娶了?」 我见他凶我,怯了片刻,握着手上的球不说话,转身准备回去。刚走了一步,他就立刻紧拽住我的手:「明天,我接你回去。」 我心里一惊,想要甩开他,手却被握得生疼:「我不要。」 「为什么?」 我默了默,不敢看他:「我不喜欢冥罗界。」 「你不喜欢冥罗界的什么?」 「都不喜欢。」 手上的力道一松,青魂已放了手。冷冷的看着我,说道:「你再试着说说看。」
第95页 我咬着下唇,他的脾气阴晴不定,如果惹怒了他,对我做什么还好,但是现在姐姐还在,我要赶快把她送回家去,这样才安全。我闭嘴不言,他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声音也轻缓了:「你如果担心你姐姐,我可以等你放下心来,再来接你。」 我没有答应,也不敢拒绝,默了会说道:「我想回家。」 「嗯。」他拉过我的手,往树林外面走去,「你的手真冷。」 我应了一声,非但手冷,嵴背也冷,心也微冷,而且疼。想到管家给我可以阻隔气息的药,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青魂看了一眼,说道:「感觉到你在这附近。」 「感觉?」我想了想,有些怯怯的说道,「你一直在找我吗?」 青魂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不然呢?」他微微一顿,拉过我的手,看着我的尾指微微皱着眉头,「上次给你下的灵犀咒,好像成功了。」 我看着他说道:「你是感觉到了灵犀咒,察觉到我有危险了才找到我的?」 「嗯。」他点点头,又握住我的手,走了几步才又开口说道,「不要再走了。」 我咬了咬下唇,依然没有勇气跟他说出我心中的疑惑,半晌才说道:「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做过很过分的事,你一定会恨我的。」我摇摇头,「我不想你恨我。」 青魂越发不耐烦的看我,说道:「你在自言自语什么?我为什么要恨你?过分的事?迄今为止你做的混蛋事还少吗?给了灵兽丹我,要我每日割脉放血,在万象之森差点让我丢了命,现在又逃婚让我到处找,那天醒来我真是恨不得找到你把你掐死。」 他说的虽然尽是嫌弃之声,我听着却是一笑,眼泪也夺眶落下。他越是如此,我便越不敢告诉他管家所说之事,我甚至连去求证也不敢,如果证实了是真的,我便真的再也不敢见他了,心里总有侥倖之意。 他听见我笑,本来还是绷着张脸,见我落泪,步子一顿,问道:「哭什么?」 「没什么。」我抬头看着他,见他虽然脸上有怒意,眼中却有紧张,心中一动,脚尖一踮,探头轻吻了一下,只是片刻,脸上已绯红,忙收了回来,心跳得厉害,埋头继续往前走。 他快步走了上来,半晌才说道:「隐灵咒是谁给你下的?」 我想他说的隐灵咒,大概就是管家给我吃的那药,立刻默不作声。 他似忍住了怒意,说道:「你不说,我也不问。」他的手已伸了过来,在我脖后一摁,一股灵气窜入体内,「解了,不许再耍什么心眼。」 「唔。」见他不问我,我心里松了口气,又说道,「你先回冥罗界。」见他又冷脸看我,我忙说道,「在南海太危险了。」 听见我这么说,他脸色才好了些,又嘲讽道:「哪里危险了?」 我闭口不言,以他的性格,即便现在南海都是天神,他也不会退避半分的。 快到狼族的时候,他才离开了。我还在想着要怎么送姐姐进去,就见赤牙从背后走了过来,见了我,有些惊喜,但是看到我身旁空无一人,又满是失望之色。 我走到他旁边,将手上的灵球交给他,低声说道:「姐姐在里面。」 他愣了愣,看着手上的灵球,已藏入袖中。我默了默,想着还是不要告诉他对方是蛇族的人,说道:「多陪陪姐姐。」顿了顿,又说了一声,「姐夫,姐姐就拜託你了。」 赤牙微怔了下,点点头。 第二十六章 悸动 自从送姐姐回去之后,我便每天跑到狼族陪她。过了三日,她的脸上才稍微有了红润之色,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吃的比平时都要多些。 狼族是个大家族,姐姐嫁进来之后,起先还会经常跑过来拜访,但是因为姐姐天性凉薄,来的人也越来越少。只是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没有人来了。 我陪着姐姐在凉亭里说话,见她眉间有忧愁,知道她在等着赤牙带她走。越是多留一天,她便越是不安。 这日午饭,赤牙给姐姐夹着菜,两人还是不怎么说话。我看着他们两人,实在有些难受。 正偷偷打量着他们,就见狼王开口道:「双儿,这是今日刚捕获的上好灵怪。」 见他要夹给我,我瞪大了眼,下意识的收了碗:「我不吃肉。」 除了姐姐,满桌子的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一样。我红了红脸,一个长辈已说道:「只有灵虫不吃肉,哪有灵兽不吃肉的。」 一人微哼了一声:「莫非是嫌我们这里的肉不干净?」 他话一说,在桌的十几人默了片刻,又一人说道:「堂弟这话说的过了。我也听说过双儿的确是不怎么爱吃肉的。」 「我们一心待她们,看得却让人生气。」他瞟了一眼我姐姐,又说道,「不知嫂子是觉得菜难吃,还是觉得这里比不上狐族,自从你进来,便没有跟我们说过两句话,眉头也没有一日是平整的。」 姐姐微微一顿,仍是吃着饭,没有说话。狼王正要开口,姐夫已经出声:「家里嘈杂人多,拂音住得不开心,的确需要换个地方住了。」 满桌人愣了愣,姐夫又说道:「母亲不开心,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怕性格阴郁。」 他说完,大家更是愣神,狼王反应过来,已有喜色:「拂音有身孕了?」
第96页 他点点头,已有人轻声嘀咕了一声:「嫂子才进门三天……」 赤牙瞥了他一眼,声音平缓,说道:「我们认识了近七百年。」 我定神听着,没有多说话。虽然这样听来婚前便已经有了夫妻之事,但是却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我要带拂音去东海住一阵子。」 他话音刚落,狼王便问道:「为什么要去东海?」 「东海僻静,而且,」他看了看姐姐,说道,「听说东海的梅林之泉对胎儿极好。」 狼王默了默,问道:「你们想什么时候动身,又何时归来?」 赤牙不动声色道:「过几日走,在孩子出世后,就回来。」 狼王眉头一皱:「去这么久。」他沉思了一番,说道,「过几日再看看。」神色又一缓,「拂音刚进门,的确不太适应狼族的环境。双儿,你帮你姐姐收拾几件衣裳,回家住几日,等心情好了些,再回来。」 我应了一声,见姐夫和姐姐的脸上都很平静,没有再辩驳。想着这件事也急不了,就低头吃饭,没有再参和了。 吃过饭,我帮姐姐随便收拾了些,姐夫便送我们回狐族。 我们三人默不作声的走着,走至一半路程,姐夫才开口道:「过几天我再跟父亲说说,你不要急。」 姐姐轻轻点头,手又不自觉的抚上肚子。姐夫见她眉间仍有忧愁,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 姐姐怔了怔,却还是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回了家,姐夫坐了会便回去了。我见姐姐坐在亭子里看着花草发呆,忍不住说道:「我觉得姐夫比那个人好。」 姐姐不知在想什么,眼睛依旧盯在那花草上。许久才开口道:「他对我好,我知道。只是我不能,也不敢给他留下情意。」 我无法理解的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她的手抚着腹部,说道:「不管这孩子会不会是只小狐狸,我都不会再回来。他越是对我好,我心里便越是有愧。我不愿一世带着这种负担过活。」 我瞪大了眼,走到她面前说道:「这怎么会是负担?姐夫对你好,是真心的。反倒是你过的不好,他才会不开心。你感觉不出来姐夫更希望你对他笑,而不是躲着他吗?他都能面对了,为什么姐姐你还不行?」 姐姐终于别过头来看着我,眼中的神色却仍是阴霾的:「无双,你长大了。」 我愣神了会,她却是笑着摇摇头:「这些我懂,只是无法做到。你若经歷了,也会懂的。」 我也摇摇头,这些我不懂,也根本不想去懂。 「无双,情会伤人。」姐姐似长嘆一气,不再说话。 我想起那日的事,知道姐姐被伤得很深。心底已有一种伤痛,陪着姐姐坐了一下午,吃过晚饭,才想起已经很多天没有去红纱那里了。 出了小树林,在两仪馆站了会,没有看到落伤。我心里微微失望,便离开了。走到溪水旁时,就见一个影子投映在流水上。我回过头,就看到了青魂。 他的黑袍几乎要跟这黑夜融为一色,眼睛却很有神,折射出锐利的光泽。我见了他,好似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一半,忍不住抱住他。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抱他,没有去想世俗的眼光,也没有想是否突兀,就是觉得窝在他怀中,心里有个慰藉。 青魂搂着我,默了许久,才说道:「还在担心你姐姐的事吗?」 「嗯。」我应了一声,从他怀中出来,看着他说道,「可以再等等吗,等姐姐去了东海,我就跟你走。」 他意外的没有瞪我,点了点头:「嗯。」 我们四目相对着,能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他俯身下来,已吻住了我。心中有种情愫在悸动,身体已经热了起来。等我回过神时,外衣已经褪下。我脸上烫得厉害,已伸手推他。 「不要动。」他见我还在用力推他,声音有些怒意,「我说了,不要动。」过了片刻,他松了手,问道,「你绷得像根木头似的做什么?」 我没好气的看着他:「我到底是动还是不动?」 他见我这神色,哭笑不得,已俯下身拾起地上的外衣,替我穿上,又仔细的扣好扣子。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歪着脑袋问道:「你真的有过很多女人?」 「不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我气唿唿的看着他,见他伸手过来拉高我的衣领,也低头看去,却没看到什么,挡住他的手问道:「我自己弄。」 「衣领弄高些。」他见我手已放下,看了看,又要伸手过来,「太低了。」 我忙拦住他,生怕他又弄乱了:「可以了。」 他一听,瞟了我一眼:「你自己照照。」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俯看着溪流,月光皎洁,倒能映照出些影像来,但是却看不太清。照了半日,青魂已是不耐烦,说道:「脖子有咬痕。」 我瞪大了眼,再一看,好似真的有。我回过身来责怪道:「你咬我做什么?」 他瞪了我一眼,衣服往下一扯:「以牙还牙。」 我看着他那脖子的咬痕,也不少,脸上一红:「下次谁再咬就把牙拔了。」我见他在笑,也不自觉的一笑,见时间已经很晚,再不回去门要关了,说道,「我要回去了。」 「嗯。」他点头,又说道,「我送你回去。」
第97页 「唔。」 快到狐族门口时,见青魂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担心被人看到,说道:「你也快回去吧。」 他默了默,说道:「自己要小心,不要闯祸。」 我听着这话,觉得好笑,哪有这样叮嘱人的。 回到家里,躺在柔软的床上,很快便入睡了。这应该是我这几晚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已见阳光从外面照入。拿了几个果子,便往姐姐房里跑去。刚到院子中,就见她又坐在亭子里,母亲也在身旁。我小跑了过去:「母亲大人,姐。」 母亲看了我一眼,便起身道:「有身孕了,不要到处走动。」 姐姐应了声,视线又投向远处。看到母亲,我才记起来我从冥罗界带回来的莲子。想着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去冥罗界不再回来,今天就把它全送了出去吧。我从怀中的小布包中拿出一粒紫莲,剥去了莲心,放在姐姐手上。 她回过神看了一眼,我忙说道:「这是紫莲,可以驱逐邪灵侵入。」 她默了默,伸手接了过来,放入嘴里,嚼咽下去。或许是这紫莲本身就有一种清净心灵的功效,终于见姐姐眉头舒展开,只是片刻,又抹上一丝忧愁。 吃过午饭,我小跑了出去,现在我手上还有两颗莲子。一粒给红纱,一粒给落伤。我打定主意,跑到两仪馆,灵力墙已经撤了,却没有看到落伤。 看到有其他星宿子出来,我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问道:「请问落伤在里面吗?」 那星宿子瞥了我一眼,他身旁的灵宠已经微微跨出一步,双眼怒瞪着我。我眨了眨眼,不知他为何对我有敌意。 那星宿子笑了笑,说道:「他去深山里了。」他手往东南方一指,「就是那边的密林里。」 我狐疑的想了下,不知他去那里做什么。笑了笑道:「谢谢。」 没有多想,便往那边跑去。回来那么久,倒没去过那边的山上。南海深山里藏着许多灵怪,但想着灵怪对我没有伤害,便也放下心来去了。 第二十七章 地精 深山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生灵的气息,不过因为还不是晚上,倒没有见到影子。我心里还在想着落伤来这里有什么可做的,就见前面乱坐着一堆的地精。 它们听见脚步声,本来已慌成一团,见是我,又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傻丫头,是傻丫头。」 「叫傻丫头帮忙。」 「对,叫傻丫头帮忙。」 我听见它们一口一个傻丫头,心里微微抽着,以前的我到底是怎么跟它们打交道的。我走了过去,问道:「要我帮什么忙?」 地精又叽叽喳喳起来,倒吵得我一句都听不清楚,头也疼得很,手一指:「你说。」 其他地精顿时静了下来,齐刷刷的盯着被我指中的那只。那地精长得圆润,见我指它,脸上兴奋得微红,说话也不利索:「我,我我们有个伙伴被人抓走了。」 「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 听到这,我心里一个咯噔,问道:「长相怎么样?」 地精互望了一眼:「长得像坏人。」 我苦笑,耐心道:「能画一下吗?」 地精又聚首讨论了下,才说道:「就是经常跟你姐姐在一块的那个,就是那个。」 我微愣了片刻,想到地精三界往来无阻,被它们看到姐姐和墨翟,也不奇怪。我伸出手,手心慢慢腾起一张人脸,问道:「是他吗?」 地精登时乱作一团,想要逃窜。我忙收了手,画像一消失,它们才冷静下来:「就是他。」 「他抓你们的伙伴做什么?抓了几个?」 「一个。不知道他做什么。」 它刚说完,一只地精说道:「几天前它拿了他一颗好大的珠子帮忙送信,后来就被抓走了,关它的地方有一条好长的河,我们过不去。」 我心里一阵冷笑,墨翟,你怕姐姐知道是你送给姐夫传音石,所以打算把地精给杀掉灭口吗?现在姐姐都已经知晓,你竟然还不放了地精,还有其他事瞒着么? 「傻丫头,帮我们把那个笨蛋救出来吧。」 我点点头,问道:「它被关在哪里?」 地精大喜,已拉过我的手,我不知它们要做什么,过了一会,脑海里忽然出现一条长河,那河的颜色有些怪异,不像是正常的河流。河中央有一个圆球,里面隐约裹着一只地精。 「就是这里。」地精松开我的手,随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嗯?」 地精见我发愣,又炸开了:「傻丫头真的变傻了。」它们又对我说道,「灵罗印,用灵罗印冥想要去的地方,就可以去啦。」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提着左掌道:「这个,就是灵罗印?」 「嗯嗯。」地精应了几声,又在我耳边念了一个奇怪的咒术。 我学着念了一遍,只见左掌又显现出一朵红色的半边莲,眼见着脚下开始虚无化。我忙合上掌,说道:「你们帮我找一个人,落伤。」 「我认识,我认识。」一只地精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找。」 我话还未说完,它们已经瞬间钻进地下。我眨了眨眼,这种生灵还真是性急。 我冥想到那条长河,咒语念完一会,人已往那白光坠去,再睁开眼时,只觉得一阵腥臭味袭来,差点没把我熏吐。
第98页 我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这里。神色立刻变了,这里根本就是蛇肚子,那这样看来,地精在送完信之后,墨翟就已经把它吃了。只不过地精一直没有化成食物,其他地精来到这里,便以为它是被困住了。 我见那地精神志不清,喊了几声没有反应。人已裹上灵力圈,踏着这腐水过去。脚下传来的压触感有种异样的噁心,忍着这奇怪的感觉,走到地精身边。用手一碰裹在它外面的那层薄膜,它才慢慢睁开了眼,气若游丝的看着我。见了我,眼中闪过光泽,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我朝它点点头,示意它安心。我看了看这里,不知道能不能用灵罗印将它带出去。我伸手穿过这薄膜,握住它的手,很是冰冷。一用力,将它收进我的灵力圈中,然后再缓缓的走回没有那么多腐水的地方。 地精已经虚弱得喘气都断断续续,我取下一件衣服披在它身上,抱着它,有些担心它会就这么死掉。 我伸出手掌,刚将灵罗印咒念了一半,脚下踩着的地方已经开始翻滚起来,一个站立不稳,抱着地精倒在地上。站了几次站不起来,干脆躺在这上面,虽有些噁心,但是至少可以安心念咒术了。 背上突然传来刺痛感,忙起了身,腾手一摸,手上已沾染了血迹。我瞪大了眼,果然是蛇的肚子,待久了都已经慢慢被融化。脚下也开始传来疼痛感,我极快的念完了咒术,见了那白光往里面走,却只见我半个身进去,竟穿不过去。 我心里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抱着的地精忽然开口道:「快走。」 我看着它,心里一定,将它放进那白光中,只见它身体慢慢融入那白光中。它似极力要爬回来,我一个狠心,将它推进白光中,直到它完全隐没了,我才松了口气。 我看着手上颜色渐渐变淡的半边莲,已知自己灵气不够,无法再开灵罗印了。我收了手掌,已打算拼尽最后的灵气,烧了这蛇肚子。 我念起火灵咒,火球立刻撞击着蛇壁。刚触碰到一点,似乎是蛇身在翻滚,我也在里面东倒西歪,四处倾倒,撞得我头晕脑胀。 灵力一点一点的耗尽,火球也慢慢的减小,直至不见。 此时我的身上疼,脸上也疼,不知被伤得多厉害。我忽然想起青魂,我们身上的灵犀咒还在,他会来吗?他要是来了,又该骂我了吧。 正想着,就见一袭水墨色长袍出现在面前,见了落伤,我愣了下。他已俯身下来,也是伸开左掌,念着那咒术,白光一开,他已抱着我往里面跳去。 眼前一阵刺眼的光袭来,再睁开,就见到一双双奇大的眼睛盯着我。 「傻丫头醒了。」 「傻丫头受伤了。」 我勐地咳嗽几声,感觉到身上的灵气开始恢復,就见落伤正替我疗伤。我想起那地精,问道:「你们的伙伴呢?」 「回家了,回家了。」 我松了口气,似想起了什么,问落伤:「它们给了你灵罗印?」 「嗯。那只地精回来后,便让我进去救你。」落伤点点头,眼中扔有微微的惊异,「以前我就奇怪你是怎么穿过两仪馆的灵力墙进里面来的,原来是灵罗印。」 我笑了笑,看来下次去找他,可以用上它了。我又咳了两声,问道:「地精是很有趣的生灵。」 「嗯。」 过了片刻,身上的灵气已经恢復得差不多,只是伤口还很疼。 地精们本在安安静静的看着我,忽然一只地精动了一下,便听见它们说道。 「魂大人来了。」 我心里一动,他来了。只是剎那,一阵疾风拂过,青魂的脸已经印在眸中。我心中本是很高兴,却忘了自己现在正在落伤怀中,他还握着我的手在替我用灵气疗伤。看到他那要杀人的眼神,我忙从落伤怀中坐起身来,触了伤处,倒吸了一口冷气。 落伤一见青魂,瞳孔微微一缩,手上的灵气却未断,紧盯着他。 看到青魂冷笑一声,我害怕他一个激动把落伤给杀了,加上上次落伤从他手上将我带走,他的性格又狂躁,实在让我很担心。我挣扎着起身,对落伤说道:「你先回去。」 落伤疑惑的看着我,说道:「你去哪里?」 「你先回去。」我见他不动,才说道,「我的灵兽丹在他身上,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青魂见他不走,眼神已经锐利,鹰隼般盯着他。两人对峙的灵气让地精一缩,已经钻进地面中。 我见他们好似要打起来,又担心又气,已念了灵罗印咒,进了冥罗界中。 等了片刻,果然听见了青魂的脚步声。他冷脸看着我,不问我伤势,也不走近我。我的心微疼,也不理他,坐下身来拿了药抹伤口。 抹完了可见的伤口,见青魂还是冷眼看我,我又念起了灵罗印咒。刚念了两句,他便沖了过来,握着我摊开的手掌顺手合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手骨给折掉。我疼得咧嘴呻吟一声,他这才开口说道:「你又想去哪里?」 见我不说话,拿过我手上的药瓶,拨开我后背上的头髮,似乎愣神了片刻,伸手要脱我衣服,我捂着衣襟说道:「再等一下就不痛了。」 他好似没有听到般,已经能感觉得到脖下衣服开始撕裂。我转过身去,瞪着他说道:「这里是郊外。」
第99页 青魂盯着我,已极不耐烦:「我真想立刻掐死你。」他取下长袍将我一裹,小心抱起了我。 「去哪?」 「回家。」 我脑里立刻浮过管家的模样:「不要。」 他的脸立刻又黑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怯了怯,还是说道:「再过半天就没事了。」 他不理会我,还是往府里走去。我只好埋头在他宽大的袍子里,伤一好就立刻走。等他将我放下时,我才发现这里不像是府里。有些困惑的看着他,他瞥了我一眼,说道:「我的另一处住所。」 我点点头,往窗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点庭院,这里也静得很,嗅了嗅,极少人的气息。 他又将我后背的发拨到一旁,将衣服褪去,替我上药。药粉一触碰到伤口,我的眼泪都疼得在打转了。他听见这声音,冷声道:「我昨晚才叫你不要闯祸,还没一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一边疼得倒吸冷气,一边辩驳道:「我是去救地精,不是闯祸。」 「你真是我见过最笨的狐狸。」 我背对他,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能感觉得出他的语气还是生硬得很,顿了顿说道:「落伤是我的朋友,就是刚才替我疗伤的那个人。」 青魂冷笑一声:「朋友就可以搂抱,还抓着手?」 「那是疗伤。」 「那要是我不出现,他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替你疗伤?」 我咬了咬嘴唇,拉过被子遮掩着身体,回过身瞪着他:「你知道不可能。」 他瞟着我:「我不知道。」说完又把我转了回去,「把药上完。」 第二十八章 过往 等他把药全都上完,就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件衣裳。看着拥紧被子坐在床上的我,说道:「等伤好一点了再穿,不然又要被刮伤。」 我红着脸点点头,见他走过来气定神闲的躺在床上,俯看着他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睁开眼看了我一眼,说道:「不气了。」见我面露喜色,才又说道,「我决定不让你回去了。」 我瞪大了眼,紧张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你不想?」 「现在不能想……」 「可是我想。」他悠然地躺着,又闭上了眼睛,「你总是到处闯祸,我实在不想整天跑来跑去的找你,还是把你留在家里比较安心些。」 我瞪眼了一会,想到他说的虽然是真的,但是我要走的话,他也不会真的强留我。我哼了一声,裹着被子躺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说道:「再等我几天,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应了一声,就好像睡过去了。 我身上的伤癒合得很快,叔公也曾说我的体质与别人不同,受的伤总是好的很快。等我睡醒一觉,再动动身子时,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见青魂还在睡,我窝着不敢动弹,怕吵醒了他。 直到外面照进一束月光,青魂才醒了过来,偏转过头问道:「伤好了没?」 「唔,好了。」 他看着我,许久,眼里好似闪过了什么光,却又很快压制了下去,别过了头,起身下床理了理衣服,说道:「待会带你吃点东西再回去。」 说完,已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伤都已经好了。穿上衣服,梳好头髮,推开门,便见他等在了外面。我看着这里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还是栽种了一些花草,很是淡雅简洁的感觉。 比起他的宅院来,我倒更喜欢这里。 跟着他去酒楼吃得饱腹,他才将我送至南海,走到狐族附近,要分开时。我歪斜着脑袋问他:「你不叮嘱我不要闯祸了?」 他哼了一声:「要是有用的话,我会对你说上十遍。」 我笑了笑,又垫脚吻了他,这才小跑回家。 翌日早上,见姐姐神色还好,便出门去找红纱了。走到两仪馆的时候,见星宿子正从里面走出来,像是要外出的模样。我在人群中看到落伤,仍是一脸倦懒之色。那一群星宿子远远的看见我,凝神盯了片刻,便回过头去。 神官们也是看了我一眼,微微有些紧张之意,也不予理睬。 落伤回过头来,瞥了瞥我,手指轻轻一摇,示意今日没空。我点点头,等他们浩浩荡荡一行数十人走过,我才往红纱那里跑去。 红纱竟然不在家,绿木叔公也不在。我顿时觉得无趣,又好奇一大清早他们跑到哪里去了。百无聊赖的坐在藤椅上,等着他们回来。 几乎要睡过去时,便听到外面有声响。 「旁边的木屋里真的住了只灵兽?」 「听说是的。」 「红纱那个贱人,跟灵兽做朋友就算了,还跟灵兽住在一起,真是丢尽我们灵虫的脸。」那声音一顿,又听见哧哧声,「好了没?」 「好了!」 「扔。」 我心中困惑,刚一推开门,就见一个火球扔来,下意识的抬手一挡,手臂顿时被灼痛。我吃痛的看着他们,只见是几只螳螂。他们见了我,登时慌了神,好像没想到里面还有人。 「全扔了。」 为首一人一声令下,其他螳螂左右开弓,陆续扔了数十个火球到屋里屋外。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便立刻逃逸了。 这屋子是青藤,比起一般的屋子来,虽然不易着火,但是火球那么多,还是陆续有东西被烧了起来。我定神念了咒术,将火浇灭,屋内浓烟顿起,呛得我咳嗽起来,正要跑到外面去,就见地上冒出一个个大脑袋。
第100页 「快出去。」我俯身对那些地精说道,现在满屋子都是烟,它们跑进来做什么。 它们好似没有听我说话,三三两两钻出来,已张开大嘴,勐地吸气,随后便跑到外面一口吐掉浓烟,又跑了进来吸气。 我眨了眨眼,已经忘了要出去唿吸了。它们非但没有被呛到的迹象,反而有点乐此不疲,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我看它们五孔都冒着细细的白烟,忽然觉得很是有趣,一张嘴笑,又吸了一口浓烟,忙小跑出去喘气。 等它们将浓烟都吸走时,只见屋内有些东西已经被毁了些。连我那最爱的青藤椅子,都被烧坏了一条腿。 我见它们一脸兴奋的在讨论着刚才烟雾的事,问道:「你们的伙伴好些了吗?」 地精叽叽喳喳道:「好些了,好些了,能走了。」 我点点头,又惋惜的看着这屋内。地精们似商量了一番,良久,念起了奇怪的咒术。不多久,只见屋内被烧毁的东西竟然渐渐復原。但那并不是还原咒,况且还原咒也无法将已经被毁坏的东西復原,只能将未损坏的东西归回原位。 手上的伤似乎微微疼了一下,再低头看,竟也慢慢癒合了。 一直未见地精念咒术,现在一听,它们的声音很是好听,窸窸窣窣的像泉水叮咚。等它们停了下来,屋内已是原样,丝毫不见火灼的痕迹。 我惊奇的看着,已忍不住高兴。地精们似听见了什么声响,瞬间钻进地面。我回头一看,只见叔公和红纱正站在门外。 「小七,屋外怎么有被烧的痕迹?」红纱头探到外面,看了看又瞅了瞅里面。 「刚才有几只螳螂跑到这里放火。」我见她神色紧张,忙笑了笑,「火已经灭了,地精帮忙把东西都恢復原样了。」 叔公饶有兴致的一笑:「地精没收你东西?」 我眨了眨眼:「收什么东西?」 叔公笑了笑,若有所思了片刻,说道:「地精从不会主动帮人,就算是当年梦翁大人找它们,也一定要给东西。」 说到梦翁大人,叔公的脸上已有尊崇的神色。在北海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跟我提到过上代天人。我笑了笑,问道:「你们那么早出去干嘛了?」 叔公回过神来,眉毛一挑:「大清早的,还能做什么,你猜。」 红纱脸上一红,似觉得有歧义,忙说道:「去采万花果了。」 我眼睛一亮,不理会叔公嘆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叶子上盛着一堆万花果,甚是诱人,我又说道:「可惜落伤今天没来。我刚去两仪馆的时候,他们一起外出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叔公似乎想了片刻,说道:「按照时日来算,应该是去星宿厅。」 红纱问道:「去星宿厅做什么?」 叔公的眼神微微一顿:「接受巫女们的筛选,也是时候要确定十二星宿的时候了。」他见我们不解,笑了笑说道,「也就是依次找到最适合做下代天人的星宿子,在现任天人去世后,便可以不发生任何争斗而继任。首先是筛选出十二人,然后是六人,接着是两人。最后便是由现任天人决定,成为继任人后,会随着天人一起生活学习。」 我想了想,问道:「叔公你当年是在梦翁大人还是星宿子的时候做了他的灵宠吗?」 叔公点点头,笑道:「没有人想到梦翁大人会成为天人。」 红纱笑了笑:「但是你信。」 叔公看了看她,点头道:「对,我信,一直都信。」 我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我又何尝不是相信落伤会成为天人。或许灵宠心中都各自有自己所认定的天人人选吧。只是我不是落伤的灵宠,而是站在朋友的方面想吧。 红纱进了里面做万花果饼,只剩我和叔公在。我坐在藤椅上,看了叔公好一会,才问道:「我知道锁灵链的事了。」 叔公神色一顿,又闭上了眼,惬意地躺在椅子上:「哦。」 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把我的魂魄锁起来,五百年前我发生了什么事?」 叔公缓缓说道:「不开心的事,永远不要知道的好。」他又说道,「无双,我是为了你好。」 「我想知道我跟冥罗界的事,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害死一个叫魂妖的人。」 叔公蓦地一笑:「魂妖不想死,没有人可以杀他。那傢伙是连天神殿都要畏惧三分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你害死。」 我暗暗松了口气,又说道:「有人说是我害死了魂妖。」 他看着我,良久,才问道:「你父亲母亲对你冷漠,两仪馆对你心怀敌意,五百年前记忆被锁,这些你都不问,为什么偏偏在意魂妖的事?」 我躲闪着他的目光,青魂的事决不能让他知道,我要去冥罗界的事也不能跟他说,心下又矛盾起来。 「无双,不要再跟冥罗界有任何关系。」他末了又添上一句,「也不要再试图问明白五百年前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何必再自己揭开伤口。」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又勐地摇摇头,说道:「我还是想知道魂妖的事。」 叔公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只差没有指着我的鼻尖骂:「你这倔狐狸,怎么这么任性!」他见我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你跟魂妖有什么交集我不清楚,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倒还知道一些。」
第101页 「快说快说。」 叔公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道:「魂妖是冥王最信任的人,而且灵力不是一般神可比,连天神殿都畏惧他。幸好他是反战派的,也就是不支持三界开战的一派。梦翁大人曾和他打过交道,起先他脾气还是不错的,但是后来他的独子死了之后,就变得古怪至极。」 我愣了愣,插话道:「他只有一个儿子吗?已经死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据说是被主战派暗杀的,连证据都已经找到,但是魂妖却让部下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我心里微微一颤:「是因为不想和主战派闹翻,两派争斗吗?」 「嗯。」叔公点点头,眼中已露出了崇敬之意,「主战派是想将为首的反战派杀了,然后让冥王向天神殿开战。但是魂妖以大局为重,就没有再追究。想来也是因为丧子之痛,又无法手刃仇敌,因此性格才变得乖戾。只是上次去冥罗界,见的那挟持你的人,分明就是魂妖的儿子。」 我也心生困惑,问道:「是后来救活了吗?」 叔公百思不得其解的摇摇头:「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当年听闻,暗杀的人是将他的魂魄打碎,根本就不可能復活。」他的神色又缓和了下来,「不过只要反战派的首领还在,三界就不至于打起来,只希望他也跟他父亲一样。」 我心里虽然仍很疑惑,但是至少也知道了些。我的眼睛一亮,想到可能知道这些事的人,地精! 第二十九章 真相 在红纱家吃过午饭,我便藉口走了。一直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才蹲下身来,轻声喊道:「地精,地精。」 喊了半日没有见到它们出来,应该是不在这附近吧。我站起身来,刚走两步,就见一只地精冒了出来,接着就像是雨后的芽儿一般,一只一只的爬了出来。 「我就说是傻丫头喊我们。」一只地精得意道,其他地精也叽叽喳喳起来。 我蹲下身,看着它们问道:「我想问你们一点事。」 「傻丫头说。」 「你们知道魂妖吗?」 地精们点头道:「当然知道,魂妖大人也是个好人。」 我转了转眼珠子,问道:「那他认识我吗?」 地精们相觑一眼,好似觉得不可思议般:「你是魂妖大人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朋友。你怎么会忘记了。」 见它们有责怪之意,我歉声道:「我曾经受过伤,有些东西不记得了。」 它们又互看了会,才说道:「难道是被雷噼傻了。」 「或许是,当年那雷吓死人啦。」 「我还记得她当年发疯的样子。」 「后来的确是傻傻的,整天坐在院子里不说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再后来就不见了,现在又回来了。」 它们讨论了一番,好似达成了一致的协议,再看我时,已经没有了责备:「你和魂妖大人是朋友,你还去过魂妖大人的家里。」 我默了默,问道:「就是你们说的魂大人的家吗?」 「对对,魂妖大人和魂大人是父子。但是魂大人脾气很坏,整天不回家,还在外面养了很多的女人,气得魂妖大人吐了好多次血。」 那地精又接着说道:「但是后来又变得好些了,虽然脾气还是那么坏,但是对魂妖大人却好了起来,还能看到魂妖大人笑。」 我想了想,问道:「后来变好了,指的大概是什么时候?」 地精挠挠脑袋,数了数指头,又相互确认了番,才说道:「大概是五百年前。」 我心里咯噔一下,默了半晌,问道:「魂妖大人是什么时候离世的?」 「两百年前。」 「为什么会离世?」 地精们苦想了一番,说道:「魂妖大人走的时候,我们不能进去,当时只有夺魂镜在,要问的话只能是问她了。」 夺魂镜?我微微一皱眉头,想到青魂书房里魂妖拿着的那面镜子,问道:「镜子现在在哪?」 「不知道。自从魂妖大人离世之后,她也不见了。」 我心里有些失望,但是有个猜测渐渐坚定起来,魂妖是两百年前去世的,但是我五百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南海。我再怎么害他,也不可能时隔三百年他才因我而离世吧?难道管家只是想将我赶走? 我又默了良久,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青烟是谁?」 地精们比起刚才来,更是惊异,或许是想到我脑子受过伤,才说道:「青烟是两仪馆的神官,你们经常在一起。」 我点点头,看来真的只是朋友。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地精又说道:「可惜没等到你一千岁,他就死了。」 我疑惑道:「为什么要等到我一千岁?」 地精的脸上忽然兴奋起来:「因为你跟我们说,等你到了一千岁成了亲,就给我们好多珠子。」 我惊了惊:「成亲?我要跟谁?」 「青烟呀。」 我一愣,它们又说道:「当年魂妖大人把受伤的你和他带到地下,不多久他就死了。我们去告诉你这个消息的时候,你就疯掉了。」 我有些震惊的看着它们,若是别人告诉我的,我或许会怀疑,但是地精从不说谎,它们也没有必要骗我。我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他为什么会死?」 「当年神官们打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就打到他了。」一只地精挠着脑袋,恍然道,「好像是推开你,然后就被其他神官伤到了。」
第102页 我身子微微颤抖,摊开手,已冥想出一直徘徊在我脑里那白袍男子的模样,还未问它们这个是否就是青烟,它们已经欣喜的叫了出来:「就是他,就是他。」 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刺痛,在万象之森的一幕幕全涌了出来。忍着胸口的疼痛理顺我现在所知的,大概就是当年我和青烟是恋人,后来青烟被其他神官误杀了,我也发了疯,叔公为了救我,便将我那部分记忆封存在链子里,然后带我离开。等我彻底恢復过来,便将我带回南海。 难怪我看到两仪馆的神官便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怪我看到那白袍男子便会心痛如绞,难怪叔公他们都不告诉我五百年前的事。 我的心口更加疼痛,蜷缩在地上直冒冷汗。再一看那锁灵链,果然又裂开了些,青光更加浓郁。地精们已经慌张的在旁边叫唤,我只觉得头痛欲裂,一张嘴咬在自己手上,想将那疼痛转移减轻,却没有一点作用。 我疼得几乎要晕厥时,身子已被人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疼得睁不开眼,但是这气息却熟悉的很。 青魂抱着我,替我压制着体内乱窜的灵气,过了好一会,这疼痛才渐渐散去。我喘着气窝在他怀中,抓着他的衣服不敢松开。 他抱着我缓缓站起身来,进了冥罗道,走了许久的路,才感觉他将我放到一张床上,替我盖上被子,静坐在一旁。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正紧紧抓着他的手,松开手指,才发现他的手已被我握出淤痕。我心疼的轻揉着那淤痕,没想到他也醒了过来。 四目一对,他却别过了头,默不作声。我躺在一侧,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我察觉到不对劲,想了想说道:「又让你担心了。」 他忽然冷笑一声,盯着我说道:「担心?」他又蓦地长吁一口气,「不过算了,反正你也不怕我担心。」 我握紧他的手,说道:「我怕。」 「怕?」他目光锐利,紧盯着我,「你是怕你的青烟担心吧。」 听到这名字,我紧张起来,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我刚才又喊他名字了?」 他瞪了我一眼,又不说话了,都懒得开口再骂我了。我默了默,还是觉得该跟他坦诚,鼓足勇气说道:「我今天才知道,青烟和我以前是恋人。」 话一落,他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你还敢告诉我?」 我怯了怯,说道:「我不想瞒你。」见他脸色好了些,我才继续说道,「五百年前他因我而死,我也因他而发了疯,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被锁上一些灵魂,为的就是让我忘掉这些。」 「你还因他而发了疯?」青魂这下连脸都黑了,「就为了一个男人而把记忆全锁了?你到底有多喜欢他?」 我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坐起身来,说道:「已经过去了的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了?」 「你以前也有过很多女人,我还没凶你呢!」 他一听,也坐了起来,瞪着我说道:「谁告诉你的?」 我气得鼓着两腮,闭口不说。他冷笑一声:「我可没因为一个女人而发疯过。」 我瞪着他,差点没扑过去咬他两口。一掀被子,下了床穿好鞋子便往外面走。见他不拦我,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现在已是冬天,刚走到外面便吹来一阵冷风。我打了个寒噤,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往冥罗道走。 我原以为跟他坦诚,会好些,但是没想到他又狂躁起来,难道他觉得我瞒着他会更好些?他如果这么觉得,那他是不是也有许多事在瞒着我?我的心又微微疼了起来,走到冥罗通道上,回头一看,他没有来。 我默然了片刻,念了咒术,回到南海。 天色已经昏黄,我慢慢踱步往家里走去,才走了一半,就见落伤远远走来。 我想起继任天人的事,强大了精神,走前笑了笑:「落伤。」 他见了我,微愣了下,才应了一声。 「今天的筛选怎么样?」 「明日才知结果。」 我点点头,又问道:「你去哪?」 「深山,找些灵怪骨头。」 我恍然道:「昨天你也是去深山找灵怪骨头吗?」 他微微困惑道:「昨天我并没有去深山,地精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在两仪馆内,听到你出了事,就去找你了。」 我愣了片刻,想到那个星宿子和满是敌意的白虎灵宠,有些明白。忙笑了笑道:「我记错了。」 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我眼睛一亮,已从身上拿出紫莲子,递给他道:「给。」 他见了那莲子,又有些惊讶:「这是莲花王的莲子?」见我点头,才又说道,「紫莲只在书中见过,有幸相见者,古往今来不超过百个,能得到莲子者,更是少之又少。」 我龇牙一笑:「她给了我五颗,给了你之后,还剩一颗,一直忘了给红纱了。」 他看了看我,问道:「你吃了没?」 我一愣,好似把自己给忘了,想了想说道:「我没吃,不过我也不受灵怪惦记,所以吃不吃没有什么关系。」 「它不但可以驱逐灵怪,而且可以净化心灵,提升灵气。」他默了默说道,「我也不吃肉,因此也不被灵怪惦记。青烟师傅身边的人,都如此。」
第103页 我心里咯噔一下,若无其事的问道:「是青烟让我们别吃生灵的?」 落伤点点头,又困惑的看了我一眼。我想到他有破瞳之眼,生怕被他察觉到心中的起伏,忙说道:「你快去找灵怪吧,我先回家了。」 「嗯。」见他愈发疑惑,我忙脚底生风的跑了。 第三十章 千年 姐姐快要去东海了,姐夫这么说的时候,终于从姐姐脸上看到一丝淡笑,虽有些苦涩,但是能感觉得出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姐夫说完后,见姐姐又偏转过头不说话,便没有多待。 「十天。」姐姐说十天的时候,就好像是说十年的感觉。 我心里也很开心,姐姐终于不用再担心了,一出了南海,过个半年,孩子生下来,事情也会变得好处理了。我看着姐姐的肚子,已经微隆,想到里面有一个生命在孕育,就会觉得很惊奇。 上次在冥罗界跟青魂分开后,已经过了九天,天气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冷。我想回冥罗界找他,却又怕他赶我走,只是想想,就没有勇气去见他。 我裹着小棉袄窝在红纱家里取暖。紫莲果然很神奇,我隐约能看到红纱的灵气萦绕在身,比起之前来明显了许多。 晚上回去的时候,叔公也跟了过来,我狐疑的看着他时,他立刻翻了我一个大白眼:「狐族也是我家。」 「哦。」 「哦什么,我好歹也是你长辈。」他敲了我一记,见我吃痛,才满意的点头,又问道,「最近在想什么,老是愁眉苦脸的。」 我边揉着头上边说道:「没什么。」 他凑了过来,说道:「看上哪家的公子啦,我给你说媒去。」 我没好气的看着他:「叔公你都一把年纪了,快点娶个妻子,不要整天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比你爹还要年轻几岁……哪里一把年纪了。」他摇头嘆气,「辈分大就是不好。」 我看他嘆气,扑哧一笑,想了想问道:「叔公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他默了默,点头道:「有。但我负了她。」 「负了她?」 他好似也犹豫了一番,才开口道:「当年我跟梦翁大人到北海云游,碰见了她。她知我是狐狸,也知我是天人的灵宠,她央求我留下来,但是当年的我一心要追随梦翁大人,觉得堂堂男儿不该为了儿女私情而捨弃一切,所以就跟梦翁大人走了。再后来我又碰到了她。」 我忍不住插话道:「你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没有。」叔公笑了笑,甚是无奈,「况且那个时候她已经嫁人了。」 我心里微微惋惜,叔公似自言自语了一句:「她现在仍是恨我的。」 我眨了眨眼:「北海人的话,现在也早就不在了吧。」我见他有些伤神,倒是很少见他有这种神色,我忙笑说道,「所以你决定要孤身一生啦?」 叔公笑道:「若是还能碰到喜欢的,我一定不会再犹豫半分。」 我见他神色轻松,知道他恢復了过来,也展颜一笑。 我们刚出了山谷,就见前面小道上走过几只灵虫,仔细一看,好像是那日放火烧红纱家的螳螂。我刚想要不要过去教训他们一番,他们好似看到了我们,眼睛定在叔公身上片刻,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立刻转身逃命般的跑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又看向叔公,只见他一脸潇洒的笑着,我吐字道:「你教训过他们?」 叔公摇摇头:「我是好人,不会动手打人的。」他也龇牙一笑,「我只是那天碰巧见到他们,好像觉得跟残留在红纱家里的气味有点像,就客客气气的跟他们说了放火是不好的,见他们不懂,我就跑到他们家给他们演练了一遍,然后他们就懂了。」 我又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他这种做法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不过吓唬到了他们,不再来闹事倒还是不错的。 到了家里,叔公去了父亲大人的书房,我走到姐姐房门前,听见她均匀的唿吸声,知道她已经睡下了,便放心的回到自己房里。 刚关上门,还未敲醒萤火虫,便见一个人影出现在月光下,我差点惊叫出来,嘴已经被捂住了,定神一看,已愣住了。 我挪开他的手,紧张得声音都微变了:「你跑进这里来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青魂哼了一声,说道:「那你给我机会单独接近你了吗?」 我想了想,今天倒是一直跟其他人在一起。见他神色还好,又想到他终于来找我了,心中顿时开心。他见我脸上溢着笑,说道:「跟我回冥罗界。」 我眨了眨眼:「要玩几天?」 他挑眉道:「一世。」 我惊了惊,就见他说道:「你姐姐已经决定了时间去东海,你还要找什么藉口?」 我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懂得找地精问我的事,我就不能找地精看着你?」 我愣了愣,原来这几日他没有忘了我,已经让地精帮忙看着我了,心中一片暖意漾开。 默了会,他又缓缓说道:「地精告诉我那个人的事。虽然我很气,但是他已死,我总不可能跟一个死人怄气。」他低头看着我,又说道,「他可以为了你而死,我也可以。他能做到的,我也能,而且会比他做的更好。」 我抬头看着他,眼眶一湿,已忍不住抱住他,微微颤抖。他也伸手紧抱着我,半晌才说道:「跟我走吧。」
第104页 「嗯。」我点点头,「我想让地精传些话。」 见他应允,我叫出地精,拿出数个传音石,有给父亲母亲姐姐的,有给落伤叔公红纱的,大意就是让他们别担心,不要找我,我有空会回来的。 我还有一半的话没说完,青魂已经不耐烦地将传音石丢给地精,说道:「就这些,你们走吧。」 我见它们钻回地下,想喊它们,青魂已经拉住了我,瞪了我一眼:「你真是只啰嗦的狐狸。」 我想了想,大概要说的也已经说了,也没有什么大碍。刚想去收拾点我喜欢的东西,青魂已经开了冥罗通道,将我硬扯了进去。 闻到这潮湿的气息,鼻子倒也没有什么感觉了。我跟他的步伐,看着被他紧握住的手,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他顿下步子,看着我,已取下了袍子,披在我身上,仔细的替我绑好带子。 我瞅了瞅,忍不住笑出声:「你绑的可真难看。」 他瞪了我一眼,又说道:「当然,我比较擅长解带子和扣子。」 我脸上一红,他笑了笑,又牵过我的手,往前面走去。 走到他的住宅时,我已经愣住了。抬头看着这张灯结彩的宅院,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他开口道:「你喜欢北海,所以我打算按照北海的方式成亲,喜欢吗?」见我愣在那里,又说道,「不管你喜不喜欢,不许叫我撤了,不然我掐死你。」 我嫣然一笑,看着他点头道:「我喜欢。」 他也点点头,说道:「我也喜欢。」 我们两人走进院子的时候,下人们似乎毫不意外,齐声向我们问好。我听着耳边飘来少主夫人的称唿,脸上微红。可是当我看到站在一侧的管家,以及他轻瞟了我一眼后,嵴背却已经有些凉。 我忐忑的跟着青魂走进大厅,他说道:「后天成亲。」 我吓了一跳:「这么快?」 他斜乜着我:「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他又走向房间,刚进门,就见桌上放着红色衣裙,凤冠霞帔。 我看到这满眼的红色,心中又动容起来。看着那凤冠,有一种恍惚感。再看向青魂时,他也正看过来。 内心似乎有种情愫在翻涌,好似我已经和他认识了千年般。也不知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弯腰将我抱起,走向床边。 我微微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他的手已探了过来,认真的解着扣子。看我一眼,又俯身过来,舌头几乎被他咬到。 我有些迷煳的看着他,明明是一直在看着他,却不知衣服是什么时候褪下,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灯点亮。只听见他轻念一句:「不要怕,我在。」 我正想着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种刺痛感瞬间贯通全身,疼得我眼泪都涌了出来。只是片刻,好似一枚细针在身上游走,疼得我有些抽搐,想推开他,他已经握住我的手。我睁开眼看着他,他的脸也惨白得厉害,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身上的疼痛感刚消失,就见他的锁骨处竟有一丝白光。他松了一只手,摁在那白光处,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瞪大了眼,是灵骨吗? 我见他额上已冒出细汗,已忘了我们现在身上□,伸手替他抹去汗珠,有些紧张的盯着他。终于,那白光被取了出来,在他手上静躺着。我惊奇的看着那根细细的灵骨,好似有生命般。 「会很疼,忍忍就没事了。」 我心里紧张得不行,他眼中也有些紧张,好像也怕我被疼死般。只是灵骨如果不嵌入,明早估计我的灵气就被天地吸食完了。他狠了狠心,开始念咒术。声音一传来,我又疼得蜷在床上, 嵌入灵骨的时候,比刚才疼上百倍。他只是念了一会,我已经要昏死过去。但是心里却没有想不要这灵骨,这是我们命理相连的东西,即便是再疼些,我也愿意接受。 折腾了半日,疼痛感渐渐消失,我躺在床上,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 青魂用被子盖住我,怕我受冻,抱着我低语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我轻轻应了一声,疲倦得睡了过去。 青魂,青魂。 第一章 纵横 早上起来,青魂还没有醒。我动了动身子,才想起现在身上一丝未挂。正想着要怎么起来把衣服穿上,就见他看着我。我脸上一红,钻入被中。 青魂好似笑了笑:「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掀开被子让你看。」 我一听,立刻钻了出来,找不到话辩驳他。他往前一拥,吻了我额头,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 「嗯。饿吗?」 「有点。」 「那就快起来,去吃早饭。」他见我还是紧裹着被子,先起了身穿上衣服,斜乜了我一眼,「难道昨晚我看的不算?」见我又钻入被里,这才走出去,关上了门。 我听见关门的声音,立刻从被子里爬了出来,这才看到自己身上的红痕,脸烧得更厉害了,穿好衣服后,又看了一眼那桌上的新娘服饰,有一种奇妙的心情涌了上来。 我用冷水洗了个脸,见稍微恢復了正常的脸色,才出了门。刚推开门,就见青魂站在了外面。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道:「女人早上起来都这么麻烦。」 我听到他这么说,瞪大了眼看着他:「都这么麻烦?还有谁?」 他视线一收,知道顺口说错了话,立刻假装不知,人已经往外面走去:「没什么。」
第105页 我轻哼了一声,小跑跟了上去。我们到了附近酒楼,吃了些东西,又去了一趟莲花潭,告诉蓝莲我要成亲的消息。 回去的时候,青魂看着我怀里抱着的一堆莲子龇牙在笑,已觉得好笑:「又不是紫莲,亏你能笑得这么开心。」 「只要是真心送我的,就算是一棵草,我也会开心的。」 他忽然俯下身来,一掌掠过地面,塞了什么东西到我手上。我低头一看,兜里的莲子上头,都是青草,还有些带着根和泥。见我要吃人的表情,他说道:「我送了你一堆,还不开心,莫非要我把整个草地都送给你。」 我轻责道:「你一点诚心也没。」 他斜乜我一眼:「我把整个人都给你了,还说没诚心。女人就是麻烦。」 我脸上又红了起来,说道:「衣服弄脏了,回去你洗。」 「扔了。」 「不行。」 「那你自己洗。」 我们一路拌嘴回去,刚到前院,已有下人说道:「素隐大人来了。」 青魂神色微微一顿,往大厅走去。 素隐还未见到,已看到客厅堆着数十件东西,从上面裹着的红布看来,应该是贺礼。当我看到他身旁的那几人时,脸色已经变了,手一松,兜里的莲子全都滚落在地。 素隐见状笑了笑:「莲子莲子,不知小七姑娘是取意头连生贵子,还是早生贵子。」 我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话,俯身去拾地上的莲子,心中忐忑。青魂脸色却缓和了些,说道:「明日喜宴,已留了上座给素隐兄。」 素隐朗声笑道:「明日我一定携紫菱早些来贺喜。」 青魂见我还在捡,说道:「待会让下人捡,洗干净再吃。」见我好似没有听到,又唤了一声,「小七。」 「唔?」 我回过神来,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将我拉起:「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忙摇摇头:「没什么。」见他盯着我,心里愈发的乱。 他一字一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默了半晌,看向素隐身后的那几人,颤声道:「那里面,有那日将我送进万象之森的人。」 话一落,青魂脸色已经变得极难看,素隐的神情也一顿,就连他身后的人,神色也是变幻莫测。 气氛紧张了起来。 我本不想说,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应该是素隐的部下。如果是部下做的,那素隐也脱不了干系。我不想在成亲的时候闹出这么一件事来。我蓦地想起魂妖,当年青魂被主战派的人杀了,他该是忍着怎样的心情放过了兇手? 我抓着青魂的手,生怕他狂躁起来,和素隐动手。 「万象之森是怎么回事?」素隐的声音平淡,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感。 青魂盯着他,缓缓说道:「数月前,有人将小七扔进万象之森中。而那时,正是我与小七血脉相溶之时。」 素隐已然明白他要说什么,说道:「小七姑娘看到那人的脸了?为何不早点画像追缉?」 我摇摇头:「我没有看到他们的脸,只是我们狐狸嗅觉灵敏,记住了对方的气味。当时袭击我的人有六个,三个已经被我的火灵咒吞噬,而这里至少有两个人在。」 素隐瞳孔微微一缩,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后面,身子一让:「如果小七姑娘能确定是何人,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我看了看青魂,他示意我上前去找,我这才定下心来,站在他们面前,闭目感觉。良久,才睁开眼,指了指其中两人。 只是眨眼的功夫,已听得两声惨叫,只见青魂已经抓着那两人的锁骨,生扯了出来,踢翻在地。素隐脸色微变,正要伸手拦他,却发现他眼睛已经是红得吓人,人也顿时一愣。 我忙抓住他的手,唤了他一声,这才见他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冷眼看着地上的两人,说道:「为什么要害她?」 两人咬牙不语,素隐开口道:「即便你们是我部下,如果不说明原因,第一个要杀你们的,就是我。」 两人愣神片刻,才说道:「杀了她,便可以杀了青魂。」 青魂冷笑道:「你们知道我和她血脉相溶?」 「知道。」 「谁告诉你们的?」 两人相觑一眼:「我们自己看出来的。」 青魂好似听到了极好笑的事,阴冷的笑了几声,听得我心里都腾起一股寒意:「就凭你们?血脉相溶连我都看不出来,你们竟然说可以,是要笑死我么?」 素隐神色凝重,说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主战派和反战派无论如何,都是冥罗界的人,只是见解不同,你们觉得杀了青魂,就不会有第二个青魂了?」 「素隐大人。」那两人挣扎在地,已是满嘴的血,「魂妖一死,我们本就可以开战的,谁想又出来个青魂,他若一死,我们便可以毫无忌讳的向王请命开战,重回神界。难道大人想一辈子不被四海所识,一世活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吗?」他们似有了极大的悲痛,「大人能等,我们不能等,也无法再等。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想就这么放弃。」 素隐似乎也轻嘆一声,问道:「是谁告诉你们这件事的?」 两人默了片刻,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对方是何人,他隐藏了一切的气息,等我们被解除定身咒,他人已经不见了。」
第106页 素隐眉头一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对你们下手的人,并不多。另一人是谁?」 两人挣扎了一番,说道:「罕靳。」 青魂冷冷看着他,没有插话,素隐沉思了会,看向他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青魂低头看着我,我轻摇了下头,他才说道:「没有。」 「好。」素隐袖子一挥,两道金光闪过,刺向那两人。 我惊了惊,已躲身在青魂后面,只见那两人脖间喷出血柱,已倒尸在地。素隐眼中有一丝嘆息,对身后的人说道:「弄干净这里,不要脏了地。」 剩余的几人默不作声的将地清理干净,素隐这才看向青魂,声音又恢復了平静,「等你大婚之后,我再提着罕靳的人头登门道歉。」 青魂没有点头,也没有回话。素隐一走,我还带着半分疑惑:「他部下所做的,跟素隐真的没有关系吧?」我心里微微紧张,「我怕那是素隐指使的,对你不利。」 「不会的。」青魂说道,「父亲说过,素隐跟他一样,即便觉得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仍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那两人是追随他多年的部下,想必他现在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我不解道:「那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青魂瞳孔微缩:「如果他不动手,就无法给我个交代。而且如果放任不管或是轻罚,就等于是动摇了他的原则,难免不会在他的手下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要杀我的人。」 我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他已经回过身来,说道:「这些事,你不需要理会,只要安心在家就好。」 我点点头,他已经蹲下身来,替我拾莲子。我见他如此,心里又漾开一丝暖意,也蹲了下来,一起捡着莲子。 他似想起了什么,蓦地一笑,盯着我问道:「你大老远的跑到莲花潭去,莫非真的想早生贵子?」 我脸上一红:「我才不要那么早生只小狐狸出来。」 「或许会像我。」 我眨了眨眼,问道:「你希望像谁?」 他看着我,说道:「不如生来看看像谁?」 我瞪大了眼看他:「你又欺负我。」 他又是一笑,手上的莲子已放下,伸手将我抱起,不理会前院有多少人,往房间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说道:「你要把全部人都喊过来吗?」 我一见廊道上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在看我们,嘤咛一声躲在他宽大的袍子中,不敢再作声。 第二章 断点 月已经上了柳梢头,我从床上往外看去,只觉得外面很是清冷,微缩了下身子。青魂拉过被子将我裹紧了些,说道:「冷就好好睡觉,不要到处看。」 「今晚的月光很好。」我打了个哈欠,伏在他身上看着外面,「冬天了,再过一阵子,会更冷。」 「嗯。」他手指缠着我的发,半晌才道,「明日成亲,凌晨就要起来,你睡吧。」 我偏转过头看他:「那你呢?」 「我去一会书房。今日的事,还是要让王知道,素隐这两日应该也会上报。」 「嗯。」我从他身上下来,又觉得冷了些,抖了抖身子问道,「凌晨的时候最冷了,能不能晚点?」 青魂眉一挑:「随你。」 我龇牙一笑,心满意足的窝在床上,听见他起来穿衣服出门的声音,不多久又睡了过去。我睡得迷迷煳煳,感觉到有人进来,睁开眼,却并不是青魂,竟是白夜。 他俯看着我,饶有趣味道:「你还挺浅睡的,我才刚来你就醒了。」 我微微一顿,不知他现在出现在在这里做什么。他又开口道:「我给你一点时间穿好衣服,不然我就要掀你被子了。」 我紧张的看着他,刚要问明原因,他已经到了外面,开始数数。我心里慌了起来,忙起身以极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过了片刻,他走了进来,见我刚拿起梳子,已说道:「不用梳了,走吧。」 「去哪?」 他眨了眨眼:「当然是回南海。」 我瞪大了眼:「我……」 「他不会娶你了。」白夜看着我惊愕的表情,似乎很是开心,笑道,「我已经跟他说了,所以他不敢娶你,也不会娶你。现在你可以死心的跟我回南海了。」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人已往书房的方向跑去。他也不拦我,环手在胸前,跟在我后头。 冲进书房中,只见青魂正背手看着墙上魂妖的画像。听见脚步声,微微侧身看我。一看他的眼神,我已觉得要跌入冰水之中。我走上前去,看着他问道:「白夜说你不会娶我了。」 青魂盯着我的双眼,良久,才点点头。 我颤声道:「为什么?」见他不说话,我心如刀割,到底要是怎样的原因,到底白夜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如此,我实在想不明白,「告诉我原因。」他默然不语,再看我时,眼神已是冰冷,将我一推。 我往后跌落,白夜已经将我接住。我看着青魂,心已冰冷,又要走上前去,他却背转过身,说道:「现在就把她带走。」 白夜笑了笑,已扣住我的灵力,片刻脚下已起了一阵白光。 回到南海,那冷风吹来,冷得我浑身发抖,犹如坠入了冰窟窿中。白夜感觉到我在抖,摘下一片叶子,化成一件披风给我披上,笑道:「你可真是只任性的狐狸,以为留下个传音石,你父亲就不会找你回去了吗?」
第107页 我蓦地回过神,盯着他问道:「你对青魂说了什么?」 白夜笑而不语,手一挥,已打开宫殿大门,将我拉了进去,走进那条琉璃路,才缓缓说道:「我对他说,你是我们南海天命所归的王后。」 我瞪大了眼,愈发难以理解:「为什么你要对他说这种话?」 「不是我要对他说这种话,而是因为……」白夜垂头盯着我,嵴背已是冷汗直落,「龙族史册中,预言七尾狐会成为王后,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代罢了。当时你出世的时候,本以为你会成为我嫂嫂,但是我兄长风夜无意再归王位,那就是说,你是我的王后。」 我用力挣扎着被他抓得生疼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既然如此,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说。」我直视着他,心一定,说道,「现在我的身上已经有了青魂的灵骨。」 他脸上的神色竟未变半分,笑道:「那又如何?即便是你腹中怀了他的骨肉,我也无所谓。」 我无比困惑的看着他,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情意,与赤牙接受姐姐一切的眼神完全不同,我的心微微颤抖,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的眼睛,却又是忽然一笑:「你猜。」他顿了顿又说道,「你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他话一落,我脑袋已经昏沉起来,好似只是片刻的时间,就昏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明亮,看着窗外照进来的光束,又看见映入眼中的物品,恍惚了一下。坐起身来还觉得有些头晕,好一会才站起身来,推开门,只见的确是平日里所见的廊道。 我竟又回到了家中。 我微微诧异,不知王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怕我又回到冥罗界去找青魂吗?想到他昨晚说的话,我已然觉得青魂留下我的可能性很小。 即使我不是南海王后,白夜这么对他说了,他也绝不可能再娶我。他如果真的娶了我,就如同是跟南海翻了脸,跟南海的关系一僵,那青魂就等于是无意中成了主战派。 我虽然理解青魂,但是心却如刀割般疼痛。我低头看着自己手心,想着要不要去找青魂。想到他的眼神,便忍不住捂住心口,又疼得厉害了。 难道我就这么安安分分的准备做白夜的妻子?与青魂一世不再相见? 这么想着,脸上一凉,已落了泪。我坐在栏杆上,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发愣。 今天阳光甚好,照得地面也散着一种美妙的气息。我却在这光照之下,觉得浑身冰冷。我蓦地想起那个叫青烟的人,五百年前我和他错过了,五百年后我又和另一个人错过了。难道我这一生註定只能一个人? 我盯着手上的锁灵链,现在这记忆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是与青魂的记忆,无论有多痛苦,我也不想再封存。心里能记着一个人,比忘记一个人更好些。 我站起了身,已经打定主意。青魂若再见了我,一定要为难,结果也只有再分离,那我选择不再见他。 白夜娶我,如果不会牵连到族人,我会毫不犹豫的逃。 我深吸了口气,虽然身子还是冰冷的,但是至少心里已经不会那般绝望。我走到姐姐的院子里,见她又坐在亭子里,明媚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也如那莲花般清冷而美丽。 姐姐听见脚步声,微微侧头往这边看来。我笑了笑,走过去唤了一声:「姐。」 「嗯。」她应了一声,又偏转过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我看她手放在腹部,好似已经能看到一点点的隆起了,想着里面正有个小生命,心里有种欣慰的感觉:「要不我们去院子里走动下吧,让小狐狸也动动。」 姐姐回过头看着我,好像思索了一番,未答话,人却站了起来。我挽着她的手,陪着她慢慢在院子里走着。 「姐,你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没?」 姐姐顿了顿,才说道:「没有。」她的神色又抹上担忧,「若是像他,取了名字又有何用。」 我慌了慌神,说道:「一定会是只小狐狸的。」我想了想,笑道,「要是男的,就叫小狐,要是女的,就叫小狸。」 姐姐想了片刻,好似笑了一下:「你取名倒真是简单。」 「一定是被梦翁影响的。」我笑道,他取我名字的时候,据说是看到我七条尾巴,就正经八百的说,那就叫小七吧。我现在想想也还觉得无奈好笑。 姐姐摇了摇头,说道:「等孩子出生了再说吧。」 我听着姐姐无可奈何的语气,一方面盼望着孩子早点出世,那样姐姐就不会忧愁了;一方面又想着如果孩子不是只狐狸,那姐姐也会很痛苦吧。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我只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冷战。 陪姐姐吃过午饭,我便往外面走去。 走到两仪馆时,落伤不在。我又跑到红纱家,还未进门,好似叔公已经嗅到了我的气息,从小木屋里沖了出来,一见我已经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无双你这只到处惹事的狐狸!」他一个箭步,跃过栏杆跳到我面前,只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了,「留下个传音石就想消失在人间吗?要是你再晚回来个一天,星宿厅一拿宿命盒,你就死定了!」 我听完他的长篇教训,已经打起了哈欠,他瞪着我,又要开教,已见一个人又从小木屋走了出来:「星宿厅找不到她。」他眨了眨眼,「当年狐狸潜进星宿厅,把自己的宿命盒给偷走了,所以现在星宿厅没有她的毛髮,自然也就找不到她。」
第108页 我一边惊异当年的自己竟然这么大胆,一边想着他现在的神色又像那北海的老住持一样,笑出声来。叔公一听,又瞪了我一眼。 红纱听见声响,也从里面小跑了出来,握着我的手说道:「小七,你没事就好。」 我见她眼睛红肿,心中已是愧疚万分,龇牙笑道:「我没事,不要担心。」 叔公又叫了起来:「也就只有红纱才能让你听话点。」 我哼了一声,朝他做了个鬼脸。 第三章 寒冬 今年的寒冬冷得特别快,我倒不是十分怕冷,但是姐姐有了身孕,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里烤火。 算起日子来,明天就是姐姐姐夫离开南海的日子。昨天本来说好了今天过来收拾东西,明日一起走的,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他却还没有来。 等得天色昏黑,才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却并不是赤牙,而是小喜。 她连气都来不及喘,趴在房门上断续说道:「狼、狼族来了好、好多人,族长叫、叫大小姐出、出去。」 我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再看姐姐时,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的。我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冷的结冰。 我挽着她往大厅走去,还在廊道中,已嗅到一种不同与平常的气息。姐夫见了我们,已立刻迎了上来,看着姐姐轻点了下头,示意她安心。 狼族的十几人全都将目光盯在了姐姐身上,姐夫见了,闪身挡在前面,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视了过去,那些人才收回了视线。 父亲正坐在大厅之上,瞥了一眼众人,才看向狼王:「拂音已经出来了,晋介兄有什么要问的?」 狼王笑了笑,虽然是坐着,但是气势却很是威严:「只是来接自家儿媳回去罢了。」 「十四个人接一个人,也真是劳驾了。」父亲饮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明日赤牙和拂音就要去东海,从这里去海门也快些,何必再回去。」 狼王说道:「拂音已怀有身孕,老夫思来想去,觉得他们两人去东海无人照顾,实在不放心,不如就留在南海安心养胎,日后生了孩子,再去游玩也不迟。」 姐姐的脸色又变了,微微抬头看着狼王。 姐夫开口道:「东海向来太平,以往过去,也都没有险恶的事发生。」 狼王瞥了一眼他,说道:「你们两人是非出海不可了?」 姐夫顿了顿,点头道:「明日就走。」 狼王不知为何笑了笑,再出声时却满是冷意:「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明说了。」他又向父亲说道,「万阁兄,得罪了。」他慢慢起了身,说道,「老夫昨日收到密报,拂音腹中的孩儿,并非我狼族后裔。」 话一出,姐姐的脚下已不稳,几乎要软了下去。姐夫伸手揽着她,把她的身子藏在宽大的披风里,我站在姐姐旁边,还能感觉得到她在颤抖。 父亲的脸色也已经变得铁青,盯着狼王说道:「腹中孩儿是谁的,做丈夫的最清楚。难道赤牙会不知道?」 狼王的目光如炬,没有半分闪避:「赤牙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他喜欢的东西,即便满是瑕疵,他也不会嫌恶半分。既然有这种传闻,为了避免两族不合,不如留在南海,直到孩子出世。若她心中真的无鬼,这种要求也并不过分。」 父亲看着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已是青筋暴起,声音却还是平缓的:「这样的话,跟□无两样。不但侮辱了拂音,也侮辱了我们狐族。」 狼王默了半晌,缓缓道:「我们狼族,已不是当年的狼族。」 话音刚落,大厅里的气氛便更紧张了,大有箭拔弩张的危险之意。我有些紧张的微微挪前一步,挡住了姐姐。 大厅外的族人虽然还在各自做着手上的事,但是眼睛却是一直看向这边。 「留下也无妨。」 姐姐天籁般的声音迴响在这大厅中,所有人都望向了她,狼王眼中半是疑惑半是惊讶,也盯着她。 姐姐身子还在赤牙披风中,只见她启齿道:「按照公公的说法,我只要留在南海便可;按照父亲大人的意思,我只要不像是被□就行了。拂音想,我可以不离开南海,但是住在狐族家中,是否可以?」 狼王和父亲默了良久,这样听来,已经是最好的办法。我心里却仍是不安,那这样看来,姐姐又没有办法离开南海了,她不害怕自己生下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了吗?再看姐夫时,眉头也是紧锁着。 「好。」狼王本来肃穆的脸,忽然展开笑意,好似刚才根本就没有任何不愉快般,「拂音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朗声笑着,大厅内的紧张感似乎也消失了。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脚也有些软了。再一看姐姐,脸色惨白,靠在姐夫身上也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姐夫送姐姐回了房,再出来时,神色仍很凝重。我送他到狐族大门,临走前,他默了半晌,说道:「这几日不要离开你姐姐半寸之远。」 我好似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但是想着又不像他的为人,还是点头道:「姐姐既然答应了不会离开,就不会私自逃走的。」 姐夫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他似乎也想了许久,却又好像不太肯定,最后说道,「今天父亲甚为不满,我需要先回去一趟,免得又带上族里的人一起过来。等父亲疑惑少了些,我就立刻过来。记得照顾好你姐姐。」
第109页 我点点头:「嗯。」 姐夫那么慎重交代了我,我也有些担心,因此这几天只有在族门关上后,我才会回到自己房里。一听到族门开的声音,便立刻去姐姐房里。有时候她还没有醒,我便坐在门前等。 这日刚听见族门打开的声音,我就忍着寒冷起了床,刚推开门,就被眼前雪白的景致给惊艷了。 这是我回到南海第一次看到雪,压抑不住心里的欢乐,已立刻跑到各个院子,一个一个的敲着大家的房门:「下雪了,下雪了。」 寒冬的天亮得比较慢,大家起的也晚些。我才敲了四个院子的人,已听见了无奈的责怪声。倒是有一些小狐狸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拿了棉袄的母亲,追得满院子跑,看得我实在很是开心。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我跳下墙头,鞋子立刻被厚实的雪给淹没了。我踩着这雪层,走到母亲的房门前,正要敲门,她就出来了。 「娘。」我顺口叫着,已拉着她的手要往院子里走去,「下雪了,我给你堆个送福童子。」 在北海每次下雪时,家家户户门前都会堆送福童子,寓意吉祥。我想母亲是北海人,一定也会喜欢的。我见她神色一顿,手也有些冷,便取了身上的小棉袄裹住她的手:「要是冷的话我去堆一个,放到门口来。」 见母亲不说话,我又唤了一声:「娘。」 她蓦地抬头看着我,这眼神看得我一愣,她开口道:「天冷,多穿些衣服。」 我眨了眨眼,心中暖意漾开,笑道:「嗯。」 她松了手,将棉袄放回我手上,便回了房,关上门。我有些愣神的站了一会,便见父亲往这边走来。父亲见了我,说道:「天冷,待会把院子里的弟弟妹妹送回房里去,不要和他们瞎闹。」 我点点头,想到这种时候虽冷,但是姐姐如果看到这雪景,应该会很开心的。我小跑着往姐姐的院子去,一路上还有小狐狸朝我扔雪球,我朝他们做着鬼脸,待会再也和他们开战。 到了姐姐门前,里面却没有她的气息。走到花园,也没有见到她。我心里正困惑着,嗅了嗅气息,好像是往外面去的。 我忙追了出去,这大雪掩盖了气味,刚出了小树林,就好像追寻不到她的气息了。我心里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她一个人出去做什么?总不可能是去找墨翟吧?我想起那天狼王气势汹汹的模样,就知道又是墨翟做的好事。他咬定姐姐不会说出他的存在,况且说了,就等于是狐族和两个族开战,姐姐也不会那么笨。 我心急如焚的在这四处找着,她好似是用了灵力墙,将自己的气息给阻绝了。我懊悔自己为什么那么贪玩,如果一起身便到她房前,她就不可能出去了。 我步子一顿,来不及多想,已俯身叫道:「地精,地精。」 只是片刻,就见地精钻了出来。我见到它们,微微惊奇了一下,这么冷的天,它们竟然还是光着身子,一点都不怕冷的样子。见了我已经是乱作一团的问好。 「傻丫头好久没来冥罗界了。」 「难道她又忘了灵罗印了?」 我见它们又忘我的讨论起来,忙说道:「帮我找下我姐姐。」 一只地精一听,往一处方向指道:「我刚看见她往那边去了。」 我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一半,正要起身,就见它睁着大眼看着我:「上次,谢谢你救了我。」 我愣神片刻,想起上次在蛇腹救的那只地精,见它已经是没有一点事,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没事就好,改天再和你们聊,我今天有事。」 它点点头,脸上已经绯红。其他地精见了,纷纷围了过去。 我用最快的速度往那边赶去,气流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我的心又悬了起来,越往那个方向赶去,那血腥味就越浓重。 穿过层层密叶,往下一看,已是万分震惊。 我看到了姐姐,她几乎与雪融为一色的衣裳,已经有了稀稀落落的血红之色,触目惊心。她旁边还有一人,竟然就是墨翟。我心中气愤万分,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杀了他。 「你知不知道取出灵骨会有多痛,拿了孩子魂魄会有多痛?」 听到墨翟悽厉的喝斥声,我忽然顿了下来,落在树枝上。我突然想起来,那日和落伤第一次见到他们,落伤曾说他们两人都很痛苦。如果墨翟不爱姐姐,那他根本就不会有痛心之感。 姐姐的脸色惨白,用手推开他,说道:「我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也不会要你的灵骨。」 墨翟抓着姐姐的双臂,指骨都有些泛白:「负我的人明明是你,你现在说这种话,分明就是责怪我。」 「对,当初负你的人是我。五百年前,我就不该再和你相见,我本该安心的嫁入狼族。」 墨翟忽然仰天长笑,说道:「你妹妹果然是只妖狐,你若不是为了要狼族一起求情救她,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他又悽然一笑,「怪只怪三大家族中,我们蛇族比不上狼族。」 我听了他的话,差点惊愕得从树上掉了下去。他不知道我站在树上,而且姐姐也没有反驳他,那他说的是实话?当年我做了什么要他们求情救我?难道还有其他事我不知道的? 「我那日就该将她吞入在腹内,将她化成血水,以泄我心头之恨。」他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我带你走,不要再想南海的事,我们去别的地方。当日你不肯,如今狼族的人随时会杀了你,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第110页 姐姐静静蜷在他怀中,手却是护着自己的肚子,好似在挣扎着。 第四章 聘礼 我看着他们两人,心里也乱得很。现在姐姐答应和不答应,我听起来都会觉得惊心。 「我要把灵骨拿出来,把孩子杀了。」姐姐的声音冷意一起,人已立刻离开他的怀中。身上的血迹还在,想必是刚才也试图去取灵骨。 「你敢。」墨翟往前一步,怒瞪着她,「我说过,我从未告诉过狼族你和我之间的事。你要恨我到什么时候?那日你嫁给狼族,又来质问我,我能冷静的向你解释吗?」 姐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无论是谁已经无所谓,你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墨翟看着她,墨绿色的眸子已经渲染开了伤痛:「我是孩子的父亲。」 姐姐仍是摇头,神色已经木然:「他不会出世的。」 姐姐说完,手掌灵气聚起,一掌拍向腹中。 「不要!」 几个声音响起,我已经朝她扑去,最先拦住她的,却不是我,也不是墨翟,而是赤牙。 赤牙身上的灵气四处溢得惊人,他紧抓着姐姐的手,又扣住她的灵力,转向墨翟说道:「你走吧。」 墨翟看着赤牙,良久,才长嘆一起,转身离开了。 我紧张的盯着姐姐,生怕一眨眼,她又消失了。 「为何还要留他?」姐姐痴痴道。 赤牙看着姐姐,说道:「这是你的孩子。」 「如果他不是只狐狸,他会死,我会死,三族开战,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既然註定要死,为何不趁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痛的时候杀了他?」姐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叫出来。 我心疼的站在一旁,眼泪已经在打转,却不敢哭出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感觉到痛?」赤牙的声音虽然平缓,但是脸上却有悲痛之意,「再过几个月,他就出世了,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对你笑了。」 姐姐一怔,又木然的摇着头:「我怕,我不想等他出世后,再杀了他。」 「他会像你,他会是一只狐狸。」赤牙搂着姐姐,轻声道。 姐姐似乎平静了下来,眼睛也渐渐合上了。我看着沉睡过去的姐姐,心中滋味百转千回。 回到家里,我拿着灵力球走进姐姐房内,将她化出球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房外的时候,姐夫便问道:「小七,去拿些吃的,免得你姐姐醒来的时候饿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与第一次所见的神色全然不同,他现在显得很疲倦。我微微顿了一下,问道:「姐姐当年为什么会跟你订亲?」见他默然,我又问道,「是因为要救我吗?」 他一顿,脱口道:「你记起来了?」见我眼中的疑惑顿解,已经明白过来,说道,「你不用太自责,即便当年没有你的那件事,你姐姐也註定是要跟我订亲的。这门亲事,早在很久以前,两族的长辈便已经这么决定了。」 虽然他这么说,我的心中却仍是不太安稳。他又说道:「我实在不放心你姐姐,我在这里住几日。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我想着我心里再痛苦,也比不过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看着外面的白雪,早上还觉得喜庆的,现在却觉得萧瑟了。我拿了些吃的去姐姐房里,就见姐夫坐在床边替姐姐盖好被子,我心里又嘆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我忐忑着心又过了四个月,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最冷的时候过去了。姐姐现在走路都要蹒跚着小步,再过一个月,大概就要生了。 姐夫每日陪着姐姐,她稍微走得快了些,姐夫就要紧张起来,每次见到他如此,我心里便越发感嘆。 这日父亲从外面回来,却见他身后跟着数十个王宫侍卫。 他们刚落下地面,将手上的灵力球放在大厅之上,只见咒术一退,便见各种各样的物品出现。我看到那些奇异的东西,瞳孔已经微缩。 侍卫一走,族里的长辈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看了那些东西一眼,又看向我,说道:「王要娶你,这些是订亲之礼。」 他的话一落,除了我,其余的人都是满脸惊愕之色。我面无表情,问道:「什么时候?」 「王未决定。」父亲沉思一番,说道,「有可能是下个月圆,也有可能是几百年后。」 我没有多说,就算我说不,也没有用。我缓步走出族门,看着地面上冒出的嫩芽儿,恍惚了一下。我回头看了一眼狐族大门,定了定心,往南海大门跑去。 我似乎有些明白姐姐的心情,即便姐夫再爱她,心中已装满了一个人,也无法再接受了。何况白夜也并是喜欢我才要娶我,也不可能完全是因为王族预言。 心里始终有种不好的感觉,对他很是抗拒。穿过树林,眼见就要到南海大门了,就见一个人正悠然的躺在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嘴里还衔一根草。听见脚步声,他半躺起身,看着我,眼中带着笑意。 我顿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有种要把他踩死的冲动。 「你准备去哪里?」白夜起了身,跳下石头,掸了掸身上的尘灰,走过来说道,「如果你是打算出海走走,要再等几个月了。」见我狐疑的看着他,笑了笑说道,「王族订亲,谢绝三海来访,海门需关三个月。」
第111页 我瞪着他,已经懒得跟他说话了。转身便离开,他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说道:「你如果找其他法子走了,我会上狐族要人的。」 我微微一顿,他这是要挟我不许离开南海,安安稳稳的等到月圆之夜,否则会问罪狐族。我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恨不得揍他一顿。 见他一直跟在旁边,终于忍不住道:「你要做什么?」 白夜笑了笑:「闲来无事,跟你到处走走。」 一路上向我们张望的灵宠不少,我们还未走远,都已经能听到轻声讨论。消息倒传得很快,他们现在一定很困惑,王为什么突然订亲,而且对方还是只半妖。 快到红纱家里,他还在一旁,我瞪了他一眼:「不要跟着我。」 「我怕你逃走。」 「海门关了,我能逃到哪里去?」 他所有所思一番,点头道:「好像也是。」 我神色稍微缓和了些:「那你还不走?」 他看了看我,说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我怒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他根本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跟着我,就算我驳了他这句话,他也会找其他理由。他无赖起来,不会想到自己是王。 我本来已经走到一半的路,又掉头折了回去。如果让红纱看到王,不吓坏才怪。穿过树林,就到两仪馆了。落伤现在已经成为六个星宿子的一个,再过几天,就只剩两个,然后便是等槿烟大人回来,选定谁是继任人。 想到落伤,好似真的在前面见到了他,仔细一看,果然是他。 他在树林中走着,方向正是红纱的家。他见了我,目光又投在白夜身上,瞳孔微微一缩。 「落伤。」我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般,小跑了过去,趁白夜还没走过来,轻声道,「帮我甩开他。」 「南海王。」落伤眉头一皱,说道,「你要和他成亲的事是真的?」 听到这话,我又闹心起来,挤眉弄眼道:「先帮我甩开他。」 落伤应了一声,宽大的袖子一挥,将白夜的视线挡了片刻。等我再回过神时,却发现我已经变成了巴掌大,一看突然变得巨大无比的景致,差点叫出声来,趴在落伤的袖口里不敢动弹。 落伤再转过身来,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白夜看着落伤的身后,不见我在,脸上半是困惑半是笑意。却没有说什么,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 我拽着他的袖子,松了口气,问道:「你要去红纱家吗?」 「去找你叔公。」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这几月都在跟绿木叔公学习咒术以及探讨四海,毕竟叔公是上代天人的灵宠,而且追随了那么多年。我看着他身上的灵气愈发强烈,已知道他比其他星宿子,不知胜了多少倍。 走到红纱家中,落伤一甩袖子,我从上面掉落下来,一触碰到地面,已变回了原来大小。一起身,就见红纱有些愕然的看着我,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副吃惊受怕的模样。我哈哈笑着,红纱被吓着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爱。 落伤已经去了小木屋中找叔公,想着再过没多久,就要选出最后两个星宿子了。星宿子一定,槿烟大人也会回来。我在北海见过一次她,她的容貌虽然比不上姐姐,但是那一种凌驾四海的气势,却让人忽略了她的容颜。 我想到那时候站在她旁边的灵宠,现在想想,那就是风夜,也就是白夜的哥哥了。我心里微微嘆息,如果要娶我的是风夜,我说要走,他或许会放我走吧。 红纱不知我在嘆什么气,这几个月来我总会想着一些事情,然后长嘆一气,她倒也习惯了。只是还是会用担忧的眼神看我,却不敢多问。 我窝在藤椅中,闻着院子里的花草气味,心里渐渐平静下来。那些花草,是红纱特地找来种上的,能让人更快的睡着。 气流中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我蓦地睁开眼,从藤椅上下来。 红纱紧张的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小七。」 我闭目凝神一嗅,心已微微颤抖起来,立刻沖了出去。 门外没人。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进了冥罗界。一路追随那气息而行,却是半个人影也未见到。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那小宅院中。我看着这花草,几乎要哭出声来。 青魂,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让我见一面。你知道我要嫁给白夜的事了吗? 我无力的瘫坐在门槛上,想着,心中一痛,泪如雨下。 第五章 分离 我的哭声似乎惊扰了地精,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抬起头时,只见它们站在院子中,歪斜着脑袋看我。 看着它们无邪的眼睛,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的心中,从未觉得这般委屈,却不知是谁让我受了委屈,只觉得内心悽苦疼痛。 地精们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我鼻尖一动,青魂好似真的在面前。抬起头,红肿着泪眼一看,竟真的是他。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脸上满是疲倦之色,见了我,眉头又习惯性的皱了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顾不得他的冷言,起身抱住他,生怕他又突然将我扔回去。我以为只要忍着不见他,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淡忘了。我也试图不去想他的事,可是现在见了,却发现那根本就是在骗自己。
第112页 「你……不恨我吗?」 良久,才听得他嘶哑着嗓子说道,手已环住我。 「不恨,不恨。」我能恨他什么,又有什么可恨他。他当初若不让白夜把我带走,那他就要毁了他父亲和他自己的信念。 他似乎长长嘆了口气,我从他怀中钻出脑袋,抬头看着他。身子一轻,已被他抱起,走入房内。 床仍有我们的气息,我躺在上面,伸手替他解着扣子,眼睛酸涩。身子已经只剩下衾衣,他却勐地一顿,要起身离开。我抓住他的手臂,紧盯着他。 「你已经跟南海王订亲。」 「他并不喜欢我。」 青魂转过身来,我看着他,却见他手上已有灵气,放在我的锁骨之上。我瞪大了眼看他,不知他要做什么。锁骨处一阵刺痛传来,随后全都疼了起来,我痛得蜷缩在床上,想要躲开他,他却已经将我摁住,不让我动弹。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更让我心疼:「南海王后,不能有别人的灵骨。我替你取出来。」 我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似乎有个名字从心底涌了上来,悽厉地叫道:「青魂!」 他手上的灵气勐地一顿,我挣扎着抓住他的手,断断续续道:「你真的一点东西都不留给我吗?我答应你,今天过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但是至少今天,你要像以前那样待我。」 青魂默了良久,看着我,俯身下来。我心里滋味纷杂,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感应到他的吻,已不愿再想那么多。 我忽然明白,北海所说夫妻最幸福的事,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来,这两句话,对于我们而言,是如此遥远。 窗外已是月色一片,我静静的看着那被照得明亮的桌椅,虽然很累,却不想将这时间浪费在睡梦中。我趴在青魂的身上,歪着脑袋看他,他也正看过来,我们四目相对,明明有千万句话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默了良久,他仍是看着我,说道:「晚了。」 晚了,你该回去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想明白。我张嘴在他的肩上用力咬了一口,说道:「你要快点找个妻子,记得要找聪明点的,不会像我这样给你添麻烦,老是让你担心的。」 「嗯。」 「要厉害点的,这样就不会被人抓走了,不用担心主战派暗地耍阴谋了。」 「嗯。」 「以后不要老是板着张脸,也不要老是刀子嘴,不然你儿子会学你的。」 「嗯。」 我想了想,说道:「我说完了。」 他盯着我,好似在想什么,手在轻抚着我的头,说道:「我送你回去。」 我瞳孔微微一缩,又想假装没听见,他已经起了身,拿了衣服给我。我默了半晌没动,他自己起了身穿好衣服,说道:「再过一会,就明天了。」 今日过后,永世不见。 我想着,又差点落泪。慢慢的穿好衣服,刚落地,他已拉过我的手,出了门。 院子里的月光印得地面明亮,我抬头看他,眼中的神色从未见过。我真想告诉他,我不回去了,我不嫁给白夜了,我要留在这里。可是我怕我说了,他会拒绝,也怕我说了,他会点头。我不想让他为了我,而违背了他自己的信念。 他低头看着我,俯身下来,一记长吻过后,说道:「走吧。」 被他握着的左掌突然一阵刺痛,缩手一看,只见那本是红艷的半边莲,几片花瓣已渐渐变成白色,直到只剩下一片花瓣。我似明白了什么,盯着他,泪已涌了出来。他这是让我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让我断了我们之间的情丝。 一道白光渐起,身子已被他一推,我顿时跌落进去。 「青魂。」我终于哭出声来,喊着这名字,却见他的脸已然模煳。等我再回到地面,却已经身在南海了。 我捶打着地面,看着那钻出来的地精,啜泣道:「带我回冥罗界,求你们了。」 地精们黯然半晌,才说道:「魂大人下令不许我们再带你去。」 我一听,心中疼痛,悲恸的哭了起来。 这一晚过的很漫长,直至天明,我才慢慢起了身,摇摇晃晃的往红纱家走去。 去到红纱家时,她还未起身。听见了声响,刚打开门,就见我瘫坐在门口。惊得将我扶了进去,替我擦拭了脸,盖好被子。极其不安的坐了会,又轻轻走了出去,好似听到她跟叔公的声音,过了片刻,便见叔公走了过来。 我睁眼看着他们,脑子却好似已经不会思索了般。 「又是如此。」 叔公不知为何嘆了一气,和红纱一起出去了。 我睡得浑浑噩噩,梦里见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等我醒来时,屋外已经是一片亮色。我动了动身子,躺得有些麻木了。过了好一会,才起了身,推门出去,就见红纱勐地站起身来,紧张万分的看着我。 「小七。」她快步走了过来,搀住我说道,「饿了吗,我给你做了吃的,先吃一点东西吧。」 我本不想吃东西,但是见她紧张,强笑着点点头。 叔公将我扶到青藤椅上,看了我半晌,才说道:「你若不想嫁给王,为何不拒绝?」 我悽然一笑:「他不会给机会我拒绝的。」即便拒绝了,他也会找别的办法让你同意。明明跟他接触不多,我却有一种很了解他的感觉,那种了解,建立在恐惧之上。
第113页 叔公默了默,又要说些什么,我说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嫁给他,又不是要我的命。」 「现在你是自己在要自己的命!」 叔公不知为何生气,已然怒了起来。红纱见他如此,忙伸手拉他的袖子:「你不要吓到小七了。」 「你就跟她娘一样,瞎护着。」 叔公真是气头上了,连红纱也一起吼了。红纱看着他,已被他吓到了。见她脸色苍白,他才反应过来,默了默说道:「无双性子倔,认定的事很难回头,要是一直顺着她,她会自己把自己逼进死角。」 红纱点点头,叔公这才松了口气,坐了下来干瞪着我。 等落伤来的时候,叔公已经足足瞪了我一个上午了,大有想拍死我又不能下手的不痛快感。 落伤进来见我半死不活的窝在藤椅上,又见叔公和红纱脸色都不太对,说道:「狐狸又闯祸了?」 「对。」叔公跳了起来,拼命的点头,指着我说道,「又不知道魂游到哪里去了。」 落伤瞥了他一眼:「你不是狐狸?」 叔公反应过来,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又气得瞪眼。我见他被气着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心情已好了些。 落伤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杯茶,才说道:「明日又要筛选去四人。」 红纱问道:「我见之前没有被选上的星宿子还在两仪馆里,他们以后要做什么?」 「星宿厅侍卫、两仪馆神官、东西海神官。」落伤顿了顿,说道,「也可以抛下这个身份,做回个普通人。」 叔公说道:「你已经决定,如果做不了继任人,便回东西两海做个普通人?」 「落伤会成为天人的。」我不知在想什么,脱口说道。 叔公被突然开口说话的我吓了一跳,瞪了我一眼才欣慰我终于说话了。落伤看了看我,说道:「能不能成为天人,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在做星宿子时所学到的,才是我的至宝。」 叔公眼中已有赞赏之意,点头道:「这种想法很好,无论结果如何,你一定要记住今日所说。若有幸成为天人,也不可忘了这番话。」 「落伤一定会成为天人的。」 我执拗的说道,叔公又忍不住跳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我耸拉着脑袋又窝了回去,忽然想到了个问题,看着落伤说道:「你还没有灵宠吧?」 「嗯。」 落伤点点头,叔公已是眉头一皱:「在挑选最后的继任人时,天人会看两人的灵宠。毕竟强大且默契的灵宠,对天人的帮助也是很大的。」他又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如果你真的成为了二选一的继任人,这期间会有成千上百的灵宠找来,其中一定不乏强灵。」 落伤耸耸肩,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说道:「随缘。」 我看着落伤那清冷倦懒的神色,坚信他会成为下代天人。 正这么想着,便传来敲门声,我们往门外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美艷无双的女子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淡然,轻轻看了屋内的人一眼,说道:「我叫琴无艾。」 第六章 姐姐 现在南海上已经满是喜庆之气,王族订亲,南海同庆。我一走到外面,便不见了往日对我闪避的人,大多数会跟我问好,虽然大婚可能会是几百年后,但俨然已经将我当成是南海王后了。我对这些不甚习惯,唯一觉得好些的,便是狼族对狐族的态度,又好了些,不像之前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姐姐已经快要生了,现在她走路都有些困难,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脸上都圆润了些,少了些冷清的神色,却比以前更加美得动人了。 母亲教姐姐如何缝制小孩的衣裳,虽然姐姐会用霓裳咒,但是她还是很认真的跟母亲学着。我都是在一旁看着,我手笨,总是把自己扎伤,次数多了,母亲也就不让我碰了。 我看着那一件件衣裳缝制出来,总有惊奇的感觉。只是我想,至少要等到孩子能自己幻化人形了,才能穿得了这衣服,而且还不知道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姐夫见姐姐的气色转好,他脸上的疲惫之色也少了些,倒真有要做父亲的喜悦感了。我们在鼓捣着绣花的时候,他便坐在一旁和族里的小狐狸玩耍,看得出,他很喜欢小孩。 我再去两仪馆的时候,只见落伤身后已跟着那叫琴无艾的女子。 落伤成了两名星宿子的一人,现在他出行,已能感觉到灵宠们对他的仰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那叫琴无艾的美艷女子。 九尾狐是唯一可以和凤凰媲美的灵宠。我一直觉得姐姐的美是无人可比的,但是见到了琴无艾,我才发现,难怪千万年来,凤凰被誉为最美的灵宠。 琴无艾的美,跟姐姐的不同。她有种让人不能直视的气势,却与自身的样貌浑然一体。 她如果做落伤的灵宠,对落伤而言,实在是很好的一件事。 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落伤虽然还没有答应要与琴无艾定下契约,但是我总觉得那是迟早的事。 琴无艾也是那种冷冷清清的人,她高贵而冷漠,好似对每个人都是那样的神情。据说凤凰与龙族一样,都有天生凌驾于灵宠之上的优越感,歷代来也有不少龙凤结合的事。 我微微嘆息一声,靠在树上看着湛蓝的天发愣。虽然现在青魂已经不在身边,我也不可能嫁给他,但是想着他还在这三界中唿吸,我的心便觉得还有个依託。
第114页 我伸了个懒腰,便听见落伤喊我狐狸,往下看去,刚看到他,便看到了他身边的琴无艾。我瞳孔微微一缩,若无其事的跳了下去。 「今日我不去红纱家,你自己去。」 「哦。」我看了看他,问道,「你去哪?」 他神色淡然,我看着,好似跟琴无艾是一个神情般,心里隐约觉得他们若成为主僕,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他淡淡说道:「去试练。」 我心里咯噔一下,试练是两仪馆供星宿子和灵宠练习默契的地方,他果然已经考虑是否要收琴无艾做灵宠了。我点点头,说道:「那我先走了。」 不知落伤是否在背后看着我,总是感觉有一束目光投来。我慢慢晃悠到红纱家,就见绿木叔公正躺在红纱家中的长椅上惬意的睡着午觉。红纱坐在一旁挑拣着篮子里的果子,神情很是认真。 我看着他们,好像一对小夫妻般,心情又愉快起来。顿了顿,转身走了。南海那么大,却找不到可以舒舒服服躺下的地方。我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家去陪姐姐。 走到两仪馆门前,就见一个星宿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他,想起他就是同落伤一起成为继任人选之一的人。他目光往我这边看来,一旁的灵宠麒麟也看了过来,眼中没有敌意,但是也不至于友善。只是片刻,便收回视线。 我心里想着槿烟大人还是不要那么快回来的好,她一回来,就会选定继任人。那落伤就会跟她去云游四海听取民意了,再要见到他,应该会很难。 刚到家门口,就见白夜冒了出来。他看我的眼神,永远是那种好似能将人看透的模样,看得我实在是很不舒服。我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他倒是也不说话,跟在我后头进了狐族。 前院的族人见了他,脸色立刻就庄重起来,微微欠身目视恭迎。我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到狐族来,想着他又给我们添乱,就忍不住更讨厌他。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点头道:「跟五百年前一样,没有变化。」 我瞥了瞥他,说道:「你以前也来过?」 「对。」他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五百年前你母亲大寿,我就坐在那个角落的桌子。我记得当时还和你商量着要不要拔海龟爷爷的鬍子。」 我瞪大了眼,原来我和他早就认识了。那这样算来我们也认识了好几百年,却连朋友都不能算上吧。 「那时候闲来无事,便隐藏了气息跑了过来,结果看到一只不吃肉的狐狸。」他饶有趣味道,「当时要给你月光石,你不肯要。现在过了五百年,它还是你的。你说,这世上既然一开始反抗就没有用,何必要挣扎那么久呢?」 我不知他在拐弯说着什么,也不想搭理他。只是他这人,如果不把自己要说的说完,是绝不会离开的。我说道:「挣扎还能有个回忆,不挣扎便直接是如此。如果什么事都觉得这样就是结果而不做任何努力,还有什么乐趣。」 他点点头:「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现在不挣扎,反而安安稳稳的坐着等我娶你?」 我瞪了他一眼,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很希望我反抗给你看吗?」 他笑了笑:「我很想看别人反抗,但是又不能成功的那种模样。」 我愈发无法理解他,想到要和他成亲,心里又烦了起来。刚走了两步,便见小喜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见了我,忙停了下来,说道:「大、大小姐要生了。」 我脸色一变,立刻往姐姐的房里冲去,前院离姐姐的院子还有一段路,在廊道上只见族里几个长辈小辈也正往那边赶去。到了门前,父亲也刚到。见了我,问道:「小喜叫了四叔婆没?」 我摇摇头:「不知道,刚看她慌慌张张在院子里跑。」 父亲眉一皱,说道:「你去看看。」 我往里面看了一下,只听到姐姐吃痛的声音,来不及多想,便转身往四叔婆的屋里跑去。族里的小孩基本上都是她接生的,有时候外族也会叫她去。听着姐姐的惨痛声,我也慌了起来,刚转身,便撞在白夜的身上。 我瞪了他一眼:「不要挡路。」 几个长辈一听我训斥的声音,再一看那被训斥的人,脸色登时惨白。 白夜好似忍着笑,侧身一闪,让我过去。我刚动了步子,又听见他跟在后面。 刚到廊道上,已见小喜领着四叔婆过来。 门一打开,便见姐夫苍白又紧张的脸,让四叔婆进去,又看了我一眼,犹豫了片刻,把门关上了。 父亲顿了顿,对一个堂兄说道:「你去告诉狼王,拂音要生了。」 他话刚说完,母亲又添了一句:「等一会再去,不必太急。」 我看了看脸色也有些苍白的母亲,有一种感觉母亲似乎知道了什么。但是没有多想,我只期盼待会姐姐生的是一只小狐狸,而不是一颗蛇蛋。 我在原地转悠着,急得手心都渗出了汗。里面的惨叫声听得我心都揪成了一团,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难怪说生小孩的痛比嵌灵骨更疼,我想到那天青魂把灵骨嵌在我身上的痛感,又想到生孩子,身子莫名的抖了一下。 白夜走了过来,将我从门口拉到廊道边上,哭笑不得:「是你生孩子还是你姐生孩子?」 我刚瞪了他一眼,要开口骂他,就见几个长辈狠狠瞪了我一下。我压了那股怒气,站在原地耐心等。
第115页 我突然想,虽然我一直都安慰姐姐说一定会是只小狐狸,但是如果是蛇蛋怎么办?我看着门口的长辈,又想到里面的叔婆,根本就没有办法隐瞒过去。 我想了想,手刚碰到门,三叔公已经呵斥道:「不要胡闹,退回来!」 听到这话,我脑袋又疼了起来。如果我现在还有灵罗印,我就可以从后院穿进去了。我看了一眼白夜,他是王,房间外面所设的灵力墙,应该拦不住他的。他见我看他,歪着头看我。 我拉着他往廊道外跑,一拐角,便问道:「你能不能穿过灵力墙进屋里去?」 「能。」白夜眼睛半眯,笑道,「你想进去?」 「嗯。」 「那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我语塞,见他一脸探究的模样,压了心里的怒意和不甘,撇下他回到了姐姐房门前,听着里面传来姐姐悽厉的叫声,愈发紧张起来。 母亲见我这个样子,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我看着母亲的眼神,忽然镇定了些。 第七章 分娩 到了中午,从屋里传来的声音都是嘶哑的。 狼族的人已经来了,我看着狼王肃穆而微显紧张的神色,心已悬了起来。 似乎听到一声惊叫,姐姐的吃痛声也顿停了下来。狼王脸色铁青,已经要进去。父亲侧身一烂,盯着他说道:「晋介兄要做什么?」 狼王的目光也是不退半分,说道:「见见孙子难道不可以?」 两人对峙着,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刚才分明就是四叔婆的惊叫声,孩子生出来了,她惊叫什么,难道……我不忍再想,这时门被打开,姐夫刚出来,便用身体挡在门口,看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是死胎。」 众人俱是一惊,狼王已满是怀疑之色,半晌,说道:「即便是死胎,也是我的孙子,我要带回狼族安葬。」 母亲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莫非怀疑拂音所生的并非狼孩?」 狼王紧盯着她,也是冷声道:「如果是狼族血肉,自然要带回狼族。」 「你当拂音是什么?」母亲厉声道,「她是你们狼族的儿媳,更是我的女儿。她痛失胎儿已经是生不如死,你还要在这个时候做无理之事吗?」 狼王似乎被母亲的气势给威慑了半分,正要再开口,却听见四叔婆一声惨叫,从里面跌撞出来:「拂、拂音刚才为保胎儿,耗尽灵血,死、死了。」 姐夫一听,身子微微一抖,却仍是挡在门口。母亲脸上已是剧痛之色,踉跄一下晕倒在父亲怀中。 「拂音已死,你们还要做什么?」姐夫沉声说道,赤红着眼盯着门口一众的人。 狼王默了默,甩袖转身离去。 我不相信姐姐就这么死了,我一点也不信。我颤颤的往里面跑去,只见姐姐躺在血迹斑斑的床上,血已染红她雪白的衣裳。这房间里,已经闻不到她的气息,只剩满满的死亡之气。 我看着姐姐的魂魄在房间里游荡着,只是片刻,便消失在屋顶之上。我的眼睛干涩,已经流不出眼泪。 我看着姐姐倾城的容颜,跪在一旁颤声道:「姐,姐,你快醒醒。」 「姐,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快点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我。」 姐姐紧闭双目,身体已经冰凉,我握着她的手,心中一阵绞痛传来,眼泪已如决堤般涌了出来,悲恸道:「姐一一一」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床上。我原以为我是做了一场梦,也希望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可是翻转个身,却觉得心口疼痛。勐地坐起身来,往旁边看去。 白夜正坐在一旁,看着我却没了平日无赖嬉笑的神色。我抓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这是梦?」 他动了动嘴唇,默了默没有开口。我掀开被子,来不及穿鞋,便往外面跑去,人却立刻被他拉住了:「已经过去了三天,你姐姐已经送到南海灵墓中安葬了。」 「你胡说。」我怒瞪着他,从未如此生气过,「姐姐没有死,也不会死。」 他又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越发生气,伸手捶打他:「姐没有死,她没有死。」见他也不还手,也不拦我,我又哭了出来,瘫坐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 他蹲下身来,抚着我的头,说道:「赤牙让你醒了后,去找他,看样子是有急事。」 我顿下哭声,蓦地想到他口中所说的死胎。难道孩子没有死?因为生下的是蛇蛋,所以他谎称胎儿死了?我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白夜扶住我,说道:「我送你去。」 「我自己去。」我闪身躲开他,姐姐用了一条命保护的胎儿,绝不能再让别人知道。 白夜盯着我,仿佛看透了一切般,低声说道:「现在能保那孩子性命的,只有我。」 我惊异的看着他,见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神色,想到他若要揭穿,在那天孩子被宣布为死胎的时候,他也该会要求证实。而且两族打起来,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和他一起到了小树林中,远远的就看到了赤牙。我让白夜等在这里,自己匆匆往前跑去。 姐夫回过头时,看见他憔悴的模样,我又差点掉出眼泪来。他见了我,脸上终于露出了悲痛的神色:「小七。」 我忍着要哭的冲动,喉中却涌上酸涩,想说话安慰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第116页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孩子没死。」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灵力球,递给了我。 我微微一愣,接了过来。从灵力球往里面轻轻一看,只见一颗白色的蛋正在里面,心中悲痛,看着他问道:「姐姐是为了保它,才拼尽灵血而死的吗?」 姐夫摇摇头,说道:「生下它的确耗费了大半灵血,但是不至于会死。你姐姐,将灵骨取了出来。」 我震惊无比的看着他,生下孩子已是剧痛,姐姐竟然还取下了自己的灵骨。她根本早就不想活,她只是在等孩子出世,如果没有这孩子,她早就已经自己了断了。但是即便是死,她也还爱着墨翟,所以她取掉灵骨,那样墨翟还是可以好好活着。我抱着灵力球的手,已忍不住颤抖。 姐夫眼中也含着巨大的悲痛,说话的声音也是喑哑的:「我虽想抚养这孩子,但是不能带着它。我和拂音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 我含泪点点头,已将它抱紧:「我会养活它,我会照顾好它,我会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决不让它受半分委屈。」 姐夫听言,也已说不出话来。 与他道别后,看着他犹如已无魂魄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落泪。泪水掉落在灵力球上,看着里面还未孵化的蛋,心中明明很恨,却还是想好好保护它。 白夜走了过来,看了它一会,说道:「需要有人孵化它,否则它还是会死。」 我惊恐的看着他,不知要怎么办。 白夜轻手将它接了过来,化去灵力球,只见是一颗比巴掌还大些的蛋。他放入袖子中,说道:「在外面养它,一定会被人怀疑。我接你到王宫,你再孵化它。反正我也与你订亲,别人不会起疑心。」 我感激的点头,无暇考虑他是在想什么。或许他人也还好,只是身为王,有时候做的事身不由己罢了。 当天白夜以王的名义接我进了王宫,将我安排在一个别院中。 我天天抱着蛋,生怕冷了它,又不知它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孵化出来,更不知道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是在这无人走动的别院中,至少能觉得它能不受威胁的活下去。 这天我抱着它,在椅子上蜷缩着,几乎要睡着了。从我进了王宫到现在,已经是半年光阴了。白夜说一般的蛇蛋只需要一个月,但是现在都半年了,只见蛋壳硬了些,大小却都没变化,我一度以为它已经消亡在里面了,但是附耳一听,却还能听到声音。 「听说蛇被孵化出来,见到第一眼的人,就会认定是它娘亲。」白夜悠悠的躺在一旁的椅子上,侧着脑袋看我,「你这个年纪做娘,也实在是小了些。」 「还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出世。」我嘆了口气,看着天空愣神。 白夜伸手过来,隔着棉袄覆手轻碰,又收了回去,说道:「快了。」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半年前你就这么说了。」 「这次是真的。」 「半年前你也这么说。」 白夜笑了笑,忽然问道:「你给它想好名字没?」 说到名字,我心里又涌出苦涩之意:「那时候我跟姐姐说,生的一定会是只小狐狸。如果是男的,就叫小狐,如果是女的,就叫小狸。可是没想到……」 「过去的事,想多了无益。」 他又伸手过来抚我的头,起初我还会拍掉他的手,现在已经习惯了。他正常跟我说话的时候,多少还能觉得安心些。 「不如叫小白吧。」白夜忽然一笑,「我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就叫小白,而且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用。」 我忍不住又翻了他个白眼,这傢伙取名比梦翁还随意。我抱着蛋,说道:「它出世后,我想带它离开南海。」 「为什么要离开南海?」 「它毕竟是条蛇,如果不带它离开,那就只能一世待在王宫里,不能出去见人了。」 白夜忽然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见我瞪他,才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半年来我不让你出去一步吗?」 我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为何。每月只能让他拿传音石去给族里,还有落伤红纱他们,却一步也不能离开。我以为是为了孵蛋,这样看来,又好像不是。 白夜凑了过来,缓缓说道:「我要让他们以为,你怀了我的骨肉。」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他说道:「你是想把这孩子当做是你和我所生的?」我又勐地摇摇头,「这是蛇,不是龙,也不是狐狸,你当别人是傻瓜吗?」 白夜笑了笑:「只要把它幻化成凡人孩童模样,便可以了。它自小在你我身边长大,绝没有半分蛇的气息,我用咒术封住它的灵力,就算别人见了它,也看不出它的原形。」 「看不出它的原形,难道不会怀疑?」 「你看得到我的原形么?」 白夜一说,我才愣神的发现一直以来,只知道他是龙,但是却不知道他化身为龙的模样。 他笑道:「龙族的真身,就算是神,也难以看清。」 我的心微微一抖,或许他说的方法行得通。如果看不到它的真身,别人只会更加确信它是龙族的孩子。 「小白,是我的孩子。」白夜的手拂过那层棉布,轻声说道。 第八章 无忧 自从白夜说了那件事之后,我愈发安心。龙族一生下的子嗣,便是成形的。如果姐姐的孩子破壳而出,也是成形的,那我在王宫的这段日子,与怀孕的时间,是完全吻合的。
第117页 虽然这么一来,南海的灵宠一定会说我是因为怀了孩子,才会被白夜所娶,订亲的事情本来就这么突然,他们定会暗地里唾弃我,但是我丝毫也不在乎,甚至因为能有这么一个保护孩子而很开心。 「无忧,就叫无忧吧。」我抱着这蛋,忽然想到这个名字。我不想它像姐姐那般,只想它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 我答应白夜那件事的时候,正想着要怎么告诉族人,白夜却是一笑,说在接我进来的时候,已经那么说了。 我心里微微诧异,他算准了我一定会答应吗?他知道这颗蛋要孵化那么久吗?见我皱眉困惑,他笑了笑,说道:「别忘了,你一出世的时候,我便看着你长大,你是如何的人,我虽不敢说是最了解你的那人,但是却不必任何人差。」 虽说心中仍很疑惑,只是对孩子无害,我也不多想。 又是过了两个月。 我正睡得迷迷煳煳,好似听见有细细的声响。我抱着蛋翻转了个身,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透着窗外的月色一看,只见蛋壳已经有裂缝了。我慌慌张张的想到底是该穿衣服先还是先找个盘子装起它,来回犹豫了片刻,只见蛋壳又是一声脆响。我尖叫一声,鞋子也不穿了,往白夜的房间奔去。 他的房间离我这里实在是远,等我跑过去的时候,蛋壳已经裂响了好几次。我来不及敲门,一头撞了进去。几乎是踉跄到白夜床边,他起了身,微微惊讶的看着我。 「要、要出世了!」我慌得咬了两次自己的舌头,「怎么办?」 白夜本是想笑的模样,见我瞪他,才忍了笑,把床上的被子一卷,将蛋放在上面,说道:「等。」 我紧张的盯着它,额上都冒出了细汗,瞥了白夜一眼,他也是紧盯着蛋,轻松不到哪去。 只见蛋壳一点一点的裂开,裂缝渐渐变大。我听着那细碎的裂开声,都要忘记喘气。 「啪。」一处蛋壳破开,却没见里面有什么出来。 我微微探头往里面看去,只见一抹白色在里面挪动了下。我捂着心口,像姐姐,那皎洁如莲的颜色,真的很像姐姐。 我伸手要去碰那蛋壳,白夜立刻拦住了我:「让它自己出来,才能活下来。」 我忙缩回手,不敢再动弹。 只见蛋壳又碎了一处,终于见到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然后是整个身子。我看着这条小白蛇,差点哭了出来,伸手颤颤的捧在手上,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我颤声道:「无忧,你终于出世了。」 无忧在我手上似乎很虚弱,蜷缩成一团趴着,慢慢的吐着鲜红的信子。 无忧出世后,我整个人却更紧张了。之前抱着个蛋怕碰碎了它,现在她缠在我的手腕上,我却更怕把她弄丢了。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虽然白夜每天都给她许多灵气和吃上等的肉,她却连眼睛都还未睁开。 我每日担忧着她,生怕她会死。白夜见了我这副模样,安慰我说大概是在母体的时候没有照顾好,因此会虚弱些,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这日我带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低头看她的神情,却冷清得很。我看见她这样子,却是笑了笑,跟姐姐果然很像。 她忽然微微缩了缩身子,躲进衣袖中去。我忙问道:「怎么了,无忧?」 虽然她还不会说话,但是她似乎能听懂。我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皮动了动,立刻屏住了唿吸。见白夜刚好走过来,忙示意他噤声。 无忧慢慢动着眼皮,终于睁了开来。我一看她的眼睛,却是一惊。她的眼睛,竟也是白色的,白得犹如铺了一层雾气,没有眼眸。 白夜一看,却笑了:「这名字果然没有取错,小白,你真是我的好女儿。」 我看着他,问道:「她能看得到东西吗?」 「能。」白夜点头道,眼中的神色已然不同,「白瞳之眼,能化解任何灵力的眼睛。」他默了默,又说道,「白瞳比任何一种眼术都厉害,可是也有一点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她不会有灵气,也就是说,她将不会任何咒术。」 见我担忧,他又说道:「因为可以化解任何灵力,所以白瞳是三界最畏惧的力量,万物生灵要躲她还来不及。等她能控制运用的时候,即便不会咒术,也无人可以近她的身。况且她没有灵气,自然不用担心灵气耗尽无法施咒的时候。」 我微微松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小脑袋,这天生强大的咒术,是姐姐你对无忧的保护吗? 过了一个月,白夜已经告知南海,我为王族诞下后裔。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出去,因为无忧还小,即便白夜把她幻化成人形,也只会惹人怀疑,就算是龙族的人,也不可能出世一个月就会用咒术。 这一等,又等了半年。 这半年,我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无忧身上,她也比刚出世的时候长大了些。只是她喜欢缠在我的手上,不喜欢冰凉的地面,也不喜欢太大的阳光,就连月光,她也不是很喜欢。 白夜很是疼爱她,每日都会逗她玩,跟她说话,好似真的当成他自己的女儿般。 这日白夜说可以让无忧幻化成人了,我紧张地站在一旁,不知无忧会长成什么样子。希望她跟姐姐一样那般美丽。 「化。」 我看着无忧在草地上渐渐露出人的模样,尾巴已变成了两条小腿,手也露了出来。等她完全成为一个孩童时,我已是诧异得不行,她的头髮和眼睛,都是白色的,肤色也白皙,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浑然一色。
第118页 愣了片刻,才将手上的衣服给她穿上。白夜说她是小白蛇,穿白色最适合不过。便用霓裳咒化了一身白色衣裙。给她穿上去之后,看着她脸上清冷的神情,越发觉得她像姐姐。而她的眉目之间,也有几分像母亲。 白夜蹲下身来,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小白像你。」 我怔了怔,她若是像母亲的话,的确是有些像我,我跟母亲长得也是有几分神似的。我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哽咽道:「无忧,你要开开心心的。」 「娘。」 那一声细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全身一颤。这半年来,我虽教她这么叫,却从来都只是自己自言自语,原来她知道,原来她知道。 无忧天生没有灵力,即便她想变成原形,也不可能了。这倒让我放心了些,不怕她慌乱的时候变成小白蛇。 无忧化形的第二天,白夜便要我们回狐族。我忐忑着心牵着无忧,害怕被别人看出。白夜本是双手环抱在胸前,见我紧张得脸都绷得像木头,笑了笑道:「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我瞪了他一眼,再低头看无忧,她也正抬头看了起来,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姐姐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我开口道:「待会见了外公外婆,要笑。」 无忧点点头,咧了咧嘴。白夜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小白,你刚才是在笑吗?」 无忧认真的点点头,白夜已经捂肚笑了起来,我却是哭笑不得。他蹲下身来,将无忧抱了起来,说道:「小白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想笑就不笑。」 我嘆了口气,我真是怕无忧也会变得像白夜那样没脸没皮的。一路上灵宠看到我们三个,先是惊异一番,然后才回过神来欠身问好,走了没多远,便听见他们在后面议论无忧。 我听着他们说的话,倒安心了些。至少没有一个人怀疑无忧不是白夜的孩子,他们对我议论我倒是没怎么在意。 回到家,族里的人见了无忧,都惊异了半日。无忧的白瞳,实在是很惹眼。母亲比起一年前,更加消瘦憔悴了。那无神的双目,见了无忧,才有了一丝光泽,看得我心中也隐隐作痛。 我想着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落伤他们了,想了想还是不将无忧的事告诉他们,并非不相信他们,只是不想多一个人替我隐瞒这个秘密,身上背负太多秘密,实在是件累人的事。 吃过午饭,我带着无忧去找他们。 走到两仪馆,带着无忧跳上树去,没有看到落伤在,便往红纱家走去。走到栏杆外面,已经嗅到他们几人的气息,正要进去,就见绿木叔公推门出来,见了我,又瞪起了眼,刚要骂我,看到无忧,却是一愣。 「真是小七吗?」红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我,眼睛一红,小跑了过来,哽咽道,「小七,你瘦了。」 叔公说道:「这一年多来几块传音石就算是打发我们了,在王宫里,你倒是过得一点都不寂寞嘛。」 红纱看了我半晌,才将视线一移,看到我手上牵着的无忧,诧异了片刻,才问道:「这就是无忧吗?」 我点点头,她蹲下身来,看着无忧,却是一怔。似乎还不太适应她的白瞳,却还是笑道:「我叫红纱,和你母亲是好朋友。」 「红姨。」 无忧小声说出这两个字,红纱已是一愣,再看她时,已经没有了那不适感。伸手轻轻抱了抱她,柔声道:「无忧。」 我见叔公一直狐疑的看着我,轻咳两声,问道:「落伤呢?」他身子一让,我才看到落伤正站在门口,定定的往这边看来。 他这一年多来似乎变了,模样未变,但是眼神已然变了,变得更坚定,更有真实感。那倦懒的感觉虽然还在,但是却被那坚定的眼神覆盖了。我见了他,笑了笑道:「落伤。」 他慢慢走了出来,俯身在无忧面前,半晌才道:「无忧,我叫落伤。」 无忧微微抬头看着他,开口道:「落伤叔叔。」 落伤直起了身,忽然似笑非笑的看向绿木叔公,说道:「无忧要喊你什么?」 叔公一愣,红纱一愣,我也愣住了,再看无忧,小小的眉头已经皱在了一起,似乎也不知要怎么喊。再看落伤时,已是一副忍笑的模样,才明白他在捉弄叔公,蓦地笑出声来。 第九章 杀机 到了傍晚,看着天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便和红纱告了别。现在无忧已经不用时刻照顾,以后我要出来找他们,也不会太难。 落伤和我们一同回狐族,我们的脚步声伴着树叶破碎的声音,在这树林中显得格外响。他一言不发的走着,手互放在袖子中,愈发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 我默了默,问道:「槿烟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他顿了会,又说道,「不急。」 我点点头,鼻子一动,往前看去,见了那一抹艷红的衣裳和冷艷的妆容,默了一会,问道:「琴无艾成为你的灵宠了吗?」 落伤也往前一看,说道:「我没有考虑收灵宠。」 我意外的看着他,琴无艾似乎没有听到这话,走近后便跟在他身后,好似已经是他的灵宠般。 到了两仪馆,琴无艾不能进去。我站在门口看着她,无法想像以凤凰的高贵,如何能忍受这种被无视的日子。那年他们明明都一起去试练了,难道落伤觉得两人没有默契,便不收她吗?
第119页 琴无艾看也未看我一眼,便要离开,我上前一步,说道:「为什么你要这么一直跟着落伤,他并不想收灵宠。」 她回头看了看我,半晌,才说道:「他,是我天命所归的主人。」默了默又说道,「只有见到他时,才有这种感觉。」 她说完,顿了顿,已转身走了。 我心中微微困惑,仍是无法理解她的心情。我低头看无忧,只见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前面,我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心中欢喜,牵着无忧往它们走去。 已经有一年未见它们,但是地精的模样好似一直都未变过。它们本是躲在树后看过来,见我们走过去,竟惊叫起来,乱作一团,想钻回地下去。 我忙说道:「是我。」 「不要看我们,不要看我们。」地精们痛苦的在地上滚着,好似极痛苦般。 我怔神片刻,再看无忧,只见她的瞳孔比起之前来,更似白雾。我忙蹲下身来,看着无忧说道:「它们不是坏人,不要伤了它们。」 无忧眼眸中的白色立刻淡了下来,点点头。 地精们这才陆续恢復了过来,却是不敢靠近:「傻丫头,她是谁。」 「很糟糕的感觉,我不敢跟她对视。」 「是白瞳。」 「白瞳,难怪。」 地精依旧是那般爱说话,有它们的地方,总是不会太安静。我笑了笑,说道:「她是我的女儿,叫无忧。」 无忧看着它们,缓缓伸出右手。 地精们似瞬间寂静了,直勾勾的看着无忧。沉默了片刻,伸出指尖轻碰了下她的手指。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微微诧异。还未细想,地精们忽然全钻回了地面,我回头一看,只见白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无忧见了他,喊道:「父王。」 白夜脸上已是笑意满满,将她抱起:「小白玩的开心吗,该回家了。」 「嗯。」 我默默跟在后面,还在想着刚才那莫名腾起的感觉,再看无忧时,她已经趴在白夜的肩上睡着了。也只有在看她睡觉的时候,才觉得她是个正常的小孩。 「你在嘆什么气?」白夜忽然问道。 我看了看他,说道:「如果无忧不是白瞳之眼,那该多好。」 白夜顿了顿,笑道:「我看天下的母亲,也只有你会这么想。」 「天下的母亲应该都会这么想。」我摇摇头,「这种天生的灵力在我看来,实在很危险。我怕有人会垂涎无忧的力量,对她不利。」 白夜默了片刻,笑道:「没有人可以动我的女儿。」 我抬头看着他,越发看不透他,我很想问他无忧并不是你的女儿,为何你可以这样待她。只是无忧在这里,我不能问他。忍了忍,压下了这个疑问。 无忧自出过一次王宫之后,便再也不想窝在这冷清的王宫里。她要出去的时候,只需要跟白夜说一声,我便带她出门。 她喜欢跟狐族的小孩玩,也喜欢红纱,但是最喜欢的,竟然是绿木叔公。 「无忧,幸好你不是狐狸,不然像你娘一样,南海又要不得安宁了。」 听见叔公对无忧这么说,我忍不住将无忧拉了过来,说道:「不要听你太叔公说,他才是只爱闯祸的狐狸。」 红纱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再这么说下去,无忧只会觉得你们都不是让人省心的狐狸了。」 我们一听,忙闭了嘴。无忧睁着眼睛看我们,好似在笑。 叔公教无忧控制白瞳,不可随心而用,若对方没有敌意或是敌意稍轻,尽量不用。免得自己先动了手,对方为了自保,也会狠命抵抗的。况且现在无忧还不能完全使对方的灵气尽散,如果控制不好,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你知道最适合无忧的主人是谁吗?」叔公忽然问我。 我愣了愣,说道:「无忧可是没有灵兽丹,也没有一点灵气的灵宠。」 「的确如此,所以这世上适合做她主人的,也只有一个人。」 「谁?」 「落伤。」 我意外了下,叔公缓缓说道:「落伤有破瞳之眼,能看穿对方的幻术和洞察对方的想法。对方有没有敌意,他一看便知。而无忧只能凭本能判断这点,因此两人若是配合得好,就算是神,也没有办法动他们半分。」 我心中没有惊异,也没有欢喜,反而有些忧愁。如果能选择,我真的只愿无忧是个普通的灵宠,至少这样,她一生便真的无忧了。 红纱握着我的手,轻声道:「小七,你不要想太多。无忧是王族的孩子,至少在南海上,没有人会伤她。」 我苦涩一笑,心中的酸楚又无法告诉她。看向无忧时,她已经爬到叔公的身上,趴着睡着了,看着她安静的模样,才安心了些。 「小七,王还不打算跟你大婚吗?」 我看了看红纱,自己倒忘了这件事。那年只是订亲,还未行大婚之礼。虽说南海上订亲跟成亲也差不多,只是白夜是王,南海的人也的确会比较看重。想到成亲,我又想到了青魂,想到那晚铺在桌上的凤冠霞帔。心里又泛起疼痛,竭力不再去想。 红纱见我脸色微变,以为是戳了我的痛处,忙说道:「其实现在大家都认定你是南海王后,即使不行礼也没什么。」 我笑了笑,这头衔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叔公好似也已经睡着了,两人的唿吸声都很均匀。红纱站起了身,拿了件衣裳盖在无忧身上。叔公忽然微睁了眼,四目一对,便又立刻躲开了。
第120页 我歪斜着脑袋看红纱,她见我看她,脸上更红。我忍不住想笑,轻声喊道:「叔婆。」 红纱一听,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连耳根子都红了。叔公好似轻笑了一声,却假装没醒。 我怕吵醒了无忧,不敢笑出声来,这时无忧似在梦中呓语一般:「太叔婆。」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再看红纱,她已经跑出屋外去了。叔公倒是悠悠的睁开眼,抚着无忧的头,又看向我:「无双,南海王我虽与他接触不多,但是他并不能算是个太博爱的君主。若是以后他有什么野心,你要及时阻止他的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点了点头,他这才又闭上了眼睛。 我满怀心事的走出屋子,看着天上的乌云,这几天天气不太好,雨却是欲下不下,气流也有些停滞不前,闷热得很。 无忧在叔公那里,我放心的往外面走去。走到河流边洗了个脸,心情才稍微好了些。我坐在石头上,看着河水有一瞬间的恍惚。锁灵链原本一直在裂开的缝隙,这一年来竟又慢慢的癒合了。想着如果拿回记忆应该会更痛苦,便没有再去理会它。今天仔细一看,附着在它上面的那层青光,也已消弱了些。 我正想得出神,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身上的湿感让我极不舒服,幻化了一片大叶子,顶在头上往回跑。 雨势越来越大,我躲进一个树洞中,看着外面湿润的地面,已是极不舒服。可惜自己没了灵兽丹,不然筑起灵力墙,也可以雨水不沾的回到家里。 雨下得更大了,几乎看不清楚百米外的东西。正想着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眼睛却是一定,还闻到一股极浓郁的血腥味。 我眨了眨眼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浑身都是血,雨水沖洗到地面,连地都漂浮着血水。我瞪大了眼,看到他身后跟来已然化形的麒麟,才蓦地想起他就是跟落伤一起成为最后两个星宿子的一人。 我刚想出去,身子却一抖,后面又跟来一人,挥剑砍下麒麟的头颅,又一剑刺入他的身体,那星宿子顿时气绝。我看着那将灵力之剑刺进他身体的人,已是愕然。 落伤。 那脸上的慵懒之色,还有从雨中隐约传来的气息,分明就是落伤。 我捂着嘴不敢动弹,全身颤抖。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落伤,可是又的确是他。他杀了星宿子做什么?为了成为天人吗?我想到他那日所说的话,又摇摇头,不可能,他绝不会是那种人。 落伤收了那灵力之剑,四下一看,我忙缩回身子,藏在树洞中。等了片刻,感觉到他的气息退去,才颤颤的从树洞里爬了出来,踉跄着跑到那星宿子身旁。 我看着满是血的他,又看了看那惨死的麒麟,颤抖得愈发厉害。残留在他身上的灵力之气,确实是落伤的。 我想将他们化入灵力球中,带回两仪馆。刚念了咒术,便听见后面一声怒喝:「孽障!杀我弟子!」 我诧异的回过头,已见一个灵力球击了过来,胸口顿时裂痛,人已被甩到树上。喉中一甜,已吐出一口鲜血。 我愕然的看着那人,看装扮,应该是两仪馆的神官,但是又跟神官不同,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仪馆的馆主。本是在百米之外的他,瞬间到了面前,将我的灵力扣住,一掌拍来,我人便晕了过去。 第十章 囚禁 我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门,好似是一个密封的地方。再看我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下了床,地面冰凉。 我正困惑着这里是什么地方,便见那本是没有门的墙,突然消失了,只见外面走进一个华服男子,见了我,便是冷哼一声:「又是你。」 我皱眉看着他,不知何意。他身后的巫女们立在一旁,却未看我。他见我神情惘然,说:「五百年前伤星宿子,五百年后杀星宿子,看来你完全没有把两仪馆和星宿厅放在眼里。」 伤了星宿子?杀了星宿子?我愕然,说道:「我没有杀星宿子,我只是想将他们带回两仪馆。」 那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外面又走进一人,说道:「东皇你说这种话,惹得白夜王不满,怕又要杀一个馆主了。」他嗤笑一声,又说道,「当年她只是一只小狐狸便惹得白夜王翻脸,现在她已经是南海王后,东皇你若说错了话,我们西皇也难做。」 那被称为东皇的人冷笑一声,说道:「那不如你来问。」 「问是要问的。」西皇面向我,说道,「昨天傍晚,你为何会出现在迷雾林中?」 我见他问的正常,答道:「闲逛到那里。」 「你去到的时候,星宿子以及他的灵宠,是否已死?」 我顿了顿,摇摇头:「昨天突然下起雨,我就躲到树洞里。后来见那星宿子跑过,然后出现一个人,把他杀了。」 西皇眼神微微一顿,问道:「杀他的人是谁?」 我抿着嘴,绝不能说是落伤。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他,如果我说了,他必死无疑。我摇摇头,我不能这么轻易确定那就是落伤,而且也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东皇见我这番神色,又是冷声道:「你看到了却不说,是在包庇谁,还是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人?」 我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两皇对视一眼,便出去了。他们一走,这里又成了一个密室。
第121页 我抱腿坐在床上,心乱如麻。刚才瞥见门外的那些侍卫,忽然觉得很是熟悉,好似以前也来过这里般。 这几天除了送食物来的巫女,也没有看到其他人。过了五天,那墙又被打开,起先我以为是巫女,睁眼一看,却是白夜。 他见了我,笑道:「瘦了点,看来这里的确不可以再住下去了。」 我翻了他个白眼,说道:「我没杀星宿子。」 「他们无法证明你杀了星宿子,我们也没有办法证明你没杀。一直在僵持着。」白夜坐在一旁,看着我说道,「那个杀星宿子的人,一定是你认识,而且是你很熟络的人。」 我又闭上了嘴,盯着他不说话。 白夜蓦地一笑:「你瞪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杀的。」他又说道,「小白这几天都在找你。」 我心里一抽,问道:「无忧好好吃饭没?睡得安稳吗?」 白夜瞟了我一眼:「那个人该比小白重要,要不然你怎么会闭口不言。我想你要是再在这里待几天,小白走路都没力气了。」 我一顿,看着他说道:「你不许吓我。」默了下又添了一句,「她向来很听你的,你就骗她说我去玩了,过几天就回去。」 白夜摇头一笑:「无双,你如果不说出那个人,可能要在这里关上数十年。难道我能骗她那么久?」 我心里一凉,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动摇。想到落伤,又勐地摇摇头。 「她若不说,恐怕不是只关数十年这么简单。」 东皇和西皇走了进来,瞥了我一眼,又说道:「从她的样子看来,明明知道兇手是谁,却不肯说。」 白夜站起身来,看着他们淡笑道:「你们这是想要杀了她,杀了我白夜的妻子?」 「南海王你不要欺人太甚。」东皇怒目圆瞪,「五百年前你无法救她,五百年后也不行。若不是当年槿烟大人回海,她早已死了。」 五百年前,又是五百年前。我对这个时间忽然万分厌恶,听得几乎要吐了出来。 白夜耸耸肩,脸上却还是淡笑:「你们可以试试。」 我看着白夜,虽然身上一丝灵气也未露,但是却能感觉得到那股压迫感。东西两皇身子一顿,似乎在承受着什么。 西皇见状,勉强一笑:「此事仍需再彻查一番。」 「我要出去。」我起了身,说道。 东皇冷哼一声:「要逃了么?」 我瞪了他一眼,白夜已说道:「无双说,她要出去。」 两皇又是相觑了一眼,心下似乎在衡量什么。默了许久,才互相点了下头,脸色却是十分难看的。 跟着白夜出来,回头一看,原来这里是星宿厅。出了大门,走了没几步,白夜步子一顿,侧转过身,说道:「再走一步,死。」 后面仍是毫无动静,至少我未察觉出来。只是白夜又往前走去,也没有再停,估计他们没有再跟上来了。 白夜见我走得急促,问道:「小白在你母亲那里,不必担心。」 「我急着找落伤。」我勐地一顿,看了他一眼,他已是满脸的笑。我心里暗暗后悔着,他现在一定觉得我就是个白痴,他如果想不通,那他就是个白痴,不管怎么想,都是我更笨些。 也不理会他是否猜到了什么,既然他不问,我也就不说。 到了两仪馆,没有看到落伤,却见琴无艾站在门口。她看到了我,本以为只是看一眼,她却慢慢走了过来。 她神色依旧是那样冷艷,开口道:「你若知杀星宿子的是谁,为何不说?」 我微微一顿,没有答话。她又说道:「那个星宿子一死,嫌疑最大的便是落伤。如今整个南海都认为是他杀的,对他冷眼相待。你既是他朋友,为何不说出真相?」 我避开她的目光,不知该说什么。正僵持着,就见落伤从里面出来。我看向他,又想起那日手持灵剑,挥手砍去灵宠头颅,一剑将星宿子杀死的水墨色长袍男子,分明是同一个人,却总不愿承认,也不想去相信,可是却想不到疑点。 琴无艾一见他,已迎身上去,定定的立在他一旁。 落伤顿了顿,说道:「我已说过,不会收你做灵宠。我今日已是半罪之身,无继任的可能,你又何必蹉跎时光。」 琴无艾不语,好似未听见般。落伤说完这话,也不多言,见了我,走过来说道:「星宿厅放你出来了?」 「嗯。」我点点头,「不过应该还在派人看着我。」我四下一看,说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拉着落伤走进小树林中,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时,才说道:「那日我藏在树洞中躲雨,看到那星宿子满身是血的跑了过来,然后被人杀了。」 落伤眉头一皱,问道:「是谁?」 「我看到的,是你。一模一样,连灵气也一样。」 落伤微愣了片刻,似在沉思什么,却问道:「你不怀疑那或许就是我?」 我摇摇头:「你不是这种人。」 落伤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说道:「我未做过这种事。你大可告诉他们真相。」 我皱了皱眉,问道:「星宿子被杀的那天,你在哪里?有人看到你在了吗?」 落伤默了默,我便知当日他并没有跟其他人在一起,试探着问道:「琴无艾总是跟着你,她总该知道吧?」
第122页 「南海的人都知道她一心要做我的灵宠,即便她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他顿了下,又继续说道,「既然不是我做的,你说了也无妨。现在他们要给白夜王三分薄面,一旦两仪馆闹了起来,星宿厅还是会再将你抓回去。」 我看着他,摇头道:「我说了,你会死。我不说,最多也是被他们关起来。」 落伤似嘆了一气,却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两人慢慢的往回走,没有再说这件事。 我们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无忧是你姐姐的孩子?」 我点点头,这种事瞒不过他。 「但凡有眼术的人,都会天生嗜杀。无忧还小,你要好好教她。」落伤似沉入了什么遥远的记忆中,许久才道,「我儿时也曾嗜杀,若不是碰到槿烟大人将我带到两仪馆,又碰上青烟师傅,想必我现在也早成了邪灵。」 我心里微微一颤,点头道:「我不会让无忧变成那样一个人的。」 「所以你不能被囚禁在星宿厅,更不能死,你若死了,无忧待在白夜王身边,很有可能会变成嗜杀者。」 我一愣,他竟还想着要我说出实情。我不知是气还是难过,我想保护无忧,但是若要我用落伤的命去换,却绝不可能。 落伤脸上已出现一丝苦意,他知道劝我不动,也不再开口。即便我被关的时候他出来说了,也没有用,还有可能两个人都会死,他若真的那样做了,我也算是白为他而死了,他总不至于那么辜负我。 我们回到两仪馆,白夜和琴无艾还在那里。落伤进了两仪馆,琴无艾仍犹如定身般站在门口。 白夜说道:「我们去接小白。」 回到狐族,族里的人见了我,眼神都怪异冷漠。白夜丝毫不在意,拉着我往里面走去。 无忧已经睡着了,我看着她脸色略显苍白的脸,有些心疼。 「闹了一夜,刚睡着。」母亲轻轻关上房门,将我送出门外,看我时眼里却多了一份漠然,「已经是做娘的人了,却还是跟个孩子一样,你怎么照顾好无忧?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到底要给族里添多少麻烦才甘心?」 我垂着头,听着母亲训斥的声音,心里难过至极。 「我当初真不该生你。」 母亲嗫嚅一句,我抬头看去,只见她眼眶已经红了。 第十一章 取灵 晚上无忧醒来,族门已经关了。 在王宫里,我和白夜住在两个院子里,现在在族里,自然不可能分房而睡。我抱着无忧在床上,他也在一旁逗她玩。夜一深,他便起了身,去了外面。族门关不关,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阻碍,来去自由。 我搂着无忧睡至半夜,好像感觉有人进来了,睁眼一看,白夜正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我们。见我醒来,脸上蓦地有了笑意,伸手示意噤声。 刚才他那神情,我从未见过,看得心中有一些忐忑。我想就算他对我再好一百年,我对他莫名的恐惧,也不会消失的。我睁眼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他见我瞪大了眼,好似忍不住笑了笑,起身跃上房梁,看样子是要在那上面睡一晚。 第二天带着无忧去了一趟红纱家里,免得她担心我。接下来几天,都在王宫里陪无忧。我担心有一日星宿厅真的抓了我,便再也不能陪着她了。 忐忑着心过了两个月,星宿厅已派人来了。 两仪馆向星宿厅请命,查出真兇。因为那星宿子很有可能就是下代天人,东西两海也是极为重视。两个月未找到兇手,便自然而然再怀疑我。 看到那些侍卫的时候,我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白夜盯着这些人,对我附耳道:「你这一去,怕是要被囚上百年。如果东西五皇想杀鸡儆猴,你有可能会死。你一死,小白便孤苦伶仃了。」 我知他是要我说出兇手,但是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落伤死。他见我不回答,轻嘆一气,说道:「我会照顾好小白的。」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巫女们已过来带我走。 我又回到了星宿厅冰冷的密室中,不知会被囚禁多久,只知道要再出去的可能性很小。若是囚禁百年,我倒还可以忍受。只是那东皇似乎对我极不友好,而且从那日的语气听来,我应该是跟他五百年前就有什么仇恨。 我心中不安的等了几日,灵力墙再开时,却见无忧走了进来,我愕然的看着她。见巫女们将她送进来便要出去,忙起身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巫女轻看了一眼,说道:「十日之后,你们会一同被天罚。」 眼前顿时眩晕,几乎是跌坐到地上。为什么无忧会被处死?白夜呢?他不是说了要照顾好无忧的吗?难道这几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娘,什么是天罚?」 我心里一震,看着无忧那白雾般的眼睛,忽然心痛,抱着她说道:「你父王呢?你怎么会进来的?」 「父王在王宫里,我偷偷跑出来了,那些姐姐说带无忧来见娘亲,我就来了。果然见到了娘。」无忧抱着我,唿吸均匀起来,好似又睡着了。 我抱着她坐在床上,不知为何会如此。 天罚?十日之后?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巫女送食物进来,我将无忧轻放在一旁,拽住她的衣袖说道:「能让我见见白夜王和五皇吗?」
第123页 「我会传达的。」 见巫女没有拒绝,我才微微松了口气。我死无所谓,无忧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死。也不知等了多久,进来的人是东西两皇。 我一见他们,赤脚下地,问道:「为何连无忧也要杀?」 东皇嘴角已勾起,吐字道:「她根本不是南海王的女儿。」 我惊异的看着他,不知他从何得知。可是心中疑惑又起,冷笑道:「她是白夜的骨肉,即便你说不是,又有什么理由杀她?」 东皇仰天笑了起来:「我本不想替南海王除去这孽障,我应该让他一直养着别人的女儿。可是我想看他在四海中被人当成笑话看,就像当年他待我们五皇一样。」 他忽然用手遮眼,再挪开时,我已愕然。他的左眼,竟没了眼珠,只剩一个黑洞。我看着,差点吐了出来。 他一手抹去,又恢復了正常的模样,冷笑道:「拜你所赐,我半瞎了五百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道,「无忧是冥罗界的孽障,而非南海王。与冥罗界有任何关系的,可以立即杀死。这是神界默允的,也是五百年前定下的规矩。五百年前因为槿烟大人仁慈,放了你一马。五百年后,有了神界的默许,就算是槿烟大人,也无法再救你。」 他默了又说道:「如果白夜救你,那就是等于跟神界宣战。」 我摇头道:「无忧与冥罗界没有半分关系。」 「你当年便与冥罗界的魂妖来往甚密,现如今又有密报你回南海之后一直有在冥罗界走动。白夜即便想护着你,也无能为力!」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无忧为何会被扣上这样一个身份,是谁在陷害她? 我忽然想到,那日雨势那么大,我是灵兽尚且看不清百米之外的事,为何那两仪馆馆主冲过来时便认定我杀了他,那模样分明就是早已知道那星宿子已死。 我浑身抖得厉害,一开始,我就别人算计了,那人知道我不会供出落伤,因为那人相信我会顾忌落伤同为继任人的事,也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断然不会出卖他。 无忧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站在我一侧,忽然抬头盯着东皇。 东皇只是看了她一眼,突然身上的灵气外泄,脸色已经变了。先是惨白,然后两眼通红,好似喘不过气般。他喉中似塞了什么东西,用手抓着,脸已经开始扭曲。西皇愕然的看着,却没有上前一步。 「无忧不要!」我伸手揽住她,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却听见耳边传来颈骨断裂的声音,再一看,那东皇犹如全身骨头断裂般,瘫成一堆在地上,已经气绝了。 西皇倒吸了口冷气,脸色苍白,眼睛却不敢往我这边看来,出了这灵力密室,才对巫女说道:「收拾干净。」 巫女们立在门外,神色也极其复杂。 我心中最后的一丝期盼,已经消失了。五皇都是东西两海的皇族,现在无忧杀了五皇,出于处罚,也出于恐惧,他们也不会再给她活命的机会。 我抱着无忧,轻轻啜泣。姐姐,我没有保护好她,母亲说的果然没错,我总是给别人惹麻烦,我真的不该被生下来。 「不哭,娘。」无忧看着我,眼里好似有泪,「无忧听话,以后再也不乱杀人了。」 我听了这话,愈发哭得伤心。 无忧在我身边,我不能总是忧愁,至少要在这段时间里,让她不会跟我一样恐惧。十天,十天之后就要被处死。 又过了三天,无忧大多数时间都在睡,她从一出世便嗜睡,好似睁开眼睛都要耗费她许多体力般。我轻抚着她的头,那银白细软的头髮衬得她脸色更苍白,无忧真是让人心疼。 我的眼神莫名的定在锁灵链上,第一个想起的,竟是青魂。我微微诧异为何我看到它会想起青魂,心里微微颤抖,轻轻下了床,敲了敲地面:「地精,地精。」 我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它们能不能进来,但是好似除了有水的地方,哪里都能看到它们。 本已定下心要敲许久,却见地下冒出一个脑袋,然后是两个,三个……我紧张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忍不住握住一只地精的手,心中已安定了许多。 「傻、傻丫头。」那地精脸上一红,其他地精也围了过来。 「能帮我带无忧走吗?」我看着它们,生怕它们拒绝。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他们一定会猜到我是去了冥罗界,那样一来,无忧的藏身之处也会被找到。我若死了,至少星宿厅可以给天神殿一个交代,或许便会放过无忧了。 地精们点头,似乎十分开心:「小丫头是要去魂大人那吗?」 我默了默,地精虽然友善,但是它们容易被骗,如果中途有人要带走无忧,怕它们真的会给。可是我如果让它们把无忧带给青魂,他会不会因为我突然扔了个小孩给他而气得狂躁。 可是除了冥罗界,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地方可以好好藏着她,即便是王宫,也已不安全。我嘆了口气,说道:「帮我送到青魂那,记住,除了他,其他人要带走无忧,绝对不要给。」 地精们齐齐点头,无忧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娘。」 我回过头去,她正揉着睡眼,见了地精们,眼中好似有了神采,又问我:「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我轻抚她的头,勉强笑道:「娘有事要离开几天,地精哥哥们带你去青魂叔叔家住几天。他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你要听话。」默了又添一句,「要控制好白瞳。」
第124页 无忧点点头,地精拉着她的手往白光圈里进去时,她又探出个头来,说道:「娘,早点回来。」 我鼻子一酸,差点落泪。看着她随地精们离去的身影,泪才落了下来。我想到我若一死,青魂也会死,已决定将灵骨取下。 我一直以为我这一世,都会带着青魂的灵骨而活,我们的命理会永世相连,但是现在,却又不得不将这缘分切断。 我手上汇聚了灵气,轻放在肩上。没记错的话,当年青魂是将它嵌在了这里。我狠了狠心,伸手探了进去,指尖刚撕裂肉,还未碰到骨头,我已经疼得在地上打滚,几乎要晕了过去。 我手不敢再动,生怕自己被疼晕了过去。过了好一会,缓了过来,又试着探手,剧痛又蔓延至全身。 反覆折腾了十几次,才终于触碰到了那灵骨,两指一握,狠了狠心,将它取了出来。灵骨刚离开身体,我终于忍受不了,昏死过去。 第十二章 相依 迷濛之中,好似听到巫女们进来,随后便听见她们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我已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刺鼻而难受,却是动弹不得。 也不知巫女们折腾了多久,我的意识模煳一片,除了疼痛,什么都不知道。 我再睁眼看时,虽仍是个密室,却不是原来那个,而且四面墙壁层层叠叠站了有三排侍卫,粗略一算,有两百多人。 我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手拍袖子上的尘土,肩膀上的剧痛差点又让我晕了过去。我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亦或是站着,他们都不会斜视半分,只是当我要靠近他们半分的时候,便立刻见齐刷刷的弓箭对着我的脑袋。 我觉得无趣了,便会慢悠悠走到他们面前,看到那几排弓箭时和他们草木皆兵的神色,顿时觉得好玩,又背着手回到原位上。 这日我正坐在冰凉的地上,便见那人墙退开一条小道,只见两个华服贵气的男子走了过来,一个正是当日的西皇,他旁边的那个,应该就是东皇了。我看了看他们,说道:「来看故人,也不带点好吃的?」 西皇笑了笑,说道:「看来无双王后自得其乐得很啊。」他顿了顿又说道,「你若说出无忧在哪里,星宿厅会放你一条活路。」 我瞥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吗?她若回来,我们母女都得死。」 「她若回来,你不必死,东西五皇在此保证。」 我看了看西皇旁边的那人,心里忽然一个咯噔。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冲着无忧来的。我冷笑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会他们。 「放肆。」 那人喝了一声,忽然背上一阵灵气袭来,我侧身一闪,只见那灵气击在地面上,顿时成了一个坑。 刚才闪得太急,扯了我肩上的伤,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我捂着肩膀,脸色一定是惨白的。 那东皇阴沉着脸盯着我,说道:「你若不说,我便打你回原形,将尾巴一条条折断。」 「你若敢,我便将你的肋骨一根根打断。」 那声音传入耳中,我顿时忘了唿吸,身后一暖,侧身往后看去,眼中已经酸涩。 青魂。 他到底还是来了。 东西两皇的瞳孔一缩,那两百多个侍卫弓箭已半起,气息剎那紧张起来。 青魂伸手用衣袍将我揽住,盯着两皇嘲讽道:「你们连我怎么来的都察觉不到,还想阻止我离开么?若不想死,就快给我滚。」 西皇眼神微微一顿,缓缓道:「冥罗界的人?」 「是又如何?」 「冥罗界当年与天神殿定下契约永世不再踏入四海神界,莫非阁下忘了?」 青魂不由的嗤笑一声:「关我何事?」 东皇气息一顿,半晌才说道:「你今日若带走了她,天神殿定会追究。阁下不怕背上与天神殿开战的恶名?」 我不由的抓着青魂的衣裳,紧张地看着他,他这是要做什么,他想跟天神殿开战吗? 青魂看着他们,眼底已腾起一股寒意:「开战,随时奉陪。」 话一落,脚下已是白光一片,两皇未动弹,那些侍卫也不敢动半分。青魂揽着我,进了冥罗通道中。 一进去,他便盯着我,眼神冷得可怕,勐地一松手,不理会我自己往前走。 我捂着肩膀,默默跟了上去,过了半晌,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开战的话,不是违背了你和你父亲的信念吗?」 他顿下步子,背影阴沉而清冷,他缓缓转过身来,盯着我说道:「那我现在再把你送回去?」 我默不作声,快两年没见,他的脾气一点也没变。我们沉默了片刻,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该如何说。又默了默,我问道:「无忧这几天乖吗?」 青魂好像没想到我想了半天却说出这句话,瞪了我一眼:「你除了这句话没有别的可说了吗?」 我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那么凶我。」 「我真想掐死你。」青魂说了一句,走上前来,见我脸色苍白又捂着肩膀,伸手过来,「受伤了?」 他的手一碰,我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脸色也一变,将我手挪开,褪了我肩上的衣服,只看了一眼,已是怒不可遏:「你到底做了什么?灵骨呢?」 我躲开他的眼神,不敢看他,要是知道他会来救我,打死我也不会把它取出来。我被他的手握得嘴唇都疼得打颤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疼。」
第125页 他冷哼一声:「现在知道疼了?」 我抬头看着他,只是十几个月,却好似隔了万山,千年未见般。他默了片刻,俯身下来。我刚疼得张嘴,便已被他吻住。这一记长吻落下,肩上的疼痛已然抛在脑后。 感觉着他的温度,我心里有一种自私的想法涌了上来,开战,我便可以和青魂在一起了。开战,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瞬间,想到四海,想到狐族,想到我所牵挂的人,这个念头又立刻消散了。 我用力推开他,不去看他。 「我要回去了。」我低头说着这话,不敢去看他,身子却是一轻,已被抱起,我眼眶一红,说道,「我不想三界开战,我不想你们打起来。」 「你还记得罕靳吗?」 我愣了愣,脑里搜寻着这个名字,说道:「那日将我送进万象之森的其中一人?」 「嗯。」青魂点点头,已抱着我往家里走去,「素隐那天回去,他早已逃走。寻了一年,才在上月找到他。据他所说,天神殿一直很想剷除主战派的人,因此挑拨我和素隐的关系,想借我之手杀了他。而那三人,早已投靠天神殿。」 我不解道:「可是他们要是真的在万象之森杀了我,你岂不是要死?你一死,素隐一派的人不是更得势了吗?」 青魂摇摇头,说道:「我若死了,还有其他的反战派,他们定会认定是素隐所做,两派相斗,天神殿获利;我若未死,与素隐结怨,仍是天神殿获利。无论如何,对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害处。」 我心中暗暗感嘆,青魂又说道:「即便天神殿如此算计冥罗界,我仍有一丝残余的信念。直到地精们带着无忧来,又听说星宿厅要将你处死。只是与冥罗界有一点关系,便要赶尽杀绝,若再忍下去,怕是要逐步将冥罗界也杀绝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次不是伤口疼,而是觉得两界的争斗,从未消失过,我却一直觉得三界太平,无风无雨。轻轻嘆了口气,青魂已说道:「这次,不管是南海王,还是天神殿,都无法带你走。」 我眼中一湿,窝在他的怀中,泪已落下。 青魂抱着我,一路回到家中。到了屋里,他伸手要替我脱下衣裳,我抬手挡住,他眉一挑,盯着我。我脸上一红,衣裳一件件被褪去。 他看着我肩上的伤,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脸色也是铁青。或许是见我伤得实在太厉害,干脆连药也不用了,直接用灵气替我疗伤。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我才觉得手能动弹了。 「我去叫侍女打点水进来。」 青魂刚起身,我已伸手拉住他。我与他分分离离了那么多次,见他要走,心中已涌起他一走便不会再回来的恐惧感。 青魂回过身来,本要说些什么,见我睁大了眼看着他,眼中神色一顿,坐在我一盘说道:「先睡一觉,我就在旁边。」 我摇摇头,现在的确很累,很困,但是我生怕一闭眼,又回到那冰冷的密室中。 青魂顿了顿,已脱下自己的长袍,躺身下来,说道:「我不走。」 我安心的躺了下来,握着他的手,慢慢闭上了眼。 等我醒来,青魂却并不在身旁,我惊得坐起身来,看着这清冷的屋子,连鞋也顾不得穿,推门出去。这里的确是青魂的住处,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在梦中。赤脚走到廊道上,刚拐角,便见到了青魂。 我心中顿时委屈,睡前明明说不走,醒来却不见了他。我忍不住难过,真想学着他骂我那样骂他。 「不冷吗?鞋也不穿。」青魂骂了我一句,拦腰抱起我,往屋里走去。 回屋穿好了鞋子,我问道:「你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 我看他的神色疲累,问道:「去书房了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忽然嘆了一口长气,「无忧不好好睡觉,闹得满院子的下人都不得安宁。」 听到他是去看无忧了,心里舒服了些,说道:「她每天睡的多,但是浅睡。」 「嗯。」他看着我,忽然说道,「无忧长得很像你。」 我不安的看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讨厌无忧。 「无忧说你是她的娘亲,白夜是她的父王。」青魂盯着我,说道,「而我就是那个脾气不大好的青魂叔叔。」 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勐咳了两声。青魂又说道:「自己跑去赴死,丢下女儿给脾气不大好的人,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我听着他说了两次脾气不大好,斜乜了他一眼:「这是事实……」见他瞪我,我忙缩了缩身子。默了默问道,「你喜欢无忧吗?」 「嗯。」青魂点点头,又说道,「既然有了女儿,以后给我生个男孩,要像我。」 我红着脸看他,默了会说道:「无忧不是白夜的女儿。」 青魂一顿,再看我时,眼神变得极复杂,我正想添上一句也不是我的女儿,门已经被打开,无忧正站在门外。 我见了无忧,忙闭上了嘴。 「娘。」 无忧小跑了过来,差点摔了一跤。青魂已迎了上去,伸手将她抱起,定定的看着她。 我一看青魂的眼神,心里已忍不住叫苦,他一定以为无忧是他的女儿,而且无忧也的确看不出原形,一看很像个小神。我得赶紧趁无忧不在的时候告诉他,免得他日后知道真相真的把我掐死。
第126页 第十三章 魂镜 青魂对无忧,简直就是溺爱。他会对我冷言冷语,总是发脾气,但是对无忧,却是千依百顺,这几天每次看到他如此,我便不忍心告知他真相。但是也不可能一直瞒着他,这天趁着无忧睡觉,见他心情不错,才下了决心。 「青魂。」我支吾了半日,「其实……」 「嗯?」 「无忧不是白夜的女儿,也不是……你的。」我说完,抬头看着他,就见他已是一脸要杀人的模样,「也不是我的。」 青魂愣了片刻,说道:「无忧长得那么像你。」 「她是我姐姐的孩子。」 「传闻九尾狐生下死胎便离世了。」青魂半眯着眼睛盯着我,说道,「而且这已经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了,可是无忧才一岁。若真是如此,那无忧应该已经是两岁了。」 「因为无忧刚出生的时候是蛋,后来差不多孵化了一年,才出世。」 青魂已是嘲讽般一笑:「蛇族孵化只需几日,无忧却需要一年?」 我语塞,再看他时,已是冷脸一张:「天下间竟然还有不让女儿认父亲的。你真那么恨我?」 我眨了眨眼,他非但脾气坏,还是一根筋。我说道:「在无忧面前,我是她亲娘,白夜是她父王,你不要跟她瞎说。」 「这不关我的事。」青魂瞥了我一眼,已经往无忧的房里走去。 我拦住他,说道:「无忧跟白夜的感情很好,等她长大点了再说。」 青魂顿下步子,我被他看得心里发麻,已知他在想什么,转身要走。他往前一步,俯身把我抱起。我抓着他的衣服,说道:「放我下来。」见他没反应,我又说道,「我伤口还疼。」 「嵌上新的灵骨,就不疼了。」 我脸色顿时变了:「新、新的灵骨?」 那天取了灵骨,又重归了处子之身,现在又重新嵌上,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忍不住瞪他,为什么不早些来救我,偏在我取了灵骨之后,想张嘴骂着他,见他瞪我,胆子又缩了回去。 只是想到那灵骨嵌入体内的剧痛,已经想假装晕过去了。 灵骨再嵌入体内时,疼得我真的要晕了。等它入了体内,那疼痛感便立刻消失了。身上的灵气也开始聚集,不像之前那样全身乏力。 「不疼了?」青魂斜乜着我,说道。 我脸上一红,点了点头。他好似一笑,人已俯身过来。刚才折腾了那么久,本以为没了感觉,现在触碰到他的身体,却忍不住发烫。伸手环着他的脖子,伤口的疼痛,压抑的难过,都已烟消云散。 青魂。 窗外照入一抹阳光,我看着明亮的屋内,脸上还滚烫着。蜷在他身旁,默了良久,说道:「这不是做梦吧。」 青魂转过身来,抱着我说道:「不是。」 「这次不会再分开了吧。」 「不会。」 「嗯。」我心满意足的应了声,往他怀里窝了窝,从未觉得如此安心。 青魂默了默,说道:「无忧是不是我的女儿不重要,她喊你娘亲,便是我的女儿。」 他的手印在我的掌上,一阵灼痛感传来,我抬手一看,看着那本来只剩一片花瓣的半边莲,又恢復了原来的模样。我笑了笑,眼泪已流了出来。 我们躺至午后,已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起床穿好衣服,坐在镜前梳发时,才发现脖子上有许多吻痕。我羞得脸红,忙拉高了衣襟。 走到无忧的院子里,却并不见她。问了下人,竟也不知她什么时候醒了,去了何处。我心里一慌,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在蓝色花园里。」 我感激的向地精道了声谢,脸色却顿时变了。青魂已经拉着我往那边疾奔过去,一进花园中,已闻到了无忧的气息。我踉跄了一步,青魂扶住我,说道:「找找。」 我点点头,进了花海般的鸢尾花从中:「无忧,无忧。」 「无忧,无忧。」 喊了几声,只见一处花中冒出一个脑袋。 「娘。」 我见了她,一个跃步过去,将她抱起,见她身上没有被吸食的迹象,也没有被迷惑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这些花很漂亮,声音很好听。」 青魂看着她,眉头微微一皱:「声音很好听?」 无忧点点头,眼睛却是白雾般没有任何色彩:「它们说它们以前住的地方泉水很甜,来了这里之后一点都不开心。不过有个老爷爷会陪它们,但是后来那个老爷爷也不见了。后来又有只狐狸陪它们,但是又不见了。」 青魂神色一顿,我也愣住了。鸢尾花会说话?我看向那一片蓝海时,再看无忧。 无忧,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 「娘。」无忧又说道,「你是狐狸,为什么无忧不是?」 我微愣了会,说道:「你长得像你父王。」 「那为什么父王是龙,无忧不是?」 我顿时窘迫起来,不知要如何回答她。青魂轻抚着她的头,说道:「无忧还小,再长大些,就会像你娘了。」 无忧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又是一副睏倦的样子。青魂将她接了过去,抱着让她睡。眼中的神色却有些复杂,看着我说道:「无忧可能是天生的王者。」 我眨了眨眼道:「天生的王者?」
第127页 「嗯。」他点点头,说道,「不用费半分力气,便可以让人臣服。有一颗洁净万物的心。那天地精带着她来找我,我已经有这种感觉。鸢尾花被称作三界花主,高傲而不屑三界,父亲虽与它们相交多年,但是也从不会跟父亲开口说话。」 我蓦地想起那日地精与她指尖相碰时心里莫名腾起的感觉,刚才的心情,似乎也跟那日差不多。我沉默了半晌,说道:「我只希望无忧是个普通人。」 「嗯,我也希望是。」 我看着青魂,好似跟他心意相通般。三界就要开战,越是厉害的人,或许越不安全。相反越是普通的人,越容易被忽视,倒越容易存活下来。 青魂将无忧送到院子中,走到书房,下人便拿来书信一封,他只看了一眼,神色便凝重了。 我微微不安的问道:「怎么了?」 青魂沉吟道:「素隐邀我明日一起进宫,向冥王请求开战。」 我的心一沉,想到要开战,想到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心中已是十分不舒服。 「这一战迟早会来,你不用太担心。」青魂握着我的手,轻声说道。 手上感觉到他的温度,抬头看着他,顿时觉得安心。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往外面一看,瞳孔一缩,管家。 「进来。」 我微微退了一步,站在青魂身旁看着他。 管家定定地站在那里,盯了我一会,才转向青魂,说道:「少主要留这个女人下来?还要与天神殿开战?」 青魂皱着眉头,说道:「是少主夫人,不是这个女人。我们与天神殿的宿怨已久,迟早会开战。」 管家冷哼一声:「少主娶谁,老夫都不会有半分不满。唯独这只狐狸,少主不能娶。」 青魂脸色已铁青,说道:「当年你未派发喜帖,我已饶过你。她除了是四海中人,有什么不可以做我妻子?」 我身体冰凉,管家已开口说道:「就凭她害死了魂大人!」 我倒吸了口冷气,再看青魂时,他脸上已满是震惊之色,勐地站起了身,说道:「虽然你追随我父亲多年,但是我也不能容忍你造谣生事。」 「她八百年前便于魂大人相识,五百年前更是在府里居住过一段日子,若不是她带着一个重伤男子求大人救他,大人又怎么会耗尽灵血而死。」 青魂愣了片刻,又摇头道:「即便真如你所说,五百年前她带着那重伤男子来,可是父亲却是两百年前去世。若是要耗尽灵血,父亲在当时应该就已经过世了。」 「我并不清楚大人是如何做的,但是大人却是是为了救那男子而死。」管家的脸上已满是痛苦之意,「少主知我为家中尽心尽力,若有半分假话,我愿以死明志。」 青魂见他说得真切,又看向我。我摇摇头:「五百年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夺魂镜知道一切。」管家蓦地说道,「当年大人去世之后,镜子也不见了踪影。少主尽可找到她,问个明白。」 青魂点点头,说道:「我会全力找到她,只是向天神殿开战一事,已不能改变。」 管家听言,痛苦得嘴唇都在哆嗦,却无法再说出半句话。 我看着他憔悴苍老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再看青魂时,也是眉头紧锁。我伸手缓缓替他抹平了那眉头,说道:「我害怕真的是我害死了你父亲。」 青魂默了默,拉过我的手,说道:「如果父亲是自愿为了救那人而死,他也并不会怪你。管家追随我父亲多年,主僕间的情谊难以割捨。」 我蓦地想起了什么,问道:「如果当年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你总该也会看到过我吧?」 青魂愣了片刻,脸上已经有些不自在:「以前不爱在家,经常跟父亲吵架,大半的时间都在四海游走,大概是五百年前才回到这里,也没有看到那个年轻人,估计你们已经走了。」 我狐疑的看着他:「那就是说,有很多女人,都是在四海认识的?」 青魂瞪了我一眼:「不要又扯到这上面。」 我忍了忍,说道:「有什么办法找到魂镜吗?」 「魂镜是上古圣物,没有任何气息,若丢失了,父亲也没有办法找到,因此一直带在身上。父亲去世后,她也不见了。想着她追随了我父亲那么久,应该也是伤心得隐藏起来了。」青魂皱了皱眉,「说起来我父亲临终前让她留在家中,她不可能会自己离开而且一字不留。」 「有人拿走她了吗?」 「魂镜不是一般的神物,如果真的有人能拿走她,那一定是灵力非常强大的人。但是拿走了却不用,那拿了有何用?」 青魂这么一说,我也困惑起来,百思不得其解。我默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眸,说道:「帮我解了锁灵链。」 第十四章 解灵 终于下定决心要解锁灵链时,心里还有些紧张。 翌日早上青魂进了王宫,除了和素隐一起商讨开战之事,还有便是向冥王拿解印之书。 无忧在冥罗界似乎很开心,只是问起白夜,我都模煳的敷衍过去了。等到傍晚,才见青魂回来。我把无忧交给下人,便随着他进了书房。 他抬头看着我,说道:「解印之书拿回来了。」 我微微一顿,他又皱眉说道:「当年你为这记忆而疯,现在拿回……」
第128页 我知他在担心什么,走过去依偎在他身上,说道:「不会了,因为你在。」 他默了良久,似嘆息了一声。 晚上月色很好,等无忧睡着后,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手心也渗出了细汗。青魂似想了很久,才开始念咒术。 那咒术刚传入耳中,我的脑袋便疼了起来,立刻蜷缩成一团。耳边声音顿停,青魂已说道:「不要解锁灵链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解吧。」我忍着疼痛,看着他说道,「我如果恢復了记忆,或许就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当初逃婚,就是因为有人跟我说,我是害死你父亲的兇手。我怕你知道,怕你恨我……」 将这些话说出口,我顿时释怀,声音已经哽咽了。青魂抱着我,说道:「你若信我,便不会那样害怕。解灵这般痛苦,我宁可将真相埋起来。」 我摇摇头:「我不想背负这些过活,我也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沉默了起来,听着窗外传来的虫鸣声许久,他才又念起了咒术。 声音一起,我又疼得浑身发抖。青魂紧抱着我,被我撞得脸色发白,却不松开半分。 我起身是低声吃痛,后来疼至心口,脑袋也有种被撕裂的感觉。终于忍不住悽厉得叫出声来。 彼岸花,通冥路,一望无尽,白雾飘渺。 我站在那狭长小道上,木然望去,只见迷幻入眼,好似都扭曲了面目般。 「是一只七尾狐。」 我睁开眼,看见一个白衣少女抱着我,脸庞美得不像尘间人。我的意识模煳起来,这是姐姐。 「再打,她便没命了。」 绿木叔公的声音传来,一手挡住母亲手上的金蚕鞭,看向我时,满眼的怜惜。 原来叔公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很漂亮。」 红纱,这飘着长须的小纺织娘,是红纱。 我的脑袋愈发疼痛,好似瞬间塞入了很多东西,痛苦得让我觉得魂魄要散去了般。 「小七。」 谁在喊我,是谁的声音。那样温柔长久。我睁眼一看,只见已在一个白衣男子怀中,看着皎洁的月亮在笑。 我心里浮起一个名字,却怎么也叫不出口。清冷的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 心口顿时绞痛:「青烟。」 当我喊出这个名字时,终于想起了一切。与星宿厅的过节,与两仪馆的恩怨,与青烟的所有,通通涌了出来,充斥在我的脑中。 慢慢醒来时,脸上满是泪水。记忆回来了,痛苦也回来了。 青烟,你在何处,真的已经独自一人踏上冥路了吗?你真的在冥路游荡了五百年吗? 感觉到环抱着我的人在颤抖,我抬头一看,只见青魂脸上似极力在掩饰着痛苦之色,他看着我,缓缓说道:「我真后悔让你拿回记忆。」 我愣神片刻,顾不得全身的疼痛,刚伸手要抱他,却是一顿,心中已然有了隔阂。我顿时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必也已经知道我刚才经歷了什么,明白现在的我,心中又已住进一个人。 我们默了很久,几乎不知要如何开口。 直到黎明的亮光照入,他才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走去。我无力地瘫在床上,眼泪一直未曾断过,却不知要怎样再面对青魂。 早上起来,浸在冷水中,想了半日,却仍觉得心中杂乱,思绪万分。起身换上干净的衣裳,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觉得自己跟五百年前,有很大的不同,犹如见到陌生人般。 我嘆了口气,走到鸢尾花苑中,看着它们发呆。 午饭的时候,青魂没有回来,只剩我和无忧。 接下来的几日,他连家门都未进。我不知他是在忙着商议开战的事,还是不愿见我。 我牵着无忧到外面散步,等我回过神来,鼻尖已经闻到清幽的莲花香味,便一直走到莲花潭,刚到那里,便有莲花和我打招唿。 或许是莲花清香有安宁的作用,我坐在一旁与它们聊着天,心情也好了些。 无忧从未见过会说话的莲花,一直睁大了眼睛站在一旁。她不开口时,脸上的神情总是很冷清,一旦说话,却又像个正常的小孩。 莲花见了无忧,递了一颗莲子给她。无忧伸手接了过来,惊奇的看着手上翠绿的果子,我见她要吃,忙说道:「剥了莲心再吃。」 无忧却已经放入了嘴里,用力一咬,顿时苦得掉出眼泪来。我生怕她又再咬两口,忙将手指顶住她的牙齿,说道:「吐出来,太苦了。」 无忧摇摇头,舌头一搅,竟吞了下去,又苦得掉了两滴泪:「不能吐了。」 我微愣了片刻,只见莲花丛中,一抹紫色露了出来,起先我以为是错觉,随后看到蓝莲,才知道她立在一旁的,正是紫莲花王。我看到她,微微诧异了下。只见她探出半个身,与无忧对视着。 我不知她在做什么,刚要开口,蓝莲已经示意我噤声。 紫莲动了动笔直的腰杆,只听见一声脆响,身后已有一朵红莲托着荷叶过来,上面盛放着一段紫藕。放在无忧面前后,便立刻离开了。 我看着地上的紫藕,又看向无忧,她也正好奇的盯着它。 藕是比莲子更贵重更难得的东西,更何况还是莲花王的藕。当年我送了十几株莲花回去,莲花王送我五颗莲子,如今只是与无忧第一次相见,便送了藕给她。比起开心来,我却愈发不安。
第129页 想到青魂所说,无忧是天生的王者,我便忍不住嘆气。 回到家中,我洗净了紫藕,捣烂梨子盛出梨子汁,将藕切断浸泡在里面。 一个晚上过后,尝了一小片,只觉甘甜爽口。便装在小盘子里,让无忧抱着吃。 晚上青魂仍是没有回来,我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子等他。 虽然记忆回来了,但是却好像对找到魂镜没有任何作用。那年我扶着重伤的青烟来到冥罗界,魂妖便让我回去了。在星宿厅中,地精说青烟死了。 我心里一动,地精! 我伸手敲了敲地面:「地精。」 见到它们的大脑袋,我顿感亲切,说道:「五百年前我来这里的事,你们还记得吗?」 它们相觑一眼,点了点头。我又问道:「当时还有一个年轻人,叫青烟。」 「青烟,青烟。」 见它们没有困惑,我默了默,鼓着勇气问道:「你们当年告诉我,说他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魂大人和镜子大人给他疗伤,本来说一百年后他就能完全復活了。但是后来……」地精们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后来来了一个人,不知道跟魂大人说了什么,再后来青烟就死了。」 我捂着心口,问道:「青烟是魂魄散尽,还是气血耗尽而死?那个人是谁?」 「青烟死的时候,我们被挡在了外面。那个人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看不到脸,也闻不到气味。」 我紧蹙着眉头,又盯着自己的尾指。上次青魂给我下灵犀咒时受阻,青烟给我下的灵犀咒还在,但是如果说他已经死了,那这个咒术也会消失。 我的手已冰凉,紧张得心口都微疼。那就是说,青烟没死。 可他若未死,他又去了哪里? 当时被他推开我,被其他三个神官击中后,魂妖曾说他的魂魄已丢失了许多,醒来之后不会认得我,连本来面目也不会是他。 魂魄丢失部分,会失忆。 那会不会是魂妖为他化去了本来面目,而他丧失记忆之后离开了这里。 我脑里好似想明白了一件事,却又无法将它想透,我一定还有什么忘记了,还有线索没有串联起来。只要想通了这点,我便能找到青烟了。我看着手上的锁灵链,明明记忆已经拿回来了,为什么裂缝还在,就连那青光也还萦绕着。 「青烟。」我默念一声这名字,已觉得鼻子一酸。看见地上投来的影子,我蓦地抬头,却见青魂站在前面。 他看着我,眼中尽是寒意。我嗫嚅了嘴,却不知要说什么。默了默,起身往回走去。身后一阵疾风,他已将我拦腰抱起。我心中似有惊恐之意的挣扎着,想要挣脱他。 或许是挣扎得太厉害,只觉得他浑身冷意,进了屋几乎是将我扔到床上。我刚坐起身来,已听见身上衣服裂开的声音。 「不要。」我抓过被子挡住自己,看着他已在发抖。 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说我心底还爱着青烟,那现今站在我面前的若是他,我会如何? 我摇了摇头,竭力不去想这件事。 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腕,说道:「我要把你的记忆全都再锁进去。」 不知为何,身体似突然没了气力般。我看着他,眼中只有泪。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把记忆找回来,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毫无阻碍的在一起。我蓦地也有一丝后悔,可是想到青烟,却又忍不住心痛。 感觉到他的手松了些,我用力推开他,打开灵罗印,跳了进去。 我要找到青烟,至少要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我刚钻出地面,背后便有一股寒意袭来,青魂抓住我,又扯了回去。 「现在你出去,等于找死。」青魂瞪着我,已恨不得把我整个人都撕碎般,「你如果要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我抱腿坐在地上不说话,也不敢看他。默了良久,他蹲下身来,蓦地拥住我,说道:「我会做的比他好。」 我一听,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第十五章 准备 早上起来,感觉到旁边有人,侧脸一看,只见青魂正在熟睡。我默了默,没有动弹。一直看到他的睫毛动了一下,我才转过身去闭紧了眼睛。 被子往身上挪了些,他似乎看了我良久才下了床,穿衣出去。我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也起了身。 早饭的时候青魂已经出去了,无忧还没醒来。我一个人吃了两口,也没了胃口。在鸢尾花苑坐了会,便去外面散步。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很暖和。我坐在屋顶上,看着手上的锁灵链发呆。 十九颗,当年吃了多少已经忘了。记得当时叔公将我在南海的一切都扔掉,生怕我又想起那些,唯独青烟留给我的这条链子我死拽着不放,即便是意识已经模煳,也不肯松手。最后叔公只好将我的灵魂锁在了里面。 白色的骨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透彻,可以看得到里面有青光在游走。这些是青烟当年净化骨头时所留下的灵气吧。虽已过了五百年,却仍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 看得久了,我的眼睛又酸涩起来。 我跳下屋顶,掸干净衣裳,往回走去。 「无双姑娘。」 我往后面一看,只见一个风华绝代,一身华服美衣的女子正对我笑着,我微微皱眉,才想起她正是素隐的妻子,紫菱。
第130页 「巧。」九夫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五个丫鬟,向我微笑着,说道,「上次一别,已快有两年的光阴了。你和魂大人暂未行大婚之礼,我还是称你为无双姑娘,切勿见怪。」 我勉强笑了笑,虽说遇见故人会开心,但是现在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只盼望着她能寒暄寒暄就离开。 「无双姑娘可否借步说话?」 我看着她,好似有什么话要说。想了片刻,点点头:「嗯。」 九夫人拣了个附近的茶楼,上了楼,叮嘱掌柜不要让其他人上来。我越发奇怪的跟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事。想到两界可能要开战的事,便想她是不是要说这个。 她一入座,便说道:「听说无双姑娘和魂大人有一女,名叫无忧。」 我默了默,青魂对外说无忧是他的女儿,我还是用一致的说法好,便点头说道:「嗯。」 九夫人微微一顿,才说道:「听闻无忧有白瞳之眼?」见我狐疑的看着她,她忙说道,「我绝无它意,只是想提醒无双姑娘,古往今来,但凡有眼术之人,皆是一生多劫。白瞳更是众多眼术中被人所觊觎的一种力量。」 我点头道:「谢谢九夫人的提醒。」 九夫人见我神色疲倦,说道:「无双姑娘是在担心两界开战一事吗?两界开战我们定不会输,现已听闻天神殿派了神之侍者来这里,与冥王相谈。」 我见她眼中闪着别样的神采,忍不住问道:「开战的话,不知要死多少人,九夫人那么想开战吗?」 九夫人默了片刻,再看我时,眼神已然不同,似掺杂着一丝悲凉之意:「你可知我为何要提醒你刚才那番话?」她凄婉一笑,「无双姑娘是四海人,其实我也是。」 我吃了一惊,用天眼看去,却未看到她的真身。她摇了摇头,笑道:「我爷爷是东海国人,奶奶是北海人,母亲是西海人,算起来,也算是个半人之身吧。」 「可是你怎么会在冥罗界?」 「拜星宿厅所赐。」九夫人说这话时,语气中透着阴厉,脸上却是无半分表情,「当年我们一家在西海时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谁料有一日星宿厅侍卫沖入我家中,杀死了我双亲,还要杀了我与襁褓中的弟弟。我抱着我弟弟没命的跑,后来跌入山谷中,再醒来时便在了冥罗界中。」 我问道:「是素隐大人救了你吗?」 她摇摇头:「是魂大人。」 我愣了下,她又说道:「我在三岁时便认识了他,那时他便对我说,若要平安度过余生,就一世做个瞎子,否则迟早会大难临头。我当然未听他的,结果便等来星宿厅的一众侍卫。」 她悽苦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魂大人将我送到冥罗界一户普通人家中,便一直没有再来过。后来遇见素隐,成亲当日,才发现原来救我的人,便是冥王最信任,与素隐是死对头的魂大人。」 「我告知素隐时,他也感慨了很久。幸而他跟魂大人虽想法不同,但是两人秉持着各自的信念,倒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太大的过节。直到魂大人的独子莫名死去,才另得他性情大变,与素隐见了面,也权当未见。」 我听得心中也觉得感慨,想到她的处境,该是万分尴尬和难过。想到她所说的话,我顿时明白过来:「你是因为有幻瞳之眼,才被星宿厅追杀吗?」 「是。」九夫人点点头,眼中已经抹上一丝愤然,又有些悲凉,「我恨天神殿,恨星宿厅,一旦开战,即便要我赔上这性命,我也绝不会退缩半分。」 我怔神的看着她,心中滋味百转千回。 跟九夫人道了别,回到家中,刚到院子中,就见青魂正在逗无忧玩耍。我顿了顿步子,无忧已经看到了我:「娘。」 青魂回过身来,抱起无忧朝我走来,刚到面前,便说道:「一早上跑去哪了。」 「没事走走。」我躲着他的眼神,伸手去捏无忧的小脸。 「没事?」他冷言道,「无忧哭了一早上,你这做娘的倒像没事人一样到处跑。」 我听着他说话,却不想辩驳他。我看着无忧的眼睛,没有一丝光泽,白雾般的眼眸,即便是哭过,也不会显红。我看得怔神,手已被青魂握住,往外面走去。 他一手抱着无忧,一手牵着我走在街上,好似真的像一家人般。 我们在外面吃了些东西,又到处走了走。回家的途中,无忧已经困得睡着了,趴在青魂肩上睡得香甜。 我和他又是一路无言,走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早上天神殿派人来,冥王拒绝和谈,不日将开战。」 我心里一个咯噔,问道:「会在四海开战场吗?」 「应该会。」青魂看了我一眼,说道,「因为南海王与我们一起向天神殿宣战。」 我愣了愣,虽然我向来知道白夜不喜欢天神殿,但是他也不喜欢冥罗界,即便同为四海的东西北海,他也不喜欢。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他这次会做如此决定。 「南海王限令三天之内,星宿厅和两仪馆撤出南海,否则将对其屠杀。」 听到屠杀二字,我的胃不自觉的难受,好像被人踢了一脚:「那些已经有主人的灵宠怎么办?」 「灵宠若要跟随主人,南海王不予干涉,只是会剥夺南海子民之称,一世不得再踏入南海。」 我皱着眉头,已嘆了口气。虽说有了主人之后,便很少再回南海。但是在我们的心里,南海便是我们的家,死后也是必定要葬回那里的。如今白夜这么说,想必会有很多灵宠痛苦抉择。
第131页 我想到落伤,他仍是星宿子,想必也会离开南海吧。想到要与他为敌,心中便难受无比。又想到红纱,她那么胆小,开战的话,一定会害怕得哭起来吧。想到那年我被天罚,红纱冲过来护着我,其实想想,她比我更勇敢,更坚强。 青魂的步子一顿,定定的看着前面。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倚靠在树干上的人,正是绿木叔公。 他见了我们,脸上却没有平日的嬉笑,走过来便说道:「落伤被星宿厅关了起来。」 我瞪大了眼,默了片刻说道:「怀疑他杀了那个星宿子吗?」 青魂冷冷看着他,说道:「你告诉小七这个做什么?」 叔公丝毫不在意他的语气,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在告诉她,也是在告诉你。要你从星宿厅带走一个人,一点也不难。」 青魂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三界就要开战了,你觉得我可能去救一个两仪馆的人?」 叔公耸了耸肩,说道:「两仪馆的人如果要因为星宿子的事抓他,早就已经动手,而不用等到现在。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非但不支持开战,而且是即便开战,也不会偏帮任何一方。在这种时候,不帮天神殿的人,便是叛徒。星宿厅自然不能容忍。」 我心里微微一颤,问道:「星宿厅会对落伤做什么?」 叔公看了我半晌,吐出一字:「杀。」 「这与我何干。」青魂冷语道,拉着我要继续往前走,见我憷在那里,声音一沉,「你若想跟这件事扯上半分关系,我立刻杀了你。」 我挣脱他的手,偏着头不去看他:「你要进出星宿厅易如反掌,为什么不救?如果你不救,我也非救不可。」 「你敢!」 青魂怒声一喝,无忧被惊醒过来,瞪大了眼看我们。见了叔公,已清脆地喊道:「太叔公。」 叔公见了无忧,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青魂见她醒了,忍下火气,瞪着我几乎要把我给吞了。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握得我手骨都要碎掉。无忧一直看着我们,我只好忍痛任他带着我走。我回头看了一眼叔公,却见他脸色凝重。 回到家里,青魂让下人带着无忧去玩,又拽着我往别院走去。 「疼。」我想挣脱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疼得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青魂停了下来,盯着我,眼中尽是寒意:「这只是一点小疼痛,你就受不了了。若是星宿厅抓到你,处以天罚,你非但会死,还要在死前经歷千刀万剐,那个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疼!」 「我知道,我知道。」我嗫嚅道,「五百年前,星宿厅就对我用过天罚。」 青魂顿了顿,又不耐烦道:「不要再提五百年前的事。」他又说道,「你好好想想,南海王已经要求星宿厅撤出南海,为什么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还要抓了落伤?我不排除他们是为了引诱你出去,虽说不十分肯定,但是绝不能冒这个险。」 我心里微微一动,抬头看着他说道:「你是想到这点,才不让我去救他的?」 青魂也是一愣,随后又是怒意满满:「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见他又是一副凶得要死的样子,已笑了出来,半带着酸楚,半带着开心。 青魂见我又笑又哭,伸手将我拥入怀中,说道:「听我的话,不要再回到四海。在冥罗界我可以保你安全,一旦去了四海,我只怕有心无力。」 第十六章 情意 青魂叮嘱我不要再理会四海的事,但是想到落伤,我心里便有愧疚。我若用灵罗印打开通道,或许有机会救出他。可正如青魂所说,这可能是个圈套,如果我被抓了,只会给他添麻烦。 晚上我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惹得青魂狂躁起来,钳制住我,不让我动弹。早上起来时,可能是因为大半个晚上没有翻身,胳膊都没了知觉。 青魂出门后,我抱着无忧在院子里玩。她刚睡着,就见绿木叔公出现。他的脸上仍像昨天那样,平静而看不出一丝神情。 我顿了下,让婢女看着无忧,便和他到了另外一个院子中。 「傍晚落伤会被处死。」 我一惊,差点站立不稳。 叔公看着我,说道:「我无法进入密室,你开灵罗印,我去救他。」 「你如果救了他,也会被当做叛徒。」 叔公冷笑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我看着他阴冷的笑意,心里莫名的腾起一股寒意。默了默说道:「我去开灵罗通道。」 「嗯。」 我想着只是开个通道,叔公是强灵,应该会很快救出落伤,到时将人救回来,我也安然无恙,想必青魂也不会责怪我了。 打定了主意,让叔公变幻出那关押落伤的地方,印在脑中后,冥想片刻,脚下一轻,好似已经到了那个地方,睁眼一看,却愣住了。再看叔公时,他已扣住了我的手腕,将灵罗印封印。 我愕然地看着他,却见他面无表情,旁边已冲过来四个侍卫,将我擒住。 我诧异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颤声道:「叔公……」 绿木叔公微微侧头,却没有看我,缓缓道:「落伤的确被抓了,但是并不是在这里,我也没有想过要救他。」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为什么?」
第132页 「你忘了,我是天人的灵宠,天人听命于天神殿。」他顿了良久,才又说道,「你还记得梦翁大人的对你的预言吗?不是福泽四海,便是灭世之身。我等了那么久,才终于知道,你果真是灭世之身,若没有你,南海王也不会支持开战,站在冥罗界一边。」他的似在苦笑,「我不该等到现今,才决定将你杀了。」 我听着这些话,已忘了要怎么开口。直到侍卫将我扔到水牢中,全身浸泡在那冰冷的水中,我才稍微清醒了些。 我等了那么久,我不该等到现今。 叔公的这两句话一直迴响在脑海中,我突然明白过来,身子已经抖得厉害,心口更是疼得厉害。 我终于明白叔公为什么那么崇敬梦翁却没有追随他而去,而是在这世上孤苦漂泊。也明白为什么在我两次快要丧命时,他却突然出现。 他是在完成梦翁的遗愿。 梦翁无法确定我到底会对四海有怎样的影响,天人向来有颗博爱四海的心,他无法下手将我杀了。可是又怕我真是只妖狐,于是便在去世前,让叔公继续监视我。若我只是普通的狐狸,便安然一生。若我有妖狐倾向,便立刻将我杀了。 白夜五百年前救我而与星宿厅动手,五百年后星宿厅又要杀我,他要站在冥罗界一边看起来好似是因为我的关系。虽然白夜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绝不可能是为了我这有名无实的妻子。 可是叔公已经这么认为,况且冥罗界两派的事他并不十分清楚,但是他所看到的,便是反战派的首领青魂将我从星宿厅带走,并且住在了他的家中。叔公完全可以认为是我蛊惑了青魂,怂恿他开战。 我浑身冰冷地爬到较高的地方,脚下却仍是水。全身都湿透的感觉很不好,也很不舒服。只是现在我无暇去顾及这些,想到叔公那阴厉的神色,我的心便十分难受。 看来今天要死的不是落伤,而是我。叔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现在想想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他知我已经没有灵兽丹,帮不到什么忙。他若真的急着救人,大可直接找青魂。 我真是笨得无药可救了。 意识迷煳了片刻,只听到有细碎的水声。我睁眼看去,只见那一潭子水上浮出几颗大脑袋。 我瞪大了眼看着地精,见它们一脸痛苦的神色,已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说道:「不要过来了,不然会被淹死的。」 一只地精好似想起了什么,鼓起了腮子一吹,只见吹出一个气泡,裹住了自己。身子顿时漂浮起来,乐得它直在里面拍手。其他地精见了,也学着它那样。 我稍微松了口气,它们已经飘到我面前,叽叽喳喳起来。我想起手上的灵罗印已经被叔公封印,现在已是半句话也听不懂。 它们拉着我,扑哧一声钻入水中,我未来得及反应,呛了一大口水入喉,几乎要呛死时,突然全身一重,已经不在那个水潭子中了。我捂着肚子勐地咳嗽,还未恢復过来,已听见一声惊唿:「小七。」 我诧异地抬头看去,只见红纱正惊愕的看着我,愣了片刻,已立刻拿起椅子上的长袍披在我身上,半是惊喜半是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人救走了吗?」 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道:「我又被人抓回去了,地精们救了我。」 红纱听闻,感激地向地精们说道:「谢谢。」 本来还在抹着身上水的地精听了,脸上一红,又开始说起话来。 我想起旁边就住着绿木叔公,紧张得抓住红纱的袖子:「叔公回来了吗?」 「他一早就出去了,我去找他。」 见红纱起身,我忙拉住她,勐地摇头:「不要。」 红纱困惑的看着我,见我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问,说道:「我去外面摘几片叶子给你做件衣服,别着凉了。」 我点点头,红纱已起了身,手刚碰到门,那门便被打开了。我以为是叔公,人已缩了缩身子。 只见那门一开,站着一个素衣女子,她拨开斗笠上的薄纱,露出一张秀丽的脸。我和红纱皆是一愣:「梅心宫主。」 她示意噤声,进了屋内立刻关上门,见我浑身水娃娃般坐在那里,愣了片刻,似来不及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说道:「我来带红纱走。」 红纱似被吓了一跳:「现在吗?」 梅心宫主看着她点头道:「现在就走。趁着现在星宿厅撤离,可以混进船上离开。明天南海门一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红纱默了片刻,问道:「三界开战的传闻,是真的吗?」 梅心宫主神色凝重,点点头说道:「我卜卦时,算到你会有难,所以来找你。到了门口,却见南海大门紧闭。直到前两天才开,却等到现在才混进来。」 我心里一个咯噔,问道:「红纱有难?」 「她若继续留在南海,怕是避免不了。我将她带到东海,她便能安然度过。」 我忙说道:「红纱你快跟梅心宫主离开,三界就要开战了,南海很有可能会变成第一个战场。」 红纱好似想起了什么,看着我说道:「小七,你认得梅心宫主?」 我愣了愣,笑了笑道:「我的记忆已经恢復了。」 红纱身子一颤,蹲下身来抱住我,哽咽道:「小七你不要难过,就算青烟不在了,我还在你身边。」
第133页 「我好好的。」我龇牙笑了笑,说道,「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你可以放心地跟梅心宫主去东海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吗,现在可是个好机会。」 红纱看着我,一直看入我眼眸中,眼泪蓦地落下:「小七,你不开心的时候,还是会这么笑。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在你找到主人之前,我绝不会跟梅心宫主走吗?」 我鼻子一酸,本不想在她面前哭,可是看到她清澈的眼睛,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想她走,不想跟她分别,这种心情,即便过了五百年,仍是一点都未曾变过。 我忍痛将她一推,说道:「你不要辜负了梅心宫主,她千里迢迢来找你,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我不走。」红纱瘫坐在地上,泪眼看着我,「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青烟死了,落伤被抓走了,你要我扔下你跑到东海去避难吗?」 我心中悲痛万分,爬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说道:「红纱你听我说,你去了东海就能躲过危险,只要我们都活着,还怕没有机会见面吗?我只要去了冥罗界就安全了,我还有青魂,还有无忧,而你也有梅心宫主。」 梅心宫主也蹲下身来,说道:「小七说的没错,只要你们都活着,即便是三界开战,也总有一日会再见面。」 红纱默了默,又似极不放心我,挣扎了一番,才点点头,含泪道:「小七,你要平平安安的,好好活着。」 我松了口气,刚站起身要将她送走,就见一阵强灵力袭来。梅心宫主双手合十,幻化出光圈,将那灵气化了去,人已被冲击得退后一步。 我闻到那股气息,瞳孔一缩。绿木叔公的脸一露,红纱已是满脸惊讶,正要上前,我已拉住了她,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叔公,也不是你所认识的绿木。」 叔公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红纱,便将视线别开,说道:「你是要我动手,还是乖乖跟我走?」 「我跟你走。」我刚跟他走出屋外,见红纱跟过来,对她淡然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她瞪大了眼,似乎无法理解为何会这样,一直跟我到了院子中。绿木叔公脚步一顿,侧脸冷声道:「你如果再跟着,我就在你面前杀了她。」 红纱勐地愣住了,人已沖了上去,拽住他的衣袖道:「你为什么要杀小七?你说过小七就像你的女儿一样,为……」 「若要我在她和梦翁大人之间选一个,我会选择后者。我活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完成梦翁大人的遗愿。」叔公脸上已是痛苦之色,「在千年之前,我便已经不想再活,我本该立刻追随梦翁大人而去。」 「你要为了一个死人而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是愚忠。」 红纱几乎是嘶吼着喊道,我从未见她如此生气过,又是如此痛心,那种痛心比起之前的任何一种,都不同。我恍惚瞬间,已然明白她对叔公的情意。 第十七章 生灵 「小七经歷了那么多此生死,我却从未想过你会想杀她。」红纱喃喃道,眼泪又已夺眶而出,紧抓着他的手说道,「梦翁大人已经去世了,你真要为了他的遗愿而杀了陪伴自己几百年的人吗?杀了小七之后,你只会更痛苦,比起现在来,会痛苦一百倍。」 「即便痛苦一千倍,也只是瞬间的事。」叔公冷声道,「她一死,我的任务便完成了,就可以了无遗憾的追随梦翁大人而去。」 「梦翁大人让你杀小七了吗?他真的那么说了?」红纱摇摇头,悽然一笑,「如果他那么说,我只能说他是个自私的人。他明知道你是小七的叔公,明知道你们都是狐族的人。」 叔公顿时一怒,手一甩,红纱已径直被甩了出去,见她撞入梅心宫主怀中,一脸的痛色,才好似反应过来,脸上却是一冷,将我瞬间带离了这里。 我跌跌撞撞的跟在他后面,看着被紧捆的手,良久才抬头说道:「你不该在红纱面前说那些话。」他未回头,步子也未停下,「红纱喜欢你。刚才她知道你住在她旁边是为了更好的监视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梦翁,但是她却还是先关心你,怕你真的追随梦翁而去。」 叔公的脚步仍是一样的速度,没有变化,我咬了咬牙,快走了两步,说道:「红纱就是那么傻,你却在她面前说那样的话。」 叔公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梦翁大人最后对我说的话,我这一千年来从未忘记。若她是福泽四海,那自然甚好。若她不幸是灭世之身,你应排除万难,保四海祥和。」他似看了我一眼,「现在杀你,已经太迟。我将你送回南海王宫,即便不能让南海王站在天神殿这边,也可以劝他放弃宣战。」 我摇摇头,说道:「白夜绝不是为了我而开战,所以他也不会为了我而停战。」 「白夜王说过,只要将你带回,便停战。」 我一怔,见叔公不像是在说谎,那他从刚才就没有想过要杀我,说道:「既然你不杀我,为什么还要让红纱恨你?」 叔公默然不语,我心中微颤:「你是觉得或许迟早有一日要将我杀死,所以不如早些斩断红纱的情丝?你早就在屋外了对不对?你在等红纱答应梅心宫主。」 他停了下来,长嘆了一口气,回过身看着我,良久才说道:「对不起,无双。」
第134页 我微微一怔,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到了王宫门口,我仰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门柱,再看叔公时,他已经不在旁边,白夜从里面走了出来,淡笑看着我。 我盯着他,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白夜反问道:「你觉得我在打什么主意?」 「为什么在冥罗界宣战之后,你又退出?」我盯着他,说道,「你是想置之身外?」 「是又如何?」白夜笑了笑,「即便南海退出两界之争,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对付南海,南海不向他们任何一方宣战,恐怕都在窃喜了。」 我看着他怡然自笑的脸,眼中的神色千年都是如此,自信,狡黠,视万物为无物。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就像他送我到冥罗界拿回灵兽丹、收留我和无忧。 「你又想那么多做什么。」白夜走过来缠起我的发,柔声道,「无双,你从小就说过,讨厌灵宠天命,讨厌驾驭灵宠的人,难道你忘了?当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跟我一样想法的时候,我真是不知道有多开心。我也不喜欢东西两海的人,尤其是对天神殿的人讨厌至极,他们真是最无耻的神了,为了压制我们灵宠的灵性,变相的用东西海的人来牵制我们。」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又继续说道:「我就是想冥罗界跟天神殿开战,然后我们南海置之身外,等他们两败俱伤时,我便可以让灵宠们明白,神也是自私的生灵,所谓的天命,只不过是天神殿的人强加给我们的意念。 我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无法想像白夜竟然那么迫切想两界开战,他的想法听来很合理,释放灵宠的灵性,但是代价却太大了,难道他没有想过吗? 「两界开战,战场如果是在四海,怎么办?」 他眨了眨眼,看着我说道:「是又如何?当年他们也是在四海开战,但是现在四海不也还好好的么?」 我怒不可遏的伸手要打他,他一抬手,抓住我的手腕:「梦翁预言你不是灭世之身便是福泽四海之后,我也在想,你到底是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註定是灭世之妖。」 我惊得几乎摔倒,他已拽着我往里面走去:「等你再出来之时,两界相争已经结束了。」 「你是故意的。」我恨恨的说道,「你故意让叔公引我到星宿厅救落伤,让青魂以为是星宿厅将我抓走,这样一来,更加坚定了青魂要开战的想法。」我冷笑道,「叔公也让你给利用了。」 白夜再看我时,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些,说道:「你为何不能再像五百年前那般简单无虑,想那么多,难道心不累么?」 我顿时觉得他说的不是我,而是他自身,心中似乎有一丝悲凉之意拂过。手腕一疼,又被他拉着往前走去。 在王宫中,灵罗印已完全失去了作用。无论怎么念咒,都看不到那朵精緻红艷的半边莲。连其他的咒术也无法施展,明明身上有灵气,却觉得被无形的束缚了。 王宫很大,却比星宿厅的密室更像牢笼,至少密室里还能见到地精。 我惶惶不安的过了一日,不知现在青魂是否知道我在这里。 白夜也不知去了哪里,将我扔进来后,便不见了踪影。 站在房顶之上,一眼望去,只见一片迷茫月色,诺大的王宫人很多,但是却不见半分灵气外泄。我回想起王宫的所在之处,是在一个悬崖之上,我每次所走过的琉璃路,便是两处断崖所相连的路。 我默默嘆了口气,正想下去,耳边却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喊我。 我疑惑的往东南方看去,那边虽有灯火,却没有人影。竖起耳朵一听,那声音清晰了些。我犹豫了片刻,脚尖一点,往那边飞奔而去。 一直到了尽头,看着百米高的墙,我皱了皱眉,到了这里,声音倒弱了。我心下生疑,正打算回去,又听见了那个薄弱的声音。 寻音走去,只见是从一个屋子中传出。我推门走了进去,顿时一阵冷风袭来,定神一看,里面满是冰雪,好似严冬般。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往里面走去。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冷,到了最后只觉得眼睛都干涩起来。如果不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我早已冷得逃了出去。 终于走到了那声音所传来的地方,我看着眼前的冰雪境界,已有些愕然。这里明明没有灵气,但是却冰冻十尺,与外面截然不同。 「小七。」 我勐地回过头,却不见那传出柔弱之音的人。仔细一看,只见一处冰封墙壁上,嵌着什么东西,闪着奇怪的光泽。我慢慢走近,仰头看去,竟是一个少女。她的眼睛大得出奇,明亮而透澈,让人感觉不到一丝被尘土所侵染的痕迹。 她整个人被寒冰所覆盖着,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和身形,只能看得出她的眼睛,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光泽。 「你是谁?你认识我?」我仔细搜寻着,却找不到关于她的一点记忆。 「魂妖。」 我听到这名字,本已冷得快没知觉的身体,顿时一震,抬头看着她许久,蓦地想起:「你是魂镜?」 「嗯。」 我微微诧异了下,一直以为夺魂镜只是一面镜子,没想到它也可以化形:「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35页 「救、我。」 她的气息很薄弱,声音也是气若游丝。我顾不得问清楚,伸手刚触碰到这寒冰墙壁,手指竟贴在了这冰上,扯得生疼。我俯身上去,呵了几口暖气,化了些冰,才让手指安然离开。 现在我无法使用咒术,那么厚实的冰墙,根本没有办法敲碎。我皱眉想了片刻,说道:「我要怎么救你?咒术没有办法施展。」 「月光,吞了。」 我愣了片刻,想起自己身上还有白夜给的月光石。我将它拿了出来,看着几乎有半个肉掌那么大的时候,不自觉的咽了咽,狠了狠心,拼命把它咽了下去,差点没被梗死。 月光石一入腹内,便觉得身体溢开一种别样的灵气,虽然不是特别强烈,但是却能感觉得到。我试着念了火灵咒,竟现出了火球,心中顿喜。 火灵咒能吞噬万物,我的灵力虽不强,但是用来融化这冰墙,已经足够。只见火一靠近,冰墙已开始慢慢融化。 魂镜气若游丝,又说一字:「快。」 这里越来越冷,冷得我施咒的嘴唇都在打哆嗦,根本无法集中灵气。听见她的催促,我伸手一划,在身旁也燃了一团火焰,这才好了些。 刚为火灵咒添了灵气,就觉得地面开始震动,我起先还不去理会,突然一个翻转,人已经撞到了冰墙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快,他,发现了。」 我忍痛又念起咒术,脸上已经冻得不会动弹,只剩嘴在微微动着。手指也已经僵硬,眼睛只能勉力睁开。 这里越来越冷,在我几乎要丧失意识时,一张少女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身子顿时一轻,好似突然离开了这冰窟窿,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小七。」 我极力睁开眼,朝那模煳的人影看去。 青魂。 第十八章 灵犀 我颤颤地伸手去摸他的脸,刚抬起便被他握住,手心一阵暖意传来,随后身体被他的长袍裹住,紧紧抱着。 想着这不是做梦,脱离了险境,意识却更加模煳了,随后便安心地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只见手上缠着厚厚的白布,相互一碰,疼得厉害,应该是在冰窟窿中冻伤的。 我想下床找青魂,俯身穿鞋,竟怎么也穿不上去。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我抬头看去,青魂已经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替我穿鞋:「没见过这么笨的狐狸。」 我又气又觉得好笑:「是谁把我的手指都裹得不见了?」 他瞪了我一眼,伸手过来:「那全拆了。」 我忙把手藏在背后:「不要。」见他不瞪我了,我又看了看手,笑道,「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连饭也不要吃了。」 我笑了笑,看着他的脸,说道:「你不骂我?」 「骂你什么?」 我怯了怯:「骂我不听你的话,坚持去救落伤,结果又被人拐走了。」 他顿了顿,替我穿上外衣,说道:「你若不这么做,便不是那只笨狐狸。」 我意外的看着他,心里有一丝暖意拂过。只觉得他越发的懂我,好似以前的青烟,无论我做了什么,他总是不会责怪我。想到青烟,我又微微心疼。他明明没有死,我却这么理所当然的跟另一个男子说笑。 「落伤在这里。」 我愣了愣:「落伤在这里?」 「嗯。」他起身斜乜了我一眼,「我那日救他回来,你就不见了,差点没被你气死。」 我歉意一笑,跟着他一起往外面走去。 刚走到花园中,就看见他站在花丛旁,看着无忧在玩耍。无忧似乎先感觉到了我,扔下手上的花枝,转过头来,见了我小跑了过来:「娘。」 我迎身抱了抱她,捏了捏她的小脸:「无忧在玩什么?」 「看蚁精。」 「好玩吗?」 「好玩。」 落伤缓步走了过来,虽然仍是那样倦懒的神色,但是脸色却很苍白。我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和药的气味,问道:「你受伤了?」 他淡淡道:「小伤。」 我差点没翻他一个白眼。 「该换药了。」 我愣了愣,看向他旁边,这才发现琴无艾竟也在这。我心中一震,看向落伤的左耳。但凡定下主僕契约之人,左耳都会有印上银白小点。我看着他银髮遮掩的耳朵,恨不得将发撩起。 他瞥了我一眼,似明白我在想什么,说道:「我已和琴无艾定下契约。」 我心里微微苦涩,却仍是笑道:「你终于有灵宠了。」 「嗯。」他点点头,已带着琴无艾回房换药。 我略微失神的看向他的背影,有些落寞。这种感觉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底却瞬间涌了出来。 「不舒服的话就回去休息。」青魂说完,又俯下身摸了摸无忧的头,「你娘累了,无忧乖,跟爹去玩。」 本来还在千里之外的思绪,听到他的说法,我顿时回过神来:「爹?」 青魂直起腰来,眉一挑:「无忧喊你娘,当然是喊我爹。」 我语塞,无忧哪里懂得这个含义,看他们两个都很是开心,我也不多说。回到房里刚要躺下,便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琴无艾。见是她,我微愣了片刻。 她比起之前所见,脸上的憔悴又深了些,只是神色却仍是那样冷艷高傲。她微微向我点头,说道:「你是否为我成为落伤的灵宠而感到不快?」
第136页 我怔了怔,她说话如同她的人一样,没有半句废话。 「你大可不必如此。」琴无艾说道,「虽然他是我天命所归的主人,但我却不是他心中的灵宠。他想签订契约的灵宠,一直属意于你。」 「我?」我摇摇头,「我和他认识数百年,他如果要说,早就说了。」 「你果真不了解他。」琴无艾淡薄的看着我,说道,「你虽有灵宠之身,却无灵宠之心,比起做主僕,落伤更愿意与你做朋友。主僕间多了一种束缚,身为朋友却没有。他对你放手,便是不想阻碍你如风的自由。」她的双眸似有了一丝亮色,「有这种朋友,你该欣慰。」 我蓦地愣住了,我的心思,一点也无法逃过她的双眼,而她所说的,正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也从未如此清楚想过的。她却是一针见血般指出,犹如身处火山,含下一颗冰粒果子,瞬间恍然。 我在房内想了许久,再出门时,已觉心中芥蒂全无。问了下人落伤的住处,便往他那里走去。 才刚过了拐角廊道,便见他正要走出来。 四目一对,他却好似微微皱了眉头,走过来顿了会,说道:「那日我被星宿厅所擒,她仍不离弃。想来这是冥冥天意,便和她定了契约。」 我点点头:「我明白。」 他愣了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好似察觉我的心意,倒是他困惑了片刻,终是倦懒一笑,四目再相对,都已瞭然于心。 「伤好之后,我就回四海。」 我问道:「星宿厅和两仪馆已经开始撤离,南海现在也是草木皆兵。」 「我会去北海,为他们向两界传达民意。」落伤说道,「三界之中,最先出现的,其实是北海尘间,以及北海尘间被称作弱者的凡人。」 我讶异的看着他,他又继续说道:「后来北海的一些人漂洋过海,逐渐到了东西两国,再后来衍生了天神殿,天神殿发生动乱后又有了冥罗界。只是百万年过后,却都觉得自己才是主宰三界的神,全然忘了北海。虽然在两仪馆时接触到了这些,但是在一众神官和天神的心中,却始终觉得自己比北海的人更出众。」 我心里也是感慨,北海人一定不知道,自己一直所遵从的神,其实是自己的后裔。 「北海何时出现,南海何时出现,书上都未曾记载。人与灵宠之间的冥冥牵绊,与天神殿无关,也和星宿厅所说的无关,若是一只灵宠受了他们的感化,觉得命中注定有个主人,那还可以理解。但是灵宠千万,都有如此感觉的话,却并非是因为他们,而是一种对凡人的信任和在荒古时相互依靠的潜在情愫。」 我看着落伤,想到初见他时,还只是一个孤傲冷清的孩童,现在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所思所想丝毫不逊于我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我心中顿感欣慰,在两仪馆待的这么多年,他仍成长为一个出色的人,没有被世俗定理给蒙蔽了心智。 我笑了笑,说道:「我说过,你一定会成为天人,因为你心怀四海。」 落伤好似也在笑,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看着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他总是小大人的样子。我陪着他一起找玉佩,被灵怪追,想着,心中已开怀。 他微微疑惑的看着我,说道:「你的记忆……」 「全回来了。」我龇牙一笑,见他愣住,神色又要凝重起来,笑道,「我没有忘记青烟,也不会忘记他。」我顿了一下,看着他说道,「青烟没有死。」 「青烟师傅还活着?」落伤脸上的倦懒之色终于消散,已满是惊讶和欣喜。 我点点头,说道:「当年我和青烟来到冥罗界找魂妖,他替青烟疗伤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已经找到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她……」我终于想起了魂镜,「是她带着我回来的!」 落伤摇摇头:「当时你落在院子中时,我们都在,并未看到你身旁还有其他人。」 我心中顿感失望,落伤已说道:「既然是她带你回来的,可能还在冥罗界,我们去找找。」 「她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可寻,冥罗界这么大,找起来很难。」 落伤安慰我道:「过了五百年,你们仍遇见了,这种缘分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我微微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因为反战才被星宿厅抓起来吗?」 「嗯。」落伤又说道,「反战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人,但是被抓的,却只有我。」 我不解的看着他,落伤轻眨了下眼,我顿时明了:「因为你有破瞳之眼,他们怕你有朝一日站在冥罗界一边,对他们造成威胁。」 「嗯。」 我恨恨道:「星宿厅的人都是王八蛋!」 落伤蓦地一笑,点头道:「的确都是王八蛋。」 我们相视一笑,落伤问道:「红纱和你叔公现在如何了?」 我顿了一下,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落伤听完,轻轻嘆息一声,说道:「你被绿木师傅捉走,红纱是断然不会跟梅心公主走。梅心宫主身为皇族,也势必要回去应战,想必现在已经独自一人走了。」 我默然半晌,说道:「红纱为了我,和梅心宫主错过了这么多次。」 「你不用太伤心。」落伤淡然道,「红纱高兴便可以了。在你看来,认为是自己连累了红纱,觉得她追随梅心宫主而去是最开心的。但是在红纱看来,作为挚友守护在你身边,却远远快乐得多。」
第137页 我听着,心里多年的心结,似乎被他解开了。我一直以自己的想法来替红纱决定,实际上她已经释怀,放不下的人其实是我。我笑了笑,最了解我的人,想必是落伤。 「我去接红纱下来,免得她担心我。」 落伤说道:「你伤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去。我有灵罗印,我去就可以了。」 「可是你的伤……」 「我身边还有无艾。」 我点点头,说道:「小心。」 第十九章 开战 落伤回南海找红纱已经过了两天,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想到那天梅心宫主所卜的卦,我便愈发不安。 青魂替我拆着裹在手上的白布,本是要帮我上药的,拆开后却愣了愣,那冻伤已经完全好了。我见他皱眉,笑道:「我天生伤口就癒合得快。」 他见我得意的模样,好像笑了笑:「难怪你总是不惧怕到处闯祸。」他又抚着我的头,说道,「受过天罚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天罚最后一道没有打在我身上,当年被槿烟大人化去了。」 青魂神色一顿,说道:「现在东西两海都已向我们宣战,南海退出。槿烟天人与一众星宿子守护在北海。」 「北海只是凡人,如果战场在他们那里,一定会死伤无数。」 「南海已经关了海门,东西海的人无法进去,天神殿不会蠢到在无援兵的地方开战。」 我顿了顿,问道:「所以会在东西两海?」 「嗯。不出意外的话。」 「四海相连,即使是在东西两海,其他两个海域也不能完全置之身外吧。」 青魂搂着我,缓缓道:「你和无忧待会去郊外的一处宅院。」 我意外的看着他,他又说道:「我们也不能预测战局,虽然有必胜的把握,但是也难免会有死伤。如果被天神殿的人混入,先下手的,定是我和素隐的住处。这几天大家已经陆续将家眷送到那所宅院中,你也收拾一下,待会我送你过去。」 我抓着他的衣襟,心里已经紧张得不行:「你要多久才回来?」 青魂沉吟片刻,说道:「不知道。记载中称,上次两神开战,用了千年。」 我瞳孔一缩,千年,那么漫长。我手又环紧了些,突然想到青烟等我到一千岁,只差一百多年,却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如今却是要等上一千多年。眼中酸涩,却不敢掉眼泪。 青魂忽然站起身来,看着我,眼神透着坚定之色:「我们成亲。」 我愣神的看他,跟着他出了门。一直走到院中,见到一棵梅花树,便走了过去。 那梅花精本在晒太阳,见了青魂,立刻缩回脑袋去。 「出来。」青魂说道,见它发抖,又开口道,「你,做月老。」 梅花精探出个脑袋,见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才怯怯道:「我、我不会。」见青魂瞪它,它一哆嗦,「我、我试试。」 青魂携着我跪在梅花树下,说道:「我要娶狐狸为妻。」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良久,说道:「北海不是这么说的。」 青魂瞪了我一眼:「不要插嘴,不然我把你扔到外面去。」 我见他一脸认真,却忍不住扑哧一笑。梅花精已是倒吸两口冷气,生怕殃及自己。 身子倾斜,被他抱在怀中,耳边轻语:「做我的妻子。」 感觉到这股暖意,我怔神片刻,手已忍不住搂住他,鼻子一酸,泪已下来,哽咽道:「嗯。」 半晌,梅花精才晃神过来,哆嗦道:「祝、祝你们永世相守,不离不弃。」 青魂斜乜了它一眼:「还不走?」 梅花精尖叫一声,立刻缩了回去。 我心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开心,这么简单的成亲,我还是第一次见。可是却无比的开心。没有世俗的繁琐,只随手抓了一个人来见证,便将我们的宿命连在了一起。我全身暖意满满,这才发现他的手紧握着我,好似也很紧张。 下午和他带着无忧上了马车,要去那宅院居住一段时间。 下了车,才发现这里的侍卫里外三层,一种从未见过的灵力布在外面,有点像灵力墙。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车子,许多华服妇人小姐正往里面进去,后面跟了一堆的下人搬运东西。 等车上的东西搬完,青魂理了理我的发,看着我说道:「进去吧。」 我抬头看着他,虽有万般不舍,但是拖得越久,就越难以割捨。若不是抱着熟睡的无忧,我又忍不住要跟他往回走。 「小心。」我忍着泪,轻声说道,「我等你。」 青魂淡淡一笑:「嗯。」 我执意不肯先走,他无奈,只好先上了车,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车,心里顿时空落。忐忑着心进了分院中,刚进去,就看到了九夫人。 我们一见,都愣了愣,看着对方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都已然明了,随后便是苦涩般的相视一笑。 我们走到花园中,虽然来往的人多,但是却并不吵闹。 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敌意满满,到现在的交心而谈,也觉得感慨。九夫人嘆了口气,说道:「我本想去东西海域迎战,谁想……」她的手轻抚上小腹,「他却这个时候来了。」 我恍然:「你怀了素隐的孩子?」 「嗯。」她笑了笑,又摸了摸无忧的头,说道,「无忧,给你生个妹妹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第138页 无忧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又窝回了我怀里,打了个呵欠。 九夫人若有所思的默了默,随即一笑:「等再大一些,无忧就可以将白瞳幻去,有正常人的黑瞳,这样就不用总是担心她了。」 我笑了笑,轻抚着无忧。来往的人神色都略有担忧之意,但是眼中却透着坚定的神色,虽多是一身华服,但是却没有居高临下之感。 我看向九夫人,她的神色也如他们一样,我淡淡一笑,已定下心来,等青魂凯旋。终有一日,战争会结束,我们也会相守一世。 青烟,我又忧心起来,现在开战,他不知在哪,是否会被波及到。 想到那一袭白衣,暖暖的笑意,我不自觉的嘆了口气。 脑中闪过那袭白衣时,我忽然一愣。当日那星宿子死后出现的两仪馆馆主,为什么那么眼熟,我一定见过他,虽说两仪馆神官众多,但是真正我能记住的,却没几个。 仔细一想,才想起他便是那日伤我的三个神官之一,对我施行天雷咒术的人。当年记得是白夜将那任馆主逼死,但是为什么身为祸首的神官,却能成为馆主? 我微微颤抖,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串联起来。 星宿子被杀,我被抓,无忧被抓,青魂救了我们,与天神殿彻底对立。 当年馆主被白夜逼迫而死,一个挑起事端的神官反而成为馆主。星宿子被杀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雨磅礴之时出现在树林之中,就是为了等我出现在尸体旁边吗? 那杀星宿子的人伪装成落伤,是为了故意给我看的吗?知道我绝不会供出落伤,所以我一定会被抓。两仪馆馆主率众星宿子联名要将我处死,星宿厅不得不对我进行处罚,那样一来,白夜也有正当理由对天神殿宣战。 三界开战之后,叔公引诱我去星宿厅救落伤,让青魂以为我又被星宿厅抓走,更加彻底的憎恶星宿厅和天神殿。地精将我救出,叔公又将我带去南海王宫,白夜声言带回南海王后便停止开战。 这样听来很合理,这样想来也很合理。 但是一串联起来,却忍不住发抖。 巧合吗? 还是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要发生,但是我却被绿木叔公带到了北海而中止了?在我回到南海之后,这个陷阱又重新被掘开,直到我一步一步的踏进去,亦或是天神殿的人和冥罗界被迫掉进去? 可如果真是五百年前就要发生,那我当时也只是认识魂妖,而魂妖是绝对不会为了我而宣战的。 一定还有什么地方忘记了,一定还有其他没有被想起的事。 我皱眉沉思半日,却仍是没有想通。只是白夜在我的心中,已是完全无法再有半分信任,只剩满满的恐惧和怀疑。 「怎么了?」 听到九夫人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刚才想的太入神,一时忘了她还坐在一旁。她伸手过来,用丝巾替我抹去额上的汗珠:「你想起什么了,脸色都发白了。」 「没、没什么。」我说了一句,见她示意我身旁,转身一看,竟是落伤。我惊喜的看着他,「落伤。」 「嗯。」他微微向九夫人点了点头。 「红纱呢?」 落伤神色顿了顿,说道:「她跟绿木师傅在一起。」 我紧张的看着他:「红纱不肯来吗?现在他们在哪里?」 「在南海上。」落伤看了看我,说道,「她让你保护好自己,不用担心她。我来这里也是跟你道别,待会就去北海。」 眼中神色一黯,又是分离,青魂刚走,落伤也要走。我微微抱紧了无忧,生怕也要跟她分离:「南海不是关了海门了吗,你怎么出去?」 「灵罗印。」 我点点头,千言万语只却只成了一句话:「小心。」 「嗯。」落伤点点头,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在花园中的人。 我看过去,只见是一个普通装扮的下人,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落伤却是神色凝重,直盯着那人。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往这边一看,却又极平静的回过了头。 落伤眼神一动,只见一条灵力长绳沖向那人。那人愣了片刻,便又恢復了那冷静的神色,双手在前,化了这咒术。等他回过神来,全身却已经被束缚住,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一个骷髅,锁住了他的四肢。 那人的灵力顿时外露,掌上已经凝聚起一股灵气,非同小可。 落伤却是未动分毫,似乎连神色也未变过,启齿道:「无艾。」 他的袖口忽然飞出一团红色火焰,刚出了这凉亭,便幻化成巨大的凤凰,只是一挥翅膀,便将那人的灵力尽数散去,扇至地上。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是一副少女模样,冷清的站在一旁。 我诧异的看着他,每次落伤出手,总会让我惊异半天。 花园中的人皆是一愣,已是灵气在身护住自己。 「你是天神殿的人。」落伤一开口,花园中的数十人已是敌意满满,却又困惑无比。 那人似轻蔑一笑:「你凭什么说我是天神殿的人,天神殿与冥罗界都是神,你如何能识别?」 落伤看着他,眼睛的颜色却渐变成红色,字字道:「因为,我有破瞳之眼。你心中所思所想,都瞒不过它。」 第二十章 甦醒 落伤话一出,全部人都愣住了。九夫人极诧异的看着他,见他眼睛血红,自己的眼眶竟也一红。
第139页 那人愣了片刻,冷哼一声:「眼术之人,果然都是祸害。」 「所以你们便可以将眼术之人无辜残杀,即便是让对方家破人亡天各一方,你们也仍要这么做。」九夫人冷声说道,眼睛已抹上紫色,阴厉地盯着他。 那人本没有与她对视,却好似瞬间成了玩偶般,再看过来时,眼中瞳孔尽散,成了一个无魂魄之人般。 九夫人沉声道:「来人,将他押到天牢中。」 九夫人在这里,想必是最大官职的家眷,她的话一出,已立刻走来两人,将那人带了下去。花园中的其他人,也无不服之色。 落伤的眼睛已经如正常之色,看着我说道:「我在这游走一下,看是否有潜入者。」他见无忧已醒,淡淡一笑,「无忧也要快点长大。」 落伤走后,见九夫人还在怔神,我不禁奇怪,唤了一声:「九夫人?」 她回过神来,看着我,喃喃道:「他叫落伤?」 我点点头,她似极欣慰的一笑:「你还记得我曾说自己当年带着我弟弟逃走么?」 我正要点头,勐地一顿:「落伤就是你弟弟吗?」 她点头,似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情。手一翻转,只见上面躺着一块白玉,与落伤腰间所配的极为相似:「这是白玉叶子,与他身上的,是正反两枚。合在一起之后,便成了一块完整的玉佩。」 我越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刚才不认他?」 「现在我与他,已是立场完全不同的人,何必相认,只要知道他还活在这世上,我便心满意足了。」九夫人淡然笑着,却是没有一丝遗憾,「当年我出世,家中已忐忑不安。后来他出世,更是忐忑,家里两个孩子都是有眼术的人,大祸迟早要来,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早。」 我反覆想着她的话,心中已是觉得不忍。明明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在面前,却不敢相认。落伤用灵宠之时,她便知道他是四海的人。如今三界开战,若有一天落伤站在天神殿一边,那便与她成了敌人。 与其如此,不如不再相认。这样一来,落伤心中便仍是了无牵挂,毫无束缚。 虽说我并不是很明白九夫人所想,但是她做事是极有分寸的一个人,所做的决定,定是思索了千回。 想着,我心中轻轻嘆息一声。 三界之战已经开始,这一晃,已是两年光阴。 我与青魂,也已经两年未见。 南海未成战场,我手上也有灵罗印,若是想,可以回去。但是一来怕碰上白夜,二来又怕出了什么意外让青魂担心,便忍住了。 无忧好似没有怎么长大,素隐女儿的个子都要跟她差不多高了。 素隐在出战之前,已经替九夫人腹中孩子取了男女两个名字,如今是女儿,便叫蝉鸣。听说是当年九夫人为救一只秋蝉而误入灵怪陷阱中,九死一生之时,被素隐所救。秋蝉为报救命之恩,为两人在这炎夏中鸣唱一曲时,两人都暗生情愫。 九夫人说完这名字的由来,脸上已是溢满了幸福的笑意,好似少女般。我看着,也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我与其他院子的家眷不怎么来往,无忧也没有玩伴。自蝉鸣出世之后,便天天腻在一起玩耍,我和九夫人也乐得自在。 这天我正在院中看她们玩耍,就觉得心口一闷,尾指刺痛。眼前已经出现一副景致,却不知是何处。我蓦地想起,灵犀咒。 百年之前我给青烟下的灵犀咒! 我顾不得向九夫人说明,立刻冥想那地方,开了灵罗印跳入那光圈中。再睁开眼时,却见这里百里荒芜,烟硝漫天,视线所及之处,都未见我所想见之人。 青烟,明明就在这附近。 为什么没有他的气息,为什么尾指还在疼痛。 「青烟。」我嗫嚅着,却见一道金光由天噼来,我惊了惊,迅速闪避在一旁。只见那金光撞击在地上,沖开半里深的裂口。 我往上看去,后背却一凉,我往前一跃,还未落到地面,已感觉到那气息已在下面,侧身往旁闪去,手臂一疼,已感觉到一道利刃划过,只是剎那,就见一股灵力袭来,将那人影瞬间化作灰烬。 我心中略微惊恐的喘着气,闻到熟悉的气味,还有血腥味,勐地回头,只见青魂正有些怔神的看着我,只是片刻,眼中已满是怒意:「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走了过来,抓过我的手,已念起了灵罗印要将我丢回去。 「青魂。」我伸手拥住他,两年,虽然对灵兽来说只是眨眼的时间,但是对我而言却好似过了一百年。他身上都是血的味道,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我抱住他时,似乎听到极轻的吃痛声。 我真想把全部想说的都告诉他,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瘦了许多,差点要落泪。 青魂凝视了半刻,硬生生将我手掰走,冷声道:「下次不要再乱跑了,待在冥罗界。」 我见他又来推我,哽咽道:「不能多说两句话吗?」 「会有那一天的。」 青魂伸手轻拥我,余音还在耳边,身下一轻,已被他送入冥罗通道。 眼前强光一散,我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一别,又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再见。我似瞬间想到了什么,泪水顿时停止。 我要去找的是青烟,但是出现的却是青魂。 「上次给你下的灵犀咒,好像成功了。」
第140页 「魂妖的独子死后,性情大变。」 「照理说他的魂魄已被打散不可能再復活,但是上次见到的年轻人,分明就是魂妖的儿子。」 我想起刚见青魂时,总是觉得他的眼神似在哪里见过。我曾问他,是否认识我。 我全身都已颤抖起来,如果,如果青烟就是青魂,那地精说青烟死了却未死,青魂已死却活着,似乎这些都合情合理了。 我跌跌撞撞的跑回家中,敲开门,只见管家见了我一脸愕然。过了片刻,才冷脸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想问你一些关于青魂的事。」我见他想关门,伸手挡住说道,「魂妖可能是因为青魂而死。」 管家一愣,默了许久,才终于松了手,却仍是面无表情:「你要问什么?」 「青魂当年魂魄尽散而死,那他的尸身呢?」 管家狐疑的看着我,还是说道:「尸身被大人封印在灵力棺木中。」 在灵力棺木中的尸身不会腐烂,只是需要施术者每日耗费许多灵力。我问道:「青魂那时候死了多久?什么时候覆活的?」 「少主离世一百年零九年。」管家盯着我,好似不太愿意告诉我般,「算下来,差不多是五百年前突然復活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五百年。那他復活的时候,正好是青烟死的时候:「突然復活,是连你都觉得他活过来是不可思议吗?」 管家似乎越来越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神色凝重,点头道:「若不是大人领着他回来,说他是少主,我绝不相信一个魂魄尽散的人还会復活。而且……」他默了默说道,「少主以前脾气阴厉,心中无半分仁慈。可是回来之后,虽然脾气仍是古怪乖戾,但是与大人俨然有了父子之情。」 听完他的话,我越发觉得青烟与青魂有冥冥的联繫,若我所想的是真的……我忍不住捂住心口,向管家道了别,走在街道上,却觉脑中无比清醒。 魂镜,只要找到魂镜,就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当年魂镜将我带回冥罗界之后,就消失了,足足两年未再见到她。 落伤说当时我是落在院子中,并没有其他人。 当时在院中的人,还有青魂,还有无忧。 我定下心来,回到那宅院中,跑到九夫人的院子中,就见无忧正哭得厉害。我心里微痛,刚才突然那样消失在她面前,她不觉得惊慌才怪。 我奔了过去,拥住她:「无忧不哭。」 「娘。」 我搂着她,心疼得轻抚着她:「娘回来了,无忧不哭。以后娘再也不会突然走了。」 无忧哭声渐弱,手却是抓着我不肯放开。我见九夫人脸上终于松了口气,沖她歉意一笑。直到无忧的唿吸完全均衡下来,我才松开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父王不见了,爹爹不见了,若是娘也不见了,无忧也想不见了。」 我愣神片刻,才知道她还一直记得白夜,也还惦记着青魂。她起先还会问我他们去了哪里,我敷衍了几次之后,她便不再问了。我以为她年纪小,很快就会忘记,没想到她却牢牢记在脑中。 我看着她白雾般的眼睛,没有任何神色,若不是她的声音微低,我几乎要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或许正是她眼中无神,才总让我忽略她心中所想。 我到底还是没有帮姐姐照顾好无忧。 我握着她的手,说道:「无忧有什么想跟娘说的,都可以说,不要再藏在心里,好吗?」 「嗯。」 我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见她已完全平復下来,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无忧还记得那年娘突然掉到院子里的事吗?」 无忧想了想,点点头。 「当时娘身边还有其他人在吗?」 「娘说的是那个小姐姐吗?」 我几乎要叫出声来,点头道:「一个眼睛很大很明亮的小姐姐。」 「嗯。」无忧眨了眨眼,「我看到她钻进落伤哥哥的袖子里了。」 我一愣,魂镜去那里做什么?落伤没有发现吗? 落伤当年一别,已是两年未见,我该去哪里找他? 第二十一章 一世 我拜託了地精去找落伤,想了想红纱应该会知道落伤在何处,便回到了南海中。 两年未见,南海草木依然那样葳蕤茂盛。我走在这树林中,抬头看去,不见顶端,看着细碎撒下的阳光,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只是这附近生灵的气息很薄弱,不像以往那样到处可见。 两界之战,违背白夜意愿随同主人去参战的灵宠,据说不少。 果真如落伤所说,这非灵宠天命,而是与三海自古以来的牵绊。 走到山谷中,再往下走,便是红纱的家了。 这条路已经走过了无数遍,平时来这里的人很少,红纱也不怎么外出,这成型的小路要归功于我。 我警惕着附近的气息,生怕被人看见。那年从白夜宫中逃出来,便一直很害怕有一日他会找到我。 远远的看到红纱的青藤小屋,只是没有她的气息,不知是不是外出了。 我跃过栏杆,轻声喊道:「红纱。」 没有人作答。 我站到门前,瞥了一眼绿木叔公的木屋,也好似不在。鼻尖微微一动,心里隐约觉得不安,手一推门,却见一阵灰尘扑来,呛得我勐咳几声。
第141页 我发愣的看着这屋子,可见之处都落满了尘灰,那边角竟爬满了蜘蛛网。 我转身跑到绿木叔公的屋子,也是如此。 红纱呢?叔公呢? 我又愣神片刻,出了门,仔细一嗅,附近有叔公的气息,很薄弱,应该离这里很远。我忐忑不安的往那个方向跑去,越发焦急。 跑出山谷,穿过溪流和密林,再停步时,却见下面已是悬崖万丈,深不见底。我微微诧异,化成原形往下奔去。 跑了许久,才到了崖底下。一化成人形,便见一道灵气利刃朝我击来,侧身一闪,便听到一声低喝声:「不许踏入这里一步,否则我开杀戒。」 我一怔,这声音是叔公的,但是语调除了杀气,还有怒意,更隐藏着一种悲凉感:「叔公……」 气息勐地一顿,却不见他从那林中走出来,我慢慢往前走,刚走两步,他又说道:「滚!」 我莫名的站了片刻,说道:「红纱呢?」 未听见回答,我顾不得他逼人的气场,冲进那树林中。才刚进去,便见叔公正背手站着,听见我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来。 我一见他,心里便犹如被人抽了一鞭,他这副模样,虽仍没有大的变化,但是神色却已然变了。以前的放荡不羁,潇洒自如,现如今却是毫无神采,好似那木偶般。 「叔公……」见他仍那样看我,心中有一丝恐慌,「红纱呢?」 叔公伸手往西南方一指,仍没有说话。我往那边一看,只见一个半人高的坟冢静静躺在那处,虽未看清那墓上的字,心中却是勐的一颤。慢慢走前细看,刚看到那字,已犹如天雷盖顶。 爱妻红纱之墓。 红纱走了?落伤不是说她跟叔公一起留在南海上了吗? 这两年发生什么事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身子已经忍不住在颤抖。手指颤颤划过那鲜红的字,心口已是剧痛传来。 当年一别,再见黄泉。 我转身抓住叔公的衣袖,颤声道:「发什么什么事了?红纱不在里面,对不对?」 「叔公!」心已如刀绞般,泪水瞬间模煳了双眼。我捂着心口,指骨都已泛白,「叔公!」 「红纱因我们而死。」叔公突然开口,声音却听不出一点起伏,「她虽因我们而死,却对我说她从未后悔过。」 我心中顿时如掉入冰窖中,全身冰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我送你去王宫后,星宿厅便循着你的气息来到青藤屋中。红纱怕他们知道是我带走了你,也被他们抓去,不肯说出我们的下落,被星宿厅打伤。等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快魂飞魄散。」叔公抚着那墓碑上的字,说道,「我知是我负了她,也知一切都已太迟。我娶她为妻,却无夫妻之缘。」 叔公说的那样简单,我却可以想像当时红纱的惊恐。她向来胆小,连灵兽多一些的地方都不敢去,却要独自面对星宿厅的追兵。 星宿厅。 我心中顿时腾起悲愤,身子气得发抖:「星宿厅。」 脚下刚动弹,叔公已是伸手将我拉住,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报仇!」 「凭你吗?凭你这一只连灵兽丹都没有的狐狸?你要怎么报仇?星宿厅上下千人,你要全部杀完?红纱用她的命换了我们两个人的命,就算你不想要这条命,我也决不允许!」 我怔神地看着他,痴了许久,才说道:「让红纱白白死掉吗?」 叔公苦涩般冷笑一声,手却是一松,背转过身:「你走,你去报仇,我不拦你。如果你觉得这是红纱希望看到的。」 我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心中又一痛,跪在红纱墓前,抱着那冰凉的石碑,痛哭了起来。 守护在我身边的人,有很多,但是红纱却是唯一一个包容我一切的人,即便我那么不懂事,即便我总是闯祸,她却从未指责过我。远离了灵虫村落,还总是要替我担心受怕。五百年前的天罚,差点让她丧命。五百年后,却终究无法逃脱这个命运。 我欠了她,所欠的,这一世都无法还清。 「红纱死后,我才明白,当年梦翁大人让我看着你,并不是要我杀你。而是给我找一个借□下去。」叔公长嘆一声,「无双,我错了,若不是我太多疑犹豫,红纱本不必死。」 我听着他隐藏着的伤痛语气,已不知要如何开口。 「红纱……」我低语一声,虽是阴阳相隔,却觉她仍在身边。 离开悬崖底,人仍是恍惚着。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时,红纱依旧对我笑,拿着冰凉的果子让我吃,对我说:小七,你要这样笑,这样笑才对。 红纱,愿来世也能遇见你。 我慢慢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鼻尖闻到一股淡淡香气的时候,再抬头,却见一座坟冢静静躺在蓝色花丛中。我微微一动,姐姐。 我坐在姐姐的坟前,看着这空旷无人,却是野花满地的地方,心里越发空落。 姐姐当年选择离开,心中是否也是无怨无悔。 「姐,无忧长大了,越来越像你。」 「我会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她,即使是要我这条命。」 「你当年留给我的东西,我本想给无忧,可是她却无法用灵力,莫非这真的是天意?」 我在姐姐墓前喃喃自语,絮叨了许久,竟睡了过去。
第142页 梦中出现很多人,青烟,红纱,姐姐,母亲……醒来时,伸手一触,满脸的泪水。 明明在红纱那里已经哭得泪竭,现在却又泪崩了。 哭了许久,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赤牙,还有墨翟。 看到墨翟,我的瞳孔一缩,眼中已忍不住有了怒意,直盯着他。他的脸虽仍是邪魅的,但是却已少了些张狂。赤牙仍是眉头紧锁,好似千百年来都未伸展过。 赤牙见了我,半是欣喜半是诧异:「小七。」 「姐夫。」我抹干了泪,看着他勉强一笑,却不明白他为何跟墨翟如此平静的一起来到姐姐墓前。 赤牙走前两步,看着我说道:「这几年过得可好?在冥罗界过得还开心吗?」 我点点头,已然有了一丝亲切感。默了默又说道:「无忧长大了,越来越像姐姐。」 赤牙一愣,墨翟突然开口道:「她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母吗?」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嘲讽道:「当然没有,我怎么敢告诉她自己的生父害死了自己的生母。」 墨翟却是悽然一笑:「如此甚好。」 我微微一怔,赤牙似嘆息道:「小七,你姐姐不恨他,你也不该恨他。拂音若知道,泉下也会不安的。」 我心里一颤,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我无法明白姐夫的心情,也没有办法原谅墨翟。 赤牙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默然不语,他又说道:「自从两界开战之后,岛上的灵宠大部分都跟着主人走了,我们狼族也走了不少人。现在只是开战两年,就已经死伤无数。」他默了片刻,说道,「我们已经准备向王请命,恳请他去联合其他三海向两界请求停战。」 我抬头看他,眼中神色仍是那样,看着有一种安心。 「蛇族也已同意,你父亲暂时还未答应。」 我想了想,问道:「父亲的话,应该会同意的。」 「因为你母亲不答应。」赤牙默了默,说道,「她恨我父亲当□迫拂音,不让她出海。我总觉得你母亲知道什么,至少知道我与她有名无实,无忧是拂音的女儿。」 我想起母亲那时候的神情,也隐约觉得她知道。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得知,但是母亲了解自己的女儿,也很正常。 「你不在的这两年,你母亲经常来这里。每次察觉到她来,我便离开,生怕她动了气。」赤牙一顿,说道,「你若有时间,回去看看她吧。」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姐姐的墓碑,心里已轻轻嘆了一气。 第二十二章 故知 走到狐族大门,抬头看着这久违的家,顿时觉得好似千年未归。无论什么时候看来,都那样冷冰冰。 母亲,我想到被天罚时母亲护着我的神色,至今仍清晰的印在脑中。她明明是爱的,眼中为何看我时却有恨意。我现在仍是想不明白。 我刚失去灵兽丹回来的那天,母亲分明就是怕父亲责骂我,所以才会一起出现在书房。那时候我失忆,只以为母亲向来疼爱我。小时候身上挨过多少鞭子,已经不记得了。 我走进去的时候,族里的人都愣住了。我向他们问好,这才反应过来。 我在冥罗界的消息,怕他们早就听闻了。现在突然回来,不知我要做什么。 我走到母亲的房前,并不见她。走到院子中,远远看到她正坐在凉亭中,看着一院子的花出神。 母亲比起以前来,多了一分憔悴,之前虽然总是冷脸,但是却不能挡住她的风华绝代。 我明明已经恢復了记忆,可是一出口,却仍喊成了北海的叫法:「娘。」 母亲浑身颤抖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见了我,眼睛已瞪大。踉跄着小跑过来,一到面前,却是狠狠打了我一个耳光。 「你为何还要回来,既然走了,一世都别回来。你不是恨这个家吗,你不是讨厌这个家吗?拂音已经死了,我也可以当做你死了!」 「娘。」听到姐姐的名字,想到母亲已经失去一个孩子,心中便疼痛起来,泪瞬间涌出,已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回来了。」 母亲身子一震,再看我时,眼眶已经湿了,嗫嚅道:「双儿……」 「娘。」我哽咽道,「不要再想姐姐了,这样心里会很辛苦。双儿回来了。」 一行清泪落下,母亲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拥住我,好似我还是个孩子般:「不要再走了,娘以后再也不会打你骂你了。」她忽然放开我,眼中已紧张起来,「无忧呢?她在哪里?」 我忙说道:「无忧在冥罗界,很安全。她长大了些,很乖。」 母亲点点头,抚着我的脸,说道:「等天下太平了,你就带着无忧回家。」 我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又看着她,终于说道:「娘,我记起以前的事了。」 母亲又是一抖,我继续说道:「你明明很疼我,为什么以前……」 我不忍说下去,母亲却好似陷入了回忆中。许久才说道:「你与你姐姐,并不是同一个父亲。」 我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从未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即便想了一千个,也绝不会想到这个。 「拂音是狐王的女儿,而你的生父……」母亲摇摇头,却不往下说。 我顿时想起了什么,脑中闪过叔公的脸。每次叔公出现时,母亲眼中的恨意便会放大。叔公也曾说过,当年爱上北海女子,再来寻她时,却已成亲,并且至今也仍恨着他。
第143页 「是绿木叔公吗?」 母亲似没有想到我会猜到般,愣神的看着我,手已反握住我:「你不要恨他。」 我心里微微苦涩,母亲如此恨他,却让我不要恨他。仔细想想,我要恨他什么? 「当年我与他相恋,他却执意要随梦翁而去。这时你父亲出现,便嫁了。」母亲眼中似有泪意,「你姐姐出世后,他又突然出现,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狐族的长辈。那晚他喝醉了,我也喝醉了,醒来之后,已在一张床上。」母亲握着我的手已在抖,「我不想背叛你父亲,也不想再见到他,便仓皇逃走了。谁想竟怀上了你。」 我蓦地抬头看着她:「所以你恨我?」 母亲摇摇头:「你父亲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我不敢对你太好,我害怕他将你逐出家门,我害怕他说出真相,让你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我便再也看不到你。」她的声音又哽咽了,「我打你,骂你,以为这样可以让你父亲心里好些。可是当你去了北海五百年,你父亲却是最挂念你的。」 我突然想起了姐夫,他所想的,是不是跟父亲一样?因为爱着自己的妻子,所以可以包容对方的一切。 青魂也是如此吧。 开始他只以为无忧是白夜的孩子,虽有怒意,但是对无忧却是好的,也从不说伤人的话。 我果然还未长大。 心中一痛,这一千多年,母亲独自隐瞒这个秘密太久。父亲也是如此,明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却还要为了母亲而当做不知道,他等于是同时守护了两个秘密。 想到父亲见到母亲时的愁容,已然明白。并不是父亲有事忧愁,而是替母亲在忧愁。他的心里,怕是希望母亲能对他坦然,不要再背负这个秘密。但是母亲偏偏不说。 「父亲大人很爱你。」我的眼中已然有泪,「你不应再瞒着他,你开心的话,他才会开心。」我含泪一笑,「娘,对不起,让你背负这个秘密一千多年。」 母亲看着我,好似被我说中了软肋般,又将我拥住,泪已然落下。 「娘,让父亲和其他两大家族一起向王请求停战吧。如果是白夜的话,他一定有办法的。」我好似突然明白了赤牙所说的恨与不恨的含义,「娘,姐姐不恨狼族,你也不要再恨他们了。」 「拂音……」母亲潸然泪下,许久又嗫嚅一句,「双儿……」 一直陪母亲到下午,直到夕阳斜下,看到地精在草丛中向我招手,我才离开了狐族。 出了大门,走进小树林中,地精们便冒了出来。 「落伤在东海。」 我点点头,向他们拿了落伤所在的景象,道谢了一番便用灵罗印前往那里。一落地,我便被眼前的荒凉看愣了神。 一路走下来,更觉触目惊心。 几百年前我也到过东海,那时候东海繁华无比,街道上的人安居乐业。现在却是全然不同,非但景致悲凉,连所见到的人,都是愁容满面。 跟在他们身后的灵宠,虽眼中有傲气,却多了一份平日不曾见过的疲倦。 我心里嘆着气,便见前面一人背影很是熟悉。她不知站在高处讲些什么,底下的人却听得很是认真。 我走进一看,竟是梅心公主。 异乡见到故人,心里有一丝暖意拂过。正想过去打招唿,却见有东海皇宫侍卫一队跑过来,上去说了一番话,却见梅心公主执意不肯下来,侍卫相觑一眼,竟用弓箭相逼,将她押了下来。 我心中顿觉奇怪,梅心宫主在东海素有东海第一宫主之称,除了东海王对她极是疼爱,一众贵族也是对她礼遇有加。她来南海探望红纱时,星宿厅的东五皇还会亲自来见她。 她一直被侍卫押到街道尽头,这才放下弓箭,又到别处巡逻去了。 梅心公主脸上傲气依旧,不怒自有一番威仪。她眼中神色凝重,看着这街道上的人,掸了掸衣裳,又往前走去。 「梅心宫主。」我小跑了上去,她见了我,愣了一下。 「小七。」 我们两人对视着,已会心一笑。 我们两人漫步走到小巷中,默了默,她才开口道:「你……回过南海了吗?」 我明白她想起了红纱,点头道:「嗯。」 梅心宫主长嘆一气:「如果当年我晚一点再走,她就不会枉死了。」 我默然不语,这世上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如果了。我问道:「刚才那些侍卫是怎么回事?你在高台上又做什么?」 梅心宫主淡然一笑:「两神开战之后,东海和西海都选择了支持天神殿。虽然我对冥罗界不清楚,但是也不想看到天下动乱。开战后,我便每天在这里收集民意,让他们向两神传达心意,停止开战。」 我恍然道:「但是东海其他皇族不肯,就派人盯着你,赶你走?」 「嗯。」她点点头,「他们害怕得罪了天神殿,害怕被神处罚失去了皇族的身份。」她黯然笑了笑,「他们害怕天神殿降罪,害怕天神殿输了这场战役。」 我也是摇头无奈一笑:「他们实在是要害怕很多。」我看着她,问道,「你不害怕吗?身为宫主不但可以锦衣玉食,还接受万民的景仰。」 她笑了笑,看着我说道:「你知道这些不是我所担忧的。你看看现在的东海,即便拥护了神,也没有了往日的喧闹繁华。才开战两年便如此,如果真的像上次两神开战那样耗上千年,东海怕早就不在了。」她嘆了口气,「为何要开战。」
第144页 我听得心中也是万般无奈,她又说道:「槿烟大人在三海收集民意,据说北海已都认同。现在她已在西海,而我虽然力量微薄,但是也愿为了停战而努力。说服一人,便是一人。」 我心里微微一动,问道:「有星宿子在东海吗?」 她点点头:「三海都有星宿子,若是三海民意在心,而南海又愿意向两神请求停战,他们势必会停。」她似想起了什么,「落伤在东海。」 「我正是来找他的。」 「因为皇族阻挠,所以星宿子都住在城外,不能进城。你在那里应该可以找到他。」 「嗯。」我看着面有疲倦之色,眼中却仍有坚定之意的她,说道,「这场战争,一定会很快停止的。」 梅心宫主听言,嫣然一笑,好似那千山白莲般傲然而洁净。 第二十三章 羁绊 刚走出城门,已经嗅到了落伤的气息。 城门外搭着几个简易的帐篷,一眼看去,就见到几个神官和星宿子正在帐篷外席地而坐,对着一众东海人在解说着什么。 见到他们,瞳孔已是微微一缩。神官和星宿子那么多,我接触的也只有青烟和落伤了。虽然他们见了我总是冷冰冰不予理睬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崇敬梦翁大人的缘故。现在见他们竭力奔走四海唿吁,心中已没了那芥蒂。 我看着他们的白袍,心里微微一顿,如果青烟还活着,也应该在那里。想到这,我又加快了脚步,找了几个帐篷,都不见他。 「请问……」见到前面一个星宿子走过,我忙喊住他。那人一回头,我就顿了下,他正是那日将我骗至深山找落伤的人。 他脸上也有倦色,见了我,也是愣了下,却又立刻恢復过来:「找落伤?」 我点点头:「嗯。」 「去山里採药了。」他往一处指着,手却是一顿,又说道,「这次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我笑了笑:「谢谢。」 他脸上顿时释然,向我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我看了看天色,有些微暗,愈发沉闷。我往深山中跑去,希望能在下雨前,找到落伤。 「落伤。」 我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在这山里迴响着。 「到底跑到哪里採药去了。」我心里骂着他,脚下已经磨得有些疼了。想到无忧醒来找不到我,又要闹腾九夫人了,忙加快了脚步。 寻了半日,终于在山谷中嗅到他的气味,却仍是不见他人。一直到溪流边,才远远看到那一袭水墨长袍。我气沖沖的走过去:「落伤!」 他回过头来,仍是那副静如止水的神色,虽跟大多数人一样有疲倦之意,但是看着却让人安心。他见了我微愣了片刻,开口道:「狐狸。」 「终于找到你了。」我笑了笑,见他身上衣裳有些脏乱,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很忙吗?」 「嗯。」他提起竹篓,又说道,「你来东海做什么?」 「找你。」我掀起他长宽的袖子,四下翻找着。 他脸上似微微抽搐,问道:「你找什么?」 「魂镜。」我抬头看着他,「无忧说,我从白夜宫里掉进院子的时候,夺魂镜钻进你袖子里去了。」 他一听,有些不可思议,也翻着袖子,却找不到任何东西。我提着他的长袖,恨不得把他衣服给扒下来。这个想法刚冒出,便被他淡淡看了一眼。我顿时窘迫,果然不能在他面前想太多。 他顿了下来,问道:「当年魂妖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他说过魂镜喜净,那天如果真的魂镜也在,无忧一定是先被它盯上的,孩童心灵最为纯净。」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是微微皱眉。我狐疑的看着他,想到灵魂洁净几个字,已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瞥了瞥我,神色一顿,似在袖子里找到了什么东西,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真的在?」 他摇摇头,从里面拿出一个灵力骷髅,仔细看了看却没有其他异样。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灵力骷髅已坐在他手上,抬着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他。 我屏着气息,已猜到落伤怀疑魂镜在里面。 「星宿之子落伤,在此以我之名附咒,化!」 一语落下,落伤伸手将骷髅抛向空中。只见那灵力骷髅在空中翻转一周,就要落到地上时,却见那本是连接着骨骼的灵气突然散了开来,一束翠绿光茫从白骨中钻了出来,落至地面,已幻化成一个身着绿色碎花衣裙的少女。 「魂镜!」我喊了一声,她已转身要逃。 「无艾。」 落伤声音一落,他袖中飞出一只凤凰,翅膀一卷,拦住了她的去路,一条灵力绳已缠在她的手上。 魂镜见逃脱不了,没好气的看了我们一眼,气鼓鼓道:「你们要干嘛?」 她的眼睛实在是很明亮,虽然有数万年的岁数,但是看起来却是个少女,连说话的脾气也像极了。 「我想知道青烟的事。」我上前一步,轻声道,「那年魂妖救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魂镜想了很久,才问道:「谁是青烟?」她又眨了眨眼,「你又是谁?」 我愕然,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正要开口,落伤已说道:「据说魂镜为了不让自己背负太多俗事,玷污了心灵,因此会自我净化。」他看了看我,「也就是说,她可能已经把你们之间的事都忘记了。」
第145页 我不甘心的看着她,知道真相的只有她了,青魂到底是不是青烟,青烟到底有没有死。我握着她的双臂,说道:「你还记得我把你从白夜宫里救出来的事吗?明明已经过了五百年,但是你还是认得我,现在才过了两年,你就忘记了吗?」 她睁着水灵灵明如镜般的眼睛看着我,末了还是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魂妖吗?」 她眨了眨眼:「魂妖是谁?」 我默了片刻,对落伤说道:「我看她不是自我选择忘记,而是根本就是失忆了。」 落伤沉吟半晌,点点头:「她现在的确没有一丝记忆在脑中。」 我心中又急了起来,却又无可奈何。落伤看了看琴无艾,默了默别开了目光。琴无艾却化成人形,说道:「凤凰之血可以让魂魄归来。」 「不行。」落伤说道,「凤凰体内只有三滴血,耗去一滴,灵力减半,需要百年才能恢復。」 琴无艾脸上无半分表情,语气也很平淡:「青烟是你师傅,若能得知真相,两滴血也无妨。」 我愣神的看着她,脸上冷清,眼中神色也无起伏,但是却能感觉得出这两句话所包含的感情。或许她真的是天性凉薄,以至于总是让人认为她孤傲冷艷。 我心中虽然不甘心即将明了的真相就这么失去,但是如果要琴无艾灵力减半百年,我还是做不到。我向她一笑,正要开口,她却已是指尖划过手腕,眉头一皱,一滴细小的血珠钻了出来。 那血珠刚出来,她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我惊了惊,忙上前扶住她。她伸手颤颤一指,那血珠径直飞入魂镜的嘴里。 「咳咳。」魂镜俯身勐咳,被呛得脸色润红,「你们……!」 话还未说完,便见她全身开始通透,似乎要化成透明人般。突然溪流激盪,刺眼白光四散,让人睁眼不能。 过了片刻,感觉到那光线弱了些,再睁眼时,却不见那少女,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正站在前面,看着我,开口道:「狐狸姑娘。」 我愣了愣,问道:「魂镜?」 「是。」 「你怎么……」 魂镜缓缓眨了眨眼,说道:「镜子本就是虚幻之物,只是依据我的意念而改。」她看着我,说道,「魂妖大人死后,我便被人抓住,他无法毁了我,便将我一直封印在千年寒冰中。那日感觉到你在,便唤了你千遍。回到冥罗界中,我已虚弱得毫无气力,便躲入了骷髅中。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灵气,已然忘了所有的事。」 我点点头,顿了顿,略微紧张的看着她:「青烟他……他还在这世上吗?」 等了许久,魂镜缓缓说道:「他还活着。」 她话一落,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青烟还活着,他还活着。 落伤也是极动容,问道:「青烟师傅在哪里?」 魂镜说道,「当年青烟虽然魂魄散了大半,但是不至于死。后来来了一个人,他提议将青烟所剩的魂魄安置在青魂的体内,这样的话,青烟就可以以新的面貌更快的甦醒。」 「魂妖大人本不想这么做,但是他想到自己一旦死了,反战派将无支柱,便用了这个方法。青烟藉助青魂的躯体復活了过来,但是因为魂魄散了太多,已没了自己的记忆。魂妖大人便将青魂的记忆保留了下来,这样一来,好似真的是青魂復活了般。」 我心中一痛,分别五百年后,明明再相遇了,却因我们两人都失忆而又错过了许多。他在书房中时,那样安静祥和的神色,分明就是青烟。我已哽咽得说不话来,只想快点去见青魂。 「魂妖大人因为使用了魂魄相移的禁术,寿命锐减。」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管家会说是我害死了魂妖,他一定知道魂妖为了青烟而用这个禁术,但是却没有想到是转移到了青魂身上。也知道为什么地精会说青烟死了,它们只看到了完全没有魂魄的青烟,而不知其实已经变成了青魂。 魂镜继续说道:「当年魂妖大人要将此事告诉你时,你却已经去了北海。等在北海找到你时,你却已经完全失忆了。」她似轻轻嘆息一声,「转身万年,既然都失忆了,而且想着你们两人已要在完全不同的世间生活下去,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便回来了。谁想那天刚回到冥罗界,便见你们又在一起。」 心中一痛,泪又落了下来。 我与青烟的羁绊,从未断开过,即便经歷了生死,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落伤开口道:「那个提议魂妖用移魂术的人,是谁?」 第二十四章 白夜 听到落伤这么问,我也抬头看着魂镜,只见她轻启红唇,说道:「南海王白夜。」 白夜。 我默然,却没有太大的惊异。脑中瞬间串联起了我这几百年来一直困惑的事,越想便越明白,越想越害怕。我无法想像他已经谋划了那么久,心中冷意渐起。 我再看向落伤时,他的脸色也并不好,我想他应该也明白了些什么。 魂镜又向琴无艾欠身道:「因你凤凰之血,使我灵力尽归。若日后有什么我能帮的,请尽管开口。」 琴无艾只是略微点了下头,也没有说什么。 她看了看那阴暗的天色,似在嘆息:「三界尽是杀戮之气,我也该到处走走,净化这污浊之气了。」她向我们微微点头,「我先告辞了,有缘再见。」
第146页 魂镜话音刚落,已化成一道光束,直入那晦暗云霄。她刚消失在那云层没多久,只见天色渐渐明朗起来,似有白光在吞噬这乌云。 阳光慢慢出现在地面上,倾洒在树叶上和溪流上,显得格外明亮。我看着浮现在眼中的景致,那晦暗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 落伤走了过来,将琴无艾收回袖中疗伤,又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回冥罗界。」我默了默说道,看着他说道,「等青魂回来。」 落伤瞳孔微微一缩,末了淡笑道:「三界太平之后,我会去冥罗界找你,还有,青烟师傅。」 我们会心一笑,却仍不免因这几百年的擦肩而过而感到一丝怅然。 回到冥罗界中,我特地从家门前经过。看着那未曾变过的大门,想到魂妖,想到青魂,想到当年我和青烟来的时候,想到那时我也曾惊艷过蓝鸢尾。现在一晃,已是几百年的光阴。 我心中微动,又想如果一番,想了想,已有了苦涩之意。嘆了口气,算了,想多了无用。 如果我告诉青魂他就是青烟,不知道他会不会翻我白眼,骂我白痴一个。 他的性格已然不同,但是我们之间的牵绊,他对我的疼爱,却是一样的。 我想着,已笑了笑,脸上一湿,泪又落了下来。 无论如何轮迴,我和他,想必不会再分离了。 我看着上空,战争,快些结束吧。 回到宅院中,还未走到九夫人的院子里,就见她在廊道上不知在对下人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我,已是满脸焦急之色,说道:「无忧不见了。」 我一惊,忙问道:「在哪里不见的?」 「下人说是一个年轻男子带走了她,但是想阻拦时,却莫名的晕了过去。」 我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说道:「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 顾不得九夫人在背后喊我,开了灵罗印便跳了进去。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个擎天高柱。我抬眼看去,走到前面触着这灵力筑起的墙,说道:「白夜,把无忧还给我。」 说了一声,手上的阻隔已不见了。我往里面跑去,只想狠狠的揍白夜一顿。 我本想就此不再见他,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可是他却偏偏要让我出现在他面前。 我一路跑了进去,他却不在宫殿中。我又跑到他经常去的花园中,才刚拐角,便听见了他和无忧的笑声。我微微顿了顿,平缓了气息,走了过去。 无忧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已从白夜的怀中跳了下来,往我奔来:「娘。」 我拥住她,见她无恙,才放下心来。 白夜慢慢的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样散漫的笑意:「你终于捨得回来了。」 我默了一下,说道:「我来接无忧。」 白夜耸了耸肩,说道:「这里就是你和无忧的家,难道不是么?」 我紧盯着他,如果不是无忧在旁边,我真想扔他一脸的泥。我默不作声,对无忧说道:「跟娘回冥罗界好不好,蝉鸣还在等着你跟她玩呢。」 无忧点点头,又问道:「那父王呢?」 「我不是你的父王。」白夜突然说道,顾不得我怒瞪他的眼,继续说道,「青魂也不是你爹,抱着你的这只狐狸,更不是你娘。」 无忧睁大了眼,她的眼睛本来就大,又没有瞳孔,看起来让人觉得心底发冷。 「白夜!」我大声喝他,手已捂住无忧的耳朵,不能让无忧知道这件事,至少现在还不能,她还小,还不能分辨这些事。 白夜笑了笑,说道:「你的亲生母亲,是一只九尾狐。你的亲生父亲,是一条蛇。所以你会是一只小蛇,而不是狐狸,更不是人。」 「闭嘴!」我伸手将他一推,自己却是后退了一步,我拥着无忧,想逃离这里,脚却是动弹不得,已被他下了咒术。再看无忧时,她仍是瞪大了眼,怔怔的看着白夜。 「不要再说了,我求你。」我不忍再看无忧的神情,求饶般看着白夜,「她还小,你要让她一辈子都不开心吗?」 白夜的手已抚了上来,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却带着魂镜逃走了。她想必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吧?既然我被活生生的放在你面前,我也要你跟我一样受这种折磨。我说过,你只要像以前一样就好,可是你偏偏要找到所有的真相。」 我浑身颤抖盯着他,说道:「当年真的是你让神官伤我,也料到青烟会救我,更想到我会带着他去找魂妖。然后你便可以让他换了魂魄,以青魂的身份活下去。等我回到南海,又将我送回冥罗界与他相遇。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反战派对天神殿反目,你要他们开战!」 白夜看着我,脸上还在笑着:「你为什么非要想那么多,了解得越多,不是越痛苦吗?我知道你和他之间的羁绊不会消失,他终有一日还会再为了你而死。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的宿命之绳竟然会联繫得那么紧,连我都没有办法再斩断。即便是有了小白,即便我真的将小白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你仍是爱着那个神官。」 想逃,想逃,这种心情从刚开始在王宫大门时,已很强烈。 「那个星宿子也是你杀的。」 「对。」白夜摇头道,「我要将你送到星宿厅,让青魂去救你。」 「当年送我进万象副本的那三人,也是受你唆使?」
第147页 白夜的笑意越来越深,身体也靠近了些,说道:「对。」 我看着他,无法想像他竟然心机如此之深,在王宫里,明明可以对你笑得如清泉般的人,却算计了你一千年。他害我和青烟分离,差点让我们都丧了命,但是他却可以装作毫不知情,跟你说话,对你笑。 我心中对他的恐惧已经不能言语,连骂他都没有了勇气,只是忍不住的颤抖。 「你若肯回来,我可以不再插手三界的事,就在这王宫中过完这一世,如何?」白夜忽然抱住我,附耳轻语道,「否则我就告诉无忧一切,比如她的父亲是如何害死她母亲的。」 我忍无可忍的将他推开,几乎是吼道:「害死姐姐的人是你!」 白夜脸色顿时铁青,眼中却仍是傲气。 我浑身发抖的盯着他,紧牵着无忧,说道:「你如果真的想要我留下,当年就不会那样害我,更不会在我带无忧到冥罗界两年之后,你才突然出现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知道四海现在已经快达成一致的民意,父亲他们的联名请求让你很惊慌吧?多年的谋划就要化为灰烬了,你不甘心!」 「你谋划了这场戏的前半段,但是后面你却无法把控。你以为开战之后,四海会退怯,灵宠会听你的话乖乖留在南海,但是你发现自己错了。一旦槿烟大人说服了东西两海请求停战,两界天神就会停止战争,你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所以你不能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但是局势已经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了。你知道无忧的白瞳能毁天灭地,所以你让我留下,以我来控制无忧。」我冷冷看着他,「你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 白夜似在怔神,默了许久,才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我心里又忍不住抽搐,我讨厌他这种笑,很讨厌! 「无双,你真的长大了。」白夜笑着,说道,「我还记得,当初你父亲抱着你来到大殿之上,我抱着你,你对着我笑。我从未见过那样纯净的笑意,便为你取名无双。嫣然无双。」 我一愣,难道不是因为我是千万年来的第一只七尾狐?我摇摇头,已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即便这句是真,他之前所说的,我一句也不会信。 「解开咒术,让我带着无忧走。」 白夜眼中涌起一股寒意:「你要她回冥罗界?」 「对。」我直视着他,眼神没有半分退缩。过了这么久,我终于敢这样与他直视,即便心里对他充满了恐惧。 白夜慢慢蹲下身来,看着无忧,说道:「小白,我虽不是你父王,但是她也并不是你娘。她隐瞒了你那么多,你仍要跟着她吗?」 无忧缩了缩身子,已躲在我的身后。白夜的笑意一顿,再直起身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我当初真不该让她出世。」 我护着无忧,不让她看到白夜那可怕的眼神。白夜看了我一眼,笑道:「我不会让你走的。」 第二十五章 尾声 我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身上已有了杀戮之意。感觉到无忧抓得我越来越紧,害怕得几乎在抖,我才开口道:「我要走,你也拦不住我。」 白夜蓦地一笑,好似听到了笑话般:「你在这里根本连灵气都无法聚集,更何况你已经没有了灵兽丹,要怎么出去?」 「你能来去自如,你也能在这里用灵力。」我微微一动,脚下束缚住我的咒术瞬间化为灰烬,我拉着无忧,脚尖一点,已退在了一丈开外。 白夜脸上已有了诧异之色,盯着我许久,才说道:「你身上明明没有灵气。」 「的确没有,你可以隐藏自己的灵气,我也可以。」 白夜摇摇头:「你没有灵兽丹,怎么能隐藏起来?」 我略微苦涩的一笑,抬手轻轻捂着自己的心,说道:「因为姐姐把她的灵兽丹给了我。」 白夜蓦地瞪大了眼,默了半晌才笑出声来:「难怪你姐姐当日会死,原来是将灵兽丹取了出来。我竟然浑然不知。」他冷眼看着我,说道,「九尾狐的美可以和凤凰媲美,灵力可以和龙族抗衡。我当日那么做,果然没错,却算漏了她会将灵兽丹给你。」 我又忍不住发抖,那个我本想不再提起的话题,他却咄咄逼人,盯着我缓缓说道:「让地精送传音石给赤牙和狼族的人,是我。」 「我知道!」 白夜又是愣神片刻,他冷笑一声:「你知道?」 我颤声道:「那天赤牙将刚出生的无忧和灵兽丹交给我时,姐姐有遗言,她让我小心你。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刚才,我知道是你化成落伤的模样杀了星宿子,我才明白,你可以隐藏自身气息,还可以冒做别人。姐姐当时已经知道是你送来的传音石,可是她不能说。因为她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墨翟也应该知道你冒认了他,所以他才会把地精才抓走。因为他也不敢说出你的身份!」 白夜饶有趣味的说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想她死。」我浑身颤抖,冷得犹如坠入冰窟中,「你害怕姐姐的力量,也不想狼族和狐族联姻,你担心三大家族的势力发生偏颇,所以你不允许两家联姻。就像我和落伤成为挚友,你也害怕我会成为他的灵宠,而他会变成天人,那三大家族的势力又会再次变化。你不想失去这种安宁!」 白夜本是冷冷的看着我,听我说完这些,眼神却又变换了,变得越发飘渺:「你该恨我。」
第148页 「我是恨你,恨不得你死。」我几乎是咬牙说出这两句话,却又无奈一笑,「可是就算用姐姐的力量杀了你,我也不能这么做。虽然我不喜欢你这样自私的王,但是南海却不能没有王。」 「自私?」白夜冷笑一声,「我是想两神争个你死我活,然后将他们驱逐殆尽。我要南海的灵宠都能有自己的信念,不用被人操控,也不用在主人离世后也追随他们而去。」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可怕,瞬间人已到了我的面前,抓住我的双臂说道:「无双,你为何不懂我?你明明跟我一样憎恶凡人。」 「我不讨厌三海的人。」我挣脱他,说道,「我讨厌的是替灵宠胡乱扣上不忠罪名的人。我承认他们没有权力让灵宠追随主人而去,但是如果是灵宠自愿的,我只会嘆息,不会厌恶。」 白夜盯着我,眼神愈发阴冷可怕。现在的他,已经开始散发灵气。我心里一缩,知道已彻底将他激怒。 我微微退了几步,只见他的眼睛已慢慢变成深红,浑身都是杀戮之气,那被逼迫的感觉使我几乎要吐出来。我的灵气也慢慢环绕全身,他若动手,我便只能与他拼死一搏。 「父王。」无忧忽然站在我面前,抬头看着白夜喊道。我这才发现,她已经哭得如泪人般,「父王。」 白夜看着她,蓦地停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对视良久,白夜忽然无奈般一笑,长长嘆了口气,背转过身,道:「滚。」 我默了默,顾不得无忧还在哭着喊白夜,已开了冥罗通道,跳了进去。 「娘。」无忧抓着我的衣服,哽咽道,「你为什么要跟父王吵架?父王又要丢下我们了吗?」 「无忧,无忧。」我紧抱着她,心也痛作一团,轻声唤着她,「你还小,等再长大些,娘一定会告诉你全部事情的,好吗?」 无忧睁着白雾般的眼睛看着我,却是默不作声。 我心疼的抱着她,已知她不会再问我,但是却会一直记在心中。 可是我不能让她留在白夜身边,即便他这次放过了我们,下次呢?他千百年来所做的,已不能再让我信他。 到了九夫人的院子里,无忧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睡一觉就没事了。」九夫人见我担心,安慰道,又说道,「你也累了,也去休息一下吧。」 我摇摇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我站起身来,出了门外,去了青魂那里。 青魂本在跟黄辛在帐篷中商讨事情,突然见地上冒出一个人头,惊了惊,见是我,狠狠瞪了我一眼,让黄辛出去后一把将我拽了出来,骂道:「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过几次?!」 「我想见你。」 我耸拉着脑袋,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一愣,片刻又冷脸起来:「快点回去,现在这里很危险。」 「停战吧。」 青魂刚压下的怒意又瞬间腾起:「现在不是我们开战,是天神殿欺人太甚。难道要看着他们将我们冥罗界驱逐出这三界之外,你才认为我们该反抗吗?」 我说道:「自从上次战役之后,天神殿与冥罗界一直河水不犯井水,你想想为什么他们突然要翻脸。如果真的要跟你们打,那为什么还要在你们宣战之后派使者来和谈?」我默了默,说道,「肯定有误会。」 我虽然恨白夜,但是我不想将他说出。如果他死了,无忧该会很伤心吧。 「你跑来就是说这些?」青魂的火气更大了,有种要将我立刻扔出去的感觉,「说完了就快回去。」 「我想见你。」我抬头看着他,离别了五百年,等待了快千年,分分离离那么多次,千山万水也不能阻拦,灵魂散去也不能斩断。我现在只想看着他,待在他的身旁,一刻也不想再分开。 我怕我这一转身,他又会离开。又会消失在我的面前,就再也不会有人喊我的名字。 小七。 青烟。 即便跨越千年,也依旧在宿命的路上相互等待,直到遇见的那一天。 这让我如何再放手。 他愣了愣,伸手将我脸上的泪抹去,说道:「你真是水做的。」 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已垫脚去吻他。 冰凉的唇触碰到的那一剎那,我压抑了五百年的情愫,已涌了出来。不愿再分离,不愿再在宿命的轮迴里徘徊。 不知他何时筑起了灵力墙,不知身上衣物何时被剥落,当感受到身下传来的痛感时,才觉得像这样拥着他,恍如隔世。 一百年后。 两神开战的烟硝,还在这大地上残留。阳光照来,却仍能感觉到一种生机。 这场战争,终于还是停了,比起预计的时间,已经缩减了很多。若他们真像上古时斗上一千年,想必四海早已化成荒芜之地。 两神争斗,没有胜负,终究是在四海民众一起请命后停止了这无意义的战争。 我坐在树上看着远处的景致,回到了冥罗界中,要是离开太久,青魂又要骂人了。 我刚回到家中,就见到了无忧。她已经一百多岁,但是总感觉还是个小女孩般,她的眉目几乎跟姐姐一模一样。我看着她的黑瞳,笑道:「又要出去?」 「嗯。」她笑道,「太叔公说带我去北海玩。」 我点点头:「要小心,看好你太叔公,不要和他一起闯祸。」
第149页 无忧点点头,说道:「要是真的闯祸了,我就拿个小本子记着,给红姨看。」 我摸了摸她的头,无忧长得越发可爱。她现在虽然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白瞳,但是有九夫人和落伤在引导她,我倒不是很担心。她喜欢到处游走,尤其是喜欢跟着叔公。 绿木叔公现在已经犹如那凡尘的智者般,不再被世俗所束缚。他偶尔会来冥罗界,也会去其他海域走走,他在等,等红纱復活。 红纱因魂魄被星宿厅的人夺走而亡,三界之战结束后,魂镜探得红纱的魂魄尚在星宿厅,绿木叔公便拜託槿烟大人去拿回魂魄,放入魂镜体内安置净化,待五百年后,便可以附体重生。 如果不是红纱的魂魄洁净,恐怕要等上五千年,可是就算是五千年,想必绿木叔公也会等下去。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眶已是一湿,红纱,你等我五百年,我也会坚定不移等你五百年。五百年后,你一定要开心,我们都要开心。 落伤已经成为槿烟大人的入室弟子,也就是天人继任人。千年之后,他会成为第十三代天人。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笑了笑,好似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了般。 我没有告诉青魂关于魂魄转移的事,就像他所说,如果是记在心底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我想,这不是记忆,而是一种情愫。就算身为青魂的他已完全没有了青烟的记忆,但是青烟的那颗心,却还是在的。 我漫步走在这铺满鹅卵石的路上,索性脱了这鞋子,脚下果然很是冰凉,在这阳光下显得特别惬意。 我哼着小调,就见青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前面。 他见了我,正要说话,我忙把脚缩回裙子里。不动还好,一动他立刻余光一瞥,走了过来冷哼一声:「把鞋子穿上。」 我看了看他,不是那么生气,壮起胆子说道:「这样凉快。」 他一听,已是满脸黑云,要俯身下来。我忙缩回脚:「不穿。」 他瞪了我一眼,说道:「你不怕冷,不要冷到了孩子。」 我抚着只是微隆的肚子,觉得好笑,佯装生气道:「原来你是担心他。」 他瞟了我一眼:「关心你的话你也不听,我说的话你也没有两句放在心上的。」他又伸出手来,递给我一袋东西,「你一直唠叨的莲子。」 我打开一看,数十颗莲子静躺在里面,翠绿可爱。我剥开一个,见他看我,要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见他别过脸去,说道:「这回真的是去了莲心的。」 「把鞋子穿上。」 我哼了一声,自从有了身孕后,他倒比我还罗嗦了,跟母亲一样,一回狐族就唠叨我要小心,不要乱吃东西,不要乱跑。 见我转身要走,青魂伸手将我拉住。我没想到他会拉我,一个不稳,人已往前摔去,怀中的莲子顿时滚落一地。他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将我扯了回去。 啪。 似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手上一凉,低头看去,只见那锁灵链已被扯断。一阵阵青光从那骨头中喷涌而出,我惊了惊,只见它们已钻入青魂的身体里。 我蓦地愣住了。 青魂的眼神越来越奇怪,青光在进入他体内的一瞬间,他的眼中已是迷濛。 我身体微微颤抖,记得那日青烟推开我被天雷击中时,他的魂魄的确是往外飞散了。但是魂镜后来却说怎么也找不到他散去的魂魄。 原来一直在这链子中。 青烟原来一直在守护着我,即便是那两海相隔的五百年,他也一直都在。 从未离开。 青魂的眼睛已经慢慢变得清澈,直到那一迷濛之色完全散去。 我抬头看着他,他也是愣神的看着我,许久,伸手将我拥入怀中,似再也不愿放开般,轻语道:「小七,我回来了。」 泪已然落下。 纵然时光百年遥,纵使人海两茫茫,仍感你心近在咫尺。 即便记忆封存五百年,即便受尽离别苦楚,仍有那样一个人,不离、不弃,默默守护。 此生再无悔。 ---------全文完 千年相遇---青烟篇 我还在书院中授业的时候,就被星宿厅任命为两仪馆的神官。我跨海域跟随巫女们到达两仪馆,第一次踏上南海,看到那高耸入云葱郁的树木,便觉喜欢。 星宿子虽高傲,但是对神官还是很尊敬。不用教授咒术的时候,我便会四处走动,不单单是与灵宠,还和各种生灵接触。 这日我正往回走,突然从树上跳下一只还未完全化成人形的灵宠,冲着我做鬼脸。我看着她背后飘着的七条尾巴,雪白而修长,她的脸还是个少女,有一种纯净的灵气。我瞳孔微微一缩,当年梦翁大人对七尾狐的预言,我不是没有听过。只是我没有想到,被冠以灭世之妖称唿的,竟是这样一个洁净的少女。 她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不满的撇了撇嘴,凑上前说道:「你是木头人吗?」 我定定看了她一眼,已擦身而过。 她小跑了上来,说道:「我叫小七,你叫什么?」 我未答话,她已自顾说了起来:「小七这个名字是梦翁那个老头取的,我觉得他是看到我有七条尾巴,所以就贪图方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想还好我不是六条或八条尾巴,不然他一定要叫我小六小八。」
第150页 我听着她把梦翁大人喊成「那个老头」,心里已经有些抽搐,听得小六小八的理论,又想笑。我看了她一眼,还是只几百岁的小狐狸。我见她的手上有伤,不禁问道:「你的手……」 她见我理会了她,脸上已是开心不已:「你是第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神官。」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我微微一顿。 「你知道吗,星宿厅和两仪馆的人都不会理我的,虽然我家离你们那里很近,但是从不让我进去。我吓唬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抱头没命的跑。」她挠了挠那毛茸茸的耳朵,这才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刚才是想问我手上的伤吗?」 我点点头,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笑了笑,说道:「这个是被我母亲打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脸上也无伤痛之意,但是眼中却分明有一丝悲伤,却又很快的掩饰了下去,抬头看着我笑。 我一愣,将视线别向一侧,淡淡说道:「为什么要吓唬别人?」 她龇牙笑道:「好玩啊,没人陪我玩,我就只能陪他们玩了。」 我默然,她又在一旁自己说起话来,好似当我在听。我静静听着她说话,声音像清泉流淌般。 我并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以后见面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我在听。不知她将我当做了什么,或许是朋友,或许只是听她说话的人。但是我喜欢听她的声音,看到她开心的模样,自己也会高兴。 这天我出门,穿过小树林,想去平时她出现的地方,去了那里,却并不见她人。等至下午,已要归去。看着那斜阳,心中空落。慢慢往回走去,还期望能看到她。回到两仪馆中,她仍未出现。 翌日,我又慢行至更远一些的地方,她却还是没有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已习惯没有她在身边说话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了。 她站在树上朝我挥手的一瞬间,我以为是错觉。出了门,她便跳了下来,拍了拍双手说道:「你吃灵怪吗,我现在上山去抓几只回来填肚子。」 我摇了摇头:「灵怪魂魄邪气,吃多了对身体并不好。」我看着她脸上手上都有伤痕,心中微微一痛,问道,「你这几日去了何处?」 她眨了眨眼,好似没想到我竟还记挂着她,有些意外,却又笑了笑说道:「被关禁闭了。」她龇牙道,「关在密室里,天天吃果子,我都要忘记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我又默然,心里却是一个咯噔,刚才为何我会心疼?看着她微凉的笑意,为何我会想替她拭去眼中的泪。 我再看她时,她也正看过来,眼中神色纯净如那清泉。她笑了笑,说道:「我去抓灵怪了。」 我点点头,小心二字却说不出口。 究竟是何时喜欢上她的,我已然不知。 东西海和灵宠成亲的事并不少,只是她还未有这个意愿,或许根本不懂。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小七,你再长大些,我便可以娶你为妻了。 这日我在小树林中漫步,远远便听见有厮打的声音。我微微皱眉,往那边奔去。一看那厮滚在地的灵宠,已是一愣。 与那四只兔子灵宠打成一团的人,不正是小七。 五人的衣裳都已经被撕破,所能见到的地方都已有了血痕,他们身上的灵气薄弱,几乎要变回原形。 「分。」我念了咒术,将他们五人各自定在五个方向,「你们若停手,我便解开你们。」 见他们几人点头,我便解了咒术,刚解开,就见小七扑到就近的一只灵兔身上,一爪子抓过去。我惊了惊,已沖了过去将她的手腕抓住,却不料手被她抓出五道血口。她愣了愣,见那血往外渗,这才静了下来。 我忍着痛,生怕她又动手,握住她的手腕不敢松开。 「呸。」那灵兔说道,「半妖,就算是化身,你也打不过我们。」 「你……」小七往前一步,我已拦住她。 一只灵兔说道:「不会有主人收你做灵宠的,你就认命吧。」 小七瞪着眼说道:「我不稀罕,你们这些胡乱认主人的迂腐兔子!」 「嘴硬,你问问你旁边的神官,他会不会收一只半妖做灵宠?」 小七顿了顿,极快的看了我一眼。我一怔,若我说了,灵兔传了开来,那是否以后便要收她做灵宠?我不想如此,等她千年之后,我会娶她,但是绝不会做她的驭宠人。 灵兔已经捧腹笑了起来,小七听着,好似在强忍着眼泪。我看着心疼,已拉着她往树林外走去。走了许久,到了小溪边,我见她身上衣服凌乱,化了一身衣服递给她,她却是伸手一拍,将那衣服拍在地上。 「我就知道,两仪馆没有一个好人。」她挣脱我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整个南海除了红纱,没有一个好人。」 我顿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手刚伸过去要替她抹去眼泪,她已化成白狐跑开了。我在原地愣神许久,难道我做错了?现在的我,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给她安全感。 我看着地上那一袭水蓝色衣裙,长长嘆了口气。 我要等她长大,然后娶她,带她离开南海,去她想去的地方,再也不会有谁能伤害她。 我心里这么想着,一眨眼,已过了几百年。 她比起第一次见面来,长高了些,性格却仍是那样。我对她并不算冷漠,但是也没有太过热情。
第151页 我本以为可以一直静静的等她到一千岁,谁想红纱要追随梅心公主而去了。红纱是小七唯一的朋友,如果她一去,小七想必会更加寂寞。 我想了许久,仍未决定是否要跟她表明心意。 红纱与梅心宫主去星宿厅定下契约的时候,我远远跟在小七身后,若她哭了,我便可以给她一个肩膀。 她那天走到深山中,被灵怪追得四处逃窜,我冲破灵怪的障碍,将她救出。她又是疲累又是难过,看着我却突然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看我的眼神愈发困惑,我心中一动,已不知在想什么,俯身吻她。 当看到她惊愕的眼神时,我才恍然过来,忙起了身,却不知要如何面对她。她若觉得我是个轻佻之人,那该如何。我见她要跟过来,转身将她化作灵力球,拿在手上,心已在跳着。 小七并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起先和我在一起,更多的只是找人聊天罢了,比普通朋友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些。后来慢慢的,她会关心我是否辛苦,是否开心,甚至今天吃了什么。 她喜欢月光,在冬天的时候,总会蜷在我怀中晒月光。 我原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直到她一千岁,我将她娶回。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那日我正在两仪馆中,尾指传来一阵刺痛,忙出了门往树林方向奔去。 还未停下脚步,便见三个神官在施展天雷,那一道天雷正要噼向小七。我用最快的速度沖了过去将她推开,身上却已是传来剧痛,已能感觉魂魄出窍的痛苦。 我勉强睁开眼看着小七,她的眼中都是泪水。我真想伸手替她抹去,小七,不要哭,我还在。 我若不在了,她想必又会孤单了吧。 我不能死,不能死。 我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她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那声音几乎让我心碎。 为何我非要等到一千岁,我本可以将她娶回家中,等她一千岁之后再为她嵌入灵骨。我果真是个迂腐的人。 小七,不要哭,我还在。 我想对她说,但是却已经开不了口。 若我先去了,我会在冥路上等你,再与你一起走那彼岸花道,从此不再分离。 所以,你要开开心心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七…… 百年孤独---白夜篇 我最恨的人,莫过于风夜,我的兄长。 若不是他执意要跟随天人,我也不用被迫做南海的王。 做了王,便有了使命,便不再自由。 我不想像先祖那般,只是守护南海的祥和。我既然成为了王,便不想只是守护南海,更想改变这一切。我从不认为身为灵宠就该找个主人,只是我这么说的时候,总要被长辈训斥。 狐族来求见赐名时,我抱着那还在襁褓中的婴孩,默了默,忽然看到她咧嘴对着我笑,我心里一动,说道:「无双,就叫无双。」 那笑只留在心中很短的时间,直到有一日,听到有人说灵宠天命是最滑稽无趣的事,我才觉得好奇起来,到底是谁,与我有一样的想法。出了王宫后,远远看到她,笑得凡尘无扰。 是无双。 我坐在树上看着她,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游戏。 或许她会成为我改变南海灵宠的关键。 三界如何与我无关,让南海灵宠成为自己心中的神,才是我最关心最想做的。 我找到三个神官,与他们达成一致协议,我帮他们杀对他们有所不满的两仪馆馆主,他们替我污衊七尾狐。 他们若真的杀了七尾狐,那样我便有正当的理由将星宿厅逐出南海,因为我知道,风夜也知道,七尾狐是龙族命中注定的王后。风夜知道,那槿烟必定也会知道。 只是我算漏了一点,我没有想到魂妖会为了她去找槿烟,槿烟提前归来,将我的计划打乱。 七尾狐去了北海,听到她已如空壳般,再也不是那灵气动人的小狐狸。我顿时沉思起来,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她被我这样利用,是否会憎恨于我。可是无论如何,我的计划都要继续。 五百年后,她回来了。 我那要颠覆三界的计划,又拉开了帷幕。 她与青魂的感情连我都没有想到竟会那样的顺利,难道这真的是冥冥中的羁绊?可是她分明就是我的王后。 我一步一步紧逼青魂,想着他从我手上夺走无双,对天神殿开战,可是无双却是先离开了,为了他,放弃一切回到了南海。 订亲的那天,我化作青魂的模样和他的气息,在她经常去的红纱栏外经过,只是片刻,便见她沖了出来,进了冥罗界。 我在外面听着她哭泣,她那样明朗的人,竟会哭得那样伤心。我皱着眉头站在墙外,仍是忍着没有进去。 不多久就见到青魂过来,进了那庭院中,听着她哽咽的声音,我便想我或许是做错了。 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在娶她之前,我还必须要做一件事,将所有的阻碍全都剷除,包括她的姐姐,九尾狐。 龙族忌惮的灵宠,只有九尾狐。他们的灵力可以和龙族媲美,数十万年前,与龙族相争王位的,便有九尾狐。 若无双知道,又该恨我了。 只是游戏已经开始,便无法再停下来。 九尾狐实在是很聪明,似乎知道我的举动,她最后竟选择了死,以死来保护她的家族。
第152页 我看着无双号啕痛哭的样子,已觉得心疼。 只是我停不下来了。 九尾狐的孩子或许也会很强大,我想如果从小当做自己的孩子养,以后可以为自己所用。况且做它娘亲的,是无双。 第一次陪同无双和小白去狐族,牵着她的手,忽然觉得我们或许真的是一家人。 小白喊我父王时,我突然真希望她是我的孩子。 无双还是回到了冥罗界,带着小白去找了青魂。 我本该知道他们之间的牵绊不会消失,也不可能斩断。 她执意要离开时,我拦住了她。她将我千年来所做的事一一摊开时,我便知道即使我以后做得再好,也不能再面对她。 那一刻我想毁了她,真的很想毁了她。 可是小白哭着喊我父王时,我却停了下来。 真如龙族史籍预言的那般,七尾狐的确是命中注定的王后,但是却不是命中注定的伴侣。 她已经成为我的王后,却不会相伴。 游戏该落幕了。 我只是个命中注定要孤独一世的王。 王者,莫不是如此。 故人何方---红纱篇 灵虫不能和灵兽来往! 这是长辈从小对我们说的,我夹在灵虫群中,仰头看着长辈们愤慨激扬,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心里已经牢牢记住,灵兽都是坏人,不能跟他们有任何的瓜葛。 我刚学会变幻人形时,看着自己的爪子渐渐分开,变成了五根奇怪的东西,照了照水面,顿时觉得自己丑得不行。可是如果不变幻的话,又要被其他小孩笑话了。 今天是变形的第一天,我去山上採花,做了一束漂亮的花,准备去父母坟前告诉他们这件事,让他们也开心一下。雨后的花很好看,只是香味稍微淡了些。 我拿着花束开心的往前走着,突然就从树上跳下一个圆圆的东西,还有一声灵兽的低吼声。 我惊叫一声,一个踉跄,掉进了泥泞的水坑中。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再看看那被我压坏的花束,鼻子一酸,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刚哭出声来,就听见她咯咯大笑的声音,我哭得更加厉害,好一会她才说道。 「别哭啦。」 听到那奶声奶气的声音,我蜷缩成一团,不敢跟她正视,灵兽都不是好人。 「餵。」 她拿什么戳我?树枝? 「喂!」 她竟然还用手来拽我,我用力一扯,她也滚落了下来。她立刻嚎道:「喂!胆小鬼!」 我瞪大了眼,起身要往爬出水坑,又被她拉了回去,两个人在泥潭里滚得一身泥水。我越来越虚弱,心里委屈得不行,又想着她什么时候才走。也不知她在做什么,哭了半日,感觉到有些干渴,才停顿了下来,从指缝看去,便看到几条雪白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摆来摆去。 我顿时愣住了,喃喃道:「好漂亮。」 听见别人称赞她,她却好像生气了,站起身瞪着我说道:「看清楚啦,这可是七条尾巴!」 「嗯。」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点头道,「真的很漂亮。」 她瞪着大眼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不知在想什么,一步跳出泥坑,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了过来:「出来吧。」 我愣了愣,不自觉的伸手过去。 她的手很软和,很暖。 灵兽并不都是坏人。 至少小七不是。 我们每天都会见一次面,从早上待到晚上。我们的性格实在是很不相同,但是却没有一点不适感。我甚至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比小七更适合做我的朋友了。 族长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在叔母家,他刚跟叔母说完话,我的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 「跟灵兽来往,你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叔母吼道,又伸手扇了我一巴掌。我躲在桌底下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红纱,对方不但是灵兽,还是灭世之妖,你这孩子难道忘记长辈们所说的话了吗!」 「小七不是妖怪。」我颤声说道,「小七是我的朋友。」 「红纱!」叔母瘫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桌子已被掀开,「我们家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活。」 我睁大了眼,已哭出声来:「叔母,你不要我了吗?红纱会很听话的。」 「红纱,你叔叔把你领回来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叔母也不捨得。听叔母的话,不要再跟那只妖狐一起。」 「她不会笑我,也不会骂我,她把我当做朋友……」我再抬起头时,叔母已是泪流满面,身子却是背着我。 我哽咽着,往门外看去,只见族长一脸的默然。 从叔母家搬出来后,小七来到我的新住处,还觉得新奇,问我怎么搬家了。我笑说这里山清水秀,更适合居住。小七一听,长嘆了口气,坐在门口抱膝说道,我也想离开那里。 小七的性子实在是很调皮,我从未见过有哪只灵宠像她这么大胆的。 小七被星宿厅抓起来了。 从落伤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我简直要被吓死。我不相信她会主动袭击神官,她虽然调皮,但是这样的事绝不可能会做。 天罚那天,我跑去星宿厅,远远看着她被绑在灵力柱上,看不到她的眼神,可是能感觉到她的绝望。
第153页 小七。 我在灵虫群中被挤来挤去,恨不得冲到前面将她救下。 王出现后,我以为小七有救了,谁想五皇竟不放人。 王动手了,狐族也动手了,星宿厅的人也不少,顿时混战。灵虫已经混乱了,纷纷往外逃去,生怕殃及了自己。 我逆方向朝前挤去,身体已经被撞得疼痛。当我挤到刑罚场上,看到那么多的灵兽和人,已经忍不住颤抖。找到小七后,却见她眼中已完全没了往日的灵气,我差点哭出声来。 小七被带回狐族,我不能进去,落伤也不能进去,我只能每日在门外面等她,希望哪一天,她会笑着跳出来,喊我的名字。 那日落伤进去后,出来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青烟师傅死了。 我心中也疼痛起来,小七对青烟神官的感情,虽然不明说,但是我能明白。青烟神官是她的希望,是给她温暖的人,但是现在他却死了。 小七的心,想必也已经死了。 小七去了北海,归期不定。 没有小七的日子,落伤也只是偶尔来,我们并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即便一说,也总是要说到小七,我又要忍不住掉眼泪。 这一等,就是五百年。 小七回来了。 听到岛上的人说七尾狐回来了,我还觉得那样不真实,小跑着去见她,她却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 小七变了,她虽然还是那样爱笑,但是却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调皮欢乐。 落伤说,小七已经不是小七,她是无双。 不,她不是无双。 小七还在。 她是变了,但是身体里还是小七。 我一直这么认为,直到有一天,她拉着我,跟我说了许多话。看到她的笑颜,我鼻子忍不住一酸,抱住她说道,你回来了。 当她问起青烟是谁时,我忍不住紧张,这时绿木出现了。见到那只据说曾是天人灵宠的狐狸,我本来想躲,他却拉着我走了。 走了许久,察觉不到小七的气息,他才对我笑道:「她不能知道以往的事,尤其是青烟的事,如果想起,很有可能会再次陷入那种痛苦中。」 我点点头,想到当年小七那空洞的眼神,我便觉得害怕。 绿木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小七总是说他诸多不是,还让我离他远些,每次说到这,他总是在笑,好似说的是别人般。 小七去了冥罗界,绿木那晚喝了很多酒,坐在我门前找我说话。说了很多往事,说到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我听着心也不好受,劝他少喝些酒。 第二日见了他,却又是一副嬉笑的脸,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 小七被他带走要押送回星宿厅,我实在难以相信他竟会那样做。 梅心宫主离开后,星宿厅的人来了,他们要找小七。 我这才知道绿木根本就没有要将她押送到星宿厅。 我不能说绿木带走了她,绝对不能。 当感觉到身子刺痛,好似堕入那冰冷的水中时,我已能感觉到灵气在四溢。 我希望能撑着最后一口灵气,等到他们回来,等着绿木回来。 至少要在死之前,告诉他,要开心的活着,要好好对小七。 绿木,红纱。 绿木红纱…… 白衣少女---无忧篇 雨水打落在长满青苔的石板小道上,一个年轻男子正气喘吁吁的奔跑在这条路上,看见前面有一个撑着红色油纸伞的少女,跑过去将她拦住:「姑娘得罪了,请问姑娘有没有看到有个奇怪的老头经过?」 年轻男子见那油纸伞抬起,见到那少女的脸,已是一愣。这少女,美得犹如仙子般,明明是在微笑,却有一种不能接近的清冷气息。她启齿道:「没看到。」 他回过神,道:「那老头是邪魅之身,姑娘若看到了,一定要躲远些。」 少女笑了笑:「知道了,谢谢。」 年轻男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才发现她一袭白衣的背影也很动人。他敲了敲自己,这个时候还想这些,不把那只鬼抓回去,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勐地一惊,刚才地面明明很湿,但是那少女的双脚虽触碰到地,却并没有湿了的痕迹。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那少女也是邪魅之身?想想也对,北海怎么会长得那样倾绝天下的女子。 他想到这,又急急的往那小道上跑去。这条路平日里明明很快便走完了,今天却跑了很久还未出去。他顿下步子,拿出符咒,念了奇怪的咒术,只见这石板路已有些扭曲,却片刻恢復了原状。 他额上渗出细汗,已知落入了邪魅的圈套中,而且很难对付。 他又念了几个符咒,却并没有用处,身体反而越来越虚弱。他恍惚了一下,似乎又见到了那个白衣少女。他冷笑一声,果然也是个邪魅,可惜刚才没有看出来,不然非收了这妖孽不可。 「人参精呀人参精,你不在山里好好养老,跑到人间来汲取灵气做什么?」 听见这如天籁般的声音,年轻人抬起头,只见那白衣少女已放下了那红色的油纸伞,手上却已多了一块镜子,那镜子普通得很,破旧的程度甚至比一般的镜子都要大。 她幽幽道:「你已有邪灵之心,还是乖乖进魂镜姐姐的肚子里净化个百年吧。」
第154页 「休想!」 一声悽厉传来,年轻人已能感觉得到一股阴厉之气扩散在这境界中,他勉强站起身来,见那秽浊之气沖向那少女,已是惊唿一声:「小心。」 只是一瞬间,那少女的瞳孔已然变成白色,只是朝那黑色气团一看,就听见那邪魅的慌乱声音,顿时已散落在地。 年轻人恍惚了片刻,再看她时,却又变成了正常的黑色瞳孔。只见她说道:「进来吧。」 邪魅哀怨一声,已被吸入那奇怪的镜子中。 年轻人再一看,这被虚幻出来的地方,已然恢復了原来的模样。他强打着精神,见她要走,忙说道:「姑娘。」 白衣少女重新撑起那油纸伞,看着他,笑了笑道:「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看着她倾城的笑,愣了片刻,才干咳两声道:「不知姑娘师承何派,学的是哪家的驱魔术?」 白衣少女眨了眨眼,又是嫣然一笑:「白家。」 年轻人眉头一皱,他从未听说过北海驱魔的有人家有姓白的,就算是门派也没有这个。他正想再问明白些,再一抬头,却已不见了那少女的踪影。 刚才在这条寂静的石子路所发生的事,所出现过的白衣少女,似乎只是一个幻境。 后记·关于七尾的点滴 这文更了三个月,三十w字终究是让故事尘埃落定了。 写文的时候鸡血过、卡文过、纠结过、狗血过,哈哈,什么情况都有。 某日睡至半夜,醒来后胡思乱想,突然想到个梗,便爬了起来。定大纲,设定主角配角名字性格命运。现在的结尾和最初设定的已经完全不同了,本来的大纲中,是完全没有青烟(青魂)这个角色的,男主是落伤和白夜,让小七爱的死去活来的是落伤,把小七伤得半死不活的是白夜。等写到一个神官出场的时候,想着是打酱油的,就随手想了个名字叫青烟。然后写着写着就变成男主了=-=,哈哈。故事的设定也完全不同,现在想想都可以当做新的小说来写了o(n_n)o~。 当下笔设定要让青烟失去记忆重生(算是重生吧=-=)了,小七也不记得任何事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虐心,曾经相爱的人见了面,却是完全不相识。oo。不过结局总归是美好的。 红纱的结局本来是就让她那么结束的,后来是想到她的离开没有一点意义,而且想着结局既然是美好的,那就大团圆啦。就像一友人愤然道,既然没事就不要拖出来虐死啦,让他们安然隐居不可以吗!orz……所以就改了结局,让她五百年后可以活过来。大家终有一日都会得到幸福o(n_n)o~。 小七开始的性格或许会遭人嫌弃,但是人无完人(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狐狸啦,推走),我个人不太喜欢圣母白莲花类型的,会觉得美好得没有血肉和灵性。 落伤一直是打酱油的(全文最强酱油党吗?=-=拍飞),但是却是小七成长旅途中不可缺少的挚友,也是最了解小七的人。他一方面是想收小七做灵宠,但是因为了解她自由如风的性格,所以便一直忍耐着。虽然知道小七抗拒灵宠天命,但是隐约还是想做自己的灵宠,可是他不表明,因为一旦说出了口,两人就无法再像朋友那般。对于琴无艾,抱着些许感恩,感动,慰藉,也是心累了,想找个可以互相依託的人。 白夜也是仅次于落伤的酱油党,第三卷中途让他出场率增加(白夜:为了这几场戏,全身家当都给铜钱了。铜钱:乃不要诋毁我)。他的人生本是很美好,家世好而且睿智,但是兄长风夜的离开让他被迫成为了王,加深了他对人的厌恶,对灵宠天命的憎恶。像他这样内心已接近冰冷的人,连活泼的小七也无法让他开心,也能狠心去利用她。但是无忧的出现还是暖化了他的心,甚至可以放弃自己心中想颠覆的东西,但是小七离开了,真相揭晓时,他知道小七再也不可能回来,他的小白也要离开。孤傲的他想毁了这两人,方能平復自己孤寂的心,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真是个孤独的王。 琴无艾的性格一直是冷清但并不冰冷,凤凰之身让她的性格天生带着孤傲,不容易亲近。但是最了解落伤的人,却是她,因为落伤是她命中注定的主人。她对小七所说的,将凤凰之血给魂镜,也都是为了落伤。就算知道落伤一直惦记着小七才是他最合意的灵宠,就算他被星宿厅送入天牢随时会死,也仍不离不弃。她了解落伤,所以不用他多说什么,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会为他而做那些事。 无忧的形象来源于犬夜叉的神无(那个拿着镜子一身白的小姑娘),起先是模样像,到了后来写到魂镜的时候,又想到能驾驭魂镜的人必定是心灵非常洁净之人,于是便将她安排给了无忧。等在番外里写她用魂镜时,才勐地想起,=-=她不就是神无的翻版么,哈哈。写无忧番外的时候,本来在人参精出现的时候,是想冒出一个龙族的人,然后借龙族那人的口说无忧公主是白夜王唯一承认的继承人。但是想到如果无忧加魂镜连这人参精都搞不定,那实力就太菜了,所以砍掉了oo,我真想狗血的加上去。无忧的形象完全成形的时候,突然想以她为主角再开一篇文,只是现在觉得写得有些疲累,所以先缓缓这一段故事,日后再写(这个日后好悬乎=-=)。 我想想还有谁木有被我想起。哈,赤牙。
第155页 赤牙是个标准的居家好男人,他喜欢九尾,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却不会表现出他的一分爱意,因为他知道这种爱意会让九尾更困扰。但是每当她出现危险时,还是会立刻出现。九尾去世之后,他忍着心中的痛打理狼族的事。后来三界开战,不计前嫌,原谅了情敌墨翟,邀他一起向两神请命停止战争。他的心是苦的,却只能隐忍着。(我对他是蛮后妈的,嘆)。 小七的母亲叫锁秋,又是从头到尾的酱油党(捂脸)。锁秋本是凡人,遇上了天人的灵宠绿木,如果绿木是有着白夜的性格或者是小七的性格,或许他们会幸福,但可惜绿木就是绿木。所以绿木虽爱她,却离开了。这时狐族未来继承人万阁出现了,因为都是狐狸之身,让锁秋更容易接受,等万阁带着她回到狐族时,才发现绿木竟然成了长辈。酒醉迷离的一晚过后,她仓皇离开,绿木甚至不知道有过这样的一夜,所以他不知道小七是自己的女儿,只是秉持着天人的遗嘱,对小七极好。但这种好让锁秋不安,如果不是为了救小七,她不会让绿木带她去北海疗伤五百年。丈夫的爱让她觉得沉重,小七的存在让她惊慌。她害怕万阁知道小七不是他的女儿,所以虽然爱着这个女儿,却不能去爱她。母亲也实在活得很累,再嘆。 文章的不足之处还有很多,谢谢各位的指出,今后会更加努力的。 =-=好像一一感慨完了,那这个后记就酱紫吧,哈哈。 最后祝各位夏日愉快!谢谢一路的相伴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