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之母》 第1页 《众神之母》作者:六元壹【完结+番外】 文案: 「传说中,被封印在宇宙深处的神明是一个以恆星能量为食,游曳在黑暗宇宙中的种族。」 「当母神重新降临世间之际,它们会从废墟中甦醒,为世界带来浩劫。」 身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从小到大都把它当作一个无聊的睡前童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预言中的那一天会在某个清晨降临, 他会在腐烂的梦中沉睡,脚踝上的锁链通向雾霭蔓延的世界角落, 而他接下来的人生则将与那传说中漫无边际的浩瀚身躯,那庞大如末日之链的触手,那飘荡在虚空中遮天蔽日的古老神明共度, ——直到时间的尽头。 ——————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叫阿撒托斯的邪神,他美丽又善良,活泼又可爱,他努力工作想要找回离家出走的王后。 王后本人:...不,我拒绝。 —————— 小气吧啦磨磨唧唧又吵又狗的攻x时刻不让人省心的受 第三人称,触手控,人外警告,半克苏鲁半随便扯的背景,1v1,he,攻受无血缘关系!!! 内容标籤: 强强 生子 科幻 恐怖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万,肖恩 ┃ 配角: ┃ 其它:克苏鲁,异族 一句话简介:黑山羊和他的主人。 ================== ☆、chap.1 房间狭窄,灯光黯淡,稀稀拉拉的货物堆在角落,为一张寒酸的小桌板腾出了空间。 人很多,非常的多,如同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 空气浑浊,时不时有人推门进进出出,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屏住唿吸—— 因为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 桌子左边的小马扎上坐着一位俊美的年轻人。 黑髮柔顺,垂在额头上,蓝色的眼睛让人第一眼就会想起大海,睫毛很长,在白皙的皮肤上打下层层蝴蝶一般的阴影,尖瘦的下巴让他的相貌足够出挑,哪怕窝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都会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小伙子却不停的看表。 「3点24了,伊万你可以再磨蹭点吗?」 「放轻松,安德烈,舰长3点40才来查房,现在还早的很。」伊万略微琢磨了下,从自己的牌里抽了一张扔到桌子上。 ——是的,他们在打牌,在探索者号,这艘明令禁止打牌的船上打牌。 「拜託,我可不想给肖恩舰长留下任何任何不好的印象。」 伊万叼了块饼干,又出了一张牌,含含煳煳的说话:「为数么(为什么)?」 「为什么?」小伙子不可思议的挑起眉,一脸梦幻崇拜的那小表情让伊万觉得世界上是不是有第二个叫「肖恩」的男人。 「那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核动力船探索者号的舰长,所有立志考上军官学校的学生人手一幅他的海报——我有一张典藏版,市场上已经没卖的了,你要看的话我可以给你摸摸。」 伊万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得好听,他和我们一样也只是矿工而已。」 新时代的矿工就像大航海时代的探险船一样,区别是探险船找的是金子,他们找的是电离子矿石。 这种太阳系一个子儿都没有的原材料价值千金,可以提供飞船跃迁需要的巨大动能,而探索者号此行的目的:β-225号行星,正是一个有两颗恆星照耀,按理说...布满矿石的天选之子。 是以,小伙子一脸骄傲:「就算是矿工,也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矿工——朋友,那可是肖恩·谢尔盖耶维奇舰长啊,一想到我们唿吸的是他曾经唿吸过的空气简直就死而无憾了!」 伊万:「.................」 如果你和那位男士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整整十八年岂不是要死几个轮迴? 他嘲讽的勾起唇角:也是,毕竟那男人简直就像个人形化工品,所到之处寸鱼不生。 「归你了。」伊万抬起下颌,示意对面那位差点激动过头的安德烈同学赶紧出牌。 「归我了吗??让我看看......」 就在他低头找牌的时候—— 轰隆隆! 震耳欲聋。 伴随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众人脚下的地板勐地一震! 小桌板摇了摇,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绵长声音,甚至连头顶上那小得可怜的吊灯都意思意思的晃了几下,然后「啪嗒」一声炸泡了—— 「..................」 空气沉默了三秒。 第四秒后。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 「我们着陆了吗?」 「谁知道啊。」 昏暗中,人声鼎沸。 而伊万人畜无害的看向安德烈:「兄弟,方便挪下你的脚吗?踩到我了。」 于是安德烈在手忙脚乱的道歉中又差点踩了伊万一脚。 大家都一脸懵逼,其中几个大兄弟还在挣扎着从别人怀里站起来。 因为打牌本来就是得偷偷摸摸进行的娱乐项目,所以哪怕不久前的那声爆炸再恐怖,没有哪怕一个人选择打开门,出去瞧瞧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片刻,见无事发生,伊万拍了拍屁股一脸淡定:「咱们继续打吧,你还欠我300刀呢。」
第2页 安德烈略微迟疑了会,终于抵不住内心邪恶的欲望,便慢吞吞的点了点头:「...行,继续。」 扶正小桌板,确定对方没有趁乱做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后,他们俩个又重新打起了牌,于是剩下的围观群众也继续津津有味的看起了牌。 幸运女神显然对伊万眷顾有加。 十分钟内,他连着出了几对顺子炸弹,让对面安德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直到某一个时刻,小伙子不经意的抬起眼睛—— 然后愣在了原地。 伊万狐獴一样警惕的说:「别想赖帐。」 安德烈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300刀拿来就让你认输?」 安德烈再次的摇了摇头。 「想悔牌?」 安德烈龇牙咧嘴的摇了摇头。 「兄弟,你到底在看什么,我后面又没什么洪水勐兽,」年轻人一脸奇怪的拧过头,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 「...好吧,确实有洪水勐兽——不,是尼玛的史前凶兽。」 他忽然喃喃说到。 顺着他的视线可以看到,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敞开了条缝隙,走廊明亮的灯光从缺口倾洒向灰濛濛的地板,在那上面形成一条细长方形的光亮。 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逆光站在那儿,身穿深黑色军服,头戴舰长军帽。 见室内的属下们齐刷刷的望向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让伊万蛋疼的想起了高中时代的教导主任。 万众瞩目下,教导主任撇过头,对身后的东方女性慢条斯理的开口,一字一句,似乎想让所有人终生难忘这个胆战心惊的时刻:「林舰长,把这里所有人的名字记下来,每人罚半个月工资。」 半个月工资?? 狗屎。 一千刀又没了! 金钱模煳了伊万的恐惧感。 他嘟囔着开了口:「肖恩,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肖恩碧绿色的眼睛看向他:「叫舰长,蠢货。」 「好吧,舰长,我们什么都没做,我发誓。」 男人动了动鼻翼,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那你们在这个几百年没人打扫过的房间里干什么?」 「......」 伊万绞尽脑汁的试图找出一个理由。 但肖恩并没有慈悲的给他这个时间。 舰长大人顿了顿,矜持的说:「别告诉我你们在一起写报告。」 伊万小鸡啄米式点头:「对对对!报告都还没写完呢,怎么可能打牌。」 「还没说你们打牌呢?急什么?」似乎觉得年轻人瞪眼的样子有点可爱,肖恩戏嚯的挑起眉毛,「那半个月的工资是因为上班时间离开工作岗位扣的。」 「王八蛋。」 「林宗韵,这里的所有人再扣半个月工资——竟然敢不穿军服,小崽子们。」 很好,又一千刀不见了。 肖恩略微犹豫了下,还是跨进了房间,于是拥挤的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样给他让出来了条路:「还有这两个人,伊万和......安德烈·怀特,扣两个月工资,因为公然违反规章打牌。」 站在他身后的副舰长林宗韵忠实的将每个人的名字写上备忘录:「伊万...姓什么?」 「谢尔盖耶维奇。」肖恩替伊万回答了这个问题。 安德烈吃惊的看起来下巴快掉了。 不久后,靠着伊万作为关系户,他们总算从舰长那里套到了点信息。 原来,探索者号的副引擎因为故障停止了工作,刚刚那声巨响就是他们勉强着陆所导致的部分仓库区爆炸。 然而无论如何,目的地β-225号行星已经圆满的到达了,这点需要鼓掌点个赞。 然后呢? 然后伊万就被肖恩揍了一顿,美名其曰家庭教育。 ☆、chap.2 「妈了个巴子的,他凭什么扣我三个月的工资??」着陆的第三天,伊万依旧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安德烈咳了咳:「准确的说是两个月。」 「两个月三个月区别不大,重点是他区别待遇。」 「有吗?」 「当然有,上个星期我还看见他们高级舰员在偷偷聚众开小灶呢。」 「那有什么问题吗?」安德烈不解。 而年轻人露出了一个非常认真的表情:「宪.法上说过,人人平等,所以舰长吃肉我们也要吃肉。」 安德烈:「......」 肖恩·谢尔盖耶维奇舰长是伊万的哥哥。 但在安德烈看来,前者更像是伊万的爸爸,毕竟伊万出生就没有了爹,怪可怜的。 完全不知道友人在想什么的伊万越说越气:「而且他竟然还打我,狗屎,就在公众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要知道自从我十岁后老妈就再也没这么对我了。」 「好了,伊万,就是两个月的工资而已,你再重复一遍我的耳朵就可以长茧了,」作为一个在肖恩光环下长大的小伙子,安德烈又加了一句,「舰长这么做完全有他的道理。」 伊万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看向他:「恶。」 作为一个后勤人员,安德烈目前还没办法像伊万一样游手好闲——毕竟后者是还没排到轮班的探险队队员。 很快,他在舰桥边和伊万分了手,于是闲出鸟又无人可撩的年轻人便踢着脚,晃晃悠悠的下到2层,试图去医疗室打个盹。
第3页 画重点:期间遇到几位熟悉的同僚,然后又被毫不留情的嘲笑了几下。 当他在心中将舰长大人凌迟了第250遍后,伊万终于憋屈的挪到了医疗室门口。 打个哈欠,他将垂下来的黑色刘海扒到一边,伸出手,敢准备推开门。 ——「卢卡斯,深唿吸,你不会有事的,深唿吸。」 ——「他在大出血,我的老天,我们根本没办法帮他止血!」 只见一群活见鬼的探险队成员跌跌撞撞的跑向他年轻人挂念了好几分钟的目标。 伊万:「............」 残兵败将们背着作战包,一手抓着沾满紫色泥土的mk-147型便携机枪,另一只手夹着一个满脸血液的伤员,在几位护士的帮助下,用急促的动作把伤员放进医疗舱内。 瞬间,原本整洁明亮的医疗室如同蝗虫过境,沾满血液的脚印从远处一直延伸到医疗室中。 腥味隆重,血色手印扭曲着覆盖一层又一层,一种肉.体腐烂的味道隐隐约约的如幽灵一样游荡在狭窄的空间。 滴答一声轻响。 「自动医疗程序开启。」 「维护液开启,覆盖度20%。」 「紧急凝血液开启注射权限。」 很快,浅蓝色的维护液抹去了伤员脸上的鲜红色血迹。透过那层玻璃,伊万可以看到薄薄一层的唿吸面罩后是一张非常年轻的北欧人五官。 鼻樑高挺,端正俊美,探照光狭长的光线照射在他身上,添加了一些安详平和的明亮色彩。 「α纳米级维生程序开启。」 「预计手术时间:30分钟,预计存活概率:45%。」 下一秒,纳子级微型机器人开始不断的用身体填补他血流不止的腹部,但每当伤口被封上的下一秒就又会被汹涌的血流沖开。 回程耽误了许久,受损伤的铅灰色肉.体纤维如同海藻一样飘荡在水里,北欧人伤口上翻开的浅白色肉.体出现了轻微腐烂的特徵。 到最后,医疗舱甚至不得不伸出了机械手臂,从拳头大小的露出内脏的洞口里扯出一条条乳白色、扭曲不断的生物。 这场面看起来很恐怖,但很少有人能移开目光,这种鲜红色的血液好像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是如此的富含生命与死亡的力量,在融入维护液之中后,把淡蓝色的液体染成浅粉色。 25分钟很快过去。 在此期间,一个又一个的纳米机器人用仿真身躯逐渐填补了整个漏洞,缓慢缝合了安德烈身上拳头大小的伤口。 之后新的血液不再流出,心电图「滴滴答答」的走向平稳。 就连医疗舱中的机械手臂都咔嚓一声收了回去。 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 ——安德烈的脖颈忽然勐地向上跳动,然后重重落下。 警铃大作,然后一根深黑色带毛的触手从他的口腔中伸了出来。 「警告,c区iv号医疗室出现不明生物。」 「权限3级开启,区域紧急封锁,防护措施开启。」 那一根深黑色的触手有成人手臂般粗壮,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硬毛。 在它从北欧人的喉咙管里嗤啦一声伸出来后,晃了晃漆黑的躯壳,使劲向外挤。 噗嗤、噗嗤。 「......」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谁先叫了第一声。 总之现在,护士和医生们的疯了一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在玻璃内层留下了一只一只血红色的手印。 几个人反应过来想用终端解锁玻璃门,但不管他们怎么尝试,伴随着噗嗤声响起的永远是同一个理智的声音。 「抱歉,您的权限不足。」 「抱歉,您的权限不足。」 「抱歉,您的权限不足。」 伊万:「......」 玻璃门外,这一切差点吓懵了纯粹路过的伊万。 他手忙脚乱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到了一把钢制椅,却在刚准备打碎玻璃时,被船上堪堪见过一面的同路人心理医生阻止了。 「伊万,住手,」罗斯一把捏住他的手臂,力气想像不到的大,「如果让不明生命体扩散会危险到整个探险者号。」 「可自动清理程序——」 「总比全船一起陪葬要好。」罗斯的眼神冷漠的让伊万愣在原地。 另一边,医疗室内,几个人犹豫的对着那根触手开火,于是带着火星的子弹打破了医疗舱的透明箱壁。 玻璃「咔擦」一声变成几块带着血的碎片,粉色维护液从裂缝中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一股刺鼻的酒精、腐烂、甜腥的味道瞬间占据了整个空间。 哒哒哒!哒哒哒! 几乎是在下一秒,那根触手试探性的向上顶了一下。 于是年轻人的脖子立马弓成了一个诡异的90°角。 接着第二下,第三下... 年轻人还活着,因为超越人类极限的疼痛,他从昏迷中被疼醒。 抬起眼皮,他碧绿色的眼睛看着从自己口腔中冒出来的东西,却绝望的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就在此时。 半空中,触手停滞了大约半秒的时间。
第4页 伊万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触手肉眼可见到勐地往上一跃—— 咔嚓! 随着一声头盖骨破裂的声音,年轻人的脸蛋如同只西瓜一样被外力扯成两半。 血腥黏灼的血水如温泉般向上喷射,「哗啦啦哗啦啦」,几滴血花溅到天花板上,又在引力的作用下如同浪花一样拍打到地面上,将距离较近的一个白大褂浇了满身。 那位医生闭着眼尖叫着向后退到门边,下一秒,一颗眼珠从她带着钻戒的手缝中掉了下来,滚到血淋淋的地面上,蓝色瞳孔正好和玻璃外的伊万对上。 上帝! 伊万跪在玻璃门外,睁大眼睛。 在地上那堆看不出原型的血肉模煳中,一个成年中型犬大小的肉块动了动。 坚硬的触手支撑这个生物直立起上半身,三对长满黑毛的触手滑腻腻的扫荡着地板,如同一只狼蛛和章鱼的结合生物。 它有六只眼睛,又大又圆,口器中的獠牙隐约可见,两根触手在空中摇曳,上面还沾着冒着热气的肉渣。 哒哒哒!哒哒哒! 反应过来的下一个瞬间,数把mk-147型便携机枪的枪口便喷射出火苗。 蓝色子弹如暴风雨般直直打向破体而出的蜘蛛,却被其速度极快的一闪而过。 或许是因为人类不在它食谱上的原因,出人意料的,它没有依靠那种恐怖的速度,直接爬到哪一个倒霉蛋的脸上,然后用那一张开口五层牙齿的锋利獠牙狠狠的在上面啃一口。 在一片混乱的哭天抢地子弹飞舞的声音中,它用六根触手灵活的转了个身。 随后下肢发力,以一种惊人的弹跳能力「咚」的扑向伊万面前的玻璃,触手被「啪叽」一声压出一道肉色的白。 伊万条件反射的向后躲了几步,在那短暂的瞬间与它相视。 那五层密密麻麻的锋利白色牙齿陷在鲜红色牙床上,六只纯黑的眼睛反射着灯光,数以万计的黑色硬毛令他头皮发麻,唿吸一暂。 【妈妈…】 贴在玻璃上,它的口器摩擦着发出蝉鸣般低沉的声音,伊万却发现自己听得懂每一个单词。 【妈妈…妈妈…】 「我的老天爷…」 【妈妈…妈妈…】 莫名其妙的暖流贯穿他的身体,如同在冬日大雪飘扬中喝下一口温暖的朗姆酒。 他看着蜘蛛令人呕吐的身体,近乎本能的,却发现自己怎么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就好像是刻写在基因中的法则。 「舰长授权,自动清理程序开启。」 「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启动成功。」 「哔」一声。 下一秒,淡黄色的雷射网从房间两边投射下来,灼热的线条令周围的空气都模煳几分。 雷射网从房间左边至右边滑行,惨叫声不绝于耳。 所到之处,每一样东西都被切割成边长为一厘米的正方体,六个等边因为过高的温度呈现出金橙色的烧灼后创面。 「伊万诺维奇先生,求求您!救我出去!」 「伊万,伊万,让他们住手…」 医护人员被切割成了碎块。 而出生不到短短一分钟的蜘蛛似乎也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 它六只深黑色的眼睛直直望着伊万,口器大张,锋利的獠牙摩擦着玻璃表面,粗壮的触手如断裂的弓弦般颤了颤—— 接着,一滴眼泪从它令人发麻的眼睛中流出,「滴答」一声落到地上。 【妈妈…——】 哔——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有彻底发完,口器还在不断摩擦,但是它已经被切割成了碎块。 均匀的碎块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分层—— 最外面是一层硬甲,中间是稍薄的过渡甲层,里面的粉色肉.体被包裹在柔软的皮肤中,哗啦啦落在地上,码了一摞。 ☆、(空) (本章可直接跳过。) ☆、chap.4 灾难过后的医疗室一片狼藉,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酸臭扑鼻而来。 猩红色的血液与浅蓝色的维生液交融在一起,大面积的泼洒在破碎的玻璃门上,然后「滴答、滴答」的流向地面。 一块一块的碎块鲜血凝固,肉.体暴露,一颗眼珠被切成两半,里面的晶体悠然可见。 地面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狰狞口器重复着生前不断发出「沙沙沙」声音的摩擦动作,腥味浓重的触手微微颤动,仿佛离水的鱼鳃一开一合的无声唿吸。 灰濛濛的隔离带影影绰绰,负责维持舰内安全的纪检队全副武装的跨进医疗室。 几个人蹲在地上拾起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生物的肉.体碎片,另外几个人手持莹莹发光的仪器,在近乎断壁颓垣的房间里详细记录着环境数据。 凌晨3:18,肖恩出现在廊道尽头,臭着脸,走路带风,深黑色并扣的舰长风衣被他掀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封锁全舰,对已执行任务的所有探索队进行紧急身体检查。」 「还有,通知检疫科,我要在三分钟后看到今天负责α-03号队的蠢货。」 他一边雷令风行的发出命令,一边抬起头望向蹲坐在隔离室旁边的伊万。 黑髮蓝眼的精緻年轻人看起来像丢了魂,白的透明的脸上沾着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的鲜血。
第5页 袖笼里露出一截青白色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死死抓着膝盖,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又没人要的小猫。 ——如果忽视掉旁边那个碍眼的少尉的话。 肖恩眯起眼睛:「罗斯,给老子滚出去。」 坐在伊万旁边,手里夹着根香菸的罗斯少尉抬起头。 他对肖恩咧了下嘴:「头儿,干嘛占有欲这么强,你一个人又照顾不好他。」 「放屁。」 「起码我一直在这儿,而你现在才来,不是吗?」 肖恩嗤笑一声,接过纪检队递过来的检查单,垂下眼眸,挥了挥手:「去,把罗斯少尉随便扔到哪个角落里面去——反正不出现在老子面前就行。」 「哟哟哟,心虚了?」 「心虚个屁,老子只是看见你那张脸就不爽。」 「那我把你弟弟一起带走啦?」 「你可以试试,然后我会把你扔进垃圾回收炉——你应该闻闻自己身上那股子臭味,天知道等你进去后垃圾会不会把你当成同类,说不定可以推选你成为『垃圾之王』什么的。」 罗斯耸了耸肩。 他拧过头,眼睛看向伊万:「和我一起走吧,伊万。」 伊万慢吞吞的抬起眼皮,在肖恩「你敢说是就把你一起扔进垃圾回收炉」的眼神中慢吞吞的顿了顿,又慢吞吞的低下了头。 「………………」 「罗斯,还不滚?」肖恩漫不经心的拉长声音。 罗斯笑着举起手,吊儿郎当的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遵命,舰长。」 …… 当被清理干净的医疗室外只剩下兄弟二人时,肖恩终于觉得世界清净的让人可以接受了。 他若有所思的在原地停了半秒。 然后迈着长腿走到伊万面前,屈尊纡贵的蹲下身,一条腿半跪,碧绿色的眼睛在确定了鲜血并不属于伊万后,在年轻人眼前晃了晃带着战术手套的手。 「傻了?」 伊万听到这个低哑的、带着一丝丝不耐烦的熟悉声音,抬起头,颓废的抱着腿:「离我远点。」 「哟,小崽子,长大这么点就胆肥了?」 男人用粗糙的手套皮面反覆摩挲着伊万的脸颊,又狠狠的揪了下:「敢这么跟你哥讲话了,嗯?」 他唿吸声平稳,身上带着些菸草味,是一种属于成年人的气息。 尽管尼古丁的味道刺鼻,但却用一种粗糙的方式缓和了伊万紧绷的神经。 「怎么了?」 「......」 「说给我听听?」 「......」伊万用鼻音说道,声音像患上了重感冒,「我觉得...我有点没用。」 肖恩嗤笑了声:「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就好。」 伊万翻了个白眼,显然已经习惯了肖恩这种无法好好讲话的坏毛病。 「肖恩,说真的,难道你不觉得换一个人在场,他们肯定可以活下来吗?」 「不见得,毕竟全世界没东西能撬得开ss级防护合金的玻璃——不过如果是老子的话就说不准了。」 「那你是什么东西?」他嘟囔着问道。 「老子是神。」 「……」 果然不该期待狗嘴里能蹦出什么象牙。 肖恩把他的脸扒到一边检查耳后细小的伤口,一边淡淡道:「而且,男孩,我如果是你——尽管这个假设荒谬到令我发笑——我会振作起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会听前辈比如说哥哥的话,学会忽略一些心怀鬼胎的小人,然后在下一次诸如这类事情发生时有能力阻止一切,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抱着腿偷偷抹眼泪。」 伊万涨红了脸:「…我没有抹眼泪。」 「是吗?那这是什么…」 肖恩漫不经心的用手套抹去伊万脸颊上的鲜血,动作粗鲁。 闻着那熟悉的冰冷皮革味,脸蛋被搓的生疼,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窥视着他哥哥的碧绿色眼睛,心中决定不告诉任何人关于那只蜘蛛叫妈妈的事。 ——毕竟那太怪了。 他沉默片刻后:「死了多少人?」 「2个医生,3个护士,还有5个探险队成员。」 「……哎,这么简单的吗?10个人眨眼就没了。」 伊万嘆了口气,几乎是情不自禁的自嘲道:「肖恩,你说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报告上的一个数字吗?」 「………………………………」 肖恩动作一滞,收回手。 他半掩住那双漂亮的碧绿色瞳孔,微抿薄唇,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从男人身上散发出一种隐隐约约的发怒前兆。 果然,下一秒。 「啧,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男人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力气大的就像钳子。 然后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的用带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大拇指用力的上下摩擦他的双唇,就像在试图擦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肖恩…唔…肖恩你他妈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情况有限,伊万毫不怀疑肖恩会把他打包塞进浴盆里然后好好搓一顿。 肖恩的动作没有停下,大拇指像揉搓樱桃一样挤弄着伊万的微微发白的唇瓣。 他的眼光幽深,令人难以捉摸,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直到伊万的一只手「啪」的打在他的脸上,才冷漠的轻嗮一声,然后正大光明的收回手。
第6页 「给你消毒,傻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看着那变得通红的双唇,肖恩轻蔑的「啧」了声。 伊万:「....................」 肖恩:「敢死我就把你打包从船上扔下去。」 伊万:「......」 肖恩:「然后老妈会把你的六岁还尿裤子的事情一边哭着流鼻涕一边告诉所有人。」 伊万:「......」 肖恩:「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伊万好奇:「为什么?」 肖恩:「因为有老子在,你死不掉。」 伊万:「哦。」 肖恩看起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耐烦的皱着眉,拍了拍伊万的唇瓣,不顾他瞪视的目光。 「给我好好呆着,别动你那双驴蹄。」 如果说伊万还有什么伤春悲秋的话,那么在接下来肖恩表演出三百六十种花式嘲讽的刻薄训话后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腥风血雨中,那个图麻烦工作失误的中士粗脖子通红,看起来恨不得这辈子就没有从娘胎里生下过。 肖恩:「......大脑就和火星蚂蚱一样容量为0,很难相信你是如何通过了军官考试。说真的,给你批卷的那位蠢货应该上吊自尽,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有一个总统老爸或者首富老妈老子也不会惊讶,毕竟上帝他老人家总是公平的,出身和智商要是一样不占那也太可怜了......」 中士:「舰长,我…」 肖恩:「你得庆幸我是个文明人,中士,不然不等你去军事法庭,我先把你这个狗娘养的往死里打——你他妈让我在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去哪找2个医生,3个护士还有5个大老粗?去哪找,说说看?」 中士欲哭无泪:「抱…抱歉。」 「去给那十个冤死鬼说抱歉吧,蠢货。」 「…………」 中士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犹犹豫豫的问不出口。 「有屁快放。」肖恩冷漠道。 「……舰长,我...我会上军事法庭吗?」 「哼,要是你回去后没有收到军事法庭的传召,老子就把你和那群委员会的老傢伙捆成一团然后丢到海里去餵章鱼——」他无视中士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蛋。 「现在,自己去舰桥报导,让林宗韵那女人想个安置你的方法,她特别热爱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肖恩懒洋洋的说完最后一句话,碧绿色的眸子中有些疲惫。 他朝伊万招了招手,像召唤一只狗,或者一只宠物猫——但这只宠物显然对他不是很上心,主人只能自己任劳任怨的走到他身边,像拎小鸡一样用一根指头拎起他的领口。 「矮子,还不走,坐那等你的同伴吗?」 「…………」 一时间,伊万竟然不知道是先反驳他确实在等他,还是他一米八的身高算不上矮子。 …… 第二天,不,准确说是那一天中午,在匆匆吃完午饭后,伊万跟在分配给他的队长后面。 打着瞌睡,穿好防护服,接过分配到的mk-147型便携机枪,匆匆玩弄了几下,然后拉开小型探测装甲车的门,刚准备跳上去,结果撞上了某样坚硬的东西。 「哎哟!」他反射性的叫唤了下,揉着脑袋抬起头,和一双漂亮的碧绿色眼睛四目相对。 「……」碧绿色眼睛的主人挡住他的路,「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下次不要在我面前散发出这种愚蠢的气息,你难道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吗?」 伊万无所谓的哼哼了几声,半拉着眼睛想从他的身边钻进车里。 「男孩,你这么出去会成为集火目标。」肖恩扯住他的手臂,把到处乱钻的伊万抽了出来。 伊万嘟囔道:「无所谓无所谓,老子要睡觉,快点让开。」 肖恩眯起眼睛,舰长的权威被某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所冒犯:「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伊万眨了眨眼睛——尽管仓库区的灯光很暗,但他的视力足够好——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舰长军服,手里捏着军官帽,红髮张扬,碧眼狭长,鼻樑高挺,眼窝深陷,几缕调皮的头髮随风飘动,却让他依旧看起来俊美的令人侧目。 「谢尔盖耶维奇家的长子,俄罗斯军官学校毕业考试的第一名,有记录以来最年轻的尉官,最年轻的校官,最年轻的舰长,也是第一艘核动力民用舰船的舰长。」 ——虽然有点小气、叽歪、臭屁、洁癖。 伊万狗腿道:「回答正确?」 肖恩哼笑一声,傲慢的侧过身:「暂时通过——虽然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你那个蠢脑子里说一些悄悄话,但老子大人有大量从不在乎。」 「…狗鼻子。」 「什么?」 「没什么。」 昨天晚上的最后一班探索队发现了电离子矿山,这个消息让肖恩临时决定加入伊万的探险队——原话是:「我没办法相信那群用肌肉思考的蠢货。」——身为探索者号上的独.裁者,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无人能改,即使是身为副舰长的林宗韵深觉不妥,也只能祝舰长一路顺风,虽然方式比较特别。 林宗韵:「你死了的话探索者号就给我啦?」 听到这话的时候,肖恩正稳稳的坐在伊万旁边,半阖着眼睛休息。尽管他表现出来的风度是那么的优雅,但整辆车上的人都不自觉的抱紧了武器准备随时救命。
第7页 肖恩:「林宗韵——」 林宗韵:「嗯?」 肖恩:「快点滚,你好烦。」 林宗韵:「……………………」 …… 10分钟后,最后一个探索队的成员偷偷摸摸的跳上车,然后被领导巡查的舰长大人吓的往后一跳。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滴、滴」两声响起,地勤人员从侧门鱼贯而出,c区仓库封锁完成。 「α-04探险小组组长授权,c区仓库空气锁关闭,3号液压门开启。」 轰隆隆,轰隆隆—— 嘭! 金属制造的冰冷大门缓慢升起,面积越来越大的亮眼阳光照射进小型探测车的暗灰色合金玻璃窗中。载满7人的车体慢吞吞的启动,蓝色室内灯「滴」的亮起,引擎声唿呜,厚重巨大的改装轮胎碾过地面上的承接轴,让挂在车壁上的武器袋沙沙沙的晃荡起来。 「α线路沟通频道启动。」 「武器调配系统启动。」 「目标设定:04号标记点,预计到达时间:6个小时,预计危险指数:b级。」 「好运,α-04探险小组的成员。」 伴随驾驶员「遵命!」的一声欢乐大叫,下一秒,车体如猎豹冲出昏暗巨大的仓库,车轮重重落入紫色的泥土,飞溅起甜腻的泥水。 晴天如洗,太阳1号和太阳2号一左一右的高高挂在天空,胶质的粉色植被覆盖茫茫视野,阳光普照大地,主的光辉洒向万千生灵。 ☆、chap.5 伊万扭过屁股,斜挂在他背后的机枪狠狠打上闭目养神的肖恩——男人睁开眼,碧绿的眼睛懒洋洋的看着弟弟笨拙的动作,矜持的伸出一根手指把正对他脑袋的枪口扒到一边。 「好好坐下,男孩。」 伊万露出一个好脾气的笑容:「叫醒你,不用谢——太阳都照屁股了。」 「太阳?你知道那两颗恆星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顾名思义:凡人,你知道谁是他们的爸爸? 「谁?」 「老子。」 「果然,我就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没人会取出太阳1号2号这种......」 看着肖恩眯起来的眼睛,伊万狗腿的决定把话吞下去。 「这种什么?」 「这种天才伟大的名字,哥哥,你註定名留青史。」伊万真诚说道。 肖恩挑了挑眉,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眉头一皱:「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你是像苍蝇一样去垃圾桶里打了个滚吗?」 伊万抬起手,小狗一样嗅了嗅他的袖口,一脸疑惑:「我什么都没闻到。」 「那种黏煳煳的、又甜又腥,如同一堆从巧克力排泄物里钓上来的鲱鱼罐头的味道——别告诉我你鼻子聋了,谢尔盖耶维奇家不养废人。」 伊万干巴巴:「抱歉,哥哥,我的脑补能力没有你那么丰富。」 「...真是令人噁心的味道,不过和你的审美一向匹配,」肖恩刻薄的评价了一番,如同一个天才侦探一样犹豫了下,「你上车以前...是不是去了罗斯那个蠢货的办公室?」 「嗯嗯嗯???」伊万一脸「我的上帝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摄像头」的表情。 「不是说了让你离那种小人远一点吗?」 「上帝!我今天只是路过那里!难不成你想让我从寝室飞到外出准备厅吗?——抱歉,此家不提供这种服务,你可以选择再找一个弟弟。」 「...我就是说说,」肖恩沉默了下,「你今天怎么像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着?」 「因为我是个玻璃心的瓷娃娃。」伊万欢快道。 他成功让他哥哥以一副看智障的眼神望向他,于是心满意足的翻了个身,重新好好的坐回了座位上,挪动了下腰,沉重的战术背包让他膈的背慌。昨天凌晨又是一宿未睡,那只「蜘蛛(?)」给他的震撼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 伊万浅浅的闭上眼,决定趁到达目的地以前休息片刻—— 但一闭上眼,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金色的阳光倾洒进晃荡颠簸的车内,慢慢的爬上他的小臂,温柔如水的圣洁将他笼罩在其中,如同婴儿在羊水中体验到的安全和温馨。 恍惚间,他模模煳煳的感觉黑暗中有四只眼睛在看着他,鲜艷的红色如同从宰杀的羊羔里流出来的新鲜血液,充斥着红色的是密密麻麻的虫卵。 虫卵化成蠕动的幼虫,幼虫又成茧,最后拍打着前翅破浑浊鲜血而出,薄薄透明的翅膀一扇一扇,鲜血一滴滴的顺着浅色纹路滴在黑暗中,最后化成了一只一只的血色手印—— 【s...shub...】 【妈妈...】 【妈妈...】 【shub…shub…】 触手冲破黑暗的水面,成千上万的血色蝴蝶被惊醒,然后围着它放肆舞动。 疯狂尖啸的长笛声由远到近,翅膀拍打的「扑哧扑哧」声遮天蔽日。在混乱中,一只蝴蝶如飞蛾扑火般扑入水面,溅起薄薄的浪花,下一秒,「沙沙沙沙」,万千蝴蝶尽数消失在水平面之下,独留那摇曳着的触手向他张开如陷阱般的肉色吸盘。 噗嗤、噗嗤, 噗嗤、噗嗤, 吸盘一张一合。 ...... 「伊万...伊万...醒醒...醒醒...」 「别...别吵...」他感觉脸上有点痒的挥了挥手,想把那只不停作响的蚊子给赶走。
第8页 啪——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再不醒来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餵虫子了。」声音低沉优雅,但又带着隐隐约约的不耐烦,让他觉得耳熟极了。 「肖...肖恩...是你吗?」 「是我。」 「哼...别想骗我...你不可能是那个小气吧啦磨磨唧唧又吵又狗自视甚高的肖恩·谢尔盖耶维奇。」 「...为什么?」 「因为他从来只会把我...把我拖下床...像沙袋一样呜呜呜呜呜呜...」 「......」 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让伊万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睡觉之前,他应该在探测车上——上帝啊,那个死膈人的座位——然后他旁边,坐的是.......是................是...................... 下一秒,他半睁开眼—— 橘红色的晚霞倾洒下来,男人那张英俊的脸正面无表情的对着他。金色的睫毛蝶翼般扇动,薄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一道鲜明的分界线横跨他高挺的鼻樑,一半是圣洁的光芒,一半是幽暗的地狱。 「......」沉默是今晚的天使。 肖恩:「哟,醒了?」 伊万:「醒了。」 肖恩:「真醒了?」 伊万小鸡点头。 肖恩:「确认我是你说的那个小气吧啦磨磨唧唧又吵又狗自视甚高的肖恩谢尔盖耶维奇了吗?」 伊万:「抱...抱歉大哥。」 肖恩:「啧,简直就像一个幼儿园吵着要妈妈的小朋友,口齿不清前后不搭自理能力和火星蚱蜢差不多,哦,忘了,还很玻璃心,所以应该是幼儿园哭着要妈妈的大人什么建议都听不进去的小朋友。」 伊万:「......」 肖恩:「还有身上这股鲱鱼罐头一样的臭味——不,男孩,别用这种小狗一样无辜的眼神对着我,老子很多年前就不吃这一套了——难道你不知道跟垃圾呆在一起呆久了自己也会变成垃圾吗?我要是你,宁愿上到c区4l然后绕原路都不会从那个骯脏、恶臭的大垃圾场旁边路过——你不知道罗斯有变态的恶癖吗?」 伊万:「什么?」 肖恩:「那龟孙子喜欢解刨,尤其喜欢从肠子开始观察像你这种年轻人的身体,心理室办公室的左下角有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全部都是他这些年来珍藏的解刨图,收住你好奇心的爪子,那个小气鬼会抓狂的——」 伊万:「不,肖恩,他为什么喜欢像我这种年轻人的身体?难道他真的是基佬吗?」 肖恩罕见的沉默了下:「…可能是因为你们很容易上钩?」 ………………这是在拐弯抹角说老子傻吗?伊万好脾气的勾了勾唇角。 「算了,你这种愚蠢的脑袋根本无法独立生活,上次不识好歹的拒绝我的客卧就已经证明了你的脑容量,果然我不该对你有什么过多的期盼。 「..................................太记仇了,哥哥,以后不会有女人喜欢你的。」 肖恩:「抱歉,老子只是记忆好。」 伊万:「...................................」 「——报告舰长!『母亲』那边有消息。」α-04探险小组的组长弱弱插话。 「放。」 组长忙不迭的狗腿点了点头,打开公放邮件。一阵沙沙的白噪音出现,然后林宗韵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各位,今天生物实验室对凌晨3时分出现的寄生体进行了初步的调查,以下为调查内容。」 「採样防御等级:s,模拟攻击能力:s,确定为β-225号行星的本地生命体,暂命名为安德烈虫族。其口器中富含毒性等级为s的喷射唾液,採样初步确定处于幼年体,成年体数据未知。暂无法确定寄生渠道,请所有的外出调查人员确保防护服的完好,请勿脱离防护服,请勿食用当地食品,请勿接触当地水源。报告完毕,祝好运——探索者号副舰长林宗韵留。」 …… 如果说在外星,大家最讨厌什么的话,火星蚂蟥,这种为人熟知的火星当地居民,永远是排行榜上的第一名。 虽然据传闻,火星蚂蟥是某遥远东方大国某省的特色菜,但它软绵绵的鼻涕虫般的身躯,黏煳煳的唾液,和可寄生的特性都让去火星的船员闻之色变——毕竟谁也不想从自己的喉咙管里或肛.门中爬出来一只一捏就成煳状的虫子。 但安德烈虫族.................... 老天爷,这种既像虫子,又像章鱼,还尼玛会喷唾液,喜欢寄生,喜欢在温暖的人体内一点点长大,然后用滑腻腻的身躯将肺部器官挤成一张薄纸,再戳破肺泡,从喉咙管中伸出冰冷带着吸盘的触手,在外面摇一摇,跳一跳,然后整个身子再挤进喉咙管,涨破活人的脖颈和头盖骨,最后破体而出的生物,是不是上帝创造出来纯粹噁心人的???? 「啊啊啊我要吐了,」一个队员喃喃道,「这是生理的厌恶,我的大脑无法控制自己。」 「如果我被寄生了,队长,记得给我一枪。」 「狗娘养的,老子回去后立马申请去后勤科。」 傍晚温柔的橘黄色霞光飘荡在拥挤的车厢内,尘埃舞动中,伊万抱着有他半人高的机枪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的当吐槽大会的观众。 ——他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 虽然理智告诉他,安德烈虫族这种龟玩意确实能把人噁心到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感上却有些别扭。
第9页 他觉得那只虫子也没那么…好吧,确实理论上说相当噁心,但是此时,一种复杂的感情沉淀在他心中——一点噁心,一点疼爱,一点类似于「虽然自家的丑儿子长得不行,但也轮到不到你们这群八婆闲聊」的感觉。 等等…丑儿子???? 上帝,这想法可比虫子本身更恐怖了,难道他上辈子是一只安德烈母虫? ——那种躺在蠕动的虫子堆里,挤压在冰冷柔软的白色肉.体中,到处是一望无际的虫卵、幼虫、成虫,铺天盖地的「沙沙沙沙」声,然后不停的跟长满密密麻麻复眼的公虫生密密麻麻的卵鞘…的母虫? 「上帝.....呕......」 他成功被自己的脑补噁心吐了,而他的动作显然也噁心到了身边某个拥有轻微洁癖的男人。 那个人往旁边挪了挪。 「啧,鲱鱼罐头,你所剩无几的大脑神经控制系统终于失控了吗?」 「……我很好,谢谢关心。」 ☆、chap.6 车窗外滴滴答答的下起了小雨,随着天色黯淡,雨势越来越大。 电闪雷鸣,枝叶婆娑,蓝色的水滴唰唰拍打着厚实的深色玻璃,白色雾霭带着腐烂的气息如幽灵般飘荡在树林的低矮层,倾盆而下的雨水让紫色的泥土泥泞不已——路过一条沼泽路时,伊万不得不跳下车,然后「嘿哟、嘿哟」的使出吃奶的劲,将沾满泥污的巨大越野轮胎从深陷的松泥中推出。 滴答、滴答、滴答—— 当探路器发出代表接近目的地的响声时,下午7:32,一颗恆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另一颗恆星也只剩下了半个头。鬼魅的血红色天空遮天蔽日,橘黄的一抹长云笼罩住已经暗下来的大地。风声鹤唳中,鲜艷的天空伴随漆黑的树林轻轻摇曳,点点星光斑驳,仰头望去,炎热的仿佛让空气都灼热散发的那一轮红色恆星遮住了全部视野,庞大的圆眼斑纹的恆星下,远处探索者号一抹剪影如同蝼蚁,孤寂又渺小。 沙沙沙、沙沙沙, 轰隆隆、轰隆隆—— 嘭! 领队洛克斯戴上全封闭防护服的头盔,打开车门,率先跳下车,溅了一身滑腻腻的泥土。 他一边动作快速的分发弹夹、榴弹、手榴弹和单人医疗箱,一边做最后的确认:「玛丽,你留在车上,随时注意支援我们;伊万和梅,你们两个是机枪手,负责火力压制;杰克,还有你,乔,医疗和后备就交给你们了,所有人都清楚了吗?」 杰克「咔嚓」一声拉开m434脉冲步.枪的保险栓:「清楚了,头儿——狗娘养的!伊万,你怎么会有那个新出的独立瞄准系统?!」 伊万露出一个森森笑容:「老子哥哥是舰长,怎么样?13cm口径,一分钟7000发子弹,羡不羡慕嫉不嫉妒恨不恨?是不是有种想要跪地叫爸爸的冲动?」 杰克:「舰长爸爸,求带呜呜呜。」 肖恩坐在后备箱上,接过伊万扔过来的深黑色散弹枪,懒洋洋的安上弹夹,再将两个榴弹位一个一个的装上m52号榴弹:「伊万,我感动的都快哭了,没想到你竟然不是个小白眼狼——不过也是,毕竟只有老子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养大从来不嫌弃你——想当初你连abcd都读不顺熘,哎,挺怀念那背不出来课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红着鼻子的蠢样子;还记得你小学那次...」 伊万的脸通红的像一只虾米:「停,打住。」 狗腿小弟杰克捧场道:「老闆,伊万干什么了?」 肖恩勾起唇角:「小学3年级那次,他们学校组织了一次小朋友之间的友好小篮球比赛——」 「滚!滚!滚!」 男人危险的眯起眼睛:「嗯?」 伊万眨了眨眼:「舰长大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您可爱的弟弟,否则他就要收拾行李从这里跳下去了。」 「那你...」 「那我...?」 「回去后离罗斯远点。」 「妈了个蛋——ok。」 「把他送的任何东西扔进垃圾桶。」 「ok。」 「——然后收拾好你的小书包搬到我旁边。」 伊万一脸「你这人太无耻了竟然趁火打劫」的表情:「...我能不同意吗?」 肖恩淡淡一笑:「不能。」 见兄弟二人似乎偷偷摸摸的达成了某种神秘的交易,不甘寂寞的杰克(实则是因为,另外一边的乔和玛丽是一对,他插不上话)凑上前:「老闆,你之前想说什么?」 舰长大人掀了掀嘴角:「抱歉,杰克,告诉你的话,伊万会尖叫着从这里跳下去——所以为了妈妈的高血压,我只能尽力维持住他的面子,尽管那东西的存在就是个奇蹟。」 狗腿杰克:「舰长英明,舰长神武,舰长做的每个决定都好棒棒哒。」 伊万被噁心的翻了个白眼。 洛克斯匆匆忙忙的和玛丽做完最后的设备测试,跳下车,弱弱插话:「各位,我们今天晚上的任务是清理附近5公里内,所有可能对飞船造成伤害的生物,绝对的清理,我们要保证,当钻井船到我们这来之后,不能有任何的损坏——一条钻井船价值几十亿美元,先生们——我们也要保证舰长的安全,他是探索者号的光辉,不能有...」 伊万嚼着口香糖,一屁股坐到肖恩旁边:「这傢伙以为自己在发表《我有一个梦想》?」
第10页 肖恩将他仓鼠一样鼓动着的腮扒到一边:「熊孩子,老妈没告诉你吃东西的时候闭上嘴吗?」 熊孩子本人伸出舌头,在肖恩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嘴巴里的绿色口香糖,成功获得被幼稚到的舰长大人的一声冷笑。 「你几岁了,男孩?」 「十八岁了,爸爸。」 「滚,我没你这么大又这么蠢的儿子。」 「好极了,我也没你这么老的爸爸。」 在肖恩懒洋洋的眼神威胁下,伊万做出一个封上嘴的动作。 「……伙计们,记住,这次行动的暗号是『上帝的裤衩』,所以在任务当中,无论遇到任何人都需要确定暗号,我不想带着你们的尸体回去……」 无聊到极致的打了个哈欠,伊万扯了扯肖恩的袖子:「混蛋哥哥,你想听歌吗?」 「...滚,我不想听。」 「哦,」伊万甜蜜道,「你想。」 「...................」 他无视肖恩的黑脸,清了清嗓子,用压低了的嗓音在封闭的防护服中哼唱道: 「望向天空,高高在上,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昔时已逝,末日正临,疯狂将统治恐惧的黑暗...」 男人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唱得正嗨的熊孩子,以一种舰长大人惟我独尊的方式翘起腿靠在车边,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受够了愚蠢的行为,决定仁慈的将熊孩子放置到一边,给身为家长的自己一点休息空间。 但是他忘了,伊万是一个一旦没人管就会蹬鼻子上脸的人,举例如下: 当肖恩调试头盔下的红外线设备时,伊万在唱; 当肖恩跟一旁的杰克对表时,伊万在尽情的唱; 当肖恩阴气森森的低下头决定闭眼养神时,伊万在放飞自我; 当肖恩睁开眼,忍无可忍的决定去车里避避雨时,伊万...跟在他后面如小天使一般继续唱。 最后,肖恩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手捏住男孩的下巴,关心弟弟的真诚说道:「……………注意点嗓子,别叫哑了。」 墨蓝色的大雨倾盆而下,沖刷着他们防护服的外衣,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磅礴大雨下腐烂的木头和草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种钻进骨髓的寒冷之势扑面而来 「无知与愚蠢,成为新主宰。」 「星耀且灼热,沸腾并颤动,预示末日到来......」 沙沙沙,滴滴答答, 轰隆隆,轰隆隆—— 雷光一闪而过,照亮深黑色的树林。 伊万高高兴兴的哼唱着跑调的小曲,身边,男人如野狼般的绿眼睛半掩,薄唇微抿,有一搭没一搭的护理着漆黑的枪.支,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洛克斯被他投向虚空中的眼神盯得浑身一机灵,下意识的停下了长篇大段,在心里嘀咕到:操,这舰长的眼神也太恐怖点了吧。 …… 「1组,1组,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报告基地,十分钟前梅射杀了一只小型生物,除此以外我们没遇到任何目标。」伊万在防护服中回答到。 「谢谢,伊万下士,请继续往前,我能在屏幕上看到你们的位置。」玛丽的声音在α频道中显得略微失真。 在这个电闪雷鸣,狂风唿啸的树林中,他们用军刀「咔嚓、咔嚓」的噼开挡在眼前的低矮树层,弓着腰行走在白雾瀰漫的黑暗里。梅身上的扛肩灯勉勉强强带来了一些虚弱的光源,但那颤颤巍巍的灯光总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在风暴中熄灭。 伊万弹飞身上一只试图往他防护服里钻的虫子:「我的上帝,这鬼天气!肖恩,『母亲』为什么要把我安排进这么一个随时会出现丧尸咬我屁股的时间?」 肖恩平稳的唿吸声从交流频道中传来,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觉得你那没几斤几两的屁股不需要有这种不可能的担忧。」 「哼,难道没人跟你说过,哦谢尔盖耶维奇先生,你弟弟的屁股看起来完美的让人想咬一口?」 肖恩:「...............................」 伊万得寸进尺:「来嘛哥哥,没有吗没有吗?」 肖恩:「第一,我身边没有这种变态;第二,一位姑娘在你身边,注意点形象,弟弟。」 完全忽视了梅的存在的伊万:「.......抱歉,梅。」 「没关系。」 梅是一位年轻的东方女性,短色黑髮利落,面孔漂亮,是那种见过无数金髮碧眼大美女的伊万都不得不承认的漂亮。但她怎么说呢...安静,非常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到总是让人忽视了她的存在。 「玛丽,头儿那一组收穫如何?」为了掩饰尴尬,伊万在频道里问道。 听完全场的玛丽慈爱道:「亲爱的,我觉得你可以自己问问他们,毕竟你的屁股是那么的漂亮。」 伊万羞耻:「哦不,玛丽,放过我。」 玛丽:「哎哟哟,当然了亲爱的。」 伊万:「么么哒,玛丽美女,我爱你——1组唿叫2组,1组唿叫2组,你们遇到任何本地生物了吗?」 乔:「2组回答,2组回答,我们什么都没遇到。」 一个属于杰克的粗狂声音出现在频道中:「哈哈,乔,你是不是忘了那只松鼠,毕竟那屁股可是粉嫩的让人想咬一口来着哈哈哈。」 伊万:「............................」
第11页 伊万:「你可以咬一口,但别忘了昨天被寄生的那个α-03组来的就是这里。」 洛克斯青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上帝,我就说为什么他们会好心的多给我们两只m-90微型火炮!我竟然忘了这里是那个地方!」 「深唿吸,少尉,别把自己憋死了。」肖恩好心提醒道。 洛克斯:「是!舰长!」 两个小时后,伊万用点射解决完最后一只在热像图中显示为金黄色的小型生物。他将机枪甩到身后,向后退了几步,助跑然后弹跳,勐地跃上横在他们面前,有将近三米高度的石墙。 「漂亮!」玛丽惊唿道。 肖恩沉默几秒,默念了一声「熊孩子」,再次慈爱的决定不跟他计较——男人长腿绕过石头,三两步走上山坡。 下一秒,他的耳麦中响起伊万喃喃的声音:「洛克斯...我想...我们有发现了...」 抬起头,林海浩瀚,万木峥嵘。 狂风暴雨下,闪电快速划过天空,照亮他面前的建筑物—— 一扇复合金属制作的门扉镶嵌在被雨水冲垮的泥泞岩石中,因为年代久远,丝丝铁锈顺着纹路爬满整个平面。在深绿色植被禁锢般的覆盖下,探照灯清清楚楚的照亮了一片深红色的泼洒型印记——就像是在数年前的同一个黑夜里,一个人,或者一些人喘着粗气从几百米深的地下爬到门边,却在尽力推开大门迎接光明时,被之后从黑暗中爬上来的魔鬼撕成了两半,脖颈中温热的血液泼洒在门上,不甘和怨恨伴随着他的身体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下。 「伊万,发射照明弹。」肖恩冷静命令道。 十分钟后,α-04小队在门前集合。 作者有话要说:  *望向天空,高高在上,群星归位之时已至。昔时已逝,末日正临;疯狂将统治恐惧与伤痛。无知与愚蠢,成为新主宰,星耀且灼热,沸腾并颤动,预示末日到来。——《旧日支配者颂歌》 . 信息公开——探索者号α-04探险小队 队长:洛克斯(过于紧张,很可能是个菜鸟?) 机枪手1号:伊万(伊万万) 机枪手2号:梅(三无少女梅) 后备1号:杰克(似乎话很多) 后备2号:乔(大叔,存在感为0,玛丽的男朋友) 技术支援:玛丽(乔的女朋友) ☆、chap.7 轰隆隆,轰隆隆, 一道闪电飞速贯彻天空,又是一声响雷传来,6位身穿轻薄深黑色防护服的α-04小队队员站在磅礴大雨中沉默了片刻,大眼瞪小眼—— 「进去吗?」这是杰克跃跃欲试的声音。 「进去个蛋!好奇心害死狗。」伊万苍白着脸。 乔问:「要不就地扎营,明早再说?」 杰克一个劲的嚷嚷:「那句话怎么唱来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看它吃——胆小鬼,里面要是有鬼,早晚进去都要撞鬼。」 伊万:「滚,老子是多无聊非要去撞鬼??——想见鬼你可以拔出手.枪,按下扳机,然后地狱欢迎你。」 杰克:「哼哼哼,怕了吧!」 伊万假笑:「谨慎,这叫谨慎,不用谢。」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无营养的吵架半天未果,忽然双方意识到高级领导的存在,于是齐刷刷转过头,四只亮晶晶的狗狗眼一起看向洛克斯。然而此时此刻,被寄予众望的领队大人脸色惨白,嘴唇抖的说不出话来,活像是癫疯发作。 「.............................」 「瞧,蠢货,你把头儿给气坏了。」伊万嘲笑道。 在这两个小学生抠字眼吵架的功夫,舰长大人若有所思的向前走了几步,打开手电,懒洋洋的向狭窄的门缝中照去。 光线射进黑暗像惊扰了蝙蝠的旅人,一排一排的石阶仿佛通往深黑色的地狱,跳动的尘埃裸.露出它们飘浮在空中的身体,反射回令人窒息的黑暗。 「男孩,往前挪两步。」 「干什么?」 「老闆让你做就做,唧唧歪歪的想被扣工资?」男人不讲理的露出一个恶劣笑容。 「.......................」 迫于扣工资的生死大关威胁,伊万向前走了两厘米。 「别犯傻,多走两步不会让你少几斤肉。」 伊万又往前挪了几步,然后扭过头,眨了眨眼。 「看到你眼前的东西了吗?」 「什么?」 「蠢货,不会凑近点看吗?」 伊万好脾气的决定不和肖恩小人计较,伸出爪子抹去面前尘封已久的蜘蛛网(?)和滑腻腻的污泥——随着他的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一只黑匣子大小的深灰色金属盒露了出来。 「——我的上帝,这是...」 「没错,一个世纪以前的联合国专用电子安全系统。」 黑髮蓝眼的年轻人打开小型手电筒,紧张的凑近安全系统,眯着眼打量着上面闪闪发光的金属刻字。 「wee to hive——老天,我是误入了什么生化危机的片场吗?」 杰克的声音在耳麦中出现:「啥是生化危机?」 「别做好奇宝宝,那不适合你的角色——生化危机是一个制作人的白骨都化成灰了的游戏,据说老爸喜欢那种復古的东西。」 「据说?」 「老子生下来就没了爹,ok吗?」
第12页 「......」杰克欲言又止。 正当他想挪动脚步,拍拍好兄弟的肩,告诉他「世界无难事只要我们好兄弟在一起」时,舰长大人略带笑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计划。 「伊万,你知道吗?」 伊万面无表情:「什么?我不想知道。」 肖恩:「这时候,按照社交礼仪,你应该说『谢谢,请爸爸赐教』,没礼貌的熊孩子,算了,回去后再跟你算总帐——」 他顿了顿,眼神暗了下来,「在我读书的时候,伊卡捷琳娜军官学校里盛传一个流言。」 肖恩的声音低沉磁性,但这公认的低音炮在讲标准的鬼故事开头时,尤其在此时此刻封闭的大雨倾盆中,有些说不出的鬼魅感,阴阴森森,让军官学校四年饱受夜晚同寝鬼故事折磨的伊万吓的汗毛起立唱国歌:「啊啊啊你闭嘴,老子不听!」 「不听也得给我听着。」 「为什么?」 「因为我乐意。」 伊万:「.......................」 等着,我总有一天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男人满意的看到伊万闭上嘴:「据说,在无人知晓的星系边缘曾经有一座实验室。」 「为了研究物种的可跨越性,实验室用消失在社会中的活人做实验——他们将活人的头连接在动物的身体,或者把动物的头安在人类身上。」 伊万干巴巴评价道:「这可有点噁心了。」 「不知道是老天开眼还是机缘巧合,在一个倾盆大雨落下的傍晚,粗心大意的实习生在完成了试验后,忘了打开电磁波干扰。」 「于是那天晚上,顶着人类脑袋的蜘蛛、顶着蟑螂脸的人类实验体从其中鱼贯而出,用他们巨大的口器将人类的身体砍为两半,用唾液中的浓酸将实验员的头颅融化成一团肉煳。」 「那个实习生躲在床下,却被矮小的人脸老鼠实验体一点一点的啃噬干净。」 一道闪电无声划过,照亮男人嘴角慢慢收回的弧度。 「适逢其时,一场地震发生。轰隆隆的巨响声中,实验室的大门被尘封在滑坡的山体中,那一只只的实验体和冤死的亡魂也游荡在昏暗的地下实验室里,没有记忆,没有理智,行尸走肉的等待下一次机会的到来。」 「它们等了很久,事实上,直到实验室的备用电源彻底用完,那一届的政府改朝换代,一束光亮都没照射进被彻底遗忘的实验室。」 「直到十年后的某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爱丽丝号的船长带着他的矿工站在了被大雨沖刷出来的大门前。」 …… 嗒、嗒、嗒, 嗒、嗒、嗒, 一阶一阶的石梯蔓延向地底深处,一声一声的脚步响彻远处的空间。 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错觉,仿佛他每迈下一个步子的同时,他身边也有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实验体仔细的观察着他,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迈下另一个步伐。 吐气,然后吸气——在这个封闭已久的环境中,即使是过滤后的空气也浑浊的不像样子,仿佛数百年前的血腥味到如今依旧没有散发。 沙、沙、沙, 哒、哒、哒, 他扶着粗糙的石壁,一步一步的迈下阶梯。 眼前,黑暗的环境封闭、幽静,让人觉得时间已经停止在这个被神捨弃的角落,而他站在庞大的莫乌比斯环腐烂扭曲的表面,沿着路走下去,无穷无尽一直到时间尽头。 一阶,两阶,三阶...不管怎么走还是阶梯.. .一阶,两阶,三阶,向左转弯... 一阶,两阶,三阶... 向右转弯,一阶,两阶,三阶... 他手中紧紧握着灯源,继续往下走,空间越来越窄,走道越来越狭小,深黑色的空气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背上,那一束圣洁的光芒如同舞动的精灵一样保护着他—— 静止的空气稀薄,橘黄色的光源颤了颤,然后又颤了颤。 沙、沙、沙, 哒、哒、哒, 伴随着他封闭的唿吸声,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或者依旧停留在他进来的那一毫秒。 走道狭窄到他不得不侧过身,高举着灯光,然后收缩腹部——他有一个错觉,仿佛下一刻,黑暗的石墙会轰隆隆的收拢,将他的身体压成一个肉饼,将他的不甘掐灭,将他的灵魂禁锢在这个不得不蜷缩着身体的空间中。 沙、沙、沙, 哒、哒、哒, 忽然,从队友的防护服中传来一道空灵的哼唱,音调忽上忽下:「望向天空,高高在上,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另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响起:「昔时已逝,末日正临;疯狂将统治恐惧与伤痛。」 「无知与愚蠢,成为新主宰。」 「星耀且灼热,沸腾并颤动,预示末日到来。」 他们整齐的回过头,用老鼠的眼睛看着他,用人类的手臂拉住他,用蟑螂的口器齐声唱到:「恐怖恐怖恐怖至极,极度极度恐怖至极;从海底升起,从地下涌出,从天空降,他们无处不在;」 「恐惧吧,望向天空,高高在上,群星归位之时已至,他们终将回来!」 那声音整齐划一,仿佛带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如同从马里亚纳海沟中爬出来的怪物,又如同几千个一模一样的人齐齐望着他——他被吓了一大跳,丢下灯光,向地底深处急促的跑去。
第13页 空荡、寂静,曲调古怪带有狂热情感的歌声被他抛在耳后,唯一的光芒也随之消逝。 他的唿吸声急促,越来越急促,不停的跨过台阶,转弯,跨过台阶,转弯,直到他面前出现一扇深红色的木门,然后他毫不犹豫的用力推开那扇门—— 清脆的钢琴声华丽的扑面而来,让他的脚步一滞。 眼前,在那盏几千只蜡烛同时点燃的水晶吊灯下,一个巨大的金子雕刻的宫殿向他铺下猩红色的地毯。 地毯从他的脚下一直蔓延过奢华亮丽的大理石地砖,越过一个餐桌,一把椅子,一只老鼠,几颗眼珠—— 直到那一个庞大的、摇曳着、伸展着的恐怖倒影。 …… 「啊!...」 伊万勐地坐起身。 淡淡天光投射到他的睡袋上,温暖的行军帐篷外,雨声已经停了下来。 他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呆滞的意识到一切只是噩梦。 昨日深夜,被肖恩的恐怖故事吓到叫妈妈的洛克斯决定就地扎营——虽然他的原话是:「咳,各位,联繫舰桥的指挥系统需要时间,我们明早等通知再做决定。」 伊万翻了个身,像狗一样动了动鼻子,深深吸进一口潮湿腐烂的气息,忍不住享受的「啊」了一声。 上帝!世界真的是太美好了! 这位感慨祖国美好的年轻人低下头,看到另一个睡袋里男人的睡颜——高挺的鼻樑埋在枕头中,薄唇抿着,狭长的眼睛闭合,皮肤是一种冷淡的白,浑身上下有一种冰雕般的气质。 他盯着肖恩看了会,忍不住用手去堵他的鼻孔,却被男人随手拍开,然后捏着枕头转向另外一面。于是,他也跟着跨到睡袋另一边,刚想继续做某种邪恶的事情时—— 「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男人睁开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伸出睡袋的那只手牢牢握住那只罪恶的爪子。 「我乐意。」伊万理直气壮的收回手。 「哟,皮痒了?」 伊万往后倒退几步:「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再敢做出抽出皮带在全班同学面前打我屁股的举动,我就...就...」 「就什么?」 「就告你凌虐儿童罪。」 肖恩轻笑一声,撑着身子,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露出起伏有致的肌肉,伸手往包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一根香菸含进嘴里。 「蠢货,多大的了还虐待儿童,宇宙再大都大不过你的心眼,」男人模煳不清的说道,「简直让我怀疑当时放你上船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伊万抗议:「当时明明是你把老子捆得像粽子一样绑上船!」 「想想看,同一个爸妈生的,一个是舰长,一个是拉低了全船的智商,作为哥哥的我感受到了一丢丢的羞耻。」 伊万面无表情的翻了翻嘴角:「哈,不要怀疑,那是因为你的良心感受到了正义的谴责。」 「——啊哈!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杰克响亮的声音从另一个帐篷传了过来,伴随着他出场的是咕噜咕噜作响的野外速食锅,于是伊万的肚子也不甘寂寞的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 他眨了眨眼,就像一只呆在鸟巢里仰着脖子等待母鸟餵食的呆鹅:「我饿了。」 「饿死你算了。」 肖恩懒懒散散的站了起来,露出健壮的长腿和修长的手臂——这傢伙的身材真的是好到令伊万羡慕的流口水——然后叼着根烟,顶着一头猥琐老男人特有的乱糟糟髮型,胡乱摸了把伊万的脸。 「王八蛋,别把你的眼屎蹭到我身上。」伊万嫌弃的转过脸。 男人露出一个刻薄的笑:「那你麻烦也别像个老爹爹一样大清早坐在这里流哈喇子。」 伊万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嘟囔着「老子才没有流哈喇子」,一边极其自觉的趁肖恩洗漱的时候,从他的行军背包里摸出一根巧克力棒,嘎嘣嘎嘣的咬下几口。 「别砸嘴,以后出去禁止说你是谢尔盖耶维奇家的人。」肖恩就像背后有眼睛一样出声嫌弃。 被巧克力滋润过的伊万脾气很好:「老久都没沾过巧克力啦。」 「啧,说得好像我没给你吃过饭一样,怎么,老子剋扣你伙食了?」 肖恩拉上防护服的拉链,带上头盔,粗鲁的将伊万嘴角的巧克力酱抹去,露出一副「哎可惜是我家的智障不然早乱棍打出去」的表情。 伊万被他摸的发了毛,手脚并用的向后倒退几步,然后又从他的背包里摸出一根巧克力,咔嚓啃了一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透露出一种愚蠢的气息,气笑了正按下耳麦的舰长大人。 他一边漫不经心的去抢伊万手里的巧克力棒,一边例行公事的问道:「α频道,α频道,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收到,舰长,早上好!」 「早安舰长!」 「哟!昨晚睡得怎么样,舰长?」 「很好,垃圾们。停止愚蠢的发呆行为,行动代号r-life, 收拾帐篷,准备开路。」 ☆、chap.8 「你那个破十字架可以别到处甩吗?」 一个小时后,面对紧张到托着不知道从哪里要来的十字架念咒语一样祈祷的活像要上刑场的伊万,全副武装的舰长大人忍无可忍的切到私人频道问道。
第14页 不说还好,现在他这上下嘴皮子一碰,伊万祈祷的声音更快了。黑髮蓝眼的年轻人苍白着个小脸,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呕…别说了,再说我真的要吐出来了。」 「…吐的话滚到草丛里去,别在我面前,精神污染。」肖恩冷酷的掐着伊万的衣领带着他走到一边。 「我紧张,好紧张,只有上帝能让我放松一下,呜呜呜肖恩,你听到主的召唤声了吗?——啊,看啊,一群翘着屁股的小天使正向我飞来,阳光,大地,空气,青草…」 「装傻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放在上面,别想了。」 「为什么?!少了老子一个你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就让我和玛丽一起为你们在黑暗中指明方向难道不好吗兄弟??」 耳麦里,十字架甩到玻璃头盔所发出的「噔噔噔噔」噔的肖恩青筋暴露,恨不得十八年前熊孩子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就把他给塞回去。 他闭了闭眼:「你怕黑?」 「放屁。」 「那是怕鬼了?」 「瞎扯。」 「那你为什么像杀猪一样叫?」 「……因为我有幽闭恐惧症。」 肖恩抓住年轻人的两只爪子,将伊万身上的松绑带捆到自己身上,不顾他在后面螃蟹一样的挣扎,迈开长腿跟在队伍后面走进了黑暗里:「哼,什么时候得的?十分钟前?还是半个小时前?」 「啊哈,在你说话的三秒钟前,」伊万不断摩挲着十字架冰冷的表面,脚肚子都在打颤,「肖恩…」 「干什么?」 「哥哥?」 「…说。」 「我想喝手磨咖啡。」 「……………………叫爸爸都没用,你可以试试从这里滚下去,上帝说不定会给你磨一杯。」 他们沿着向下的石梯拐了个弯,堪堪照射进门缝里的自然光便彻底消失了。七把手电驱散着仿佛无尽的黑暗,轻轻的脚步声响彻狭窄黑暗的空间,耳麦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唿吸声,一步、两步,伊万觉得自己仿佛在向地狱前进。 「肖恩,我感觉很不好。」 「很棒,因为我也快被你吵疯了。」 「不,说真的,你没听说过莎布尼古拉丝的故事吗?——传说中,她生活在邪神阿撒托斯深入地下的豪华宫殿里,不断孕育着新的神明。每当有误入的旅人闯进她的房间,她会用密密麻麻的复眼将那人与山羊的身体融合在一起,以行尸走肉的方式赋予他无穷无尽的生命。」 「……..你想表达什么?」肖恩冷笑了声,像拉着牵狗绳一样扯了扯松紧带,满意的听到后面「哎哟」一声由某个心不在焉的傻瓜发出来的声音。 「昨晚做噩梦了。」 「虽然很蠢,但这的确可以解释你今早流哈喇子失了魂的表现。」 伊万抓狂:「老子没有流哈喇子!!!」 「幸好,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虽然我也有需求,但没有变态到那种程度。」来自某位自顾自的舰长。 「……………肖恩…」 「嗯?」 「祝你长命百岁。」最好现在脚一滑然后从这里滚下去。 …… 半个小时后,走的脚抽筋的伊万终于理解大门上那摊血的存在了——哪怕是没有鬼故事里追着赶着的实验体的存在,从下面走到上面去都可以要人老命的喷一口老血出来。 「咳咳咳,全体成员注意,全体成员注意。」和他情况差不多的难兄难弟洛克斯在频道里发话。 「乔告诉我,这里的环境经过改造,已经和地球表面的环境相差无几。」 杰克插话:「棒棒哒,那我们可以脱掉头盔吗?」 「不,在那之前,乔需要做一个彻底的数据收集才能确认。」 洛克斯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鑑于这个地方比我和舰长预计的都要深很多,我决定,重新回到上面等舰桥支援再——啊啊啊啊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黑暗中,洛克斯的mk-147型便携机枪突然喷射出耀眼的火舌,伴随弹夹哗啦啦的掉落一地,子弹冲击向狭窄的墙壁,再被反射回来,一片混乱的喊妈喊爹下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击中,发出一声闷哼。 「妈了个蛋!头儿,放开你的手指,放开!有人受伤了!」伊万在频道里大喊。 「狗娘养的洛克斯!我的红外探测镜里什么都没有!松开手,松开手,不然大家都要死在这!」 哒哒哒、哒哒哒, 轰隆隆—— 所谓好事一件坏事成双,几颗子弹射向承重轴,那件年老失修的金属零件发出「咯吱——」一声怪响,轰隆隆的尘土飞扬下,小队刚刚走进来的通道…塌了。 伊万:「………….」 杰克:「………….」 乔:「………….」 梅:「………….」 肖恩阴气森森:「…老子发誓,下次再让爱丽丝往我的船上塞人,我就打断她的腿顺便把她和那个人一起从船上投射出去,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法律都不行。」 灰尘四散的廊道里一时安静的可怕,所有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没人敢上前去摸老虎屁股。 伊万:去问问,接下来干什么? 杰克:不,你去,你是他弟,舰长再怎么狂怒也不会让你们家断后。
第15页 伊万:(希望的眼神看向梅,黑髮小美女摇了摇头) 被眼神推举出来的伊万硬着头皮出列,像没写作业然后被老师翻看一片白纸的小学生:「那个,肖恩,现在我们准备…」 「拿出医疗绷带,解开,救人,那里有个蠢货因为失血过多快死了。」肖恩深吸了口气,抬起下颌,眼神看向靠在地上的洛克斯说道。 十分钟后,被一针紧急凝血针带回人间的洛克斯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抱着那副被绷带缠绕的手臂,大有一副切腹谢罪的样子。 「我…我看见了一个恶魔从我眼前一闪而过,」他眼神放空的喃喃道,「红色的眼睛,短小的身体,那…那不是人的速度。」 肖恩抿着唇,绿色的眼睛冰冷的盯向洛克斯。 直到那位可怜的队长没出息的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后,他哼笑一声,意识到哪怕现在,用眼神凌迟洛克斯一万遍都泄不了任何怒火,于是便用一种类似于拿着菜刀的杀人魔的方式扯了扯唇角,顺着洛克斯手指的方向,从废墟里用两根指头拎起一只死的老残老残的死老鼠。 ——确切的说,几乎被子弹射成一团肉酱的生物并不是老鼠,但和老鼠长得贼像是一家亲戚。 「是这个吗,蠢货?」肖恩·谢尔盖耶维奇冷笑了声。 可怜的洛克斯在那只「老鼠」出现在手电筒的灯光照耀下时,就已经完全被吓傻了,他缩成一只虾子,蜷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沖舰长大人点了点头,尽管后者看起来像是想把他的脑袋当足球踢。 肖恩第一百零一次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出发前对船上的49位巨婴做一个系统的智商检测,也第一百零一次后悔为什么他没有在爱丽丝泪眼兮兮的找他把自己的侄子塞进探索者号时,冷笑着把那个老女人和洛克斯一起塞进垃圾焚化炉里。 「伊万,尝试联繫玛丽。」 这一次,伊万怂的缩了缩脑袋,没有反驳肖恩那副二大爷一样的样子,而是乖乖的低下头,调整频道,然后嘟囔着问道: 「玛丽,玛丽,伊万唿叫玛丽,收到请回答。」 「玛丽,玛丽,收到请回答。」 「玛丽,伊万唿叫玛丽,我们遇到了紧急情况,收到请回答。」 「……」 半个小时前运作良好的通讯系统此时已经彻底罢工,不用伊万,在场的所有还保存智商的人都知道,他们现在暂时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繫。 「……」 「……」 「——不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幽闭的环境中,杰克突然崩溃的哭了出来,伊万被他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 「老子只是想挣点喝酒的小钱,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我才二十三岁,军校毕业,大好前途!!家里七十岁老母,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等我回家结婚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谁他妈说进来的?!谁说要进来的?!——洛克斯,你个狗娘养的!狗娘养的!看老子不——」 「闹够了没有。」肖恩冰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呜呜呜…」 「别他妈我不我你不你的了,吵得我脑子疼。」 「抱...呜呜呜抱歉...舰长呜呜呜...」 男人懒洋洋的踢了踢原地不动的洛克斯,示意他挪一下位置:「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坐在这里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舰桥救援,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称唿那为等死;第二,再往里面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出口——按照这个实验室的深度,如果当时的设计师有脑子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只设计一个对外连接通道。」 「……」 「现在,告诉我,你们想选哪一种?」肖恩靠在墙上,碧绿色的眼睛环视了一圈狼狈的队员,「别他妈告诉我你想从这里钻个洞飞出去。」 伊万:「…没有第三种吗?」 男人顿了顿,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当然,蠢货,你可以选择拿出手.枪,走到离我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开枪去见上帝。」 ☆、chap.9 十分钟后。 「把手放下,你想在这里坐到死吗?」 「老子乐意。」 肖恩警告的斜倪了眼伊万,压低声音:「...别给我丢脸。」 「玛丽现在绝对联繫上了舰桥,我坐在这里等救援就行了,你难道没听说过迷路的小朋友要在原地乖乖等父母吗?」伊万理直气壮的说道。 「救援?蠢货,行动会议是不是又打瞌睡去了?可惜真是对不起啊,今天下午有一场离子风暴。」 「反正他们很快就…什么??离子风暴??!」 「持续四天,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渴死要么饿死,选一样。」 「......不可以挖个洞爬出去吗...」伊万讪讪的放下手。 「当然,你可以饿死后下辈子投胎成穿山甲。」 因为伊万的临阵倒戈,反正也是呆在里面还不如进去找一找看一看的乐观心态以4:2的优势击倒了原地派。民主社会,大家的意见最重要,所以尽管洛克斯就差跪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不肯进去,他还是不得不乖乖抱着断臂走在最前面。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老天爷就像是听到他绝望的心声一样,伴随杰克「哇电梯!」的一声饱含老乡见老乡的欣喜大叫,一个沉睡已久的电梯厅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第16页 「有电吗?」 「有电就有鬼了,」伊万抱着m42脉冲枪嘲笑道,「去,杰克,别哭丧个脸了,看看哪里有紧急逃生通道。」 浓浓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电梯厅四面白色墙壁平滑,手电筒一照都蒙着层厚厚的灰尘。一面是他们下来的楼梯,两面是实行的墙,两架电梯门深嵌在仅剩的一面,门上涂抹着萤光带,泛着冰冷的光芒。 「操!没有紧急逃生通道!找不到...找不到...是条死路...不!我要疯了,是条死路!」杰克无头苍蝇一样贴着墙转了一圈,就差哭出来了。 「啧,垃圾。」 轰隆—— 下一秒,伴随一声大响,肖恩轻蔑的一脚踹开天梯门。 一时间灰尘四散,巨响贯彻电梯井然后又轰隆轰隆的传回到地面上。过了半响,声音停了下来,男人碧绿色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深藏在电梯井下方黑暗中的电梯:「伊万,掩护我。」 「了解!」 他拉了拉防护带,检查好锁扣,吱呀一声绑好绳结,在一群熊孩子期盼的眼神中,抱着深黑色散弹枪,利索的滑了下去。 半分钟后,只听见「嘭」的一声,又一扇门被简单粗暴的踹开,肖恩的声音模模煳煳的从下面传了过来:「垃圾们,还在等什么?需要我一个一个把你们请下来吗。」 「............」望眼欲穿的伊万默默缩回乌龟脑袋。 负一层的电梯厅和上面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深灰色的石阶楼梯被换成了一扇半掩着的合金材料大门。当梅带着洛克斯扑哧扑哧的从绳子上蹦下来时,乔已经在伊万的帮助下安好了探路机器人。他半跪着打开随身终端,带上眼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屏幕上不断扩大的平面图。 「...目前来看,负一层的所有门都是敞开的,应该是人工休息区。我们在大餐厅的右面,穿过去是...寝室一样的房间,暂且没有发现中央主脑的控制中心...等等,编号为011的机器人被一扇门给挡住了,它过不去——那里可能是紧急逃生通道。」 「有生命体特徵吗?」靠在墙上的肖恩问道。 乔摇了摇头:「没有。」 洛克斯的过滤装置在不久前那一通乱射中被打成了马蜂窝,勉强支撑到了现在就彻底罢了工。梅蹲在他旁边犹豫了会,看着他逐渐变得通红的粗脖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咔嚓一声,帮他把玻璃头盔摘了下来——见小白鼠逐渐恢復了活蹦乱跳,再加上乔的再三保证,于是憋了几个小时的咸鱼们纷纷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滴、滴、滴, 滴、滴、滴, 活跃着的探路机器人不断的上传回传输路线,庞大的负一层平面图逐渐展开了它的冰山一角。乔盯着屏幕,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蜂巢也太大了吧,和联合国保密s级别的实验室都差不了多少,我的老天...」 「什么?让我看看,」伊万一边不知道从哪个行军包里找出个苹果啃得嘎嘣嘎嘣响,一边好奇宝宝的凑到屏幕边去观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发出惊嘆,「我的乖乖,把每个房间的门融下来都可以回家去买艘民用旅航船环游世界了。」 肖恩点燃了根烟,坐在地上,流氓似的吹了个烟圈:「乡巴佬,以后出去别说你是谢尔盖耶维奇家的人,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哎呀呀,那也是你教出来的,上樑不正下樑歪。」伊万头也不回的理直气壮。 肖恩一噎,嘴硬道:「吃你的苹果,不许顶嘴。」 很好,一句话结束战斗。 就在伊万用眼神杀死肖恩时,「滴答」一声,绘图结束,数十辆探测机器人争先恐后的从门外跑了进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触手推着它们在跑。完整的广阔平面图让代表α-04小队的6个小绿点小得几乎看不见,必须要放大放大再放大才能找得到。 「按照规模看,应该是上届联合国保密s+的实验室。所以现在,我们脚下几米的地方,要么是研究中的生化病毒,要么就是可以瞬间毁灭一个行星的原子武器,而无论哪一样都是灾难,」肖恩无视洛克斯和杰克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悠悠然然的讲解,「而按照负一层的情况来看,那一天应该是突然出现了什么问题,负责人决定紧急锁死地下的实验楼层,然后关掉电源试图将那些东西和他们一起闷死在里面——但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怎么着...有东西跑出去了。」 突发情况+生物实验+紧急锁死=........ 伊万咳咳了几声,摩挲着身上一起致敬唱国歌的鸡皮疙瘩,忽然像特务一样压低声音:「这可有点恐怖了。」 杰克(小声):「呜呜呜我要出去呜呜呜...」 乔(气音):「看上去都过了几十年了,那些东西还没死吗?」 一群熊孩子神经病发作,纷纷压低声音恨不得把唿吸声都藏起来。伊万也不敢啃苹果了,咽了口口水,扯着脖子往黑唿唿的楼梯井里看。 「无论是什么,我们都要找到出口。」肖恩的正常音量把他们吓了一跳,除了梅以外,大傢伙纷纷用指责的眼神看向他。 「小声点。」瘫在地上的洛克斯用仅剩的那只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肖恩:「......................你们怕吵着谁?」 伊万紧紧闭着嘴指了指下面。 肖恩冷笑了声:「如果地下那玩意儿没死,它哪怕睡得像头死猪一样都会被你们噼里啪啦的子弹,轰隆隆的走道坍塌,和伊万,你那咯嘣咯嘣的啃苹果声给吵醒。」
第17页 伊万昂首挺胸:「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肖恩:「............」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群蠢货们的求生欲。 电梯间一时安静了下来,此起彼伏的唿吸声成了唯一的主旋律。几只手电筒外加一只大功率扛肩灯所发射出来的光芒在漆黑一团的环境中显得弱不禁风,仿佛下一秒,那几点火苗就会颤颤巍巍的烟熄火息。 「杰克,食物和淡水储备还剩几天?」肖恩掐灭了烟屁股,动了动唇角。 「报告舰长,食物满打满算两天半,淡水应该还可以撑三天。」 「很好,起码24小时内我们暂时不会饿死,」他站起身,拍了拍伊万发呆的傻脸,「乐观点,男孩,不是跟你说过吗——乖乖跟在老子边上,不会让你挂掉——现在,起立,向右转,我们去看看那扇关闭的门。」 …… 一阵噼里啪啦的电光火石后,乔掀开护目镜,拿下开路装备,摇了摇头:「应该是总控室下的命令,开路器的权限等级不足。」 伊万面无表情:「...那么我们现在是要去找总控室吗?」 「很不幸,是的。」 因为他这一句话,一行人又举着枪小心翼翼的回到原地,从电梯井一路划到地下二层——按照肖恩的说法,总控室一般设立在休息层下方。 伊万小心翼翼的咬着手电筒,军靴第一个踏上地下二层布满灰尘的电梯厅。 黑暗如影随形,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安静。伴随「吱呀」一声推开门的轻响,一间一间整齐有致的办公室出现在他们眼前。带着放射型的光芒悄无声息被手电筒一一照进房间,高背椅、书桌、印表机、咖啡杯都禁止不动的保留在原地,似乎里面的人只是出去集体春游,下一秒随时都会回来。 「伊万,去看看。」 伊万猫着腰垫着脚要多怂有多怂的走进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左右观察了下环境,确定不会有突然冒出来嗷嗷大叫的丧失,便一手放在机枪扳机上,一手随意的拿起书桌上一本沾满浓浓灰尘的笔记本,深吸一口气,翻开。 「3月25日,0745号实验体出现轻微排异反应。我向总办公室汇报情况,但安娜那个贱女人竟然说我的实验体不重要,不要打扰她们家林哥哥。我呸,我还林妹妹呢...算了,不和她计较,她就是看老娘貌美如花所以羡慕嫉妒恨。」 「4月1日,小组会议上,有人提议提取蟑螂、章鱼的dna,和人类融合,说不定能制造出某种意想不到的新物种。恶,哪个人才这么棒,鼓鼓掌,真是智商堪比珠穆朗玛峰上稀薄的空气。」 「4月27日,总办公室批准了试验计划,代号为n-sp。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们冷门到北极小组拿到了一批特批实验体,用于那位人才的重口恶趣味。我尼玛抱着脸盆在寝室里狂吐...(顺便一说,编号0899的实验体好帅)」 「5月1日,在我的强烈反抗下,提取蟑螂dna这种噁心的任务交给了安德烈。看着他吃翔一样的表情,我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让你噼腿,恶人终有恶报。」 「5月4日,0899实验体进行了首次试验。我们分离了他的dna螺旋体,尝试和章鱼融合在一起。效果似乎还不错,起码它醒来后容光焕发,让我想偷偷亲一口,bisous。」 「6月1日,儿童节.....」 「7月9日,我.........................」 「9月13日............」 「1月1日,新年...」 「3月1日,0899告诉我他有点想家,我告诉他我也是。」 ☆、chap.10 「蠢货,绣花在吗?」 一个嘲讽的背后灵突然出现,把伊万吓得向后一跳,寒毛像刺猬一样直直竖起,手里的机关枪差点就要哒哒哒的走火:「我的老天爷!肖恩,你走路的声音是被狗吃了吗?」 肖恩微微皱着眉头,叼着根烟,慢吞吞的挪到他身后。于是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了陈旧的笔记本上,伴随几缕调皮的红髮不规矩的随风晃动。 「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狗爪子随手乱拿东西的毛病给改掉。」 他拍了拍伊万的手背,获得后者「哎哟」一声愤怒的叫唤,然后单手提起书封,仗着身高优势从伊万手里抢走笔记本,随意的哗啦啦翻了几页。 「还给我,这是私人财产!」 「不给。」肖恩无赖的勾了勾唇角。 「妈了个蛋。」 伊万伸出爪子去抢肖恩手里的书,却被对方一边露出一个可恶的笑容一边躲了过去。 「矮子,让哥哥检查一下你的睡前读物,」他眯着眼一字一句的念出声,「『我昨晚梦见了穿着背心短裤的林教授,啊我的老天爷,那流畅的肌肉还有八块腹肌真的让我到现在依旧回味无穷』.......伊万,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个爱好。」 羞耻度报表脑袋已经当机的伊万老脸一红:「哥哥!这是学术性研究,本人性别男爱好女,限量版泳装琪安娜还摆在我卧室床上。」 肖恩笑了:「啧啧,不用在我面前费尽心思遮遮掩掩,哪一天你找到男朋友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好给老妈打预防针免得她被你气晕过去——不过感觉我终生都得不到这个机会了,哎,毕竟我是你认识的唯一一个不嫌弃智障儿童的好人。」 「....................你怎么可以厚颜无耻的如此理直气壮。」
第18页 被气到的伊万决定拿后脑勺对着肖恩。 终于,在撒娇卖萌么么哒都无果后,伊万用「再不给我就打电话给妈妈」的耍无赖方式从兄长手里要回了笔记本。他一路上都小心翼翼捧着那个本子——按照肖恩的原话:「就像母鸡圈着小鸡,怪可爱的。」 伊万看得津津有味的笔记本似乎是一个属于一位叫爱丽丝的实习生的日记。虽然不知道爱丽丝的业绩水平如何,但她用栩栩如生但文笔写出来的职场撕逼记以及恋爱脑实录给了他很多欢乐。 他很欢乐,但舰长就很不欢乐。在肖恩第5次拽着伊万的袖子以免熊孩子不小心撞到墙时,他面无表情的压抑住内心中疯狂上涌的冲动,秉承着尊老爱幼的习俗,贴心的让弟弟在脑门上垫个海绵垫,不然撞出脑震盪他会很难和妈妈交代。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弟弟的大小脑发育程度。 上午,当乔打开电脑,接收勤劳的机器人小蜜蜂们传送回来的负二层地形图时,伊万抱着本子坐在他旁边,正看到「今天,70岁的后勤部部长把安娜那个贱女人给骂了一顿。老头子一边骂她一边哭着要死要活,真是啧啧啧,人生自古谁无死,早去天上占占位子也比给大家添堵好。」——于是,他在那呵呵呵呵的笑。 中午,电梯厅里一众累了一上午的苦力劳动者巴巴望着杰克分发午餐,伊万抱着他的本子坐在旁边,读到「6月4日,实验体0899新长出了一条触手,我告诉他说我想和他一起开房学习,他露出笑容然后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在那里呵呵呵呵的笑。 下午,肖恩出去巡逻,看到他在呵呵呵呵的笑。 下午又过了一个小时,肖恩巡逻回来,发现自己的弟弟又一脸傻样子在那呵呵呵呵的笑。 「呵呵呵,呵呵呵......」 …… 以上,成功激怒了快被「呵呵呵呵」洗脑的舰长大人。 他在一众满脸期待的小弟热烈的注视下,面无表情的提熘起年轻人,不顾对方勐烈骂娘的挣扎,警告的从上往下俯视说道:「再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黄鼠狼,我就把你和你那本破书一起从电梯井里扔下去。」 伊万理直气壮:「我又没办法控制自己笑不笑。」 「把这个月的工资全扣光就控制得住了。」 「……我突然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肖恩和颜悦色的摸了把弟弟的傻脸:「乖。」 …… 得益于那本差点被扔下电梯井的日记本,一头雾水的α-04小队总算了解到了一些蜂巢实验室的情况。 简单来说,大概二十年前,上一届联合国被推翻以前计划建造了一个保密s+级别的实验室,他们提取各个物种的dna基因,进行融合和改造,试图去染指属于上帝的领域——构造生命。正常人都知道一旦实验体泄露的后果,所以联合国高层用当时最先进的科技,将这批人运送到了β-225号行星。 但好景不长,联合国被推翻的最后几天销毁了关于这个实验室的所有保留档案,于是资源链断裂,人心惶惶,然后日记就结束了。 哗啦啦的翻完最后一页,伊万犹豫说道:「我琢磨着这个日记本应该还有个下部。」 「我也琢磨着你该做点事了,男孩,」肖恩将伊万的mk-147型便携机枪扔到他怀里,「乔正在总控室外面,去看看他缺点什么。」 「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跑腿的。」 「把『像』去掉就是答案——感激不尽你对自己身份的准确定位,伊万。」男人露出一个惹人揍的笑容。 看着熊孩子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肖恩半坐在地上,随手翻了几页伊万宝贵的不行的日记。不得不说,有的人就是给个布袋都能穿成高定,那块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擦过的地板被他坐出了某种王霸之气。他翻了几页,终于失去了耐心,捉摸不定的视线定格在某一页,若有所以的盯着上面一个名字——0899号实验体——光明正大的发起了呆。 ☆、chap.11 屁颠屁颠赶到总控室外面的伊万抱着mk-147型便携机枪无所事事的靠在墙上,另一边,乔咬着铅笔抱着电脑满脸大汗的辛苦工作。他不愧是当初林宗韵指名的计算机人才,很快,伴随「滴」一声响起,尘封数年的总控室轰隆隆的展开了大门,尘土扬起,寂静的房间内漆黑一片。 「舰长,舰长,总控室已开启,请尽快发布集合命令。」乔按下耳麦唿叫到。 肖恩:「收到。」 总控室的空间说不上大,密密麻麻的仪器和监控设备布满墙壁四周,伊万小心翼翼的举着手电筒观察着黑暗,他几乎可以想像到数十年前,这里人来人往、灯光如昼的辉煌时刻——但是现在,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是如此的寂静和黑暗。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喃喃出声。 「难得你的鸭脑子灵光了下,」肖恩懒洋洋的声音出现在黑暗里,「的确是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哥,拒绝人生攻击。」 「老子乐意。」 杰克紧张的插话道:「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么大个实验室按理说人数很多来着啊,怎么到现在为止我们连一个人影都么见着。」 他们已经用扫荡式的效率检查了负一层和负二层的绝大多数房间,但是科研书呆子们仿佛是凭空消失一般,武器没有,尸体没有,连架骨骼都没有留下,仿佛那群人在某个平常的瞬间一起消失了一样。
第19页 伊万屏住唿吸,细思极恐的扯了扯肖恩的衣服,压低声音惊恐道:「.....我的老天,是有东西把他们全给吃光了吗!」 「..........想太多了,男孩,不要自己吓自己,顺便也不要再扯着我的衣角——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肖恩无语的从他的手指里解救出自己的衣角,指使乔去开启中央控制系统,自己随手拉了把椅子,以全队之首万人敬仰的舰长大人的方式霸气落座,腿翘在总控台上,「咔嚓」一声点了根烟,冉冉升起的尼古丁白色烟雾模煳了些他的表情。 男人眯起眼睛,手里夹着星星火光:「中央控制系统打开后,立马整队,用负一层的紧急逃生出口离开。不许耽搁,不许停留,我有一种预感...像是下面似乎有什么玩意正在醒来。」 伊万习惯性的回一句:「哈哈哈你怕了吗舰长?」 肖恩挪了下腿,踢了脚他的屁股,然后调整到一个最令自己舒服的位置,深深觉得这熊孩子是真的有每时每刻煽风点火的功能:「我记得一分钟前一个小矮子正在拉着我的衣角叫爸爸。」 「我不是小矮子!」 「乖,叫声爸爸。」 伊万干巴巴:「..........不知道咱妈听了你的话后,会不会有一种想操.起鸡毛掸子打你屁股的冲动。」 男人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意。 滴—— 就在两人无营养无结果的对话当头,乔破解了中央控制系统的最后一道防火门——不是说他技术多么牛逼,只是这领先十年科技的开路器哪怕让伊万(?)来操作都可以最后捣鼓出来。 「警告,警告,锁定解除,中央控制系统正在开启。」 「20%,50%,80%,100%——启动成功。」 「欢迎回来,蜂巢实验室的成员。」 只听「滴!」一声,实验室的备用电源开启工作。整个房间乃至走廊的明亮蓝色灯光依次亮起,数个轻薄的悬浮屏出现在各个中央控制台上,通风扇开始工作的嗡鸣声由远至近的响起,偌大的实验室就好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瞬间活了过来。 「核心指令审查中......」 「完整生态系统开启,气压4.7,纯度0.2。」 「恆温系统开启,门禁系统开启。」 乔一边运行着程序,一边问道:「头儿,我可以把这里的资料拷贝回去吗?」 毕竟是先进的生物资料,洛克斯犹豫不决的便想答应。但还没等他开口,伊万忽然变了个脸色:「各位,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好赶快离开。」 杰克颤颤巍巍:「为...为什么?」 伊万:「......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这辈子一共有3次很不好的预感,每一次最后都乌鸦嘴一样的灵验。 第一次,小学3年级,灌篮,在一众校长家长观众面前挂到了篮球框上; 第二次,初中1年级,连着逃了一个星期的课,然后在他偷偷暗恋的女同学面前,被哥哥脱了皮带打屁股; 第三次,军官学校4年级,没等他和死党一起庆祝肖恩马上要坐探索者号离开的消息,他接到了探索者号的服役请求。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他称之为「神赐予的灵感」,肖恩称之为「魔鬼的乌鸦嘴」,死对头称之为「上帝的惩罚」,老妈称之为「比我的第六感都要灵验」——总之,每次出现不是他倒霉就是他身边的一群人倒霉。 …… 听到他的话,肖恩收回腿,面无表情的吸了口烟,虽然依旧是又拽又面瘫,但是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身上的气场一变——怎么说呢,从霸气侧漏的狮子变成了准备狂奔的狮子。 「乔,收拾好开路器,我们立马走人。」他简短的命令道。 乔狗腿的点了点头,手指飞舞飞快的打开紧急逃生通道,他突然犹豫了下,问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的心都勐地一沉的问题:「舰长...它的紧急通道系统是统一管理的...如果我们开了负一层的门,负三层、六层、九层都会一起开启。」 按照常理说,紧急逃生通道系统不应该统一管理,但这里是距离地球近百光年的β-225号行星,哪怕运颗钉子过来都要几百万美刀,更何况是工艺复杂的紧急通道。所以蜂巢实验室有一个致命的bug,那就是紧急通道只有单数层有,而且控制系统全他妈连在一起。 ——此刻,所有人都在心里骂设计师的祖宗十八代。 肖恩:「开,跑的比敌人快就是胜利。」 伊万:「开开开,不开难道坐在这里等死吗!」 杰克:「狗娘养的!洛克斯为什么我们要进来呜呜呜...」 梅(冷静):「没有供养系统,不管下面是什么,90%的可能早就死光了。」 乔抓狂:「祖宗们我正在开,别催!」 滴—— 「权限确认。」 「紧急逃生通道已开启。」 「祝您好运。」 总控室的通知声还没落下,一群人就已经跌跌撞撞的从门口跑了出去。显然,在他们进总控室的那十几分钟,负二层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明亮惨澹的灯光让一片狼藉布满灰尘的办公室显得有些瘆人以外——但往好了想,起码伊万不会又一头往墙上撞了,他们可以尽情的撒开脚丫子逃跑。 杰克:「伊万,你刚刚出门时是不是踩了我一脚。」
第20页 伊万:「妈了个蛋,你还推了老子一把,差点就要发生踩踏事故了。」 杰克:「血口喷人。」 伊万:「厚颜无耻。」 肖恩:「闭嘴。」 大人发话,一句话结束战斗。 设计师因为材料有限的强行不合理在此刻被成百倍的凸显了出来,总控室本来应该设计在紧急逃生出口附近,但因为奇葩的综合原因,他们不得不花十分钟绕去电梯井,然后再扑哧扑哧的顺着电梯井爬到负一楼,再花十分钟绕去紧急逃生通道。 ——伊万的原话:「到那个时候,哪怕是坨乌龟都爬出来了。」 但没办法,该吃饭还是得吃饭,该跑路的还是要跑路,所以十分钟后,兵荒马乱的电梯厅里,洛克斯叫得比谁都起劲。 「啊啊啊我只有一只手可以用,谁来背下我!——不!不要抛弃我!我是乔里斯家三代单传,全家的遗产都归我,救了我这一次分一百给你啊!」 伊万差点被他气笑了:「哥们,别嚎了,跳到我背上来总会吧?」 因为只有三条绳子的原因——当时出发压根没人想到会用,洛克斯甚至提议减重然后把这几根绳子扔掉——经过紧急商量,小队只能分两批上。 第一批:伊万+洛克斯(三代单传残疾人),梅(女士优先),肖恩(全队人加起来比不上舰长大人的重要性) 第二批:乔,杰克 伊万背着洛克斯一点一点的拉着绳子往上爬,洛克斯背着战术背包,手里抱着机关枪警惕的望着下方。他们脚下的电梯井一眼望不到头,安静的泛着暗色红光,唿唿吹着冷风,仿佛从地狱吹来的寒风一丝一丝的爬进他的裤管,让他神经反射的一抖嗦,仿佛闻到了风带来的铁锈血腥味。 「求你了...快点...」他哭着快要尿裤子了。 心慌慌的伊万:「你闭嘴老子就可以快点了。」 虽然背着一个残疾人,但伊万多年锻鍊的身体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别看他皮肤白得发光像个小白脸,虽说打不过肖恩这种变态级选手,但藐视其他小山峰还是不成问题——他在肖恩后面爬上了负一层污秽不堪的地板,粗喘着气,咚咚作响的心逐渐恢復平静,把唿出一口气的的洛克斯从身上扒下来,然后翻身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唿...唿...我快被吓死了。」 在场唯一给予回答的是肖恩的一声嘲笑。 很快,杰克的头也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梅跳起身,单手把吓得不轻的壮汉给拉了起来,默默的将自己的高蛋白质牛奶分了他一半。 「乔呢?」肖恩蹙眉问道。 「乔...乔比我晚一步...我爬的时候还看到他了...」杰克一边说着一边把头伸了出去,突然脸色一边,「狗娘养的!乔的绳子空了!」 ☆、chap.12 「............」 伊万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扒开呈凝固状态的无用杰克,伸着脖子往幽暗的电梯井里张望。 「乔·兰斯洛德?」 「............................」 「乔...」 「............................」 「乔,」他紧张的压低嗓门喊道,「我知道你在下面,回个话呗兄弟。」 「..................」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在沉默的唿吸声中,肖恩神情莫测的掐灭了烟屁股,洛克斯颤颤巍巍的翻了个身,杰克胆战心惊的放下了牛奶杯,梅悄然无息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乔?」承载了全队希望的伊万又问了一遍。 「............」 「乔,别吓我兄弟,我胆子很小。」 沙沙沙,沙沙沙, 嘶, 咔啦, 唿唿唿,唿唿唿—— 冷风从深不见底的电梯井中倒灌上来,吹过伊万的皮肤,让他全身寒毛站立唱国歌,心咚咚直跳,深怕下一秒会从电梯井的黑暗中钻出什么噁心人的东西出来。 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乔...?」 「别叫魂了,我在这儿。」乔喘着气的天籁之声让一众咸鱼差点哭了出来。 「你差点把杰克吓尿了,乔,你刚刚在哪?」 ——杰克:「拒绝躺枪。」 「抱歉,伊万,我爬到半路才发现你的本子被我落在了负二楼。」 年轻人吃力的背着厚重深灰色行军包,身影出现在一块遮挡视线的翘起铁皮的电路板凸起后,然后顺着绳子慢慢爬了上来。 他从包里摸出爱丽丝的日记本,扔给伊万,然后不好意思的获得后者一个感激的拥抱外加一个印在侧脸的吧唧。 ——舰长大人被噁心的翻了个白眼。 伊万:「肖恩,瞧瞧人家乔,学着一点。」 肖恩抬起眼皮,冷笑一声:「说得好像我苛着你了一样,小白眼狼。」 伊万:「哎哟哟,亲爱的,别吃醋。」 肖恩:「我没有。」 伊万:「不,你有——我是说你应该学学人家大暖男的样子,少点尖酸刻薄,多点和平友爱,让世界和平。」 肖恩:「世界和平我做不到,不过老子或许可以把你工资扣光。」 伊万:「.......强权主义的瓜不甜。」 肖恩:「刚好可以酸死你,傻瓜。」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穿过了明亮宽阔的餐厅区,伊万好脾气的耸了耸肩,视线移向正在补充能量饮料的乔,忽然皱了皱眉头:「乔,你的额头上是什么?」
第21页 乔反射性的向额头摸去,那只不幸的生物直接被重压碾死:「...好像是一只虫子。」 伊万凑近了乔的额头,一唿一吸打在年轻人敏感的皮肤上,让他不自在的扭了扭屁股:「你的额头上好像有一道小伤口——等等,别动——梅,可以把急救酒精递给我吗?」 乔:「谢谢。」 伊万接过酒精,小心翼翼的用棉签将虫子的尸体扫到地上,眨了眨眼:「我的个乖乖,这只虫子好像在你额头上插了一根针,」他动了动短短的黄色线体,「有感觉吗?」 「有点痒。」乔诚实的说。 「这可有点不好办,按照外星隔疫法,上船后他们会给你做个全身血透检查——我几年前差点被一只火星蚂蟥寄生的时候就做了那个检查,有点难受,不过还好。」 肖恩抱着步.枪快步走在前面,露出一个噁心的表情:「你应该庆幸没有被寄生,否则我不确定是不是想要一个虫子从喉咙管或者肛.门里钻出来的弟弟。」 伊万欢快的咂了咂嘴:「老头子,人生总要有惊喜不是吗。」 「那是惊吓不是惊喜,文盲。」 根据乔的路线图,代表α-04小队的六个绿色小圆点距离紧急逃生通道还剩下不到五分钟的距离。伊万重重的松了口气,有些浑身不自在的摸了摸口袋,结果摸出爱丽丝的红封面日记本,本来准备干脆扔到地上不要带回舰船,又想了想,从最后阅读的那一页开始看了起来。 「12月19日,正式来到蜂巢2年,可我还是个实习生——安娜那个贱人肯定在林教授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不过实验体0899告诉我我还有他陪着,突然觉得不是那么孤单寂寞冷了。」 「1月1日,新年快乐,我偷偷打包带了一些餐厅的食物给0899——起司蛋糕汉堡(后勤绝对加了太多糖),可乐,炸薯条(有一根没熟)——但他看起来很开心,让我想起了那只被我留在地球的傻瓜,突然有种投餵小动物的感觉。」 读到这里,一阵冷风吹过伊万的后脖颈,他反射性的向身后餐厅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一条一片狼藉空荡荡的明亮走廊。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毛骨悚然的意识到爱丽丝曾经走过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只不过一个是十年前,一个是十年后。 「1月25日,所有人都忘了我的生日,除了0899,为了回礼我给他起了个名字,汉斯,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颗虎牙,看起来又英俊又可爱。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有点喜欢上他——这不应该发生。」 「3月4日,职称评定,毫无疑问的老娘又落选了,安娜站在林教授旁边沖我笑得一脸淫.盪,真想找只镜子给她瞧瞧自己的样子。」 「5月1日,每天的工作都是一模一样,除了汉斯能够让我开心一点。最近,他的人类口腔器官正在退化,转而代之的是昆虫口器——看起来他似乎有点不适应,说法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些像伸不直舌头的捲舌音。」 「5月10日,凌晨3:05,汉斯差点死于排异反应。身为一个实习生,我只能站在隔离玻璃外面看着安德烈和安娜切开他的小肠,扯出因为进化褪下的内脏组织。他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看起来很痛苦,安娜那女人的手就不能轻点吗?——突然有种想要给他自由的冲动。」 …… 伊万拉了拉肖恩的袖子:「爱丽丝好像有点不对劲。」 肖恩懒洋洋的问道:「哦?你对小朋友在日记本里说什么了?那种林教授肌肉的限制级内容就不用念给我听了。」 黑髮蓝眼的年轻人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她在日记里说,实验体0899在一次排异反应后突然经歷了昆虫种族的变态,然后开始产卵——那种小小的,透明的,密密麻麻的,里面还有蝌蚪状深黑色胎形的卵。」 「那么0899是只昆虫了」 「它曾经是个人。」 肖恩迟疑了会:「很好,男孩,不得不说你成功把我噁心到了。」 惨白的灯光下,伊万眯着眼睛一边迅速扫着日记本内的文字一边继续补充:「她还说,5天后,卵孵化出来的蜘蛛状昆虫拥有和蜜蜂一样的体型大小,深黑色外表,用口器交流,成长极其迅速,但生命周期短暂,会在死之前将自己的输卵管插在热血动物的体表,他们第一次用了老鼠实验,十分钟之后老鼠爆体而亡。」 「百科全书吗你,不管她描述的再怎么恐怖,我们都已经到紧急出口.........妈的...」 肖恩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伊万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迅速的转过身,将熊孩子拔到自己身后,手里握着□□,「咔嚓」一声打开保险栓,抿唇警惕的向后看去。 下一秒,只见在那片明亮的废墟中,乔忽然跪倒在地,扭了几下,捂着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脸慢慢的涨得通红。 「呕...唿唿...唿...呕...唿唿...唿...」他瞪圆了眼睛,双腿在地上不断摩擦,防护服的金属构造与冰冷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如同有人用指甲刮着钢板的声音。 杰克吓了一跳,一无所知的试图扶起他。 「嘿,乔,乔,你怎么了」 「呕...唿唿...唿...我...我唿吸...有东西.........」 「乔?该死的!梅!把紧急稳定针给我一根!」 「我...杰克...我...不...想...死......救..........」
第22页 「梅!求你了快点!——乔,放轻松,别紧张,深唿吸,然后吸气。」 「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我向你保证——快点!梅!快点!!!」 伊万握紧自己的扳机,倒退几步,惊恐的大声喊道:「杰克!离他远点!」 他话说的有点晚,因为几乎在杰克莫名其妙的反应过来的下一秒,乔的脖颈鼓出了一个深黑色脓包,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一根深黑色带毛的触手从皮肤中「噗嗤」的钻了个洞伸展了出来,沙沙沙,鲜红色的血液呈喷溅状撒了杰克满身。 ☆、chap.13 沙沙沙,沙沙沙, 咔嚓, 噗嗤,噗嗤, 噗嗤,噗嗤—— 梅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申请射击准许。」 「批准射击。」 几乎就在肖恩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哒哒哒哒」声伴随令人晕眩的火舌光芒从m24脉冲机关枪中喷射出来,以雷霆之势扫射向乔的尸体,高强度的射击下,几分钟前还是温热的躯体瞬间被射成肉酱马蜂窝,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血雾扬起,子弹与肉.体相触发出「噗嗤」的响声。 「杰克!装备m-2a火箭筒!」 「这傢伙防御等级为s!他妈的快点!」 满身是血的杰克颤颤巍巍的向后倒退几步,终于从血淋林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他装上32cm火箭.弹,半蹲在地,解开防护栓,「砰」一声,粗大的火箭.弹从弹筒射出,伴随巨大烟雾直直射向正从脖颈那个拳头大小的洞中挤出半个身体的安德烈虫子。 砰!砰!砰! 一层灰中带红的血雾在原地升起,烟硝味迅速充满整个狭窄的走廊,明亮的灯光射过雾霭,模模煳煳的朦胧了一片,巨大的能量波引起的连环坍塌发出「轰轰轰,轰轰轰」的连环闷响,能见度不过3米。 肖恩面瘫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全体保持警惕,带上头盔,开启红外线镜头。」 唿... 唿... 唿... 带上轻薄的透明头盔后,伊万的耳边便只剩下了他的唿吸声。在他的红外线镜中,一个扭曲的躯体呈现出一片橙红的鲜艷色彩,但安德烈虫子却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妈了个蛋——我找不到它。」 「闭嘴,蠢货,呈扇形逼近,杰克,掩护后方。」肖恩临时接替脸色惨白的洛克斯的职责。 杰克喃喃自语:「我们的子弹不可能打的穿它的外皮,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火箭.弹也被它躲过了,没有子弹能打的穿它的外皮。」 「我们都会死...就像乔...」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轰隆隆,轰隆隆, 沙沙沙—— 「他妈的它在你上面!」 「它在你右边!」 「快点!快点!它的动作太快了!妈蛋杰克做点什么!」 「我看不见!我的红外线镜出现了故障!」杰克吼道。 「警告,警告,红外线镜出现不明障碍,正在排查中,正在排查中。」 「警告,警告,请打开头盔,请打开头盔。」 「警告,检查到不明烟雾,请打开头盔。」 哒哒哒哒,轰隆隆, 哒哒哒哒,轰隆隆, 「狗娘养的!别打开头盔,杰克!那鬼东西正在你头顶!」 「说得轻松老子要被憋死了!——来啊,来啊,狗娘养的婊.子,想来吃点老子的子弹对吧?!来啊!快点过来!他妈的餵你点好吃的东西!餵你点好吃的东西!快点!他妈的!」 杰剋扣紧扳机,任由后劲力让火舌呈现出扭曲的大波浪形,因为故障产生的浓浓烟雾笼罩住他的头盔,让他不由自主的扫射向身边的每个角落,肖恩不得不把还在不停射.击的熊孩子推倒在掩护后。 「妈了个蛋!杰克!别打开头盔!」 「警告,警告,检测到不明烟雾,请打开头盔,请打开头盔。」 「哒哒哒,哒哒哒」,杰克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粗喘着气跪倒在地,一把扯下头盔,露出憋得通红的脸。 「杰克!你个白痴!」 下一秒,安德烈虫子深黑色的身体出现在浓雾中,「啪嗒」一声落在杰克头上,触手在瞬间紧紧缠绕上他的脖子,六只无神的红眼珠翻了翻,刚好与伊万对上—— 它蠕动的伸出一根触手,像雄性生物特意为求偶而展示力量一般,在枪林弹雨中毫不受影响的晃了晃,「噗嗤」一声伸进杰克因为缺氧而大张的口腔,咕噜咕噜的伸展身体穿过食道,长而滑腻的深黑色触手翻滚的将人体的内脏绞成肉酱。 噗嗤,噗嗤, 扑通,扑通, 沙沙沙,沙沙沙, 「妈的,看来我们得撤退了。」肖恩蹙眉道。 …… 「权限通过,已封锁中央控制室。」 「已封锁a层通道,已封锁0-100号空气锁。」 「已关闭负一层空气过滤系统。」 半个小时前还是满编的α-04小队眨眼间便失去了两名成员,本来可以至少支撑3天的供给差不多全去和杰克陪葬,背在乔身上科技系统也被那一枚火箭.弹炸的渣滓都不剩。 不得以之下,他们被迫撤回负二层的中央控制室——因为进食中的安德烈虫子刚刚好堵在通向紧急逃生通道的走廊——然后再在万众沉默中想想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第23页 「——梅,统计一下武器储备,洛克斯,看看我们还剩多少吃的,伊万,醒醒孩子,停止你的傻鸟样,好好牵着大人的衣服,我们去控制室里层看看。」 伊万:「............」 肖恩像拽小鸡仔一样毫无怜香惜玉意识的扯起黑髮蓝眼的年轻人,拍了拍他惨白的脸颊,摸了根烟叼在嘴里,漫不经心的斜倪向伊万:「还不走?」 伊万不自在的迈开步子跟在男人高大的影子后,走进中央控制室的内层:「......肖恩,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老子能知道什么?」一听就是来自大人式的敷衍。 「所有人都吓尿了除了你,哥哥,我不傻。」 肖恩指使伊万关上门,随便拉了个箱子坐了下来,手里夹着忽闪忽灭的烟屁股,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胡搅蛮缠道:「我看你就挺傻的——怎么,杰剋死了你不想扑在我怀里大哭一场吗?」 舰长大人转移话题的方式总是特别粗暴,一句话末尾语气还要高调的如同「在场各位全是乐色」般上扬,伴随不屑的冷哼一声,就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心虚一样。 「哥哥...别瞒着我。」伊万眨了眨眼,蹲了下来,和他的眼睛平视。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 伊万:「从发现实验室那会你就表现的特别不对劲,肖恩,把你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收一收,老子跟你生活了十八年,是骡子是马是黄金还是宝石我比老妈还清楚——你那种臭屁样子一出就证明你瞒了什么事情,而且是那种不敢告诉我因为怕我一点就炸的事。」 肖恩露出一个敷衍的假笑:「......能耐你了,怎么不去参加校辩论队呢。」 伊万:「谢谢,校辩论队找过我,但我当时在参加联合国辩论队。」 「............」 舰长懒洋洋的坐在灰尘里,吸了口烟,尼古丁的白色烟雾模煳了些他的表情。他直直盯着自己的弟弟,看着他长长的黑色睫毛掩下大海蓝的眼珠,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蝴蝶般的阴影,心想:妈的,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难缠。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半响,他慢吞吞的松了口。 「很好,你知道你差点就让我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男人莫名其妙的抬起眼眸。 「一只死都不肯开口的河蚌——你必须耐心的挠一挠,弹一弹,扭一扭,才能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让它不情愿的开一条缝。」 肖恩:「............」 肖恩:「再废话就不讲故事了。」 伊万举手投降,深表抱歉。 肖恩:「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在伊卡捷琳娜军官学校的故事吗?」 观众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不是我编的。」 观众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点头点到一半,忽然一哆嗦的向后倒退几步:「妈了个蛋!你在说什么?!」 「伊卡捷琳娜学校里有很多高官家庭,所以我们的信息源比普通的军校学生要广阔的多——我很早就听说过β-225号行星的蜂巢实验室,它被称作『火种』,因为万年前,普罗米修斯偷火创建了人类,现在人类偷用上帝赐予的dna来创建新的物种。」 「...听起来挺不靠谱的。」 「难得你有点脑子,」肖恩弹了弹菸灰,面瘫的俊脸藏在阴影中,「十八年前,上一届联合国在全球各地挑选了整整一万人员,将他们成批次送到这里以进行一种基因合成实验——据说领头的教授在梦中得到了神的旨意,要我说,狗屁。」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别告诉我你老大不小的突然想来一次刺激的冒险。」 他冷笑了下,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伊万,你还记得老爸吗?」 伊万老实的摇了摇头:「我出生起就没见过他。」 「我们的父亲,他曾经是联合国驻半人马系的士兵,在你出生不久后的一次平定暴.乱的行动中被军方盖章『失踪』,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谢尔盖耶维奇家族从出生起就会在婴儿的血液中注射追踪器——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老祖宗的习俗,我又不是变态。」 「所以...」 「所以我发现他的『尸体』并没有像军方所说的一样被炸得尸骨无存,起码他身上的某一部分没有,」肖恩轻蔑的翻了翻嘴唇,「他的追踪器一直在移动,整整持续了4个月,直到到达β-225号行星附近才彻底消失。」 伊万:「............」 伊万:「老天爷,不会是诈尸了吧。」 肖恩:「...............」 肖恩:「你往右边看看,看见什么了吗?」 伊万:「一片空白。」 肖恩面无表情:「那就是你的智商,蠢货。」 ☆、chap.14 伊万露出一个好脾气的笑容:「舰长,你心虚了。」 肖恩:「哼,没有。」 伊万:「你有。」 肖恩:「老子没有。」 伊万:「百分百确定你有。」 肖恩:「百分百确定我没有,再吵把你送到西伯利亚改造去。」 伊万:「........................」 「——舰长!快过来看看!」 洛克斯颤巍巍又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打破了内室的小学生吵架:「监控录像上出现了一些...一些问题!」
第24页 「注意仪态,洛克斯,别让我有一种后悔没把你和爱丽丝一起塞进垃圾排放口的想法。」男人理了理衣服,站起身,对伊万露出一个恶劣的勾唇笑容,在后者被气得半死后,衣冠楚楚的打开门,迎来了屁滚尿流的洛克斯。 「舰...舰长。」洛克斯上气不接下气的敬了个礼。 肖恩嫌弃的抬了抬眼眸:「带着你鼻子下面的两串液体离老子远点。」 伊万:「哎呀,肖恩,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是?」 肖恩:「老子不是宰相,但是是你的直属上司兼舰长——现在,闭嘴。」 这一句话封杀了伊万所有的骄傲。 他恨恨的跟在男人大跨步的步伐后,匆匆赶到另一边的监控内室。昏暗的房间不大,中间一张悬浮屏幕莹莹发光,几把椅子散落在一旁,成堆的文件小山一样一堆堆的摆满地面,梅不得不首先将碍事的队长no.1挤到一边——自从杰克在他眼前被一只活章鱼「噗嗤」一声钻进喉咙管后,这货就完全丧失了管理功能——才能向肖恩汇报具体情况。 「根据监控显示,刚刚和我们交火的安德烈虫族——编号为002——向正南,也就是紧急逃生通道的方向高速移动了大概50米的距离,目前处于a-253的位置,我已经让中央系统关闭了所有通道,但是按照它的速度计算,再需要10分钟就能到达紧急逃生通道。然而,更严峻的问题是,您看,负四层——」 她用手关节敲了敲屏幕,伴随着「滴」一声的下一秒,负四层庞大的监控画面便整齐的弹跳进一众咸鱼的视野。 「d-789区的3233号、1429号、2178号培养箱均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其中1429号培养液泄漏严重。而负六层,舰长,所有一共800只微型摄像头均被严重破坏。」 肖恩抱着手靠在门边,眯眼打量向那片呈损坏状态的监控录像:「确定不是系统故障?」 「确定不是,」梅摇了摇头,「而且30分钟前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检查的监控录像还是处于完好无损的状态。」 男人点了点头:「很好,看来那就是紧急逃生通道的问题了。」 梅:「我的判断和您一样。」 肖恩:「那么,按照联合国《出行守则》规定,在未掌握不明外星生命具体信息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让它和舰队直接接触。」 察觉到顶头上司的意思后,洛克斯唰的一下脸色惨白,梅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伊万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舰长命令,最高权限代码qr243-q,梅,立即关闭所有紧急逃生通道,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规定我们都不能让它出去,辛苦各位了。」 …… 「『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规定我们都不能让它出去,辛苦各位了』,」伊万捧着爱丽丝的红色日记本跟在肖恩身后点评道,「啧啧,帅气,装逼的活真是让您老费力了。」 肖恩转过身,让眼睛不看路的某跟屁虫直直撞上他的鼻樑,发出「哎哟」一声。 「的确很费力,难得你这么有良心真是让我感动死了,」他随便拉了把椅子,弹了弹灰,二大爷似的翘腿落座,碧绿色的眼睛里罕见的露出一丝犹豫,「念给我听听。」 伊万莫名:「什么?」 男人露出一个「你怕不是个傻」的表情:「蠢货,你手上那本日记,从实验体0899号排卵后开始念。」 伊万:「我记得你眼睛没瞎。」 肖恩:「但老子装逼装累了,快点,体谅下哥哥。」 伊万:「..................」 伊万:「你不是一向瞧不起爱丽丝吗?——我记得你上次说,她要么是青春蛋疼文学看多了要么就是几百年没有老黄牛关怀的坦克型思春少女。」 肖恩踢了脚伊万的屁股:「让你念就念,哪来那么多废话。」 「..................」 伊万清了清嗓子,翻开书籤所在的那一页。 「9月15日,汉斯躺在舒缓液里告诉我今天是他的生日。我祝他生日快乐后,他伸出一根触手贴在玻璃上,和我的手印在一起。和几个月前相比,他多了两双眼睛,四肢经歷了一次变态性蜕皮,退化的口腔逐渐被深黑色的口器占满——安娜在他的身体内部植入了一颗卵巢,希望能再次得到几个月前的那次卵鞘排卵,却让他每说一句话就疼得不像样子。」 「9月16日,收拾寝室的时候发现了一张汉斯刚来时的照片。拍这张照片那会,我记得我们的能源还没有短缺,金色的人造阳光穿过空旷幽暗的大厅倾洒在地面上,让圣洁的光芒斑驳陆离。汉斯的手插在格子衬衫的病号服里,脖子上挂着一尊圣母受难象,双眼望向镜头,瞳孔蓝的如同传说中的海洋之心——他当时肯定不知道这里是用活人做实验的蜂巢实验室。」 「9月17日,我蹲在沉睡的汉斯身边,几乎不敢去看他哪怕一眼。蜂巢如同一个地狱,安娜是魔鬼,林教授是魔鬼,可我也是毁了汉斯人生的魔鬼。可能他在家乡有幸福的儿女和妻子,生活在太阳温暖的光芒下,但我彻底将他拖入了深渊。」 「9月18日,汉斯.......」 「9月25日,汉斯.......」 「10月2日,汉斯...................」 「11月1日,汉斯..................................」 「11月20日,贱人安娜决定开启『火种』计划vii部分。于是第一千次的站在玻璃隔离室外,我觉得我的内心被一只恶魔咬噬的空空荡荡。」
第25页 「12月18日,汉斯在准备结茧时朝我眨了眨眼——他将那尊一直带在身边的圣母受难象送给我,然后犹豫的问我能不能再吃一次起司蛋糕汉堡,可乐和炸薯条,但安娜命令我立即离开。」 「1月1日,与地球的联繫彻底断绝,我决定解放汉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今天太困了,内容比较少qvq。 ☆、chap.15 半响。 肖恩无语的摸了根烟,懒洋洋的感嘆道:「哎,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伊万:「............难得我有一种贊同你的冲动。」 现在,他们基本上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某职场不顺利少女(?)失足爱上了花言巧语老男人,因为母爱爆棚兼夜深人静寂寞难耐,为报復社会一怒之下打开老虎笼子,于是一万多围观群众惨遭陪葬。 ——这起惨案告诉我们一定要友善对待职场小白。 黑髮蓝眼的年轻人将日记本扔到一边,戳了戳肖恩的腰——虽然舰长很狗,但美好劲瘦的肌肉摸起来足够舒服——然后又戳了戳,戳了戳,直到一双大手抓住他的爪子。 肖恩:「滚,老子对男人没兴趣。」 伊万:「很好,我对你也没兴趣。」 肖恩捏了把伊万的手指:「那这只爪子在干什么?」 伊万光明正大的又戳了下,理直气壮的说:「摸你。」 肖恩:「..................」 肖恩:「你已经过了可以撒娇的年龄了,有屁快放。」 伊万眨了眨眼:「我可以抽一口吗?」 舰长大人夹着烟屁股,在白色烟雾中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想尝一口?」 作为一只给跟棍子就往上爬的狗腿,伊万用力的点了下头,然后收穫一颗来自兄长的关怀式踢屁股。 「你怎么跟条狗一样动不动就踢人屁股!」 「啊哈,因为你看起来就很讨打。」 「凭什么你能抽我不能抽。」 「因为我说你不能抽你就不能抽。」 「你又不是我爸爸。」 「把『不是』去掉就是我的回答,儿子,很高兴你能对自己的地位有个正确认知。」 「......厚颜无耻。」 「谢谢称赞。」 肖恩掐掉烟屁股,吊儿郎当的站起身,走到门边理了理衣服,从之前那副蹲在地上的地痞流氓回归衣冠楚楚探索者号落魄舰长的身份。 「出去干什么?」 「值夜班,」肖恩漫不经心的回答,然后想了想回过头,挑起那双碧绿色的凤眼,「怎么,吓得不敢一个人睡了?要不要哥哥给你唱摇篮曲呀?」 「滚。」 …… 伊万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因为他恍恍惚惚的又梦见了之前的那条大章鱼。 这位主看起来比上次又长了几斤肉,深黑色的躯体遮天蔽日,两双鲜红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又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他,长而粗壮的触手翻滚着穿过深棕色的气态巨行星,然后以一种雄性动物划领地般的方式用力圈住了他的身体。 …...等等,它是怎么圈住他的身体的? 梦中一脸懵逼的年轻人低下头,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一团黑云般的巨大肉块,身上数不尽的触手如同被主人爱抚的泰迪犬一样舒服的蠕动,然后欢快的缠上大章鱼伸过来触手——看起来又雀跃又期待。 「............」 妈了个蛋,这是一幅什么样的诡异场景。 他们正身处于一个如放大大大大大版的蚁巢一样的地方。 巨大老旧布满灰尘的金黄色环形长叶将主体的恆星与附近的五颗行星连接在一起,粘稠散发着甜腥味的液体和六角形巢穴密密麻麻的布满遮天蔽日的叶体,沟壑纵横的构造让连接星球的庞大缎带变成一个迷宫。 【shub...】 噗嗤,噗嗤, 沙沙沙, 扑通,扑通, 【shub...】 有个声音源源不断的试图唤醒他。 就在此时,一条宇宙飞船因跃迁错误不小心闯入了蚁巢,孤寂的身影渺小的如同一只海鸥掉落进茫茫大海,又如同一颗石子面对遮天蔽日的珠穆朗玛峰。 下一秒庞大的影子无声的遮挡住了人类飞船,一个与大章鱼一样大小的恐怖巨人现出了身影。它看起来如同恐怖故事里的瘦长鬼影,只不过本该有脸的地方被一条巨大的触手代替,腐烂臃肿的胶质肿块组成它的身体,浑身上下瀰漫着一团末日的黑色浓雾。 飞船在它面前如同蚂蚁手无寸铁的面对幸灾乐祸的人类孩童,伊万并不是船员,但他几乎可以想像到里面惊恐的视角。巨人显然是无聊久了,它用触手玩弄的敲向飞船的铁皮表面,却不小心开了个大洞然后直直贯穿了过去。 无声的绚丽爆炸发生在原地,小小的,像飘飘欲坠的羽毛,连给巨人挠痒的功夫也没有。伊万极好的视力让他看见了一条断裂的手臂飘荡在绚丽的宇宙巢穴中,手臂上方的袖章印有一只极欲起飞的老鹰——那是联合国航空委员会的徽章。 紧接着,又一只怪物从巢穴的隐秘地方钻了出来,又一只,又是一只...... 章鱼显然是不满他的注意力被夺去过久,眨眼之间,伴随一股内脏被勐烈压挤的感觉,伊万躺在了洁白柔软的大床上——以人类的方式——面前的落地玻璃外依旧是遮天蔽日飘荡在宇宙中的虫穴。
第26页 「阿撒托斯,放我离开吧。」他听见声音从自己的声带发了出来。 「不,黑山羊应该和祂的主人一起生活在亚狄斯殿里。」 来自天花板的回答让年轻人不由自主的抬起头。 ——蠕动的触手蔓延布满整个巨大的平面,几乎让人看不见天花板原本的表面,那两双深红色的眼睛不知道藏在哪一堆肉块里,只有滴滴答答带有腐蚀性质的粘液滴到地板上,然后在这片突尼西亚风格的艷色地毯上制造出一个大洞。 「你不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 「事实上,这对我轻而易举。」懒洋洋的低沉声音说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一般,触手如潮水般涌向地面,两根伸长的深黑色触叶盘旋着爬上洁白的床单,伊万向后勐退了几步,手紧紧抓着床单,青筋暴露。 「不!你不能这么做,阿撒托斯。」 「请求驳回,做个乖孩子,亲爱的。」 …… 「伊万,伊万?」 「他可能是太累了,洛克斯。」 「哼,一想到老子费死费活的熬夜而这傢伙睡得像头死猪一样就有点不爽。」 「舰长,您知道怎么叫醒他吗?」 「叫不醒的,哪怕你把他从床上拖下来,他都可以闭着眼睛重新摸回床然后继续打鼾。」 在经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噩梦后,哪怕是那个男人哌噪的声音都可以变得像天籁一样令人愉快,啊,多么神奇的世界啊。 伊万这么想着,慢吞吞的睁开眼,正对上舰长不耐烦的碧绿色眼珠。 肖恩:「.............................................」 伊万:「..............................」 肖恩背后发毛的略微震惊道:「对着老子傻笑干什么?」 伊万:「哦,上帝,你好漂亮。」 肖恩:「.............你表情猥琐到让我想起了黄鼠狼看见鸡的兴奋样。」 「并没有,而且你也不用表现得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样,」想了想,伊万补充道,「我又不吃人。」 肖恩的表情看起来像觉得伊万一觉睡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连个肉渣都没有也会被锁n多次...... ☆、chap.16 一般来说碰到伊万犯傻的时候,肖恩·谢尔盖耶维奇普遍採取的作法是无视之——毕竟探索者号日理万机风度翩翩有「五千年一遇的美少...天才」之称的舰长大人怎么会拿人寻开心呢? 但当他不知道是什么蛋疼的原因难得认真下来时,不幸就会闪着小翅膀欢快的降临到伊万的头上。 「...睡得很舒服?」 「是啊。」 「做梦了?」 「是啊。」 「春梦?」 「是...啊个鬼,你从哪得出来的这个见鬼的结论?」伊万崩溃了。 肖恩和颜悦色的摸了摸年轻人的狗头,伊万顺着他的视线向自己两腿中间某不明部位看去,尴尬的将之合拢。 「别告诉我是因为你尿裤子了,熊孩子。」 伊万:「..................」 伊万:「你想的没错,老子就是这个理由。」 面对年轻人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羞耻目光,舰长大人在座位上做作的调整成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恶劣的勾起唇角:「是实话,爸爸又不会笑你——是不是想男人了。」 梅:「小谢尔盖耶维奇先生喜欢男人吗?」 伊万面无表情的回答:「不,我不喜欢,谢谢询问。」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抿着唇从肖恩的怀中粗鲁的抢过那把mk-147型便携机枪,伴随后者露出的一个「尔胆逾越」的略微不可置信的表情,年轻人「啪嗒!」一声用力关上了门,扬长而去——那泄愤的力度仿佛是把门当成了某男人的脸。 舰长大人:「..................」 舰长大人:「他想干什么?」 梅:「舰长,小谢尔盖耶维奇先生生气了。」 舰长大人睁大眼睛:「他怎么敢?」 …… 凌晨4:02,中央控制室彻底安静了下来。莹莹发光的悬浮屏幕边,白玉般柔和的光芒倾洒在斑驳的地面上,一丝丝的森森寒气从骨头里侵入人体,伴随着排风扇轻微的嗡鸣。伊万抱着机.枪守在监控边,内室里,梅和洛克斯借用了数十年前996员工的休息室睡的正香,他甚至能听见洛克斯一声一声的鼾响穿过墙缝传来。 「熊孩子,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肖恩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沓纸。 伊万盯着监控画面头也不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哼,脾气这么大,怎么跟舰长讲话的?」 「呵呵哒。」 男人抽过一把椅子,懒懒散散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咔嚓」一声点燃根烟,昏暗的氤氲中,点点星火给他那张漫不经心的俊脸添加了些温暖的色彩。 肖恩:「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过了这村没这店。」 好奇心报表但死鸭子嘴硬的伊万:「............」 「首次免费不收钱。」 伊万倔强支撑的理智:「............」 肖恩:「听听看,嗯?」 那个低沉沙哑微微上扬的「嗯」如同一片稻草,成功压死了伊万的尊严。伴随着年轻人转过身,从舰长大人的角度看,那双被求知慾充斥的蓝色眼睛简直就像一条二哈。
第27页 伊万:「肖恩,快点说,什么什么?」 肖恩:「你不是不想听吗。」 伊万:「..................」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小心眼程度。 伊万:「过了这村没这店,不告诉我怕你给自己憋死。」 肖恩:「......蠢货。」 肖恩:「还记得你那个小朋友的日记里说的林教授吗?」 伊万甜蜜道:「哦,『林哥哥』,当然记得。」 肖恩忍住在自己弟弟屁股上踢一脚的冲动——实际上是因为累了一天难得动——不咸不淡的将资料扔到熊孩子脸上,换来后者一声「狗屎」的粗鲁话。 肖恩:「预想中我至少会应该得到一句『谢谢』。」 伊万乐呵呵的傻笑了声:「咱俩谁跟谁呢,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肖恩:「..................」 「呆子,在我发火前劳驾把你那副傻狗样收一收,看看上面写的东西。」 年轻人瞪了舰长大人一眼,获得对方一声冷笑后才收回目光,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念出声:「3月11日,给林以治教授分配了20毫升chemical c8-3959q.28,盖章,已收到——等等,这个chemical巴拉巴拉的是什么东西?」 「..................」 男人以一种看外星生命的奇怪目光盯着他,沉默片刻:「虽然我一向很少失误,但在对于你智商的估计上还是不得不承认我错了。」 ...行,拐着弯骂爷智商低。 伊万摆出一副求知若渴不给就挂的表情:「请舰长大人赐教。」 作为回答,肖恩放下腿挪到伊万身后,用自己高大的阴影笼罩住黑髮蓝眼的年轻人,突然而来的雄性气息让伊万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屁股,结果却被男人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按住。 「多动症患儿吗你?坐好。」 「我坐的很好,但出于现代社会的礼义廉耻你可不可以拜託离我远点。」 「你每天小得可怜的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纯纯洁洁的事情。」 「......再废话我就去睡觉了。」 「滚...不!大佬别走。」 舰长大人动了动嘴唇,突然意识到像伊万这种蠢货,就有一种把别人拖入和他同一层次,然后再用这个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打败别人的本领。于是,他结束无营养无意义的对话,用没夹烟屁股的那只手拍了拍小朋友的脸颊。 「乖乖听着,别插话。」 「行叭,你大你有理。」 肖恩戏嚯的露出一个笑容:「我确实很大。」 「......妈了个蛋。」 眼看着话题又要歪到某种奇怪的次元,舰长大人吸了口烟,成功把脱缰的马给拉了回来:「你知道林以治吗?」 俄罗斯口音让他说出的这个名字显得有些奇怪,这种不协调感让莫名其妙的伊万看起来似乎更莫名其妙了。 伊万:「............」 肖恩:「连声『嗯』都没有,小兔崽子你是多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不是你让我乖乖听着别插话的吗?」 总有一些人拥有三言两语让你血脉膨胀的能力,而很不幸的是,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就是走在路上随时会被菜刀砍一刀的光荣大军中的一员。 肖恩沉默片刻,决定放弃和蠢货的无意义理论,转而选择在观众的心中扔下一枚炸弹:「林以治是林宗韵的父亲,了解?」 ☆、chap.17 伊万沉默了片刻:「......是我想的那个林以治吗?」 肖恩:「呆子,你想的没错。不过劳驾不要露出那种乡巴佬的蠢货表情,你自己的家族比你想像的要有名的多。」 伊万:「可教科书上没有『谢尔盖耶维奇』的名字!」 肖恩:「没有吗?」 伊万信誓旦旦:「哪怕你用放大镜找都找不到。」 「那他们什么时候把林以治放进教科书了?」 年轻人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一副「哈哈我果然和你们老年人有代沟」的表情,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让舰长大人动了动嘴唇,忽然有了一种揍人的冲动。 伊万:「高二第一学期的生物选修一上册,第三章28页左下角,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他。」 肖恩:「............老子辛辛苦苦的赚钱让你上课你每天到底都在干什么?」 伊万:「哎,也没什么,因为整本生物书只有他一个人的照片是椭圆形的啦。」 肖恩冷笑了声:「啦啦啦,啦死你,我果然不该对草履虫单细胞生物抱有过多期望。」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真是对不起啊。」 肖恩:「....................」 肖恩拉回话题:「你说,既然林以治是林宗韵的父亲,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有理。」 「她既然知道点什么,而且还巴巴的来我船上做副舰长——要知道上学那会她可是对我羡慕嫉妒恨的不行,说真的,这次赶着我屁股后面想上舰我还以为她突然审美正常的爱上老子了——无论如何,里面绝对有阴谋。」男人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想太多了,舰长,说不定她和你一样想千里寻父。」 「千里寻父个屁,」舰长被这个用词给恶寒了下,「老子只是秉承谢尔盖耶维奇家遇事追寻到底的优良传统,哪像你,熊孩子,把老祖宗的东西一股脑的全抛到屁股后面然后追着羊驼撒欢。」
第28页 伊万不可置信道:「五岁时候的事到现在你还要拿出来说?」 肖恩:「没办法,记忆太深刻,我每天晚上闭上眼还是可以想到你跌进一坨羊驼翔里的场景,你要负责。」 伊万:「..................」 伊万:「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像他深深的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痛哭流涕的说『爸爸我错了』?」 伊万:「不,我现在想拉开保险栓然后把你这张俊脸打成马蜂窝。」 肖恩恶劣的勾起唇角,撸了把无能狂怒的熊孩子的狗头:「啊哈。」 ——浓浓的嘲讽意味让伊万快点气疯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 滴! 滴! 滴! 「警告,b-032区遭受外力入侵,b-032区遭受外力入侵。」 「警告,c-235区遭受外力入侵,c-235区遭受外力入侵。」 「警告,d层常规隔离区发生严重泄露。」 「警告,f层s级隔离区发生严重泄露,f-563区遭受外力入侵。」 「权限通过,已启动紧急隔离手段。」 「已关闭b区空气锁,已关闭c区空气锁。」 「这不是演习,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请所有实验室成员尽快返回房间,请所有实验室成员尽快返回房间。」 伊万:「..................」 肖恩:「..................」 「——!!!发生什么了?!」 洛克斯第一个屁滚尿流的闯进监控室。 「别瞪着我!我什么都没动,监控上显示一切正常!」 「伊万,审查一下系统的核心执行,我怀疑它因为年久失修而出现了故障。」 梅第二个出现。 伊万紧紧盯着屏幕:「不,系统一切正常——等等,让我看看那只死虫子跑哪去了。」 因为有之前的追踪标记,伊万很快就在地形图里找到了那只标记为002号的小绿点。此时小绿点以极快的速度从a区一路狂奔向电梯厅,什么空气锁隔离气压室合金材料门在它面前都跟玩似的——就好像一只唿应着主人召唤的小狗。 「看来...我们确实遇到了点小麻烦。」 肖恩眯起眼睛打量向监控画面:「封锁控制室,全体成员进入1级警戒状态——梅,记得我们应该还有两只m-90型微型火炮。」 「了解!」 「洛克斯,去检查所有房间,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只死虫子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是...舰长。」 「还有你,男孩,收起你那副二哈的蠢样然后把枪握好,别表现得像一个幼稚园等爸爸回家的小朋友。」 「......别这么暴躁,老子没有。」 「闭嘴。」 一句话将大人蛮不讲理的特权表现得淋漓尽致。 …… 10分钟后,α-04小队仅存的咸鱼全副武装的半蹲在大门两侧,四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逼向紧闭的控制室入口。 「机枪手到位。」这是伊万。 「火炮手到位。」这是梅。 「等等。」这是洛克斯。 「等等干什么?」 洛克斯沉默了下:「算,算了,没什么——医疗兵到位。」 「ok,α频道通讯正常,开启无线电静默。」这是舰长大人。 「..................」 房间一下子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俗话说恐怖片里最恐怖的时候就是鬼出场前的那几分钟,此时伊万的脑补技能大功率的噼里啪啦发挥着作用,左胸里心脏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喉咙眼里飞奔出来投向上帝。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后——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另一边的肖恩:「那是你的幻听。」 「......不会是系统出错了吧。」 「闭嘴。」 「............」 浑身热血沸腾的伊万朝肖恩的方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但这个挑衅却没收到任何答覆。终于,他决定停止折腾好好蹲在洛克斯身后,却支棱着耳朵又听见了什么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噗嗤, 咔嚓,咔嚓, 「劳驾停止你磨牙的行为。」伊万戳了戳洛克斯的后背。 咔嚓,咔嚓, 沙沙沙, 嘶嘶,嘶嘶, 哒哒哒, 伊万:「头儿,别磨牙,磨得我心里瘆得慌。」 「............」 「头儿?」 「............」 伊万略微抬高了些声音:「头儿?」 「............」 咔嚓, 噗嗤,噗嗤, 他又用手戳了戳洛克斯,这一次终于在那片黯淡的惨白色灯光下让半蹲在他前面的男人回过了头。 「不是...我...」 一根滑腻粗壮的触手从男人的右眼眼眶探出了个头,被贯穿而过的眼球如同一只戳破了气的气球挂在鼻樑上,透明的晶液伴随鲜红色的血液如喷泉般飈出,伴随浅白色的脑浆直直喷洒向伊万的身上。 「不...是...我...在磨...牙......」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原来那是头骨破裂的声音。 ☆、chap.18 伊万:「..................」 破眼而出的触手:「..................」
第29页 伊万:「..................」 触手使用r技能:抖了抖。 伊万:「不,又来......不是吧......」 触手使用r技能:探了探。 伊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肖恩!!!」 肖恩:「蠢货,在那里嚎什么——妈的,梅,火炮!」 梅:「了解!」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噗嗤,噗嗤! 咔嚓,沙沙沙,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几乎就在伊万的手指扣上扳机的下一秒,勐烈的火舌从机关枪的枪口喷射而出,迅速聚拢的硝烟瀰漫在昏暗的室内,每分钟2000发到子弹直直打向那条深黑色的触手,如碎肉机般的功率却不能在它身上留下哪怕一条痕迹。 哒哒哒哒轰隆隆! 咔擦,咔擦, 噗嗤,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伊万一边往后退一边在枪林弹雨中大声喊道:「梅!快点!」 「我知道!但你要先离远点!」 哒哒哒哒轰隆隆! 「你他妈怎么让我离远点?!」 「往后多走几步不就行了!」 「狗屎!你当老子是豌豆射手吗?!」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高频率射击带来的剧烈后坐力让汗液从年轻人的髮鬓源源不断的流下,让他白皙的手臂青筋暴露,一抹霞红出现在了眼角。 咔擦,咔擦, 喀吱,咔擦, 触手使劲的想把自己的身体从眼眶里拉出来,但无论它多么努力人类的眼眶终究只有这么大——虫子不到半分钟就了解到了这个事实,而它更加剧烈的动作把伊万给吓了一大跳。 「肖恩肖恩肖恩!你他妈再不做点什么就要永远失去你的弟弟了!」 「肖恩啊啊啊啊!!!」 「知道了,蠢货。」 一个熟悉的刻薄声音出现在了伊万身后,随后他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推到梅那一边。还没等他跌跌撞撞的站稳,便看见满天的枪林弹雨中男人随意找了个掩体,半跪在原地握稳他的mk-147型便携机枪,手动调到榴弹模式,「咔擦」一声打开保险栓,发射—— 砰!轰隆隆! 换弹,发射,巨大的弹壳「哐当」一声落到地面。 砰!轰隆隆! 然后再换弹,发射, 砰砰砰!! 换弹,发射。 砰砰砰!! 砰砰砰!! ——躲在掩体里灰头土脸的伊万差点被那个天下唯老子牛逼的气势给震惊懵了。 梅面无表情:「舰长帅气,舰长威武,现在舰长可以麻烦离远点了吗?」 肖恩臭着脸一边持续射击一边往后迅速移动:「了解,听我倒数。」 「程序设置完毕,请倒数。」 「五。」 咔擦,咔擦, 嘣咔。 「四。」 虫子见自己从眼眶里钻不出来,于是决定换个思路——它直接砍断了脖子,把洛克斯右眼还在睁大的脑袋给顶了起来,驮着脑袋像寄居蟹一样跳到了地面,四双布满黑色硬毛的触手快速的蠕动舒展。 「三。」 噗嗤,噗嗤, 沙沙沙。 「二。」 虫子那四只复眼在蠕动的肉块触手里翻滚着,仿佛由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卵组成。它的半个身体还藏在头颅里,一条触手从右眼眼眶伸出——此时洛克斯的左眼甚至还处于充血的睁大状态——粉红色的唇瓣内顶出另一条触手,人类包裹着粗壮触手的唇口弯成了一个o型。 「一。」 它做出来一个准备进攻的姿势。 「发射。」 ——砰! 集结人类最高智慧结晶的火炮按照程序要求从炮管内迸射而出,随着炮管勐地向后一震,以10英里每秒的速度直直打向已经牢牢锁定的目标。 砰!砰!砰! 轰隆隆隆隆隆隆! 原子反应的瞬间导致能量迸发出足以令人致盲的光芒,一秒后,震耳欲聋的声音姗姗来迟,随后肉眼可见的光波向四周发散。 轰隆隆,轰隆隆! 飞沙走石「噼里啪啦」的升腾而起,深棕色的硝烟瀰漫进人体肺部,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不久前虫子还待着的地方已经向下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梅:「..................」 伊万:「....................」 梅:「..................」 伊万:「牛逼。」 …… 虽然依靠氪金武器作弊让不知生死的虫子掉进了坑里,但外面的东西显然不准备就此罢休。编号为002的小绿点依旧向他们高速前进,「滴滴滴滴」的系统警告声叫得更欢了。 「警告,f-431区域遭受严重破坏,请尽快派遣抢修人员。」 「警告,a-957区触发火警报告,已关闭空气锁,开启自动清理程序。」 「警告,f层a级隔离区泄露,检测到不明生命迹象。」 「警告,s级隔离区发生严重泄露,请尽快疏散工作人员。」 「警告,这不是演戏,警告,这不是演戏,请所有人员尽快进入安全屋或者在封闭房间内等待救援。」 砰! 砰砰砰砰砰砰! 突然合金材料制作的大门外发出几声巨响,门板向内剧烈扭曲,之见静默两秒后,几声锋利的尖刺划过钢铁表面唿啸着传入室内。
第30页 砰砰砰!砰砰砰! 伊万:「不是吧,又来...」 「我的监控上可显示外面一切正常。」梅眨了眨眼。 肖恩「咔擦」一声换上弹夹,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啊哈,说不定是人脑螳螂身体的实验体留着口水趴在天花板上。」 「你怎么知道不是螳螂脑袋人的身体?」 「傻姑娘,没人有这种力量。」舰长意有所指的看向向内凹陷几个大洞的门板。 伊万虎躯一震:「..................」 伊万:「你们几个意思??别想吓老子,老子可不怕。」 伊万:「哈哈,你们不会想从这个洞里...跳下...去...吧」 梅真诚的看着他:「........................」 年轻人在一片沉默中终于反应了过来,蓝色眼睛看向那一片废墟中的大坑,然后不敢置信的再转回兄长的脸上——在得到对方「你反应这么慢是不是傻」的肯定微笑后,惊恐道:「不!你们俩不能这么做!没人可以让我从那个该死的地方跳下去。」 肖恩纠正:「是爬下去。」 「没人可以让我爬下去!」 「给我个理由。」 「我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脚长根了?」 「没错。」 「呵,是要让老子跟你唱『123拔萝蔔』你才肯动吗?」 「无论如何我不走。」 「无论如何你得走。」 「系统说下面实验体相亲似的都一股脑跑出来了,鬼知道我们脚下现在有什么东西在晃啊晃晃啊晃。」 「呆子,需要我提醒你门外也有一个东西在挠啊挠挠啊挠吗?」 仿佛为了给这句话增加公信力与恐吓幼儿园小朋友的能力,伴随「砰!」的又一声巨响,门上又新添了一个向内凹陷的大洞。 伊万:「.............................」 舰长大人不耐的动了动唇角:「二选一,熊孩子——第一,你自己抱着绳子噗嗤噗嗤爬下去,第二,我把你给扔下去,正好给你一个做勇士表现的大好机会。」 伊万:「.............................」 舰长大人:「选哪种?」 伊万:「.............................」 「嗯?」 「............老子自己下去总行了吧。」年轻人红着脸愤恨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按按手指点下收藏吧!这真的对我很重要xd! ☆、chap.19 「我有点怕。」 「我有点想把你给踢下去。」 「老幼有序,难道不应该是老的优先吗。」 「蠢货,长官命令高于一切没听说过?」 伊万:「..................」 伊万:「我死了后记得把电脑烧给我,我还要《进击的琪亚娜》第八季,《猎物》第500话到完结」,——梅小声插话:「《猎物》由生之年都不可能完结。」——「」和《我的狗熊学院》第六季,我想看主角什么时候和荞麦面结婚。」 对死宅世界没有任何了解的舰长大人:「......熊孩子,整天说什么胡话?」 年轻人一顿,露出一副「果然我们俩之间有代沟无法弥补」的表情,在兄长和颜悦色的注视下花半分钟做完了一个全套广播体操,原地蹦了蹦,再三确认自己必须得下去后视死如归的一只脚踏上大坑边缘。 「恐高?」舰长慈爱的摸了摸他的狗头。 「没错。」给梯子往下爬是谢尔盖耶维奇家的优良传统(?)。 「去年在游乐园你不是叫的很欢吗?」 伊万干巴巴:「兄弟,去年过山车下面也没有一只嗷嗷待哺的虫子啊。」 「它绝对死了。」 「我不信,你又不是上帝。」 那副要多怂有多怂的鸵鸟样差点把臭着脸的舰长给气笑了:「你知道我们用的是m-90微型火炮吧?」 「老子不傻。」 「行,不傻的呆子,你也知道它是目前人类的最高科技吧?」 「当然知道,老子又不瞎。」 「那么如果人类的最高科技还他妈的干不翻一只虫子的话,」肖恩慢吞吞的翘了翘嘴唇,「我们就全部都可以洗洗睡不用混了。」 伊万:「..................」 被神奇说服了的年轻人顿了顿,看向兄长——虽然鼓励这种表情是从来没指望出现在后者脸上的,但一向被他认为做作的熟悉臭屁脸却难得安抚了一些他心中那条绷的紧紧的弦。 「那...我下去了?」 舰长大人对幼儿园小朋友耐心的说道:「去吧孩子。」 …… 大坑很深,根据伊万的估计,那颗火炮起码从负二层一直打通到负六层。 无论如何,秉公职守的他扑哧扑哧的拉着绳子穿过楼层和楼层之间的土质层,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这个实验室深到没有尽头时,明亮的灯光从他的屁股下面射了过来,然后一个完整的地面出现在了他眼前。 这位满头大汗的年轻人伸长脖子往下面看了看,然后又想了想,做出一个肖恩在场绝对会暴揍他一顿的决定。他活动了下身子,松开长度不够的牵引绳,然后回归大地引力的怀抱「噗嗤」的跳到地面。 ——一、二、三... 棒棒哒,没有伏击。 「这里是伊万,已到达底部,」他「咔嚓」一声拉开mk-147型便携机枪的保险栓,略微犹豫的在频道中汇报,「通道干净,目前暂时未发现任何危险。」
第31页 一两秒后,肖恩的声音从略带电流的α频道中出现:「收到,在原地等我们,别把你的屁股乱挪。」 「了解了解。」 被勒令停留在原地的伊万知道没有一时半会黑心舰长和三无少女梅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他决定好好打量下四周的生存环境。 不要钱似的颓壁残垣一股脑的堆在洞口正下方,虫子的尸体估计应该藏在那堆垃圾山一样的基建层和土块深处。四周灯光明亮,一张布满墙壁的单向镜看不见外面,在他左手边摆了一张阔气的豪华医疗舱,宽敞的透明舱室周围布满了成堆的精密检测仪器,反正一看上去...就是牛逼轰轰。 因为乔用黑科技激活了系统,于是时隔近二十年后,蒙尘的巨大仪器也被重新运作起来,发出「滴滴滴」的低声嗡鸣,电脑的悬浮屏上一排一排的小字有序出现,让某管不住脚的熊孩子将舰长大人的嘱咐抛到脑后,忍不住好奇心爆棚的凑上前。 ——「1月2日记录,实验体0899身体指标录入中...录入中...录入中...录入中...」 「看什么看得那么兴高采烈?」 「啊...!」 被勐地吓了一跳的伊万回过头,果不其然的看见了脚步比猫还轻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来的狗男人那张眯着眼睛的俊脸。 「实验体...0899——那个爱什么丝日记里写的东西?」 伊万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爱丽丝,不用谢。」 「呵,爱丽丝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某种不好的回忆。回去后还要告诉那个老女人她侄子的阵亡信息,想必她知道一只虫子从侄子眼眶里爬出来的时候表情一定会很搞笑,一想到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会出现的表情就好开心。」 「爱丽丝教授不就是挂了你6次舰员考试,至于一直记恨到现在嘛——再说了,死者为大,尊敬死者。」 「啧,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这是基本做人素养,肖恩,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家黑背从来不吃那种东西,」肖恩若有所思的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不过...它特别喜欢吃翔。」 「哈哈,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你被他用舌头添脸的时候不也一脸『啊我好幸福撸狗太舒服』的享受样吗?」 伊万:「.........我发现你噁心人的技能真是越来越轻车熟路了。」 男人摸了把熊孩子的狗头,假惺惺的笑了笑:「谢谢夸奖,话说回来,我还以为差点见不到你了。」 伊万睁大眼睛:「你不是说...」 「啊,那个,骗你的,鬼知道虫子到底死没死,老子又不是上帝,」舰长毫无愧疚心的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蠢得可爱。」 伊万:「........................」 伊万:「绝交。」 日常被气到了的年轻人决定用后脑勺上面的旋旋面对肖恩。 十分钟后,梅从天花板上面的大坑里跳了下来,α-04小队仅存的三个人在原地休息了片刻,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骚扰人骚扰人,于是在进行了这一系列吃饭睡觉打豆豆的补充能量行为后,精神重归饱满的伊万推开门,然后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震的向后倒退三步。 「缺钙吗傻子,走路都走不稳。」被他贴住的胸膛主人发出s技能:嘲讽。 伊万理直气壮:「我晕血,嘤嘤嘤。」 舰长大人将碍事的弟弟扒到身后,手指贴上扳机,用长长的枪口将门推开。略微有些倾斜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长响,打破了明亮实验室中浓浓的寂静。 「不会有丧尸突然跳出来吧?」 肖恩抿唇道:「闭嘴,蠢货。」 在他面前,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向远方。明亮的吊灯缺了一个角无力的挂在吊顶上,断裂暴露的电线发出纷杂的火烁,如被横切成两段的细蛇盘踞在满目疮痍中。狭窄的空间仿佛被血洗过一般,数十年的时光让鲜艷的血迹变成触目惊魂的黑红色,血腥味盘旋在空气中,仿佛进入了血海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烧了,边写的时候感觉脑袋都在冒烟。没有存稿的下场,我恨qvq ☆、chap.20 「啊哈。」——来自某位幸灾乐祸的熊孩子。 「啊哈什么?」 「往前走啊,缺钙吗你。」熊孩子用枪口戳了戳男人的后背,挑衅意味十足。 「走个屁的走,上赶着去抢饭?」 「我没有。」 「哦,那冤枉你了,你是纯粹出生没带心眼。」舰长臭着脸将保险栓都没关上的枪口扒到一边,重重的敲了下熊孩子的狗头,然后换来后者捂着脑袋的瞪视。 伊万:「别往别人身上找理由,怕了就跟爸爸说,爸爸又不会嘲笑你。」 「......给你十秒钟再说一遍。」 伊万立马捂着脑袋认怂:「爸爸好,爸爸今天睡得怎么样?」 肖恩:「乖儿子,如果能把你睡着后喜欢像条狗一样往别人身上拱的坏毛病改掉老子就能睡好了。」 伊万小声说:「作精,那你以后别想睡好。」 肖恩眯起眼睛:「声音大点?」 伊万:「祝舰长大人长命百岁吃好睡好玩好——梅,你说我们现在应该出去了吧?」 通常来讲,年轻人如此生硬毫无水平凸显着一股「啊我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的话题转折方式会受到兄长毫不留情的嘲笑,但这一次肖恩没有和伊万继续打哈哈豆豆的扯下去。
第32页 「呆子,出去后把你脑袋放灵光点,别让爸爸为你操太多心。」 「太多心是谁?我要有弟弟了吗?」 肖恩:「..................」 肖恩:「梅,你负责后方,我们出去看看在这鬼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邪门的事。」 梅:「了解。」 于是一分钟后,以肖恩打头+伊万阵中+梅在大后方的阵容慢慢的从房间内挪了出去——一出门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寂静的环境中伊万脸色毫不争气的慢慢变成煞白,通道内的情况看起来比肖恩预想的还要糟糕。 无边无际的血迹笼罩了整个廊道,好像有人把红色油漆泼的到处都是,如同遭受勐兽袭虐般的长痕横跨两边原本白色后来被血染成粉色的墙壁,令人无法想像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每隔三米一盏的吊灯大多数都被彻底破坏,就算有完好的也是奄奄一息,血腥味混入了空气然后变得无处不在,一股森森的寒意从伊万脚下油然升起。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为缓解压抑沉默的气氛,开口说道:「哈哈,肖恩,墙上的抓痕是不是和你家黑背一个——」 啪嗒! 「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 年轻人反射性的就像按下扳机开枪,却在下一秒被舰长大人不耐的一只一只扳开手指:「别嚎的像杀猪一样,呆子,只是吊灯掉下来了而已。」 伊万眨了眨眼,「唿」的松了口气:「......我这不是怕梅有危险嘛。」 「是啊,死鸭子嘴硬。」 「我没有。」 「你有。」 「老子没有,那是绅士风度。」 「不要脑补你根本没有的东西了,活在当下,蠢货。」 「突然发现我怎么有这么多外号了,『什么蠢货』,『熊孩子』,『呆子』,『傻孩子』,我感觉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肖恩露出一个微微疑惑的表情:「我以为它们是对你的形容词——还有你忘了『矮子』。」 伊万面无表情:「感谢提醒,爸爸。」 肖恩:「不用谢,儿子。」 年轻人朝兄长露出一根国际贯用的中指—— 然后获得后者一声冷笑,于是怂怂的收回中指,把大拇指伸了出来。 五分钟后他们转了个弯,预想中的殭尸世界大战并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如此的血腥和安静,唯一发出声音的是伊万特意压低的脚步声——寂静到令人后背发麻的环境让年轻人有了一种误入地狱的错觉,而又因为阴阳相隔所以不能窥见唿啸的冤魂。 「梅梅梅,现在几点了?」 梅:「凌晨4:03。」 「很好,我们在这鬼地方已经待了整整24个小时了。」 而对于怎么出去依旧一筹莫展还尼玛越走越深——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点。 随着时间流逝,两边渐渐开始出现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所有实验员一律穿着s级标准的深蓝色防护服,通过透明头盔可以窥视其肌肉走势和生前因挣扎而变得痛苦的表情。有的尸体因为实验室的隔离性而惊人的保存完好,腐烂斑驳的骨架上依旧挂着一丝丝深绿色的腐肉,因为姿势的原因一两根莹莹发光的肋骨划破单薄成一张纸的干裂皮肤,所见之处触目进行。 伊万:「所以当时爱丽丝把实验体0899放出去后它杀了所有人?」 肖恩:「陷入爱情的女人,啧啧。」 伊万:「说得好像你以后不准备娶媳妇一样。」 肖恩:「要什么媳妇,我不是都已经有儿子了吗?」 伊万震惊的看看左,看看右,然后顺着肖恩的视线看向自己防护服上的米奇贴纸。 伊万:「..................」 肖恩:「有个18年还不断奶的儿子就够老子受了,没兴趣再要第二个。」 伊万:「恶,回去后我要告诉老妈然后让她打你屁股。」 肖恩:「告状精,只有你会得到这个待遇。」 年轻人本来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但在小心翼翼的再次转过一个弯后,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到了他。 牢牢紧闭的白色防护门就在不远处,无数的尸体一个堆着一个的紧紧窝在那里,头颅接触,手脚相缠。鲜血浇灌下,大部分尸体的双手依旧保持着推动大门的动作,但那两扇厚重的合金门却将他们与生隔离。这惨烈的景象让伊万近乎可以想像到20年前实验体0899被爱丽丝放出来后用它的虫子寄生进实验员的体内,然后破体而出的安德烈虫族再肆意的用锋利的触手和獠牙钻进人类的内脏——尸体扭曲的躯体和墙壁上属于人类指甲的抓痕证明这将近百人曾试图离开,但这一件事他们永生都做不到。 「——这是什么?」 梅蹲下身捡起一尊掉在血迹中的圣母抱子像,却让伊万的瞳孔紧紧一缩。 「肖恩肖恩!快点过来看看!」 肖恩慢吞吞的挪到他身边,然后瞭然的挑起眉毛:「爱丽丝的?」 黑髮蓝眼的年轻人犹豫的点了点头,试图在那座尸山里找到一位娇小女性的身影,但鑑于全部的尸体均呈现高度腐烂状态,所以他也不大可能又什么收穫。 「看来你的小朋友在20年前就死掉了。」舰长大人在他身后凉凉道。 「少说点风凉话你会多十公斤肉吗?」 「不会,但老子乐意。」
第33页 「.......................」 「陷入爱情的女人,啧啧,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还是单相思,毕竟人家实验体大开杀戒时候一根毛都没注意到她——等等,男孩,把你手中的东西给我看看。」 他从伊万手中凭藉身高优势将圣母象抢了过来然后翻了个面,于是明亮的灯光下,伊万和肖恩一起看到了底座的刻字: 谢尔盖耶维奇永远荣耀。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吾皇万岁》在专栏里,cp:心黑得不要不要的变态太子攻x被人卖了还倒找钱的大盗受,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 ☆、chap.21 身为一个出生时家族已经衰败的不要不要的连在祖国买一套二手三环房都做不到的乡巴佬,伊万震惊了。 「我们家里竟然还有族语这种东西??!」 「几千年的传承你当做梦吗——禁止露出那种『啊我中了彩票我好高兴』的表情,蠢货,我们家到你这一脉可能就彻底断绝了。」 「凭什么?」 「凭你是个小基佬?上次听你在梦中一脸淫.盪的大叫什么『阿撒托斯』的名字...感觉略耳熟,你们班同学吗,我怎么不认识?」 伊万蛋疼:「不是。」 「也是,听这名字就不像什么好货。」 「..................」 「啧啧,『阿撒托斯』,哪家父母心眼这么大给孩子取个如此作天作地又不吉利的名字。」 「.................」 「在身上纹个弥勒佛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小命够不够,现在人起步就是末日邪神,哎,世风日下。」 伊万:「总比在大街上一喊十人九个回头的『肖恩』要好。」 「闭嘴。」 行叭,你大你有理......等等—— 伊万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发光的乐了:「肖恩,你是不是在吃醋!」 「......................................」 「沉默就是心虚,舰长大人。」 「......................................」 「哇哦,梅,过来闻闻,有没有觉得狗舰长身上一股洗不干净的醋味。」 「不可能,我没有,别瞎说。」 「别不承认嘛,哥哥对弟弟有占有欲什么的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平常心平常心,嘻嘻。」 「呆子,你全身散发的愚蠢气息快瞎了我的眼睛。」 「哎呀呀,那真是对不起了。」 伊万难得找到了一个鸣号反击的机会,正准备继续嘲讽几句以报往日之压迫。 但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然后满脸犹豫纠结的说道:「话说回来,我记得爱丽丝的日记上说实验体0899送了她一尊圣母象。」 「是啊,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男人回答。 「我们好巧不巧的又在这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圣母象。」 「...................」男人缓缓眯起眼睛。 「底下还刻了咱家的族语。」 「而老爸又在同一时间失踪。」 梅:「所以实验体0899就是谢尔盖耶维奇先生?」 这一句话很短,却如同响雷砸向谢尔盖耶维奇家唯二的小字辈——伊万睁大了眼睛,舰长大人以一种优雅的方式抿唇不语。 室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明亮的灯光下雪白的墙壁沾满血迹,高度腐烂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堆在门边,血腥味悄无声息的制造出一种令人恐怖不安的压迫感。 于是,哪怕神经大条如梅少女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有可能18年前谢尔盖耶维奇先生死在那场暴.乱里后有人偷了他的圣母像——别太伤心,战争年代很多人死的,我太姥姥就被一颗炸弹炸成了菸灰,虽然最后房子归我太奶奶丈夫也被太爷爷抢走了,但早点死也总比被人拿去做科学实验要好吧......」 ………...伊万沉默了。 因为一时间,他实在不知道梅的哪句话听起来槽点更多:所谓越描越黑说得就是这种毫无情商可言的人了。 「无论如何,我们要出去看看。」最后舰长大人拍板发话。 「呆在这里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哈,原来你想原地等死然后让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下一批採矿人员误入此地看到你傻笑的骷髅脸然后再发出一番品头论足的智障言论?」 「我没有!」 肖恩面无表情:「可能那个时候你已经留着哈喇子投胎成一头猪了,不过作为探索者号的舰长老子绝对会被气活。」 伊万:「........................」 伊万不可置信:「妈了个蛋,这么敏感你是大姨夫来了还是更年期提前?」 「谢尔盖耶维奇家族的责任心让我不得不做出正确的选择。」 「需要我提醒一下在你那闪瞎人狗眼的责任心正确选择下,咱们三个人已经光荣狗带了吗。」 肖恩动了动唇角:「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蠢孩子,要想知道答案你就必须得支付上帝他老人家一点东西。」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答案?」伊万一脸怀疑,「之前跟我说想千里寻父,看在你一向内心敏感少女的份上老子信了,现在你又摆出这么一副臭脸,怎么,上帝都告诉你『没错,咱爸就是被用来当实验体』了你还不满意吗?」 肖恩露出一个令伊万火冒三丈的表情——和那种小时候大人一脸慈爱的跟你说「你还小这种事情你不懂小孩子别多管闲事」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第34页 「这不关你的事,呆子。」 「谢尔盖耶维奇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哦,那我跟谁上床你是不是也要管了?」 伊万略微疑惑了下:「难道你跑这么远是想和安德烈虫子上床吗?」 肖恩:「........................」 作为回答,熊孩子获得了一枚来自舰长大人的暴栗——正如同肖恩的追求者所说,伊万总有能力把一向优雅(?)的男人弄得和他们家黑背一样暴躁,啧啧。 伊万眨了眨眼:「告诉我吧,我口风很紧。」 「不。」 「这里就只有我和梅两个人,你是不信任梅还是不信任我?」 「别跟老子混淆概念。」男人冷笑一声。 「告诉我吧,哥哥?」 「........................」 「哥哥哥哥哥哥???」 「........................」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肖恩:「........................」 舰长大人被固执的熊孩子骚扰的忍无可忍,终于愿意透露一点点信息,虽然那一点点确实是一点点。 「你知道当时联合国为什么要在β-225号行星建造实验室吗?」 伊万猜测:「为了离人民群众远点?」 「不仅仅是那样。」 「还有什么?」 伊万睁起亮晶晶的狗狗眼,梅也不动声色的竖起耳朵。 「因为他们在这里检测到了神的波动。」肖恩面瘫道。 ☆、chap.22 伊万:「...等等,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肖恩:「你不相信?」 伊万立马摇了摇头。 肖恩:「那你每天握着那根十字架神神叨叨什么?」 伊万:「心理作用,就跟考场上虽然我不用小抄但有小抄总是更安心一样。」 肖恩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伊万这才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 「记住了,回去告诉你们王教授。」 年轻人小声嘟囔:「回不回得去还是个问题呢。」 于是下一秒,他的后脑勺被兄长重重的敲了下。 「干什么?!」 「晦气。」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面不改色的提起两具堵路的尸体然后扔到伊万的脸上——从其中一具尸体碎掉了的玻璃头罩中甚至掉落出了一条腐烂的只剩下白骨的胳膊——后者发出一声冷笑,然后一脸严肃的将尸体平放到一边。 「别想打岔,舰长,你还没解释他们到底怎么发现了神的波动。」伊万站起身后擦了擦手。 肖恩脸上放空了一两秒:「我没有吗?」 「没有。」 「我以为我有。」舰长试图矇混过关。 「不,你没有,我耳朵没聋。」 于是接下来,在伊万扑哧扑哧的搬尸体时,肖恩略有些暴躁的解释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二十五年前的某一天,国际观测站忽然在半人马系边缘,也就是距离β-225号行星不远处发现了巨大的能量波动,如果说以恆星爆炸为单位的话,那么那次事件释放的能量波就是恆星爆炸乘以100,很遗憾的是,目前人类没有发现任何文明拥有这种超前的科技,于是他们将那次导致不明能量波动的介质称为「神」。 「按照科学常理来说,这种强度的爆炸不仅仅会直接毁灭整个半人马系,哪怕我们太阳系也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肖恩幽幽道,「而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却依旧完好无损,这就说明了很大的问题。」 「......会不会是当时的研究员多写了一个0?」 「你当他们和你一样是物理考试永远小数点写不对的白痴吗?」 「行,我不插嘴,你继续。」 「无数次的歷史告诉我们人类是一种不作会死的生物,半年后,当时还在联合国大学里担任生物教授的林以治做了一个梦——一个藏在雾霭后的瘦长人影启发了他关于基因融合的关键点。这个项目受到了政府的高度重视,所以他们决定将实验室的地址定在β-225号行星,一面可以远离人群撒开鸭子做实验,一面...他们想研究出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万:「但他们没有成功?」 「不...他们成功了,而且是非常巨大的成功,」舰长大人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白色的尼古丁烟雾模煳了他神情莫测的俊脸,「对于第一个目的而言,你看到的安德烈虫族就是他们的『杰作』,至于第二个目的嘛...」 在他停顿的空当,伊万和梅已经像小蜜蜂一样清开了堵住通道的尸体,于是那扇浴血紧闭的大门在时隔多年后也终于赤.裸裸的露出了它坚不可摧的躯体。 「说话说一半会遭雷噼的。」伊万拖完最后一具尸体然后拧过头。 「别这么不耐烦,熊孩子,接下来说的话我自己都不确定。」 「很扯?」 「非常扯淡。」 「说说看,说了我也不会笑你嘛。」 肖恩嗤笑了声,心不在焉的摸了几下机.枪冰冷的枪身:「这是上一届联合国的最高机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老子的人脉比你窝在家里一边抱着薯条可乐一边大喊『啊琪亚娜我老婆』的死宅圈子要高级的多。」 「......说就说,没必要人身攻击。」 肖恩够了勾唇角表示「朕已阅」,然后他靠在墙上,懒洋洋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们发现,在那场代号为『神』的大爆炸以前,这里其实有三颗恆星。」
第35页 「...感觉有点像天.朝某个着名神话...叫什么来着,后羿射日还是前羿射日?」 梅:「后羿射日。」 「哦,谢谢,亲爱的。」 舰长露出一个慈善的笑容:「别打岔,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伊万被那笑容的目光看得后背一凉,于是立马举手投降:「想想想,爸爸继续。」 「哎,儿子乖,」肖恩弹了弹菸灰,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前面说过,第一,大爆炸散发的能量远比恆星爆炸本身散发的能量要大,第二,半人马系本身和太阳系寿命差不多长,不太可能有恆星演化到超新星然后爆炸的可能,第三,他们连一根毛的残骸都没见着,所以这个时候,哪怕小学生都可以做的减法就出来了。」 「我有点没听懂。」 肖恩非常的宽容:「可以理解你,幼儿园的小朋友,所以你只用知道一个猜测就对得起我浪费了20分钟的时间了——简单来说,联合国的科学家认为有一个生命居住在恆星里,或者说恆星本身就是那个生命体的沉眠之地。二十年前的大爆炸中,生命体挣脱了恆星的桎梏,从而发出了人类所检测到的巨大能量波。」 「那恆星爆发总该有残骸吧。」 「哈,他们给出的解释是:因为那个生命体有点饿,就像小鸡钻出鸡壳总要吃点东西,所以它就把恆星残骸给吸光了。」 伊万:「........................」 伊万:「这结论扯到让我突然有了一种我上我也可以的错觉。」 「不用怀疑,那就是你的错觉。」 伊万怀疑的扯起嘴角:「不,说真的,那那个和恆星一样大的生命体到底跑哪去了?」 「鬼知道,说不定你现在就踩在它身上呢。」 伊万条件反射的在原地蹦了蹦,让无语的舰长大人叼着烟,忽然有了一种想揍他的冲动——啧,自己家的弟弟怎么又傻又笨,以后要真找了个男人,还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然后再惨兮兮的回家叫「哥哥我错了救救我」...恶。 伊万不知道这时候兄长的脑海里已经发展到等他带男朋友(?)回娘家时他该怎么不失优雅的刁难那位不怀好意的男朋友让他学会知难而退了,所以年轻人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总应该用东西把那大门给轰开吧。」 肖恩掐灭烟屁股:「啧啧,难得你说了一些有实质意义的话——梅,去试一试我们的b-35式榴弹。」 「了解!」 ☆、chap.23 哐当! 当伊万粗鲁的用枪托将大门撞开后,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就好像你在考场上传小抄突然被老师发现然后还有一个人不停的贴着你的耳朵幸灾乐祸的重复「你要完喽你要完喽你要完喽哈哈」一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出现:「傻子,呆在这干嘛?」 「干你。」伊万拧过头比了个中指,其幼稚的行为获得了舰长不咸不淡的警告目光。 「说话注意文明,蠢货,这次先扣一半工资下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狗屎。」 「好极了,回去你不用指望这个月的工资。」 「...........我记得我签的合同上没有这一条。」 男人露出一个略微疑惑的表情:「没有吗?那现在有了。」 伊万:「..................」 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后,呈现在小队面前的是一个沉睡在黑暗中的的哥德式尖塔大厅。在这尘封数年的空气里,一扇一扇的绚丽彩色玻璃被朦胧的幽暗迷雾环绕,尖肋拱顶一排一排的延伸向远处的未知之地,墙壁上刻有大量的宗教浮雕,一顶一顶的透明琉璃大吊灯将手电筒惨白的灯光斑驳的反射向彩绘地面,高耸宏伟的空间梦幻、空旷、迷离,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鬼魅感。 「『主的审判必快到来』,」伊万大声念出被他踩在脚下的浮雕,见鬼似的说道,「有这功夫他们还不如把紧急逃生通道做好点。」 梅贊同的用力点了点头。 「闭嘴,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你让自己听起来就像个乡巴佬,」肖恩所有所思的扫视向墙壁上庞大的群列浮雕,沉默片刻,然后忽然开口,「这么说起来,小时候我曾经偶然见到过一次林以治。」 「哇哦,大人物。」 舰长大人动了动嘴唇,宽容的忽视了年轻人的阴阳怪气:「虽然说是东方人的面孔,但他看起来确实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反正很难相信他们那种人会投身于生物科学。」 「好吧,那那位虔诚的基督徒到底长什么样?」 「披着深黑色的斗篷外套,十字架反射出太阳闪瞎人眼的光芒,34岁看起来像74岁,脸上有伤疤,你知道为什么吗?」 伊万毫无心理负担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猜你就不可能知道。」 「那你干嘛问我,找乐子?」 「说对了,傻孩子。」 「.......................」 「算了,不该对你有任何指望,」肖恩看向黑暗中沉寂的庞大耶稣像,双眸淡漠,「据说最极端的基督徒热爱自我惩罚——一旦他们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上帝的事情,他们会跪在那位老人家的雕像面前用沾了鞭子的盐水鞭打自己的身体。」 伊万顺着肖恩的视线看向雕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情:「哇哦,原来如此。」
第36页 「原来如此什么?」 「........我错了,不插嘴,您继续。」 「仔细看看,这是一个祷罪室,呆子,而我很怀疑林以治到底是有多占面积需要这么大一个自己打自己鞭子的房间。」 伊万眨了眨眼。 然后获得舰长嫌弃的掀起眼皮:「你看起来好蠢。」 「我正在洗耳恭听呢,继续啊。」 「............」 「继续继续。」 「......收起你那副傻兮兮的样子,」肖恩漫不经心的用枪口挑起一条布满尖刺的鞭子,「依我来看,这傢伙把他的试验品看作是罪人。」 「有点像那什么的成人游戏。」伊万评价道。 「给老子闭嘴然后好好听着。」 年轻人做出一个举手投降的姿势。 于是舰长大人这才懒洋洋的继续开口:「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我们尊敬的林以治教授在实验体身上做出令人无法宽恕也违背上帝旨意的实验,而为了给自己赎罪,他折磨他们,鞭打他们,就像畜生一样......这其中甚至包括我们的老爸——」 「他是疯了?」 「可能吧...反正这个神经病罪该万死。」 男人将手电筒照向大厅正南方向,那里有一具已经风化的尸体,呈膝跪状态,凭藉那惨白的光线,伊万视力极好的可以看到他左胸上斑驳的铭牌:蜂巢实验室总负责人,林以治教授。 「..................」 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默。 ——然而,就在此时。 沙沙沙,沙沙沙, 咔嚓,咔嚓, 支棱着耳朵的伊万一哆嗦回过神:「肖恩肖恩!你听到什么了吗?!」 「不用你说老子有耳朵——全体呈扇形散开,各自寻找掩护。」 「遵命,舰长。」 喀喀喀, 沙沙沙,沙沙沙, 浓浓的黑暗里,高大的耶稣像没有感情的俯视众生,十字架钉住他的手脚,暗红色的鲜血从纯白的皮肤中流出,神的双眸在此刻看起来诡异的可怕。 「西南方向没有东西。」 梅抿唇汇报:「正北方向也是,通道内一切干净。」 「很好,伊万,汇报你的情况。」 「...........」 「伊万,禁止装神弄鬼。」 「...........」 「伊万?」 伊万过了半响,才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肖恩...我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眼科疾病吗?」 「没有,不过你脑子倒是有点病,怎么了?」 「...好吧...别骂我...因为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一个理论上应该已经尘封了20年的尸体...动了动它的脑袋。」 年轻人艰难话毕,俯下身,然后悄悄的从行军包里摸出一枚手榴弹。在他的眼前,也就是手电筒正照着的方向,那位巨大的神像下跪伏着的「林以治」咔嚓、咔嚓的缓缓挪了挪脑袋,拧了过身,于是吞枪自杀后那副脸上开了一个血淋淋大洞甚至还可以看到破碎颅骨的脸庞...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沙沙沙,咔嚓, 噗嗤,噗嗤, ——一条触手从那里面伸了出来。 伊万头皮发麻:「各位,我想我们有麻烦了。」 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 在急促的系统提示音中,梅缓缓低下头,看向地形图上无数逼近的小绿点——绿点数量之多到几乎连成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然后她抿唇纠正道:「不,应该说是我们有大麻烦了。」 「啊哈,感谢纠正。」 下一秒,手榴弹从伊万手中抛出,遵循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林以治」旁边,红灯在地上「滴滴」闪了两下,绚丽的爆炸发生在原地,蜂巢实验室露出它尘封已久的、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大獠牙。 ……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轰隆隆,轰隆隆! 伊万手中的mk-147机枪不断发射出耀眼的火苗,一颗一颗的子弹以雷霆之势射向扑面而来的安德烈虫子,极其先进的爆能却只能让它们在空中稍稍延迟那么一两秒。 他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前仆后继的触手不断的从天上下雨一样掉下来,然后想尽办法的试图往他身体里钻,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珠和粉色吸盘遮天盖地,随手一挥就是滑腻腻的冰凉触感,如果他不幸的摸上一只吸盘,甚至可以感受到一张一合的肉.体包裹感。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还尼玛是心灵上的折磨啊!!! 肖恩不知道跑哪去了,梅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黑髮蓝眼的年轻人一路被虫潮逼向祷罪室的深处,已经决定哪怕自己给自己一颗子弹也坚决不要被触手伸进喉咙管——他刚刚与那种风险擦肩而过,一只滑腻腻的虫子从天上「啪叽」一声掉到他的头盔上,那精神折磨的复眼和黑色滑腻皮肤下粉白色的吸盘差点没让他当场吐出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轰隆隆! 年轻人扔出一枚手榴弹,然后试图扯着嗓子唤回援军:「肖恩!」 回答他的是一波一波如海浪的蠕动虫子。 「梅!」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波一波如海浪的蠕动虫子。 「混蛋舰长!再不来你就见不到你弟啊啊啊啊!!」 他一脚踩空然后掉进了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深坑里。
第3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两章就要回探索者号了,开心! ☆、chap.24 伊万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睡觉,天气很热,所以他露了一个脚丫子在外面。半夜醒来,发现从床下伸出的触手紧紧抓着他的脚踝,他往下一看,一个蠕动在黑色肉块中的人脸幽幽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他就醒了,被吓醒的。 令人庆幸的是,真实世界里并没有床下女鬼也没有背后老尸,然而残酷的现世却比那更压抑绝望——一丝暗淡的光亮从远到模煳的洞□□.入,四周陡峭的边壁光滑,血腥的寒风唿啸而过,沉寂黑暗的洞底与不久之前的记忆仿佛是两个世界。 伊万扯着嗓子大喊:「肖恩·谢尔盖耶维奇!」 「..................」 「梅!」 「..................」 「...很好,」年轻人扯了扯嘴角,试图挪动下自己的脖颈,「现在就我一个人嘶...疼疼疼......」 从高处坠下后全身上下如同被人拆开骨骼然后再重组一般刺骨的疼,疼到伊万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分分钟就要去世。幸运的是,mk-14机枪静静躺在不远处的朦胧迷雾中,他深吸几口气放弃了彻底动不了的小腿,试图挪到唯一可以给他一点安全感的东西边。 耳边是一片幽静,头顶的枪林弹雨恍恍惚惚的仿佛隔了一层水,年轻人每往前轻轻挪动一步,地面上的黑色烁石便发出「沙沙沙」的低响,鲜血从他的蓝色大海一般的眼珠边流出,那副在黑暗中挣扎的白皙肤色在另一个生物的眼中...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折断了翅膀却依旧不甘心的困鸟。 「s...shub…...」 「shub...shub…...」 未知生命的声音很轻,因此伊万对此一无所知,事实上,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那只不知道报废了没有的机枪上——那玩意儿散发的人工油漆味让他突然有了面对一种香喷喷的感恩节烤火鸡的错觉——所以他才能够不管那足以令人哭爹喊娘的疼痛像蜗牛一样往前挪。 一步... 两步... 三步... 很好,近了一点了,再来一遍。 一步... 沙沙沙, 喀嚓,喀嚓, 两...狗屎!什么声音????? 他支起耳朵迅速抬起头,那力度差点没被他自己的颈子扯断。 「谁在那里?」 「...............」 「别装神弄鬼,老子不吃那一套。」 「...............」 无声的沉默笼罩一切,幽魅的怪石嶙峋一动不动,寒风吹过让年轻人身上的寒毛一起起立唱国歌。 「肖恩?狗舰长?你下来了?」他压低了嗓子。 「...............」 持久的没有回音让年轻人觉得一切都是幻听的锅,于是他将脑补的众多恐怖故事抛到身后,心里发毛的以蜗牛式的速度又向前挪了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拐了个弯—— 视野开阔的瞬间,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出现在他面前。蠕动的浅白色虫堆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卵鞘,温暖潮湿的金黄色不明分泌物滑腻腻的黏满四周,空气中瀰漫着高浓度麝香,蠕虫的海洋一波一波,有时候几簇纠结的蛆虫被挤出洞穴,一圈一圈的深黑色的纹路便会奋力的扭曲,如同被挂在鱼竿上的蚯蚓。 滴答、滴答, 伊万感觉一两滴湿润的液体滴上了他的脸颊,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年轻人咽了咽口水,一脸懵逼的抬起头——洞穴的顶端是一团深黑色的肉块,勉强看得出人形但已经基本昆虫化。比例诡异到可怕的膨胀躯体被触手环绕,一张人脸苍白无力的安置在头部,复眼密密层层,口器代替嘴唇,那两滴油腻的唾液就是由那大张的口器流下的。 「............」 伊万在视线对焦的那一瞬间瞳孔不敢置信的扩大。他并不是被吓大的,好吧说实话这场景确实噁心又惊悚但是...重点不在这里。 ——因为那副勉强看得清面孔的人脸...属于他失踪多年已经被盖章死亡的老爸!!! 「狗屎...这不可能......」伊万握紧扳机的手臂青筋暴露。 虽然说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传说中的实验体0899就是老妈让他一眨不眨必须看十分钟的照片里那位笑得温润的男人,但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还是让他胃里一阵翻山倒海恨不得抱着垃圾桶狂吐十分钟。 伊万试探的出声:「老...老爸...?」 本来他是没有指望回应的,但怎料过了片刻,头顶上那双惊悚的复眼忽然转了转,然后直直望向了他。 「......................」 「爸爸?」 「......................」 「爹?」 「......嘶嘶.........」口器的颤音如同蝉鸣一样非常的明显,「...你......」 伊万惊悚的下意识接道:「我是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头顶那位回答的非常缓慢,就像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头子需要缓一缓才能意识到所传达的信息,然而就在它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伊万敢发誓那双昆虫的复眼里突然闪现了些非常复杂的感情,属于人的感情。 「伊万...」声音很轻。 「对,我是伊万。」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没错。」 疲惫的声音如同羽毛一样轻,非常艰难:「......你是我的儿子...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第38页 伊万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你是我儿子...你是伊万......」 「...你是莉莉的儿子......」 就在年轻人以为即将要上演狗血认爹环节的下一秒,那张直接参演恐怖片大boss不用化妆的脸忽然蠕动了一下,复眼的颜色突兀的一变。 「——嘶嘶...妈妈嘶嘶......」 妈了个蛋,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子叫刚刚成年的儿子「妈妈」是怎么样一种诡异到令人后背发毛的感觉。 「妈妈.......我终于还是让你...来了.........」顿了顿,口器摩擦的哼出完全不成调的诡异歌调,「嘶嘶.....望向天空,高高在上.......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还不等伊万做出任何反应,那音调忽然又是一变:「傻逼......别在我儿子面前秀下限。」 「......嘶嘶...你争不过我的...乖乖堕入黑暗不好吗...人类嘶嘶.......」 虽然是同一个发声器官,但那两种南辕北辙的音调让伊万惊恐的觉得是不是自己老爹被折磨出双重人格来了。 「不好,我拒绝,所以你可以滚回去了。」 「哎呀呀...人类真是忘恩负义......当时是谁让你离开实验室的,难道你忘了吗?....嘶嘶.....」 「忘了。」 「.........嘶嘶...把所有的罪状都怪罪到我头上...嘶嘶...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当时可是你自己要去诱惑那个人类把你放出来然后大开杀戒的....嘶嘶.....」 「那是你控制了老子的身体,奈亚拉托提普。」 「哦...是啊...可你也想復仇不是吗?...日日夜夜被鞭子鞭打,分分秒秒饱受药物变异的痛苦...看着你那越来越丑陋噁心的身体...心急如焚...啧啧...」 「......我只想回家。」 「可惜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嘶嘶...」熟悉的面孔忽然扭曲成一个恶魔的表情,「不过还是要感谢你的贡献...嘶嘶...」 伊万的手不动声色的摸上扳机:「我老爸...他做了什么贡献?」 那复眼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然后神经病一样自顾自的欢乐唱道:「封印已经毁坏,旧日支配者醒来,疯狂将统治恐惧与伤痛.....」 「快点说话!奈...那什么普的,别他妈唱得像杀猪一样了,精神污染,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再装神弄鬼爷爷我立马一把火点了这里咱们同归于尽。」 「......嘶嘶...妈妈,」那张梦魔一样的脸上忽然红色血珠一样的复眼在触手里翻滚着,「你生气的样子可真是可爱......」 「狗屎。第一,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根本不是你娘,要喝奶自己去找别想赖我头上我很穷;第二,英语没学好就不要瞎掉词语。」 「明明很可爱...嘶嘶...脸都红了......就像红霞一样娇艷欲滴...漂亮得像玫瑰一样......」 伊万麻木:「麻烦给我注意一下用词。」 深黑色的触手堆海水般蠕动了下:「......嘶嘶...妈妈.....回去后把那个老头子甩了吧.....」 「回哪去?谁是老头子?我记得不久前我还是单身的大好青年。」 声音慢吞吞的:「...啊...原来你全部都忘了......看来你比我想像得还要虚弱啊......」 「?」伊万下意识的感觉危险逼近,向后退了几步。 伴随「噗嗤噗嗤」的水渍声,头顶上的生物像是忽然失去了忌惮一般动了动,向伊万的方向伸出仿佛巨蟒一般的触手,那吸盘肉眼可见的兴奋的一张一合。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那是肖恩熟悉的刻薄嗓音。 伊万忽然松下了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肖恩在他心里的地位是如此之高——哪怕在最困难恐怖的环境下只要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所有一切都变成了小事一桩——然而他一口气还没全松,只见那巨大的触手如蟒蛇捕猎般朝他的方向划破厉风,下一秒,一个黑影飞扑而来,于是肉眼无法捕捉速度的触手依照惯力贯穿了黑影的腹部。 「——不!不!不!肖恩!」那是他。 「奈亚拉托提普!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那是老爸。 恍恍惚惚之间,一堆穿着防护服的救援队员像下饺子一样从洞口跳下,「哒哒哒哒」的机枪声和「唿哧唿哧」的火.焰喷.射.器如同天神降临。 「蠢货,眼睛瞪得和金鱼一样是想干嘛?」 「...我没有。」 肖恩略带疲惫的声音是他最后的记忆,下一秒,伊万沉沉的陷入了黑暗。 ☆、chap.25 隐隐约约,伊万似乎听到什么人在叫他的名字,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说实话这可不是很礼貌——一个巨大的吸引力就把他用力的往下拉,拉啊拉啊,好像他不幸的处于大旋涡的中心而一只远古生命的触手正紧紧缠着他的脚脖子,然后就是不停的下坠,下坠,直到「叮」的一声响,他感觉自己以灵魂的状态重重的摔进了一具躺着的身体里。 嗯......情况有点眼熟。 他半阖着眼环顾四周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纯白色的墙壁一尘不染,米色的柔软地毯半铺在原木地面上。正对着他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如果说在上一个梦境中那片透明玻璃外是无边无际的宇宙虫巢和神明一样的怪物的话,那么这一次一切都看起来正常多了。 ——梦幻的暖色阳光倾洒,紫色的苜蓿花尽情绽放,整齐的绿色草坪上自动喷洒器发出「沙沙沙」的属于夏日的声音,屏住唿吸的话甚至还可以听到白鸽的「叽叽喳喳」......只不过有点尴尬的是,这具身体深陷在被单里,原木地板上散落着蓬松柔软的枕头,而他一拧过头......正对上半眯着的红色眼睛。
第39页 「..................」 勉勉强强看得出一点人形的大章鱼哼笑了声:「男孩,睡得怎么样?」 「..................」 「说真的,你体力好差。」 纯情处男·伊万敢发誓,他在那一瞬间尴尬到不知道应该先拿被单遮头还是遮脸然后再滚犊子立马走人——但他突然不受控制的开了口,就像另一个人在掌管他的声带:「关你什么事,阿撒托斯。」 这种被.操.控的感觉很奇怪,但亲眼目睹满床的触手被慢悠悠的收回,复眼翻了翻然后隐藏在人类皮肤下的感觉更奇怪。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大章鱼由奇形怪状的某种生物变成了一个英俊帅气的人类,很帅,倒三角身材,荷尔蒙报表,那明晃晃的八块腹肌让年轻人情不自禁的盯视了片刻。 「......你的小把戏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伊万听到他自己冷漠的对帅哥问道。 「真伤心,我还以为你乐在其中。」 「哈,厚颜无耻。」 男人一边起床穿上白色衬衫一边朝伊万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谢谢夸奖。」 「这可不是什么夸奖,老头子,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吧。」 黑髮蓝眼的年轻人蛋疼的躺在床上看着那位男人打好领结,系上袖扣,俨然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心里觉得他长得似乎有点眼熟...但是像谁呢? 哎,这个答案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听说你们太太之间有一场茶花会?」 「本来是没有的,不过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这是属于你的世界。」 「好吧,那试试那件浅紫色的裙子怎么样?」 「建议你可以做梦想想。」 男人停止系领带的动作,拧过头:「......再说一遍?」 那双深红色如同鸽子血一般的双眼一下剥去了其主人给伊万带来的熟悉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内心散发的恐惧与厌恶,极其令人不舒服,那浓浓的黑暗情绪就如同把一位恐虫患者扔进蠕虫的海洋然后「啪叽」一声再把门从外面锁上一样,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说『去你吗的』。」 哇哦,好牛气哄哄的语气。 阿撒托斯直直盯着他,过了会,就在伊万以为他要发飙的那一个瞬间,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干嘛对我这么刻薄?」 「因为你看起来就很欠揍,我的主人。」 「小蠢货,说话不要这么粗鲁,被小孩子学去了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西装革履的男人慢吞吞的坐回床边。 「真是对不起啊。」伊万翻了个白眼。 男人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男孩勾了勾手指,懒懒散散的动作就好像在召唤一条狗一样:「——奈亚拉托提普,过来,让你妈妈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伊万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向门外,那里有一位踩着一双白色小羊皮靴的小男孩。年幼的孩子推开门,顺从的走到了伊万面前,动作别扭关节僵硬,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没有彻底适应人类的躯体,外貌足够精緻可爱,然而那双纯粹的绿色瞳孔如同玩偶的纽扣一样冷漠的可怕。 「妈妈,早上好。」 伊万反射性的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应该说一声「早上好」免得让对面的小朋友太过尴尬,然而,这具身体死不开口:「..................」 行叭...梦境应该没有那么多人情讲究之类的东西? 小男孩礼貌性的等了半分钟,然后他抬起眼皮看向阿撒托斯:「...老爸,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停止这个愚蠢无聊的游戏?」 男人宽容说道:「等你妈玩厌了以后。」 「好吧,可他看起来恨不得拿一把斧头砍死你。」 「难道他有开心的时刻吗?」 「确实没有。」 「别这么埋汰我,阿撒托斯,把这个该死的东西给我解开,我保证可以给你露出一个24k的纯金笑容。」伊万嘲讽的指向脚踝上的金鍊子。 「你会跑吗?」 「会。」 「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我可不像犹格索托斯那个蠢货。」 「在我心中你们两个可没什么区别。」 「起码在现实生活中有区别就够了,」男人纵容的摸了摸年轻人柔软的黑色头髮,那双鲜红色的眼珠如同地狱之门上的诅咒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你总要学会享受当下。」 「比如?」 「比如说像个称职的太太一样烤几块曲奇饼和你的朋友们在暖洋洋的院子里分享。」 「这里可没有人吃曲奇饼干。」 阿撒托斯如同一位温和的长辈:「那你可以和她们聊聊天。」 「和谁?到底是和那位螃蟹扮演的金髮美女,还是那位蠕虫假装的犹太女孩,或者是那位本体其实是一只大蜘蛛的红髮萝莉?」伊万略有些暴躁。 奈亚拉托提普建议:「既然老妈这么喜欢人类的话,我们可以从地球上找几位满足他的心愿。」 「注意你的台词,儿子,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设定上我们此时此刻就在地球上吗?」男人撇过头装模作样的压低声音警告道。 小男孩没有什么诚意的耸了耸肩:「抱歉,老爸。」 「很好,不然下一次我就把你化成灰,反正你妈总可以再生一个,他有的是时间,不过现在嘛...」阿撒托斯从怀中抽出金边勾勒的怀表,看了看时间,「早上8:30,应该是我去上班的时候了。」
第40页 「......祝愿你永远不会回来。」 「那你的锁链也永远没有人可以取下来了。」 「王八蛋。」 「要知道钥匙可在我的胸口里。」 「当个变态可把你骄傲的。」 男人不置可否的俯下身,温柔的圈住伊万的脖颈,在这圣洁阳光的倾洒下,他可以一清二楚的看到年轻人梦幻的蓝眼睛和里面斑驳的光晕:「照顾好奈亚拉托提普,别让他乱吃虫子。」 …...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然后的剧情伊万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就在阿撒托斯轻轻的亲了口他的眼角边后,他后背发麻的醒了过来。 ………...麻蛋,这年头真是做个梦都不容易了,苍天啊! 熟悉的医疗室边有熟悉的药水味,熟悉的硬板床被熟悉的性冷淡白炽灯笼罩,这熟悉的配方让伊万总算有了一种「脚踏实地这才是老子家」的感觉。 然而,还没等他享受的在床上狠狠蹭个几下时,一个倒影出现在了他的病床边。 「伊万。」 年轻人一脸懵逼的抬起头:「什么事?」 林宗韵眨了眨眼,沉默了片刻:「有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 瞬间伊万的脑补功能开始高速发展——什么你哥哥撑不过去了你妈心脏病发了地球被炸没了我们断粮断水了一系列奇葩的脑洞唿啸的穿过伊万的大小脑让他差点就不好了。 伊万冷静:「发生什么了?」 「.........虽然很抱歉,但是肖恩舰长和你,」女副舰长那怜悯的表情就像伊万不幸的已经失去了四肢无力回天,「你们俩没有血缘关系。」 伊万差点从床上把自己给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总的来说就是伊万很不高兴,所以阿撒托斯陪他玩了个世界版cosy ☆、chap.26 林宗韵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年轻人的身体—— 「不用扶我嘶嗷疼疼疼!」伊万翻了个身,差点没把自己的腰扭成了盆骨突出。 「别动,医生刚刚才把你的小腿接上。」 「......什么?」 黑髮的东方女性在他脑后加了一个枕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右小腿骨头彻底断了,别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一点都没有夸张,骨头碎片插进了肉里后医疗舱花了整整5个小时才一点一点的给你接好——所以,别动。」 她不容置疑的按住他的两臂,一眼看穿了伊万试图跳下床的动作。年轻人那隐藏在宽大蓝白色病号服里,仿佛「咔嚓」一声就可以捏碎的白皙手臂让女性舰长沉默了会,不由得摸了摸他的黑色短髮。 「我睡了多久?」被美女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对待后,伊万尴尬的挪了挪屁股。 「整整一个星期,别乱动,我敢保证你现在站都站不稳。」 伊万干巴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门已经锁了,可别想去找你哥哥。」 伊万:「..................」 伊万:「你好像我们高中的教导主任。」 林宗韵捏了把小弟弟的脸颊:「乖。」 「舰长,拜託可以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然了亲爱的。」 「好吧,『亲爱的』,」伊万干巴巴的问道,「话说回来,我有点事情必须得弄明白。」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你说肖恩和我不是亲兄弟?」 接下来,不得不被迫躺在床上修整的年轻人总算知道了狗血的前因后果——当时,玛丽在迟迟联繫不上他们后选择向舰桥报告,但就像好莱坞电影里总要有个一波三折,因为量子风暴,没有人敢出去。之后,风暴一直没有结束,然而一个一个队员的生命体徵却在消失,所以林宗韵不得不决定顶着风暴派出救援队。 「最后他们靠着谢尔盖耶维奇的追踪器找到了你们。」 伊万揉了揉火辣辣的太阳穴:「对...这么说起来我记得那一段...当时我老爸——那只挂天上的大虫子,恶,这个说法怎么这么奇怪——他突然想杀了我。」 「我知道,伊万...」林宗韵若有所思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伊万揉着小腿,「真是不敢置信父亲当年到底创造了什么出来。」 「哎,别说了,反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伊万闻到林宗韵身上沖鼻的香气,忍住不向后挪了一点,「之后呢?」 「舰长受了重伤——之后救援队想立即给他输血,人造血液必须要有家属的dna分析结果作为样本,所以不久后他们就发现你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了。」 这种狗血剧情的冲击力让伊万忍不住沉默的缓了会,毕竟这就相当于十八岁成年礼那天爸妈突然把你拉到一边然后告诉你「亲爱的你是我们领养的儿子」一样,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他抿唇坐在床上,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拿出了传说中「豪门真假姐妹」的六点档剧本......然后又被自己的脑补雷的外焦里嫩。 「他...死了吗?」伊万不由自主的捏住被单——他突然想起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谁?」 「我老爸。」 「抱歉,但是我不知道,当时的虫子实在太多了,救援队折损了大半的人才勉强把你们救了出来。」
第41页 「也就是说...它们没死?」 林宗韵摇了摇头。 「我们会受到袭击吗?」 「我不知道,亲爱的,副引擎没修好,现在我们想走也走不了。」 「......梅呢?」 「她在房间里。」 「好吧,所以我们出去一趟折损了这么多人然后无功而返,真是好极了。」 「别抱怨这么多,小男孩,好好养病。」 伊万蹙着眉推开林宗韵试图让他重新躺下的手:「林舰长,谢谢你,但是我想知道肖恩...他现在在哪?」 「在他的舰长休息室里面。」林宗韵的微笑看起来无懈可击。 「他醒着在吗?」 「很遗憾,伊万。」 「遗憾什么?」 「肖恩舰长为了救你伤得很重。」 伊万睁大了眼睛:「什么?!」 下一秒,年轻人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床,然而还没等林宗韵反应过来,他沾上地面的双脚便勐的一软,一股扎心的疼痛出现在脚板心那里,好像是身体在抗议着让他悠着点来。同一时间,床腿划过地面发出「嘎吱」一声难听的声音,各种颜色的药瓶被他「乒桌球乓」的扫到地面,破碎的玻璃片里流淌出一滩透明的液体—— 伊万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面,手撑着另一只床的床沿,那冰冷的触感源源不断的反馈向他的神经,让他条件反射的蜷了蜷小拇指。 「我的上帝!我就说你应该好好躺在床上!」被吓了一跳的林宗韵试图扶起黑髮年轻人,去被他下意识的一把挥开,忍不住在原地愣了愣神。 「——舰长,我要去见肖恩。」 「他正在昏迷。」 伊万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可以就在医疗舱外面看一眼。」 「医生说了不能让外人进他的房间。」 「难道我是外人?」 林宗韵嘆了口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 黯淡的白炽灯光下,浓浓药水味瀰漫,五只空荡荡的医疗床一字排开的摆在不远处,然而整个宽阔的医疗室中只有伊万一个伤员,一切都看起来安静的可怕。 「......抱歉,我...我只是想见见他。」沉默了片刻,伊万盘腿坐在床下一地的药水中,撩开遮挡住双眼的深黑色碎发,声音低沉。 「很遗憾,但是我不能让你进去。」 眨了眨眼,一种失落落的空荡感充斥着年轻人的身体,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缺了一块。这并不是属于他的主观情感,而是近乎本能的,刻写在他的基因编码里的规律——好像上帝在创造他时特意加了这么一条这样的规定:「无论如何伊万不能离开肖恩,就像人不能离开空气、鱼不能离开水源,这一切都是宇宙意志的选择。」 「..................」 「伊万,别这么消沉了,积极一点,舰长随时都会醒来的,不要这么担心。」 「我知道。」 「好吧,我就当你真的知道了——等你好点之后,记得去心理室报导,罗斯少尉会给你做一个彻底的神经检查。」 伊万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很明显我不能不去。」 「是的,你必须去,这是规定。」 「那我想规定没有说过禁止我洗澡?」他不自然的问道。 「当然没有,男孩。」 在林宗韵的注视下,伊万抿唇接过洗漱用品,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浴室。近乎是出于食草动物一般的本能,他「咔嚓」一声锁上了浴室的门,浑身发冷的抱着腿坐到洗漱台上,脸颊紧紧贴着冰凉的镜子,这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了梦中的金色锁链......这是一种如坠深渊的感觉。 镜子被他温热的唿吸染上了一小片白雾,白雾微妙的位置遮挡住了伊万蓝色的双眼。 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乖一点,男孩。】 ...... 【你总是让人这么头疼。】 ...... 【眨巴着眼睛像条小狗一样,让我都对你有点不忍心了。】 ...... 戏嚯的声音就像凭空出现在伊万的脑海里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动作顿了顿—— 他皱着眉头飞快的解开条纹病号服,手指颤抖着按上锁骨下方的一个暗红色印记。年轻人的皮肤足够白,所以那印记如同冰天雪地中绽放的绚丽玫瑰一样刺眼的明显......哪怕伊万再没有经验,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吻痕。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黑太阳》 「你知道为什么死人会行走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世界被摺叠起来了,所以,过去的时间与现在重合。」 末日之际,黑太阳降临。 「绿洲」作为仅存的人类基地,却忽然失去了它的指挥官,姓季,据传闻儒雅随和,温润如玉。 同一时间, 地球遥远的另一端,司眠在小木屋的背阳面捡到了一个昏迷的军官。 ——人帅脸俊,风度不凡,一看就可以卖个好价钱,如果他能乖乖听话的话。 然而,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某一天,军官醒来后,一声咆哮从小木屋传出,差点震碎了玻璃窗: 「你——怎么敢——把这种破布扔到老子身上!你当老子是要饭的吗?!」
第42页 1v1,he,末日废土 人设不变,背景设定稍微改了下 ☆、chap.27(倒v开始) 伊万的第一反应:你妹! 伊万的第二反应:一定要找出那个王八蛋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伊万的第三.反应:啊啊啊老子纯洁的处男身被玷污了!! …… 以上。 几千个诸如「无论如何提起机枪干一架」「把那个人的皮剥了煮汤」「心好累爱无能了」的念头一起在年轻人的脑海里开花蹦迪,然而现实中,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缩在洗漱台上,像只落难的鹌鹑一样抱住自己消瘦的小腿,挪了挪屁股,挪了挪,然后面无表情的聚焦向白的发光的脚趾—— 虽然这么说很变态......但那里也有一个明晃晃的吻痕,非常刺眼,刺眼到伊万忍了忍,却忍不住的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的擦拭那块皮肤,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白皙的皮肤变得又红又疼。 恶。 变态。 啧啧。 这年头做个男孩子怎么也这么不容易??! 伊万嘟囔了几句,随手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如果有人看得见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一定会发现那极其精彩:「林舰长!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过我房间?」 「没有,发生什么事了?」林宗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煳不清。 感觉一个男孩子说「舰长我被亲了两口」既奇怪又娘娘腔的伊万:「..................」 林宗韵耐心的再次问了一遍:「伊万?你有事?」 「..................」 「伊万?」 「其实...也没什么,舰长——待会我可以去看下监控吗?」 「为什么?」 伊万面不改色:「须后水不见了。」尽管他压根就没把须后水这种东西带上船,但在美女面前的风度是一定要有的——这是他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了。 「好吧,让我问下舰桥......」林宗韵那边沉默了会,然后,「——抱歉,伊万,他们说这一片区域的监控一天前就坏了,或许我可以帮你问问有没有什么目击者。」 伊万有气无力:「算了,谢谢了舰长。」 「不用谢亲爱的,记得去罗斯那里报到。」 很快林宗韵离开了,伴随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脚步声逐渐消失。 现在,一切都非常安静,安静到近乎令人不安。 黑髮散乱的年轻人抿唇坐在洗漱台上,将他赤.裸的双脚悬在空中,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唯独那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如同荷兰菊一般的蓝眼睛警惕的观察着浴室。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自从他醒来后,黑雾般的不安感便缠绕着他的内心,好像他压根就没醒来,只不过从一个扑朔迷离的梦境跳到了另一个诡异的梦中。 伊万掐了把自己的手臂。 「啊...!」 ——好吧,不是梦。 年轻人嘆了口气,一边努力的安慰着自己,一边跳下洗漱台,撅着屁股从柜子下面抽出一条米色毛巾。然后,他对着镜子解开病号服的上衣,期间因为笨手笨脚不小心将洗漱杯扫到了地面。 咔嚓! 红色的烧制品碎成了几瓣,一片锋利的碎片划破了伊万的脚趾——很快,一滴鲜血流了出来,鲜艷的大红色在年轻人的白皮肤上滚了滚,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血滴融合进从烧杯中流出来的清水里使地面一片狼藉,让伊万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手忙脚乱的试图捡起碎片,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洗漱台的下方,一个非常隐蔽的位置,一只迷你型的摄像头正在一闪一闪的亮着红灯。 日。 妈妈,这里有变态。 伊万伸出手,暴躁的一把扯下摄像头,胡乱的套上病号服外衣,手里紧紧捏住那一只小拇指盖大小的监视器——就像是捏住了敌人的致命七寸——他昂首挺胸大跨步的离开浴室,推开医疗室的门,然后直直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上。 「嗷...!」 「你在这干什么?」属于年轻人的声音。 伊万捂住鼻子抬起头,与来人那双和肖恩如出一辙的绿眼睛对视——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兄长自己完好无损的从重症病房里跑出来了......然而现实总是让人失望,好吧,也不是特别让人失望,起码面前这位金髮碧眼的大帅哥总可以养养眼。 「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快哭了?」罗斯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 「我没有,好吧,只是...有人好像进过我房间。」 罗斯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门板上写着的「医疗室」三个字:「这是你的房间吗?」 「不是,但有人进来过。」 「据我所知很多人喜欢找藉口在这里偷懒,前天他们才在这里抓到了一个不顾禁菸令抽菸的傢伙,罚了他300美刀,哈。」 伊万皱着眉头:「不,不是那种偷懒......」 「那是哪种?」 年轻人茫然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半响,忽然发现了手中紧紧捏着的摄像头,于是他像抓住了狡猾罪人的罪状一般将物证展示在年轻男人面前:「我洗澡的时候发现了这只摄像头。」 「这能说明什么呢?」罗斯慢吞吞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在伊万看来,近乎有点可恶。
第43页 「有人,在浴室,装了一个摄像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解释。」 「好吧,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是肖恩他自己装的呢?」 「......什么?」 「很多菸鬼喜欢在浴室里抽菸,我们又不可能一个个盯着他们,所以肖恩在那里装了一只摄像头,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自作多情的伊万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红。 「不过你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罗斯一边摘下黑色的军帽,随意的揉了揉他那一头金子般的短髮,一边靠近满脸不自然的伊万,在对方向后退了几步的警惕眼神中,越过他的肩膀「吱呀」一声轻轻推开门,眼神一扫,果不其然的找到了年轻人的鞋子。 「但是,当务之急的是,你不想光着脚到处跑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感官才悉数回到伊万的身上,他紧紧绷住的双脚觉得有点冷,于是忍不住缩了缩,又缩了缩:「...谢...谢了。」 罗斯那双碧绿色的如同狐狸一样的眼睛带上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他拿起那双深黑色军靴,动作流畅的半跪在地上——然后在伊万一瞬间懵逼的眼神中,抬起年轻人白得发光的右脚...动作优雅的给他穿上鞋。 「其实真有点可惜,你要是我弟弟该多好。」 「..................」 「舰长太老了,跟年轻人总有点代沟,脾气又暴躁,你不觉得我比他好多了吗。」 「..................」 「来我们家吧?反正我们家也很有钱。」 很...有...钱... 这是在公然拐人吗??? 伊万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要冒着烟宕机了。 ——这一切一定是因为他醒来的姿势不对!! ☆、chap.28 从伊万的角度看去,半跪在地上的罗斯非常英俊——几缕散乱的金髮遮住他碧绿色的眼睛,修长的身材被深黑色的军服包裹,鼻樑足够高挺,唇瓣很薄,属于那种阴沉俊美的标志——然而,他再怎么帅,哪怕帅比天仙下凡......他还是个男的,有三条腿的那种。 「..................」 伊万像被灼伤了一样飞快的收回小腿,脚尖在地上不自在的点了几下,浑身上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相比之下,罗斯显然比他沉着多了,只见这位金髮的大帅哥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看起来一点都不尴尬的重新压上军帽,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伊万,别用这种小狗一样的眼神看我。」 「..................」半响,伊万憋出了回答,「我没有,别瞎说。」 「吓着你了?」 因为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浑身尴尬到起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伊万忽然燃起了希望:「罗斯,你只是在开玩笑对吧?」 「当然——」 「哎我就说,以后不要给我开这种玩笑了,我心脏很不好...」 「不是。」 「会被吓出毛病来的...等等你在说说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 罗斯笑了下,露出了他的虎牙:「你的脚看起来快冻坏了。」 「什么叫『我的脚看起来快冻坏了』??」 「字面意思。」 「..................」伊万觉得自己十八年的社交礼仪学习仿佛餵了狗。 「好了,伊万,别愤怒的像一只喷火龙了,」罗斯轻松的揽上伊万的肩,不经意间让自己龙涎香的香水味肆无忌惮的笼罩住年轻人,如同一只用气味做标记的雄性生物,「逗你玩的。」 伊万缩了缩脖子,想要挣脱桎梏,却又发现自己并不能礼貌不尴尬的把自己给解脱出来,于是,他只能幽幽道:「下次别这么做了,罗斯,我真的快被你吓坏了......要知道有人可说过你是那什么基佬。」 「我确实是。」 「什么??!」 「不过这也看——毕竟我只对漂亮的类型感兴趣。」 「...........」 「比如说你这种。」 「...你一定在开玩笑吧。」 「哎呀呀,你猜?」 伊万恶寒了下,决定暂时抛弃下表面性社交礼节,他面无表情的将揽住他的手臂提起来,扔到一边:「我就把它当玩笑了。」 「别这么严肃,伊万,开心一点。」罗斯不在意的收回手臂。 伊万用力翻了个白眼:「......算了,你总是这样,我放弃了——现在有时间吗?」 金髮的男人低下头,从怀中抽出一支金边镶嵌怀表,而伊万觉得那怀表有些诡异的眼熟:「随时都有。」 「我需要做一个检查,你知道。」 「唔,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你想现在来我的办公室吗?」 伊万僵硬的点了点头:「当然,我想现在就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不,等等,罗斯,你可以先去办公室等我吗?我马上就来。」 罗斯露出他平常一贯的不怎么让人舒服的温和表情,「哒、哒、哒」非常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伊万站在原地抿了抿唇,直到他确保罗斯彻底离开后,向反方向走去,拐了个角,果不其然的看到了蹲坐在地上的玛丽。 这位一脸蜡黄看起来随时都会狗带的姑娘处于一个微妙的位置——简单来说,她看得见医疗室门口,但医疗室门口的人看不见她,幸亏伊万属于罗斯口中「有事没事喜欢去医疗室逛一圈偷偷懒」的不负责任员工,他才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第44页 伊万蹲下身,小声叫道:「玛丽?」 「............」玛丽面无表情的抬起脸,因为流泪过多而充血的眼眶把伊万吓了一跳,「什么事?」 昏暗的灯光下,玛丽穿着睡裙,彻底花了的眼妆将她脸上的泪水染成深灰色,她手里夹着一封粉色的信纸,与她斑驳的红色指甲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干柴一样的黑色捲髮纠缠在一起,让伊万忽然有了某种非常不好的回忆。 「可以问你件事吗?」他满脸犹豫的问道,忽然觉得自己选错了人。 「问吧,反正乔死后我也没什么事可做了。」玛丽幽幽的看着他。 「............」 「快点,我很忙的。」 ——怎么突然感觉这姑娘这么不靠谱的样子?? 考虑再三,年轻人终于决定了开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来过医疗室?」 「林宗韵,罗斯。」 「我知道他们两个,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玛丽摇了摇头。 ——好吧,看来真的是他想多了。 伊万在原地站了几秒,飞快的说了一声「谢谢」。在玛丽压抑的抽泣声中,他大跨步的朝心理治疗室的方向走去,觉得自己像个精神病一样疑神疑鬼。 ——不过确实,听说上过战场的士兵都会像他一样有这种毛病,还有个专属名词,叫什么来着?ptsd还是pdst?算了,反正无论如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只是一个被军方派来挖矿的矿工,又不是在执行什么诡异的秘密任务——等副引擎修好,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无论如何,现实不能变得更糟糕了。 ...... 十分钟后。 伊万面无表情的发现现实完全可以变得更糟糕。 「很好,把上衣脱下来然后躺在这里。」罗斯带上橡胶手套,敞开腿仰靠在牛皮靠椅上,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他身边的单人床。 「这可真够奇怪的,为什么我需要躺在那里?」 「因为我需要你躺在这里。」 「我以为就问几个问题。」 罗斯弯了弯狐狸一样的眼睛:「我保证你这样会舒服一些。」 「......那我为什么要脱掉上衣。」 「因为我们需要做一些小小的检查。」 伊万浑身不自在的抬起一只手,在罗斯好整以暇的注视目光中一颗一颗的解开扣子——后者肆无忌惮的眼神让他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在进行某种表现的错觉,于是他垂下眼眸,避开那炽热的视线,在安静中脱掉了那身薄薄的病号服。 「好极了,躺在这里吧。」 「...我有点冷。」 「很快一切都可以结束,忍一下,伊万。」 磨了近十分钟后,年轻人还是不情不愿的挪上了单人床。尽管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但紧绷的肌肉还是将他的紧张展现的一览无余。站在他身边的罗斯勾起唇角,看着如同待宰羊羔一样的年轻人,慢悠悠的伸出手...然后将伊万尽头的仪器拉到他胸前。 「这是在照胸片吗,兄弟?」 「顺便帮你检查一下,别紧张,放松唿吸。」 老子怎么能不紧张?!!! 伊万在心中无能狂怒。 「吸气,唿气,放松,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知道。」伊万硬邦邦的出声。 一阵凉风划过他的胸膛让他全身鸡皮疙瘩不要钱一样往地上掉,为了转移注意力,伊万睁大了眼睛,将视线投向心理室单调的墙壁——于是一幅画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副很特别的油画,被陈旧的猩红色天鹅绒毯松散的遮挡住了大半,只在阴影中留下油画的一个角——星光黯淡,海浪飘荡,漫漫黑夜中,高高抬起的一根深黑色触手对抗人类数以千计的淡黄色火把,火种燃烧,却仿佛在下一瞬间就会被彻底熄灭。 罗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瞭然的挑起眉毛,然后他懒洋洋的露出一个微笑:「传说中被封印在宇宙深处的旧日支配者是一个以恆星能量为食,游曳在黑暗宇宙中的种族。当繁星到达正确的位置,母神重新降临世间的那一刻,它们会从废墟中甦醒,为世界带来浩劫——你听说过这个预言吗?」 「隐约有点印象......不过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摆这种玩意儿?」那一个关键的名词让伊万心中下意识的划过了一丝厌恶,这种古怪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几乎作呕,似乎他曾经饱受折磨,因此产生了深藏于记忆中的条件反射。 「画的很好看不是吗?」 「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吧,可这幅画本身充满了一种畸形模煳的美,美到让人类无法理解。」 伊万难得笑了下:「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 「也是,我的确是人,」罗斯撑着下颌,长长的金色睫毛在他脸上打下一片蝴蝶般的阴影,背对着灯光,他半垂着的神情忽然给人一种神明的错觉——就好像神爱世人,却又远离世人,「话说,你知道吗?」 「......什么?」 「尽管旧日支配者的力量强大到我们无法理解,但还有一类神明凌驾与他们之上。」 「好吧,原来还有一类更牛逼的生物,感谢你让我知道了我们到底有多渺小...他们叫什么?」 「外神,曾经是世界意志的化身。」
第45页 伊万反射性的问出了一个问题,尽管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那...现在呢?」 罗斯嘲讽的勾起唇角:「现在你该睡觉了。」 不顾伊万陡然睁大的眼睛,他靠在座椅上,伸出手「滴」一声按下了仪器的开关。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年轻人便沉沉睡了过去,罗斯托着下巴看向他精緻的睡颜,忍了忍,忍了忍,终于忍不住的用手轻轻扫过伊万的嘴唇。 半响,他动了动嘴唇,像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嘛...领袖阿撒托斯在未知之地沉眠,他的妻子莎布·尼古拉丝不知踪迹,犹格·索托斯早已经叛离族群,只剩下忠诚的奈亚拉托提普为他们的復甦而奔波...哎,生活,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删了第二章,所以在这里提一提画。 ☆、chap.29 【他看起来很累。】 【一定是领袖把他折磨的太久了。】 ——啧啧,谁的声音?听起来可真够虚伪的。 伊万浑身酸痛的张开手臂,太阳穴火辣辣的疼,他觉得自己似乎游荡在星河的黑暗中,古老的星光扭曲着排列成旋转的流沙,寒风推着他飞快的往前走,周围一片死寂,仿佛这个宇宙虫洞般的隧道没有尽头。 【好羡慕,那可是领袖啊,多少人排队想上他的床。】 【恶,你从哪学来的这种噁心人的话?】 【翻了几本人类的书而已,别大惊小怪。】 人类...... 感觉有点耳熟。 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拉力忽然扯住伊万的衣领,让他在半空中勐地翻了个身。 还没等他喘过气来,下一秒,他开始往下坠落,如同羽翼被折断的飞鸟一样,离天空越来越远,离黑雾笼罩的大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这个过程中世界失去色彩,遮天蔽日的古老神明显露出他们隐藏在阴影内的躯体,几千双密密麻麻的眼睛注视着他,一眨不眨—— 直到他无法挣脱的坠落进一张由流沙组成的巨口。 ——「夫人,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您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让他好好睡吧。」 ——「可领袖说我们必须要陪夫人说话。」 ——「他又没说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把我们都化成灰。」 「他说了。」 「他没说,贱人。」 被吵得脑壳疼的伊万动了动身体,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的室外。有风吹过,还有花香,仔细听的话还有鸟拍打翅膀的声音,阳光倾洒在身上很舒服——于是下一秒,他下意识的睁开眼。 「说了,小碧池。」 「没说,白痴。」 伊万有些缓不过神来的眨了眨眼,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花园的中央。在他的屁股下是一只精緻的悬空金丝凳,四周等人高度的迷宫由深绿色的茨藜和鲜艷的玫瑰花组成,一座巴伐利亚式的喷泉静悄悄的待在原地,黄昏时分,火红的双日一上一下,绚丽的暖黄余霞照射在藤花铁门和描花瓷砖上,将漂亮的花园一分为二,一半是温暖,一半是黑暗。 「5点13分了,5点13分了,我想回家织网,我的网还有大半都还没织好。」 「哦,笨蛋,闭嘴。」 见到他醒来,坐在他正对面的两位姑娘睁大了眼睛——她们穿得很漂亮,像洋娃娃一样。左边那一位是棕色捲髮的犹太女孩,右边的那一位是穿着泡泡裙的红髮萝莉,她穿着深红色阿利亚羊皮靴的双腿甚至都够不着地面。 「..................」 啊哈,情形一下子变得比较尴尬。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犹太女孩。她顿了顿,然后张开嘴,声音听起来空灵缥缈:「您终于愿意醒来了,夫人,梦境中有什么吸引您的地方吗?」 「这不关你的事,修德·梅尔,」伊万听到自己的语气既冷漠又欠揍,「还有,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人类的五官中不会冒出触手吗?」 「抱...抱歉,夫人。」海藻一样的细条触手在空中摇曳了几下,随后潮水般退进女孩的双眼、嘴巴和耳朵,下一秒,两只棕色的眼珠转了转,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还有你,」伊万转向正抱着一盏精緻茶杯的萝莉,「阿特拉克·纳克亚,我的姑娘,没有人有八只手和八条腿。」 哥特风的萝莉翻了个白眼,鼓着脸颊坐在原地,「噗嗤噗嗤」的将多余的手和腿收了回去——现在她看起来就是位正常的小萝莉了。 「那只螃蟹呢?」 「他临时受到了普鲁人的召唤。」 「你们应该好好学学他,做点正经事。」 萝莉小小的抿了一口茶:「那么领袖阁下会将我们碾碎成灰尘。」 「呵,他可真是装逼。」 「老妈,在背后这么说老爸会引起夫妻不和谐的。」在他的左手边,碧绿色眼睛的男孩提醒道。 「儿子,吃你的饼干,少说几句。」 「可你加多了糖,太甜了。」 伊万勾起唇角,站起身端起茶壶,给男孩的小杯子里倒满浅米色的奶茶,这种煮沸的甜奶茶很烫,甚至还冒着热气:「那就多喝点热水。」 「谢啦。」男孩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花纹桌布铺在雕花的小茶台上,正中间摆着一只西洋棋——很显然它只是一个摆设,因为连白皇后的位置都摆错了——伊万仔细的动了动鼻子,发现除了玫瑰花的浓艷的香气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腥味,像是鲜血......但那怎么可能?
第46页 伊万环顾了一圈四周,偌大的空间里一共只有他们4个——哈,刚好可以凑一桌麻将。 「你们听说了吗?」犹太女孩首先发话。 萝莉咬下一块蛋糕,不经意间露出她牙龈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豆粒复眼,显然那才是她真正头颅的位置:「听说什么?」 「犹格.索托斯最近很不满。」 「这很正常,他老婆跟别人跑了。」 伊万将垂挂下来的黑色刘海扒到一边,皱了皱眉头:「我和犹格.索托斯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但索托斯叔叔似乎觉得你应该和他有一腿。」奈亚拉托提普的视线凝固在伊万赤.裸的脚踝上。 「他就是个神经病。」 「犹格索托斯是个神经病,」在他对面,萝莉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不知道哪根筋错乱,她忽然开始哼唱,那嗓音很轻,却让人觉得仿佛有几千张嘴在同时发出声音,「从前有个神经病,该死时不死,不该死时去死。」 犹太女孩接上了歌词:「直到有一天,他走了出去,突然神经刺激发作,死在黑暗中。」 萝莉:「没人发现他,因为他是个神经病~」 一曲结束,犹太女孩总结:「神经病犹格.索托斯会为他冒犯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我敢肯定领袖阁下一定会杀死他。」 伊万冷笑了下:「阿撒托斯才没有这样的力量,没人能杀死外神。」 趁着他们说话的空当,他身边的小男孩用叉子「叮叮噹噹」的搅拌着茶杯,一股奶茶香飘荡向空中,然后他叉出来了一只属于人类的眼珠:「那可不一定,九系一体的时间就快到了。」 红髮萝莉笑嘻嘻:「啊我知道,九系一体,九系一体——当宇宙的九个星系移转到同一个位面上时,外神会处于最虚弱的时刻——那是唯一可以杀死他们的时间。」 奈亚拉托提普似乎来了兴致,他站起身踮脚把正中央的水壶拿了起来,不顾那滚烫的瓷壁,就像人类的熊孩子一样用叉子左敲敲水壶,右敲敲水壶,然后拎着精緻茶壶放到了自己的耳边。 他嘟囔了下:「我似乎听到了人类的声音。」 「人类,我喜欢他们的脑浆,味道不错。」萝莉踢了踢腿。 男孩摇了摇头:「不,绷紧的小腿才是最漂亮的地方,想想看那白腻的皮肤和流畅的肌肉,而当你轻轻一用力,便会发出「咔嚓」一声被折断的声音时...那可真是美妙。」 「哦,奈亚拉托提普,你可真是个小变态。」 男孩不置可否的露出一个笑容,那懒洋洋的嚣张气息显然得到了他老爸的真传。 ——而在另一边的伊万则一脸蛋疼的思考他究竟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熊孩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已知情报: 外神-阿撒托斯,奈亚拉托提普,犹格·索托斯,莎布·尼古拉丝 (不重要)旧日支配者-阿特拉克·纳克亚,修德·梅尔 ———— 里面的歌曲是网上找的,出处未知,顺便...求作收! ☆、chap.30 当双日落下云雾后,天空便彻底进入了黑暗。几盏黯淡的红色鬼火莹莹飘向空中,勉强照亮最中央的雕花铁桌,沉浸在浓浓黑夜里的巴洛克式喷泉怎么看怎么诡异,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飞翔小天使们似乎会在下一秒露出它们尖利的獠牙化身成恶魔,唿啦唿啦,寒风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唿啸而过,让默不作声的年轻人觉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有点后悔只穿睡衣睡裤就跑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红髮萝莉用叉子「铛铛铛」的敲了敲餐盘:「有棉花糖布朗尼吗?」 奈亚拉托提普漫不经心的从茶壶里捡出一颗牙齿:「没有。」 萝莉:「有草莓千层派吗?」 奈亚拉托提普:「没有。」 萝莉:「有乳酪磅蛋糕吗?」 奈亚拉托提普:「没有。」 「那我们到底有什么?」 「奶茶——你想喝点热水吗?」 两位真实年龄未知的小朋友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乐乎,扎着马尾辫的犹太女孩低着头一点一点看起来快睡着了,在她对面,伊万撑着脑袋靠在餐桌上,无聊的又打了个哈欠,奶茶已经失去了温度,而四人面前的蛋糕基本上都没怎么动。 ——很显然,他们在等一位迟到的来宾。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奈亚拉托提普率先沉不住气。 「所以说老爸到底什么时候来?」 伊万勾了勾唇角:「不知道,别问我。」 「好睏啊啊啊啊,」奈亚拉托提普无聊的呻.吟了一声,顿了顿,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等等,妈。」 「怎么了?」 「你说...」 「嗯?」 「老爸不会在给你戴绿帽子吧。」 伊万无语了片刻,抬起眼睛看向蠢儿子的身后:「............正能量一点,儿子。」 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奈亚拉托提普还在喋喋不休:「不,按照常理说,老爸在下午7点就会雷打不动的准时下班,他那种人从来不可能自觉加班,鑑于他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亲戚关系需要解决,那么我们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想给我找个小妈——嗷!」 被重重敲了一下后脑勺后,他愤怒的拧过头,然而愤怒在看清楚来人的下一秒就烟熄火息了,于是他又龇牙咧嘴的转过身,试图伪装一切无事发生。
第47页 但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显然没有那么大度——只见在那浓浓黑夜下,男人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手靠上奈亚拉托提普的高脚椅背,一手握着他那根嵌满华丽宝石的乳白色手杖,用冰冷的骷髅头拍了拍儿子的脸颊。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说什么呢,儿子?」 「..................」 「让我也听听?」 「..................」 「三天不打上樑揭瓦,想挨揍了?」 「..................」小男孩憋红了脸,半天才蹦出一句,「妈,救我。」 红髮萝莉差点笑出了声。 而另一边的犹太少女已经完全被吓傻了眼。 「我还以为你死宇宙哪个角落里去了。」穿着睡衣睡裤的年轻人坐在位置上,因为西装革履的男人而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 「为什么?」男人收回手杖,打了个非常漂亮的响指。下一秒,一个身穿燕尾服的僕人急急忙忙的带着椅子赶了过来,太过匆忙到让他几乎忘了收回自己的鱼头。 「毕竟你仇家肯定不少,鑑于你那总可以让人火冒三丈的性格来看。」 阿撒托斯悠悠然的落座,让鱼头僕人给他倒了杯茶,他的茶杯被逐渐灌满,一丝一丝的热气冒了出来,模煳了些他捉摸不透的表情:「事实上,我确实被耽搁了会。」 伊万幸灾乐祸的翘起唇:「被你的仇人?」 「没错。」 「那他现在到哪去了?我真想见见他。」 「我不知道,」男人握住餐刀,微微低下头,雪白的刀面如实的倒映出真实的画面——那是一团蠕动的、毫无机质的触手,四只翻滚的红色眼珠扭曲在肉块里,背景是宏大的金色虫巢——所以他挑了挑眉,放下了餐刀,「事实上你的一切愿望我都可以满足,除了这一个。」 「哈,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化成灰了。」 伊万:「.......................」 装逼就装逼,可以不要装得这么清新脱俗又无辜好吗兄弟?? 下午茶,准确的说是晚茶,目前正处于一个令人浑身不舒服的阶段。 比如说,阿撒托斯坐在首位,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有一搭无一搭的用汤勺搅拌着甜汤,他正在看伊万,而后者被他看得一脸紧张,仿佛屁股下面有一只火炉随时都会爆炸一样;在他的左手边,犹太少女用银制叉子糟蹋着蛋糕,小城堡翻糖从最上面掉了下来,两个穿着婚礼服的小人被砍断了脑袋;而奈亚拉托提普,正一脸无趣的和红髮萝莉小声交谈,两个熊孩子看起来气场非常合拍,当然他们从来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奈亚拉托提普像狗一样动了动鼻翼:「我感觉有一股酸臭味快把我的牙齿给酸掉了。」 萝莉:「你的乳牙还没换完吗?」 奈亚拉托提普:「............我不换乳牙。」 萝莉:「哦,差点忘了。」 过了会,奈亚拉托提普又开口:「感觉老爸看起来就像一只不坏好意的黄鼠狼。」 萝莉:「原来你想说夫人是鸡吗?」 奈亚拉托提普:「............」 并不是很想听全程的·伊万微微歪过头,对儿子低声警告道:「劳驾,你们两个可以表现的稍微像个正常的小孩子吗?」 奈亚拉托提普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胸:「什么是『正常的小孩子』?——这个宇宙本来就是无理智无秩序无规则的,就和老爸一个样,啧。」 红髮萝莉睁大了眼:「好啊!以下犯上大不敬!」 于是奈亚拉托提普又缩回了脖子。 就在这个时候,阿撒托斯用汤勺轻轻敲了敲瓷碗,「铛铛铛」的三声脆响并不高,在浓浓黑夜中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却成功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亲爱的,我有个礼物送给你。」彻底的安静后,阿撒托斯满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红色双眸看向伊万,那神情里气定神闲的态度让年轻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如果我说我不想要的话你可以把它收回去吗?」 「不行。」 伊万嘲讽:「那你干嘛不直接塞到我手上。」 「好吧,那我下次就这么做。」阿撒托斯不咸不淡的回答到。 在几位小朋友好奇的视线下,他接过鱼头僕人递过来的金楠木长盒——盒子非常的骚包,五颗红宝石镶嵌在表面,每颗宝石周围由白色点钻包围,雕刻精緻,闪闪发光,然而考虑到盒子主人的性格的话...这一切也不足为奇——然后便是「啪嗒」一声,他旋开纽扣,然后将它放到了伊万的面前。 与外盒相比,里面的匕首看起来就寒酸的多了。 那只大概有年轻人半个手臂长度的匕首静静躺在深红色天鹅绒垫上面,深黑色的光滑刀柄看起来像蒙了一层灰,朴素的刀刃倒是逼人的锋利,锋利到伊万毫不怀疑它削玉如泥...甚至当这把刀柄砍断人脑袋时,那脑袋估计还会笑嘻嘻的再说几句话,然后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尸首分家了——恶,这个例子怎么如此奇怪。 「啊哈,该不是赐我一把匕首然后让我自刎吧?」伊万嘟囔了下。 一脸羡慕的盯着匕首的奈亚拉托提普:「......妈,你到底从人类那里学到了什么东西?」 年轻人瞪了儿子一眼,迟疑的探出一根手指,轻轻的,轻轻的挨上匕首的表面,好像在面对什么洪水勐兽一样。
第48页 ——碰上表面的第一触感是很冰,非常的冰,冰到他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要在剎那间冻僵,第二触感的话...他感觉到这把匕首似乎很开心??瞧瞧,刀刃都快欢快的嗡鸣了。 阿撒托斯撑着下颌,俊美的面孔似乎拥有某种魔力:「别露出那种表情,乡巴佬,这可是个好东西。」 「什...什么?」忽然之间伊万皱了皱眉,一股莫名其妙的困意包围了他。 「它叫赫格拉。」 「............」 伊万沉默着没有回答,因为匕首上似乎有一股吸力,正源源不断的将伊万的灵魂从躯体上吸走,于是他试图移开手指,却发现肉色的皮肤已经黏上了刀刃,现在他们是一体的了。 ——这可有点恐怖,他模模煳煳的想到。 「由世界上第一颗湮灭的恆星之火所锻造。」 很快,他眼中的画面开始变得恍惚,上下眼皮艰难的不停打架,脑袋嗡鸣作响,男人的话像隔了层水一样模模煳煳,又像是几千只蚊子在不停的嗡嗡直叫。他的太阳穴一阵阵的疼,疼的很厉害,仿佛有种被世界排斥的感觉。 「也是唯一的逆神之刃。」 渐渐的,渐渐的,天空破碎,日夜颠倒,花园、茶杯、萝莉还有迷宫进入了飞速的旋转,转啊转,转啊转,转得伊万眼花缭乱。 ——直到「咔嚓」一声脆响,鲜活的画面在剎那间如同灰尘一样变成了碎片...... 年轻人隐约察觉到有人打碎了面镜子,然而他太困了,身体向大脑抗议要休息,软弱无力的大脑拒绝不了任何要求...几经挣扎后,他最后眨了眨眼,还是忍不住的沉沉睡了过去坠入黑暗,而男人幽深的红色双眸是他脑海里最后的记忆。 【睡觉。】 …… 【挣扎的样子可真可爱。】 …… 【反正离下一次见面不远了。】 ——下一秒,伊万勐的睁开了眼睛。 ☆、chap.31 沉默两秒后,满脸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在单人床上挪了挪身体。看起来罗斯不在,办公桌上的那一杯咖啡早已经失去了热气,心理室的门紧紧关着,正对面的那副画依旧诡异的让人后背发凉,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条淡蓝色薄被盖在了他身上,纯棉质地,非常柔软,但重点不在这里。 他低下头,看见手中正握着一只匕首,刀柄寒酸的朴素,锋利的刀刃倒映出他一脸懵逼的大写问号表情。 ——有点像...梦里的那把「赫格拉」。 伊万:「..................」 这可就大白天的见了个鬼了。 不顾太阳穴的隐约作痛,伊万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他确实在此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开什么玩笑,利刃属于违禁品,那位小气磨叽又龟毛的男人从来不允许它进入自己地盘——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罗斯趁他睡觉的时候塞到他手里的。 ——好吧,他承认,这个原因也奇葩到让人一言难尽,但总比「匕首自己从梦境里跑出来啦」这个解释要好的多。 就在他和这位不明仁兄大眼瞪小眼的空当,心理室的门忽然毫无徵兆的被人从外面推开——伊万心里「咯噔」一跳,危险警报唿呜作响,握紧匕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装睡。 「知道了知道了...可以稍微放松点吗?.......啊,正在找东西呢......别催了,你可真够烦的......」罗斯拉长了音调的声音出现在室内,懒洋洋的,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紧紧绷着脸的伊万连唿吸都不敢放松,全身血液凝固,后背被冷汗浸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紧张,就好像罗斯不是他熟悉的同僚,而是某个脑袋疯了的电锯杀手正在满世界追杀他一样。 无论如何,年轻人还在竖着耳朵听。 「对,我马上去......知道了别催我......」 罗斯在打电话,毋庸置疑,似乎跟某个女性...听起来像是女朋友??伊万在脑海中模模煳煳的想到:从来没听他提过他还有个女朋友。 「...呵,你当催眠是吃兴奋剂吗吃下去立马奏效?」讲到这里,罗斯停顿了下,他「铛」一声放下茶杯,「哗啦哗啦」的找出钥匙,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哦,原来他快醒了?怪不得你这么着急。」 啧啧。 植物人?原来这还是个豪门狗血恩怨情哈? 然而,正当伊万听得聚精会神的时候,罗斯翻箱倒柜的动作突然一顿,然后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笑:「知道知道——等等,我这边似乎有只小老鼠。」 伊万:「........................」 他虎躯一震。 啊啊啊啊啊啊被发现了!!! 混蛋啊!!! 伊万内心疯狂草泥马,浑身血液沸腾逆流,硬绷绷的身体僵硬到了一个极致——哪怕现在有人用羽毛挠他的脚板心他估计都不会有感觉——这种天灵盖的勐的一激灵和半夜走路遇鬼的感觉差不多,属于一种被人盯上的,恶意满满的,似乎怎么求救对方都不会理睬的恐惧感。 罗斯走了几步路,然后站到了他床前。 接下来就是安静,安静到极致哪怕掉一根针都可以被听见,鸦雀无声。 被注视的灼热感让伊万嵴背发凉,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因此剩余的感官此时开始发挥作用——固执装睡的年轻人听到了罗斯不紧不慢的唿吸声,闻到了他身上令人不舒服的麝香味,甚至还感受到了匕首带来的一阵一阵的冰冷感,非常冷,冷到他几乎想打个哆嗦。
第49页 罗斯没有动作。 电话那头还在传来模煳不清的声音。 然后心理医生弯下了腰。 正在伊万心眼提到嗓子口,以为他会揭穿他的装睡事实时,忽然,只听「吱吱吱」的三声叫唤,罗斯从他床底下(应该)...抓了只小动物出来。 妈了个蛋。 白激动了。 ——于是一切恢復了正常。 「嗯,已经抓到了,一只老鼠...我现在就去肖恩那里...不,别在那儿等我,乖乖呆着,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出现...」 说话声逐渐远离,然后是吱呀一声,罗斯把门关上了。 在彻底确保他离开后,绝处逢生的伊万松了口气,他一咕噜的爬了起来,想了想,选择将匕首插进裤腰带里。 刚刚罗斯说他准备去肖恩的房间,可林宗韵却在不久前告诉他医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伊万隐约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按捺不住—— 他决定跟在罗斯后面去舰长房间逛一圈。 于是,十分钟后,站在舰长休息室门口的两个守卫便看见了一位黑髮蓝眼的年轻人,长相出挑,满脸警惕,正仰着脖子瞅他们。 「有人进去过吗?」伊万磨蹭了会。 守卫一:「没有。」 守卫二:「没有。」 伊万:「哦,没有。」 他伸长脑袋想看一看黑乎乎的玻璃窗,但守卫狗熊一样的身子挡了一多半不说,那拉上的窗帘除非有透视眼才能看得见。 于是他只能一脸纯良状的尝试沟通:「可以进去吗?」 守卫一:「不行。」 守卫二:「不行。」 伊万:「哦,不行。」 伊万讪讪的点了点头,在这种敌我差距悬殊过大的情况下,理智告诉他找个别的方法去。所以他熘达了下,熘达进拐角的公共卫生间里,一间一间的打开隔间,铛铛铛几下,都没人——完美。 接着,他踏上最后一间隔间的马桶,伸手「咔嚓」一声挪开弔顶,灰尘扑面而来,但警报声没有响...然后,两只手伸进黑暗中探了探,摸得一手的灰——这条路不一定通向肖恩的舰长休息室,但试试反正不会掉几斤肉。 不知道是这种乐观心情感动了上帝还是怎么着,十五分钟后,灰头土脸的伊万在吃力的穿过两只老鼠窝,三只蟑螂窝,忍不住头晕目眩的吐出来之前,趴在狭小的空间里,终于揭开了舰长房间的一格吊顶。 ——罗斯果然在里面。 ☆、chap.32 伊万下意识的屏住了唿吸。 从空隙往下看,罗斯低着头,披着一件白色斗篷,轻薄的布料遮住他散乱下来的金髮,碧绿色的眼睛半阖,似乎难得有些疲惫,他金色的睫毛很长,打下层层阴影,圣洁安静的如同祈祷般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如同接受人类召唤而降临的神明,浑身上下瀰漫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如水般的隔离感。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深黄色的书页看起来有些年头,嘴唇微动默念着什么东西,声音不大,所以伊万什么都听不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似乎那种动作,那种装饰,那种神态曾经给他过一种永生难忘的折磨......噗噗,噗噗,心跳在那一瞬间被放慢了几拍,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向身体,让他下意识的一激灵。 咔嚓。 罗斯抬起眼睛,伊万却在那之前迅速的松开手让吊顶掉回了原处——所以他错过了罗斯在那一瞬间变成竖直的,完全不可能属于人类的浅绿色瞳孔。 一片黑暗中,年轻人在心里默数了三秒。 第四秒,无法抑制的好奇心让他再次伸出那只罪恶的爪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那块吊顶。 ——于是他就看见罗斯一脸似笑非笑的望向他。 偷窥被逮了个现行的伊万再次下意识的松开了吊顶。 狗屎! 吓死他了! 这种瞬间心跳停止的感觉真不是尼玛人能接受的! 他浑身僵硬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忽然觉得自己会成为探索者号上第一个因为受到过度惊吓多巴胺分泌过量导致心脏负载不足而挂掉的船员。 「..................」 过了会儿,罗斯懒洋洋的声音从吊顶下传来过来:「伊万,我看见你了。」 伊万一动不动。 「下来吧,又不会把你吃了。」 不,你会把我尴尬死。 年轻人一脸绝望的想到。 「我保证不告诉舰桥,下来,带你一起出去。」 伊万缩了缩身体,准备换个方向原路返回。 「老天,你不会准备再爬回去吧?」罗斯就像有透视一样拉长了声音,顿了顿,「不过...你回去后看见的是林宗韵还是什么其他人我就保证不了了。」 他耐心的等了几秒钟,果不其然,吊顶被小心翼翼的抬了起来,然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了那里,摆着一副「我好抱歉我要死了」的表情,满脸茫然却又羞愤要死,外加上那双蓝色的眼睛,简直是...可爱到爆棚。 伊万不知道罗斯心里的想法——不然他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跳下去揍他一顿,上一个敢这么想的基佬还躺医院在——所以他满脸抱歉,极其真诚的伸下一条腿,晃了晃,晃了晃,然后直接跳到了地面上,屁股落地。
第50页 罗斯:「..................」 伊万:「..................」 啊,好尴尬。 罗斯:「你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伊万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真诚的看向他:「对不起。」 那模样要多真挚又多真挚,那声音要多富含感情富含感情,如果目光可以写字这会儿起码一章几万字的罪己诏会摆在罗斯面前。 然而罗斯:「待在原地,别动。」 伊万:「哦。」 在伊万好奇的视线扫射下,罗斯「啪嗒」一声合拢上那本快要散架的古书,整个人藏在阴影里,漫不经心的走到全封闭的医疗舱旁边。半圆柱状的医疗舱被灰色铝制材料包裹,几排变化着的数字和医疗信息跳跃在显示屏上方,但他却对那些信息熟视无睹。 这种反常的举动让伊万心里一跳,蜷缩着的手指在不经意间有些用力的发白。 然后罗斯就打开了医疗舱。 伴随「滴」一声响,灰色铝制保护层向两边收回,咕噜咕噜,抽水泵发挥作用,蓝色医疗液的水平线缓慢下退,咔嚓一声玻璃层消失,顿时冷气向四周延伸,扑面而来的冰冷寒风让伊万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在干什么?」他怀疑的瞅向罗斯,而后者的手指正在飞快的操作。 「试图把你哥哥叫醒。」 伊万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屁股隐隐作痛,然后他闷声闷气的用像感冒一样的声音说道:「他不是我哥哥。」 罗斯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肖恩不要你了,要知道这个老男人向来无情的很,啧啧...想不想来我家做弟弟?」 伊万忍了忍,终于没忍住的小幅度揉了揉腰:「什么叫他不要我?兄弟,我也姓谢尔盖耶维奇,我妈看起来更喜欢我,算起来他才是最有可能被踢出家门的那一个。」 「哎,那真是有点遗憾了,我还挺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年轻人被恶寒的打了个哆嗦。 「罗斯,学会说人话对你很难吗?」 「那学会从正门进来对你很难吗?」 尴尬感一下子回到了伊万身上,他嘟囔了几下:「门口那两个狗熊不让我进来而已......等等,为什么他们让你进来?」 「你猜?」 伊万真诚:「我猜不到。」 不像总喜欢一边嘲笑他一边卖关子的肖恩,罗斯毫无保留的坦白道:「林宗韵让我进来的,现在整艘船上只有她有这个权限。」 伊万睁大了眼睛:「林宗韵,为什么?」 「......」 罗斯停止了操作医疗舱的手,拧过身,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那目光让他觉得很奇怪,说友好又不是很友好,说不友好呢...也没到那种份上,似乎是一种略带嘲意的神情,不过那很隐晦。 「话说回来,等肖恩醒来后,你准备自己告诉他那个消息吗?」下一秒,他收回目光,让伊万以为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听起来可真有点残忍的。」 「哪个?」 「你们不是亲兄弟的消息。」 先是林宗韵,再是罗斯,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提起这个事情,就好像所有人都确定他伊万绝对会要死要活的赖在肖恩身上不肯走一样...这种想法让年轻人抿上了唇。 「干嘛跟个婆娘一样唧唧歪歪?」他略微有些暴躁。 罗斯瞭然的挑起一边眉毛:「哦,原来你不想告诉他。」 「.........」 「没关系,多得是人想来做这个传话筒,比如说...」他狡黠的笑了笑,露出虎牙,「我觉得林宗韵就很想做这种事情。」 伊万本能的感觉到他话里有话,于是他探究的皱起眉头:「林宗韵到底让你进来干什么?」 罗斯眨了眨眼。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然后他的脸颊就被「啪叽」一声重重的亲了下。 罗斯:「..................」 年轻人理直气壮的站在他面前:「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 「——该告诉你什么,蠢货?」一个熟悉的刻薄嗓音忽然出现在了他身边。 ☆、chap.33 伊万和罗斯齐刷刷的看向医疗舱,然而在冰冷的白雾哗哗散尽后,里面竟然是空荡荡的一片。 「眼神不好吗,蠢货。」 然后那声刻薄的,熟悉到令人忍不住想哭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 于是他们又齐刷刷的拧过头。 一排湿脚印的尽头是一只原木衣柜,而他们尊敬的探索者号舰长正挑剔的从里面拿出一套睡袍——肖恩是一个很龟毛的人,具体表现在他的所有衣服都严格按照睡衣、礼服、军服的顺序摆放,甚至连颜色都是红橙黄绿青蓝紫一排顺熘过去——最终,他拿出了一套白色睡袍,松松垮垮的穿上,不经意间露出大片胸膛。 …...那散发的荷尔蒙报表到简直令人髮指。 伊万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却是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了一种名叫「雀跃」的情绪,就好像几只小鸟欢快的在他心上叽叽喳喳一样:「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点吗...有伤风化,真的。」 肖恩低头系衣带的动作一顿,没好气的抬起眼睛:「老子为你挡伤躺到现在你就说这个?小白眼狼。」
第51页 「......」 伊万撇了撇嘴,飞快的说道:「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速度做贼似的快,快到如果肖恩一不留神就会错过,却成功的让他自己红成了一只虾米。 肖恩勾起嘴唇:「刚刚没听见你在说什么。」 伊万:「..................」 肖恩:「再说一遍?」 伊万:「..................」 肖恩:「嗯?」 这声低沉,嗓音磁性却又极不要脸的上扬着的「嗯?」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唤醒了伊万心中强烈的愧疚感,他咽了咽口水,抬起眼睛,又不经意的注意到了白色睡袍下露出的伤痕——这个姿势刻意的让罗斯冷笑了声——然后他更内疚了。 他眨了眨眼,男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双异常明亮的蓝眼睛起了一层雾—— 伊万深吸了口气,向前大步走了几步,在后面罗斯的那副日了狗的表情中一把抱住了肖恩:「谢谢。」 对此,舰长的脸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那双手臂明显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略微嫌弃的微微拍了拍伊万的后背。他比年轻人高那么半个头,所以只要他一低下头就可以看到年轻人头顶的那个旋......还挺可爱的,就是有点蠢,舰长如是想到。 而伊万呢? …...伊万在他抱上肖恩的第一时刻就后悔了。 毕竟冲动来得快去的也快。 ——狗日啊! ——活了18年第一次在肖恩面前这么矫情!! ——脸都丢光了不要了甩卖了啊啊啊!!! 年轻人扭了扭身体,试图干净利落的往后退两步,但肖恩的手臂还放在他背上。这个姿势并不怎么舒服,然而怀抱很温暖,温暖到驱散了这几天令他浑身难受的陌生感,他动了动鼻尖,甚至可以闻到肖恩身上干净又熟悉的气息,轻轻的,淡淡的,却是唯一属于家的味道——在这个离地球一千光年的陌生地方。 于是他鼻子有点酸。 于是他被一把推开了。 于是他们后面的罗斯表示没眼看了。 「我还以为你伤得很重。」伊万羞耻的脑袋发烟没话找话。 「贯穿腹部的确很重,熊孩子,你应该感谢现代科技,否则我做鬼都会把你一起拖下地狱。」 肖恩臭着脸把话说完,迈开长腿走向房间另一边的舰长专用款豪华沙发,而伊万不得不快步跟在他后面。 「好吧,如论如何感谢上帝你现在已经好了。」 肖恩意味不明的哼了声,坐上沙发,舒服的把腿翘在扶手上,忽然,他像想到什么一样皱起眉头:「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伊万:「.................」 肖恩:「如果我眼睛没出问题的话,你似乎还亲了那个垃圾一下?」 罗斯心累:「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口中的『垃圾』正站在你面前吗?」 肖恩哼笑了声:「谁在乎。」 那嚣张的气焰简直捨我其谁。 让人回忆起了当年被舰长支配的恐惧。 伊万在另一边麻熘的告状:「林宗韵不让我进来,所以我跟在罗斯后面熘进来了。」 「准确的说,是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的,不用谢。」罗斯懒洋洋的替他补充到。 肖恩一边摸了根烟——尽管他左边的标识就表明了这里是禁菸区——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哦,她为什么不让你进来?」 「她说这里是高危房间,我一进来你的小命就有可能一命唿呜,」伊万嘲讽的勾起唇角,「而她让罗斯进来了,大摇大摆的,啧啧。」 「我有公务在身。」 「什么?」 「负责叫醒舰长,你看到了。」 「可你为什么穿成这幅傻兮兮的模样,我记得你当时还在电话里说什么...催眠之类的东西!」伊万睁大眼睛控诉。 罗斯:「啊,你果然在装睡。」 伊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妈蛋!」 被他们两个吵得头疼的男人皱了皱眉。 「罗斯,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他惬意的夹着香菸,接着升起的白色尼古丁烟雾模煳了些他的表情。 罗斯的表情难得的变了变。 然后「咔嚓」一声,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门,伊万寻声抬眼望去——啊,是林宗韵。 除了掩着眸子的肖恩外,整个房间的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她。四周厚重的窗帘紧闭,房间的灯光有些暗淡,而这位漂亮的东方女性就站在门口,挡住从走廊射来的唯一光源,五官藏在逆光的阴影里,似乎在凝视肖恩,似乎。 「你醒了?」 「很明显我就坐在这儿,跟你讲话,有眼睛吗?」肖恩不咸不淡的回答。 「......」林宗韵看起来表情不是太好,「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公事留在常规会议上说,私事...呵,我们有什么私事吗?」 林宗韵深吸了口气:「肖恩,我承认之前对你的猜测...」 肖恩的手指上扬,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有屁快放。」 「好吧,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希望不是什么主引擎也坏掉了的消息。」 林宗韵在逆光中摇了摇头,身影被一层金光勾勒。 ——就好像他妈的准备拯救某人的圣母玛利亚一样...伊万嘲讽的翻了翻嘴唇,意识到林宗韵准备说的话了。
第52页 事实上,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跟肖恩摊牌时候的场景到底会有多狗血,而每一个模拟分支的结局都是以他或者肖恩暴躁的关门扬长而去为结束。 然而此时此刻,在现实中那一刻真正来临以前,他发现自己竟然冷静的可怕,似乎林宗韵只是准备叫肖恩下去吃饭而已——心跳正常,温度正常,血液流速正常,准确来说他整个人正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好像他的灵魂已经拍打着翅膀离开了身体,而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 肖恩会怎么说? 他到底会怎么说? 伊万面无表情的想...他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 「............」 然后,现世生活中三秒过去,灯光黯淡下,圣母玛利亚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肖恩,我很抱歉...但你知道吗?伊万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不是亲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今天是2020年了... 新年快乐! ☆、chap.34 室内沉默了大概两秒的时间,事实上这两秒对于伊万来说不亚于长长的两个世纪。 他抿唇沉默不语,眼睛盯着肖恩隐藏在烟雾中看不太清的绿色瞳孔,说不清自己现在是种什么样复杂到令人蛋疼的感情—— 肖恩没说话。 他没说话。 「......」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几乎在那一剎那,伊万感觉自己就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还是冬日里透心凉的那种,他紧紧的撑着眼睛,一眨不眨,心砰砰直跳,一下,两下,几乎快跳到他的嗓子眼...... ——他真正的一颗心悬在了空中,拿摸不准肖恩的想法了。 就在这个时候。 肖恩懒懒散散的吐了口烟:「哦,知道了。」 伊万:「............」 罗斯:「???」 「一个两个这么瞪着我干嘛?」男人无法理解的翘起腿找了一个最为做作的姿势,然后忽然沉默了会,「......伊万,别告诉我你沉默是因为我想的那样?」 一时半会没办法从「哎我怎么这么惨我怎么是个这样子的小可怜」的苦情画风中转换过来的伊万干瞪眼:「......」 「哎哟,熊孩子,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 「你的脸上简直写满了『我受不了了,我心碎了,我好伤心』的表情——从来没想过你竟然内心戏这么多。」 「......说一两句就够了。」伊万憋屈道。 「啧啧,真遗憾刚刚没照下来,要是让老妈也看到你的表情该多好,」肖恩放松的斜靠在背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弹着香菸,戏嚯道,「哭丧个脸给我看吗...是不是以为老子要从此和你划条三八线你走东我走西了?」 伊万讪讪的撇了撇嘴:别说,《豪门真假姐妹花》里就是这么写的。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亏老子对你那么好。」 「......」 「是不是有点愧疚感了?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蠢货?」 「那是因为你自己风评也很差啊,舰长。」 肖恩敏感的眯了眯眼:「谁说过我的坏话?」 伊万看向罗斯,罗斯拧过头看风景。 「......」 按照「没有等到回答就默认全他妈是小人诬陷」的神逻辑,肖恩「啊哈」的嘲讽了一声,懒得追究,只是意犹未尽的感嘆:「十八年啊十八年,十八年连条狗都养熟了,难道你把每月给你开家长会每星期准时投餵生活费晚上还起床给你盖被子的这些回忆全餵了猪吗?」 「没有啊。」 「——那那头猪估计都可以被撑死。」 「肖恩...猪只吃猪饲料,不吃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肖恩哼笑了下,没好气的说:「忽然感觉我好伟大,到底是怎么把你拉扯到这大的,脑迴路真是清奇到嘆为观止,九曲十八弯都没你想得多,蠢货。」 明明在场的所有其他人都觉得你渣到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好吗。 ——伊万想了想,明智的没有把内心想法说出来。 无论如何,头顶上的一块巨石落下了,而且最后还不是石头,是一颗橙汁味的软糖,伸出舌头舔一口简直让人心情倍爽。 更重要的是,一切发生在罗斯和林宗韵面前,毕竟一位笃定肖恩会和他说拜拜让他赶紧找下家,另一位像圣母玛利亚一样同情完他,然后马不停蹄的去拯救陷于错误亲情的舰长大人。 瞧瞧,肖恩还是很靠谱的,虽然有袜子乱丢却过于讲究卫生的奇怪毛病,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真是太给面子的令人感动了。 于是,年轻人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哦,肖恩,得了,我只是看多了狗血小说而已,别这么气愤,爱你么么哒。」 男人一副被噁心到的表情。 而另一边的林宗韵看起来神情不太对,逆光中,她的嘴角虽然勉强上扬着,但紧绷的眼神让伊万缩了缩脖子,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罗斯:「对了,肖恩...」 「叫舰长。」 「...舰长,你还记得下周是什么日子吗?」 肖恩的表情难得有些不确定:「你的破壳日?」 伊万抽了抽眼角:「准确的说,是某位神明的破壳日。」 「哪位?」
第53页 「耶稣啊兄弟,12月25日圣诞节!」 「......这么看我干什么?睡了几个星期晨昏颠倒你指望老子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吗?」肖恩理直气壮的窝在沙发里伸展了下身体。 于是伊万闭嘴了,愧疚又回到了他身上。 然后舰长大人面前只剩下了单军奋战的罗斯:「今年圣诞要准备些什么吗?」 肖恩弹了弹菸灰:「随便吧,这些东西懒得管。」 林宗韵:「舰长,自从我们降落后就发生了一些不太令人愉快的事情,我看这次圣诞可以让大家稍微缓解下压力。」 「可安德烈虫族的事...」伊万略微有些紧张,「万一它们在圣诞节那天忽然发疯怎么办?」 林宗韵笑了笑:「伊万,相信我,探索者号是整个联合国唯一的核动力民用舰,它的作战能力和防护能力绝对不是安德烈虫族可以破坏的。」 ——可那个蜂巢实验室还号称s+的隔离水平最后还不是被踏穿了...伊万想了想也没做声。 「林舰长,我想这些事情不用我来管吧。」 「我只是...」 「好了,别你只是你只是的了,拿出点副舰长的样子来,」肖恩站起身,拖鞋在地上发出懒洋洋的沙沙声,「去舰桥吧,别让那些垃圾等太久了...真是一群巨婴,我看再给他们几个小时他们可以再给我弄坏一只引擎。」 「......」黯淡的阴影中,林宗韵看向他,迟迟没有动作。 「还不去,要让我送你?」 「...肖恩...」 「诶,我在。」 林宗韵略微犹豫了会:「别越过界限太多,前面可是血海地狱。」 「也有可能是天堂,谁知道呢。」 他们俩个打哑谜似的语气让伊万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还有点本能的不舒服——于是他转过头,亮闪闪的眼睛看向罗斯试图寻找援军...好吧,似乎整个房间除了他以外都知道某件他一无所知的事情。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伊万有点脸熟的同僚推开门,气喘吁吁的喊道:「报...报告副舰长,啊,还有舰长——舰桥那边有人打起来了,劝都劝不住!」 「啊哈,我就说,再给他们几个小时他们可以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肖恩嘲讽的勾了勾唇角。 …… 伊万跟在林宗韵后面匆匆离开房间,于是一片沉寂中,只剩下了肖恩和罗斯——一位气焰嚣张的半躺在沙发上,手里烟雾缭绕让人产生一种压迫人心的畏惧感,后者...则有些试探意味的站直了身体。 「...父亲?」 肖恩哼笑了声,掐灭烟屁股,于是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了黑暗中。房间很大,微微敞开的那一条门缝透露过来橙色暖光被压缩到极致,远处看来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朦胧感,给男人神色不清的面孔染上了些许霞红,却也让他的碧绿色眼眸更加的冷漠。 他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将那一个声音当做空气,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罗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见三秒后,门又被肖恩从外面打开:「罗斯少尉,麻烦让那群医生准备好医疗室,过会儿可能有伤患过来...啧啧,真是一群麻烦的巨婴。」 ☆、chap.35 伊万跟在林宗韵后面赶到舰桥时,现场一片混乱。 灯光大咧咧的开着,地上液体蔓延,打破的玻璃碎片无人问津,文件纸屑漫天飞舞,伊万甚至眼尖的可以瞅见一张纸上挂着的明晃晃的「绝密」两个红色大字,更糟糕的是,肖恩的那张霸气嚣张的高背舰长椅倒在水泊里,看样子刮破的真皮应该是怎么抢都抢救不回来了。 啧啧。 真是糟糕透顶。 肖恩会气疯的。 ——他砸了咂舌。 还没等伊万摆出合适的表情,也还没等林宗韵兴师问罪,在吃瓜群众的围观下,一位α-04小队的前成员晃晃悠悠的从门里飘了出来。 玛丽瘦了很多,整个人和干柴一样,脸颊凹陷,眼睛无神,头髮还沾着不知道从哪里挂上的菜叶子,身上穿着上一次伊万见她时的长裙,手里捏着那封信,粉色的,和仿佛龙捲风袭击过的现场刺眼的违和,她仿佛就像没看见他俩一样,自顾自的哼唱。 「——(mary had a littlemb,his fleece was white as snow)玛丽有只小羊羔,小羊羔,小羊羔,玛丽有只小羊羔,啊雪白羊毛。」 「...可怜的姑娘,她不会是疯了吧。」伊万小声的凑在林宗韵耳边。 玛丽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and everywhere that mary went,themb was sure to go.)不管玛丽到哪里,到哪里,到哪里,羊羔总要跟着她,总要跟着她。」 林宗韵皱了皱眉:「有人可以告诉下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个人蹦着举起手,伊万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和他在舰桥上打牌一起受罚的难兄难弟安德烈。 「我知道!我知道!」安德烈一脸积极。 「请说。」 「事情是这样子的——十分钟以前,玛丽在舰桥晃荡的时候,把这位先生,」他指向一位耳钉男,「他的饭盒给撞倒了,于是他骂玛丽是『有娘生没娘养男人都死了的贱货』,玛丽骂他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智商堪比喜马拉雅空气的笨蛋』,然后他回骂『你这狗娘养的剋死了一整队的人为什么还不自杀』,然后玛丽回骂...」
第54页 伊万哭笑不得的打断了他:「等等,安德烈,可以直接讲重点吗?」 安德烈愣了下:「哦,当然,所以他们两个就吵起来了,之后这位先生准备动手,但玛丽先击中了他的那个部位,所以他发狂了,然后玛丽和她的朋友就和这位先生和他的朋友打了起来,然后你们就来了。」 「......」 「无论如何,大家最近都有点暴躁,可能是舰船的暖气开太大了。」 「也有可能是吃的太饱。」 「有可能,」安德烈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在他身边,玛丽在还抱着她的信封哼唱。 「(he followed her to school one day,which was against the rule, it made the childrenugh and y,to see amb at school.)一天玛丽到学校,羊羔跟在她后面,跟在她后面。同学纷纷哈哈笑,羊羔怎能进学校。」 房间很安静,所以玛丽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事实上,她的哼唱非常的空灵,如果放在平常也能够让人享受一会,但此时此刻,在这一片狼藉中,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姑娘晃荡着唱歌...伊万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宗韵飞快的抿了抿唇:「玛丽,你知道你应该道歉吗?」 令人尴尬的是,玛丽理都不理她。 「——(and so the teacher turned it out,but still it lingered near, and waited patiently about,till mary did appear.)老师把它赶出来,但它仍在附近徘徊,耐心地等着,直到玛丽出现。」 林宗韵扬高了声音:「别装傻,玛丽。」 玛丽像是受惊了一般勐地从梦中醒来,沉默了会,她凝视的向他们投向了目光,然而伊万却觉得她棕色的瞳孔似乎连意思下的聚焦都没有,然后她唔了一声:「你要来我的茶话会吗?」 伊万觉得她在跟他讲话,所以他顿了下:「这里可没有茶话会。」 玛丽:「没有吗?」 伊万斩钉截铁:「没有。」 玛丽:「...好吧,那你看到我的羊羔了吗?」 伊万犹豫了会:「它不就在你手中吗?」 玛丽恍然大悟的低下头,眼神不知道聚焦在哪里:「哦,对,它就在我手中,谢谢你亲爱的。」 然后在伊万的嘴角抽搐中,她又开始唱起来了。 「——("why does themb love mary so?"the eager children cry. "why mary loves themb, you know."the teacher did reply.)「为什么小羊羔爱玛丽?」心急的孩子们哭了。「噢你们知道,玛丽喜欢羔羊肉。」老师回答到。」 伊万:「......」 虽然伊万知道玛丽已经疯了,但他身边的那位女性显然还想尝试做些努力:「玛丽,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玛丽有只小羊羔,小羊羔...」 「玛丽!」 「...羊羔总要跟着她,总要跟着她...」然后那位姑娘又唱起来了,赤.裸着脚,细腻的皮肤被玻璃碎片划破,留下一个一个带血的脚印。 于是林宗韵决定闭嘴了。 于是耳钉男终于忍无可忍了。 在伊万大喊「拦住他!」的背景音中,他青筋暴露的挣脱了双臂的桎梏——那个时候至少有三个人压在他身上——咚咚咚的几步沖向玛丽,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以前,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打算反应,然后他一把挥出拳头,巨大的冲击力让玛丽单薄的身体如同脱线的风筝一样—— 一声「咚」的巨响,玛丽如同一只炮弹般直直的撞到了伊万的身上。 而被无辜波及的伊万甚至还没来得及接住那位可怜的姑娘! 他向后勐地踉跄了几步,刚刚好的跌进了一个刚刚从门外进来的男人怀中—— 「——为什么每次看见你的时候你都这么狼狈,蠢货。」男人懒洋洋的说道。 伊万闭起眼睛,呻.吟了一声:「哦,不,肖恩,就现在,拜託了,闭上你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玛丽有只小羊羔》,一个小伏笔,哈哈。 安德烈是第一章修改版里出现的人物,伊万的朋友。 ☆、chap.36 事情最终以两人各关五天禁闭为结束,尽管这其中玛丽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伊万曾背着肖恩去探望过这个姑娘,她消瘦的惊人,干柴一样的头髮纠缠在一起,眼窝凹陷如同骷髅,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吸收她体内的营养......而伊万注意到她依旧捏着那封信,粉红色的,紧紧贴着她斑驳的大红色指甲油。 「啧啧,爱情啊,你的名字叫魔鬼。」于是那天中午午餐的时候,年轻人由衷的感嘆到。 然后他成功收穫了舰长大人的一声冷笑。 「早上去哪熘达了?」 「没去哪。」 「是不是偷偷去看玛丽了?」 「...没有。」 舰长动了动鼻子:「你身上简直沾满了她愚蠢的味道。」 伊万心虚的抬起隔壁嗅着他的袖口,挣扎的辩解:「哪有嘛,我根本就没闻到。」 「不用怀疑,那是因为你臭久了所以闻不出来。」 午餐的队伍向前挪动了一点,伊万理直气壮的拿起了一只红色餐盘,垫着脚伸手从冷冻箱里拿出了一盒樱桃味可乐——为了这点正常的饮料,他每天都要踩点早退,所以今天就被肖恩给逮了个正着:「哦,别,肖恩,别无理取闹。」
第55页 「无理取闹的到底是谁?说真的,孩子,发现你最近有点肆无忌惮了。」队伍又往前挪了一点,然后肖恩拿了只火龙果放到了伊万的餐盘上。 「我没有,」伊万红着脸抽了抽嘴角,「还有,把这只红龙果拿走。」 「为什么?」 「它太酸了,上次差点酸掉了我的牙。」 「它对你有好处,笨蛋,如果你还想长高一点的话,」肖恩难得皱眉迟疑了会,「而且,鑑于你对樱桃味可乐的热爱,我还以为你的审美和正常人反着来。」 「......滚。」 肖恩好脾气的摸了摸年轻人的狗头,宽容的换了一个话题:「圣诞节就快了。」 「很高兴你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日历。」伊万嘲讽的勾起唇角。 「那是因为谁?」 伊万撇了撇唇:「......」 「要不是我在医疗舱里躺了几个星期,现在工作量也没有这么重。」 「说得好像你的副舰长们都是吃干饭的。」 肖恩懒洋洋的给伊万拿了碗蔬菜沙拉,无视后者望向肉的渴望神情:「没错。」 伊万试图把沙拉放回原地,却被身边的那位男人给按下了手:「把炸鸡排给我!」 「又不是黄鼠狼吃那么多肉干什么?」 「凭良心讲话,我已经好几天都没到肉了。」 自认为从来不剋扣下属伙食的肖恩:「...别摆出那种白痴的表情。」 于是伊万快乐的把炸鸡排拿到了他的盘子里。 「话说回来,你舞伴选好了吗?」男人拽着四处张望的年轻人的衣领,把他推进了高级舰员休息室,然后突然所有所思的问到。 伊万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什么舞伴?」 肖恩不耐烦的啧了声:「圣诞节。」 「我们要跳舞吗?」 「难不成你想一直吃吃到第二天天亮?」 「......」伊万的表情告诉肖恩他就是这么想的。 「猪。」 伊万面无表情:「肖恩,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告诉老妈你对我进行的人身攻击。」 高级舰员休息室看起来非常的舒服,左边一扇封闭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外面,圣洁温暖的阳光射进来,可以依稀看到远处起伏的连绵山峦,几把藤花铁椅松松散散的摆在阳光下,米白色羊皮坐垫被晒的暖洋洋的,基本上没人,所以伊万踢踏着脚,找到了一个正对着窗户的座位坐了下来,舒服的嘆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彻底的嘆完,肖恩不依不饶的问道:「说说看,你准备邀请谁。」 「谁都不准备邀请,」伊万愤恨的用叉子戳了戳烤鸡排,「我准备一直吃吃到天亮。」 男人哦了声,慢吞吞的挑起眉毛:「事实上,你知道,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害羞。」 「老子没有。」 「虽然你看起来没什么优势,但作为我曾经的弟弟,以『谢尔盖耶维奇』为家族名,很多人都会同意你的邀请,脸皮放厚一点。」 「老子不需要。」 肖恩懒洋洋的向后靠了靠:「真的吗?」 「千真万确。」 「一个人选都没有?又不是让你现在就付诸行动。」 「没有。」 肖恩顿了下:「好极了,看来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性取向了。」 「......」 伊万真诚的抬起眼,然后真诚的眨了眨眼,无比真诚的说道:「肖恩,操.你。」 「呵,有本事就来。」 就在这个时候—— 「吱呀」一声,休息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这令人不怎么舒服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却成功的吸引了两个谢尔盖耶维奇的注意力。 「哦,是你——你好,林舰长,今天过得怎么样?」伊万拧过头。 「很好,亲爱的,」林宗韵显然没料到伊万会坐到高级舰员休息室里,她有些无措的将头髮撩到耳后,不过很快,她平静了下来,「你可以出去会吗?我想跟舰长讲点东西。」 「当然可以。」 伊万端着盘子刚准备站起来—— 「去哪,蠢货?」 「突然发现和你一起生活十八年都没把你掐死真的是因为我异于常人的修养,每次讲话一定要带上后面的那两字吗?——到底有什么事?」 「坐下。」 「可林宗韵...」 「她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 伊万露出一个微笑:「哦,你们两个都不是。」 于是肖恩难得沉默了会:「......」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给林小姐挪位置了。」 「啧,没这个必要,」肖恩略微皱了皱眉,「林宗韵,你要干什么?」 林宗韵表情没变,显得没有怎么在意他的态度。 「肖恩舰长,圣诞舞会马上到了。」 「我知道。」肖恩显得非常冷淡。 冷淡到伊万都忍不住有点为他们俩尴尬。 看得出来,林宗韵是特意打扮了的,她的黑髮捲成了非常好看的形状,薄唇上涂了淡红色的口红,耳垂边,洋红的钻石一闪一闪如同夜晚的星星,仔细闻一闻的话,甚至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橘子味香水。 「愿意做我的舞伴吗?」她问到。 肖恩沉默了会,淡淡的目光扫向了埋头喝可乐的年轻人。
第56页 ......啧,看起来可真够傻的。 于是,他收回了视线,顿了顿,说道: 「可以。」 下一秒,年轻人见鬼似的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简单来说,肖恩希望伊万邀请他,但伊万没听出来潜台词希望吃吃喝喝,所以肖恩一气之下同意了林的邀请。 ☆、chap.37 肖恩舰长同意了林宗韵副舰长的舞会邀请。 ——这个消息在一下午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探索者号。 「骗子!舰长他不会同意任何人的邀请!」来自不可置信的安德烈。 「那个故作清高的婊.子。」来自义愤填膺的姑娘们。 「其实我还打赌他会邀请伊万来着。」来自某强烈要求匿名的不明人士。 「想不出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来自当事人其中的一位。 此时此刻,这位当事人正窝在温暖舒服的沙发里,翘着腿,双手抵住下颌,光明正大的看伊万努力垫起脚,蹦了蹦,试图把星星挂到圣诞树顶上。 这个角度让年轻人腿长手长的优秀身材凸显无疑,他穿着一件深黑色低领毛衣,因为袖子被扯了起来的原因露出了一大片的白皙皮肤,黑白分明,对比明显,让肖恩忍不住哼笑了声。 傻孩子。 「放弃吧,男孩,你没有那么高。」 伊万面无表情的拧过头:「起码我在努力尝试,总比某些一动不动的傢伙要好。」 「有点良心,要不是我你现在估计还呆在哪只虫的肚子里,想想看,内脏都被搅成了稀巴烂。」 肖恩拿起瓷杯喝了一口,咖啡很烫,甚至还冒着白色的热气,香味扑鼻,让伊万情不自禁的动了动鼻子。 「所以?」他努力了半天,终于把星星挂到了树顶上,一闪一闪,照亮了高大茂密的常青树。 「所以我有资格坐在这里,以你救命恩人的形象。」 伊万想了半天才愤恨的憋出一句话:「啧,你就把这件事记一辈子吧。」 「当然,我会这么做的,不用你质疑。」肖恩懒洋洋的露出了一个假笑。 圣诞节即将来临的消息沖淡了一些船上不安的气氛,再加上林宗韵不久前的公开发话,提及到还有最多两个星期他们就可以修好副引擎——于是船上的人心稍微安定了些,然而这其中不包括伊万。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些不太好的感觉,似乎心脏始终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下面还伫着一颗可以刺穿肉.体的尖刃,刀面倒映着周围刺骨的冰寒......这让他连着失眠了好几天,然后获得了肖恩「你看起来就像一只熊猫」的评价,啊哈,一贯的刻薄风格。 「我只是没睡好。」伊万一边说着一边撅着屁股从纸箱子里捣腾出一只小姜人模型——那幸灾乐祸的两颗绿豆眼让他想起了身边那位窝在沙发里的男士——所以他略微琢磨了会,将小姜人挂在了圣诞树的半腰上。 肖恩看着书,头也不抬:「哦,为什么?」 「老天,瞧瞧你的语气——能有什么为什么,要是知道为什么的话我还至于失眠吗?」伊万干巴巴的说道,「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要解决问题就要找到它的根源。」 「哦,可我不怎么想解决问题。」 「别这样,我可不要临到头找别人借粉底给你遮黑眼圈。」 「不用。」 于是肖恩也懒洋洋的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房间内只听得见从壁炉那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响声,暖洋洋的,伴随着奶黄色的火光一簇一簇的跳动。 阴影遮住一边红绿相间的厚地毯,另一边的毯子上摆着一把软绵绵的沙发椅,米棕色的,正对着壁炉,让伊万眼红不止。 「盯着我发呆干什么?」肖恩啪嗒一声合上手中的书,慢吞吞的抬起眼睛,刚好和来不及收回视线的伊万对视了会。 不得不说,后者的眼睛足够漂亮,碧蓝色的瞳孔仿佛有某种魔力,眼尾微微上翘,饱满的眼头让他看起来就像某种偷偷摸摸囤冬食的小动物......简直可爱到爆炸。 肖恩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若有所思。 而年轻人则做贼一样的迅速收回了视线,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别自作多情了,鬼才看着你呢。」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老子没有。」伊万面无表情的宣布。 肖恩微微皱了皱眉:「说真的,男孩,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 「什么?」 伊万又从纸盒子里掏出了一只小姜人,这次是黑眼睛黑头髮的......他想了想,暗戳戳的将它挂到了距离绿眼睛小姜人理论上最远距离的位置。 尽管他本人压根不知道,或者说尽量不去想他这么做的意图。 「感觉自从我帮你挡枪...恶,不能这么说——反正自从那次事情发生后,我们俩就好像订婚了一样。」 伊万差点把手中的小姜人给甩了出去:「什么?!」 「看看你,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恃宠而骄,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恰当的比喻了。」 「那也不能这么说啊,你差点把我给吓到了。」 肖恩没有什么诚意的露出了一个假笑:「那么你承认了?」 「承认个鬼。」
第57页 「好极了,那么说说看你沖我摆的那种脸色是什么意思?」 舰长大人伸了伸腿,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椅里,暖橙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俊脸,光波浮动,全身上下瀰漫着一种梦幻迷离的气氛。 「简直就像一只因为得不到主人关爱而倍感失落的小狗。」 「...你总有一种让我想对你爆粗口的冲动。」 「来,说说看?」肖恩眼尖的从地上捡起了一只小姜人——几缕巧克力色的头髮,圆熘熘的蓝色眼睛,应该加多了蓝色可食用色素,但简直和眼前那个怒目而视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所以他厚颜无耻的将姜饼揣进了兜里。 伊万没什么好气:「没什么好说的。」 「有人惹你生气了?」 「没。」 「别隐瞒,要知道我是探索者号的舰长,给你撑个腰还是不成问题的。」 「突然说这种把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你是想怎样。」 「好吧,那到底是为什么?」 「......」 「我受伤又不是为了给自己添个祖宗,男孩,你这样我可有点难办啊。」 「......」 伊万属于那种不说话心里会憋得慌的人,八卦的传播者,小道消息的忠实用户,所以他有点犹豫,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如果不问出来的话,他会在晚上躺床上时把自己给憋死。 而他变化挣扎的表情被舰长一览无余,后者对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也没催,只是用那双绿色的眼睛凝视向伊万。 就在这个时候。 「伊万在吗?」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进了房间。 声音打破了房间里那种奇怪的氛围,也让伊万长松了口气:「在在在!」 「大后天就是圣诞节了,你要做我的舞伴吗?」安德烈解释到,「看了一下,今年他们准备了10种蛋糕,巧克力奶茶香草芒果冰淇淋应有尽有,我觉得不去有点太可惜了。」 另一边,伸了伸腿,男人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他的眼皮明显动了动,浅绿色的眼珠慢吞吞的看向了圣诞树下的年轻人—— 而那位年轻人则欢快的点了点头。 「当然!」 「太好了,我还怕今年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安德烈唿的放松下来,拍了拍胸口。 于是室内就只剩下了肖恩一个人。 肖恩:「......蠢货。」 ☆、chap.38 安德烈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心有余悸:「你看到舰长刚刚的那个眼神了吗?」 「什么眼神?」伊万踢踏着走在他身边,手兜在裤兜里,兴致不高。 「就是那种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现在已经死了好几个来回的眼神。」 年轻人嘲讽的勾起唇角:「可惜眼神不会杀人。」 安德烈显得有点担心:「他看起来似乎不太不高兴。」 「他有高兴的时候吗?」伊万低着头一边看路一边抱怨,「每天都像有人欠了他几千块大洋,真担心以后他老婆怕不是会被他给气死。」 「......」 「啧啧,刻薄脸。」 平安夜前夕,舰船上瀰漫着属于过节的气氛。 来来往往的舰员穿起了厚毛衣,五彩缎带被扔的到处都是。伊万动了动鼻子,可以闻到蛋糕刚刚出炉的那种淡淡的喷香味,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装扮物,甚至连走廊的灯罩上都贴上了雪花贴纸——就是有点可惜这里不能下雪。 「伊万。」安德烈忽然说到。 伊万拧过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他总是容易对毛线打喷嚏,所以只能羡慕的看安德烈穿起高领毛衣:「什么?」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安德烈若有所思。 而伊万脚下勐地急剎车,停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 放屁。 老子怎么可能吃醋。 又不是女朋友。 兄长,不,前兄长去邀请一个姑娘有什么可吃醋的?? 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 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很精彩,而在他身边,安德烈认真的说道:「说真的,你现在的表情和我前女友简直一模一样——还记得当年我被家里逼去相亲,结果和她进了同一家餐厅,然后她先是面无表情的坐到了另一桌,找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水,然后端着那杯水走到我面前泼了我一身,再然后他就用你现在的这幅表情看着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记忆。」 「什么表情?」伊万理直气壮的挺直了胸。 「瞪圆眼睛,挺直胸口,一副『老子很恐怖你要小心一点』的样子。」 伊万「哈」了一声:「......」 「说真的,这是你自己的错。」 伊万没好气的问道:「好极了,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 「当时如果你去邀请舰长的话,我打赌他一定会同意。」 「等等,我为什么要邀请那个司马脸去舞会?」 安德烈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不就是你嫉妒的事情吗?被林舰长捷足先登。」 「哪门子的捷足先登?」伊万抽了抽嘴角,「我从来没嫉妒过她,无论在哪个平行世界的地球上。」 「我们不在地球。」 「我也没有嫉妒。」 「你有。」 「我没有。」
第58页 安德烈走在他面前推开了门,里面是一个闹哄哄的房间。 房间不大,空气浑浊,一个轻薄的半透明光悬浮挂在最前方,摆着几排铝制桌椅,上面坐满了人——属于低级舰员的例行常规会议。 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值得拥有。 「那你为什么一脸吃了翔的表情?」 「扯,老子明明很开心。」伊万坐到了他旁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 「骗鬼吧你,」安德烈撑起下颌,略微有些担忧的看向他,「说说看,你为什么不正常?吃坏了肚子了吗?」 「......」伊万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说吧,我又不笑你。」 「......」于是年轻人飞快的撇了撇嘴,挪动了下屁股,「好吧,我只是有点不喜欢林宗韵而已。」 「就这个理由?」安德烈不死心的眯起眼睛。 伊万难得的好脾气:「没错,就这个理由,再问就把你塞桌肚里去。」 安德烈眨了眨眼,还想再刺探一些更加深入的情报,但苦于「塞桌肚」的威胁,还是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满脸苦逼的高级舰员走到了讲台上。 ——为什么说他苦逼呢? 因为下面没有一个人为他投入了哪怕一丁点的注意力。 此时此刻,伊万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安德烈吐槽林舰长到底是有多么的「教导主任」; 在他的左手边,两个姑娘正讨论圣诞节到底是涂绿色还是红色的指甲油; 前面还有个年轻人,他正在狼吞虎咽的吃早餐,韩式炸年糕的香味让伊万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请安静一下,各位。」 左边的姑娘:「哎我才不要绿色,那可是原谅色,要是男朋友出轨的话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拿把菜刀把那对狗男女给砍了。」 「——安静!」 右边的姑娘:「可红色太艷俗了一点,你难道没注意林宗韵涂的就是红色吗?老娘才不要和她同一个色系,丢人。」 「——给我安静!」 「红色。」 「绿色。」 「——安静!」 「红色,闭上你的嘴。」 「你才是吧,绿色。」 然后房间前面就打了起来。 ——是真打,拳拳见肉,砰砰砰砰,把伊万看得一脸懵逼。 …… 十分钟后,林宗韵领队带走了那几位陷入纠纷的舰员。 事实上,当时来的时候舰队还总共有50个人,最近因为大大小小的各种原因一共失去了16名舰员,剩下的34个人里面还有脑子不好的玛丽,关禁闭的耳钉男,和现在新加入禁闭小队的几个同志。 ......幸好上帝保佑,他们没几天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啊,这就是生活。」伊万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生活什么?」一个非常有磁性的声音。 「生活...生活不易,多行善事。」反应过来的伊万眨了眨眼,刚好对上男人那双绿色的眸子。 而一边的安德烈已经吃惊到窒息了。 准确的说,是惊喜大于吃惊。 肖恩假笑了下,伸出手从他的桌肚里掏出一袋开了口的番茄味薯片。 伊万愤怒的看向他,由于事发突然,嘴里东西没吃完,所以腮帮子还在不停的动,就像一只瞪着眼睛的仓鼠...于是肖恩选择垫了垫塑料包的重量。 ——好傢伙,会议没过一会,这薯片就已经空了一半。 「没收了。」 「狗屎。」 「给我等着。」 「哦。」伊万干巴巴的回答。 肖恩没有在他身上过多的磨蹭,事实上,他只是看了眼伊万,再把后者气得够呛后,转过了身,稍稍放大了些声音。 「各位,鑑于目前人手不足的事实,今天的常规会议由我带班。」 于是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舰长大人慢悠悠的晃荡到房间前面,他拉了把椅子,椅腿拖拉在地上发出「吱呀」一声长响,接着,他用舰长特有的方式嚣张落座,碧绿色的双眸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人群。 「有任何问题吗?」 「......」 不敢有不敢有。 肖恩低垂着眼眸翻了翻电脑:「很好,长话短说——目前,探索者号能源储备60%,矿石储备40%,副引擎修理进度已完成70%......」 他在上面讲话,安德烈在下面凑到了伊万的耳边。 「这男人简直该死的性感。」 伊万拧过头:「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但那不影响我对优秀同性的赞美。」安德烈哼了下。 「去你的。」 然后。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先生?」肖恩半靠在椅子上,动了动唇角,恶劣的出声叫到——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的看向肖恩,然后又齐唰唰拧过头,齐唰唰的看向伊万。 「......」 伊万左转转右转转一脸的坐立不安。 然后他挪了挪屁股。 「我刚刚说到哪了?」 「......不知道。」 「哦,不知道,」肖恩懒洋洋的重复了一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怎么还没被羞愧死?」 「肖恩,生理学上讲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伊万干巴巴的坐在座位上,头脑里疯狂的「啊啊啊」的土拨鼠式尖叫——热血从脚跟那一股脑的往上冒,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冒烟宕机了。
第59页 「叫舰长,蠢货。」 「舰长。」 ☆、chap.39(倒v结束) 「我想不出来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的刻薄!」伊万大跨步走在前面,「哈,这么的刻薄!」 安德烈露出了一个如梦如幻的表情:「成熟点,伊万,难道你没注意到整个会议中他只注意过你一个人吗?」 年轻人一顿,嘲讽的拧过头:「哦,真是个了不起的殊荣。」 「确实。」 「......」 很快,距离平安夜便只剩下了不到一天,整个舰船为数不多的人都开始忙活了起来。 第二次常规会议结束以后,舰桥安排安德烈去装饰节日大厅,而梅的人影一直从未出现,玛丽依旧如同幽灵一样旁若无人的晃荡在每个角落,每个人都在做点自己的事情,除了伊万。 自从停止了外出探险队的派遣,他好像是唯一闲下来了的人。 无论如何,今早起床后,伊万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体上的那种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的无力感。 太阳穴隐隐作痛,鼻樑酸酸的,他走在路上像踩着一簇一簇的棉花糖... 摸了摸身上被冻出来的鸡皮疙瘩,年轻人心想自己不会是感冒了吧。 这可真是稀奇了。 他在原地愣了愣神,然后到餐厅里去打包了个三明治。 揣兜里,踢踏着脚步和路过的几个同僚打了个招唿,在同僚和他擦肩而过后,他拧过头,看着他们匆匆忙忙远去的身影,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几声对话。 「c区好像又有人打起来了。」 「真是很烦啊,一个两个狂躁的就像头狮子。」 「怀疑他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谁知道。」 十分钟后,他慢吞吞的踱到了舰长房间门口。 舰长房间位于高级舰员生活区,很安静,地上铺着灰色短绒地毯,走廊两边是大片的棕色原木墙壁,冷气开得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而空气中瀰漫着一种清新剂的味道。 用力打了个喷嚏后,伊万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雕刻在原木大门上的名字—— 肖恩·谢尔盖耶维奇。 他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看着比自己高两个头,高大厚重到压迫感逼人的大门,想了想,蜷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 叩叩叩—— 「......」 没人应门。 下一秒,他握上门把,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然后他向下用力一压—— 吱呀。 门打开了,里面只有空荡荡一片的冷空气。 是一种属于肖恩的味道,很淡,很熟悉,稍微缓解了一些伊万紧绷的神经。 他在原地愣了会神,决定探出脑袋向里面瞧一瞧。 大灯关着,房间角落的一盏站在地毯上的落地灯影影绰绰,散发着晦暗的淡黄色灯光,如同微小的萤火虫,驱散了少许幽暗的黑暗。 肖恩不在里面。 伊万极其自觉的看向了阴影中的柔软大床。 ——看起来好舒服。 ——去睡一觉吧。 短短几秒,在「原路返回」和「被肖恩揍一顿」的选项中他疯狂的摇摆。 终于,心中的恶魔驱使他彻底的推开门,伴随「吱呀」一声轻响,轻手轻脚的穿过宽广的房间,然后一屁股坐到床上,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嘆息。 乖乖。 天堂啊。 伊万将鞋扔到了一边,转过身便脑子不清醒的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他舒服柔软的陷在被窝里,六只蓬松的枕头环绕着他,让他忍不住砸了咂舌,就好像那不是枕头而是数位温香暖玉在怀。 很快,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肖恩的味道。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肖恩又当爹又当妈给他读睡前故事的夜晚—— 尽管那个时候,男人总喜欢加上一些主观评论,比如说「随便吃陌生人给的苹果她怕不是个蠢货,别学」,再比如说「睡个觉还要抱怨下面有颗豌豆真是太矫情了点,伊万你敢怎么做小心老子揍你」等等等等...... 于是伊万鼻头一酸,难受了。 他烧得迷迷煳煳的动了动身体,浑身发热,脸颊不由自主的贴着冰冷的枕头,不清醒的嘟囔了一声。 然后他不经意的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那颗圣诞树。 显然,圣诞树的主人对它一点都不上心,因为它依旧保持着上次伊万被安德烈叫走时的样子,半死不死,空空荡荡。 ——除了一个地方。 伊万扶着额头呻.吟了声。 不远处,奶黄色的灯光点亮了一小片内外温差形成的迷雾。 薄薄的雾霭中,一只绿眼睛的小姜人挂在常青树枝头,巴掌大的身体,涂着歪歪曲曲的白色巧克力线条。 而在它旁边的是一只蓝眼睛的小姜人,手挨着手,红色的樱桃味线条勾勒出了一个笑容。 「......」 不知道是烧坏了脑袋还是怎么着,伊万觉得自己有点被感动到了。 他用力抽了抽鼻子。 闭上了眼。 接着,梦境开始。 ......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触手怪的身体里。 这个梦的时间线比上次的茶话会要稍微早那么一点。
第60页 周围依旧是遮天蔽日的深黄色虫巢,巢穴连接起旋转的庞大行星,奶酪一样的外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洞穴,一只小洞接上一只大洞,里面是一片黑暗,蛛网尘埃影影绰绰,看不清藏着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他,趴在一个行星的背面,有些困。 几条多余的触手蔓延在外太空,懒懒散散的,就像非洲大草原晒太阳的母狮子,提不起精神,只能偶尔抽一抽尾巴驱赶苍蝇,根本懒得管身边那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狮子。 等等...这个比喻怎么这么的奇怪? 一个声音忽然进入了他的脑海。 最开始,声音浑浊,他什么都听不清,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唿喊如同蚊子的嗡鸣,嗡嗡嗡嗡,一刻不停。 于是他略微暴躁的甩了甩的触手。 但很快,声音逐渐变得清楚。 它应该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而来,好像几千个人在同时吟唱某种祷告。 一波一波的潮水挟裹人声席捲而来,一会大一会小,尽管伊万一刻都不想动,但声波中饱含的浓烈情感让他无法忽视—— 毕竟那声音是如此的狂热。 狂热到令人不寒而慄。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巨大的蜘蛛爬到了他身边。 动作很轻,无声无息,八只锋利的巨型足肢撑起躯体,黑得发亮的豆豆眼镶嵌在头部,一颗接着一颗,密密麻麻。 幸好伊万不是那什么密集恐惧症患者。 「夫人,南雅人在召唤您。」 伊万听到自己用非常欠揍的声音说道:「太远,不去。」 干净利落,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但蜘蛛没有放弃,反而苦口婆心的劝到:「您不去的话,领袖会很生气。」 「谁管他呢。」 「反正这件事情您最后总是要做的,为什么一定要让大家都不愉快呢?」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祷告的吟唱声越来越大。 雄壮如圣歌,狂热如教徒,那隐隐藏在其中的音律让人很不舒服,仿佛声音在试图召唤某种邪恶的神明。 那一个瞬间,伊万察觉到浩瀚的宇宙深处出现了一只亮光,蓝色的。 最开始只是小小一簇火苗,然而伴随着吟唱声变得越来越显眼,越来越显眼。 那鲜艷的发光体看起来飘忽不定,却让伊万觉得有点馋。 是的,他觉得有点馋。 万千星河出现在眼前,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然而那只蓝色的亮光却牢牢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就好像在饿久了的乞丐面前摆上一只热腾腾的烤鸭,仔细一闻,啊哈,还有香喷喷的热气,甜腻腻的,却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压住了连绵不断的祷告声。 「看起来你有点饿。」 嗯...没错。 「想吃吗?」 想。 「跟在我后面。」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入v,有三章合一掉落~ ☆、chap.40(三章合一) 伊万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但他还是乖乖的跟在那一团黑雾后面离开了盘踞的行星。 其实他还有点捨不得,但他的烤鸡太香了,香的他口水都快留了下来,就好像半辈子没有吃过东西一样。 一头钻进了巢穴后,一条又一条连接着行星的枝叶摇曳着出现在他面前,像是飘浮在幽暗的海底,宇宙中,星光灿烂,银河浩瀚,偶尔,他在转交处还会遇到一两只黑暗的巨型怪物。 他们沉默的隐藏在洞穴里,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一闪一闪,无声无息。 伊万在脑海中问到:「阿撒托斯,你到底要把我带哪去?」 「半人马系。」 他咽了咽口水。 「去干什么?」 「你的信徒在召唤你,我的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普普通通的话,伊万反射性的有些犯噁心。 虽然他压根不知道「信徒」指的是什么,虽然他很饿,而他也正朝着某只烤鸡的方向一路狂奔,但那种刻写在灵魂里的厌恶感却让他发憷的停在了原地,就好像他之前有过什么黑歷史而因此大受刺激一样。 「快点,别磨蹭了。」阿撒托斯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就想看看你的地盘,真小气。」 「说的好像你看少了一样。」 「确实,我已经在那颗星球上呆了三百年。」 阿撒托斯的黑雾一顿:「好吧,那你确实应该出来活动下了。」 「不用你管,老男人。」伊万一边在脑海里应付着阿撒托斯,一边从一条布满斑驳的金黄色支脉下钻过。 「对族群的领袖尊敬一点。」 「呵。」 眼前巨大的叶瓣状支脉仿佛无边无尽,穿过了一条后,总有下一条在不远的星海中等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他突然冲破了一层厚重的星雾——应该是某颗恆星爆发后的遗骸,蓝绿色的,螺旋形状,被点点星光点缀,如同飘荡在浩瀚宇宙中的一抹轻纱。 瞬间,世界在那一刻变得清明,某种情绪从他身体中应声剥落而出。 浓浓的黑暗被抛之脑后,只剩下茫茫一片的真实感。 似乎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从现在起,他已经离开了神明的栖居之地。
第61页 有点开心。 就像囚犯从监狱走出来放风的那会,风吹鸟叫树枝摇,连稀薄的空气都感觉是甜的。 「在等什么?」 黑雾在他前面等了他一会,半响,见他磨蹭的没有动,于是又松散的向他扑了过来。 阿撒托斯并不是一团简简单单的黑雾,相反,他很大,松散的气体中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条翻滚的触手,半腐烂,连上面肉白色的吸盘都隐隐发青。 他就好像debuff的死亡本体,浑浊而无序,哪怕你只是单单的向他瞟上那么一眼,一种恐惧感都会从心底油然而生。 但伊万不。 他一边有点怕怕,一边理直气壮的做个快乐的小槓精。 「我累了,休息会。」 黑雾顿了顿。 伊万以为他要发飙。 但他只是停留在原地:「好吧,休息会。」 …… 总之,磨蹭了很久,他们才赶到半人马系——其实也不是太久,毕竟几万光年的距离他们只用了大概...那么一小时? 伊万心心念念的蓝色灯光就在一颗行星上。 随着距离缩短,它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灼热逼人的亮度让伊万完全无法忽视。 而且它也很香,像加了孜然的烤鸡串串。 于是他忍不住直直朝目标扑了过去。 同一时间,吟唱声源源不断的入耳,圣歌高昂,一波一波的低吟祈祷钻进伊万的脑海。 很遗憾,他听不懂声音是什么意思,但蕴含在其中的韵律和绵长的节奏感确实让他的肚子越来越饿了。 然而,他突然停在了原地:「阿撒托斯,我们回去吧。」 「不行。」 「为什么?」 阿撒托斯的黑雾已经不见了。 事实上,现在的他笼罩住了整个半人马系,强大的意识体无处不在,覆盖庞大星系的每一个角落,如同举起镰刀的巨大死神。 「你不是很饿吗?」 伊万咕噜咕噜的咽了咽口水。 「确实。」 「你不会想把自己给饿死吧?」 「不想。」 「空荡荡的感觉可不好受。」 「唔,可我不想...」 伊万也说不出来他究竟在抵抗什么。 「你只需要回应他们的召唤就行了,轻而易举。」 「......」 「相信我,之后一切的问题都可以圆满解决。」 「......」伊万顿了会儿,然后他嘟囔着,「好吧。」 在阿撒托斯的注视中,他伸开了巨大绵长的触手,遮天蔽日的吸盘一收一吸,蠢蠢欲动,如同人类践踏蚁穴般,以一种碾压式的体型差包围住那一颗行星。 触手遮挡住太阳耀眼的光芒,而行星则如同一颗渺小的石子。 现在,这颗石子就滚落在海岸边缘,下一波浪潮随时会将它拍进海里,而此刻乌云捲动,惊涛骇浪蓄势待发。 伊万还是有些犹豫不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蓝光忽然变大,灼目的光芒无声无息,就好像原.子.弹爆发的那一瞬间,将热量压缩到了极致—— 随后下一秒,勐烈的爆发在原地。 能量波勐地向四周扩散,伴随透明波能直直冲向伊万的是一种奇特的血腥味。 而它在冲进脑海的那一剎那,便以狂野的方式肆无忌惮的席捲着伊万的大脑,那浓重又带着铁锈的生命之力是如此的吸引人,只听「啪嗒」一声,伊万心中那颗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他直直的向行星扑了过去。 下一秒,摇曳的漫天触手打破了臭氧层,探进翻滚的云层。 他的一只山羊角蹭过了一座突起的孤峰,然后那高耸入云的雪山便塌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儿像下饺子一样掉进水里,海水涌动,磁场混乱,引力崩溃,火山喷发,山崩地裂。 伊万似乎看到有人在跑,很小,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但他没有管。 他捅破了这只蚁巢,奔着那蓝光大作的地方,脑海里迴荡着血腥味,而肚子则饿的咕咕直叫。 好饿。 两只触手固定住行星,他像玩弄地球仪一样把星球整个儿翻了个面,然后终于找到那个地方了。 透过一层厚重的云层,他发现这是一个伫立在海边的千尺峭壁。惊涛骇浪拍打着它怪石嶙峋的表面,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悬崖上则站满了整整一片的南雅人。 唿啸的雷雨中,他们在逆风祈祷,声音整齐,身穿深黑色兜帽,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跪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环绕陆地的五角星。 最中央的位置有一个小黑点。 伊万眯着眼瞧了瞧,哦,原来那是一个人。半裸着,下身只披了条毛巾,锋利朴实的刀刃直直的插进他古铜色的腹部,富含生命力的鲜血四溢,活跃的分子进入空气,无时无刻的不在引诱着伊万。 他饿的太久了。 好像大半辈子没有吃东西。 于是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 瞬间,巨大的吸引力无声传开。 那一剎那,旋涡将数以万计的虔诚灵魂从身体中剥离而去,冤魂无声尖叫,半透明的鬼混挣扎着试图用手拉住他们的身体,怨恨的情绪沸腾,几万个空洞的五官扭曲着,无助的...被吸进了伊万的身体里。
第62页 风雨凄凄,雷声轰鸣。 尸体密密麻麻的躺在悬崖上,一个叠着一个,形态扭曲。 【当繁星到达正确的位置,母神重新降临世间的那一刻,它们会从废墟中甦醒,为世界带来浩劫。】 一个声音在伊万的脑海里轻轻的说到。 ——然后下一秒,他勐地睁开了眼。 「......」 还好,周围的一切依旧沉浸在黑暗中,只听得见他剧烈的喘息声。 身底下,床单散乱,一只枕头掉到了地上,不远处的小姜人手牵手朝他露出微笑,而他整个人都露在被子外面,以一种极其糟糕的睡相,冻的都快失去知觉了。 一片安静。 年轻人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经此一遭,发烧不仅没好,它还加重了,而梦境里那几万冤魂的黑暗情绪将伊万的脑袋搅得乱七八糟——甚至到现在,他都无法把自己从那种绝望的深渊中抽离出来。 空调声嗡鸣,稍微缓解了些紧张的情感。 但是身体又热又冷,如同冰火两重天。 他扶着额头呻.吟了声,翻了个身。 有点难受......伊万抽了抽鼻子,模模煳煳的想到,早知道就去医疗室要点药了。 就在这个时候。 「咔嚓」一声,门被毫无预兆的突然从外面推开,走廊的光亮照进黑暗的空间,驱散了幽深的灰尘,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细长的光影。 这一抹散淡的余晖刚刚好倾洒向伊万赤.裸的脚踝,奶黄色的,映照在年轻人白皙消瘦的皮肤上,带上了些红霞,模煳了些皮肤的边界,而这圣洁美好的色调如同一幅精緻的油画。 ——从肖恩的视角来看。 当然,他还注意到自己被揉成腌菜的床单,掉到地毯上的白枕头,伊万乱扔的军靴,和他看起来红得不正常的脸颊。 「啊,好亮。」 伊万用手臂遮住眼睛,闷声闷气。 年轻人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下巴尖尖的,红着脸,薄薄一层皮肤变成了粉色,就好像一只精心栽养的桃子,如果轻轻咬一口,果汁会飙溅出来,而柔软的果肉则会包裹住牙齿...应该会很甜。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肖恩的目光闪了闪。 但他碧绿色的双眼很快就恢復了幽深。 随后。 「给老子滚起来。」 伊万毛毛虫一样拱进了被窝里:「我不。」 干脆利落,理直气壮。 「我数一二三,再不起来后果自负。」 「为什么呜呜呜?」年轻人口齿不清,「我发烧了,就...就他妈一张床...让我躺躺难道不行吗?」 「呵,就他妈一张床?」 「唔。」 肖恩面无表情的靠在门边:「...也是,确实只是一张床,只不过把你卖了都还不起,乡巴佬。」 伊万蹭了蹭,烧得模模煳煳的脑袋完全没了什么金钱观:「找罗斯要嘛。」 「哦,为什么?」 「之前你躺...躺尸的时候,他跟我说......」伊万略微思考了下,有点吃力,「你是个渣男,还说要认我做干弟弟,让我把你踢出家门。」 真是卖队友卖的毫不留情。 如果罗斯在场的话,一定会把这个熊孩子揍一顿。 可惜他现在不在,而舰长是房间里唯一的清醒人。 肖恩挑眉哼笑了下,吱呀一声带上了门,于是光亮又缩回到原地,最后趋近于无。 轻风将门彻底关上了。 而他一屁股坐到床头,用冰冷的手指贴上年轻人粉红的额头。 皮肤相接,肖恩可以感受到随之而来的烫人温度和细腻皮肤。 他垂下眼,伊万的整张脸上布满了薄薄一层红色晕雾,闭上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型,嘴唇微张,就好像一条努力唿吸的金鱼——怪可爱的。 于是不知道心里的哪根弦被小动物悄悄的碰了下。 看着床上扭得像只虾、烧到意识模煳的伊万,舰长大人嘆了口气,任劳任怨的站起身,松了松领带,脱下外套,然后倒了杯温水,又翻箱倒柜的从医疗箱里找到了三百年没用过的感冒药。 「起来喝药。」 伊万紧紧捏着被窝,哼哼了几下:「起...起不来。」 肖恩微微蹙眉:「别得寸进尺。」 「没骗你,确实起不来,浑身上下都软了...」 「喝药。」 「不,我不喝药,我想吃芝士火锅。」 伊万浑身发热,头脑不清的试图脱掉磨人的毛衣。幸好肖恩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双到处乱摸的爪子给按了下去。 「为什么?」 「它就像我的脑袋,又热又烫...」 「......」 「肖恩,完了完了,我的骨头没了,嘤嘤嘤。」 那一瞬间,肖恩有种让罗斯滚来照顾他的冲动。 但男人忍住了。 他不仅忍住了,还耐心的将药丸餵到了孩子口中,考虑到那孩子正说着类似于「我不吃药」「太苦了」「药有毒」「我要死了啊啊啊」的胡话,这一切又看起来是如此的温馨美好。 ——如果忽略肖恩略微粗暴的手法的话。 ……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等伊万抱着枕头迷迷煳煳的睁开眼时,头顶明亮的灯光差点没把他的眼睛闪瞎。 于是他眨了眨眼,稍微缓了会。
第63页 而后再慢吞吞的转过头—— 在他身边是肖恩赏心悦目的睡颜,那微微抖动的睫毛长的惊人,脸部线条完美,鼻樑高挺,在白得发青的皮肤上打下层层阴影。 啧啧。 美色啊美色。 伊万控制住自己不往被窝里瞅。 毕竟他只是有点好奇。 他发誓。 在稍微缓了会后,他看向四周。 此时此刻,几只白枕头散落在铺着灰色短绒地毯的地面,人造阳光笼罩着青绿色的圣诞树,淡淡的光芒模煳了边界,隔着那层深棕色的原木大门,甚至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歌声。 没错,就是那首「叮叮噹,叮叮噹,铃儿响叮噹」...... 「——醒了?」就在这个时候,肖恩闭着眼睛问到。 声音慵懒,还有些浓浓的鼻腔音,肉眼可见的不耐烦意味。 于是伊万砸了咂嘴,老老实实的说:「醒了。」 「骨头还在吗?」 「在。」伊万红着脸,恨不得立马像鸵鸟钻进被窝里。 但男人的手托住了他的下巴,手指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让他只能眼珠子到处乱看。 「还想吃火锅吗?」 年轻人的脸上放空了几秒:「...不想。」 「要去做罗斯的干弟弟吗?」 「不...」 「嗯?」 「不要。」伊万回答的有多麻熘有多麻熘。 一个床不管多大,两人的距离都很近。 在这片令人尴尬的寂静中,肖恩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伊万的脖子上,像一只只小飞虫,让他觉得有点痒。 但他不敢动。 眼睛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绿色眼睛,年轻人浑身僵硬,努力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肖恩慈祥的给了他一段安静、不受打扰的回忆时间。 于是回忆完以后....... 伊万心累,恨不得找个时光机坐回到昨天晚上,对,就是敲门那会——他发誓,下一次他会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到自己的寝室。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果然老祖宗的话才是真理。 「想起来你干了什么事了吗?」 伊万挪了挪屁股。 而后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哦。」 「就一个『哦』?」肖恩嘲讽的动了动唇角,「我简直感动的快哭了。」 伊万嘟囔了下:「好吧,那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声真诚的『谢谢』,以及滚出我的床。」男人慵懒的说道。 窗帘大咧咧的敞开着,阳光毫不吝啬的爬上了他的身体。 舰长大人手臂上的肌肉沐浴在金灿灿的光芒下,流畅且荷尔蒙肆无忌惮的散发,简直要闪瞎了伊万的狗眼。 于是年轻人拧过头,别扭的像狗一样挠了挠床,在获得了男人沉默但危险警告的目光后,选择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蓬松的枕头。 「........谢谢。」 「没听清,再说一遍?」 「......」 「男孩?」 伊万:「......」 伊万:「啊啊啊舰长我要疯了别逼我啊啊啊!!!」 ...... 三十分钟后。 「快点,伊万。」 「知道了,别催。」 「感觉我就像在等女朋友出门。」 「滚滚滚!肖恩,劳驾,不会说话少说几句会死吗?」 「憋着难受。」 「...再给我两分钟。」 「哦,通常情况下我们可以将它理解为两个小时。」 「真的就两分钟!让我把——这个——该死的袜子扯出来!」伊万抓狂的在床边扯他的袜子,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总之那只小黄鸭款短袜正压在床底,扯都扯不出来。 肖恩哼笑了声,靠在门边摸了根烟。 捏着散发火光的烟屁股,他垂眼看着年轻人像只小蘑菇一样蹲在地上,露出个背影,脖颈修长,皮肤白的发光,赤.裸的青白色脚踝大咧咧的踩在灰色地毯上... 看起来又可爱又滑稽。 但这种粉色滤镜显然持续不了多久。 在男人倚在门边第七次抬起手腕看表后,他皱着眉头「啧」了声,耐心和怜爱如同那燃烧着的香菸一样...就快被烧没了。 「两分钟?」 「我扯不出来能有什么办法!」 「你弱还有理了。」 「本来就是,买这么大一个床你晚上到底是想干什么?」 「睡在钱上,安稳。」 伊万:「......」 见伊万今天不把袜子拔.出来就誓不罢休的态度,肖恩没什么好气的掐灭了烟。 然后,他走到伊万身边,在年轻人警惕的目光中一把抬起床,让他把自己的黄色袜子从下面摸索出来。 「以后不许再买这种袜子。」 「为什么?」 「太幼齿,像小学生。」 「要你管。」 「......」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发生了五次。在此期间,肖恩耐心的等黑髮乱蓬蓬的年轻人坐在地毯上穿好袜子,绑上鞋带,然后再跌跌撞撞的扶着床腿站起身。 「下次给你买点维生素补补吧。」肖恩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开口。 伊万一脸懵逼的抬起头:「维生素?」 「看看你,平衡力差的不忍目睹,连人家约翰都走得比你好。」
第64页 约翰,爱丽色舰长的小儿子,今年...... 一岁。 于是伊万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我大病初癒。」 「呵。」 肖恩大步走在前面,留给伊万一个高贵冷艷的背影。 而年轻人蹦着走在他后面,叫叫嚷嚷:「说真的,我大病初癒。」 「知道了,你大病初癒。」 「......为什么我觉得你语气有那么一点嘲讽的意思。」 「相信自己的内心,男孩,你的感觉真是正确极了。」 「......我生气了。」 「哦。」 …… 路上和安德烈讲话耽搁了会,当伊万走进舰桥的时候,肖恩已经到处晃了一圈,把几个为数不多的高级舰员挨个教训了顿。 不同于外面欢快的节日气息,舰桥的空气中瀰漫着一种僵硬的空气。 所有人都紧绷着脸各做各的事情,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嗨?」伊万拉开门,招财猫一样挥了挥爪子。 肖恩抬起下颌:「坐那,爸爸现在有事。」 顶着男人没什么笑容的眼神,伊万「哦」了声,无比自觉的搬了个板凳,放在门口,坐下。 ——小学生坐姿的那种,但是让舰长大人很满意。 安顿好了伊万,肖恩收回眼神,略微不耐的扫视了一圈战战兢兢的舰员,然后,他坐到了落地舷窗下的舰长椅上,臭着脸,嗒哒一声轻响,将双腿叠着摆在了桌上。 那双被黑色军服包裹的大长腿简直看起来又矜贵又嚣张。 但没人敢光明正大的观赏,除了托着腮的伊万。 在一众小弟明亮的眼神中,舰长不紧不慢的终于开了口。 「今天是平安夜,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分——」 然而,他看起来想要吃人的表情给这句话减少了一点,不,很多的可信度。 「有人犯了个错误,很严重,但如果他自己坦白出来...我可以考虑从宽处理。」他慢吞吞的说到。 足足过了有三秒。 死一样的安静。 直到第四秒。 一个人哭丧脸着突然喊出了声:「舰长,我错了!我昨天晚上不该打牌!我保证会把赢了的300美刀交给舰桥!求放过啊舰长!」 「......」 有一就有二。 「头儿对不起!我承认今早尿床了没有洗床单想让它自然晒干!下次一定不会这么懒了,头儿,我马上去把床单洗干净!」 肖恩动了动唇角:「去洗。」 「——报告舰长!我刚刚拉肚子把马桶堵了,因为不想丢人所以我谁也没告诉!待会儿我一定会把马桶通干净的,请相信我!」 舰桥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坦白从宽此起彼伏。 然而一直盯着肖恩看的伊万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过了会儿,在闹哄哄的笑声中,舰员们慢慢意识到他们坐在舰长椅上、一直冷着脸的舰长大人不是过来开玩笑的。 于是一个眼睛亮情商高的人率先闭上了嘴,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舰桥重归之前的一片安静。 肖恩慢悠悠的开了口:「既然没有人说的话,那就只能我自己来了。」 「......」 「就在今天早上我收到了12月的月度报告,标点符号标准,没有错别字,让人感动。」 他神情淡漠的用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扶手,虽然男人的言语足够的礼貌,但是个人都可以看的出来他有多么生气......啧啧,简直就像一头咆哮的喷火龙。 「然而,在那份报告的角落有一个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拿起那份文件翻了翻,哗啦啦的纸声让所有人缩头缩脑的不敢动。 然后,那份报告的内容被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12月17日——也就是我醒来的当天——太阳1号的核聚变反应活跃性大幅度提升,经检测,暂未发现导致此事件的具体原因,已记录所有数据并传输至委员会总部。」 众人:「......」 「距离我们如此之近的恆星有了这种级别的巨大变化,而我是最后一个接到这个消息的人,在这件事情发生了足足有一个星期后。」 「所以说你们是准备等恆星彻底爆发后再屁滚尿流的来通知我吗?」 肖恩冷笑了下。 而底下的舰员则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身体。 有点像上学那会儿老师准备点名回答问题时所有人低着头祈祷「不要点到我把我当空气吧」的样子...伊万默默的想到,果然人不管到多少岁都是一个样子。 肖恩对底下的一片沉默很不满意:「检测科的人在哪?」 一个小伙子举起了手,看起来快哭了。 「告诉我,为什么我一个字儿的消息都没听到过?」 「林...林宗韵舰长说,这种周期性的活跃期不用打扰您。」 肖恩眯起了眼睛:「周期性?」 小伙子干巴巴的重复了一遍:「对,周期性。」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一章,抽5个小可爱发红包吧,爱你们(づ ̄3 ̄) ☆、chap.41 淡薄天光穿过半透明的舷窗,投射在冰冷的舰桥地面上。肖恩略微换了个姿势,碧绿色的瞳孔冷漠的看向监测科的倒霉蛋,而后者面色煞白,伊万甚至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第65页 肖恩抬起眼皮:「继续说。」 于是倒霉蛋老老实实的汇报导:「据我们观察,太阳1号和2号是不稳定性恆星,每隔一段间隔时间,内核活跃度会产生喷发性增长,我们将这个时间称之为爆发点。按推测来看,1号的上一次爆发点位于八十年前,但由于某种原因,产生的能量波未能被观测委员会接收。」 「爆发点会对人体产生任何影响吗?」 「理论来说,应该没有,」监测员低垂着眼有些犹豫,「但因为我们没有样本实验,所以...具体的结论也不能给您。」 肖恩挑了挑眉,换了个姿势:「对精神也没有影响?」 「您是说...」 他垂着眼皮,深泉一般碧绿幽深的双眸让人看不清想法:「比如说,让人变得狂暴,脾气差之类的。」 一边说着,肖恩的视线扫向了门口。 明晃晃的灯光下,轮廓清秀的年轻人正一脸无聊,又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干,只能托着腮数蚂蚁。 「可能...会有轻微影响。」 肖恩收回眼,嘲讽的笑了下:「你们研究人员只会用『可能』两个字?」 倒霉蛋苦着脸:「没办法啊,舰长,数据收集需要时间,现在我们到这儿才不到一个月,实在是什么研究都没办法展开。」 男人不耐的「啧」了声:「看过『蜂巢』的研究数据了吗?」 「看了,」研究员挪了挪脚,不敢直视逆光中的舰长,「三颗恆星的假想虽然荒诞,但确实符合这里的天体状况。」 他想了想,又加上:「不过恆星中生活着生命体这种事......我们大家一致认为可能性不高,有可能是当年的委员会错误的记录了能量体积,也有可能是2号恆星的爆发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但...」 肖恩懒得听他长篇大论,直接发问:「『蜂巢』中有对爆发点对人体影响的解释吗?」 研究员摇了摇头:「没有,他们估计还没有赶上爆发点,就...」 就全军覆没了。 他没说完这句话,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接下来,整整三十分钟里,肖恩在一一的秋后算帐,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苦哈哈的一张脸,活像当年安德烈连输了300刀之后的表情。 人群后,伊万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从他的角度看去,男人叠腿坐在舰长椅中,逆着光看不清面孔,只有金光勾勒出俊美的身形,好像童话故事里拆散公主和王子的大魔王,足够嚣张,嚣张到令他砸了咂舌。 伊万第一次由衷的觉得,原来做个咸鱼的低级舰员也有咸鱼的好处。 ——「加大对安德烈虫族样本的研究力度,其他实验暂且停止。当前首要目标是找到它的寄生原理和治疗途径,以及,可行的击杀方案,我没有那么多的m-90火炮可以让你们挥霍。」 ——「提高巡逻力度,暂停一切晚9:00后的娱乐活动,注意所有舰员的心理状态,一旦有异常,请立即联繫医疗室。」 ——「另外,停止所有探险队的外派,从现在起封锁全舰,提高安全等级至3级。」 委员会为所有民用舰船制定的标准准则中,安全1级为在港状态,2级为普通航行状态,3级为着陆戒备状态状态,4级为高度警戒状态,而5级...... 按照伊万的回忆,自人类拥有跨星系飞行能力以来,安全5级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突然出现的宇宙史诗级太阳风,另外一次,在那艘飞船向委员会发出了5级警报信号后就彻底失联了,数百年来,连根渣滓都找不到. ——总之,5级代表大家都一起玩完,也不用写遗书了,反正没人看得见,就各顾各的吧。 一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性,伊万就反射性的想要作呕。他心情沉重的把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皮肤上的鸡皮疙瘩,砸了咂舌,不经意间拧过了头。 然后,他睁大了眼睛。 舷窗外竟然开始下起了雪了。 雪花很薄,飘荡在灰濛濛的天穹下,一片一片如同飞舞在虚空中的蝴蝶,在燃尽了生命后,风吹赶着它的翅膀,无数霜白的蝴蝶尸体层层叠叠的落在舰桥向外凸起的舷台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于是年轻人趁肖恩不注意的时候,从门缝那儿熘了出来。 他想去a区大平台,那个地方是探索者号上唯一可以接触外界空间的走廊,可以去那晃一晃,说不定还能堆个雪人什么的。 然而,刚走出舰桥没多久,他就听见了女性的高跟鞋鞋跟在地上发出的「铛、铛、铛」三声响,利落干净,紧接着,身穿西式小开衫的林宗韵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时间两人相距太近,近到伊万不知道自己该假装没看见走人呢,还是打声招唿。 自从他那次在医疗室醒来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喜欢这位漂亮的女性,当然,只有一点点。 林宗韵没有留给他太多纠结的时间。 她率先跟他打了个招唿。 她问道:「肖恩在里面吗?」 语气熟唠,好像她和肖恩才是一家人,让伊万抿了抿唇,直觉性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在。」 「肖恩说什么了?」 「我没仔细听,」伊万脸红了下,「好像就说...把安全等级提升到3级...之类的吧。」 林宗韵点了点头,身上的淡淡香水味若隐若现。
第66页 而年轻人略微感觉到不自在,他盯着她的红唇,在想,林舰长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喷香水的呢? ——好像没多久的样子。 「他们在开会,却没有一个人通知我,就好像我是个透明人一样。」 还没等他想多久,女副舰长自嘲的笑了笑,将头髮挽到耳后:「要不是听副官们在餐厅讨论,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伊万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肖恩...他确实偶尔记性不怎么好。」 他在没话找话,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像肖恩这种连垃圾分类都要纠结几天龟毛到令人抓狂的男人,在工作上,从来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但林宗韵还是接了下来:「算了,他总是这样。」 她抬起眼睛,忽然又问道:「你喜欢他吗?」 「我,当然啊。」年轻人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 「想想也是,」林宗韵想伸手摸摸他的头髮,却被他反射性的躲过了,两人沉默了会儿,然后她开口打破了安静,「如果...我是说如果,肖恩将来要找个妻子的话,你想要什么性格的?」 脑迴路一时没跟上的伊万:「............」 「我是说如果。」 「...其实也没什么如果吧,又不是挑酸奶,还要什么草莓香蕉巧克力味的,」年轻人讪讪道,「到时候他喜欢谁...当然就是谁了。」 「我也可以吗?」 「......」 逗我??? 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那一瞬间,伊万瞪大了眼睛,内心疯狂草泥马。 然后,林宗韵便弯了弯嘴唇:「开玩笑的,瞧把你给吓的——我先进去了,会议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没...」 伊万一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所以你是偷跑出来的?」 他做贼心虚,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你们高级舰员,就跟在肖恩后面混个脸熟。」 想了想,又加上:「外面下雪了,我想出去看看。」 顺便再堆个雪人打点雪仗之类的... 童心大发的伊万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大平台的走廊熙熙攘攘,几个伊万脸熟的同僚贴在玻璃边,用手指指点点。 他踮起脚伸长脖子,试图在几十个人中找到安德烈那标志性的莫西干头,然后后背就被人拍了下。 伊万吓了一跳,以为是肖恩发现他不见了,结果回过头,是安德烈。 他觉得自己有点失望。 然后他又觉得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望的自己是不是傻了。 「你半小时前发信息给我,让我在大平台等你,怎么现在才来?」安德烈抱胸站在落地玻璃边,身后大雪纷飞,他脸色不怎么好看,「你知道我为你翘了一个辣妹的约吗?」 伊万「哼」了声:「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 「嗯?」 安德烈憋红了脸:「好吧,就是那个妞找我借10美刀而已,我刚掏出钱包准备进一步发展,你的简讯就来了,简直像催命一样。」 「幸好,你女朋友得感谢我。」 「别乱说话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别试图往我身上泼脏水。」 「呵,」 伊万靠到了他身边的那块玻璃上,蓝色的眼睛注视向外面的银装素裹。 雪很大,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万里江山就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白,应该很冷,青蓝天穹下,绵长的山脉如同一只沉睡的白色巨龙,身上布满斑驳的灰色伤口。 伊万犹豫了会儿,开口问道:「安德烈...」 「什么事?」 「我忽然发现,林宗韵好像喜欢我哥。」 他本来以为安德烈会像他一样震惊,但安德烈只是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些事情早就传遍了,你才知道?」 「...的确。」 「甚至在林宗韵邀请肖恩舰长以前,很多人就说她喜欢咱们舰长大人了,」他嫉妒的磨了磨牙齿,「这就是为什么姑娘们对林宗韵恨得牙痒痒。」 伊万兴致不高的「唔」了声,心里空荡荡的。 十八年来,他的内心第一次出现了这种奇怪的感情,就好像有人用小刀在他心上剐了几刀,鲜血哭喊着从伤口奔涌而出,而他整个人却束手无措。 林宗韵喜欢肖恩...... 这是个好事情。 肖恩那种又小气又狗的男人能找到这种女神,以后又不会光棍一辈子,这绝对是个好事情。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像到老妈仰天长笑的魔性笑声,却觉得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 「凑那么近,你们俩在聊什么呢?」 是肖恩懒洋洋的声音,还带着一股烟味,明显是抽完烟忘了洗手了。 ☆、chap.42 「干什么?」 「跟我走,带你看个东西。」肖恩说道。 伊万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哪有那么多什么那么的,你当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犹豫了会儿,伊万还是和安德烈匆匆道别。 男人腿长,在前面走得很快,年轻人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赶上他的步伐。 「你到底要干什么?」 肖恩头也不回:「跟着我,别废话。」 很早之前,舰桥就封锁了大平台,所以现在封闭的透明走廊边,挤满了三三两两看雪景的人。走廊狭窄,平常最多只能容纳三四个人通过,伊万被挤在原地,眼睁睁的看人群涌在前面动弹不得——而一眨眼的功夫,肖恩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了。
第67页 挤在他身边的是一对男女——手牵手,应该是对情侣,二十岁出头,身穿同款黄色毛衣,上面印着小黄鸭图案,外面则套着层军服大氅。 他听见那个女人开口:「原来这里也会下雪。」 「也是,真奇怪,之前我监测科的朋友告诉我说,虽然这里的大气环境和地球一样,但缺少某种关键的分子结构,按理说是下不了雪的。」 女人耸了耸肩:「管他呢,反正现在雪已经下下来了,可见你们监测科的朋友都是一群固执己见的书呆子。」 「哦,别这么说。」男人笑了笑,并不怎么在意。 接着,他环住了这位棕发女人的脖颈,他们俩个就吻起来了,光天化日之下,以雪海茫茫为背景。 餵了伊万一口猝不及防的狗粮。 就在他一脸黑线的站在原地时,一个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对方的皮肤很冰,如同十二月刺骨的寒潮,让年轻人吓了一跳,向后勐地倒退了几步。 「谁?!」 罗斯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是我,别叫。」 伊万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你们一个两个走路怎么都像猫一样。」 「没办法,天生的。」罗斯懒洋洋的回答。 他接着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肖恩让我跟着他,结果我把他给跟丢了。」年轻人抿了抿唇。 罗斯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没注意到你不见了吗?」 「人太多了。」 「也是...」金髮碧眼的心理医生略微思考了下,重新抓上伊万的手臂,「抓着我,我带你出去。」 伊万被人群挤怕了,于是他乖乖的跟在罗斯后面。 在他周围,一边是灰白色的粉刷墙壁,另一边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窗外到处都是广袤的白茫茫一片,连绵不尽的崇山峻岭反射着白闪的光芒,雪层下斑驳着棕色的岩石,层层叠得的冰裂缝如同大地绵长的伤口,曲折的连接上远方湛蓝的天际线。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忽然喃喃的开口。 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所以罗斯没听清,他回过头:「什么预感?」 伊万摇了摇头:「没什么。」 事实证明,只要你肯豁得出去,突围人群就不是一个梦想。十分钟后,伊万跟在罗斯后面,一边嚷嚷着「让让」「别挤,让让」,一边冲破了浑浊的空气。 走廊尽头是一个圆形大厅,阳光从椭圆状的穹顶倾洒进柔和的空间,射向最中央巨大高耸的常青树,而肖恩正不耐的站在树下,半张脸被金光笼罩,手放在口袋里,身材挺直,整个人有一种圣洁朦胧的气质。 然而,当他一开口说话,这种气质就消失殆尽了。 阳光下,他变成灰绿色的眼睛扫向伊万和他身后的罗斯:「男孩,我记得你的腿好像没有任何问题。」 伊万气喘吁吁的白了他一眼:「是没有,但走廊人多的让我以为我还在地球过圣诞节呢。」 肖恩「哼」了声,凝视着他被罗斯抓着的手臂:「你应该感到庆幸,起码我们现在还有点人能一起过圣诞。」 他又加了句,这次是对罗斯:「劳驾,把你的手从我弟弟身上拿开。」 有了他这句话,伊万这才意识到他和罗斯还牵着手在。年轻人有些不自在的抽了抽手臂,但罗斯的力气大的惊人,一点都不像是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心理医生。 肖恩嘲讽的勾起唇角:「伊万,看不出来,你是准备和他握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吗?」 伊万甩了甩手,涨红了脸:「我没有。」 「哦,你确实没有。」嘲讽意味十足。 接着,肖恩问道:「罗斯,你还伫这儿干什么?」 罗斯:「路过而已,不用管我。」 肖恩:「是吗?那有劳你把手从我弟弟身上拿下来。」 罗斯:「他现在又不是你弟弟,你不能替他做决定。」 男人沉默了会。 空气很安静,只不过体感温度从零度降到零下十五,把伊万冻得瑟瑟发抖,有种找个理由立刻离开这个大冰窖的冲动。 肖恩眯起了眼睛,「哦,是,他现在确实不是——」然后,他转向伊万,「傻孩子,把手从垃圾堆里拿回来。」 年轻人立马缩回了手,唇瓣微抿,蓝色的眼珠子充满警惕,就好像差点被罗斯烫伤了一样,随后,肖恩发出了一声嗤笑——很短,声音不大,只有气音。 「罗斯少尉,你还有什么事吗?」他彬彬有礼的问道,样子非常的欠揍。 罗斯看起来似乎有点遗憾:「好吧,既然小朋友已经找到了家长,我就不过多打扰了。」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下次记得看好,要是不见了可很难找回来的。」 肖恩拽住伊万的帽子:「有劳。」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他一路都抓着那顶帽子,在路人的纷纷侧目中,伊万连声抱怨了好几句。 「闭嘴,男孩。」 「......哼。」 a区大平台位于舰船外围,向上坐电梯可以直达三层的1号停机坪——两个足球场大小,位于探索者号顶端,油漆味很浓,大面积铺满的水泥地面上,松松散散的停着数十架灰黑色的武装直升机和军用战斗机。 雪白的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800米的跑道尽头是一扇可收起的巨大金属大门,现在正紧紧关闭。
第68页 两人一出电梯,伊万就跟在肖恩后面踏上停机坪的水泥地面,在一声接着一声类似于「舰长中午好」「舰长中餐吃得怎么样啊」之类的问安声中,飘飘忽忽的踩上了x-045勐禽战机的后座—— 肖恩停止了动作:「下来。」 伊万:「什么?」 肖恩:「坐后面?你当我是你的计程车司机吗?」 伊万:「......」 伊万哼哧哼哧的爬下战机,绕个圈,再哼哧哼哧的爬上副座。 于是,肖恩满意了。 「启动β通讯频道。」 通讯器「滴、滴、滴」的响了三下。 随后,僚机飞行员的声音传来:「已启动,β频道正常。」 「一切指标正常,请求飞行准许。」 「这里是舰桥,x-045飞行准许通过。」 「已开启1号飞行通道。」 「祝好运。」 …… 十分钟后,战机唿啸着离开跑道,一声爆破音过后,伊万只感觉自己身下陡然一轻,再抬眼,他们就已经飞入了天空。 战机收起轮胎,两翼平缓,将庞大的漆黑探索者号甩在身后,舷窗外到处都是灰濛濛一片的云层,峥嵘的白色重峦隐藏在大雪纷飞之后,浓雾中只能看见高耸入云的轮廓,影影绰绰,如同镜花水月。 椅背很软,伊万窝在里面,脸上带着飞行墨镜,不自在的扒拉着他的安全带:「肖恩,我们到底是去干什么?」 肖恩旋转红色按钮,将频道调为私人模式:「好好坐着,别挪屁股,别问问题。」 「可我想知道。」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伊万撇了撇嘴,拧过头,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两排同样款型的战机,粗略一看,应该有二十多架,黑压压一片,如同遮天蔽日的巨大飞鸟。 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肖恩垂着眼皮:「嗯。」 肖恩有战机驾照,这点伊万是知道,但自从他被授予校衔后,伊万基本上就没见他再进过驾驶室,所以这一次他亲自上阵,还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透露...肯定有秘密,而且还是个大秘密。 伊万:「到底是什么?」 肖恩:「啧,懒得跟你解释,乖乖坐着不就行了。」 伊万:「好奇心控制不住。」 肖恩不耐的「啧」了下。 下一刻,他压低高度,进入一层厚重的深灰色云层,瞬间,勐烈的风声唿啸而过,冰粒「哗啦啦」的击打着舷窗,不远处,电闪雷鸣,战机抖了抖,差点没把伊万给吓到。 ——于是年轻人闭上了嘴。 半响。 伊万:「...你欺负人。」 那声音都差点变调了。 而肖恩懒洋洋的给自己点了根烟:「没错,不谢。」 于是,伊万又被气的半死。 在战机群逆风飞行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强降雨戛然而至。 大雨磅礴中,能见度很低,但伊万还是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这是蜂巢!」他指着下面的广阔大地。 肖恩一边打开公共频道,一边说:「不用叫的那么大声,男孩,我知道。」 「你可没说我们要来蜂巢!」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伴随「滴滴」的一声响,通讯器重新发挥作用,一段简短的杂音后,响起战机飞行员平稳的声音。 「铀弹准备完毕。」 「调整高度中。」 「已开启手动瞄准系统。」 「了解。」 肖恩勐地降低高度,战机如流星般划过天穹,速度越来越快,大地越来越近,林海浩荡,万木峥嵘,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失重感突然而至,伊万只觉得胃都快要从食道里吐出来了—— 飞机陡然一轻。 下一秒,沉闷的爆破声轰然响起,剧烈的白光勐然一闪,要不是年轻人带着特殊墨镜,他现在大概已经瞎了。 肖恩提起飞机,机头重新沖入云霄,随后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以及迅速飞逝长天的光亮。 伊万缓了缓:「......你,把蜂巢给炸了...」 肖恩勾了勾唇角:「吓到你了?确实是有点吵。」 伊万:「......」 伊万:「为什么你要把我带来啊?!!」 肖恩:「看你小脸煞白的,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  安德烈虫族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chap.43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战机编队进行了三轮铀弹轰炸。一声接一声的沉闷爆炸响声接踵而至,随之而来的,是划破天幕的白闪,以及缓缓升起的蘑菇状灰色云层,不远处,硝烟滚滚。 雪下得更大了,狂风嘶啸中,凛冽的粒雪撞上战机坚固的玻璃窗,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不断制造出「哒、哒、哒」的响声,随后便化为一滩透明的液体,滑落机体,掉入万里长空。 「这里是勐禽编队。」 「已击中目标。」 「轰炸任务执行完毕,请求返航。」 通讯器里传来飞行员平稳的声音。 「沙沙」几秒过后,舰桥做出回应。 「请求准许。」 「3号停机坪已开放。」 「收到。」 「预计返航时间:1小时。」
第69页 玻璃窗外,展开羽翼的灰色巨鸟群在雨中灵巧的划了个圈,一只接一只的返航,机体愈来愈远,逐渐化为一只黑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翻滚的深灰色云层中。 按照顺序,该轮到他们了。 然而,伊万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肖恩的动作。 他不安的挪了挪腿,出声问道:「肖恩?」 「干什么?」 「我们怎么还不回去?」 肖恩一手操纵方向盘,一手给自己摸了根烟:「回去就是圣诞舞会了。」 他忽然问道:「你难道想看我和林宗韵跳舞吗?」 伊万思考了会儿,决定实话实说:「...我怎么想不重要,林宗韵对你而言是个好选择。」 肖恩:「哎,干嘛这么老气横秋的讲话。」 伊万:「我没有!」 现在是东南风,机体持续爬升的路径刚好与风向相逆。 盘旋在空中的朔风非常勐烈,直直向他们倒灌而来,伴随噼里啪啦的小体积冰雹,驾驶室前窗猎猎作响,战机的机体不停的微微颤动。 肖恩的面孔隐藏在灰濛濛的烟雾中:「你要是想,我现在就可以转头回去。」 他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绝对赶得上。」 伊万沉默了。 十秒钟后,他慢吞吞的摇了摇头:「不想。」 肖恩:「真的不想?」 伊万瞪了他一眼,耳朵尖红了一片:「不想,聋子,需要我说多少遍?」 男人看起来心情很好,他摸了把年轻人柔软的黑髮:「男孩,注意对舰长的说话态度,不要得寸进尺。」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次算了,下次扣工资。」 伊万面无表情:「那真是谢谢你了。」 肖恩:「不用跟我客气。」 机体沖入了一层厚重的深灰色云层,大功率发动机持续工作,因为速度过快,时常带起云雾的一个角。 周围一切都是灰濛濛的,时不时可以听到远处朦胧的雷鸣,机舱内非常安静,而伊万托着腮,脸颊正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窗。 他们正向上爬升,距离探索者号越来越远。 此时此刻,年轻人的内心有点愧疚。 他一想到林宗韵在知道肖恩放她鸽子的消息后,会露出的表情,就忽然有了一种社交性死亡的冲动。林舰长长得漂亮,工作优秀,什么事情都没做错,而他却因为一己私慾,平白无故的伤害了她的感情。 他刚刚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明明肖恩可以有机会抱老婆回家,可他却成为了路中心惹人讨厌的拦路虎。 思维持续发散,伊万从《豪门真假千金》中阻拦了男女主恋爱的女配,想到了《霸道总裁爱上我》中结局悲惨的总裁秘书,然后,他忽然发现,像他一样做出这种拆情侣的事情的人,似乎下场都不怎么好。 伊万:「肖...恩。」 肖恩:「干什么?有话直说。」 伊万:「我们回去吧。」 肖恩:「......」 肖恩:「你可以选择从这里跳下去。」 好吧,看来他又做错了。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天马行空中,战斗机以极快的速度冲破了云层。 那一瞬间,金光灿烂,烈烈扬扬,狂风骤停,雨雪被甩在身后,入眼间,尽是飘浮的白色云端,晴空如洗,天空湛蓝到仿佛伸出手就可以接触到宇宙,模煳的地平线勾勒出远端的线条,而他们正朝着双日余晖的方向飞行。 战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伊万拧过头,肖恩正将自动驾驶打开,从侧面看去,男人挺直的鼻樑非常俊美,西下的红霞倾洒在他冰冷的皮肤上,柔和了立体的五官,将金光染上他的睫毛。 就在这个时候,肖恩转过了头,在那金色的睫毛下,是碧绿色的眼睛——眼底有笑意,不过在很深的地方。 「好看吗?」 被当场抓包的伊万:「......」 「还要看多久?」 「......」 伊万开始考虑社交性死亡的可实行性。 但肖恩不依不饶:「一分钟100刀,看在你傻得可爱的份上,打个对摺,50刀怎么样?」 「......」伊万冷漠道,「哦。」 肖恩笑了下。 不带任何嘲讽的,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很短,短到让伊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他的唇确确实实的是勾起过的。 那一瞬间,他以为肖恩会做点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什么」指的是哪些东西,但是,他的知觉告诉他,肖恩想做一些事,是这种环境正适合做的事。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熟悉路程后,回程比来时花费的时间要稍微短些。 战机收起机翼,放下起落架,驶入3号停机坪,在跑道上滑行了大约一分多钟后,只听「哐当」一声响,晃了晃,机体平稳的停了下来。 摘下墨镜,肖恩拿起通讯器:「x-045号战斗机已抵达停机坪。」 「收到,欢迎回来。」从舰桥方面通过β短波频道传来的回答,只不过,说话的人是林宗韵。 伊万默不作声的解开了安全带。 机体旁,穿着亮橙色制服的地勤跑来跑去,不过人很少,只有一个师傅带着他的两个徒弟,踩在升降机上,正在做机体外观的常规检查。
第70页 伊万跳到了地面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松了口气,临走前,他听到地勤在窃窃私语。 只听一个徒弟打扮的人出声问道:「师傅,射气仪是不是很久都没调过了?」 师傅接过他手中的橙色仪器,皱起眉:「确实,400伦琴,看起来比之前出任务的战机表面辐射都要高。」 另一个徒弟:「是铀弹的原因吗?」 师傅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很快,伊万就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看了看手錶,差不多快8点,他匆匆赶回寝室,刚把几只枕头堆成一个温暖的小窝,只听「唰」一声,生活区便断电了。 洗完澡,爬上床,今天对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刺激。 想着那冉冉升起的蘑菇云,伊万蜷缩在被窝里,砸了咂舌,紧接着,脑海里不断交叉闪现着林宗韵,还有肖恩在霞光下的面孔。 房间很黑,一片安静,只听得见他绵长的唿吸声。 他的耳朵贴在枕头上,心跳「咚、咚、咚」的响,被窝里既舒服又温暖,但是,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为什么呢? 伊万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感情环绕在心头。 朦朦胧胧的,隔着层水,却让他不知道如何招架——因为它很陌生,在年轻人十八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 算了,睡觉吧。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慢慢、慢慢的进入了绵长幽深的梦乡。 伊万是被人拍醒的,那个时候他正梦见阿撒托斯血红色的瞳孔。 他打了个寒战,睁开眼,对上安德烈兴奋的表情。 ——「伊万!圣诞节快乐!」 伊万用手遮住眼睛,突然而来的光亮在他的视网膜上洒下成片的闪光,他缓了缓,然后下床,穿上小黄鸭款毛茸茸拖鞋,有气无力的回道:「圣诞快乐,兄弟,现在才几点钟?」 安德烈无比自觉的坐上他的床,手里上下抛甩苹果,咬一口,含煳不清:「6点也不算早了,今天餐厅特供圣诞节套餐,去晚就没了。」 伊万哼了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漱:「那我宁愿多睡几分钟。」 安德烈:「礼物你也不想拆吗?」 伊万:「没劲。」 安德烈:「哦,昨天你和舰长一起出去了?」 伊万:「嗯。」 安德烈唏嘘的嘆了口气:「早知道我也跟你一起去就好了。」 伊万皱眉问道:「昨晚的舞会怎么了?」 「你不在,舰长不在,玛丽不在,六七个人在禁闭室,林宗韵全程冷脸,」安德烈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红彤彤的大苹果,「兄弟,你知道那时候舞会有多冷了吧?」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舞会,伊万又想起昨天下午,他让肖恩放林宗韵鸽子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小说里叉腰骂街的女配,心都是黑的,于是,他不由得的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一些怀疑。 伊万胃里沉甸甸的问道:「林舰长,她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倒是我身边的姑娘们一个两个都乐开了花,就好像林宗韵失败后舰长能看得上她们一样。」 「不关林舰长的事,」伊万闷闷不乐,「...是昨天,肖恩问我想不想回舞会,我回答了不想。」 安德烈「哦」了下:「所以?」 伊万:「林宗韵的事怪我。」 安德烈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说什么怪不怪呢,说真的,按照我对舰长的了解,他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他。」 伊万有点遗憾:「我以为林宗韵会成为我的大嫂。」 「男孩,你实在是想多了,林宗韵喜欢咱们舰长,这点大家都看得出来,但是,咱们舰长对她可是完完全全的冷淡啊。」 安德烈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说不定这次,也是舰长自己想逃过舞会的呢。」 伊万还是觉得自己心好脏。 他心不在焉的拿着洗漱杯,不小心把热水按钮拧过了头,高温的热水飞快的烫伤了他的手指。 「嘶...!」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有序的敲门声突然传来。 「您好,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下士,我们是临时监察队的成员,有点事找您,请问您可以把门打开吗?」 ☆、chap.44 伊万推开门,探出脑袋:「干什么?」 站在他门前的有三个身穿监察队队服的军官。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对他笑了下,然后从他的怀里抽出一份盖了章的红头文件,递到他手上。 「您好,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下士,我是乔瑟夫·布莱克,很抱歉这么早打扰到您,但舰桥需要您完成一个全身性的机能检查。」 伊万接过文件,皱了皱眉:「什么检查?」 时间紧迫,他匆匆的翻了个几页,看到几个类似于「白血球指标」「胃肠」「皮肤出血」「脱落」等字样。 而军官只是言简意赅的说道:「有人出事情了,为了您的安全,请您配合。」 伊万只来得及和安德烈匆匆打了个招唿,就被他们带去了主医疗室。 相比起处于封锁状态的c区医疗室,位于a区的医疗室大的惊人。 当然,也很冷,灯光半开,主厅里摆满了各种各样运行中的仪器,一排封闭的房门镶嵌在左手边的墙壁中,都紧紧关着,到处瀰漫着一种消毒水的味道。
第71页 在一个心脏检控器前,站着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电脑,正在窃窃私语。 因为他们离得比较远,伊万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对话。 其中一个人说:「不行,辐射指数太高了。」 另一个年轻点的医生「哎」了下:「救得回来吗?」 「基本上没戏。」 「要不试试塔尔因?」年轻医生还是有点不忍心。 「没用的,1000雷姆,神仙都救不了他。」 仿佛为了印证这位医生的话一般,下一秒,心脏检控器发出了一声「滴——」的简短鸣叫。 声音不大,却成功让那两个人面色煞白。 「滴——」 检控器又叫了第二声。 「滴——」 然后是第三下。 「...用吗?」 「行,试试吧。」 得到了老医生的准许后,年轻的医生按下了一个红色按钮,神情紧张,让伊万都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 同一时间,另一个医生把年轻人招唿到了他面前。 他带着口罩,说话有点含煳不清:「伊万·谢尔盖耶维奇,是吗?」 伊万抿唇点了点头。 「文件呢?」 「这儿。」 他接过文件,从口袋里抽出笔,在纸上唰唰唰的签了个名,然后还给伊万,说道:「检查结束后,把这个给监察队送去——现在,跟着我。」 医生推开了一间房门,里面是一条笔直的通道。 穿过通道,又是一道机械门,金属制作,在雪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冷的光,给人一种孤寂寒冷的错觉。 医生用id卡打开了门,白色的感应灯「唰」的照亮房间。 他让一脸莫名其妙的年轻人把鞋脱掉,然后躺进房间中央、那只半倾斜的医疗舱里面,不要乱动。 医生特意强调了一遍:「很快就可以结束。」 伊万躺了进去,头顶的灯光直射向他的瞳孔,让他有些不舒服。 在医疗舱的玻璃罩封闭以前,他犹豫了会儿,问道:「您到底是准备做什么检查啊?」 「全身性的机能检查,你那份文件里应该说过了。」医生的手指在医疗舱控制台上飞快的舞动,头也不抬。 伊万诚实的说:「那份文件里,有一半的单词我都看不懂。」 医生笑了下,但很快就恢復了面无表情。 输入指令发出了「滴、滴、滴」的响声,伊万听着那个单调的节奏,眼睛盯视天花板。 他没话找话:「医生,您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做检查吗?」 「监察队的人没和你说?」 「没有。」 医生:「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就在今天凌晨,一对小情侣被送到了我们这边的急诊室。」 伊万立马想到了一天前,挤在他身边、身穿小黄鸭棉衣的那对情侣。 医生继续说道:「高度辐射,按照保守推测,起码1600伦琴以上,你知道核反应堆用的石墨吗?」 伊万:「知道。」 医生:「这个当量就相当于他们没有任何保护的用手握住了石墨。」 伊万:「......」 他想了想,礼貌问道:「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医生「嗯」了声:「你猜监察队发现他们俩昨天晚上在哪?」 「哪儿?」 「大平台外面,男的是程式设计师,他趁大家都在舞会的时候,黑进舰桥系统,自己把他们俩给放出去了。」 伊万砸了咂舌:「这...真是...」 滴—— 医疗舱两边的玻璃罩开始缓缓、缓缓的升起,半透明的玻璃模煳了伊万的视野,除了视网膜上那不断跳跃的斑点外,一切只剩下那簇耀眼的炽热灯光。 医生坐上转椅,滑到他身边,在按下启动键时,他最后说了句话。 「那对情侣还以为下的是雪,啧,这地方哪有什么雪啊——那压根就是辐射引起的核灰尘而已。」 他话音落下,医疗舱伸出机械手,将蓝色的液体麻药从年轻人的手腕缓缓注入。 当最后一滴液体进入他的血管后,他昏昏睡了过去。 黑暗中,伊万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 似乎灵魂已经远离了他的身体,试图飞向云层,却又因为太阳过于灼热的温度而迅速坠落,然后掉进冰冷、深不见底的大海。 他想起了昨天下午,金红的夕阳余晖中肖恩的侧脸,回忆的很仔细,甚至连男人脸上,被凄艷染成浅金色绒毛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看我?】 他点了点头。 【好看吗?】 他又点了点头。 于是,肖恩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并不是很用劲,绵长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脸上,他全身上下都热得不得了。 万籁寂静。 两人距离不断的缩小,缩小,越来越小—— 但很快,画面变了。 双日如融化的血珠,迅速的消失在云层之后,一切在飞速的旋转,不停的旋转,然后化成碎片,重组,碎片,重组,碎片......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远离了医疗舱,远离了探索者号,甚至远离了β-225号行星—— 一种引力拉着他迅速的向某一个目标前进。 【星耀闪烁...】 【...母神在哪?】
第72页 【沸腾并颤动...】 【......别说话,我能感受到他...】 【...末日降...临...】 【......啊哈......原来他在那里...】 伊万勐地停了下来。 只见眼前,庞大的恆星在他面前燃烧。 一轮火红,极其亮眼,汹涌的岩浆状物质从表面喷溅而出,忽高忽低,与此同时,高密度的电弧活动互相缠绕,不断坍塌,膨胀成黑斑,溪流般的赤红闪焰顺着裂缝蜿蜒。 整个恆星如同一只沉睡的生物,膨胀,收缩,膨胀,收缩...... 再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这颗恆星膨胀到令人吃惊的极致时,伊万眼前一黑,进入了沉睡。 他是被叫醒的,一张开眼,正对上一双碧绿色的瞳孔。 是罗斯。 房间很冷,培养液带来的那种跗骨的寒潮更是加剧了那种感觉,伊万蜷缩了下身体,打了个哆嗦,见此,罗斯把自己的军服大氅盖到了他身上。 年轻人稍微恢復了一点暖意。 他将自己缩在大氅里,问道:「医生呢?」 「隔壁的那个重度辐射患者应该是挺不过去了,」罗斯开始通风换气,气流形成微风,吹起伊万的碎发,却又被碎发的主人不耐烦的压了下去,「我也算是半个医生,所以他临时找我来顶场。」 伊万裹着大氅,点了点头。 伊万:「检查结果怎么样?」 罗斯坐到医生的那把转椅上,手里拿着几张纸,应该是伊万的检查单。 「很奇怪。」半响,他评价道。 伊万皱起眉:「什么?」 「昨天的行动,一共出动了十五个飞行员,除了你以外,包括肖恩在内的所有人出现了不同反应的辐射后症状。」 见伊万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罗斯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虽说在高空飞行,与核尘埃直接接触,但是战机的防护性能先进,所以他们并没有收到多大影响。」 伊万惊悚了:「那我呢?什么叫『除了我以外』?」 罗斯像是很享受他着急的样子,继续保持着慢慢悠悠:「有一个人的白细胞偏低,其他所有人都很正常,记录显示,今天中午还有一个人又加了两碗饭。」 伊万面无表情:「...所以我?」 罗斯:「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伊万,无论他们表现的有多么活蹦乱跳,指标显示,他们身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辐射影响,只不过那个数字很小。」 他翻了翻手中的纸,继续道:「但是你,你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 伊万「嗯」了下,不明所以的翻了个身:「我不懂,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如果它单独发生,那当然是好事情,但是,我们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伊万接过罗斯递给他的文件。 这张纸很薄,就一页,但灯光太亮了,亮得他必须要眯起眼,才能看见上面的内容。 ——腹部发现不明寄生物,现阶段无法摘除,需要进一步检测。 他的睫毛颤了颤,眼睛扫向那一行小字的下方。 那是一张超声波检测图,黑白的,但很清楚的勾勒出异常部分,就在胃和脾之间,有一小块阴影,很小,但那似乎是什么东西的卵,里面模模煳煳的呈现出胚胎状的物质,蝌蚪形状。 罗斯在他旁边说话,像是隔了层水:「有个东西挤在那块肉中间,似乎不是寄生类生物,他们不确定是否要将它摘除。」 「...为什么?」 「医生提取了你和它的dna,我刚刚收到结果。」 伊万:「......」 罗斯:「23对染色体,有22对相同,重合率96%——伊万,它是你亲生的。」 伊万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伊万不会把这玩意「生」出来的, 那是我的雷点2333 ———— 以及,接下来是学校的期中考试了...大概要停一段时间,2月1号回归更新,估计2月初能大量更新 不要抛弃我qaq ☆、chap.45 「你确定?」伊万窝在大氅里,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张图片。 「我不知道,但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科学无法说谎。」 罗斯转了下椅子,把手指放在那张纸上,将其轻轻抽回,但伊万还保持着手指蜷缩在一起的动作。 良久。 「机器坏了?」 「不可能。」 年轻人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肿瘤?」 罗斯将纸翻到背面:「它有心跳,瞧,看起来很健康。」 「说不定是什么有心跳的肿瘤呢?」伊万希望的问道。 而罗斯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希望。 「不,伊万,它是一个胚胎,有心跳,正在发育中,按照医生推测,身体机能应该和人类2周大的婴儿胚胎差不多,不过,它发育得非常迅速。」 伊万:「...它从哪儿来的?」 罗斯回答的干脆利落:「不知道。」 伊万一噎:「好吧,但我肯定不可能把它生出来,对吧?」 罗斯放下那张纸,用碧绿色的瞳孔看向他。 他的眼神如同深山老林里那一汪幽深的绿色死水,无波无澜,幽暗静谧,却让年轻人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体。 半响,他才开口,慢吞吞的说道:「当然,鑑于你没有那个器官,你当然不可能把它生下来。」
第73页 此时此刻,一切都很安静,只听得见风扇轻微的嗡响。 伊万坐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手脚非常冰凉,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汹涌的奔波,穿过肝叶,穿过心脏,最后到达胃脾—— 在那里,有一个畸形的小怪物,正沉睡于幽暗的血肉中,蜷缩着,有可能还在撅着嘴,吸收他体内的养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伊万犹豫了会儿,问道:「你可以把它摘除吗?」 罗斯点了点头:「如果你想的话。」 「...什么叫我想的话??」 「如果你一发善心,想为人类博物馆中的新物种科做出什么杰出贡献,这我当然是非常欢迎。」 伊万皱了皱眉:「不摘除会怎么样?」 「这个理论上属于无性繁殖的胚胎会在你的身体里长大,按照目前速度来看,大概一周后就会完成变态发育,然后,我们可以用剖腹产的方式把它拿出来,」罗斯若有所思道,「它拥有你的dna,但和人类目前的任何已知物种截然不同,说不定会是一个新的物种。」 伊万:「......」 伊万:「把它摘了。」 看起来,罗斯有点遗憾。 「好吧,可为什么要现在摘呢?等它发育成功后再取也不迟啊,到时候,我们可以把它养在培养箱里,想想看,一个新的物种就此诞生——」 「打住,」伊万警惕的缩了缩身体,「这事没门,我不同意。」 罗斯一顿,在惨白的灯光下,他俊美的五官带着些微妙的邪气,看起来,无端让人有点不舒服。 过了会,他勾起唇角,笑了:「逗你玩的,怎么可能把它放你肚子里,就算委员会同意,我也不可能同意,更别说肖恩了。」 伊万松了口气。「唔」了声,又叮嘱道:「这件事别告诉肖恩。」 「为什么?」 伊万抿唇:「你让我怎么告诉他?」 「实话实说。」 「说什么?——『肖恩,早上好,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肚子里有个小生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觉得我好棒棒?』」伊万反应激烈的挪了挪屁股,斩钉截铁的说,「不,我绝对不会这么说,丢不起这个人。」 罗斯理解的耸了耸肩。 「行,那这件事就你知我知。」 伊万补充:「还有那个医生,你和他熟,待会记得和他提两句。」 「知道了。」 「另外,把它拿出来后记得毁尸灭迹,我不希望哪天路过实验室的时候,在某一个玻璃瓶上看见我的名字。」 「这点不行,伊万,你起码要给大家留个标本。」 伊万顿了下,嘟囔道:「...好吧,随便你。」 「还有什么要求吗?」 伊万窝在医疗舱里,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于是,他摇了摇头。 罗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剥开塑料纸,塞到他手上:「自己吃,补充点能量,我去设置摘除手术的参数。」 年轻人没有客气的捧起巧克力,咬了一口,忽然有些怀疑的抬起头:「你会设置参数?」 罗斯温和的说道:「放松点,伊万,就是输入几个数字而已,我会。」 「好吧。」伊万颤了颤睫毛,重新低下头,又咬了一口。 甜腻的巧克力进入他的口腔,其丝滑的质地稍稍缓解了一下他的不安。 于是,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 他,男性,身体里有个东西。 似乎是一个畸形的胚胎。 还有心跳,如果透过胚胎的薄膜,说不定可以看到一收一缩的红色心脏...... 不知道为什么,伊万联想到了毛鸡蛋——就是那种把蛋壳剥开后,可以看到小鸡眼睛,身体雏形和心脏的食物。 他的胃沉甸甸的,忽然感觉有点想吐,甚至连质地良好的巧克力都不能挽救这糟糕的联想。 年轻人盘腿在医疗舱上坐了会,一动不动。 良久,他向前探起身,把巧克力棒轻轻的放到了医疗舱外,打定主意,手术结束后,就把它扔进垃圾桶。 摘除手术进行了大概三十分钟。等伊万再次睁开眼时,墙上挂钟的那根时针,已经明晃晃的指向了中午12点整。 「手术很成功,不过今天之内记得别吃辣,不要大运动量活动,明天早上来这,找值班医生要一盒提莫司西,早中晚各吃一次,我保证一周内你就会彻底恢復。」 坐在转椅上,罗斯摘下隔离手套,将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再坐回来,耐心的等医疗舱把手术信息列印出来。 伊万仍有种梦幻般的不敢置信:「摘除了?」 「对,在那儿。」 罗斯扬起下颌,示意向另一边地上的一只正方形金属密封箱,箱子不大,稜角分明,透露出一种森森的寒意。 「...我可以看看吗?」 光屏下方有一个扁平的出口,正慢吞吞的向外吐出手术信息,而罗斯的手正放在那上面。 「最好不。」他语气淡淡的说道。 伊万盘腿坐在医疗舱里,劲瘦的手腕藏在宽大的竖条病号服中,满脸不忿:「凭什么?我记得原来带我们家狼犬去绝育的时候,医生都特地会把蛋蛋给我们瞧一眼,还会给个小盒子。」
第74页 「医生给你的那个盒子多少钱?」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超过30刀?」伊万有些不确定。 「好吧,可这个密封盒价值3000美刀,」罗斯撕下印有手术信息的纸条,看了眼,叠好,放进他的口袋里,「开封后就不能用了,很不幸,我就只有这一只。」 伊万:「......」 被金钱说服了的伊万砸了咂舌。 一想到自己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3000刀,他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伊万:「那...还有事吗?」 罗斯回答:「没有了。」 「我可以走了?」 「嗯,待会见。」 罗斯面带微笑,目送伊万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三秒后,金属门「咔哒」一声,彻底合上,而他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心情很好的哼笑了声。 他掏出口袋里那份手术信息,摊开。 ——手术取消成功。 六个明晃晃的大字,就写在纸条的第一排。 然后,他把纸条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就填个榜单字数,免得被黑名单xd ☆、chap.46 伊万的生活一向非常规律。7点从滴滴滴响个不停的闹钟声中醒来,穿上军服,然后去餐厅点上一份早餐:雷打不动的双层牛肉汉堡,不加冰的百事可乐,以及刚刚出炉不久的薯条。吃完之后,如果没有任务的话,他会去舰长室探望一下通宵工作的肖恩,通常后者会在两个小时内忍无可忍地将他踢出办公室。下午1-3点是午睡时间,4点是桥牌,5点是晚餐,6点以后则消磨在香菸缭绕的休息室里。 但今天他有点不对劲,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 安德烈翘着腿坐在他床边:「你今天起晚了。」 伊万「哦」了一声,继续自顾自地刷牙。吐出几口沾满消毒液味的水后,他对着镜子一脸狐疑地扒开嘴唇,便看到几缕红色的血丝从牙龈里流了出来。 安德烈继续道:「餐厅里的特价套餐已经卖完了,因为你,我也没买到。」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伊万从行军床下的背包里掏出一盒蜂胶,用指腹沾上一小块,然后小心翼翼地抹到了牙龈上,「安德烈,你有没有过突出地感觉到身体里某一器官的时候?」 「......」安德烈沉默了片刻,「我只感受得到我的胃。它被饿坏了。」 伊万翘了下唇:「不是那种啦。」 「那是哪种?」安德烈看起来很疑惑。 具体是什么感觉,伊万也说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的腹部沉甸甸的,仿佛长久的混沌突然散开一样,大脑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器官的存在——它的每一次轻颤,每一次收缩,每一次运转,都是如此地清楚且明了,如同母体与子体之间的联络一般。 在前往餐厅的路上,伊万啧了一声,心想他有点不对劲。 「是压力过大吗?」罗斯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最近这几天有没有头晕、脑胀,或者想要呕吐的欲望?」 伊万坐在旋转椅上,面对着窗外那边峥嵘厚重的大雪峦山,皱眉道:「没有,但我最近总是梦见它。」 「是之前跟我讲过的那个梦吗?」 「是的,就是那个,」伊万难得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而且我这几天太累了,不管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仿佛就像是原来发高烧时候的样子。」 唔了一声,罗斯站起身走到了伊万身后,冰凉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不久之前的重伤以及辐射对你身体造成的损伤不是一下就可以完全恢復的,就像我之前嘱咐的一样,你需要静养和补充营养。」 伊万不好意思地眨了下眼:「好吧,抱歉。」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吱呀的推门声,一个傲慢地拉长了尾音的声音出现在了门边: 「先生们,请问有人可以告诉一下他们可怜的舰长,他们口中所说的『辐射』到底是指什么东西?」 伊万身体一颤,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却又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向下按了下去。 「我...」他蠕动了下嘴唇。 「罗斯,你来解释,」肖恩那双冷漠的蓝眼睛看向心理医生,「我记得你当时跟我汇报的情况中,可没有说伊万因为辐射受到什么影响。」 罗斯耸了耸肩,不顾伊万不停眨眼的使眼色,朝他做了个「抱歉了」的口型。随后,他用老实的语气,一五一十地将伊万,以及他肚子里那个由辐射诱发的变质瘤的故事告诉了肖恩。 「伊万不让我告诉你,」话毕,他补充道,「不过他身体里的东西已经被我完全移除了。」 肖恩轻嗮了声,脸色阴沉沉的,仿佛在尽力压抑怒火:「罗斯少尉,你还记得《舰队守则》的第四条是什么吗?」 「不允许对舰长有任何形式上的隐瞒,」罗斯真诚道,「对不起,舰长。」 「你的惩罚结果会在之后由自卫队递交给你。」 肖恩话毕,一把提起伊万的领口,不顾年轻人的挣扎,拖着他穿过明亮宽阔的走廊,然后从楼梯一路上到五楼,最后用指纹打开舰长休息室的门,松开手,将他重重地摔到了床上。紧接着不等伊万反应过来,肖恩跨上床坐到他身上,将伊万两只不安分的手臂紧紧压住。
第75页 「你在干什么?」伊万一脸警惕,「别发疯,有话好好谈。」 肖恩差点被他气笑了:「难道不是你先骗我?」 「我是有选择性告知,你又没问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 「因为我不再是你哥哥?」 「没有啦。」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厚重的窗帘沉寂地垂挂在幽深寂静的空间里。伊万陷在羽毛绒的大床中,仰头看向肖恩深邃的轮廓,以及他若隐若现的面孔。刚开始男人唿吸声很重,却在此时慢慢地平缓了下来,伊万深吸了口气,身边萦绕着淡淡的古龙水香。 「抱歉,我错了,」他讨好地用脸挨了挨肖恩的手掌,「不想让你太担心,所以就没有让罗斯告诉你。」 「说得比唱得好听。」肖恩嘲讽地收回手。 伊万一把拉住了他修长的手指:「真的,我以为这就是个小事情,所以不想节外生枝...」 「我是外枝,那罗斯是什么?」 「你又不是医生,」伊万小声嘟囔了下,让肖恩挑起了眉毛。于是他抱住肖恩的腰,蹭了蹭他质地精良的军服,然后温热的脸颊贴在男人冰冷的袖扣上,一唿一吸之间尽是熟悉的味道,「抱歉...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进行自我反省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 肖恩居高临下地用指腹颳了刮他红透了的侧脸:「真的?」 「帅哥,怎么会骗你的呢?」伊万讨好地眨了眨眼,躺在他怀里,「我那么喜欢你。」 舰长冷笑了下,然后慢条斯理地用手梳理着他的一头黑毛:「很好,既然你认识到了错误,那么明天开始就和罗斯一起去刷马桶赎罪吧。」 「...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把申请学校的事情解决了,本来不准备再更新的,但想了想还是不想弃坑,所以回来准备将文更完。解v是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都不稳定,所以没办法保证更新量,所以接下来的文章都是免费发放。 ☆、chap.47 位于底层员工甲板的卫生间又拥挤又狭窄,头顶那只灯泡岌岌可危地闪了又闪。自卫队啪地一声打开门,提着伊万的领口把他扔了进去,然后啪得一声又把门勐地关上,震下了几抹飘荡的石灰粉。 「喂!肖恩没说让我打扫这个厕所!」伊万不死心地锤了几下门,「我跟你们有仇吗?以公济私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啊,兄弟!」 坐在洗漱台上的罗斯用飘荡在空中的那只脚踢了踢他的背:「你嚷嚷什么?他们已经锁了门走了。」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伊万抱着头苦闷地问。 「我想想?,」罗斯扳着指头算,「应该要呆到肖恩满意为止。」 「那是多久?」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估计一天他就心疼得不得了了;但现在既然有我,那就起码得有个三四天了。你知道,他讨厌我,看到我就想让我滚出去。」 伊万欲哭无泪。 「别干瞪眼睛了,要不是你不让我说出去,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归根结底这是你的错,」罗斯又用脚踢了踢伊万的肩,「去吧,刷干净一点,要是又惹得你龟毛哥哥不高兴了,说不定返航前我们俩都出不去。」 伊万转过身:「为什么你坐得这么稳?」 「因为我是受你连累。」罗斯露出一个无可指摘的笑容。 原来肖恩的脾气很暴躁,总是要和妈妈三番五次的吹鼻子瞪眼睛。但这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渐长的原因,他变得越来越修身养性,总是眯着眼睛,好像一只打盹的狮子,以至于伊万快忘了他生气时是什么样子。这一次,表面上看肖恩好像没什么脾气,但实际上他暗地里不知道有多么火大,伊万一边坐在小马扎上唰马桶,一边悲愤地想到,早知道告诉他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罗斯的声音在他身后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 「那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白?」 「有吗?」伊万一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被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激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了眼手,手指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透明的冰凉液体顺着手掌的纹路向下滑动,悬至空中,最后落在了瓷砖地面。 见状,罗斯挺直了腰,皱起眉毛:「昨天晚上睡觉没盖被子?还是乱吃了什么东西?你看起来和死人一个样。」 「我...」 伊万撑着墙,勉勉强强想站起来,但刚一用力,一种突然而至的无力感便从四肢侵入他的身体。就仿佛精神力量在那瞬间被抽空一般,他勐地跌倒在,撞翻了一边的小马扎。 瓷砖的地面很凉,凉的年轻人浑身发抖。恍惚中,他感觉罗斯撑开他的瞳孔,然后用手背感受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最后伏在他耳边说道:「伊万,我去叫医生,你不要乱动。」 伊万还没来得及应一声,罗斯的脚步就消失在了门外。躺在地上,他眼前一片密密麻麻星光一样的闪光,煳煳涂涂地用手臂撑起身,然后摩挲着抱住马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声脚步停在了他身后。 「肖恩...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好冷,我好冷...」伊万一边嘟囔一边抱住膝盖,打了个寒颤。
第76页 无声无息地,一具躯体贴在了他的后背。 很冰很凉,对于伊万来说就好像大冬天的跳进了冰浴一样,让他浑身一激灵。紧接着,他模模煳煳地感觉有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比人类的手臂粗一些,重一些,硬一些,仿佛上面长满了硬得扎人的黑毛...... 不能回头。 千万不能回头。 伊万的知觉这么告诉他。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还有「咯哒咯哒」的响声。 然后一双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一双手臂挨上他的腰,又有一双手臂爬上他的腿,最后,一双手臂护住了他的小腹——他低下头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手臂。 明明是长满刚毛的蜘蛛腿。 伊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想再这么忍下去,他就要成为某个不知名外星生物的盘中餐了。不等心里做出下一步计划,他勐地一翻身,脱出蜘蛛腿的怀抱,然后向上用力跃起,好像是一只灵巧的豹子。 随后,轰的一声。 伊万把它扑倒在地,手指紧紧捏着它的脖颈,两人滚做一团压垮了一连串的隔间。 这个时候,年轻人才有精力看清楚被他压在身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身穿人类的裙子,没有手臂,八条张牙舞爪的蜘蛛腿刺破了鲜艷的布料,可以看见破缝下蠕动着的虫肢类身体。它有人类的头颅,梳着小姑娘的马尾辫,但整张脸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豆大小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拥挤的眼珠。尽管如此,伊万依旧觉得这张脸熟悉得可怕。 「我去...」他忍不住说了一句脏话,然后怀疑地试探道,「玛丽?」 「她已经死了。」玛丽弯曲着的嘴唇没有动作,一段器官共振一般难听的嘶哑声音从她的腹腔出传了出来。 伊万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手指捏得更紧了,窒息让玛丽张开嘴,露出里面一圈一圈的锯齿,几百只黑乎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你杀了她?」 「不,她的灵魂已经死了,我只是帮她解脱了□□的桎梏,」玛丽的声音如同碎片一样沙哑,嗓子里就好像被人灌进了几斤沙烁,「她是自愿接受得我。」 伊万心里一激灵:「你是她的羊羔?」 「是的,但真正的羊羔另有其人。」 「是谁?」 「它马上就会降临。」 伊万隐约觉得他抓住了某一个答案的尾巴,但因为周围太黑,一不留神之下答案便从他的指缝间熘了出去。那个答案依旧离他很近,但他始终在迷雾里徘徊,无法迈出正确的一步,反而离它越来越远。 「我警告你,别卖关子,」伊万居高临下的头脑昏涨道,「你到底是哪种生物?谁派你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玛丽的蜘蛛腿动了一下,腿尖翘在瓷砖地板上,发出了几声「咯哒咯哒」的轻响。 半响,她缓慢地发出声音:「我...要解放你。」 「什么?」伊万一脸莫名其妙。 然而还没等他理解她的话,只听见一声「噗嗤」的插进□□里的轻响。 玛丽那锋利的蜘蛛腿闪耀着光,以畸形的姿势,从伊万后背直直插进他的腹部。 「别怪我,我这是在救你。当时你背叛了我们,现在我不会再给你那样的机会。」 那条锋利的虫腿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又勐地向前插入。 伊万天旋地转地勉强稳住身体,喉咙管里涌上了滚烫的血腥味。 他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的流逝,似乎腹部的那个不断喷涌出鲜血的大洞斩断了他与自己重要之物的连结。 那个东西不想离开,它还在努力挣扎,属于它的强烈收缩与怨恨愤怒充斥在他冰冷的血管里,矛盾的情感纠结交织在一起,巨大的冲击让年轻人的身体仿佛天幕下的一片叶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向上逆行,却又在下一秒被狂风暴雨拍打至泥泞的深处。 冷静,还有希望。 伊万咬紧牙齿。 只要把它杀了,走出这里,医疗舱就可以缝合腹部的伤口。 冷静,冷静,他对自己说道,想想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伊万捂着染黑了军服的伤口,看向暴露出胸膛的玛丽。 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那把锋利的匕首,双手握住匕把,寒光一闪—— 玛丽有些惊讶:「祂竟然已经把赫格拉之刃给你了。」 ——而伊万狠狠地将匕首插进了玛丽的肉.体里。 这把刀真的极其锋利,他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就让匕尖触到了冰凉的瓷砖地板上。玛丽的身体一震,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惊讶,有遗憾,还有懊恼。 人面蜘蛛的虫腿用力地向空中弹了几下,贯穿伊万腹部的那一只兇器也因为没有力量的支撑,顺势滑了出去。 伊万挣扎着翻滚到了一边。 「...为什么...要这样反抗?」 年轻人破口大骂:「因为你他妈想杀了我!」 「不管你再这么挣扎,你是不可能和祂在一起的...」 「和谁在一起?」 玛丽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一样,自顾自地说:「那是古神沉睡之前的诅咒,那就是世界的意愿。」 「谁的诅咒?」 极其缓慢地朝伊万笑了一下,她有些无力地闭上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无数微弯的弧度慢慢消失于平滑,只剩下白皙的肌肤:「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的执迷不悟呢?」
第77页 「你在说什么?」伊万无法理解地抓住她的领口。 但他的问题来得有点晚了。 躺在混合着两人血液的红色泊池中,玛丽的虫腿消失了,肢节也消失了,锋利的刚毛也消失了,只剩下穿着洇红睡衣的人类玛丽。 她闭着眼睛,红玫瑰一样耀眼的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那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插在她的胸脯上,仿佛一只吸满了力量的红蝶,收拢大红斑纹的翅膀,翩翩欲飞。 ☆、chap.48 伊万跪在地上唿了口气,一只手用力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摸索着探到玛丽的颈下。 细腻的皮肤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但已经感受不到跳动的脉搏了。 一时半会,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毕竟他到现在都不清楚,死在他手下的到底是那个外星疯子,还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事玛丽? 伊万勉强站起身,靠着墙壁,向门口迈了一步。温热的血液不断从他的手缝里渗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形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线条。向外涌出的鲜血仿佛带走了全身的力气,他比之前更冷了,冷到没走两步,就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妈的,罗斯到底去哪了。 这是他疼到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模模煳煳地,伊万感觉自己靠在一个人的大腿上。 周围瀰漫着幽幽的温馨气味,耳边可以听见模煳的风铃脆响,一只有力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的头髮,动作很轻,也很柔和,让他忍不住享受得翻了个身。 「醒了?」 「嗯...」他有些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与那双凝视着他的鲜红双眼对视,「阿撒托斯。」 与上一次梦境里毁天灭地的灾难不同,他又回到了第一次梦中那间温暖的卧室。一张床,一席绒毯,灿烂耀眼的阳光破开瀰漫在空中的白雾,越过茂密的树林和透明的落地窗,倾洒在床沿边。一阵花香的微风吹过,带起飞舞飘荡的白纱。 窗外阳光灿烂,伊万的内心缺忽然升起一阵刺骨的凉意。他盯着男人问道:「这又是你的幻觉?」 「对于你来说,幻觉时什么?」阿撒托斯笑了下。 「不真实的东西。」 「你靠什么分辨真实和虚假?」 伊万觉得自己的身体颤了颤,然后他的嘴巴说:「我的五感。」 「那么,你难道没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没听见风的唿呜,没有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林吗?」男人用修长冰凉的手指托起他尖细的下巴,盖住他了他的眼睛,「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不是,这不可能是真的。」油然而生的恐惧感从内心扩散至血管,传播到身体的四肢,最后汇聚成一团深夜般的雾色盘旋在大脑。 「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所想便为真,我所思便为理,」阿撒托斯抬起眼睛,红宝石一样的眼珠深邃,英俊,仿佛是夕阳般的颜色,「莎布,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放你妈的狗屁!你这个疯子,我之前——」伊万勐地跳了起来,他刚想说这里不是真的,只有...... ——只有哪里才是真的? 此时他的大脑肿胀得仿佛都要爆炸了,他竭尽脑汁地去回想,却忽然发现原本触手可及的记忆藏进了迷雾里。 很容易的,那是他的记忆,很容易就可以想起来的。 这里只是阿撒托斯制造的幻觉,真正的他到底在干什么? 阿撒托斯向后躺了下去,手肘撑着床,烫得笔直的衬衫被他卷了上去,露出精壮的手臂。他游刃有余地翘起嘴角,朝伊万的眼睛里看了进去:「你之前在干什么?」 「......」伊万赤脚站在床上,瞪着他一言不发。 「既然你记不起来了,那就由我来告诉你。」男人向他勾了勾手指,让年轻人跪坐在他的身上,双膝撑着柔软的大床。伊万本来不想动,但一种力量忽然在后面推了他一把,然后他重重地摔到了阿撒托斯身上。 「这么热情,我会受宠若惊的。」阿撒托斯抬起手摸了摸怀里人乱糟糟的头髮。 「你...」伊万的眼眶有点红。是愤怒得红。 阿撒托斯压制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臂:「你晕过去了。在吸收了整个行星的力量后,你因为反噬陷入了昏迷。所以我把你带回到了亚狄斯殿里。」 听到了他简短的解释,伊万觉得自己的脑袋疼的快要破掉了。 他下意识地抓住阿撒托斯的手指:「不...不是这样。」 阿撒托斯任由他捏紧手指,声音低沉地开口:「那是怎么样?」 「这些...都只是我的梦,」伊万艰难地说出每一个字眼,记忆就在眼前,近到触手可及,可他就是怎么追都追不到,「你只是我的梦,房间也只是我的梦,吞噬星球也只是我的梦。你们都是虚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 伊万表情痛苦地忽然跳下了床,然后赤.裸的脚趾便立马陷入了暖洋洋的绒毯里。阿撒托斯躺在床上没有动作,只是懒洋洋地看他拿起放在床头柜的钥匙,然后哆哆嗦嗦地插进锁孔里,用力一拧,最后赤着脚跑了出去。 出去后是一条昏暗的走廊,每隔几步便有一扇门。 伊万拉开第一扇门,里面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房间,阳光聚焦向床上的男人,照亮他虚幻的轮廓和金色的睫毛。第二扇门,还是这样,第三扇,依旧是这样......他向后看去,身后也是无穷无尽的走廊和一扇接一扇的门,短绒地毯上勾勒着的花纹形成了一张笑脸,从他的脚下一直蔓延向远方。
第78页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阿撒托斯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他勐地回过头,男人那双深邃的红眼睛近在咫尺。 伊万下意识地想要去找裤兜里的那把匕首,却在摸了个空后突然想起来,那把匕首... ——被他遗留在了卫生间里。 卫生间,对,卫生间! 那一剎那,他忽然抓住了记忆。 熟悉的一切如潮水般涌来,罗斯,玛丽,鲜血,没有跳动的脉搏,夕阳下的肖恩,所有的一切逆流入脑海,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当最后一片碎片归位时,重归满月的记忆触动了一个关键的节点。 周围的一切开始破碎,如同即将坍塌的墙壁,化成了细沙一般的粉末。阿撒托斯的身体也像流沙一样不断的分解,金色的沙尘落到地上,然后又向下坠落,直到融入茫茫的沙海。 他似乎轻轻啧了一声。 在醒来的最后一剎那,伊万插着腰,对阿撒托斯的幻影大声喊道:「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才不是那什么莎布。听清楚了,老子是伊万,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你这个疯子!」 然后他的脑袋就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肖恩满脸阴沉地蹲在他旁边抽菸:「叫什么叫,叫魂啊?」 ☆、chap.49 伊万一咕噜地想要站起身,脑袋却撞上了医疗舱的透明仓壁。他捂着脑袋懊恼地低下头,便看见自己的小腹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伤疤,疤痕像蜈蚣一样扭扭曲曲地蔓延向下方。 肖恩走到医疗舱旁,居高临下地掐灭了香菸:「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你真是太会给我制造惊喜了。」 年轻人被他冰冷的语气给吓了一跳,肖恩见他支支吾吾地想说话,于是冷哼了声,手指按下控制键。随后,浅蓝色的培养液咕噜咕噜地从出水口坠了下去,医疗舱的仓壁向两边收拢。 「我...」伊万一把扯下唿吸器,跳下了医疗舱,「发生了什么?」 医疗室里灯光暗淡,装饰简朴,只有半掩的蓝色窗帘遮住一扇窗户,阳光就从那扇仅有的窗户里斜切进房间。 肖恩坐在亮处,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条毛巾,再伸手把伊万给扯了过来,让他坐在沙发上,好笑的重复了一遍:「发生了什么?伊万下士,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你让我去唰马桶,」伊万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满身都是温馨和煦的熟悉味道。他半眯着眼享受肖恩擦头髮的服务,鼻腔里不时发出几声哼哧哼哧的唿噜,「然后我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于是,罗斯让我呆在那里,他出去找医生。」 「他的确去找了。斯特兰奇医生跟在他后面进了卫生间,然后便看到满身鲜血的你,还有已经死透了玛丽下士。所以,你震惊的哥哥想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肖恩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睫毛扇了扇,散发出浓浓的不耐烦意味。 伊万托住下巴:「我...」 在肖恩那双冰蓝色眼睛的注视下,他把事情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但临到最后的关头,伊万犹豫了下,将那个诡异的梦隐藏进了心底。 「所以你又骗了我?」肖恩擦拭他头髮的动作停了下来。 伊万对于这个指摘感到莫名其妙:「我对天发誓,虽然事实魔幻到令人不敢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昨天没告诉我?」 「我该告诉你什么?」 「你没和我说你不舒服,」肖恩凝视向窗外,碧绿色的眼珠倒映着铺撒开来的火红云雾,「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罗斯,而我对你最近的烦恼一无所知。」 「肖恩...」 肖恩嘲讽地捏了下他的脸颊:「蠢货,为什么你总是做出小孩子一样的行为?」 伊万捂住被捏红了的皮肤:「我没有。你最近太忙了,都不让我进你的办公室。」 「安德烈呢?他不能陪你?」肖恩挑起伊万的下巴,拧干毛巾,然后低垂着眼皮,擦干年轻人脸上的水珠,「罗斯不是个好人,离他远点,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俩鬼混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么凶干什么?安德烈什么都不知道,罗斯他...」伊万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忽然察觉到空气中那种微妙的情感。 他勐地一伸脑袋,然后被肖恩啪地打了下去。 「你在嫉妒吗?」伊万一边说话一边不安分地扭动身体。 「坐好,」肖恩冷笑了下,「别自作多情了,这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如果你执迷不悟,到时候落进了他的陷阱里,可别怪我不救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伊万眼熟的高级舰员走进医疗室,然后俯身在肖恩耳边耳语了几句。肖恩不耐地啧了一下,声音低沉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伊万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了?」 「不管你的事,把身上擦干净,穿好衣服去舰桥报导。工程师已经修好了引擎,我们马上就准备返航。」肖恩将毛巾扔到了他头上,然后跟在那个舰员身后走出了门。 他离开后没多久,罗斯就笑吟吟地摸进了医疗室。 「肖恩守了你整整三个夜晚,那副样子差点把我们都吓坏了呢。」 伊万擦头髮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低落地嘟囔:「他说我不应该瞒着他。」 「你的确不应该。当我和他说『伊万最近都不舒服,你不要再惩罚他』时,肖恩脸上那表情简直像是想把我生吞活剥,」罗斯抱着胸,靠门站着,用如梦如幻的语气感嘆道,「没有把那副表情照下来,我真是太遗憾了。」
第79页 年轻人嘆了口气,转换话题:「引擎已经修好了?」 「勉勉强强。」 「那...?」 「最近雷达检测到安德烈虫族的活跃迹象,据他们分析,和β-225号行星转暖的天气有关。冬天已经结束,春天马上来临,工程师觉得飞船不可能抵御住那么多虫子的入侵,所以建议我们能早点离开这里就尽快离开。」 伊万砸了咂舌:「怪不得刚刚肖恩的脸色很难看。」 「对于他而言,估计坏消息不仅仅如此。」 年轻人抬起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还有什么坏消息?怎么感觉我不过躺了几天,世界就已经变了个样。」 「准确的说,这个事情和你有关。」 「和我?」 「你杀了玛丽,触犯了宪.法。尽管肖恩相信你的故事,但委员会那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头子不相信,他们坚持要成立一个调查队,然后对你的事情进行调查。」 伊万耸了耸肩:「那我的匕首呢?」 「暂时由自卫队保管,等回去以后会作为物证移交给调查队,」罗斯抬眼看向伊万,这傢伙竟然脸上还挂着笑容,「干什么呢?做这么傻兮兮的表情。」 伊万对着镜子扣上最后一颗纽扣:「也没什么,就单纯想到经歷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和肖恩都平安无事,马上就可以回去,就忍不住内心想笑的欲望。」 罗斯摇了摇头:「你哥哥果然说得对,你就是个傻瓜。」他走到伊万身边,然后从后面轻轻环绕住他的腰,不顾他忽然绷紧的肩膀,咔哒一声,替他系好了皮带,「去舰桥报导后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小伊万,你的第一次远程调查就在明天呢。」 「我...我知道了。」伊万浑身鸡皮疙瘩地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 ☆、chap.50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万籁俱静的舰船熄灭了最后一盏灯。伊万撑着下颌坐在床沿,窗外,斑驳的银河下点缀着点点暖橘色的光芒,如同黑墨的天幕衬出灿烂星海的浩瀚无边,轻柔的夜光倾洒进房间,地上便尽是白色的星星点点。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伊万下意识地跳进被窝,拉上毛毯盖住脑袋,侧着身闭上眼。紧接着又是几声脚步进了房间,脚步声的主人围着不大的房间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他面前。 妈的,又是哪位想要「解救」我的怪物? 伊万心中骂娘,手悄悄地探向枕头下的水果刀。然而他刚准备有所行动,却被来人接下来的行动给惊呆在了原地。 ——那人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来人的动作有些粗暴,就好像临时起意。 冰凉的唇瓣落在他因紧张而升温的皮肤上,竟然让人一点也讨厌不起来。然而......伊万瞬间僵硬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所想。 「你在干什么?」林宗韵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熟悉的低沉声音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怕伊万半夜踢被子,过来看看。」 伊万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林宗韵沉默了片刻:「你刚刚......亲了他?」 「看着太可爱,忍不住。」肖恩厚颜无耻地坐了下来。伊万感觉到自己枕边的那一片床榻向下陷了几分。 房间陷入了沉寂,半响谁都没开口。 过了会,林宗韵沉声道:「...果然,我想得那件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真的。」 「别多想,林舰长,早点回去睡觉。」 林宗韵压低了声音,高跟鞋在地上走了几步:「你喜欢他,对吗?你喜欢你的弟弟!」 「我当然喜欢他了。」肖恩又用指腹颳了几下伊万的脸颊。 「你知道我说得是什么!你这个变态,肖恩,你难道从没考虑过他的想法吗?」 肖恩收回手:「喂,等等。你七想八想可以,麻烦不要强行安在我头上。这要是房间里有其他人,我的名誉就被你玷污得彻彻底底了。」 林宗韵深吸了口气:「所以你为什么会在委员会里给伊万做担保?」 「只要他姓谢尔盖耶维奇,就是我的人,」伊万偷偷地半睁开一只眼,看见肖恩走到林宗韵的面前,然后,低着头将她最上面那一层的领扣轻轻地扣上。 「倒是你,林舰长,是你把事情透露给那群老头子的吗?」 「我只是在履行义务。伊万杀了玛丽,不管其中有什么隐情,我都必须向委员会报告。」林宗韵不自在地撇过了头。 肖恩凝视向她,眼神平静,无波无澜。 「当时我昏迷的时候,你把罗斯放了进去。他和你说了什么?」 林宗韵向后退了几步,眼神飘向一边:「...罗斯和我说,他能治疗你的病。」 「我可没病。」 「你喜欢伊万!」她忍不住叫了出声,「他可是你弟弟,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你的舰长位置都会保不住!」 「第一,伊万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爱他与否是我的自由。第二,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 「我只是在关心你。」 「那么林舰长,我就和你明说了,」肖恩将她的黑髮撩到她耳后,低声笑了下,「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争强好胜意识。但是对于喜欢的人呢,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他留在我身边。」 「......」
第80页 「听明白了吗?不要再做无所谓的小动作了,喜欢耍小聪明的女士可不讨人喜欢。」 「...谢尔盖耶维奇舰长,你可真是固执。」林宗韵深深地看了眼肖恩,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平静,伊万却磨蹭来磨蹭去一直都没睡着觉。 肖恩喜欢他? 很好,因为他也喜欢肖恩。 可林宗韵是什么意思? 伊万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大腿卷紧棉被,在床上滚来滚去。 ——不会肖恩对他是那种...... 打住,打住,这种事情不能深想。 年轻人满身鸡皮疙瘩地坐了起身,却发现肖恩竟然一直坐在房间角落的那张沙发里。 午夜的月光洒下银色光辉,飘散的薄帘飞舞在空中。身穿黑色军服的男人闭着眼睛,阖起的睫毛染上一层淡金的白。他手边的小木桌上放着刺有展翅老鹰的军帽,帽檐下半掩着擦得发亮的枪柄。是高级军官统一佩戴的n-59式手.枪。 伊万嘆了口气,跳下床,踮起脚拿下床柜上的毛毯。他半蹲在肖恩面前,看了会男人淡淡的青紫色眼袋,傻兮兮地笑了下,将毛毯盖到他身上。下一秒,肖恩忽然张开眼睛。 然后轰得一声,他被勐地扑倒在地。 月光隐入云层,房间里一片漆黑。 肖恩终于清醒了过来。眨了眨眼。 「是我。」伊万不舒服地扭动了下身子。 男人冷哼了声:「大半夜的,到处跑干什么?」 他的双膝跪在年轻人两侧,一手压住他的双臂,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抚上了伊万尖瘦的下颌。曲线漂亮,手感良好,肖恩从下颌线一路向下,然后停在了凸起的喉结上,恶趣味的向下按了按。 伊万立马满脸通红:「耍流氓。」 「我耍什么流氓了。是谁半夜不睡觉,主动挨到别人身上的,嗯?」肖恩勾起嘴角,碧绿色的眼睛如同猫科动物一样,一眨不眨地看向伊万,「贼喊捉贼,傻瓜。」 「我好心好意地给你盖毯子而已,」伊万捏住隔在两人中间的棉毯,然后将它一把盖在了肖恩脸上,「你在这里干什么?」 肖恩扯掉厚厚的棉毯,没有阻隔地抱住了他,下巴贴在他的脖颈边,然后心满意足的蹭了蹭:「马上就要回去了,怕你小子又闹出什么事情,过来守几天。」他顺着伊万的目光看向茶几上安静的手.枪,「如果再有虫子进来,我会让它知道探索者号是我的地盘。」 伊万嗤嗤地笑了:「我记得你射击那门课考了三次才及格。」 于是,他就被恼羞成怒的舰长给狠狠敲了下脑门。 在天刚刚还没全亮的时候,罗斯从睡眠中醒了过来。他穿上衣服,洗漱,叠被,给自己泡上一杯速磨咖啡,低着头轻抿了一口,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推开隔壁的房门。 「起床了,舰长,」罗斯探头向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冷笑地重重关上门,「好啊,我就知道。」 说完,他转身坐电梯下到二楼,一路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直到到达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他本来准备直接用踹的,但最后还是改为礼貌性的敲门。 哒、哒、哒。 无人应答。 哒、哒、哒。第二次。 「舰长,肖恩舰长。」罗斯隔着门喊道。 声音还没落下,门口处忽然传来吱呀一声,一个不耐烦的身影站在门口。 肖恩只穿了条纯白内裤,露出精壮的腰身和古铜色的肌肉。他还没完全睡醒,张扬的红髮遮住了那一双阴沉的碧绿色眼睛。 「你好,舰长,今天有调查会,我只是来...」 男人半眯着眼打断了他的话,声线慵懒:「知道了。」 简短的吐完三个字,他从罗斯手里将咖啡杯拿走。皱着眉轻抿了口,然后啧啧地评价道:「你煮咖啡的水平可真不怎么样。」 随后,不给任何的反应时间,门就在罗斯眼前,被他重重地重新关上。 ☆、chap.51 罗斯咔哒一声打开门,朝伊万露出灿烂的笑容:「就是这里。不用紧张,我和肖恩都在外面看着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会立马进来。对不对?」他转而看向站在一边,靠着墙抱胸的肖恩。 「不用听他胡扯,这次调查会就是走个过场。有谢尔盖耶维奇和奥尔西尼家族为你站台,那群老头子不敢拿你怎么样,」红髮的男人冷哼了声,扬起下颌,「罗斯·奥尔西尼,你会支持我们家伊万的,对吧?」 罗斯抬起手,做出投降的手势:「当然,我可喜欢伊万了。」 这行话又让肖恩危险地眯起眼睛。 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并不大,头顶吊着一盏白色的节能灯,正中央摆放了一套简易的桌椅。没有窗户,四面都是整洁干净的白壁,三个淡蓝色的人影投射在最前方。 伊万坐了下来,位于正中央的女士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先生,请您对宪.法发誓,接下来您所说的一切证据,都是处于事实所言。」 伊万举起手握成拳,放在耳边:「我发誓。」 「很好,那么针对玛丽·安如下士死亡调查的第一次问询会正式开始,」那位女士哗啦啦的翻了几页资料,「首先,请问您认识玛丽·安如下士吗?」 「认识。」 「您如何描述你们之间的关系?」
第81页 「普通朋友。」 「您承认关于您杀了她的定论吗?」 伊万知觉她的问题有些不怀好意:「是的,但她当时变成了——」 「我知道,肖恩舰长递交的资料里有您说的故事。」 「是事实,不是故事。」伊万纠正她。 「所以您愿意对于她的死亡负责?」 伊万抿唇:「是的。」 …… 女士提得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似乎成心想把伊万往故意杀人罪上带。她的语速很快,旁边那两个秘书员埋着头唰唰唰地记录,一刻也没有停歇。 「根据您的说话,当时玛丽下士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 「是的,我是出于自卫目的。来自远星的不明生物占据了她的躯体,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调查员调了调眉毛,红唇轻启:「很遗憾,委员会的资料库里并没有记录这样神奇的生物。您如何向我们证明您说得是事实呢?」 伊万眼神坚定地看向她:「我在您的见证下,向宪.法发了誓。」 「很多人都这么做,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撒谎。」 「我的腹部有一个10厘米长的伤口,而玛丽下士没有这种能力。」 女士向后一躺,翘起腿:「我们没办法排除那个可能。你想自残以求躲过委员会。」 伊万平静地直视向她的眼睛:「女士,需要我重复多少遍?我没有杀死玛丽的动机,我和她无冤无仇,她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判断您的杀人动机不是您的事情,而是由调查会的调查员来决定。注意您的态度,谢尔盖耶维奇先生,您应该对我们保持尊重。」 伊万抱起手臂耸了耸肩:「尊重是互相的,您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三十分钟后,第一轮调查会结束,伊万获得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穿上外套,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徐徐升起的阳光正在他面前的窗户外,炽热的红色晨霞刺痛了他的眼睛,肖恩一脸阴沉地靠在门外,指使罗斯给他倒一杯水。 「所有远航在外的舰长除了不可预料的危机外,最讨厌的就是航行委员会了。他们充满了腐朽的气息,热爱高高在上地指手画脚,就像束缚住猎狗的锁链一样,遏制那些冒险家们做出聪明判断的能力,」罗斯摇了摇头,将水杯递给伊万,「原谅一下你哥哥,他现在估计比谁都生气。」 肖恩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凝视向房间:「算你说了一句人话,罗斯。这次的主调查员竟然是林宗韵的姐姐,出了名的喜欢找茬,据说结了三次婚,每次都被她给气走了。」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去找林舰长?」零食塞满了伊万的嘴,他说话的声音都模模煳煳的不清楚。调查会从凌晨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他早上没吃东西,于是现在不停地嚼饼干,「你们不是同一届的吗?肖恩,运用一下你的人际关系,给你可怜的弟弟解决一下麻烦。」 「问题就在这里,男孩。」肖恩望着伊万一鼓一鼓的两颊,心想他真得好像一只仓鼠。估计脑子也和仓鼠一样大。 罗斯安抚地摸了摸伊万柔顺的黑髮:「所以,归根结底我们要怪肖恩乱张扬的荷尔蒙。还有他对人始乱弃终,撩了就跑,暧昧不清的坏脾气。」 「不要这么说,我会怀疑你爱上了我。」肖恩冷笑了声。 伊万抬起下巴,一脸地莫名其妙。就好像现场的另外两位忽然精通了打哑谜一样,他完全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忽然从林宗韵跳到肖恩头上。 「孩子,你的傻气快让我疯掉。」男人嫌弃地扯了扯嘴角。 罗斯好心开口:「事情其实很简单。林宗韵爱上了肖恩,但肖恩对他没有感觉,反而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你身上。于是林舰长因爱生恨,串通她的姐姐,姐妹花强强联合,准备把你这个拦路石扔进监狱,从此牵上探索者号舰长的手,两人一起幸福快乐的探索宇宙的奥秘。」 肖恩哼了声:「想得美,她做梦。」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魔鬼。」罗斯感嘆地拍了拍伊万的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舰长,紧急报告!」梅一路小跑,停在肖恩面前。 肖恩接过她手中只有薄薄一页纸的报告,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封锁全舰,探索者号从现在开始进入4级戒备,所有轮休舰员立马返回岗位。」 梅沉声应道:「是!」 伊万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唿呜的警报声便划破空气,传遍了舰船的每一个角落。窗外朝阳高照,云淡风轻,坚固的钢铁内,不断闪烁地红蓝警戒灯照亮急促上岗的舰员,来来往往的军官神色匆忙,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涌向舰船的出口。 一个大步流星的军官问道:「乔瑟夫呢?」 「报告长官,他还在睡觉!」 「睡睡睡,就知道睡,睡死他算了!」长官暴怒地大吼,「还不去把他叫起来!」 「是!」 伊万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阵仗,一时间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罗斯一把捞住伊万的肩:「走吧,我带你去舰桥。」 十分钟后,探索者号进入4级戒备。委员会收到报告,批准舰长在极端情况下的弃船权利,并已调令让周围船只前来营救。
第82页 「所有人员归位,开启手动操作模式。」 「已打开船只破损检测,目前完好程度:88%。」 「舰船电磁保护屏开启,等级:4级戒备级。」 …… 工程师调动了最后一个保护装置,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舰桥人头涌动,小声的交谈不绝于耳,肖恩一个人高高地坐在舰长椅上,碧绿色的眼眸直视向人群。阳光刚刚好能照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拉长的剪影。 「安德烈虫族距离这里还有三公里,相比各位也知道这群虫子的破坏性。」肖恩冷静地说道。 「但我不准备让你们抱头哭泣,或者写下遗书,那是陷入绝望,濒临死亡的人才会做出的事情。我会尽一个舰长的义务将你们完好带回故乡。但我无法发誓,因为你们的生死不是由我决定,不是由神来掌握,而是由你们自己来定夺。」 金色的灰尘荡漾在阳光下,他的神情是难得的肃静。 帽檐压住红髮,那一身张扬的舰长军服大敞,脚上踩着的黑筒军靴光可招人,浑身散发着令人信服的气息。 很快,人群中令人不安的交谈声停了下来,所有舰员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如同平常做过的千千万万遍一样。 唿啸的警报声依旧不断,但无人提出任何一个异议。就好像因为有那个始终是人群注意力中心的舰长在,这世界上就没有困难不可被攻克。 「发现不明生物体接近。撞击预警。」 「撞击倒计时开始。」 「60,59,58,57...」 肖恩是一个天生的领袖。他的身上有属于领导者那种冷酷、果断、强大的特质。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人群里的伊万忽然想到了多年前,他还在学院里时,爱丽丝舰长感嘆。 「4,3,2...」 「1。」 ☆、chap.52 天际处一记响雷闪彻,崎岖如蛇的形状爬上天空。不等人反应过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万里的乌云从天边滚滚袭来,暴烈的狂风捲起漫天沙尘,巨龙一般唿呜嘶吼。 「撞击准备。」 「5,4,3...」 天幕低沉压抑,暴风雨蓄势待发,满世界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忽然只听一阵响亮的虫鸣,悽厉,高昂,紧接着辽阔无边的黑色潮水从广袤的荒地间激流而过,穿越狭窄崎岖的山谷,行过汩汩流动的奔流,以恐怖的速度直直逼向探索者号,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深褐色泥泞。 「2,1...」 「0。」 「滴滴!」 「滴滴!」 「滴————」 警报声划破长空,几乎是轰隆撞击的瞬间,暴雨倾盆而下。 伊万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向空中抛了起来,又重重地摔落在地。还不等他摸着疼得快要散架的嵴梁骨站起身,主控制台火光一闪,舰桥便陷入令人不安的黑暗。 「发生什么了?」有人喊道。 「内置电力系统短路啦!」 伊万伸着手到处摸瞎,直到舰员打开位于舰桥正上方的应急照明,才发现他的手正好放在罗斯两腿之间。那人的裤.裆鼓鼓的。 「对不起!」他触电一样立马收回手。 罗斯流氓一样灿烂一笑:「没事,你可以再多摸一下。我很喜欢。」 伊万悲愤道:「可我一点也不喜欢!」 不远处高级军官聚拢在一起,亮眼的黑色军服如同铜墙铁壁遮住最中间那头张扬的红髮。他们头顶的那盏应急照明灯不断地扫视向人群,亮到刺眼的灯光笼罩住并不宽阔的空间,如同淡月般惨白,瀰漫着一种安静不详的气息。 伊万可以听见肖恩冷静的声音。那个男人的嗓音很低沉,也很好听,即使相隔很远,在纷杂的人声中依旧使他一下就认了出来。 「副舰长,汇报舰船的破损情况。」 「是!谢尔盖耶维奇舰长。主撞击处发生在舰体右侧,目前常用照明灯失灵,舰桥甲板向左.倾斜30.28°。a、b入口情况良好,c入口墙壁发生弯折现象,已派损管队前往修復。一人重伤,十人轻伤,船体完好度评价:60%。」 「通知全员准备二次撞击,」没有任何表示,肖恩面无表情地将报告拍到了军官的胸前,「引擎关上了吗?」 「我已经让人关上了主引擎。」 「副引擎呢?」 「副引擎停止工作会使舰船供电不足,生活区所有地方都需要...」 肖恩打断了他的话:「全部关上。虫子喜欢温暖的地方,坚决不能让他们破坏引擎。」 「是!」军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大步离开舰桥,消失在黑漆漆的门外。 红髮的男人一脚踩在稍高的台阶上,有些若有所思。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手.枪,碧绿色的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扫视人群,最后定格在伊万身上。应急照明灯虽然亮,但覆盖到的地方并不大,昏暗的角落里,惨白着一张小脸的伊万托着腮,罗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不停,但他那双大海一样的蓝眼睛却一直盯着肖恩。 肖恩轻嗮了一声,移开目光,随手叫来一个通讯兵。 「召集所有空闲的武装人员,告诉他们在c出口的甲板集合。」 伊万眉头一皱,站了起身。罗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推开人群,三步两步直直逼到肖恩面前。他比男人矮半个头,所以不得不微微扬起下巴。
第83页 「你要去哪?」 肖恩倪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转身向门口走去,留给他一个宽阔的背影:「去尿尿。」 伊万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我听见了,你要去c甲板。」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眶便忍不住肿胀得发疼。咬着牙控制住不断往外渗出的痒意,他却又清楚自己随时都可能在红髮男人面前哭得一塌煳涂。 「表情这么悲壮干什么,」伊万的手蜷得很紧,肖恩无奈地转过身,用粗糙的指腹擦了擦他的眼角,「哟,要哭了?」 伊万吸了吸鼻子:「没有。」 「明明就是。乖,把手放开,所有人都看着你呢。」 「可我一放,你就,你就...」他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下半句话。 「我就怎么?」肖恩抱住他的肩,一只手放在年轻人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向罗斯勾了勾,「我只是去那边看看,什么都不做,马上就会回来。这么伤心干什么?不相信你哥哥的能力,嗯?」 伊万紧紧贴在肖恩的肩上,不肯松开。 c甲板受损严重,随时都有可能成为虫潮的突入口。一旦无尽的安德烈虫族突破布防,从裂缝涌入,那里就会变成整个行星最危险的地方。无人能生还。 与亲人分离的恐惧抓住他的心,让他打心底升起一阵寒颤。他不能失去肖恩,他也从来想像不到那样的场面,似乎肖恩在他面前已经走得太久了,久到男人高大的背影已经嵌入了那个名为「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的人的灵魂里。 一片黑暗中,伊万听见自己内心的跳动,放在肖恩背上的手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含含煳煳地问道:「你保证马上就会回来?」 「这里还有这么一大群和你一样的蠢货呢。没有我你们能回得去吗?」肖恩悠然自得地回答。 「你发誓?」 「当然,我发誓。」肖恩难得耐心地说到。 「你以妈妈的名义发誓?」 「是的啦,男孩,别抱着我了。」 伊万松了口气,放开了抱住男人腰间的手。 罗斯勾起他的肩膀,笑了下:「放心吧,伊万就交给我了。」 肖恩看了他一眼:「不要对伊万动手动脚。」 罗斯捂住胸口:「用得着防我像防贼一样吗?肖恩舰长,我也有心,会很悲伤的。」 肖恩哼了一声,转身走向黑暗的走廊。白皙的灯光如水般轻柔地撒在他的身上,笔挺整齐的黑色军服布满了白色的星星点点。他并没有往回看,步伐稳健,腰背挺直,就好像如往常一样,只是简单的离开舰桥。 但不知道为什么,伊万的内心恐惧感更甚。 似乎一旦肖恩走入了光影交错的走廊,他就再也见不到那头张扬的红髮了。他忽然有一种预感,那个一直走在他前方的身影将会融化于炽热、壮丽的阳光,消逝于孤寂、寒冷的空气之中,只剩他一个人面对天穹下的广袤荒凉。 伊万三步两步向前,拉住了肖恩的衣角,直视进男人碧绿色的双眼:「别想做什么悲情英雄。我要和你一起去。」 肖恩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种预感,」伊万发白的嘴唇微微蠕动,「如果就这么让你一个人下去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chap.53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磅礴,狂风裹挟着碎石,噼里啪啦地在天幕下唿啸。肖恩眉头一皱,还来不及拒绝伊万,一个舰员飞快地跑到他面前,屁滚尿流地气喘吁吁道:「舰长!...c,c甲板那边在叫您!」 肖恩冷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然后他抬起眼睛深深看向伊万,碧绿色的眼珠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跑。」 一路下到底层甲板,前方一条昏暗的走廊通向c区仓库。忽光忽闪的惨白色灯光下,浑浊的污水从轧破的水管里源源不断流出,汇聚向地面,揉杂着泥泞和污物,散发出一股扑鼻的恶臭。 伊万强忍着噁心,军靴踏进深褐色的水中。视网膜上一片闪光,能见度差得吓人,地面上翘起的铁皮差点让他摔倒在地,幸好被肖恩眼疾手快地捞了起来。 「男孩,你果然不该下来。」男人感嘆地摸了摸他的头髮。 伊万悻悻然道:「你摸好了吗?可以把手放下来了,我三天都没洗头了呢。」 向左拐一道弯,恶臭味愈浓。一扇钢铁厚门冷冷横跨在前方,早已等候已久的通讯员将防护服递给了他们。从这里开始,便进入了舰船与外界的交汇处。 「4支探险小队已集结完毕,」通讯员跟在肖恩后面,「一共24人,等待您的指挥。」 走出廊道,眼前豁然开朗。高瓦数的照明灯笼罩整个宽阔的仓库区,正中间停摆三辆黑漆漆的装甲车,车上设置有压制性重火力,左右两边各悬挂一个封闭式控制台,全副武装的舰员背着重武器和一摞一摞的弹药,蹲坐在向外延伸的射击坞里,全员蓄势待发。 走进指挥台,肖恩坐了下来:「让人从装甲车里撤出来吧。」 另一个军官诧异地问:「可是...?」 「我的目的是保护你们所有人的小命,给前来救援的船只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肖恩向后仰倒,拢起手点了根烟,白色雾霭渐渐升起,他的表情遮掩在尼古丁的烟雾中,深邃的面孔愈加英俊,「不需要有无所谓的伤亡。」
第84页 军官点了点头:「遵命。」 肖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点了点手指:「还有,让他们在弃车前往里面塞几箱炸.药,越多越好,然后把车抵在门那。」 「是!」 指挥台右侧本是透明的窗户,此刻却一片漆黑。打开遮阳板,瞬间与无数双黑色的眼珠对视。铺天盖地的节肢形生物密密麻麻地蠕动在舰体外侧,夹杂着乳白色的细小的卵,一个叠着一个,一只堆着一只,如同涌起的黑暗潮水,时而涌起,时而落下,把一时手贱的伊万吓得够呛。 肖恩眼睛盯着监测屏,然后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过去。年轻人难得没有顶嘴,乖乖地搬了一只小马扎,乖巧地坐到男人身边,一双眼睛到处乱飘。 肖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半透明卡片:「拿好。」 伊万接过卡,一脸莫名其妙:「我要你的id有什么用?」 肖恩的脸在烟雾缭绕中影影绰绰,看不清表情。他盯着伊万纯净碧蓝色的双眼,开口说:「舰船第四层,a号仓库旁边,有一间舰长专用的逃生舱,可以容纳两个人。」 「......」伊万沉默不语地死死看进他的眼睛里,忽然觉得心里凉了一大截。 「罗斯知道具体的位置,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你保管id,这样他就不能把你闪了自己跑,他那种人做得出这种事。」肖恩弹了弹细长的香菸,夹杂着火星的菸灰从松软的菸头处掉落,星星点点地落到地上,堆积成一座灰色小山。 「你应该记得进来时的路。等c仓库沦陷以后,我就没有时间管你了。你要逆着方向往回跑,罗斯会在四层楼的电梯边等你。」 他的话音落下,两人间一时陷入沉寂。 伊万望了一眼肖恩,男人抬起下巴,碧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底有些笑意,但很浅,浅到除了肖恩以外,没人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伊万就长到了十八。从原来跟在后面咿呀学语的婴儿,变成了容貌精緻的少年,然后又变成了如今在他眼前一脸倔强,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火花的年轻人。这是他将近二十载的心血,也是他在父亲去世后,漫漫长夜里唯一的依靠。他爱伊万,说不清到底是亲情的爱还是恋人的爱。这种爱无坚不摧,巍然不动,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斩断联繫着二人的丝线。但目光触及到伊万大海一样纯净无暇的眼睛,他就下定决心,要去做那个持刀人。 伊万的眼眶红了起来:「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是探索者号的舰长,有保护所有人的义务。在最后一个舰员获救以前,我不会离开这里。」肖恩将腿搁到了桌面上。 「义务?」伊万霍然站起身,一把拉起肖恩的领口,周围带着通讯耳麦的舰员纷纷看向他们二人,「我只需要你活着,妈妈也只需要你活着。就算委员会会追究你的责任,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去偏远的行星生活。只要我们三个人一起...」 他说着说着眼眶发痛,就哭了起来。 哭得一塌煳涂,让肖恩不得不用扣有昂贵袖扣的袖口擦拭他的眼眶。 「别哭了,傻瓜。事情不会那么糟糕,」肖恩凝视向遮天蔽日的窗外,「再撑两三天,引擎就可以走了。到时候还有委员会派来的救援队,可以把所有人都带回去。」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坐救生舱?」伊万仰起头,脸上到处都是泪水,乱七八糟,哭得视线不清,肖恩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模模煳煳的影像。 肖恩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为什么?因为你是谢尔盖耶维奇家族的最后一个直系子孙,也是妈妈最后一个儿子。在这一点上,我私心想让你回去。」 伊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要...离开你。」 「承担起家族的名字,这是你的责任,」一只手托起他的下颚,肖恩找旁边的人借了一张纸,然后动作略有些粗暴地擦干净了他脸上的泪,尽管下一秒更多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虽然你现在很伤心,但一个星期后你会止住眼泪,一个月后你会重新回到学校,一年后你会认识新的朋友,十年后你连我的长相也记不起来。」 伊万撇开下巴:「我不会走。」 肖恩懒洋洋地再一次捏住年轻人的下颌:「你还记得我们在巴尔瑙尔的老家吗?」 「当然...记得。」 那是谢尔盖耶维奇的祖宅,据说传了近十代人,有九百多年的歷史。苜蓿花交织在翠绿的花丛中,帝国青的柏树与香樟共存。高耸的古堡后面有一片迎河开放的野玫瑰,每当暖风吹过,白色和红色的花瓣便在空中舞蹈,将梦幻迷离的花香传播至村庄的每一栋烟囱。 伊万的童年便是在那里度过。 「那座城堡有九百年的歷史,野玫瑰的寿命比它更长。谢尔盖耶维奇家族死了上百人,但玫瑰依旧如时的在春天开放。再死一个谢尔盖耶维奇野也不会影响到它的花期。」肖恩的面孔燃烧在烟雾缭绕之中,狂风、暴雨和电闪雷鸣,还有肢节碰撞在钢铁上的哒哒哒哒声不断传来。 「你也是一样。一个人的死并不会改变你什么。你依旧是你,姓氏没有变,记忆没有变,灵魂没有变,就如同玫瑰花依旧是玫瑰花,古堡依旧是古堡,巴尔瑙尔依旧是巴尔瑙尔。这世界不会有任何不同。你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第85页 「不,我会后悔一辈子。」伊万的脸色白得吓人,浑身上下的冷汗像刚刚从冷水里爬了上来一样。 肖恩轻巧地说道:「你不会。就算我这次和你一起回去,总有一天也会离开你。你会找到朋友,家人,你还会有孩子,我的死对于你来说最终只是一个过场。到那个时候,你的快乐会有另外一个人分享,你的伤心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来安慰,你们会一起创造幸福。」 伊万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就是你想说的?」 肖恩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报告:「对。别哭了。」 ☆、chap.54 监控仪上虫潮的形状不断发生变化,莹莹的灯光照亮工程师的侧脸。伊万龇牙咧嘴地狠狠盯着肖恩,眼角发红,脸上的泪痕都没有被擦干净。红髮男人的眼睛飘向一边,脸上有些心虚,手指一点,香菸头就熄灭在了烟雾中。半响,伊万冷冷说:「我知道了。你既然想做英雄,我就成全你。我会像你说得一样把你给忘得干干净净,你就在地底下看着吧。」 肖恩假笑地扯起嘴角:「很高兴你终于初步踏入大人的世界。」 伊万看着他,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心想,你越想让我忘记,我就越不可能忘记。我会吃饭时想起你,上课时想起你,睡觉时想起你,以后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也想起你。你就看着我痛苦吧,他近乎是泄愤地想到,我要让你看看这个决定的后果,你会后悔的,该下地狱的大垃圾。 「防护罩完好程度:49%。请注意及时补充能量,修復受损部位。」 舰船外的风声完全被肢节乒桌球乓的响声遮掩,本来应该是脆响,但声音在传过钢铁之躯时发生了扭曲,最后到达人们耳边的只剩下忽近忽远的咚咚声。 就像隔着一层水,模模煳煳的听不清。 」防护罩完好程度:48%。受到外部撞击,持续损失能量中。」 俗话说得好,恐怖片最恐怖的场景永远在鬼现身以前。 此时模煳的声音让人产生了一种对前方的恐惧。就好像他们行驶在一条既定的道路上,明明知道前方是一座万里悬崖,坠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却无法勒住向前的步伐。 肖恩大跨腿坐在高背椅上,沉重的军靴被他交叠着摆在桌沿:「副舰长,把我之前埋的酒拿出来。」 「可是按照委员会的规定,4级警戒响应后,我们不能...」 「天高皇帝远,他们管不着老子。」 任劳任怨的副舰长蹲在指挥台角落,用小刀撬开那块地板,然后伸长手,将冷藏柜里的酒瓶一瓶一瓶地放到了地板上。 有人瞪大了眼睛:「三鹿标的烈酒。舰长,你也太过分了吧?!」 肖恩拿起酒瓶,颠了颠分量:「想要吗?——想要自己来拿。」 副舰长撬开瓶酒盖,控制台的所有人都分了一杯。哪怕是一脸阴沉沉的伊万也在肖恩不情不愿地允许下喝了一点点的酒酿香液体。 伏特加很香,也很烈。从喉咙口流下时,会带来灼伤的错觉。肖恩的爱好一向偏向最刺激的那种,这箱被他在离港前偷偷藏起来的烈酒足足有70°。伊万一口下去就晕乎了起来。 脑袋胀得生疼,鼻腔忍不住发酸,一波一波太阳穴脉搏跳动的刺激感让他如同飘在云端。强烈的酒精让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就好像满载感情的灵魂已经从他的身体里熘出去了,只剩下这么一副躯壳坐在这里。 房间的另外一边有人偷偷哭了,因为家乡的酒让他们想起了阳光,白云,林间小路,还有冒着烟的烟囱。但那个地方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远得似乎这辈子也回不去。他们困在昏暗的世界角落,心却牵挂向灵魂里最柔软的一片净土。 眼眶哭过后会很酸,喝了酒后会变得更酸。 伊万半眯着眼,手里抱着枪托,神经末梢不停地跳动。他向监视器看去,外面惊雷响彻,就在距离舰船不远的天幕间,一道闪电忽而划过,电光火石跳上船体,摩擦出的火星烧着了周围的树丛,滚滚浓烟在狂风骤雨下顽强地飘了过来,灼热刺眼的熊熊大火如同森林心脏喷涌而出的鲜血,雄壮,硕丽。 「外面烧起来了。」肖恩脸色冷淡地站起身,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看来上帝他老人家这次也不站在我们这边。」 乒桌球乓的响声一刻也不停歇,升起的高温彻底将虫族活跃了起来。 监控仪的危险指数从60一路飙到90,滴滴不断的红色预警界面上,黑色的虫群一只一只密集地堆积在一起,张牙舞爪,如同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蝎子翘起尾巴,随时准备给予对手兇勐一击,然后将腺体中的毒素注入猎物的神经。 「防护罩完好程度:15%。」 几次试探性的攻击后,系统的机械音提醒:「生物活跃度过高,请警惕。」 轰隆一下撞击,应急灯光闪了闪,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伊万扶着墙,一下没站稳,摔到了后面的肖恩身上,两人一起滚到了地板上。 鼻子被砸得生疼,脑袋晕晕乎乎。 伊万捂着额头呻.吟了一声,还没从温暖的腹肌中反应过来,就听肖恩笑了几声,挑起一缕他飘起来的黑髮,然后懒洋洋的富有磁性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 「瞧瞧你,不想去坐救生舱?小垃圾,我毫不怀疑你会在逃跑的时候摔上一跤。」
第86页 「你也摔倒了。」伊万跪在男人身上,从他的视角看去,肖恩深邃英俊的五官侵略性极强。 他微微低下头,两人鼻子对鼻子,伊万被酒精迷醉的面孔满脸通红,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肖恩嘴角翘起:「是你撞到了我身上,男孩。」 伊万愣了愣,似乎麻痹的大脑一时半会处理不了他所说的信息。 最后他放弃了思考,忽然低下头,飞快地啄了一口肖恩的嘴唇:「好吧,那就谢谢啦。」 然后他飞速地起身,逃一样留下肖恩一个人躺在地上。 男人的脑海还停留在几秒前温暖的触感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时才发现,罪魁祸首已经跑得远远的,躲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他用手摸了摸嘴唇,嘴角心情很好地翘了起来:「跑得像只兔子一样快干什么,蠢货。我又不吃你。」 「你们在干什么?!」 伊万还来不及回答,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伊万望向不远处的入口,林宗韵阴沉着脸的身影出现在门下的阴影中,手还放在门把上,眼睛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迴转。 醉鬼伊万第一次见到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我...」 他想说是因为鬼使神差。 那会肖恩躺在他身下,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如一汪深潭,低垂着的长睫毛像洒满了金粉。张扬的红髮垂在白色的地面,浅色的唇瓣嘲讽地勾起,被酒精迷住大脑的伊万鬼使神差地想尝一尝那里的味道。 旁边几个空闲的舰员好奇地看向他们这边,肖恩抱着手臂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林宗韵走到伊万面前,冰冷的脸色极其苍白。她抓住他的手臂,冰冷道:「原先我还以为只有肖恩脑子不清醒,没想到你也和他一起疯。伊万,你们之前可是兄弟,这不仅仅是同性恋,更是□□。」 她向前走了几步,伊万向后迈了几步。黑髮年轻人皱起眉:「林舰长,先不说我和肖恩之间有没有那档子事,您可不可以注意一下自己说话的语气?」 「需要注意的人是你。」 林宗韵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了一会,然后她刚想伸出手,却被一个人一把抓住, 「林宗韵,你在这里干什么?」肖恩一把捏住她的手臂,眯起眼睛,「虫群随时有可能进来,舰桥需要一个副舰长。玩忽职守地跑下来,你想被老子扔下船吗?」 「肖恩,你母亲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约。你现在的行为是...是对两家关系赤.裸裸的背叛!」 「在我没同意以前,那就是个屁。」肖恩面无表情地收紧力量,林宗玉的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我等着你,你总是要回去的。谢尔盖耶维奇家需要钱,要是你不娶我,你们连老家的房子都要卖出去。落魄贵族。」林宗韵冷笑一声。 肖恩懒洋洋地回答:「多谢关心,但我宁愿上街要饭,也不会考虑让你改我的姓。现在,我数三下,然后你立即回到舰桥,我会派人和你一起回去。」 「你管不着我。」林宗韵一甩手:「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但你要乖乖回去。」 「你放开!」 林宗韵忽然用力使劲,肖恩没想到她力气那么大,一时没抓住她的手腕。 随之而来的惯性让她向后倒退几步,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声音,手臂在空中甩出一个向上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落上了控制屏幕。 她的指纹id贴合在了按钮上。 「滴滴!」 「滴滴!」 「滴————」 「副舰长授权,c区仓库空气锁关闭,3号液压门开启。」 ☆、chap.55 「玛德!」伊万瞪大眼睛大叫一声,在那一瞬间酒全醒了。 寂静的仓库中,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位于3号标识下的钢铁巨门轰隆隆地向上收起。 一个机械女声出现:「已开启3号液压门,请享受您的出行。」 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林宗韵,然后又齐刷刷地看向肖恩,表情之悲愤,眼神之幽怨,让林舰长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跺了跺脚,然后提着文件夹冲出了指挥台。 「为什么这扇门连二次确认的保险都没有?」伊万扭过头。 肖恩眼角一跳:「太麻烦,我就把它关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第二秒,一只虫子掉进了门里。 蜘蛛状外表,密集的白色复眼位于头部,伸出的黑色触手被黑鳞裹住,上面长满了深黑的钢毛。它和伊万记忆中的安德烈虫族并没有区别,除了大了一点,高了一点,节肢表面更黑了一点。 门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一片火海猩风,它翘起坚硬的肢节,在原地「哒哒哒」地动了几下,地面上的影子被凄艷的火光拉得极长,渲染上怪诞的黑红,如同传说中的巨人。 紧接着,啪嗒一声。第二只也掉了进来。 它们哒哒哒哒地行走在空旷仓库昏暗的中央,两边射击坞中二十多只枪口对准了地面上的生物。 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密密麻麻的虫群就好像天空中的雨点,一只紧紧挨着一只,泄洪一样乒桌球乓地不断涌入空旷黑暗的仓库。 几乎是不用肖恩下令,驻守的舰员第一时间就动了起来。火舌从射击坞喷涌而出,火箭筒里射出拖着尾巴的飞弹,倾泻的子弹喷溅在地上,炸弹的轰隆声此起彼伏,黑暗中到处都是炫目的火光,蒸人的空气使人汗流浃背。
第87页 一片混乱中,有人喊道:「通知舰桥!虫群已进入c区仓库!」 另一个人嘶吼:「虫群数量太多了!我们挡不了多久!」 虫群如潮水奔涌而来,巨大的浪花打在射击坞上,坚硬的钢铁向内凹陷出一个大洞,只听几声尖锐的惨叫,鲜血很快从里面流了出来。更多的黑色虫子爬上指挥台外部的玻璃墙,密密麻麻的腿敲打上钢制玻璃,乳白色的复眼黏着的贴在表面。有的虫子掉了下去,但又有更多的虫子爬了上来,指挥台如同巨浪中的一叶无助的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攻陷于疯狂翻滚的黑暗海洋中。 一手端着重型机枪,另一手拎起伊万的领口,肖恩轰地踹开指挥台向内的逃生门,对副舰长发出简短命令:「执行c计划。」 「是!」 早在一个星期前,他们检测到虫群的异常活跃时,舰桥的工程师就决定了应对危机的三个方案。第一个计划,在虫群到来前修好引擎,离开星球。如果因为变暖的天气使虫群提前出现,则b计划是死守舰船,等待委员会的救援船。一旦b计划破灭,c计划就是最后的鱼死网破。探索者号是核动力商业船,它的熔炉位于最底层舰板的核反应堆。如果反应堆泄露,产生巨大爆炸,可以杀死周围的一切生物,包括无坚不摧的虫群。 紧急逃生通道通向他们进来时的走廊,这一条半明半昧的廊道尽头有一间电梯房,电梯旁边就是可以下到最底层的楼梯。一路人马快步走过廊道,爆炸声使他们头顶的电灯泡一闪一闪,地面上的污水随着震响一颤一颤。愤怒的火舌在昏暗的空间里放肆,被击中的虫子会有一瞬间短暂的停滞,随后又如同愤怒的潮水涌向距离它们最近的舰员。 惨叫声此起彼伏。 慌乱中伊万回头,甚至可以看到虫群金属外表下践踏的白色尸骨。 走廊走过二分之一,肖恩一把扯下防护罩,捏住伊万的手臂,劲使得很大:「坐电梯去四楼,罗斯在上面等你。」 快步跟紧他的步伐,伊万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和惨叫,脚下是一深一浅的地面,他不得不提高嗓门:「你为什么不能和我走?要死一起死,别想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乱来。 肖恩啪地打了他一巴掌,然后眼神冷静地捏住他的下巴,眼底的红血丝昭显出他怒不可揭的心情:「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要能走老子早就和你走了!」 伊万固执地拉住他的手,咬牙骂道:「你这个该下地狱的王八蛋!固执、独.裁、脾气又差,为什么你会是我哥哥?」 「有点良心,男孩,我可是在救你小命。」 「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你跟我走!」 肖恩三两下点射打下爬到他们头顶的虫子:「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伊万后退几步,屈身砰砰两下击退扑上来的丑陋生物,咬牙切齿,眼眶发红,「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男人用力拍了下他的脑袋:「狗嘴里蹦不出象牙。临走前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伊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嘴唇冻得发白,手指却紧紧勒进他的皮肤:「我会回来找你的。」 肖恩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头髮,碧绿色的眼睛里难得带上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身后是血流成河,枪林弹雨,红髮的男人轻轻扒开年轻人的头髮,然后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非常的纯洁,不带有任何的情.色意味,仅仅是一秒钟短暂的接触,却让伊万心甘情愿的松开了紧扣他手臂的手指—— 「我就在这里等你。」 下一秒,他将伊万推进了大开的电梯里。电梯门随之关闭。 「报告舰长,一共死了16个人。我们还剩8个。」副舰长大步跟了上来,身后是挂彩的舰员,舰员更后面是不停扫射的垫后部队。轰鸣的炮火和炸弹暂时将虫群逼退至走廊尽头,他们盘踞在墙壁上,不断试图冲破密集的火线。 肖恩冷酷道:「让舰桥关闭所有c区仓库的出口。」 通讯兵点了点头:「是!」 「还有,告诉他们,我们会将这群该死的畜生引到地下层,然后把它们炸得片甲不留。不想死的话,就立即从东面的紧急逃生通道撤离到舰船外面。」 通讯员一声「遵命!」,红髮的男人转过身,庄严的黑色军服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厚重的军靴踩上铝制楼梯,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舰员。 在他们身后,黑暗的潮水汇集着鲜红色的血液,密密麻麻的肢节踏上破败的尸体,溅落在地的乳白色虫卵被后来者毫不留情的践踏,汁水迸发,汇进浩浩荡荡的前行波浪。 ☆、chap.56 电梯门在伊万眼前缓慢合上,他用力按上4楼的按钮,然后力竭地躺倒在地面上。电梯灯光明亮,四面极其整洁,不久前的虫海仿佛成了一段虚幻的梦境,只剩下地面上那一条艷红的血线不断鞭挞着他记忆中的腥风血雨。 一片安静中,伊万长长吐出一口白气,然后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很累,肋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行在刀尖之上,剧烈刺激后的空虚感使他一个站起的动作化了将近一分钟。他浑身浴血,暗沉的深红血液夹杂着白色的虫卵汁水从他散乱的黑髮上成滴地流了下来,然后轻巧地坠到地面,汇成一汪小小的血泊。
第88页 随后,只听叮噹一声,机械女音缓缓打破了沉寂:「您已到达四楼。」 外面静得吓人。 伊万警惕地一手持枪,另一手探进口袋。 那里紧紧揣着一张薄薄的卡片,他把它握得很紧,甚至紧得手心都勒出了一道红痕,但是他依旧没松手,仿佛一旦他稍有松懈,这个东西就会从他怀里熘出去。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个人了,望着眼前缓缓开启的电梯门,伊万忽然想到。他的母亲远在千万光年之外,他唯一信赖的人命垂一线,生命岌岌可危。对未来的恐惧在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心,因为一旦他走出这里,就会再也见不到肖恩,再也见不到那个与他共享整整十八年悲伤、快乐、幸福记忆的人。 伊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痛的吓人,甚至都忘了如何去唿吸。 他有些茫然的环顾周围。血腥的暴.乱并未到达四楼,通风口的嗡鸣夹杂着轻微的风声。宽敞亮丽的走廊一片整洁干净,唯有头顶的警戒灯不断闪烁。电梯仿佛是一座连接起天堂和地狱的桥樑,桥的一头是死亡与尸血的大海,另一头则是静谧与安详的记忆中的世界。 地狱虽不好,但有那个人在。 天堂虽美,但只有影子跟在他身边。 伊万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穿过狭长的走廊,宽敞明亮的a区仓库就在一扇门后。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因为前几次的剧烈撞击,灰色的长翼战斗机顺着地面滑了下去,成堆的挤在靠左的角落里。机翼架着机翼,机身挨着机身,几亿美刀的东西如同垃圾一样无人看管。 「哟,伊万,这边这边——」笑得一脸灿烂的罗斯在仓库的另一边朝他快乐的挥手,「我还以为看不到你了呢。」 伊万已经习惯了他欠揍的笑脸:「那东西在哪儿?」 罗斯挠了挠脑袋:「事实上,在那天肖恩把位置告诉我的时候,我刚从床上醒来,脑袋不是很清醒。」 「所以?」伊万瞪大眼睛。 「不过我还记得...他告诉我要穿过仓库旁边的第三扇小门,然后往右转上楼梯,紧急逃生舱就在最上面的门后面,当然,要用你手上的id,」罗斯笑眯眯地捞住年轻人的肩膀,「最后,我们就可以幸福地离开这里啦。」 所以你到底是哪里不清醒了。伊万心里骂娘。 ——「你们要去哪?」 就在这个时候,哒哒哒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了仓库尽头,声音熟悉,熟悉到让两人顿在原地。 灯光下,林宗韵手里握着手.枪,警惕地向前逼近了几步,再次问道:「你们要去哪里?id是什么回事?」 罗斯吹了下口哨,眼睛看向伊万。意思是让他负责。 「这事我无能为力,」伊万耸了耸肩,压低声音说,「你把她打昏,我们去紧急逃生舱。」 「她手里有枪,我又不是超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那么大家就一起留在这里,等反应堆爆炸。」 罗斯讪讪地笑了:「哈哈,听起来真有道理。不过——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什么?」伊万警惕地绷紧手臂。 「反正爆炸之后就谁也不知道了,」罗斯冰凉的手指顺着伊万的肩膀滑上他的手腕,然后又顺着他的手腕一路抚上年轻人握紧的突击步.枪,「不如,你朝她开几枪?」 「你做梦。」年轻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我就没法了,」罗斯一摊手,「咱们就在这里耗着吧,一起等死。一想到可以和你这样的小美人儿一起共赴黄泉,而肖恩一个人在下面被炸成灰,我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听到他们模模煳煳的对话,林宗韵轻嗮了下。空旷的仓库极其安静,地面上残留着一丝丝的血迹,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咔哒一声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伊万,我数三下,之后你把枪放下。」 伊万皱眉:「你想干嘛?」 向前又走了几步,高跟鞋在地上哒哒哒的响。林宗韵表情不变,充耳未闻地用小拇指点了点枪柄:「肖恩呢?」 「在下面。」 「我刚刚听到你们说紧急逃生舱,」她略一思考,然后漂亮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之前我就曾听说过舰长的专属逃生舱,没想到肖恩把机会让给了你们两个人。伊万,看不出来,原来你想像懦夫一样离开这里。」 「牙尖嘴利,」罗斯在伊万身边啧啧点评,「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漂亮女人。」 她的话一针见血,灰白色的灯光下,伊万的神色变了变,三人拉长的影子在无声中对峙。林宗韵继续道:「肖恩本来可以离开这里,但他为了你去送死。告诉我,你现在这么想的,有没有一丝一毫愧疚的感情?」 伊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斯看向他颤抖的手指,挑了挑眉,然后把头转向一边。 」你的心可真够狠的,伊万。如果是我,肯定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因为我承受不了来自内心的谴责,也忍受不了看着喜欢的人在泥泞里垂死挣扎的折磨——「林宗韵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舒爽,看着脸色青白的年轻人,她先前因肖恩而产生的憋屈一扫而空。 然而就在她准备再补上那么几句的时候,伊万忽然表情突变,抬起手臂举起步.枪。林宗韵内心一惊,电光火石之间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子弹从枪口冲出,溅起火花,直直射向黑头髮的年轻人。
第89页 眼看子弹即将击中伊万的腹部,罗斯轰得一声把他勐扑在地。步.枪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枪口迸出哒哒哒哒的火舌,数颗子弹在仓库高耸的尖顶天花板上留下一长串椭圆形的弹孔,鲜血从伊万的侧腰流了下来。 不顾痛,伊万大声喊道:「该死的!林宗韵,你身后有虫子!」 感觉一阵腥风略过,林宗韵下意识地回过头,然后眼睛对上了虫子圆滚滚的复眼。 不好,她心想。 啪的一声—— 小巧的女式手.枪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chap.57 几乎是跌倒在地的那一瞬间,伊万不顾腹部剧烈的疼痛,怒吼出声:「该死的!林宗韵,别回头!你身后有虫子!」 然而一切都有些晚。 林宗韵条件反射地回过头,趴在她肩膀上的虫子应声跳了起来。虫体八条触手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完全展开,一片一片的黑鳞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女人一声尖叫,它张开那一圈一圈锯齿形的口器—— 然后一口把她的头咬掉了一半。 咔嚓一声,头骨上的裂口极其整齐。白花花核桃形状的脑子还在不断颤抖,深蓝色的神经沿着脑子的脉络垂到了她嘴边。 她还保持着之前惊恐扭曲的神情,形状完美的红唇发出了最后一个音:「救...我...」 然后整个人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哐当一声响,她的手.枪也应声落地,掉在了一滩白色混红的脑浆中。 就好像头盖骨是一只倒地的杯子,脑子是里面装着的果冻。杯子碎了一半,于是果冻也从里面滑了出来。 伊万暗骂了一声。罗斯一手扶起他的肩,另一手拿起掉落在地的步.枪,砰砰砰抬手三声盲射,盘踞在脑浆上的虫子吃痛,发出尖锐的叫声。 「你还可以走吗?」他低下头笑了笑。 「...嗯。」 年轻人半躺在地,深深吐出一口白气,他后知后觉地看向罗斯,忽然觉得他可真有点奇怪。 他们初见是在屠宰场一般的医疗室外,那个时候罗斯一脸笑意地让他把椅子放下。现在也是如此,见到昔日同僚惨死,他依旧勾着唇,一脸温柔地问伊万「你还可不可以走」。伊万眨了眨眼睛,寒冷阴灰的灯光下,金髮柔软的垂落在罗斯深蓝色的眼睛边,阵阵清香袭来,他白皙的脸颊上整洁无暇,恍若神明。 捂住腹部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挣扎地站起身。 伊万的瞳孔颤了颤,忽然有些晕眩。 罗斯什么都不在乎,就好像他本来就是神明,一个想法忽然涌入他的大脑。所以林宗韵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只爬过的蚂蚁,所以无论多少个人惨死在他面前,多少虫群即将要像潮水一样勐扑上来,神明依旧是一副「少年,要昄依我教吗?」的关怀、慈祥的神情。与如今这个场合的画风格格不入。 伊万为自己的脑补蛋疼的忧桑了一会。 他脸上神色不断变化,最后停留在纠结的样子上。大红色的血泊中,他抬起手,勾住罗斯的脖颈,费力地说出声:「别想抛下我一个人跑。我可以走。」 「好吧,那就把我抓紧了,」站起身,罗斯潇洒地吹了一口枪.口上不存在的青烟,「下面的舰桥估计支撑不住,已经全军覆没了。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虫子哦。」 他轻轻松松地抬着伊万,走进小门向右拐弯。血从伊万的衣服上流了下来,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前赴后继的虫子沿着血线一路追击他们,罗斯仿佛脑后有眼开了挂一样,每次都是几下轻松盲射,虫子就应声落地。 伊万奇怪地向后看了一眼,三三两两的虫尸向上瘫倒在地,看不出颜色的血染黑了深色短绒地毯,让人无法判断出它们的死活。 「奇怪,这些虫子不应该这么弱。我记得当时在蜂巢,只有飞弹才能击穿它们的外壳。」 罗斯停滞了那么一秒,而后眼神闪了闪:「可能...是因为肖恩投的那几颗氢.弹杀光了大部分的虫子,于是它们又疯狂恋爱做.爱生孩子,生出来的孩子又还小,所及就没那么厉害?」 伊万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可以联想到那上面?」 「哪上面?」罗斯装纯。 「性相关。」伊万面无表情。 罗斯一脸无辜:「我这可是秉承着科学认真负责的态度好不好?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这么诋毁别人好不好?别人的心也会受伤的好不好?」 伊万无语凝烟决定闭嘴。 因为腹部的伤口,他们走得并不快,短短一个廊道就花了上十分钟的时间。 穿过廊道,然后向左转,一条向上的台阶就出现在眼前。 几经挣扎后,伊万粗喘着气迈上第一阶台阶,就在他准备迈开第二步的步伐时,他们头顶那盏白色的灯光闪了闪,然后「嗡」的一声彻底熄了。 周围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血滴答滴答得坠到地上的声音。 「......」 安静地待了几秒,并没有等到备用电源亮起,罗斯没什么悲伤地宣布到:「啊,看来舰桥已经被彻底攻陷了呢。」那声音如果仔细听的话,还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伊万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情:「说不定他们已经撤到舰船外面...」
第90页 「外面可都是虫子,撤到外面也是死路一条,」罗斯带着他又上了几阶台阶,沉重的军靴踩在地上,伴随着年轻人的粗喘,「这么说起来我们的舰长大人可真是爱你啊。临死前做英雄都要把你完好无损地推出火坑。」 伊万讥讽地抬起嘴角:「可我宁愿和他死在一起。」 「你没和他说吗?」罗斯拧了拧他的脸。手感真好。 「我还能怎么和他说?拽着他的衣角卖萌可爱打滚,就差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求他不要把我推开——可你瞧,一点用都没有。我现在就站在你身边。」 「你已经够努力了,」罗斯深表遗憾,「那个人太固执,太冷血,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为了达到心中的目的,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推开。」 伊万没有出声,他觉得那不是固执,而是爱。 肖恩一定是爱他爱到极致,才会忍住心中的欲望,将他推到安全的地方,推到离他遥远的地方,推到一个他们再也无法相见的地方。喜欢让人占有,爱让人放弃,伊万对肖恩的爱一定与他的爱并不对等,因为他无法释然,无法放弃,充斥心中的只有被人抛弃后,独自前行的仿徨。 「好了,最后一阶台阶,再加把劲,加把劲——」罗斯活生生像个产婆。 艰难地迈上最后一阶台阶,伊万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发冷,还是因为即将离开这里而恐惧地发冷。 低下头,他在黑暗中摸索地向前走了几步,直到摸到了冰凉的墙面。墙面上有一个凸起,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id卡从怀里拿了出来。 「身份验证中。」独立电源里的控制系统亮了起来,莹莹的灯光上下扫描着卡片。 「身份验证通过,欢迎您,肖恩·谢尔盖耶维奇舰长。」 门向内打开,昏暗的半圆形空间里,停着一架小型逃生机。这种机器是委员会科技部的智慧结晶,不需充能,不需加油,体量轻便,外表坚固,里面的冷冻柜里储藏有足够两个人三个多月的食物,装有最先进的雷达追踪系统以及自动驾驶系统。可以说,哪怕是世界末日,都可以保证逃生机里的两个人安安全全的活下来。 迈出第一步走进房间,伊万的声线有些颤抖:「我们要走了吗?」 罗斯摸了摸他的头髮:「嗯。」 「我们...真得要走了?」 如果是肖恩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讽他的拖拖拉拉。但罗斯低下头,俯身在他耳边温柔地再一次说:「嗯,要走啦。」 一扇小门从机尾向下延伸,里面的空间狭小,穿过一条两边都是储藏柜的走廊,机头的两个座位旁边什么仪器也没有。罗斯小心翼翼地把伊万放到了椅子上,给他咔嚓一声系好安全带,然后坐到位置上,按下手边的启动按钮。 「启动r-32逃生机。」 「紧急逃生程序开启中。」 「5,4,3…」 都说人在重伤时,过去的记忆会在走马灯花中展现在他面前。 伊万此时无端地想起了肖恩。 躺在柔软的座椅上,他冷得打了个颤,沉重地闭上眼睛,眼前忽然闪过无数画面: 有安德烈的,有罗斯的,有妈妈的,更有睡觉时喜欢踢被子的肖恩,通宵苦读却依旧挂科而破口大骂老师变态的肖恩,生气时像头雄狮一样咆哮的肖恩,还有眼底血红,给他一巴掌让他滚的肖恩。 每一个画面都是那么的栩栩如生,仿佛发生于上一秒种。 伊万重重地嘆了口气。 他第一次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地怀念那个声音。 怀念那个懒洋洋的腔调,怀念那个人用刻薄的声音叫他「男孩」,然后后面通常会加上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 机械女声继续倒数:「2,1…」 「0。」 「逃生装置设置完毕。发射。」 怀念戛然而止。 一阵爆破音后,伊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陡然一轻,抬眼间就发现已经到了半空中。 装于飞船头部的通讯装置忽然闪了闪,只听一阵杂音过后,枪火炮鸣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往右边走!右边!右边!那里有个地下室!」 「梅!注意你的上面!」 「蠢货,你的眼睛是长得装饰用的吗?!」 伊万坐直了腰。他试探性地拿起了通讯器,手颤抖个不停。 「肖...肖恩?」 那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许久,肖恩懒洋洋的腔调出现在频道里:「男孩,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快哭了。」 「......」伊万死死盯着手里的通讯器。 「喂喂餵?信号不好吗?干嘛哭啊,不是都把你哄好了吗?像个小姑娘一样,是不是罗斯又欺负你啦?」在那一片枪林弹雨中,肖恩游刃有余地问道。 伊万声线颤抖地叫到:「肖恩...」 肖恩沉默了一会:「嗯?」 「肖恩。」 「嗯,我在这里。」他不厌其烦地应到。 伊万觉得自己忽然有很多话想和男人说,他甚至想揪住那个人的衣领,像个老太婆一样说上个三天三夜絮絮叨叨不带停。 但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话:「肖恩,活下来。我会回来找你的。」 肖恩在那边似乎是笑了:「好。」 刺啦一声。
第91页 随后通讯被他掐断了。 伊万挣扎地向后看去,伴随一声恢弘的巨响,大片大片的爆炸从探索者号的底层一路延伸至庞大舰体的每一个角落,颜色壮丽,硕大,纷飞的碎片如同绚烂的烟花,纷纷扬扬洒向焦黑的土地。 第一艘,也是唯一一艘商用核动力宇宙级舰航就在爆炸与火海中沦陷了,带着它威名一世的舰长以及48位精锐舰员一起消湮于滚滚隆雾中。就如同盛礼之后总会到来终场,在乌云翻滚大火飘摇的照耀下,探索者号拉下了它的帷幕。 ☆、chap.58 爆炸声接踵而至,伊万趴在玻璃上,看到朔风凛冽,硝烟瀰漫中,火光从舰体底部一路烧上顶,染红了半边的深灰色天幕,轰轰烈烈,壮观,夺目。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爆炸点燃了引擎边的油箱。威力恐怖的能量波以探索者号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展开,在那一瞬间,竟然生生压平了周围无边的森林大火—— 逃生机勐地一颤,警示灯滴滴滴滴地变成了红色。 「警告,尾部受到勐烈撞击。」 「左引擎严重损伤,副油箱轻度泄露。目前油量:40%。39%。38%...」 「自动驾驶失效。请确认是否开启手动驾驶?」 「确认。」那是罗斯的声音。 飞机驶入云层,又是一波震动。 巨大的震颤让伊万的伤口二次裂开,他疼得眼前发黑,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你特么...就...就不能开稳点?」 罗斯回答了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 因为下一秒,他就活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晕了三天。 晕得稀里煳涂的时候伊万又进入了那个梦境。只不过这次和之前并不一样,他梦见自己是王后,年幼的国王在他的教导下长大,而那个男人是祭祀,以神权之名代行国家之事。 一只冰凉的手扯住他的衣角:「您要去找祭祀吗?」 金色捲髮的小国王趴在飞舞的轻纱下,眼巴巴地看着他。 伊万听到他自己说:「嗯。」 夏天的末尾,空气燥热不安。棕绿色下种满了开过头的苜蓿花,迷离的王室花园散发出梦幻的光晕。宽阔威仪的石阶从半山腰连接至山顶,拔地而起的浆白色石柱构成了神圣威严的圣殿。 伊万身体的主人轻轻踏上最后一阶石阶,远方沙漠吹来的狂风颳起他身上轻薄的白色布料,他神色不变,看着僧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圣殿的双扇大门,门里是一片黑暗。 夕阳高悬于云端,西方的天幕铺满大片的红。他走进圣殿,大门在他身后轰然阖上。十二只粗阔石柱支撑起高耸的前殿,墙壁上满是精美绝伦的彩色浮雕和壁画,跳跃着的火焰冷冷燃烧在金箔的挂台上,照亮陈列着的琳琅满目。 「...莎布·尼古拉斯,」身穿华丽祭祀服的阿撒托斯高坐在神坛上,露出两臂精壮的古铜色肌肉,「离祭典之日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你找我有什么事?」 伊万赤.裸的脚踝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似乎有些犹豫不安,然后他听到自己说:「...我想离开这里。」 阿撒托斯用手撑起下颌,轻笑出声:「告诉我你的理由。」 理由? 伊万感觉一股愤怒的火焰从心底陡然升起,在他自己的内心熊熊燃烧。就好像阿撒托斯的问题极度可厌,可厌到令人浑身激动僵硬,他深吸了口气,冷静地说:「你...不应该毁灭这个地方。」 阿撒托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不应该?」 他向后躺倒,阳光穿过薄薄的彩色玻璃,倾洒在他的身上。王位后,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触手蠕动,张牙舞爪,那根本不是人的影子。 「难道你对我们的小国王有感情了?」 「......」伊万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加诸在他的身上,青白色的脸上环绕上一股死气,他深吸了口气,开口,「他们说...神爱世人。」 男人于黑暗中出现在他身后,混沌的混乱气息将他包裹在内。那恶意是如此近,又如此的浓烈,闷热的空气中,他无端感觉心上渗出一丝凉意。阿撒托斯说:「我们又不是神。」 「可是你像神一样回应了他们的召唤。」 「那只是因为太无聊,」低沉的声音迴荡在昏暗靡靡的圣殿里,「召唤总要伴随代价,而收取代价的早晚由我来定。现在,我认为是时候了。」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直接离开?」 「因为我不想。」阿撒托斯的红色眼睛如同混沌一般注视着他,那里面荡漾着的疯狂,让他心惊胆跳。 伊万在梦里感到心悸一样的害怕,他用力挣扎了几下,光亮终于照进了黑暗的世界。 逐渐清醒。 用力地眨了眨眼,他终于看清自己的所处之地。 飞机一头扎进了黄沙中,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滚滚沙漠。大红色的朝阳高照在万里无云的天空,火辣辣的阳光穿透轻薄的薄雾,倾洒在苍茫壮丽的荒芜之上。 远处有一个小黑点,伊万定睛一看,原来是罗斯一脚深一脚浅地蹒跚前行。他呆愣在原地足足有三秒,随后勐地站了起身,不顾腹部隐约传来的阵痛,跳起来穿过歪歪扭扭的廊道,然后打开飞机尾部倾斜的入口。 「发生...什么了?」伊万的声音颤抖个不停。 「飞机坠毁啦,」罗斯一瘸一拐地坐上入口处的伸展台阶,跳着将自己灌满黄沙的军靴脱了下来,用力地抖了抖,试图让硌脚的沙子回归沙漠,「你晕过去后,我本着离那里越远越好的精神握上了飞机的控制盘。但是呢,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开飞机,所以在穿过一片对流层的时候,雷噼中了它的主引擎。」
第92页 他拍了拍飞机的外壳,金属外壳被高温烧灼了数天,把他烫得「嘶」一声缩起手:「幸好凭藉我高超的临场反应,飞机在这片沙漠上迫降成功。不然这片星球上最后两个倖存者也没了。」 伊万木然地抱腿盯向远方,那里万里无云,一片闪瞎人眼的金色,罗斯拍了拍他的肩:「你看错方向啦。探索者号的遗骸在那边。」 他手指向另外一边,同样的云,同样的沙,同样的蓝天。 十分钟后,终于接受现实的年轻人重重嘆了口气。 「我们现在在哪?」他问道。 罗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听啤酒,灌了一口:「按照飞机上的显示器所说,我们在β-225的南部地区。探索者号呢,在北部,所以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建议最快的方法是从这里打个洞,然后穿过去。」他点了点脚下,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毫不逊于头顶上大咧咧的阳光。 灼热的高温让伊万的脑袋晕乎乎的,他一脸悲戚地甩了甩头,想要以此驱逐浸入人心的热浪:「行行好,从这里打洞可以打到天荒地老打到我老死。现在是第几天了?」 「从你昏迷那天算起,是第三天了。你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恶劣,坠机那会你浑身浴血,整个椅背都被你的血给染湿了。我差点还以为你挂了。」 伊万抿唇:「谢谢。」 「不用谢,只不过你让我有点伤心。」 「为什么?」 「在我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你握着我的手,叫肖恩的名字叫了781次。」 「肖恩...」 「现在是第782次。」罗斯又喝了一口啤酒。 坐在他旁边,伊万一动不动。盛大的朝阳在他身后绽放,一片金黄延伸向远方的沙漠衬托出他皮肤的白皙无暇,在那薄薄的皮肤下,红血丝蔓延开来,形成单薄的红霞。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寂寞:「罗斯,把你的啤酒给我喝一口。」 「怎么,是不是很伤心,」罗斯好哥俩地搂住年轻人的肩,「理解你的心情。但怀孕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喝啤酒啦。」 ☆、chap.59 怀孕? 骗人的吧。 触目所及万里沙漠,太阳是火辣辣的毒。毒到伊万觉得自己是不是中暑了。 黑髮年轻人边扣着衣服大洞上的毛边边,边试探性地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怀孕的人不要喝酒。」 嗯? 见伊万无声地睁大了眼睛,罗斯心情很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补充道:「我倒不是担心胎儿,只是为了你好。你怎么折腾那玩意儿都不会有事,但它要是动起来,你会疼得死去活来。」 咦? 伊万向后倒退几步,差点踢翻了啤酒瓶。 「小心点,储藏柜里没多少啤酒了。」 伊万一脸不敢置信:「不不不,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我肚子里有东西?你当时不是已经把他拿出来了吗?还有那个死贵死贵的箱子...」 「啊,那是逗你玩的,」罗斯没什么诚意地向后一躺,「就是一个装啤酒的冷藏箱而已,没想到你还当真了。」 「......」伊万喃喃出声,「...哦,我草。」 「本来当时我准备把你直接带走,」罗斯半边身子躺在碎骸的阴影下,半边身子浸泡在洋洋洒洒阳光中。他将头枕在手上,眯着眼像狐狸一样笑道,「但没想到你竟然傻乎乎的就相信了。真可爱。「 伊万翻了个白眼,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我可去你老母的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想干什么?难道我肚子里这玩意生下来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罗斯转过头看向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好像在看什么死人。 伊万被这个目光注视得忍不住向后倒退几步,一直抵到飞机高悬着的机翼外表,然后退无可退。 「兄弟...你这架势是要卖器官?还是什么邪教组织?先说好免得造成什么误会,我可不是什么阴年阴日阴时出生的人啊。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身无分文,从小肾虚。如果你把我肚子里的东西献上去,说不定你们神会觉得你在随随便便地敷衍他——」 罗斯收回目光,懒洋洋地摊开手,安抚道:「放心,不会,祂就喜欢你这一款。」 伊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直直望进罗斯的眼睛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无比真诚,似乎罗斯本人对他自己说得话深信不疑。 他怕不是一个疯子吧。 瞳孔因忧桑而放大,伊万忽然想起肖恩不厌其烦的话:「离他远点,罗斯不是个好人。」 他慢吞吞地向左挪了挪脚步:「这样啊。可现在流行的是我的肚子我做主,虽然感谢你那位神的喜欢,我看...咱两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目光无比实诚,碧蓝色的眼睛眼巴巴地眨啊眨,可罗斯闭上眼,无情地说:「不行。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在那位变态舰长的淫威下忍了整整几个月,你说不要就不要吗?我的精神损失费谁来补偿?」 伊万呵呵笑了两下:「我还没计较你骗了我这么多天的事情呢。」 他边说边蹲下身,目光注视向不远处。罗斯手边放着杯啤酒,正躺在阴凉处阖眼。 于是他飞快地把散乱一地的飞机残骸碎片捡起一块握在手心,然后復尔慢慢站了起来,满脸警惕,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金髮男人。
第93页 「没办法,你看着就很傻不拉几,和你哥哥一点都不像。」 伊万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近了他:「欺负老实人,小心遭雷噼。」 罗斯一无所知地闭着眼休息:「你也太过分了,讲话这么恶毒。我心都要碎了。」 差点被罗斯气笑了的伊万说:「碎了好,你个混蛋。」 话说完伊万已经挪到金髮男人的身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金属碎片向下捅下,尖锐的边缘划过空气,眼看着就要一路逼到底,却被忽然睁眼的罗斯一把挡住。 棱形碎片顺势插入他的手臂,鲜红的血液很快染红了军服。他把衣服撕拉一声撕了下来,在伊万看鬼一样的眼神中,生生扯出碎片,不顾喷涌的血和拉扯的肉,随手扔到了地上。 金属的碎片无声无息地掉进了黄沙里,鲜血如同金沙里盛开的大红玫瑰。 「不得不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瞄准的竟然不是我的心脏,而是我的大腿,」罗斯健壮手臂上的那个大洞开始快速癒合,白花花的骨头相接,肉白色的纤维相连,画面之血腥让伊万大后退三步。 他心情很好地说:「这么久不见,你还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不知道是心软还是傻啊。」 伊万瞪直了眼睛:「你到底是什么鬼?!」 罗斯的眼睛暗了暗:「我不是什么鬼。是神。」 你不是神,是个神经病。 伊万看看他金髮碧眼的帅脸,又看了看他不过眨眼功夫,已经癒合如初,甚至还比之前更结实的手臂,整个人脑海放空了足足三秒,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惊恐。罗斯抱起手臂看他准备怎么做,而他给的反应也很干脆—— 伊万直接转身就跑。 所谓打不过,伤不了,我还不能跑吗? 过了不知道多久。 夕阳西下,傍晚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孤寂中悬于高空。傍晚的苍穹是深深的蓝紫色,染上云霞般的瑰红,如同飞舞在大地上的绚丽锦缎。 沙漠早晚温差极大,伊万被冻得直哆嗦,只能抱紧身体一步深一步浅地踩在流沙上。 狂风夹杂着铄石扑面而来,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沙吹进他的眼睛使他眼角发红。视野里一片金光,流沙自他脚下泄飞,他的脚走得生疼,每一步都恨不得坠倒在地。 罗斯并没有追上来。伊万一个人在沙漠里从下午走到晚上。 唿啸的寒风吹进他的肺里,如同刀割让人恨不得止住唿吸,与地球并不相同的氧气结构也让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气喘吁吁之间,伊万左脚脚一滑,从高耸的沙坡上一路滚到底部,然后又砰得撞到了深黑色的石块上。 沙尘肆溢,他的腰像是被人从中间砍了一刀。 他忽然想起最开始他跑到小山坡上,正准备双脚并用翻过去前往后看的那一眼。 那个时候,罗斯坐在飞机尸骸的阴影下,手里拿着啤酒杯。 他与伊万的目光相接,于是笑了下,举起罐子,朝他碰了碰。 那样子就好像在说:「跑吧,反正你跑不出去。」 伊万恨得牙痒痒。 ☆、chap.60 伊万瘫在地上缓了一会。 然后,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变大的小腹。是的,就是变大,肉眼可见的变大,就好像有人往他肚皮下面塞了个皮球,或者说往里面灌了几公升的水,他小腹靠下的位置以畸形的方式鼓了起来。 他把手附在上面—— 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轻微的生物跳动。 伊万木然地盯着它:「.......」 似乎感受到母体的目光,它跳得更欢了。那咚咚咚咚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有力,欢快,他可以感觉到腹部随着它的收缩一下涨,一下坠,他甚至还可以想像到一只小手扒拉着他的肚皮的感觉。这种想像...微妙地让伊万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他准备把它弄出来,或者实在不行杀死在肚子里也好。 说动就动,伊万呻.吟地扶着腰坐了起来,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四周。东方月生,群星闪烁,深黑天幕笼罩大地,耀眼的银河倾泻而下,千万星辰与无边的苍茫沙漠在遥远的天际线相聚,时间仿佛陷入永恆。 ——而救援船的踪迹一无所踪,连个影子都没有。 伊万收回目光,在风中凌乱,等他们到这里的时候,孩子估计都可以叫爸爸了。 他恶寒地试图回忆起原来看的各种电视剧里自然堕胎的方法。 做手术?没有可观条件。 堕胎药?茫茫沙漠沉默地看着他。 勐烈撞击?伊万抬起头,他看着眼前差点没把他腰斩的黑色石块,愁眉苦脸地心想要不要再从上往下滚一次。 半个小时之后,他砰得撞到了石头上。 腹部剧烈的阵痛,但肚子里的东西生命力依旧顽强。 它在里面大吵大闹,伊万痛的在原地鲤鱼打滚。手指紧紧扣着地面,鲜血从破裂的伤口流了出来,将石块染得鲜血淋漓。 然后是第二次。 第三次。 结成的痂再次破裂,混入细碎的砂石,然后结痂,再然后裂开...... 之后就不记得了。 模模煳煳之间,他感觉自己又进入了梦境。 乳白色的宫殿美轮美奂,鲛制的轻纱随风飘舞。 阿特拉克·纳克亚蹲坐在他的床脚下,双手托着下巴,红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她见伊万醒了,担忧地跳了起来,扑到了轻薄华丽的大床上,朝他皱了皱眉:「你到底说了什么?那位大人很生气。」
第94页 「生气?管我什么事。」伊万听到自己无比高贵冷艷地说。 蜘蛛一样的红髮姑娘盪着腿:「前几天,祂毁灭了北方的奥尔斯托星系。那是我掌管的位置...我有点害怕。」 她轻手轻脚地爬到伊万身边,冰冷的皮肤缠上他的手臂。将自己洋娃娃一样的脸蛋贴在他的怀里,阿特拉克依恋地轻声道:「自从祂发现你和犹格·索托斯的事情后,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不稳定。祂快疯了,我可以从祂的眼睛里感受到,那种令人胆颤的黑暗情绪,我好害怕。」 伊万不说话,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鬓髮,红色髮丝如海藻一样散落在洁白的床单上。他看向外面,石制的门窗向外大开。 越过阳台,视野间是一望无际的华丽建筑。大红色的玫瑰旗帜飘扬在空中,热闹的人声来来往往,喧嚣和烟火荡漾在金白色的阳光下,一切都如同隔了层水般模模煳煳。 「夫人,我怕祂有一天把你也...」 「别怕。」伊万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期间模煳不清地醒来了三五次。恍惚间,伊万的腹部越来越痛,从之前的钝痛变成了针扎一样的疼。肚子里的东西每动一下,他的喉咙里就涌上一股温热的血腥味,但那口血就是怎么喷都喷不出来,憋得他在梦里不断挣扎—— 「醒了,小伊万,太阳照屁股了。」 伊万一听到罗斯的声音,脑袋就反射性地疼。他充耳不闻地翻了个身,就当没听见一样继续睡。 「别睡懒觉,今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他的鼻子。 他把那只手拍开,又翻了个身。 「再不醒,你肚子里的东西就要出来啦。」 立竿见影,伊万勐地张开双眼。罗斯一脸笑意盈盈地蹲在他面前,深黑色的影子刚刚好把他笼罩在里面。伊万捂住肚子翻了个白眼,问他:「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闻到你的气味了。」 「狗鼻子。」 罗斯心情很好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我并没有留哈喇子的习惯。」 「别打岔,」伊万警惕地坐了起来,向后挪了挪位置,「那东西快出来了,对吗?」 「让我算一算...距离那次手术到现在差不多,快一个星期了,所以,是的。」罗斯扳着指头说。 伊万心中一跳:「它会从我哪里出来?」 看着他一脸惊恐的表情,罗斯噗嗤得笑了。金髮的男人笑起来很好看,但在伊万的眼中却不亚于死神的森森笑容。罗斯说:「放心,你没有那个器官。等时间到了之后,我会用刀子把它剖出来。」 伊万并没有松口气:「那你说的仪式...?」 「在你死后,我会把畸胎也杀死。你们俩的鲜血会将召唤阵染红,然后我再念几句咒语,仪式就完成了。」 「你要把我杀了?」伊万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我也捨不得,但这是仪式里最关键的一环。我会用你的那把匕首插进你的小腹,然后你就会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伊万手脚并用向后倒退几步。 「我的刀很快,你一点痛都感觉不到。」 「你这个仪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和祂的灵魂从人类的躯壳中解脱出来。」 瞧瞧,又来了。 疯子的言论总是如此的一致。 伊万忽然想起不久前玛丽在大红的血泊中对他说得话:「我...要解放你。」 声音决绝,却带着无限的眷念。 他摸了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祂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罗斯。」罗斯站了起来,「奥尔西尼家唯一的儿子。」 「不,你他妈绝对不是人类。你不可能是人类。」伊万瞪着他。 罗斯向前走了几步,伊万向后退,一直抵到了黑色的岩石上,退无可退,然后罗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眼睛对着眼睛,他英俊到无暇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温柔问道:「那你觉得我是谁?」 「变异人?委员会那帮变态的新型杰作?不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氪星来的超人类...好吧你的表情告诉我这些都不是,」伊万声音越来越小,罗斯显然没get到伊万的冷笑话,他悻悻然地结尾,「哈哈。」 罗斯注视他良久,忽然说道:「我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分.身。」 不知道是不是伊万的错觉,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万千星辰在飞速运转。 星光耀眼的闪烁,深蓝的眸色越来越深,时间峥嵘的厚重感让黑髮年轻人神经颤悚。 他无端想起了之前的梦境,嗓音有些颤地发问:「奈...奈亚拉托提普?」 「阿撒托斯和莎布·尼古拉斯之子,四大外神之一,领袖的使者,伏行之混沌,无貌之神,黑暗恶魔,随便你怎么叫,」罗斯捏起伊万的下巴,冰凉的皮肤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金髮的男人勾起唇角,「顺便,我最喜欢欺骗,诱惑人类,以看到他们惊恐的目光为乐。」 伊万觉得自己神经有些恍惚。 视野都晕眩了起来。 他发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外...外神?」 罗斯笑意盈盈地回答:「嗯。」 「......」 疯了。 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还是他疯了???
第95页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尴尬到脚趾抓地。 为什么一个好生生的克苏鲁可以被我写成北欧神话那种狗血的剧情??? ☆、chap.61 罗斯微笑着收回了目光,碧蓝色的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晕眩感在剎那间从伊万的身上剥离,金髮的男人站了起来,影子将伊万完全遮挡在之内:「行啦,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啦。我们该回去了。」 「等等,回哪儿去?」伊万下意识地问。 「当然是回逃生机,」罗斯蹲下身,把痛得站不起身的年轻人背了起来,「如果你想一直留在这的话我也没意见。只不过沙尘暴马上就来了。」 伊万挣扎无能,一脸嘲讽地说:「我宁愿被风吹去一个看不见你的地方。」 「不可能的,」罗斯丝毫不在意他的讽刺,「我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你此生最后一个看到的人只会是我。」 「妈诶,别说了,说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伊万露出了一个犹豫的表情,他飞快地戳了戳罗斯的脖子:「之前我在卫生间看到的那个蜘蛛也是你们的人吗?」 罗斯脸上难得闪过一丝阴霾:「哦,那个小贱人。」 伊万被他的表情和腔调吓了一跳。 「怎么,你们有什么过节?」他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罗斯笑着的狐狸眼看了一眼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每次你特别好奇的时候,嘴巴就会不自觉地张大?」 「......都是快死的人了,你至于这么藏藏掖掖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大气。」伊万咬牙切齿地出声。是被疼的。 罗斯回答:「她确实是我们的人。」 「名字呢?」伊万的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断怂恿他问下去。 「阿特拉克·纳克亚,你应该记得这个名字,不然她会伤心哭的。」 阿特拉克·纳克亚? 伊万可以确信凿凿地说,自己的记忆里从没出现过这个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他忽然眼睛发胀,眼眶痛得吓人。 有一种想哭的欲望。 「她既然是你的同族,你为什么讨厌她?」伊万疼得拔弄起罗斯的金髮,以期分散注意力,「难道说你们外神还流行权力斗争兄妹反目这种剧情吗?」 罗斯挑起眉毛说:「她不是外神,也不是我的兄妹。事实上,我是家里的独生子。」 「好吧,那说说看你们俩之间有什么矛盾?」 半响没有回音。 伊万低下头,看见罗斯深绿色的眼里是广袤茫茫纵深起伏的白金色沙漠,金色的睫毛交织在淡调的阳光下,如同薄薄的千金羽翼。尽管他的嘴角是笑着的,但伊万无端从中看出一丝怒气。 他的声音也令人不寒而慄。 「那个女人诱惑了众神之母。」 「哇哦,拉拉恋?」伊万内心咂舌。 「不,他们不是恋人关系。我确定他还爱着我父亲,但那个小贱人在他们两人之间调拔离间,让族群分裂成两派,更是给了古神诺登斯可乘之机,」罗斯淡淡道,「在那之后,族群遭受了重创,领袖和众神之母一直沉睡至今。我发誓要是让我逮到那个小贱人,我就要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等等等等,故事这么狗血的吗?诺登斯又是谁?」伊万眨了眨眼。 「啊,诺登斯这傢伙是个和我爸一样大的老傢伙。特别猥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时不时出来骚扰一下我们一家三口。」罗斯耸耸肩。 腹部一阵一阵的阵痛,伊万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为了分散注意力,问道:「所以他做了什么乘虚而入的事?」 「我妈嫌我爸太疯,和他一群亲戚朋友离家出走。于是我爸真疯了,把他捉了回来,囚禁在亚迪斯殿里进行爱的和谐。诺登斯帮他逃了出去,把他的踪迹彻底遮掩。我爸和他打了一架,两方平手。所以他把自己关了起来,分离了几万个分.身出去到处找他。」 伊万半响说不出话来:「...这,这可真是波澜壮观,迂迴曲折。那你爸现在找到你妈了吗?」 罗斯回过身看向他,眼睛里带着几丝笑意。 就好像在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一样。 「找到了,」他心情很好地哼了几下曲子,「你的死可以唤醒众神之母,而你肚子里的畸胎则可以让领袖从混沌中归来。死亡之后将是新生,我们的族群将重聚力量。」 真是个神经病,而且病得不轻,脑海里想的世界观还挺完整的。伊万眨了眨眼,试探地问:「所以说,那个阿什么克亚的蜘蛛也和你是一样的目的?」 「她啊,她只准备让我妈回来。所以趁你肚子的东西还没长大的时候,她就想把它杀了。但你手中的赫格拉之刃可以重创一切神明,所以她短时间内是不是再回来啦,」罗斯轻轻松松爬到了山坡的顶峰,自那里可以俯瞰这一片沙漠,甚至可以看到盆谷间趴着的小黑点——那是他们的逃生机,「你做了一件好事,小伊万,所以我准备让你没有丝毫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用太感谢我。」 伊万呵呵两声:「到底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会在死前朝兇手说声『谢谢』顺便献上爱的吻?」 「你不会吗?」罗斯的脸上看起来有些遗憾。 罗斯的脚程很快,穿过一片狭长的峡谷,就可以看到逃生机静静停留在豁然开朗的平地上。
第96页 此时天穹中乌云翻滚,朔风凛冽,空气闷热潮湿,气压低得吓人。放眼望去,一片飞沙走石,仿佛魔鬼将从裂缝中倾涌而出。阳光变得单薄,最后蒸发在阴影里。 罗斯背着伊万走进飞机,把他放到了向下仰倒的副座上。 伊万紧紧闭着眼睛,冷汗不断地从他额头流下,全身如同刚刚从水里捞出来,衣服打湿了,睫毛也是湿的,那双薄薄的嘴唇也是汗津津的。 「它快出来了吗?」罗斯躺坐在他对面,手指好整以暇地覆在桌面一动一动。 桌面上摆着一把古朴的匕首。 莹莹的舱内灯光下,锋利的刀刃如同水银闪闪发光。 「妈的...换你...你来试试看。」伊万蜷在座位里,缩成一团,不断地打冷颤。他的身体一抖一抖,唿吸时重时轻,手指紧紧抓着椅背,血丝从翻开的指甲缝里流了出来。 「你觉得好了就叫我。」 「我哪知道什么时候好...老子...又没生过孩子...」 「一回生二回熟,不过你也好像没有第二次了,」罗斯的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放到伊万跟前,伸出一只手指,「捏住我的手指试试?我看你们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伊万觉得自己就算不被他杀死,也迟早要被他气死。 朦朦胧胧之间,他张开嘴一咬,就听见罗斯在那边狼狈地叫了声:「小伊万,你是属狗的吗?」 伊万睁开眼。 深蓝色的眼睛。金色的睫毛。淡白色的头髮。 果然外貌越美,就越是恶毒。 伊万觉得眼前的人,应该是一个被骗进传销窝点洗脑过的神经病,偏执狂,反社会人格。 「张嘴就是咬,这么讨厌我啊?」 好疼。凌迟一般的疼。 罗斯还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但于伊万来说就像隔了层水。 此时他连唿吸都是疼的。 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他模模煳煳地想。 干脆就这么死好了,太疼了,他忍受不住。 哪怕痛快地陷入死亡都要比现在好得多。 昏昏沉沉间,汗水如雨一般往下流,他的眼前一片模煳。 痛到极致,伊万浑身上下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就好像灵魂脱离了身体,在半空中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冷冷注视着自己。 黑暗中有一只滑腻的触手卷上了他的小腿。带着死亡的气息,跗骨着腐败的欲望,青白色的吸盘不断抚慰着他身体上的伤痛。 如同沙漠里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他觉得这诡谲朦脓的幻觉很舒服,他忍不住陷了进去,于是触手轻柔地爬上了他的小腹。 如同毒蛇一样。冰冷,魅惑,致命... ——「我会回来找你的。」 伊万忽然没有原因地想起了浴血的肖恩。 「嗯,我就在这等你。」 触手的动作霎时一顿,年轻人无力的脉搏仿佛在临死挣扎。 他忽然发现自己正在泪流满面,心绞痛得吓人,就好像有人用刀往他的心窝子里旋转地,旋转地捅了几刀。 ...不。 他不能死在这。 伊万在黑暗中收紧拳头,指尖插入肉里,尖锐的痛让他在沉沦中稍稍清醒了片刻。 他不能死在这。 他母亲还等他回去。 谢尔盖耶维奇家也在等他归家。 更重要的是,肖恩...也在等他。 他们做过了约定。 只要他回去,就可以再次见到那个男人。 他必须回去。 伊万费力地睁开眼,室内灯光半明半昧。外面是唿啸的风声,淡到几乎无法辨认的阳光穿过仅有的前窗,将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笼罩在其中。 罗斯在画召唤阵。 他哼着歌,侧脸浸润在金色的光彩下,浅淡的睫毛一扇一扇,仿佛一道金丝滚边的幕帘。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罗斯转过头,略有些诧异地看见伊万脸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一条血丝自他赤.裸的脚踝蔓延向座位,如同细细的锁链一样缠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罗斯挑起眉:「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伊万就勐地伸出手,眼神里一片空白,手里握着尖锐的零件碎片。 罗斯内心嗤笑,向旁边一闪,抓住碎片,不顾血淋淋的手心:「我说,这一招你不是已经用过了吗...」 下一秒,锐利的匕刃划开他的手臂,耳边只听劲风略过,一串血珠自他的胸口喷涌而出。罗斯终于惊讶地向后倒退了几步,灰尘在阳光下轻盈飞舞,耀眼的赫格拉之刃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插在他的胸口,阳光一闪,一阵瑰丽的七彩略过。 他跪倒在地。 伊万因强烈疼痛视线中一片金光,罗斯如喷泉一样喷涌而出的鲜血沾湿了他的脸颊。汗水和血水夹杂在一起,睫毛黏煳地都快无法张开。 他气喘吁吁地露出一个笑容,费力地咚一声躺倒在地:「...第一波佯攻之后......总会有第二次...总攻啊。蠢...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声明,文案里也有说过,本文里的克苏鲁神话并不完全照搬它的世界观。 为了剧情,里面有很多改编过的内容。比如说奈亚拉托提普本来是莎布和犹格·索托斯的儿子,但我把它改成了莎布和阿撒托斯的。 ☆、chap.62 就在这个时候,一缕烧灼的黑烟自罗斯的伤口飘了出来。
第97页 阳光照耀下,他全身开始飞速融化。 皮肤是肉白色的水,头髮是金色的,嘴唇是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身体籁籁而下,飞机狭窄的地面铺上了一层污浊胶质的液体,粘稠至极,各种颜色搅合在一起,混合成一种骯脏的灰色。 只听一声轻响,赫格拉之刃掉到了胶体里。 这些液体就像有生命一样涌到伊万脚下,伊万不得不一路向后退,最后跳到了椅子上。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整个狭窄阴暗的舱头就布满了液体。 灰白色的,如同火山爆发后的岩浆,嘟嘟嘟得不断冒着泡,这些泡泡的表面闪过苍蝇眼睛一样的五颜六色,就好像光照在了腥臭不堪的油脂上。 液体开始不断向上合拢,蛛丝一样缠绕在一起。它几乎是轻轻松松就挣开了飞机的表皮,在头顶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剎那间,黄色的狂风夹杂着沙子从洞里兇勐地灌了进来。 伊万连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呸呸呸地吐着黄沙。砾石哗啦啦地随风略过,他的脸上流下红色血液。同一时间,胶质液体任由狂风卷着一路逆流到了外面。 蛛丝不断缠绕,蔓延,聚拢,拉伸,互相交织在一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遮天蔽日的沙尘暴里,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在逐渐形成。 伊万把脸上的沙尘一把抹去,然后如梦如幻地站在原地,直直盯着头顶破洞外的腥风血雨。他的小腹在这个时候已经形成了极其恐怖畸形的幅度,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时不时,一个小小的凸起会撑起他的肚皮——那是畸胎的手指。 但现在他无心去在意身上的痛。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罗斯说得话: ——「我是阿撒托斯和莎布·尼古拉斯之子,四大外神之一,领袖的使者,伏行之混沌,无貌之神,黑暗恶魔。」 ......原来这疯子说得话都是真的吗?? 此时伊万心里一片空白,除了刷屏的脏话。三个字的那种。 谷地外的天空被乌云和沙尘遮掩,视野一片模煳,在风暴中影影绰绰的巨人逐渐成形。 如果说当时卫生间里,那只蜘蛛给他的威压是一点半点的话。 那么现在这位不知名的巨人则让伊万觉得他完全站不直身体。似乎就单单撇上那么一眼,一种极其诡异的恐惧感就在心里油然而生。 这是一种刻写在灵魂里的恐惧,就好像人类的基因生来就该怕它。 不等伊万犹豫过久,巨人的手臂直直贯下,年轻人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掩体内飞奔而出,咚得撞到了一边的岩石上,下一秒飞机被压扁在地,就好像一只轻巧的易拉罐一样,发出「吱呀」一声。 巨人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伊万从谷地的这边跑到那边,那边追到这边,流出来的血掩如黄沙,斑驳的红色线条一直蔓延到谷地边缘,如同花骨朵一样盛开在狂风中。 伊万抹去脸上的鲜血和沙子,畸胎临近成熟的阵痛让他差点没坠到地上。巨人的双手怒吼着锤下,他堪堪跳到一边,于剎那间对上了巨人的眼睛。 它只有一只眼睛。 眼白就好像苍蝇堆里乱扭动的白蛆,眼黑就好像汇集了世上一切令人憎恨的情绪。 伊万差点没吐出来。 狼狈地和巨人围场绕圈了许久,年轻人的体力越来越支撑不住。他肚子里的动静一下比一下大,鲜血从全身上下的伤口崩裂而出,没动一下,他都要疼得龇牙咧嘴。 这次估计是要真死透了。 他愁眉苦脸地想,抱歉了,肖恩,你可以在天堂继续等我。 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阵发黑,恍惚间自己似乎向外勐吐出一口血。 巨人的双手再次直直扑了过来,但这一次他没有动弹的力气。 身上剧痛闪过,眼前一黑。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浸人心脾的香味忽然飘入了他的脑海。 在他的眼前浮现出一潭清泉,鲜艷的绿藻上血红色的蝴蝶翩翩起舞,青白色的触手从深绿色的水里伸了出来,溅起水花。蝴蝶像朝圣一样飞舞在触手边,轻轻点缀着它一吸一张的吸盘。 丑陋与美丽共存,明明是这样畸形的画面,伊万却像看到了温馨而熟悉的场面一样,心头轻轻一跳。 同一时间,一亿公里以外,恆星跳跃着熔浆的表面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 裂缝中泄露出巨量的辐射,其内产生的宇宙电波向四面八方传递。 在一个很远很远,距离这里几千万光年的地方,一个男人停止了向前走动的步伐。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莎布...尼古拉斯。」 没有任何意识,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伊万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紧闭双眼。 一道巨大的剪影在他的身后出现,剪影的形状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深海章鱼,宏伟,庞大,漫天触手在黄沙滚滚中肆意摇曳,与不远处的巨人对峙而立。 「——滚...出...去...」一个古老的声音响彻天地。 第二声的怒意比第一声更强:「...滚......」 黄沙遮天蔽日,狂风悽厉嘶吼。 巨人的身影在原地静静地呆了三秒,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消失在了虚无中。 一切在剎那间恢復如初,黄沙退散,狂风消逝,乌云离开天穹,一片蓝天白云下,毗连起伏的茫茫沙漠上乱石垒垒,只有被彻底压扁的逃生机与美好的一切格格不入。
第98页 良久,黑头髮的年轻人用力呻.吟了一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会,然后捂着额头醒了过来,碧蓝色的眼眸里一片茫然。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在原地愣了半响,似乎混沌的大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接下来要做什么。 巨人呢? 不见了。 罗斯呢? 也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啊,对了,肚子。 肚子里的畸胎快出来了。 年轻人慢慢低下头,看见鼓起来的腹部,以及手中那把锋利的刀刃。 ...真得要这么做吗? 伊万犹豫地将目光凝视在那里。 用刀在凸起的地方开个口,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就像取子弹一样。 所有的舰员都接受过这种紧急训练。荒郊野外,异星荒地,如果中弹,或者被病毒感染的话,徒手割肉就是最迫切的紧急处理措施。 他听说过有人刮骨疗毒,有人砍断左手为了防止病毒逆流,但从没听说过有人给自己徒手剖腹产啊摔! 但是如果畸胎按照这种速度长大的话,伊万敢保证,虽说他不一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但明年的太阳一定可以准时照在他的坟头。 晚痛不如早痛。 早死晚死都是死。 伊万这么想着,握紧了手里的刀。 他爬到了逃生机的废墟里,从保存尚且良好的储藏柜里找到了紧急医疗箱。 脱下外衣,咬住白布,裸露出不断起伏的腹部。很难想像这样畸形的弧度会出现在男子身上,也很难想像有一天,他全身上下的冷汗可以流这么多。 伊万用无菌笔在凸起的侧面划了一条线。里面的畸胎以为他在和玩,小小的手指头跟在他的笔迹后面颳了一下,差点没把他给疼死。 黑髮年轻人颤抖的手摸上了医疗箱里的手术刀。里面没有麻药,他也没有时间和力气再去找,他的皮肤可以感受到手术刀冰凉的触感,就好像毒蛇一样,让他打了个寒战。 「就数三下,」手术刀的刀尖贴合在腹部,他用力喘着气,气息不稳,时断时续,「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三下之后,你必须把刀插进去。」 「1,2,3…」 噗嗤一声。 是刀进入肉.体的声音。 身兼拿刀的屠夫与垫板上的肉块,这种感觉真得很巧妙。 鲜红的血液很快沿着刀切入的地方流了下来,伊万不能闭上眼睛,所以他可以清清楚楚,全神贯注地看见创面中的白色脂肪,以及粉色的肌肉。 他每吸入一口空气,肌肉就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仿佛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他,他正在切开自己的肉。 伊万用力嘶了下,剧烈的疼痛接踵而至。里面那只畸胎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意图,在不停地挣扎,试图往腹部的更深处躲。 凸起肉眼可见地向左面移动了几厘米。 伊万手一抖,刀向另外一边拐了过去。 这一下疼得够呛,他差点没两眼一翻晕过去。 咬着的白布已经完全汗湿了,眼睫毛上沉甸甸的都是汗水,视野里一片模煳。他眨了眨眼,甩掉汗水,继续沿着笔迹往下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切口的大小终于能够容忍一只手进去。 伊万挣扎地给自己带上无菌手套,深唿一口气。 然后把手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这个时候疼痛已经阻挡不了他了,畸胎还在试图不停地往里爬,他的五指都插了进去,接触间是一片肉类滑腻的触感,肉.体甚至还在不断地弹动,而他的手指也感受到这一收一缩的规律。这是他的手,也是他的身体。 有点像猴子捞月,他黑色幽默地想到。 终于,伊万的手抓住了一条腿。他用力地把那条腿往外拖,畸胎不断地肆意挣扎,临死的困兽之争让他疼得死去活来。 眼前一黑,异胀感在那一瞬间消失。 他把畸胎从自己的肚子里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顾不上管它,伊万用医疗箱里的缝合器把创伤缝合了起来。每按下一次缝合器,就可以听到订书机一样「咔嚓」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感官上的疼。因为注视着伤口,感官愈发敏锐,每扎下以此都像把一颗钉子按进体内。 解决了伤口,在上面喷下可以加快癒合的水药。 伊万扭过头,终于有机会看看自己肚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就像一只瘦弱的小章鱼,八条腿松散地平摊在地。椭圆形的脸上是人的五官,但没有脖子,头下就是粗短的身体和生殖器官。 浑身全黑,除了触手靠内的那一面有青白色的吸盘。 一想到这东西在他肚子里呆了几十天,伊万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很好...还差最后一步。」年轻人自言自语。 他挣扎地挪动身体,抓紧赫格拉之刃,然后眼睛眨都不眨,手起刀落地砍了下去。 鲜血溅上他的脸颊。 一声悲鸣响彻峡谷。 ☆、chap.63 「莎布。」 「莎布,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这是我的诅咒...也是对你最后的祝福...」 有人在他耳边低吟。 莎布·尼古拉斯最初的记忆是一片黑暗的混沌。 这是阿撒托斯随手创造的东西,没想到竟然诞生了众神之母。
第99页 数亿年的漫长岁月里,阿撒托斯带着莎布在宇宙的各个地方摇晃。期间,数位支配者诞生,但没有一个拥有像莎布一样的能力。 大部分神明的生活一向很无聊。 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宇宙里,吞噬看见的生命体,回应信徒的召唤,直到遇见一个理想的地方,然后他们通常会在那里生活数年,直到感觉无趣了以后,毁灭星球然后寻找下一个猎物。 阿撒托斯更倾向于盘踞在他的亚狄斯殿里,一睡就是数万年。跟随在他身边,莎布大部分的记忆都是那个黑暗,华丽,孤寂的宇宙角落。 直到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无聊地坐在窗口数星星,一颗石子扔进了他的房间。 紧接着,一个金色眼睛的小男孩趴到了他的窗台上。 「你有看到我的石子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莎布捡起石子放到了他手上,好奇地问:「你是谁啊?我为什么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 锅盖头的男孩冷漠地回答:「犹格·索托斯,夫人。」 犹格·索托斯? 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第二天,阿特拉克·纳克亚提着裙子摸了过来。 她舒服地躺在莎布的床上,翘着腿看米苏尔特星球产的漫画书。听到莎布的问题,她捲起被窝在床上滚来滚去:「哦,犹格·索托斯啊,据说他是继你之后的第三个外神哦。」 「好久没有诞生外神了,」莎布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宫殿后面是一片火红色的玫瑰园,金眼睛的男孩正坐在点点花丛边的长椅上,手里的羽毛笔飞快地写着字,「他为什么在这?」 「你好八卦啊,亲爱的。据说那位大人准备亲自教导他。」 莎布的眼神亮了起来:「这样的话,他会在这呆很久喽?」 阿特拉克重重地点了点头:「应该——莎布,等等——喂喂喂,你要去干嘛?!」 她刚从床上一蹦而期,友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红髮的姑娘用力揉了揉头髮,跑到窗户边,便看见莎布笑容可掬地在男孩身边说些什么。金色的阳光穿过清晨的薄雾,洒在迎风荡漾的玫瑰花从上,男孩的反应很冷淡,莎布蹲在他脚边,傻乎乎的样子让阿特拉克忍不住捂住眼睛。 「你在写什么啊?」 「玫瑰花和诅咒的联繫。」 「哇哦,听起来好高深啊。」 「......」 总之,在阿特拉克不注意的时候,莎布和尤格已经成为了每天都要见面的好友——尽管这个关系只由莎布本人盖章确认。阿特拉克知道莎布无聊得太久了,一旦有一样新鲜事物都可以让他兴奋得不停,但最让小姑娘担心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古堡的另外那位居住者。 轻飘飘的纱帘飞舞在柏木的缕空窗户后,长长的走廊上铺着山羊绒的地毯。灯罩是琉璃做的,上面镶嵌着白色和蓝色的宝石,地板上每隔一扇窗户就摆着一瓶插着苜蓿花的瓷瓶。 莎布的手一路摸着瓷瓶,踢踏着腿跟在尤格后面:「为什么每次看到你,你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因为那位大人的藏书很丰富,」尤格面无表情地回答,」倒是你,为什么每天都要跟在我后面?」 「你好没良心,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莎布翻了个白眼。 尤格回过头:「那位大人在沉睡以前,跟我说,让我离你远点。」 莎布叉腰骄傲地说:「可惜现在他睡着了,这座宫殿归我管。」 「什么归你管?」 一个非常磁性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熟悉,性感,尾音上扬,恰到好处的嘲讽意味。 不顾莎布瞬间涨红的脸颊,那个声音继续道:「我还没死,莎布·尼古拉斯,你就想闹翻天了。」 哦,我草。 莎布恭恭敬敬地转过身,朝男人伸开手臂:「天哪,阿撒托斯,你这次怎么醒的这么早?」 男人微微弯下腰,将黑髮蓝眼的男孩抱了起来。 莎布把自己的下巴埋在阿撒托斯颈边,温顺地蹭了蹭,男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屁股—— 「老流氓!你干嘛打我??」他红着脸问。 阿撒托斯哼笑了一声:「别想靠撒娇矇混过关。」 「我没有,别当着人面污衊我。」 「你喜欢这孩子?」阿撒托斯用空出来的手指托起莎布的下巴,他的手指很冰凉,却让莎布享受得半咪起眼睛。 两人贴的很近,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莎布肉眼可见地咽了口口水,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是啊,人长得帅,脑子也聪明,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如果阿特拉克在这,肯定要大骂莎布是个白痴。 可惜他不在,所以自莎布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感觉空气的体感温度向下降了那么一丢丢。 男人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瞥了眼伊万,被他注视的人窝在他怀里不停乱动,嘴唇勾了起来,他轻描淡写地说:「表情这么做贼心虚干什么?」 「我没有。」 「尤格·索托斯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你不要去打扰别人。」 「太霸道了,你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阿撒托斯收回目光,鸽子血一样的双眼看向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男孩。 尤格犹豫地点了下头:「我同意您的看法。」
第100页 莎布备受打击。 太过分了。他在给阿特拉克的信里说到——后者目前远在米苏尔特星球,正在给漫画作者寄刀片的——我一片好心餵了狗,现在的我受不得一丝委屈。以后要是我再凑到那个龟龟旁边,我就是条阿特拉特犬。 话虽然这么说,但经过阿撒托斯说睡就睡漫长岁月里独自一人没事干的无聊后,莎布还是选择去当狗。 汪汪。 不得不说,尤格懂得真得很多。有时候如果他开心的话,甚至会好心给莎布讲解书里的内容。这些阿撒托斯的藏书是他从宇宙各个角落搜刮过来的民脂民膏,记录了一切空间和时间,据说被底下的族人称之为亚狄斯殿里最宝贵的财产。 阿撒托斯也曾经试图将这些宝贵的财产灌输给莎布,但莎布对此没有任何兴趣,他的目光总是放在男人完美无瑕的侧脸,以及那双红色的眼睛上。 「你在听吗?」男人合上书,手撑着下颌,优雅地看向他。 莎布对于眼前的美色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当然...在听。」 阿撒托斯露出一个笑容,满意地听见莎布的唿吸声更急了:「我刚刚说了什么?」 「巴格·沙斯可以把人吻死?」 男人挑起眉毛:「原来你每天都在想这个,是我让你欲求不满了吗?」 莎布一脸悲愤欲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铁汁们,昨天我生病了,在床上躺了一天,所以没办法码字qaq ☆、chap.64 「男孩,以后出去麻烦不要说你是亚狄斯神殿里出来的人,我丢不起这个人,」阿撒托斯把莎布的脸推到一边,眼睛看向书,「第二十章,深渊大帝诺登斯——这章跳过,你应该对下一章更感兴趣。」 「不,我就想听他的故事。」莎布撑着下巴。 男人懒洋洋地说:「不,你不想。」 莎布真诚道:「我想。」 「......」 「你们俩之间有什么过节吗,还是说你曾经在他手下大败而归导致看到他的脸就有ptsd?」 阿撒托斯向后一靠,合上书:「你是不是又欠揍?」 「什么嘛,暴力不能解决所有事情!」莎布不满地用手戳他的胸口。 男人握住他的手,手感细腻,于是忍不住摩挲地多摸了一下:「起码可以解决你。」 他松开手,挑起莎布的下巴,俯下身在后者那双淡色的唇瓣间落下一个吻。足够兇残,就像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唇齿相交之间血腥味蔓延开来,把莎布吻得晕晕乎乎。 等他回过神来,男人的黑披风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而书桌上那本书也被烧成了渣。 莎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可是作弊!太不公平了!」 声音传到富丽皇堂的走廊上,惊扰得白鸟纷纷展翅。男人哼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天无绝人之路,阿撒托斯越不想让他知道,莎布的求知慾就愈加旺盛。 之后的某一天,在莎布的死缠烂打之下,犹格·索托斯终于犹豫地松了口。 他说道:「古神诺登斯又叫做深渊之大帝,从宇宙存在起就诞生了。领袖阁下曾经和他有过一些小摩擦...」 莎布热情地问:「之后谁赢了?」 「诺登斯。领袖阁下输得很惨。」 「我就知道是这样,」莎布翻了个白眼,嘟囔着道,「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好面子的男人会把整本书都烧掉。」 尤格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在厚重的书页上:「所以说,你和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莎布靠在椅背上,手伸到窗外,漫不经心地逗弄着蜜蜂,后者正藏在花架里到处躲他,「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奈亚拉托提普是我和他一起孕育的孩子。就是这么个关系。」 说完,他对尤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蓝色天穹下的阳光穿过大敞开的镂花窗户射进书房,淡白色的织绣窗帘随着微风舞动,莎布的身上有一种阳光和花的味道,暖洋洋的,在鸟雀叽喳声中,让尤格微微失神。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阿撒托斯设下的幻觉。 邪神的巢穴里从来不存在美好之说。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过去,阿撒托斯陷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沉睡中。后来他终于从睡梦中甦醒,不满于莎布和尤格走得太过相近,男人带着他离开了亚狄斯殿,在宇宙中到处游荡。 身为疯神,长时间的清醒使阿撒托斯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在实力逐日增长的情况下,莎布受困于他的残暴和疯狂,决定与阿特拉克·纳克亚一起,暂时离开他身边。 他们一起逃到了奥拓星系,在那里生活了短短几个月。之后,阿撒托斯毫不犹豫地现身,然后把莎布捉回了宇宙的角落。 整整数年,哭声不断,重重光影之下,鲜血从奢华古老的殿门下渗出,令人心惊的黑暗气息笼罩住整个高耸庞大的宫殿。 用幻境困住莎布·尼古拉斯,与众神之母结合,阿撒托斯的力量越加强大,族群的力量到达了巅峰时期。整个宇宙之中,鲜血与杀掠不断,每个用灵魂和生命召唤神明的崇拜者,都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古神诺登斯惊于支配者的疯狂与无序。 他让阿特拉克·纳克亚传信,告诉莎布,十日之后他的夜魇会帮助他从深宫中逃离。
第101页 那一天,莎布用赫格拉之刃在阿撒托斯的心口制造出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然后在诺登斯的陪伴下离开了混沌中心。 眉目慈祥的老人举着拐杖,附上莎布不断颤抖,满是鲜血的手。 他微笑地说:「你在发抖,孩子。为什么?」 莎布脸上很平静,平静到有点渗人的程度。 眼睛有点痒。 他用手抹去脸上的鲜血,然后整张脸上都是红色的液体:「我做的事情是对的吗?」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疯神的力量得不到抑制,总有一天他会毁灭掉所有人。」 「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好伤心,」莎布重重嘆了口气,「他那么信任我,我却伤透了他的心。」 诺登斯抱住了才到他肩头的男孩:「听好了,莎布·尼古拉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会遮住你的所有踪迹,而你会陷入沉睡。你的灵魂会是自由的,它会像所有普通的众生一样轮迴,转生。你会享受到生命的快乐。」 莎布沉默地看着他。 在他身边,黑色雾气翻滚的混沌之门不断地蠕动。 「但是你永远再不可以与他相见。」 「...我知道了。」莎布浅蓝色的眸子最后看了眼宫殿。 天幕泛着漫天的红,绚丽的颜色倾洒在高耸幽深的古堡之上。古堡一扇扇的镂花窗户外还挂着花架,一簇簇的鲜花因为长久无人打理而枯萎,蜜蜂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迎风的草坪上是一片突兀的黄,原来梦幻迷离的玫瑰园里长满了牛蒡、茨藜和毒莠。轻雾蒙蒙下,莎布觉得自己有点冷。 「莎布。」 「莎布,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这是我的诅咒...也是对你最后的祝福...」 走进混沌之门,这是他沉睡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伊万在回忆中感受到由衷的难受。似乎上万年前的感情穿越了时间,最后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他奋力地挣扎了几下。黑暗破碎,光从裂缝中照射了进来。 眨了眨眼。 寒光森然,光明嘈杂,淡蓝色的培养液曲折了光线。 一个男人冷漠地坐在他床头,见到他睁开眼,薄唇轻启:「醒了?」 ☆、chap.65 我是谁? 我在哪? 他是谁? 伊万脑海中一下蹦出了三句经典的灵魂问话。 思考再三,他决定慢慢来。 「我在哪?」伊万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语气平淡道:「胜利号。」 「哦,胜利号啊,」伊万貌似瞭然地点了点头,尽管他对这艘船一无所知,「你又是谁?」 「胜利号的舰长,凯撒。」 伊万伸长了脖子去看说话的人。 这个倚在墙边的黑髮男人身材高大,鼻樑高挺,唇瓣很薄。 厚底军靴,白衬衫,袖口卷在手肘上,露出健壮的肌肉。 非常英俊的相貌,伊万觉得自己对他有点无端地眼熟。 「盆友,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伊万眨了眨眼。 「你当然见过我。」 伊万有点反应不过来:「在哪?」 「你应该记得。」凯撒语气平静地回答。 这幅讨债的语气是想干什么?伊万脸上镇定地想到。 「时间不多了,」就在年轻人还在发呆的时候,凯撒漫步到他床边,俯下身,黑髮垂到了他耳后,笼罩下一片阴影,「莎布·尼古拉斯,阿撒托斯就要醒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触不及防梦境与现实相撞。 「......」年轻人满脸惊悚地问道,「你谁啊??」 凯撒不耐烦地抱起手臂:「畸胎被你杀了,母体也被你惊动了,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伊万摇了摇头:「不不不,我是把从我肚子里跑出来的东西杀了。但母体是什么?」 「你是莎布·尼古拉斯的灵魂。但你的身体还在天上,」凯撒下颌指向窗外,「还在那边睡着呢。」 「好吧原来那是我的身体...但阿撒托斯为什么马上就醒了?」伊万摸了摸满手臂的鸡皮疙瘩,「我记得罗斯的召唤阵被他给毁了啊。」 「为了救你,你的母体在奈亚拉托提普面前投下了幻影。这道幻影不仅仅吓跑了那个小骗子,把我从千里之外招来,更是惊动了阿撒托斯,」凯撒冷淡地解释,「而且,他灵魂的载体也快奄奄一息了。那个人身死之日,就是阿撒托斯重归之日。」 伊万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那个人是谁?」 「肖恩,」凯撒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让伊万在半响没反应过来,「谢尔盖耶维奇。」 伊万无声地张开嘴,从他的口型可以看出,那是一句脏话。四个字母。 「诺登斯想尽办法将你的踪迹掩盖到没有人能找到,如果顺利的话,没人能再找得到你。但阿撒托斯的分.身竟然投生到了你身边,更令人吃惊的是,你们竟然还一起来到了这个星球,」凯撒疲惫地闭了闭眼,「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让你们两碰上了。所以命中注定,神明会再次归来。」 伊万恍恍惚惚地坐直了身体,差点没撞到凯撒的鼻子。 男人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再次靠起墙,点了根烟。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他再次催促道。
第102页 伊万在他的注视下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想了想,他问:「在我们商讨一切事情之前,兄台,容我问一句。你到底是哪位神仙?」 凯撒不耐地挑起眉:「你认不出我?」 「我确实没见过你。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很熟。」 凯撒掐着烟屁股一脸冷漠。这扑克牌一样的脸让伊万忽然想起了什么。 就在他努力地在自己的记忆里猴子捞月时,凯撒的眼睛变了变—— 烟雾缭绕中,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纯金的眼睛就像名贵的宝物,照亮了幽暗的房间,淡蓝色的灯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衬出男人稜体分明的轮廓。 伊万差点失声:「你是尤格·索托斯!」 凯撒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怎么长这么大了?」伊万看猴子一样的眼神显然让男人很不爽,但后者只是掐着烟屁股又吸了口烟,「我的乖乖,当时离开的时候你才到我的肩膀...」 凯撒笑了下,金瞳里带着些恶趣味:「而现在是你才到我的肩膀。」 伊万面无表情:「我也很高的。」 他转过头,嘆了口气:「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为什么。我按照我的感觉走。」 「...肖恩在哪?」 「在我的顶级医疗室接受七天二十四小时的治疗,」凯撒的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距离反应堆太近,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的肉都快烂完了。整整三天三夜,天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了下来。」 不说还好,一说,伊万的眼眶又开始发胀。 他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其他人呢?」 「基本上全船的人都死光了,我们救上来了几个,」凯撒语气平和地说,「其中一个好像是你的小朋友,叫什么...安德烈?」 伊万难得露出了这几天里的第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他还活着。」 「所以说,阿撒托斯醒来后你准备怎么办?」凯撒头也不抬地盯着地面,「要是你现在准备走的话,我可以在他醒来之前,把你送到地球,让你过几天安稳日子。」 「然后让阿撒托斯一怒之下把地球毁了吗?算了吧,我还能做什么。当时我和阿特拉克那个蠢姑娘从大天鹅星系跑到奥托,基本上就是横跨宇宙的东西方向了,结果你也知道,一个月后阿撒托斯准时出现在我面前,」伊万打了个寒战,「你没看到当时那狗男人的脸色,简直就想把我生吞活剥了。」 凯撒抬起眼皮,看了眼一脸不安故作镇定的年轻人。 因为大伤初愈,他青白色的脸出奇的瘦,只剩下姣好的轮廓还有那双熟悉的,淡蓝色的眼睛—— 让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阳光下的书房。 ...算了,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来管这个熊孩子呢。 凯撒吐出一口烟雾:「就算你不想去,也不能呆这这里坐以待毙。阿撒托斯马上甦醒,你人也在这,宇宙中那个古老的预言即将实现,诺登斯那个老头子不可能坐视不理。」 伊万皱起眉:「什么预言?」 「传说中,被封印在宇宙深处的神明是一个以恆星能量为食,游曳在黑暗宇宙中的种族。当母神重新降临世间之际,它们会从废墟中甦醒,为世界带来浩劫,」凯撒慢悠悠地说到,「阿撒托斯随时归来,众神之母的沉睡被惊动,我就不信诺登斯还能坐得稳。」 「...他们会再打上那么一架吗?」 凯撒深深凝视了他一眼:「领袖阁下瑕疵必报,就算诺登斯不愿意,阿撒托斯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伊万低下头开始系病号服上的扣子:「你觉得他们两个谁会赢?」 「难说,如果是原来的话,绝对是深渊之帝更胜一筹。但现在诺登斯上了年纪,如果阿撒托斯和你联手的话,他决定没有胜算。」 「那如果我逃得远远的呢?」 「诺登斯会把他杀了,一劳永逸。」凯撒不带感情地回復。 他的回答让伊万系扣子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随后,黑髮的年轻人慢吞吞地把脚挪到地面,似乎嫌地板太凉,他又心不在焉地缩了回去。伊万若有所思地撑起下颌:「就没有什么维持现状的方法吗?」 「没有。这世界上哪来这样的好事。」 半响,得不到回应,凯撒看向伊万,后者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 「你不忍心?」他问道。 伊万嘲讽地勾起唇角:「我也想忍心。但一想到世界上再没有阿撒托斯,我的心就在...」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混杂着疑惑,不忍,纠结,还有很多其他的情绪,「...我的心就在滴血。就好像有人拿了把刀插进了我的心脏,然后它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凯撒冷冷道:「那么你就该做出决定。到底是重新成为阿撒托斯养在深殿里的小宠物,还是阻止毁灭一切浩劫的降临。」 「......」伊万盯着洁白的床单,半响一言不发。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从外打了开来,紧接着一个身影风一样扑到伊万身上,像条金毛犬,把后者吓了一跳。 「天哪伊万,我想死你了,」安德烈毛茸茸的头髮紧紧贴着伊万的下巴,「我以为死了,所以在离开那里之前,哪怕是重伤,我都真心实意地带了一捧黄土,准备等回到地球以后给你立个墓。等以后我的子孙问起,我会一脸沉痛的告诉他们,这是你爷爷的好友...」
第103页 「谢谢,」伊万盘腿坐在床上,不由得嘴角一勾,「我也很想你。」 安德烈看起来感动地快哭了。 凯撒在另一边不耐烦地出声:「既然你做不出决定,我就帮你一把。我会让他们启程,等到地球以后再想办法。」 安德烈顺口问:「做什么决定啊?」 凯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只是在让他去见肖恩的最后一面。」 安德烈哭了出声:「对,伊万,他说得对,我不应该耽误你去见舰长的最后一面。」 捲髮男孩把伊万推下床,婆婆妈妈地让他就坐在床上,自己给他穿鞋。 伊万满脸不自在地扶着他的肩跳下了床,临打开房门以前,犹豫地又向后看了一眼。 凯撒靠在墙上,白色的香菸后那张脸半明半昧。一丝金光闪过那双深棕色的眸子,伊万很清楚他在传递什么信息。 这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 也可以不是。 这取决于你的选择。 凯撒这么告诉他。 ☆、chap.66 医疗室在走廊尽头,伊万准备推门进去时,外面空荡荡的,只有安德烈拍了拍他的肩,忐忑地问:「你还好吧?」 伊万点了点头:「嗯。」 一间宽敞的房间,并没有开灯。 装饰简单,每隔几米挨墙放置一盆白掌。 推门进去,尽头摆着张巨大的治疗仪,流萤的线条在仪器外表散发出莹莹的光亮,映衬出房间的晦暗无边。几个医疗兵打扮的军官背靠着仪器,拿着平板指指点点,见他进来,朝他点了下头权当做打招唿。 「他怎么样了?」 「时间不多了,」一个医疗员惋惜道,「对于那种辐射的强度而言,三天已经是普通人的极限。现在他还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蹟。」 「我知道了。」伊万点了下头。 此刻他自己冷静得惊人。 似乎他的灵魂漂浮在虚空上,只剩下身体站在这里。 又一次生死离别,瞧瞧,多么狗血。 「我可以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吗?」他说。 身穿白大褂的医疗员鱼贯而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让治疗仪里的人睁开眼睛。 碧绿色的瞳孔,象徵着生机,哪怕身体虚弱到如此地步,那双眼睛依旧是伊万熟悉的放荡不羁。 「男孩,你看起来快哭了。」肖恩的嗓音透过唿吸机传递到空气中。 伊万坐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你看起来也快死了,肖恩。」 肖恩笑了起来,从嗓子里发出的笑声让他随后又剧烈地咳了几下。伊万握住他搁置在床沿的手,而后者手上的皮肤一会腐烂,一会又因为治疗仪的作用恢復如初。 肖恩懒洋洋地说:「死亡之后将是新生,傻瓜,奈亚拉托提普没告诉过你吗?」 「......」伊万沉默片刻,「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大概是从蜂巢回来以后,」男人半咪起眼睛,「那个小矮子用临时召唤阵让我记起来了一些事,虽然很零碎,但我确定我记得你似乎...为了一个男人远走高飞背叛我。」 伊万呵呵干笑两下:「搞笑,当时是谁疯得颠三倒四爹妈不认。」 「别说了,说得我又想把你从这扔下去,」肖恩的声音没有起伏,「这之后,我又陆陆续续地想起了一些事情...」 伊万发现了关键问题:「所以你明知道罗斯是奈亚拉托提普,你还让我和他一起离开探索者号?」 男人一顿,理直气壮地说:「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凭什么不能让我落点好?」 伊万把玩着肖恩不断癒合然后腐烂的手指:「你好卑鄙。」 「谢谢夸奖。」 肖恩的头颅垂向一边,下颚的弧线就好像一只即将展翅飞离的白鸟。 「所以说,我该叫你什么。肖恩还是阿撒托斯?」 肖恩唔了一声:「肖恩吧,反正你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什么意思?」伊万的手一紧,男人吃痛,瞪了他一眼。 「我死了就是死了,难道你指望我半夜回魂吗,傻。」 肖恩只是阿撒托斯灵魂的投影,回到阿撒托斯的身体,就代表肖恩的身体和灵魂会彻底消失。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肖恩·谢尔盖耶维奇的舰长,也再也不会有伊万最爱的那个人。 「你好过分。」伊万嘟囔着说。 「我怎么过分了?你背叛我和一个黄毛姑娘合谋,与我最大的仇人一起在我的心上捅了一刀我都还没说什么吧。」肖恩冷哼了声。 「跟你说个故事。」 「不想听。」 「别闹。」 伊万轻轻托起下颌:「几天前,我逃进沙漠里,罗斯拿着匕首就在我后面。我又累又渴,觉得自己完全支撑不住...但当我为了摆脱他,不停地往前走,从早上走到晚上,当我想要杀死肚子里的畸胎,从悬崖上一遍一遍地摔下来,疼得快死时,我想得一直都是你,」伊万用手戳了戳肖恩的胸膛,「我告诉自己,因为跟你有约定,所以我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放弃生命,因为你还在那里等我...」 他把下巴伏在治疗仪的床沿边,肖恩伸出手,像撸猫一样摩挲着探了探他下颌优美的弧线。伊万闷闷不乐:「结果所有事情竟然都是你一手布置的。」他抓住肖恩不规矩的手腕,抬起眼皮,「你早就知道罗斯准备杀死我对吗?」
第104页 肖恩移开眼睛。 心虚的表现。 「谁说的?怎么又开始污衊起人了。」 伊万有一些没一下地摸着肖恩粗糙的皮肤:「你肯定在想,这傢伙总要挨那么一刀,你不想自己动手,所以就让自己的儿子来。」 「呵。」 「把我的真身惊动也是你早就料到的?」 肖恩难得露出了一个迟疑的表情:「那倒没有。我计划...」 「杀死我,杀死我肚子里的畸胎,莎布和阿撒托斯同时降世,而闻到风讯赶来的诺登斯面对的会是已经完全恢復的神明族群,」伊万嘲讽地勾起唇角,「你算盘打得可真好,谢尔盖耶维奇舰长。」 肖恩碧绿色的眼睛望着黑髮年轻人,一眨不眨。 伊万重重嘆了口气:「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肖恩,千百年来一直平平淡淡宇宙和平难道就不好吗?非要弄到你死我活生离死别大家都哭戚戚紧紧张张有什么好处?」 「是我的我就要把他拿回来。」肖恩固执地说。 「谁是你的?」 「万物之主的地位是我的,」肖恩用手指点了点伊万的锁骨,「你也是我的。」 「哟,都奄奄一息了还想着当霸总呢,」伊万挑起眼睛,「放下屠刀,做个好人难道对你很难吗?」 肖恩摇了摇头。 治疗仪的正对面有一扇窗,夕落的阳光穿过玻璃,一道狭长的光带映射在男人俊美的脸上,泛着点点金光。房间一片晦暗无声,只有他碧绿色的双眼映着光,伊万看进他的眼睛,那里浅绿和紫红相交,如同永恆的迷离梦幻。 此时治疗仪上不断发出预紧的滴滴声,伊万手里男人的那只手臂也在飞速的腐烂。 就在这个时候,肖恩露出血肉和白骨的手指忽然一把抓住了伊万,他的脸上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勾唇问道:「当时你告诉我说你会回来找我,我说我会一直等你。我做到了,这一次,你可以为我做到吗?」 伊万无奈地嘆了口气。 「我会回来的,你可以就在这里等我吗?」肖恩懒洋洋地问。 他眼里有光。 伊万的手指捏紧成拳,随后又松开。他就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俯下身,按住肖恩的后脑,野兽一样啃食下去,就像试图把心中所有的憋屈和愤怒在此刻齐齐倾泻干净。 他重伤了这个男人一次,后者又骗了他一次,于是两人之间的纠缠从此再也无法解开。就这么绑在一起吧,他自暴自弃地想,舌头的动作不禁放缓,然而肖恩却一把把他拉了下来,在他的嘴巴里攻城略地,两人的牙齿磕撞在一起,血腥味在彼此的唇舌间瀰漫,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松开手... ——「你赢了。」半响,伊万直起腰,身后火红的双日壮丽、硕大,将西方的天穹染成了鲜血般的红色。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赢了,阿撒托斯,我会一直等你,就在这里。」 肖恩难得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他早就知道会如此。 伊万和当年的莎布不一样,留在他心中的只有对肖恩的眷念与不舍。 他不可能做出像莎布·尼古拉斯的决定,尽管他有那些黑暗无边的记忆。 肖恩,或者说阿撒托斯,再一次赢了。 推开门走出去,蹲在地上的安德烈立马站了起来,满脸担心地问:「舰长怎么样了?」 伊万的手指还放在唇瓣上,那里咬破了皮,一滴鲜血凝固在他的手心:「他走了。走得时候很安详。」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天总要对优秀的人这么的不公...呜呜呜,肖恩舰长,我好想你啊,我到现在还记得登舰时你拍了拍我的肩,跟我说『别哭了』时的场景...呜呜呜...「 安德烈跟在大步流星的伊万后面哭丧,后者确信他的记忆做了一点小小的美化,因为那个男人不可能说出「别哭了」这样的温馨安慰,最有可能的原话是:「再哭就滚下去。」 穿过走廊下到二楼,伊万谢过带路的舰员,推开舰长室,凯撒平静地坐在里面,面前有一本摊开的书。 「他死了?」尽管是问句,但语气却波澜不惊。 伊万嘆了口气:「是的。」 「我会让他们赶在阿撒托斯彻底甦醒以前离开半人马系...」 伊万摇了摇头:「不,是你带着其他人离开。」 凯撒抬起眼皮,锐利的黄金瞳鹰隼一样看向他:「你呢?」 「我...要留在这。」 「你做出决定了?没有反悔的机会,我不可能到时候命令舰队折返回来给你陪葬。」 伊万的唇角翘了起来:「犹格·索托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怎么这么糟糕。难道你觉得我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吗?」 凯撒点了点头:「是。」 语气坚定,一点面子都不留。 「好吧,反正这次我的决定是不会变了。」伊万苦笑着说。 「我最后善意的提醒你一次,」凯撒合上书,站了起身,「尽管肖恩是阿撒托斯灵魂的投影,但他们两并不是同一个人。你爱的肖恩,很有可能没办法在阿撒托斯身上找到。」 伊万耸了耸肩:「没办法,既然那样的话,我也只能认了。现在做出决定,总比以后不停地后悔要好。」 凯撒深深凝视了他一眼:「很好,那么我会留给你一个救生舱。」
第105页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映刻在他脑海里的,只是不知道多少年前阳光和花下的蓝色眼睛。 ——就像大海一样。 然而那也只是一个幻影。 庞大的胜利号驶离沙漠,轰鸣的引擎激起滚滚黄烟。 安德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脸贴在玻璃上,伊万只能看见他的脸凑在一起,嘴巴大喊着什么。 回过神,双日已经快落下。 天边一轮圆月朦胧初升,漫天的银霞铺洒在无边的沙漠上。深蓝天穹中的星星点点如同海洋,千万星辰尽情地倾泻在荒芜之上,如同永恆。 只听远处「轰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尤格就是个工具人。 以及不要问我为什么肖恩重辐射还可以这么活蹦乱跳,而伊万为什么可以近距离接触他两人还幸福接吻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啊摔。 ☆、chap.67 一声巨大的「轰隆」巨响在西北方向轰然而起。 伊万本来正盘腿坐在救生舱上数星星,听到声音立马拧过脖子,西方的落日浩浩荡荡,刺眼的光亮让他忍不住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哈喽,」金髮碧眼的男人对他敞开大大的怀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有没有想我啊,小伊万?」 伊万看到他就反射性的肚子疼,他收回视线,向后倒退几步,直到到达一个安全距离:「就站在那,不许更近了。」 「什么嘛,我想你想得不得了。」罗斯伸出手勾住他的衣摆。 不,离我远点。伊万又向旁边挪了几步,他眯起眼睛看向男人走来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向下凹陷的巨大塌陷,周围的沙子正源源不断地向凹陷的中心流去——而他确信十分钟前,胜利号离开的时候,塌陷并不存在。 「我看你是想把我杀了。」黑髮年轻人嘲讽地勾起唇角,捏住罗斯的手指,把它重重地按在地上。 「哪有的事。」罗斯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说。 伊万满脸晦气:「那你来这干什么?」 「陪你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刻。」 「呵,是怕老子临阵脱逃吧。」 罗斯向后一仰,躺在救生舱旁边,摊开手脚,舒服地嗮着留有一丝余温的夕阳:「没办法,你有前科。而且这前科对我的心理影响还不小。」 伊万嘲讽地笑:「我呸。」 「你在地球那么多年,难道没听说过夫妻吵架闹离婚家暴,会对他们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影响吗?」罗斯翻过身,戳了戳他的腰。 「那要不要我现在抱着你痛哭流涕,说『对不起奈亚亚,这么些年来让你受苦了』『爸比对不起你呜呜呜』?」 罗斯挑起眉:「如果你想的话,我全盘接受。」 伊万露出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罗斯一脸笑意盎然地躺到了伊万盘起来的腿间。 年轻人鬼使神差地没有阻止他。他嘆了口气,抬起头,眼前苍茫的金色沙漠连绵到地平线尽头。 在那里,双日半掩于西方,散发出壮丽的红,红霞与深紫相连,笼罩大地的苍穹已经黑了,只有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依旧明亮。 此时云压的极低,仿佛抬起手就可以触到天空,伊万也这么做了,他半咪起眼睛,夕阳如同金色的沙子一样在他手指的缝隙中籁籁而下,他问道:「是你给林安託梦的吗?」 林安,林宗韵的祖父。在梦境中接收到神明的指导,经过多年于蜂巢的苦心钻研,最终得到基因融合的真谛,制造出生命力堪比小强的安德烈虫族。 罗斯把玩着他的金色捲髮:「我从这里甦醒,又虚弱又饿,肯定会回应信徒的召唤啊。既然他邀请了我,我还跟他讲什么客气呢?」 「几百年前那次能量爆发也是因为你?」 「嗯哼。」 伊万低下头,男人深蓝色的眼睛里隐隐藏着兴奋的情绪:「奈亚拉托提普,你简直就像贯穿电影里的大boss,每一件坏事的背后都有你。」 「谁叫爹妈太不省心。」罗斯脸上无声的控诉。 伊万若有所思地问:「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虫子会叫我『妈妈』?」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孕育者,也是众神之母。」罗斯耸了耸肩。 伊万苦笑:「你就这么想让我们回来吗?」 「凭良心讲话,一觉睡醒爹妈不见天翻地覆的你是什么感受,」罗斯仰起头,极其不满地戳了戳伊万的下巴,被后者一把抓住那只到处乱动的手指,「你难道不应该感动一下吗?」 「感动什么?关于你如何费尽心思想在我肚子上开一个大洞?」 「我为了重建家庭这么努力,」他啧啧有词地说,「这是多么有责任心的表示啊,所以别跟老爸了吧,等你回来我就带你远走天涯。」 伊万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金髮,手感很好,就像长毛犬一样:「算了吧,我不想之后到处帮你捡尸。」 「我很厉害的。」罗斯抓住他的手,一脸严肃地说。 「呵呵,鬼信啊,当时你竟然都被我的幻影吓跑了。」 「我那是尊重。」 「要是真尊重的话此时你的手就会离开我的腰。」 「没办法,好久不见,我控制不了我的手。」
第106页 「说好的尊重呢?儿子。」 …... 诸如此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打屁一直持续到落日的最后一丝夕阳也消逝在了地平线后面。 此时翻滚的云层遮住月亮,天地间一片漆黑,耳边只能听见夜晚沙漠唿啸的风声,以及迎面拍打而来的沙尘。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间,伊万忽然感觉有人抱住了他的腰—— 「准备好了吗?」罗斯的声音带着笑。 准备什么? 伊万的心剎那间提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本来一点都不紧张,但如果有人在你旁边不停地问「你紧张吗不用紧张一点都不难」的时候,你就会血液逆流,浑身僵硬,有一种想要尿遁的感觉。 「马上就要来了。」 伊万:「......」 「准备好个鬼!」面对妖魔现世一般的场面,伊万浑身鸡皮疙瘩敬礼,「不不不老子不干了,我要回胜利号,这活谁想谁去干,放开老子老子要回去!!」 罗斯贴在他耳边说:「没门,这时候我可不会让你反悔。」 风越来越大,砂砾拍打在脸上,飞沙走石,脸颊生疼。 此时眼睛根本睁不开,伊万隐隐约约感觉风把救生舱翻了过来,于是他整个人朝后面仰倒而去,后脑勺啪一声朝地落下,罗斯稳稳噹噹地蹲在他旁边,捏着他的手,让他在狂乱的风沙里不至于被吹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妖风!」伊万扯着嗓子大喊,沙子进到喉咙管,于是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咳,「护驾!儿子,护驾!」 风更大了,隐约中似乎有一声轻笑。紧接着罗斯站在他面前,帮他挡住一小片的风沙,伊万勉强睁开眼睛,看向遥远的地平线那里,夕阳不久前落下的地方,此时忽然金光大盛,烈烈扬扬—— 那光极盛,无人能匹其锋芒。 就在金光的最中心,是一轮遥远的恆星。 恆星不断膨胀,膨胀,肉眼看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伊万甚至能够察觉到恆星表面跳跃的金色电幅和火红的熔浆。 只见那汹涌喷溅而起的熔浆忽高忽低,不断旋转然后转化成深黑色的黑斑漩涡,溪流一般蜿蜒于恆星的裂缝之上,无声的电弧互相交缠在一起,却又在下一秒分开,制造出令人炫目的闪光。 庞大、壮丽的恆星先是向内坍塌,片刻过后便开始向外膨胀。 似乎里面正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咔嚓。 咔嚓。 在伊万无声的尖叫中,恆星表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一章应该把之前所有的伏笔都解释了。 应该没什么剩下的...了吧。 ☆、chap.68 砂砾飞扬,狂风唿啸,伊万抬起手臂半掩住额头,勉强看清面前的场景。 罗斯站在他面前,周围一切漆黑,只有突破地平线的光亮压在遥远的西方,照亮一片火红的沙漠和炽热的飘云。 「他他他...」伊万脑海一片空白,手脚冰凉,血液逆流,心脏在腹腔里轰鸣,哪怕是如此大的风沙,他都可以听见自己仿佛要跳出喉咙眼的心跳,「他要出来了吗?」 罗斯心情愉悦地牵上了他的手指。 咔嚓。 咔嚓。 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爬上岩浆遍布的恆星。 恆星就像一只庞大的蛋壳,裂缝从顶端一直向下蔓延到底部,蛋壳一块块地剥落,如同小行星一样飞速像他们坠来。 时间不过过去几十秒,却对伊万来说长的像一个世纪。 他眼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几乎可以灼烧人眼睛的光亮。 一片片带着火光的恆星碎片穿破大气层,遮天蔽日如下雨一般轰隆轰隆地撞至星球,霎时平静的湖泊跃起上十米高的浪花,铺天盖地的海啸席捲丛林,山崩地裂,地动山摇,直到那一瞬间—— 蛋壳的最后一个碎片掉了下来。 只见那光亮先是骤得向内坍塌,紧接着,又忽然向外勐地膨胀。 蓝色的电幅以巨大无穷的能量从恆星中心爆发,然后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在眼前勐地一黑之前,伊万心里想得是: 妈的,我不会就此变成个瞎子了吧。 .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周围一切都是黑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外面轰隆轰隆的巨响。 他抬起手敲了敲内壳。 哐哐哐,没人响应。 「有人吗?」 无人回应。 莎布翻了个身,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他忽然惊讶的发现,不久前的身体上的痛楚在此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浑身上下无比的轻松,围绕着充盈的力量,就好像自己重新投胎了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啊,伊万的人身应该在刚刚恆星爆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现在应该在自己的本体里。 那现在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莎布把手放进了嘴巴里,一咬,软软的。 他又尝试地动了动另外一只手,也是同样的感觉。 没有骨头,没有支撑,却感觉特别的有力。 然后是第三只手...第四只手...第五只手... 数到最后,伊万已经麻木了。 他自己的本体应该不会是一只多脚蜈蚣吧?
第107页 就在莎布满脸黑线对人生产生怀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夫人,夫人?」是阿特拉克·纳克亚的声音。那可劲压低声音却又因为嗓门问题怎么压都压不住的熟悉感简直扑面而来。 莎布响应地敲了敲壳:「我在这!在这!」 阿特拉克充耳未闻地又叫到:「你在哪啊?听得见我叫你吗?」 莎布恨不得揪住她的耳朵大喊:「我在这!」 「夫人好像不在里面,是不是你又把哪里给弄错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莎布感觉到外壳的表面似乎被人用细细的节肢敲了几下。 奈亚拉托提普懒洋洋地说:「他绝对在里面,只不过你听不见而已。」话毕,他似乎在跟伊万说话,「老妈,听到的话麻烦你自己努力出来吧。」 阿特拉克尖着嗓子不满:「你那是什么态度?要不是为了夫人,我才不会答应和你们同流合污对抗古神。」 「哟,给脸还蹬鼻子上眼起来了?就你那条蜘蛛腿能做什么?吐点蛛丝给诺登斯编寿衣吗?」奈亚拉托提普挑衅。 「呵呵,跑腿的,谁又比谁高贵?」阿特拉克不甘示弱。 蛋壳里面,莎布并不轻松。此时温度逐渐攀升,他觉得自己就好像自己在烧开水的水壶里面,下面还有一个煤气炉子在不停地加热。 他不停地用力试图挣破牢笼,但蛋壳太坚固了,他怎么努力使劲也纹丝不动。 眼前一片黑暗,身体以蜷缩的形态窝在狭小的空间,外面两个不嫌事大的傢伙还在煽风点火,莎布心里只想骂脏话。 这边莎布在里面使出吃奶得劲满头大汗,那边阿特拉克在外面无聊地问:「诺登斯大概什么时候来啊?我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奈亚拉托提普说:「大概还有几个钟头吧。那老头上了年纪,估计起床都要一会。听别人说,上个星期有人见到他还是在奥托星系。」 「离这里很远诶,」阿特拉克欢快道,「这是不是代表你又可以多活几个小时了?」 「危险的人应该是你吧,傻妞,赫格拉之刃造成的伤口还没好吗?听说你还是被我妈的人类形态干趴下的?」 「我那是不忍心下狠手。」阿特拉克荡漾地说。 温度持续上升,内壳滚烫得吓人,莎布觉得自己再不出来,就要变成史上第一个被烤熟的外神了。 他使出全身的劲,不停地挤啊钻啊撞啊,终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个细小的裂缝出现在了他面前。 天籁之音啊,他泪流满面。 阿特拉克在外面惊喜地喊:「天啊,夫人,你就快要成功啦!」 奈亚拉托提普瞥了一眼:「还早得很呢。」 尽管被如此打击,莎布还是信心十足。 一丝光线插过裂缝,射到他的身躯上,他满心期待地向下一看,章鱼一样的触手蠕动盘踞在椭圆形的空间里。 还是浅绿色的。 下面肉白的吸盘一张一合。 莎布泪流满面:好吧,他不应该嫌弃那个畸胎的。那不是它的错,是他的错啊。 好说歹说,莎布终于成功在蛋壳顶端扒弄出来了一个小洞,代价是几条触手鲜血淋漓。阿特拉克趴在缝边对他眨了眨眼:「虽然我在梦中对于今天的场景设想了无数遍,但是夫人,我现在依旧想哭呜呜呜...」 一只人头蜘蛛身的巨大怪物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几万只眼睛里面都裹挟着亮莹莹的水花。 这本来该是一件看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的事,但莎布却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流上一丝暖意。 这个心情一直持续到阿特拉克哭得伸出舌头,而舌头上还是密密麻麻黑乎乎,而且还发毛的眼睛珠子为止。 奈亚拉托提普把她扒拉到一边,独眼巨人的那只眼睛对准裂缝。 他轻描淡写地说:「怎么样?听说甦醒的时候里面会很热。」 「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莎布还在继续努力地与坚固的内壳做斗争,「以及我果然依旧无法适应你顶着那副粗犷的外表,用如此温柔细腻的帅哥嗓音讲话。」 「好伤心。」奈亚拉托提普没什么感情地回答。 莎布停下动作,粗粗喘了下气:「阿撒托斯呢?」 「我也不知道他晃荡到哪去了。」巨人的手指伸了进来,好奇地摸了摸裂缝边缘。 莎布犹豫片刻,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们...现在在哪?」 「半人马星系,距离β-225星球1.5亿公里。老妈,难道你还没意识到你在太阳里面吗?」 虽然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认识到现在的状况的时候,莎布内心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探索者号上时,他们曾短短地略过双日,但其庞大、壮丽的身躯还是让安德烈兴奋地哇哇大叫。现在,他就在恆星里,还扒了个洞出来,而外面歪着头看着他的熊孩子,体型估计和恆星一样庞大。 啧啧,魔幻。莎布边努力工作,边不由地感嘆。 人类好小,真是太渺小了。 这样想着,他说:「你把我光都挡住了,儿子。」 奈亚拉托提普不情不愿地退到一边。 于是莎布微微直起腰看向外面。 无边的宇宙星河浩瀚,千万星辰布满硕丽、壮观的世界。恆星爆发产生了颜色艷丽的柳絮状星云,蓝绿色、红紫色、深蓝色的飘云静谧地裹挟着金属元素,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其中,四周宛如一片烟雾的世界,云雾翻滚,星河灿烂,仿若能够绚丽永恆。
第108页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庞大的身影破开云层,带起几缕轻飘飘的柳絮。紧接着眼前一黑,来者张开巨大的骨翼双翅,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地遮住了所有视野。 这一秒,莎布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然后血液叫嚣地涌上大脑,疯狂翻滚逆流而上,让他头脑发胀,浑身都动不了。 阿撒托斯。 万物之主。 他很少显出真身,但每一次给人的震撼感都是无以復加。莎布心潮澎湃地看着他铺天盖地地羽翼,遮天蔽日的触鬚,辽阔黑暗的混沌,以及那只能够看穿世间万物,知晓时间与空间的巨大独眼。 所有人的内心涌上了一种难言的情绪,恐惧顺着他们的血管爬入灵魂。 这是魔神之首对世间万物的压制,「我所想便为真,我所思便为理」。数万年的沉寂归来,阿撒托斯不再压制他庞大无边的黑暗气息,仿佛就在肆无忌惮,嚣张地昭示向远方古老的神明—— 祂,就是这个宇宙本身。 奈亚拉托提普喃喃道:「哇,看起来老爸这次要动真格了。」 只听遥远的星系忽然传来一声夜魇的尖利嘶吼,随后,古老雄壮的力量扑面而来。 「阿——撒——托——斯——!」 老人的巨吼,尽管苍老,但依旧宏伟。 ☆、chap.69 莎布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白髮苍苍的老者虚虚站在贝壳制作而成的战车中,在他身边猴子一样调皮的夜魇拉着车,身上绑着捆绳,不停地上蹿下跳。 如果忽略眼前沉重气氛的话,这其实是一个很滑稽的场面。 和普通人类大小无二的老人在不远处拄着拐杖,身边牵着几只猴子,他在浩大宏伟如恆星一样的神明阴影下几乎化成了一个小白点,仿佛一扭就碎。 然而阿特拉克·纳克亚的唿吸却变得沉重了起来。 连带着莎布都变得紧张兮兮。 阿撒托斯转过身,巨大的羽翼投射下阴影,如同囚笼一样将老人包裹在内。 他懒洋洋地说:「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还没老呢。」 诺登斯和蔼地一笑:「可惜我已经老啦,下意识地就叫大了点声。」他昂首站在邪神面前,渺小,微弱,仿若宇宙间的一粒沙尘,他问,「莎布,你真得下定决心了吗?」 莎布努力把自己挤出去的动作顿了顿。 阿特拉克紧张地拧过头看了眼他。 不等莎布来得及组织语言,奈亚拉托提普用吊儿郎当的声音替他回答:「老头,你已经虚弱到要用调拔离间了吗?可惜这一次我妈坚定地很,绝对不会再被你给卑鄙地诱惑了。」 诺登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话说完,他抬起拄着拐杖的那只苍老的手,在伊万提起心的注视下,轻轻向下一点—— 瞬间巨大的浅蓝色能量向四周扩散,嗡鸣声响起,拉着战车的夜魇一个个开始肿胀,变多,它们挣脱了绳子,扬天长啸,肌肉鼓起,身形变大,身上浅黑色的毛硬如钢针,血红色的眼珠膨胀到几乎要爆掉。 「去吧!我的眷族!」老人长吼道。 第一只夜魇应声暴起弹跳到阿特拉克面前,蜘蛛向旁一躲,细长的肢节洞穿鬼魅般的夜魇,大叫:「莎布,加把劲,我管不了你了啊!」 剎那间铺天盖地的夜魇前赴后继向他们扑来,其中一只甚至从蛋壳的裂缝里闪了进来,被莎布一掌拍扁成夜魇干。 「我去,诺登斯这老头子到底养了多少夜魇?!」 奈亚拉托提普飞身一闪,夜魇顺着他的身体爬到他肩膀上,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锐利的牙齿向下狠狠咬合。恐怖的巨人挥起手,带起混沌与星云,狠狠拍下,夜魇发出剧烈的嘶叫,绿色的血汁向外四溅。 就在此时,诺登斯大叫一声甩动缰绳,虚幻的夜马向上提起前蹄,嘶叫一声,勐地直直向阿撒托斯奔袭而来。 阿撒托斯巨大的触手贯穿而下,星云交错间,老头子如一只无坚不摧的箭镞穿破云层,狠狠将拐杖一跺,大喝:「邪神!你今日就将死于此地!」 黑暗翻滚的混沌从天直直砸了下来,无数被碾碎的夜魇发出痛苦的临终嘶叫。阿撒托斯的身影如末日的恶魔一样伫立在混沌后:「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眼看着触手即将贯穿诺登斯的战车,将他砸的粉碎,只听一阵野马嘶鸣,万马奔腾的轰鸣巨响穿破云层。 莎布下意识地眉间一跳,闻声抬起眼皮,便看见诺登斯身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幻影。 白髮飘飘,灰须蔼蔼,神圣、庄严而不可侵犯的幻影如一扇顶天立地的巨门,冷冷横跨在阿撒托斯之前。 诺登斯,深渊之大帝。 那是深渊之门。 星云翻滚,无数雪白电花交缠在其中,阿撒托斯浑身围绕着刺目的闪电,怒吼着全身触手直直向前贯去,诺登斯和他等高的幻影挥舞着虬结树根制成的拐杖,召唤出无边无际的雷霆海洋,万千雷霆怒吼而下,毒蛇一般曲折的形状噼向疯神。 电流闪过阿撒托斯混沌的身躯,他愤怒地挥舞着漫天的触手,如捕食者一样依旧直直扑向幻影。幻影张开嘴,密密麻麻的刀锋如雨一样迎头砸向阿撒托斯,鲜血四溅而出,蓬勃的力量向四周散开,被波及到的阿特拉克痛苦地鸣叫出声,舌头上千万的眼珠也齐齐睁开!
第109页 成千上万的夜魇顺势扑到她身上,很快灰白色的海洋遮盖住了她的身形。 莎布在心里干着急,但外壳就是纹丝不动。 他好不容易挣开一条裂缝,下一秒炽热的火舌便从裂缝中扑了进来,让他下意识地脱力往后一倒。 外面的战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宇宙中最强大的两个力量将整个庞大的半人马系夷为平地。 周围是飘荡着的行星碎片以及无边无际的星云海洋,无数狰狞的夜魇破开海洋的表面然后毫不留情地撕咬一切它们看到的东西。 阿撒托斯鲜血淋漓,幻影和夜魇将他围在雷电的中心。 耳边是嘶鸣,怒吼,电闪雷鸣以及肉.体撕裂的声音,莎布看不见他的状况,内心干着急,不顾内壳灼人的温度,全身向外勐地扩张—— 只听两声咔嚓脆响,又有一道粗壮的裂缝蔓延上坚硬的蛋壳。 奈亚拉托提普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边打边叫:「妈!快一点!老爸他看起来快被猴子给淹死了!」 阿特拉克闷闷的声音从夜魇之海中传出:「我现在已经要被猴子给淹死了!恶毒的小矮子!你既然有闲心喊话为什么不能来这边帮把手??!」 奈亚拉托提普没什么诚意地说:「sorrysorry。」 「sorry你个大头鬼!」阿特拉克抓狂。 只听下一秒,一声爆响震破天际,声音之大让云层都震动了两下,下一秒巨大的身影破开雷电,巨大的触手穿破天际,在虚空中以恐怖的姿势摇摆。 混沌初升,黑云滚动,里面仿佛有无数骸骨尸雨,裹挟着全宇宙的怨恨和黑暗情绪,以阿撒托斯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巨大狰狞的夜魇碰到混沌便痛苦地嚎叫出声,腐蚀的皮毛融化成一团烟雾,更多的夜魇则连吼叫的时间都没有,便化为了一滩艷绿色的腐水,融化于星云之间。 诺登斯一震,幻影随之闪了闪。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驱车赶到阿撒托斯面前,一团熊熊的淡蓝色火焰应声窜天而起—— 阿撒托斯那只混沌的独眼勐地睁开。 不远处的莎布内心一跳,冰冷的想法从血管窜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发凉。他想的没想浑身力劲向外一挣,阿特拉克转过头,便看到庞杂火红的太阳从中心爆开! 于是阿撒托斯眼前一黑。 然后莎布挡在他面前,直面雄壮庄严的圣火,触手如巨大的伞架以保护性的姿势盖住他的身体。 「你终于出来了,」阿撒托斯满意地露出笑容,天知道莎布是怎么从一团混沌里知道他在笑的,「我还准备解决完这老头然后再把你叫醒。」 莎布嘲讽地说:「省省吧,我看再晚一点我就可以直接来帮你收尸了。」 奈亚拉托提普在一边说风凉话:「是啊老爸,拿出你的实力来。不要太丢人了。」 阿撒托斯冷笑一声,浑身围绕着的混沌越来越大。混沌的半径将莎布也笼罩在其中,他先是感受到浑身一凉,就好像一盆冷水从头直直扑下,然而下一秒,他又觉得一种熟悉、幸福、欢快的感情包裹住他。 不远处的诺登斯脸色苍白,但老人依旧驱马上前,他身后巨大的幻影也随之做出警惕的戒备姿势。 就在这个时候,阿撒托斯收起触手,翻滚电闪雷鸣的黑云混沌将它彻底笼罩在其中,混沌所过之处空空荡荡,他以末日降临一般的恐怖姿势扑向幻影。 奈亚拉托提普脸色一变:「老爸竟然准备用那个!」 代表至暗位面的黑云翻滚着吞噬一切行过之物。 诺登斯发出一声巨吼:「你永远不能通过此地!」 阿撒托斯磅礴的声音响彻天际:「老子才是万物之主!给老子闪一边去!」 莎布在他前方开路,他们几乎是杀出一条血路一样离诺登斯的真身越来越近。剑雨与电闪雷鸣还有无数巨大的能量波扩散开来,在莎布身上割出无数道腐蚀性的伤口,莎布漫天的触手如同碾压一切血与肉的压路机,轰隆隆在困境中开出一条宽敞大道。 诺登斯下意识地做出防备的动作,然而那已经有些迟了。 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消失在原地,然后剎那间混沌便扑到诺登斯身前。神圣的幻影向前试图阻挡住他,但混沌直直从幻影心头贯穿而过,在后者湮灭为灰烟的前一秒,压缩压缩再压缩直到化成精纯能量的立箭插进诺登斯的胸口。 一声噗嗤的肉.体撕裂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莎布浑身疼痛地张开眼,适应光亮后,率先闯入他视野的是一滴血。红色,圣洁,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正直正义的感情。 随后身穿一袭灰色麻布长袍的老人双膝跪地。 诺登斯在陷入黑暗中的听到许多的声音,有宇宙深处的嘆息,有夜魇悽厉的嘶吼,有雷电的轰鸣,还有奈亚拉托提普的咋咋唿唿...... 「老妈,老爸,这群猴子太烦人了——我去老妈你怎么晕过去了!!」 紧接着是阿撒托斯不耐烦的喷息:「刚刚甦醒能力还不稳定而已。别叫了,你叫得老子我耳朵疼。」 在坠入更深的黑暗的以前,诺登斯嘆了口气。 算了,他已经尽力了。 果然命运是无法阻止的。 …… 几天后。 「我真为你感到伤心,谢尔盖耶维奇夫人,」阳光照射下,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边哭诉边用白巾擦拭眼角,「您的儿子们是多么天赋惊人,英俊帅气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几年前,肖恩刚刚晋升舰长那会儿,您的宴席从这儿一直摆到城堡门口,那朝气勃勃的盛大场面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第110页 红髮的女人淡淡道:「谢谢您的好意。」 迎向小溪的草坪上万草千花,阳光穿过高耸的城堡,带来湿润的空气。红色和白色的玫瑰相接盛开,微风吹过,漫天的花瓣如同绚丽的蝴蝶,划过蓝色的天空,与漂浮的白云共舞。茂密的柏树投下浸人心脾的阴影,笼罩住一脸严肃的牧师,以及他身边两只裱花的白色灵柩。 「肖恩·谢尔盖耶维奇舰长是一个伟大,正直,光明的人。他以荣誉的方式履行了他的职责,挽救众多生命于危难之中...」他抬起手,进行了一个简短的祷告,「...从现在开始,他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在我们的心中,我们将永远不忘他对——」 院子的镂花铁门被轰然踢开。 宾客们刷拉拉地拧过头。只见一个男人慢条斯理地收回脚,懒洋洋地说:「哟,新奇了,想不到老子这辈子还可以亲眼围观自己的葬礼。」 在他身后,气喘吁吁的黑髮年轻人把行李往地上一放:「肖恩!你太无耻了!刚下车就熘了飞快,你的行李都不管了吗?!」 「拿稳点,里面还有贵重物品,」阿撒托斯不满道,「这一路上你要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怎么你还是一脸肾虚拿个东西都颤颤巍巍的样子。」 莎布狠狠瞪了他一眼,箱子里有诺登斯的头。天知道男人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奇怪癖好,更只有天知道不久前过海关的时候他有多么提心弔胆,深怕被做当不法分子。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的群众发出热烈的欢唿声。 「哇哦!!」 「他们回来了!」 「瞧瞧可爱的伊万,他还是比他哥哥矮一个头!」 莎布翻了个白眼。 妈的,每个人就和他身高过不去了对吧。 他们也不想想自己现在还活着到底是因为谁。 ——要不是他好说歹说拉着阿撒托斯威胁道,要是他敢动地球,他就敢再逃家500年,现在这群人估计都成灰了。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那里万里无云阳光高照。 就在这个时候,阿撒托斯在背后牵起了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如果千万年来熟悉的触感。 紧接着,男人暗哑的声音就出现在他耳边:「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两人房间中间有条暗道吧?」 莎布冷笑两下:「我还没计较你当时骗我的事呢。」 「大气点。」 「我不。」 「男孩,为了你我平白受了多少罪。有点感激之心。」 「哎呀呀,真是太感谢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花园的大门又被暴力地踹开。 紧接着,提着裙子一脸笑意盎然的阿特拉克扑了过来,身后跟着脸上写满不情不愿的奈亚拉托提普,而后他哼了一声。 「为什么你不跟着我私奔,老妈。我在那里等了你好久。」 阿撒托斯在一边抱着手臂评价道:「看着你们这群熊孩子,我又有点控制不住力量了。它蠢蠢欲动。」 「忍住。」 「太刻薄了,是不是我对你这些天的容忍让你放肆地忘了自己姓什么?」 「你好烦。」莎布无奈道。 他拧过脖子做贼一样看了眼喜极而泣坐在河边的谢尔盖耶维奇夫人,然后按住阿撒托斯的后脑勺,在他嘴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阿撒托斯嘴唇勾起,毫不留情地加深了这个吻,哪怕另一边奈亚拉托提普翻了一个恶寒的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第一篇没有删改大纲也没有烂尾的文完结了。感谢隔了这么久依旧追文的铁汁们,爱你们么么哒。以及明天开始更番外,估计不会太长,就一些沙雕日常。 下一篇求各位的宠爱:《我就是这么中二》 安茹小伯爵康纳德·不兰他日奈在情场上无往不胜,无坚不摧,人送外号:英伦海王。 哪怕是被一脚踢出英格兰,狼狈地奔赴阿基坦,他都深信自己可以征服一切,包括那个传闻中长相貌若天使,性格恶劣如恶魔的维泰洛佐大公。 直到那一天,他敲开古堡的大门。男人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跟他说: 「滚。」 康纳德试图挣扎一下:「可您母亲同意我住这...」 男人轻描淡写:「在老子没同意之前,那都是狗屁。」 呵呵,很好。 康纳德内心狰狞地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 等着吧,男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唱征服。 任性霸道吸血鬼*中二病晚期小王子 ☆、无责任番外(1) 神明的生活一向是非常之无聊。 然而有一天,阿撒托斯一脸兴致勃勃地把莎布从床上拖了起来。 「起床了,男孩,不要在我的床上睡得像头死猪。」 莎布呻.吟一声,抬起手臂遮住直射向眼睛的阳光:「凭良心讲话,咱们两个到底谁睡得时间长?以及你那副表情憋着一肚子坏水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总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阿撒托斯将一边的椅子拖了过来,反坐在上面,勾起唇角:「莎布,你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太无趣了吗?」 莎布在床上睡眼惺忪地哼哼了几下,夹着被子翻了个身:「不管你想说什么,没门。」 「克苏鲁前几天告诉了我一件他偶然发现的事。」 莎布用被子捂住脑袋:「不想听不想听。」
第111页 阿撒托斯危险地眯起眼睛,拉长音调叫到:「男孩。」 「干什么?」莎布不情不愿地乖乖坐了起来。 「他告诉我说,」阿撒托斯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戏嚯的光,「有一种咒语,可以结合两个神明的力量孕育出后代。」 莎布盯着他足足看了十秒。 第十一秒,黑髮蓝眼的男孩大叫了一声,在床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了几步,结果被男人轻轻松松地扯住脚踝按在原地。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莎布满脸通红,「一大清早的,可不可以别耍流氓。」 男人狭促一笑:「还没说呢,你想到哪儿去了?」 莎布扯住被子隔在两人之间,真诚道:「亲爱的领袖阁下,您现在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只不怀好意的黄鼠狼。」 阿撒托斯把他手里的被子扯了出来,手一扬扔到地上:「思想纯洁一点,我可是很正经的。」 「我也是很正经地在拒绝你的要求。」莎布眨了眨眼睛。 「可我太闲了。」 「太闲了就去睡觉。」莎布慢吞吞地直起身,试图把自己赤.裸的脚踝从男人的手掌心中解救出来。 冷笑一声,阿撒托斯松开手,莎布还来不及向后躲,只觉得柔软的床角向下陷下去一小块,阴影和熟悉的古龙水香就把他笼罩在其中。男人一条腿压在床沿,空出来的手捏住他的下巴,低下头,两人靠得极尽,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莎布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鼻樑高挺,薄唇紧抿,红髮自然垂落,碧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美色当前,莎布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尽管这张脸看了几万年,但一旦凑近距离,那美颜暴击依旧可以让他头脑空白,血液逆流,浑身心跳乱蹦。他混乱的大脑胡思乱想,不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啊,对了。老树怀春。 「喂,蠢货。」 「搞毛啊?」他嘟囔地撇过头,结果又被男人给扒了回来。 「来制造小孩吧。」 莎布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看着那张脸,莎布就说不出「不」字。他用力呻.吟了一声,扶额试图把男人从身上推了下去。 「行行好,放我一马。」 阿撒托斯勾起唇角,眼神里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欠揍:「同意啦?」 莎布悻悻然地说:「嗯。」 「真同意啦?」 「是的,阿撒托斯,劳驾起来,你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莎布翻了个白眼。 在他清醒的时候,阿撒托斯每天都有无数新奇的想法。制造一个后代也是那些数不尽的、让莎布非常头疼的想法之一。 一段时间过去,他很快就把这个事情抛到了脑后。男人最近要么不是沉迷于研究米·格和巨噬蠕虫的可杂交性,要么就是霸道地抱着莎布沉睡于亚狄斯宫殿华丽昏暗的房间中。 于是莎布也就这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直到那一天,一阵催命一样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莎布从男人环住他腰的怀抱中缩了出来,跳下床,穿过长长的走廊,打开门。 阿特拉克·纳克亚提着裙子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傻姑娘,干什么?」莎布宽容地问。 阿特拉克一脸八卦地:「坊间传闻,你和那位大人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啦。是真的吗我完全不敢相信!」 莎布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才想起来,几百年前以前,他们确实是把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交给了克苏鲁。 脑海里已经不知道拐了几个弯,莎布问:「那孩子在哪?」 「混沌之门,克苏鲁之前把咒语和召唤阵摆那,然后就没见到他人影了。」阿特拉克靠在门边说。 然而她话音还没结束,就见莎布风一样冲出门。 阿特拉克大喊:「你要去哪啊?!」 莎布停在原地,拧过头:「混沌之门。不然还能去哪?」 「那位大人呢?」阿特拉克抬起下颌示意向高耸威严的古堡。 莎布勾起唇角:「他在睡觉。」 阿特拉克了解地耸了耸肩。 于是就这样,阿撒托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因为刚刚睡醒,男人碧绿色的瞳孔里还带着些朦胧雾色,他打了个哈欠,直起腰,白色的床单从他的锁骨一路滑到腰间,露出劲瘦的肌肉。然后,他不自觉地往左边看去,视线聚焦到床头,一个胖乎乎的独眼婴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婴儿露齿一笑。 阿撒托斯下意识地把他踢了下去:「什么鬼。」 下一秒,婴儿爆发出震天的响声。闻声赶来的莎布勐地推开门,崩溃地看见儿子在华丽的羊毛绒地摊上嚎啕大哭,而罪魁祸首本人正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满脸微笑地对他说:「早上好。」 莎布觉得自己心累:「哪里有什么早上。整个亚狄斯宫殿的时间不是由您老人家随心所欲定的吗。」 男人问:「他是谁?」他抬起下颌,示意向正努力爬到莎布身边的婴儿。 「你的儿子,」莎布嘲讽地说,「不记得了吗?不记得的话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某天早上,你是如何卑鄙无耻地用美色.诱惑我同意和你一起制造后代的?」 阿撒托斯懒洋洋地「哦」了声。
第112页 而期待更多的莎布用蓝色眼睛无声控诉着他。 「差点忘了,」男人轻飘飘地站了起身,床单顺着他令人垂涎的人鱼线滑落到地,「帮我把睡衣拿过来。」 莎布用力翻了个白眼,但稍稍变红的脸颊还是显露了一些他的心情。他把衣服抛到阿撒托斯头上,男人警告地撇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造次,然后慢条斯理地披上睡袍...依旧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 「劳驾,阿撒托斯,把你无处安放的荷尔蒙收一收。你儿子还在这边看着呢。」 阿撒托斯轻描淡写地坐在床沿,给自己套上马靴。闻言他抬起眼皮:「呵,那么他就要学会适应。」 莎布假笑了一下。 他已经可以预感接下来的鸡飞狗跳了。 ☆、无责任番外(2) 几年之后,奈亚拉托提普展现出了他某种异于常人的特长。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个早上,一切如常。卧室靠左数的第三扇窗户还是向外敞开——因为男人总是喜欢靠在那扇窗旁边抽菸——柔软的地摊上还是一团乱糟糟的玩具,被踢到床底下的奶瓶还是流了一地的可疑白色液体,幻境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莎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踢踏着脚步走出卧室。他推开门,看到阿撒托斯靠在墙边,便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唿:「早上好。」 「早上好。」阿撒托斯点颌回復。 莎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可就奇了怪了,这位不刻薄就不舒服斯基人什么时候用如此耐心、不带任何嘲讽的声音跟他打过招唿? 算了,他摆了摆脑袋,早上才睡醒,耳边有幻听也很正常。 阿撒托斯把手插在黑色睡袍口袋里,脚踩着拖鞋,跟在莎布后面走下楼梯。走到一半,后者又勐地回过头,问他:「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男人摸了下鼻子,一脸无辜:「又怎么了?」 莎布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放空:「想不到有一天,我还可以在你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更多。」阿撒托斯把手搭上他的肩。 莎布嘴角抽动:「...我看还是算了吧。」 站在下一层台阶,他比男人矮了整整一个头。阿撒托斯弯下腰,两人脸挨得极尽,莎布刚看见他红色瞳孔里的暗沉,就感觉一副温热的身体抵上了他的腰身。 男人用手环住他的腰,仗着身高优势极其轻松地把自己的下巴埋在男孩的颈间。那里温温热热的,还有一种莎布特有的熟悉气味,他的鼻翼动了动,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皮肤,刚张开嘴—— 「劳驾,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声出现在楼梯尽头。 莎布应声抬起头,阿撒托斯身穿灰色的睡衣长袍,一手端着杯咖啡,另一只手揣着一本厚厚的古书。阳光穿过乳白色的玻璃照上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完美无瑕,啧啧。 莎布感嘆完,才想起来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既然阿撒托斯在楼梯下面,那么他怀里的这个阿撒托斯是谁? 黑色睡袍的男人在他身边轻啧了声,抬手抓了抓头髮,向后倒退了几步。他吊儿郎当地说:「老爸,你好烦。为什么每次你都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出现?」 走廊尽头拥有和他一模一样脸的男人冷笑了下:「为了打你屁股。」 就像嫌莎布还不够震惊一样,他抿了口咖啡,波澜不惊地补充道:「现在,奈亚拉托提普,我数三下,给老子变回来。3,2…」 「1。」 莎布再回过头,眼前就只剩下一个刚刚到他腰的小男孩。金髮碧眼的小男孩就像小天使一样捏上他的衣摆,然后摇了摇手里的布料,一脸甜蜜蜜地叫:「老妈。」 「......」莎布在风中凌乱,半响才从嘴唇里逼出两个字,「刺...刺鸡。」 「我只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老爸又跳出来毁了一切。」奈亚拉托提普恶人先告状。 莎布:「......」 阿撒托斯:「......」 他本人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还有人可以比他更没有下限。男人有些惊诧,又有些自豪地想,果然不愧是他自己的基因。 不过话虽这么说,儿子该打还是得打。奈亚拉托提普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脚下一窜躲到莎布身后,探头探脑地说:「老妈救命!你看老爸他想打死我!」 莎布把他从身后逮了出来,温柔地摸了摸他脑袋上的金毛:「放心,在他打死你之前我会把你救出来。」 奈亚拉托提普嘤嘤嘤地不想松手。 阿撒托斯迈开长腿走上楼梯,把书拍到奈亚拉托提普的头上,后者不情不愿地帮他拉着书。于是男人空出来一只手环住莎布的腰,懒洋洋地在莎布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湿淋淋的吻,被黑头髮年轻人满脸嫌弃地推到一边。 奈亚拉托提普站在他们身下一脸恶寒:「老妈,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从这个大魔王身边救出去。」 莎布没好气地敲了下他的脑壳:「又去阿特拉克那边偷漫画了?」 「别管他。」面对奈亚拉托提普不断试图发出噪音提高存在感的哼哧哼哧声,阿撒托斯有点后悔当时心血来潮要孩子的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暂时就更到这里了。等以后有灵感了再补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