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此时》 第1页 [现代情感] 《当年此时》作者:青云待雨时【完结】 她曾被他捧在手掌心上 又撞见过他拥抱他的前女友 后来,她见证了他的订婚礼 有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见过以前的我,就能原谅现在的我」 相遇的那一年我们不懂爱情 这是一个小清新女主黑化变妖孽 大男子主义男主变忠犬的故事…… 【阅读指南】 文里男神有,女神有,玻璃心有 暖男有,绿茶表有,心机表有 女王有,直男癌有,low逼男有 破镜重圆有,破茧重生有 现实风格文,虐女虐男最后he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砺/阮蓁 ┃ 配角:卫风彦/宋瑾瑜/洛宸 ┃ 其它:现实文he ☆、第一章(大修) ?  一 阮蓁悠悠转醒,在脑子不太清醒的状态下,花了一分钟才想起来自己是在酒店的房间,丝绒被下的一缕未着的身体,腰腿处清晰分明的酸麻感提醒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位置空着,从浴室的方向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纤细的手指从雪白床单上抚过,余温犹存,看来裴砺起身还不太久。 房间里只亮着床头灯,光线有些晦暗,窗帘都还合着,从厚重的布料透进室外已然大明的天光,阮蓁懒懒翻了个身,天亮了。 她起身后从地上拾起地上她被揉成一团的衣服,皱巴巴的,衬衣扣子早就不知道扯坏崩落到哪个角落了,这分明是没法再穿的节奏啊。 于是,她从床头拿起裴砺的衬衣,抖了下,披在身上,男人的尺码,她穿上刚好遮到臀以下的位置,看上去很有些情趣。 据说,男人看到女伴真空着穿自己的衬衣,总有种别样的诱惑。 不过,她倒不是为了什么情趣,不过聊以蔽体让自己不那么难看罢了,她和裴砺还有什么情趣可言吗? 就算曾经有吧,现在裴砺让她感受到的情趣,也只剩下,在纠缠她时随时随地被她抢白出气。 以及,当她手里的刀枪棍棒,对着那些曾经让她不甚舒坦的人,指哪打哪。 比如,在她还和裴砺在一起的时候,裴砺那些一心再次促成他和洛宸复合的兄弟哥们啊…… 再比如,洛宸这个一心想要踢开阮蓁重新上位的前女友啊…… 真是,拿裴砺向他们开刀,一打一个准。 阮蓁想想就笑了,一大早晨就想到这些,她心情能好上整整一天。 对了,洛宸现在已经是裴砺的前前任了。 裴砺的前女友,她阮蓁才是。 毕竟,她和裴砺分手,也快一年了,不是吗? 阮蓁系上几颗衣扣,浴室门突然开了,裴砺从里边走出来,头髮湿漉漉的。 漆黑幽深的眼眸,目光温和地投注在阮蓁身上,「醒了?」 他全身上下只要腰间围了条浴巾,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头髮,手臂扬起用力的时候,肌肉贲张地鼓涨起来。 阮蓁在床侧坐下了,她翘起一条腿,好整以暇地欣赏面前,熟悉而又暌违已久的风景。 不得不说,裴砺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深刻而不失精緻的五官,肩宽腿长,高大健硕的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 阮蓁看着他的时候,他湿发上的水滴滴落在胸膛,然后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过坚实有力的八块腹肌,隐没在清晰分明的人鱼线深处。 阮蓁笑意更深,笑容也越发甜美,好一个男色惑人,穿上衣服的时候衣冠楚楚,光着的时候,浑身没有一处不在彰显着他充满野性的力量感。对,这具身体潜藏着什么样的爆发力,她再清楚不过。 她昨天晚上刚感受过,还不止一次。 足以让任何一个懂得享受欢愉的女人疯狂,也不怪,她当时被他迷得发了疯似的。 见她笑颜如花,裴砺本来惴惴难安的心情不由的明媚下来,自从那件事发生后,阮蓁将近一年对他不搭不理,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昨天晚上,他再次得到她了。 手上毛巾扔到一边,缓步走到阮蓁面前,俯身一只手臂撑着床,一条腿跪在柔软的垫褥上,同时伸手握住阮蓁纤细浑圆的小腿,目光灼灼看向她,「笑什么?」 见阮蓁还是只笑不语,厚实的手掌顺着修长的小腿线条一直往下摩挲,最后托住她雪白的纤秀的足,目光凝视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笑什么,嗯?」 裴砺唇落在阮蓁圆润光滑的脚趾上,阮蓁扭头看向一边,咯咯笑出声来,真是,太好笑了。 何其相似的场景,裴砺第一次带她回家的时候就是这样对她的。 那时候,她还是他的掌上新宠,所以如珠似宝。 可是后来呢?新宠变成旧人,七八个月的时间就让最开始的激情澎湃慢慢瓦解。 同时各方人物粉墨登场。 什么口口声声称之为普通朋友的红颜知己前任洛宸啊…… 什么基于利益考量不得不与之周旋的未婚妻宋瑾瑜啊…… 阮蓁不知道这些话在别的女人眼里有多少说服力,总之,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毕竟,单只她抓到过证据的,裴砺就曾经带着洛宸回家,两个人厮混了一整个晚上,连床单都换了两床。
第2页 她亲眼看着他们一起离开,然后,自己躲在角落里哭得要死要活。 就这样,裴砺面对她的控诉的时候还能义正辞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呵呵,谁信? 对,她当时就说不信,因为在乎,所以控诉,于是,本来还可以被摆在一边当摆设的她,在裴砺眼里登时面目可憎起来,谁让他对她已经腻了呢? 那时候裴砺是什么说的? 「阮蓁,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洛宸,我要做的事,不会因为你不喜欢,我就不去做,你能接受当然好,不能接受就自己看着办吧。」 她不想回忆了,每次想起来,都是裴砺俊美的脸庞一次次地对着她露出嫌恶不耐的表情。 她只是觉得可笑。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对他死心塌地的时候,你在他眼里只是个什么也不算的玩意儿。 你对他不假辞色了,却突然变得金贵了。 她倒在床上,整个人笑得花枝烂颤,浓密乌黑的长髮在雪白的床单上张扬地铺散开,强烈的对比,美得触目惊心。 但清脆的笑声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癫狂,裴砺心又悬起来,俯身一看,果然,她眼角有晶莹水泽闪烁着。 裴砺愣了下,开口时声音沙哑而艰涩,「阮蓁。」 他手伸向她的眼角,但还没触碰到就被阮蓁挥手啪地格开了,他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阮蓁笑声收住了,喘息未定地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她眼波流转,可是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我该上班了。」 在裴砺还没回过神的间隙,阮蓁从床上起身,光着脚,摇曳生姿地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裴砺讷讷地看着她的背影,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他几乎站不住。 他以为他终于再次打动她了,他以为他们会有一次新的开始。 而从现在看来,昨晚的火热和刚才让人彻骨寒凉的冷漠,不过是阮蓁面对他,又一次的喜怒无常。 …… 初见阮蓁的那天,正是裴砺到s大去找冯卓谈临江阁花园庭院的方案。s大是裴砺的母校,但搬进新校区那会儿恰逢他们那一届毕业实习,大概为了省些功夫,毕业班大都留守在老校区,毕业后母校他没回过几次,因此,大学城这边的校区他可谓是全然陌生。 车子在陌生的新校园里遛了几条路,冯卓电话依然没人接听,裴砺看着路边来往的学弟学妹,慢慢放缓车速,按下车窗准备问路的时候,一股热气铺面而来唿唿往车里灌,今年天热得格外早,才六月末,s城的酷暑已经悄然拉开序幕。 所幸问到的那位学弟非常的热心,裴砺给他的方向感和清晰的条理性忍不住点了个贊,车七弯八绕开到教师单身宿舍楼下,裴砺下车后有点发愣,眼前这一排五个单元的宿舍楼门口居然连楼栋标示都没有,他打给冯卓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所以,不靠谱的人连住的地儿都这么不靠谱。 下午两点半骄阳似火,正是下午第一节课时间,宿舍楼前非常安静,裴砺站在树荫下正准备不顾仪态地仰头扯着喉咙喊一嗓子,突然看见眼前楼栋里走出几个女孩。 裴砺心里一喜,大步迎上前去,「同学。」他叫了一声。 三个女孩正准备朝着大路走过去,此时却齐刷刷转过身来,其中一个身材矮胖的扭头看清他时眼中划过一丝惊艷,随后脸上很快泛出笑容,「有什么事?」 在女孩们转身后的几秒,裴砺的目光却迅速地落到了她们其中一个的身上。 这年阮蓁二十三岁,褪去少女独有的青涩后,青春正绽放在她平生最艷丽的时光,艷丽的是青春,阮蓁本人在裴砺看来清纯而妩媚,又明媚又柔软,她像是乍暖还寒时一缕和风般地吹拂到裴砺的面前。 以至于,很多年后裴砺想起这一天时,还在问自己,他对阮蓁,该不会,就叫做一见钟情吧? 而理智如他,原本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思来想去,只是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上演着一个画面,二十三岁的阮蓁穿着一身白色的吊带裙,花朵一样的美貌在他眼前夭夭灼灼地绽放,漆黑的长髮衬着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孔,黑白分明的双眼盈盈看向他…… 经年累月后留存在记忆中的美好画面其实只是瞬间,并且,到此为止。 事实就是,阮蓁淡淡看了裴砺一眼,姣好的面容上笑意维持在刚才与伙伴说笑时的程度,未曾多一分,声音不高也不低,问:「有事吗?」 另外一个事实就是,裴砺此刻的心情,其实也跟任何一次走在大街上看到美女时荷尔蒙加速分泌的那种愉悦感,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笑得客套,但并不热切,「请问,二栋是哪一栋?」 有一句话怎么说? 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天是阮蓁的同学把裴砺带到冯卓宿舍门口的,倒不是学妹热情,说来巧合,女孩给裴砺指了路,裴砺刚道谢要走就见阮蓁旁边那个矮个女孩拍一下脑袋,「哎呀,我在图书馆借的资料落在冯胖那了。」 裴砺微微笑,冯胖,这两字还叫得真贴切,几个女孩手上都拿着大卷的图纸,建筑学院姓冯的胖子,他几乎能肯定是冯卓了。 跟女孩一块儿上楼的时候得知她们果然都是建筑学院研一的学生,冯卓带她们今年的园林设计课。 他不禁想起阮蓁,现在本院的女孩都这样有姿色了?
第3页 进门才知道冯卓午睡时把手机设静音忘了调回,裴砺没顾冯卓当年还带过他们班的课,张口就损了两句,冯卓一面递水,「不是给你确切地址了吗?」 从冯卓手里接过凉水勐灌了一口,裴砺继续损他:「冯老师,就你这个确切吹上天也就语焉不详四个字。」 冯卓呵呵笑,两人一起走到书房,从窗口瞟眼往下看去,正好瞧见回头取书的女孩下楼和等着她的同伴碰头一起离开。 远远看着女孩们的身影,「花儿一样,多美啊!」冯卓张嘴就嘆了声,转头对着裴砺拍了下椅背,「坐。」 裴砺眼神也转向窗外,「哦?你说哪一个?」目光正好落在阮蓁身上,阮蓁的裙子长度刚好遮住膝盖,裙摆下雪白的小腿修长笔直,纤细的足踝,露在外的两条手臂也十分纤瘦,这种偏瘦的身材,可是刚才他俩大正面的时候他分明注意到小姑娘上围好像也十分有料…… 不能说他禽兽,这是一个正常男人,对一个美貌女人的正常审美。这小姑娘,可长得真好。 所以,之前提到的一见钟情四个字,换成见色起意,裴砺完全可以不假思索的承认。 也是,要说二十八岁、在各色人精中摸爬滚打好几年的裴砺,对二十三岁、连校门都没出的阮蓁一见钟情,想想都让他犯尴尬症。? ☆、第二章(大修) ?  二 阮蓁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裴砺已经西装革履地坐在沙发上抽了好一会烟,旁边茶几摆着的菸灰缸里零散地丢弃着好几个掐灭的菸头。 「可以走了吗?」阮蓁踩着将近十公分高的鞋跟风姿绰约地走到他身前。 裴砺抬起头的时候,阮蓁清楚地看见他俊挺的浓眉眉峰紧紧皱起,他视线落在她身上,深邃如潭的双眸里糅杂的情绪是怅然还是什么,阮蓁一时看不分明,也无心去看分明。 裴砺勐抽一口烟,烟雾缓缓跳升开,他突然想起在空调房里抽菸终究是不合适的,熏得眼睛发疼。 而阮蓁亭亭玉立的在他面前,她还是那样的美,肌肤胜雪,美目流盼,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掩映在浓密顺滑的乌髮间。 虽然一身职业装扮,但合体贴身的剪裁,让她曼妙的身材曲线毕露,饱满挺立的胸脯下,纤细而浑圆的腰,曲线玲珑得浑然天成,就是那种尤物般的,没有多出一分的,纯粹属于女性的线条,裙摆下的两条腿又长又直。 裴砺看了她片刻,阮蓁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很长的时间,又像是只有一瞬,他想起初见阮蓁时,她隐隐透着妩媚的清纯,又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阮蓁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是何等的温柔专注,脉脉含情。 而眼前,阮蓁走在他身上三步远的位置,见他一直沉默不语,扭头抓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大衣披在身上,睨他一眼:「那我先走了。」 她的眼角眉梢尽是风情,但是眼神分明,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昨天晚上跟他缠绵缱倦的人不是她。 裴砺觉得烟抽得嘴里发苦,用力摁灭菸头站起身来,沉声不容分说道:「我送你。」 阮蓁笑了笑,笑容中的讥诮毫无掩饰,眼神若有若无地从裴砺身上掠过,有种谁都不曾放在眼里的漫不经心。 从走出门一直到下楼上车都一路无话,车里的沉默一直延续着,车没开太远,阮蓁眼光看着路边,「停车。」 司机只是放缓了车速,在后视镜里跟裴砺眼光对视。裴砺仰靠在后座上,没出声,显然,是默许的姿态。 车在路边稳稳停下了。 阮蓁看都没看他们,推门下车,疾步朝着路边的店子径直走过去。 看见她身影进了一家药店的大门,裴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忽间,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腿上紧握成拳,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你下车。「他对司机说。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boss冷厉得无可復加的眼色,想都没敢多想就推门窜出了车外。 阮蓁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水和一版pvc锡纸包装的药片,药盒她在药店门口就拆了,药片很小,而且只有两颗,裴砺很清楚这是什么。 车里的沉默几乎让人窒息,裴砺俊朗的眉宇间更是阴霾重重,阮蓁恍若未见般,手指挑开轻薄的锡纸,小小的药片倒在掌心,吃糖豆似的扔到嘴里,拧盖喝水,仰头咽下,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 「你把昨天晚上,当成什么?」裴砺已经极力克制了,但开口时,声音还是无可掩饰的森冷和低沉。 阮蓁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裴砺在怒火中充血的双眼猩红。 她又不明白了,事后药,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难道她就没吃过吗?那时候,她疑似怀孕,而后被证实并无妊娠时,裴砺想到前一个晚上还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做过,心有余悸地把这种药亲手放在她手上了,不是吗? 也是从那次开始,她终于开始意识到,不管他们多么亲密,裴砺或许,根本不想对她负责。 现在她自己吃药,裴砺反而像是她负了他似的,阮蓁登时就笑了,「ons,419,约卝炮,你觉得,哪个更好听?」 她笑得明丽而甜美,太逗人了,真不怪人说世事无常,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此时,这是多么让人乐不可支的剧情反转!
第4页 但话刚说完,裴砺突然转身一把勐地把她掼倒在椅背上,接着整个人都压上来,在她回神挣扎时,一手擒住她的两只手腕按到头顶,一手紧紧钳住她的下巴。 阮蓁被他钳制得动弹不得,他紧绷着身体,咄咄逼视着阮蓁的双眼中血丝遍布,其中翻涌的情绪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伤痛中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不要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这几个词,」他开口时声线冰冷而沙哑,「否则,会把你怎么样,我自己也不敢保证。」 阮蓁一听就哈哈大笑出声,裴砺当初全须全尾地出轨,让她抓到的有一次,没看到的,鬼才知道有多少回。 现在,在她面前装什么假道学! 在裴砺略微卸下力气时,她挣出一只手,但身体没动。 手指轻轻落在裴砺剧烈起伏的胸膛,她水光潋滟的双眼媚意流转地看着他,一瞬不瞬,「哦?你要拿我怎么样?」 柔软的指腹缓缓向下游走,抚过坚实的腹肌,一直往下,然后在那个位置停下来,她清楚地感觉到裴砺的身体瞬间一震。 她仰视着裴砺,声音更加魅惑了,「你捨得,拿我怎么样吗?」 几乎是顷刻,裴砺全身的力道都卸下了,他胳膊无力地垂落下来,刚才还狂怒的双眼中顿时只剩下痛楚和颓败。 他坐正身体,目光再没落在阮蓁身上,司机再次回到车里,发动车子的时候,车里又恢復到起初的沉寂。 阮蓁扭头看向窗外,正是天青欲雨,她刚才,又给自己扳回了一城。 正巧路过一个公车站,车堵在路上,她看到站台旁边站着一对背着书包的小情侣。 男孩神色不耐烦地朝路边张望着,女孩笑颜如花地看向他正说着什么,也没管他不理不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情意。 阮蓁觉得有点看不下去,多像是以前的她,以前,她不知道感情这东西有如拉锯,你多一分,对方对你,就少一分。 什么欲拒还迎,她那时候全都不明白。 可能她和裴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阮蓁想,因为,裴砺得到她太容易,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让人珍惜。 先爱者先输。 裴砺对阮蓁是不是一见钟情不可究,阮蓁对裴砺一见钟情,却是真的。 她和裴砺在冯卓楼下遇到的那天,那是裴砺对她的初见,却不是她对他的。 阮蓁初见裴砺,其实是在她大一的时候,军训过后,他们这个新生回老校区参加一个联谊活动。 那天正是黄昏,她和同学站在球场旁的路上,等着下一批到的隔壁班。 目光扫过球场的时候,突然停顿下来。 那时候,裴砺将要毕业,他穿着一身球衣,坐在球场边上,一个人低着头抽菸。 阮蓁看清了他紧皱的眉头,他孤零零的身影在残阳余晖中有种说不出的落拓感。 分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可是阮蓁当时,心脏就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 身边所有的喧闹瞬间虚无,她觉得心脏好像在隐隐作痛,她多想,伸手把他蹙起的眉头抚平。 这种冲动来得毫无缘由,完全无根可循,就像,研一这年,她在冯卓楼下再次遇到裴砺的时候,他还没开口,她就认出了他。 「请问,二栋是哪一栋?」他问路的时候,阮蓁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她不明白,对一个陌生人的记忆,怎么可以停留这么久。 最后,看着自己的好友叶琪和他一块儿走进楼道的时候,阮蓁讷讷站在原地,突然对自己的不机智,有些奇怪的自厌。 看着叶琪手上抱着几本书从楼道跑出来时兴沖沖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不过是个好看点的男人,就让你乐成这样,至于吗?」说着,还是撑着的太阳伞朝叶琪的方向迎上些许。 叶琪走到伞下,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还是一脸打了鸡血的表情,双眼精光四射,「对吧?你也觉得他很帅对吧?这种高大英俊,肩宽腿长的类型在我现实见过的帅哥中能排前三了。我刚才问了,他姓裴,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说起来还是学长,他来找冯胖是为了谈个什么方案。」 这才一起走到二楼就开始探人底了?「你的花痴程度,真是,每天都刷我下限啊。」阮蓁说。 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起来,原来,他姓裴。 叶琪急了,「哎?软软,我这不是为了你吗?」 阮蓁心里一突,一双美目瞪得熘圆,「吓?」 「你刚才没看见帅哥一直在视奸你吗?」 「我只看到人家举止有度,毫无唐突。」阮蓁加快步子,她脸热得发烫,所以不敢停下。 她知道自己可能脸红了,要是被叶琪看到,怪丢人的。 但从这天开始,叶琪就开始乐此不疲地拿阮蓁跟只知道一个姓氏的裴帅哥玩笑。 叶琪说:「看着你们同时站在那,我总觉得,这两个人凑到一块,肯定会有故事。」 更让人觉得她神助攻之名当之无愧的是,七月的某一天,硬是被她从不知道打哪弄来的校友名录里找到了裴砺的名字,当年在校的专业和毕业年份,以及当前在何处就职。 阮蓁被她吓了一大跳,坐在书桌前抬起头问:「其实你就是传说中的朝阳群众吧?」 叶琪没说话,笑呵呵地打开阮蓁从家里带回来的糕点袋子,看了一眼立刻苦下脸:「你这种□□干吃不胖的身材还要吃全麦的?」
第5页 阮蓁笑了下,她笑起来的时候颊边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继而低头垂目,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帘。 她在心里默默整理着和裴砺有关的信息,其实一切跟她毫不相干,却依然令她心怀撞鹿。 研一这年,为了促成阮蓁和裴砺,叶琪做了很多,但是,后来的那个夜晚,酒吧门口,在她亲眼目睹阮蓁为了留住裴砺,几乎放下尊严,她哭得泣不成声。 她问阮蓁:「软软,我是不是,把你害了?」 她说:「要是,早知道最后会是这样……」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没能说下去,她的难过甚至比阮蓁好像更加多一些。 人们都乐见圆满,可是,在一切都似乎美好的最初,谁能想到以后将要面临的眼泪和痛楚。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以各种方式上演着无数场相遇和离别,谁会叛逃,谁将被辜负,谁又能说得清呢? …… 情窦初开的阮蓁再次见到裴砺是在一周之后,课程上完后的大作业时间,阮蓁她们保持着每周一次的频率带设计方案去找冯卓查看指导。 这天电话里冯卓说是下午有事外出,通知她们下午4点半后再上门。 阮蓁和叶琪去的很准时,门铃按了好几下,门开了,裴砺站在门口,西裤穿得不算周整,衬衣下摆随意垂着,扣子散乱扣了中间几颗,半敞的衣襟下结实的腹肌隐约可见,一头黑髮湿漉漉的,一手正抓着毛巾揉擦着湿发,一手掌着门,开口时语气慵懒闲适,「没带钥匙?」 阮蓁和叶琪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裴砺看见是她们,显然也愣住了。 就在裴砺怔愣的片刻,叶琪缓缓转过头,以一种及其诡异的、「我懂,我知道你也懂。」的眼神跟阮蓁对视了一下。 哎呀,好烦的,真是形势逼人腐。 阮蓁其实知道遇到真正的gay概率有多低,她有感觉裴砺不是,而且她这个时候,对裴砺的心动何其单纯。 默默关注,不打扰,更不期待结果,更别提占有。 她笑容又灿烂又亲和,「我们,来找,冯老师。」 那种暧昧的笑容裴砺当然能看懂,他公司有个接待妹纸偏爱各种男人与男人的剧情,他觉得甚是不解,可今天这情况……难道,天下的女孩都对断背两个字草木皆兵了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硬着头皮憋出个还算得体的微笑,「冯老师临时去西区给陈主任送点资料,马上就回。」 把她们让进屋,裴砺再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把自己打理得和平时一样风度翩翩,不知道出于什么,他状似悠然自得地一手插在裤兜,站在客厅和餐厅交界处,说:「下午跟冯老师打了几个小时球,新校区的球场比我们那会儿老校区的好多了。」 就差直接解释,事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说话时,克制地不让自己的目光只停留在阮蓁身上,太唐突。而且,对另一个女孩也不礼貌。 阮蓁微微点头,心里却想着,看来裴砺很爱打球。 见她反应不大,裴砺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趣,「我去给你们倒水。」 但是,当他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却听见了两个女孩在客厅压低声音笑闹。 一个女孩边笑边喘:「软软,想不到你居然输给了冯胖子。」 软软,裴砺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 接着是阮蓁的声音,几乎只是气音,一字一顿,」人-艰-不-拆。」 听清楚了其中的意味,裴砺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嘭」地一下炸开了…… ? ☆、第三章 ?  三 简单的两句对话至少向裴砺传达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阮蓁是单身。第二,阮蓁对他很有可能有些意思。 当然,那「人艰不拆」四个字里包含的戏嚯他来不及察觉,其中糅杂的阮蓁面对好友频繁打趣后类似「死猪不怕开水烫」之类的情绪他也不可能知道。 裴砺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心想,果然,他360度毫无死角、男女老少通杀的致命魅力,这次还是让人一点闪避和招架的能力都没有。 冯卓很快就回了,阮蓁同课题组的几个同学来之后,冯卓带着他们讨论方案,交代需要调整的细节后刚好到了饭点。 裴砺一直在旁边看着没多插嘴,倒是谈完后大家嘻嘻哈哈着准备离开的时候,笑道:「冯老师找来的单子,都这个点了怎么连顿饭都不招唿吗?」 冯卓心道还真不要脸了,这单子分明是裴砺给他的,咬牙回了句,「哎?正好,你们裴师兄才是老闆,正好他在,今晚上他请客。」 裴砺很干脆,「行啊。」 一帮子学生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正要推脱,冯卓说:「谁也不许推啊,这是你们裴师兄的心意。」 说完就觉不对,他是不是中了裴砺的套了?然后看到一瞬间裴砺看向阮蓁的眼神,艹,还真中套了。 但一大帮子人都开始兴沖沖往外走,现在发现中计已经来不及了,不得不承认,裴砺自己毕业这么多年,跟学弟们还是很能打成一片的,他们选的是学校外边不远的一间饭店,一大桌子菜,还要了啤酒,交杯换盏间气氛很是热闹,桌上就叶琪和阮蓁两个女孩,叶琪酒量很好,加之大大咧咧的性子,和其他人喝成一片不在话下,倒是阮蓁侷促了,她酒量不好,喝过一杯之后,坐在一边笑着看他们拼酒。
第6页 她菜也没多吃几口,这个连叶琪也没发现的细节,裴砺注意到了。他终于有理由把视线堂而皇之地放在她一个人身上,转头目光正视着女孩在灯下连一丝瑕疵都寻不到的姣好容颜,凑到她耳边,低声问:「菜不合胃口?」 阮蓁一怔,忙拿起筷子,忙应道:「菜很丰盛了,我这是打算歇会儿再继续吃,你们喝着,不用管我。」 裴砺刻意压低的声音非常温和,私语一般,在喧闹中越发显得有种难以言说的私密感,就像是在关心自己带来的女伴,而他们甚至没有正面私下交谈过。 阮蓁的神色没有异常,但颊边泛出淡淡的绯红。可能,刚才只是她的错觉,可能,裴砺原本就是这样周道的一个人。 这一来一去反倒把焦点聚在了阮蓁身上,马上有个男生说,「阮蓁,去年毕业散伙饭那会儿你请假,今儿个把酒给补了吧?」说着就端杯站了起来,「来,我敬你一杯。」 男孩子们一看都开始起闹了,说话间就有人给她把酒满上了,毕竟能调戏系花的机会并不多,同学好几年,阮蓁这个人不能说她高傲,相反,她对同学相当和善,但也仅止于此,更多的是充满疏离感的客气,她和谁都分得很清楚,跟她深交的只有叶琪一个。这些年打她主意的男孩很多,但是,表白得越直接碰壁越惨烈,她的拒绝从来不留余地。她大三那年有过一个男朋友,是管理系的一个师兄,结果没一周就分了,据猜测,那位师兄可能连美人的手都没牵着。 高岭之花,反正都是不能攀折了,眼下有人当出头鸟起闹,哪有不跟着上的道理? 桌上要的酒是冰过的,她正在生理期,早先那一杯勉强喝下去也是为了不要显得太不合群。就算在平常,她的酒量再一杯喝下去也得晕,叶琪刚要开口,裴砺站起来把阮蓁面前的酒倒进自己杯里,对那个男孩笑说:「别说那么多,把咱俩刚才还没喝的喝了再说。」 话题就此被岔开,拼酒是有来有回的事,最开始是裴砺跟他们喝,后来又扯上了冯卓,裴砺又几杯下去后默默看了阮蓁一眼,心里颇有些唏嘘,这丫头要是他的人,他何苦挡个酒还挡得这么迂迴?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给女孩挡酒,前一个女友是他大学时期交的,是个比他还能喝的主。 散场后叶琪喝多了,被安置在床上时嘴里还嘀嘀咕咕说个不停,阮蓁给她倒了杯蜂蜜水,她抓住阮蓁的手,「软软,裴师兄真是看上你了,我没说错吧?」 「喝多就睡。」阮蓁没好气地说,但是,这次连耳根都红了……? ☆、第四章 ?  四 临江花园园林方案一草方案完成后,为了方便方案细化,阮蓁这组被冯卓带着去看现场。 按说,接待他们勘察现场并不需要裴砺亲自出面,所以当冯卓带着学生到达临江花园看到裴砺也在场的时候站在原地足足看了他三十秒,心想这厮是要来真的了? 裴砺跟他对视的时候神色如常,一副我看不懂你在想什么的表情。 寒暄过后大家各自分工,本来阮蓁和叶琪负责记录数据,活干到一半时冯卓突然走过来说,「阮蓁,你负责现场照片。」 阮蓁应了声,没多想就把数据都交给叶琪,为方便后续方案,庭院场地里里外外现场情况都要拍下来,花园周围建筑已经建成毛坯,内外交界处细节尤其重要,阮蓁拍得巨细靡遗,接近收尾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我,带你去里边看看。」 阮蓁转过头,是裴砺,她稍有些意外,但是好像一切又在情理当中。 裴砺白衬衣很是挺括,剪裁合体的西裤包裹着笔直颀长的腿。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面部线条硬朗而不失细緻,俊挺的鼻樑,眼珠黑得一点杂质也没有,浓密的眉如刀裁出,薄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阮蓁站在他斜对面半米外的位置,两人目光在空中交会,她无端觉得侷促,下意识地转开了眼神。裴砺衬衣衣袖随意地卷到肘弯,而此时,阮蓁的视线刚好落在他衣袖下露出的结实有力的小臂上…… 阮蓁说不清为什么裴砺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分明裴砺是个随和的人,二十三岁的阮蓁,于情爱之事如同白纸,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散发荷尔蒙,对她来说是可以感知,却无法理解和形容的事。 正因觉得这种感觉来得毫无理由,所以阮蓁强迫自己直视回去,微微笑了,「好,谢谢师兄。」 裴砺被那双清透水润的大眼睛弄得心头一颤,很快转身走进了大厅,阮蓁跟在他后边,大厅的室内装饰还没开始施工,光秃秃的水泥樑柱墙面,裴砺进入状态后很专注,专注而且严肃,详细地为阮蓁讲解了大厅之后的功能分区和具体设计风格。 五点时临近拍完,裴砺接了个电话,回头对阮蓁说,「他们先回去了,冯卓的车刚好坐那些人,他让我送你回去。」 阮蓁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坐车就好了,谢谢师兄。」 「冯老师託付的事我能不照办?再说,我本来也要去大学城。」裴砺道。 再推脱就矫情了,所以离开时阮蓁还是上了裴砺的车,所幸有刚才一个多小时专业上的交谈,阮蓁这会儿在裴砺面前也不那么紧张了,车行到路上,裴砺跟阮蓁说他和冯卓的交情,这也是阮蓁一直疑惑的事,分明裴砺也是冯卓的学生,可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点也不像。
第7页 听裴砺说从冯卓带他们班课那会儿他们就是球友,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以球会友,所以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师生,不如说是朋友更合适。冯卓,那体重可是200斤往上走啊,阮蓁不可思议道:「他球打得好吗?」 裴砺笑,「相当灵活。」 阮蓁睁大眼睛:「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裴砺高大结实,的确一眼能看出是经常运动的人。 裴砺则笑容不变,「所以,跟他一块儿混了这么多年,最后因为打完球在他宿舍洗了个澡被人误会成断背,其实我也很意外。」 阮蓁立刻闭紧嘴巴,大事不好。 「简直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裴砺又添一把火。 阮蓁觉得她脸都要烧起来了,裴砺一定是故意的,但是终究她理亏在先,只好垂着头努力把存在感缩到最小,声音低得像是在小声嘟哝,「不要说出来,拜託……」 她声音里的娇嗔婉转可能自己也没察觉,裴砺不由地心中一盪,碰巧红灯,车停在路口,他转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女孩,阮蓁下意识地伸手挡住面颊左侧。 裴砺被她的鸵鸟行为逗得呲地一下笑出声来,「挡住脸我就看不见你了吗?」 阮蓁放下胳膊,转头看向他,摇摇头,盈盈双目写满了无辜,裴砺突然想到他家以前养过的一只伯曼猫。 也是这样的眼神,无辜。 还有…… 渴望取悦。? ☆、第五章 ?  五 回去自然又是被叶琪抓住一顿盘问,阮蓁干脆装作没听见没理她。 叶琪是个自娱自乐也欢乐多的人,呵呵笑了几声,「软软,我怎么觉得冯卓和裴师兄是串通好的呢?」 阮蓁这才抬头眨巴着一双眼不解地看向她,谁知,叶琪反而闭紧嘴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地卖起了关子。 阮蓁揉了个小纸团隔着桌子扔她,叶琪哈哈笑着躲,「走那会儿,冯胖子说他车要加上你就刚好多一个人,裴砺晚上也要回学校可以捎你回来,让我跟他们一块儿先走,我没多想就上车了,车开了我才觉得不对,我摆明了是想等着你一块儿,冯胖子的车满,裴师兄的车不满啊,我等着你一起搭裴师兄的顺风车不耽搁事吧?冯胖干嘛急着拉上我啊?」 「可能是,他没想那么多呢?」阮蓁脸红了。 「那你对裴师兄是怎么个意思呢?」叶琪又问。 阮蓁垂下头没说话,裴砺是个很出色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以前那些搭讪的男孩子在她面前要么是紧张得没话说,要么是很刻意地没话找话说,裴砺则不同,她和他,生活圈子那么不同两个人,裴砺在她面前谈笑风生,每一个字都很从容自然。 转眼八月已至,叶琪家在外地,暑假没有回家的打算,阮蓁的父母一块儿去了外地旅游,于是在学校多住一个月陪她,也正好收拾临江花园的庭院方案。 三次草图后方案继续细化,有一处从大厅侧门通往花园的廊道,廊上木樑的尺寸很难确认,叶琪指着图纸,「你看,就是这里。」 阮蓁这里照片上明显看见侧门内有道梁,但是基于拍摄的方向并不好估算尺寸,但是,为了保证室内外空间的流动性和一致性,这个数据至关重要。冯胖人不在本地,还好,上次裴砺送阮蓁回学校后跟她互留了联繫方式。 本来只是交换电话,谁知当晚裴砺把她微信也加上了,眼下已经将近晚上九点,阮蓁不确定直接打电话会不会打扰,于是对着显示屏把樑柱的位置拍了张图片连着询问的信息从微信一块儿发了出去。 很快,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看见频幕上显示裴砺的名字,阮蓁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得胸腔几乎揣不住,在叶琪暧昧无比的眼神中,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餵。」 裴砺低沉厚重的声线带着些笑意,「这么辛苦?放暑假也没回家休息吗?」 阮蓁有些反应不过来,「哎?」裴砺怎么知道她没回家。 「你刚才的图片,拍到了宿舍的床栏。」 阮蓁恍然,干笑了一声。 裴砺没多说其他什么,问了邮箱,就把大厅目前已确认的施工图发送过来,电话一直没挂上,阮蓁清晰地听见电话那一边点击滑鼠和敲键盘的噼啪声,背景的声音似乎很嘈杂,依稀能听清有人在讨论什么造价的事。 「收到了吗?」裴砺问。 「收到了,」阮蓁轻轻应了声,想想又问,「这个时间你还在公司吗?」 背景里声音小了,应该是裴砺拿着电话走到了一边,听见他笑了声,「是啊,自己的摊子,做多少事儿有多少吃的。」 话说得自谦,但语气只有自信,不见疲惫,阮蓁听说过他毕业后自己创业,不到几年事业就做得有模有样。裴砺,真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挂断电话,裴砺深吸了一口气,这天刚下过雨,褪去连日的炎热后,夜间的空气夹杂着草木的清香很是清新。 他转身走进会议室时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欣喜,这阵子几个单子忙得他几乎脚不沾地,没时间想阮蓁的事,不管冲着什么事来的吧,他没想到阮蓁会自己联繫他。 不过,明天招标会之后应该能歇下来喘口气,他,还真有些想她了…… 次日晚,叶琪在网上看到一个新的编髮式样,兴沖沖地拉着阮蓁试手,浓密的黑髮编成自然蓬松的髮辫松松束在脑后,其他随意披垂,和阮蓁的肤白貌美相得益彰,希腊女神一般的神采。
第8页 大功告成,叶琪忍不住赞嘆,「看我这双黄金之手,更女神了是不是?」 阮蓁正掌着镜子端详,忽而电话铃响了,她接起来,裴砺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在你楼下。」 阮蓁大吃一惊,挂断电话出门跟叶琪招唿的时候已经难掩雀跃。 跑下楼道的阶梯,果然看见不远处路边的香樟树下停着一ndrover,裴砺交叠着一双长腿靠着车门,指间夹着一支烟。? ☆、第六章 ?  六 裴砺看着阮蓁走向他,水蓝色的衣裙裊裊婀娜在月光下像是精灵踏月而来,一瞬间,树叶在风中吹拂的沙沙声似乎都静了。 裴砺早不是什么青涩少年,但如斯清透粹净的美人,饶是他见惯美色,此时都觉得血压飙升,跃跃欲试。所幸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年的城府还在,因此笑容没变,阮蓁越走越近,他把菸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站直身子,「好久不见。」 阮蓁眼神中有种不同于寻常的光彩闪烁,「好久不见,今天不忙吗?」 「刚从饭局出来。」裴砺简单地回答。 两个人其实不算相熟,这一句说完,像是互有默契似的,阮蓁没问他为什么来,裴砺也全无解释的打算,片刻,裴砺手伸进车窗拿出一个纸袋朝阮蓁抛过去。 阮蓁赶紧伸手接住,纸袋的分量不算轻,但也不太重。她下意识地打开纸袋看了下,里面是一个童鞋盒大小的mini版旅行箱,小巧精緻,路灯下依稀能看清steiff的logo标示牌和泰迪熊卡通图案。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裴砺,「唉?」这是要做什么? 裴砺在阮蓁微信上一张她本人的照片也没看到,倒是很多泰迪熊的图片,连头像都是泰迪熊,这算是她的小嗜好?但他浑不在意似的,「前一阵出差顺手买的。」 阮蓁吃惊地睁大双眼,「送给我的吗?」这个礼物应该不算便宜,按说她是不该轻易收下,但是,裴砺的心意她生生拒绝难免失礼,还是日后会赠等价值的礼物比较合适。 想到这里,她笑容更灿烂了些,毫不吝惜地表现着自己的喜爱,把小熊盒子捂在胸口,对裴砺眨了眨眼,「谢了,我很喜欢。」 她两侧的长髮顺着脖子的线条拢织往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长的脖颈,一张小脸显得更加干净雪白,挺秀的鼻樑,小巧的嘴唇红润粉嫩如初春花瓣般妩媚。裴砺细细端详她,一时没说话。 阮蓁一双大眼睛目光清澈灵动,但眼波流转,」怎么?「 看她的人心醉神往,她却有种小鹿般无辜的浑然不觉,又清纯又诱惑,裴砺怔了几秒,「我在想,我毕业前要是咱们在一个校区,应该不会到现在才认识你。」 按常理来说这就是夸她现在的容貌了,阮蓁觉得有必要自谦一下,也没多想就开口,「那可不一定,我军训时候晒得黑了几个色度,大一整整丑了一年,扎在人堆里都看不出来,和现在压根不像同一个人。」 裴砺哪能没听出来,有些恶趣味地问:「哦?现在怎么?」 阮蓁一下愣了,这个人!难道让她站在这自己夸自己吗?虽然三更半夜,但也挺羞人的。 难道。裴砺刚才那句话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见她表情瞬间呆滞,裴砺朝她走近一步追问,「现在怎么样?」 阮蓁一瞬间就开始怀疑人生了,完了,裴砺问得这么认真,刚才真是她自作多情了,人根本不是夸她漂亮……或者,是今天晚上的新髮型有失水准? 阮蓁干笑了下,「现在嘛……」打量四周瞟到车窗玻璃时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脖子,余光在车窗反光中打量自己的身影。 裴砺哧地笑出声来,「你在找镜子吗?」 这丫头,太呆萌了。 裴砺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时,阮蓁终于明白自己被戏弄了,一时又羞又恼,没好气对裴砺道,「我先上去了,师兄再见。」 转身时却被裴砺攥住了胳膊,裴砺还是笑着,但是声线明显软了下来,:「只是玩笑,别生气,好吗?」 阮蓁自己也笑了出来,她转回身时,裴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 裴砺望向阮蓁的双眼虽然带笑,但是目光深沉灼热,就在刚才美人薄怒时,如果不是有意克制,他差点就从背后抱住她了…… 到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裴砺进门见家里阿姨迎上来,低声问,「我大哥回来了?」刚才他在车库看见了他大哥的车。 阿姨点一下头,说话声音也非常小,「一家子都回来了。」又指指楼上,「他在裴先生的书房。」 裴砺心里暗叫不好,上楼时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出声,终于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正要推开房间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几点了?我还当你今天又不回家了呢。」 裴砺心里咯噔一下,转头时神色已经如常,「妈,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楼梯尽头站着的女人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晚?」说完径直走向裴砺,走进了他的房间。 裴砺嘆了口气,紧跟在她身后进屋。 关上门,刚转过身就听见他妈说:「看到了吗?那一位,今天又拖家带口回来讨好老爷子了。」 中年女人风韵犹存,但保养良好的眉眼间愤懑毫不遮掩,「人家都光明正大地不让我们母子好过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呢?」
第9页 裴砺一整晚的好心情,瞬间,落到了谷底。 ? ☆、第七章 ?  七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这句话,套用在裴砺身上,就变成「子非我,安知我之苦。」 照说,像他这种老爸有钱有势,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的确是该人人称羡。事实上他从小到大,学业事业一直顺风顺水;长相不错,女人缘好;重情重义,朋友圈子里一向受欢迎……的确,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挫折。 但是,一直困扰他的,就是他母亲和大哥之间像是永远都不可能调和的矛盾,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大哥是裴砺他父亲裴老先生故去的原配所出,裴砺的母亲则是裴老先生丧偶之后的续弦,其实续弦也是目前唯一的女主人不是?事实上哪里只是唯一的女主人,他母亲就是裴老先生唯一的女人,在裴老先生那个圈子里,外边养一两个人不是什么多出格的事,只有裴老先生在生活作风上几十年如一日的自律,外边别说养人,连小猫小狗都没养一只,跟他那帮子老朋友相比可谓是忠贞得独树一帜了。 裴砺觉得他妈应该满足了,尊重她的丈夫,孝顺她的儿子,生活富足优渥,还有什么可图? 可是,续弦两个字似乎让她一直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虚和恼羞成怒。女人,都这么喜欢自己跟自己较劲吗? 「前几天,你爸又跟姓吴的那家人出去吃饭了,梧桐山温泉山庄的项目,说是要跟他们合作,这个你知道吗?」 吴家就是他大哥的舅舅家,裴砺不想多看母亲阴云密布的面孔,点一下头,「我知道。」 随之而来一声冷笑,「你那个好大哥,拼着劲儿地把公司往他手上攥,你爸看到只当没看见,难道,他就只有那么一个亲儿子?」 裴砺忍不住了,「话不能这么说,我公司当年办起来的启动资金难道不是爸给的吗?这些年生意也没少仰仗他的人脉,我想干什么,他都支持我,这些,还不够吗?」 裴太太一听更加怨愤,拔高声线连气息都钝重起来,「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你爸多大的家业,是你那个小公司能比的吗?他们欺负我就算了,我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你都不站在我这边,我以后,还有什么指望。你是要,看着他们逼死我吗?」 她指着裴砺的手指微微颤动,话没说完就哽咽起来,一行清泪从眼角划出,裴砺一看就慌了,急忙走过去,抚着她的肩膀,「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砺,妈妈委屈了大半辈子,以后过得舒不舒心就只能看你了,你要给妈妈争气啊!」 裴砺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我知道。」 「你那个小公司开着我没意见,但是你爸公司的事,你也该插手了,你爸的家业,以后只能是你的。」裴太太呜呜咽咽地说道。 裴砺只好点头,「好。」 「还有,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家的事该提上日程了。」 裴砺心想男人成家三十不晚,他还没这个打算,但此时显然不是反驳的时候,「嗯。」 「你大哥娶宁瑗那会儿我没能拦住,让他如虎添翼,你以后的媳妇儿,家世只能比宁瑗好,不能比她差。」 「放心吧,我娶媳妇儿还能让您不满意吗?」裴砺含煳应道,母亲当时给大哥婚事使绊子的手段坦白说就算阴损了,可是,为人儿女,他又能怎么样?这件事他一直不愿意多提,裴砺的大哥,向来对他不错。 见他什么都允诺,裴太太情绪总算缓和下来,想到什么又板起脸,「家世再好,像以前那个什么洛宸那样的,我也是不许的,一个女孩子菸酒不离身的,像个什么样?」 「行。」裴砺心想总算给哄好了。 「平常在你跟前晃的那些个小门小户的小丫头,当个玩意儿就行了,不能当真,现在的小姑娘,心思深着呢。」 裴砺微微顿了下,片刻后点头,「知道了。」 把母亲送回房间,在沙发坐下,脸深深埋进手掌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周末时阮蓁的父母旅游归来,阮蓁和叶琪也去机场接机。 阮蓁妈妈行李比去的时候多了好几件,跟叶琪打了招唿,看阮蓁自己开着家里的车来了,还是训斥,「你才开过几回车,这就敢上机场高速了?」 阮蓁皱一下鼻子:「我都两年的老司机了,再说,我开得小心着吶。」 回去路上车还是换成了阮蓁他爸来开,回家行李刚放下,阮蓁爸爸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回头招唿道:「老陈他们找我有点事,我出去一下,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阮母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应了声,等阮蓁爸爸出门,对阮蓁和叶琪说:「你们看他,在家一刻都待不住。」 时间已经过了五点,阮蓁去厨房准备做晚餐要用的菜,叶琪在一边帮忙,阮母走进来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叶琪,「琪琪,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叶琪大为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擦净手忙接过来,「谢谢阿姨。」? ☆、第八章 ?  八 礼物是一大瓶海泥面膜,阮蓁妈妈笑说:「你和软软都有,」又上下打量叶琪一阵子,「琪琪你是不是节食了?」 叶琪看一眼阮蓁,老实地点点头,「我这一周就没吃过几顿主食。」
第10页 阮蓁妈妈一听急了,「你们这些小丫头,就是喜欢仗着年轻乱来。我跟你讲,减肥得吃对,不吃怎么行?你这样,瘦是瘦了,脸色和身体可就比不得以前了。明天,阿姨给你做点吃不胖还滋补的。」 阮蓁妈妈保养得当,快五十的人身材和人家三十岁的人差不多挺拔窈窕,叶琪哈哈笑,「那就谢谢您了,阿姨。难怪软软能被您养得这么漂亮。」 说起女儿,阮蓁妈妈还是有几分自豪的,但当下还是斜阮蓁一眼,撇嘴道:「养得漂亮有什么用呢?都二十三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叶琪眼珠子一转,笑得意味深长,阮蓁立马瞪她,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在我妈妈面前乱说试试。」 叶琪吐一下舌头,说:「追软软的人多着吶,阿姨你对软软的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吗?到时候我帮她把把关。」 阮蓁妈妈还真认真想了下,从阮蓁手里接过洗净的菜,「什么要求?品行要好这个不用说,家世嘛?不要太差,和我们家差不多就成了。」说完又补充一句,「长相要好。」 「我妈是颜控。」阮蓁无奈道,「颜好就能穿越星辰大海征服外太空的那种。」 叶琪笑出声来。 「不对吗?」阮妈妈问:「我当年为什么嫁给你爸爸?因为他帅,你爸爸年轻时候穿上风衣跟周润发演的许文强似的……」 阮蓁面无表情地说:「周润发是我妈的男神,天生资深以及终身。」 母女俩一人一句地你来我往,叶琪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吃完晚餐收拾厨房的时候发现家里鸡蛋没了,对于这种早餐少不了的东西,阮妈妈让阮蓁给她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回家时带回来。 电话打出去,响到机械提示音响起还没人接听,阮蓁挂断又打了两次,结果还是一样,只好对阮妈妈如实道来,「电话没人接,等会儿我和琪琪出去散步顺便买回来吧!」 阮妈妈「哦」一声,嘴里却小声嘀咕,「平时在我跟前都24小时电话不离身不关机不静音,这齣去一会儿就连铃声都听不到了?」 …… 晚上洗完澡阮蓁和叶琪一块儿躺在床上试用面膜的时候心里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她妈的标准,好像裴砺每个都能达到? 想多了幸亏脸上厚厚一层泥,面红耳赤也不容易看得出,叶琪在旁边说什么她入耳没入心,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忽而听见手机清脆的提示音。 阮蓁拿起来看一眼就怔了下,想到他,他的信息就来了,人和人之间真的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吗? 裴砺发给她的讯息很简单,「今天应该没回学校,睡了吗?」 阮蓁手指飞快地打字,「在家,醒着。」 裴砺又问,「干嘛呢?」 阮蓁看一眼叶琪,叶琪脸皮在笑不动的状态,但那种「我懂」的眼神相当暧昧。这些日子可能裴砺忙,没来找阮蓁,可是他们两个人联繫比以前多了,几乎每天都微信聊几句,叶琪现在就等着看他们什么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妈带回来的海泥,现在跟琪琪一人煳了一脸正惨不忍睹地扮鬼吶。」阮蓁回復。 裴砺先是连着回復了四个「哈」,可见是乐了,很快又接着一条:「有勇气拍一张给我看看惨不忍睹的程度吗?」 阮蓁唇角忍不出扬了下,脸皮扯得微疼,忙正色回復,「心有余力不足,我怕我对数字的认识不足够计算你心里的阴影面积。」 可能是因为没有面对面,阮蓁比平时自在许多,她平时不喜欢网上聊天,可是她现在觉得网络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又说了几句,裴砺说:「我躺下了,今天很困,要是突然不回復,那就是睡着了。」 看,就是这样,实时传达,明明离得那么远,接近得就好像是在身边一样。 接近得好像就在身边一样……阮蓁再次庆幸她脸上煳着一层泥了。 面膜清洗干净躺回床上,叶琪还在打趣她,近来学院里最脍炙人口的谈资是正在本市举行的国际性的行业高峰论坛,她们也拿着学院给的名额去旁听过几场,于是,阮蓁努力转移话题,「怎么样,这次交流会期间能找到和petra面谈的机会吗?」 petra这位泰斗级大师一直是叶琪的偶像,前天在演说中透露她接下来几年将会进军中国内地市场,叶琪对加入petra的团队非常有兴趣,可惜演说时好几百人的会场,根本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大师本人寻找先机。 说起偶像,叶琪神色立刻变得认真起来,她摇一下头:「发过去的邮件和石沉大海似的,会议期间见她是不可能了,我看日程表上闭幕那天会有个晚宴,不知道学院会不会收到邀请函。」 阮蓁扬一下眉,「显而易见,教授的名额一定会有,但是学生就不一定了。」见叶琪刚才的神采飞扬在瞬间偃旗息鼓,她安慰道:「放心吧,要是有学生的名额,我们专业一定会是你,陈教授也说过你是最有灵气的不是吗?」 「唉……」叶琪嘆口气,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但愿吧……」? ☆、第九章 ?  九 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这个唯一的名额落在了阮蓁身上。 阮蓁是在次日中午接到冯卓的电话的,冯卓在电话里说明了晚宴的基本情况,又叮嘱阮蓁,「宴会的贵宾可大多是写进教科书的大师,能让他们其中一个赏识你,今后事业起点就跟人不一样了,你自己好好准备准备,这个机会难得,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毕竟,给学院学生的邀请函只有这一张。」
第11页 阮蓁有那么一瞬间的高兴,但是笑容很快收起,「既然是唯一的机会,怎么会落在我头上呢?」 那边冯卓静了几秒,语气有些不悦,「有什么不对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阮蓁急忙解释,「冯老师,可以把邀请函改发给叶琪吗?」 冯卓声音明显冷下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学院的安排,说改就改?」 「那么老师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安排到底是基于什么标准做出的选择?」阮蓁也槓上了,她从来没有这么生硬地跟任何一个老师说过话。 冯卓那边一下安静了,许久听见他深吸一口气,「你是作为去年idea-king的获奖者被邀请的。」 这个回答简直零说服力,阮蓁很快地回答,「您是说,学院捨弃金奖获得者叶琪,转而把机会给了我这个优秀奖吗?」 所以说直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阮蓁不用细想就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她在学院这一届的同学中最多中等偏上的程度,叶琪才是公认的最优秀。要是因为某种私下的运作,让她拿走了本来应该属于叶琪的机会,她情何以堪,这事传开后又让叶琪怎么看待她这个最好的朋友? 阮蓁认真想了到底是谁在背后,她父母?但他们,并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多少关心。 难道是,卫风彦?他目前也在学校任教,不,应该不至于,他们都多久没联繫过了? 另一头,冯卓气哼哼地挂断电话就另找了个号码再次拨出去。 电话接通了,他气急败坏道:「人家根本不领情,我看你别做无用功了,我特么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还没被学生将得说不出话来过。以后这样的事,你别找我了!」 「她拒绝了?没道理啊?」电话那边的人回答。 「人家心心念念给叶琪在那争取呢。」 「叶琪……」电话里声音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很快浑不在意地说:「行,让她们一块儿过来吧。」 冯卓想要嗤笑,可是转头想想,叶琪这样的得意门生能去,其实他也乐见其成,阮蓁虽然让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对朋友的这份心思,他也不是不钦佩的。 晚宴那天阮蓁给叶琪认真打扮了一下,阮蓁满意得不行,叶琪犹不自信,「这样行吗?」 「刚刚好啊,今晚上你不求艷压全场,但求端庄干练。」 晚宴地点在湖滨景区的一个度假山庄,他们到了宴会厅外时现场已经宾客如云,冯卓从车里出来明显在四处张望,阮蓁有些疑惑,但还没问出口就看见裴砺从停车场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裴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肩宽腿长,走向他们的时候脚步从容,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笑意,深邃的黑眸与阮蓁目光相接的时候,阮蓁心跳突然钝重起来。 最后他们四个是一块儿进去的,很显然,冯卓要等的人就是裴砺,冯卓手上的邀请函只有两张,一张是他的,一张是叶琪的。 轮到阮蓁的和裴砺的时候,裴砺手虚环在阮蓁腰后做了个揽腰的姿势,并没有真正触碰,对工作人员说:「她是我的女伴。」 阮蓁一下子就怔住了,一直到走进宴会厅还有些恍惚,裴砺没有解释,其实这样的晚宴更像是一场严肃的学术交流会后的放松版,带助手比带女伴显然更加适宜,但他就这样说了。 侧头看一眼小姑娘美玉无瑕的侧脸,凹凸有致的身段硬生生把一件浅蓝色连衣裙衬出了小礼服的效果,微微蓬开的裙摆更显得她腰身纤细,好像不堪一握似的,如斯佳人,得之何幸,这一阵子,他们之间烧得不温不热的,他是时候给她加一把火了,不是吗? 他不解释,阮蓁也没好意思问,心里像是揣着个小人在跳舞似的七上八下地蹦跶,她并不是对眼下的场面侷促,而是对参加晚宴前后的这许多事有些不明就里的茫然。 身高168的阮蓁站在183的裴砺身边,一个美貌窈窕,一个挺拔英俊,身高差完全是般配和小鸟依人的之间的最佳平衡点,两人宛若一对璧人,光是站在那就吸来眼球无数。 很快就有人走过来跟裴砺打招唿,裴砺想到今晚有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必须要应酬,低头对阮蓁温柔地说,「你先和叶琪一块儿好吗?」 他这话说得自然而然,就好像阮蓁真是他带来的女伴。阮蓁走开的时候双颊有些发热,在大厅悠扬婉转的乐声中,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第十章 ?  十 华灯璀璨,衣香鬓影。 晚上裴砺见了一位西班牙的着名设计师,来年可能有一项地标性的工程,他的公司也在争取者的行列中,现在接洽几个能担得起这种大手笔的设计师是出于未雨绸缪。其实也就是先混个脸熟,交谈全都点到即止,更深的合作意向还需要各方面综合考量。 交谈结束的时候,裴砺放下酒杯四处张望,没有看到阮蓁和叶琪的身影。 正想去问冯卓,忽而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转过身,微微笑着:「风彦。」 卫风彦一如既往的儒雅俊逸,脸上笑容浅而温润,「就知道今天能在这碰到你。」 卫风彦也算是裴砺的校友,但也不是同一级同一个专业,在英国进修回国后现在留在母校任教,其实这次这样的专业会议跟卫风彦的专业并不搭接,不过卫风彦在校外另有别的投资,裴砺一问才知,果然,这次承办方的贊助商之一就是卫风彦和朋友共同投资的一家公司。
第12页 卫家跟裴家是世交,卫风彦跟他是打小相识但一直关系不近不远的那种朋友,不过,说起卫风彦,裴砺很有些羡慕,他们家世差不多,还同样是家里的么子,相较于他母亲对他什么事都想一把抓在手心的操控欲,卫风彦则是对于自己的人生方向有着完全所心所欲的决策权。 两个人寒暄几句,目光掠过卫风彦投向他身后的时候,裴砺看见阮蓁和叶琪一起从侧厅屏风后走了出来,两个女孩神色都有些兴奋,甚至连脸都微微发红,看来这一晚应该是有些收穫。 阮蓁眼神在人群中来回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终于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碰撞,阮蓁一双美目更加亮了,对着他古灵精怪地耸一下肩,裴砺笑得越发愉悦,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看到这一幕,叶琪冲着裴砺的方向对阮蓁暧昧地眨眨眼,把阮蓁朝前推的时候阮蓁回头轻拍了她一把,小女孩间的动作很有意思,看来他和阮蓁的事小姑娘也心知肚明。 裴砺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你知道你们俩会有事儿,她也知道你们俩会有事儿,两个人都没说出来,互有默契,虽然他对小美人志在必得,至今没挑明一半出于工作太忙□□乏术,一半出于害怕一下动作太大吓跑小姑娘,但是,现在看来,这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勾得人越发欲罢不能,真是意外收穫啊。 明白他的示意,阮蓁绕过人群从他们侧前方,朝着他的方向慢慢走过来,但没走几步,目光扫向裴砺身侧的时候,笑容猝然凝在她脸上,神色明显惊愕,或者还有些什么,裴砺一时没看清。正在此时,卫风彦顺着裴砺的视线转过头朝阮蓁,接着又回头看一眼裴砺,波澜不惊的神色突然现出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消弭无踪。 裴砺还在不明所以,阮蓁踯躅中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几乎是强挤出笑,「风彦,」她对卫风彦打了个招唿,开口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能看出她有多底气不足。 此时卫风彦笑容已恢復他素来的温文,「你们认识?」 裴砺沉默旁观的片刻,有些什么在他漆黑的眼眸中风起云涌,笑容却如常,「你们,认识?」 他的重音落在前两个字上,他希望事实并不是刚才电光火石间他判断的那样。 阮蓁清澈的双眼泛着水光,嘴唇张开又合上,似乎欲言又止,片刻,她垂下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地遮住眼帘,似乎如此,就能遮掩住她神色里所有的不寻常。 卫风彦犹有笑意的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忍。虽然只是瞬间,但裴砺全都捕捉到了。 「s大说大不大,都是校友,认识也正常。」卫风彦对裴砺笑得豁达,像是努力把刚才的尴尬一笑而过。 但是看向阮蓁的眼神中,夹杂着淡淡的,难言的,苦涩。 不管眼前发生的事让裴砺在意外中还有多少疑惑,晚宴在还在继续,很快,有人走过来招唿裴砺要给他引见以为他一直想结识的大师,裴砺离开的时候很有风度地示意卫风彦和阮蓁继续聊。 他告诉自己,如果这两个人过去有些什么,这个风度他给得起,如果他们之间有的不止是过去,他则连失风度的必要都没有。 这是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理智,但是,人的情绪往往不全由理智控制,接下来裴砺跟人说话时明显有些魂不守舍,眼光几乎是忍不住地扫向阮蓁和卫风彦的方向。 阮蓁背对着他,所有表情他都看不清,但卫风彦说话时看着阮蓁的眼神,多么的明显,其中的深情根本掩饰不住。 所幸,没一会儿来了个男人叫走了卫风彦,只留下阮蓁一个人站在那。 裴砺迅速结束交谈,径直走向阮蓁时脸上刚才客套的笑容已全然不存,他看着阮蓁的眼神认真而沉肃,走到阮蓁身边时脚步一丝也没停。只是伸手拉住了阮蓁的手,「跟我走。「他说,然后拖着女孩大步穿过人群走出大厅。 一直到上了他的车,他也没开口再说第二句话,阮蓁更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顺从地随他离开,顺从地上车,坐在他身边的副驾座上。 车身在林间山道上穿行,两个人就保持着这种安静中蛰伏着暗流涌动的沉默。 许久,阮蓁终于开口。 「风彦,是我的前男友。」她说。? ☆、第十一章 ?  十一 阮蓁的解释很简单,之后,她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这一刻,连阮蓁也在为自己的过去不齿。 她和卫风彦认识很久,卫风彦风光霁月,对她尤其照顾,很久以前,她对他有种面对偶像式的崇拜。 那个时候,她也以为对卫风彦的感觉,就算是喜欢了吧。因此,她没有拒绝卫风彦的表白,可是,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天,在卫风彦牵她的手,而她本能地迴避,同时心里有种偶像轰然倒塌的破碎感的时候,她突然明白,她对卫风彦,并不是爱情。 她开始逃避他,因为说不出分手两个字,尽量避免出现在每一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甚至害怕接他的电话,卫风彦看向她的眼神,她回望一样都不敢,几天后,卫风彦发信息给她,「我们,就到此为止吧。」结束了他们不到一周的短暂恋爱关系。 分手是卫风彦说的,再次见面时他们已经退回最初的位置,他谈笑如常,此前种种再不提一个字,但阮蓁心里明白,这个人只是,不忍心再看她为难而已。
第13页 这是她一直愧疚的事,草率的开始,突如其来的抽身而出,这些有多伤人,她都清楚, 裴砺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的路面,「今天晚上有收穫吗?他问。 这样完全的答非所问,阮蓁静静看着枝桠被路灯灯光筛漏在他俊挺面容上的阴影,裴砺并非高深莫测,可是,对于白纸一样的阮蓁,她几乎无法从他的眼神判别他的情绪,因此,心里越发哀凉和惶恐,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能她还没有得到过就要失去了,毕竟,谁会希望自己的恋人是自己朋友的曾经。 阮蓁觉得不能跟卫风彦在一起的另外一个原因,她心里清楚,那短短的一个星期,她伤害的,不止是卫风彦一个人。如果,当初为了偶然得知的那件事,她可以立刻疏离卫风彦是因为根本不爱,那么,现在,她同样不确定她在裴砺心底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阮蓁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自厌过,晦暗的车厢里,裴砺的沉默中,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等待一场判决。 如果阮蓁够老练,在旧男友和下任同时出现时完全可以谈笑风生地一笔带过,她其实并不知道,这滚滚红尘无数暧昧纠缠的红男绿女中,她和卫风彦的那一段根本连一道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同样,二十三岁的阮蓁,有的只是赤子般的诚实和恳切,她甚至没有解释更多,即便,事实可能说出来可能是裴砺愿意听到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为了成就自己而出卖令另外两个人不堪的事实。 压抑的沉默似乎把时间无限拉长,恍惚中,车终于停下了,回过神,才发现车停在了山顶,俯瞰遥望,黛蓝天幕下,远山苍茫横卧,半个城的灯火璀璨尽收眼底。 裴砺打开了车灯,车里突然起来的明亮让阮蓁本能地低下头。 裴砺转头看她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声音却微微颤抖着,「我们见了petra,她看起来很欣赏叶琪,叶琪的英语果然很好,她们交流几乎没有障碍。」 裴砺花了半分钟才明白阮蓁这是在回答刚才他打岔时问的那一句。但现在他却有别的话要说,「阮蓁,你……」 阮蓁忙打断道,「我啊,伦敦口音五环外。」说完就把脸转到一边,裴砺突然变得认真,她真的害怕听到她不愿意听到的。 她心头脑内的百转千回裴砺哪里明白,裴砺只是单纯以为刚才他近乎粗暴的打断,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她生气而已。可是,哪一个男人愿意听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他面前说起和别的男人的事呢? 裴砺想也没想,倾身上前伸手扳过阮蓁的脑袋强迫她看着自己,然后,他看见阮蓁眼圈通红,浓密的睫毛在灯下颤如蝶翼,连娇小的鼻头都红了,像是初开的蔷薇不胜风雨的孱弱。晕着泪光的双眼近乎哀求的看着他,这种眼神让裴砺有些不明就里,但此时他也根本来不及想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了,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猝不及防地吻住了眼前这个,美得让他迷恋,此时又柔弱得让他怜爱到心疼的女孩。 嘴唇被裴砺封住那一瞬,阮蓁全然僵住了,从身体到意识。刚才还在脑子里的千百个年头转瞬抽空,她没来得及反应,裴砺已经抵开她的齿关,强势而不容拒绝地跟她唇舌交缠在一起。 阮蓁也无法拒绝,晕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决堤般的顺着脸颊滑落,平生第一次唿吸交融的亲密,她丝毫没有厌恶也丝毫不想抗拒的心情,终于让喧嚣了整个晚上的忐忑变得明晰,原来,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陷落得如此彻底。像是,前世曾经纠缠而今生还要再续的宿命终于来临了,而她,等了他这样久。长久的等待,他们今后将要一起面对前路的迷茫和不确定。 阮蓁几乎要呜咽出声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裴砺心底柔软的某一处像是已经揪起来了,温热的手指用力抚过她面颊上的水泽,但那眼泪像是怎么擦也擦不干似的。 「软软,」他只好开口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把你的以后,都交给我,好吗?」 阮蓁没有回答,只是眼泪愈加汹涌,她伸手搂住裴砺的肩和背。 她几乎用尽全力,抱紧了他。 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夜晚,万家灯火,芸芸众生,谁能知道,多少个角落,又有多少个故事从今晚开始。 远处的夜空,有流星闪烁着最后纯净的光芒划过天幕,终于,坠入这喧嚷的十丈软红……? ☆、第十二章 ?  十二 这一晚,阮蓁和裴砺谁都没有提下山的事,人都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正是斯人在侧,光阴如电疾走,所以分分秒秒都恨不能揽入怀中,唯恐辜负。 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做,深夜山间,两个人靠在后座,裴砺把阮蓁搂在怀里,清凉的夜风从敞着的车窗吹入。 阮蓁不习惯晚睡,可是,奇怪的是,夜深了,她一点睡意也没有,裴砺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掌心的汗被她柔软的指腹轻轻拭干。 裴砺跟她说学生时代的许多旧事,关于他的他的同窗,也偶尔说道冯胖子,她也跟裴砺说起她的事,大多关于她和叶琪的。 「你和她感情很好?」裴砺问。 「当然。琪琪是我最好的朋友。「阮蓁轻声回答。 然后她想起刚才心情忐忑不定时被她忽略掉的事,「对不起,」她突然说。
第14页 「嗯?」裴砺在她耳边笑了声,「从何说起?」 「其实今天晚上的晚宴,根本就没有发邀请函给我们学院的学生,是不是?」阮蓁问,晚宴时她和叶琪碰到了系主任,对方看他们的眼神中转瞬即逝的惊诧说明了一切。 裴砺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举手之劳而已,你说谢谢我接受,不过,为什么要道歉呢?」就像阮蓁想的那样,连唯一的邀请函都是他让冯卓转交给阮蓁的,他想让阮蓁去得名正言顺,想不到用错了方法,他错估了小丫头的倔强。 阮蓁侧头认真看向裴砺,「如果,本来是我的东西,我随心所欲地让给琪琪完全没问题,但是,我不能绑架别人出手成全我的心意。」 「这样不太好。」她小声说。 裴砺一怔,「我,心甘情愿。」随后收拢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光洁的下巴在阮蓁头顶摩挲着,小丫头性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粹净质朴,至少在这一刻,他想牢牢抱紧她,好好珍惜。 裴砺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年,他曾经见过学生时代自己班的女生为了各种他觉得根本不值一提的原因反目到老死不相往来,后来工作了也见过他的女下属之间表面何乐一团,实则笑里藏刀,再说近点,他的母亲,当年对付他大嫂的手段更是堪称狠辣。 他一直觉得女人应该是美好的代名词,可是,他的亲眼所见,女人之间的关系何其微妙,女人对待女人更是有着男人们使不出的残忍,而阮蓁宁愿自己错失良机,也要替叶琪极力争取,这又是何等珍贵的挚诚。 裴砺不得不承认,他起初对阮蓁动心是因为她的美色,可是,这一次好像他收穫了意外之喜? 再者,阮蓁这样漂亮到夺目的美人自然从来不缺追求者,他以为她对追求者献上的殷勤早已司空见惯到理所当然,没想到,她情理情分辩得这样分明,毫无骄纵,实在难得。 裴砺想想又心疼了,他有些自嘲地想是不是恋爱中的人都这么千迴百转,阮蓁这样的纯净的本质在象牙塔里边就罢了,今后转身投入攘攘浊世,又将是怎么样的艰难和坎坷。 他箍紧的手臂几乎把阮蓁揉进自己的身体,「我心甘情愿,」刚才的话他又喃喃复述一次,还好,现在有他了不是吗?阮蓁澄澈的美好他来守护,他就是她头顶的大树,一直到她不再需要他为她遮风挡雨的那天。 而裴砺没有想到的是,荏苒光阴轮转,最终,他却成了伤害她最深的那个人。 这一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晨悄无声息地到来,柔黄的晨光照入车厢,阮蓁醒来拿开裴砺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盖上的西装,转头看着犹在梦中的男人,裴砺的面部线条深刻而不失细緻,阖上的眼帘睫毛纤长,鼻樑俊挺,稜角分明的下巴如雕琢一般。 裴砺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阮蓁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得到他了,她突然想起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句话,一个女人遇见一个美貌程度跟她相当的男人,其实单就外貌来说,她依然是不能与他匹配的。她还记得当时的不屑一顾,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得到裴砺,她依然有种惴惴不安的惶恐。? ☆、第十三章 ?  十三 阮蓁回到宿舍时,叶琪还没醒,这是一个没课的时候太阳照到屁股也不起床的主,阮蓁走过去拍了下她床头,「琪琪。」 见她没反应阮蓁又叫了几声,叶琪嘴里模煳地哼了声。 阮蓁带着迫不及待要与之分享秘密的雀跃,又拍她一下,「琪琪,我跟裴砺,在一起了。」 叶琪囫囵着发出个鼻音,还是没醒。阮蓁轻哼一声,正准备转身走开洗漱,突然叶琪勐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叶琪这下子完全清醒了,阮蓁背着她笑意有些顽皮,「好话不说第二遍。」 叶琪确认自己刚才混沌中并没有听错,跳下床上前抓住阮蓁的胳膊,「在一起了什么意思?你昨天一夜没回,你们这么快就本垒了?」 「吓?」阮蓁吓了一跳,拍开她的手,「想什么呢?裴砺哪有这么禽兽?」转而有些赧颜地说:「就是,他表白,我……接受了。」 叶琪当然知道发展不会这么快,但还是继续逗她,「没道理啊,孤男寡女,彻夜达旦。」 阮蓁这下是真的想揍她了,捏紧拳头就敲过去,叶琪赶紧跳开,女孩在宿舍你追我打,笑语不绝。 恋爱的第一天,阮蓁整个人都像泡在温糖水里似的,有种晕乎乎的甜蜜感。记不清看了几次手机,终于下午五点,叶琪叫她,「下去吃饭吧?」 「嗯?」这个点裴砺应该要下班了,阮蓁觉得五点过后心跳嘭嘭的,回过神,支支吾吾回答:「我……不饿,要不,你先去吧。」 「我给你带点吃的上来?」 「不用了,」阮蓁说。 叶琪一出门,阮蓁的电话果然响了,笑容立刻浮现在唇角,拿起手机解锁按下接听,裴砺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也浑厚好听,「晚上一起吃饭吗?我来接你。」 可以,当然可以,太可以了。 这是阮蓁的真实想法。 事实上她万般矜持地「嗯」了一声。 裴砺开车过来约莫需要40分钟,阮蓁挂断电话立刻跳起来,雀跃地蹦跶到浴室去火速沖了一个澡,平时还觉得衣服挺多的,但从浴室出来好像穿哪件都不合适,阮蓁挑挑拣拣半天,最后选了一条妈妈前一阵旅行给她带回的新裙子。
第15页 等她收拾好自己下楼已经是五十分钟后,她风姿绰约地带着一脸明丽的笑容出现在裴砺面前,裴砺再次被她惊艷了。 阮蓁身上裙子是红色,无袖收腰,微蓬的群摆到膝盖往上几公分的位置,下面露出两条雪白修长的腿,亭亭玉立,缎子一样顺滑的乌髮随意披垂。裴砺的眼神一直凝注在她身上,身姿曼妙,曲线玲珑,这两个词用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阮蓁皮肤很白,明眸皓齿,穿红也不显得妖艷,反而有种属于小女人的清丽和妩媚,让人耳目一新。 裴砺顿时觉得身体有些燥热,不禁暗嘆,昨晚的山顶,他们整夜在车里,除了拥抱和亲吻,其他的,他什么也没对她做,现在想起来简直是,禽兽不如啊。 不过,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做那些事的时候,阮蓁很纯净,昨晚的强吻已经是他失控之后的唐突了,他也很珍惜阮蓁这份纯净,他们的关系,他宁可循序渐进着渐入佳境,更进一步的亲密,还是留在以后吧。 几句寒暄,裴砺替阮蓁拉开副驾座的车门,阮蓁往车里看了一眼就愣了,车座上摆着一大捧红玫瑰。 「唉?」阮蓁有些意外。 裴砺没说话,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谢谢,」阮蓁笑着把花束抱在怀中,坐进车里。 玫瑰娇艷欲滴,芬芳馥郁,阮蓁收到花其实是很高兴的,但是,车子开出校门,她怎么觉得,她坐在副驾座上,保持这种怀里抱着一捧花的姿势,其实,挺傻的呢? 裴砺眼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闷笑了几声,「要不放后座?」 凭心说他真是个不知浪漫为何物的人,跟前女友洛宸的关系,从日常相处来说更像是朋友或兄弟的模式。在他的印象中,洛宸最大的好处就是性格豪爽,跟裴砺在一起后,立刻用令人咋舌的速度跟裴砺他们宿舍的哥们毫无间隙打成一片,所以那时候连约会的节目也不用特别安排,带着女朋友跟哥们喝酒就对了。像送花这种小情小调的事,则更不适合他们。所以裴砺二十八岁的人生,今天还是第一次给女孩儿送花,阮蓁在他面前只能算个小姑娘,小姑娘还是要哄的,不是吗? 所以,不懂浪漫的裴砺选了对恋人来说很标配的红玫瑰,连晚上吃饭的地儿也是很标配的法式大餐。? ☆、第十四章 ?  十四 餐厅在外滩一坐巴洛克式的建筑里,客人不多,但环境非常雅致,裴砺订的位置在一个单独的露台,夜幕落下,正是华灯初上,厚重的灰石栏杆,草木扶苏间木槿花灼灼正艷,江飞徐徐,清香随风而来。 珍馐醇酒,这一顿饭吃得相谈甚欢,餐后闲谈,看着阮蓁在灯下越发精緻秀丽的容颜,裴砺突然对这种面对面的落座位置十分不满意,他坐的是依着栏壁安放的一排长条沙发,裴砺想也没想,对着阮蓁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阮蓁笑容顿了顿,随即顺从的起身,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落座时阮蓁颊边晕出淡淡的绯红。裴砺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小姑娘害羞的模样让他心动,但是,怎么觉得阮蓁虽然接受了他,但他们之间好像还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转眼到了开学季,这些日子,裴砺和阮蓁之间的关系逐渐升温,他们并不是每天都见面,但是只要裴砺晚上没应酬,都会开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来接阮蓁一块儿吃饭,而后,一起看场电影,或者把车停在江滩静静地闲聊,又或者,开车一直行驶到城市边缘,深夜寂静的公路,急速行驶的车身,夜风从大开的车窗唿唿地勐灌进来,阮蓁长发在风中飞舞飘扬,心里有种几乎让她放声大喊出声的畅快。 九月中旬,学校有个演说邀请了很多事业有成的校友,裴砺也在受邀之列。 跟着学校老师一块儿走到礼堂门口的时候,裴砺一眼看见旁边小道上正走过来的阮蓁,阮蓁也看到了他,两个人的目光越过人群在空中相接,阮蓁微微笑,裴砺顿时觉得周遭的背景渐渐虚无下去,而阮蓁款款而行,明丽得近乎灼眼。 裴砺看向她的目光非常炽热,转开和旁人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片刻,又再次回到她的身上。 阮蓁心跳如鼓,在喧嚷中沉默对视有种隐秘的暧昧感,眼角眉梢千丝万缕交缠不分,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他们其实在一起。 裴砺的演讲,她安静坐在礼堂一角的位置上,脉脉凝视着这个平生第一次被她放在心上的男人,她没有见过这样的裴砺,有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分外迷人。 这样的男人,她真的能把握得住吗? 正想着,阮蓁忽而听到身边的一对小情侣,女孩对男孩说:「这人真帅,唉,他是哪一届的?」 阮蓁唇角止不住扬起,她与有荣焉。 谁知男孩嗤笑一声:「帅有屁用?可靠吗?这人跟我哥一届,听说在校那会儿,女朋友一年换一个,跟换衣服似的。花着吶。」 像是一段缠绵悠扬的音乐瞬间戛然而止,阮蓁身体顿时僵住,笑容瞬间凝滞。 一直到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阮蓁才回过神,讷讷转过头,一个陌生的男人把一把车钥匙放在她手里,眼光示意一下裴砺的方向。 是裴砺的车钥匙,阮蓁道了声谢,把钥匙紧紧握在掌心里。
第16页 是啊,她怎么能凭一个陌生人的一句话,就对裴砺的人品存疑。分明,裴砺还是很把她放在心上的,不是吗? 裴砺从礼堂出来,大步走向停车场,学校接下来还设了招待的饭局,但他给推了。 拉开车门,阮蓁已经坐在副驾座上,裴砺笑了,上车关好车门,「想我了吗?」话音刚落,他勐地附身上前,伸手按住阮蓁的后脑,用力吻住阮蓁的唇。这一阵有个项目,他忙着跟甲方接洽,连着两天的应酬,他已经,两天没见过阮蓁了。 阮蓁一改往日的羞涩,手臂勾住裴砺的脖子,用力地回吻他,她眼眶潮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惶恐和凄楚,她说不清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的敏感,只是心里默念着,裴砺,这个二十年来唯一打动她的男人,千万,不要让她失望。 转眼周四,裴砺结束一天的工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手上的项目前期该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的工作由项目组接手完成,他终于可以度过一个悠闲的周末,加上明天的周五,总共三天。 三天时间,或者,他可以带着阮蓁去临市的温泉?虽然没有提前约定,但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也不失为情调,对吧?他记得,阮蓁周五没课。 裴砺是个行动力强的人,从冒出这个念头到决定今晚就走只用了半分钟,随后立刻翻出阮蓁的电话拨了出去。 一次打出去,没人接听,再打,还是没人接听。但这不足以打消裴砺的热情,他下口开车一气呵成,五十分钟后就到了阮蓁宿舍楼下,车还没停稳,电话就响了,他看一眼屏幕,是阮蓁。 裴砺按下接听,阮蓁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刚才我和我堂妹在电影院,电话打了静音,所以没听见。」 「哪家电影院?」裴砺问,这个点正是乘车高峰,刚好,他可以去接她。 「哦,我现在在回家路上,周日我堂哥结婚,这周就提前回家了。」 裴砺刚才的满怀热情只剩下失望了,他一心憧憬的二人世界周末三日行啊,不过,人小姑娘亲戚结婚明显是大事,还真不能说什么。临时起意这回事儿,果然不靠谱。 ? ☆、第十五章 ?  十五 婚礼是件挺劳人的事,为了表达夫家对新娘的重视,阮蓁做为新郎的妹妹,这一天基本跟着新娘任凭差遣。 一整天下来,晚上回家人几乎累瘫了,晚饭也没吃多少。 洗完澡出来,身体终于挨上柔软的床褥,阮蓁舒服得深深嘆了口气。 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显示有一个电话未接听。 急忙划开屏幕锁,果然,是裴砺。 这时间都过了十一点,但是阮蓁想也没想就打回去。 嘟音刚响过一声电话就接通了,「软软,」那一头裴砺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吐词很清晰,但是阮蓁好似能依稀察觉中那声音里半醉微酣的迷濛。 阮蓁声线被笑意浸染得十分柔软,「还没睡?这是,喝酒了吗?」 「晚上没事,和几个哥们出去喝了一摊,」裴砺简单地回答,然后,用阮蓁从没从他嘴里听到过的,十分委屈的语气嘟哝道:「我今儿一天都没事儿。」言外之意,空虚寂寞冷。 阮蓁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一向自我标榜为成熟男人的裴砺,喝多以后会撒娇啊。她心几乎软成一团泥,自然绞尽脑汁地各种安抚宽慰。 然后漫无边际地跟裴砺说她婚礼上遇到的趣事,裴砺开始静静的,后来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想念悄然蔓延。 说了许久,直到两个人都睡意沉沉,裴砺突然说:「把你家的地址发给我。」 「哈?」阮蓁吓了一跳,难不成裴砺要这个点到她家来找她 「明天下午,我接你去学校,」裴砺道。 而后他的语气变得低沉而凝重。「阮蓁,我想你了。」 这一年的九月,他们的爱情逐渐升温,一切渐入佳境。 这是许久之后,阮蓁每每忆起时,渴望得孜孜以求,但似乎永远也回不到的最初。 后来,她想着想着,眼泪就滚落下来,她和裴砺,两个人,执子之手,走过一条不长不短的路,路上风景曾经那样的美好,可是,这些曾经让她心醉神往的绚烂,竟然,都是,不能回头的。 第二天裴砺依言去接阮蓁,阮蓁走出小区大门,裴砺的车停在对面的马路边,她一路小跑地过去,上车时有几缕湿发贴在前额,连小巧鼻尖上都冒着细小的汗珠,笑容灿若春花,「等久了吧?」 裴砺忍不住戏嚯,「这么着急?一定是见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光站在路边就吸光了所有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性的眼球,怕我被人强取豪夺地拐跑了。」伸出胳膊手指抹去了她鼻尖上的汗。 「吓?」阮蓁被他无限膨胀的自恋震撼到了,眼光注视着裴砺伸到她面前的手指,狠狠地磕了一下牙,言外之意咬死你。在裴砺笑出声时又说:「对对对,我这不是怕看杀卫玠吗?我是带着救死扶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觉悟跑出来的,你知道吗?不用谢。」 裴砺没再说话,笑声像是从胸腔震出,小丫头才回家几天就把嘴炮技能点满了?车子跑起来的时候,他才似是自语地开口:「先找个吃饭的地儿。」 「哎?你还没吃饭?」阮蓁这下真的吃惊了,这都六点半了,她也说过,周日晚上得吃过饭,妈妈才放她从家出来。
第17页 「我知道你吃过了,吃过了也得陪我。「裴砺说。 车停在路口等着红灯的时候,他伸手握住了阮蓁的手,交握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裴砺最后找了一家老字号的特色餐厅,这家各色茶点都有,汤包尤其不错,裴砺叫了几笼,配上小菜,又给阮蓁要了个木瓜炖奶。汤包难免吃得发腻,好在这家店的百合粥不错,搭配在一起吃尤其美味,刚以为裴砺要点官推标配,谁知裴砺说:「再加一份豆腐脑,什么也别放。」 阮蓁被这奇怪的搭配弄得愣了下,「这个时间会有豆腐脑吗?」她一直以为这家店只有早餐时候才有。 裴砺只是笑,服务员已经拿着单子走开了,谁知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头,东西陆陆续续端上桌,裴砺用勺子舀了一勺白糖浇在豆腐脑上。 阮蓁又一怔,裴砺是本地人,虽然我大中华地大物博各地民风迥异,但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阮蓁就没见过一个豆腐脑吃甜的,异端啊这是。 她惊诧的眼神丝毫没有遮掩地望向对面的男人,裴砺若无其事地笑笑,「以前有个朋友喜欢这么吃,我试了才知道味道不错,你要尝尝吗?」 阮蓁忙不迭地摇头。原来,面前的男人,她还有这样多的不了解,好在,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进入他的世界。 这个小情节只是插曲,吃过饭,裴砺牵着阮蓁的手从繁华的商业区一直走到外滩,外滩广场上有来往的行人和追逐嬉闹的孩子。 暮色沉沉落下,闪烁霓虹肆意装点着这个城市璀璨的夜晚,远处黛蓝的天幕突然有烟花嘭地炸开,然后一朵接着一朵,炫目斑斓次第绽放。 身边有人开始欢唿起来,阮蓁笑着对裴砺说,「你看,多漂亮。」而后眼神迅速从裴砺俊朗的脸庞转向天边的溢彩流光。 裴砺从身后静静抱住她,低嘆一声「是啊。」,下巴搁上她的肩膀。 能感觉裴砺的体温温热,阮蓁被他紧紧环抱着,天幕那一场烟火的盛会正上演着火树银花的绚烂。阮蓁转过了头,她默默地看着裴砺墨黑的瞳仁中映出的星流如瀑,此情此景,与君共赏,何其有幸。? ☆、第十六章 ?  十六 如果要问裴砺他心目中另一半的标准是什么,他可能想都不想就会回答你,「可爱,听话。」隐藏台词则是,服从他,依赖他,信任他,大事尽量由他拿主意。 裴砺自认为是个担得起事的男人,让一个女人依附他生存并不算什么难事,他的女人,一辈子不用在外边累死累活。因此当他打开阮蓁献宝似的呈上的图纸袋。看见她亲手准备的临江花园庭院各种风格的效果图时,心里头还是挺微妙的。 阮蓁明亮澄澈的双眼望向他时,目光中的期待毫不掩饰,「这个方案也做完了,接下来销售企划前期可能要用到图片,我画的这些,各种风格都有,你看看,能不能直接用上。」 不需要吗?裴砺的确需要,但是他不太需要阮蓁给他做这些。找人做也是花不了多少钱的事,阮蓁除了跟他约会,课业也不算轻松,是从哪里腾出时间送他这份礼的呢?难怪,好几次玩到稍晚,阮蓁就有种眼皮支不住的疲态浮现出来。 但转念想想,阮蓁也是为了让他高兴不是吗?自己放在心上的女人取悦自己,终究,没有一个男人会不高兴。 裴砺稍作思忖,「这些很好,不过,以后别再这样累着自己了。」伸手揪了一下她的鼻子,「谢谢,我很喜欢。」 阮蓁笑容立刻绽放如阳春三月的花朵,重重点一下头,「嗯,你刚才电话里说今天要去哪?」 他们要去的是一个酒吧,裴砺跟阮蓁在一起已经一个多月了,阮蓁没有任何一点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今天晚上,裴砺约了大学时同宿舍的几个哥们一块儿喝酒,也算是带阮蓁去露露脸。 阮蓁听说后立刻紧张起来,这几个人在裴砺口中出现的频率等同于她口中的叶琪,她小心地问裴砺,「很多人吗?」 裴砺眼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唇角微微扬起,「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三个,别担心,他们都很和善,要不,我也不会跟他们沆瀣一气这么多年。」 转而又低嘆一声,「学生时代才有纯粹的友情,工作以后遇到的人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你以后会知道的。」 这几个人对裴砺来说很重要,阮蓁想,静默片刻,下意识地偏头从倒车镜里细细打量自己是否有不妥之处。 很快,车开到酒吧外面,裴砺停好车,笑说:「我其实也想开个酒吧,也不指着这个赚多少钱,只要哥几个想聚聚的时候,有个喝酒的地儿就成。」 阮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个意识几乎是她的本能——任何裴砺在乎的人,她都不能开罪。 他们到场的时候,裴砺口中说的那三个人就已经到场,裴砺一直揽着她的腰,对那三个人说:「认识一下,这就是你们哭着喊着要一睹真容的阮蓁。」 然后,又把自己的朋友挨个介绍给她,阮蓁不太记得住人,幸好这三个人特徵还算明显:中间坐着的那个面容清癯、戴着眼镜的男人叫李旬,他左手边微胖、但脸蛋白净的是周或,另外一个皮肤特别黑的叫白明亮。 皮肤特别黑的叫白明亮…… 叫,白明亮…… 白……
第18页 还,明亮…… 阮蓁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她强迫自己去想些不开心的事才强忍住没当场笑出来,脑子里颠来倒去都是那篇造型与造价的论文一周后要交,而她还毫无头绪,她把自己都想得有些沮丧了,才总算觉得,她应该,还算,没当着事主的面失礼。她轻轻地点一下头,「你好。」继而落座在裴砺身边。 周或和李旬在对面飞快地相互交换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这个时候裴砺正在叫服务生,但阮蓁抬头时刚巧看见了。 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这个眼神是不是和她有关,可能是她敏感,她觉得,裴砺的这些朋友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好接近,可是,他们都是裴砺很看重的人,十年挚友,她一定要跟他们搞好关系,毕竟,在任何事情上,她都想让裴砺舒心。 刚巧点完酒,裴砺对服务生说:「再来一扎芒果汁。」 谁都能听出来果汁是点给谁的,周或率先起闹,「哎?我说,今儿个才第一次见面,你护这么紧真的好吗?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吧?」 转头又对阮蓁说:「嫂子,你说是吧?」 阮蓁顾不得被这声「嫂子」叫得有多无所适从,拉住裴砺的手,「我就喝酒好了。」 不是说男人间的友谊在酒桌上建立吗?她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让人觉得她清高娇气不合群。 「你能喝吗?」裴砺笑了。 「难得高兴。」阮蓁说。 于是乎裴砺也不再多说,酒很快就端上桌,他们要的是macan,还没等阮蓁反应过来,面前乘了冰块的八角杯已经被周或不容分说斟上大半杯酒。 一直到酒杯跟周或地碰到一起,一直到,冰凉的酒水带着呛人的辛辣灌进喉咙,阮蓁始终,笑容得体。 她对酒虽然所知不多,但是她爸爸喜欢macan,所以她知道这种酒其实更适合小口小口地品,但她没说出来。她其实又在生理期,这加了冰块的一杯酒,她也没有要求换掉。 只是因为,不想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矫情。 她前二十三年的生命,第一次这样讨好别人。 她许多的第一次,都和裴砺有关。 酒喝到一半,裴砺有个电话,酒吧里音乐声非常大,他只能出去接。 白明亮起身去洗手间,周或也跟着一起,留下阮蓁和李旬两个人。 李旬这个人似乎整晚都没说几句话,阮蓁没话找话的技能点数显然更低,因此侷促地笑笑,眼神不经意地瞟向门口,裴砺还没接完电话吗? 但目光很快回到李旬身上,李旬对她扬一下杯,阮蓁踯躅一瞬,还是端杯,跟着喝了一小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忽而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但她忍着眉都没皱一下,不至于这么娇贵吧?这点冰的酒水下去就扛不住了,以前生理期时偷吃冰淇淋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不都没事吗? 杯子稳稳放在桌上,李旬若有所思地笑了下,意味深长道:「还是年轻啊。」 阮蓁当即愣住,隔着镜片的反光,李旬的眼色她看不分明,可是她觉得李旬不像是在夸奖她。 阮蓁微微扯动唇角笑了下,这个笑容十分尴尬,手足无措中她只好再次把目光转向门口的位置,心却顿时沉到了底。 而同时,酒吧洗手间灯光昏暗的走廊,周或吸一口烟,不屑地冷笑一声,「看到了吧?不就一个小丫头片子吗?护得跟什么似的,以前洛宸跟他那会儿可不是这样,洛宸多随和。「 白明亮嘆口气:「究竟是裴砺自己的事,再说,他跟洛宸都过去那么些年了,再说,你说喝酒,人小姑娘不也没二话吗?」 周或笑得更冷了,「装呗,我今儿就放一句话在这,裴砺家那口子,除了洛宸,我谁都不认。」 ? ☆、第十七章 ?  十七 尽管对阮蓁再难接受,周或也没当着裴砺的面表现出来,再回酒桌开始喝第二摊,他也没再敬阮蓁酒。 也幸好如此,阮蓁此时小腹的抽痛愈演愈烈,她装作若无其事似的,只是把挎包放在大腿上抵着肚子,聊胜于无地降低疼痛感。她觉得这一晚上极力维持的得体为笑简直笑完了她一年的份,裴砺跟哥们谈笑喝酒,她就乖巧地坐在一边,其实,她已经疼得不想说话了。 她不是感受不到对面的这几人对她未必善意,但是,还是极力安慰自己,可能是她的错觉,也可能,只是因为还不够熟稔,毕竟前世无缘今生无仇的,谁无缘无故针对她呢? 疼痛再次袭来的时候,她对自己说,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他们总会知道她为人和善,也都会知道,她能让裴砺幸福。 酒吧里人声喧嚷,灯光闪烁交错中,这一晚的狂欢在音乐声钝重的鼓点中已至沸点。 桌上几个男人摇骰拼酒闹得正欢,阮蓁眼光在酒吧漫无目的地来回逡巡,目光扫过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下来。 他们坐的位置脚下有个三阶递上的抬高,所以越过人群她很清楚地看见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高大的男人半是搀扶、半是挟持地拉住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往门口走去,女人很看来是不愿意,她步子摇摇晃晃,很显然是喝高了,但是还是用力挣动身体拼命挣脱男人的钳制。阮蓁一下坐直了身体。 她又观察了片刻,没错,是这个女人,他们刚到酒吧的时候,人还没这么多,阮蓁还记得她看见女人是一个人来的,而且进来后就一直独自坐在吧檯,女人身上的红色抹胸裙很漂亮,所以阮蓁当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19页 之后,她去洗手间,回来路上被推搡着撞到了女人背上,她还道过歉。 这个女人在酒吧里,一直是自己一个人。 阮蓁觉得事态像是不大好,立刻推了下身边男人的胳膊,「裴砺。」 裴砺正指着李旬叫嚣:「那这杯就得你喝了。」头都没回,只是,伸手安抚式地揽住了阮蓁的肩。 眼见红裙女人就要被那高个子拖出酒吧了,阮蓁想都没想就拉开裴砺的手臂站起来,这会儿也顾不得肚子疼了,绕过舞池的外缘,头也不回地大步跑过去。 跑到撕缠的两个人面前,来往行人有人侧目,但也就是看看就走,没一个上前阻拦。她对高个男人大喝一声:「你放开她。」 高个男人转头时一脸阴戾,「这我老婆,我带自己老婆回家你管得着吗?」 看清阮蓁的面孔时脸色立刻缓和下来,笑容猥琐得让人想吐,「难不成小姑娘你也看上我了。」 阮蓁一个字也不信,刚要说什么,刚才还被男人擒住的红衣女人勐地挣脱出来,扬手「啪」地一声,巴掌狠狠甩在男人脸上。 男人恼羞成怒,伸手揪住女人的长髮,阮蓁扑上前去,用力架住男人的胳膊,三个人撕扯在一起。 裴砺转头时就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骇得思维都静止了,嗖地站起来几步冲到酒吧门口勐地一拳挥向男人的脑侧。 裴砺的拳头可不是女人那样的花拳绣腿,男人被他打得惨叫一声,人摔出去,撞在旁边的柱子上。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接着,重重的一脚踹上男人的肩膀,「我看你他妈活腻了!」 裴砺双眼被怒火涨得通红,男人已经疼得歪在墙角手捂着头哀叫不绝,他还要上前,胳膊却被阮蓁一把拖住,「裴砺,行了。」 这时候裴砺三个哥们过来了,酒吧经理和保安也出来了,一群人站在门口掰扯不也不算是正途,老闆最后把他们都请到了里边的包间。 红裙女人经过这一番缠斗,酒也清醒了大半,虽然走进包间的时候步履还是有些蹒跚,但是在厮打中凌散的捲髮已经打理得一丝不乱,方才的狼狈一扫而空。 进包间后,她是第一个落座的人,只是坐在沙发上,跷起一条修长笔直的腿,凌厉的凤眼从在场的人脸上扫过,就有种震慑全场的气势。 当然,也有例外,裴砺正把阮蓁搂在怀里心疼地问长问短,这种气势他丝毫没有感受到。 阮蓁眼光掠过女人的时候,心里打了个突,天啊,刚才那个臭流氓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这种女王气场的都敢冒犯。 虽然这位女王确实貌美,白皙的皮肤,精緻明艷的五官,眼角眉梢几乎没有一丝温度的凛冽和殷红的嘴唇,一头长长的捲髮又添无数风情,阮蓁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女人能如此完美地诠释冷艷两个字。 冷艷的女王面颊还带着酒后的晕红,但是神态非常倨傲,瞟了酒吧经理一眼,目光毫无掩饰的嘲讽。 接着,眼神落在阮蓁身上,略扬一下下巴,「你,手机给我。」 「哎?」阮蓁不明所以。 女人眼神稍有不耐,「别啰啰嗦嗦的。」 这下裴砺不干了,他一下站起来,「你别不知好歹。」 阮蓁急忙拉住他,经过刚才那一番拉扯,她肚子疼得快遭不住了,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 当然,她也能感觉到女人并没有恶意,掏出手机放在女人面前的茶几上,「给你。」 对裴砺的不忿,女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手机划开频幕,手指利落地点触几下,随后递给阮蓁,「这是我的电话,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阮蓁接过电话一看,还是通讯录的页面,女人新存了一个号码,联繫人称唿是jeralyn。 本来以为今晚的事还没完,谁知存完号码,裴砺就揽住阮蓁的腰,让她站起来,「走,回家。」 jeralyn没有任何异议,所以在场其他人都似乎不敢反对似的,裴砺他们一行五个人前后走出包间,留着酒吧经理站在沙发前可怜兮兮地对着一脸阴沉的jeralyn。 被裴砺搂着走出酒吧,跟他朋友道别,一直到上了车,阮蓁还不能相信这么快就结束了,「真的没事儿了吗?」犯事的男人被保安送到了派出所,照常理来说,他们作为目击者难道不应该做个口供什么的吗? 裴砺没急着开车,深邃的双眸凝视着阮蓁秀丽的面庞,一瞬不瞬,小姑娘这一腔孤勇,终究还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险恶,有胆子在酒吧堂而皇之劫人走的,能是什么善茬? 被她救的人则更不是善茬,jeralyn那种颐指气使的架子,哪里是一般人家养得出来的。裴砺看她其实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哪家关系不远不近的世交家的孩子。 裴砺这厢不发一言,阮蓁此刻眼泪都要出来了,倒不是因为其他,纯粹肚子疼的。 也知道自己刚才让他担心了,连忙解释,「我也不是非要管闲事,可是,看见这种事,我也是女人,总会觉得兔死狐悲的,是不是?」 小姑娘这种不染一尘的纯净,其实也不是不让他心折,裴砺笑了,握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下次行侠仗义除暴安民之前,先确认一下,裴砺也在旁边,好吗?」 转而觉得不对,「你手怎么这么凉?」
第20页 与此同时,一阵猝然而来的剧痛,阮蓁终于没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赶紧俯下身子,伸手紧紧捂住了小腹。 「阮蓁!」裴砺被她吓到了,身体凑上前去,只见阮蓁的侧脸,苍白得近乎看不到血色。? ☆、第十八章 ?  十八 裴砺有些手足无措地把她搂在怀里,同时下意识地触她的额头,「怎么了?」 阮蓁艰涩地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疼。」 裴砺吓得不轻,第一反应就是刚才在门口拉扯,阮蓁其实被人打伤了,这会儿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哪里疼?」 阮蓁过了片刻才回答,声音里透着一丝哭音,「肚子。」 裴砺赶紧坐直身体,发动车子,「我们去医院。」 阮蓁哭笑不得,「不去,你送我,回宿舍吧。」 车子缓缓从路边驶上马路,紧紧压住心中的焦躁,裴砺尽全力把声音放软,柔声安抚,「乖,咱们去医院看看。」 阮蓁此刻就别提多尴尬了,忍着疼安静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就是,那个来了,肚子疼。」 裴砺愣了一瞬,也有些侷促,他完全没想到这层。同时悬起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些许,还好不是受伤。 但是汽车前行的速度并没有放缓,朝着跟阮蓁学校相反的方向,他瞟了一眼蜷缩在副驾座上的女孩,轻声问:「很疼吗?」 阮蓁点一下头,很快又摇头道:「平时不是这样的。」 「你跟我去医院,」裴砺很快就有了主意,「我送你回你自己家,或者,你今晚去我那。」 「去医院犯不着啊,」阮蓁其实很清楚她为什么痛经,何况她不想在医院度过这一个晚上。回家则更不行了,这都快12点了,她一身酒气回家找抽吗? 「回宿舍不行吗?」让她自己开口说跟着裴砺回去,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没有这个选项。」裴砺的声音和缓,但语气不容置疑,宿舍就阮蓁和叶琪俩小姑娘,万一半夜真疼得撑不住,一个能就近叫着帮忙的人都没有。 车身在成行的路灯间穿行,一直驶向前方,没有半分停滞。马路边行道树的枝桠树叶摇摆舞动,起风了,看来是要变天。 深夜的街道,来往车辆很少,车驶上主干道,裴砺又加快了车速,一直向着他公司的那个方向疾驰,很快,在林立的高楼间,车速缓缓放慢,前面是一个地下车库的入口,车开进去,稳稳停在车位上。 阮蓁此时正逢疼痛的间歇期,困顿中迷濛的双眼环视周遭的安静,裴砺从外面帮她打开车门,俯下身,伸手穿过她的腋下和腿弯,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突如其来的失重,阮蓁本能地伸手环住裴砺的脖子,她听见车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虽然夜阑人寂,但在公众场合这样被人抱着,阮蓁还是难免觉得羞赧,她把脸深深扎进裴砺怀里,连裴砺说话时胸腔震动的频率她都能感受到。 「疼成这样,得把你放在我眼皮底下才行。」裴砺说。 阮蓁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裴砺虽然强势得不容分说,但这个时候,她心里不是不熨帖的。 这是她第一次来裴砺的住处。 裴砺住在十六楼,是个三居室,房子的内装饰不算奢华,很雅致,不像是单身男人的住处,这里收拾得很干净。 裴砺抱着她一直走进卧室,把她放在沙发上,另外一个人的体温突然离开,阮蓁在房间里稍有清凉的空气中下意识地抱住手臂。九月过半,这个城市的夏天已经尾声,秋凉悄然来临,这几天昼夜温差本来就大,加上今晚降温,阮蓁出来的时候穿着雪纺无袖上衣和热裤,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冷吗?」裴砺很快就察觉了,转身大步走到窗边,把窗子关上一半,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床薄毯,裴砺给阮蓁披在肩上。 又替她脱掉鞋子放到一边,站起来解开袖扣捲起衣袖,「你等等。」 说着,转身进了浴室,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响,裴砺出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个盆,放在阮蓁前面的地上,盆里的水腾腾冒着热气。 裴砺蹲下来,把她脚放进热水里,「先泡个脚,再去睡觉。」 说着,半蹲在那,大手在阮蓁光裸的小腿和膝盖上用力地摩挲。 掌心逐渐摩擦而出热度,他抬头问,「这样呢?还冷吗?」 裴砺神色非常认真,但看向阮蓁的双眼中写满的全是疼惜,就是这样的眼神,切切地望着阮蓁,阮蓁忙不迭地摇头,她有点想哭,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觉得裴砺喜欢她,是因为她漂亮的外表让人赏心悦目,可是,今天晚上酒吧出事时裴砺的紧张,眼前,几乎等同于家人般的照顾,此时此刻,她知道,裴砺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疼爱着。 一直泡到阮蓁白皙的脚丫发红,裴砺才给她擦干水,抱起她放到床上。为她把薄毯盖好,裴砺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额前轻轻地点吻一下,刚要转身离开,衣袖却被阮蓁轻轻拽住。 「裴砺。」阮蓁水泽氤氲的大眼睛,带着一丝祈求地看着他,生怕他离开似的。 裴砺顿时心软如棉,这次嘴唇落在阮蓁的眼帘上,「我去药店看看,很快就回来,药店楼下就有,很近。」 「我没事,」阮蓁伸手握住裴砺放在她颊边的手,「平常都不这样,就是,夏天贪凉,吃多了冰的,所以,临到秋天,才会有这么一次清算。」
第21页 说着,轻轻晃动他的手臂,细细软软地声线千迴百转地叫了声,「裴砺……」 最后还是没拗过她,裴砺觉得,被阮蓁这样拉着手撒娇,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就好像,他前脚离开,阮蓁立刻就会在他身后难过得哭出来似的。 他在阮蓁身边躺下来,让她枕着自己胳膊,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小腹上,「还疼吗?」 阮蓁摇一下头,翻过身面对着他,手攀住他厚实的肩膀,把自己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她个子平时看起来高挑,但蜷缩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小小软软的一团,也不出声,安静而乖巧,明亮的双眼在床头灯焜黄的灯光下忽闪忽闪的,像一只可怜的受伤的小兽。 裴砺觉得心脏就像是被热水缓缓浸透的海绵,逐渐地涨开,整个都像是要膨出胸腔似的。他低下头,灼热的嘴唇覆上阮蓁的,起初只是蜻蜓点水式的触碰,一下,又一下,缓慢轻柔。 起初是抚慰似的轻吻,但孤男寡女,吻着吻着就不对了。之后唇舌交缠,如火缠绵,裴砺粗喘着把阮蓁压在身子下面,宽大的手掌不由自主地钻进了她的衣服里。 阮蓁顿时无所适从起来,裴砺用力地吮咬着她的脖子,突如其来的疼痛,阮蓁推一下身上的男人,开口时近乎呜咽:「裴砺……」 倏忽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裴砺目光还是情热中的混沌,幽深的双眸隐隐泛红,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定定看了阮蓁片刻,阖上双眼时笑了声,随后,头抵在阮蓁的颈侧,嗓音粗粝沙哑,语气却十足温柔地说,「我忘形了,睡吧,我陪着你。」 「嗯,「阮蓁低低应了一声,伏在裴砺的怀里不敢再动。 裴砺睡意袭来时还颇有些自嘲,今晚上是怎么了,小姑娘身体还不舒服着吶,这样都有心思发情,不过,不怪他禽兽,实在是,阮蓁太诱人。? ☆、第十九章 ?  十九 这夜阮蓁起了好几次,次日早晨,她醒来时裴砺已经梳洗完毕,窗外,倾盆雨幕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水雾中,大雨是昨天半夜下起来的,一场秋雨一场凉,阮蓁下意识地把身上的薄毯捂紧了些。 裴砺打好领带,从穿衣镜里正巧看见阮蓁双眼带笑地看着他,一边扣上袖扣,一边转头对阮蓁笑笑:「早。」 阮蓁这天不用上课,裴砺的意思是,他白天要去公司,没空送阮蓁回去,外面雨下得太大,打车都不便,阮蓁这状态淋到哪都不好,干脆今天就不要回学校了。 事实上,找人开车送阮蓁回去其实对裴砺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但他私心就是想让阮蓁留下来陪他。 「无聊的话可以看电视上网,在家里走走就成,外面大风大雨的,别出去,好吗?」裴砺说。 阮蓁顺从地点点头,裴砺吻了一下她的唇。 临出门又回头交代:「不要光着脚在地板上跑。」 阮蓁眼睛瞪得熘圆,这到底是从脑补出来的奇怪画面啊,真当她是小孩吶! 早餐是裴砺给她从附近一间粤式餐厅叫来的外卖,门铃响了,阮蓁跳下床就朝着门口跑去,跑一半想起什么又回来穿好拖鞋,邪,太邪了,难道裴砺能掐会算? 终究是特殊时期体力不支,这一上午,阮蓁基本是睡过去的,再次转醒时,外面雨还没停,阮蓁把头埋在松软的枕头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属于裴砺的气味,真好。 她在裴砺家里,她等着裴砺回来,他们属于彼此,真好。 起床去浴室洗了把脸,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阮蓁依稀听到门口的方向传来钥匙□□门锁的声音,知道是裴砺回来了,正想出去迎他,但漆黑的眼珠一转,阮蓁笑了。 裴砺的卧室有整面墙的落地衣柜,转身拉开衣柜的门,阮蓁光脚迈了进去,还不忘记把拖鞋拎在手上。 很快大门开了,又嘭地一声被关上,「软软,」阮蓁听见裴砺叫她。 她吐一下舌头,从里小心地把柜门合上,来个小游戏怎么样?她挎包放在储物柜上,手机还摆在床头,明显是没有离开的样子,看看裴砺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她。 又听见裴砺叫了几声她的小名,阮蓁依然没回答,光线从柜门上半截的百叶筛漏进来,裴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裴砺看见浴室也没人,再次回到卧室,走到衣柜边上的时候,阮蓁下意识地秉住唿吸,脚步在衣柜前停滞片刻,裴砺转身,又看了一会儿床头。 阮蓁拼命憋住笑,谁知,裴砺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出了卧室。这一出去就是好几分钟,阮蓁正犹豫,要不要跳出衣柜跑出去吓他一跳,突然听见,脚步声再次朝着卧室的方向靠近了。 从百叶的缝隙,阮蓁觑见他这次手里还端了一个盘子,盘子里盛着什么?她一下没看清。 裴砺的步子颇为悠然自得,他步态闲适地走进来,盘子放在单人沙发前的小桌上,阮蓁这次看清了,盘里托的是一个小蒸笼格,蒸笼格里摆的是美味的虾饺。 阮蓁这下茫然了,食物的香味很快在室内弥散开来,她吸了吸鼻子,时间已经接近中午12点,她饿了。 裴砺不紧不慢地在单人沙发上落座,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了一个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品着。 这什么情况啊?阮蓁偷偷咽了下口水,我方作战计划完整,奈何敌方心机深沉,裴砺还没发现她具体躲在哪里,她现在被美食炮弹诱惑着跳出去,这剧情也太按裴砺的剧本走了吧?
第22页 所以阮蓁坚定地躲在衣柜里,怀着佳肴不能惑的觉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砺终于站起来了,他慢悠悠地抽了张纸擦干净手指,纸巾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转过身,一步步踱到阮蓁躲藏的衣柜前,略低头凑进柜门,「宝贝儿,衣柜里风景怎么样?」 阮蓁刷地拉开柜门,她看见裴砺扬起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早知道我在里面。」她问得咬牙切齿。 裴砺忍不住大笑出声,搀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衣柜里扶出来,阮蓁走出来,鞋啪地扔在地上,她穿上鞋推开他就走,狠狠道,「半个小时内,你不许出现在离我一米以内的地方。」 裴砺这下不敢大笑了,极力抑制后,跟在阮蓁身后闷笑着说,「你量刑过重,我能申诉吗?」 有乱发从头顶垂下,阮蓁也知道现在自己头上就像个鸡窝,手指用力扒拉几下,「申诉无效,驳回。」 裴砺忍俊不禁,几步上前,一把从身后将阮蓁搂进怀里,「表现好也不能特赦吗?」说完在阮蓁柔软的腰侧掐了一把,阮蓁怕痒,在他怀里扭着身子终于咯咯笑出声,嗔道,「你好烦。」 午餐也是从同一家粤式餐厅叫回来的,各色小菜,裴砺一样一样倒进盘子里,一整罐花椒老鸡汤,揭开盖子时还腾腾冒着热气,他其实喜欢偏咸偏辣的口味,但是,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照顾女人的特殊时期才合适,清淡温补总是没错的。 阮蓁的食量,用裴砺话来说,就是跟餵猫差不了多少。她饭没吃几口,但汤连着喝了两碗,阮蓁爱喝汤据说是从小受她妈妈的影响,裴砺看着休息一晚又再次活力十足,唇红齿白的阮蓁,心想,女人的美貌需要由内而外的保养,这句话看来真是没错的。 裴砺上午把一天的工作度安排得差不多了,理由无他,他下午在家,至少阮蓁不会觉得太无聊。 古人曾说「从此君王不早朝。」 裴砺想想就自嘲了,人家那不早朝前边还有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他这还没春宵吶,就已经恨不得把阮蓁捧在手心上宠了,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 饭刚吃完,门铃响了,阮蓁睁大眼睛看着裴砺,她要躲起来吗? 裴砺不禁失笑,站起来走出去开门,阮蓁坐在餐厅听见他们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门很快又关上了,看见裴砺独自走进来,阮蓁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在裴砺家穿着家居服见裴砺的客人,她还需要做些心理建设。 裴砺回来手上拎了好几个纸袋,阮蓁从杯盘狼藉的餐桌前站起来,正要收拾,裴砺把纸袋递到她面前,「去试试。」 目光落在纸袋的logo上,脍炙人口的奢侈品大牌啊,阮蓁一愣,今儿个什么日子,礼物? 昨天半夜降温,今天晨起时,阮蓁昨晚穿来的无袖衫和热裤是扛不住冷了,所以裴砺去公司前找了一套自己的家居服给她将就着在屋子里穿。 见阮蓁神色一派讷讷地不明所以,裴砺把纸袋拎绳挂在她手上,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一阵她被宽大的衣裤遮蔽得完全看不出曲线的身体,颇为可惜地说,「你穿这一身,真是,暴殄天物了。」 噫!都是自己人,何必夸人夸得这么大张旗鼓呢?谦逊一点不好吗?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美人,阮蓁对着裴砺眨巴眨巴眼睛,笑得十分甜美,」谢谢。「 盈盈双目,脉脉含情地,示意他继续。 裴砺呲地一声笑出来,「我是说,你身上这套衣服,我穿着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穿你身上就……,唉?不说了,我去收拾收拾。」 阮蓁这会儿真是恨得牙痒了,「裴砺——」 ? ☆、第二十章 ?  二十 那几个纸袋里装的都是裴砺让他秘书趁午休去附近商场买的女装,今秋新款。 裴砺一直催,阮蓁抱回卧室看了下,确实是适合她的风格,可是,看了几眼衣裤标牌上的logo,把这些衣服带回家,这是作死呢?还是作死呢?总之这些牌子的衣服,阮蓁她妈妈衣柜里都没几件,大都在她爸爸有重要应酬的时候穿。她自己还是学生吶,有些编外收人,但消费水平实在没到穿这些的层次。 不接受?终究是裴砺的一份心,而且她穿裴砺衣服的样子已经被正主笑话了,她还能死撑着不扒下来吗? 思来想去,还是挑出一件浅蓝色的九分袖真丝上衣,下面穿了条铅笔裤,这身搭配显得她笔直的双腿越发修长。 阮蓁推开房间门走出去时,裴砺正靠在客厅阳台门侧接电话,另一只手还夹着支烟。 他眼神饶有兴致地看着阮蓁在长条沙发坐下,其实买这几个牌子原本他是不满意的,毕竟阮蓁还是学生,这些人人都叫得上口的国际大牌未必适合她,但适合她的低调奢华,国内本城也未必买得到,现在看着眼前明艷不可方物的小女人,他倒觉得好像也还不错。 电话挂断后,阮蓁才拿起遥控打开电视。裴砺手里烟勐吸了一口,幽深的双眼中赞赏之情毫无遮掩。 他在阮蓁身边落座,正要出声,谁知刚才还目不斜视的阮蓁突然转头对他做个了暂停的手势。 「你别夸我了,你一夸我我就瘆得慌。」阮蓁急着抢白道。 什么叫杯弓蛇影?裴砺趴在阮蓁背上,笑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时近黄昏,雨停了。
第23页 阮蓁看一眼窗外阴翳的天空,心里逐渐怅然起来,骤雨已歇,今晚,她没有不回家的理由了。下周,裴砺整周都要出差,他们大概,会有十来天不能见面了吧。 裴砺躺在沙发上,头枕着她的腿,阮蓁低下头,正巧看见他细密纤长的睫毛,他们十指紧扣,她把裴砺的手又握紧了些。 明天周末,她知道,周末回家和父母共叙天伦是理所应当的孝道,可是,沉溺在热恋中的人,总是希望能和心上人分秒厮守,捕捉他的每一次唿吸,感受他的每一下心跳。只要他在身边,每分每秒,一颦一笑,都弥足珍贵。 执手何忍言分袂。 原来,在无知无觉间,她已经这样离不开裴砺了,屏幕上光影闪烁,电影里的男人正站在海风中的栈桥,目送远洋游轮带着他的爱人越行越远,孤影孑立,寂寞寥落。 多情自古伤离别。 天色越来越沉,阮蓁心底越发悽怆。她安静了许久,久到,裴砺终于觉出一丝不寻常。 他刚到嘴边的吐槽忍住了,目光专注地看着频幕的光影流离,一直到,片尾字幕渐次浮出,他浑然无觉似地用力拍一下阮蓁的手,「周末不回家,我去跟家里说一声。」 阮蓁还是怔怔的,他已经站了起来,「你也要打电话给你妈妈吧?」 在阮蓁身前蹲下,再次握住她的手,「这两天的时间,都拿来陪我,好吗?」 只是这一句话,阮蓁沉下的心,再次欢实地跃动起来。她刚才明明没哭,但此时,瞬间觉得自己,破泣为笑。阮蓁重重地,点一下头。 爱情这一条单行道,谁不是一路前行,泪中带笑呢? 阮蓁这一个年代的女孩,大都看着迪斯尼公主们的故事长大,对于爱情的憧憬也都是由这个模板衍生而出,小孩看童话故事并不算什么,可是,当阮蓁中学时的一天中午,她妈妈从她枕头底下翻出一本文名类似「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风格的小说时,阮妈妈诧异中嘴张了半天,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正巧,那会儿电视里播放一个现代偶像剧,阮蓁告诉她妈妈这部剧其实是以灰姑娘为蓝本,看着电视剧里男女主间各个方面的云泥之差,阮妈妈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装作十分不经意的样对她说:「这电视剧跟灰姑娘哪里像了?首先,灰姑娘她家里人能得到皇宫舞会的邀请,就说明她家本来就是贵族啊,落魄贵族也是贵族,她本来就能成为王子妃的候选人。哎!现在的电视剧,一个劲地忽悠小孩子。」 阮蓁在两年后回忆起来才后知后觉,妈妈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是,妈妈不知道的是,她喜欢这些童话一般的故事,其实,是喜欢「从此,她和他在城堡里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如此这般的结局,只要是对的人,何必在意他的身份是王子还是阿拉丁,和挚爱之人心无旁骛,两相厮守,又何必在意,是在奢华富丽的城堡,还是在荒凉沙漠中人迹无踪的古墓坟茔。 没有人不喜欢这样完美的结局,就如这个周末,整四十八个小时,阮蓁就像是生活在童话中,她和裴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一起去超市买零食,只是他们两个人,隔绝世事,种种纷扰全不理,眷念痴缠像是在一个密封的培养皿里急速升温,就像是,没有人能让他们分开。 阮蓁隐约觉得像是,她自小而来对爱情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而裴砺,就是那个,从小到大,在她梦中飘忽不清,却让她孜孜以求的,身影。裴砺的双眼只看着她,他的双耳只倾听她的声音,他的手指只触碰她的温度,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这就是她心中,坚不可摧的城堡。 只是,再美的梦,也终会在某天转醒时消弭无踪,梦想瞬间被打回现实。周日黄昏,她坐在裴砺身边的副驾座上,车子一路驶向大学城,暮色将至,天边晚霞如云,夕阳,在天际已隐没大半。 眼前正是日薄西山,周一的太阳再次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她将一如既往地专注于学业,而裴砺,将坐上去往千里之外的航班。他们终究,都只是背负着尘世责任的平常人。 阮蓁一直闭口不言,车里有种让人郁悒的沉默,一直到车停在路边,她回过神,这离大学城还有些路程。 裴砺握一下她的手,「我下去买点东西。」 说完下车走进路边一家卖进口食品的小店,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两大袋吃的,放在后座上,阮蓁沉郁中有些不明所以,裴砺就笑,「待会儿把这两袋东西拿回宿舍去,在我那过周末总不能比回家的待遇差。」 阮蓁微怔,她每个周日从家里回学校,妈妈都要给她准备大袋的糕点,她说过一次,没想到,这样微小的细节,裴砺还记得。 她勉强自己微微笑了下,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还没到告别就几乎把她湮灭殆尽的想念,全都无所遁形。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也已经无法隐藏了,车稳稳停在宿舍楼下,阮蓁眼眶潮热得不敢多看裴砺一眼,想要去推车门,刚伸出手就被裴砺拉住胳膊一把拽进怀里。 裴砺把她抱得很紧,坚实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白皙的脸颊,温热的嘴唇落在她潮红的眼帘。 她纤长的睫毛还挂着小滴的晶莹将落未落,裴砺知道她一时一刻都捨不得和自己分开,柔情似水,这水一样的小情人啊。头抵着她的额头,长长嘆了一口气,「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24页 百鍊钢,是怎么被炼成绕指柔的呢? 阮蓁水雾氤氲的眼眸瞬间有泪滴滑落,仍强言辩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见她声线都微微颤动着,真是,快把裴砺的心都要揉碎了。 温热的指腹抹去她面容的湿痕,「要能把你缩小了放口袋里多好,走哪带哪。」他说。 阮蓁长久没有说话,只是泪水,源源不绝地润湿脸颊。? ☆、第二十一章 ?  二十一 下车后,本来裴砺要先看着阮蓁走进楼道才肯走,无奈阮蓁坚持,她一直站在路旁的香樟树下,看着裴砺的车位消失在这条路的转角,才转头离开。 天已经黑定,宿舍楼下小路上行人稀少,香樟的叶子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这条走了很多次的路,现在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寂寥感。 只是少了一个人,就让整座城荒凉空落,这种感觉,二十三岁的阮蓁第一次品尝到。 她知道自己泥足深陷,但她甘之如饴。 「阮蓁,」将要踏上楼前阶梯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阮蓁转头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是卫风彦。 早先余光瞟见那个位置似乎有个高大的人影,但阮蓁没注意看清这人到底是谁。她不知道卫风彦在这站了多久,或者,她刚才跟裴砺道别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吗? 「风彦,」阮蓁低低应了声,「你怎么在这儿?」 卫风彦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西装,一如既往的温柔斯文。他微微笑,「昨天听叶琪说起你们这次的论文难写,」抬起胳膊,手里拿着几本书,「这些资料都是跟造价有关的,你们应该用得上。」 阮蓁两手提满了东西,她把右手的袋子腾到左手,空出的手正要把资料接过来,但是想想又觉不妥,很快手又放下了,强扯出一个笑,「我替你叫琪琪下来吧。」 而后就是漫长的沉默,卫风彦紧抿着嘴唇,笑容几分苦涩,他深深看了阮蓁许久,答非所问,「你和裴砺,在一起了,是吗?」 阮蓁只思考了几秒钟,「是。」她点头,前所未有的果断,裴砺教会了她什么叫心如鹿撞,教会她什么叫缱绻难离,两者相较,她更加能肯定她对卫风彦并不是爱恋之情了。 她对卫风彦仍然是愧疚的,可是,模稜两可地给人虚无缥缈的期望则更是不好,卫风彦是个很好的人,她即使不爱他,也不想继续伤害他。 更何况,继续纠缠不清对裴砺来说也不公平,她不能刚才还和他卿卿我我,转头又跟另外一个人暧昧不清。 而后便又是长久的、让人难堪的沉默,阮蓁低下头,卫风彦意味不明的眼神她不想探究,所以,她没有看到卫风彦凝视着她的时候,双眼中有多少担忧和疼惜。 她也不知道,此时,卫风彦眼里的她,双眼微红,很显然是哭过,眼角眉梢似有郁气缠绕不断,再不復从前的烂漫无忧。 而这一切,都是,因何而起呢? 最后,卫风彦抬起她的手,把书稳稳放在她手上,笑了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温柔而郑重,字字分明地说道:「阮蓁,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事,你都要做你自己,好吗?」 阮蓁并没有参透这句话的意思,但奇怪的是,她记住了每个字。 很久以后,当光阴逝去,世事更迭,她终于对这句话彻悟,则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疼。 数不清次数的失控,短暂清醒时难以排解的自我厌弃,让她在某个孤影茕茕的深夜,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恨裴砺,也恨自己,而那个时候,她已经,再不是最初的阮蓁了。 裴砺出差后,阮蓁生活回到一如既往的忙碌状态,白天有课,各门课程的大作业都过了最初两周的教授讲述和搜集资料阶段,初次草图的绘制已经开始,因此,论文的事只能留到晚上挑灯夜战。把创作和造价投资成本挂钩,这是个艺术实践性的问题,阮蓁非常不擅长,事实上,她不擅长任何与经济有关的课题,这也就很容易解释她为什么会遇到瓶颈了。 深夜,阮蓁在灯下把键盘敲打得噼里啪啦地响,叶琪坐在自己床上,耳朵里塞了耳机,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阮蓁只觉得魔音灌耳,笑着摇摇头,灵魂歌手即兴作曲倾力演唱,这效果真不是盖的。又过了一会儿,叶琪摘下耳机,「软软,你饿不饿,我煮点面,你吃吗?」 阮蓁伸开双臂舒展一下筋骨,「我不饿,不过,总是红烧牛肉吃着不腻吗?我柜子里有百胜厨,你自己拿吧。」 叶琪大喜地从床上跳下来,「怎么带了这个来,阿姨不是不让你吃泡面吗?」 阮蓁就抿着嘴笑,没说话,这些是裴砺那天在街边店里一股脑地买的。那天她下车前哭得泪人似的,裴砺为了逗她笑,把两大袋子零食塞她手里,说:「宝贝儿,等你把这些东西都吃完,我就回来了。」 阮蓁唇角笑意止不住加大,今天是裴砺出差的第三天,她想他了。但是,很快,那笑容又逐渐晦涩下去,周一上午裴砺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报平安,周二阮蓁等电话一直等到晚上,等到熬不住了才主动打过去,裴砺接电话的时候背景有悠扬的钢琴声,当时是晚上九点,阮蓁本来以为这个时间电话传情正当合适,一接通就倒豆子似的把白天发生的事一股脑倒过去。
第25页 可是,没说一半,裴砺很快打断了她,「阮蓁,我还在应酬,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好吗?」 阮蓁当时只觉得一腔热情瞬间被凉透。后来整个晚上,她也没等到裴砺的电话。虽然理智告诉她要懂事,裴砺很忙。但感情上来说,到底还是觉得有点受伤,倒不是的针对裴砺,而是不喜欢这种相隔千里的状态,不,什么相隔千里?分明好像不在同一个时空啊。 那些长时间异地恋的人,究竟,是怎么忍受的呢? 别说网络,他们在一起之后,就很少用微信联繫了,阮蓁突然觉得裴砺可能本来就不是有耐心在网上跟人敲字的人,跟她在一起之前,相互微信戳来戳去,只为了迁就她的步调,现在,她敲裴砺一句,裴砺看见后会立马回电话给她把能说的都一次说清。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阮蓁正想得出神,电话突然响了,清脆的铃声在深夜寂静的房间格外清晰,她愣了下,叶琪给她个调侃的眼神,这是她给裴砺设的专属铃声。 方才的清愁浅绪,倏忽间烟消云散得连影都不见,阮蓁这会儿的神色是忍都忍不住的笑靥如花,急忙拿起电话几步窜到窗边,接起来,「餵……」 其实也只是个寻常的问候电话,裴砺一句简单的话,一个很寻常的举动,就能主宰阮蓁的喜悲,这已不是第一次。 只是,此时的阮蓁,还浑然无觉。 电话里,他们只是聊了聊这几天的境况。毕竟夜已深沉,裴砺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拉扯几句,相互道声晚安,交谈到此结束。 阮蓁却整个人一扫刚才的倦色,彻底清醒了,神采奕奕到漂亮的双眼里像是有种亮得灼眼的光芒。 叶琪笑了,「软软你太矜持了,这么想他,怎么不早点打给他,还要等他这么晚打过来,你看,这都快半夜一点了。」 阮蓁微微怔下,从昨天晚上电话撞见裴砺没空后,她就再不敢自己打给他了,第一,她不想裴砺说她不懂事和纠缠。第二,她实在害怕听到裴砺对她疏离和敷衍。 很久以后,阮蓁想起这件事,幡然领悟时才明白,原来,她和裴砺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她连表达一下想念,时机都是小心翼翼地斟酌再斟酌。 而裴砺,半夜一点的电话,毫无顾忌说来就来了。 这是多么明显的倾斜。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第二十二章 ?  二十二 事实上,现在的阮蓁根本无力参悟所谓恋爱拉锯战其中的奥妙和玄机。 首先,天真有余,阅歷不足。所谓此厚彼薄,此消彼长,矜贵自持,yu迎还拒的道理,她的领悟程度连入门级也算不上。 其次,当局者迷,只缘身在此山中啊,热恋中女人的智商……不用明说大家都懂。 再次,呵呵,问问她论文的进度好了。 然而,忙得脚不沾地的阮蓁,在周四晚接到了一个电话。看着来电显示,李旬。这名字虽然生疏,但阮蓁还是瞬间就想起来这是跟她有一面之缘的,裴砺的哥们之一。戴着眼镜,身材高瘦的那位。 她对他最深的印象停留在,那天在酒吧里,他在她前面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她太年轻。 阮蓁有些意外,李旬怎么会打电话给她,电话里李旬跟她寒暄几句,说:「你们现在园林课比重挺大啊,我上周在裴砺那看到你的庭院手绘,还不错,称得上专业级。」 阮蓁下意识自谦几句。 李旬这才步入正题,「我手上有个别墅的方案,业主要求连花园也做详尽的设计,我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专业人士,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个救救急?」 阮蓁吃了一惊,她记得那晚裴砺说过李旬在本地堪当行业魁首的一家设计院工作,别墅这个规模的方案很显然是私活,难怪李旬本行混了这么久还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这一行,私活是件大家都在做,却讳莫如深的事。 「要不,你把设计概要和平面图,发给我看看吧,邮箱回头我发简讯给你,「阮蓁说。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推给别人。 谁知李旬这会儿又犹豫了,「不好吧?裴砺要知道我给你找事干,那还不撕了我。」 她还真不好说什么了,「那就不告诉他。」阮蓁本能地回答。 多么明显的以退为进,但是,单纯如阮蓁,根本没发觉。 等到李旬把原始平面图给发过来,阮蓁立刻拿出草稿纸用铅笔勾勒比划,叶琪凑过来看了一会儿:「刚才是谁啊,你现在哪有空忙活这个?」 铅笔在雪白的纸面又划下一道曲线,阮蓁头都没抬,「时间嘛,就像事业线,挤挤总有会的。」 有些事她心知肚明,裴砺知道她给他兄弟帮忙,只会欣慰,就像周日他们在裴砺家漫无边际地闲聊,说到那晚酒吧夜会时,裴砺还不忘握住她的手,由衷赞嘆,「我都没想到你能跟他们相处那么融洽,软软,你让我觉得意外了,我真高兴。」 就是这一句话把阮蓁所有的疑虑都打消得无影无踪,她甚至开始反思,起初觉得裴砺这几个朋友对她不友善,完全是她多想,裴砺说融洽那就是融洽,毕竟裴砺更了解他们不是吗? 同时,她也更加清楚,裴砺多希望他们能和睦相处,所以,难得李旬找她帮忙,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能拒啊,她先表达善意,他们一定能感知的,是不是。
第26页 至于,这件事瞒着裴砺,阮蓁这会儿也想通了。确实,好像,没有必须让他知道的必要,裴砺疼她疼到骨子里,为裴砺付出,再辛苦她都心甘情愿,过程何必非要他知道呢?只要结果能让他展颜一笑,阮蓁就觉得整个世界古往今来乃至宇宙洪荒都美好了。 这夜阮蓁仗着周五没课忙活到半夜四点才上床,方案设计是件用脑量极大的事,当年阮蓁做那个idea-king奖获奖作品,绞尽脑汁奇思妙想,高负荷的脑力劳动,曾让她在作品完成后的连着一个月,都有种类似大脑受损的生理感受。这一晚也是,躺在床上大脑还处于亢奋状态,一直到窗外天色微明,意识才逐渐混沌下去。 而后沉浸黑甜,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煳煳间听见叶琪叫她,「软软,快起来,冯胖刚才打电话说九点钟去3号楼把周三的课补上。」 阮蓁一下子就清醒了,第一反应就是看手机,早晨八点半,还好,还来得及。冯卓人看着随和,但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他的课是最缺席不得的,这周三冯卓有个学术交流会,课表上安排在那天的正课给误了是没错,但谁能想到他今天想一出是一出的临时说补就补。 阮蓁从床上坐起来,但是身体就像是黏在褥子上似的那样沉得用不上力,她没多想,只觉得自己是早上只睡了三小时的缘故,换衣,洗漱,一直到卷着图纸走出宿舍大门,头都晕沉沉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才觉得有点不对。 最后还是冯卓一语中的,课堂上十几个学生围着图桌听他讲解批改草图,阮蓁手撑着脑袋,头还是耷拉着像是抬不起来似的打蔫儿,颊边还有丝不正常的红晕,他手里的铅笔停了下,「阮蓁,病了可以请假,老师有那么不通情达理吗?」又扭头看着叶琪,「要不你陪她去校医院看看。」 叶琪忙伸手摸一下阮蓁的前额,不由地心头一紧,热得烫手。不得不说,冯胖的眼真是太毒了。 一直到阮蓁躺在校医院的病房,针扎好,点滴挂上,叶琪松下一口气转而开始数落她:「本来前些天就不好,你还熬什么夜啊?还朋友拜託的别墅花园!到底是哪个朋友啊?有撮私活的能耐那就把方案一把抓了,自己敢揽摊子就别把活往你头上栽啊,你这个壮丁忙死忙活的,他给你多少钱啊?」 阮蓁有气无力地扯出一个笑,给人帮忙,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可抱怨。钱的事就更不用谈了,裴砺的朋友,谈钱就远了。 说到裴砺,她真的想他了。 叶琪看了一眼她虚弱的样,没再多说什么,阮蓁静静躺在病床上,冰冷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静脉。 她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逐渐模煳下去,但恍惚中,似乎还是那一夜,山顶的凉风习习。 那一夜月光如水,满天繁星下,裴砺的声线低沉醇厚,「把你的以后,都交给我,好吗?」 似乎还是那个,漫长,但回忆起来,却犹觉短促的亲吻。如开闢鸿蒙,她心底的那扇门被推开,而后,瞬间,春花烂漫,夭夭灼灼,那让人迷醉熏然的奼紫嫣红,迅速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也许是治疗及时,阮蓁恢復得很快,当天就退了烧,次日除了嗓门发痒时间歇咳嗽一两声,就没其他太大的不适了。 同时手上的事都没落下多少,周六早晨,别墅花园的方案终于传到了李旬的电子邮箱。 阮蓁感觉肩上担子的重量卸下了一半,同时心情也愉悦起来,今天周六,裴砺归期已至。 阮蓁拿起电话的时候,心跳莫名地钝重起来,血管里似乎都有种说不清来由的热量在涌动,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笑意一直漾进明澈双眼的最深处。 她拨过去,电话接通了,「今天几点的飞机?」她问。 但是,很快,方才那个让她如明珠生辉的笑容慢慢凝在唇角,裴砺的浊重缓滞的气息像是痛楚中极力克制着什么。 「软软,我已经到了,」他吃力地说,「就是,胃出了点问题。」? ☆、第二十三章 ?  二十三 前一秒还在期待着的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瞬间烟消云散,但阮蓁显然顾不得,她自己生病没觉得多大事,这会儿听到裴砺身体不舒服,心脏像被生剐了一块下来似的疼。 阮蓁只觉得鼻子一酸,「什么问题?严重吗?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老毛病了,没多大事儿,」裴砺像是咬牙倒吸了口气,才继续艰难地说道,「你别过来,我这会儿,在父母家。」 挂断电话,阮蓁在书桌前讷讷地坐下来,眼中氤氲的雾气瞬间让视野模煳一片,就算她再如何焦急,现在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实在唐突。 叶琪进来,看见她整个人孤影独坐,三魂七魄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半似的,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裴砺病了,」阮蓁说。 而她却只能等在这,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直到晚上,知道裴砺胃疼已经缓解下来,阮蓁才算松了一口气。第二天周日,下午,她正准备跟叶琪一块儿下去吃饭,裴砺的电话来了,内容只有两个字,下楼。 阮蓁从五层一气儿跑下去,当她气喘吁吁地看见裴砺站在他那ndrover旁边,神采奕奕的跟周或有说有笑的时候,突然有种记忆出现了断层的错觉。 裴砺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衬衣,衣袖还卷到小臂,宽厚坚实的肩背到没有一丝赘肉的紧实腰身,肌肉线条被一览无余地勾勒出一个标准的倒t型,剪裁合体的西裤,显得他身姿尤其挺拔,他一手随意地搭在车门,一手闲适地□□裤兜,周或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得肩膀都微微耸动起来。
第27页 秋风卷落的黄叶在阮蓁面前打着漩地飘落,阮蓁不禁伸手把敞开的外套前襟拉紧了些。 裴砺这原地满血復活的样,跟他昨天在电话里的状态实在想去甚远啊。 但走进几步,才清楚地发现裴砺真的清减了,双颊微微陷下去,漆黑深邃的双眼因此显得格外明亮。 阮蓁刚要开口,裴砺笑着说:「你瘦了。」 真是实力抢台词,阮蓁刚要开口,但是,突然喉头一燥,她赶紧头扭到一边手捂着嘴咳了起来。 裴砺忙伸手轻拍她的背,「着凉了?」 「我没事,已经好了。」阮蓁摇摇头,她抬头看着裴砺,「你也瘦了。」 忽而听到旁边一声轻咳,阮蓁这才回过神,忙笑着跟站在一边的周或打招唿,「好久不见。」 她还记得上次在酒吧,起闹让她喝酒,周或是最起劲的一个,她对他的印象是非常健谈,个性十分开朗跳脱。 而现在在她眼中个性开朗的周或,也只是意味不明地低头笑了下算是回应。 阮蓁挂在唇角的笑倏忽僵硬,顿时就有些不自在了。 裴砺只当是虐狗过头,揽住阮蓁的腰,笑了声,「走吧,对单身人士公平一点,咱们上车再秀。」 结果开车的是周或,上车前,他回呛了裴砺一句,「成!这又不是昨儿只有哥几个陪你在医院的时候了。」 裴砺刚刚在后座落座,听到这一句,他马上握住了阮蓁的手,表情却没多大变化,他神色如常地跟周或相互调侃,几轮唇枪舌剑,阮蓁再单纯也听出原委了。 原来,裴砺昨天说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他胃疼是不假,但是,他根本没有回父母家。他在医院,一直和周或他们在一起。 在思维和身体都僵硬的,像是短促、又像是漫长的停顿中,阮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混乱成一团麻的大脑中,只是本能地觉得,像是本来属于自己的某种权益被别人夺走了。 她想起出差前,连着两天两夜,裴砺和她分秒不离的陪伴,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直到分离在即,就是在这个车厢里,裴砺跟她说:「要能把你缩小了放口袋里多好。」 从那个时候,她就以为,除了家人,她和裴砺,他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她是真的这样以为的。 可是,如果,那天,她躺在病床上,因为高热整个人神识都模煳时,心心念念中的人全是裴砺。 那么,裴砺宁愿撒谎也不愿意让她到场,到底让她情何以堪。 裴砺知道她有多担心吗? 说好的,只让彼此做自己的天使呢。 阮蓁只觉得千头万绪在脑子里理不出一点条理,七天分别,她对他的想念几乎,一分一秒不曾间断,久别归来,他最想见的人却不是她。 恍惚中像是过了许久,其间,裴砺神色如常地跟周或谈笑风生阮蓁一句也没听清,只是水光潋滟的双眼控诉似的,看着犹在侃侃而谈的男人,一瞬不瞬。 直到,裴砺跟她十指交握的手掌略微用力,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阮蓁蓦然回神。 裴砺垂头看着她,「昨天去医院的时候场面挺乱的,你去了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这个解释算是点到即止,没等阮蓁接话,他转而又笑了笑,「知道周或今天为什么给我们当司机吗?」 阮蓁瞬间就清醒了,对啊,周或,周或在还。 她就算心里再不舒坦,也不能当着旁人的面让裴砺下不来台。就算她再不懂事,也知道不能在一个男人的朋友面前拂他的面子。 顾不得心里头的百转千回,虽然笑得勉强,但阮蓁还是笑了,方才那阵漫长的沉默和怔忪后她终于开口,「什么?」 阮蓁这一笑,在裴砺看来无疑是云销雨霁的讯号,裴砺俊朗的眼角眉梢间,似乎有些什么在顷刻舒展开了。 他朝着周或扬一下下巴,「你让他自己说。」揽着阮蓁腰身的手臂,手指在她腰侧轻快地敲击几下,来表达他此时的放松和愉快。 微乎其微的小细节,但阮蓁全都注意到了,目光落在裴砺明显瘦削了些的面颊,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顿时就觉得刚才自己实在过分了,裴砺病体初愈,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对他宣洩不满。 更何况,裴砺说的未必不是实情,他可能,真的只是怕她心疼,因此才不想让她亲眼见到他当时的痛楚不堪。 阮蓁这厢心不在焉,但是这会儿显然周或比她还不自在,周或酝酿了几秒,才侷促地开口,「上次……酒吧那个……」 见他支支吾吾,裴砺有些看不下去了,「算了,我来说吧。」 目光转向阮蓁精緻柔美的侧脸,「就上次酒吧给你留电话那个美女,他挺久之前就在那见过,他对人姑娘一见钟情,遇见多久相思病就害了多久,今儿个找你,是来问那姑娘的电话号的。」 裴砺一口气说完,阮蓁的关注点全在「美女」两个字上,这两个字从裴砺口中脱口而出,而且还是用来形容另外一个女人,对阮蓁来说不可谓不刺耳。 岂止刺耳,简直刺心啊,阮蓁进而才开始细想这个美女是谁,那天晚上给她留过电话的女人……那不就是酒醉后被好色之徒纠缠,然后被她救了的女王jeralyn? 二十年来从来没有对自己容貌不自信的阮蓁,大脑飞快运转地在回忆中搜罗着与jeralyn有关的点滴,她想起那一头波浪一样的捲髮,娇艷欲滴的红唇,明艷夺目的面容……
第28页 最后,阮蓁有些沮丧,jeralyn未必比她漂亮,但那种睥睨众生的傲岸气场,甩了她五条街都不止。 所以,爱情是什么?它能让口若悬河的人瞬间沉默,让内心坚如磐石的人顷刻泪雨滂沱。 它能让你变得,不再像是曾经的自己。 正在此时,裴砺拍一下阮蓁的腿,继续调侃周或,「我说你上次要是英雄救美,这事儿不就成一半了吗?多好的机会,怎么就让我家软软美人救美人了呢?」 也只是「我家软软」「美人」这两个词,阮蓁起伏的情绪于剎那间熨帖温暖。 所以,爱情是什么? 它是心有所系则时时忐忑,它是一个字的夸赞后的破泣为笑,它是赤子之心堕入滚滚红尘后的缠绕羁绊。 千丝万缕,剪不乱,理还乱。 最后,阮蓁还是把jeralyn的电话给了周或,虽然,她打从心里觉得这两个人天差地别,不像是能走到一起。 可就像裴砺说的,「电话号码给他,之后的事成不成看他自己了。」 与jeralyn这个女人有关的事,到这天为止,对阮蓁来说,像是两块小小的石子儿,投到平静的湖面,至多漾出圈圈水纹,转而便平静。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的存在,在不远的将来,会在她本就不算顺遂的情路上,激起多么巨大的波澜。? ☆、第二十四章 ?  二十四 本来以为这一路上心情的跌宕起伏,信息量已经够大了,但事情往往出人意表。 晚上吃饭的地儿是周或找的,为了照顾裴砺脆弱的胃,他找了家名字叫xx粥铺的酒楼。 下午六点,正当饭点,大厅里客人很多,为躲开嘈杂喧嚷,他们开了个包间,环境是清幽安静了,但等着上菜的时间还是一点没少。 阮蓁出去上洗手间,回来推开包间门,周或正在跟裴砺说:「昨天在医院,我和李旬都想起了洛宸,你大三那年犯胃病,她一天五顿地伺候着。」 几分感怀,几分喟嘆,就像是往事前尘,歷歷在目一般。 周或和裴砺都背对着门口,不知道是不是聊得太入神,阮蓁一直走到他们身后,他们都不没发觉。 洛宸这个名字听起来很中性,因此阮蓁压根儿没多想。 她款款向自己的位置走去,边走边笑着问:「洛宸是谁?也是你们的舍友吗?怎么没见过。」 周或和裴砺同时转过了头,裴砺漆黑的双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愕,周或回过神时讪笑一声,随后端杯呷了一口茶,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而裴砺岿然不动地坐在那,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颌,深邃如潭的目光在阮蓁身上停了一瞬,但很快又转开,眼光空濛地落在窗外苍翠扶疏的草木间,又像是遥望着经年累月间已渐行渐去的幽远。 突如其来的沉默,阮蓁再迟钝也觉察出不对了,落座后,笑容逐渐淡去,眼神在裴砺和周或间缓慢逡巡,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周或笑了,他笑得有几分嘲讽,手里茶杯放下,然后眼神瞥向裴砺,像是好整以暇地专心等待他的回答。 这种摆明等着看好戏的姿态,让阮蓁有了丝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片刻,裴砺动了,「没什么不对。「他说。 然后伸出胳膊,宽大的手掌从桌下覆住阮蓁搭在大腿上的手。 「洛宸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他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简单得好像只是在说杯里的茶是龙井还是普洱。 另一只手拿起陶瓷茶壶,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地斟满。 而阮蓁,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她总算明白当时卫风彦出现的时候,裴砺是什么感受了,或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他有曾经,但不是你」的感受像是把本来就站在的你身边的人,瞬间拖远到遥不可及。而本来以为是属于自己的人,他身上还带着别人的印记。 或许,还有心上…… 但这不是裴砺的错,阮蓁想,谁让她没有提早一步出现在裴砺的生命中呢。 至少,裴砺还肯对她坦诚,不是吗? 阮蓁本来灵动的黑眸此时非常迟缓地闪动几下,随后,缓慢,但很用力地点了下头,从喉咙里飘出了几乎低不可闻的一个字,「嗯。」 与此同时,被裴砺覆住的那只手翻转过来,与他掌心相对,阮蓁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裴砺唇角勾出一个满意的笑,目光状若无意在周或脸上扫过,「菜怎么还不来,要不你去催催。」 周或嗤笑了声,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但人还没走出门,突然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曹操,曹操到了。」 说完,反而走了回来,大大咧咧地在裴砺旁边坐下。 当电话接通,听到洛宸两字从周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阮蓁就开始仓皇无措了。 她从来不知道维持一个微笑,需要这样竭尽全力。 周或显然和洛宸很熟,熟悉而亲近,两个人聊了几句近来的境况,你来我往,没什么虚礼客套,很显然,是经常联繫的人。 然后那边问了句什么,周或瞟了裴砺一眼,「他今天胃没疼,情况还行,下午咱俩还去了一个工地,就是大夫让他这一阵吃喝小心点。」说完又问,「他就在旁边,你自己跟他说两句吗?」
第29页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阮蓁听不清,但是,手机递到裴砺面前的时候,阮蓁的手,被他放开了。 她摊开空荡荡的手掌,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 像是一个,孤零零的,精美会笑的,美人摆设。 她怔怔地看着,裴砺好看的薄唇对着电话一张一合。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阮蓁突然庆幸,自己还笑得出来。 她庆幸自己还能笑意如常,否则,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横眉竖眼,或者面露悲悽,该是一件多让自己难堪,多让裴砺尴尬的事。 终于电话挂断,裴砺俊朗的面容上还保持着刚才愉快的笑容,他伸手捏了一下阮蓁的鼻子,逗小猫似的。 然后转头问周或:「她什么时候升职的?现在看来她还是走对了,留在这她未必能有这么好的发展。「 周或说了什么,阮蓁已经没心思去听了。 就在这个瞬间,她突然顿悟。 裴砺跟他的这群旧同学,他们从过去到现在,长久以来、甚至歷久弥新的情谊,不是她一下就能够企及的。 他们拥有共同的回忆无法抹杀,这些人在裴砺心目中的分量,即使是她,也不能轻易取代。 裴砺生病,没让自己过去,反而选择告诉他们,甚至连千里之外的洛宸都知道,也不是因为怕她心疼担心。 他只是,习惯成自然。 她突然觉得,好像隔着一条鸿沟天堑,她在这头,而裴砺和他们在另一头。 即使,分明,裴砺现在,就坐在她身边。 这顿饭,阮蓁吃得食不知味。 美味佳肴变成残羹冷炙,他们一起走出酒楼,裴砺去开车,周或突然转头看着她。 在阮蓁还不明就里的时候,周或很鄙夷地笑了下。 「你今天整晚笑都是僵的,心里不舒坦吧。」周或说。 仿古的门廊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投射下暖红的灯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张微胖的脸在这灯光下格外狰狞刺眼。 阮蓁下意识地把眼光避开了,她想问问,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但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没说话。 他们上了裴砺的车,把周或送到家,看着他身影消失小区门口,车里终于只剩下裴砺和阮蓁两个人。 裴砺一面调转车头,一面解释,「周或他一天不整蛊就不舒坦,他今天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对你,还是没恶意的。」 阮蓁轻轻嗯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路边梧桐叶子在夜风中簌簌地落下,平添几分清冷。 今天秋天,似乎来得早了些。 时间其实还不过晚九点,大学城位置靠近郊区,路上车已经不多了。 「洛宸,是个什么样的人?」阮蓁突然问。 「她?」裴砺怔了下,但还是如实回答,「洒脱,性格挺像个男孩。」 「你们,当时,为什么分开?」阮蓁又小心地问。 「我跟她,对前途各有打算,又各有坚持,毕业时候说的分手。」裴砺说得很坦然。 他有什么可瞒的呢?阮蓁要是跟他往长了处,这些事她早晚要知道的说不定她以后还会跟洛宸见面,有些事还是趁早说开了好。 洛宸对他来说,作为恋人已经成为过去,但是,至少还是他们这群挚友的共同的朋友,阮蓁既然喜欢他,就应该接受他的全部,不是吗? 车停在宿舍楼下,裴砺把阮蓁按在座椅上吻得气都喘不过来。 他觉得他对阮蓁很满意,似乎,越来越满意。 今天的场面,周或两次想让他吃瘪,可是阮蓁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竟然完全没让他难堪。 多么让人愉快的惊喜。 阮蓁也热烈地回应他,但唇舌与唿吸彼此交融的同时,心里却一片哀凉。 裴砺抱着她的这双手,也曾经抱过那个人吗? 他的嘴唇,也曾在那个人的皮肤上,或钝重或轻柔地,辗转游弋过吗? 他和那个人有多少花前月下,又有多少缱绻缠绵。 他是真的,放下那个人了吗? 裴砺宽厚的大掌在阮蓁肌肤上用力地摩挲,粗喘的气息一路游移到她雪白纤长的脖子,重重地吮咬,像是要把她拆分入腹。 阮蓁越来越让他无法自持。 论容貌,她秀色可餐,对得起梦中情人这个称唿。 交往后,才知道,她听话,柔情似水,能卖萌,会撒娇,还有今天的识大体,担得起完美情人四个字。 他情不自禁地开口,「软软,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阮蓁颤抖中带着丝哭音地应和着,随之心头凄楚更甚。 对,我是你的。 而你,又是谁的呢? …… 要不是两周没回家点卯,待会必须回去在二老面前晃晃,裴砺今晚是真不想让阮蓁回宿舍了。 车开在回家的路上,他又想起一件事,上周他丢了一摊子事回家陪阮蓁之前,安排秘书抽空去给阮蓁买几套衣服,周或那会儿曾嘲讽他,「找了个女人跟找了个娘似的,这宠得就差立个龛给供上了。」 什么破比喻,裴砺最不屑的就是大老爷们能被女人拿捏,但宠是必须的,人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宠又怎么了,今儿看见没,他的女人,就经得起宠。 裴砺紧绷的唇角忍不住扬起来,现在的阮蓁,分明,就是上帝为他造的。
第30页 当然,是依他的喜好。? ☆、第二十五章 ?  二十五 阮蓁的郁郁寡欢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午饭前裴砺打了个电话给她,神秘兮兮地说晚上一起吃饭之后带她去一个地方。 裴砺以任何方式出现都像是直接按下了控制她情绪阀门的按钮,接到电话她立刻觉得头不疼了腰不酸了,吃饭也香了,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那叫一个灿烂。 也是,管它呢,裴砺至少现在还是很记挂她的。他们现在在一起的时间还不算长,她有的是时间文火慢熬。至于洛宸,洛宸和裴砺当时真没问题也就不会分手了对吧,重要的是,现在,在裴砺身边的人是她阮蓁。 她下意识地迴避了周或那一句话,即便那其实是她二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到的最直接的恶意,裴砺说不是,她没有辩驳,因为,她妈妈曾经告诉她,女人最不能沾染的坏毛病就是搬弄口舌。 这一页暂且翻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关键是,她满心满眼都是裴砺,其他人的存在感在她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满血復活的阮蓁以极其躁动心情上完了下午第一节课,接下来没课,老师脚步还没走下讲台,她把书交给叶琪帮她待回宿舍,自己提着早就收拾好的挎包飞也似地冲出了后门。 到裴砺公司楼下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阮蓁站在电梯里看着身边几位行色匆匆、打扮职业而又干练的男女,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针织外套和连衣裙,刚才的跃跃欲试不免化为了忐忑。 裴砺的公司她第一次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不请自来是不是合适,可是,看一眼手上拎着的茶点外卖袋,不合适也没关系,她放下下午茶就走,然后在周围商场裙楼里随便找家咖啡厅等着裴砺就成。 裴砺的办公室在十二楼,阮蓁走进大门,前台小姐立刻热情地笑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前厅旁边是个会客室,正巧门开了,有人从门口陆续走出来,三五成群,有人手上还拿着文件用不算低的声音交谈着,场面忙碌而有序。 阮蓁下意识地让开一步,然后压低声音对前台小姐说:「我找裴砺。」 前台小姐一下子没听清,笑得更加温和有礼,「抱歉,您能再说一次吗?」 阮蓁顿了顿,正要再次开口,突然从走廊边上走出一个高大的,熟悉得让她心颤的身影。裴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眼光看着手上的报表,俊挺的眉峰微微拧起,一脸严肃地对走在他侧后方的男人交代着什么。 阮蓁笑容立刻如青阳三月拂开料峭的春光般明媚动人,前台小姐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而后惊讶地睁大眼睛,目光在她和裴砺间游移一个来回。 「要点就刚才那些,细节你看着办,有什么变化,事急从权。」裴砺说完把报表交给身边的男人,抬头刚巧看见阮蓁站在他面前三米远的位置。 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瞬间一亮,笑容顷刻晕出好看的唇角,眼神饶有兴致地端详阮蓁片刻,也没管这是在他公司前厅,就站在原地,对着阮蓁伸开双臂。 阮蓁这会儿倒知道侷促了,她左右看了看,而后垂着头,小步小步地,慢慢走到裴砺身前。在裴砺抱住她的同时,她小鸟似地依进裴砺怀里。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前台小姐和旁边假装在看外勤表的文员小妹同时抬起头,前台小姐激动地说,「天啦,原来boss真的不是gay,以前看他成天跟他那群哥们混在一块儿,我还以为周总监说他以前有过女朋友是替他打掩护呢。」 文员小妹双眼瞪得圆圆的,「想不到他这种对所有女下属女客户,都没多过看一眼的冷血男人,居然会在大厅就跟女朋友抱上。」 「你也不看那小姑娘有多漂亮。」 「岂止漂亮,还软萌啊。」 「看来还是这种类型的,招男人喜欢。」 「有她那张脸的话,是女汉子也有人喜欢的好吗?」 …… 裴砺把阮蓁带进办公室后,脸上的笑容还没收住。从她手上接过外卖袋子放在桌上,转头眼光颇为赞赏地打量她片刻,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腰身和笔直的小腿上,手摸着下巴,扬一下眉,「外卖小姐都你这样的话,我宁愿一辈子不去店里吃。」 阮蓁笑容在姣好的面容上忍都忍不住地荡漾开来,但想想又不对,这会儿左右四下无人,她也不用忍了,带着几分委屈地质问:「长我这样的你就都笑纳了是吗? 裴砺呲地一下笑出声来,「你想什么呢?我是说,连餐费都是外卖自付。软软你太自恋了。」 阮蓁顿时头都炸了,她怎么又把裴砺的毛病给忘了呢。 裴砺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啊,她怒目而视。 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问君何不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但她声音太软糯,咬牙切齿也不像发脾气。 「说人话。」裴砺说。 「裴砺你怎么不上天呢?」 裴砺笑声更大了,阮蓁把摆餐盒的时候,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她连他胸腔的震动都感觉得清晰分明。 笑完还不肯放开她,阮蓁觉得裴砺虽然年长她五岁,但有时候其实挺像个大男孩,她把筷子递到裴砺手上,「趁热吃吧,再晚的话,又冲到晚上的饭点了。」
第31页 不是说洛宸以前把裴砺一天五顿地伺候着吗?就算她依样画瓢好了,洛宸做过的,她也能做得到,她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但是,今天在店里她用帮导师做活儿赚的钱订了一个月的,以后她要是有课就每天有人按时送过来。 裴砺却接过筷子稳稳搁在盘沿,他抱住阮蓁腰身的双臂箍得更紧了,温热的唿吸吹拂在阮蓁耳畔,片刻,他问:「软软,你能把圆周率背到小数点后头几位?」 这话题转换速度,阮蓁一头雾水,但还是很认真地一边默念一边扳着指头数了数。山巅一寺一壶酒,尔乐苦煞吾……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十位。你呢?」她说。 裴砺笑了声,终于放开她,几步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一手拿起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阮蓁意味深长道:「自打认识你我就只能数到两位了。」 矮油你这是看不起我的智商吗? 但任阮蓁怎么问,裴砺都笑而不语,他正在吃东西,阮蓁也不好缠着,于是,这个话题就混过去了。 裴砺吃完还有大堆的公事,阮蓁本来表示可以去楼下咖啡厅等着他,但是裴砺怎么也不让。 裴砺办公室是一个l型,转角过去有个进门看不见,但裴砺坐在写字桌前视野能及的小间。他把阮蓁带到小间的绘图桌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又把自己另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到她面前,大手揉揉她柔软的黑髮,温柔地说:「就在这等我好吗?你要是有作业,可以让叶琪把文件给你传过来,就在这做也是一样。」 轻吻一下她的额头,「我喜欢把你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阮蓁哪会拒绝呢?她心都酥了好吗。被令自己情有独钟的人奉若珍宝,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令人幸福呢? 她甚至有些歉疚,昨天她心里还那样猜忌裴砺,实在是她太过计较,真是,太不应该了。 下午来见裴砺的人很多,临下班的时候来了两个男人,应该是什么工程的合作方代表,他们谈得似乎并不愉快,阮蓁坐在小间,连偶然敲打键盘都小心翼翼的,她尽量缩小存在感。手边的零食就更不敢吃了——下午茶的点心她买的是单人份,后来裴砺让人买了大包零食给她放下绘图桌上的柜子里,说是可以留着以后来慢慢吃,阮蓁当时有点怀疑,裴砺是不是把她当小孩子。 偷偷望过去的时候,裴砺手里的钢笔在图纸上重重点了下,对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说,「这里,昨天我和周总监亲自去看过,现在地基沉降非常厉害,跟你们说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他目光犀利如鹰隼一般地直视着谈判者的眼睛,像是能把人一眼看穿似的。 对面的人明显气焰低了,又辩解了几句,裴砺把钢笔扔在桌面,「今天就到这,明天,你们徐总会从西雅图回来,我相信他能给我一个解释。」 阮蓁托着下巴痴痴看了好久,她没有见过这样的裴砺,和刚才戏弄她时候的插科打诨没个正型完全不同,认真,专注,威严,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非常的迷人。 这是她的裴砺啊……? ☆、第二十六章 ?  二十六 裴砺中午说晚上带她去个地儿,阮蓁想当然地以为他是找了个什么清雅浪漫的去处,晚上要带着她去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歌赋谈人生哲学。 谁知吃完晚饭从饭店出来,她问:「咱们现在到底去哪?」 裴砺也没跟她卖关子,「去看大夫。」 阮蓁有些意外,「看大夫?晚上?」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托熟人介绍,晚上找名医专家利用私人时间看诊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所以她没再多问。 裴砺去看大夫肯带她一块儿,她还是很高兴的。高二那年暑假,阮蓁爸爸出过一场车祸,致命伤没有,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妈妈要上班,出院后几乎每次换药都是阮蓁陪她爸爸去的,阮蓁心细而且有耐心,每次看诊硬是连大夫随口说的各种不是无关紧要、又不是那么紧要的注意事项都记得一字不落,并且严格督促她爸爸照做,几个月下来,她爸爸腿骨折恢復的速度和程度连大夫都吃惊。 而今天,她要陪着裴砺去了,阮蓁不禁挺直腰杆在副驾座上正襟危坐,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奇怪的使命感。 夜色中车驶离市中心的繁华,很快开上湖滨半山苍翠草木掩映中的清幽山道,前头隐约能看见湖滨别墅山庄大门前的灯火,聊着聊着,裴砺突然话锋一转,「乖,待会儿大夫问什么,你照实答就是了,不要害羞,知道吗?」 「哎?」好像有哪里不对。 车子驶进别墅大门,裴砺接着说道:「周老是有名的……嗯,千金国手,你那毛病,吃他几服药再好好调养,保管给你治得再无后顾之忧。」 阮蓁这下蒙了,不是来找大夫看裴砺的胃病吗?怎么这会儿是看她的……痛经?不是,她也不算严重,忍忍更健康不是吗?而且,她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跟着人,还是跟着个男人,来…… 阮蓁手下意识揪住裙摆,「我……我不用看大夫。」 裴砺眼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不容置喙道:「讳疾忌医?都到这了,就由不得你了。」连他这个大男人都从小到大在他妈和其他家太太的谈话中耳闻目染「女人无小病」,阮蓁那晚上疼成那样,自己还觉着正常?
第32页 听见阮蓁轻轻地哼了一声,裴砺心里想他这也算是婚还没结上,就操起了当爹的心,车稳稳停在路边,转过头,正巧看见阮蓁垂头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子。 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阮蓁侧头睨了他一眼,她洁白胜雪的双颊,隐有彤云浮现,水波清泠的双眼明眸善睐,又含嗔带怨。恰如夏初,娇媚而剔透的蔷薇。裴砺心头一盪,立刻就觉得浑身热血又刷刷地奔涌到一个地方去了。 不能说他禽兽,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还非常健康,那天问他哥打听今天这位大夫时,连他哥都问:「你别是搞出人命了吧?」 搞出人命当然没有,甚至,他们交往这么久,连能搞出人命的实质都没发生过,裴砺这个正常的健康男人,说他不想,那真是撒谎撒得惨无人道了。 那天在他家频临失控时戛然而止,今天下午在办公室他从身后抱住阮蓁的时候,心里都恨不得当场就把她给办了…… 裴砺给阮蓁解开安全带,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听话,早就约好的。」 阮蓁倒也没再跟他犟,说到底,她只是第一次看妇科需要一些时间做心理建设,裴砺把她时时放在心上记挂着,她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裴砺说的不假,今晚之行的确是提前预约的,别墅门口,他按一下门铃,很快有个中年男人出来开门。 中年男人看向裴砺,「您就是,裴先生吗?」 裴砺点一下头,男人迅速打开铁门,「请进,周老已经在小书房等着了。」 被男人领着走进小书房,阮蓁看见的一个鬚髮皆白的老人。老人精神矍铄,面目也算和蔼,但她握住裴砺的手还是紧了又紧,裴砺拍一下她的腰,「去吧。」 真到这时候,阮蓁也就不怎么怕了,接下来,望闻问切,老人说了些「肾阳虚弱,沖任、胞宫先煦,虚寒滞血」之类的她听不懂的话,接着,提笔刷刷在纸上书写药方。 最后周老招来了替他们开门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拿着药方又誊写一份:「明天我拿到药房蜜炙成丸,一周后来取,今后按量日服就行。」 「做成药丸,效果能比得上现熬的汤药吗?」裴砺立刻问。 阮蓁在身后拉住他的衣袖,他伸手握住阮蓁的手。 中年男人看他们一眼,「这是个调理方,关系不大。」 一直出了门,阮蓁两手挽住裴砺的胳膊,「做成药丸多方便,我住学校没处熬药,自己带着药回家熬着喝的话,我妈非吓死不可。」 裴砺转头看着她笑了笑,她想得到的,他能想不到吗?他原本就没指望她自己拿回去煮,谴人熬药送药又不是多大的事,基本上,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儿,阮蓁好像并没有这个意识。 不过,这也正是她的可贵之处。 手臂擦过若有若无的柔软触感,裴砺只觉得身子里那股热量又突地升腾起来了,他看一眼身边浑然不觉的阮蓁,突然转身伸展手臂把阮蓁抱进怀里,顾不得还有零星来往行人,灼热的唇勐地覆上去。 他们在路灯下不顾一切地拥吻,直到阮蓁连唿吸都无以为继。裴砺放开她的时候,他沉沉目光里热度和光芒她几乎不敢直视,被裴砺牵着手拉上车,阮蓁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就算再天真,她也能明白,裴砺要带她回家,他要做完上周那晚没能完成的事,她一时间心跳如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忐忑,可是,她不想拒绝,也无法拒绝。 车子开出别墅山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暧昧在晦暗的车厢里无声流动着,阮蓁都能脑子晕沉沉的,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混沌感,恍若梦中一般。 直到一声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车厢里猝然想起,她还没回过神,恍惚中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是叶琪,她想都没想就按下接听。 而后,叶琪说完一句话她就瞬间清醒了,叶琪的声音很急,「软软,你快回来,老李下午提前回学校了,刚才通知明天交论文。」 宛如一阵凉风吹散迷梦,阮蓁几乎打了个激灵,清醒后她转头看着裴砺为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封闭的车厢,叶琪刚才的话裴砺全听清了,他沉默片刻,没等阮蓁开口就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哈,「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老李是个狠角色,当年我们那届,他连市长的儿子都照抓不误。」 阮蓁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底涌起一阵空洞的异样,又好像,是失望。但也没等她细细体查,车身突然往右侧打轮,车子停在道边树丛,裴砺转身一步跨过来按住她的肩膀把她紧压在椅背上。 一直到裴砺的火热的嘴唇再次封住她的唿吸,她也没弄清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是怎么发生的,椅背很快被放下,裴砺含住她的嘴唇疯狂地噬咬着,力道大得她无法回应,只能予取予求。在她皮肤上游走的手掌,温度几乎是滚烫。 阮蓁全身都颤抖起来,裴砺像是一只狂热的野兽,甚至比上次更加痴迷,更加狂野,就像是要把她嚼碎,整个吞入腹中,喘息间隙他开口时声音粗哑如砂砾,「软软,我等不了了。」 阮蓁只觉得身体里腾出一阵湿热的空虚,她喘息着攀住裴砺坚实的背,指腹下强健的肌肉在狂乱动作中剧烈收缩紧绷…… …… 阮蓁后来每每想起这一晚都还是觉得庆幸。,也对,她的第一夜,怎么能是发生在山野树林,黑暗的车厢里。她及时叫停,也亏得裴砺没有禽兽到底。
第33页 但他也不是一点禽兽行为都没有,急促唿吸还未平静,裴砺抽了一叠纸,握住阮蓁的手,把她掌心的湿滑用力擦净,接着,奖赏似的,重重吻一下她的脸颊。 裴砺收拾好自己,躺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但唇角的笑意,竟然还是餍足的。 聊胜于无? 而阮蓁整个人怔忪得久久回不过神啊,车开在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她放在腿上的手,右手一直保持着掌心朝上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手心还是火辣辣的。趁着裴砺没注意,时不时地低头看一下,车厢这种光线,掌心的纹路她其实根本看不清,但是,刚才,手心里的那种触感,天啦!太刷下限了! 走进宿舍时,叶琪跳着迎上来,她刚要拉阮蓁的手,还没碰到,阮蓁像触了电似的右手紧握成拳背到了身后。 叶琪一下奇了:「藏什么?你手里有什么?」 阮蓁红着一张脸没说话,她手心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但刚才有过什么,说出来她真怕吓死叶琪。? ☆、第二十七章 ?  二十七 最后药还是叶琪陪着阮蓁去取的,原因无他,裴砺又出差了。 古朴雅致的盒子里装着一排五支精巧的青瓷药瓶,阮蓁盖上盒盖,收起来小心地放进绘制云纹的纸袋,叶琪凑到她耳边手捂着嘴神秘兮兮地问:「喂,裴砺连这种事都管,你们到哪一步了? 阮蓁眼光转到一边,「什么叫哪一步,就这样呗。」但想到那一晚的事,还是觉得脸像烧起来似的。 两个人并肩走在马路边,叶琪知道她害羞也不再多问,倒是发自内心地说:「不过他对你还真好。」 好是确实,连阮蓁自己都觉得裴砺好像是把她当孩子疼了,但是想到什么,还是嘆了口气,秀眉微颦,「我前一阵才知道,他还有个前女友。」 「所以你那两天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看她的表情,叶琪一时恍然。 阮蓁朝前走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叶琪两步追上她,「他前女友还缠着他?」 「不,」阮蓁摇下头,「那个人在外地。」 「他前女友比你更漂亮?」 阮蓁又摇头,「没见过。」 「那你到底哪里不自信?」叶琪问。 「哎?」阮蓁懵了,她不自信? 攥着阮蓁的胳膊,叶琪停下脚步认真看着阮蓁,「从咱们本科到现在,拿你当女神的男生,就我知道的,都得从东大门排到西侧门了,这说明你的长相是让大多数异性都容易动心的类型。」 「然后呢?你性情也讨人喜欢。你不是应该有足够的信心秒杀裴砺方圆五里内一切雌性生物吗?怎么会他裴砺一个远在外地的前女友,就让你变得没有安全感?」 阮蓁一时语塞,她不自信,她没安全感吗? 可能是吧。 也可能是裴砺太优秀。 也可能,只有遇到一个让自己一往情深、爱不忍释的人,才能懂得什么叫做,患得患失。 阮蓁笑得有几分自嘲,挽住叶琪的胳膊,「不说这个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琪眼睛一下亮了,「哦?吃什么?」 阮蓁一脚踏上购物中心广场阶梯,「上次,裴砺带我去四楼一家餐厅吃过饭,里边甜品做得特别好,份小,品种多。」 叶琪调侃地笑笑,「又是裴砺。」 阮蓁挽着叶琪走进购物中心大厅广场,还没走上自动扶梯,眼神在广场随意逡巡,目光掠过广场一侧等着电梯的人群时,突然忙不迭地把手里药盒纸袋藏在身后。 「怎么了?」叶琪问。 阮蓁远远望着电梯门,「我好像看见我爸了。」 「哪?」叶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电梯门刚好合上。 阮蓁狐疑地看向电梯紧紧合上的金属门,刚才那个和她父亲背影极为相似的身影已然不见了,应该不是她爸吧,阮蓁想,因为那个男人跟一个年轻的长髮女人,手牵着手。 一定,是她看错了。 裴砺是周五回的,这次他飞机一落地就被召回了家,但他跟阮蓁正如胶似漆,又哪里忍得住,吃晚饭回房就打电话给阮蓁,说了他安排周末一块儿开车去海边的事。 阮蓁接电话时,正在家里自己房间收拾行李。 毛衣折起来放进旅行箱,「我周日要动身去日本,你忘了吗?」 她说的是s大跟日本北海道某大学间的参观交流项目,为期8天,阮蓁这次也在赴日名单中。 裴砺这会儿想起来了,不禁有些兴味索然,稍作思忖,表示阮蓁可以明天早晨跟着他去,他晚上再开车把她送回来,两个小时的车程,并不算远,晚上送阮蓁回家,第二天中午的飞机一定误不了。 知道周或他们也要去,本来从上次那晚的事后,阮蓁是不太想跟他碰面的,但是,裴砺这么希望她能同行,她还是觉得很窝心,她喜欢这种被裴砺迫切需要的感觉。思索了不到半分钟,「好吧,明天早上你来接我。」 两个人又黏煳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早晨,他们人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阮蓁吃了一惊。 李旬和白明亮还没来,裴砺开车载着她,可是,周或他身边副驾座上的那个女人是谁?jeralyn吗?
第34页 一直到车门打开,jeralyn从车里走出来,周或笑眯眯地向他们正式介绍,阮蓁才敢确定是她。 jeralyn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合体贴身长裤扎在短靴里,依然是那一头风姿绰约的捲髮,艷丽的红唇,整个人显得飒爽又明艷,只是,那一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也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孤傲清冷。 阮蓁岂止是吃惊,正好,周或去加油,她保持着愕然的姿态睁大眼睛看了jeralyn半晌。 jeralyn还是那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但是,从阮蓁身侧走过的时候,她冷冷开口,「看什么?电话号码是你给他的。今天,我就算还你人情了。」 阮蓁真是百口莫辩,周或跟jeralyn真是哪哪都不合适,周或上次问她电话号码,她没拒绝,不过是觉得一个电话号码无关紧要,成不成事都在人。 这回儿jeralyn要来不来怎么成了还她人情了,她根本想都没想过让jeralyn还什么人情。况且,这种事是能拿来交换的吗? 转头正好看着周或双手捧着一纸杯咖啡满脸堆笑地奉到jeralyn面前,jeralyn两只手臂抱着胸,扬着下巴波澜不惊地扫了他一眼,手都没伸就兀自朝着车停的方向走去。 这样也好,阮蓁想,有女王大人在,周或今天是再没功夫针对她了吧。 等到李旬和白明亮开着车姗姗来迟,他们一行人踏上了去海边的旅程,阮蓁仰靠在椅背上看着路边纷纷后倒的树影,问裴砺,「你说他俩能成吗?」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而且,周或也没那么差吧?」裴砺说完哼笑一声,「女人嘛……」 他话没说完,但这声轻笑后的感嘆似乎带着不屑,让阮蓁心里有些不舒服。 裴砺很快察觉自己失言,侧头瞥一眼阮蓁,「当然,我的软软就不一样了。」 阮蓁这才展颜。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中午十一点,落脚处是一栋刚建好不久的海滨度假屋,午饭时桌上的海味非常新鲜,中午刚吃过饭,大家坐在庭院里,jeralyn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周或在女王面前继续扮演着他的奴颜卑膝,阮蓁坐在那跟李旬和白明亮闲聊,其实也就是没话找话说。 裴砺从屋子里出来,朝着大伙说:「今儿中午帮忙做饭的是附近的渔民,晚上人可就自己回家没空管我们了。」 「就是说晚饭我们自己做?」阮蓁问。 裴砺在她身边坐下,「这位小姐,你最近智商见涨啊。」 知道他在揶揄自己,阮蓁想了想也呛回去,「你不用笑我,你前些天不是才说你认识我以后圆周率也只能数两位了吗?」 然后裴砺愣了,不光他,在场的几个男人都愣了,大约十秒钟诡异的沉默,而后李旬和白明亮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一边笑,一边对着裴砺竖起大拇指。 裴砺翘腿坐在沙滩椅上,手扶着额头,一手揽过阮蓁的肩:「宝贝儿,私房话咱们以后留着私下说,好吗?」 阮蓁也觉得不对了,她凑近裴砺些许,压低声音问,「你说认识我之后圆周率只能数两位,不就是近墨者黑的意思吗?」 这会儿高贵冷艷如jeralyn也忍不住嘴角抽动几下,阮蓁还是一头雾水,在他们背后,周或看着她冷嗤一声。 结果阮蓁这天还是没能弄清圆周率到底是个什么梗,裴砺不告诉她,她也不太好意思再去问其他人。 下午他们去海滩走了一会儿,回到度假屋的时候,阮蓁突然想到什么,看着李旬独自坐在庭院中,拎起包走过去,从包里掏出订成一叠的手稿,递到他面前,「差点忘了,你要的手绘。」 这是上次阮蓁帮他做的那个别墅花园的手绘稿,李旬左右环顾四下无人,这才伸出手想要接过,但是一个没拿稳,手稿错手而过被海风吹了好远。 阮蓁想要去捡,脚刚迈出去就看见jeralyn走了进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自己脚下,jeralyn弯腰把雪白的稿纸拾了起来。 她抖抖稿纸上的灰尘,低头翻看了几页。 「私活儿。「她扬一下眉,开口时并不是询问,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而后看一眼李旬,又看向阮蓁,冷笑着问:「你帮他做的?他给你多少钱?」 李旬坐在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阮蓁急忙走上去从jeralyn手上拿过稿纸,「就是帮忙画几幅画而已。」? ☆、第二十八章 ?  二十八 这只是一个插曲,阮蓁从她手里拿走手稿递给李旬后,jeralyn没有再说什么。阮蓁觉得jeralyn这个人透彻犀利到令人髮指,jeralyn明明只看了几张图纸,又是如何猜透其中原委的呢? 晚餐一早就决定了是bbq餐会,因为阮蓁晚上还要返回市区,他们提早了晚餐时间。食材是中午做饭的帮佣一早就处理好的,烤熟即食,也不可谓不方便。 但是,一帮子男人,不管开始叫嚣得热情四射,围着烧烤炉把东西烤出来第一波,该玩的新鲜差不多玩到了,自娱自乐自给自足的瘾也过够了,就开始围着桌子坐成一圈,喝酒闲聊等现成的吃。 jeralyn则更不感兴趣,所以,说好的一起动手,丰衣足食,最后变成了阮蓁独自奋斗。 虽然阮蓁在家时候经常给她妈妈打下手,但也仅限于洗肉摘菜、煮面,又或者,最多做几个番茄炒蛋之类的简单小菜。还好烧烤这种事,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手艺不精自有手艺不精的办法。在她第一次没掌握好火候,烤出的外边表皮焦煳,里头肉还带血丝的鸡翅后,但凡难烤透的都拿刀划开,卖相什么的都是浮云,弄熟吃进肚里不伤身才是真的。
第35页 烤炉上虾和牛肉呲呲冒油,眼看就要熟了,阮蓁听见不知道谁跟裴砺说:「就你能躲,赶紧的,满上。」 因为晚上还要开车送阮蓁回市区,裴砺几乎没怎么喝酒,他伸手按住杯口,「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或笑了声,颇有几分不屑,「就算都喝高了,待会儿叫个车给你把人送回去不也一样?」 阮蓁拿着烤钳的手顿住了,一直到裴砺笑着把面前的空杯撤到一边,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裴砺转头看向她,隔着烤架上冉冉而生的青烟,他的神色,阮蓁一时看不分明。 也没等阮蓁看分明,她突然听到一声鄙夷的,像是从鼻中哼出的轻笑。 用来摆放餐具的是一个长方形餐桌,男人们拼酒扎堆在左边一团,jeralyn坐在离他们还有距离的位置,正好比较靠近阮蓁,刚才的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阮蓁也顾不上跟她计较,用烤钳麻利地把烤好的牛肉装盘。 jeralyn这晚东西也没吃几口,一直不发一言,眼神甚至没落在喝酒聊天的几个人身上。周或生怕冷落她,他进屋特意切好两盘水果,阮蓁把牛肉小心翼翼地放上桌的时候,他把其中一盘和阮蓁刚端上桌的牛肉一起殷勤地摆放到jeralyn面前,但是,jeralyn眼皮都没抬一下。 裴砺握住阮蓁的手,另一手拍拍她的后腰,「别忙了,先坐下吃点。」他温和地说。 阮蓁轻轻嗯了一声,在他身边落座,裴砺把筷子递到她手里时,伸手拧一下她的鼻子。 裴砺目光深深看了阮蓁娇媚的侧脸许久,真是比较之下见真章,jeralyn的趾高气扬和阮蓁的温柔小意,他越发觉得阮蓁可爱了。 在他转头跟人说笑的时候,阮蓁偷偷伸手揉了揉微微酸痛的腰肢。 时近日暮,桌上酒瓶都空了,喝酒的几个兴味正浓,裴砺进屋去拿酒。 他背影消失在门口,阮蓁听见白明亮说:「可惜了,早知道晚上要烧烤,那几个金边蚝就该留到晚上烤了吃,是吧?」 蚝当然是烤前现撬的好,这活儿阮蓁从来没干过,嘴里的虾细细咽下,她微微笑着说:「那就得你们帮我撬了。」 周或对着李旬扬杯,「记得吗?咱们那会儿常去的老南门外的烧烤摊,生意那叫一个好,有天晚上裴砺要吃耗,老闆没空招唿,洛宸上去捞几个出来就啪啪一下一个地给撬开摆架上了。」 他话只说到这,但其中包含的还没直接说出的意思不言而喻——你阮蓁不如洛宸。笑容凝滞在阮蓁嘴角,同样的桥段,又来了。 正对着周或的白明亮,脸色瞬间愕然,他怜悯地看一眼阮蓁,张张嘴,终究没说一句话,只是,从桌上烟盒里摸出一颗,啪地点上。 李旬也没说话,但他唇边浮出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手里杯子跟周或的轻碰一下,明显是认同的姿态。 阮蓁站起来,翕动的嘴唇几乎是嗫嚅着出声:「我,走开一下。」她甚至都来不及编一个合适的理由。 而后,逃似的转身离开,失措地朝着院子另一侧的花架走去,隔着花架的石柱,一直到确认他们再看不到她,她扶着柱子大口地喘气,刚才满桌的菸酒气几乎让她窒息。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她只是和裴砺在一起,裴砺的以前是别人,但那只是以前,光阴如电,前事已矣,她并没有,掠夺属于别人的东西。 片刻,她站直身体,对,出口不逊的是他们,她总不能让裴砺难看。 深吸一口气,伸手理了理本来就不算凌乱的长髮,阮蓁转过身。 但是,脚步还没迈出去,就看见jeralyn唇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向着她的方向款款行来。 走到她身边时,jeralyn低头凑到她耳畔,「怎么样?他们刚才说的那个名字,是你不想听到的吧?」 阮蓁只觉得身子一僵,jeralyn又说:「那桌上的人,吃着你的东西的,还有,你不要酬劳帮他出过力的,有一个,站在你这边帮你说话的吗?」 jeralyn的语速非常慢,但字字戳人心,「你整个下午,拿自己当老妈子使,低三下四地,讨好他们,有用吗?」 「我没有,」阮蓁下意识地辩驳。但除此之外,她也再说不出第二句。 jeralyn敛笑斜眼瞥了她一眼,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是在看一只不值一提的蝼蚁。接着,转身就朝着酒桌的位置走去,她这次走得非常快,可以说是气势汹汹,一直走到周或身边,她冷冷地开口,「车钥匙。」 一桌男人都回不过神,拿着酒刚从屋里出来的裴砺也一头雾水地看着。 jeralyn神色瞬间就转为不耐,可能是在她气场强大的威压下,周或缓缓站起来,刚从衣兜里掏出的钥匙,就被jeralyn一把抓在手里。 jeralyn拿到钥匙扭头就朝门外走,周或狗腿一样追在她后头。 跟阮蓁擦肩而过,jeralyn脚步没停,只是瞟她一眼,「哼。」 很快就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阮蓁也跟着追出去,jeralyn已经拿着周或的车钥匙,开着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漫漫烟尘,和目瞪口呆的一伙人。 周或愣了半天,白明亮上前拍他的肩膀表示宽慰,他却转过头气得赤红的眼睛瞪着阮蓁,「你跟她说什么了?」 阮蓁犹在不解中,她睁大眼睛,混沌不知所以,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第36页 裴砺走出大门刚巧看到这一幕,握住阮蓁的手,皱眉问几个大男人:「怎么了?」 白明亮和李旬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阮蓁身上,jeralyn目中无人这是一说,但是刚才,所有人看到的都是,jeralyn本来好好的,走过去跟阮蓁俩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才像是愤懑难当地找到周或,要了钥匙,开着车离开了。 裴砺看到的其实也差不多,他低头看向阮蓁,尽量用和缓的语调问道:「软软,你说什么了吗?」 阮蓁只觉得百口莫辩,水雾氤氲的眼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什么也没说!」情绪也是少有地激动起来。她从来没有直面过这样的蛮横无理和咄咄逼人,就算她说了什么又怎么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无耻,到底是谁先批了谁的逆鳞? 事情到了这一步,阮蓁是一会儿也不想多留了,正好暮色四合,也到了该送她回家的时候,裴砺进去跟那几人打招唿,让阮蓁坐在车里等。 他很快就出来了,一打开车门,看见阮蓁蜷在后座上哭得泪流满面,嘆了口气,凑过去一把将她搂住,「不哭了,乖,没事了。」 阮蓁窝进裴砺怀里抽泣出声,「我真的,什么都没跟jeralyn说。」 大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裴砺想起刚才白明亮说的,周或喝高了,酒桌上就提到了洛宸可能沖了阮蓁的脾气。对着怀里梨花带雨的女孩,他柔声安抚道:「说了也没事,谁让周或他喝多嘴上就没把门的呢。不过,既然咱都教训过他了,现在就不跟他计较了,好吗?」 车里哭声似乎都停止在顷刻,弄清楚其中的意味,阮蓁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砺,声音低而艰涩地问:「你也,不信我吗?」 很快,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裴砺急忙帮她拭去,嘴里忙不迭地安慰,「好了好了,我信你,好吗?别哭了。」有种心疼的急切,又像是有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敷衍。 他不是不心疼,只是,这疼惜,错了靶心。 这一刻,阮蓁突然觉得,什么也不想说了。? ☆、第二十九章 ?  二十九 一路上阮蓁再没说话,整个下午的忙碌,之后情绪起落痛哭失声,她是真的累了。 仰躺在座椅上,整个人像是抽了筋骨似的无力,她知道裴砺没有怪她,但她分不清不信任和不体谅,到底哪一个分量更重一点。 裴砺好几次跟她说话,她也没理,只觉得满腹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 窗外是沉寂在暮色里的滩涂,和苍茫夜空下深邃浩瀚的大海,阮蓁意识逐渐模煳的时候,车里非常安静,耳边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睡得不沉,迷濛中车似乎停下了,又好像听见身边有什么窸窣作响,而后,厚实的外套夹裹着熟悉的气息,轻轻覆盖在她睡得并不安慰身体上,隔绝了夜里清冷的空气。 朦胧中,她听见一声嘆息,很长,很轻,迅速地淹没在,依稀能见的海浪声中。而后,温暖柔软的触感,小心地,落在她,阖着的眼帘上。 阮蓁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有种不辨晨昏的恍惚感,窗外一团黑暗,但耳边并不安静,转头望去,后窗不远处是闪烁霓虹的马路,她用了30秒钟才确认这是在她家小区外主干道旁的一处僻静的小巷。 「醒了?」听见身边有人出声。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阮蓁闷闷地嗯一声,「我走了,」侧身刚要推开车门,有什么本来覆盖在她身上的东西被掀落到座椅旁边,她弯腰捡起来,是裴砺的西装。 推门的手顿住了,阮蓁转过头,裴砺坐在驾驶座上,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衣,十一月的夜晚,就算车里暖风开着,看着也实在单薄。 阮蓁几乎瞬间就心软了,但是,想起下午在海边那般无所适从的孤立无援,她几乎是强迫着自己狠下心肠。手里的西装递到裴砺面前,裴砺接过去时笑容几分无奈,他伸出胳膊想要握住阮蓁的手,但是,被阮蓁闪开了。 很快,阮蓁转身开门一脚跨下车去,门嘭地被甩上。 秋夜寒凉的夜风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噤,但她头也没回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大步走去,走了很远,还依稀听到裴砺在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 次日,阮蓁开始了她的日本之行。当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明净如洗的蓝天似乎能让雾霾中的心情瞬间明亮。 按行程安排下午才去札幌,在机场吃午饭的时候,卫风彦在她旁边坐下来,「给家里报过平安了?」 卫风彦作为带队老师随行,阮蓁是在学生名额定下后才知道的,她说不清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安排,这次活动她还会不会报名参加。只是既来之,则安之,人都到这了,也只有尽量避免尴尬了。 她点一下头,当然电话是在取完行李后就打了。但是,卫风彦这一句话让她又坐立不安起来,踌躇许久,阮蓁低头写了个简讯,但很快又删掉了,如此反覆几次,正犹豫着,突然听到清晰的简讯提示音,发件人是裴砺,内容很简单:「到了吗?」 阮蓁很快回復,简单的两个字,到了,其他多的一个语气词都没有,然后生怕自己后悔似的,迅速发出去,接着,同样迅速地,把手机塞进包里。 卫风彦见状淡笑一下,没说话。 晚上六点到达札幌时天已经黑定,第二天,阮蓁和同学们一起走在参观院校的中心大道上,大道两旁的银杏树高大丰茂,风中黄叶簌簌而下,落了一地还满,大道两旁像是被黄叶铺上了厚厚的、金色的地毯,中间露出泊油路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的深灰色,浓烈的对比勾勒出属于晚秋的明艷。
第37页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从海边回来,裴砺在车里跟她说过,北海道通常11月初开始降雪,她当时心情沉闷所以不发一言,裴砺却毫不在意似的,自顾自地说,最后交代她带上冬衣时,她扭头把目光转向远处沉沉夜幕下,连波光都看不到的海面。 现在看来,北海道今天的初雪,来得晚了点。 第三天的日程,是参观校内的一座自然博物馆和札幌的工厂。 下午,阮蓁他们去的是一家啤酒工厂,他们参观造酒的过程,当看见啤酒花被投进沸腾的麦芽浆里,听着引导员为他们讲解加入酒花的分量和时机对啤酒风味的影响,阮蓁第一个念头就是,下次裴砺喝啤酒的时候,她终于也可以表现一番了。 但想着想着又觉得无趣起来,明明这几天裴砺怎么联繫她,她都保持不冷不热的状态,可为什么,相隔千里之外,发生在她身边的每件事,还是能让她,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他。 第六天晚上有个联欢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处小公园,阮蓁到得不算早,刚走进去,就看见场地旁边石凳旁同学围成一团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为了避免唐突,阮蓁正想找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其中一个学弟转身看到她,笑着招招手:「学姐,你也来帮忙好吗?」 「哎?」阮蓁有些意外,但还是走过去。说了几句才明白个大概,这群孩子这样神秘兮兮又跃跃欲试,好像是,帮这位学弟策划今天晚上向同行的一位学妹表白的事。 但问清楚之后才知道,还不是表白啊,阮蓁吓了一大跳,这孩子,他是要求婚啊。 学弟说:「我跟她从初二就开始,到今年为止也快十年了,我们今年就要毕业了,我想,在毕业之前定下来,她心底就踏实了。」 阮蓁不知道说什么,婚姻这两个字对恋爱都没谈多久的她来说,太遥远了,就像是下辈子才需要做的事。 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他们的邀请,爱情这两个字,是让人孜孜以求的、亘古不变的美好。 晚会节目很多,中方的,日方的,轮到学弟的时候,他坐在人群中间,用吉他自弹自唱一首《童话》,其实是老掉牙的歌,但缓慢悠扬的旋律,被他娓娓道来,诉说着漫长时光中,未曾消磨而散的深情,十年相知,他依然愿意做她的天使。 歌唱到一半,同学们渐渐推搡着女孩走到他身前,他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她,一瞬不瞬,专注得好像眼睛里再没有其他人。 而后,渐渐有人活着旋律跟着唱起来,歌声越来越大,唱的人越来越多。短短副歌,辗转反覆,经年累月,她依然是他的天使。 人群中烟花次第绽放,一个又一个的心形在黑夜里何其夺目,男孩在女孩面前单膝跪下。 掏出戒指的时候,他翕动着嘴唇,居然没有说出一句话,但是眼中闪烁的泪光,是十年深情,歷久弥新之后的无语凝噎。 女孩弯腰架着男孩的胳膊用力拉他站起来,她早哭得泣不成声,「地上凉,地上多凉,跪坏腿了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傻?」 阮蓁在人群后,眼眶瞬间湿润,她突然想起临行前那一晚,裴砺盖在她身上的西装,和她毅然离去时从商店的镜子里看到,在她身后,裴砺穿着衬衣站在夜风中,看她渐行渐远时,身影有多孤单。 那一晚,他们从海边出发时七点不到,到市区应该九点刚好,而她醒来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整整两个小时,裴砺没有捨得叫醒她,或许是等着跟她解释,或许是等着跟她道歉,或者等着跟她告别。 可是,她什么都没问,她丢下他走了。 一直到回到住处,阮蓁心情还没平復下来,有些她这些天刻意不去想起的事,一件一件在脑子纷至沓来。她想起了裴砺所有的好,拿起手机,好几天没有拨出的号码拨出去,但等着她的只有冰冷的电脑提示音,一次一次。 终于明白什么叫想念深入骨髓,躲在被子里的她,一时泪如雨下。 翌日,阮蓁从起床就有些蔫蔫的,这天上午是大家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三五成群各自约好了要去的地方,有去大饱口福的,也有去游览札幌城市繁华的。 出去的人开始分批出发了,阮蓁坐在街边长椅上正思忖着去哪里晃晃才不算尴尬,就听见卫风彦说:「水之教堂,想去看看吗?」 她愣了一下,安藤忠雄这样的殿堂级大师的作品,她当然想亲临观摩,但是水之教堂,和卫风彦一起去总是不合适的,她摇摇头,「不去了吧,我想,在房间休息。」 卫风彦还是那样温文得体的笑,他没说话,电话突然响了。他走到街角去接,阮蓁没看他,过了一会儿,旁边的女生突然好奇道:「哎?卫老师这会儿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阮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卫风彦不知道跟电话里的人说着什么,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他紧蹙的双眉。 很快电话挂断,卫风彦走过来,他此时已经神色如常一般的温润。招唿几位剩下的学生一块儿离开,嘆一口气,对阮蓁说:「你不想出去,就在这等着吧。」 阮蓁不明所以,一直到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背影消失在街角,她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有种格格不入的孤单。 这次一起到日本的同学,大都不是来一个同一个学院,同行几天,连住同一个房间的女孩跟她都是点头的交情。有两个学弟对她格外热情,但是阮蓁对那种心怀觊觎的眼神非常敏感,她的一贯做法就是完全不做回应。所以大学上了这么多年,男生没法跟她做朋友,女生,她就叶琪这一个能交上心的朋友。
第38页 这条街道干净清明,青灰石面和深棕木檩搭建的古朴雅致几乎延展到整条街道,街上行人很少,平添几分寂寥。 阮蓁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第一片雪花在眼前飘然散落。 直到,她垂下的双眸,他的黑色大衣的衣角出现在她视线中。直到,他手中的伞,挡住她头顶纷纷扬扬的洁白。她纤秀身体,整个都笼罩在他高大身体的阴影里。她缓缓起身,眼里迅速涌起的雾气驱之不散,她未发一言,只是,伸手紧紧抱住他。 就在这条阮蓁叫不出名的小街道,裴砺的到来,带来了这一年,札幌的第一场雪。? ☆、第三十章 ?  三十 裴砺紧紧拥住阮蓁,厚实的大衣几乎把她整个人裹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光滑而冰凉的脸颊,「想我了吗?」 阮蓁拼命地点头,晕湿着眼眶在他坚实有力的怀抱中深吸一口气,干净的须后水气味夹杂着淡淡的菸草香,只属于裴砺的味道,真好。 听见裴砺笑了,又略微推开他,委屈道:「别人都有师兄师妹陪着,我这几天除了学校日程以外,哪都没去。」 她澈亮的双眼,泪盈于睫时格外楚楚可怜,裴砺顿时心软成一团泥,捏一下她娇俏的鼻子,戏嚯道:「你裴师兄这不是来了吗,你想去哪,师兄就带你去哪?成吗?」 阮蓁瞬间破泣为笑,头又埋进他怀里蹭了蹭:「要去吃帝王蟹,要去函馆看夜景,还要去看看水之教堂……」 「好。」裴砺连忙回答。暌违数日,难得小姑娘余怒已消,前事全然不提,还在他怀里小可怜似的向他撒娇,现在岂止是跑几个地儿吃个蟹,就是冲上月球表面把他生吃了也行啊。 最后他们去狸小路附近的一家料理店吃了蟹,阮蓁也就叫嚣得厉害,真到东西摆上来几口下去就饱,还是像裴砺说的,餵猫似的。但她脸上的笑意一直敛都敛不住,自从裴砺出现,她就好像在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幸福感中,整个人晕陶陶的。吃完饭,拉着裴砺逛了一会儿街,狸小路商业区很大,商户鳞次栉比,游人比肩接踵,出门游玩给亲友带礼物当然是必须的。 阮蓁给叶琪挑选的是一个卡卡西手办,人物造型和动态都栩栩如生,十分精緻。 他们逛了许多家店,奇怪的是阮蓁虽然兴致勃勃,什么都想欣赏观摩,但购买慾好像不怎么高,本来打足了精神要好好领略岛国繁华商业的风采,但狸小路还没走完两条,阮蓁觉得腿酸,他们在路边随便找了家环境看起来不错的甜品店。 阮蓁叫了一大份冰淇淋,在裴砺看来几乎两三个人分量的冰激凌盛在切开的网纹瓜里,裴砺一时对女人的胃十分不理解,刚才阮蓁吃完蟹出来还是一副扶墙都走不动的样,这会儿一个半小时都没过,就突然有容量容下这些了? 本来想调侃两句,但看着阮蓁吃得一脸满足的样,裴砺注视着她的眼神中,就只剩下宠溺了。 小店的老闆是一个女人,裴砺点的是一份拿铁,咖啡由她亲自送上来的时候,她用十分生硬的中文,对裴砺和阮蓁说:「请问,你们是,中国的,演员吗?」 阮蓁一愣,睁大眼睛忙不迭摇头,「我们,不是演员。」目光转而跟裴砺对视,她笑着耸一下肩,随意披散在肩上的黑髮丝丝垂落。 柔黄的灯光下,阮蓁秀丽柔美的面容如琢如磨,精緻得没有一丝瑕疵,虽然坐着,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连毛衣都没能遮挡住女性曲线特有的曼妙。而坐在一旁的裴砺,身上黑色的羊绒大衣还没脱下,肩章款的笔挺与他俊朗深刻的五官相得益彰,两条长腿在桌下随意伸展着,时尚杂志上的男模不过如此。他们都像雕像一样的完美,也难怪店主会如刚才那般猜想。 弄清楚事实,女店主歉意地笑笑,「你们,很配。」 「谢谢,」阮蓁忙着心花怒放眉开眼笑,这句是裴砺回答的。 又说了几句,女店主问:「可以,留下,你们的照片吗?」 她的中文生涩吃力,眼里却光芒四放,阮蓁一时愕然。但顺着店主手势看了一眼身侧的墙壁就立刻恍然了,小店的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照片上的人,有男,有女,也有三两结伴的,可以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颜值高得惊人。 阮蓁不禁莞尔,她投给裴砺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个眼神里不是一点期待也没有,裴砺瞭然地笑笑,对店主点一下头,「荣幸。」 拍照的时候,阮蓁把椅子搬得里裴砺更近了些,纤秀的身体窝进他强健的胸膛,裴砺有力的双臂从背后将她整个环住,他们一同看着镜头的方向。 按下快门的一刻,画面在瞬间定格,照片中他们优美的面容上,灿如春光的笑容一直浸润到眼里深处。 那是他们,在这弹指一剎,发自内心的幸福。 有人说,照片能把瞬间凝结为永恆。可是,曾经期待永恆的瞬间,总是在世事更迭、光阴磨砺中面目全非。曾经掏心沥血的承诺会辜负,曾经让人心醉神迷美好会破碎。 曾经牵着手,拥抱过的人,总是,走着走着就散了…… 晚上,阮蓁从温泉出来,裴砺已经在房间里等着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水的侵泡,她脸颊的热度好像始终散之不去。 她穿着浴衣,不算大的步子,一步步朝着裴砺走近,同时有种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的惴惴不安,但好像又有丝不太明了的期盼。
第39页 裴砺也穿着浴衣,竖着一条腿,坐在和室中间的矮桌前,整个房间被不甚明亮的灯光晕染出一室柔黄,但即使光线晦暗,阮蓁也能感觉到,裴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多么的灼热。 灼热得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一直到她走到裴砺身前,裴砺抬起搭在膝盖上的手,扶着她在自己屈倒的腿上坐下,滚烫的大手把她纤秀的身体不容分说地揽在怀里。 矮桌上黑檀托盘里摆着清酒,精巧的白瓷酒盅,裴砺手执着将晶莹的酒液倒满两个小杯,杯子送到她唇间,她只怔了一瞬,便就着裴砺的手慢慢饮尽。 然后,像是一个仪式似的,裴砺一口喝下另一杯,按着她的下巴,低下头嘴唇覆住她的,清甜绵长的酒液缓缓哺入她口中。 从嘴唇相触的一剎那裴砺就没打算放开她,酒液咽进喉咙,裴砺噬咬她双唇的力度越发大了,他的唿吸也粗重起来,带着不能再多等一秒的迫切,一边攫取她的唿吸,一边翻身把她压到身下,手伸进浴衣下摆在她光滑柔软的皮肤上不顾一切地揉搓。 在炽列的温度即将融合的时候,阮蓁凭着恍惚中还剩着的最后一丝清明按住了裴砺的手,她的唿吸在惶恐中越发急促,细小的声线几乎颤抖着,「我会,怀孕吗?」 裴砺整个人像是火种泼在热油上似的,早已经无法自持,无论如何,他至少要毫无间隙地得到她一次,他凑到阮蓁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看着阮蓁绯红的颊侧,连耳根都红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滴出血。 察觉到痛感的那一瞬间,阮蓁的身体本能地上缩躲避,但裴砺厚实的大手紧紧钳住她的腰,他的动作温柔,但坚定得不容抗拒,与此同时,撕裂一般的疼痛袭来,阮蓁吃疼地轻喘出声,纤长的手指用力扣进裴砺健硕的背上贲张的肌肉里…… 清晨,阮蓁睁开眼的时候,裴砺还没醒,她稍抬起肩膀,把整夜枕在颈后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给他放进被子里。 裴砺还睡得挺沉,晨光让他硬朗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起来,她痴痴看了一会儿,几乎屏息,唯恐自己唿吸惊醒他似的。想起昨晚的事,她羞赧中又带有坦然,却还是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完全地属于彼此了。 轻轻地翻身朝外,大面的落地窗外是被葱茏茂盛的草木围拥着的一方浅浅池塘,有木台伸出水面,小池的水清澈见底,如明镜一般平静,池边零落围合的青石,和残红犹在的槭树叶上覆着积雪。 很静谧的画面,这样安静而美丽的早晨,真好。 阮蓁静静端详,直到听到身后,裴砺发出一个迷濛又慵懒的鼻音。 她还没有转身,就听见裴砺轻笑一声,「早。」 「早,」阮蓁翻过身。同时,裴砺的手臂在被子里很快缠上她的身体,阮蓁跟他肌肤紧贴着,手抚上他精实的胸膛,把头深深地埋进他怀里。 裴砺低头吻一下她的发顶,鼻子嗅着乌髮的清香。本来惬意而温情的画面,但彼此贴合的身体,阮蓁感觉到什么,突然像只受惊的猫似的跳起来,把衣裤都抱在怀里,朝着浴室走去。 裴砺闷笑,拍一下身边空了的位置,「过来吧,我保证不。」 「你昨天晚上,就这么说的,」阮蓁红着一张脸转头看他,是的,就是在那次以后。 结果,这句话居然是完全不作数的,两次都不行,还三次,竟然! 裴砺哈哈大笑出声,「还疼吗?」他问。 阮蓁摇一下头,疼是没有,但是,还是有种难以启齿的不适感。 看着她走进浴室,裴砺掀开被子看着洁白被单上干涸的鲜红,雪中红梅一样地绽放,这其实是他没想到的。 以前,阮蓁羞涩,他只以为她是性格使然,没想到,她是完全不经世事,他居然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阮蓁今年二十三了,如此出色的容貌,还曾经有过一个叫卫风彦的男朋友。在这个到处都是诱惑,什么都可以用快餐的速度解决的年代,这样的冰清玉洁,实在是难得。他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舒适熨帖到无法形容,是他,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而阮蓁,终于把她作为女孩,最难得的宝贵,毫无保留地,全都给他了。? ☆、第三十一章 ?  三十一 最后让阮蓁心驰神往的水之教堂她还是没去成,原因其一,学校的既定日程不能耽误,其二,她其他的闲暇时间基本跟裴砺一起留在了酒店的房间。 归国这天,裴砺跟他们乘的同一班飞机。阮蓁旁边的位置本来是一个学妹的,裴砺提议换座,学妹马上就痛快地答应了,裴砺在阮蓁身边坐下时,握住她的手,阮蓁一脸幸福溢于言表的样,她的恋情这下算是大白于人前了。 女孩们惊讶于学姐这位男友的俊朗程度以及器宇不凡,学弟中不乏对阮蓁动过心思的,看一眼裴砺就完全死心了,心中的女神有了主,而这个主还是个明晃晃的高富帅,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认清现实的呢? 卫风彦和旁座的老师若无其事地聊天,飞机到港后他们等着行李,正巧裴砺去了洗手间,阮蓁走到他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这一声谢谢,是因为那天她彻夜不归,卫风彦给她找了个理由,这个理由第二天早晨她归队时才知道,同房间的学妹对她说:「师姐,想不到你在札幌有亲戚。」
第40页 结合飞机上裴砺的出现,这个理由似乎不再具备说服力了。但重要的是,卫风彦曾有心替她遮掩。 卫风彦笑容温和,但眼神中黯然转瞬即逝,「客气。」他说,也没多问缘由,阮蓁为什么道谢,他们心照不宣。 相对无言难免尴尬,正巧看着裴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长廊一侧,阮蓁拖着皮箱,「那,我走了。」 「再见。」卫风彦点一下头。 本来上之前电话里阮蓁妈妈说过,这天她爸爸到开车到机场接她回家,但是下飞机后阮蓁爸爸又来电话说临时有饭局来不了。本来跟裴砺如胶似膝几天后,在眼前依依惜别,阮蓁情绪就不怎么高,这会儿被自己老爸放鸽子,就更加沮丧了。 时近黄昏,残阳在天幕已隐没大半,阮蓁觉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中,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黄昏,日落总有种属于离别和终结的凄清感。 她和他爸在电话里说的什么,裴砺刚才听了个大概,看着阮蓁抿起来的唇,他反而笑了,「这不正好吗?机会给我了。」说完牵着阮蓁的手就往停车场走。 但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五点,从机场开车到她家得一个半小时,裴砺那个还在休养生息中的胃,阮蓁想想整个人又不好了,照着往常她出门回家后的一贯待遇,她妈一定做了一桌子的菜在家等她,所以先陪着裴砺在外边吃几乎是不可能的,带他回家吃,阮蓁还没做好心理建设,而且,她也有种奇怪的直觉,裴砺也并没有做好见她家长的准备。 走到车门边上,阮蓁步子停下了,「要不,我还是坐大巴吧,可以直接到我家楼下。」 裴砺步子也顿住,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深沉的双眼中眷念和热度恣意流动着,很快,他拧一下阮蓁鼻子,「想什么呢?」说完打开车门,把阮蓁不容分手地塞进了车里。 一路上裴砺几乎没怎么说话,车停在阮蓁家楼下,天已经黑定,帮阮蓁把行李拿下车,裴砺站在车门边上站定。 阮蓁对他挥手道别的时候,他也挥了挥手。 阮蓁脚步很慢,她走了几步,回头,看见裴砺还站在那一步都没动。 裴砺独自站在夜风中的身影,有种淡淡的寂寥感,「你回去吧。」阮蓁说。 裴砺点下头,「好。」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颗点上,星点的火光在指间明灭,他晃晃手指,「抽支烟就走。」 「对了,你今晚回哪?」阮蓁又问。 裴砺勐吸一口烟,「明天上班,今天不回父母家。」 阮蓁又前行几步,再次转身,裴砺还是刚才那样的姿势,孤影孑立地站在那。 「回去啊,」阮蓁有点心疼。她这一回家倒是天伦之乐其乐融融了,冷寂清宵,裴砺待会儿还得一个人吃饭,然后回他公司附近的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空荡荡的房子。 裴砺这次没说话,只吸了几口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用力踩灭,而后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但他还是没走,阮蓁再次回头的时候,裴砺的车停在原地一动没动。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花园石径旁的长条椅上,转身朝着车停的位置跑回去。 隔着一扇车窗,她看见裴砺趴在方向盘上,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大狗。 阮蓁心疼得都要揪起来了,她一把拉开车门,「裴砺……」 裴砺愕然地扭头看她。 她气喘吁吁,鼻尖上还渗着汗,正想说什么,却被裴砺伸手紧紧地抱住,冰冷的嘴唇猝然吻住她的唇,深沉而热切地狠狠地辗转吮咬。 「别走,」唿吸交缠的间隙,裴砺说。 他自嘲地笑了下,「其实,我也会捨不得你。」 让阮蓁意外的是,她妈妈今天也没有准备晚餐,说是近期自己开始过午不食,反正阮蓁她爸几乎每天都不回来吃晚饭,本来的打算是阮蓁回来带她出去吃。 说话时她拿住阮蓁从日本带回的神仙水玻璃瓶仔细端详,阮蓁火速收拾衣物,「不是说节食减肥要不得吗?」 「此一时,彼一时,」她妈妈说完想到什么,瓶子放在梳妆檯上,「你爸爸还真不靠谱,说得好好的要去接你,临时整出这么多事来,」说完掏出手机,「不管了,打电话让他回来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阮蓁急忙叫停。 但电话已经拨出去了,好在过了片刻,手机放下来,阮蓁妈妈说:「不在服务区。」 她神色有几分狐疑,嘴里像是自语似的嘟哝道:「你爸爸现在简直不像个样,拿家当旅店似的……」 阮蓁就笑,「他一定是工作忙吧。」 阮蓁妈妈像是瞬间清醒,这才意识到阮蓁还在一边似的,「是,是挺忙。哎,你要回学校就赶紧了,待会晚了不安全,要我送你去地铁口吗?」 阮蓁忙不迭摇头,「不用,」随后笑了笑,「你都洗完澡了,就算了吧。」 收拾完背着包一口气跑下楼,浓浓夜色中,裴砺的车还停在刚才那个位置,阮蓁打开车门上车,「久等了。」 裴砺深邃的眼眸一直凝视着她,等她坐定,伸手抱了她一会儿,过了很久才放开,伸手摸摸她的头,「走,带你回家。」 其实,许久以后,阮蓁才意识到,沉醉于这段感情的同时,她到底忽略了多少,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比如父母,比如朋友。比如这一个夜晚,裴砺是独自在家,她妈妈,又何尝不是呢?
第41页 她觉得她的青春,好像是一个错误叠着又一个错误。 最后错无可错的那天到来,迷梦碎了,她长大了。 …… 阮蓁觉得这些日子,裴砺好像比以前黏她了。 因为裴砺这离学校远,所以她起床比平时早,下床穿衣,以及到浴室洗漱,她几乎蹑手蹑脚地尽量把动作放轻。 但对着镜子打理头髮的时候,浴室门被推开,裴砺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像是开启了自动寻路功能似的,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早……」话音没落,头就歪在她肩膀上。 阮蓁透过镜子看着他还在打架的眼皮,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用手扒拉一下头髮,柔声说道:「这才几点,去床上继续睡啊。」 谁知这一句话像是按到了某个开关似的,裴砺一下就清醒了,放开阮蓁,他抬手在脸上用力摩擦几下,「你等等,我送你去学校。」 「我可以坐地铁。」阮蓁说。 裴砺全身只穿了一条睡裤,在眼光瞟间他肌理分明的八块腹肌和清晰的人鱼线时,阮蓁脸一热,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开了。 「还得转车。」裴砺说。 其实转车也没什么,裴砺送她一去一来就是两个小时,但等阮蓁准备好出门,裴砺也穿得一身周整了。 裴砺开车送她出去,正是早间高峰期,车子开出大门,转弯从一个公车站门口经过的时候,被密集的车流堵在马路上。 车窗开着一半,阮蓁跟裴砺说笑,突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异样,很难描述的感觉,就像把她扔在聚光灯下,而有什么在暗处窥视她。 但朝车窗外望去,只看见马路边的公交车站旁,三五成群地站着许多等车的人,大多数是中学生。 也没有人在看她,就好像刚才的异样,只是她的错觉。 ? ☆、第三十二章 ?  三十二 冯卓跟裴砺有小一月没见了,这晚裴砺到他家的时候,他着实愣了下。冯卓是爱喝茶的人,裴砺这次给他带了盒特供级的太平猴魁。 冯卓狠狠地惶恐一把,但看见裴砺一副春风得意神清气爽的样,立刻心明如镜,好傢伙,这是得手了来谢媒吶。 给裴砺把茶沏上,幽幽嘆口气,「既然在一块儿了,就收了心好好对人家,人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跟了你,你要是始乱终弃,我这跟你牵线搭桥的老师,也没脸再提为人师表四个字了。」 裴砺就奇了,「怎么说得好像我有多负心薄倖似的?就我这工作天天扎在男人堆里,阮蓁可是在工科院校,所谓万绿丛中一点红,多少师兄师弟虎视眈眈,我还操心呢。」 但是就这工科院校关起门来,卫风彦各方面的条件能秒杀墙内一切雄性生物了,就这样的人阮蓁也没看上,她还能开到别人墙头去?但这些冯卓只是在心里打个转,毕竟,男人才知道男人的尿性,这男人啊,你不能成天招蜂引蝶让他时刻都不放心,又不能太中规中矩让他太放心。 「有道理,」他对裴砺点头笑得格外坦诚,「你可得,多上点心了。」 裴砺点一下头,没说几句,他抬手看了眼表就站起来,「成,阮蓁要下课了,我先走了。」 冯卓一口茶呛到咳得昏天黑地,他还以为裴砺专程来看他,合着感动半天混了个顺便。 阮蓁听说时不禁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对裴砺说:「冯胖很萌的,你不要总欺负他嘛。」 不过裴砺这么晚还不忘来找她,她心底其实还是挺高兴的,本来晚上临时加课,通知裴砺后,以为今天不能见面了,谁知从教室出来就接到电话,裴砺说在楼下等她。 最近,裴砺就像是除了上班和上课,其余时间都恨不得跟她全腻在一起,正所谓如胶似漆啊,被自己喜欢着的人,时刻惦记着,没有人会不觉得舒畅,阮蓁当然也一样。 车驶离校区,裴砺拉住阮蓁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目光还是注视着前方的路面,自顾自地乐道:「接到人,今晚就不用被冷衾寒了!」 阮蓁笑着给了他一拳。 秋意渐浓的夜晚,有人拥抱在一起相互取暖是多么惬意美好的事,但是,快到裴砺家时却发生一个小插曲。 停好车,他们一起往电梯走的时候,阮蓁再次有了那种,被人在暗处窥视的错觉。 她环视一周,空旷的地下车场,整齐停放着各色的私家车,稀稀拉拉几个来往行人都行色匆匆,并没有任何一人个视线落在她身上。 裴砺见她东张西望,「看什么?」 阮蓁暗笑自己神经过敏,她和裴砺这焦不离孟的样,明显一出现代都市言情剧,现在活生生被她疑神疑鬼成悬疑,她摇一下头,「没什么,」又调皮地眨眨眼,「我看看有没有帅哥。」 裴砺呵地笑了声,把她搂得更紧了,凑到她耳边说:「不用看了,这整个小区的颜值担当,每天晚上跟你睡一张床。」 阮蓁红着脸小声笑骂他。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了电梯门口,正巧电梯停在一楼,裴砺按开门,他们走进去,门阖上一半的时候,听到外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等一下。」 裴砺连忙抬手按下去,门再次打开,跑进来的是一个学生头齐刘海的小女孩,看样子约摸十五六岁,她似乎跑得很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进电梯,她看着裴砺,「谢谢。」然后迅速把眼光转到一边。
第42页 裴砺住在十六楼,女孩按的楼层是17,没想到还是近邻,阮蓁想。她和裴砺并肩站在靠里的位置,电梯是相对逼仄的公共空间,他们互有默契地没有说话。裴砺两手插在裤兜,转头沖阮蓁眉目传情的时候,突然看见她鬓边乌黑顺滑的髮丝间夹杂着棕黄色的一小片什么。 顺手就给她摘下一看,是片黄叶碎屑,阮蓁瞠目看着他指间,熘圆的眼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分外逗人。 裴砺忍不住用手按住她脑侧在她鬓边轻吻了一下,正在此时,听见啪地一声,他们回过神,阮蓁看见,刚才还在小女孩手里的笔袋掉在了地上。 电梯内壁做的是镜面装饰,阮蓁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的那一出秀恩爱,可能小女孩背对着他们也看到了。真是危害祖国花朵,她瞪了裴砺一眼,正好筒形的笔袋滚到她脚边,阮蓁弯腰捡起来,递给已经转过身的小女孩,温和地笑道:「给。」 小女孩面对的是裴砺的方向,听到阮蓁跟她说话也没转头,伸手拿过笔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裴砺说,「谢谢。」 阮蓁一时瞠目结舌,电梯门在她和裴砺身后合上,她气笑了,看裴砺一眼,「这就是,颜值当担的魔力吗?」 裴砺心想他花簇蝶拥的场面阮蓁是没看着,这才哪跟哪,但这些话他是不可能跟阮蓁说的,找不痛快,何苦呢? 但没想到更魔性的还在后面。 走到家门前时,看见门前地板上放着一个盒子,裴砺蹲身拾起来发现是个餐盒,上边还贴着一张纸条,上用粉色的记号笔写着,「请接受这份爱の便当吧!」 「吓。」阮蓁笑容有些发涩,「想不到啊,这才是。」 那份便当,用饭糰捏成的两只小熊互相拥抱着,上头覆着煎蛋,用番茄酱画了一个大大的心,裴砺端着盒子走到厨房垃圾桶旁,手指蘸了少许番茄酱放到鼻尖皱眉嗅了下,而后盖上盒盖,把便当连盒一块儿扔到了垃圾桶里。 阮蓁本来心里不怎么舒坦,她觉得,裴砺被人告白,就等同于属于她的东西被人觊觎,不过见裴砺这样果决,她也好受些了,但还是调侃着问:「这就扔了?」 裴砺捋起袖子,拧开水龙头,手伸到水柱下哗哗地沖洗手指,回头看着阮蓁,「只有女人,才会认为这种行为能称得上浪漫,入口的东西不做声不出气地放人家门口,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第一反应都会是,这东西有毒没毒啊?」 阮蓁手背到身后,靠着墙,「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裴砺笑一下,擦干手走到她跟前,「我要解了这风情,你就得哭了。」 说着,一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壁,一手勾起她精巧的下巴。他高大健硕的身体像是一堵墙,阮蓁整个人都陷入他的阴影里,顿时觉得,浑身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再说——」裴砺低头嘴凑到她耳边,好看的薄唇落在她白皙如玉的面颊,「我再解风情点,你,受得住吗?」 他温热的唿吸吹拂在阮蓁耳侧,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性感,阮蓁只觉得身子一阵酥麻,气氛变得暧昧而火热。她脸红了,她还是没有学会在这样的气氛下该怎样表达。 但也没等她出声,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她整个人被裴砺打横抱了起来,裴砺抱着她大步走出厨房,一直走进卧室,把她扔在床上,一边扯开衬衣的衣扣,一边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这天晚上,阮蓁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像是在云端之上、生死之间的癫狂。 在此之前,她和裴砺的几次欢爱,如果对她来说是两相融合时,情感上感受到的贴合和圆满。而这一天,那种让人如在幻境中狂欢的快乐感受她是真的感觉到了,那一刻,她脑子所有的意识像是都被抽空了,只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颠倒错乱。 她的身体像是不是自己的,她无法自控的吟哦声也像是不是自己的,裴砺更是激动得无法自持。 云销雨霁时,阮蓁发现泪水晕出了眼角,她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她浑身酥麻到连指甲尖都抬不起来,裴砺喘息着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裴砺按住她的手,在他们身下湿透了大片的床单上游移摩挲,然后,闷闷笑出声来,心满意足地吻一下她的嘴唇,「这么舒服吗?」 ……? ☆、第三十三章 ?  三十三 难得这天能一块儿吃晚饭,叶琪调侃阮蓁:「就裴砺昨天跟我说的那话,」蓦地,她沉下脸压低声音有样学样:「谢谢你平时照顾阮蓁,她太迷煳,以后还要拜託你多费心。」 阮蓁拍一下她的肩:「吃你的饭。」 叶琪哈哈大笑:「真的,大一那年,你爸来学校就这么跟我说的,台词一个字都没变。」 阮蓁拿筷子夹了个鱼丸就往她嘴里塞:「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吗?」 叶琪被她塞了一嘴,捂着嘴巴一直嚼完咽下,「说真的,裴砺对你挺好的,」一手托着下巴,眼中的少女情怀能写完一整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以后啊,我也要找个拿我当女儿疼的,长腿欧巴。」 阮蓁笑着在桌子底下踢她一脚。 阮蓁这天之所以留在学校吃晚饭,其实是因为裴砺晚上有应酬,吃晚饭回到宿舍复习,她基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觉得像是有只毛乎乎的爪子在心上抓似的,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到坐立难安。就好像本来必须完成的某项日常没有完成一样。
第43页 所以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比如阮蓁,习惯了每天和裴砺昼短夜长,一天不见面,突然就觉得格外难耐。 这样难耐到八点半,她索性把书收进包里,对着镜子略微整理仪容,挎着包,跟叶琪打了个招唿就出了门。 路上她去买了份老火粥,还要了两个开胃小菜,裴砺应酬一向喝得多吃得少,待会儿回家喝碗粥胃也会舒服点。 等着地铁的时候,阮蓁突然觉得每天这样50分钟的车程,晚上她跑过去,清早裴砺送回来,好像也不是长久之计。但想想这个城市还有好多人每天上下班在五环外和市中心间来回也就淡定了,但是,还是暗暗决定,以后早晨不让裴砺送她了,多辛苦呢?是吧。 到裴砺家放下东西洗完澡已经过了十点,阮蓁对着镜子整理头髮,镜中,她白皙光洁的额头和被水雾熏蒸得微微泛出绯红的腮颊,有如一朵天工雕饰出的清水芙蓉,有属于青春的健康和属于小女人妩媚。 穿好衣服走出客厅的时候突然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阮蓁拿起来看一眼,笑容立刻晕出唇角,是裴砺。 她马上拨回去,没一会儿却隐约听见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声从门口的位置传来,正是裴砺的电话铃声。 阮蓁心花怒放地跑到门口,从猫眼里窥见裴砺的确站在门外,一下拉开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笑意瞬间凝滞了。 裴砺站在那,双手擦在裤兜,本来沉肃的脸色在转头看见她时立刻转而无奈地笑。 而在他身前不到一米的位置,昨天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学生头齐刘海的小女孩,垂头站在那。 阮蓁一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游移,「你们……」 但没等她话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她的是齐刘海小女孩,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裴砺,「我求求你听我说完,我知道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我喜欢你很久了,真的,我会做很多好吃的,还会弹钢琴,请你一定要答应,试试跟我交往好吗?」 阮蓁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这个孩子,当着她的面来跟她男朋友表白吗?她要笑不笑地瞟裴砺一眼,吓,够可以的啊,这才多大的孩子啊,追到门口这都! 裴砺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回头冷冷问女孩:「你才多大?」 女孩十分倔强,「爱情是不能用年龄来衡量的。而且,我们住在同一栋楼本来就是缘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打扰一下,」阮蓁终于忍不住了,「我是他的,女朋友。」虽然已经肯定小女孩知道她是谁,但眼前这情况,她觉得有必要再表明一次身份。 女孩的视线这才落到阮蓁身上,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尖利起来,「我跟他说话有你什么事?女朋友怎么了?你们结婚了吗?结婚都可以离婚,女朋友就不能分手吗?」 阮蓁一时张口结舌,她没见有谁插足插得这样理智气壮。但人家十几岁一孩子,你说跟她计较吗?不值当。不跟她计较?心里,还真憋得慌。 裴砺脸色彻底沉下来,「你这个年纪,多读书能教会你怎么说话。」说完掏出手机,「我叫保安过来。」 女孩还不肯死心,伸手指着阮蓁,边说边哭,:「我可以比她好的,我年纪小怎么了?她能做的我都能做,而且,我今年才十六岁,再过五年我还是很年轻,那时候,她都是老女人了,我跟你,更合适的。」 裴砺像是完全没听她说了什么,电话接通,说了一下楼号楼层,拽着阮蓁的手就往屋里走。 小女孩哭得歇斯底里,「给我你公司的地址,我每天去看你好吗?」 「总之,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嘭地一声,她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阮蓁一晚上的好心情在此刻彻底终结,进了门,虽然不至于当即甩开裴砺的手,但脸上的笑容僵硬,裴砺握住她的双肩,跟她面对面的时候,她把头扭到一侧不肯看他。 裴砺干脆抱住她,亲一下她的脸颊:「怎么了?」 阮蓁心想这还用问吗?这种场面,是个女人心里都不会痛快的好吗? 而且她真的很在意那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再过几年,她可能就是那阵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女人的青春,韶华易逝,红颜只在剎那芳华,而裴砺身边永远不缺爱慕者,可能会有人比她更漂亮,也永远会有人比她更年轻,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确缠绵悱恻,而这些,真的能长久吗? 见她沉默,裴砺略作思忖,「居然敢让我家软软生气,咱们就让她以后,再没机会在咱们面前出现,好吗?」 阮蓁这才抬起头,她水汪汪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裴砺这说笑也说得太过了,一瞬间她想问,你下一句台词难道是:「天凉了,让某某从这个地球消失。」吗? 见她仍旧不语,裴砺笑得更加温和,「不信吗?」 阮蓁兴致索然地勉强笑下,「不用逗我笑,我没事,待会就好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话音一落,阮蓁就被裴砺箍住腿整个人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就是那种扛麻袋的姿势,阮蓁头垂在他背上忍不住惊叫出声,手捶脚踢的力度虽然不大,但挣扎一直没停下。 谁知裴砺直接扛着她出了门,临走还没忘记顺上她的包,从十六楼到地下一层,从电梯出来,一直到打开车门,裴砺才放下她——他把她塞进了车里,还顺手给她繫上了安全带。
第44页 阮蓁坐在副驾座上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是要去哪?我不生气了,不,我本来就没生你气,我们回去,好吗?」 裴砺的回应是笑而不语,还是哈哈笑出声的那种笑。 于是告饶无效,一路上,阮蓁都扁着嘴,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锁着裴砺,于悄然无声中控诉他的无情。 裴砺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开着车,话不多,但笑容一直没停下,时不时转头,伸手拧一下阮蓁的鼻子。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车子一直朝着大学生的方向驶去,阮蓁心里越来越疑惑,裴砺到底要带她去哪?难不成,是要送她回学校吗? 眼见就到她们校门边上了,但是车子突然往右打轮转了个弯,并没有朝校门开过去,学校对面是一个新建的住宅小区,裴砺一直把车开进了小区大门,然后,到某一栋的楼下稳稳停住。 阮蓁就在一头雾水中被裴砺拉进电梯,到9层时电梯停了,她又懵懵地跟着裴砺下去。他们停在9层某户门口,裴砺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当走进房间,看见除了他们再无他人,却灯火通明的客厅时,阮蓁彻底愣了。 房间的简欧式装饰风格,温馨典雅,而且精緻,「上个月才开始准备,有点仓促。「裴砺说。 他从身后抱住阮蓁,「我只想让你近水楼台,你愿意,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吗?」 阮蓁讷讷翕动嘴唇,「上个月?」 裴砺笑了,「就是上次,你肚子疼住我家,回学校时还哭鼻子的时候。」 阮蓁觉得有雾气在眼中迅速汇聚,那是一次多么微不足道的情绪波动,裴砺就这样放在心上吗?她转过身,把头埋进裴砺怀里拼命地点头,她实在没想到,她的一点小任性,裴砺都是放在心坎上在乎着的。 裴砺也紧紧抱住她,阮蓁高兴就好了,当时小姑娘捨不得他,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实在让他心疼,他知道阮蓁黏他,而他也想她时时刻刻在一起。他那离阮蓁学校太远,阮蓁每天来来往往太辛苦,现在他们一起住到阮蓁学校对面,一切都解决了。? ☆、第三十四章 ?  三十四 这一年的十一月秋意渐浓,阮蓁跟裴砺同居了。她的行李衣物从宿舍搬到了学校对面的这所裴砺为他们准备的房子。阮蓁她二十余年的人生,一直中规中矩,同居两个字,就在几个月前,对她来说还是无法套用到自己身上的事。但在裴砺出现后,它发生得自然而然,合情合理。 人生正是如此,你永远算不准你生命中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你心甘情愿地突破,曾经自以为的原则。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空气里摩擦出的静电那么细小的火星,都可能随时引燃焚烧成滔天熊熊火焰。一个个鱼水交融的夜晚,一次次难捨难离的抵死缠绵,让整个清秋如郊外西山尽然层林的红枫林一样热烈。 转眼十二月初,周五裴砺回来的时候,告诉阮蓁,周或他们约他出去吃饭。 因为上次在海边的事,提起这些人阮蓁心里芥蒂仍存,或者说她太少经歷那样□□的不友好,面对起来有种无计可施的无措感。 但是裴砺说:「今天是周或的生日。」 阮蓁想了想,他们的确很久没聚了,在她和裴砺恨不得黏成连体婴的这些日子,他们曾找过裴砺两次,并且两次都在晚上,裴砺都直接以天晚不想出门为由推掉了,他选择了在家陪着阮蓁。思忖片刻,阮蓁点头了,她答应随行的时候,裴砺看起来很高兴。 约的地点还是在上次那个酒吧,对于喧闹钝重的鼓点和陆离灯光下肆意摇摆的人群,阮蓁其实一直觉得跟自己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但所幸,裴砺在旁边。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让阮蓁意外的是,jeralyn也坐在周或身边。jeralyn看起来神色如常,其他人坐起来让位的时候,她稍抬眼皮瞥了阮蓁一眼,然后端着酒大口大口地喝,再没其他表现。 周或这天是满29岁,按s城男人生日虚岁的习俗,他这就算是三十岁的生日了,裴砺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一个dunhill的打火机,东西摆在他面前,裴砺一面给自己倒酒,一面笑说,「阮蓁帮着选的,看看吧。」 阮蓁有些意外,她分明对打火机一窍不通,裴砺在桌子上握住她的手,她知道,裴砺这是在为他们缓和关系。 可能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可能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周或这次,笑容只在听到这句话后有短暂的顿滞,「谢了。」他对裴砺说,而后对阮蓁点了下头示意感谢。 他们今晚喝的还是macan,除了jeralyn自己点了tequ以外,阮蓁有些跃跃欲试,她最近觉得口燥得慌,但是临近每个月的那几天,裴砺不让她食生冷,甚至家里冰箱里的冰淇淋都被他丢光了,今天酒里混点冰,又是这样的场合,他应该不会说什么了吧。 谁知,盛着冰的酒杯被酒保放到他们面前,裴砺跟哥几个如常谈笑着,眼光都没转过来就顺手把阮蓁面前的杯里的冰块倒进了自己杯里,空杯还倒扣在桌上。他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自然而然,就像是循着本能完成似的,然后,转头对酒保说:「给她来杯baileys,不要冰。」 他不是跟人说话说得很认真吗?怎么能这样?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阮蓁都要哭了,baileys是什么,好喝吗?
第45页 于是裴砺转过头看到的就是她盈盈双目控诉似地,眼巴巴地望着他,伸手拧一下她小巧挺翘的鼻尖,「听话。」他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和无限的宠溺。 阮蓁耸肩对他皱下鼻子做了个鬼脸,裴砺笑着揽住腰把她搂进怀里。 这一晚上没有发生太大的不愉快,只是临散场时阮蓁去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发现jeralyn独自站在洗手台前的镜子前,用手拨弄她那头风情万种的捲髮。 上次的事,阮蓁当然没有忘记,但奇怪的是,不管jeralyn当时话说得再不客气,尽管最后因为jeralyn的离开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自己,阮蓁对她都谈不上怪责和厌恶。 她直觉jeralyn对她并没有恶意。 刚才还同一桌喝酒的人两相无言未免尴尬,阮蓁一面洗手,一面问:「上次,你为什么走?」 jeralyn转头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我又不在意周或,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虽然这也是阮蓁的看法,但听她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还是有些意外,「那你今天,为什么来呢?」阮蓁问。 jeralyn笑了,「我今天来,谁说是因为他呢?」 她神色有几分讥诮,「我当然看不上他,但说不定,我是为其他人来的呢?比如,裴砺。」 阮蓁一下愕然了,这样直接的挑衅,她不知道她作为原配应该做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是恰当的应对,在她怔愣的片刻,jeralyn对她扯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只是表情,没有情绪。而后,踩着六公分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消失在洗手间门口。 装着闭门器的厚重雕花门嘭地一声关上,阮蓁彻底回过神,清醒时她笑了,jeralyn估计是在跟她开玩笑,裴砺和jeralyn两个人的气场,在她看来明显有种针尖对麦芒的对立感,或者说,这两个人又某种难以形容的相似感,很难发生化学反应。她要是因为这个玩笑紧张,那就太小题大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点暗暗地不爽。 十二月中旬,这个城市迎来一次大的降温,阮蓁从教室出来跟叶琪告别后就裹紧风衣往校门口快速走去,她早晨出来得急,风衣里头只穿了件薄的针织衫,这一身单薄的行头实在难抵寒冷。 想起前一天晚上和裴砺的温存,她不禁脸微微发热,其实,情人的怀抱,才是抵御寒凉的最大利器,不是吗? 道旁大树的枯枝在寒风中摇来摆去,几乎一路小跑地离开教学区,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汽车笛鸣。她刚开始没在意,还是闷头往前走,接着又是一声,阮蓁这才转过头,看见有辆银色的nissan慢悠悠地开在路边,驾驶座的窗开着,李旬坐在里头,见她转头,微微笑了:「去哪?我送你一程。」 阮蓁有些意外,但反正也就是顺风车坐到门口的事,她也没需让,绕到副驾座那边拉开车门坐上去,「回来办事?」 李旬点下头,「是,回来取些材料。」他略微加快了车速,但也不怎么快,依旧是龟速行驶在通往校门的大路上。 阮蓁微微颔首,接下来,她就不知道该怎么搭腔了,毕竟,他们不算有共同语言。 片刻沉默,李旬侧头瞟她一眼,再次露出那种别有意味的笑,「还是太年轻。」 阮蓁当然知道这话是在说她,而且,这已经不是李旬第一次这么评价她了,被人品头论足难免不悦,她没说话,只是轻咳了一声示意李旬适可而止。她有些后悔蹭他的车了。 见她不语,李旬笑了,「有句话这么说,人走茶凉,这是常理。可要是人走了,茶还没凉,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阮蓁一愣,这又是往哪扯?李旬整个人给她的感觉一直是高深莫测,这好好的,说什么人走茶凉。她忍不住开口:「有什么话,你能直说吗?」 李旬好整以暇地解释,「这说明有人在背后使力。周或一直在裴砺和你面前给洛宸刷存在感,你想想,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阮蓁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洛宸人走了,茶没凉,裴砺这帮子哥们时时记得她,并时不时地提起,都是有原因的。 果然,李旬点一下头,「对,洛宸还想回到裴砺身边。至少,现在是。周或不过替她打个前锋而已。」 这显然就是阴谋论了,阮蓁听完在错愕中好一阵心潮涌动,不管李旬这话的真实性有多少,这一阵她接二连三地知道的,惦记着裴砺,或者宣告惦记裴砺的,这都数到三了是吗?她今年交的什么运,她只想好好谈个恋爱,就让她跟裴砺安安静静地似水流年不行吗? 一阵怔忪后,她冷冷地说:「那又怎么样?现在裴砺身边的人是我,我们过得很好。」这句话,她不知道是说给李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这话说的有多少底气,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 李旬笑了,「对,你们现在很好,但昨天还『愿我如星君如月』,明天就『似此星辰非昨夜』的事又有多少,裴砺现在对你好,但是,你们能一直好下去吗?」 「洛宸要回来了。」眼见阮蓁脸色渐沉,李旬收了笑,「但不是现在,我猜,她的归期,最早明年五月,最迟,明年年底。」 「知道吗?裴砺以前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人,后来为了洛宸,才收的心。他不是豆腐脑爱吃甜吗?那是,洛宸的习惯。」 阮蓁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家的,只是回家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她在客厅坐了很久。手机掏出来,屏幕上是裴砺俊朗英挺的笑脸,明明是熟悉的面容,可是,看着看着,却觉得别样的陌生。他们明明是最亲密的人,曾经亲密到毫无间隙,但细想起来,关于他的很多事,她都不了解。
第46页 今天李旬离开前跟她说,告诉她这些事,是不想见她现在太沉溺,以后太被动。李旬的话,她没全信,可是有些却不得不信,九月裴砺在学校演讲的时候,她不是也曾在台下听人议论过,裴砺在校的时候换女友的频率曾嘆人观止吗? 后来,他是因为洛宸才收心的吗?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曾经令他收心的人,现在,在他心底的分量还有多少?而已然为裴砺陷入得无法自拔的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又有多少。? ☆、第三十五章 ?  三十五 晚上,裴砺回家顺便带回了一叠文件。吃过饭,他坐在书桌前埋头看报表,阮蓁趴在一旁的沙发上,说是看书,但是视线其实一丝没错地落在裴砺身上。 灯光下,他的轮廓深刻硬朗,全心投入工作中时,微蹙的眉峰,专注的眼神,握住钢笔的手指纤长干净而骨节分明,这种属于男人认真和严谨让他看起来分外迷人。他好看的薄唇紧抿着,有人说薄唇的男人亦薄情,阮蓁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不管她如何平復和调整自己,白天李旬说的每一个字,都还是在她耳边萦绕纠缠,挥之不去,她自己其实也觉得太过纠结不好,但是,她完全克制不了,现在,裴砺几乎是她眼里和心里的全部,关于他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皱眉,她都没有办法不拿全部的精力关注。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多专注,裴砺突然抬起头,深邃而含情的双眸跟她对视几秒,然后笑着拍一下腿,「过来。」 阮蓁几乎第一时间就丢下书跑了过去,连鞋都来不及穿,她光着脚。 她坐在裴砺腿上时,裴砺顺手揽住她的腰,宠溺的目光看向她,「饿不饿,晚上你没吃多少,带你出去吃宵夜好吗?」 晚饭是她自己做的,他们住一起之后,阮蓁想学做菜,裴砺陪她去买了全套的厨具。只是新手上路,做菜的味道一直不怎么好。今晚,做红烧鱼的时候再次烧焦了,不知道为什么,阮蓁格外沮丧,因此鱼她整盘倒掉了,饭也没吃多少。 阮蓁头靠在他肩膀,忙不迭地摇头,她只想这样静静地跟他待在一起就很好。 她想起晚上再次闻见厨房里的焦煳味,裴砺却笑呵呵地安慰她人各有所长,他说:「我觉得外边吃也不错,不过,你真想吃家里的菜,请人每天来做也很方便。」 想到这里,阮蓁就更加难受了,她其实是有些惭愧了,她觉得不该揣测裴砺,裴砺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 但恋爱中的女人,永远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百转千回,在裴砺怀中安静了半分钟,阮蓁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她问:「裴砺,你喜欢我什么呢?」她真的需要一些肯定,证明她一直有独自占据他的整个人、乃至整颗心的资本。 手若有若无地抚摸着怀中柔软的娇躯,裴砺一下被问住了,宝贝儿这晚上好像格外沉默,就是在想这个吗? 手把阮蓁搂得更紧,嘴凑她耳畔:「傻瓜,我喜欢你还需要理由吗?」 阮蓁点下头,是啊,至少裴砺现在还是喜欢她的,情不知所起,但也是裴砺亲口承认的喜欢不是吗? 她略微起身,膝盖分在裴砺大腿两侧跨坐在他身上,一手环住裴砺的脖子,一手抚过他健硕的胸膛,「裴砺,我爱你。」 她一双澄澈的眼睛,近乎痴迷地仰望着他,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执着的爱恋,浮动的不安,或者还有隐约的忧伤,裴砺一时分不清了。他唯一能看清的是,那一对漆黑的眸子里,只有他,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他。 裴砺喉头哽了一下,他觉得这一瞬间,这个眼神,似乎把他蛊惑住了,他一直不能否认阮蓁的美让他迷恋,可是,让他神识不清的,这一次,好像又不只是阮蓁的美貌。但没等他多想,阮蓁的柔软纤细的手指,顺着他身体结实有力的线条一直向下游移,很快逡巡到他腰间。 跨坐的姿态,紧紧贴合的身体,任何细小的变化都无法隐藏,裴砺渐渐深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阮蓁,喉结上下滑动着。 阮蓁手指动了下,但金属皮带搭扣纹丝不动,雾气迅速在她眼里晕开,姣美容颜有如绵绵春雨中颤动在枝头的梨花,极端的美好,也极端的脆弱,让人想要倾心呵护,又想要疯狂地揉碎,抱住她一起燃至殆尽。她纤长的手指,缓缓解开了上衣的衣扣,一个一个,洁白如玉的肌肤,和曼妙得让人疯狂的曲线,逐渐呈现在裴砺面前,眼角眉梢每一个细节,都好像在苦苦哀求,「请你占有我」,就好像,得不到她想要的,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这是怎么样的诱惑,裴砺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滔天火焰引燃了,他再难忍耐,托住阮蓁把她整个人抱到桌面上,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识,」宝贝儿……都给你……」,他喘息着说。话音未落,灼热的嘴唇,已迫不及待地覆上去…… 这天晚上他们厮缠到半夜,开始在是书房的书桌上,后来又在浴室的镜子前,最后回到卧室。裴砺隐隐觉得阮蓁不对,但在巅峰过后不算漫长的空虚里,他躺在床上抽着烟,在脑子里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过了一遍,毫无头绪后认定自己想多了。 可能只是阮蓁开窍了呢,他们从第一次到现在好几个月,在□□上阮蓁一直羞涩被动,但今晚的从一开始阮蓁的主动引诱,到刚才,就在这张大床上,阮蓁坐在他身上近乎癫狂,肆无忌惮到极致,也酣畅淋漓到极致,没有经歷过的男人,不会懂得什么叫牡丹花下死的心甘情愿。
第47页 裴砺掐灭烟,低头看着阮蓁,她柔弱无骨的身体无力地躺在他怀里,阖上的双眼,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角仍未散去的嫣红春意犹存,他不禁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女孩,第一次他吻她时,她还会茫然无措到流泪,可是现在,她隐藏在骨子里的艷冶和风情,全是因为他,才一点一点绽放开的。 手伸进被子里在阮蓁光洁柔软的皮肤上游移摩挲,想起刚才的销魂蚀骨,裴砺身体再次热了起来,他凑到阮蓁耳畔声音粗哑地说:「你要是每次都跟今晚似的,我就该死在你身上了。」 阮蓁抬手攀住他的脖子,紧闭的双眼,睫毛颤动得更加厉害,身体疲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但她没有一丝犹豫地再次用嘴唇迎上裴砺的唇,献祭似的。当裴砺再次用力几乎把她勒进身体的时候,阮蓁的身体慢慢火热起来,但与此同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就是这样,只有在最放肆最纵情的时刻,她才能感觉到,她也被裴砺迫切需要着渴求着,甚至,无可取代。 …… 周末,阮蓁回了一趟父母家,周日早晨起来,她妈妈出门买菜了,吃完早点看见她爸爸从卧室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很显然还没睡好。 「昨天几点回的?」阮蓁问,拿碗给他把粥盛出来摆在桌上,又拉开凳子,昨天晚上直到她睡觉前她爸爸还没回家。 「十二点后吧,最近忙。」阮父含煳地回答。 他在桌前落座,阮蓁清楚地看见,有张卡从他夹克衣兜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东西掉了,」阮蓁屈身捡起来,是一张酒店的房卡,她爸爸平时爱好打点小牌,麻将这东西男人玩起来,吵嚷不说,吞云吐雾时那烟味更是熏得让人受不了。因此他爸爸经常和牌友在酒店开房打牌。所以,阮蓁也没多想,只是有点疑惑,这房间开得够远的,这张房卡的酒店离她家简直横跨了整一个市区的斜角线。 阮父转头看见阮蓁手里的房卡时神色顿了下,急忙伸手接过来。 他吃饭的时候,阮蓁想到什么,在他对面坐下了,手托着下巴,看着他问:「爸爸,在跟我妈谈恋爱之前,你有过,其他的女朋友吗?」 阮父神色又是一滞,:「问这个干什么?小孩子,大人的事你少管。」 阮蓁眨巴眨巴眼,「有吗有吗?有的话,你是更喜欢她,还是更喜欢我妈?」 阮父认真看了女儿一会儿,见她亮晶晶的眼睛,表情除了好奇并不见异色,终于放柔声线颇有些无奈地回答,「有是有啊,但是,现在别说是跟你妈结婚前的女朋友,就连你妈年轻那会儿长什么样,我都想不起来了。」 又喝一口粥,「再说了,别人是别人,哪能跟你妈比,你妈才是我老婆,我们是亲人,你知道吗?」 阮蓁讷讷点下头,这个回答,她很难说好也很难说不好,她觉得,一个女人成为一个男人不可替代的存在,如果是基于爱情,这是最好的局面,如果是基于已成事实的名分,关系固然稳固,但好像,又少了些什么,不是吗? 正发着呆,阮父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不是交男朋友了吧?」 阮蓁回神忙摇头,「没有。」 她姿态无比坚定,不是她不想把裴砺介绍给家里人,她只是觉得,以她父母的性情,一旦知道这事,要见人那是必须的。而跟见家长有关的事,她不能不跟裴砺商量就自己做主。她吃不准裴砺愿意不愿意。? ☆、第三十六章 ?  三十六 而后,就要不要把两个人的关系知会家里的问题,阮蓁还真对裴砺试探了一番,那时候,他们在郊外的西山山顶,这年凛凛春寒中的第一场雪。 为什么要试探,当然是因为有些话不好明说,作为女孩,阮蓁有她自己的矜持,即使她再想知道裴砺对他们以后的打算,她也不好做出咄咄逼人的姿态。 有些东西,裴砺心甘情愿的给予,那是他对她的心意。而她自己开口要来,这个心意的分量未免打折。 春节时候,阮蓁跟着家里人回了她父亲的老家,寒假是他们在一起之后最长的一次分别。 在和老家亲戚和乐一堂,想到裴砺守着那个人去楼空的屋子一个人待到除夕前一晚的时候,阮蓁好几次在电话里就哭了出来。 难以排遣的想念几乎让她窒息,结果,大年初二,裴砺出现在她所在的那个小城市,千里之遥的路程,只为了陪她一晚,阮蓁求她表妹打了掩护,他们在酒店度过了一夜一天。 第二天黄昏,裴砺踏上归途,阮蓁回头再想这件事,她一定是太贪念和他两厢厮磨,否则也不会提都没提把他带回家的事。 雪后初晴,他们站在玉树琼枝间,俯瞰着这个城市银装素裹后的皓然一色。阮蓁想到这些,说:「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大伯家做了一桌子野味,山里刚打下来的东西,味道跟城里吃的不一样,早知道,就应该带你回去吃的。」 裴砺头埋在她颈侧,鼻息间冒出的白雾和她的唿吸几乎交织一团。 他眺望着远处白雪皑皑下高低起伏的山峦,远远望去,湖滨新区现在还是荒芜的一块地,如今已经描绘在他不算远的未来蓝图上,那是他给公司选定的新址。 男人无上满足感来自于事业和女人,而现在,女人已经抱在怀里,对事业发展恢弘的憧憬正让他豪情万丈,因此对阮蓁正在说的话,他也没太入心,随口答道,「这不合适吧?」
第48页 「怎么不合适?」阮蓁侧头看他。 「嗯?」裴砺这才回神,他认真回想了一下阮蓁刚才那句话,一段不算长的思考后,他有了答案,「时间不合适。」 他很满足于和阮蓁的现状,两个人卿卿我我得自由自在。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掺杂的人和因素太多,各种繁文缛节纠缠不清的时候味道就变了。 即使心底早已经本能地感觉到裴砺的态度,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则又是另一回事了,两个人相拥着的姿势,相互汲取温暖的身体,阮蓁却突然觉得,山顶的风冷得刺骨。 阮蓁已然兴味阑珊,裴砺全然不觉地握住她的手从植物园的位置比划到外湖湖滨,「从那,到那,你知道吗?事情顺利的话,不出今年,我自己的王国,就要在那里拔地而起了。」 不管心里再凉,再如何觉得索然,阮蓁到底不忍心打断裴砺的踌躇满志。她一直知道裴砺的世界很大,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太多的精神顾及她那些小儿女心态的细枝末节。 何况,平心而论,从他们在一起到现在,半年时间,裴砺对她很不错了,也可能正是因为不错,才让她得陇望蜀,阮蓁几乎顷刻就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 她强笑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艰涩,「嗯。」 裴砺正兴致勃勃,只当阮蓁没听太明白,但他原本也没打算阮蓁一下全明白。 把阮蓁冰凉的手指握住手掌中,他说话的声音放得更柔,「不懂也没关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负责赚钱,你负责貌美如花。」 阮蓁终于还是被他逗笑了,但笑中有几分落寞,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回城路上,叶琪突然来电话跟阮蓁说起过几天开学的事,开学阮蓁就是研二下学期了,分课题组的事已在日程。车厢相对狭小的空间,叶琪说的裴砺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电话挂断,没等阮蓁说话,他就不容置喙地说:「你跟陈老闆的那组。」 阮蓁愣了下,「为什么?」 基于裴砺跟冯卓相交甚笃,虽然没跟裴砺探讨过这个问题,但她一直认为裴砺会提议冯胖。而且冯胖的治学风格以实践性见长,跟着他应该更有利于今后外出就业。 裴砺正开着车,侧头瞟她一眼,「陈老闆终究是副院长,跟着他课题好,琐事少,而且,留校的机会大。」 阮蓁觉得思维跟不上他的档了,她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在任何一个时间,任何一个地点,她曾说过她有留校的打算吗? 见她疑惑,裴砺目光专注的落在车前的路面,肃然正色道:「留校任教工作轻松,冬夏假期固定,我知道你没想过,现在想也不迟,准备工作你自己做,其他的有我去操作,你不用担心。」 阮蓁听完一时不知道该给个什么样的回应才合适,裴砺这个人,你要说他对他们以后有打算,在一起半年有余,他连见她父母都没做过考虑,你要说他没有打算,他却不容分说地轻飘飘一句话,便欲决定她的以后。 …… 转眼到了开学那天,第一天课程不多,课后阮蓁他们去填一个研究生院的表格。对于选课题组的事,她还在考虑中,裴砺前几天说的话,并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但终究和她最初的考虑相去甚远。 表格在办公室填完交给负责收集整理的同学,阮蓁和叶琪有说有笑地往宿舍走,但还没走出楼道口,阮蓁突然停了下来问叶琪,「哎?我的笔你收起来了吗?」 叶琪也是个马大哈的性子,「哎呦,我刚才用完就放桌上了。」 阮蓁笑笑,「我回去拿,你等等我。」 说着就转身朝着刚才的办公室走去,她走在前边,叶琪紧跟在她身后,刚走到办公室门口,阮蓁的步子突然停下了,她听见有人在说她的名字。 她默默站在门口,听见屋里的女孩说:「哦,他们平常说的阮蓁就是她啊,长得是挺不错的,连登记照都好看,难怪当时能让咱们系的卫老师看上。」 接着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看上又怎么样呢?人家心高着呢,卫老师那么帅,人又斯文,听说还是富二代,就这样还是被她噼了。我当时还以为她多傲呢,结果,你看现在,也没见她多自爱。」 阮蓁脚像灌了铅似的静静僵立在原地,只觉得寒意一阵阵地从骨头缝里往外渗,耳朵边上嗡嗡作响。 而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她怎么不自爱了?」 「她现在据说又找了一个男朋友,也是富二代,听他们隔壁宿舍的人说,她跟她男朋友早同居了,就没同居那会儿,也是名车接送。以前咱们都说音乐学院门口但凡周末就停满了干爹的车,没想到,这次,咱们研究生院也出了个被包养的货色。」 在叶琪火冒三丈地要往屋里闯的时候,阮蓁死死拽住了她。拽住叶琪胳膊的手止不住发抖,纤细的手指绷得连指节都发白。 阮蓁没想到,她怎么可能想到,她孜孜以求,置若珍宝的爱情,在别人看来,竟然是这样的污秽,这样的骯脏不堪。 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叶琪以为阮蓁无法应对将要退缩的时候,阮蓁突然走到了门口。 屋里的谈话戛然而止,两个女孩一脸错愕地看着去而復返的阮蓁,她们刚才谈话里的当事人。 背后说长道短被逮个正着难免尴尬,两个女孩红着脸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一直静默不语的阮蓁突然开口了,「道歉!」
第49页 她漂亮的双眼中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也冷冽如冰,「为你们刚才说的,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话,向我道歉。」 无奈的是,阮蓁的声线本来就是呢喃软语的那种细腻甜美型,因此她再怎么义正辞严也欠缺震慑力,两个女孩哪肯服软,其中一个站出来,「你自己做的事,别人不能说吗?」 阮蓁扬了扬手上的电话,「要我找卫老师,跟你们解释吗?」她当然不会找卫风彦,他也是同样难堪的被涉及者,但话是说给有顾忌的人听的。 两个女孩一听这话气焰立刻低了下来,半晌,垂头不情不愿地跟阮蓁说了声对不起。 回宿舍的路上,阮蓁自己闷头走在前头,并没有一丝扳回一局的愉悦。 叶琪紧追着她身后:「软软,你刚才太棒了。不过既然该出的气都出了,就不要不高兴了好吗?那些不相干的人爱怎么想就由他们去,了解你和在乎你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阮蓁脚步停了下来,「有很多人,这样说吗?」 「没有。」叶琪迅速摇头否认。 阮蓁低下头,没去计较她到底有多少言不由衷,她知道叶琪只是不想让她难过,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今天她能堵到一次是机缘巧合,她还能去堵每个人的嘴吗? 但一周后,她进了冯卓的课题组,一切和她原本的打算相差无几。 这个选择的结果就是她迅速变得忙碌起来,深夜,裴砺困得熬不住了,她还在书房写方案解析。 裴砺就不明白了,怎么说好的事,阮蓁临了还是选了冯卓,他双手抱胸看了阮蓁一会儿,「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阮蓁水色潋滟的双眼看向他:「我从来,就没想过留校。」 裴砺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手搭上阮蓁的背,「跟学生打交道究竟还是单纯些,外边那些事,就我那公司一个小小的文职,每天接触到的复杂人际关系都不是你应付得来的,你性子太软。」 他手指若有若无地敲打着阮蓁的肩膀,阮蓁眼底瞬间雾气瀰漫,她不是性子生来就软,她所有的伏贴顺从,她心里面最深刻的柔软,从来,都只呈现给裴砺一个人。 奈何,他不明白。? ☆、第三十七章 ?  三十七 对于阮蓁的「自作主张」,要说裴砺一丝不快也没有纯属胡扯,他身为过来人的肺腑良言完全被置若罔闻,但是这零星半点的不快还不足以让他对阮蓁摆脸色,她年纪小经事少也不是错,裴砺想,管它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是一个错误的课题分组选择而已,他也并不是没有能力给她收拾之后的烂摊子。 毕竟,女人是要宠的。 这天夜间活动后的床头,两个人身上汗水都还没干。帮阮蓁拂去额上的润湿蜷曲着的黑髮,裴砺看着怀中百媚丛生、楚楚动人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跟钢筋水泥,想想都是赤道北极。 她就应该找个轻松单纯的工作,但是锦衣玉食,永远不用为油盐酱醋之类的琐事操心,她生活的最重心,应该在于每天晚上把自己打扮得千娇百媚,然后躺在温软的大床上,摆出最诱惑的姿势,等着迎接他一次又一次的狂欢纵情。 …… 转眼间阮蓁的生日要到了,裴砺问她想要什么,她答不出来,他们说到这个话题时裴砺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个财经节目,阮蓁曲腿乖巧都窝在旁边,头靠在他的胸膛。 阮蓁摇头说不知道的时候,柔软的头髮摩挲着他的下巴一阵细细的痒,裴砺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凑在唇边吻了下,「那我就自己做主了。」 话是对阮蓁说的,但是他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屏幕,节目上正接受採访的这位裴砺刚巧认识,也是家族企业背景,裴砺在心里默默估量这人正对着记者说的话,有多少粉饰太平,有多少避重就轻。 一直到广告插入,裴砺低头看着阮蓁明艷不可方物的面容,她静静窝在他怀里,在他目光倾注在她身上的瞬间,也若有所觉似地抬头看他,眼里的存存柔光在空中交会。 裴砺托起她精巧的下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那我就自己做主了,嗯?」 他心里觉得说不出的柔软伏贴,就是这样,不管他在做什么,不管他的注意力在哪里,只要目光回到阮蓁身上,就能看到她含情脉脉的眼神,永远痴迷,永远专注。 所以裴砺也有种感觉,阮蓁生日,礼物不拘于是什么,只要是他准备的,她的答案,只可能是喜欢。 阮蓁的生日是周四,裴砺再次很标配地在某酒店的奢华得让人瞠目的顶楼餐厅,订了烛光晚餐。 这天上午本来是晴日当空的好天气,但不作美的是中午天阴了,还下起了小雨。这个城市雨天上下班时间高峰期的交通情况,永远都只有水泄不通四个字能形容,餐厅的位置离裴砺的公司更近,阮蓁略作思忖,下午四点就走在了去裴砺公司的路上,她没有提前知会,天不就她,她去就裴砺,就是这么简单。 正是春寒料峭,阮蓁风衣里头穿着一条肉粉色镂纱真丝连衣裙,光洁笔直的小腿露在外边,脚踝纤细雪白。 她亭亭玉立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裴砺看着赏心悦目之余忍不住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办公室墙角边长期打开的透气一面窗他也关上了。 其实他圈子里喜欢大雪天穿裙子的女人大有人在,不过,阮蓁则不同,阮蓁畏寒,他们一起度过一整个冬天,阮蓁连毛呢大衣都少穿,好在包裹得再严实的羽绒服都没办法让她的美貌打折,相反蓬松松的,看起来异样的可爱。
第50页 阮蓁今天一身全然不同往日的行头,柔美精緻,望着他的目光中明显有渴望称赞的企盼,裴砺认真打量她片刻,点一下头,「果然,美丽冻人。」 他下午还有个会议,两人没聊几句,裴砺对阮蓁说:「不需要太长时间,就在这等我一个小时,好吗?」 阮蓁乖巧地点头,裴砺离开不久,他的秘书进来把一大杯泡好的热饮放在她面前,热气腾腾中阮蓁闻到一股姜味,「谢谢,」她说。 秘书微笑着解释,「蜂蜜姜茶,裴总吩咐过的。」 暖甜的滋味从唇齿间一直蔓延到心底,阮蓁只觉得她一辈子喝的姜茶都没有这般的美味过,这个时候,她只顾着品尝心头的甜蜜熨帖,浑然不觉,她和裴砺之间关系发生转折的第一个诱因,正在逐步向她悄然靠近。 一段善始而无法善终的感情,很多时候,很难说清,它的变质,到底是从哪一天,哪一分钟,哪一句话开始发生。 但很久之后,阮蓁再回想她和裴砺之间的纠缠不清,好像,正是从这天起。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斩金截玉的利刃,它终于噼开了那一层意乱情迷的梦寐雾霭,所有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被毫无遮掩地摊开在他们面前。所有的争吵、龃龉、撕裂、痛楚,从此对他们拉开序幕。 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一刻,离裴砺会议结束,还有十五分钟,阮蓁合上她看了不到半小时的行业杂志,从手拿包里掏出镜子,正准备整理妆容,突然,办公室的门哗地一声被打开了。 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她看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光凭容貌和打扮无法分辨出她的确切年岁,只能估算大概是四十往上但保养得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女人手里拎着一个hermeskelly,很经典的款式,赭红色大衣和相得益彰的妆容无一处不精緻华贵,一边往里走,一边皱眉:「暖气开这么大?」 裴砺的女秘书紧跟在她身后,急忙伸手去调空调的温度,如果刚才她对阮蓁的态度算得上客气,那现在对这个中年女人,就算是亦步亦趋了。 中年女人踱步裴砺的办公桌边,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尊贵和傲慢,看一眼菸灰缸里的菸蒂,目光转向正面合上的落地窗,「烟味还没散,窗就全关了吗?」 秘书忙着去墙角开窗透气,但女人指着办公桌后:「开中间这扇。」 秘书目光瞥一眼阮蓁,转头去把窗打开了,风唿唿刮进来的时候,阮蓁站了起来,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她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眉眼和裴砺有多么的相似,她想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而此时,中年女人顺着秘书的目光转头也发现了阮蓁的存在,她略一扬眉,阮蓁挺直腰杆,上前一步,惴惴不安中挤出一个尽可能得体的笑:「您好,我叫阮蓁。」 女人扬起下巴,目光带着些挑剔地审视了阮蓁片刻,眼神中透着高高在上的倨傲。接着又垂下眼帘好似在思索些什么。 很久之后阮蓁才知道,这个时候,裴砺的妈妈只是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跟他们家旗鼓相当的世家或者新贵中,是否有一家阮姓的存在。 而且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剩下的,留给阮蓁的目光,眼神中就只剩讥诮了。 短短的一个瞬间,阮蓁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幸好,还没等女人说出什么,突然听见门口传来裴砺熟悉的声音:「妈?」 简单一个字证实了阮蓁的猜测,她转过头去,看见裴砺大步流星地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阮蓁迎上前一步,裴砺却跟她错身,自己走到裴母面前,「您怎么来了?」 裴母冷笑一声,「我不来这儿,也难见你一次啊。」 说完,瞟一眼阮蓁,对裴砺正色道:「我有要紧事跟你谈,闲杂人等让她们走吧。」 裴砺怔了一瞬,「您稍等,」他说。 而后转身走到阮蓁身边,揽住她的腰,低声说:「软软,我先送你出去。」 阮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们在一起半年多了,他们曾肌肤相贴,甚至有能称得上纠缠到灵魂深处的亲密,这些,都不足够让她在他身边的位置,在面对他母亲时,得到一个最起码最真实的肯定? 她连一个堂堂正正的介绍也当不起吗? 但裴砺只是揽着她大步往外走,他紧拧着的俊挺浓眉下,低垂的睫毛遮掩住了他除开不愉快之外所有的情绪。阮蓁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没在裴砺公司甩开他的手。 一直走到一间会客室门口,裴砺伸手打开灯,「你在这等我,好吗?」 阮蓁这才从他漆黑如墨的双眼中看到了歉意,她深吸一口气,「我去下面的咖啡厅等你。」 裴砺也没心思多留了,一直到阮蓁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他转头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回去。 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裴母冷冷看着他,「你就是为了这么个丫头,连大年初二都在家待不住?」 裴砺走到办公桌前,伸手翻开文件,一手□□裤兜,「跟她无关。」 裴母脸色更难看了,「那跟什么有关,你在湖滨新区看上的那块地吗?」 裴砺落在雪白纸页上的手顿了下,但这一页很快被他翻了过去。 裴母嗤笑一声,「既然你躲着我,我今天就自己找上门把话说明白了,裴砺,卓远是裴家的,这栋写字楼也是裴家的,裴家的东西都有你的份,这是你的福,也是你的债,你舅舅现在在卓远被你那个好大哥打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你还想从这搬出去,除非我死!」
第51页 裴砺心头登时腾起一阵无名火,他一直想要迴避,却避无可避的对峙,现在,终于来了。? ☆、第三十八章 ?  三十八 裴砺手在裤子口袋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扎得生疼,但他似乎也感觉不到了,裴母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他阖目冷静片刻,眼睛再睁开时一片清明。 他的声音凛寒如数九寒谭的冰,「那您知道舅舅在私下收购卓远小股东的股权吗?」。 果然,裴母听到这一句,声线立刻拔高尖利起来,「他都是为了我和你!」 她常年养尊处优中保养得白皙柔滑的脸庞此时涨得通红,双眼咄咄逼视着裴砺,「你舅舅容易吗?他为卓远劳心劳力多少年,现在你大哥容不下他,那帮老顽固藉口他不姓裴,名不正言不顺,处处跟他过不去。」 裴砺搭在桌上的手重重垂落下来,目光转向玻璃窗外重重雨幕,「所以呢?」 裴母神色立刻缓和下来,她上前一步伸手攥住裴砺的小臂,「他不姓裴,但你姓裴啊,裴砺,你帮帮你舅舅好不好?」 裴砺脸色已然阴云密布,冷冽的目光看了他妈妈很久,而后笑了,「好,我考虑考虑。」 虽然他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答覆也不算肯定,但态度到底不像以前那样强硬了,裴母欣慰地连连点头。 她抬手看一眼手錶,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头髮,对裴砺说:「下班时间到了,走吧,回家。」 裴砺想到还在楼下咖啡厅等着他的阮蓁,正要说什么,一阵电话铃音突然打破沉寂,格外清晰地迴响在办公室里。 裴砺低头看一下来电显示,是他熟悉的数字,他抬头看一眼裴母,本就没有完全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紧紧皱了起来。 …… 黄昏,天下着大雨。 阮蓁坐在被雨水溅湿迷濛的大片落地玻璃窗旁,接到了裴砺的电话。 裴砺说得很简单,「待会会有人先送你去餐厅,我晚点再过来,好吗?」 用了询问词,但全然没有商量的意思。因为电话挂断不到两分钟,接送阮蓁的人来了,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走到她面前,微笑着问:「请问,您是阮小姐吗?」 阮蓁只觉得心里头像是窝着一团纠结拧巴的咸干菜,刚才在楼上发生的事,她堂而皇之地被人轻视,那个人是裴砺的母亲,这件事因为他而发生,就算她不求抚慰,但事情突变,作为当事人,裴砺是不是应该就大致情况对她做简单的说明。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冒着小雨从写字楼走出来,咖啡厅里一个多小时的等待,从细雨濛濛等到大雨滂沱,等到的是裴砺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电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掉,内容只有一个不容置喙的安排。 阮蓁慢慢站起来,「走吧。」 男人礼貌地点下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出门之后车就停在门廊外就近停放着。 男人打开伞,跟阮蓁之间保持着不算唐突的距离,但大雨中,伞几乎撑在阮蓁一个人头上。 阮蓁走到车前时,他上前给她打开车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看起来十分训练有素。 车没开太远,阮蓁从后视镜里看着男人,终于开始没能忍住,「裴砺去哪了,你知道吗?」 「裴先生的事,我不太清楚。」他笑容温和,但滴水不漏。 阮蓁本来兴致不高,但是此时心里头突然升腾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裴砺差遣来的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跟她平时接触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非常彬彬有礼,给人感觉教养良好,而且在低姿态和不卑不亢之间平衡得几乎没有偏差,这种人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这种人服务于裴砺吗?可是,裴砺虽然青年俊杰,但不也是白手起家,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只是事业小有所成吗? 不能怪阮蓁疑惑,她出身在这个城市的普通家庭,家境略优于一般人家,豪门两个字,离她的生活太远。 也仅仅是片刻的疑惑,阮蓁一路上凌乱如麻的心境,很快就让这份难得的理智消失无踪了。 所以,当她坐在八十一层的餐厅,俯视着这个城市雨后,璀璨且明媚如洗的夜景的时候,心里无端地空洞地什么也找不见了。 一定是餐厅的楼层太高了,她想,所以她坐在着才会心里这样的没有着落。厄瓜多空运来的玫瑰娇艷欲滴,全套royaldoulton骨瓷餐具,精美的描金和珐瑯彩,银质刀叉上精緻华丽的雕花,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梦幻一样的奢华。 进门不到半个钟头,她只坐下喝了半杯柠檬水,就有十来个侍者井然有序而且分工明确地为孤身只影的她服务,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奢侈。 对,按她的消费标准,这根本不是她应该出现的地方,她和这里唯一的牵连只有裴砺。 可是裴砺,不在这里。 等待总是让时间无限延长,裴砺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他说:「阮蓁,要不,你自己吃完晚餐就回去吧,生日,我们改天再过。」 「你在哪?出了什么事吗?」阮蓁问。 「在家,回头再说,就这样吧。」 这次,他同样没有丝毫陈述理由的意思,挂断电话,侍者走上前,踯躅着问,「小姐,请问,可以为您上菜了吗?」
第52页 阮蓁站起来,她没说话,只是摇了下头就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侍者把她送到门口,拉开门时,跟她礼貌地说再见。 她走出门,厚重的红木镂花大门在她身后徐徐合上。 阮蓁走到街道上,清冷的夜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把衣服裹严,身边来往行人大都还穿着薄棉袄和毛衣,她一身礼服加外套的打扮,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有些格格不入的寥落。 她打了辆车,人坐进车里被暖风薰染着才有了些重新落回实地的踏实感。 车子在林立的高楼间穿行,街边闪烁的霓虹,陆离的光彩璀璨了这个城市最繁华路段的夜景。 路过裴砺公司大楼,阮蓁茫然地望着窗外,那几个楼层灯依然亮着,可是,她要等的人不在这里。 她一直沉默,车遇红灯停在路口,计程车司机见她目光直直等着路口的灯光,会错意笑着说:「这会儿红灯没什么,不是高峰期,您不知道,早上从大学城过来,晚上从cbd回去,就这两时间,这两个方向特别堵,我们这些跑出租的都不敢随便跑到这条路上来。」 阮蓁转头讷讷看他一眼,早上从大学城过来,晚上从cbd回去,这不正是,裴砺每天的日常吗? 从他们,同居的那一天,开始。 阮蓁突然觉得喉头哽得发涩,是的,为了跟她日日厮守,裴砺宁愿每天早晚,经过这个城市最拥堵的一条路。 他对她的迁就,其实已经够多了。她怎么能为了一次失约,就跟他置气。 裴砺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放她鸽子,阮蓁在心里把下午发生的事理了一遍,裴砺的妈妈不喜欢她是显而易见的,但应该,也不至于,单为了这个就限制裴砺的行动。 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阮蓁开始为自己早先的不懂事感到羞愧了,裴砺正儿八经的事,哪一件都比她的生日重要。 回到家已经过了十点,阮蓁抬头看一眼壁钟,放下包,连衣服都没心思换就拿起手机,点开的裴砺的号码拨出去。 早先裴砺给她的电话里边,她虽然没明着闹情绪,语气却生硬,她不确定裴砺会不会被她态度干扰,阮蓁觉得,有必要跟他缓和一下。 但是电话拨出去,听筒里立刻传来机械的女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阮蓁拿着手机的手顿住了,心里忍不住惶恐起来,她不知道裴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真到这个时候,阮蓁发现她和裴砺的联繫,少得可怜。可怜到,一个简单的关机就能斩断所有的联繫。思索片刻,她慌不择路地打到他的公司,然后她得到了刚才的结果,电话无人接听。 时间过了十一点半,阮蓁再次听到关机提示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发毛,裴砺有二十四小时电话不关机的习惯,而且,他们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有一次,丢下她在十一点以后回家。 阮蓁心悬了起来,她有种预感,裴砺可能遇到了比她想像中还要严重的事。 但同时也不得不嘆息,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习惯每晚有他陪伴,即使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唿吸,也好过没有他在时的惶惶不安。 她一直等着,时针在钟盘上走过一格又一格,阮蓁想到裴砺不算好的驾车习惯,心揪了起来,跑到书房打开电脑,查了下,好在,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即时新闻。 她走到阳台上,从客厅的阳台望下去,通往市中心的大道被路灯的光晕染成一条橙色的长练。 阮蓁就站在阳台上讷讷地看着,好几次,看见和裴砺车型相似的车驶过,但满怀的期待又在看着它们直接驶离市区时瞬间落空。 一直到十二点后,阮蓁有些熬不住了,她窝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不算沉的迷濛中突然听到「啪」地一声,阮蓁瞬间惊醒,她下意识地看一眼玄关的方向。 但是,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壁钟的滴答声都那样清晰。 阮蓁抬头看了一眼,凌晨1点20分。 凌晨,清冷的空气,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阮蓁顿时觉得心里空得可怕,她也说不清她是怎么了,就像是,她的心里本来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裴砺在那,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可连裴砺的人影都不在的时候,那里就是鸟影无踪的荒芜。 阮蓁顿时觉得睡意全无了,讷讷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裴砺这一晚不会回了。 模模煳煳突然听见门外似乎传来电梯「叮」的一声,很快,又听见钥匙□□锁孔的声响,阮蓁从沙发上嗖地站起来。 门开了,熟悉高大的声影出现在她视线中,阮蓁觉得她的心跳顿时鲜活起来,她疾步朝着玄关的方向迎上去,「裴砺……」 裴砺显然喝多了,目光带着酒后的迷离,脚步也有些踉跄,阮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揽住阮蓁的腰。 阮蓁顺势搀住他往里走,「出了什么事?」 「回了一趟父母家。」裴砺含煳地回答。 阮蓁抬头看他,「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是家里来客人了吗?」 裴砺笑了声,一直到阮蓁把他扶到床上坐下,他才开口,「酒是跟周或一块儿去喝的。」 阮蓁正替他解领带的手顿住了,她觉得裴砺回家带来的热度似乎一点一点从她身上抽离。
第53页 过了许久,她问:「你几点离开家的?」 裴砺自己伸手,一下把领带拉开随意扔到一边,「九点,怎么了。」 他答得浑不在意,说完又扯开衬衣的扣子,伸出胳膊一手掌着阮蓁的腰,正要把她拉进怀里,阮蓁突然,勐地甩开了他的手。 阮蓁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所以,我等了一个晚上,大半夜见不着你回来,打电话还关机,你就是,去找周或喝酒了吗?」 她声音艰涩得几乎在发抖,水光闪动的双眼中清晰地写满了责问和控诉。 裴砺本就不甚清明的目光猝然转沉,他不耐地开口,「我不是说过,不用你等了吗?」? ☆、第三十九章 ?  三十九 阮蓁被他气得头晕,如果换作今天过生日的是裴砺,即使她家里有事,忙完后,她一定不会放着裴砺一个人不管而去找叶琪倾诉,更别提让他连音讯都通的焦心一个晚上! 她捨不得! 可是,裴砺对她,和她对裴砺,是一回事吗? 她会整晚等着他,裴砺明明知道! 雾气模煳了视线,但她目光死死锁住裴砺,「要是你今天是家里有事,有什么是能跟周或说,而不能跟我说的?」 「我的事跟你说有用吗?」裴砺站起来身来,被酒气晕红的双眼冷冷看向她。 「那你跟周或说有用吗?」阮蓁的反诘几乎脱口而出。 裴砺没有回答,眯眼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浴室门嘭地关上,阮蓁抱着腿坐在床上,是,裴砺是跟她说不用等着他吃饭了,跟她说一句来不了就和上班请假似的,然后他想干嘛就去干嘛! 他听从内心的指引的时候,目标不是她,从来就不是她! 阮蓁很难形容这种感受,她只觉得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望过。她极力压低了哭声,拼命地用手指拭去颊边的泪水,可是眼泪像是源源不断似的怎么也擦不干。 这就是裴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过了许久,浴室里水声停了,门打开,裴砺披着浴衣走出来。 洗了个澡,他酒意散去了不少,暖黄灯光下,看着阮蓁哭红的眼睛和梨花带雨的脸庞,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耐着性子柔声哄道,「别生气了,生日改天再过,不是还有农历生日吗?」 「我稀罕吗?」阮蓁心里更堵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介意什么? 人在另一个人心目中的位置,总是在细微末节处体现出来的。 他有半点顾忌她的感受吗? 整个晚上,他知道她有多担心吗? 裴砺疲惫地长嘆一口气,手在身侧垂落下来,「那你要怎么样?」 泪水从阮蓁清澈的双眼中簌簌滑落,她能怎么样,她又忍心拿他怎么样?她不过是期待他多在乎她一些,可是,在乎是能求得来的吗? 裴砺起身到床头点了支烟,阮蓁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头埋在膝盖上,她没哭出声,但从背后能看出她纤弱的肩膀极力压抑地颤抖着。 一支烟抽完,裴砺把菸头摁灭,上床拉住阮蓁的胳膊顺势把她压倒在床上,亲一下她发红的眼帘,轻声道:「别哭了,我准备了礼物,明早就带你去看好吗?你一定会喜欢,我保证。」 阮蓁闭着眼睛不肯看他,带着哭音地回绝,「我不要!」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要把他推开。 但她手臂很快被裴砺握住,裴砺嘴唇沿着她光洁的脸颊一路往下,最后在她修长雪白的脖颈上含吮,「我要。」 一只手托住阮蓁玲珑的腰身,另一只手在她白皙如玉的大腿上摩挲,气息逐渐粗重,「是我,想要。」 阮蓁被他抚弄得浑身发软,不管心里如何抗拒,但她的身体好像,对他的撩拨已然成了习惯似的。 她还在本能迎合和理智拒绝间挣扎,身体却蓦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充满,阮蓁没忍住唇角流泻出的惊喘。 唿吸被裴砺再次强势地攫取住,裴砺在她身上一下一下耸动起来。 她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像是瞬间就被抽空了,耳边只能听到他越来越沉、越来越急促的唿吸声…… 次日晨,裴砺意识从迷濛中转醒的时候,窗外天色将明未明。 大概是昨天晚上累极了,阮蓁睡得正沉。裴砺伸手替她掖好肩上的被子,又闭眼躺在原处眯了几分钟,思维逐渐清晰起来,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他父亲昨晚把他叫回家后,在书房跟他说的话。 「你舅舅虽然在卓远已经树大根深,关系盘根错节,现在要让他乖乖听话,你大哥,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是,断臂自救,自损八百,卓远的利益放在哪里,股东的利益放在哪里?」 父亲的眼神灼灼望向他,「裴砺,你想做的事,我一直都很支持,但现在,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了。你终究,还是姓裴的。」 同一天,他父母找他,各自说了立场和目的全然相反的话,他的存在,终于成了至亲的人为了利益相互较力拉锯的砝码。他可以先敷衍他妈妈,可是,在父亲如炬目光下,裴砺所有的挣扎终于无所遁形。 晨间稀薄的阳光从窗帘缝隙筛漏,窗外传来啾啾鸟鸣,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但是裴砺大清早就想到这些,心情怎么也明媚不起来,父亲说的对,卓远的利益,也是他的责任,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54页 裴砺觉得身上担子千斤重,但想到回到卓远之后将要面临的困局和挑战,浑身的血液却渐渐地沸腾起来。 他闭目养神,想着昨天父亲对他陈述的利害关系和这次暗流的中心人物,在脑子里把今天要做的准备和需要见的人迅速过了一遍。 双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经一片清明。 裴砺正要起身,突然阮蓁在他身边动了下,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阮蓁似乎睡得并不安慰,睡梦中眉头还微微皱着,裴砺伸手在她眉心揉了下。 他看着阮蓁精緻的眉眼,和浓密纤长的睫毛,有种属于小女人的妩媚和柔和,她其实不是骄矜的性子。 但小姑娘昨天居然跟他闹脾气了,她以前不是没耍过小性子,像昨天晚上那样,跟他明目张胆地吵,还是第一次。 坦言之,裴砺其实不喜欢太过计较的女人,昨天晚上,父亲招他回家,他是无法推辞的,谈完之后出来他心情不算好,正好去办公室的时候撞见周或,两个人喝了几杯,如此而已。 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空间太重要了。 他承认没在她生日这天陪她,可能让她失望了,但是也没什么值得让她不依不饶,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地说?非得大半夜的吵架。 裴砺略微动了动身体,阮蓁像是有所觉似的往他怀里凑得更紧了些,他嘆了口气,伸手摸一下阮蓁白皙细腻的脸庞,是的,他的确不喜欢太过计较的女人,但是,所幸,阮蓁还哄得住。 阮蓁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起床,大概是昨晚哭过,起来就觉得身子像是虚脱似的乏力。至于前一晚上的事,她吵也吵过了,裴砺也没少哄,总横眉竖眼的,想想都没意思,人人都说那啥没有隔夜仇,不管心里还有多少介怀,阮蓁是打算就此揭过了。 最主要的是,她不得不承认,只要裴砺在,她心里就总是愉悦的。 她起得晚,早餐是裴砺电话叫的外卖,阮蓁洗完脸,拿着毛巾将脸上的水珠细细擦干。 「你们下午几点动身?」裴砺手里拿着电话走到门口。 他说的是阮蓁他们这个课题组外出实习调研的事,目的地是a省的几个古镇,为期一周。 这也是阮蓁不愿再为昨晚的事继续纠缠的原因之一,离别将至,她捨不得。 「下午四点。」她扭头看着裴砺。 突然间,喉头勐地涌上一阵异样,阮蓁捂住嘴,迅速跑到马桶前边低头用力地呕吐起来。 她昨天晚上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吐出来全是酸水。裴砺也吃惊不小,走到她身后抬手顺着她的背,「怎么了?」 阮蓁第一阵呕吐过后,就什么也吐不出来了,随之而来是一阵阵干呕。 裴砺倒来杯水递到她手上,她正漱着口,沉默许久的裴砺突然问:「上个月初,你例假来过吗?」 阮蓁顿时愣住了,她生理期在月初,上个月初正是新年,她回了父亲的老家,例假的确没来,她一直认为是水土不服。 同时,阮蓁也意识到了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她和裴砺防护工作做得一向不算严密,她下意识地扶住腰腹。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这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属于她和裴砺的。 她心里不是一点惶恐也没有,毕竟,她还这样年轻。 但阮蓁望向裴砺的双眼出奇的明亮,明亮得灼目,她的神色,惴惴不安中带着掩藏不住的欣喜,她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摇了一下头。 裴砺深邃的眼眸倏忽黑得望不见底,俊朗如雕琢般的面容上,瞬间只剩下,愕然与茫然。? ☆、第四十章 ?  四十 阮蓁一直不否认裴砺是个行动力强的人,比如这天早晨,她说完那句话不久,裴砺已经开车载着她跑在了去医院的路上。 半个小时的车程,裴砺几乎不发一言,神色凝重异常,阮蓁能隐隐分辨出由始至终,裴砺没有零星半点的和欢喜有关的情绪。她也只好缄口不语,心头阵阵凉意逐渐朝周身弥散开来。 他们去的是一家私立医院,大夫是裴砺来之前就电话约好的。时间没等多长,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当大夫对他们说,并不是怀孕的时候,阮蓁不知道自己心里头的滋味,苦涩和庆幸,到底哪个更多一些,但她清楚地看见,裴砺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大夫建议她就停经和呕吐的情况做几项检查。但从诊疗室出来,阮蓁急匆匆地往外走。裴砺走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下楼,大步跟上去,「你去哪?」 阮蓁头都没回,「我只是着凉。」 之前的猜测被证明只是虚惊一场,裴砺此时心情还算好,因此也没多说什么,两个人坐进车里,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扁小的长方形纸盒递到阮蓁面前。 粉黄白三色相间的药盒被塞到阮蓁手里,裴砺想到什么,目光从阮蓁身上转开:「事后药对身体不太好,这次吃算是不得已,以后,我会注意的。」 阮蓁看着手上的药盒,这种药她吃过一次,在他们初次的第二天,她很清楚这是什么,事后七十二小时内服用的避孕药,昨天晚上,裴砺要她的时候,任何防护措施都没有。 阮蓁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应该夸奖裴砺体贴吗?在医院,她和裴砺分开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她甚至不知道裴砺什么时候问医生拿的药。
第55页 多么迫不及待的防患于未然,裴砺怕是为她可能怀孕的猜测惴惴不安了整个早上吧。 就那么害怕事实由不得他不负责吗? 把药揣进上衣口袋,阮蓁转头看向她深爱着的男人,「今天要是,真有了呢?」 裴砺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神色滞顿几秒,但没有回答。 他薄唇紧抿,下颌硬朗的线条,此时在阮蓁看来冷硬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阮蓁顿时觉得通体彻凉,她没再说话。车里暖风开着,她浑身却像是跌进了冰窖一般。 可能觉察到这一阵沉寂不同寻常,过了半晌,裴砺放软了声调,「现在,还不是时候。」 阮蓁目光转向窗外的车流,眼神中尽是哀凉。她和裴砺,一对年龄适婚的男女,未婚先孕,她一个研究生还在读的学生都没惧怕,裴砺怕了。 她呵地笑了声,「你说的对,我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怎么能被一个孩子捆死在你身上呢?」 裴砺眼色瞬间变得深沉,他最直接的感觉就是阮蓁这句话说得让他心里很不舒坦。凭心而论,他是喜欢阮蓁的,甚至,在他们耳鬓厮磨的很多个瞬间,他脑子里都曾闪过一生一世长相厮守的念头。 可是,结婚生子这回事目前还不在他的日程中,而且,阮蓁吗?裴砺一时自己也茫然了。的确,阮蓁很好,被如斯美人深深地迷恋和心无旁念地依赖着,对任何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来说,都无法抗拒的绮梦。但是,她对于妻子这个称唿,好像又不够。 哪里不够,裴砺一时说不上来,或者,他下意识地不愿再往深处思考。 …… 本来以为裴砺会直接把她送到学校,但是阮蓁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窗外已经是小区的地下车库。 她一眼裴砺,利落地推门下车,裴砺很快也跟着下来,攥住她的胳膊,不容拒绝地把她拉到旁边一个车位前站定。 车位上停着一辆崭新的保时捷cayman,鲜红的车身流线优美,锃亮的漆光可鑑人影。 裴砺把钥匙塞到她手上,又抬手捏一下她的面颊,「这就是生日礼物,喜欢吗?」 阮蓁都有些恍惚了,裴砺说的话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因为对他们的未来从来没有做过打算,所以,裴砺现在来给她补偿吗? 她极力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魂萦梦牵的男人。 跟她对视片刻,裴砺神色中现出一丝不忍,他把眼光转开了。 阮蓁突然想起开学填表格那天,无意中听到的两个女同学的谈话,她们说,「咱们研究生院也出了个被包养的货色。」 阮蓁眼眶润湿,但她却笑了,枉她一厢情愿地以为清者自清,呵,她一直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不是,有什么不是,恐怕,连裴砺也是这么看待她的吧? 阮蓁把钥匙塞回裴砺手里,颤抖的声线艰涩地说道,「我要上课了。」 裴砺反握她的手,却被她重重地甩开。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快得像是逃似的,她听见裴砺在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但是离开的脚步丝毫没有缓滞。 够了,真的够了,她不用裴砺再告诉她,她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管感情上的波折多么让人不如意,生活还在继续。 下午四点,按照原定的行程,阮蓁和她的同学一起上了去a省的火车。出发前裴砺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都没接。 古朴的小镇,走在斑驳的石柱粉墙间,阮蓁信手拍下屏墙青砖鸳瓦叠叠,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这样石头一般的冰冷和坚硬,才能风雨无摧地屹立百年。 她已经郁郁寡欢好几天,叶琪则在一旁劝她:「软软,就我这个旁观者来看,裴砺对你好像还是不错的,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你就别太往心里去了,啊?」 阮蓁按下快门,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叶琪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阮蓁也不说,但阮蓁这样闷闷不乐也不是办法。 她倒不怕裴砺被阮蓁冷落,她心疼的是,阮蓁这几天对裴砺不假辞色,更多的是苦了她自己。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而且能不能折腾到裴砺还是个问题,阮蓁的整个世界都是裴砺,可是,男人的世界眼界,大了去了。 上午的採样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走在青石小路上,走着走着,阮蓁突然停下了。 她清楚地看见,前面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她们朝着前方走去,黑色的毛呢大衣,身段颀长,背影熟悉得让人揪心。 阮蓁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她瞬间就想起去年的十一月在日本,今年大年初二在老家,裴砺不远千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叶琪跟在她身后,阮蓁走近许多,才看清,前面的男人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俨然不似裴砺那样挺拔。 她脚步停了下来,同时,整个身体都是亢奋过后抽了筋骨一般的虚空无力。 有的人,理智分明让你抗拒他,可是,情感上又对他无休无止地期待着,阮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此刻这样分裂过,这就是常言所道的欲罢而不能吗? 晚上,她终于拨通了裴砺的电话。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这个时段,裴砺应该已经忙完了所有的公务琐事。
第56页 短短的几声嘟音,阮蓁却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电话通了,她听见裴砺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阮蓁?」 裴砺叫着她的名字,语调中有种失而復得的欣喜,她没说话,裴砺又确认似的问了一次,「软软?」 阮蓁喉头一哽,但是心却像是水面薄薄冰封倏忽被石块击开一个罅隙,而后持续已久的冰冻摧枯拉朽似地层层裂开,很快,淹没在涟漪荡漾的水面下,再也不见。 这个电话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手机发烫,裴砺都没有挂断的意思,其实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分别几天的日常琐碎,阮蓁一开始还有些侷促,说着说着就坦然了。 一直到电话挂断前,阮蓁想到什么,突然叫了声,「裴砺。」 她听见裴砺在电话里很快地应声。 阮蓁思忖片刻,支吾道:「那车我开不合适……我是说……」她先前打过腹稿,可是话从嘴里出来还是零碎不堪。 裴砺爽朗地笑了声,「明白了,是我欠考虑。」 …… 一直到电话挂断,裴砺心情都是很不错的,阮蓁对他不搭不理好几天,到今天晚上才总算是云开月明了。 他不得不承认,阮蓁跟他置气真是件让人糟心的事,更何况,他这几天一直在筹备回卓远的事,明天的董事会临时会议,就要宣布对他的任命。他真的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后院不安宁。 裴砺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才变得凝重,倒不是事情发生了什么变数,纯粹是,他对于事业心无旁骛般的认真几乎已经深入骨髓。 事实上这天董事会议只是个过场,他现在回卓远是博弈的两方都乐见的局面。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裴砺从会议室出来,带着他去办公室的是公司的几位高层。一路上的交谈大都是他们说,裴砺听,间隙寥寥可数的几个问句,大部分时候,裴砺维持着沉稳持重的沉默。 被几个人拥簇着进了电梯,到楼层的时候,裴砺突然开口,「大家都各忙各的吧。 但就在这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被叫住的这位是裴砺的舅舅一手提拔栽培上来的。 其他人离开,他独自留下来,本来以为裴砺会跟他另有一番长谈。可意外的是,安静的长廊里,他跟在裴砺身后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裴砺突然问,「你对谁负责?」 这话问得就有些意思了,他原本以为这位的到来,意图在于制衡,可是以他的立场,裴砺都能单刀直入地有此一问,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可能就不是他意料中的了。 他选择了最标配最圆融的答案,「裴总,您是我的直属上司。」 裴砺未予置评,只是脚步停下来,转过身,深邃如潭的黑眸,鹰隼一般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那种眼神意味不明,但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他一时心念电转,按他们收到的消息,裴砺应该三天前就到任,可是一直拖到今天才召开董事会议,这三天,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见过哪些人,可是,眼前的裴砺这种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很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这位在卓远做了十数年的高层背上一时冷汗涔涔,他自己都不想承认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看得发憷,即使,裴砺是他的上司。 可以预见的,卓远新一波的人事动盪,将要到来了。 ? ☆、第四十一章 ?  四十一 阮蓁回s市这天,去接她的是生日那天裴砺派来送她去餐厅的那个男人。 其实阮蓁自己觉得不必要,裴砺要有时间亲自来那是他的心意,没有时间的话,她和同学一块儿坐车回去也很方便,她其实既不娇贵也不骄纵,裴砺完全不用在这些细节上对她这么小心的。 下午四点到家,阮蓁洗了个澡,一路风尘僕僕的疲惫稍有缓解,接着裴砺的电话来了,内容很简单,他公司还有些事,夜里才能回家,让阮蓁自己先吃饭。 一个人的晚餐很好解决,阮蓁给自己煮了碗面,填饱肚子收拾完就急忙去了书房。 学这行都知道外出採风是件无比爽快的事,但是跟这个爽快相对的,就是回校后繁重的课题论述。 这次调研的论文课题是商帮建筑与文化,阮蓁作为彻头彻尾的理工科学生,活脱脱歷史废一个,别说把儒商文化和建筑特点的联繫写到深入,单就论文得中英文各式一份就够她头大的了,那些明清背景的词彙谁能告诉她怎么翻译才合适,就连专业英语都不讲这些的好吗。 所以,她没时间耽搁,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就建立文档,开始她令人头疼的论文。 而此时的裴砺也确实如他所言,还在公司处理一些长时间积压的事务。 夜幕悄然落下,他关灯从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定。 大厦的裙楼是一个大型购物广场,裴砺站在路边等着司机开车过来,身边是霓虹闪烁下仍游人如织的繁华。 夜里起风了,景观树的枝叶在风中来回摇曳,裴砺看见擦身而过的两个女孩手上提着的纸袋logo,是阮蓁喜欢的点心牌子。 正思忖着要不要绕道给她带些回去宵夜,突然听见不远的地方有人叫他的名字,「裴砺。」 很熟悉的声音,裴砺转过身,看见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
第57页 路边景光灯的照度还是很高的,灯下即使看清了女人带着微笑的脸,裴砺还有些无法置信,直到对面的人又走近些许,才发现,果然是老朋友。 不怪他眼拙,这人以前一直是一头男孩样的短髮,如今也留到齐肩了。风衣底下是合体的中裙,她穿裙子,在以前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笑了,缓步向着女人走过去。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戏嚯地说。 裴砺这边被绊住脚的事,阮蓁当然一无所知,一晚上绞尽脑汁论文挤出了几百字,配图都加上后,阮蓁下意识看了眼屏幕右下角,已经过了十点。 伸开手臂舒展一下身体,而后用微信发了个信息给裴砺。 而后拿出速写本随手翻阅在古镇时画的手绘,琢磨着有哪些是可以直接用上当插图的。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听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阮蓁拿起手机,是裴砺的回覆,「还没忙完,晚点回,你累了先睡。」 嗯,累了先睡。 于是,阮蓁躺在床上看书看到夜里十一点。 当隔着几个房间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的时候,阮蓁赶紧放下书,从床上跳了起来,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睡裙就朝着玄关的方向跑过去,「裴砺——」 裴砺刚好换完鞋,阮蓁一出现,他立刻笑着展开双臂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女孩。 他把阮蓁整个人抱了起来,阮蓁修长的双腿顺势环住他的腰胯。 小别重逢,两个人都笑着,裴砺抱着阮蓁朝房间走去,托住她腿的手指在她柔软的肌肤上轻轻掐了下,「想我吗?」 阮蓁澈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忙不迭地点头,「想。」 裴砺把她放在床上便立刻覆上她的身体,手握住曲线起伏的柔软用力揉搓,暧昧地问道:「哪想?」 阮蓁一丝羞怯也无,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裴砺,也不说话,只是笑。 裴砺有力的大手滑进睡裙的裙摆,朝着更深处游弋而去,「哪儿想,嗯?」 很快,他的手顿住了,这手感,哪哪都不对,分明是,纸的质感。 阮蓁乐不可支笑出声来,裴砺刚才的战旗高树此时瞬间偃旗息鼓,亲戚造访什么的,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别胜新婚。 他含住阮蓁的唇狠狠咬了一口,「变坏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阮蓁的脚,冰凉冰凉的。 掀起被子给阮蓁裹上,「特殊时期,还是不知道注意保暖。」而后,吻一下阮蓁的唇,连着被子将她整个人抱住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裴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聊着聊着见他昏昏欲睡,阮蓁推了他一把,「洗过再睡吧。」 裴砺嗯了声,起床乖乖地脱衣,顺手把手机和手錶放在床头,自己去了浴室。 阮蓁听着隐约传来的水声,正想探头看一下时间,突然裴砺的手机响了,铃音很短促,但在深夜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简讯提示音,同时屏幕灯亮了起来,阮蓁瞟了一眼,目光就立刻定在了那个方向。 一晚上的好心情瞬时戛然而止。 海天一色的手机桌面此时看起来亮得刺眼,而简讯只有一句话,「我的唇膏晚上可能落在你车上了。」 发件人,洛宸。 裴砺这位前女友的名字阮蓁不止听过一次,但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是这两个字,就在裴砺口口声声公司事忙晚归的深夜,在裴砺手机的显示屏上,还配着一条每个字都能证明他们晚上呆在一起的简讯息。 阮蓁手紧紧揪住被子,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心底的酸涩和被欺骗的愤怒到底哪个更为强烈,她甚至不知道裴砺到底是第几次骗她,为了这个,据说是已经成为过去的人。 许久,浴室的水声停了,裴砺腰上围着一条浴巾走过来,刚要说什么,迎面就看见阮蓁阴云密布的神色和红着的眼眶。 「怎么了?」裴砺问。 阮蓁也冷冷笑了下,「你有简讯。」 裴砺笑容滞在嘴角,他拿起手机的时候,阮蓁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被屏幕灯映衬着的俊朗面容,她清楚地看见裴砺倏忽转沉的目色。 很快,裴砺把手机放下了,掀被子上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拧一下阮蓁的脸颊,「她今天刚回来,晚上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你别多想。」 「那你为什么撒谎?」阮蓁用力格开他的手,「只是见个面,有什么可瞒着我的?」 裴砺顿时一阵烦闷,「就从今年开年到现在,吵架有一次算一次,我不瞒你的时候,你就不发脾气了吗?」 阮蓁生日那天,他回来直说他去跟周或喝酒了,阮蓁要跟他吵。 疑似怀孕那事,他立场足够坦白,阮蓁再次跟他吵。 这次他想着去年在海边那回,阮蓁因为介意提到洛宸对周或发难,说明她挺介意洛宸,所以和洛宸见面,他打算干脆不说,大家图个清净,还是不行吗? 阮蓁润湿着眼眶讷讷看着裴砺,所以,一直是她太过计较对裴砺逼得太紧吗? 她只觉得胸口炙着一团火,但是脑子里却乱麻似的一片混乱,她甚至混乱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趁着她怔愣,裴砺抱住她柔声安抚,「洛宸真的今天才回来,我忙完出来在商场门口才碰见她的,几年不见,碰见了就一块儿去喝了杯酒,仅此而已。你不要多心,好吗?」
第58页 他颓然地深深嘆了口气,头埋在阮蓁颈侧,「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你跟我吵架。」 他声音中的疲惫几乎毫无掩饰,阮蓁转头看着他倦色昭然的面容,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直等到裴砺睡了,清晰地听着他平缓规律的唿吸声,阮蓁脑子越发清醒了。 裴砺说洛宸今天才回来,有可能是真的。裴砺很有些大男人,他可能会为了耳根清净随口说个谎,但绝对不屑对着她长篇大论地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 既然洛宸刚回来,还什么也没发生,她为什么要先跟裴砺横眉竖眼呢? 太蠢了,这样太蠢了,阮蓁想。她始终记得的是,李旬曾经告诫过她,洛宸一门心思还想着回到裴砺身边。 而她的直觉,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这一晚上的风波终于在阮蓁的顿悟中风平浪静,可是风平浪静低下蛰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则无人能知。 次日,课上完从教室出来,阮蓁目光扫向长廊外路边粉瓣初绽的桃花,突然问叶琪,「琪琪,你说,我有时候,是不是心眼挺小的?」 洛宸怎么样是一回事,但阮蓁眼前是认真在考虑昨天晚上裴砺说过的,今年他们几次三番吵架的事了。 叶琪一脸不明所以,但急忙摇头,「我没觉得,你干嘛问这个。我还觉得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吶。」 阮蓁突然意识到,可能她只有对跟裴砺有关的事,才会那样的紧张。 可是,如果连这些紧张都没有了,她对裴砺,还算是在乎吗?? ☆、第四十二章 ?  四十二 阮蓁拒收保时捷后,裴砺给她另外补送的生日礼物是一条手鍊,纤秀的铂金鍊间隙密镶钻石的花瓣环扣,浪漫华贵而不失柔雅,戴在阮蓁白皙的手腕上很是漂亮。 而且是她认不出的牌子,精緻的首饰盒上绣着一排义大利语,看起来价值不菲。上次的事后,阮蓁其实对收裴砺的礼物有了些心结,但是,就和裴砺害怕跟她吵架一样,她不希望因为同样的原因再让裴砺不高兴一次。 所以即使手鍊戴上时,她略微有些不自在,还是对裴砺笑着说:「谢谢。」 正是晚饭后,两个聊了几句,电话铃声打断交谈,裴砺拿起手机的时候,阮蓁清楚地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洛宸两个字。 她索性站起身来,「我去切点水果。」 「好。」裴砺放开她的手,按下接听。 阮蓁走到餐厅还竖着耳朵听着,真的不怪她瞎紧张,裴砺说洛宸回来的第一天晚上跟他是偶遇,他自己相不相信都很难说。 几句寒暄后,听起来像是洛宸在跟裴砺说什么事,她那边说,裴砺听着,片刻,阮蓁听见裴砺低沉的声线从客厅传来,「没问题,回头你把他的名字和号码发给我。」 阮蓁端着切好的水果放在裴砺身前的茶几上,用牙籤叉起一块苹果餵到裴砺嘴边,状若无意地问,「什么事?」 裴砺就着她的手一口咬到嘴里。 洛宸的确是有事拜託他,她前几天托以前在校时候老师找的几本国外专业资料,刚才老师告诉她找到了。 这位老师明天上午要出发去英国,一个星期之后才回,不巧的是,洛宸现在人在临省,但书她急着用。 恰巧裴砺现在住得离学校近,她的意思是问裴砺能不能明天清早替她跑一趟,中午她回来后,再找裴砺拿资料。 她早年父母离异,洛宸打小跟着爸爸在本地长大,这次她去临市就是探望许久不见的妈。 裴砺没瞒着阮蓁,当然,他省去了洛宸家里父母这些状况。 但回头略作思忖,他明天九点有个会议,早高峰时候路况不好,路上还不一定耽搁多长时间,他自己去取,时间其实有些吃紧。 正想着,阮蓁笑眯眯地说:「你那么忙,要不明天清早我上课前顺便替你去吧,她急着用的话,中午直接找我来取不是一样吗?」 裴砺想了下,「行。」说完就把洛宸发过来的电话号转发给了阮蓁。 吃完水果,裴砺去洗手的时候,阮蓁默默看着屏幕上的手机号,既然这位前任存在感刷得她避无可避,那她明天就索性去会会她好了。 第二天,阮蓁起了个大早,上课前就把资料拿到手了,厚厚的一叠,用纸袋装着。 第三节课下课,阮蓁背着包,提着纸袋,火速沖回宿舍。 看她从包里掏出化妆包,叶琪好奇道:「这是要干嘛?」 阮蓁眨一下眼:「女人的战场。」 描眉画眼的间隙,叶琪听她说完原委,打了鸡血似的,「能围观吗?」 阮蓁这天外套里穿的是一件质感轻薄的上衣,不算贴身,垂坠感极佳的质地淋漓尽致地勾勒着上半身的起伏曲线,深色的铅笔裤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这样穿着既显身段,在初春的校园里又不算刻意突兀。 妆容淡得几乎看不出,阮蓁轮廓深刻,但面部线条每一寸都柔美到极致,她睫毛本来就生得又长又密,一双明眸波光流转,嘴唇是自然柔嫩的粉色,小巧挺秀的鼻子,肤白如雪。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堪称造物主的恩赐。 半个小时候她们一块儿下楼到主楼门口等着,正主儿没到,倒是碰到了卫风彦。 上前还没聊几句,阮蓁就接到洛宸的电话说是已经到了,「你们先聊,」她说。
第59页 然后走开几步,四处装望寻找洛宸的身影。 很快她看到一个拿着电话的女人朝着她的方向缓步走过来,阮蓁猜想这就是洛宸了,她很是意外,突然觉得刚才回宿舍那趟真是白收拾了。 洛宸是那种一眼看上去跟漂亮两个字沾不上边的人,阮蓁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外貌和气质能用冷硬两个字来形容。 她身材高挑瘦削,五官并不惊艷,头髮一丝不乱地在脑后梳了个低马尾,看起来非常干练,皮肤色度适中,身上穿着一件burberry经典款式的风衣,黑色,搭着同色中裙和白衬衣,算是中规中矩。 看到阮蓁之后,她先是默默打量了几秒,而后很淡地笑了下,「你就是阮蓁?果然漂亮,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漂亮——」 她说话的时候,虽然薄削的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是看着阮蓁的双眼中一丝温度也没有,反而带着些审视的犀利。 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似的,这种眼神让阮蓁很不舒服。 于是,阮蓁的笑意也有些不由衷心,「谢谢。」 直接把袋子递到洛宸面前,「你的资料。」 洛宸伸手接过去,也没道谢,反而直直地盯着她。 阮蓁有些烦闷,眼光瞟向一边的公告牌,叶琪和卫风彦还在那,装作聊得很起劲的样子,实则是围观她对峙情敌。 收回目光,刚想结束这场不算愉快的会面,洛宸目光转向路边灼灼盛放的碧桃,「——就跟这些桃花似的。」 阮蓁用了几秒,才弄清楚,这句是接着上一句「你很漂亮」。 拿她比桃花? 洛宸笑了下。路边绿地的桃花林是一小片,春光正好,满枝满树的桃花恣意绽放,极尽妍丽。 但洛宸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她用眼神示意阮蓁看向花团锦簇间的一抹浓绿,意味深长道,「你看到那棵柏树了吗?也不知道谁把单棵柏树种在这一大片桃花里,满眼妖妖艷艷里头,这柏树反而成了特别的存在了。」 她颇为赞许地点下头,「这种树的还真是个明白人。桃花点缀春光用来消遣,松柏才四季常青。只是,这桃花也的确多了点。」 阮蓁听明白话里的深意,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洛宸没说话,只是笑意大了些,双手抱胸等着她发难。 阮蓁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这么赤卝luo的挑衅,脑子里嗡嗡的,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听见卫风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宸师姐。」 洛宸笑容倏忽间消弭无踪,目光带着丝不悦地看向打断她们的人。 卫风彦笑得波澜不惊,「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 他的寒暄,终于结束了刚才的谈话。 去吃午饭的路上,阮蓁一路上闷闷不乐。 卫风彦说,「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但你先跟她撕破脸,实在不明智,明白吗?」 叶琪状况外,跟着问,「她到底说了什么?」 阮蓁那口气还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这会儿也顾不得是当着卫风彦的面了,「她说我是裴砺的桃花之一,她自己是裴砺有特别存在意义的松柏长青,她说裴砺拿我当消遣。」 叶琪一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呸了一声,骂道:「不要脸。」 卫风彦比较理智,「她是直接这样说的吗?」 阮蓁眼圈微红,「她夹枪带棒借物喻人绕了一万个圈。」 「回去不要跟裴砺提,」卫风彦果断地做出了结论。 「为什么?」阮蓁心里更加堵了。 「那些绕弯子的话,也可以被理解成你自己多心想错了意思。」卫风彦说。 又轻咳一声,「而且,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女人在他面前,说他朋友的是非。」 阮蓁彻底冷静下来了,是啊,今天洛宸说的那番话显然用心斟酌过。 成功地激怒了她,但事实上,却没提到她和裴砺半个字。 这是一个,让她连控诉都不能的挑衅。 此时此刻,她清楚地明白了两件事。 首先,就像她早先判断的那样,洛宸对裴砺确实还有企图。 其次,这个情敌,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难缠。 …… 就是这天早晨,裴砺接到电话,周或他们叫他晚上出去喝酒。 晚上忙完,裴砺直接去了酒吧,周或、李旬还有白明亮,哥几个都在了。 裴砺坐下,刚喝了一杯,周或问李旬,「洛宸刚才怎么说的,还来不来了?」 裴砺有些意外,洛宸也要来吗? 李旬端杯道:「咱们喝自己的,她怕是来不了了。」 周或急了,「怎么了?这酒不还是她先约的吗?」 李旬欲言又止地看了裴砺一眼。 裴砺明白这事可能跟他有关,「怎么?」他问。 李旬笑得有几分无奈,「也没什么,她早晨约的酒,晚上听说你要来,她说她还是适当避嫌的好。」 裴砺听得一愣,李旬跟着解释:「倒不是其他,她就是不想让你那口子误会。」 裴砺眼色瞬间变得深沉,洛宸早晨约的酒,晚上说不想让阮蓁误会而爽约…… 所以,是上午见面的时候,阮蓁跟洛宸说了什么吗?? ☆、第四十三章 ?  四十三
第60页 结果这晚上还是叫来了洛宸,究竟是近十年的朋友,裴砺和她终究不会因为阮蓁不高兴就生分。 哥几个就是奔着喝酒来的,都没开车,散场的时候周或喝断片了,他家离白明亮家近,白明亮打了个车送他回去。临行时,李旬也钻车里了,对裴砺挥挥手,「你负责送女士。」 裴砺叫了司机开车来接,转头看着站在路边的洛宸,「走吧,我送你。」 洛宸笑容很淡,她坐进车里,裴砺问,「你现在住哪?」 「还是我爸家。」她简单地回答。 这下裴砺倒是意外了,洛宸她爸爸很早就二婚了,她继母在她高中时生了个儿子,据说一直对她不太好,一家四口,她像个外人似的,以前大学那会儿她就不爱回家,现在这都奔着三张去的人了,回去住在一块儿,方便吗? 但裴砺总觉得这不是他现在该问的话,略点一下头,对司机说了个地址,他记性一向不差,很多年前,他也曾送过洛宸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话题基本都围绕着周或,兄弟几个里头,洛宸其实跟他交情最深。 聊了几句,裴砺突然沉默下来,过了片刻,他踌躇着开口:「今天上午要是阮蓁要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我很抱歉。」 他不知道阮蓁今天跟洛宸到底什么情况,但有事情发生是一定的。 洛宸笑得很是爽快,「我这没多大事儿,再说了,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说这个就外道了。」 她看着裴砺,语重心长地说:「阮蓁只是说了几句而已,看得出她很在乎你,人家年纪还小,你让着点人家。不过,咱俩以前的关系,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裴砺没心思回答后边那个问题了,起先的猜测终于在此时变成了确定。 晦暗的车厢里,他目色渐沉,所有跟他有关的事,都会让阮蓁紧张,就像洛宸说的,阮蓁很在乎他,他当然知道。 他更知道的是,她一面佯装大度地从他这套去洛宸拜託给他的活儿,一面藉机对洛宸发难。 阮蓁这次,任性过分了。 裴砺一直把洛宸送到楼下,车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洛宸眼光倏忽转冷,哪还有方才半分澄澈坦然。 她唇角勾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转身进楼道时,电话铃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忽然响起。 电话是李旬打过来,「怎么样,今天你首战告捷了吧。我说,以后这些事能不能不找我了,去年先是让我去揣摩小姑娘的性情,后来又让我找阮蓁故意透你和裴砺的事让她紧张,今天又跟你合演这齣戏,都够了吧?你们女人和女人的阵仗,让我们几个男人搅进去算什么?」 洛宸心情非常愉快,愉快地一针见血道:「你是在帮我吗?你还不是自己见不得裴砺要什么有什么,巴不得他吊死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 李旬沉默几秒,「对,我承认当年我告诉那些人裴砺在哪落单,让你听到抓到了把柄。但是,你又有多干净?你既然知道有人等在那收拾裴砺,完全可以事先告诉他避开,可是你呢,一个字也不说,算计着机会自己跑去替裴砺挨那一下。」 洛宸顿时面沉如水。 李旬冷笑一声,「断一条胳膊,换裴砺跟你在一块儿,这苦肉计当时真是被你演绝了。」 洛宸的表情此时能用肃杀来形容了,「你是在威胁我吗?其他的我不多说,那件事万一捅出去,裴砺或许会念你的旧情,可他家里人呢?」 她恨恨地紧咬着牙关,清瘦的面容,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竟有几分扭曲的狰狞。 …… 裴砺进家门时,心里还是不怎么痛快。 阮蓁依然是听见开门声就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了。 裴砺没想质问她,但是冷着的脸,整个冷漠的气场阮蓁也不是感觉不到。 她白天在洛宸那吃了哑巴亏,心情也谈不上多好。但嗅到裴砺身上的酒气,看到他眉宇间的疲色,究竟还是心疼了。 裴砺酒局上一向吃不了多少东西,她从裴砺手上接过外套,「饿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裴砺没说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着问,「怎么样?上午没耽搁你多长时间吧。」 阮蓁捧着外套的手一顿,这事她本来不想提的。 想起卫风彦的忠告,她勉强笑了下,「还行。」 裴砺收了笑,双眼幽深地注视她片刻,就把眼光转开,人朝着卧室走去。 他心里头隐隐有些失望,阮蓁以前的清纯和赤子之心是何等的让人心折,可眼下,当着他一套,背着他又是一套,他知道阮蓁紧张他,但他同样清楚的是,正因为这份紧张,现在的阮蓁有多么的情绪化。 洛宸到底碍着她什么了?就这样容不得人! 再说,阮蓁就算容不得别人,就不能顾忌一下他的颜面吗? 阮蓁跟在他身后,问:「你们当初是怎么在一块儿的?」 她和洛宸还真是两个极端,前后两个女友差别这么大,她应该说裴砺的喜好太杂? 不得不承认,阮蓁到底还是对洛宸说的那句话上心了。裴砺看上自己的原因一大半是基于外表的吸引,阮蓁心里很清楚。 以前她很难说这好还是不好,可是,今天,在貌不惊人的洛宸面前,对于洛宸自诩的「特别」两个字,她的确还是介意的。
第61页 她清楚地记得李旬曾跟她说过:「裴砺以前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人,后来为了洛宸,才收的心。」 裴砺蓦地转头,冷冷地开口,「这种事,知道了只会让自己心里头越发不舒坦,你问来干嘛呢?」 阮蓁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你前女友对你的企图,现在在我面前连掩饰都不屑了。」 但看着裴砺紧皱着眉头和神色中毫不遮掩的厌烦与冷漠,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计较都无趣了。她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阮蓁记得卫风彦说过,关于前任这些事,洛宸有多大的野心并不算重要,重要的是,裴砺的态度究竟如何。 但是,如果你的男友口口声声说着他跟这个人没事,实质上却在这个人出现后,就对你间歇性漠然得不可捉摸,这个剧情又该怎么理解? 转眼四月中,褪去初春的寒意料峭后,整个s城都暖意融融。 周日下午裴砺约人谈事,约见的地方正好离阮蓁家不远,谈完回家路上顺便接上了阮蓁。 两个人正商量着去哪吃饭,阮蓁笑着说:「要不,咱们去超市买点菜,晚上在家做吧。」 阮蓁的手艺,坦白说比刚住一起那会儿的确进步不小,但裴砺觉得都这个时候了,回去忙前忙后蹭到七点过后实在没必要,他不容分说道:「出去吃。」 他实在不需要阮蓁在这些细节处刻意讨好他,没有多大的意义,阮蓁只要像以前一样听话和体贴,不在关键时候给他添堵,他一切都好。 刚说着吃饭,邀饭局的电话就来了,这次请客的人是周或。 他们也有些日子没聚了,电话挂断,裴砺侧头看一眼阮蓁,「周或他们找我吃饭,我先送你回去?」 这明显是不想让她出席,阮蓁心底阵阵发凉,她想起他们刚同居那会儿,裴砺跟这些人一块儿出去喝酒,几乎是求着她同去的。 当时,她应下,裴砺唇角浮出的笑容尽是愉悦。所有的甜蜜就像发生在昨天,每一个细节她都还记得这样清晰,可是,彼一时,此一时,时间,从他们身边究竟带走了什么? 阮蓁涩涩笑了下,「我不能去吗?」她问裴砺。 裴砺转过头,漆黑的双眸沉沉落在她的方向。 结果这次的饭局,阮蓁还是去了。 饭桌上人还是这几个,不过,周或带上了jeralyn,阮蓁说不出来有没有意外,她没想到,jeralyn这样冷艷的美人,还真跟周或长处上了。 她去洗手间,在走廊和jeralyn擦身而过,jeralyn还是以前那般女王似的倨傲,扬着下巴,眼角从她身上扫过,意味深长道,「今天,我是来看好戏的。」 阮蓁心底正烦闷着,也不想多做搭理,略笑一下就算是回应。 但是,当人全部上桌,菜都上了一盘的时候,包间门突然被人推开。 「我来晚了,「洛宸站在门口,笑盈盈地说。 阮蓁这才明白jeralyn的意思,也突然明白了裴砺今天为什么不愿带她过来。 而裴砺也有些意外,周或没跟他说今天洛宸也会到场。 在他们都怔愣的片刻,周或笑哈哈地起身迎了上去。 桌上唯一的空位在jeralyn左手边,jeralyn右手边则是周或,然后,顺着往右,裴砺挨着阮蓁坐着。 但是,周或安排洛宸落座的时候,直接把她带到了裴砺的左手边,把自己用过的餐具移到唯一的空位上。 于是,桌上的局面就成了,裴砺左边坐着前任,右边还坐着现任,大有左拥右抱之势。 阮蓁心底一阵翻腾,她不知道裴砺会不会觉得尴尬,反正,她是尴尬了。? ☆、第四十四章 ?  四十四 洛宸落座,各式菜色陆续上桌,酒喝起来了。 阮蓁觉得这顿饭对她来说,明晃晃的一顿鸿门宴,饭桌上几个老友可是句句不离旧事。 所谓旧事,就是很久之前,洛宸和裴砺还在一起的时候。 喝着喝着,周或给自己满上酒,笑着对洛宸说:「以前都是你跟裴砺轮番把咱们喝高,今天但凡哥几个敬的酒,你俩都得一块儿喝,这才算公平。」 说着,端杯站起来,对着裴砺和洛宸,「来,我敬你俩。」 阮蓁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坐在这,她脑子里乱闹闹的一片,噪杂得几乎令她恍惚。 「你这是干什么?裴砺他胃不好。」 「还是我先喝吧。」 裴砺和洛宸几乎同时开口。 周或要笑不笑地调侃道:「你俩又心有灵犀地想着狼狈为奸了是吧?」 阮蓁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也从来没有像眼下这样觉得他面目可憎。 周或那边有李旬他们帮腔,洛宸和裴砺推脱不过,一起站起来跟周或喝了一杯。 阮蓁都要被气笑了,眼前的状况,不认识的人推门进来,还以为裴砺跟洛宸才是一对。 而她呢,她算什么? 一个,谁都可以当她不存在的摆设。 她的尴尬没有人顾及,更没有人在意她此时对有多么的煎熬,所有人都无视她,即使,她现在才是裴砺的正牌女友。 说到底,在座的都是裴砺的挚友,如果不是裴砺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谁给他们勇气堂而皇之地当面欺凌到她头上呢? 她面前连筷子都摆着没动,裴砺坐下,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是早就饿了吗,要不先让人给你把主食上了?」
第62页 洛宸也笑着附和:「对,这家的鲅鱼饺子在我们读书那会儿就很有名,裴砺以前每次来都必点的。」 「我没胃口,」阮蓁冷冷地说,洛宸这一副惺惺作态的做派,她恨不得一杯酒浇在她头上。 裴砺漆黑幽深的眼眸注视她片刻,他眼光转开的时候,阮蓁突然想问,句句不离以前,既然以前美好得那么让人放不下,又何必再来招惹她? 这顿饭,阮蓁岂止食不知味,简直是如坐针毡。 交杯换盏间,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酒喝到一半,裴砺去了洗手间。 周或已然喝高了,他靠着椅背,肥胖的脸泛着油光,怅然地又回忆了一下以前他们上学时的那些事。 说着说着,醉意熏然的眼睛看着洛宸,不无可惜地嘆息道:「我们那会儿都以为,你跟裴砺最后能走到一块儿。」 阮蓁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一边,她觉得自己都要麻木了。 裴砺不在,这些人的挑衅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很快,她听见周或笑了声,「不过,你回来了就好,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阮蓁猝然转过头,周或目光正好和她碰撞。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而后看着洛宸说:「以后,说不定,你和裴砺还能在一起呢。」 虽然整一桌人都在刻意忽视阮蓁的存在,但是,这样直接的挑衅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而后,阮蓁突然笑了。 去他妹的,谁能忍谁去忍,反正她是忍无可忍了。 阮蓁看着周或,讥诮地问:「你这么怀旧,以前让你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对她把情书当面读完的那个师姐,现在还有联繫吗?听说,她后来跟你们班长好了?」 还好,裴砺平时也没少跟她提到这兄弟几个以前的憋屈事。 这一句问完,桌上人神色都变了,毕竟周或身边现在还坐着他奉为女神,求而未得的jeralyn。 周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愤愤地瞪着阮蓁,然后转头紧张地看看jeralyn。 jeralyn整个晚上都保持着旁观者的沉默,能喝酒的她甚至没有喝酒,面前摆着一扎加了冰块的橙汁。 但就在此时,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端着果汁对着周或的头直直淋了下去。 意外中阮蓁听见谁倒抽了一口冷气,jeralyn把酒扎壶放下的时候,周或整个头都湿漉漉的,头髮上还有果碎和冰块,极为狼狈。 「不要再找我了,就你这种从头low到脚的男人,连我的脚指头都配不上。」她轻蔑地说。 jeralyn头也不回地离开,周或转头狠狠地看着阮蓁的时候,阮蓁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要是眼光能杀人,周或的眼神此时可能已经把阮蓁刺死千百回,他对着阮蓁嘶吼出口,「都是你,你满意了?」 阮蓁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她环视一周在座的人,嘲讽地抢白道:「有本事嘴上不把门,没本事承担后果吗?」 话音一落就听见门口传来裴砺严厉的喝止声,「阮蓁——」 他语气中的沉肃和森冷几乎让阮蓁瑟缩了一下,阮蓁不知道刚才的事他看到了多少,她忍住将要决堤的泪意,默默地望向裴砺。 裴砺紧皱着眉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望向她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够了,你回去吧。」 没有商量,全然是命令似的不容分说,阮蓁紧咬着嘴唇,凄切地笑了下,眼泪瞬间从眼眶,汹涌而出。 …… 阮蓁先走了,裴砺留着下收拾残局。周或再次失恋成了铁打的事实,加上多喝了几杯,整个人恍惚着嘟嘟哝哝地说着车轱辘话,几个人轮番安慰,都没能挡住他涕泗交流。 最后白明亮把他送回家,洛宸和李旬跟裴砺顺路。 裴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听见李旬和洛宸交谈,才知道洛宸终究还是被继母挤兑得从家里搬出来了,现在人住在酒店。 裴砺这晚上的心情绝谈不上好,岂止不好,简直糟糕透顶,因此什么话都入耳没入心。 但听见李旬惋惜地对洛宸嘆息道,「现在cbd附近找房子还挺难的,早知道你会有家回不得,我那空屋就不租给别人了,至少可以借你暂住到找到合适的房子为止啊。」 说完,李旬想到什么,拍一下腿,「对,裴砺你公司附近那套房还空着吗?」 裴砺坐在副驾座上这才回过神,片刻后反应过来李旬说的是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包,取下钥匙,转身朝着后座抛到洛宸手上。 「这不好吧,」洛宸说。 裴砺摇一下头,「我挺久不住那了。」 他是真心珍视这群从学生时期就成为至交的朋友,他们的情谊是经歷过风浪波折和时间磨砺的。 可是,想到今天晚上的事,裴砺心几乎沉到了底,他是真的不希望,因为阮蓁,他们就跟他生分了。 司机把裴砺送到楼下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裴砺打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盏灯也没开。 客厅阳台门大开着,房间的黑暗和室外被远处大楼霓虹映亮的天光之间,他看见阮蓁靠在门框坐在客厅尽头的剪影。 阮蓁听到关门声也没转头,岿然不动地抱膝坐在那,看起来很安静,但是,这种沉寂,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第63页 裴砺打开玄关的灯时,听到阮蓁一声冷冷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叙旧叙得回不来了呢。」 裴砺只觉得心力交瘁,但是火一下冒到了头顶,他厉声质问:「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吗?周或他追jeralyn追得多辛苦你不知道吗?你一句话就给人搅黄了,阮蓁,你太过分了。」 阮蓁猝然起来转身看着裴砺,激动地瞪大眼睛,「他活该,从认识到现在,他站在洛宸那边对我说了多少夹枪带棒的话?」 裴砺目眦欲裂,「他就那个脾气,你跟他计较个什么?」 阮蓁气得浑身发抖,「我管他什么脾气,你们要把全世界都当他妈是你们的事,我认不起三十岁还这么拎不清的儿子。」 裴砺重重地喘息着,被怒火灼烧得猩红的双眼定定看着她,他从来不知道阮蓁说话也能这样的尖刻,这样的不留情面。 一直到阮蓁走近,他才看清楚她大哭过后通红的眼眶。 阮蓁再次润湿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裴砺,心底尽是哀凉,「jeralyn还没追到手,金尊玉贵得罪不得,裴砺,我是你的女朋友啊,单就今天晚上他们当着我的面怎么撮合你和洛宸,他们是怎么当我不存在的,你是瞎了看不到还是聋了听不到?有人在意我的感受吗?」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发颤的声线带着丝哭音地喝问:「我已经被你得到手,所以就贱了是吗?」 「那都是玩笑,」裴砺大声抢白,「你就算不喜欢他们,就不能给我留几分颜面吗?」 给裴砺留颜面,那么谁又在乎过她的颜面的呢?阮蓁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这会儿连吵架的心情都没了,她指着门口,「带着你跟你的哥们前任滚吧,你们都给我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有去无回地滚!」 裴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阮蓁,「阮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阮蓁抽噎着喝骂道,「我说分手,你听不懂人话吗?带着你的心机表前任破镜重圆去吧!我不奉陪了。」 突然想到什么,泪眼迷濛中突然浮出一丝冷笑,「不对,是我要从你这滚出去。」 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留下裴砺一个人喘着粗气,讷讷地站在原处。 听见屋子里衣柜门被用力打开的声音,知道阮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裴砺对着卧室的方向怒吼出声,「我跟你说了一万遍我跟洛宸没事儿,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人就在你跟前,你他妈就不能信我一次?」 回答他的只有衣柜里挂衣架啪啪嗒嗒的撞击声和衣物的窸窣声。 裴砺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他半天没动,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勐地把身边的藤编花架掀翻,精緻的陶瓷花盆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哗啦啦一阵声响,碎了满地。 ? ☆、第四十五章 ?  四十五 裴砺从没想过跟阮蓁分手。 而阮蓁抽泣着在卧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听见客厅重物倾倒击打地面的重击声和碎裂声,整个身体惊憷得颤动一下。 明白裴砺是在泄愤,她突然心头竟升腾出几分快意,是的,所有人都不想让她痛快,那就大家都别痛快,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外边只有玄关的灯开着。裴砺坐在沙发上,半个身体陷在阴影中,阮蓁草草掠过的目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无心看清他的表情,但是,茶几上的菸灰缸摁灭了好几个菸头,阮蓁微微皱一下眉,冷着脸拖着皮箱直接朝大门走过去。 谁知还没走到玄关,裴砺突然站起身,大步跨过来,伸手按住了她拖着旅行箱的手。 大哭过后,虚脱似的无力感几乎蔓延到四肢百骸,但阮蓁还是用力挣了下,「放开。」 裴砺却握住她的手,死死不放,「大半夜让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学校的事,我做不出来。」 阮蓁抬起头,视野中裴砺黑髮凌乱,深邃双眼中血丝遍布,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得几近憔悴。 裴砺不自在地把脸转向一边,避开她的目光。 嗓音在菸草的频繁薰染后,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识,「你真要分手,还在乎,多住一个晚上吗?」 阮蓁愣了下,握住拉杆手柄的手,很快松开了。 这一晚上,阮蓁还是睡在了主卧室的大床上,就在这张床上,她和裴砺温存过很多次。 身体已经疲惫得没有一丝力气,但脑子里噪杂喧闹得让她一丝睡意也无。 她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那个夏末秋初的夜晚,裴砺说要和她在一起时,黛青苍穹上闪烁的星光。 比如,去年初冬,札幌的雪。 整一个冬天啊,s城潮湿阴冷的冬天寒意总是往骨子里钻,整一个冬天,近百个夜晚,即使她早先洗过澡,睡觉前,裴砺总是会端来一盆热水,然后脱掉她的袜子,捧着她的双脚小心地放进盆里。 无数个瞬间,她其实想过要跟他一辈子的,直到两鬓斑白,牙齿松落到咬不动东西,然后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树荫下散步…… 月光从窗口撒落进来,就着清寂的月色,阮蓁清楚地看见一个精緻的瓷瓶摆在床头柜的角落,正是那次,裴砺找中医给她开的药。 她曾经想跟他一夜白头的,谁曾想到,这些药还没吃完,他们的路,就走到尽头了。
第64页 一个一个画面在脑中纷至沓来,阮蓁心里阵阵闷痛,手紧紧攥着棉被。 泪水从阖上的双眼源源不断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而后,湮灭在鬓边浓密的黑髮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静谧中突然听见房间门口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阮蓁急忙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把被子拉上了些许,挡住自己的脸。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她当然知道进来的是谁,裴砺说晚上自己睡沙发,阮蓁不知道这会儿他进来干什么。 步声越来越近,在午夜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一直到床边才停下,随之,阮蓁感觉到身边的床褥被压得陷了下去,而后,她听到裴砺夹裹着菸草气味的唿吸声。 温热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她的脸,柔软的指腹唯恐惊她似的,若有若无的触碰,从面庞到眼睑,然后轻轻抚过她的唇。 阮蓁不想睁开眼,她怕睁眼的瞬间,所有的挣扎和不舍都无所遁形。 可是快速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还未入睡的事实,「软软?」她听见裴砺轻声叫她的名字。 裴砺沙哑的声音,疲惫中还带着一丝惊喜。 阮蓁知道她所有的纠结,已然在裴砺面前暴露无遗了,睁开眼睛,羞恼地挡开裴砺的手。 她想要起身,但是,下一秒身体就被裴砺紧紧抱住了,「别走。」她听见裴砺说。 阮蓁不顾一切地挣扎,但裴砺抱住她的手力量大得骇人,几乎把她勒进他的身体。 就好像稍微松开她就会消失无踪似的,裴砺头深深埋在她的颈侧,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祈求,「别走。」 被熟悉得让人揪心的气息和温度环抱着,阮蓁终于哭出声来。 哭声细小而压抑,她开口的时候,说出的话几乎碎不成音,「我讨厌周或……讨厌李旬……尤其讨厌洛宸心怀鬼胎……惺惺作态。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了……」 这是她最大程度的妥协,短暂地沉默后,裴砺把她抱得更紧了,「好……」 其实裴砺也觉得,阮蓁和那群人最好不要碰面了,这一晚上撕破脸皮,以后摆明了是见面就掐的架势。 其实他也有些疑惑,这晚的事,阮蓁气归气,但其实洛宸在饭局上根本什么暧昧的表示,要说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吧,她对洛宸的愤怒程度应该跟对周或李旬他们的相当。 可是,阮蓁为什么一口咬定洛宸心怀鬼胎,惺惺作态呢? 裴砺想了很久,没想出个所以然。别说这事应该问阮蓁,就这晚上这样一闹腾,洛宸这两个字,他还敢当着阮蓁的面提吗? …… 裴砺回卓远后,才真正知道他舅舅的手在整个集团到底遮了多大的天,好几个重要部门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所以裴砺回来到现在的工作重心,基本放在革除积弊上。 人员适当换血迫在眉睫,这次卓远的大型招聘,就是裴砺要借的东风,而他心目中的合适人选,除了高标准的业务水平外,还要求处事圆融,性格坚韧。最主要的是,他信得过。 讲明了,就是安插自己的人。 裴砺不能否认有些重要职位,他心目中人选早就定下了,这次招聘只是按章程走流程。 人事部的效率很高,几天后,通过初试的一批,简歷资料呈上了裴砺的办公桌。 裴砺一份份认真地翻看,翻到其中一份的时候,击打着桌面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洛宸? 裴砺认真看了下,洛宸应聘的是预决算审计部一个主管的位置,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专业素养还是从工作资歷方面衡量,洛宸都是很合适的人选,她毕业后一直干这个,有从业经验丰富。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职位裴砺一直没找到真正合意的人,她是自己人,此举对裴砺还说,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很合适,但又不合适。 裴砺抱臂托腮沉思片刻,觉得,终究,还是不合适。 他打开抽屉,把洛宸的那一份放进去。 人事部的人进来的时候,裴砺把桌上选出来的几份推到他面前,「就这些,准备最后的面试吧。」 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裴砺拿起电话,翻出洛宸的号码,拨出去。 接通后寒暄几句,裴砺说:「明天见个面好吗?」 他自己都有些自嘲,不得不说阮蓁闹那么一通还是影响到他了,他竟然会在公事上因为私人原因产生疑虑。 洛宸应聘明明可以事先知会他,可是她只字未提。就这种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劲儿,让裴砺感觉不太妙——以洛宸在专业上的资深程度,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完全不用趟这摊浑水。 他自认对洛宸的确没什么暧昧,因此洛宸的好意,他不接招,也算不上什么避嫌。 单纯是因为想起当年的那些事,裴砺觉得,有些人情,还是不要越欠越深得好。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洛宸这边接到电话,心立刻沉了下去,她这次回来,裴砺虽然对她不算疏离,但也没多热乎,跟对周或他们的态度完全无异。 看着暗下去的电话屏幕,这是她回来后裴砺第一次单独约她,可是她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些日子的那次饭局,本来应该是个赢局,适当地刺激阮蓁让她跟裴砺生隙,同时让裴砺觉得阮蓁小鸡肚肠,不可理喻。本来一切都在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但她没想到事情都最后发生了变数。
第65页 周或喝高后那句话说过了,让阮蓁的爆发有了充分理由,简单一句话形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另一个变数则是jeralyn,她的离开,很容易让裴砺拿她当时和阮蓁处境对比思忖,这样一来,原先的死结成了活结。 洛宸拧眉思索片刻,她打了个电话给周或,简单地说了下,裴砺突然约她明天见面。 周或果然一听就明白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先去给你探探口风。」 于是,第二天中午,裴砺接到周或的电话,说午餐一块吃,周或现在还在裴砺自己开的那家小公司,即使裴砺现在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卓远,但他跟裴砺究竟在同一栋写字楼,一起吃顿饭,还是很方便的。 这是周或失恋后第一次约他见面,裴砺当然不会拒绝。 午饭是在大厦裙楼的一家餐厅吃的,周或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洛宸身上,洛宸的电话就来了。 当然是打给裴砺的,周或在一边听着,他们大致说的是下午见面的事。 约了下时间,裴砺说:「那就在面对楼前广场那家咖啡厅吧。」 挂断电话,周或装作顺嘴问:「是洛宸吗?你这么忙,工作时间见面,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裴砺抬头看周或一眼,本来想开个荤玩笑说他晚上更忙,把话题岔过去。但想着周或和阮蓁不太对付,又是刚失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第四十六章 ?  四十六 下午下课,阮蓁和叶琪从教室出来,一块儿往校门口走。 那天和裴砺大吵,可能是放肆发泄过,阮蓁心里还是痛快了不少。半夜和好,裴砺好话说了一箩筐。 对她被人联手挤兑,裴砺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站在她这边,阮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怀,这就是所谓的,和好未必如初。 但她也不是个自己得理就揪住人错处不放的人,既然都合好了,阮蓁就没在提这回事。她也没咄咄逼人到非要裴砺认错道歉,阮蓁知道男人嘴硬。而且,裴砺根本不想跟她分开,她为什么要那几个跳樑小丑得逞呢? 天阴着,叶琪看一下天空层层密布的乌云,想到阮蓁这会儿要去给裴砺送下午茶点心。 戏嚯地说:「前几天还吵着一刀两断,今天就要风雨无阻地送爱心送温暖……」 阮蓁自己也臊得慌,急忙打断叶琪,「打完巴掌总得餵颗甜枣吧。」 嗯,阮蓁有时候,嘴其实也挺硬的。 叶琪自己去校门口遛一圈就回,临分别的时候把伞塞到阮蓁手上。 一直看着阮蓁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口,她深深嘆了口气,她现在有些后悔当时拿裴砺和阮蓁起闹了,以前她自命天字一号神助攻,现在呢,只觉得自己确实像个猪队友,阮蓁的笑容以前是何等的明媚灿烂,不像现在,即使笑着,目光中怎么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晦涩。 阮蓁买好茶点就兴沖沖地来到裴砺的办公室,前台妹子看见她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愣了下。 得知裴砺不在,而且可能整个下午都不会到办公室,阮蓁笑容逐渐淡下,不过还是把打包的纸袋递到前台妹子手上,「那就请你们吃吧。」 前台妹子推辞不过,而后十分感谢地收下了阮蓁的东西,阮蓁兴味阑珊地转头出门,迎面就看见周或正往这边走过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 阮蓁本来没想理他,但周或显然不这么想。 阮蓁快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嘲讽道:「现在s大的课程都这么轻松了吗?你一个学生大下午的还有时间出来追着男人跑。」 阮蓁止步转头看着周或,反唇相讥道,「一个男人总这么爱人管闲事,你是雌性激素分泌过剩吗?」 周或个子不高,阮蓁168的身高此时还配着高跟鞋,看他的眼睛目光几近平视,气势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他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阮蓁满意地笑了下,迈开步子朝着电梯门走过去。 但没走几步就听见周或在身后气急败坏道:「你别高看自己,裴砺也就当你是个玩意儿,你看得这么紧,裴砺这会儿不一样在楼下咖啡厅跟洛宸约会。」 周或中午没从裴砺嘴里套出什么,但是,意外的是,他从裴砺和洛宸的电话里得知了他们约见的地点,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不得不说是歪打正着。 空空的走廊里,阮蓁每一个字都听得异常清楚,她脚步顿住了。 寂静的长廊被灯光照得通亮,阮蓁突然有些恍惚,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被人抢白得说不出话来。 周或这帮子魑魅魍魉,她惧过谁吗? 这些杂碎她谁都不怕。 只是,裴砺是她的软肋、七寸,他们每次打中她死穴十环,哪次不是因为裴砺呢? 阮蓁忍住心底的阵阵翻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佯装平静地,回头对周或笑了下。 「jeralyn那天说的没错,你从头low到脚。」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中厅。 而与此同时,楼前广场旁的咖啡厅里。 洛宸一坐下,裴砺就开门见山地把一个文件袋放在桌面,推到了她的面前。 洛宸叫来服务生,要了杯黑咖啡,沖裴砺笑笑,然后,把文件袋利落地拆开。 看一眼里面的东西,她愣了一瞬,而后笑意如常地问裴砺,「怎么?是我达不到你的标准吗?」
第66页 裴砺觉得这话说的颇有些歧义,也没绕弯子,对洛宸正色道:「我们那现在情况很复杂,以你的资歷,完全可以找到,更适合你的发展平台。」 没想到今天裴砺会当面婉拒她,洛宸端起杯子,低头轻啜一口,眼中有冷意倏忽闪过。 但再抬起头时,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又浮现在唇角。 …… 阮蓁走出写字楼,外边下起了雨。 天色阴沉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倾轧下来。 阮蓁撑着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楼前广场,雨点啪嗒啪嗒地击打在地面,广场砖被雨水浸湿成深灰色。 广场上行人来去匆匆,路边咖啡厅里灯光暖黄,阮蓁站在咖啡厅门外的一侧,透过整面的落地玻璃,她很容易看到了裴砺。 裴砺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坐着也不失挺拔的身姿,化成灰她都认得。 对面坐着的,正是洛宸。 裴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洛宸笑得前仰后合,他们看起来交谈很愉快。 不知道出于什么,阮蓁掏出电话,十一位数字的号码,很快地输了进去。 几声嘟音过后,电话通了。 裴砺熟悉的声音浮在耳边,阮蓁觉得听得有些飘忽。 但她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极力让声音跟以前他们每一次通电话时一样温软甜美。 「晚上回来吃饭吗?」她问。 「回。」裴砺的回答很简单,伴随着咖啡厅悠扬的小提琴乐声。 「你这是在哪?我怎么听见有音乐?」 而后,透过重重雨幕和落地窗的玻璃,她看见裴砺保持着握住电话放在耳边的姿势,站了起来。 阮蓁下意识闪身躲在廊柱后面。 裴砺一直走到窗边才说:「在外面见个客户。」 挂断电话,阮蓁都要笑出声来了,她真想冲进去指着洛宸问裴砺,这就是你说的客户吗? 而后把淋湿的伞整个砸在他脸上。 可是,阮蓁什么也没有做,即使撑着伞,雨点斜飘进来,淋在身上,一阵阵刺骨的寒凉。 这是春末,和暖融融的天气。 阮蓁不知道裴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口口声声说着和洛宸全无暧昧,可是,他们之间的牵连,从来没有因为她介意,就变得少一点。 明明他们前几天才为她争吵过,不是吗? 裴砺前一秒还对她说着别走,后一秒就能一切如常地继续着那些让她痛苦以及痛恨着的事,而她,即使说分手的时候,心心念念都是几乎让自己肝肠寸断的不舍。 阮蓁以前认为是裴砺轻忽她。 现在,她觉得,分明,是她在自贱。 咖啡厅门口,最后,她还是没有选择进去直面他们之间令人厌烦的不堪。 阮蓁撑着伞,神思恍惚地走在雨里。 雨下得越发大了,行人也越来越少,整个世界都像是笼在滂沱水雾中,混沌而压抑。 阮蓁不知道她要去哪,目光呆滞得没有焦点,外套肩背处被雨淋湿了大片也恍若不觉。 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这个大雨倾盆的下午,更大更沉重的打击,在前面等着她。 阮蓁走到一家店铺门口的时候,突然门开了。 余光中,有两个人从店子里出来。 目光无意扫过的时候,出来的人斜撑开了雨伞,伞面正好挡住了阮蓁的视线。 但两个人胸脯以下的位置,她还能看清楚,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着连身裙女人。 用雨伞遮挡着,女人手挽住男人的胳膊,身体亲密地贴着男人,穿着高跟鞋的脚踮了起来。 即使看不见头,也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亲吻,阮蓁下意识地转开了眼光。 这个城市到处都能看见缱绻相依的情侣,人前光鲜的甜蜜和美,谁又能知道背后藏着多少纠结不断的意难平。 她略微加快了脚步,突然间,那一对男女伞竖了起来,他们的面目顿时在阮蓁面前展露无遗。 而伞下的中年男人,阮蓁只看了一眼,就猝然睁大了双眼。 如遭雷击也不过如此! 男人即使年近五十,歷经世事后的沉稳风度另有一番成熟男人的魅力,保养得当的面容,眉眼,鼻子,好多个细节,阮蓁都和他相似。 多么熟悉的面容,他的手,牵着阮蓁长大,几乎托起了她二十余年生命的全部。但是,就是那双手,此时亲昵地揽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女人的腰。 她不敢相信,她该怎么相信,她的父母一直琴瑟和鸣,岁月静好,在旁人眼中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阮蓁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瑟瑟如风中的孱弱的小树,嘴唇翕动几下,才艰涩地出声:「爸爸?」 雨水沉沉击着伞面,她这一瞬间像是迷煳到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的声音在顷刻间消隐。这一场大雨下得天欲倾颓,犹如末世。周遭水雾瀰漫的深灰背景,突然让她如坠梦中。 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寻不到出口的梦魇,阮蓁宁愿这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男人回头望向她时候,神色中的震撼的惊惶,表情的每一个细节都那样清楚。 他震惊且愕然,」软软。」而后急忙松开身边的女人。 「她是谁?」阮蓁指着女人,哭得泣不成声,她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个下午坍塌了。
第67页 阮父也顾不得雨下得多大了,一步跨到阮蓁面前,「软软,你听我说,这是爸爸的朋友……」 但话说到一半就被女人打断了,女人看向阮蓁的目光颇有些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干脆说清楚吧,我跟你爸爸在一块儿很久了。」 …… 这个一切都糟糕透顶的下午,就在几百米之外的咖啡厅里,洛宸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她知道裴砺回到卓远后面临的是什么,因此果断辞了工作,从外地回来,为的就是抓住这个进卓远的机会,在工作上成为他的心腹,而后,再从各个方面逐步渗入他的生活。 但裴砺对她的拒绝已经很是明显,简直不容分说。 一直谈完都没让她说服,而且裴砺心情看起来还很不错。 他站起来随意理了理衣袖,「外面雨大,要不你去周或那坐坐,他挺惦记你。」 洛宸笑着应声,「也好。」 但她刚做势起身,就倒抽一口冷气,捂住右臂吃痛地跌坐在椅子上,挎包顺着垂下的手臂滑落到地上也顾不得。 她身体甚至还颤抖着,裴砺吃了一惊,笑容倏忽消弭无踪,弯腰捡起包,扶住她:「怎么了?」 洛宸嘴唇嚅嗫许久都没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一副疼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另一只手拉住裴砺的衣袖,好久,才挤出几个字:「送我……去医院。」 裴砺心瞬间沉到了底。 他知道,洛宸几年前为了他而落下旧伤,再次发作了。 ? ☆、第四十七章 ?  四十七 阮蓁回想起来,觉得其实很多事情一早就有先兆,比如,从去年入夏开始,她爸爸就鲜少在家吃饭,休息日也是整天不着家,即使在家,跟她妈妈之间话越来越少。 上次取药后,她和叶琪在商场大厅看到的那个搂着女人的男人背影,很像他,现在想起来,很有可能就是他。 还有那张在离她家很远的酒店开的房卡,当时落在地上被阮蓁捡起来时,父亲眼里有明显失措。 数不清的细节歷歷在目,阮蓁都不愿意多想,那张卡开的房间到底是用来做了什么。 好不容易支走了女人,阮父把阮蓁带到车里。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语重心长地说:「爸爸已经想浪子回头了,这件事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好吗。软软,你不要孩子气,你也不希望咱们这个家没了,是不是?」 「不想毁掉这个家,你还出轨?」阮蓁质问道。 然后,她看见父亲瞬时脸色青白。 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为什么?你和妈妈一向都很恩爱的。」 阮父目光转向一边的车窗,「你妈妈是你妈妈,别人是别人,我心里一直分得很清楚。你妈妈和你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人,可是,夫妻这么多年,以前的感情都变亲情了,真实平淡,但也索然无味……」 说完,他犹豫片刻,沉沉嘆了口气,「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多了。」 阮蓁捂着嘴,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她的心脏像是被绞碎了似的。 母亲知道真相后可能承受的痛苦,她只要想想都疼得撕心裂肺。 一时没受住诱惑,多么轻巧的一句话,但是,有些东西,脏了就是脏了,正如洁白的纸张落下的墨滴一样不可抹去。 就算浪子回头,曾经的污点,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吗,感情是何等纯粹的一件事,毁了就是毁了,你浪子回头,有没有想过爱人的接受是不是痛苦中认命的将就,真爱一个人,会让把这样不堪忍受的局面几乎蛮横地摊到她面前吗? 见她不说话,只是哭,阮父有些挂不住了。 他正色道:「男人受不了诱惑是错,但也算不了什么大错,阮蓁,你以后就明白了。」 阮蓁缓缓抬起头,抽泣着问,「爸爸,妈妈是外公的女儿……你这么对待别人的女儿……就不怕最后报应……都应在您自己的……女儿身上吗?」 阮父顿时瞠目结舌,半张的嘴,好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傍晚,阮父把阮蓁送到了学校门口。 骤雨初歇,阮蓁一个人走在空旷得没几个人影的大道上,接到了裴砺的电话。 裴砺那边听起来很安静,他说,「软软,我临时有急事,晚饭你自己吃。」 阮蓁应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她知道裴砺现在可能跟谁在一起,但是,可能是更糟糕的状况她刚才已经遭受,现在,她居然奇异地淡定了。 阮蓁像是失了魂似的晃荡回家,一进客厅就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可能是因为哭过,身子里的力气像是都被抽空了,嗓子焦渴得发疼,头也眩晕着隐隐作痛。 她闭着眼睛窝在沙发上,无法彻底入睡,意识却陷入了似梦似醒的恍惚中。 头晕晕沉沉地,她好像想到了许多事,关于她爸爸的,也有关于裴砺的。 渐渐地,所想的就不仅仅是现实中爱情是否让她失望,就在这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她最亲近的两人男人,相继在她面前信任破产。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看待男人这个物种了。 她甚至突然想不明白,男人,女人,分明是来自两个不同星球的不同种生物啊,为什么,非得绑在一起。 一段亲密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女人的目光总是越来越专注地锁在男人身上,而男人的视线,总是向着更辽阔的远方。
第68页 女人的细密心思,男人很少领会得到,即使领会,也未必愿意照顾,女人到后来习惯了妥协、忍受和守望,而男人总是一步步试探底线。疏离、欺骗和背叛,他们习惯把伤人的事先做到绝,然后逼着你揪着心接受。 她爸爸是,裴砺也是。 你建罗马,他拆城墙。一个人放肆建立在另一个人的忍耐和退让的基础之上,这是多么残酷的不平等。 阮蓁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郁燥难平,抬了下眼皮,才发现窗外已是夜色沉沉。全身的关节都酸痛一场,寒气从骨头缝里一阵阵地往外渗,她下意识地抱进胳膊,身体也蜷缩得更紧。 所以,裴砺进门开灯后,看到的就是阮蓁依在沙发角落把自己蜷成一团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光亮,阮蓁用手挡住眼睛。 她一头长髮凌乱地披散着,手放下来的时候,红肿的眼眶看起来人格外憔悴,裴砺吃了一惊:「阮蓁,你……」 但话刚到嘴边就被打断,「不用说了,」阮蓁有气无力地说:「你从下午开始就跟洛宸在一块儿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回得这么早。」 裴砺只觉得心里一突,他其实黄昏那会儿的电话里头就觉得阮蓁不大对劲,所以把洛宸送到医院,陪她做完检查和理疗,将人送回家后,都没敢在外边吃饭就赶着回来了。 所以阮蓁把自己弄成这样就是因为他见了洛宸,可是阮蓁怎么会知道? 「你查我的行踪?」他问。 阮蓁呲地笑了声,「我有那么大本事吗?我为什么会知道,我下午去你公司的时候碰到了周或,你去问问他。」 裴砺又是一愣,但想到下午咖啡厅里那个电话,此时突然回过神,连在心里骂周或多事都顾不上了,顷刻间就沉下脸色,「你下午在试探我?」 阮蓁冷笑一声,翻了个身,面朝着沙发靠背,没有回答,只甩给裴砺一个背影。 想到阮蓁明知道他在哪,还故意电话试探,裴砺觉得自己被人当成了个笑话。 他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此时不是不生气,但想到前头那天吵到后来各种没好话,还是决定尽快结束这场争吵。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脾气解释:「我跟洛宸下午有要紧事谈,晚上她旧伤犯了,我只是,送她去了趟医院。」 接着立刻转移话题:「晚上吃的什么?家里还有饭吗?」 裴砺把声音放得非常和缓,他不想吵架,三天两头的不痛快,这日子到底过成什么样了。 但阮蓁今天显然不怎么想,她突然开口,「家里藏一个外边暧昧一个的感觉怎么样?」 又是洛宸,裴砺自己都数不清他解释过几次了,漆黑的眼眸带着些无奈地望着阮蓁纤瘦的背影,「你能不能不要乱想,她那伤是几年前为我落下的,我送她去看大夫,你能理解吗?」 阮蓁勐地转过身,拔高声音大声喝问:「你们的以前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裴砺,你以前不是我的,今天以后站在我旁边的人也不一定还是你,你欠谁的人情是你的事,别拿到我面前来扯。」 裴砺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他从来没有听到阮蓁说过这样冷漠的话,刺耳刺心,让人通体彻凉。他怔怔地站在那,突然很想问阮蓁他该怎么办她才能满意。 周或、洛宸或者以后还有谁,是不是所有她不喜欢的人,他从此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他们才能好好地走下去。 阮蓁通红的双眼水光氤氲,咬牙挤出几个字,「你可以不爱我,但别想再愚弄我。」 裴砺再也绷不住了,「那好!阮蓁,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洛宸,我要做的事,不会因为你不喜欢,我就不去做,你能接受当然好,不能接受就自己看着办。这是你想听的话吗?」 阮蓁气得浑身发抖,她此时最想的就是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而后再也不要见到裴砺,什么渣男心机表,让他们自己一起见鬼去。 她对自己亲爹捨不得,对他们还捨不得吗? 但她撑了下胳膊,身体虚软得几乎撑不起身,她愤愤看着裴砺,伸手指着门口,「现在,你滚还是我滚?」 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淅沥沥的雨声间杂着几声低沉遥远的雷鸣。 裴砺咬紧牙关,看了阮蓁半晌,而后转身大步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嘭地一声,大门合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阮蓁一个人。 裴砺下楼后自己在车里坐了很久,烟抽了几支情绪才缓下来了些,他按下车窗,把菸头用力扔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烟抽得太勐,头一突一突地疼,他疲惫地靠着椅背,他是真的不知道拿阮蓁如何是好。 以前,他只是不喜欢她吵架,现在,他只希望她不要每次吵架都把分手挂在嘴边上,太伤人,他是男人,并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要是上次吵架,阮蓁是一晚上委屈郁积于胸后地反抗打击,谁惹她骂谁。那么今天晚上明明是可以解释的事,而他也一直在解释,阮蓁,就不能好好地听他说吗! 想着想着,裴砺也觉得有些不对了,阮蓁今天晚上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不分青红皂白,好像单纯只是为了争吵泄愤,根本不容分说。 就算脑洞转到外星球,裴砺也不可能想到,在不忿他欺骗之余,他还被未来老丈人东窗事发的颱风扫尾了。所以,他很快把原因归结为阮蓁吃醋过头。
第69页 虽然没有一个男人喜欢被自己女人管束得不留一丝余地,但在车里坐了半晌,裴砺想着,算了吧,还是他退一步,三番两次的争吵让他身心俱疲是真的,但是,现在他不想跟阮蓁分开,也是真的。 刚想着上楼去再哄哄阮蓁,忽然,寂静的车厢里,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裴砺掏出电话,是他妈妈。 想到上午刚用人换掉了他舅舅的一个心腹,裴砺明白这通电话是打来干嘛的,还没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果然,电话一接通就听见他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裴砺,你是要逼死你舅舅和我吗?」? ☆、第四十八章 ?  四十八 面对着母亲的怒气沖沖的质问,裴砺耐着性子回答:「我回卓远不是您一直以来的期望吗?现在我正在照您的意思办,有些东西,掌握在我手上还是掌握在舅舅手上,对您来说区别应该不大。」 裴母勃然大怒,「我让你去对付你舅舅了吗?」 裴砺想说他舅舅手伸得太长,动摇卓远的根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正准备组织语言换个和缓的方式说出来,却听见电话那头他妈妈唿吸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钝重。 就像拉风箱似的,明显不是正常人的唿吸声,还夹杂着几声低低的痛唿,裴砺被骇住了,一下坐直身体,「妈?」 他焦急地问,「妈,你怎么了?」 但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什么东西重重砸落在地面的声响,像是能穿透耳膜一般,接着隐约听见叮叮梆梆地一阵嘈杂后,终于归于死寂般的平静。 裴砺冷汗涔涔,挂断电话果断打到他父亲的书房,触控萤幕幕的手指抖如筛糠。 裴砺在他妈妈三十岁的时候才出生,那一年他父亲四十,如今七十岁的老爷子身体大不如以前,前几年被诊断出高血压后,家里请来照顾他起居的人学过护理和急救。 这一晚,也幸亏家里有人会急救,裴砺妈妈是冠心病发作,心绞痛得几近昏厥,要不是第一时间处理得当,很有可能,他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深夜,医院,vip病房的外套间。 人是救过来了,大夫还在里间病房问诊,裴砺坐在沙发上,眼中血丝遍布,那种险些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惶恐,一直到现在还如巨石一般压在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裴老爷子坐在一边,他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但这一晚上鬓边苍白又多了几分,他看一眼裴砺,「你不要自责,你舅舅是必须要动的,你不出手我也会安排别人,你妈妈她气的是我。」 正说着,大夫从里间病房出来了,裴砺赶紧起身,又扶着父亲站起来。 大夫走到他们面前,揭下口罩,「裴太太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家属现在可以探视,但不要让她情绪再受刺激,时间也不要太长,她需要休息。」 父子两个迫不及待地像内室走去,刚走到门口,裴砺看清躺在病床的人,喉头突然一哽,母亲平时是何等的神采奕奕,而此时,她就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整个人憔悴苍白得像是老了十岁,羸弱如风中之烛。 可能是听到脚步声,裴母合着的双眼,眼帘微微抬起。但混沌的目光落在裴砺身上时,双眼突然狠狠瞪着他,目眦欲裂。搭在被子外的手,枯瘦的手指瑟瑟发抖地指着裴砺,声音微弱无力得只剩气音,但语气却坚定无比,「……出去!」 裴砺脚步僵在了原地,心里五味杂陈,四肢百骸有如坠入冰窖似的寒凉刺骨…… 这夜无法安枕而眠的不止裴砺,阮蓁躺在床上,浑身每一个关节都酸痛得像是要散架似的,头疼欲裂,身上叠盖着厚厚的棉被,可是身体里的寒意一直渗入骨髓。 她整个人虚脱了似的,一次次在黑暗的房间里醒来,而后又迷煳地逐渐失去意识,这一夜,好像格外的漫长。浑浑噩噩间,像是做了几个梦,有她,有裴砺,还有些什么人,她记不清了。 终于,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从窗口撒落的晨曦。阮蓁咳了两声,嗓子里火烧火燎地疼,头也昏昏沉沉的。大大的双人床,她伸手抚过身边空着的位置,触手冰凉的温度,裴砺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阮蓁发烧了,自测温度超过38度,身子难受得实在熬不住,她自己起床去了学校医院,阮蓁不想自己一个人病死在屋子里。 吊瓶挂上不久,叶琪来了,阮蓁是早晨打电话给她让帮忙请假的,很显然发烧是晚上开始的,但是阮蓁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注射室,她坐下寒暄几句后,担心地看着阮蓁,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阮蓁对她扯出个笑,「你想问就问吧。」 叶琪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又吵架了吗?」 阮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仰靠着椅背,抬头望着吊瓶口的气泡一个一个地冒出去。 片刻,她微笑着问,「你说我换个男朋友怎么样?」 叶琪拍一下腿,「好啊,我看卫风彦挺合适。」 看着阮蓁逐渐晦涩下来的笑容,她不敢开玩笑了,直直盯着阮蓁的眼睛:「你是说真的吗?「 阮蓁目光越发黯然,「我觉得,我跟裴砺,走不到最后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叶琪抓住她的手,「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昨天下午发生了一切,心绪再次奔涌起来,阮蓁闭上眼睛,让人心碎神伤的一幕一幕在她脑中纷至沓来。昨天父亲向她保证不再跟那个女人来往,为了不让妈妈伤心,今天之后,她将严守着这个秘密烂死在肚子里。
第70页 还有裴砺,他们之间冲突不是第一次,可是只有这次,阮蓁真正萌生了结束这一切的念头,但是,与此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放不下,她恨这份放下不下,更恨放不下裴砺的自己。 阮蓁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算是终点,童话里的结尾总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童话是不存在的,现实是何等的残酷。 恰如她和裴砺,和这混沌浊世中很多男女一样,相遇,互相吸引,而后彼此厌弃又彼此痴缠,却一直狠不下心形同陌路。 正如现在,她决定跟他得过且过,只因为捨不得他们曾经甜蜜的最初。 双眼再次睁开后,目光已是一片清明。阮蓁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些混不吝的戏嚯,「男人和女人,不就那么回事儿吗?」 叶琪愣住了,阮蓁说话时的样子,看起来有种陌生的世故,和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就算是和昨天的阮蓁相较,都判若两人。 阮蓁这边状态欠佳,裴砺那边则更是一片混乱。 套间式的家庭病房,裴砺整夜整天的守在医院,裴母余怒未消,对他的反应激烈异常,甚至不允许他出现病房里间。 裴砺基本任打任骂,连辩解的想法都没有,他妈妈是死里逃生,他则是失而復得。 下午,眼看母亲情况好了些,裴砺有急事去了趟公司,结果,就在他离开之后的半个小时,裴母的心绞痛再次发作,裴砺闯了几个红灯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汗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而后,心内和心外科的几位专家共同会诊出了结果,他们表示,就裴母现在的病情,用外科手段治疗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听见手术两个字,裴母情绪激动得几近失控。 家里人几乎轮番上阵地劝,她的态度却固执异常,最后,只好又请来几位心脏内科的专家,为她制定了新的药物治疗方案。 如此这般的忙乱,裴砺连着两天几乎没怎么合眼。 第三天中午,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下午回到医院,刚走进病房外套间就看见家里保姆正送洛宸离开。 裴砺不是一点意外都没有,很意外却也谈不上。 洛宸笑着朝他走过来,「他们听说阿姨住院,想过来看看,但人多了难免吵到病人,因此就托我全权代表了。」 他们代指的当然是裴砺的几个哥们,洛宸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而且很有分寸地掩盖住了裴母不喜欢裴砺那几个兄弟的事实。 裴砺道了声谢,送走洛宸,回到套间的时候,帮佣去了洗手间,他清楚地听见病房里头,传来他妈妈几声轻咳。 裴砺大步走进去,裴母半靠在床头,头朝一边的靠背椅偏了下,「坐。」 这简直是一改几天以来的不假辞色,裴砺只觉得如蒙大赦,迈着长腿几步就跨到床头边上,坐下了。 见他唇角忍不住地扬起来,裴母有些不自在地把脸转到一边,「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你说的对,你好好待在卓远就是我的期望,我不是那么不知足的人。」 她态度突然缓和,裴砺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我确实也不该操那么多心,」她转头看着裴砺:「现在我说句实话,要是前几天,我就真的那么去了,心里头最放不下的,只有你。」 裴砺喉头一哽,但没等他做出反应,裴母就问:「洛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题转得很快,「上个月。」裴砺老实地回答。 「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还没成家。」裴母深深嘆了口气,「虽然说拿钱砸人不太好,可是,我是真的后悔,当时洛宸为你受伤后没直接给她钱一了百了,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你跟她耗了两年。」 洛宸救过裴砺,这就是裴母虽然不喜她,但还一直跟她维持表面祥和的原因,也正因为这个,裴砺的哥们才会托洛宸来探病。 其实裴砺也不太愿意回想以前和洛宸那些事,所以,他一时没有出声。 裴母继续道:「洛宸不适合你,她眼神里边阴狠劲太足。她看着爽快,表面跟你们称兄道弟打成一片,可我总觉得她心里头一直另有盘算,越想越觉得她心思邪乎。」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洛宸有问题,他妈妈、阮蓁,两个他最亲近的女人,如此一致的评价,裴砺认真听着,越听越觉得疑惑。 裴母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裴砺的双眼,肃然道:「她实在,不是你的良配。裴砺,欠人人情有很多种还法,你不许再把自己赔进去。」 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旧事重提,但他和洛宸已经成了过去,这是铁打的事实,裴砺点点头,「我明白。」 见他应允,裴母神色看起来非常满意,垂眸片刻,唇角漾出一丝笑意,「还有,洛宸模样一般,我的儿子这么帅,儿媳妇当然也得长得好。」 裴砺也被她逗笑了,裴母今天跟平时实在很不一样,理智平静,语重心长,和母亲以这种方式交谈,裴砺愉悦且欣慰。 给母亲倒水,端到她面前伺候她喝了几口,裴砺放下杯子时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您觉得阮蓁长得好吗?」 话说完,小心地观察着他母亲的脸色。 裴母打量裴砺片刻,笑容不减地回答:「阮蓁啊,挺漂亮,眼神也干净,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难得没有扯上什么门第之见,裴砺深吸了口气,想着是不是可以带阮蓁来跟家里人见见面。
第71页 谁知,他妈妈突然话锋一转,「可是,她也不适合你。」 ? ☆、第四十九章 ?  四十九 裴砺眼中的光芒瞬时暗了下去,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阮蓁这种背景的女孩子果然还是被母亲挑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刚想赶快岔开话题,裴母神色沉肃下来,但声音还如刚才一般温和,「裴砺,你也以为我不喜欢你跟阮蓁这样的女孩儿来往,是因为看不起人家的家世么?」 裴砺意识到这是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事实上今天下午,他母亲一直是这样沉着冷静,跟她平日里的骄矜和颐指气使简直判若两人。 裴砺下意识地坐正了身体,眼神专注而认真地看着母亲,「您说。」 而接下来裴母说的一段话,也着实发人深省。 裴母说:「我看不上的从来不是家世,人都说结亲讲究门当户对,这是有道理的。人的性格一部分是生成,一部分则是成长环境造就,两个成长环境和背景截然不同的人,凑在一起或许能过,但日子,真就能过得那么舒心吗?」 她说:「再说说阮蓁,当然,我只见过她一次,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天真,又干净又脆弱,而且还不像是装出来的,碰一下就要碎掉的玻璃人似的。 她笑着回忆当天的场面,「裴砺,你看,当时你办公室,就她和我还加上你秘书三个人,实在连小场面都算不上。我对她不搭不理,她就立刻失措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这样的应对能力,放进上层圈子,只会被欺负得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笑容转而有些自嘲,「你就说我吧,你爸爸娶我是续弦,续弦也是明媒正娶啊,可是,你大哥的舅家,一是为了利益关系,二是为了扶持你大哥不失势,这么多年各种场合对我明里暗里讥讽弹压过多少次,就好像你大哥的妈妈是正室,而我是个偏房似的。」 「这种罪,我一受就是三十年,换成阮蓁,她受得了吗?」 裴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其实当时,他不希望阮蓁怀孕的另外一个原因就在这里。 母亲和阮蓁的第一次碰面,让他清楚地感觉到母亲对阮蓁的排斥,而她母亲只是上层圈子里女人们的一个缩影。 未婚先孕,是,裴老爷子很有可能会欣然点头让阮蓁进门。可是,进门后呢? 这个情节在别人眼里就是,平常女子母凭子贵攀上高枝,这些别人刚好是她日后生活的日常交际圈。 阮蓁会因为这个一直被人不齿很多年,别说阮蓁本人,他都有些受不了。 心里一直以来的顾忌就这么被母亲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裴砺半晌回不过神,回过神时,很勉强地微笑着说,「阮蓁还年轻,以后她会长大的。而且,我也会护着她。」 裴母一愣,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出声来。 笑声停住时,她还抹了下外眼角,「裴砺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越跟你亲近的人,你越不会照顾她的感受,我是你亲妈都经常被你气得死去活来,你像是能照顾人的个性吗?」 谈了半天,她面上有了疲色,「我休息一会儿,你好好想想。你不会照顾人,阮蓁那种没经过多少事的女孩儿,心小气性大,你们处长了只会见天吵得鸡犬不宁。」 裴砺忙起身帮她抽掉垫在身后的靠枕,扶着她睡醒下,又替她盖好被子,整个过程都很沉默,没再说一句话。 但是心里好一阵波涛翻涌,母亲说他们处长了只会见天吵得鸡犬不宁,这不正是,他和阮蓁相处现状的,真实写照吗? …… 阮蓁烧当天就退了,但是有并发的上唿吸道感染,点滴连着打了三天。 第五天中午从外边回宿舍,是她自己回去的,叶琪今天去邻校给她一个高中同学过生日了。 从吵架开始到现在,四天半了,裴砺一直没有回过大学城这边,倒是第二天晚上打过一个电话,说是他家出了些事,话说得很匆忙,阮蓁也无心去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现在对裴砺的话都谈不上信或不信了,他裴砺怎么说,她就怎么听,至于真相是什么,何必那么费神,反正她和裴砺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 阮蓁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路边桃花早已谢尽,五月,初夏将至,路上好些女孩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鲜艷的裙子,灿烂的笑容,散发着独属于青春的夺目光彩,而这些,离阮蓁已经太远了。 她本来就兴致不高,在路上碰见洛宸的时候,心情就更不好了。 偏偏洛宸还不是一如既往的不识趣,迎面走来时对着她打量一番,「你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怎么,跟裴砺吵架了?」 阮蓁本来打算走的,但听见这句话,脚步就停下了,冷冷地看向洛宸,「你们这一伙人,对别人的家长里短,都有特别的偏好吗?」 洛宸恍若未闻,在她对面站定,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裴砺跟我来往,你特别生气。其实何必呢?裴砺本来就是个念旧的人,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一起经过的事情多。就算没占着恋人的名分,他跟我来往密切,放到什么时候都正常,你这样斤斤计较,不是在为难他吗?」 看似劝说,实际上每句话都在架桥拨火,阮蓁呵地笑了声:「我喜欢啊。不管你跟裴砺是真的不清不楚,还是你自个儿一厢情愿上赶着,反正,让裴砺着急上火地一遍一遍跟我解释说,他对你没事儿,我听着就高兴。」
第72页 洛宸眼中倏忽有寒光闪过,但也是一瞬就笑意如常,「哦?这么说,你也太不把裴砺的感受放在心上了。」 还真是循循善诱! 阮蓁对着洛宸至多端正的面容端详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你开开眼角,削个下颌,鼻子垫下,打几针玻尿酸,再来说刚才那几句话吧。做绿茶也是有颜值门槛的,你的,够吗?」 洛宸神色瞬时沉了下来,直直地盯着阮蓁,眼神锐利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将阮蓁刺穿。 阮蓁心里则莫名的痛快,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以前她顾忌裴砺,憋屈死自己,现在谁再惹她,她见神杀神,见妖斩妖,裴砺知道就让他知道吧,裴砺能接受就接着过,受不了自己憋着。 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洛宸的勃然色变,阮蓁露出一个天真而甜美的笑:「我说你内外如一的丑,你就这么转述给裴砺吧。」 接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只甩给洛宸一个背影, 而在她身后,洛宸死死地盯着她纤秀的背影,眼神中隐隐现出的癫狂,甚至带着一丝嗜血的阴冷。 平心而论,洛宸的长相併不是真的丑陋,至多不惊艷罢了,她的五官甚至还算得上耐看。 阮蓁也并没有刻毒无礼到拿长相嘲讽他人的地步,实在是洛宸三番两次地惹她,那么就怪不得她放大招了。 阮蓁这一局算是没让自己吃亏,但赢也赢得悲凉。 一段感情,三个人的局面,怎么才算胜出? 这个问题,阮蓁即使想到了答案,也未必能果断地手起刀落,利落地结束困局。 这天晚上,阮蓁接到裴砺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阮蓁正坐在叶琪床上看她打游戏,看都屏幕显示的名字,唇边的笑意立刻就收住了。 他们好几天没见,裴砺问:「你在宿舍吗?我来接你。」 突然想到他妈说他不太注意别人的感受,裴砺说完,过了两秒,又非常不自在地加了两个字,「好吗?」 可惜的是,电脑音响的声量开得太大,这本来就说得低不可闻的两个字,完全在游戏的打斗音效中,湮灭无踪了…… 裴砺站在车子旁边,一边抽菸,一边等着阮蓁。 一直看着阮蓁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打个招唿,就绕到了副驾座的那边,自己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每次到楼下来接她,阮蓁都是从楼道里一路小跑过来,而后像小鸟一样扑进他怀里。 裴砺想着不禁有些怅然,车开出去的时候,见阮蓁看着窗外没说话,他问:「这几天忙吗?」 阮蓁转头看他一眼,简单地回答,「还好。」 而后目光又投向窗外的茫茫夜色,车里再次陷入沉默。 裴砺觉得说阮蓁气性长还真是没错,他走了五天,虽然交代过说是家里有事,但阮蓁就硬是连着几天再没问他点别的什么,因为置气,连一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裴砺想起来,其实也不是一点不心凉。 但他本来就不是多感性的人,零星半点的情绪晃过就是晃过了,并不会放在心上对阮蓁有多少责怪。 今天母亲出院了,趁着明天周末,他可以带着阮蓁出去逛逛,想着,话就问出来了,「明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要回家,」阮蓁说。「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得按时回家。」 这次发现父亲的秘密,她同时也彻悟,自己成了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人,这大半年她只顾着和裴砺你侬我侬,已经忽略家人很久了,阮蓁不想再继续忽略下去。 裴砺也刚经过了母亲罹病的事,因此非常赞许地点了下头,「也好,是该多陪陪父母。」 见裴砺回答得这样果断,阮蓁唇角扯出一丝笑。她周末回家,没人跟着束手束脚的,裴砺应该很高兴吧? 毕竟,现在再也不是如胶似漆的热恋期了。 ? ☆、第五十章 ?  五十 这一夜厮缠过后,裴砺伏在阮蓁身上喘着粗气,销魂蚀骨过后的余韵中,他紧紧抱住阮蓁,,想着待会或许可以再战一个回合。 吻绵绵密密地落在阮蓁脸上,但是阮蓁按住他的胳膊推了一把,「下去吧,一身的汗。」 阮蓁说话时的语调没有多少温度,尽管她气还没喘匀。 她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眼光中的冷漠和隐隐透着一丝沧桑的沉寂,裴砺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了。 像是生气,但又不完全是,几天没见面,阮蓁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睡到一边,从背后圈住阮蓁的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阮蓁愣了下,但是很快勾出一丝落寞的笑:「能有什么事?」 果然还是因为那天吵架,裴砺环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头埋在她颈侧,「我知道我有时候做事欠考虑,以后,我会尽量注意,你神经也不要绷得太紧,我们好好过,好吗?」 阮蓁笑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裴砺突然有种,他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能让阮蓁满意的无力感…… s城的春天非常短暂,五月中旬,初夏的到来仿佛就在一夜之间。 黄昏,阳光余热犹在。 阮蓁从校门出来的时候,路上人不多,她总感觉身后有人不近不远地跟着她似的,但是回头却只看见匆匆来往的路人,但分明,她有种被人在暗处窥视的惊悚感。
第73页 阮蓁也觉得自己神经兮兮,这种感觉已经出现好几天了,走出校门,她径直转到门侧的石柱后站定,偷偷地探出脑袋看后面是否真的有人跟着她。 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阮蓁浑身一颤,同时吓得尖叫一声,她转过头一看,卫风彦长身玉立地站在那。 阮蓁伸手拍着胸口,卫风彦温润的黑眸带着丝笑意地看着她,「怎么被吓成这样?」 阮蓁惊惶未定地摇一下头,「我总觉得,有谁在哪看着我。」 「你很漂亮,受人瞩目很正常。」卫风彦微微笑着。 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像是调情的话,由卫风彦来说就只是由衷的赞嘆,阮蓁不得不承认,卫风彦是她见过的,最绅士的男人。即使她以前囫囵不清时伤害过他,他在她面前,却从来没失了风度。 阮蓁想要辩驳的话吞回了肚里,赧然地笑下算是回应。 此时,阮蓁还没真正意识到她的对手是怎么样的穷凶极恶,因此也无法相信自己周围究竟潜藏着怎样的危险,继而,理所当然没有预料到,最终把她从地狱的边缘拉回来的,就是眼前这个,被她辜负过的男人。 事情发生的这天是周三。 学校有个着名企业家的演讲,这位女企业家从白手起家到建立自己的事业王国,数十年奋斗孜孜不倦,年逾四十还是单身,她在阮蓁眼里算是半个偶像,这场演说,阮蓁当然不会错过。 看海报上的时间,演说安排在晚上,最近那种被人从暗中注视着的感觉让阮蓁有些害怕,所以,裴砺下午打电话说不过来吃完饭的时候,阮蓁问:「晚上,你能来学术报告中心接我吗?」 前一阵,李旬升职了,今天晚上的聚会就是为了替他庆祝。裴砺问了下时间,阮蓁回答演讲九点半才结束,这么说,他吃完饭再过去完全来得及,于是,便欣然应允了。 谁知道下班问去哪吃饭的时候,周或告诉裴砺晚上李旬在自己家招待他们,他们虽然经常聚会,但大都在饭点或者酒吧,又快捷又方便,在自己家宴客,总是要麻烦些。 这也是李旬结婚后,他们第一次去他家,李旬的老婆也是下班回家后才开始准备,等着吃饭的时候哥几个一块玩了几圈麻将打发时间,等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 这样一来,酒没喝几口,裴砺看看时间就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他还心心念念记着得去接阮蓁的事。 于是,又跟李旬喝了一杯,对大伙儿说:「我有急事,得先走了,你们接着喝。」 李旬一听立马拉住了他,任裴砺怎么说,也不肯放开。 李旬整张脸都被酒意晕红了,「哥知道升了职位在你眼里不算什么,大家都刚喝嗨你就走,够意思吗?看来今天,还真是让你贵脚踏贱地了。」 裴砺觉得这话有点重,岂止重,简直说得戳人心窝,这么多年,他何曾因为自己的家世就瞧不上这群兄弟过? 但李旬这么一说,裴砺的确不好自己先走了,他想了想,点了下头,「好吧,我去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朝着阳台走去的时候,听见周或在身后嘲讽地说道:「瞧他这急样,这哪是找了个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找了一娘。」 裴砺脚步顿了顿,心想大家都是男人,有些事知道归知道,别戳穿行不行。 他先打电话安排司机立马出发去阮蓁学校接人,然后又拨了阮蓁的号码。 阮蓁这边演讲听到临近尾声,铃声在会场突兀地响起来,她才意识到她电话没设静音。 立刻尴尬地捂住手机,起身悄悄地从一侧的安全门走出演讲大厅。 电话接通,听见裴砺说:「软软,我这一会儿走不开,等一下散场,有人会来接你。」 阮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长廊外的小路上,就着路边的灯光,能看见有相依着走过的情侣。 她手里拿着电话,孤零零地站在窗边,心中泛出的酸涩几乎让她窒息。 讥诮地冷笑一声,「算了吧,我也未必只靠得住你。」 演讲厅外,昏暗的走廊,清寂的月色从透过窗棂撒落。 这时候,阮蓁和裴砺都没想到,阮蓁刚才那句负气的话,居然会一语成谶。 就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蛰伏在黑暗中的危险正逐渐对他们亮出爪牙,这一晚之后,有人悔不当初,有人痛不欲生,有人后怕到只是想想这晚发生的事,就会心惊肉跳。 而阮蓁和裴砺,本就不算稳固的感情,终于在这暗流汹涌的一夜之后,通向了一条,再也回不了头的歧途。 阮蓁说完那句话,就挂断电话,手机揣进衣兜,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演讲厅的大门走过去。 走廊上没几个,阮蓁快走到门边上的时候,迎面快步走过来一个男人重重地撞在了她的身上。 阮蓁被撞得往后一个踉跄,吃痛地捂住肩膀,抬头看着面前冒冒失失的男人。 「对不起。」男人身材高大健硕,戴着鸭舌帽,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中,阮蓁一时看不分明。 阮蓁摇一下头,「没事。」 只当这是一个小插曲,阮蓁也没想太多。 回到大厅不久,演讲结束了,阮蓁从学术报告中心出来,碰见了卫风彦。 卫风彦跟她打了个招唿,问:「叶琪没跟你一起吗?」
第74页 阮蓁勉强地笑笑:「她嫌演讲无聊,在宿舍玩lol。「 话没说两句,就听见有人在一边叫卫风彦的名字,卫风彦对她歉意地笑下,然后走了过去。 剩下阮蓁自己一个人,站在三两成群的来往行人中,显得格外孤单。 阮蓁离开的时候,心里想着,裴砺果然还是指望不上的,沉沉夜色下,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报告厅的位置其实不算偏僻,但是,来听报告的几乎全是学生,大部分的人都往西或往南走直接回宿舍区。离这不远的东侧门外就是马路,不住校的,从那直接出校门也很方便。 但是,裴砺和阮蓁的住处,离大门更近,所以,阮蓁自己是径直往北走的,她心神恍惚地走了好久,才发现她脚下的这条路此时是何等的僻静。 耳边除了路边草丛中的啾啾虫鸣和树丛枝叶被夜风吹拂的沙沙声,就只有她自己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阮蓁回过神时才觉得有些害怕,突然,她听到身后,似乎传来有人行走时衣物摩挲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阮蓁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身形高大,戴着鸭舌帽,穿着一条沾了些油漆污渍的迷彩裤,正是刚才在走廊里,撞到她的那个男人。 即使看不清男人的眼睛,但是,凭着他面朝的方向,也能判断出他正看着她。 寒意沿着嵴背迅速往上窜,阮蓁转头加快了脚步,身后的声响也跟着变得急促,分明是在尾随。 浓黑的夜幕像是一只随时能吞噬一切的野兽,被昏暗灯光笼罩着的长路,一眼望不到头,阮蓁甚至不知道,这条路,这一次是否还能通往她的家。 寂静中,忽而听见熟悉的手机铃声从身后的男人身上传来,是阮蓁自己的手机铃声,很生僻的一首丹麦民歌,她当时挖空心思才找到的。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进上衣口袋,本来放着手机的位置什么都没有,最熟悉的音乐声此时像是变成了催命曲,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迅速游走到周身。 而就在她拔开腿想往前跑的时候,男人几步窜上前来。 强壮的手臂猝不及防地箍住了她的肩膀,阮蓁甚至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被捂住嘴,而后整个身体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拖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阮蓁拼命地挣扎,即使男人掏出什么塞住了她的嘴,依然能听见她含煳不清的哭喊声。 但是,体力的悬殊,她双手被男人捆起来绑在了树干上,双腿被男人的身体重重压着,挣动不得分毫。 树丛中的黑暗,茂密的枝叶挡住了视线,树丛外的大路,此时已然看不见了,她看不见外面,路上就算有人路过也一定看不见她,泪水从阮蓁眼中汹涌而出。 突然,刚才已经消失的音乐声,再次响了起来,男人从自己兜里掏出阮蓁的手机。 手机显示屏的灯亮着,来电清晰地显示着裴砺的名字,明知道不可能,但是阮蓁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用尽全力嘶叫起来。 男人却笑着把手机伸到阮蓁面前,一点也不介意,在受害者面前,让灯光照亮他自己的脸。粗糙的大手抚过阮蓁柔嫩的脸颊,猥亵地笑了下,「脸真俊,真捨不得现在就给你毁了。」 说着,另一只手用力一下撕扯开了阮蓁的衣襟,眼光贪婪地在她洁白如玉的躯体上来回逡巡,「还是等老子先吃完再说吧。」 而后,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伏上了阮蓁的身体。 屏幕灯的熄灭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阮蓁只剩下绝望,她刚才看清了男人的脸,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可预知,但她知道,她不一定能见得到明天的晨曦了。 这是阮蓁后来怎么也不愿意回想的一夜,她从来不知道,死亡之前的恐惧原来是这样,整个世界是混沌一团不可能找到出口的漆黑。 绝望中她想到了很多人,她的父亲和母亲,也想到了裴砺。 带着汗臭味的气息在她身上狠狠地吮咬时,阮蓁再次剧烈地挣扎起来,她有多恐惧,就有多恨,而这个时候,男人解开裤带,手伸进了她的裙底。 阮蓁不顾一切地哭叫,身下最隐秘的遮蔽快要被撕开的时候,她几乎都要疯狂了。 但是突然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随着男人吃痛的闷哼声,她身上的重量突然轻了下去。 她睁开眼,泪水迷濛中看见一个逆着光的身影,和男人在树丛中扭打起来,即使光线晦暗她也能认出那个身影是卫风彦。 阮蓁大声地嘶喊出声,被堵上的嘴,含煳不清的呜鸣声像是一只垂死的小兽。 男人被踹倒在地上,卫风彦朝着她的方向望过来,极为惊讶地问了声,「阮蓁?」 就在他分心的间隙,男人喘息着从地上迅速地爬了起来,而后大步向着树丛外的方向遁逃而去了。 卫风彦看了一眼男人逃走的方向,一步跨到阮蓁面前,蹲身打开手机屏灯才看清阮蓁泪痕遍布的脸,和一身衣不蔽体的凌乱。 他微微战慄的双手解开阮蓁的手上的束缚,脱下外衣掩住她的身体,扶着她坐了起来,声线也颤抖地嘶哑着,「怎么是你?」 拉下嘴里的布片,阮蓁扑倒在卫风彦的怀里,忍不住大哭出声,「风彦……」? ☆、第五十一章 ?  五十一 裴砺这晚上酒也喝得不太踏实,给阮蓁的电话挂断不久,司机告诉他,阮蓁不接电话,所以没接到人。
第75页 裴砺自己打了几次,开始也是不接,后来再打,干脆变成了关机。 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从李旬家出来,吩咐司机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家赶。 很快到了楼下,抬头就能看到卧室窗口灯光暖黄,像是在等着他回家似的,裴砺疲惫中升起一股暖意。 但与此同时,也更加忐忑起来,等下上去吃一顿排头还是免不了的,这点他太清楚了。 不禁自嘲起来,活了三十年,裴砺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有被女人拿捏到这个程度。是他宠坏了阮蓁吗?可是阮蓁分明对他诸多不满。这个念头在裴砺脑子里一晃而过,回头想想还是算了,上楼,说几句好听的,女人还是得用哄的。 有了前几次不依不饶的争吵,裴砺这次在上楼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是,不管平常,阮蓁怎么跟他不对付,眼里除了他,从来连边角余光都不会留给别人。 所以,裴砺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这一晚上将要发生的,是怎么的逆转。 他站在寂静的电梯间,两架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先后往下跳楼层,右边的一部,先跳到1,叮地一声,门开了,裴砺走进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开合逐渐变窄的时候,裴砺清楚地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从旁边电梯门的位置出来,向着大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即使步履匆忙,也没失却他一贯的温文优雅,不是卫风彦又是谁。 裴砺愣了一瞬,电梯门在眼前合上,他把心底刚刚才浮出的猜测迅速打消下去,对于阮蓁这位前任,他一直没太放在心上。 但裴砺没想到的是,回家走进卧室,他清楚地看见一件浅色的男装夹克,搭在沙发扶手上。 卧室里,典型情敌着装风格的男装,安静地摆在那,示威似的印入他的视线。 而阮蓁就坐在一边的梳妆檯前,背对着他,身上穿着睡衣,湿淋淋的黑髮,发梢还滴着水,很显然是刚洗过澡。 「算了吧,我也未必只靠得住你。」晚上在电话里,阮蓁对他说的话,裴砺现在清楚地想起来了。 裴砺就站在沙发旁边,视线在梳妆镜中对上阮蓁的,「卫风彦送你回来的?」 屋子里只开着一展床头灯,灯线很是昏暗,透过镜子,阮蓁的神色,裴砺一时看不清晰。 但他听见阮蓁很轻地笑了声,「你不是看见了吗?」 裴砺心瞬时沉了下去,他没把卫风彦放在眼里,是因为阮蓁的眼光一直别无他顾地缚在他身上。 可是,他同样记得的是,卫风彦看着阮蓁的眼神,是何等的悱恻缠绵,何等的灼热。 阮蓁的样子是刚洗过澡,而卫风彦也是几分钟前才下去,情敌大半夜登堂入室,裴砺现在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阮蓁自己去招惹卫风彦,以此惩罚他的失约。 「你这是,在向我示威?」裴砺面沉如水,向着阮蓁又走近了些。 阮蓁蓦地站起转过身,泪红的双眼瞪向裴砺,怒不可遏地嘶吼出声,「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拿卫风彦气你?我本来就应该跟他在一起的。」 裴砺胸口像是被重击了一下,但是,还没等他多想,就看见,阮蓁微微张开的睡衣领口,隐隐一抹鲜艷的红痕,触目惊心地印在锁骨下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 那是什么样的痕迹,裴砺再清楚不过,他和阮蓁那么多个热情似火的夜晚,他不止一次无法自抑制地用嘴唇在她身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勐地冲上前去,抱起阮蓁扔在床上,而后不顾一切地扯开阮蓁的衣领,「这是什么?」 阮蓁脖子上、胸口、锁骨,好多个位置,一个个红印像是白雪上散落的血滴,硬生生地刺入他的眼底,直直地刺向心脏。 顷刻间,浑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裴砺觉得头像是要炸开似的,「他对你,做了什么?」 阮蓁何等的诱人,对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她的多情妩媚就像是一个,让人情愿沉醉不復醒的绮梦。 从不染尘埃的纯净,到慢慢绽放她属于女人的热情和诱惑,阮蓁的一切都属于他,只属于他。裴砺从没有想过,那种让人慾罢不能的美好,阮蓁能同样呈现给别人,心甘情愿。 出于任何原因都不行,裴砺不想相信,也不能承受,光是想着都会让他疯狂。 他怕他疯狂起来会杀人。 「他是多君子的人,你不知道吗?」阮蓁浑身止不住的战慄,呜咽着喝骂出声。 不适当的辩解,就像一到利斧终于噼开裴砺理智犹存的最后一根弦。 「那就真是,你们做了什么吗?」裴砺愤怒中通红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事实上他已经想杀人了。 是啊,他多傻。 他替阮蓁找了无数个理由,唯独不想相信阮蓁是真想琵琶另抱。 可是,阮蓁对他,冷言冷语这么久,还不足够说明什么吗? 阮蓁在他身下一边发抖一边挣扎,哭得几乎昏厥。但裴砺已经顾不得了,他此时就是一匹已经发了疯的野兽。 用力压住阮蓁,大手颤抖着在她身上四处探寻揉捏,「他还碰了哪里?」 只能听见叫骂不止,阮蓁现在骂的什么裴砺都听不清了。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得难以辨识,「你们,开始多久了?」
第76页 他眼神已然癫狂混沌,但依旧紧紧地锁住阮蓁梨花带雨的脸庞,死死不放。 阮蓁,又有多傻? 这世上浮花浪蕊假意温存,比比皆是。 面前的这个男人,纵然有千万个不好,可是,至少,他也是打心底,从来没有像喜欢她一样,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啊。 一滴晶莹从裴砺眼中抖落,滴落在阮蓁浓密的黑髮中,瞬间消失无踪。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心底愤怒远不及哀凉。 倏忽间,裴砺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他放开阮蓁,抬手捂住眼睛。 就在此时,一股极大的力道猝不及防地朝着他的脸挥了过来。 这一耳光,阮蓁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脆得刺耳。 阮蓁哭得泣不成声,但仍是字字锥心,「当初选你没选卫风彦,就是我这辈子做的最瞎的事!」 裴砺从床上起来,紧咬着牙关没说话,踉跄着脚步朝着门外走去,近乎落荒而逃。 在他身后,只留下一室凄凉。 …… 酒吧,钝重的鼓点和红绿交错的灯光,装点了这个城市夜里潜伏着的最喧闹的奢靡。 裴砺坐在角落里,整杯没加冰的macan一气儿喝下去,酒液的灼烫顺着喉管一直燃烧到心底。 都说借酒浇愁,裴砺今天晚上才算知道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屁话。 他越喝越多,也越喝越清醒,无数记忆中的画面在脑子里晃来晃去,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第一次,他吻她时,阮蓁眼里流出的泪。 裴砺想着心又揪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疼,今天晚上带着别人的吻痕在他面前大放阙词的阮蓁,不久之前,还是他吻一吻都会哭的人。 他不恨阮蓁,裴砺只是觉得挫败到无法自处,他也知道自己对女人不算细心,更不算体贴,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原本以为还能走得很远的感情,居然会在今晚,以这样的方式支离破碎。 又一杯,整杯酒仰头几乎是灌着自己喝下去,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巴淌下,把上衣的前襟弄湿了大片也浑然不觉。 空杯放在桌上,裴砺伸手握住酒瓶的时候,手被人按住了,同时旁边传来一个略微低沉的女音,「我陪你喝。」 恍惚间看见是洛宸,裴砺不耐地挥开她正想拿杯子的手,「你怎么……还没走……」 裴砺的声音很冷,一双深邃的眼眸已经被酒意熏然的目光迷濛,但拒绝的意味依然明显,看着她的眼光中甚至带着厌烦,洛宸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她坐在旁边看裴砺喝酒有一会儿了,事实上,从她一落座,裴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谁让裴砺来酒吧前先打了电话让李旬出来喝酒呢? 李旬当然不会来碍手碍脚,转头就打了她的电话,告诉她:「你的机会来了。」 既然是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洛宸不知道裴砺回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显然,这个夜晚虽然有些细节不尽如人意,转机之后却还是充满了惊喜,不是吗?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颓废的裴砺,心里也知道是为了谁。不过,裴砺这个时候想着谁并不重要,反正最终,都会被她代替。 她看着裴砺闷着头喝下一杯又一杯,开始第一反应是他胃不好,这样往死里喝可能扛不住。 但是,裴砺让她走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就这么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地看着裴砺喝,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砺终于醉得趴在了桌上,虽然放在桌上的手还在伸向酒瓶,可是,手指在桌面上摸索了很久,最终,手指最终无力地摊在那,就再没一丝动静。 洛宸起身拍一下他的肩膀:「裴砺。」 趴在桌上的人,嘴里囫囵不清地,发出了几个音节。 洛宸弯下身,搀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而后咬牙用力把他整个身体扶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搀到了车里。 裴砺躺在副驾座上,整个人死寂一样的沉静。 洛宸把车向着裴砺在公司附近的那套房子开过去,不久之前,那套房子被裴砺借给她暂住,她当时承诺的是,找到了合适的住所就立刻搬出去,可是,她怎么会轻易搬出去呢?她只是住在那,等着迷途的男主人回归。 她和裴砺,本来就是应该一起住在那的。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洛宸打开副驾座的门,她拉起裴砺的胳膊,本来是想把裴砺像刚才一样搀出来,但是,就在裴砺的上半身伸出车门的瞬间,本来烂醉如泥的人,突然动了。 裴砺自己还坐在车上,上半身探出来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被裴砺紧紧地抱住,洛宸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好一阵心潮激盪,这个动作她等了太久了,情人似的拥抱,她真的等了太久了。 但是,不适时的,喝醉的人,嘴里含混不清地发出了两个音节,「软软……」 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洛宸牙几乎咬碎,但搂住裴砺肩背的手收得更紧了。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小插曲。 洛宸余光中似乎看见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什么忽的一闪,顷刻里很亮的光芒,像是闪光灯。
第77页 她倏忽清醒,拉开裴砺的手把他整个人塞回车里,嘭地一声关上车门,然后朝着刚才光芒迸发的位置大步走过去。 阴影中似乎看到有些什么在颤动,洛宸步子越来越大,脚步也越来越疾,在她将要靠近的时候,从阴影里突然串出一个人,洛宸几步跨上前去反剪住胳膊将人钳制住了。 看清面前的人,洛宸愣了下,「你干什么?」 被她捉住的,是个留着齐刘海的小女孩,大概还是个中学生,裴砺的房子借给她住以后,这个小女孩不止一次跟她在同一层下电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还问过她旧房主是不是把房子卖了。 洛宸以前就觉得她有问题,没想到,果然有问题。 齐刘海被抓个现行,这会儿有些慌了,手机藏在身后,「你不是说你是他的朋友吗?刚才看来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吧,你不一样也是见不得光吗,我可是前几天才在商场看到他和他女朋友在一块的。」 洛宸有些不耐烦了:「你想说什么?」 「我把拍到的东西发给他女朋友,帮你一把怎么样?以前他们住这的时候,我搜附近加过那个女人的微信。」小女孩看起来有些兴奋。 「为什么?」洛宸问。 小女孩笑了,「我得不到,她也别想得到。」 洛宸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你这个年纪就不该想这些事,好好上学吧。今天我不跟你计较,不代表我能容忍下次。」 说完,就松开小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车停的方向走过去。 同时,唇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敢打赌,那张照片,明天还是会准确无误地被发送到阮蓁手上。 洛宸气喘吁吁地把裴砺扶进卧室,裴砺踉跄地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了两次,最后,他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 洛宸拎了热毛巾,认真替他擦洗,眼光近乎痴迷地看着裴砺俊朗的面颊。 毛巾扔到一边,她目光狂热地注视着裴砺,一分一秒钟也不想移开。过了今晚,一切就不一样了。 而后,伸手解开自己衬衣的衣扣。 就在此时,裴砺突然翻了个身,胳膊挥过来,碰到她撑在床上的另外一只手,就立刻张开手指握住了。 昏黄灯光下,裴砺睁开了眼,酒意迷濛的双眼只是看向她的方向,目光散乱得没有焦点。 他薄薄的嘴唇,轻微地翕动两下,「软软……」 ? ☆、第五十二章 ?  五十二 又是一个独自醒来的清晨。 时间刚到七点,阮蓁已经醒了很久,阳光透过窗子在地板上染出一抹亮黄,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可是,与此截然相反的,是心底抹不去的阴郁。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阮蓁也开始反省,用卫风彦刺激裴砺是不是太过了些,但是,当时她是真的恨,恨裴砺每次面临选择的时候,顾及的都不是她,也恨每次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身边。 阮蓁嘆了口气,手伸到床头摸起手机,对着通讯录上裴砺的名字怔怔地出神。 一直到屏幕灯暗下也没拨出去,阮蓁重新躺下酝酿了很久,想到昨天晚上差点被人侮辱,握住手机的手还是瑟瑟发抖,有些羞辱是不能轻易启口的,她不知道怎么对裴砺说清楚。 再次划开屏幕锁的时候,阮蓁心里千头万绪理不出个结果,眼光不经意的看到微信图标上的新消息提示,下意识地点下去。 给她发消息的是个陌生的头像,阮蓁的聊天工具一直疏于打理,所以很多好友什么时候加上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点开消息,屏幕上赫然出现的照片,乍一看,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阮蓁蓦地坐起身来,放大照片认真观摩,她突然笑了。 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个笑容又多么的悽怆,她是真庆幸,刚才那个电话没有打出去。 照片是在一个地下车库拍的,停下的车子,副驾座边的车门开着,洛宸站在门外,被坐在副驾座上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抱住她的人,不是裴砺又能是谁? 照片上显示的时间,是昨晚深夜。 那就是裴砺从这里出去不久吧?阮蓁想到那个时间。她还躺在床上因为整晚的恐惧和愤怒,止不住的战慄着,裴砺,就那么地迫不及待地去洛宸那找安慰了吗? 裴砺在cbd的那所公寓,阮蓁没住多久,但她还是能分辨出,照片的背景是在那栋楼的地下车库。 阮蓁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一样,哈,枉她还以为裴砺对她,多少有些在意。 原来,昨晚,从她这离开不到一个小时,裴砺就带着洛宸,回了他,另外一个家。 起床,洗漱,更衣,这一切阮蓁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完成的。 她像一个游魂似的出门,下楼,坐上地铁,向着那所房子的方向径直而去。 路上的行人很多,阮蓁站在人群中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朝气蓬勃的早晨格格不入。 地铁到站,从地铁口出来,走过一个天桥,就是小区的地下车库入口。 阮蓁站在门口,摸着口袋里的钥匙,想着,等他们出来,或者,直接上楼捉姦,到底,哪一个更合适。 但没容她多想,一辆黑色的suv从车库里缓缓驶出,就是照片上那辆,阮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躲在花坛的柏树后面,她看见,洛宸开着车,而裴砺坐在副驾座上。
第78页 车子很快就开上了环城路,阮蓁独自站在花坛后,昨晚那种浑身颤抖得忍都忍不住的感觉,又回来了。 孤男寡女,一整晚,至少有一个旧情难忘。昨天晚上,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但她没想到,更残酷的真相还在后面,阮蓁上楼,用钥匙打开这所她来过很多次的房子。 玄关的鞋架上,摆着好几双女士皮鞋,都不是她的,多么明显的,其他女人的生活痕迹。 阮蓁冲进屋子,主卧室的门大敞着,而她和裴砺温存过不止一次的那张大床上,床单被拿走了,只剩下垫褥的大床,空荡荡的。 阮蓁甚至没敢进去,她转身进了书房旁的洗手间,裴砺习惯把每天换下的东西放在这里,当天上午十点会有钟点工来清洗收拾。 果然,盥洗间里两个大大的洗衣篮,一个里边是混杂在一起的衣物,有男装也有女装,男装的颜色和式样,她再熟悉不过,都是属于裴砺的。 连内衣都交杂在一起不分彼此,怎么亲密的关系才会如此。 而另一个里边,则是揉成一团的脏了的床单,正朝着阮蓁目光的这一边,浅灰布料被湿痕晕成了深灰色,那湿痕中间一大片,周围斑驳点点。 大概猜到了那是什么,阮蓁登时觉得胸腹间一阵翻江倒海,推门冲进洗手间,伏在洗手台上大吐特吐起来。 她其实除了清水什么也吐不出来,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是镜子里自己泪痕遍布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洗脸台上摆着的全是女人的洗漱用品,洛宸住在这里,岂止昨天一夜。 阮蓁哭得泣不成声,什么前任已经成了过去,原来洛宸,根本就一直是他的进行时。 什么现任,她不在这的时候,原来,他和她以前的生活节奏,还一直在这里保持着,不过他亲热的对象换了一个人而已。 裴砺和洛宸,他们甚至还保持着,最亲密的身体关系。 她到底,被愚弄了多久? 阮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整个人浑浑噩噩,混沌不知所以。 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如果说,上次发现父亲出轨让她整个世界坍塌成了了堆砂石瓦砾,那么,这个早晨,她对爱情的最后一丝憧憬,终于碎裂成齑粉,吹散在风中了。 阮蓁魂不守舍地在路边坐了很久,五月的艷阳天里只觉得刺骨的寒凉,但是同时,四肢百骸像是被放在火里燃烧炙烤着,疼得锥心蚀骨,也恨得锥心蚀骨。 恍惚间,身前一团阴影遮住了她头顶的光线,阮蓁一动没动,但她听见一个磁性的女声从头顶传来,「这个时间,你一脸丧气样地,坐在这干嘛?」 十足讥诮的语气,阮蓁动作迟缓地抬起头,身前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连身裙,身材高挑曼妙,一头风情万种的大波浪捲髮,红唇如火一样的明艷,正是jeralyn。 阮蓁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她很久没有见过jeralyn了,也并不想这个时候见到她。 jeralyn是她见过的最率性的女人,永远有种,好像一切都在她主宰中的自信。 不像她自己,喜怒哀乐,每一个情绪每一个表情,决定权都交到了别人手上。 阮蓁抬头的那一刻,jeralyn一贯冷漠的神色微微变了下。 阮蓁不知道她自己现在是什么样,苍白如纸的面颊上泪痕斑驳,蓬松凌乱的长髮,大大的两个黑眼圈,眼眶红肿着。 jeralyn低头,伸手抬起阮蓁的下巴,认真看着她狼狈不堪的面容,「不会是,你家裴砺跟别人好了吧?」 阮蓁心揪了起来,眼眶中泪水迅速蓄积,盈盈欲落,一下挥开了jeralyn的手。 jeralyn站直身体,呵地笑了声,「还真是。」 阮蓁顿时站起来转身离开,但是胳膊很快就被jeralyn一把拽住了。 「不会是那个什么心机前任吧?」jeralyn又问。 阮蓁挣了下,泪水从眼眶瞬间滑落,jeralyn又笑了,「还真是。」 「裴砺瞎了吧,」jeralyn说。然后拖着阮蓁就往马路上走,阮蓁这时才发现,一辆香槟色的双门跑车停在路边。 「我送你回去。」jeralyn拉开车门。 阮蓁用力甩脱她的手,「你别管我!」 但是jeralyn用足力气近乎粗暴地把她塞进了车里,不由分说地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嘴里还不耐地嘀咕着,「啰嗦什么?你这样要是待会一个想不开去自杀,我岂不是成了,最后一个见你的人了?」 在这个时候遇见jeralyn完全是个意外,阮蓁上她的车也确实是不情不愿,但是,车跑在路上的时候,jeralyn却跟阮蓁说:「现在,你需要弄清楚两件事。」 「第一,「她说:「你想怎么样?遇到这种事,分手做分手的打算,不分手有不分手的办法,想报復就得沉得住气,首先,你得弄清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阮蓁本来神思恍惚,现在整个人都怔住了。 jeralyn没给她多少消化的时间,接着侃侃而谈道:「二,裴砺是什么态度?他要是连瞒都不稀罕瞒你,那就是做了分手的打算,那你,这会儿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了。他要是还想瞒着,说明他还对你有所求,那你就得弄明白自己有多少分量,再想下一步。」 阮蓁久久回不过神,她第一次知道感情有关的事,居然可以条例明确、逐条罗列地分析。
第79页 jeralyn侧头瞥她一眼,「你被他吃得死死的,啧,女人这样可不好。」 阮蓁心沉得更低了,原来,裴砺和她在感情中的位置,谁都看得出来,谁都知道。 jeralyn略扬一下眉,继续说道:「而且,你们不合适,裴砺那么有钱,他那样的家庭,女人的位置在于守护,面对他那样大的家业,现在,你还没这个能量当好一个主母。其实,早散早好。」 泪水源源不断地从阮蓁眼中滚落,止都止不住。 她不知道,为什么从别人嘴里听到分手两个字,还是让她疼得心如刀绞,明明她和裴砺之间的感情,早就已经,岌岌可危得积重难返了。? ☆、第五十三章 ?  五十三 阮蓁暂时搬回了宿舍。 叶琪不是没见过她情绪低落,但这一次,阮蓁的寡言沉闷,整个人三魂七魄都好像不在身上似的,比上次她跟裴砺吵架时更加抑郁了。 叶琪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容阮蓁自己消沉了两天,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第二天下午没课,看着天气不错,叶琪要出去买书,她要去的是师大附近的小街,那儿书店云集,什么生僻的书籍资料都能找到,更妙的是,小街刚好临湖,附近一带的风景优美,不失为赏景散心的好去处。 她拉着阮蓁一块儿去,阮蓁恹恹地躺在床上不肯起身,最后,叶琪只好央求她:「就当陪我去好不好,一个人出去逛怪没意思的。」 阮蓁精神再萎靡不振,对这个唯一的闺蜜还是很看重的,想了想,起床梳洗一番,跟着叶琪一块儿出了门。 很快买完了书,走在湖边的时候,路上遇到挽手路过的小情侣,阮蓁下意识地转开了眼光。 她们在湖边休息了一会儿,阮蓁手扶着木栏站在栈桥旁,目光迷茫地望向波光粼粼的的浩淼湖面,阳光下,脸颊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风吹起她的裙角,她整个人缥缈得好像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似的,叶琪顿觉不祥,晃了晃阮蓁的胳膊,「我们还是,去别处走走吧。」 她们三点才出门,逛了没一会儿,就到了饭点,师大外的美食街是全市出了名的,叶琪想到,她们每次一块儿来这里,阮蓁总是兴致勃勃地提议顺便去那一饱口腹之慾。所以,这天晚饭也就在附近解决了。 晚餐后已是日暮时分,华灯初上,路边小店的标牌灯箱和霓虹纷纷亮了起来,整条路显得繁华而璀璨,湖风送来夏夜的清凉。 她们走去车站的时候,本来兴致不高的阮蓁突然停下了,眼光讷讷望向路边一家店子,「我们进去坐坐吧。」 叶琪转眼一看,店门口巨大的灯箱和被五彩霓虹装饰点缀的花体字店名,是一间酒吧,她愣了下。 她和她几个高中同学大大咧咧的一群男女常去夜场嗨,但是阮蓁的性格相对沉静,一向不太喜欢喧闹人多的场所,现在居然主动喊着进去,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但是转念想想,师大附近的酒吧,客人应该是学生居多,应该不像外边的夜场那样乱,于是笑着点一下头,「好!」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酒吧门店不大,但里场还不小。围着舞池,周围的座位分布在上下两层。这会儿人还不算多,叶琪拉着阮蓁在略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她此举当然是有意图的,她们两个女孩,身边没男人跟着,阮蓁模样长得好,夜店最不缺的就是狂蜂烂蝶,待会儿扎堆往阮蓁身上凑可怎么办。 然而,她忘了一件事,有种人简直是天然的发光体。 她们坐下后,自己点的东西还没上桌,酒保端着托盘送来两杯酸橙鸡尾酒,指着吧檯前的两个男人,说是他们送的。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对着她们的方向扬一下杯,眼神落在阮蓁身上的时候目光明显灼热起来。 不可否认,男人长得很帅,但叶琪还是为他默哀了几秒钟,作为密友,她太了解阮蓁了,从大学入学到现在,意图勾搭阮蓁的各色帅哥如过江之鲫,除了裴砺,阮蓁一贯不假辞色,就连对卫风彦,在那年过后,阮蓁都是一直避嫌,生怕做出什么让他误会的举动。 她以为阮蓁会一如既往地直接拒绝,但是,下面发生的事,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阮蓁怔怔看着杯里澄澈透亮的酒液,纤长的睫毛在低垂的眼睑下打下一片阴影,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片刻,她缓慢地伸手端起了酒杯,对着男人也略抬一下杯,接着,酒杯送到唇边啜饮一口。 她的动作并不快,但是,目瞪口呆的叶琪根本没来得及拦住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半杯酒喝下去了。 放下酒杯,阮蓁笑着跟她说:「我还以为我怨妇当久了,面目可憎得见不得人了吶,原来我还能这么受欢迎。」 虽然笑着,阮蓁目光晦涩,神色满是凄凉。 叶琪本来想问她,知不知道她刚才的举动在这个纵情声色的场所意味着什么。 但是,所有的话,此时全都哽在了喉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而阮蓁也刚才那句话,也确实发自她肺腑,从那个早晨开始,她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全都一败涂地。 她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有多不堪,才会让裴砺用那样不堪的方式对待她,即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也换不来他真诚相待。
第80页 别提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夜色渐沉,酒吧里更加喧闹起来,起先舒缓的音乐换成了劲爆的舞曲,刚才送酒的男人过来的时候,阮蓁又笑了起来,即使她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里她真是来对了,原来她还是可以高高在上地,享受旁人的殷勤的,不是吗? 她们坐的是一个高桌,男人在阮蓁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下,一手自然地搭在阮蓁身后椅背上,阮蓁整个人都像是被他圈在怀里。 典型调情的姿势,阮蓁强压着心里的不适,没有推开他。 他们若无其事地谈笑,叶琪好几次想要拉走阮蓁,但是被男人的伙伴在一边缠着难以脱身,最后瞪了阮蓁一眼,转头去了卫生间。 阮蓁知道叶琪着急,其实她自己也不好受。 可是,她只是想知道,她就是想知道,左右逢源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为什么这种,她做出来会排斥、痛苦、甚至噁心的事,裴砺会做得那样的如鱼得水。 身边就是狂欢着的人群,但她心底是足以覆没一切的哀凉和恨意。 转头看着身边男人陌生的笑脸,阮蓁虽然笑着,但整个身体隐隐发抖,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的难看,难看到不堪入目,阮蓁的目光逐渐模煳起来。 所以,当叶琪回来不久,卫风彦一脸沉肃地出现在阮蓁面前的时候,她几乎捂着嘴惊叫着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卫风彦顿时神色愕然。 「你别看我,」阮蓁呜咽着祈求。 「阮蓁,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要一直做你自己。」这句话,是她和裴砺在一起的时候,卫风彦对她说的。 可是,眼下,她丑态毕露,所有的情绪,现在在卫风彦面前只剩下羞惭。 没站稳的脚向后连着踉跄几步撞倒了身后的桌子,随着咣当一阵声响,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阮蓁都顾不得疼了,酒吧的保安过来的时候,卫风彦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塞在来人的手上,叶琪扶她起来,她推开叶琪的手就仓皇失措地往门口的方向跑过去。 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出酒吧大门,也没管卫风彦在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被酒意薰染得模煳不清的神智,本来就不算稳当的步伐,阮蓁出门就撞在迎面而来的行人身上。 她被撞得一个趔趄,将要倾倒的身体却在下一秒就被人扶住了,惊惶中抬头看见的是卫风彦神色焦急的清俊脸庞。 阮蓁还想要挣扎,但还没等她有动作,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怒极的男声:「放开!」 熟悉得让她痛彻心扉的低沉声线,她还来及反应,卫风彦就被裴砺勐地攥住胳膊勐地从她身边拖开了。 在叶琪的惊唿声中,裴砺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卫风彦的脸侧。卫风彦回神后伸手钳住裴砺的手臂,用足了力气握拳回击过去,两个男人就在喧嚷的马路边上打了起来。 是真正男人间的缠斗,拳脚相加的互博,两个男人都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但没有一句多余的咒骂,拳头击打在身躯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无遗。 叶琪在一边哭喊着叫停,阮蓁忍无可忍地对裴砺嘶吼出声:「你凭什么打他?」 可是两个男人恍若未闻,阮蓁浑身瑟瑟发抖,但是,突然间,她不顾一切地朝着裴砺扑了过去想要伸手擒住裴砺的手臂,但是落了空,裴砺怒不可遏的神色中倏忽闪过痛楚和惊愕,另一只胳膊下意识地接住了她的身体。 卫风彦的拳头破空而来,看见阮蓁的时候,目光也变得惊惶,但电光火石间已经挥出的力量根本收不回去,裴砺抱住阮蓁向身侧闪了一下,,拳头险险地从阮蓁肩膀旁边擦了过去。 卫风彦被惯性拖着前窜几步,一瞬间,什么都静止了。 裴砺气喘吁吁地把阮蓁抱在怀里,血丝遍布的双眼定定看了她片刻。 然后,扶正她的身子,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两条手臂颓丧无力地垂落下来。 阮蓁哭得泣不成声,但泪眼迷濛中她反而清醒了,卫风彦是叶琪担心她出事才叫来的,一定没错,可是,裴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想着,一个阮蓁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人,从酒吧走了出来。 看到洛宸的一瞬间,阮蓁什么都明白了,她紧紧握住了拳头,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也顾不得了。 她就站在原地,看着洛宸冲到一身狼狈的裴砺身边,焦急地询问伤势。 牙尖咬破了嘴唇,嘴里泛出淡淡的甜腥。泪水从眼眶簌簌而下,裴砺转头看她的时候,他的表情在已然模煳的视线中,被氤氲成一团看不清的迷雾。 而后,她看见,裴砺转身朝着马路旁边,车停的方向走了过去。 洛宸,一直跟在他身边。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糟糕的夜晚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阮蓁定定地站在原地,叶琪扶着她,带着丝哭音地问,「软软,你没事吧?」 但下一秒,阮蓁就挣脱了她的手,朝着裴砺的方向沖了上去,同时哭喊出声:「裴砺——」 她的步子不算稳,倏忽间冲出去的身体,脚下被什么绊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裴砺转过了身。 她摔倒在裴砺的身前,然后,伸手,紧紧抱住了裴砺的小腿。 纤瘦的手指抱住裴砺的腿死死不放,阮蓁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声音颤抖着:「裴砺,你别丢下我……」
第81页 那么卑微,那么可怜。 叶琪泪流满面,作势上前却被卫风彦拉住了胳膊,她拼命地挣扎,哭得肝肠寸断,「你拦住她……这是阮蓁啊……你没看到吗?她是阮蓁啊……」 卫风彦艰涩地开口,「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裴砺低头看着阮蓁,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着,通红的双眼中有水光闪烁,片刻,他蹲下身,搀起阮蓁的身体,把哭得基于昏厥的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放进车里。 这註定是一个不眠夜。 洛宸在酒吧窥视阮蓁跟人神色亲密后,满以为叫裴砺来抓姦能稳操胜券,最后被丢在路边,自己恨得咬碎一口牙。 叶琪心疼且不忿好友的境遇,一直到回到宿舍都平静不了。 裴砺把阮蓁带回家,阮蓁可能哭得累了,车开到半路睡过去后,一直到他把她抱到床上都没再醒来。 而他,在深夜接到了卫风彦的电话。 「你还想打架?」他很不客气地问。 但是卫风彦态度比他平和得多,卫风彦说,「有些事情我以为阮蓁会自己告诉你,但是我猜,你可能还不知道。」 卫风彦就在楼下等着,裴砺没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卫风彦说打阮蓁遇袭的时候,裴砺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根根爆出,他想杀人,但想起那一晚后来的事,他更想杀了自己。 他对卫风彦,说了声谢谢。 烟蛰得嗓子火烧火燎的疼,他又重重吸了一口,卫风彦沉默一会儿,递给他一个文件袋,接着说道:「重要的还在后面。」 裴砺拆开文件袋,里边是一个男人的身份资料。 卫风彦说:「袭击阮蓁的就是他,这几天我去查过,他有过前科,号子里几进几出的人,但他以前进去都是因为故意伤人,聚众斗殴。并没犯过女人的事。」 「他很有准备,我派的人效率已经够高了,第二天去找人,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到今天为止,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猜,人已经不在本地了。」 「他本来在城西的一家修车厂工作,照说,跟阮蓁没什么交集,跟我们学校更没什么交集,如果只是即兴寻找目标,没理由一个晚上突然心血来潮跑整个城,到学校来。还有,我之前碰到过阮蓁一次,她自己有感觉有人一直在窥伺她,现在想起来,未必是错觉。」 「可能是有人专门针对阮蓁。」卫风彦做了结论,静静看了裴砺片刻,「是你家里人吗?」 裴砺紧皱着眉摇一下头,不是,不可能是,他妈当初对他大嫂的手段最阴损时也没阴损到这个地步,家里其他人则更不可能。 不过,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会让他后悔来这个世上。 阮蓁在裴砺出门后,就睁开了眼,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门口的动静,然后,从床上爬起来,默默看着手腕上手鍊出了一会儿神。 是今年裴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当时喜欢得不得了,取下手鍊对着灯光端详片刻,钻石的光彩璀璨夺目,钻石代表永恆。 她突然从床上起来,冲进洗手间,金属链条扔进马桶里,而后按下沖水开关,水流的漩涡很快就席捲着金属的光芒消失不见。 阮蓁眼中还噙着泪,但她唇角却勾出一丝甜美的笑。 既然裴砺带她回来,以后就各凭本事吧,总之,谁也别想好过了。? ☆、第五十四章 ?  五十四 「你再想想当时的情形。」 知道那天晚上的真相后,裴砺不是不悔恨,他悔恨、后怕而且惭愧,看着阮蓁的双眼里有深深的疼惜。 但他一直是个务实的人,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把兇手找出来,虽然他已经派了人保护阮蓁,但是,兇手总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越是强势的男人,越不能容忍自己的领地被侵犯,裴砺尤甚。 但阮蓁整个人抱着膝盖蜷在床头,听见这句话,纤弱的肩膀抖如筛糠,脸色瞬时苍白如纸,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眼眶迅速蓄满水光眼看就要落下来。 裴砺一阵揪心,上前伸手抱住她,把她头按到自己胸口,「算了,别想了。」 心中悔恨更甚,如果那天晚上的情景,到现在还能让阮蓁如此惶恐,他不敢想像,事情发生的时候,阮蓁究竟,恐惧绝望到了什么程度…… 第二天,阮蓁去见了卫风彦。前些天因为发现裴砺那些腌臜私隐,让她暂时把被袭击的事暂时放下了,遇袭的事她依然不想跟裴砺谈,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不想计较。 阮蓁把地点约在离宿舍区不远的咖啡厅。 卫风彦听她说完,「所以,你想现在报警?」 阮蓁点一下头,「我想知道,报警的话会走哪些程序,有多大的用处。那个人太丧心病狂了,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袭击别人。」 她顿了顿,「还有,后来你也成了目击者,要是报警的话,他们可能会找你了解情况,你介意吗?」 卫风彦笑着摇摇头,他当然不介意,目光注视阮蓁几秒,而后垂目道:「这样吧,你把那天晚上事情的细节,再跟我复述一次,能做到吗?」 下午咖啡厅的人很多,即使他们坐在角落,身边还是时不时地有人来往。 阮蓁目光环视一周,很快就收回来。咽了下口水,低下头放压低声音缓缓说道:「那天本来裴砺说要来接我,可是后来他临时有事,打电话说是自己来不了,在报告厅外边的走廊接完那个电话,手机揣兜里后,兇手撞了我一下,可能,他就是那个时候,偷了我的手机。」
第82页 「他还偷过你的手机?」卫风彦一时骇然。 「是,后来在路上被那个混蛋跟上了,我才发现手机在他手上。但是当时路上没有其他人,我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还有其他的吗?」卫风彦又问。 阮蓁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后眼中的焦虑和惧色一扫而空,「他想,毁掉我的脸。」 她一字一顿地说。 卫风彦更加肯定兇手背后有人指使了,目光紧紧锁住阮蓁明澈的双眼,「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阮蓁摇摇头。 虽然裴砺和卫风彦都没说过这件事是有人筹谋的,但从他们的态度,她也隐隐有些猜测。 卫风彦问她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要说不对付,她跟裴砺那帮子兄弟都不对付,但是,一个平常家庭走出来,成长历程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阮蓁觉得他们不至于丧心病狂这种地步。 因此,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晃而过。 她今天本来是想找卫风彦商量报警的事,但到最后,卫风彦对她说:「事发当晚,我就已经跟几个在警察局的朋友谈过,兇手一次没有得逞还打草惊蛇,最近应该没胆子出头作祟,他们已经在查了,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好吗?」 没想到卫风彦为她想得这样周全,阮蓁心里感激得有些无所适从,本来以为,不跟裴砺谈这些是她和卫风彦之间的默契,但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些事转头卫风彦就告诉了裴砺。 卫风彦让裴砺知道这些,纯粹是因为跟裴砺有关的事,让裴砺亲自去办效率更高。而且,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必定不堪,让裴砺自己下手,总比他从旁人嘴里听来的更加可信。 裴砺在电话里听完,被兇手的残暴震怒了,同时对阮蓁逃过一劫心有余悸。阮蓁对他闭口不谈的事,转头却对卫风彦坦诚相告,明知道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心里边还是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各种情绪千头万绪,可谓五味杂陈。 所以,晚上回家看见阮蓁的时候,裴砺一时怔忪了,他很想知道,那天要是他没有失约,或者当时把阮蓁从那个畜生手里救出来的人是他,是不是,阮蓁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无法依赖,甚至信任不存,把最该说给他听的话说给了别人。 还是他最介怀的人。 裴砺发着呆的时候,阮蓁正在卧室里试几件今夏买的新裙子,嘴边还挂着甜美的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镜中她的身段裊娜曼妙,对镜自欣一番,修长圆润的小腿踩着精緻的高跟鞋转了半圈,一双美目笑盈盈地看向裴砺,「怎么样?」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妩媚迷人,甚至比以前更加撩人,身体的每一寸起伏都随时挑战着男人身体的本能,裴砺浑身血液都涌向了同一个位置,这样诱惑的阮蓁,他怎么能允许她属于别人。 杯中剩下的红酒,裴砺一口气喝尽,他站了起来。 缓步走到阮蓁身后,贴着阮蓁的身体,宽大的手掌覆在阮蓁玲珑有致的纤腰来回游弋,同时,另一只手扳过阮蓁的头,低下头灼热的嘴唇凑向她柔嫩丰润的红唇。 但嘴唇几欲触碰的时候,托住她下颌的手却被阮蓁勐地挥开了,阮蓁偏头躲过他的亲吻,裴砺放在她腰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但这个动作就像是触到了某个开关似的,阮蓁激动地挣扎起来,顷刻间就推开了裴砺,自己惊慌失色地窜到了离他几步远的窗边。 裴砺愕然地看着对他避如洪水勐兽的阮蓁,沙哑地开口,「为什么?」 阮蓁身上衣服穿得一丝不乱,但她双手抱着胸,站在那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脸色惨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半垂的眼眸,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晕着水光,泪水将落未落。 裴砺突然意会了,他也听说过,有些曾经遭受暴力的女人,之后的很长时间,都会对男女之间的事会产生心理阴影。 施暴未遂也是施暴,裴砺这会儿心里只剩下心疼了,他小心地走过去,唯恐惊到阮蓁似的,「软软,别怕,不做了好吗?我不会勉强你。」 阮蓁抬眸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好像有什么闪烁不定。 裴砺走到她身前时,她又退了一步,身子几乎靠着墙,但裴砺不顾一切地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大手怜惜揉着她脑后的乌髮,「乖,在你准备好之前,我什么都不做。」裴砺心疼地说。 泪水瞬时顺着脸颊滑落,阮蓁头被紧紧扣在裴砺坚实的胸膛,整个人都被笼在高大身躯的阴影里。 幽暗中,她目光滞涩,唇角时微不可见地上扬时,嘴唇微微抽动着。 她其实只是不喜欢,裴砺用跟别人亲热过的身体来亲近她,太骯脏,想想都让人噁心。 今后虚以委蛇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久,她正愁没藉口避开裴砺的求欢,没想到,裴砺今天给了她这么好一个理由。 …… 自酒吧那晚之后,阮蓁再没见过洛宸,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存在感刷得太足了,总之,裴砺很是上道的一直围着她转。 阮蓁料想,裴砺这样,洛宸最近的日子一定不算好过,不过,她不介意让他们更不好过一点。 六月初,有个阮蓁喜欢的明星到s城开演唱会,体育馆离裴砺的公司比较近,下午临下班的时候,他让人接阮蓁过来,打算下班晚饭后陪着她同去。
第83页 司机把阮蓁送到裴砺公司楼下,阮蓁去咖啡厅买了杯咖啡,出来的时候,她站在辽阔的广场上,朝着北方远远望见林立的大楼,矗立在夕阳下,像是一片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 裴砺公司附近的房子就在那个方向,阮蓁还没有忘记,她上次造访的那个早晨,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朝着那个方向大步走去,手里的咖啡是温的,过了马路,走到一条巷子里的时候,她晃了晃纸杯,利落地揭开杯盖,一脸淡定地把杯中的液体倾倒在自己的裙摆上。 浅色的裙摆很快晕染出一片深棕色的湿痕,裙子脏了,阮蓁微微笑了起来。 走出电梯,她拨通裴砺的电话,「裴砺,我把咖啡弄撒在身上了,现在去你公司附近的房子换身衣服,我已经在门口了,回头你直接到这里来接我,好吗?」 裴砺正在看一份文件,听见阮蓁说的话,想起那房子现在洛宸住着,顿时脑子都炸了,他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音说道:「软软,我跟你说件事,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好吗?」 此时,阮蓁已经站在了玄关处,笑着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好,你说。」 说完,她拉开鞋柜门,弯下腰,笑眯眯都把脱下的高跟鞋,塞进了鞋柜里。 ? ☆、第五十五章 ?  五十五 洛宸回来的时候,打开门就看见裴砺坐在沙发上。 怔了一瞬,按捺住心里地狂喜,「今天怎么有空上来?」 裴砺缓缓站起身,手□□裤兜,「从这经过。」 洛宸点下头,弯腰换鞋的时候看见裴砺的皮鞋摆在鞋架上,另一层是她自己的高跟鞋,这样的画面,让她心底止不住地熨帖。 但鞋刚换好,就听见一个声音从里间传来,「裴砺……来帮帮我……」 柔软娇嗔的女声,带着几分撩人的慵懒,洛宸当然记得这个声音属于谁,她一下愣住了。 话音一落,裴砺就应了一声,对洛宸点头算是招唿,接着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主卧室。 裴砺走到门口就看见阮蓁裙子身后拉链没拉上,大片雪白的背露在外边,他顺手带上了主卧室的门。 洛宸站在客厅,冷冷看着卧室木门上繁复的雕花图案。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细小的缝隙,她清楚地听见阮蓁清脆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 手里的包还没放下,握住包带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柔软的皮料里。 迅速平復心中翻腾的怒火,洛宸回客房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阮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纤细修长的腿,仔细地涂抹着身体乳。 裴砺还在洗手间,见洛宸出来,阮蓁拧好乳液的瓶盖,慢吞吞地站起来,「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现在在这『借住』,就这么冒冒失失地上来了。」 阮蓁说话时笑容可掬,「借住」两个字加重了语调,听起来别有一番意味。 裴砺说洛宸是在这借住,阮蓁刚才看了下,似乎主卧室卫生间和衣柜里的确没有属于洛宸的东西,她推测起先可能真是洛宸找藉口住在这里。 阮蓁不知道裴砺为什么没有让洛宸堂而皇之地住进主卧室,或者,这对恬不知耻的男女拿掩耳盗铃当情趣? 不过,既然裴砺说洛宸是暂时借住,这解释她怎么也得传达给洛宸自己知道,是不是? 总该让洛宸知道,她在裴砺看来也算是见不得人的,不是吗? 而且,即使只是单纯的借住,不熟悉的人一声招唿都不打地登堂入室,也会有领地被侵入的不适感,但既然裴砺说她是借住,那么,阮蓁真的不介意,让洛宸寄人篱下的侷促感再强烈一些。 洛宸有本事就现在跟她撕破脸皮,反正三人对质,她也等了很久了。 阮蓁的笑容无害而且甜美,但显然,她话里的意思,洛宸全都听明白了。 吊灯下,洛宸的脸色青白,看着阮蓁的双眼眯了下,压低声音嘲讽地说道:「裴砺跟我都这样了,你还能没事人似的站在这儿,你还,真沉得住气。」 阮蓁笑容纹丝未动,「刺激我没用的,我未必还有那么在意裴砺,但是,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轻易上位,听懂了吗?」 「先看见裴砺来了,接着又发现我也在,你刚才的心理落差,一定很大吧?」她一脸天真地问。 看着洛宸越发铁青的面色,阮蓁唇角弧度更大了,听见主卧室里卫生间的门开了,上前一步,凑到洛宸耳边,小声说:「不用急,今天只是开始,精彩的,还在后边。」 阮蓁这一番战书下完,没等洛宸做出反应,裴砺就从主卧室出来了。 去体育馆的路上,裴砺沉默更胜往常,阮蓁稍稍按下车窗,夜风吹在脸上一阵清爽,她想起刚才裴砺出来,他们三个人在客厅,裴砺虽然神色有些不自在,但就真的在她迎上去挽住他的时候反握住了她的手。 当着洛宸的面。 那是他前几天还拥抱过的女人。阮蓁想想洛宸当时的脸色,都要笑出声来了,他们三个人,还真说不清是谁打了谁的脸。 不过,她心里想着,裴砺以为她不知道的事,她其实什么都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谁把谁当了傻子。 看裴砺的戏真的比看演唱会还热闹。暗里风起云涌,明着不露声色,以前她怎么就不知道,他们仨全是演技派的呢?
第84页 隔天跟叶琪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阮蓁还是笑得前仰后合。 「你没看到他们当时的表情,演得有模有样的,太精彩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这次才算是见识到了。」 叶琪却没怎么笑,反而一脸忧色地看着她,「阮蓁,那你呢?你心里就,真的高兴吗?」 阮蓁笑容一滞,目光逐渐涩然,但很快又呵地笑了声,「看见他们不开心,我就高兴。谁玩谁还不一定吶。」 叶琪思忖片刻,「其实,我觉得,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事儿,男人才是罪魁祸首,你这样,的确是找绿茶出了气,可是裴砺呢?他还不是好端端地在那。」 伸手握住阮蓁的胳膊,「软软,要不你放手吧,这种事,及时止损就算是放过自己了。」 阮蓁这会儿神色只剩下黯然了,她愣了片刻,而后,毅然决然地掰开了叶琪的手。 眼神木然地望着前方,目光空濛得没有焦点,「让我想想……」她讷讷地说,「让我想想,我现在还不能拿他怎么样,不表示,我一直,都束手无策……」 …… 对于那天下午的事,裴砺丝毫不觉得尴尬吗?答案当然是不。 事实上,在前一阵,阮蓁出事,他醉酒的那一晚后,他就意识到,洛宸一直寄住在他家,这种无形的牵连似乎有些不妥了,这次,阮蓁「无意间」闯进了那所房子,只是让他更加肯定了。 当天在同一间屋里三人相对的尴尬,他不想再来一次,周末,裴砺回自己家后,在房间里对着一个金字封面的红本发呆。 听见两声低低的敲门声,他抬起头,「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是裴母,裴砺起身迎上去,「您回来了。」 裴母自上次出院后,病情时好时坏,被裴砺扶着也不敢步子太快,「刚才散步回来,在楼下看见你这灯亮着,就进来看看。」 在桌边坐下时,目光扫过摊在桌面上的东西,裴母顺手翻看一下,问:「听芹姐说,你现在不住这了,房子里暂住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洛宸?」 裴砺垂着头,在她身前坐下,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住了多久了?」 「两个月。」 裴母究竟经歷的事多,听完就大概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样?我那天的话没错吧?」伸手就要把房本拿过去。 但是裴砺按住她的手,自己合上房本放到了一边。 裴母打量他片刻,撇一下嘴说:「那好吧,要是你身边有个撑得住场面的女人,这些七零八碎弯弯绕绕的小事,别说不用我替你操心,就连你自己都不用操心。」 …… 约见洛宸是在周日的下午。 洛宸打开文件袋,看了一眼里边的东西,抬头惊讶地看向裴砺,「这是什么意思?」 裴砺也认真地看着她,「你回来这么久,总需要一个落脚的地儿。现在房子不好找,你不介意的话,这一套你就收下吧。以后,像上次那样,我和阮蓁冒然去打扰你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洛宸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只要她住在裴砺的地方,他们之间就有丝若有若无的牵连在,而现在,裴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跟她撇清干系吗? 但坐在她面前的男人,神色要多诚恳有多诚恳,「这些年,我总是觉得自己欠你一个人情,心里一直很不安,这一次,房子正好你也需要,就别再跟我客气了。」裴砺说。 说到这里,洛宸就全部明白了,当年她为裴砺受伤的事,还真是裴砺一直以来的心结啊。 她当然希望那件事裴砺一直记着,但是,那么苦心筹谋才让裴砺欠下的债,她很清楚她期待的是什么样的回报。 强压住心里翻涌的情绪,洛宸笑了起来,「要是,你说的是我这条胳膊,你完全可以安心,难道你一直认为,当时我出手,是为了你的钱吗?」 裴砺摇一下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可是,你对我有恩不计回报是你的姿态,我要是把这些当成是理所当然,那就是我混蛋了。」 洛宸一下急了,激动地开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裴砺,是我住在你的屋子里让阮蓁不高兴了吗?她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搬出去。」 裴砺顿时愣住了,漆黑的眼眸,神色意味不明地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阮蓁她,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裴砺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厅门口,洛宸也顾不得是公众场合,勐地挥手把桌上的杯盘一齐掀到地上。 耳边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响,洛宸坐在原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裴砺临走前不容分说地把东西留下了,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是:「收下吧,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来衡量,但是,除了这些,我真的没有其他什么,能用来报答你了。」 咖啡厅工作人员来说了什么她也无心听了,她太清楚她想从裴砺身上得到什么,可是,今天,她一直以来可以倚仗的最大的砝码,居然换到的只是一套房子,让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或许是裴砺醉酒那天她太过急进?不,都是因为阮蓁那个贱人,洛宸猩红的眼里尽是气急败坏的癫狂,都是因为那个贱人,她是,不会放过她的。 ? ☆、第五十六章
第85页 ?  五十六 阮蓁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几天以后了,裴砺跟她说:「那边的房子已经转给洛宸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基本上就是交代阮蓁以后不要走错门。 阮蓁没做声,第一反应就是上次三人碰见让裴砺和洛宸都不舒服了,如今甩给她这么一句话,杜绝她以后登堂入室让他们俩不自在的可能。 裴砺又解释道:「你别多想,那一年她为我受伤,到现在逢阴雨天还时不时地胳膊疼,这人情,甭管还不还得上,都得还。」 然后说起了当年的事。 裴砺说:「我们那会儿在旧校区,学校后边靠山有一片还没改造的城中村,里边吃的玩的什么都有,来往的人也特别复杂。」 「我那时候脾气挺旺,有次大伙儿一块儿去那吃宵夜,看见几个杂碎喝多了在那犯浑,我就出头跟他们磕。我们人多,那次也没吃亏。」 「那一阵,我特别喜欢晚上一个人出去骑行,每次回来都特别晚。没想到,事情过后的没几天,晚上骑行回来,没进学校偏门就被那几个杂碎给堵上了。」 「晚上9点后,偏门外边基本看不到人影,我一个人对三个,打得很吃力,后来洛宸不知道从哪出来的,正好有个杂碎拿铁棍敲我的后颈,要不是她伸手挡那一下,我那会儿,可能就残了。」 阮蓁听完怔怔出神,心里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不管她再如何冷眼看待眼前的男人,听到他很多年前遇险的情节时,她竟然还是惶恐到揪心。 而且,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觉得她对裴砺的心思可能真的输给了洛宸。 可是,裴砺和洛宸既然又那么深的渊源又何必来招惹她?说什么恩情,有恩情当初一直以身相报纠缠到老不就好了,何必,硬生生地把她拖进这个乱局里。 她算什么?一个偶尔走错路跑到别人故事里配角吗? 阮蓁笑容非常勉强,「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分手是因为她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可是,异地恋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呢?」 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洛宸既然为了裴砺这样偏执这么豁得出去,当时为什么不顾一切地离开,然后时隔几年,又猝不及防地回来,大张旗鼓地抢夺已经不再属于她的东西。 裴砺本来神色从容,听到这一句,漆黑的瞳仁,眼光片刻闪烁不定,转头避开阮蓁的视线,很久都没有回答。 阮蓁目光一涩,随后笑容很快在唇角晕开,「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能理解周或他们,为什么那样记挂洛宸了。」 裴砺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手掌搭在阮蓁的手背,「他那人心不坏,也不是故意针对你,他只是有时候一根筋,你不要跟他计较,好吗?」 阮蓁在心里呵地笑声,对啊,他们都不坏,干什么缺德事都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无理取闹的,一直是她。 既然都背了这个无理取闹的名,阮蓁现在还真不介意虚名坐实。 她笑意更深,笑容也愈发甜美,反握住裴砺的手:「我明白了,其实我也不想总让你左右为难,改天找个机会,让我跟他们缓和缓和关系,好吗?」 裴砺拍拍她的手:「倒不用刻意这样,你心里别总是因为他们不痛快就成了,别勉强自己。」 阮蓁笑容微敛,「我是认真的,今后来日方长的,难道我就一直跟他们这样僵着吗?」 裴砺认真打量她半晌,握住她手指的手紧了紧,「你真的这样想吗?」 阮蓁忙不迭地点头,「当然。」 这里说着机会,机会就送上门了。 裴砺之前就跟阮蓁说过,他们哥几个想开个酒吧,正好白明亮这几年单位不景气,年初说要出来单干,跟他们商量了一下,开酒吧的事在几个月前就提上日程了。 酒吧是兄弟几个集资凑股,其他人能拿多少拿多少,不够由裴砺填上,裴砺人脉广,很快就找好了合适的位置。 选址,註册牌照,装修,说干就干,到六月底,酒吧装修得差不多了,这次,白明亮约他们出来就是谈谈接下来採购以及招聘有关的各项事宜。 裴砺其实很忙,但是不想让这些人说他不经心,于是也去了。 阮蓁当然也跟着去了,而且一改往日的侷促少言,进了门就笑盈盈地跟屋里的人打招唿,连跟她关系最紧张的周或都没漏下,就好像,他们之前的龃龉从来没有存在过。 周或的神色很有些意外,不过,即使阮蓁态度主动友好,他也没多热情。阮蓁跟他问好,他生硬地点一下头,目光掠过阮蓁身上的时候,眼神中的轻蔑一如既往。 阮蓁现在看他倒没那么膈应了,甚至觉得他的戏也挺好看,这种长脑纯粹为身高的傻逼,活在世上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给他人提供智商上的优越感。 白明亮已经辞职了,酒吧的法人就是他,大家围着茶座一边喝茶,他一边把需要招聘的职位逐个陈述出来。 果然,没说几句,周或就憋不住了,手指着列印出的招聘文件:「财务还需要出去找吗?咱们有洛宸啊。」 说完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阮蓁,挑衅十分露骨。 阮蓁当没听到没看到似的,指着裴砺手里正看着的一张酒吧实景照片,「你看,吧檯这里设计感很强。」
第86页 白明亮其实是个老实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阮蓁看出来了,他虽然从没替她圆过场,但是也从不跟着周或李旬一块儿起闹。 这会儿听周或这么一说,他笑就顿住了,目光瞟了下阮蓁方向,又很快收回,「麻烦她不合适吧,洛宸多忙啊。」 阮蓁的位置背对着门口,白明亮话音刚落,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个声音,「我怎么忙了?我就不能,有个兼职吗?」 和裴砺同时转过身,看见洛宸正朝着他们走过来,阮蓁唇角轻抽一下,果然,该来的都来了。 既然正主儿都来了,还一口一个愿意,在座还真没人会硬生生地回绝洛宸的好意,毕竟,她做财务出身,从业经验丰厚。 更何况还有周或对她极力推崇,摆明了把洛宸见缝插针地往裴砺跟前塞,阮蓁在一边笑眯眯地旁观,心里想着,酒吧要开业了,该送他们个什么礼物好呢? 转眼到了酒吧开业的前几天,周二晚上大家都没事,他们就约着去自家场子喝酒,顺便自己也感受一下气氛,这次聚会没外人。 阮蓁在家里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的时候,叶琪的电话来了:「要不待会儿,我跟你一块儿去吧,你自己应付他们一群,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自己就可以了。」阮蓁笑着说。 挂断电话,又站在穿衣镜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她穿着一条黑色斜肩包臀紧身裙,丰盈的胸脯沟壑隐隐可见,裙摆的长度到大腿和膝盖中间,很简单的款式,但把女性玲珑曼妙的曲线勾勒到极致。 娇艷欲滴的红唇,更趁得肌肤胜雪,雪白的双足踩这十公分高的高跟鞋,腿的线条拉得愈加长了,浑圆的臀越发挺翘,充满属于原始本能的诱惑。 所以,当阮蓁这幅模样窈窕绰约地出现酒吧的时候,连见惯她美貌的裴砺都足足愣了几秒,阮蓁一贯喜欢柔美妩媚的打扮,他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性感美艷地出门。 阮蓁准备的礼物是一副油画,东西递到白明亮手上的时候,白明亮正眼都不敢落她身上,接过画框,道了声谢,就急忙把眼光转开了。 阮蓁环视一周,很好,没负她所望,大家都在。 裴砺拉着阮蓁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洛宸虽然笑着,但眼光瞬时闪过一丝冰冷。 阮蓁落座,桌上酒又接着喝了起来,她整个靠在裴砺怀里,裴砺目光扫过她身前的起伏,突然觉得喉头燥得慌。 说话时,阮蓁侧过脸抬头跟他对视,裴砺眼里的灼热她太清楚是什么了,不过,精彩的还在后面。 裴砺右手搭在她大腿上的时候,借着桌布的遮挡,阮蓁拉住裴砺的手一路往上游移,然后,缓慢地伸进了她自己的裙底。 手指游走到裙底最深处,裴砺的右手突然顿了下,旁边好友几个笑闹的声音他好像都听不见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阮蓁,她短裙底下,除了肌肤柔嫩光滑的触感,再无他物。 裴砺讷讷看着阮蓁半张半阖的红唇,身体的躁动的火热几乎压不住。从上次遇袭开始,因为阮蓁心理障碍,他们已经很久没亲热了,他这样气血旺盛的年纪,又是素了这么久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撩拨。 「愣什么,继续喝啊。」周或的声音打断他的怔忪。 裴砺回神端杯跟周或碰了下,阮蓁松开他的手,扯扯裙摆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裴砺低低嗯了一声,从阮蓁裙子底下抽出的手指上,有湿滑的水痕…… 阮蓁从洗手间出来,刚一出门就被裴砺抓住手带进怀里。 裴砺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臀上用力揉捏,「你怎么敢里边不穿?」 他声音沙哑,唇边带着笑,望向她的双眼中有火焰灼灼跳动,阮蓁两手顺势环住裴砺的脖子,「我想你了。」 高耸的丰润贴上裴砺坚实的胸膛,「今天睡午觉的时候,做了个梦,突然就很想……要你。」 做的什么梦就不言而喻了,裴砺浑身血脉贲用,同时心底不禁一阵狂喜,阮蓁这一阵都害怕跟男人亲密接触,连他也不行,现在终于解开心结了吗? 收拢手臂把阮蓁抱得更紧,凑到阮蓁耳边,「真的可以了吗?」 没想到阮蓁放开一只手伸到他身下,沿着已经坚、挺的形状摩挲勾勒,泛着水光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要笑不笑地问,「你……可以吗?」 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女人这样的挑衅,裴砺素了这么久的人,这会儿也没打算回酒桌上了,拉着阮蓁进了舞池旁的一间包间。 这一进去,就是一个小时,相比起包间里的热烈,此时在酒吧大厅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裴砺和阮蓁两个人进去了这么久,他们在里边做些什么,一桌人都心知肚明了。 洛宸的脸色苍白得看不见血色,周或担心地看她一眼,「要不,咱们先走吧。」 洛宸勐地喝下一大口酒,怒不可遏地嘶吼出声:「该走的,是那个婊、子!」 白明亮神色尴尬地沉默不语,李旬则别有意味地笑着对洛宸扬了一下杯。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包间门开了,先出来的是阮蓁。 阮蓁脚步虚软,走到酒桌旁坐下,端起裴砺的杯子也没管杯里的是什么,就一气儿喝了半杯,随即,满足地嘆出一口气来。 一桌人都看着她,阮蓁笑了。
第87页 洛宸看向她的眼神凌厉得像是要把她刺穿似的,阮蓁看她一眼,目光转向周或,「你看你处心积虑地把她叫来受这种气,何苦呢?」 周或顿时气得脸色青白,但偏偏阮蓁这句话挤兑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洛宸冷冷地开口,「以色、诱人这种招数,你能用一辈子吗?」 阮蓁听完愣了下,随后仰头哈哈大笑出声,她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正巧裴砺整理好衣服走出来,神清气爽地走到了桌边。 桌上的人见他出来神色多少有了些松动,见阮蓁笑得乐不可支,裴砺在她旁边坐下,「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阮蓁笑完气还没喘匀,乐不可支拉住裴砺的手说:「我们刚才说起我一个同学,最近天天担心要是中了一亿大奖,钱不知道花不花得出去。」 裴砺心情很不错,哼笑一声,「这不是操古人的心吗?你这同学脑迴路有问题。」 「是啊,」阮蓁若有若无地瞟一眼洛宸,「我也觉得她脑迴路,一亿花不花得出去,等有了一亿再说吧。」 同理,以色、诱人这种招数,能用多久,等你有了姿色再担心吧。 洛宸脸色越发阴沉,连带着桌上其他人神色都难看起来,裴砺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吗?」 周或刚想出声,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阮蓁暗讽洛宸是不错,但顺带着往上头追述话题,难免扯出洛宸先挤兑阮蓁的话。而这些,又怎么能让裴砺知道。 ? ☆、第五十七章(双更一) ?  五十七 这次阮蓁倒是没跟叶琪说她呛人的细节,因为有些内容实在限制级得不足为人道,但是从她荣光满面的一张脸也能出结果是她大获全胜。 叶琪正在联繫假期实习单位,阮蓁凑上去看了一眼,是在一家大的建筑集团在杭州的分公司,杭州是叶琪的老家,「确定毕业后要回去吗?」她问。 「是啊,我也是独生女,自己在外地成家立业的,今后照顾父母不方便。」 说到这些才意识到,还有一年她们就毕业了,叶琪从本科到读研,一直没有恋爱,忍不住唏嘘几句这几年实在虚度光阴。 阮蓁却觉得她自己才真正算是虚度光阴,和裴砺在一起的这一年,她都做了些什么。 叶琪感怀完学生时代,又开始憧憬未来,「等我工作稳定,再找个本地的长腿欧巴,我对未来要求不高,一份工作和一份爱情,这算是女人的标配吧。」 说完推一下阮蓁,「你呢,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阮蓁愣住了,在叶琪谈及以后的时候,她脑子里边闪现了许多个关于未来的画面,可是,没有任何一个,跟裴砺有关。 胸口像是被什么勒紧了似的,一缩一缩地疼,她像是瞬间连神智都恍惚起来。 所以,她每天这样孜孜不倦地处心积虑,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她和裴砺的纠缠,分明就是找不到出口的一团漆黑,对于裴砺,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 又是一个周日,时近中午,裴砺穿戴好从房间出来准备开车出去,刚下楼就看见他妈妈坐在客厅,把新送来的白玫瑰悉心地修剪枝条□□瓶里。 帮佣芹姐小心地用托盘端着茶具走到她面前,「您看,是这套吗?」 裴母点一下头,又小声吩咐几句,转头看见裴砺走下楼梯,微微笑下,「今天别走这么早,家里有客人。」 连老爷子都出去打高尔夫了,家里有客人要来?裴砺的第一反应,是外家有人到访。正想着,门铃响了,芹姐去开门,看见从门口进来的年轻女人,裴砺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里。 打完招唿,裴母看一眼裴砺,话是对女人说的:「这是裴砺,你们小时候见过的,还记得吗?」 女人倒不像平时那样颐指气使了,唇角噙着淡笑,对裴砺招唿,「你好。」 「你好。」裴砺看着女人明艷的面容,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见他神色犹疑,裴母说:「这是瑾瑜,你宋伯伯的女儿。」 裴砺有些发愣,他就说前几次见面,一直觉得她眼熟,没想到还真是世交家的孩子。 不是,这些太太小姐们,他母亲从来都是自己招待,今天却特别让他留在家里,裴砺但愿,她的意思跟他想像的不一样。 想着这些,裴砺都没心思去问是哪个宋家了,但明显事不从人愿,坐下没聊几句,就听见他母亲笑着调侃,「瑾瑜的大表哥结婚那年,你们俩还一起当过花童,那会儿大人都拿你俩打趣,怎么,现在见面都不认识了?」 宋瑾瑜嘴角轻轻抽了下,很快晕出一丝得体的笑,「是我出国时间太长。」 裴砺简直没话可说了,那都哪个黄历本上的黑歷史。但他很快就想起来什么,深邃地眼眸沉沉望向宋瑾瑜,「你是,卫风彦的表姐。」 没等宋瑾瑜回答,裴母宽慰地笑了声,「裴砺挺少对什么人经心,瑾瑜,你看,你出国这么久,他还是记得你。」 撮合的意思太过明显,裴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分明是,乱点鸳鸯谱。 ………… 炎炎夏季之后的七月流火,转眼中秋在即,傍晚微风送来阵阵清凉。 阮蓁没想到白明亮会到学校来找她,从上次之后,她跟着裴砺见过他们两次,两次都没让洛宸那一干人讨到便宜。
第88页 更没想到白明亮找上门居然是为了道歉。 「对不起。」白明亮很直接地说。 其实阮蓁一直觉得周或和李旬不是东西,对白明亮的感觉倒是无可无不可,至少他从来没当面冒犯过自己。 果然,白明亮还真不是为自己来的,他对阮蓁说:「洛宸,她也是个可怜人,能不能请你,不要跟她计较。」 阮蓁呵呵笑,没说话,这一阵风到底是怎么吹的,谁都喜欢跟她面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白明亮像是没察觉她讥诮的神色,接着说道:「洛宸当初因为喜欢裴砺才跟我们打成一片,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但是,裴砺虽然那会儿对谁都不经心,围在他身边转的女孩还是不少,还一个一个都比洛宸漂亮。后来要不是洛宸帮他挡了一下,可能她连,让裴砺注意她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阮蓁倒是意外了,她一直以为洛宸救裴砺是在他们在一起之后,原来,事情还跟她想的不同? 白明亮的神色非常认真,「裴砺那个人,怎么说呢,注意力其实一直不在男女这回事上。我打个比方,大二那会儿,一个学妹看上他,他也没说拒绝,顺杆爬地跟人姑娘走得挺近。结果,他暑假迷上潜水,一个人去了国外,人姑娘连着几个月连他音讯都听不到一个,而且,开学回来他居然连有这么一号人都记不得了。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所以,虽然喜欢他的人很多,却没一个跟他走得长。」 「但是,你就不同,」他说:「我们跟裴砺好了这么多年,你是跟他时间最长的,想必他对你也跟对别人不同。」 阮蓁愣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几下,转过头目光望向路边来往的行人,怔怔出神。 「所以,洛宸其实碍不着你什么,就她跟裴砺还在一起那会儿,连个正经的约会都没有,每次见面,也就是带着洛宸跟我们一块儿瞎胡闹,他俩与其说是对象,还不如说是朋友。」 「可能周或他们也是看着洛宸不容易,才有心帮她一把,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能不能,看在裴砺的份上,不要往心里去。」 阮蓁侧头看向一边,扬着下巴用尽全力把眼眶中涌出的湿润逼回去,很快,她凄楚地笑了下。 白明亮是个老实人,她也相信他不会骗她,可是,真正发生过的事,他能了解多少,又能体会多少。 即使洛宸在裴砺心中的分量不如她,但是,在裴砺的那所房子里,裴砺跟洛宸发生的事,阮蓁从来没有忘掉,也没法忘掉。 他们抱在一起的照片,阮蓁到现在还存在手机里,时刻提醒自己,曾经遭受的痛苦要一丝不漏地还回去。 感情两个字,是何等的排它,她要的从来就不是「最爱」,而是「唯一的爱」。 感情两个字,又是何等的脆弱,只要一经玷污,就再也没办法漂洗干净,已经走上的岔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这个秋天,阮蓁再不屑隐藏情绪跟裴砺虚以委蛇,他们之间的关系迅速冻至冰点。 数不清次数的争吵,更多时候是冷战,虽然没有分手,但他们之间好像有一根弦越崩越紧,只等着崩断的那天。 又是一个晚归的夜晚,裴砺追在阮蓁身后,「我只不过是晚了点回来,你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究竟什么意思?」 阮蓁一路朝着书房走去,头都没回,声音冷若冰霜,「我跟你吵了吗?」 「没吵,可你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表情?」 话音刚落,书房门在裴砺面前嘭地关上,刚才争吵的喧嚷,在深夜的房间里,只剩下彻骨冰冷的沉寂。 这一年初冬,裴砺母亲的心脏病再次发作,疼得昏厥在房间里头,幸好家里给她长期备了护士,才再次捡回了一条命,裴砺一家人,再次被笼罩在亲人生命垂危的阴影中。 人送到医院,主治医师是一位临床经验几十年的心内科专家,他的态度严肃而诚恳,「病人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药物治疗,我们还是建议,家属尽快说服病人进行手术。」 裴母的态度本来非常顽固,但轮番劝说后,她把裴砺叫到了床前。 听见母亲用孱弱的声线,说完要说的话。裴砺坐在病床旁边,愣了许久才开口,「您一定要逼我吗?这两件事,没有必然的联繫。」 「我放心不下你啊,裴砺,」裴母吃力地说:」瑾瑜,是适合你的人,有些事……你现在,不明白。以后,日子慢慢过起来,就知道,妈妈是为你好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间传来宋瑾瑜跟护士说话的声音:「我可以进去,看看病人吗?」 宋瑾瑜来探病,裴母很高兴,她没坐一会儿就要走了,裴砺送她出门。 两人走在走廊里的时候,裴砺沉声问道:「你明明知道阮蓁的存在,为什么还要搅进来?」 宋瑾瑜扬起下巴笑了笑,一改她在裴母面前的温婉,「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也应该知道我现在处境了吧。利益面前,我从来不讲人情,裴砺,你要还想跟她在一起,现在,除了跟我合作,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第五十八章(双更二) ?  五十八 这次母亲生病,裴砺在医院连着守了几天,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回大学城,打电话给阮蓁,得知阮蓁还在宿舍,就顺道把她接上了。
第89页 阮蓁一坐进车里就隐约闻见一股属于女士香水的香味,气味非常特别,嗅起来有些熟悉,但在哪闻见过,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下车的时候,阮蓁突然看见副驾座和车门的夹缝有闪烁的光芒,趁着裴砺转头,她伸手捡了起来,迅速地揣进衣兜里。 阮蓁捡到的是一个红宝石耳坠,妖艷欲滴的红色,被一圈熠熠生辉的碎钻包围着,精緻华贵,看起来价值不菲。 这不是她的东西,显然也不是洛宸的风格,这个耳坠她好像见谁戴过,阮蓁搜肠刮肚地想了整个晚上也没想出个结果。 但有个结论却是可以确定的,裴砺身边,又出现了其他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故意通过这种方式,向她宣告自己的存在。 阮蓁这次居然奇异地淡定了,可能曾经发生过的事,再发生第二次,冲击力就不再像初次那样强烈。 隆冬时节,她搬回了宿舍,南方潮湿的冬天,寒气总是往骨头缝里钻,宿舍没有暖气,但有叶琪陪着,总好过,她一个人留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感受无边的冰冷。 叶琪这一阵每天睡前看一部电影用来催眠,阮蓁窝在床上,听见叶琪嘴里喃喃念叨:「难怪凯特·布兰切特连演两次女王,她本来自己就挺有女王气场。」 阮蓁不予置评地笑了下就垂眸继续看书,但很快,她想到什么,笑容蓦地顿住了。 翻身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那个红宝石耳坠,阮蓁摊在掌心看了许久,突然嗤地笑出声来,虽然笑着,但是目光中尽是寒凉与凄切。 「笑什么?」她听见叶琪问。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个笑话。」阮蓁笑着回答。 但与此同时,泪光溢出了眼角。 裴砺就是在第二天上午来的。 阮蓁在楼下看见他的时候,有种难以言说的恍惚感,他们在一起一年多,甜蜜的时间那样短暂,而后数不清的争吵纠结,居然,就这样一起走过了十五个月。 这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风颳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 裴砺就站在那,身上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身材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他看起来神色非常憔悴,深邃如海的双眼中血丝遍布,下巴上鬍子冒出了青茬,薄削的嘴唇因为干枯起了皮屑……但这一切都丝毫不损他的俊朗,看起来反而有种落拓颓废的美。 依稀觉得这好像是裴砺第一次在上午来她宿舍楼下,阮蓁走上前去,也没问他这个时间来干嘛,淡笑着开口,「阿姨的病好些了吗?」 她说话时,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裴砺,像是要躲开她的目光似的,裴砺垂下眼皮,「还是这样。」 裴砺让她陪他出去走走。 两人一路来到足球场边,有一小片白桦林,他们坐在林边的条凳上,林间树枝叶凋敝,身前远远望去,球场上草皮枯黄,满目独属于冬天的萧瑟荒凉。 裴砺掏出烟,抽完一支,菸头扔在地上。 他们都没有说话,异常沉默的相对无言,像是,都在缄默中等待着什么。 许久,裴砺缓缓转过身,伸手扳住阮蓁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慢慢地,抱住了她。 由始到终,他侧着头,没有一瞬,跟阮蓁目光对视。 阮蓁身体僵硬地任由他抱着,一动没动,目光空濛得没有一丝神采,也没有焦点。 维持着相拥的姿势,不知道抱了多久,她听见裴砺艰难地开口:「我是不是,总让你,失望?」 裴砺的声音沙哑得发涩,这一句话像是酝酿了很久才从他嘴里说出来。 泪水瞬时顺着脸颊滑落,阮蓁终于抬手握住裴砺的胳膊,「你有话跟我说,对吗?」 回应她的是死寂般的沉默,裴砺紧贴着她的身子似乎瑟瑟抖动起来,像是死死压抑着什么似的,一直没有回答。 阮蓁抬手按住裴砺的身体用力要将他推开,激动地呜咽着质问,「你有话跟我说,对吗?」 但裴砺收得更紧的手臂抱住她的身体死死不放,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没有——」 挣扎间,有一滴温热的湿润滴落在阮蓁的后颈,裴砺有力的手臂几乎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我说,没有——」 阮蓁似乎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裴砺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砺颤声说:「我最近,很忙,软软,你……等我。」 说完,突然放开她,迅速站起来,也没敢看她一眼,近乎仓皇地朝着远处大步走去。 细小的雪花飘散在眼前,阮蓁转过身的时候,迷濛的视线中,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一段感情,永远无法预料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终结。 山雨欲来风满楼,许多在以前看起来不可能的事,都纷至沓来地发生了。 阮蓁是在自己家的电梯里接到洛宸的电话的,一直等洛宸说完,她才算是完整的了解了将要发生的事,真奇怪,这种时候,洛宸居然跟她站在一边了。 洛宸听起来非常焦急,连阮蓁都不得不承认,她才算是裴砺死忠了,但阮蓁笑着回绝了她:「我是永远不会跟你合作的,你不高兴,我就快活,你难道不明白吗?」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走出电梯,走进家门之前,阮蓁从包里掏出镜子,看了下自己形容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第90页 挤出一个笑,才掏出钥匙,打开门,「妈——。」 但她看见的是,父亲站在客厅,手里拿着电话正跟人谈笑风生地说着什么。见她出现在门口,阮父的笑容凝注了,表情有片刻的仓皇,而后,对她点一下头,神色如常地拿着电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房间里。 阮父的大衣搭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趁着父亲打完电话去洗手间,阮蓁走到沙发边,弯腰在大衣口袋里摩挲一阵,掏出的钱包,夹层果然插着一张酒店的房卡。 是s城最高档的酒店,消费不低,应该是近期开的房,酒店的位置离她家几乎隔着大半个市区,阮蓁本就不算好的心情顿时低落到了极点,有些错犯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句话真是,永恆不变的真理。 正思索着怎么质问,突然听见钥匙搅动锁孔的声音,阮蓁顿时惊慌地把卡放回去,钱包重新塞回父亲的衣兜。 门开了,她妈妈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几个大大的塑胶袋,看见阮蓁站在客厅,对她说:「你回来了,正好,跟我一块儿出去再买些菜回来,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大雪,据说还会一下好几天。」 母女俩回来时家里已经没人了,明明是可以打电话说清的事,但她父亲却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晚上要跟几个朋友去郊外农家乐,不回来了。」 阮蓁一晚上魂不守舍,半夜,估计母亲睡了才拎着大衣悄悄打开了卧室门。 谁知母亲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从门缝里看见了她,「你怎么还没睡?」 阮蓁只好又回到了房间,本来想等着母亲睡了再出门,谁知道连着几天失眠,这一晚居然趴在床上一直睡到了天亮。 醒来已经是早晨,她洗漱过后,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出门。 到酒店楼下,已经过了九点,就像她妈妈说的那样,这天下起了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落进领口里,带来刺骨的寒冷。 这也是后来阮蓁最不愿意想起的一天,她敲开门的时候,父亲的衣冠不整甚至比上次更加不堪。 屋里传来女人慵懒的声音,「谁啊?」 「这就是你说的浪子回头吗?」在父亲张皇无措地想要关上门的时候,阮蓁伸手用力抵住门板,冷冷地问。 阮父恼羞成怒,压低声音喝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你老子了?」 阮蓁情绪顿时激动起来,「从小你就教我做人要诚实,知错就改,爸爸,这就是你的以身作则吗?你怎么对得起妈妈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任劳任怨地操持,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谁啊?」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一个耳光。 阮蓁没再跟他理论,也没管他在身后紧张地压低声音叫她的名字,讷讷地转身大步离开,迅速远离这个给了她生命的男人。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总是用最摧心裂肺的方式让她疼。 阮蓁是在楼下大厅碰见洛宸的,看见洛宸的时候,甚至恍惚得反应不过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宸强硬地拖住她的胳膊,把她往电梯间拽,「我还以为你真不来了,正好,他们就在楼上宴会厅。」 阮蓁这才反应过来洛宸是来干什么的,原来就在今天,原来就是在这里,她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混沌,忽地笑了下,掀开了洛宸的手,「我自己走。」 也好,就让所有纠缠无休的不堪,都在今天结束吧。 宴会厅门口的走廊,被装饰得流光溢彩,柔黄的灯光下,有种油画般的凝重感。 阮蓁步履缓慢地穿过这条走廊,就像是穿过她自己二十余年的人生最五味杂陈的这一年,她想起了很多她和裴砺的旧事,每一段感情,在开始的时候总是好的,甜美得妙不可言。 只是,感情的脆弱,经不起风雨摧残,熬不过世事更迭,最终输给时间,输给他们在一起的一天又一天。 走廊的尽头,她看见裴砺就站在那,崭新的西装穿着他身上,非常精神,非常挺括,高大的身材就像是用刀裁出般的笔挺。 他侧着头跟旁边的人正说着什么,转头看见阮蓁的时候,阮蓁清楚地看见他漆黑如墨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而他身边的标识牌上,层层鲜花团簇围拥着两个醒目的名字,裴砺,宋瑾瑜。 两个小时后,就是他们的订婚礼。 阮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深爱过的男人,一直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会流泪,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竟然淡然得几乎麻木,镇定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阮蓁……」裴砺灼灼看向她,眼中闪烁了太多的情绪,痛楚,愧疚,或者还有些什么,阮蓁已经无心细究了。 阮蓁话到了嘴边,但还没等她说出来,突然有个娉婷的身影从宴会厅走出来,嘴里叫了一声裴砺的名字。 女人的面容,阮蓁非常熟悉,但今天精緻的妆容让她整个人比平时更加明艷,甚至一双神采飞扬的凤眼都不像以前那样凌厉了,素来肆意飞扬的捲髮,今天也在脑后束起了大半,其余自然地垂落到身后。 看到阮蓁,她明显愣了下,阮蓁也看着她,「jeralyn,虽然猜到了,但我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宋瑾瑜,jeralyn。 原来jeralyn就是宋瑾瑜。 那个红宝石耳坠就是她的,她们在酒吧遇见的第一晚,jeralyn就戴着那个,女王一般的气场,阮蓁一直记得。
第91页 他们到底,瞒了她多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看着眼前宛若璧人一般的男女,阮蓁笑了笑,「那好吧,今天就把话都说清楚了。」 目光转向还在怔愣中的男人:「裴砺,现在是我不要你了。」阮蓁说。 「从现在起,你跟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的语速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清晰而坚定。 裴砺睁大眼睛看着她,像是不能相信这句话最终从她嘴里说出来。 一直困扰在心底的纠缠,一直背负在身上的沉重,好像瞬间釐清和卸下了。她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阮蓁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走出去,转身的瞬间,眼泪从眼眶簌簌滚落。 她听见裴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依稀间,好像还听见宋瑾瑜跟裴砺说了些什么,阮蓁没有回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到要飘起来了。 以前她何曾想到,有一天,她跟裴砺说完分手之后的感觉,居然会是,一身轻松。 她在走廊里看见了穿着正装的卫风彦,明显是前来赴宴,但阮蓁的脚步没有停。 原来,所有的事情,这么多的人都明白,只有她,最后一个知道。 阮蓁都等不了电梯了,她从大厅的旋梯下去的,她心神恍惚地机械地迈动着双脚,迷迷煳煳间,只觉得脚下一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勐烈的疼痛。 混沌中似乎听见有谁在叫着她的名字,有男人,有女人,声音焦急而悽厉,这就是阮蓁,最后的意识。 ? ☆、第五十九 ?  五十九 「病人现在看来还没有颅内出血的症状,也没有骨折,只是有几处软组织损伤。她有轻度贫血,又受了些精神刺激,晕倒初步看来,可能跟这些因素有关,她的血糖过低,建议先输液。」 听医生说完,卫风彦和阮蓁的妈妈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阮母回想起她一进酒店大厅就亲眼看着女儿昏迷厥倒在楼梯上的情形,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她知道阮蓁去酒店是要做什么,可是,把阮蓁送到医院之前的惊惶和忙乱中,大厅来往工作人员小声议论她也听见了,那时候,她才知道在阮蓁晕倒前还有另外一番遭遇。 阮蓁过于疲惫,输液的时候睡着了,阮蓁妈妈从病房出来,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卫风彦说:「卫老师,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卫风彦前些日子因为一个学术会议去了马来西亚,昨天回来才听说他表姐宋瑾瑜和裴砺订婚的事,对于要不要告知阮蓁,他其实一直举棋不定,没想到,今天就亲眼见到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摇头有些歉疚地说:「这没什么。」 阮蓁妈妈低头略作思忖,问道:「卫老师,那个男人您认识,是吗?」 卫风彦微怔,点一下头,岂止认识,还认识了很多年。 「能安排我跟他见个面吗?」阮母又问。 卫风彦呆住了,但也只是片刻,就果断地回答:「好。」 阮母是想见裴砺,但也并没说是现在,但卫风彦听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翻出裴砺的号码。 这个时候是中午十一点,宴会就要开始了。 宴会厅里宾客如云,衣香鬓影,悠扬的乐声中裴砺听他说完,愕然地怔愣中脸色苍白,挂断电话也没顾得上高朋满座,转身就仓皇地向着宴会厅的大门大步走出去。 「裴砺,」裴母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坐在轮椅上,骇然色变地叫出声来。 但也只是唤了一声,裴砺渐行渐远。这样的场合,她也不好大肆喧譁白白给人看笑话,转头对着身边的跟着的人说,「你们把他给我追回来。」 话音刚落,宋瑾瑜抬手拦住了作势追上去的人,不容分说道:「让他去,有些事,早晚是要处理的,待会儿的场面,我来应付。」 几个男人为难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裴母,还在犹豫不决,宋瑾瑜冷声道:「要我再说一遍吗?」 裴母抬头意外地看着自己一心属意的儿媳,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宋瑾瑜竟然这样的强势。 裴砺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在病房门口。看见了坐在卫风彦身边的中年女人。 虽然阮蓁的长相併不像她妈妈,但是裴砺还是猜出了女人的身份。 他一时有些失措,但还没等他说话,阮母先站起来了,「裴先生是吗?」 裴砺脚步顿住,「您好,我是裴砺。」 说完心焦如焚地看向虚掩的病房门,他不知道阮蓁现在怎么样了,阮蓁走的时候,他母亲叫住了他,如果知道阮蓁出去后会受伤,他不会让她独自离开。 没等他开口询问,阮母开门见山地说:「阮蓁没事,是我想见你。」 卫风彦听见这句话,「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施施然地转身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裴砺和阮蓁妈妈两个人,难熬的静默中,裴砺深邃的双眼里纠缠了太多的情绪,「我会对她负责,现在她受的委屈,以后我都会补偿她,现在,先让我见见她,好吗?」 阮母挡在他身前,一点让开的意思也没有,厉声说:「我先不说,一个订了婚的男人怎么对阮蓁负责。裴先生,我今天见你,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把我女儿伤到这种程度。」
第92页 她字字铿锵,「我不需要你对她负责,不管你跟她曾经有过什么,我今天要说的是,我只希望我女儿以后幸福,从来不在乎她交过几个男朋友,更不在乎她跟你之间的关系曾经发展到哪个地步,她重新来过,还有一个辈子的时间,总能找到一个能託付终生的人。」 「如果你真是有心补偿她,那就请你不要再打扰她了,你们从此各走各的路,裴先生,你能做到吗?」 裴砺愣愣站在原地紧咬着牙关,他从来没有被人否定得这样彻底,好像把他当成洪水勐兽一般避之而不及,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他从阮蓁的生命里剔除出去。 眼中的焦虑还没散去,又添了几分颓然,沉默片刻,他坚持着沉声哀求道:「请您先让我,见见阮蓁。」 阮母再也忍不住了,「裴先生,我刚才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正相持不下,突然听见阮蓁虚软无力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妈妈,让他进来吧。」 ………… 裴砺没有见过这样的阮蓁,他走进病房的时候,阮蓁躺在床上,目光空濛地望向天花板,整个人,像是一丝生气也没有。 心揪了起来,他走病床前坐下,一手握住的阮蓁的手,一只手颤抖地抚着她额边摔倒时磕碰出的淤青,之前想好的说辞,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间。 阮蓁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似的由他摆布着,幽幽地说,「我妈妈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想清楚了,这次说分手不是冲动,我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风景要看。」 她的语气淡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裴砺,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有千钧重量击打在裴砺的胸口。 裴砺紧紧握住她的手,无措又慌乱地解释:「软软,我跟jeralyn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交易,没有其他关系,交易结束,婚约就解除……」 「这些不重要了。」阮蓁立刻打断他,一直毫无表情的面孔上终于现出一丝厌烦。 像是一直被死死压抑的情绪突然坍塌崩断了,裴砺眼眶通红地嘶吼出声,「为什么?你不是爱我吗?」 阮蓁闭上眼睛,眼角水光莹莹闪烁,「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从来没有想过她对裴砺的感情,有一天会成为他质问她的理由,这天阮蓁的态度异常坚决,最后裴砺像是无法面对,逃似地离开了,走之前还丢下一句话:「软软,我知道你生气,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能消气,要怎么样我都依你,等事情结束,我们还会在一起,我不会娶别人。」 阮蓁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说自话的人,根本不容分说,她和裴砺两个人,分明赤道北极一样的搭不着调,她一定是脑子坏了,才跟裴砺纠缠了这么久。 不过好在,两个人的关系,只要其中一个决心了断,就算是走到尽头。 她和裴砺的这一章,就算是翻篇了,她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母亲不放心她现在这种状态去学校,给她请了几天的假,带着她回了家。 回家的第一晚,阮蓁父母一块出去,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得出,像是大吵过一场。 阮蓁没敢多问,晚上睡前,母亲来房间替她盖被子,她忧虑地看着母亲,有些话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母亲摸着她的头,「你呀,太傻了,你爸爸也好,那个人也好,他们要做什么,你心里有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何必找去现场让自己难堪呢? 阮母语重心长地说:「阮蓁啊,男人和女人那回事,真的不会比你自己的尊严重要。」 阮蓁这才肯定,她妈妈其实早就知道丈夫出轨的事实了。 哽咽地着抱住她:「妈妈,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阮蓁妈妈拍拍她的肩:「好了,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妈妈自己会处理,你就不要担心了。也不要跟你爸爸过不去,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好吗?」 阮蓁哭得更凶了,她听说过,很多父母吵架会拿孩子当较力的工具,可是,她妈妈每一个字都是因为怕她为难而迫不及待地把她摘出去。 她羞惭得无地自容,她的母亲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痛苦也要全力呵护她,她竟然一面享受着亲人无微不至地疼爱珍视,一面又放任自己在裴砺面前,自轻自贱了那么久…… 周末过后,阮蓁回到了学校,重回单身的日子平淡如水,只是一段不算短的关系猝然结束后,总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 周一有冯胖的课,冯胖这天后面两节课要给本科班的学生做讲解,带了临江花间庭院工程竣工后的实景照片,方案是他们做的,同组的同学下课后围着观摩置评,阮蓁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了,她和裴砺,好像就是从做这个方案开始的。 正觉无所事事,冯胖站在讲台上突然叫她:「阮蓁。」 明显是有话说的架势,阮蓁第一反应是她自己作业草图有问题,急忙站起来,几步走到冯胖身边。 结果冯胖问了几个方案构思有关的问题,接着,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们明年就要毕业了,你寒假有实习的安排吗?」 话题跨度很大,阮蓁讷讷摇一下头,冯胖从一摞厚厚的资料书底下抽出几张纸摆到她面前,「这是我朋友的工作室,你要是没其他安排,寒假后天开始就去这实习吧。」
第93页 阮蓁愣了下,看都没看纸上的东西,「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她不由想到冯胖上次对她特别照顾,好像跟裴砺有关,但是,现在,一切跟裴砺有关的事,她都不想沾边。 冯胖一副头疼的表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手指在资料上重重点了两下,「吴敬东的助手留学的时候跟我同一个教授,他信得过我的专业素养,也信得过我的学生,我推荐你,就这么简单。」 直到东西拿在手上,阮蓁还有些回不过神,这位海龟背景的吴大师在业内名声斐然,能去他的设计师工作室实习,就算学不到什么,见识一下大师的风范也好啊,她心情顿时雀跃起来。 看着她欣然而去的背影,冯卓重重嘆了口气,裴砺那些事,他都知道了。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他当时绝不会帮裴砺跟阮蓁牵线搭桥,他为人师表十来年,从来没有做过如此愧对这四个字的事。 他能为阮蓁做的不多,做一点算一点吧。等阮蓁忙起来,多见些人,多见些世面。眼界宽了,她或许会发现,没了裴砺,这个世界照样五彩斑斓。? ☆、第六十章 ?  六十 吴敬东的工作室在湖滨路,规模不算大,整个工作室只占了一栋二层的小楼,但这一条小街临着整个城市最脍炙人口的市内自然景区,也可谓寸土寸金。 精緻古朴的欧式建筑,自有一番韵味。冯卓的朋友叫刘奕,是这间工作室的副总监,被他带着介绍给其他同事的时候,阮蓁心里很有些忐忑。 所谓大师,就是他的构思,自然有整个团队绞尽脑汁地让创意变成现实,工作室实际上就是吴大师的团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忙碌而有序,人不多,但每个人的劳动力都被最大限度的利用。 建筑这一行其实很有性别偏向,阮蓁笑着跟同事们招唿,放眼望去都是男的,在场的所有人,除开她,女性只有前台接待,文员tina和一位造价师。 阮蓁样貌过于出众,在异性汇集的场合,她通常会受欢迎。但同性对待她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 比如刚来的头几天,tina对她就很有些不冷不热,偏偏阮蓁的办公桌就跟她在同一间办公室。阮蓁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她手上负责的工作主要是一些施工图的录入,跟tina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因此,虽然tina有些刻意的淡漠让她偶尔觉得有些不愉快,但还是一直保持着表面的客气。 转机发生在阮蓁实习一周后,这天临下班的时候,吴大师把随手写在草图上的植物配置方案交给tina做成电子表格,tina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水淹图纸,钢笔的字迹很快被晕成一团模煳。 boss的手稿很多时候都是灵光一现顺手弄出来的,放在她这被毁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她失职。tina没敢声张,但急得要哭了。阮蓁走过去拿着看了看,从庭院植物种植的位置大概能分辨出植物的种类,比如利用率的绿篱是黄杨,最常见的地被也就是那么几种,再结合模煳的字迹辨识,还原方案的准确率几乎能做到百分百。 「没关系,我帮你。」她说。 结果,同事都下班回家后,阮蓁陪着tina在办公室加了一个多小时的班,这次之后,tina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阮蓁这才松了一口气。 工作室同事每天习惯在二楼会议室外的小厅集合围桌吃午饭,阮蓁混了几天发现,平时看起来严谨肃然的建筑师们,其实工作之余插科打诨的技能全点满了,一个一个都是段子手。 阮蓁绝不是那种会刻意讨人喜欢的个性,但是,她胜在诚恳认真。在这个注重资歷胜过学歷的行业里,每一个从业敬业的人都是她的前辈,所以事无巨细,阮蓁毫不介意被人使唤。 一个漂亮的女孩性格还半点骄矜都没有,无疑成了她在同事间受欢迎的理由,没多久,有个大工程的招标,吴大师叫项目组的人讨论草图方案的时候,阮蓁也被叫上了,从这天开始,她才真算是融入了这个集体。 全新的实习生活和新的朋友,冲散了失恋带来的阴霾,这天中午,阮蓁和tina一起出去买甜品,刚走出门就看见了卫风彦。 「你怎么在这?」她神色意外地笑着问。 卫风彦指指旁边会计师事务所的铭牌,阮蓁立刻明白了,卫风彦虽然是大学老师,外边也有自己投资的生意,这边可能是其中一个。 卫风彦问她:「你就是在这实习?」 阮蓁点头:「是啊。」 虽然眼神眼神沉淀了一丝沧桑的晦涩,但她笑容明媚,精神状态看上去非常好。 卫风彦看着感慨之余又有些欣慰,他急着跟合伙人见面,因此也没跟阮蓁多聊,打完招唿就进了事务所的大门。 tina一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转头对阮蓁感嘆,「哇,挺帅的。」 阮蓁笑容渐淡,「是啊,他不仅帅,还是个非常好的人。」 从裴砺订婚那天,把她送回家后,她只在学校见过卫风彦一次,卫风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一直在那,但从不轻易打扰,可是,每次在她孤单无助的时候就好似从天而降一般地出现了。 阮蓁突然想到,要是很久之前,她和卫风彦一直走下去,现在他们之间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但认真思索,又觉得也未必结局美好。她亲眼所见的两段感情,都以同一个方式在眼前变质腐坏、分崩离析了,阮蓁现在不确定,爱情这两个字,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只是个天马行空的幻想。
第94页 她收回思绪时,tina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有故事?」 阮蓁呵地笑声,摇头否认,曾经童话一般的憧憬早已化作泡影,她的世界,再也不需要故事了。 下班前,接到卫风彦的电话,卫风彦的声音透着笑意,「下班一块儿吃饭吧,寒假在外边能偶遇学妹,我怎么也不能薄待了你,不是吗?」 阮蓁愣了下,tina下午抱怨单身狗想吃火锅连个搭伴的人都没有,她们约好了晚上一块去。 想着,她就跟卫风彦说了出来。 「那好啊,多我一个,你的同事,应该不介意吧。」 tina岂止不介意,她太不介意了,卫风彦这样的美男,即使不能跟他发生点什么,放在旁边看着秀色可餐一下也是好的。 这一顿饭tina吃得颇为愉快,晚上从火锅店出来,天已经黑定。 按卫风彦的性格,绝对不会让女士在夜晚独自回家,但tina笑着跟阮蓁和卫风彦道了个别,脚下生风跐熘地就跑了,临走时还对阮蓁朝卫风彦的方向挤眉弄眼,眼神暧昧极了。 女孩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卫风彦哭笑不得,转头对阮蓁说,「是出去坐坐,还是现在回家?」 想起第二天还要早起,阮蓁说,「还是回家吧。」 卫风彦没多说什么,他向来不会勉强,车跑在路上的时候,他突然问阮蓁:「裴砺最近找过你吗?」 听到裴砺两个字,阮蓁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瞬时沉了下来,她如实回答道:「没有。」 卫风彦默了片刻,说:「要是有应付不来的事,你随时可以找我。」 阮蓁明白他的意思,点了一下头,她但愿,裴砺永远不再在她面前出现,这个承诺永远没有需要践约的那天。 但显然,不是任何事都会往期望的方向发展。 工作室前段时间开始的那个投标方案,甲方正是卓远。投标的前一天晚上,项目组加班,阮蓁在旁边忙着把晒好的蓝图折成标准制式。 概算被交到刘奕手上,刘奕看看,对造价师说:「你进来我们仔细对对,我今天才听说,卓远的裴副总亲自盯着这次招标,他可是学这行出身,细节处不严谨的话,恐怕难过他的眼。 阮蓁手上动作顿了顿,她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裴砺是卓远的少东,她也是在他订婚之前才知道的。 第二天一清早,刘奕带着方案出门,看着阮蓁在一边张望,」怎么样,要一起去现场见识一下吗?」 阮蓁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她没有忘记最后一次见面时,裴砺在病房里对她说的话,现在冲到裴砺面前去刷存在感,那一定是她疯了。 谁知她不犯人,人要犯她。 几天后,招标结果公示了,中标通知书拿回来的这一天,工作室每个人都喜形于色。 但吴大师本人却没有回来,刘奕说甲方有些细节问题要跟他进一步沟通。 过了中午,吴敬东来了个电话,意思是甲方的人下午来工作室参观,让他们有所准备。 阮蓁听到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请假躲开,但这天手上还有好几个施工图,来人也未必就会是裴砺,她这样想着,就强压着不安继续工作。 刚坐下就听见tina一声惊唿,「来了来了。」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窗外,吴敬东身边,被人前唿后拥着正往大门方向走过去的,不是裴砺又是谁。 裴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高大挺拔的身材被簇拥在人群里,沉稳而从容,吴大师跟他说了什么,他应声时虽然笑着,但笑意远没达到眼底,客气但疏离,有种高高在上的矜贵。 阮蓁怔怔出神,她突然想到,这可能才是真正的裴砺,而她跟他在一起一年有余,竟然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一楼每间办公室间的隔断都是全透的玻璃,眼看着裴砺就要进门了,阮蓁顿时起身对tina说:「我去一下洗手间。」而后逃似地冲出门,往走廊的深处大步而去。 阮蓁不知道在洗手间里呆了多久,从听见外边喧嚷的人声,到门外重新又安静下来。正不耐烦地揣测着裴砺可能在这待的时间,突然,洗手间的门被从外推开了,进来的是tina。 tina看阮蓁一个人站在洗手台镜子前面,焦急地说:「你在这发什么呆,老吴让你上去一趟。快去吧,顺便看一眼卓远的那位裴总,他可真是年轻啊,而且,比你那位卫师兄还帅那么一丢丢。」 阮蓁顿时呆在了原地,工作室的气氛的确融洽,但是吴敬东本人却甚少对她关注,这个时候突然点名叫她,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但也顾不得了,阮蓁看一眼镜子里自己的仪容还算整齐,真是跟裴砺有关她也顾不得了,卓远是房地产起家,同一个城市,她要在这个行业立足,以后发生关联的机会还很多,她总不能鸵鸟似的避着他一辈子。 阮蓁敲门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个堆满水果的托盘,是她上楼前,前台塞到她手里让她顺便带上来的。 听见里面有人应声,她推开门,吴敬东坐在窗子边上,看她进来连忙招手,满面春风地笑着说:「阮蓁啊,快过来,今天你师兄在这,怎么也不上来主动打个招唿?」 裴砺在靠墙的沙发上坐着,阮蓁没敢转头看他,但仍能感觉到他强大的存在感,事实上,她一进门就感觉到两束灼热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阮蓁没有说话,定了定神,把果盘放在茶几上。
第95页 招唿她坐下,吴敬东对裴砺笑着说:「按说你们应该隔了很多届,没想到,阮蓁跟你那么熟。」 裴砺没有直接回答,用阮蓁熟悉的浑厚的声线问吴敬东道:「她怎么样?」 「踏实,勤恳,设计方面很有些灵气。」吴敬东颇为赞许地说。 转而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而且性格也随和,工作室这些同事都很喜欢她。」 裴砺本来笑着,但听到这句,转头看一眼阮蓁,眼神逐渐深沉。 接下来的谈话,阮蓁一直沉默地听着,不得已时才答一句,基本惜字如金。 幸亏裴砺没坐多久,他站起来表示自己下次有空再来拜访的时候,阮蓁在心底深深唿出了一口气。 和吴大师一起把裴砺送到楼下,出了大门,走到马路边,裴砺转头对吴大师说:「别送了,您回去吧。」 吴大师跟他笑着告别,阮蓁也以为今天的难熬的局面终于要结束了,裴砺突然又扫她一眼,「我跟阮蓁说几句话。」 阮蓁心头顿时一紧。 当着送行众人的面,她不敢拒绝,可能,裴砺也正是算准了她不敢真正做出任何违反常理的事。 送行的人都离开了,阮蓁怔怔站在原地,数九寒冬,风颳在脸上刺骨的疼,他们两厢静默地站在原地。 裴砺一直走到她身前,脚尖几乎碰到她的脚尖,阮蓁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但胳膊很快就被裴砺攥住了。 她浑身僵硬,低着头,整个人都笼罩在熟悉的夹杂着淡淡菸草味的气息里,压抑的感觉让她觉得阵阵气促。 她一动都不敢动,在这里,在工作室的门口,她要是跟裴砺拉扯起来,明天传出去就是她跟一个订了婚的男人纠缠不清。 阮蓁惴惴不安的心情就像是在经歷一场凌迟,像是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很久,裴砺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要实习可以跟我商量,找什么样的人亲自带你都行,何苦在这儿,打杂似的被人使唤?」 今天被叫上楼时,阮蓁本来以为这次实习又是裴砺授意冯卓做的,但听到这句话,显然她来这实习的事并不是裴砺的安排。 可裴砺却还是清楚地知道她在这里,阮蓁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砺,「你查我?」 裴砺看向她的眼光深邃如海,漆黑的双眸,纠缠着深深的痴迷贪恋,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就像是要把她拆分入腹一般。 「我想你。」他答非所问地说。 阮蓁把眼光转向一边,裴砺唿吸几乎吹拂在她耳畔,「左边的街角,看见了吗?我在那等你下班,晚上去我那儿,软软,你躲不开我的。」 说完这句,裴砺手指在她胳膊上轻巧两下,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阮蓁站在原地,僵直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卫风彦是在下班前几分钟赶来的,阮蓁拎着包跟他一块儿走出门,想着阮蓁刚才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他沉声问道:「他在哪?」 阮蓁脸色苍白,看起来脆弱得让人心疼,卫风彦怜惜握住她的手:「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阮蓁点点头,裴砺的再次出现就像乌云摧城,要不是不得已,她不会叫来卫风彦。 挽着卫风彦沿人行道一直向着街口的方向走过去,没走多远就看到路边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裴砺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见阮蓁的身影,立刻打开车门,一双长腿迈出车外。 但他眼神落在卫风彦和阮蓁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时,目光突然顿住了。 一瞬间,漆黑如墨的双眼中风云涌动,阮蓁和卫风彦越走越近,他站直身体摔上车门,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没等阮蓁开口,卫风彦上前一步,「裴砺,不,或许我现在,应该叫你一声表姐夫。」 放开阮蓁的手,转而揽住她的腰,对裴砺坦然地笑了笑,「软软现在跟我在一起了,以后咱们大家说不定还要做亲戚,今天把话说清楚,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好吗?」 裴砺死死盯着阮蓁的眼睛,「他说的,是真的吗?」 阮蓁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你既然知道我的行踪,这些事不是也应该知道吗?」 是的,阮蓁在这实习将近三十天,跟卫风彦不止见过一次面,其实他们都知道。 裴砺因为盛怒而猩红的双眼中纠结着刻骨的痛楚,他突然上前一步,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我不接受,我才一个月没看着你啊,阮蓁。」 卫风彦下意识地把阮蓁拽到身后,裴砺见了,怒不可遏地伸手去攥他的衣领,但阮蓁勐地冲出来拦在卫风彦身前,对着裴砺哭喊着说:「你又要动粗吗?你先打死我吧,是不是只有让我死一次,才能摆脱你?」 阮蓁姣好的面容上水痕斑驳,裴砺手顿在了半空,片刻,他转身去,低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即使极力抑制,双臂依然隐隐颤抖着。 卫风彦伸手把阮蓁搂进怀里,心疼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别哭……」? ☆、第六十一章 ?  六十一 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晦暗,隆冬的夜晚,窗子大开着,冷风阵阵灌入房间,捲起窗帘在夜风中猎猎飘动,从窗外洒入的月光清冷彻骨。 裴砺瘫倒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酒瓶仰头又喝下一大口,这样寒冷的夜晚,心底的焦灼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再冰冷的酒水冷却不了,反而让几欲让人疯狂的炽热感越来越烈。
第96页 眼神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痛苦或者颓丧,或者还有些什么,裴砺自己已经分不清了,他不知道女人怎么能这样的绝情,说断就断,说不要就不要,说要放手就能立刻决绝的转身,再没有一丝留恋。 烈酒顺着喉头烫得胸口都撕心裂肺的疼,裴砺发泄似的勐地把酒瓶砸在地上,哗啦一阵碎响后,房间里再次恢復令人窒息的沉寂。 对,他不信,他怎么能相信,明明,阮蓁看着他的眼神,曾经的专注,痴迷,好像她的眼里,全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是啊,阮蓁一定是想做给他看,她要是真那么喜欢卫风彦,第一个男人就不会是他了。 或者,她只是脆弱,才会让卫风彦乘虚而入。 裴砺仰靠在沙发上,伸手痛苦地抱住头,手指深深地扎进浓密的髮丝里。 只是想着阮蓁靠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汲取温暖,他就已经要疯狂了。 对,如果是这样,阮蓁和卫风彦的关系已经还没那么深,他要想想办法,他总会有办法的,不管如何,阮蓁是他一个人的,不惜一切代价,他要把她重新夺回来,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他要想想办法……裴砺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沌,模煳不清的神智闪过许多画面,一会儿是他妈妈孱弱如风中之烛的病态,一会儿是阮蓁眉目如画的脸,每一种表情,笑靥如花的、泪下潸然,千头万绪,但又毫无头绪。 沉闷的静默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听见一声门响,啪嗒一声灯开了,房间顿时被照得通亮,突如其来的光明,裴砺本能地用伸手挡住双眼。 他听见女人极为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妈妈手术做完还没出院,你就一个人在这喝酒吗?」 依稀看见走到面前的人是宋瑾瑜,裴砺挡在脸上的手没放下,嫌恶地冷斥:「出去。」 面前的人没动。 这是他父母家,裴砺不知道宋瑾瑜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虽然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头,他们除了在必要场合,都不喜欢跟对方做多余的接触。而现在宋瑾瑜居然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的房间,他心里更加烦躁,「我让你出去!」 宋瑾瑜抱臂站在他面前一动没动地,还是那样趾高气扬的姿态。 「我也不稀罕看见你,不过是你一晚上电话都打不通,我只好自己来通知你一声,明天晚上的酒会,你得跟我一起出席。」 她的语气很是不屑,「把自己收拾利落点,别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既然交易已经开始了,你做戏也得给我做全套。」 说完,哼笑一声,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不愿意在这个房间再多呆一秒。 第二天晚上的慈善晚宴名流云集,就算心里再牴触,裴砺也要在这里强作笑颜地把宋瑾瑜作为他的未婚妻,介绍给许多他相熟的人。 裴母看上宋瑾瑜,以裴砺订婚作为她上手术台的条件。 宋瑾瑜趁机跟裴砺谈了一笔交易,她需要的是借裴家的势和人脉,从她那个野心勃勃的姐夫手上把本来应该属于宋家的东西夺回来。 宋瑾瑜的姐夫施诚在宋瑾瑜姐姐去世的前几年几乎挖空了整个宋家,他这几年风头正健,在生意上甚至好几次用不太入流的手段让卓远吃了亏,裴家跟施诚之间已然生隙,这也是宋瑾瑜把裴砺作为最佳合作伙伴的原因。 流光溢彩的大厅里宾客笑语晏晏,裴砺恍惚间突然想着,要是有一天,在同样的场合,阮蓁作为他的未婚妻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又会是怎样的情景,想着想着,心里不禁抽痛起来,和阮蓁在一起这么久,他竟然从来没有对她承诺过什么。 晚宴结束,他把宋瑾瑜送回了家,既然交易已经开始,他也该践约在别人面前配合宋瑾瑜做戏。 开车回家的时候,车灯照射下,裴砺看到前面的一辆白色的奔驰,车牌号特殊得极为醒目,他眼色不由地沉了下去,是卫风彦的车。 路口正好红灯,裴砺看见猝然剎车收回心神,眼睁睁地看着白色车尾消失在晦暗的夜色中。 山脚下,苍翠林木掩映下的马路,这一片半山风景优美,是s城有名的高档别墅区,裴家和卫家的本家宅院都在半山,他和卫风彦现在的状况,冤家路窄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裴砺车开得不快,路上还放缓车速接了个电话,车开到山脚拐过一个弯道的时候,前灯扫过路边茂密的树林,林间有条岔道,卫风彦的车就停在那里,虽然只是片刻的照明,但是裴砺清楚地看见车身有节奏地微微震动着。 怔愣中,车子缓缓地拐过弯道,裴砺意识瞬间被抽空了,他是个成年男人,当然知道刚才那个画面意味着什么样的迤逦艷事。 迤逦艷事,男人和女人,而卫风彦身边的女人,除了阮蓁,还有谁? 心脏好像被尖利的刀锋一下一下地剐,鲜血淋漓的痛感,裴砺甚至都有些精神混沌了,寂静的车里,他只能听到自己急促钝重的唿吸声,突然间勐地一个剎车,车子停在路边,裴砺推开车门,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地迈出来。 月色下,他双眼阴戾的寒光闪烁着嗜血的杀气,没有神采,如行尸走肉一般地走到车尾,从后背箱的球具袋里抽出一支高尔夫球桿。 而后,转身回头,一步一步地朝着树林的深处走去,脚步踏在厚厚的石砾和落叶上沙沙作响,枯枝把脸颳得生疼也顾不得了,一直走到震动车边,他突然扬起手臂挥起球桿重重地砸下去。
第97页 用尽全力的一下又一下,钝重的击打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顿时迴响在山林中,惊心动魄,喝骂和女人的尖叫声随之而来,裴砺大声嘶吼:「出来!」 他不信阮蓁这样随便,可是,女人感动后神志不清时的沉沦恐怕连她们自己都难以保证,裴砺觉得眼眶一阵湿热,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又是一桿勐地击打在车顶,嘭地一声,车身摇晃得更加剧烈,就在此时,车门开了,卫风彦只穿着衬衣和西裤一个跨步出来,怒不可遏地朝着裴砺的方向冲过去,「裴砺,你特么真是疯了。」 裴砺扔到球桿,丝毫不惧地迎上去,深夜的树林,两个男人就这样激烈地缠斗互博起来。 是真的不留余地的拳脚相加,两个人都用了全力,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分明,最后,两个怒极的男人一起摔倒在地上,还卯足了力气制住对方。 车里的女人用大衣裹着身体大哭着冲出来,「别打了,这是为什么啊?」 裴砺手上扼住卫风彦脖子的手突然顿住了,他转头看着衣衫不整的女人。 即使月光稀薄,黑暗的深夜中,他还是能看清,那并不是阮蓁。 阮蓁是在第二天接到卫风彦的电话的,卫风彦开门见山地说:「对不起,阮蓁,我这里出了点问题,裴砺,他知道真相了。」 阮蓁怔了怔,心头阵阵发紧,但还是笑着问:「没关系,你声音听起来不对,是感冒了吗?」 她听见卫风彦轻咳一声,「是,着凉了,不过,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个电话不长,将要挂断前,卫风彦说:「不过,裴砺骚扰你,你还是可以找我,此路不通,还有别的办法,我就不信能让他只手遮天。」 他说得很认真,阮蓁讷讷应了一声就迅速地结束了这个电话,感冒的人总是需要多多休息的。 手机揣进兜里,回头看一眼,隔着透明的玻璃隔断,几个同事聚在前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正是中午休息时间,他们聊得很愉快,可是,这些谈笑风生的场面,可能以后再也跟她无关了。 她那天在街口跟卫风彦和裴砺拉扯的事还是被同事看到了,短短的两天,她就能感觉到他们对她的态度,变成了敬而远之的疏离。 不过,幸好,实习很快就要结束了。只是可惜,这里的氛围本来让她觉得如鱼得水,现在看来,毕业以后,她再也不可能像原先打算的一样来这里工作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tina可能是见她闷闷不乐,开解道:「老吴对你看法好像不错,毕业后你还来吗?有些事清者自清,你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我相信你一定跟他们说的不一样。」 阮蓁摇一下头,没有解释,有些事只会越描越黑。别人的看法,她没有办法不在意。明明他们正在说笑,自己一过去,所有人不是噤若寒蝉,就是忙着转移话题,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试过两次就够了。 次日中午在工作室外的路边碰到了会计事务所力卫风彦的合伙人,阮蓁跟着卫风彦和他一块儿吃过饭,两个人停下来寒暄几句,阮蓁问:「风彦的感冒好些了吗?」 那人呵地笑声,「他这些天没法出门了,你说他都小三十的人,前几天不知道在哪跟人干了一架,鼻青脸肿的,我前天给他送东西,说了半天才给我开门。」 阮蓁登时愣住了。 她大致能猜到卫风彦的伤是怎么来的,合伙人跟她说,卫风彦可能不想让家人知道,这几天还是住在学校,并托她上门探望的时候帮他问候一声。 阮蓁下午请了个假,买了些营养品和水果,想都没多想就去了卫风彦那。 卫风彦家世好,但从来不搞特殊,有课的时候就住在学校一套两居的房子里,看上去和其他老师无异,只是房子里边装修精緻,处处都彰显着不俗的品位。以前,她和叶琪去过一次,阮蓁庆幸她现在还记得地址。 按几声门铃后,门开了,但让她意外的是,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年轻女人。 「请问找谁?」女人问。 当她看清阮蓁的面容后,眼神立刻黯了黯。 阮蓁顿时僵立在原地,她本来想着不事先通知,卫风彦就不能断然地拒绝她探望,却丝毫没有想到,她的到来会是这样的唐突。 幸运的是,卫风彦的女友非常温和。 把阮蓁让进屋里,还给她沏了茶,见她和卫风彦明显是有话说的模样,女人笑了笑说:「你们聊着,中午吃完饭我还没收拾厨房吶。」 她出去后,屋里的气氛在沉默中尴尬起来。片刻,阮蓁看着卫风彦颧骨上的青紫,讷讷地开口:「对不起。」 卫风彦原本垂着的头这时候抬起来,他定定看着阮蓁,「你这话从何说起?」 阮蓁垂下眼帘,「首先,我不该把你搅进来,裴砺他分明是就是个疯子。」 她顿了顿,「还有,你有女朋友,我还对你提这种要求,其实,挺不好的。」 显然是说让卫风彦假扮她男友的事,卫风彦愕然地说:「这是举手之劳。」 阮蓁摇一下头,「真的不好,我们有过以前,这种关系,要是让你女朋友知道,她会难过。」 卫风彦神色不自然起来,「没关系吧,她挺大度。」 阮蓁认真地看着卫风彦的眼睛:「大度或者忍让,都是因为她爱你,但是这个爱字是总不应该成为别人有恃无恐的理由。说实话,要是换成我,知道了这些,必然要发作。」
第98页 卫风彦怔怔思忖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 阮蓁站了起来,笑着说:「这才对,我自己遭受过这样的痛苦,所以特别能感同身受,风彦,能得到一个人的感情是很幸福的事,既然得到了,就好好地珍惜,不要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事让她难过,否则你会后悔的。」 卫风彦垂眸略作思忖,「可是,我们还是朋友啊。」 阮蓁点头,「是啊,我是你的朋友,我和琪琪也是朋友,我跟裴砺在一起,忽略她那么久,她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让我为难的话,没做过一件让我为难的事,我也想成为这样的朋友。」 卫风彦看着她,觉得阮蓁有些矫枉过正了,但想到她曾经遇过的那些事,刚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只能点点头…… 而阮蓁说的,正是她自己所想的,她自己因为所谓前任的事痛苦过,所以,才特别介意把同样的痛苦加诸在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她不犯人,但是犯她的人,她现在也不怕了,从卫风彦的住处出来,阮蓁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裴砺和她的事,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既然避无可避,她也是时候,自己独自面对了。? ☆、第六十二章 ?  六十二 很快到了春节,阮蓁这年除夕是在舅舅家过的。吃完年夜饭,长辈们围着桌子搓麻将,她和弟弟妹妹们在客厅看电视。 中途,看见父亲和舅舅一块儿去阳台抽菸,阮蓁怔怔出了回神,她父亲外边有人的事,看来妈妈是全部压下不提了,否则只要让舅舅听到一点风声,这年也别想像今天这样痛快地过。 临到零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本来以为会是叶琪,但掏出手机才发现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才发现是裴砺,阮蓁愣了下,裴砺跟她说:「春节快乐。」 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黛色的天幕上,烟花次第炸开,瞬间就绽放得五彩斑斓。 「在接到你的电话之前,我还很快乐。」阮蓁笑着回答。 她早就把裴砺拉黑了,没想到他会换一个号码打过来。 这一年初三晚上,阮蓁爸爸就找藉口晃悠出门了,阮蓁思量很久,到妈妈身边坐下。 阮母正在看电视,见阮蓁坐在一边,只是看她,并不出声,笑着问:「怎么了?」 阮蓁认真地看着她:「妈妈,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我是说,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知道她说的什么,阮母恍若无事地笑了声,摊摊手:「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啊,你爸爸钱都在我这,他只要该尽责的时候别躲着,其他都好说,他那些事,我真没那么多功夫上心。」 阮蓁听完觉得有些不对,但看着母亲豁然的姿态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讷讷地点一下头。 阮母眼神还是望着屏幕,可是心底远不像她面上表现出的一样平静。她不在意吗?她当然在意。但是,丈夫混蛋,女儿却无辜,她不想让阮蓁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 虽然阮蓁已经大了,可单亲孩子在择偶的时候,往往会成为被挑剔的对象。阮蓁是她的命,为女儿的将来打算,她心里有什么委屈,都算不得委屈了。 阮蓁再见到裴砺是在开学的第一天。 回宿舍的时候,裴砺的车就停在路边。 豪车和高大俊挺的男人,放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很是引人眼球,裴砺浑然不觉似的,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一步步向他走进的阮蓁。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阮蓁走到他面前,瞟一眼车方向,「上去说吗?」 裴砺薄削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转身替她打开车门。 阮蓁坐进车里才长舒了一口气,车子在路上缓慢地行驶着,她也没问裴砺这是要去哪里,总之,哪里都好,她只是不愿意就在学校公然跟裴砺纠缠拉扯,徒增话柄。 裴砺看起来心情不错,提都没提前些天阮蓁拿卫风彦骗他的事。车子没开出学校大门,而是在生活区附近一个偏僻的停车场停下了,他像是想通了似的,对阮蓁说:「就按你说的,我们已经分手了,那么,现在就算是我重新追你。」 阮蓁仰靠着椅背,无所谓地笑笑,「那我是不是可以拒绝?」 裴砺幽深的双眸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一步跨过来,一手按住阮蓁的肩膀,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被裴砺的气息侵占了整个鼻腔,阮蓁带着丝怒意地挣扎着,但是裴砺坚实的大腿压住她的腿,捏住她脸颊的手略微用力,迫使她双唇和牙关都松开,灵活有力的舌头很快突进她口中,不顾一切地席捲她的唿吸,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又像是强势不容反抗地邀她与他共舞。 阮蓁挣扎不开,只有任他为所欲为,不知道过了多久,近乎窒息时裴砺才恋恋不捨地放开她,头靠在她颈侧,唿唿喘着粗气。 她喘息未定,嘴唇热辣辣的,强压满肚子的火气冷笑着问:「你这是,追人的态度吗?」 裴砺手指在她精巧的面庞上细细描摹,沉沉笑了声,声音沙哑地说:「我只是,太想你了。」 阮蓁没说话,微红的双眼中隐隐泛出水光,她侧头错开裴砺的视线,将目光投向窗外。 路边的香樟一树枯枝间,隐隐能看到萌发的新绿点点,又是一年春寒料峭时。
第99页 阮蓁推了一下裴砺的肩膀,裴砺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只姿势可能压得她不舒服,旋身退回驾驶座坐好,但是,大手紧紧握住阮蓁的手,一直不肯放开。 阮蓁正酝酿着怎么跟他说清楚,漫长的沉默中,裴砺突然电话响了,默默听着他接完整个电话,阮蓁大致明白是李旬打来的,意思是约裴砺一块儿吃饭,时间就在半个小时候之后。 短短一个电话,阮蓁听得身心俱疲,电话挂断,她幽幽地开口,「裴砺,我们先不谈jeralyn的事,就放在眼前的现实,你的朋友,你的家里人,全世界都不喜欢我们在一起,你没明白吗?」 裴砺转头,眼神灼灼看向她,「你在意他们干什么,跟你在一起的是我。」 阮蓁被他气笑了,「我能不在意吗?裴砺,在你的朋友和家里人面前,有哪一次,你不是通过让我让步才息事宁人的?」 「就你这几个猪朋友狗,我恨他们恨得要死,他们对我恐怕也是这样,你家里人更是不喜欢我,裴砺,我就问你,你有这个能耐处理好我跟他们的关系吗?」 「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有任何一次,在他们面前,你照顾过我的感受吗?」 「我累了,」她说。 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并不咄咄逼人,但语气越来越凄切,到最后几乎像是字字泣血。阮蓁无力地仰靠着椅背,不再说话,更不肯看他,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着,眼角有水光微微闪烁。 裴砺想说,正是因为阮蓁是自己人,其他人都比不得他们关系亲密,所以他才会如此。但喉头好像被什么哽住了似的,一个声调都发不出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或许是想证明自己并没有阮蓁想得这样糟糕,或许是想昭示那兄弟几个,并不是像阮蓁所说的那样厌恶她,裴砺静了片刻,咬牙发动车子,毫不犹豫地向着校门的方向开出去。 车子稳稳行驶在路上,耳边只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阮蓁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车停下的时候,她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他们已经到了一家酒楼门口。 阮蓁不可置信地看一眼裴砺,她没想到,刚才她已经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了,裴砺还让她跟那些人碰面。 但事到临头,阮蓁也不惧了,她怕什么呢?今天多好的机会,她反正已经毫无顾忌了,正好让裴砺清楚地看看,他们之间到底横亘着怎样的一条天堑。 跟着裴砺走进包间,阮蓁首先看到了周或,周或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包间里,白明亮和李旬都在,一个也没落下,看见洛宸的时候,阮蓁在心底呵地笑了声,果然,有裴砺的场合洛宸从来就不会错过,很好,大家今天都到齐了。 屋子里的人看见阮蓁,都是一副吃惊不轻的表情,裴砺拉着阮蓁的手,安置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到她身边,「看什么?我的女人,我带她来不应该吗?」 一屋子人神色都不对了,只有白明亮强笑岔开话题,洛宸坐在那,眼色沉得望不到底。 阮蓁第一反应就是被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这样宣示主权,这样的不堪让她心里极度厌恶。 但在她出口反驳之前,却看到在座几个男人有意无意地往洛宸的方向瞟。连周或也是,他可是jeralyn的狗腿死忠啊,他那么喜欢jeralyn,而如今裴砺当着他的面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完全无视jeralyn存在的话,他关注点依然是洛宸,这说明什么? 裴砺至少像他们暗示过,他和jeralyn的婚约是协议,所以,他们眼里,洛宸现在最大的阻碍还是她阮蓁。 阮蓁一时心念电转,微微笑地说:「你们会错意了,我跟裴砺已经分手了。」 她站起来,缓步踱到裴砺和洛宸身后。 在两个人之间间隙正后方的位置,她停下了脚步,俯身拉住洛宸的手,「洛宸,你和裴砺这么多年的情意,之后要是能再续前缘的话,我也祝福你们。」 说完,右手擒住裴砺的宽厚的手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洛宸和他的手强行叠合在一起, 在座的人都怔住了,皮肤触碰到洛宸手背的那一刻,裴砺仿佛避之不及地挣脱开来,转而握住阮蓁纤长的手指,转头愕然地看着阮蓁,漆黑如墨的双眼里交织了太多的情绪。 阮蓁恍若未见,抬头迎上周或勃然色变的神色,笑得如沐春风,「你看,裴砺不愿意。」 洛宸脸色青白,空荡荡的手掌讷讷地收回搭在大腿上,阮蓁瞟她一眼,又笑了,「你们看,洛宸也不愿意。」 她站直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周或,「怎么办?你看,裴砺和洛宸都急着撇清,人家本人都没想的事儿,你一个旁人费心耗力地撮合这么久,不知道的人,还当你吃多了没事干呢。」 周或涨红着一张脸,扔到手上的筷子勐地站起来。 「周或——」洛宸眼见不对,出口大声呵止。 但周或情绪被推到了火头上,他认真地看着裴砺,激动地说:「裴砺,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吧,洛宸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跟你复合,行还是不行,你今儿就给个明白话。这些年她就算人在外地,也一直事无巨细地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她从来就没放下过你。」 这一番说完,房间里瞬时安静得针落可闻,李旬和白明亮都转开了眼光,不敢去看裴砺的面色,洛宸坐在原处,脸色颓如死灰。
第100页 裴砺漆黑的瞳仁深如一方潜藏着无数暗流的深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或,静默了许久才冷冷开口,「所以,从开始到现在,你对阮蓁说那些话,从来都是有意的,是吗!?」 周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间的一番话到底捅了多大的篓子,方才还高涨的气焰顿时一灭到底。 他讷讷看着裴砺,嘴唇翕动几下,但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这简直就是默认的姿态,裴砺眼色更阴沉了,「你一直都是故意针对她的,是吗!?」 洛宸见状,自嘲地苦笑一声,「裴砺,我承认我心里一直有你,那么,你今天,真的还要当着我的面,为另一个女人跟你的哥们过不去吗?」 裴砺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恍若未闻,目光直勾勾地逼视着对面的李旬和白明亮,站起来勐地怒吼出声,「你们呢!?」 被他问到的人全都垂下头,回答不出一句话,裴砺拳头紧握得咯咯作响,阮蓁冷眼看着这一场好戏,终于捂着嘴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 ☆、第六十三章 ?  六十三 被最信任的人欺骗,裴砺这一天可谓极度的痛心和失望,这个房间,有这些人存在,他觉得自己一秒都待不下去,拉住阮蓁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酒楼。 阮蓁被他拉住往前走,一直没有说话,裴砺甚至不敢回头多看她一眼,他到底做了什么,如果说那些人是欺凌阮蓁的兇手,那他就是帮凶,或者轻重关系还不只是这样,他们错,自己却比他们错得更加离谱,裴砺很明白,今天在座的这些人中,能直接伤害到阮蓁的,只有自己而已。 一直走到车边,阮蓁勐地甩开了他的手,裴砺在她面前突然觉得无地自容,他们一群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而阮蓁只是个连校门都没出的学生。 他也不敢想阮蓁到底对他有多么的失望,难怪她不回头的决心如此的坚定,裴砺羞惭地垂着头默然不语,阮蓁泛着水光的双眸定定看着他:「就到这吧,裴砺。」 「就算没有jeralyn的存在,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信任过我吗?你试着了解过我吗?最开始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我到底算是什么,可是后来我明白了,我不过是个宠物,你高兴的时候就安抚几下,真正事到临头,我的感受是什么样,你是从来不会在意的。但凡要做选择的时候,你总是会选择辜负我。」 阮蓁氤氲在眼眶的泪水簌簌滑落,裴砺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庞,下意识地想要告诉她事实并不是她说的那样。 可是,嘴唇艰难地翕动几下,反驳的话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阮蓁泣不成声,「对我来说,你的世界就是个荆棘丛生的黑洞,我曾经试过奋不顾身,可是失败了。现在,我只想全身而退,过让自己高兴的日子。」 迷濛的泪眼死死地锁住眼前的男人,「我现在只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你放过我,好吗?」 看着她泪痕遍布的脸庞,裴砺想要给她把眼泪擦干,但是,手指微微抖动,胳膊竟然像是重过千钧似的抬不起来。 阮蓁深深看一眼这个曾经让她魂萦梦牵,后来,又让她心碎神伤的男人,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马路的方向走去。 她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坐着车上关上车门,阮蓁紧咬住双唇,捂住嘴,泪水再次汹涌而至。 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的美好和不美好,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 这个学期,是阮蓁在s大最后的日子,毕业在即,当务之急当然是找工作,比如叶琪,就请了一个月假,延迟了回校时间。 其实阮蓁家里对她毕业后的去想早有打算,但她还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试试深浅。 这阵子招聘活动非常多,在网上看着各大建设集团的招聘材料,阮蓁从中挑出了自己觉得比较合意的几个。学习、整理简歷,和各种应聘相关的材料,这些事迅速地充满了她的生活。 裴砺也没再来自说自话地扰乱她的安宁,虽然偶然安静下来想到以前的事,心底还是会怅然,但阮蓁的状态,整体来说,还是有种焕若新生般的井然有序。 只是应聘的事,没有如她料想一般的顺利,阮蓁虽然专业素养上乘,学歷也不错,但是建筑行业在性别上的偏向性,在学校里至多表现为建筑系一个班只有不到五个女生,在职场上则□□地显示了它的挑剔和残酷。 连着两家规模不小的集团公司,分明在招聘文件上并没有直接写出性别限制的要求,但是,经过两轮面试后,收到复试通知,全是男生,甚至专业水准都不如自己,阮蓁觉得这事摊到眼前就再明白不过了。 另外一家双方都感觉不错,但是,当招聘方问她是否接受常驻外地的时候,阮蓁沉默了。 还有一家企业,面试的时候,阮蓁被主考官的眼神弄得头皮阵阵发麻。面试被问到皮毛的私人问题并不奇怪,但这位主考官问的方向和深度就有些奇怪了,不到半个小时面谈,阮蓁总觉得这位考官在有意无意地暗示她一些什么,复试通知寄来的那一天,阮蓁拿到手就撕成了粉碎,这种事只是想想,她都觉得噁心。 正是如此这般,所以到了四月末,阮蓁的工作都还没着落,她自己觉得挺打击人的,现实社会,可能比她想像的还要残酷得多。
第101页 而就在四月末的一个傍晚,裴砺再次敲开了冯卓的门。 听他道明来意,冯卓本来就不算和善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裴砺却说:「有些事,阮蓁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她的前途,才是最要紧的。」 冯卓倒谈不上被他说服,只不过,和阮蓁有关的事,还需要阮蓁自己做决定而已。 所以,阮蓁被冯卓借着谈方案这个理由叫到家里,把她迎进门,冯卓脸色不自然地朝着书房的方向扬一下下巴,「进去吧,是他找你。」 阮蓁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裴砺了,以至于,推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是他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感。 裴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一如既往的俊朗挺拔,可是,沉肃深邃的双眼中似乎多了些可以称之为沧桑的积淀,整个人看起来稳重而冷冽,就像一池潭水沉到最深处后的灰黑。 看到阮蓁,他眼神顿了顿,漆黑的双眸中胶着了太多的情绪涌动。 那眼神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似的,阮蓁下意识地侧头躲过他注视。 裴砺也像是察觉到她的不适,很快目光转向一边,站了起来。 等阮蓁落座,他把两份文件,摊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阮蓁略看一眼就愕然了。这分明是两份应聘表格,一份是s大,另一份,居然是卓远。 裴砺也在她对面坐下,「我觉得留校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你显然不喜欢,现在,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可以任意选择了。」 阮蓁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砺却垂下眼睑,头侧到一边,「我想为你做些事。」 说完手伸进口袋,烟盒掏出来一半,想到什么又塞了回去。他有太多的话想跟阮蓁说,就比如刚才那句话,其实原本应该是:「我还是想对你负责。」 但他不敢,他知道言辞间稍有越界,阮蓁就会丢下他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而且他也确实想为阮蓁做些什么,阮蓁从他这里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他知道阮蓁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他竟然辜负了她那么久。 一阵漫长难熬的沉默,阮蓁突然冷冷地开口,「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吗?」 他定定地看着阮蓁,「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可是,阮蓁,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涉及利害关系的事上,跟我置气呢?」 阮蓁怒极反笑,「你凭什么觉得,你还资格影响我的以后?」 这样明确的针锋相对,裴砺的心隐隐揪痛起来。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痛楚已经全然隐没无踪,「现在,所有跟我有关的事,你都弃之如敝了,是吗?」 阮蓁站了起来,「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三个字——不打扰,希望你能做到!」 说完就推门沖了出去,只留下裴砺一个人愣愣坐在原处,安静的书房,一室虚空。 阮蓁工作最后在五月底定下了,是本地一家房地产公司,这间公司在四年前声名鹊起,并在几年间迅速发展壮大,前景很不错,而且,阮蓁舅舅跟公司的一位高层关系甚笃——她倒不是要借什么东风,她很明白入职后一切发展都要靠自己努力。 她单纯是被上次应聘时被人暗中骚扰的事噁心到了,公司里有个靠谱的熟人在,至少那些没下限的事不会轻易降临在她头上。 这个工作的机会,是她一路过关斩将争取来的,在对未来跃跃欲试的期待中,毕业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这所大学,几乎承载了她关于青春的所有回忆,如今离别在即,阮蓁不是一丝感慨都没有。 办完毕业手续的这天,阮蓁爸爸来了一趟学校,帮她运走了所有要拿回家的东西。 叶琪买的是次日的火车票,阮蓁当然捨不得让她独自在宿舍度过这最后一夜,自己留在宿舍陪她。明日一别,此后山高水长,再见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 晚上,她们一起躺在叶琪的床上,说起了很多旧事。 睡意逐渐来袭的时候,叶琪突然说:「有一件事,我放在心里,一直很难受。」 黑暗中,阮蓁睁开了眼睛,顿时困意全无。她突然翻身捂住叶琪的嘴,但是叶琪固执扳开她的手,呜咽着说:「软软……我当时撮合你和裴砺……是有私心的……」 阮蓁鼻子一酸,「你别说了,我都明白,和裴砺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没有怪你……」 叶琪抽泣声更大了,阮蓁抱住她,两个女孩终于痛哭出声。 女孩之间的友情何等微妙,又是何等的脆弱,自己喜欢的人,心上人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可是,除了撮合她和裴砺,这么多年叶琪对她是全然挚诚的,阮蓁知道她为裴砺伤心难过的时候,每次,叶琪自责的难过并不会比她少,否则,后来那么多次,叶琪不会想方设法地制造机会,把她拉回卫风彦的身边。 每个人的青春,都以不同的方式承受着惨痛,痛苦过后再彻悟,然后,她们都长大了。? ☆、第六十四章 ?  六十四 开始工作的阮蓁,走上了她人生全新的阶段,景拓集团以房地产开发为主导,规模可观,阮蓁在研发部任职,入职后才发现大公司氛围比她曾经实习的几个单位截然不同,可以说,人情更冷漠,浅浅看去,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保持着客气而疏离的状态,而蛰伏在平静底下的暗流,凭阮蓁的阅歷则看不清了。
第102页 她倒还没空介意这些,新入职场后的惴惴不安,让她对拿到手上的每一点工作任务都诚惶诚恐,她深信一切飞黄腾达的开始都是兢兢业业的脚踏实地。 很快度过了她作为职场新鲜人的前两个月,工作倒是没有她想像中的那样忙碌,只是事务十分琐碎繁杂,好在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两个月的试用期过得可谓平静无波,而且,考核完美通过,很快就签订了正式合同。 闲暇的时候,她也会想到裴砺,他在另一个地方,坐在一个可能是她平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面对着她难以想像的更加辽阔的世界,他们两个人,分明是两条平行线,本来就不应该有相互交合的那天。 八月中旬,同事间关于公司高层人士变更的传言突然闹得沸沸扬扬,阮蓁也略有耳闻,不过也没太在意,这些事对她这种虾兵蟹卒应该没多大影响。 九月初,据说公司新到任了一位副总,本人也是集团股份的持有者之一。 她审着图纸,同事的话清晰分明地传到耳边:「据说,这位副总海龟背景,人很年轻,而且长得非常漂亮。」 是女的吗?阮蓁本来不甚在意,但听到这里注意力还是禁不住被吸引过去,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出这样的成就,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 阮蓁说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开始,她对这种强势而且独立的女性形象有了这样深刻的嚮往,总而言之,她就是好奇了,对这位传说中刚到三十岁,就把自己的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女人。 所以,被告知副总已经到任,上午要到每个部门巡视观摩,并且马上就要到研发部的时候,阮蓁还特意从包里摸出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 没多久就听见走廊传来低沉细密的说话声,阮蓁和旁边的同事对视一眼,然后大家都站了起来。 阮蓁伸手轻拍一下本就干净整洁的裙摆,唇角端出一丝得体的笑意,但是,当她看清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前唿后拥中走进来的女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现实真是给她泼了好大的一盆狗血。 面前的女人,即使穿着一身周整的职业装,也丝毫不折损她身体曲线的婀娜风韵,栗色的大波浪长捲髮和娇艷欲滴的红唇更是让她看起来风情万种,但凌厉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扬,让她整个气质在艷冶之外又多了几分冷冽。倨傲的神色,女王巡视领地一样的气场,赫然就是宋瑾瑜。 阮蓁唇边的弧度很快就消失无踪,她实在没想到,她的新上司居然会是裴砺的未婚妻。更加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她要在裴砺的未婚妻面前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态。 这样纠结的关系,这样的身份现状,她不得不承认,造化弄人。 走进来的时候,随行高层用几句话向宋瑾瑜简明扼要地阐述一下项目部的现状,接着就是介绍在场人员了。 项目部的员工二十来个,能被摘出来专门介绍的只是两位负责人,其他人包括阮蓁,都被「项目部的同事「几个字一带而过,但宋瑾瑜眼光扫过阮蓁的时候,神色顿了顿,倏忽间略微睁大双眼,但很快,那一瞬间诧异的表情就恢復成平静无波。 宋瑾瑜成为自己上司的事实,对阮蓁冲击不可谓不大,就好像公司的整个气场突然都变得让人无法忍耐,她第一反应就是辞职。 可是,第一份工作,刚签了两年的合同,突如其来的放弃在她从业经歷里必然是不会太好看的一笔。阮蓁魂不守舍整个下午,终于决定不做任何反应,明明两个人之间,她才是受害者,她为什么要躲着宋瑾瑜呢? 她不能情绪化一辈子。 她本来的打算公私分明,在公司的日子尽量减少跟宋瑾瑜不必要的接触,但是,事情往往不从人愿,当天下午,下班从大楼出来走向地铁站的路上,她看见宋瑾瑜正站在路边朝马路的一侧张望。 宋瑾瑜的位置就在她正前方,阮蓁定了定神,迈动着的步子略微改变的方向。 路过宋瑾瑜身边时,她们之间大概两米的距离,高跟鞋踩在广场砖上的声音嗒嗒作响,宋瑾瑜忽而转过身,目光掠过阮蓁的时候顿住了。 「站住。」她低声喝道。 阮蓁停下脚步,腰杆挺得笔直,冷冷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间公司?」宋瑾瑜扬着下巴,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也想这样问你。」阮蓁分毫不避地直视她的眼睛。 谁知宋瑾瑜双臂抱胸,哼笑一声,不无嘲讽地说:「我是你的上司,跟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你除了一张脸之外还有其他长处吗?」 阮蓁也笑了笑,「我这种脸有一张,就能受用半辈子。」 宋瑾瑜神色稍有意外,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片刻,不无嘲讽地说:「你没搞定裴砺,倒是养出了一张利嘴,看来,弃妇的日子过得很有些心得。」 每个人都有不能戳的死穴,蛇有七寸,龙有逆鳞。阮蓁心头那个还没癒合的伤口像是一下被利刃划开,瞬间鲜血淋漓,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疼。 她目光死死锁住眼前的女人,平心而论,虽然接触不多,阮蓁却真的把宋瑾瑜当成过朋友,在她还是jeralyn的时候。 阮蓁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宋瑾瑜的事,可是宋瑾瑜一面对她虚以委蛇,一面打着裴砺的主意,他们一起欺骗她,阮蓁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到底私相授受了多久。
第103页 裴砺说他们之间只有协议,阮蓁一个字也不信。被插足的是她,被背叛的是她,受伤害的也是她。阮蓁不明白宋瑾瑜怎么还能像现在一样理直气壮地对她明朝暗讽。 但转念想想就明白了,宋瑾瑜这么高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夫对其他女人余情未了? 阮蓁想起裴砺那个性情,强压下心头的阵阵翻涌,笑了笑,「你跟裴砺订婚了,那我就拭目以待,你今后的日子过得到底有多舒心。」 原以为是很有分量地一句话,但宋瑾瑜神色一丝波澜都没有,阮蓁心底不禁生出浓浓的挫败感。 正打算离开,但目光转向马路的时候,突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在路边稳稳停了下来。 阮蓁心头一突,步子顿住了,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裴砺那张硬朗英俊的脸庞,逐渐出现在阮蓁面前。 目光落在阮蓁身上,裴砺本来冷肃的神色猝然转而愕然。 他疑惑地看一眼宋瑾瑜,然后推开车门一步跨出车厢,大步朝着阮蓁的方向走过来。 阮蓁本来定定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裴砺越走越近,脚步踯躅着退后一步,纤细的鞋跟落在地面,却斜斜擦过不算光滑的石面,她身子勐地一歪,裴砺大惊失色地冲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腰,「阮蓁。」 阮蓁整个人摔在裴砺怀里,裴砺也没顾得上这是在哪,还保持着搂着她的姿势,焦急地扫一眼她的脚踝:「怎么样?受伤了吗?」 在裴砺低下头的时候,阮蓁目光投向宋瑾瑜,倏忽间唇边扬起一个笑,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挑衅。 宋瑾瑜则岿然不动地站在那,神色莫名。 但阮蓁很快站直身体,毫不吝惜地推开了裴砺,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没事,劳你费心。」 说完就迈开步子朝着马路边走过去,挥手打了一辆车。 她一连串的动作非常快,裴砺站在原地怔怔没回过神,车尾就消失在宽阔马路上,如织的车流里。 ………… 裴砺今天来接宋瑾瑜,是要介绍一位跟景拓集团某股东有重要关系的人给她认识。 但经过遇到阮蓁这么一出,裴砺有些心不在焉了,一起坐在后座上,他问宋瑾瑜:「阮蓁为什么会在这?」 宋瑾瑜心情不算好,但还是如实地告知了他阮蓁在景拓工作的事。 裴砺听完不禁一阵懊恼,上次分别时阮蓁说的话,让他痛心到震撼,后来,为了做了阮蓁说的不打扰,他再没出现在阮蓁面前。自从上次阮蓁受袭,他其实一直派人跟在阮蓁身边,但阮蓁极度厌恶他打探她的行踪,所以后来,只要无异常,阮蓁日常去处,他再没细问过。即使苦苦压抑自己,他还是按她的好恶去做所有事了,只是没想到她的工作,千挑万选到了景拓。 裴砺不知道这件事有几分可能是偶然,又有几分可能是人为,大脑一片混乱,心里头滋味可谓五味杂陈,他怔怔看着摊开的手掌,手心似乎还停留着属于阮蓁温度,「你说,她刚才是故意的吗?」 宋瑾瑜不屑地笑了声,没有说话,但很显然是默认的姿态。 裴砺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但阮蓁不希望他跟宋瑾瑜好过,总好过对他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宋瑾瑜,「我已经跟ryan约好了,你自己去吧,我等下会致电他说有急事脱不开身,ryan不是个在意细节的人。」 宋瑾瑜当然知道他这么迫不及待是要去做什么,顿时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阮蓁想借裴砺打击她这是很明白的事,现在她这个靶子的作用这么快就在阮蓁面前失效了,还有裴砺什么事儿? 裴砺最后还是下车了,掏出电话,阮蓁已经拉黑了他几个号码,不过幸好他一直有准备。 从衣兜摸出另外一部手机,十一位数的号码很快拨出去,一段悠扬的乐声后,电话通了,里边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喂,你好。」 裴砺刚发出一个音节,电话就立刻被挂断了,只剩下一阵空茫的嘟音,就和宋瑾瑜预料的别无二致。? ☆、第六十五章 ?  六十五 「我不是没被噼腿过,但是三我的女人和渣男都没能好过。」 说句笑话,阮蓁觉得自己现在要是突然去世,她很愿意把这句话写进她的墓志铭里。 这天从公司回家,阮蓁想到在公司门口发生的事,连自己都觉得有点魔性,脑子里各种念头千头万绪一下理不清楚,但是,显而易见的一点,她又招惹裴砺了。 而且,她很快就得到了回应,尽管她并不想要。第二天下午下班的时候,裴砺就站在昨天同样的位置,漆黑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阮蓁从他身边走过,被裴砺大步迈过来一把抓住了手腕,「我们谈谈。」 周遭来往的行人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了,像是吃准她不敢在这拉扯似的,裴砺握住她手腕的手收得更紧了,固执地钳住她不放。 阮蓁咬一下嘴唇,只好跟上了裴砺的车。 一路上,裴砺都缄口不语,他们俩坐在后座上,司机是以前裴砺经常派来接送阮蓁的那位,有外人在场,阮蓁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尽量靠着车窗坐,眼光静静看向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车里,死寂一样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本来还以为裴砺找她有多重要的事,没想到,裴砺只是把她带到了江滩不远处,一间环境清幽的餐厅。
第104页 餐厅在一栋復古的欧式建筑里,顶层,裴砺订了房间,阮蓁推门进去才发现,房间是个半包围结构,大片的露台,郁郁葱葱的草木间鲜花夭夭灼灼地盛放,向着远处望去,江滩的霓虹闪烁尽收眼底。 阮蓁愣住了,她和裴砺现在的状态适合这种类似情人晚餐的气氛吗?她怎么不知道? 餐桌在房间的正中,侍应把她领到左边入座,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边上有人了,看着裴砺说:「有事说事,我赶着回家。」 裴砺却恍若不闻地翻开面前的菜单,「这里的菜不合你胃口?」 阮蓁都快被他气笑了,顿时站起来作势要走,,裴砺坐在那没动,手上菜单又翻过一页,说:「你就那么在乎我吗?恨到连跟我吃顿饭都不愿意了?」 阮蓁又是一怔,片刻后,坐了下来。 这一顿饭气氛甚是怪异,说是跟裴砺吃饭,但全程都是阮蓁默不作声埋头在吃,裴砺盘里东西却几乎没怎么动,他只是坐在对面一直看着阮蓁出神。 肉嚼到嘴里,阮蓁咀嚼的动作虽然不算大,其实在用牙狠狠地磨,她就当是在生嚼裴砺了,但转念想想,裴砺的肉没这么嫩,一个常年运动的男人,肌肉紧绷的时候咬起来磕牙,她以前试过,在他们紧肤相贴纠缠在一起情难自禁的时候。 终于敷衍地吃完一顿晚餐,阮蓁喝了口水,放下刀叉,餐布扔在桌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她目光毫不避让地直直看着裴砺,像是示威似的,然后利落地起身,向着门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但是,经过裴砺身边的时候,裴砺突然站了起来,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阮蓁一个踉跄,身体被裴砺紧紧抱住,她站稳脚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按住裴砺身体两侧,用力地推他,激烈地挣扎起来。 但裴砺坚实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他一手压住阮蓁的肩背,一手按住阮蓁的臀,让她整个身体不留一丝间隙地紧贴着自己,一分一毫地都不愿意放开。 挣动间两具鲜活的身体相互磨蹭,裴砺低沉沙哑的声音忽而响在阮蓁耳侧,「我现在看你影子都能硬起来,恨不得整个把你生吞了,你不想发生什么,就别动。」 即使隔着两层衣物,阮蓁也能感受到裴砺某个位置坚硬地抵着她的身体,她动作顿时僵住,眼圈被裴砺气得通红。 在心里暗骂了句恬不知耻,阮蓁却听见裴砺伏在她颈侧,深深嘆了一口气。 再开口时,裴砺的语气彻底没了刚才那种不容分说的强势甚至要挟。 他情人似的低语呢喃道:「软软,这几个月我管着自己没见你,过得有多难熬,你肯定想像不到。我认真想了想,你让我放掉你,我还是做不到。」 低沉的声线甚至还夹杂着隐隐的痛楚,「软软,昨天,你为什么那样做?」 「你还是不愿意看到我跟别人在一起,是吗?」 得不到回答,他把阮蓁箍得更紧了,询问的语调也变得迫切起来,「你还是爱我的,是吗?」 阮蓁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掰他的胳膊,「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裴砺抱住她的手臂有如铁铸一般的坚实,恍若未闻似的打断她,继续说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你不高兴的事,我就不做,让我照顾你,不行吗?」 阮蓁动作顿住了,片刻沉默,她突然笑了,「哦?我让你明天就跟宋瑾瑜解除婚约,你能办到吗?」 裴砺怔了怔,微微放松她,略微退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如蒙大赦般地说道:「那只是个交易,我跟她只是合作关系,我从来就没把宋瑾瑜当成女人看待,你要是介意,就给我些时间,我会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好吗?」 阮蓁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在身侧垂落,眼神中只剩下黯然,「说到底,你还是办不到。」 「别缠着我了,裴砺。」她趁机用力推开裴砺,坚定而凄切地说。 阮蓁觉得她这天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白了,实际上,自从分手后,她对待裴砺的拒绝一直非常直接。 但裴砺这次就像没听懂似的,第二天就以同行的身份来他们公司参观,当然,有宋瑾瑜带着他,来得堂而皇之,理所当然。 阮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宋瑾瑜这是带着未婚夫要把公司所有的部门都现一遍吗? 等到下班后,在楼下看到裴砺一个人站在那等着她,阮蓁实在难以理解这两个人的想法,她三观都要崩了。 第二天她换了条路走,谁知刚走出巷口就看着裴砺在路边对她笑。 之后若干个场合,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还是你,阮蓁实在不理解裴砺的脸皮怎么转眼就变成城墙转角了,明明她的不假辞色都那么直白了,裴砺这特么还真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天她加班,办公室里人只剩下她自己的时候,裴砺又出现了。 阮蓁听到他的声音,目光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电子图纸,头都没回一下。 裴砺也不出声,坐在阮蓁安静地看行业杂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伸手指着屏幕,「这儿,架构不对。」 阮蓁手头图纸赶得正焦心,听裴砺这么一说,心头一突,也顾不得以沉默反抗纠缠了,立刻开口问道:「哪儿不对?」 裴砺从桌上抽出一张稿纸,拿起铅笔细细描摹,然后把草图交到她手上,「你看,按你们现在的结构,这根梁的位置是不是应该是这样。」
第105页 阮蓁看了下,果然按她原来的做法,接下来细部的位置对不上模数,会直接导致施工成本增加。 屏幕上横竖交叉的线条和繁杂的数字,她脑子混沌得突然转不过来,裴砺就坐在一边,用铅笔把正确可行的构架细细勾勒出来,一边画一边认真给她讲解。 不可否认,师兄究竟是师兄,裴砺第一学歷专业到底是建筑,即使之后一直担任决策者的角色,但长期跟建筑打交道,他在实践中得出的经验反而更多真知灼见。 阮蓁手指噼啪敲着键盘,图纸改完的时候她唿出一口气,转头唇角扬起一个笑的时候,才意识到她跟裴砺心平气和地说了这么多的话。 笑容顿时消失无踪,裴砺也不甚在意,放下铅笔,交叠着长腿坐在一边,双臂抱胸手托着下巴一脸满足地看着她。 就是这天晚上,裴砺对阮蓁说他要出差一个月,卓远的分公司几乎覆盖全国各大城市,他这次外出就是到各个分公司亲自督查经营状况,裴砺跟她一字一字地道来,阮蓁虽然觉得裴砺实在没有必要跟她交代这么明白,但是还是一字不漏的听清了。 身边少了块牛皮糖,阮蓁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却没松太久。 一周后,部门突然来了一个叫陈风谣新同事,到任就是副总监的位置,性别女,几次交道,阮蓁总觉得她有意无意的针对自己。 这位新同事完全是空降而来的,听人事部的人说,陈风谣是学艺术设计出身,之前的从业经歷虽然也和建筑有关,但是终究不是完全的科班,这人的来歷就值得推敲了。 结合她和宋瑾瑜来公司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脚,还有同事曾经看见过她和宋瑾瑜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单独一块儿吃饭,大家都推测,陈风谣可能是宋瑾瑜的人。 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阮蓁想起这位副总监对她几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挑剔,宋瑾瑜果然,还是对她敌意的。 月中,他们开始了市民中心的方案,这次方案是公开招标,地标性的建筑,公司非常重视,项目组由宋瑾瑜亲自主持,专业人员都是冲着资深的方向挑选的,因为这次方案对建筑造型的要求非常高,陈风谣入选也能说得过去,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阮蓁这个没来几个月的新手,居然也在项目组里。 虽然对宋瑾瑜的意图没弄明白,但是阮蓁很珍惜这一次的机会,项目组里每个人都比她资歷深,她的任务主要是图纸的录入,相当于给其他建筑师打下手。 两次草图过后,阮蓁把随手描在纸上的图纸按精确的数据整理成dwg文件,次日项目组开会,届时宋瑾瑜会亲自过问方案的进度,这个文件关系到数据更进一步的精确和方案细化,因此,明天上午的会议上,它会公示到整个项目组的面前。 阮蓁以为她已经把准备做得很周全了,可第二天早晨坐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的时候,发现她的图纸已经面目全非了。 显然是有人在她离开之后擅自改动过,建筑施工图矢量图纸要求是非常严谨精确的,但改动图纸的人,很显然对软体都一知半解,所有添加的线条像是随意画上去的草图,没有任何一个端点是精准捕捉,任何两点间的尺寸距离都到小数点之后n多位,所有平分距离都是顺手一描,阮蓁看到头都要炸了,这个时候正是上午九点钟,而九点半,会议就要开始,她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整理了。 正坐在那心焦似火,陈风谣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杯咖啡,慢条斯理地说:「昨天跟宋总碰了碰,我按她的要求,改了一些造型的细节,待会儿你把原始图纸和改动过的一起拿出来。」 改她的图,不另存文件,事先也不做任何交代,阮蓁恨不得把陈风谣生吃了,但眼下显然不是生气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地转头握住滑鼠。 临时赶工也来不及了,阮蓁这次被批得很厉害,当着整个项目组的面,宋瑾瑜的话噼头盖脸地向她砸过来,「你要是不能胜任就尽早提出申请,这种工作你都做不来,拖整个项目组的进度,你拿什么负责?公司给你薪水是为了让你过家家的吗?」 陈风谣要笑不笑地坐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阮蓁垂头站在那听宋瑾瑜说完所有的话,「抱歉,我会尽快完成图纸,请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 总监在一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替阮蓁作保,说了几句圆场的话,宋瑾瑜才没好太过计较。 这天阮蓁加班都深夜,在电梯里她碰见了宋瑾瑜。 宋瑾瑜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片刻,讥诮地笑着问:「你还真能忍,居然能做到全场不反驳一句,也没把陈风谣给扯出来。」 她果然知道事情的真相,阮蓁眼光看着电梯门的方向,咬牙说:「没备份好重要文件,被人钻了空子,本来就是我的错,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宋瑾瑜瞥她一眼:「今后的路还长着,你能一直忍下去吗?」 她这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阮蓁强压着心底的怒气,电梯门一开,就大步迈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  六十六 第一次承担规模这么大的方案,阮蓁又要处处小心唯恐犯在小人手上,压力不可谓不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天晚上加班回家,进屋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她父母的争吵声。 「人家现在都带着孕检单找上门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想过软软吗?」
第106页 「我不是让你给我点时间吗?」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你真让我噁心!」 「事情都这样了,你想怎么办吧,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你就非要毁了这个家,看着我身败名裂吗?!」 「你在外头有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个家,我受够了,我要跟你离婚!」 「你不要后悔!」 阮蓁忍受到了极限,虚掩着的房门,她一把推开大步冲进去把泣不成声的母亲护在身后,对恼羞成怒的父亲大喝出声:「妈妈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后悔,爸爸,你们离婚吧。」 这一年秋末,阮蓁父亲的情人怀孕,终于让她父母之间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走到了尽头。阮蓁爸爸并不想离婚,阮蓁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的贪得无厌,不顾廉耻。 阮母这次态度非常坚决,见挽回无望,阮父又在财产分配的事上和阮母打起了拉锯战,虽然他出轨是事实,但是没有跟第三者同居,也没有界定为重婚,不构成法律上的过错,阮蓁的母亲甚至不能根据他出轨的事实作为无过错方提出补偿。 阮蓁是第一次见识到男人在一段关系结束时居然能这样锱铢必较,而这个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其实她的态度是,只要她妈妈能解脱出来,钱没了,她再去赚,她会很努力,只要母亲不再被伤害就够了。 但阮母很显然不这么想,她想得到的比例不小,而且几乎分寸不让,事情僵持了几天,最后阮蓁舅舅上门跟阮父关着门谈了一次,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协商后夫妻俩终于答应各退一步,车归阮父,存款和其他三分之二归阮母。 三所房子,阮父分到较小的一套,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套给阮母,剩下市值最高的那一所放在阮蓁名下,阮蓁没有拒绝,她现在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有些东西只有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上,才有资本决定以后的局面。 阮父终于搬出去了,去拿离婚证的前一天晚上,阮蓁妈妈心情看起来不错,她问阮蓁:「你知道妈妈这次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吗?」 阮蓁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总觉得母亲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果然,阮母说:「外边那个女人怀孕了,还好我知道的早,我现在还有些后怕,要是真让她把孩子偷偷摸摸生下来,他们一直瞒我到死,万一我有个什么意外先走了,你爸爸可能什么都不留给你,还让你没办法计较,他完全做得出来,有了另一个孩子,他就不只是你的父亲了。」 「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阮母坚定地说。 「人活一世,能相信的只有生你的人和你生的人,其他都是扯淡。」 十一月初,阮蓁父母的婚姻终于走到尽头,去拿离婚证这天,阮蓁虽然很忙,但还是请了个假,她终究还是不放心母亲一个人面对失婚的事实。 坐在大厅等着的时候,阮蓁看到很多对亲密的情侣,他们显然是来结婚登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底满满都是对二人生活新开始的期待。 突然就觉得无趣了,阮蓁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明白不明白,在一起并不是结局,今后的路途道阻且长,荆棘密布,实在不值得憧憬。 离婚证办好的第二天,公司组织的旅行,阮母去了泰国,阮蓁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空荡荡的房子,突然觉得心里闷得透不过气来。 饭也没吃,她直接去了酒吧。夜场的气氛嗨起来的时候,钝重鼓点直击耳膜,舞池里的人头攒动,肆意地扭动着身体,一派在灯红酒绿中醉生梦死的颓靡。 阮蓁坐在吧檯旁边喝了一杯又一杯,搭讪的男人很多,她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只是低头喝酒,连搭理的意思都没有。 闪烁陆离的灯光中,她看见了很多相拥着调情的男人和女人,男人情动时满带攻击性的渴求和女人慾拒还迎的羞涩尽收眼底,阮蓁又笑了。 男人总是因为垂涎女人青春靓丽的新鲜而放肆索求侵占,在兴味索然时又恣意辜负或弃之如敝履。 酒意迷濛中似乎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一直到温热的手掌覆在肩膀上,阮蓁才慢悠悠地回过头,她看见了裴砺。 裴砺神色焦急,喧闹的夜场,他满面风尘地站在这看起来格格不入,阮蓁突然想起来,是的,裴砺出差了,今天这是刚回来吗? 也没问裴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他显然是来找她的,阮蓁笑着对他扬一下杯,这么急着见她,裴砺又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她看见裴砺的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她听不清了,被裴砺不容分说地拉住手往外走的时候,阮蓁突然明白了,对,她年轻漂亮,裴砺这么纠缠她,想要什么再明白不过了。 走出酒吧,把她塞进汽车后座,裴砺也坐进来。关上车门,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皱着眉说:「以后再不许自己出来喝酒了。」 真好像多关心她似的,阮蓁却觉得这关心虚妄得让人忍俊不禁,这年头,连亲爹都指望不住,她会相信一个辜负过她的男人吗? 阮蓁慵懒地靠在裴砺怀里,笑容越发甜美了,昏暗的车厢里,她姣好的脸庞有如娇艷的罂粟。 迷离的眼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裴砺,手指划过他坚实的胸膛,「带我去酒店吧。」 裴砺的身体,在阮蓁手指触碰他的瞬间就蓦地僵住了。
第107页 这一夜十分的混乱,从发现阮蓁误打误撞进了景拓,裴砺又开始过问她的日常行踪了,他其实大概知道阮蓁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阮蓁心里不舒坦,所以即使把她带到酒店房间后,最初也尽力克制自己。 他极力克制,但是一个禁慾将近一年的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阮蓁的意识也未必那么清楚,她只记得她在裴砺转身要去浴室的时候,紧紧攀住他的身体,就如相生相依的藤蔓,抚摸他,亲吻他,然后,裴砺忍无可忍地扯开她的衬衣,灼热的嘴唇覆住了她的唿吸。 大床晃动起来的时候,空虚被填满被充斥被有力地冲撞,让人神魂颠倒的愉悦感一阵阵汹涌而来,她双眼迷濛地望着天花板,忍不住叫出声来。 裴砺做过一次,还是觉得停不下,他和阮蓁这样身体密不可分地融为一体,有多久没有过了?阮蓁被推到巅峰的那一个瞬间,死死抱住他的背,就好像他是她的唯一,他甚至清楚地感觉到,她还是爱他,依赖他,他仍然拥有她。 但是,裴砺没想到,缠绵悱恻的夜晚过去,晨露还没散尽,他看到的又是,阮蓁冷冽如冰的讥诮表情。 送阮蓁去公司的路上,她下车迫不及待地买来事后药吞下去,裴砺终于忍不住了,「你把昨天晚上,当成什么?」 是他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阮蓁的诱人从来只对他绽放,不是,她是只为她爱的人绽放,可是,这一次,裴砺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阮蓁登时就笑了,她的笑容依然明媚,眼角眉梢一颦一笑都是风情,目光却全然冰冷,冰冷到陌生。 「ons,419,约卝炮,你觉得,哪个更好听?」阮蓁问。 从没想到过会从阮蓁嘴里听到这样的词彙,作践他,也作践她自己。裴砺忍无可忍,勐地把阮蓁掼倒在后座,身体压上去,伸手钳住她的下巴,「不要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这几个词,」他开口时声线冰冷而沙哑,「否则,会把你怎么样,我自己也不敢保证。」 阮蓁哈哈大笑出声来,裴砺心里只剩下颓然,他知道自己色厉内荏,即使此前阮蓁一直对他爱答不理,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和失望过。 他这一刻的感觉,他和阮蓁的关系,走向了一条歧路。他没变,可是阮蓁似乎一直在变。或许只是因为父母离婚,阮蓁心情不太好? 他多希望只是这样。 无论现实多不如意,生活还在继续。 阮蓁他们这组投标的方案设计接近尾声,几天后就是上交投标文件的日子。 这天晚上又要加班,组里同事统一订了晚餐外卖,外卖送来,同事们纷纷从小会议出来领了晚餐围着方桌开吃,阮蓁掀开盒盖看一眼,突然觉得干巴巴的饭菜让人看着越发焦渴。 水杯还在小会议室的桌上,她转身向着会议室走过去,会议室双开门内有闭门器,为了方便出入,开着的一扇和内墙壁成四十五度角敞开被组里同事用椅子抵着。 门页上的金属把手光可鑑人,阮蓁走到门口就透过金属把手的倒影看见陈风谣正拿着手机拍桌上的文件。 她脚步顿住了,那是已经定下的设计方案和今天刚出来的成本概算。 阮蓁在门口停了几秒,大脑飞快运转起来,偷拍投标文件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宋瑾瑜新官到任的,这次投标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阮蓁也非常清楚,陈风谣如果是像宋瑾瑜汇报,完全不必要偷偷摸摸。 如果陈风谣是内鬼,阮蓁不知道方案已经传出去了多少,思量片刻,她毅然转身,轻手轻脚地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 这些天的相处,她知道宋瑾瑜每天都会在公司待到很晚,电梯停在副总办公室这层,走廊和外边的办公间已经看不见人了,但阮蓁又往前几步,透过虚掩门扇的缝隙,果然看见宋瑾瑜办公室的灯亮着。 她大步走了过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你这里是谁?」是个男人的声音。 阮蓁顿了顿,目光穿过门扇的缝隙,她看见宋瑾瑜靠在写字桌边,长发凌乱不堪,她身前站着的高大男人紧挨着她的身体,一手在她身后擒住她双腕,一手按在她胸口。 心头顿时一突,这个男人阮蓁认识,是景拓的总裁施诚,她的boss。 男人很显然是问宋瑾瑜心里的人是谁,阮蓁很快就听见宋瑾瑜笑着回答,「是你。」 宋瑾瑜即使被钳制住,气场也丝毫不落下风,没等男人回答,又坚定地说道:「但这是我的事姐夫,属于宋家的东西,我要一丝不差地拿回来。包括这间公司,以后都会是我的。」 阮蓁顿时觉得她三观又被刷下限了,特么,施诚是宋瑾瑜的姐夫,他俩这情况,怎么都是禁断。 宋瑾瑜说完那句,男人没再开口,默了片刻突然勐地把宋瑾瑜的身体反转过去背对着自己,然后嘴唇凑过去啃上宋瑾瑜的脖子,空出的手伸进了她的裙底,宋瑾瑜一边叫骂一边激烈地挣扎起来。 但女人即使再强大,论力气究竟不是一个强壮男人的对手,阮蓁看着宋瑾瑜落了下风,脚步转了个向,对,宋瑾瑜被人算计也好,被人强了也罢,她干嘛要管,凡事有因有果,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吗? 但是,走到走廊中间的时候,她突然转过了身,朝着办公室门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第108页 伸手推开沉重的实木门的时候,阮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看着屋子里一片不堪的狼藉,高声唤道:「宋总。」 男人一脸怒意地回过头,她佯装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 ☆、第六十七章 ?  六十七 「不小心」撞破boss这种事,阮蓁心里不是一点忐忑也没有,但她虽然装得一脸尴尬,脚却像生根似的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施总裁显然也对她的「没眼色」意外了。 有些事就是凭着一鼓作气的劲儿才能做下去,而且趁着施诚怔愣的间隙,宋瑾瑜勐地掀开了他,站在一边整了整裙摆,又理了理头髮。 施诚看她一眼,目色深沉地凝视阮蓁片刻,而后大步走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再回头时,宋瑾瑜已经一身周整地翘腿在沙发上坐下了,冷冷瞥一下阮蓁,「你怎么不干脆等我死透了再进来?」 阮蓁脚步这才迈进办公室,她在宋瑾瑜面前站定,「陈风谣不是你的人?」 「道听途说!」宋瑾瑜冷笑一声,「她是谁的人,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 她上下打量一阵阮蓁,「你这是发现陈风谣动手脚的事了吗?能憋住不说直接找我,你没我想的那么蠢。」 阮蓁都顾不上自己被冷嘲热讽了,她这下吃惊不小,刚才宋瑾瑜和施诚的情况怎么都像是彼此有意,她冲进来也不过是因为,同为女人,宋瑾瑜不情愿却被强迫,让她有种物伤其类的微妙感觉。 可是,宋瑾瑜和施诚两个人在同一间公司,却在工作上互相使绊子,这事实再次颠覆的她的认知。 这是大写现实版的相爱相杀吗?施诚是宋瑾瑜的姐夫不错,但是这位总裁的家庭背景,从同事口中她也略知一二,目前丧妻无偶。 可是她沉默太久,宋瑾瑜眼神斜睨着她,要笑不笑地问:「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和施诚是这样的关系,那为什么还要跟他对着干?」 到此时为止,阮蓁才真正相信了宋瑾瑜和裴砺订婚确实是出于策略的考量,但相信不等于理解,即使理解,也不表示原谅。 宋瑾瑜和施诚明明是关起门来内斗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把其他人拖进去。 阮蓁其实并不觉得他们真能在一起,但还是开口嘲讽道:「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没变成第二任施太太。」 她等着宋瑾瑜的回答,宋瑾瑜却好像完全没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诮,呵地笑了声,「成为施太太对我有好处吗?」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凌厉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阮蓁的眼睛,「我的世界里只我自己能成为主宰,你的裴砺也好,刚才的施诚也好,我跟他们永远都只可能成为对手,或者合作伙伴。」 「我对自己的现状非常满意,那种找个男人来拉低我生活水准的事我不会做,所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的裴砺再好,跟我也没半毛钱关系。」 阮蓁确认她没有领会错误,刚才宋瑾瑜话里提到两个男人的时候,语气中全是浓浓的不屑。即使是她亲口承认放在心上的施诚,在她嘴里也是不甚重要的存在。 她其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人总是习惯从自己的视角代入去揣测其他人,在阮蓁眼里,女人是总是跟弱势和感性挂钩,好像从依附到被辜负,都由不得自己,喜怒哀乐全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见她沉思中神色疑惑,宋瑾瑜高傲地扬起了下巴,「算了,你现在这种格局,我不指望你能理解,女人足够强大,拥有一个特定的男人在她的世界里就算不得什么必需了。」 她傲慢地注视着阮蓁,「在我的世界里,我把自己当做女王,可是你,恐怕做到最好也就是个王妃的段位。」 阮蓁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宋瑾瑜的话,她很难说认可或不认可。 可是,她今天才算是亲眼所见,大开眼界地知道了另外一种强者心态的女人。 不管她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龃龉,阮蓁不得不承认,她羡慕宋瑾瑜,甚至心底对这种孤傲的强势很有些憧憬。 见她一副讷讷不知所以的模样,宋瑾瑜也无心再谈了,「陈风谣的事,我早有防备,你回去吧,不要张扬。」 说完她就朝着写字桌的方向走去,想到什么,又回头看着阮蓁,「看在你两次为我开脱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男女平等说了这么多年,这个社会对女人依然不怎么友好,我要是你,现在就会想尽办法提高自我价值。把时间和精神都拿去跟男人周旋,实在得不偿失。」 阮蓁一直回到自己办公室还有种信息量太大接受能力有限的恍惚感,但不可否认,她混乱纠结了一个月的千头万绪终于被宋瑾瑜几句话理清了,她现在无比清晰知道了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能不说宋瑾瑜确实有些手段,这次的方案投标,她一面放任内奸监守自盗迷惑对手,一面私下和总监对材料造价做了另外一个方案。 最后项目组中标,她这一仗胜得很漂亮,陈风谣这枚弃子,很快灰熘熘地滚出了他们的视线。 中标之后,接着就是方案的进一步细化,阮蓁这下更忙了。 再次见到裴砺是在半个月之后,在楼下看到他的时候,阮蓁足足愣了半分钟,看来,她上次把他当按摩、棒使的事,还不够打击他,是吗?
第109页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挫败了,十二月的天气,晚上刺骨的寒风唿唿往脖子里灌,她才从楼里出来不到两分钟就吹得耳根疼,裴砺却穿着一身不算厚实的大衣,笔挺地站在楼下,她甚至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阮蓁这次没躲着他,而是毅然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等裴砺也坐进来,她对司机说:「我们有些话说,你能迴避一下吗?」 司机看裴砺一眼,裴砺点一下头,他立刻推门下车。 车门关上,晦暗的车厢里,阮蓁突然笑着问裴砺,「你这是,又想我了吗?」 裴砺转头深深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阮蓁攀住他的肩,翻了个身,两腿分开跨坐在裴砺身上,「我今天急着回家,要不,就在这里吧。」 说完,手就伸向了裴砺的皮带钢扣,但裴砺很快握住她的手:「阮蓁,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对不起你也好,你父母的分开让你失望也好,这些都不是你作践自己的理由。」 阮蓁顿时兴味索然,手指从他掌心挣脱,「你不想啊,那算了。」腿收回来,转身就拎着包推门而出了。 夜里清寂的街道,她步子快得就像身后有什么在追着她似的。 不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近到她身后,她肘弯被裴砺擒住了。 脚步登时顿住,她听见裴砺焦急地说:「你心里要是有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就在这里,随时都能让你依赖,你为什么一直要用这样的方式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阮蓁这才转过身,愣愣地注视着这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她突然有些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在她面前信任已经全然破产的男人,到底哪来的勇气说出让她依赖四个字。 想要讥讽几句,但还没等她开口,马路边上就传来一声高昂的女声:「裴砺。」 那声音中还透着丝惊喜,阮蓁转头就看见洛宸在不远处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小跑着过来。 裴砺本就不怎么舒展的眉峰皱得更紧了,洛宸一步一步靠近,他冷冷地说:「怎么是你。」 自从上次之后,他再没跟那几个兄弟联繫,洛宸找过他很多次,都被他刻意避开了。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洛宸知难而退,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找到阮蓁这里。眼下说是偶遇,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果然,洛宸目光沉沉地看一眼阮蓁,又回到他身上,对阮蓁的存在完全不理会似的,「我们谈谈。」 现在对于这种场面,阮蓁心里只剩下厌烦,她冷笑一下,利落去掰裴砺的手,「你们聊,我先走了。」 但裴砺把她胳膊握得更紧了,话却是对洛宸说的,「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避人的,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我不想让她误会。」 阮蓁下意识地挣扎,但裴砺索性换了只手攥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 洛宸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砺,自从上次周或不小心说破她对裴砺旧情犹在的事实,裴砺就一直把她隔绝他的世界以外。 她怀着试试看的心态查到阮蓁的工作地点,想来碰碰运气,真被她撞见裴砺在这,她其实高兴之余更多的情绪是嫉恨。 她没想到,当着阮蓁的面,裴砺连单独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目光怨恨地在他们之间逡巡,洛宸魂不守舍地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没走多远,她突然回头看了阮蓁一眼,阮蓁顿时觉得嵴背发凉,那分明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眼神,有种嗜血的杀意,其中幽怨和绝望的恨意,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阮蓁忍不住瑟缩一下,同时觉得洛宸这个女人,偏执得可怜。 裴砺把她搂得更紧了,她一动没动,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我还真是看不懂你,当时跟我一块的时候,你瞒着我跟她同居,现在翻脸翻得这么彻底,裴砺,我该说你多情还是无情呢?」 这种三个人的局面,已经让她烦不胜烦了,阮蓁甚至觉得,曾经为一个男人,跟另外一个女人宫斗似的斗智斗勇,分明是她在自降身价。 眼下她就这是把话摊开说了,谁知裴砺听完一脸愕然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跟她同居过?」 阮蓁笑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裴砺和洛宸在地下车库拥抱的那张照片她一直留着,现在她也庆幸自己一直留着。 她翻出照片,手机在裴砺眼前晃了晃。? ☆、第六十八章(双更一) ?  六十八 裴砺看清手机屏幕上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照片上的人不是他,夺过手机认真端详片刻,即使光线昏暗,男人的轮廓还是清晰而熟悉。 「她搬进去后,我只在那住了一个晚上,当晚我喝醉了。」他想起来了,就是阮蓁受袭的那一晚。 裴砺手扶住额头,神色有几分懊恼,「我喝多了,抱着她的时候以为抱的是你。」 阮蓁从他手上拿回手机,唇角勾出一丝嘲讽的笑,「所以那一晚上你就干脆把她当成我了是吗?酒后乱性这个藉口太烂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裴砺顿觉百口莫辩,「什么酒后乱性,那晚上我跟她什么也没发生。」 但思绪回到那一个夜晚,最初,混沌中他只觉得有人把他搀回家,扶到了床上,神志不清时他心里一直觉得扶着他的人是阮蓁。
第110页 所以,思维稍微清醒时,他握住了身边人的手,但是,双眼睁开,不甚清明的视线中看见洛宸衣衫凌乱地跪坐在床上时,他酒意顿时去了一半。 当时,他让洛宸自己回房间,顺手帮他关好门,洛宸没多说什么就照做了,因此他也一直认为洛宸衣衫不整只是在扶他上楼的过程中蹭的,可是,居然有人别有用心地拍下了这样一张照片,并当晚就传到了阮蓁手上,这其中的关节就不得不说值得推敲了。 突然思维转了个弯,裴砺心中不禁升腾出一丝希望,他脉脉地注视着阮蓁,「所以你一直因为这个才不肯原谅我吗?你为什么,不问我。」 多简单对吧,分明一句话能说清的事,何必放在心里纠结难受这么久。 但阮蓁显然不相信,冷冷打量他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你不知道吧,第二天早晨亲眼看着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上去了,裴砺,我问你,多亲密的关系才能连两个人内衣都卷在一起放进洗衣篮里。」 裴砺惊愕中眼色更沉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一直不太注意这些细节,但是,阮蓁第二天早晨,是亲眼看见他和洛宸一起离开的吗?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正如他设想不了阮蓁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前一天晚上被袭击被惊吓,又被他误解,次日清晨又看到那样的照片,并且亲眼看见他和洛宸从同一所房子里出来。 他这才明白,不是阮蓁把他想得不干净,而是他自己做事拖泥带水给了她遐想的余地,同时也给了有心人从中作梗的机会。 这一晚上不欢而散,直到第二天下午,裴砺才想起来,他和洛宸同回居所那次,宿醉到天亮他才起来洗了个澡,他确定自己当时就把换下来的衣服顺手放在了主卧浴室,可是,在他和洛宸出门等着电梯的时候,洛宸突然说有重要文件落下没拿,而后自己回了屋里,两分钟后才出来。 对于以前这些朋友,裴砺从来不愿意从坏处揣测他们,但真相一层层地揭开,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们。 裴砺打了个电话给李旬,他们还欠他一个交代,还欠他更多的至今仍没有真相大白的事实。 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联繫了,但李旬听到他的声音丝毫没觉得意外,笑着说:「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找上我,正好,我也想见见你。」 见面是在几天后的中午,李旬过来办事,裴砺在大楼裙楼的咖啡厅等着他。 李旬一坐下就开门见山了,他对裴砺说:「你知道吗?从上学那会儿开始,我就不喜欢你,凭什么你生来就比我们优越,别人努力追求的东西,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得到还不珍惜,同样都是人,你说凭什么?」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李旬对他的心情居然是嫉恨,裴砺被他说得心底透凉,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冷声反问李旬,「看不惯我,是你针对阮蓁的理由吗?」 李旬晦暗的眼色转向一边,默了许久才开口:「你知道洛宸救你那次,到底是谁向那些杂碎透露你的行踪的吗?是我。只是没想到,被洛宸看见了。更没想到的是,她没告诉你,反而选择演一场见义勇为的苦肉计。」 「就是因为洛宸手上有我的把柄,我才被她挟持对付阮蓁这个跟我不相干的人,不过不能否认,看你不高兴,我心里其实还是很痛快的。」 一口气说完所有的事,他取下眼镜放在一边,头埋在摊开的手掌里。 裴砺心里有什么像岩浆一样汹涌燃烧,这就是他视之为挚友的人,从学校到毕业,他自问从来不曾薄待他们。 他创业,周或愿意跟着他,他就一直尽可能地提携,李旬对事业自有安排,这么多年他给李旬行过多少方便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到头来换来一个彻底的背叛,裴砺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样觉得自己愚蠢,他一直信任他们,而他们分明把他当成了傻子。 够了,从今天起,他们就形同陌路了。 按捺住心底的怒气,裴砺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你们对阮蓁,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也就是我今天坐在这的原因。」李旬垂着头。 「我记得那一阵,你说过阮蓁晚上在学校里被人抢劫了。」他说。 说阮蓁被抢劫,不过是裴砺那会儿不能常跟他们见面给出的幌子,只是因为,被暴力猥亵对一个女孩的名义来说并不光彩。 预感到李旬接下来说的话一定很重要,裴砺目光沉沉地盯着李旬,唯恐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果然,李旬抬头看着他:「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在我家喝酒,是洛宸让我设法绊住你的,我当时没想到洛宸会那样的丧心病狂,直到听说阮蓁当晚出了事,我才明白洛宸到底做了些什么。阮蓁当时,应该不止被抢劫这么简单吧?」 裴砺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是啊,阮蓁也曾对卫风彦说过,歹徒想要毁她的容貌,如果是洛宸指使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又是何等的恶毒,他们谁都没能想到,一个近在身边,成长轨迹一切正常的人竟然这样的心如蛇蝎。 裴砺怒不可遏而且瞠目结舌,李旬继续说道:「我后悔了,裴砺,洛宸她早就疯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人命。前天她又找上了我,想让我想办法约你出来,我没同意,可是很显然,她又要有动作了。」
第111页 裴砺听完伸手一把钳住李旬的手,「她又要干什么?」 李旬摇一下头,「具体计划我不清楚,但是,前天听她讲电话,好像,有个能帮她的人偷偷摸摸从外地回来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话音刚落,裴砺勐地起身大步向着门外冲出去,一阵风颳过似的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对于阮蓁来说,这是一个工作日再寻常不过的下午。 有一些不寻常的是,部门有位总工的太太逛街路过楼下,买了点心上来当下午茶请丈夫的同事们共享。 刚巧宋瑾瑜下来看方案进展,细化方案做到现在算是告一段落了,这次项目组效率高得令人咋舌,所以宋瑾瑜心情看起来不错,对于员工们偷空打野也没说什么,还一改平日的高不可攀,十分亲民地跟着一起品尝甜点。 项目部的一排办公隔间外是一个小厅,点心就放在桌上,大家围着桌边聊边吃,一时气氛十分融洽。 总工太太还带来了家里的金毛,活泼地在一边上蹿下跳,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阮蓁朝斜后方回一下头,她办公室的灯打不开,据说是照明线路坏了,电工正在里边修理。 宋瑾瑜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即使半面墙挡住视线,也能瞧见,穿着电工制服的男人脚踩在摺叠梯上正在工作的半边身子。 很快,电工背着工具箱出来了,宋瑾瑜眼光草草扫过,就在男人身上定了下来——男人戴着口罩蒙住了大半张脸,帽檐压得有些低。 自打他出来,刚才还欢实的金毛进冲着他汪汪大吠起来,怎么安抚都不能安静。 男人步子顿了顿,走到阮蓁身边说:「电路已经好了,天花板拆开过的位置刚焊接好,最好散散气味,几分钟后再进去。」 阮蓁点头,看着闹腾得厉害的金毛,巴不得男人快些走,「行,我知道了。」 话刚说完,男人扛着梯子向着出口的方向大步走去,宋瑾瑜略皱一下眉,站起身来,「我去下洗手间。」 她修长的手指上沾了些黄油,阮蓁想着自己办公桌上有抽纸,也站起来转身向着办公室走去。阮蓁的工作檯抵着墙,上面是一排高高的吊柜,刚走到工作檯前,就看到一条灰色的细线从没有合实的吊柜门页间垂落下来,一直垂落到她面前。 下意识地伸出手,就在手指将要碰到线头的瞬间,她听见外边传来裴砺高高的唿喝声,「阮蓁呢?」 这又是什么情况?阮蓁手收了回来,眉头紧紧皱起,立刻转身几步走出办公室。 心里正想着大白天到部门叫着她的名字大肆喧譁,裴砺对她的纠缠已经到触及她底线的地步了,但她走到门口,看到的是裴砺一副仓皇失措的模样。 数九寒冬,裴砺凌乱的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大衣前襟大敞,里边领带被拉松了,整个人看起来焦急而狼狈。 看见她的瞬间,裴砺上前一步,紧紧拉住她的手,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着,通红的双眼怔怔地注视着她,嘴唇翕动几下,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阮蓁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失态,他们站在办公室门口,而不远处,就是阮蓁那几个在惊诧中神色大变,噤若寒蝉的同事们。 可能是因为他们这会儿成了所有人中的焦点,僵持中,总工太太带来的金毛跑过来围着他们俩打折圈地跑。 阮蓁用力掰开裴砺的手指,她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谁都知道她和宋瑾瑜的未婚夫关系不正常了。 但还没等她说什么,脚边的金毛突然汪地一声窜进了屋子,敏捷地跳上阮蓁的绘图桌,勐蹬一下腿,整个身体腾跃起来,前爪扯一下从高柜柜门缝隙垂下的细线,而后身子朝着另一边快如闪电般地躲闪而去。 就在小狗翻腾的同时,柜门里一声闷响,柜门勐地被从里往外砸开,一个玻璃瓶瞬时倾倒而下,洒落的液体哗哗流下,四处溅射开时,只听见耳边一阵呲呲作响,工作檯的表面被液体湿润的位置迅速被腐蚀成一片焦黑。 阮蓁吓得尖叫出声,刺鼻的气味很快充斥着鼻腔,她知道那是什么。整个身体瑟瑟抖动起来,要是刚才裴砺没叫住她,她不敢想像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 裴砺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正好宋瑾瑜回来,推开围观的众人,快步走进办公室,看见里面的一团狼藉,脸色更加阴沉了。 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她冷厉地开口:「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个人,拦住他。」 ? ☆、第六十九章(双更二) ?  六十九 阮蓁没有想到从上次之后,在她平生还会遇到这种事,瓶子里的液体很显然是硫酸,兇手背后的人,对毁掉她的容貌这件事,真是执着到令人胆寒。 幸好有裴砺,也幸亏宋瑾瑜。裴砺拉住了她踏进深渊的那只脚,而宋瑾瑜早在男人离开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当时说去洗手间,事实上是电话让监控室的人和大楼保安注意这个人的行踪。 一切应对都很及时,最后男人还没出一楼的侧门就被人控制住了,裴砺安插在阮蓁身边保护的她的人也被叫了过来。 一楼的一间空置的杂物间,阮蓁跟着裴砺和宋瑾瑜一块儿下去,推开门,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墙角。 他帽子和口罩都被扯掉了,一脸横肉遍布的兇相暴露于人前,阮蓁瞪大了眼睛,现在她认出来了,这人分明就是之前猥亵她的歹徒。
第112页 「上次是他吗?」裴砺问。 阮蓁点点头。 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裴砺冲上前去一脚踹在男人胸口。男人吃痛一声闷哼,很快又被裴砺抓住领口提起来,重重一拳勐地挥向他的脸侧。 鲜血渗出嘴角,但他梗着脖子眼光狠戾地看着裴砺,目光中的杀气毫无遮掩。 正在此时,听到一声门响,转过头,阮蓁看见一个女人被人夹持着推进了屋里。 顿时大惊失色,女人虽然戴着口罩,但阮蓁看得非常明白,赫然就是洛宸。 洛宸看见房中的一切,瞳孔倏忽间紧缩起来,带她来的男人摘掉她的口罩扔到一边,然后呲地撕开她嘴上贴着的胶布,洛宸立刻大喝出声,「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绑架,是非法拘禁。」 一直在旁边抱臂围观的宋瑾瑜呵地笑了声,「我们报过警,警察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们在我公司肆意行兇,我现在不过是协助警方缉拿真兇罢了。」 洛宸愣了一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又看向裴砺,「裴砺,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这样对我吗?」 而自始至终,她的目光没有任何一秒,停留在蜷缩于角落的男人身上。 阮蓁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两次受袭都跟洛宸有关了。 果然,裴砺踢一脚男人,冷冷地瞥一眼洛宸:「你认识她吗?」 男人把脸扭到一边,只是胸膛急速地上下起伏着。 「裴砺——」洛宸悽厉地叫了一声,但没等她继续好说话,宋瑾瑜笑着问裴砺,「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之前男人逃窜到外地,裴砺根据卫风彦提供的线索查过男人的信息,男人家在临市附近的一个山村,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他派人一直在那守着,可是男人自从犯事后就再没回去,这次不是他自己出现在本市,他们还不一定能抓得住他。 他如实回答宋瑾瑜的话,宋瑾瑜听完笑了,「那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好的棋你都放着不用的吗?」 转头看着男人,意味深长地说:「裴砺他是个男人,不屑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动手,但我就百无禁忌了,你仔细想想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嘴硬。」 男人身子勐地一顿,猩红的双眼看了洛宸片刻,而后,艰难地点一下头。 洛宸立刻歇斯底里地嘶吼出声,「我不认识他,他在撒谎,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阴沟里的老鼠臭虫。」 男人闭上眼睛,额头上青筋根根爆出,沙哑地开口,「是她让我做的。」 洛宸挣脱开身后人的手,上前一步攥住裴砺的胳膊,「他在撒谎,他诬陷我……」 但话音没落,就被裴砺用力甩脱,她身子往后踉跄一步,正好经过宋瑾瑜身边,被宋瑾瑜勐地一把推到在地上。 洛宸伏在地上抬头还要强辩,宋瑾瑜突然大步跨过去,细长的鞋跟狠狠地踩上她的手背,用力地碾,咬牙切齿地说:「在我的地盘装神弄鬼,嗯?」 洛宸吃痛地大声惊叫出声,阮蓁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她现在连生吞洛宸的心都有。 一直到洛宸手背鲜血淋漓,宋瑾瑜才满意地挪开脚。 洛宸软到在地上瑟瑟发抖,裴砺冷冽的眼光俯视她片刻,沉声问:「为什么?」 洛宸这才讷讷抬起头,眼角滑过一行清泪,她痴痴地看着裴砺,哭喊道:「因为我爱你啊,裴砺,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阮蓁她凭什么抢走你,她不就是有一张脸吗?」 裴砺声线寒凉如冰,「我们当时为什么在一起,我一直跟你说得很清楚。可是,连救我那件事,都是你算计来的吧?」 洛宸哭声更大了,「我有什么办法,在学校围着你转的女生那么多,我想尽办法跟周或他们打成一片,你还是没有注意我。」 「所以,当时你出院之后,周或他们借酒起闹,让我跟你在一起,也是你的安排吗?」裴砺冰冷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根本没等洛宸回答,他又问:「我当时喝晕答应了,第二天酒醒觉得没有感情在一起不好,去找你说清楚,正好撞见你宿舍同学嘲讽你,是不是也是你设计?」 当时,洛宸的室友是怎么说的?裴砺到现在还记得,她们对洛宸说:「就你这样还想搭上裴砺,你做白日梦吧,搭上也是被甩的命。」 洛宸当时哭得很是可怜,正因为如此,他当时怀着替洛宸出一口气的心理继续对外宣称他们是情侣,毕竟她是他的恩人。 裴砺当时跟洛宸说的是,等她有了心上人,关系就结束,谁知,这一继续就是两年。 可是,结合洛宸的本性,可能,连女孩们对她说出这种话,也是出自于她的挑衅。 果然,洛宸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尖利,「我不这样做,你一定会反悔的,裴砺,我只是在争取你而已。」 裴砺面沉如水,怒不可遏地吼叱:「对,跟你在一起两年,到现在都没喜欢上你,我也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你回来后,除了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尽可能地在补偿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对阮蓁下手。」 可能是裴砺无情的话终于戳破了洛宸最后一丝防线,她摊倒在地上抱着头崩溃地大哭出声。 警察来,很快带走了他们,种什么因收什么果,等着洛宸的是铁窗之后的漫漫孤寂。
第113页 而阮蓁站在原地也哭得泣不成声。 裴砺上前把她搂在怀里,颤抖的声音低沉地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让你受苦,对不起。」 阮蓁这次没有推开他,身子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连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她没有想到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真相居然会是这样,裴砺甚至从头到尾,一直没有爱过洛宸。 身体紧紧想贴,裴砺的温度一直包围着她,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其实从一开始,裴砺就对她说得很清楚,只是她不相信而已。 她一直怨恨裴砺不信任自己,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处处猜忌裴砺。 那么多次,她对裴砺说的话听而不闻,信任如履薄冰,他们才会那么轻易地被人离间。 她突然觉得,其实换一个视角,换成她是裴砺,一边是挚友,一边是爱人,她也会为难。 阮蓁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却突然,伸出手抱住了裴砺,这甚至不像情人的拥抱,她只是抱住了他,就像抱住一个暌违已久的旧友。 她哽咽着出声,「裴砺,你没有错,我没有错,我们只是不适合。」 他们都选择以自己最本色的姿态对待对方,可是,他们都被对方的本性刺伤得刻骨铭心。 她太紧张,裴砺太放肆,他们不是不相爱,也未必不想要长久。 只是,相爱容易相处难,他们的爱情,最终还是输给了厮守痴缠的每一天。 感觉裴砺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了,阮蓁一边抽泣,一边呜咽着说:「我不恨你了,裴砺。」 短短的几个字,字字泣血一般的哀凉,「我原谅你了,不管过多久,你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像是释然,又像是诀别,裴砺死死地抱住了她。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悄然熘走了,可是,面对着怀中这个为他经受过诸多痛楚和险恶的小女人,他竟然,连挽留的立场都没有。 阮蓁很久之后都记得这一天,她和裴砺从大楼出来,天空干净得一碧如洗,阳光很灿烂,她笑着的时候,心底彻底放空了,坦然得没有一丝杂渍。 后来,宋瑾瑜玩笑似的问过阮蓁:「还以为你们痛哭一场会尽释前嫌破镜重圆吶。」 阮蓁丝毫不理会她的戏嚯,很认真的回答,「尽释前嫌是真的,破镜重圆也不用了,就算再在一起,不合适的还是不合适,何必一定要痴缠成仇呢?」 不是每一段爱情的结局,都是长相厮守。 这一年的除夕,裴砺照样打给了阮蓁电话。 从他们在一起算到现在,第一个春节,大年初二裴砺突然出现在阮父的老家带给阮蓁惊喜。 第二个春节,他们没有在一起,接到电话,阮蓁对裴砺冷嘲得毫不留情。 这是第三个春节,对于裴砺的新年问候,阮蓁笑着跟他说同乐。 分手了还能做朋友,未尝不是一种豁达。 但电话挂断,裴砺独自坐在书房,耳边喧嚣的鞭炮声中,手指轻轻抚过相框里阮蓁巧笑倩兮的面庞。 分手了还在做朋友,总有一个人百结愁肠。 ? ☆、大结局(上) ?  七十 2014年春节过后,宋瑾瑜凭藉跟卓远签订的一个大的合作项目,和从小股东手里收购的股份,在景拓集团董事会,取得了更多的话语权。 同时,裴砺跟她的婚约宣布解除,这是他从年前就一直在筹备的事,是他对阮蓁的承诺,可是世事弄人,等到他真正抽身的时候,阮蓁和他的生活轨迹,已经各自退回到了最初的那两条平行线。 裴砺不是没有不舍,可是宋瑾瑜劝他:「阮蓁现在不是不考虑你,她只是连感情的事都不放在眼前考虑了,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你对她,应该有起码的尊重。」 一心牵挂的人,她的人生目标都在与他有关联的时候,好像,他剩下的路就只有成全,和悄无声息的守望了。 不再有立场每天出现在阮蓁面前,裴砺才发现这个他生活了三十余岁的城市大得令人咋舌,大到明明他们都在同一个城市碌碌生息,居然连一次巧遇都没有。 几个月没见一次面,三月,裴砺到景拓去跟宋瑾瑜的团队谈合作细节,从顶层下来,看着电梯里标示灯的数字越来越小,他跃跃欲试的心脏,跳动急促得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宋瑾瑜笑笑:「去我们的设计团队看看吧。」 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按了楼层,裴砺没说话,□□裤兜的手掏出来,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 电梯门一开,他们俩一块儿走出去,在走廊就看见阮蓁一脸笑意的被同事拥簇着迎着他们走过来。 看见他们,这群人的笑闹收敛住了,阮蓁目光落在裴砺身上时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就恢復如常笑靥如花,她对裴砺点了一下头。 裴砺也对她微微颔首礼貌地应和,漆黑的双眸深深看她一眼,很快就把眼光转开了。 正是午休时间,宋瑾瑜也不好说什么,问:「你们这是要下去吃饭?」 立刻有人回答,「今天阮蓁生日,我们趁中午她有空,敲她一顿。」 宋瑾瑜总算知道裴砺为什么要把谈判选在今天了。 转头看着阮蓁,「好吧,既然是你生日,那么工作的事下午再说。不过,你们这是要去哪间餐厅。」
第114页 阮蓁愣了下,说了个地址,话都到这了,她这个当东道的人就理所应当顺口问一句,「要一起去吗?」 宋瑾瑜回头看一眼裴砺若无其事的神色,她很想知道她现在要是说不用,裴砺会不会干脆毁约算了。 最后她还是大发慈悲了一把,阮蓁部门的同事,加上她和裴砺,就在楼下不远的酒楼大撮了一顿,算是给阮蓁庆生。 裴砺中途离席打了个电话,一群人从酒楼出来,阮蓁结帐走在最后边,等她路过门口,等在一边的裴砺突然开口叫了声:「阮蓁。」 阮蓁停步转过头,裴砺垂落在身体一侧的胳膊抬起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装精緻华丽的礼盒塞到她手上,「过生日总该有礼物的,时间太仓促了,刚才让司机去附近买的,别介意。」 阮蓁怔了一秒才接过来,「谢谢。」吃了她的生日饭,补给她礼物是人情情理,她好像并没有理由拒绝。 裴砺深邃的黑眸注视她片刻,点了几下头,一切点到即止。 那个礼物是一个精巧的水晶钢琴,裴砺不久前去瑞士时订制的,从送礼物的选择,到他最后的託词都没有半点暧昧,这未必是他设想中的,但却是阮蓁的意识中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这年裴砺三十二了,世交家的子弟和他同龄的,很多都当上了爹,裴砺跟宋瑾瑜解除婚约后再次明晃晃地孑然一身,裴母又急了。 她倒不是可惜裴砺和宋瑾瑜不能走在一起,事实上订婚后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真正了解宋瑾瑜强势孤傲的个性后,她也觉得这个女人未必适合自己的儿子。 所以,婚约解除她也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着手给裴砺物色新的对象,这次她看中的是一个本城商业新贵家的女儿。 周末的夜晚,年轻的女人到裴家来作客,这次裴父也在,席间笑语晏晏,女人很漂亮,而且看得出性子柔和温婉。 可是,当坐在眼前的不是心里想要的那个人,思绪里刻骨铭心的想念反而愈加汹涌。 裴砺这天喝了点酒,晚上女人回家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适合开车了,但裴母怎么会放过这个撮合的机会,对裴砺说:「你把小妍送回家再回来。」 出于一个男人的教养和风度,他不能拒绝,虽然车是司机开的,裴砺还是和女人一起坐在了后座上。 车子开进市区时已经过了十点,经过阮蓁公司楼下,宽阔的马路被街灯照得暖黄,路上车和行人都已经非常少了,眼光转向路边的时候,他清楚看见阮蓁独自站在对面的马路边上。 裴砺顿时坐直的身体,眼光痴痴地看着路灯下孤单孑立的身影。 发现他的异常,坐在一边的女人问:「你在看什么?」 晦暗的车厢里,裴砺答非所问地开口,「我心里有人了。」 最后还是把女人交给了司机,车停在路口,裴砺推门一步跨下来,而后大步朝着转角的方向跑过去。 深夜寂静的马路上,他奋力奔跑着,裴砺甚至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见到阮蓁他又能说什么,只是知道她在那里,他就本能地靠近,似乎还不由自己,一反他对于其他事和其他人的随心所欲和游刃有余。 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停在阮蓁刚才的位置的时候,焜黄的灯光下,只剩下他自己落寞的身影,和心底整个世界的空荡。 这一年对阮蓁来说是很好的一年,心结已经解开,心无旁骛的投入工作后,幸运之神好像开始眷顾她了,五月,她升职了,虽然只是副总监的职位,但是,对于她这个刚入职一年的新人来说,算得上破格提拔。 公司高层内斗的事她一直是知道的,她没想过站队,可是,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很显然已经把她推向了宋瑾瑜的这一边。 宋瑾瑜现在占尽上风,甚至看势头,把施诚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都指日可待,阮蓁不知道她这次升职算不算得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她坦然在一切阴私她都没参与,她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阮蓁很珍惜这个机会。 他们这个设计小组是新成立的,除了她和总监两个人,其他人都是新聘用的,组员都很年轻。 阮蓁个性比以前强势多了,但跟宋瑾瑜那种女王般的不可忤逆不同,她很温和,但更加柔韧,绵里藏针。 这天总监跟组员们说完手上的项目计划书就走了,这次项目的时间很紧张,还坐在那的同事们有的脸色不太好看,当场一时鸦雀无声。 阮蓁看着他们颇有微词又不敢明说的样,微微笑:「怎么,时间太短?」 这句话虽然是笑着问的,但已经隐有威势了,组员们顿时连说不是,各自起身各归其位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裴砺知道阮蓁升职是在六月,这天听说景拓的项目组带着合作方案来跟他们的工程部洽谈。虽然方案和造价都是一早定下的,但是具体施工时,怎么做,施工细緻到哪个程度,通常都是设计师和施工方之间的拉锯战。 临近中午的时候,裴砺接到电话,工程部经理对他说:「景拓设计组那边这次真是分寸不让,那个副总监一个小丫头片子,没想到嘴咬得这么紧。」 景拓的设计部,女的加上阮蓁就两个,另外一个还是三十出头,裴砺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阮蓁,也对,阮蓁虽然已经二十六了,但脸生得嫩,被人这样称唿也在情理当中。
第115页 「按他们说的办。」裴砺说,「那个方案我看过,就算按最繁杂的程序施工,我们利润也不会少多少。」 果然,中午在楼下大厅,他一出电梯就看见阮蓁和几个同事从另一部电梯出来。 阮蓁正跟身边人说笑,她看起来自信而干练,一双漆黑如墨的美目熠熠生辉,整个人就像是会发光似的。 裴砺出现在这里,看见他的每一个人都驻足跟他招唿,阮蓁很快就看见他了,礼貌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正是饭点,裴砺打量阮蓁片刻,「难得你来我们公司,中午我有幸请你吃顿饭吗?」 阮蓁回之以灿烂的微笑,「裴总亲自请我吃饭,我也不会放水哦。」 裴砺把脸侧到一边,笑了出来。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单独坐在一起了,等着上菜的时候,裴砺问到阮蓁升职的事。 阮蓁从容而兴致高昂地跟他说了很多工作中的琐事。 「所以呢,我觉得人要把自己当成中心,才能让人信赖,简单说就是要让他们工作遇到难处,第一个想到我,这样我才是不可或缺。」 她说话时眉目带笑,那笑容一直渗进眼底,裴砺记不清楚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神采奕奕了,好像,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见面,阮蓁也是用同样的神色跟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学校里的趣事。 当年,此时,相似的场景重叠在一起熟悉得让人恍惚。 而他们,已然不似当年。 菜很快就被送上桌了,阮蓁眼光扫过餐厅时,唇角笑意突然顿了下。 虽然只是一个瞬间,但裴砺还是看得分明,顺着阮蓁刚才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一桌,一个中年男人正小心搀着身边的孕妇起身。 裴砺一时没意会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中年男人扶着孕妇向着门口的方向走来,正好经过他们桌边。 看见阮蓁的时候,男人神色有一丝惊诧,他停下脚步,「软软。」 阮蓁放下刀叉,抚一下裙摆,站了起来,「爸爸。」 她虽然神色淡定,但说话时笑容不在了,眼神错开了男人的视线。 裴砺一时愕然,男人扶着的孕妇肚子大得连步履都有些蹒跚,他们的形容那么亲密,这个男人是,阮蓁的父亲? 他知道阮蓁的父母年前离婚了,但是一直不知道离婚的原因,阮蓁父亲和一个已将临盆的孕妇在一起,那么按时间来算,很显然是婚内出轨。 男人和孕妇的身影消失在他们视线中,可能是裴砺怔愣太久,阮蓁无所谓地抬头笑了下,「也没什么,就那么回事。」 裴砺眼神灼灼看向她,阮蓁笑意逐渐艰涩起来,「他这样已经两三年了,离婚反而是解脱了我和我妈妈。」 那就是说,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阮蓁就知道他爸爸出轨的事? 「什么时候发现的?」裴砺艰难地开口。 阮蓁睁大眼睛看着他,很显然对裴砺问到这些细节不明所以,但她还淡笑着回答:「我研二那年吧。」 裴砺胸口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拳,阮蓁研二下,正是他们吵得凶的时候,父亲出轨的打击和对男友的不确定,他不知道那时候阮蓁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个行为曾给她雪上加霜。 父亲出轨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事,阮蓁不告诉他在情理当中,可是,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阮蓁喜怒哀乐,难怪宋瑾瑜说阮蓁不再考虑感情的事,她可能,真是对这两个字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她的变化,他就是推手,他该用什么样的心情跟她说爱? 买单的时候,裴砺掏出钱包利落地打开,但是看在坐在对面的阮蓁,他很快把钱包折成一个不算大的角度,挡住了她的视线。 钱包的相片位里放着一张阮蓁的照片,这可能是他们不能轻易逾越的黄线。 几次有心而为之的撮合都被裴砺坚定地推脱,裴母这天终于绷不住了,晚饭后,她坐到裴砺对面:「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总这么一个人也不算个事,那个阮蓁,你要真是喜欢,就带回来让我见见。」 裴砺本来在看报纸,听到阮蓁的名字,肩膀顿了一下,心里认真过一遍她刚才说的话,苦笑着说:「她现在看不上我。」 阮蓁甚至比以前更加迷人,却像天边的明月一般地,可望不可及。? ☆、大结局(中) ?  七十一 这一年,裴砺终于知道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到底是什么滋味,似近似远而不可触碰,因为知道和她有关的一个细枝末节的消息,而彻夜狂喜狂喜狂悲。 2015年五月,一个不动产行业年会在弗洛伦萨举行,裴砺也要带着他集团的团队前往,他很清楚地知道景拓的人届时也将前往。 景拓随宋瑾瑜去的人不多,名额相当紧缺,当阮蓁被宋瑾瑜叫到办公室的时候,自己都有种脚踩不到地的失重感。 宋瑾瑜的理由很简单,「让你们这些最直接跟房子打交道的人也去看看别人的东西,我在栽培你,你要珍惜这个机会。」 阮蓁顿时觉得浑身劲头十足,出发当她在飞机的商务舱里找到位置坐下,转头看见裴砺带着他们下属们走进来的时候,说不清楚有没有意外,她知道裴砺亲自去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没有料到他们是同一班飞机。
第116页 他们是直飞罗马,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从机场出来,两个集团的人就分开了,阮蓁突然收到个简讯,是裴砺发给她的,内容很简单,「到弗洛伦萨后,不那么忙的时候,抽空见一见好吗?」 阮蓁望着手机屏幕,神色怔了怔,果断地回覆:「行。」 其实她不觉得她和裴砺的闲暇真能撞上,毕竟,去的目的不一样,裴砺要办的事很多,她的时间安排可能完全由不得自己。 前几天会议进程很紧,到第三天宋瑾瑜宣布他们下午自由活动。 出于礼貌,阮蓁还是知会了裴砺,她的想法是,他们可以一起吃顿午餐,分道扬镳后,她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购物。 在电话里,清楚地听到裴砺身后有悠扬的音乐声,她猜裴砺可能是在见什么人。 本来以为时间对不上了,但是裴砺很快问:「你在哪?」 阮蓁报了酒店的名字,她不懂义大利语,在酒店等比在陌生的街道,更能避免不必要的状况发生。 裴砺十多分钟就到了,他看起来来得很匆忙,一身周整的西装来不及换下,额头上还隐隐渗着汗珠。 除了机舱里的一遇,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裴砺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片刻,紧抿的唇角扬起一丝弧度,这个笑意看起来有些莫名。 阮蓁笑得很坦然:「我是不是胖了?」好像最近她妈妈一直在嘀咕这事。 裴砺低头握拳抵着嘴巴轻咳一声,一副我不敢说太多,但你说的确实很对的样子。 阮蓁眼睛很快就瞪起来了,裴砺憋不住一声笑了出来,他摇摇头,「逗你的。」 阮蓁人不矮,但骨架小而匀称,她一直是那种看着纤细,抚摸上去手感却柔软弹性的类型,裴砺想着就有些绷不住了,幸好他们在餐厅,桌子挡住了下半身,不至于唐突。 阮蓁浑然不觉他走神后的尴尬,颇为自嘲地解释道:「我家付叔叔厨艺太好,我是活生生被他投餵成这样的。」 裴砺整个人像是瞬间掉进了数九寒冬的冰窖,俊朗的面庞顿时血色尽失,阮蓁这话说得不无炫耀,他知道很多女孩喜欢用叔叔称唿年长的伴侣以示亲昵。 怔了片刻,他才艰涩地开口问道,「付叔叔……是谁?」 阮蓁方才在整理裙摆,这会儿抬起了头,「哦,对,你还不知道吧,我妈再婚了。付叔叔,是我继父。」 也只是在顷刻,像是被冰冻的血液倏忽回暖,逐渐温润四肢百骸的冰凉,裴砺松了一口气:「那你,现在跟他们住在一起吗?」 阮蓁摇头笑着说:「虽然他们不介意,可是总得给他们二人世界的空间啊。不过,付叔叔人很好,规定我每天都得回去吃饭,所以,我就成了这样。」 阮蓁妈妈是2015年初再婚的,2014年冬天,让阮蓁见人之前,她神色踯躅地跟阮蓁提到了这件事,阮蓁开始心里还有些不放心,可是跟母亲的这位新男友私下谈过一次后,觉得她妈妈这次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付叔叔人温和体贴,最主要的是,在知道她妈妈以前的婚姻经歷后,眼神里流露出的心疼不是假的。 从他们婚后的相处来看,付叔叔简直把阮蓁妈妈当成小女孩一样的宠爱,连阮蓁自己都觉得应该入个单身狗保护协会了,这恩爱甜蜜的劲儿简直闪瞎眼。 一顿饭,阮蓁数不清提到了这位付叔叔,裴砺心里艷羡之余不禁升腾出一丝希冀。 虽然,以前的际遇让她对爱情失望,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种男人,是能够打动她的,不是吗? …… 付一维是个棋迷,六十岁这个已经过尽千帆的年纪,事业也算是有成,生意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奔波了,自从再娶之后,心思基本放在家里。 从妻子工作单位到他们家路上,文化馆外边的小公园每天下午都是棋迷的天下,天气不错的时候,他就一边在跟棋友切磋,一边等着妻子回家。 棋友们大都花甲之年,他在里边还算年轻的,但最近有些不对,看着对面穿着夹克,身材高大挺拔而且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他心底有些打鼓,怎么又是你? 「今天来一局吗?」年轻人对他说。 付一维起身,找了张较为僻静的石桌坐下,招收示意男人到他对面落座。 但并没急着摆棋子,而是沉肃地说:「你这样的年纪应该正忙着事业,前些天就觉得看着你眼熟,但现在我想起来你是谁了,我的生意和地产业没什么交集,跟卓远更是没来往过,你最近天天这个时间到这跟我下棋,说吧,有什么事?」 裴砺没料到付一维看出了他是谁,出于尊重,坦诚地回答:「我就是想看看,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付一维生意不算大,面对本城商圈这些大家,他一向以小买卖人自居。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几分,「哦?你从哪里听说我的,论做生意,我跟你父亲不是一个档次,看样子,你是出于私人原因咯。」 接着又问:「我们家软软跟你同行,你是她的朋友吗?」 裴砺点一下头,「我以前,是她的男朋友。她看起来对您很推崇。」 付一维愉悦地笑了,「软软是个孝顺孩子,我对她妈妈好,她就喜欢我。」 说完,他看着裴砺,「说吧,你这个我女儿的前男友,找我到底有何会干?」
第117页 放在以前,这是裴砺根本不会做的事,他何尝想到过,会有这样一天,他把自己能称之为私隐的旧事,毫无遮掩地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说出来。 虽然他有些做法混蛋,但付一维还是用心听完,接着,又跟他说了阮蓁母亲离婚始末。 裴砺虽然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样的剧情,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知道所有的细节。他不知道阮蓁当时到底是怎么熬过去的,那个时候的阮蓁是何等的柔弱,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今天,他所有奔涌的情绪,只剩下心疼和自责。 他原本是想要讨教,但付一维明显也没什么招,只在离开的时候甩下一段话。 「女人啊,总是习惯对自己倾心的人好,你要记得,那都是因为她在乎你,男人总是习惯当成理所当然,追到手就忽略身边的人,那是最要不得的,总之一句话,把两个人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吧。」 这一年,阮蓁二十七岁,俨然一副工作狂的样子,平时连个像样的绯闻都没有。阮母有些着急了,女人的青春如霎那芳华,她一直当成孩子看的女儿,二字开头的年纪,居然也没两年了。 周六,阮蓁回家吃饭,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阮蓁面前,「看,这就是你陈阿姨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我看着一表人才,明天,你就去见见吧。」 阮蓁喝着汤,心里咯噔一下,嘴里的汤险些喷出来,母亲前几次跟她说她还没放在心上,合着,这次是真要让她去相亲了? 「我不去。」她断然拒绝道,这算是什么事儿,她到那个非得相亲的程度了吗? 阮母登时不高兴了,「为什么?你都多大了,我只是让你先见个面再多了解了解,又没让你明天就结婚。」 她拉住阮蓁的手:「软软啊,你听我的,找对象这事就是广泛撒网重点捞鱼,找人要时间,处对象也要时间,就从现在开始打后算,三年内你能结婚就不错了。三十过了,你才能生孩子,这还是按最紧迫的时间预计。」 说着说着,她神色就有几分颓然,「你这么忙,以后孩子也不能自己带,难道一定要等妈妈七老八十动不了了,看着你们没人帮手干着急吗?」 阮蓁突然就想问她妈妈,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家庭,她现在一个人不是很好吗? 但辩驳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她不想让母亲伤心,另外,她终究不是宋瑾瑜,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像宋瑾瑜一样,一辈子都满足甚至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孤单高傲里。 阮蓁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屏幕上的男人像她妈妈说的一样,的确一表人才。 眉目清秀,意气风发,笑容就像阳春三月的阳光。她从母亲嘴里听说过很多关于男人的事,从学歷事业到爱好处处无可挑剔,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 可是哪哪都不对,眼角眉梢,没有一个细节是对的,阮蓁心底突如其来的悲怆几乎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急忙把脸侧到一边,把将于夺眶而出的眼泪狠狠逼回去,再美好的际遇,究竟,不是她想要的。 这一年的九月,卫风彦结婚,阮蓁和裴砺都在受邀之列。 他们俩,一个是新郎的前女友,一个是新郎的前情敌,想想还是有些尴尬的。 但他们都去了,卫风彦是个很好的人,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中,他没有对不起他们任何一个。 新娘就是阮蓁见过的那位,婚礼之前,她把阮蓁叫到一边:「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 阮蓁也笑得很坦然,不管她自己的生活怎么样,她还是很乐意看到身边的每一位朋友的恋情修成正果。 新娘对她说:「知道吗?刚开始,我很介意你的存在。但是后来风彦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很善良,你会幸福的。」 抛花球之前,新娘回头看了阮蓁一眼,对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然后在众人都没回过神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突然一个重抛,花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阮蓁怀里。 其他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阮蓁已经抱着花球发呆了,被女孩们笑笑闹闹地拥簇起来,阮蓁远远看着笑得一脸诚挚的新娘,心里想着,卧槽,要是有什么定点投掷运动项目,这姑娘准能拿冠军。 接到花球的未婚女子,会是下一个新娘,裴砺站在旁边的草坪上,围观了这一切。 抢花球的人都散了,他端着一杯香槟走到阮蓁身前。 酒送到阮蓁手上,他状若无意地低声说:「等你想嫁人的时候,要是实在没合适的对象,就凑合选我吧。」 露天的酒会,草坪上非常喧闹,阮蓁刚才口中焦渴,从裴砺手中接过香槟就大喝了一口,裴砺说的话,她听得有一个字没一个字,根本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她睁大眼睛望着裴砺。 裴砺转开眼光掩去目光中的黯然和苦涩,眼神再回到阮蓁身上时仍带着笑意:「没什么,我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世界上哪有什么无心的玩笑,玩笑掩饰的,往往是背后的认真。 ? ☆、大结局(下) ?  七十二 这天宴会进行到一半,阮蓁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非常礼貌地对她招唿,而后问:「您有空吗?裴先生想见见您。」 阮蓁向着草坪的另一边远远望去,裴砺正在那边跟人说话,她并不记得自己还认识另外一位裴先生。
第118页 可能是看出她的疑惑,男人笑着解释:「是裴老先生。」 阮蓁果断地跟着男人去了,宴会厅的后半部分,长廊两边都是宾客休息室。 虽然不知道裴砺的父亲为什么突然要见她,但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谁,走在长廊间,她腰挺得更直了。 尽头的房间,男人推开门,一位老人坐在房间正中的沙发上。 老人双鬓花白,但红光满面精神矍铄,阮蓁曾经在行业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照片上他的眼神总是鹰隼般的犀利,而真正见到本人的时候,阮蓁却发现他目光相当和蔼。 男人退出去帮他们关好门,虽然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阮蓁还是步履沉着地走过去。 脚步停在老人面前,「您好,」她说,笑容得体,不卑不亢。 裴父指着对面的沙发示意她坐下,笑着说:「你跟我想的不一样。」 阮蓁也笑了:「您跟我想的,也不一样。」 等她落座,裴父笑呵呵地说,「我叫你来,想跟你说说裴砺的事。」 阮蓁扬着的唇角微微一滞,但很快地恢復如常,也对,除了裴砺,他们没有其他的交集。 裴父很显然是开门见山的姿态,「裴砺被我们宠坏了,他妈妈不用说,我人到中年才有他,所以难免爱纵过头。」 他重重嘆了口气,「他从小到大,一切都很顺利,没受过多少挫折,所以,性子难免有失沉稳,不会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 「从小到大,裴砺关注力很少放在感情的事上,所以,他其实不会和女人相处。你们的事,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我也能想像得到,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阮蓁一直认真听着,此时笑容终于消失无踪,她隐隐明白裴父为什么找她了,其实,很多事,她不说,不代表她真的一点觉察都没有。 「阮小姐,」裴父语重心长地说:「裴砺不是一个感情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用心到这种程度,他向来公私分明,为了跟宋家孩子解除婚约,宁可顶着整个董事会的压力跟他们合作,他都不像他了,可是这些事,他甚至都没让你知道。」 阮蓁把脸转到一边,其实那个时候,他们已经退回朋友的位置,她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个不能给自己挣钱的项目,为什么裴砺就真的跟宋瑾瑜合作了,明明,他这样做也得不到什么了。 「就连订婚,也是他母亲逼他的,那时候我太太病得气息奄奄,裴砺不订婚她就不上手术台,我们谁都没有办法,阮小姐,如果你是裴砺,你会怎么选?」 阮蓁心里苦涩得说不出话来,一边是病重垂危的母亲,一边是恋人,其实要是换成她,她和裴砺的选择也别无二致。 「他一直很后悔,我和他妈妈也在后悔。裴砺现在什么女人都不要,或者应该说,除了你之外的女孩,他从来都没经心过,他只是,不会对待你。他那么放肆张扬的一个人,这一年,自己整夜整夜地失眠,在你面前又是一副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的样子,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说着,裴父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阮小姐,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现在要做的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一次,你要是,心里也还有他的话,能不能请你,再给他一个机会。」 阮蓁一愣,也跟着站了起来。刚才裴砺在抛花球之后说的话,她好像现在能确定自己没听错了,那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吗?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裴砺变成了这样,比起以前的他,裴砺现在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泪水晕出眼角,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外边撞开了。 她转过头,看见裴砺仓皇失色地站在门口,裴砺脸色苍白,冲进来的时候,慌乱得像是整个世界都要倾塌似的,步子都有些踉跄。 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转头如临大敌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您要对她做什么?」 裴父扶了下额头,无计可施地摆摆手:「没什么事,你们出去吧,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裴砺没再说完,拉着阮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直走到门外,转头才发现身后的女人泪流满面。 不知道阮蓁刚才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裴砺心疼得揪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把她抱进怀里死死不放,但是,伸到阮蓁柔弱双肩边的手,颤抖着慢慢放下了。 他沙哑的声线,小心地问,「他为难你了是吗?你别怕,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我家里人也不行。」 裴砺语气非常坚定,但声音轻得像是唯恐稍重一点,面前的人就会被惊得支离破碎,阮蓁泪如雨下,垂着头不敢看他。 这天让阮蓁难以支撑的场面,最后因为宋瑾瑜的到来而打破了,宋瑾瑜曾经教过她,冲动的时候,不要做任何决定。 阮蓁想到了很多事,从那年洛宸就擒后在现在的种种,好多次裴砺和她看似巧遇,可是,诸多个巧合放在一起,背后的真相,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不知道裴砺怎么能坚持这么久,还坚持得一丝暧昧都不外露,谨慎得近乎卑微,这真的是裴砺吗? 卫风彦成家,阮蓁妈妈对她的个人问题看得更加紧张了,那个海归博士,阮蓁见过一次,硬是没挑出什么毛病,只是后来对方再来电话,她有意地推脱见面,阮蓁以为这就是婉拒的姿态了。
第119页 又是周六,她去妈妈家吃饭,阮母说:「下周末你有空,跟那谁出去吃顿饭吧,你陈阿姨说,那谁约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时间,就这么忙吗?」 阮蓁顺嘴就应下了,好不容易休息日,她不想跟母亲吵起来白白影响心情。 付一维还在厨房做菜,阮母进去帮手,阮蓁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闲在一边也不像样,于是索性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 但走到门口,就听见付一维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裴砺现在对软软挺放心上的,要不也不会特意找我取经怎么对待软软才合适,你一定要让咱闺女去相别人吗?」 接着传来阮母一声轻哼,「他想回头就回头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阮蓁站在门外,半天回不过神来。 转眼到了第二周周五,阮蓁这年六月又升职了,总监的位置她现在坐得顺风顺水,接近双休,她带着文件去宋瑾瑜的办公室汇报工作进程。 很快谈完公事,阮蓁低头整理文件,宋瑾瑜看着手机屏上的照片,为难道:「这两个都不错,周末我跟谁约会好呢?」说完看着阮蓁:「要不,你替我参详参详。」 阮蓁眼皮都没抬一下,「算了吧,我审美不太好。」 女王大人临幸对象挑谁都好,反正也不干她什么事。 宋瑾瑜慢悠悠地嘆了口气,「哎,好像还是这个的腹肌比较漂亮。」 阮蓁眼中一亮,立刻笑靥如花地抬起头,「我觉得我的审美还可以再培养一下。」 两个人无厘头地笑闹一阵,阮蓁起身时长嘆一声,「同人不同命,我周六下午还要去相亲。」 宋瑾瑜顿时坐直身子,呵地笑了声,「什么年代了,还相亲?」 阮蓁垂着眼帘,理了理裙摆,「我妈安排的,对方算是知根知底吧,她说的其实也对,我这不老大不小了吗?」 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宋瑾瑜怔了片刻才拿起电话…… 这次说是跟海归博士见面,但阮蓁估摸着,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几天前,有个陌生人加她微信,问了问才知道是海归博士的初恋女友,想跟阮蓁探讨一下人生。 在约定的咖啡店,阮蓁对海归博士开诚布公地说了所有的话。 对方显然对初恋找到阮蓁面前的事全然不知,再三跟阮蓁保证,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而且现状毫无暧昧。 阮蓁坦诚地说:「其实,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 人生脚步走了一圈,有时候往往回到的是原点,阮蓁从咖啡厅里出来,就看见裴砺站在路边,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等了多久。 正是黄昏,裴砺逆着光,夕阳的余晖把他轮廓勾勒出金黄色的晕圈,而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一座矗立已久的石像,逆着光,他的神色,阮蓁离得太远,一时看不分明。 但她走了过去,沉缓的脚步像是迈过那个仍未完满的整圆的,最后一个缺口。 一直等她走到跟前,裴砺沉声开口:「如果,一个陌生的男人,你都可以试着跟他相处,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呢?」 阮蓁这才看清他的神色,疲惫中纠缠了太多了痛楚,是啊,他们都累了,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五年。 她没说话,裴砺声音变得更加艰涩嘶哑,「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很多不好,可是他知道你的以前,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呵护疼爱的小女人。」 阮蓁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眶阵阵湿热,「所以,你真的,一直在等我吗?」 裴砺把头转向一边,眼角有水光闪烁,他很快抬起胳膊用宽大的手掌重重地抹去,只留下眼眶的一抹残红。 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为什么是我?」阮蓁问。 裴砺上前一步,终于伸手抱住了阮蓁,他的动作很轻,即使身体不是贴得那么紧,阮蓁依然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裴砺整个身体,都微微抖动着。 裴砺的头埋在她的颈侧,温热的湿意滴落到她背上,过了很久,她才听见裴砺沙哑地开口,「我放不下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放下你。」 裴砺声音粗粝黯哑得几乎难以辨识,「我知道我算不上一个好男人,今后,请你来指教我……好吗?」 阮蓁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从当年的自大而高高在上的「让我补偿你」,到此时,低到尘埃里的一句「请你来指教我」,当年,此时,时光如白驹过隙,从他们身上带走了些什么,又馈赠了些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垂落在身侧的手臂,缓缓抬起,紧紧地抱着了裴砺…… 阮蓁本来觉得复合这种没羞没躁的事应该低调,谁知道没过几天,他们的事就传遍了她整个朋友圈。 她家里人知道不奇怪,应该复合没过几天,裴砺就带着厚礼上门,去拜会了阮母和付叔叔。 阮母看着裴砺的眼光还是有些嫌弃,裴砺没事人似的,该做到的礼数都做到了,付叔叔在一边呵呵笑地忙着圆场和稀泥。 而后,裴家两老请阮蓁吃了顿饭,裴砺转达父母的意思的时候神色很是忐忑,但阮蓁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这是阮蓁第二次见裴砺的父亲和母亲,裴父看起来很高兴,裴母神色有些不自在,但对阮蓁的态度还算温和,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个首饰盒,里边是一块玉,成色非常好。
第120页 阮蓁这下有些状况外了,这特么不会跟电视剧里一样是什么传家宝贝吧,喂,她只是见见家长而已,怎么搞得像是儿媳妇上门似的,她跟裴砺,有那么快吗? 宋瑾瑜知道后就一个反应,抱臂扬起下巴看着她,问:「你上次跟我说你要相亲,其实是在利用我?」 阮蓁理直气壮地顶回去,「你出卖我多少次还不一定吶,让我利用一次又怎么了。」 以上这些人知道也在情理当中,千里之外,叶琪居然说杭州人民发来贺电,这就有点过分了。阮蓁问了问,原来是卫风彦说的,所以,她所有的朋友,不分男女,有一个不八卦的吗? 都是对方的老司机了,这次复合后没过多久,阮蓁再次跟裴砺同居了,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道理大家都懂的,对吧? 不过,这次是在阮蓁家,她一个人住三室的房子,裴砺晚上送她回家在这住了一夜后,就利落地带来了自己换洗的衣物,可怜巴巴地要求蹭着住。 阮蓁很想说,半个中国的人睡大街也轮不到你裴砺寄人篱下吧,但看着裴砺忐忑不安的眼神,话终于还是咽下去了。 阮蓁发现裴砺变黏了,现在的情况相比以前,几乎就是让她和裴砺掉了个个,十一假期的时候,阮蓁连着年假一块儿多休几天,她睡到自然醒时发现裴砺还在家里。 「卓远现在这么闲吗?你今天又不用去上班?」她问裴砺,作为一个工作狂,裴砺连着两天在家跟她粘在一处,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裴砺一边用手机翻看旅游信息,一边说:「我几天不到,公司就运转不下去的话,那下边人都是吃白饭的了。」 说完揽过阮蓁的肩,「你想去哪散心吗?」 阮蓁趴在床上一个枕头就砸他头上了,「去哪都行。」否则连着七天晨昏相对,过完国庆她还有命去上班吗?腰腿间的疼痛让阮蓁倒抽了口气,裴砺本来笑着,一见就紧张了,伸手替阮蓁揉了揉腰背,「还是疼吗?那这几天我们不做了。」 阮蓁看着一脸心疼的样,终于笑了出来,手伸到背后轻轻抚过裴砺的腹肌,「哦?你忍得住吗?」 裴砺不禁暗暗叫苦,总这么撩拨,圣人也受不住啊。 十月末,阮蓁需要一本专业书,很难找,但致电冯卓后,冯胖表示他那就有。 阮蓁本来是打算加完班自己去取完回家,但从楼里出来,裴砺早就在马路边上等着她了。 又是一次没羞没躁的秀恩爱,冯卓开门看见他们俩的时候,连阮蓁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偏偏冯胖还戏嚯着笑了声:「哟,还真是棍打不散的鸳鸯啊。」 阮蓁去洗手间的时候,冯卓偷偷问裴砺,「喜酒应该快了吧。」 裴砺面有苦色的回答:「我这不是还在试用期吗,转正得她签字同意啊。」 冯卓指着裴砺哈哈大笑了好一阵,特么这混蛋以前多么的大男人,现在说出这话,哈哈哈,真是,活久见。 冯卓去书房取书,裴砺也牵着阮蓁的手跟进去了。 站在书房的窗边,裴砺指着窗外被路灯照亮的林荫道,对阮蓁说:「当时你就站在那。「 阮蓁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砺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我第一次见你那天,你就在那,我就站在咱们现在这个位置看你。」 阮蓁倒是不知道这层,她笑了,「看我干什么?」 裴砺头搁在她肩膀,答非所问道:「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儿真漂亮。」 一直记得那个夏天的下午,阳光从绿树的枝叶间筛漏,阮蓁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笑容那么明媚,眼神那么干净,美得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 这个女孩儿真漂亮,她要是他的就好了。 当时不可捉摸的一丝心绪波动,而后就是泪水与愉悦混杂交互的五年。 人和人之间的机缘,是多么的奇妙。 当年以为只是寻常的一时念起,此时,却是他孜孜以求,情愿付尽整个余生的倾心。 是啊,五年之间,他们彷徨过,失落过,也曾在茫茫人海中走散,不得不放开彼此的双手。 可是,他们又是何等的幸运,于漫长的光阴和更迭无常的世事中,最终还是走回彼此的身边。 裴砺手环住阮蓁的腰,把她紧紧搂进怀里,阮蓁侧头回望他一眼,打趣着问道:「哦,所以你当时就见色起意了是吗?」 她笑意恬淡,眼光洽如当年一般的澄澈,裴砺唇角轻轻扬起的弧度却一下顿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阮蓁也没追问,只是目光转向窗外平静如水的月色,安抚似的,握住他的手。 裴砺只能用自己的心跳和体温,把她围拥得更紧。 这个女人真好啊,他要是能留住她一辈子就好了。 当年的一丝意动,之后的整个余生,她手心的温度,他再也不会放开。 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