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不愁改嫁》 001 烛火跳跃着昏黄的光芒,在铜镜中映射出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女子歪斜地倒在榻上,凤冠霞帔在身,龙凤呈祥的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容颜。 榻上忽然有了动静,只见那女子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懒懒地,似乎刚刚睡醒一般。 盖头之下,夏景睁开有些慵懒的眼,头还有些晕晕的,顺手扯下头上那块红布,垂在脸前的珍珠帘子晃了几晃,也被撩起挂在凤冠上。 视线,清明了许多,可是入眼的几张普通的木桌木椅,让她愣了一愣,待思绪跟上视线的节奏,心里才明了几分。 记忆齐涌脑海,她还记得在花轿内时,外边陡然喧闹起来,她在轿中也被摇晃的坐得不安稳。 夏景正纳闷,什么人如此胆大,敢在太子娶妻时生事时,空气中就飘来淡淡的异香。她知道,这是迷香,还不待她有所反应,人便晕了过去。 这会儿,她才醒过来,看到如此普通的房间与物事,即便没去过皇宫,也知道这断然不是大内。 莫非,自己真是被人给抓了? 什么人如此本事,竟在禁卫军与大内高手的重重保护下将未来的太子妃给挟持了? 好看的笼烟眉微微蹙起,刚刚苏醒的迷懒神情顿时清冷了几分。 夏景从榻上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这间不算大的厢房,暗自忖度着这是哪里,自己能否逃出去。 此时,在她毫未注意之时,“吱嘎”的声响传来,门被打开了。 正在“仔细”观摩榻上被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床褥的夏景被这动静拉回了现实中,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伴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金银声响,夏景面前赫然多了一个雪青衣衫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生的很是俊美,入鬓的剑眉微皱一瞬即舒展开来,一双凤眸幽黑而深沉,自带一番无人可及的尊贵与傲气。 随着男子走进房来,那门也自动关上。 夏景微怔,倒不因为他的俊俏容貌,也不因他不怒而威的隐隐霸气,只觉眼前这男子,似曾相识。 在夏景打量这男子的同时,他也观察着夏景。 看她第一眼时,便知她非“她”,心底冷哼一声。 不过这个代嫁的女子,倒也有几分胆识,被人掳了来,竟如此安静,没有哭闹。 “太子妃好兴致?”男子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却也难掩其中的威严与锐意。 夏景敛了心神,神色犀利的看着他,声音有几分急促与冷厉,“你是谁?为何抓我?” 男子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一般,神情自若的上前走了两步,略带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的从他口中溢出,听着让人恼火,“一个男人抓了一个女人,你说他想干什么?” 他看着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促狭,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在烛火下,别有几分诱惑。 眼前的女子虽不如冷丹华一般姿容绝色,却也别有几分韵味,况这大喜之日,自是一番精心打扮,清雅的面容上也添了几分媚色。 若肯一展笑颜,应该几近完美吧? 夏景一听他如此放荡的话,还有邪佞的笑,气从心来,当即清冷的面上增了几分恼意,她怒瞪着他,有些狠意地说道,“放我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男子挑了挑眉,似乎很有兴趣,“你要如何不客气?”顺带,那双手也不安分的往夏景脸上去了。 夏景的脸上瞬时一片寒冰,她即刻拍掉他的手,微微动了身形,整个人和男子之间不过寸余的距离,右手却扣上了男子的喉咙,只需再一点力,男子便会一命呜呼。 她没想到竟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男子,是以觉得他应该不会武功,而此人看起来应该有些分量,只要挟持他,逃出去应该不困难。所以,心中底气足了些。 见她出手,男子意料之中的有几分诧异,却没有阻止她,待她得手,方才问道,“你会武功?” 夏景轻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凌厉的声音掩饰了几分庆幸,“不想死的话就放我走!” 男子脸色不变,不以为意的轻笑着,似乎被人扣住喉咙的不是他,“这个世上,还没有人能威胁我。” 夏景刚听到这句话,还未有何反应,却突然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的喉咙离开了自己的手。 顿时,她又羞又恼,恼自己不听师父的话好好习武,羞自己大意轻敌,能从大内高手手下将自己劫走的人岂是泛泛之辈! 看着男子戏谑的表情,夏景更是气愤,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却暗暗安抚自己。 “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何苦要为难我?你若是和太子有仇,凭你的本事,大可以找他报仇,将气撒在我身上,算什么男人?!”夏景收了恼怒的心思,几分委屈的嚷嚷着。 002 见她心思转得如此之快,男子只有一瞬的惊讶,脸上又浮起玩味的笑容,神情暧昧的说道,“我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夏景当真是又气又羞又恼,不管怎样,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亲耳听着如此放。浪的话,小脸立刻羞得红彤彤的,如同桌台上的红烛。 恼怒归恼怒,让男子没有想到的是,夏景竟然又向他出手,直指要害,亏得他武艺过人,且从不放松警惕,才轻松躲过这要命的一击。 夏景一招不得手,显然有些意外,这可是她的杀手锏啊—— 她向来惰习武功,学得精湛的也只有可以保命的点穴解穴,以及轻功,所以在刚刚说话的功夫,已冲破了穴道,趁男子不注意,使出这唯一很有杀伤力的一式武功,却被男子轻松躲过,怎不意外? 而在她愣神的功夫,男子也劈来一掌,虽不带杀气,却也不是她的本事就可以硬接的! 夏景旋即闪身,躲过这一掌,却更加不幸的男子拉入怀中。男子身材颀长挺拔,也算高挑的夏景也不过及他削尖的下巴而已。 她背对着男子,双手被男子紧紧的扣在背后,男子的另一只手却握住她白皙的脖子,轻轻的挠着痒痒。 男子低头在她耳旁吐着温热的气息,轻声细语有些漫不经心的说,“你武功不错,不过在我面前,却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 夏景被他如此轻蔑的话语激得羞愤不已,狠狠的瞪了一眼在身后看不到的他,左腿拔地而起,直击男子脑门。 不过,她再次失败了。 男子空出左手捏着她的小腿,似很有耐心的说着,“不要再费心思了,反抗亦是徒劳。” 夏景顿时面白如霜,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她再次全身不能动弹,而且似乎,自己冲不破他点的穴。 她是真的逃不出他的手了吗?他真这么厉害?——事实告诉她,是的,他很厉害! 心思百转千回,夏景终是无可奈何而又心灰意冷的问,“你到底想怎样?要怎样才肯放了我?” 果然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下山这么长时间不仅没有任何收获,反而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上了。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听见男子懒懒的声音,却也如同催命的恶鬼让人心死的寒戾之音,“你不知道吗?我是黑罗门的门主,既然你已见过我的真面目,要么成为我的人活着,要么就只能死了。你选哪个?” 什么黑罗门!她压根没听过,可是他说的两个选择——让她心惊的有些害怕,她知道,在他面前,她命如蝼蚁,要她死,不过是眨眨眼的事。 可是——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死,为了活着,大不了就加入这个莫名其妙的黑罗门,只盼着哪天师父出关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好,我加入你们的黑罗门。”夏景似乎很是坚定,又似视死如归一般的口气说道,“现在,可以先放了我吧?” 男子明显的愣了一下,遂而反应过来夏景会错意了,脸上戏谑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从夏景的身后走出来,站在夏景面前,看着夏景此时的造型,还有脸上严肃而漠然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 男子向前探身,低垂着头,和夏景面面相对,温热的鼻息扑面而至,芙蓉面上添红晕,在这昏黄的烛光下,身着喜服的女子更添娇羞妩媚。 夏景想要闪躲,却无奈的一动不能动,只见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自己的下巴,诱惑的嗓音说道,“我说成为我的人可不是加入黑罗门,而是——” 男子顿了顿,有些粗糙的手掌抚上夏景的脸,摩挲着,她的皮肤很光滑,细腻,此时的白里透红更别有一番韵致风情。 他也明显的感觉到夏景全身一滞,似乎摸到了面上的忽然而出的颤栗,大手一点点的下滑,轻轻抚。弄着夏景白皙优雅的脖颈,又舒雅慵懒的问道,“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想,宫里的嬷嬷应该教过你吧?” 从他的手不安分开始,到他说出如此的话,夏景全身都变红变烫,又在瞬间全身冰冷,那张俏脸,如同女鬼一般苍白,那双清澈灵动而淡漠的瞳眸如同一潭死水,她的思绪变成一团浆糊,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轰轰”的炸裂声响。 她瞪大了双眸,看着他,小嘴微张,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一个女子,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子,怎会不在乎自己的清白! 可如今,——难道,为了活着,真要失身于人吗?值得吗? 这本不该是她该遭的罪,而是冷丹华啊!!!那个美得像个妖精一样的女人!!! 她明白,就算眼前这个男人知道自己不是冷丹华也不会放过自己,因为,她见到了他的真面目,知道他是那个黑罗门的人,只怕这里,还是他们的巢穴吧!! 况且,像他这般狂傲之人,若知道自己抓错了人,只怕会恼羞成怒,恨不能真杀了她泄愤吧! 可,她不能死啊,她必须要活着。若是现在死了,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又如何对得起爹娘,对得起师父? 烛台上的蜡烛继续燃着,落下一滴一滴的烛泪,在这静谧的室内,让人听着心慌。 男子似乎心情不错,好整以暇的看着夏景,等着她做决定。 不过——看她秀美沉静的面上似乎写着绝望两字,倒让人有几分怜惜之意。 许久,似乎是千年的时间过去了,夏景定了定心神,空洞的眼眸铺满了漠然,还有哀凉,静静的说,“你先放开我。” 003 男子挑挑眉,其实有几分意外,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眨眼的事,夏景的穴道被解开了。 夏景有些无力的转身,缓缓的走向梳妆台,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仿佛走完一生这么漫长,脚下似乎全是荆棘,每走一步,都痛得想死。 但是——她要活着,为了活着,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贞洁!! 铜镜里是红衣女子模糊的影像,但能看出女子清秀雅丽的容颜,蛾眉敛黛,眸若星辰,玉颊微瘦,巧鼻微挺,唇若朱丹,还有——苍白的面色。 夏景轻轻的取下头上的凤冠,一头似缎的黑发如流水一般顺滑的落下,服帖的垂在背后,她将凤冠放在桌台上,白若羊脂的玉手停在绣着繁复花纹的腰带上,一白一红,对比鲜明。 她重重的吐了口气,侧过身,实在不愿亲眼看着自己—— 男子负手站在她面前,不甚在意的看着夏景慢慢地,慢慢地脱下一层层繁重的服饰,只是,为何—— 他看到她,伤心委屈的泪水溢满了忧伤的双眸,却又倔强坚强的不让泪水滑下,——只这一幕,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三岁的小女娃,眼含泪水,却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同样的神情,同样的伤心,同样的倔强! 已经遗忘好多年的那个小女娃,却在这样的境况下被忆起! 他的心,如同被重物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有些痛。 眼前的女子已经不着寸缕,男子眼波沉静,淡淡的瞟了一眼散发着处子之香的曼妙酮体,莫名的有些烦躁,冷冷讥讽着,“你以为是个女人我就会要吗?” 话毕,男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出去,掩饰了内心的一点仓惶,好似自己,做了天大的坏事一般! 房门随之关上,夏景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的滑下。 她缓缓蹲下身,抓了一件衣服遮住自己,紧紧的蜷缩成一团,涩涩的抖着身子——委屈,无助,惊恐,后悔,似一张密织的网将她牢牢锁住。 贝齿紧紧的咬住下唇,渐渐的有了淡淡的血腥味,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嗒嗒的响着,如玉破碎的声音。 她已经如他所愿,交付清白换取性命,他为何还要如此羞辱于她!! 胸前紧拽着衣服的手握得紧紧的,手指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水珠,指节已有些发白;那双本晶莹清澈的眼,此刻幽深一片,几缕血丝昭显着她的恨意,不仅是恨这个男子,还有冷业,冷丹华,这一切的一切,本该是冷丹华所要承受的!! 良久…… 夏景深吸几口气,擦干了面颊上的泪水,眼内,一片澄明,不再有悲哀与无助! 不管是为了离开这里,还是为了活着,她都不可以坐以待毙,不会因为这点侮辱而放弃! ? 一轮皎月高挂星空,银白的月光轻柔的洒向人间;地上,稀稀拉拉斑驳的影子,随风而动。 院落中,矗立着几棵樱花树,开得正盛,白的,粉的,如云似霞,在月光下,似乎也变得圣洁了,如诺大的花伞上,笼罩着烟霞,恍如仙境。 偶尔有清风拂过,随风飞舞着花瓣,如天真的精灵,若天下花雨,美不胜收。 树下不远处,一男子负手而立,月光似在他周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光晕,风采卓绝,恍如谪仙;笔挺的身材,如屹立在悬崖峭壁的松柏,岿然不动,傲睨天下。 此人,正是刚刚那雪青衣衫的男子,此刻,他看着不远处漫天飞舞的樱花,眼波沉静淡定,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欣赏着樱花,什么也没想。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似怕吵到男子。 一妙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秀雅绝伦的容貌,恬淡柔和的气质,似超然出尘的仙子乘风踏月而来。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男子身侧,不说话,也看着这些漫舞的樱花。 两个同样风采卓然人站在一起,真如神仙眷侣一般。 半晌,男子才启口道,“我道冷业知晓黑罗门要抓人之后怎的还放心她女儿出嫁,原来是找了一个丫头替嫁。”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丫头,在相府呆的久了,胆子也变大了,竟然敢背着他做手脚!她怎么敢??!! 女子讶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又恢复清雅淡然的模样,轻声说着,“既然抓错了人,就放了里面那位姑娘,可以吗,孤秦?” 她的声音轻柔淡然的如同她的人一样,几分恳求之意都掩藏在她淡淡若水雾的柔声之下。 孤秦侧头看着她,温柔的笑着说,“悦兮,你总是这么善良。” 被唤作悦兮的女子浅浅一笑,眼波盈盈,霎时间,皎皎月华也失色,瓣瓣樱花也似失去生气。“那你是肯放了她吗?” 孤秦转头,又看着前方的樱花树,似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其他事,我定依你,不过这次,不行。” 悦兮抿嘴笑着,说,“你既如此说,自是有你的打算,我当然不会误了你的事。” 孤秦看着她,点点头,似是很满意她这样说,又道,“吩咐下去,照原计划行事。” 悦兮愣了愣,美丽的眼眸睁得有些大,一丝失落瞬间闪过。不过,很快,她依旧轻柔的说道,“我知道了。” 那边厢房的门开了,孤秦和悦兮闻声都看了过去,只见夏景从内走出,神色淡定而漠然,依旧一身红衣,只是少了凤冠,一头秀发淹没在夜色之中。 004 月光下,微风过,几缕发丝飞扬,她看起来朦朦胧胧的,有些飘渺悠远。 孤秦皱着眉看她,真是个多事的女人! 悦兮也打量着她,传闻冷丹华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这姑娘看起来虽不如那般绝色,不过也是清丽秀雅,似汇聚了毓秀钟灵之气,自有一番天然神韵。 瞧她面上清清冷冷的,却衬得她孤傲沉静;一身热闹的华丽喜服,更让她透出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脱俗。 尤其看了那双眼后,只觉天上最亮的星星也不过如此,天下间最清澈的泉水也不过尔尔。 那双眼眸,看似淡定无波,写满不屑淡漠,深处却深藏着不为人道的空灵,还有执着与,洒脱。 眼看着夏景漫步向他们走过来,悦兮偏头看了看孤秦,见他只是一瞬的皱眉,似有不悦,有些不耐烦,如幽潭一般深邃的凤眸此刻更加深沉了,泛着幽冷的光。 悦兮有些疑惑,一向看人甚准的孤秦为何看不透这个女子?连她都看出来了! 夏景走到两人面前,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悦兮,眼内一片平静,似乎并未发现眼前的女子有多么绝色。 孤秦看着她,冷冷地说道,“谁让你出来的!” 夏景抬眼看他,似有几分鄙夷,毫无情绪地说着,“我不想死,更不想饿死。” 从早上起来,便被一群人围着涂脂抹粉,穿衣戴冠,还有一堆的麻烦事,更重要的事,不知道谁定的规矩,竟不许新娘子吃饭! 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悦兮愕然,她想收回刚刚对她不食人间烟火的评价,不因为吃饭的问题,只觉得一个此刻面若冰霜的清丽少女在这样清雅优美的夜晚说着这样的话,实在,有些不雅。 孤秦只是错愕一刹那,嘴角轻佻,浮起嘲弄的笑意,讥讽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贵客了!” 夏景似没听出孤秦话中的嘲讽,反而抿嘴一笑,优雅地施了一礼,轻柔地说,“门主以礼相待,丹华感激不尽。” 孤秦微眯着眼看她,眼神锐利,只见夏景依旧巧笑嫣然,似乎她在房内委屈无助的模样都只是幻觉。 还自称丹华,倒是临危不乱。 好个变化无常的女子! 他想她即便只是替人出嫁,只怕也非一般女子! 孤秦冷冷一笑,提起真气,伸手一挥,只见前方的几棵樱花树,花枝乱颤,霎时下起了樱花雨,漫漫樱花,在空中飞扬,落了满地缤纷。 “地上花瓣除尽时,自有人送来吃食。”孤秦斜眼看她,眼里全是看戏的嘲弄,又貌似好心的补充道,“时间不限,不过,不能用武。” 悦兮看他一眼,似想替夏景求情,张口想要叫他,又闭上了嘴,且被孤秦眼神制止,只得作罢。 他的名字,确实不得被外人得知! 夏景脸上的笑容忽而凝滞,拧眉冷眼看他,又看看铺满院落的樱花,心中叹着气,谁都知道他的作弄之意,可眼下,她却没有别的选择。 “多谢门主好意。”夏景不带感情的说道,拂袖转身离去,回去她之前呆着的厢房。 孤秦冷笑依旧,侧身对悦兮说道,“你看见了,我有心,她却不领情。” 悦兮无奈地瞪他一眼,娇嗔道,“你这明显是作弄人家小姑娘,还好意思觉得自己是好意呢。” 孤秦哈哈一笑,霸气凛然,“说什么人家小姑娘,我看,你们也不过一般年纪,你倒是装起老了。” 悦兮佯怒,轻轻抿嘴,说,“是是是,我装老,哪比得过你呀,是真老。” 孤秦闻言轻轻戳着悦兮额头,半真半假道,“怎么,嫌你大哥老了?放心,在大哥老去之前,定会为你这个老姑娘觅得良婿。” “说什么荤话,好好的,什么老去不老去的!”悦兮瞪他一眼,不悦地说道。 可她心里,却是凉凉的一片,他一直,都只当她是个小妹妹。 虽可以被他重视,放在心上宠溺;虽明知道自己会是他的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这却不是她想要的。 听他偶尔出口的笑言,她就明白,他会娶她,只是因为责任,因为承诺,却无关情爱。 她对他的情,他明白,可他宁愿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也不肯用真心回应。 悦兮轻声一叹,唯一宽慰自己的,便是他没有对任何女子动心,她,还可以等的! “好好好,不说这些荤话了。”孤秦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房歇着,走吧。” 孤秦与悦兮刚转身准备离开,又听得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夏景又从房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的一方红巾,正是从她头上取下的盖头。 她这是做什么? 005 孤秦停步站定,疑惑地看着目不斜视直接走向樱花树的夏景,难道,她还真准备拾完地上的樱花? 夏景根本不会理会孤秦的去与留,而且,她出门时,根本也没注意那对如仙似的璧人。 她只是想,孤秦应会说话算话,毕竟,她就算吃饱喝足,也没有能耐同他作对! 孤秦有些愣神的看着樱花树下那个蹲着的红衣女子,即便她此刻的情形如此狼狈,举手投足间却无不透着大家风范,温雅怡人,高贵洒脱。 她一手捧着红巾,另一只手轻巧的拾起花瓣,温柔而怜惜;纤纤玉指间夹着花瓣,轻轻的放在红巾之上,如同捧着世间至宝。 夏景低头,意态悠闲的收拾地上的花瓣,仿佛又回到往昔。——师父无事时喜爱葬花,她便捡了花瓣在绢布上做成各种各样的图案,直到花瓣枯萎,也舍不得扔掉! 月下有美人,美人自潇洒。 这一番景象,竟是,看起来很美,美得让人心情平静,可忘世间烦恼,让人舍不得去破坏。 三月的夜,还有些凉意,清风夹着寒意袭人心头,孤秦不禁颤了颤,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温柔的凤眸内瞬间溢满寒澈之光。 看夏景如此享受的模样,却让孤秦心生恼意,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宣泄自己的不满,只听“啊~~”,声嘶力竭的尖叫刺破苍穹,刺得人耳,阵阵发疼。 孤秦皱着眉看着红衣女子面色苍白,一脸惊惧的朝他奔来,他本能的暗暗做出防御的动作,却见夏景跑过来之后惊魂未定的站在他身后,靠着他的背,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哆哆嗦嗦的小声嚷着,“有虫子,有虫子……” 从小到大,她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可唯一怕的便是那些身子软软的虫子,光是想想,都会脊背发凉。 跟师父住在山上的时候,因为土质的原因,还有师父用了些药物,极少有虫子出现,所以此刻,乍一眼又见到她的天敌,不免吓得灵魂出窍,竟没有意识到自己现站在孤秦的身后,寻求他的保护…… 少女惊惧的喘息有些急,如同温热的毛巾轻轻地拭着孤秦的后颈,软软地,绵绵地;少女身上特有的幽淡清香,顺着风,一点点,传入孤秦鼻尖,很清,很淡,似樱花的气息。 孤秦全身一热,不禁心神荡漾,狭长凤眸里有一瞬的沉醉痴迷。 他转身,不耐地推开夏景,沉着脸瞪了她一眼,嫌恶似的脸整理了自己有些皱的衣衫,讥讽道,“怕了?那就饿着吧。”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夏景回瞪他,提高声音怒嚷道,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 彼时,她才发现自己竟躲在这个可恶的人身后,心中一阵懊恼愤恨,而且还被他推开,瞧他那什么眼神,还敢嫌恶自己! 还真以为她稀罕这里的东西啊,她还担心他这个卑鄙小人下毒呢! 反正已经饿了一天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盛怒之下,竟小孩心性一般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看着眼前女子少了那份高贵优雅,淡漠冷静,争强好胜似的宣扬自己不容许别人挑衅的骄傲自尊,孤秦幽深沉静的眼眸里迅速划过一抹异彩。 孤秦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夏景恶狠狠的眼神剜着孤秦的背影,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然后,才气呼呼的回她的囚室。 安静的夜,两个人背对着各自走着自己的路,渐行渐远。 月下,只有那个恬淡如仙的女子静静的站着,落寞满心,看着两人相去甚远的背影,眼底忽然涌着酸涩,仿佛,她才是局外人。 从夏景第二次走出房门到此时,她一直都留心着夏景与孤秦,虽没有什么异样,也毫不意外的看到孤秦眼中的不耐烦,可是,不知怎的,她却心生不安。 看着孤秦越来越远的身影,她忽然觉得,她再也追不上他的步伐,再也等不到他回头的刹那。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如割似绞。 孤秦似乎才意识到悦兮没有在身后,回过头,看出她的不安,疑惑地叫道,“悦兮?” 看他回头,听出他声音里的担心,悦兮灿然一笑,心里的阴霾立刻被驱散开! 他还在,还在的! 悦兮迈着轻盈的步子,跟了上去,眼角都是笑意。 他不提那个女子,她自然也不会再提,那个女子的生与死都于她无关,又何况饿与否? ? 皎皎月华,透过窗户,在室内镀上一层银白。 月光照在榻上安睡的女子脸上,更衬得她面容秀美,她忽然睁开眼,如黑水晶一般的眸子澄莹剔透,灵气逼人,长而翘的睫毛落下一排剪影,如动人的蝴蝶展翅。 夏景微微翘着嘴角,有些自得地轻轻起身,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声响。 她携着裙摆,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慢慢打开房门,几乎没有声音。 006 一颗小脑袋率先探出门,狡黠灵动的双眼转着眼珠子,小心翼翼地扫了四周一圈,安安静静的,除了天上的月,院中的樱花,什么也没有。 夏景完全放了心,才迅速地、轻巧地从房中走出来,仔细的关上门,看一眼天上的月,似乎它也在笑,夏景呼了口气,美滋滋地笑着,施展轻功,向院外飞去。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道人影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掠向半空中的夏景,在夏景惊诧的瞬间已将她带回地面上。 夏景目瞪口呆,几许慌乱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清隽神秀的面容,冷峻奇漠的神态——他,他怎么会出现?都凌晨了,他怎么没睡,还有心思管她逃跑? “就知道你没这么老实,果然还想着逃跑!”孤秦似嘲似赞地说道,一贯沉静的眼眸也划过笑意。 也是奇了怪了,不管她会不会逃,他只要吩咐一声自会有人在附近守着,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反而撤走了所有人,亲自来“看守”。 孤秦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所为的怪异,眼里忽地闪过寒光。 “哼!我又不傻,被人抓了还乖乖地等着被宰?”夏景回神,无视他如冰的眼神,漠然回道,却依旧掩饰不住几分失落与自嘲之意。 前一刻,她还为自己的小聪明骄傲,以为可以在无人看守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谁曾想,是人家根本不把她当回事,早猜到了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只等着抓她个现行,还可嘲笑一番。 这个人真是可恶至极!既然知道她要干什么,何不早早阻止,扼杀她的希望,偏要在她满怀期待时让她绝望,还让她当了回小丑,演了场笑话! “如果你不傻,怎会不记得我的话?”孤秦似笑非笑地说道,凤眸内沉寂无波,“我说过,不要反抗,也不要妄图逃走,因为没用!” 夏景心中一凉,面上却不露声色,似有几分坚定地说道,“只要我还有力气,就绝不会放弃离开这里。” “是吗?” 孤秦的口气很平静,平静地让夏景心中大骇,仿佛,背脊上滴落了冷汗,寒意顿生。 夏景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恍惚间,孤秦的脸离得很近,鼻端是他温热的气息。 “你干——” 什么两字还未出口,夏景的小嘴已被堵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瓣传至四肢百骸,霎时间,夏景已如石化,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可恶的男子! 孤秦轻轻舔了一圈夏景的唇,放纵而肆意地看着还处在呆愣状态的夏景,似乎很是遗憾地说,“不过如此!”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雷惊醒了神游中的夏景。 夏景面红心跳,脑门发热,却顾不上吼他骂他瞪他,也顾不得抹去唇上这个猥亵男人留下的口水,只是一个劲地拍着自己的喉咙,使劲地咳嗽,甚至一点也不雅观地将玉指探入口中—— 她一阵干呕,面色有些发白,但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不用白费力气了,那药入口即化,即便你把肠子都吐出来也是没用的。”孤秦不甚在乎的口气说着凉薄的话。 夏景抬头,涌满怒意的星眸配上惨白的脸色,真真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骇人! 她面如寒霜,恨恨地看着罪魁祸首,眼神冰冷如千年寒冰,如同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凌迟着孤秦的每一寸肌肤! “你给我吃的什么?”夏景寒声问道。 “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什么了。”孤秦无谓地说,“不过,只要你乖乖的,我也不会轻易让你死。” 夏景愤恨的眼神狠而绝地盯着孤秦,她就知道,这个心狠的男人不会让她好过,就算不让她死,也会想尽办法牵制她、折磨她! 真是可恶,同样也含在他嘴里的药,怎么就不毒死他! 许久,她松了紧绷的神情,淡淡地,似乎是同朋友说话般地轻声细语,“如果我有幸没有死在你手上,而你让我受的罪,总有一天,我会十倍奉还。”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孤秦仰头大笑,如同雄狮一般的咆哮,狂妄,霸气。 他敛了笑意,略垂眸,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相信与讥讽,“我拭目以待。” 此刻的他,万万想不到,在他眼中似笑话一般的誓言竟成了真,而且,岂止是十倍的奉还啊! 夏景目含阴霾地扫了他一眼,不再言语,高昂着头,如骄傲的孔雀,优雅而潇洒的转身——又回去了那件囚笼似的的厢房! 溶溶月光下,只留一道冷寂的身影,沉静的凤眸此刻若有所思。 ? 书房内,雪青衣衫的男子站在书桌前,长身玉立,春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如镀上一层金子,更显霸气张扬,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在宣纸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夏景。 她叫夏景? 孤秦手中的笔仍停在景字的最后一点,最后成了一团墨迹也毫不在意。 “还有呢?”孤秦看着纸上的字,平淡的开口问道。 007 书桌前,站立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左手扶在腰际的佩剑上。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神色却是苍冷,眼里发出“生人勿近”的讯号,只有在看着孤秦的时候,冷淡的双眸才焕发出近乎崇拜的异彩。 “夏景四个月前卖身葬父进了相府,做了冷丹华的近身侍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信息。除了近身伺候冷丹华的人和冷业,相府没人见过冷丹华和夏景,直到昨日凌晨冷丹华同她的护卫私奔,才临时找了谁都不认识的夏景做了替身出嫁!” 松阳单膝跪地,微垂首,声色平静的答道。可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懊恼与羞愧! 好不容易,门主才肯派了差事给他做,他满怀欣喜地想要做到完美就会受到门主重视,可是, ——只是夏景的身世这么简单的事,他竟做不好,竟查不出夏景的来历,若因没有完成任务而受罚,他毫无怨言,可他担忧的是,门主会认为他没有能力,永远都只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认识?”孤秦轻声笑着,讥讽地叹道,“只怕冷业死了都不会知道太子早已见过冷丹华了吧!” 松阳有些奇怪地抬头看着孤秦,心里疑惑着门主怎么没有责怪自己? 思虑间,只见一张纸直直地停在眼前,上面写着“夏景”两字,还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他还没来得及问些上什么,只听一声清冽干脆的声响,还未落地的白纸忽然间就碎成了片,若白雪纷飞般轻轻扬扬地洒在地上。 松阳眼中掠过感叹,对门主,除了敬服,还是敬服! 孤秦站在窗前,扬头迎视着空中的太阳,阳光暖暖地,不刺眼,略带一丝冷意。 “夏景并非她真名,你查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孤秦淡淡的说,并未留意到身后的少年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之色,“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松阳面上一喜,抬首看着孤秦傲然挺立的背影,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彰显着他唯我独尊的霸气,令天地日月都黯然的卓然风采。 “属下明白。”松阳平静而坚定地说道,这一生,能跟着门主这样伟岸傲世的人物,什么都值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忧心,咬牙问道,“门主,她,——要如何处置?” 孤秦微微皱眉,才声无起伏地说,“此事尚不明了,且先留着,如往常一般!我谅她也没有胆子敢背叛我。——下去吧!” 松阳似松了口气,掩住心中淡淡的放松,对着孤秦的背影行了一礼,才退下。 ? 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懒的,阳光下的院落也慵懒惬意。 红白樱花泛着淡淡的金光,璀璨,光华四射。 树下,一红衣女子庸弱无聊地斜卧在一张长椅上,左手执书卷,右臂靠着椅子的扶手,手疏懒的撑着头。 夏景眼眸微睁,似看书,似假寐。清眸在这半开半合中,慵懒迷离,数不尽的风流与诱惑尽显其中。 偶尔一阵微风,带着春日的暖意,拂起瓣瓣樱花,悄悄地落在一头如瀑青丝上。 无意簪花,恰似风韵天然,别添万种风情。 被囚了一夜一晌午后,似乎所有人都对她放了心,无人再理会她,除了送水送饭,倒由得她在这儿自生自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午饭后,便命送饭的丫鬟抬了张椅子出来,供她赏花,晒太阳! 那丫鬟也知她只是个被抓来的无用之人,根本不理会她的吩咐。 而她,自有计较。 当她清晨醒来之时,只觉全身有些软绵绵的,以为是饿的,便提起真力想要运功调息,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功力尽失,霎时间惊慌失措——不过,由于已身陷囫囵,又被那个门主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彼时的惊慌也不过一会儿,很快便平静下来! 再想到他给她吃的药,此时已不难猜测,那定是化功的药! 她冷冷笑着,那个门主自诩武功甚高,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散掉她的功力!不也是不能完全放下戒心吗? 转念一想,他只是散了她的武功,不就是给了她生的机会吗?只不过不知何时放她而已! 这样想着,心里竟越来越坦然了,反正是死不了了,在这多呆几日也是无妨——不过是叫冷业那个老东西多活几天罢了! 所以,当送饭丫鬟不肯听她的吩咐时,夏景便假意以绝食相逼,果然骇住了那个看似沉稳的丫鬟! 不管那个丫鬟会不会上报,都不重要了,她只不过是想要晒晒太阳而已,也算是囚笼生活的一点消遣! 这书卷,自然也是命那丫鬟取来的! 当孤秦饭后随意散步走到这个院落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人春睡图! 孤秦静静地,负手站在院落门口,看着漫漫樱花中,悠然而睡的女子,那一刻,似乎有最柔软的绒羽轻轻地撩拨着他的心…… 那一刻,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008 孤秦疑惑,他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怎会走到这儿来? 从昨夜到现在,只要一闲下来,眼前总会浮现那个坚强而无助的小女娃,那双晶亮亮闪着泪花的明眸。 他本已忘了她的模样,忘了当年这样细碎的事,可因为夏景那双相似的眼,相似的神情,儿时匆匆一见的记忆竟被想起,心中暖暖的,似乎人生中缺失的一部分被找了回来! 孤秦也想过,夏景会否就是当年的小女娃呢?看年纪也差不多! 可,那个小女娃有她师父的宠爱,怎会在相府当了丫鬟?况且,当年他把自己随身玉佩送了她,昨夜,却没在夏景的身上发现。 轻叹一声,他,终究是将她遗失在岁月的长河里了,找不到了! 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涩苦,他摒退了所有人,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却不知,在茫然之中,亦或是冥冥天意,他竟走到了这儿来。 他欣赏着她,她在成亲之日被掳,被他羞辱,依旧可以聪慧沉着的和他周旋,不放过任何可以逃离的机会。 即使现在被废武功,她依然能泰然处之,看似是她死心了,放弃了,可他知道,那是因为她笃定自己不会要了她性命,只不过要囚禁一些时日而已! 可同时,他也恼怒着,她如此惬意享受,倒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怎么可以在这种境况下,还可如此冷静,似丝毫不将他的种种欺辱放在眼里! 这让他,第一次有了微微挫败之感! 甚至连她的来历,他也不知道! 夏景似睡熟了,支在手上的头像小鸡啄木一般轻轻点着,发上几许花瓣,轻轻飘落,顺着她的额,贴着她的眼,从面颊上滑落,落在她手中的书卷上。 手上似乎没了力气,书卷也从掌中渐渐划出,悄然而落。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女子的脑袋重重地下坠,惊醒了睡梦中的夏景。 她睁开还有些迷迷糊糊地眼,懒懒地瞟了一眼地上,才发现是书卷掉在了地上,她动了动身子,伸出左手想要拾起它,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不掩嘲讽之意,冷冰冰的声音, “你倒是很惬意!” 本是安静的院落,却突然蹦出了说话声,吓了夏景一大跳,她下意识的回头看时,身体也不由自主的从长椅上摔了下去! “哎哟——” 夏景来不及怒瞪孤秦,人已经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喊了出来。 头上传来轻笑,夏景横着眼瞪着他,拾起了书卷,硬撑着无恙地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屁股,直视着孤秦,唇畔挂着淡淡的笑意,眼内却是一片冰凉,“承蒙门主盛情款待,丹华才能如此舒坦。” “被黑罗门抓来,还能如此悠闲的人,你还真是第一个。”孤秦一撩长衫,坐在长椅上,笑看着夏景。 夏景自是不愿与孤秦同坐,况且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去,正好俯视孤秦,打心里感觉良好,假笑道,“我与门主素无冤仇,门主又宅心仁厚,自然不会为难小女子,所以丹华才如此放心。” 江湖匪盗抓人,不外乎为财,为色,为名。那么他呢? 之前她也许会认为这个门主掳走“冷丹华”,是因为传说她容色绝世,风华绝代,可昨晚见过那个美丽的女子之后,她不会再这么想了——那样一个天仙似的绝色倾城的女子,怕是天下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吧! 他已有这样的女子,又怎会轻易对其他貌美女子动容,何况见到自己假冒的冷丹华时未露半分失望之色,她就该肯定他不是为色劫人了!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真是劫色,对他而言,要在相府劫走人,该是何其容易,而他却偏偏选择了大婚之日,似是故意要从禁卫军与大内高手中掳走她! 其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他不是真要劫走太子妃,他只是要想要借此机会扫尽皇室颜面,挑衅皇室,羞辱皇帝,太子,甚至冷业;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室是多么的懦弱无能,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 昨夜夜寒露重,夏景在榻上辗转难眠时,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想到这一点时,虽有寒风凛凛,却仍是出了一身的汗,——冷汗! 这个男人,该有多大的野心啊! 可转念一想,冷业也非等闲之辈,只怕早已知晓黑罗门的动作,但太子大婚之期不可改,又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委屈,无奈之下出下策——让自己代嫁! 那么,冷丹华同护卫私奔的事也是莫须有了?他又何必给自己女儿泼这样的污水? 也许,确有其事——夏景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只能这样认为。 只是她仍旧不明白,为何偏偏选中了她? 而此刻,春光明媚,慵懒的阳光透过繁花的隙缝落下,在孤秦身上洒下一圈又一圈的光影,配上他朗朗笑意,若天下光华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 眼前这个男子面含笑意,看似如冬日阳光一般温暖,可一想到他的可怕之处,夏景的后背仍是冷汗涔涔。 孤秦一直看着夏景,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尤其是说完话时,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带着浅浅的,几乎没有显露的畏惧。 虽然不明白她想到了什么会如此震撼,他却笑意不减,语气温软,如江南的烟雨,“可是我记得,我和你是有过节的,而且还不小。” 009 他满意地看着夏景露出的疑惑神色,接着说道,“我虽非君子,却也知祸不及妻女。纵然我和冷业有仇,也不会拿你出气!” 孤秦说话的语调淡淡的,有些不真实之感,哪有人能这样轻松地提及仇恨? 至少夏景不能,别说冷业,就是看到冷丹华时,她都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愤恨,只能用冷漠来掩饰! 夏景静了静心,问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和门主第一次见面,又怎么会和门主有过节?” 因着冷丹华的美貌,冷业对她的保护可谓是滴水不漏,管教也甚严,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即便相府二夫人和三小姐,也从未见过这个名声早已在外的冷家二小姐! 如此闺中女子,如何能得罪黑罗门?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要背黑锅,替冷丹华受罪! 这笔帐,她迟早要同冷家算个清清楚楚! “七天前,你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忘了?”孤秦“好心”提醒道,她不是冷丹华,自然是茫然无知。 夏景愣了愣,有这事?她还真是一无所知,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会干这么惊心动魄的事? 冷丹华救了什么人物,竟然惹得黑罗门门主亲自动手处置她? “……我,我救的那个人是你打伤的?他是什么人?”夏景理了理心绪,才问道。 孤秦如春风一般和煦的笑着,说出的话确如晴天霹雳,劈得夏景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姓杨,名适。” “杨——适——”夏景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忽然反应过来,拿着书卷的手直直地指着孤秦,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小嘴张得大大的,却没有声音,连惊叹的吸气声也没有。 夏景惊得呆呆的,如雕塑一般站在那儿,脑海里只回想着两个字——杨适! 杨适是谁? 就是冷丹华要嫁之人,当今太子! 如果,冷丹华真救过这个人,那杨适就见过冷丹华的真容了,如果见到假冒的自己,——欺骗太子,算不算欺君? 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冷业一家死了不算什么,可自己是无辜的啊!她还没报得大仇,就要给人陪葬了吗? 冷业既然敢叫她代嫁,定是不知杨适已见过冷丹华了,而冷丹华,大概也不知她救的人竟是她的未婚夫! 冷业啊冷业,你阴险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了? 夏景心中哀嚎着,现在想想,还好被这个门主给掳走,似乎,此刻呆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好像还有什么不对…… 脑海中灵光乍现,这个门主,明知那人是太子,也敢重伤,只怕是有杀杨适的心吧! 结果杀人不成,便夺人之妻,以泄心头之恨!顺便,也警告了杨适! 这个人,岂止是挑衅皇权!连太子也敢杀,太子却敢怒不敢言——至少,没听说过太子遇刺,要捉拿刺客之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一个江湖中人,也妄图九五之位吗? 俏脸上,血色渐褪,背着阳光,白的有些刺目! 如果,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是不是会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一出现,夏景又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男人,实在是可怕! 她强迫自己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强迫自己忘了刚刚所想,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似感叹地说道,“没想到,我竟救了太子,想来,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自己刚才的反应那么剧烈,以这位门主的心思,大概都知道自己猜到了些什么,若是自己还装傻充愣,只怕死得更快,还不如痛快地承认! 孤秦眼波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同时心中赞道,确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看她刚才的反应,应该想到了什么,不过瞬间工夫,似乎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她并不是冷丹华,却能在短时间内消化如此多信息,还可神情自若,有趣,有趣! “我却以为这是孽缘。”孤秦含着笑,声音里听不出是恼怒,还是嘲讽,似乎只是平淡地说着一件无关的事,“如果你没有救他,就不会被我抓来。如果你觉得这几日受了罪,那也是杨适引起的祸端。” “门主这是何意,是为自己开罪吗?”夏景好笑地看着他,“我如今武功尽失,就算能侥幸离开这里,也没有能耐向你寻仇。门主将己之罪推脱他人,岂不是多此一举!” “没有能耐?”孤秦眉梢一挑,说着话的同时站了起身,站在夏景面前,看着满面尽是讥讽之意的她,心里突然有些不痛快,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夏景的下巴,邪魅的嗓音透着几分致命的诱惑,“昨晚才说要让我受十倍的罪,不过半天的功夫,就变了,这么快就放弃?” 夏景抬着脸,眼睛冷冷地看着他,脸上却挂着舒浅的笑意,“一时之气而已,何劳门主挂心?丹华若有本事让门主不痛快,此时此刻,又怎会在这儿?”——受你摆布,任你调。戏?! 说着话,夏景微垂眼眸,漠然地瞥着那只抬着自己下巴的爪子! 如果眼神真可以如利刃一般,孤秦的手早已被切成碎块! “好一张利嘴,好一颗玲珑心!”孤秦向前欺身,手指攫住夏景的下巴,狭长凤眸内波光流转,却是震人心魄,骇得夏景似将心提到嗓子眼一般。他俯身贴向夏景的脸,鼻尖相碰,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唇瓣之间不到半寸的距离,夏景既惊且慌,正不知该如何时,只听得耳畔有低沉的,带着危险讯号的声音传来,“女人可以聪明,但是,不要自作聪明。” 夏景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没注意到孤秦微微侧头,不及眨眼的功夫,唇瓣相触,孤秦吻着她,似乎不受控制地越吻越深,暧昧的气息辗转在缠绵的唇瓣上。夏景惊愣之下,下意识的后退,想要离开,孤秦似乎了解她的意图,在她后退之前,坚铁一般的手臂已将她牢牢的圈在怀中。 趁着夏景反抗时,孤秦熟练地撬开了她的唇,进入檀口,紧紧地纠缠着…… 010 夏景未经人事,孤秦却是个中高手,他的熟练技巧让夏景有一刹那的情迷酣醉,但也仅仅是一刹那而已;夏景很快清醒了过来,羞辱之感充斥了整个身心,恨不得将眼前人大卸八块,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竟一下推开了渐渐有些情。欲的孤秦,同时,泄愤似的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孤秦看着夏景,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难以相信自己刚才竟沉醉其中,竟失去了警惕之心,竟然被这个女人掌掴…… 如果她不是武功尽散,他刚才岂不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想到这儿,孤秦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此刻更是如锅底一般,凤眸内尽是一片寒冰,配上面颊上的几根红指印,怪异地有些可怕。 孤秦一步步上前,夏景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怕了,看到孤秦此刻的脸色,更有些惊惶,被逼得一步步后退—— 夏景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扭了脚,身体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孤秦却是更快一步地将她提起,顺手一扔,让她死死地靠着樱花树,如刑架上等待死亡的罪犯。 孤秦一手撑着树,一手扣住夏景的喉咙,看着夏景渐渐褪去血色的脸,说着冰冷而残酷的话,“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夏景有些喘不过气,依旧死命地撑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声音有些暗哑,无奈,无助,“门主武功盖世,要我死,不过……咳咳,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可是,呵呵……”她故意顿了顿,喉咙上的手松了几分,她喘了口气,似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可是不也一样让杨适逃掉了吗?他逃到相府,……咳咳,为我所救,门主却没办法在相府将他杀了!我记得,……门主和冷业也有仇,难怪啊,你的两个仇人结了盟,……咳咳咳,门主自然是谁也对付不了,只能给自己找个借口将我抓来折辱,以泄心头之恨!” 她心里清楚地很,似他这般高傲自负的人,在生死之间,万万不得低头求饶,反而,要激起他的恨意,挑出他的失败,才能给自己留下活路! 那双凤眸更加阴沉,掩着让人万劫不复的汹涌暗流,看着夏景似嘲笑似怜悯的神情,孤秦更是生出怒意! 让杨适逃走,是他人生第一次的失败,那晚,他派人追到了相府,却怎么都没想到那个藏在深闺的冷丹华竟武艺超群,几番拼斗又惊动了相府的暗卫,无奈之下只能无功而返! 他当时以为杨适已身受重伤,而且那晚夜袭,并没有任何收获,他便作罢此事,再图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杨适竟然没死!他竟小觑了冷丹华和杨适! 孤秦盯着夏景,凤眸中射着危险的光芒,那一刻,竟让夏景有了死的冲动——那样的眼神,可怕至极,如地狱修罗,不,比之还要可怕。被这样的眼神包围,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看着她眼中神情有些狰狞的自己,看出了她此刻由身到心的害怕,这种害怕,让他心头一紧,心底划过一丝不安,——孤秦压下了心中让自己很是排斥的异样情绪,冷漠而残忍地说,“你不必拿话激我。我既不让你死,自然有千种万种叫你生不如死的折磨等着你!” ? 木桶里,温热的水汽氤氲缭绕,水面上面铺了些许樱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着少女的芬芳。 夏景整个人都缩在水中,享受着这样温柔的暖,只是那双如星辰一般的眼,充满了疑惑,还有丝丝惊惧。 她真的搞不明白那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下午的时候惹怒了他,那句“千种万种叫你生不如死的折磨等着你”一直都萦绕在耳畔,如同催命之符,让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着,惊恐着! 她想象不出他还会怎样折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 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平平静静地度过了下午,傍晚,直到刚才,有粗使丫头抬来木桶,准备了热水,说是让她沐浴。 她虽困惑不已,可这些丫鬟自然不会向她解释什么,她,也并没有拒绝那个男人的“好意”——虽然明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夏景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原由。 哎…… 夏景轻轻叹了口气,从水中站了起来,带起一片水花,她拿过一条干布巾遮住了身体,出了木桶,拭着头发上的水,擦干了身体,依旧穿上那身喜服。 刚刚穿好衣服,就有丫鬟进来抬走了木桶,一句话也没有,一个表情也没有,连看她都懒得。 夏景靠着床柱坐在榻上,双手抱着腿,头搭在膝盖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一点点燃尽的蜡烛,有些出神。 面上还带着湿意,忧伤和难过浮在眼中,带着些雾气,有些湿哒哒的秀发滴着水,让此刻的夏景看起来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不知从何处传来箫声,夏景抬头,眼中闪过诧异,还有惊喜,这么熟悉的曲调,会是师父吗? 顾不得证实心中的揣测,夏景立刻跳下床,奔出房间,跑到院落中。 011 十五的夜,一轮圆月挂在柳梢上,柔和的光芒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院落里,莹莹清辉,轻轻地,淡淡地,如轻烟,似淡霞。 凉如水的夜,伴着清风,只有冷意一点点地袭向夏景,紧紧地包裹住她。 那一头及腰的青丝,随风飞扬。 夏景四处张望,除了渺远深彻的天空,除了那轮圆月,什么也没有。 失落,一点点地淹没了她仅存的希望。 她呆呆地看着那几数樱花,苦笑着,师父正在闭关,距出关还有月余的日子,怎么会到这儿来寻她! 这首曲子,当年名动天下,有人会吹,丝毫也不奇怪! 果然,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冷静的。 古朴婉转的箫声还在继续,夏景略去心头的苦涩,静下心来细细品尝这优美细腻的曲调。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在樱花树下舞动长袖,漫漫轻舞,似花仙子畅游在百花丛中,似乎天地的存在都只为欣赏这一只绝世之舞! 柔和的箫音似乎有了魔力一般,这一瞬,夏景有些失神,只是顺着心意走向樱花树下,笼罩在花雨之中。 夏景闭上眼,满面尽是恬淡,祥和——她慢慢地,随着印象中的舞姿,舒展袍袖,渐渐旋转着身姿,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曼妙若柳叶轻拂。 那一头如缎秀发,随风而舞,肆意而张扬,扫过瓣瓣樱花。 她展开双臂,似振翅而飞的蝴蝶,向往着那一片清明之空。 她舞得忘情,只有此时此刻,她才会忘记自己身陷囫囵,忘记自己所受的羞辱委屈,忘记那个让她恐惧的男人…… 夏景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的,却很温馨的笑容,正如悄然怒放的花朵,低调,内敛,却又暗香浮动。 她完全不知道,远处,有一个人隐在暗处,看着她蹩脚的舞姿,嘴角微微上翘,似哂似叹。 夏景正跳得很快乐,有些忘乎所以,忘了自己本不擅长歌舞,几乎没什么基础,此刻的舞,完全是受环境、箫声的影响,一时情动而已——所以,在又一次旋转地时候,她用力过猛,猛地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隐在暗处的孤秦见夏景忽然摔倒在地,眉头一皱,毫无意识地动了身形,不过也就在刹那间,冷风平静了他有些慌乱的心。 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皱着眉,沉静的凤眸内一片幽深,平静之下翻腾着巨浪——他又一次因为这个女人乱了心神! 真是不可饶恕的一个女人! 夏景摔倒在地,也没有气恼,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干脆脆地就势坐在了地上,她蜷着腿,手轻轻揉着脚踝。 她忽然停了手,四周瞅了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刚才真是有些忘情了,竟没有注意到何时停了箫声。她苦笑一下,或许,一直都没有,只是她潜意识中希望有而已,那是她,唯一可以有的期待。 冷月越爬越高,俯瞰人间,撒着寂寥落寞的银光。 风,轻轻吹过,拂起地上的花瓣微微旋动,似泛着月华一样柔和的光。 看着地上跳跃的精灵,夏景忽然笑了,动了动身子,跪坐在地上,将面前的一些花瓣拾起,形成一片小小的空地。 像小时候一样,用这些樱花瓣铺成她喜欢的图案。 孤秦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兴致正高的夏景,她似在无人之境一般,怡然自得的快乐着。 她将手上的花瓣一片片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她的神情,是孤秦未见过的专注认真,似用生命雕刻着她的人生。 偶尔,夏景停下手,仔细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似在揣摩该如何安放下一片花瓣;偶尔,她也会撅着嘴,似有不满意…… 那甜甜地笑意几乎从未消失,那双清澈的眼睛,真真如亮晶晶的星星,闪着耀眼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孤秦甚至不想去破坏这么美好的画面,也许,这样纯净的笑容,这样单纯的快乐,才是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可—— 孤秦有些艰难地想着,他的计划,必须要实行,夏景,要怪,就怪你自己选择了替冷丹华出嫁! 有这么一瞬,孤秦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可恶,何必要这样一个女子来承受别人的罪过! 但他没有发现,在他心底深处,藏着一份小小的庆幸——抓来的这个女子,是她;而要给她“折磨”的人,是他! 夏景刚又放下一片花瓣,抬眼,眼前竟多了双玄色靴子——何时来了个人? 她抬头向上看,心惊了一下,眼波颤了颤,怎么又是他?不过,除了他,似乎也没别的什么人来过。 只是,他又来做什么?他这个门主似乎很闲,有事没事便来折磨折磨她? 012 夏景,只是下意识地往孤秦手上瞧了瞧,空空如也,没有箫——她松了口气,不管有没有人真的吹箫,只要不是他,就好! 想到吹箫,夏景忽然才想,这个男人来了多久,不会看见她跳舞了吧,再一想,呀,她的画! 夏景立刻有些手忙脚乱地将袖袍拂过地面,还好,这袖袍很宽大。 孤秦并没有意思想要看看她作了什么图,但见她瞧他手上时,知道她在找那个吹箫之人,可她知道不是他,不用这么明显的庆幸吧。 这个骄傲的男人,在那一刻,心情极度不愉快,脸色也沉了几分,忽又见她那么急急的毁去她的作品,生怕被他看见的样子,更是让他有些气愤! 不让他瞧,他偏偏瞧见了。竟然是个小男孩的模样! 长得那么难看,还傻里傻气的!哼! 他没有意识到,他竟有些吃味。 他没有意识到,有多少年,他没有这样的小孩心性了。 孤秦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景站起身,她的眼神,淡漠无波,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孤秦,便移开了眼,看向他处。 夏景站在那儿,有些无奈,她承认,她有些害怕这个男人,所以不愿看到他,但也同样因为有些害怕,所以不敢随意离开,更不敢,再随便说话,妄加揣测他的心思。 “怎么?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看到我,竟然这么安静?”看她如此平静的模样,孤秦有些不爽,率先打破了沉默。 闻言,夏景有些郁闷地笑道,“如果丹华没有记错,几乎每次见到门主,都是门主先讲话的吧?况且如今,丹华乃是囚禁之身,门主不发话,小女子哪敢多言,岂不是自找麻烦!” 孤秦“哼”了一声,“伶牙利嘴。” “我不说话,门主嫌我安静;我这说了话吧,门主又觉着我是逞唇舌之快。您倒是告诉我一声,我是该说话呢,还是不该说话?”夏景不以为意,暂时忘了害怕,逞一时之快有些讽意地回了他一句。 孤秦微微眯眼看她,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挣扎不已——当然,夏景是不会知道他在挣扎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这般犹豫不决。 良久,久到夏景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雕塑,久到她的头发已经全干,孤秦依旧没有说一个字——因为,他选择了用行动来表达自己。 夏景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忽然被孤秦凌空拎起,挂在腰间,迈步走向那间厢房。等夏景回过神来,自己已被牢牢地箍在孤秦的手臂之下,她忽然慌了,只是下意识地开始吼叫,“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第一次和男子有这么亲密的动作,虽然,很不雅观,仍旧叫夏景红了脸,只不过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羞愤,恼怒! 她嘴里说着不客气,手上是真的一点也不客气。虽然失了武功,捶在孤秦身上的拳头可仍是很有力道的。 孤秦斜眼看了眼这个面目有些狰狞,口里乱吼,手脚都不老实的女子,剑眉微蹙,可是脸上,却挂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浅浅笑意。 夏景仍旧吼着,却没了声音,全身也不能动弹了。 可恶!又点了她的穴道!夏景心中暗骂。他这又是发什么神经! 孤秦淡定自如地开了门,又关上门,轻轻一挥手,将夏景扔在了床。上。夏景疼得龇牙咧嘴,在榻上扭着身子,骂道,“你不会轻点啊!” 话刚出口,她发现自己又可以说话,又能动弹了——哎,她只能长叹! 孤秦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嘴角浮起戏谑的笑意,“放心,我会轻点的。” 夏景愣了愣,总觉得他,话中有话,而且,好端端的,干嘛要进房间?为何,要到床。上来? 013 忽然间,夏景有种不好的预感,全身似乎都有点冰冷了,她,有些颤微,惊疑地问,“你,什么意思?” 看着她此刻,惊恐如小鹿般的眼神,孤秦眼波顿了顿,但,也只是犹疑了刹那,含笑道,“你不是想离开吗?我成全你。” 他此刻的笑容,是夏景未见过的温柔,似流水,若浮云,带着点宠溺——她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但是,她明白,在这看似柔情的笑意之下,藏着的是可以叫她生不如死的伤害。 掩住心中的苦意,夏景淡然的目光直视着孤秦,淡定地问,“你要我做什么?” 孤秦笑了笑,“很简单,只要你好好服侍我,取悦我,我就放你离开。” 服侍?取悦? 夏景神情一滞,被嬷嬷悉心教导过的她,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那一霎,无助,屈辱,恐慌统统涌上心头,心尖都开始颤抖,果然,还是会走到这一步吗? 她以为,他这般自傲的男子,是不屑于这种事的。 可,夏景苦笑一下,他再怎么狂傲自负,终究也是个男人,不是吗?况且,要羞辱另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占有那个男人的妻子吗? 夏景抬眸,定定地看着孤秦那双如幽潭的凤眸,风轻云淡地笑着,轻声,但又有力地说,“好。” 帐幔落下,遮住旖旎春意。 …… 一炷香的时间后,孤秦起身离开了夏景的身体,下了榻,如若平常般穿好衣服,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隔着帐幔,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眼前却浮现出一双死水般漠然的眼睛,那双眼,本是灵气逼人的—— 孤秦皱了皱眉,出了房门,心里却荡漾着几丝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仓惶。 仰头看了看,天空渺远,皓月清冷,冷漠地看着人间。 月下翩飞的樱花,似乎也透着几许凄凉。 不知为何,孤秦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座小院。 烛光轻轻跳动着,只有几许暗淡的光芒透过帐幔照进里面面如死灰的人儿。 夏景睁着眼看着床顶,两行清泪终是抵不住心中的哀漠与绝望,顺着惨白的面颊,落进发丝,渗入枕头。 泪,一颗颗地往下掉,如破碎的珠子。 也许,是有风吹了进来,也许,是蜡烛燃尽。帐内,本就微弱的光芒也消失了,只剩一片黑暗。 如死尸般躺在床。上的夏景终于动了动,全身如车碾过一般的疼。黑暗中,看不见她狰狞的面孔,看不见她怨毒的目光,看不见她要报复的坚定决心。 * 推荐+收藏+留言,多谢支持 014 夏景抬手,若无其事地抹掉脸颊上的泪。已经受了这般屈辱,如果还不能查到些什么,又如何对得起这番牺牲! 忍着身体上的痛意,夏景下了床,借着淡淡的月光,一件件拾起地上的衣物,动作缓慢地穿上。每穿一件,心便如刀割一般地疼着。 她说过,总有一日,她要让他尝尝十倍百倍的屈辱,要他受尽世间至苦至痛。 衣衫虽穿在身上,仍抵不住夜晚的凉意,尤其,这衣服,已经不堪入目。 忽然,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夏景下意识地将手抚在心口上,她以为,只是太伤心了。 可是痛意并没有减弱,反而如浪潮般一阵阵地汹涌袭来,越来越痛得厉害,痛得她快要站不稳,在要倒下去之前,夏景猛地用力用右手扶住了床沿,身体也慢慢地向下倾,靠着床沿,蜷缩成一团。 夏景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右手紧紧地抓着床沿,划出了几道痕迹,似乎这样,可以减轻些疼痛。 月光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床沿上有淡淡的血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如冬雪一般煞白,隐隐泛着青色。 额头上,面颊上,布满了汗水,嘴唇也被咬破,透着诡异的红,口里,尽是血腥之味。 摁着心口的左手似快要拽破衣裳,可这所有一切,都不能减轻丝毫的痛意。 心口之疼,如千万只蚂蚁啃噬,如万箭穿心。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似被人活生生的胸腔里掏了出来,一刀一刀地被人切碎,剁成了酱。 夏景疼得,恨不得此刻被人杀死才能解脱。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再抓着什么,口里发出破碎的呻。吟,整个人已倒在地上,匍匐着,如蝼蚁一般。 地面上,渐渐有了湿意,叫人分不清是她的汗水,还是泪水,亦或者,是她嘴角渗出的血。 她不知道疼了多久,只知晓每一分每一秒,都痛不欲生,恨不得死去。 银辉洒在这个蜷缩在地面上的女子身上,哀漠,凄凉。 夏景终于挨不住这残忍的疼痛,拼着最后一分力气,狠狠地将头撞向地面。 黑暗,如无底的深渊,将她淹没。她终于,不用再这么疼着了。 ? 天高云淡,天气很是晴朗。 街道两旁种满了梧桐树,还有盛开的百花摆在树下。 微微清风,浓郁花香,似乎都在展现京城的繁华景象。 几近晌午,繁华的东都更是热闹非凡。 人来人往,有人脸上都溢着笑容,堪比春光,他们都在争相议论秦越王进京之事,遗忘了几日前被传说中的魔王劫走的太子妃。 只有偶尔,一些愁云惨淡的士兵气势汹汹地走过,才叫人想起,不仅有秦越王平定边陲战乱、大败梁国的喜事,更有太子妃被劫的国耻。 “呀,那里怎么有个人躺在地上?”终于有人发现在十字路口处,有个红衣女子睡在地上,也有可能是,这个女子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 今天六更,童鞋们伸出纤纤玉指,轻轻一点,推荐,谢谢 015 红衣女子侧躺在地面上,一头青丝懒懒散散地铺在女子身上,地上;衣衫有些褴褛,却依旧看得出那是多么华贵的嫁衣;有些地方没了衣衫的遮盖,露出女子洁白的肌肤,但也叫人清清楚楚看见脖颈处,手臂处,遗留着欢爱后的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夏景额头处的伤痕,血已经凝固,但那块的伤疤,红的如此触目惊心。 随着那声惊疑,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还“安睡”在地上的夏景,都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渐渐靠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夏景围了起来。 “谁家姑娘这么可怜,竟被糟蹋成这样。哎……”有人扼腕叹息。 “还是个刚烈女子,可惜,还是没能保住清白……”有人摇头叹气。 终于,有人好像想起了什么,颤颤地说,“前两天,太子妃不是被那个魔王劫走了吗?听说那个魔王可是个大色魔,该不会,该不会,这位是……”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但是所有人都猜到了女子的身份——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惶恐之色,可怕的魔王,连太子妃也敢糟蹋! 夏景在意识迷乱中,隐约感觉到周围很是闹嚷,还在昏睡中,也皱起了笼烟眉。 只是,太多可怕的叹息声,让她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不能再继续沉睡哀伤了——无济于事。 她轻轻睁开眼,淡淡地扫了眼四周,那样平静的眼神,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样平淡的目光,竟比那刀山火海更让人害怕。 很快地,夏景已经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了。 很好!侮辱了她不算,竟还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自己!想看她在这样的场合下如何痛苦,如何恨不能死吗? 哼!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门主?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后悔为今日所做之事,叫你也知道何为痛不欲生,叫你后悔此生为人! 夏景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手,暗暗握成拳。 就在这时,也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女子,穿过了层层人群,担忧地大呼,“太子妃?……” 016 在场之人,又吸了口冷气,他们竟猜对了,原来这个女子真的是太子妃。 只不过,仍有人小小疑惑,不是传说冷家二小姐有着绝世容貌吗?眼前这女子,顶多算是清秀吧。 传言,果真只是传言啊! 夏景抬眸一看,竟是芝桃。 芝桃跑到她面前,轻轻跪下,含泪道,“太子妃,你受苦了。”说着话,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夏景身上,细心地系好,将夏景整个身子都围住了。 她这几日,总是神情恍惚,还是今儿早晨,芝柳不小心说漏了嘴,才知道真正出嫁的不是二小姐,而是夏景。 真是可怜了这个姑娘,无端端地受了这番苦。 夏景静静地看着芝桃,没有说话,却看得芝桃心里打颤,寒意顿生。 人群外,传来阵阵马蹄,接着就有几个士兵拨开了人群,口里嚣张地喊道,“太子殿下在此,还不让开!” 那群人立刻让出了条路,低头跪下,也有胆大之人小心抬头想要瞻仰未来皇帝的容颜。 夏景抬头,看到人群外停着一匹漂亮的白马,马上的主人面如冠玉,美姿仪,身着一袭淡蓝锦服,姿态潇洒,正是太子杨适。 杨适也看着人群中的夏景,看到她淡漠而平静的双眸里没有丝毫情绪,没有委屈无助,没有伤心怨尤,无悲无喜,如同,死水,但又偏偏,透着几分世外的淡泊。 他轻轻叹了口气,他是打心底怜惜这个女子——要怎样的坚强,才能如此坦然镇定地面对所有这一切。 也许换做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而她额上的血迹斑斑,更是让他有些许愧疚之意,是他没有保护好这个灵秀的女子。 杨适下了马,快步走到夏景跟前,只淡淡看她一眼,说,“我们回家吧。” 他的声音,似竹林清风,若天边流云。 他的人,清华其外,淡泊其中。 这般风采,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失去存在的意义。 夏景看懂他眼中的悲悯怜惜,而这一句清淡的“我们回家吧”,足以击垮她所有的防线。 她没有说话,轻轻点头。 杨适淡淡一笑,没有阳光般的温暖,却是宁静淡泊的笑意,如微风拂过湖面,似可以扫除夏景心中的阴霾。他抱起她,走出人群,放在马上,吩咐手下去传太医,然后自己才坐了上去,驾马离开,依旧那般潇洒风姿。 待在原地的人们有片刻呆愣,回过神时,无不赞叹,太子可真是好人啊!太子妃虽受尽侮辱,大概也苦尽甘来了。 没有人注意到,转角处站着一个雪青衣衫的男子,他面色平静,只是幽潭般的凤眸内一片暗沉,负在身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017(4更) 杨适没有让马儿剧烈奔跑,怕此刻的夏景吃不消;也不是太慢的速度,她也不愿自己被太多人瞧见吧。 夏景似了解杨适的意图,这种贴心,让她再也无法继续这伪装的坚强,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沾湿了杨适的衣衫。 听得胸前微微的抽噎声,感受到点点凉意,杨适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怜惜更甚,愧疚更浓。 他放慢了速度,在她头上轻声说,“都过去了。” 闻言,夏景忽然止住了哭泣,仰脸看着这个差一点成为她丈夫的男子,心底有了些许暖意,“谢谢。” 她甚至不知道,她在谢他什么,但是,她觉得她该谢谢他。 杨适看着脸上尤挂着泪痕的她,笑了笑,帮她拭去泪痕,看到她死水般的眼睛有了几分灵动。 丞相府门口的守卫一见到太子,立刻有人迎了上去,意外的发现有个红衣女子跟太子同骑一马,心中同时有个疑问,她就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杨适抱着夏景下了马,径自进了相府。 相府里人不多,有些冷清,大概护卫们都去寻冷二小姐了,几个打扫院落的家丁和丫鬟见到杨适抱着一个女子进府, 激动地扔下手中的活计,争相喊了起来,“二小姐回来了!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很快,一个年近五旬的灰青布衫,形容有些憔悴的男子从大厅中快步走了出来,看到杨适,还有他怀中的夏景,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拱手道,“太子殿下,老臣谢殿下救了小女。” 还好让夏景替丹华出嫁,不然女儿可要受罪了! 可是,她怎么不干脆死了,平白要他女儿名节受损。经此一役,丹华如何还能再嫁入皇室! 夏景冷冷地看着冷业,仍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温和的样子,还假惺惺地装作感激涕零,真令人不齿。 杨适启口,淡淡道,“相爷不必多礼,小王只是凑巧遇到丹华。”看了眼怀中的夏景,有些内疚,竟不知她的真实姓名,只能唤作他人,“相爷,还是让丹华先歇歇,太医马上就到,替她看看伤口,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老臣遵命。”冷业恭敬说道,顿了顿,又说,“太子如此细心,真是小女之福。” 转头,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芝柳,夏荷,送小姐回房,芝桃你也一起去。” “是,老爷。”三个丫鬟看了眼杨适,怯怯地有些不敢说话。 杨适似明白她们想说什么,“无妨,三位带路便可,我送她回房。” “殿下,这似乎不太妥吧。”冷业掩下心中淡淡的忧虑,恭声说道。 018(5更) “有何不妥?”杨适淡淡瞥他一眼,平淡的目光里蕴藏着凌厉,看得冷业心中大骇,这位太子殿下看起来不问世事,凡事只求随心,可,不代表他就真的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毕竟,当今皇上的子嗣都不明不白的死去,活着的,只有这位太子,和一位倍受宠爱的公主。能够在这样的险恶环境下生存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他终究是,小瞧了这些年轻人啊。 冷业无奈道,“老臣不敢。芝桃,还不给殿下带路!” “是。殿下这边请。”三女福福身,声音弱弱的。 冷业又对余下人吩咐道,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随意踏入二小姐的小院,打扰小姐休息。 自始至终,夏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看着冷业的眼神也是冷冷的,只是乖乖的,偎在杨适怀里,可得片刻温暖。 冷业跟随在杨适身后,眉目依旧温和,只是不经意间,会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夏景时,总透着危险的精光。 “殿下,已经替小姐准备好热水,还是让小姐先沐浴吧。”站在冷丹华的闺房门口,芝桃犹豫了会儿,垂头说道。 杨适点点头,放下夏景,“你先休息,一会儿太医到了,再替你看看。” “多谢。” 夏景泡在热水中,看着身上处处红紫淤痕,眼中寒光乍起,还有微微的痛苦。她使劲地揉搓着那些痕迹,很想让它们消失,不要再提醒她昨夜的不堪。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可以忘记这几日的所有! 侯在屏风外的芝桃几人听见夏景低低的啜泣声,互相看着彼此,脸上都有悲哀之意,想起过去几个月几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不免哀叹,夏景平日性子虽冷了些,可却善良得很,也不知怎的就莫名其妙就被要求替二小姐出嫁,还白白地被人给糟蹋了。 三人之中,与夏景最为亲近的便是夏荷,她听得夏景这样隐忍的哭泣,心中一阵酸涩,眼中也有了泪意,轻声说,“景儿,你别太难过了,伤身。老爷这几日为了找你,也累得染了风寒,所以今日才没有出府。老爷这般仁厚之人,定会厚待你,不让你白受委屈的。” 夏荷本只是想安慰安慰夏景,以免她觉得因为自己不是真正的冷二小姐,所以老爷并不关心她,才一直待在府上等消息。 可这些话听在夏景耳里,却是极大的讽刺。他冷业仁厚?他若是仁厚,她的家人会惨遭灭门之祸吗?他仁厚,又怎会在明知黑罗门要劫人的情况下让自己替嫁,替冷丹华受罪? 偏偏这个老家伙,还在每个人面前都装仁善,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多么的菩萨心肠! 一想到他所作的恶,夏景怒火中烧,满目尽是寒戾阴毒之色,她的双手紧紧扣着浴桶边缘,恨不得捏碎了这浴桶,心里才会舒坦一些。似毁了相府的任何一物,都是对冷业的报复。 019(6更) 芝桃低垂着头,无人看得见她的神情。她虽今晨才知道是夏景替嫁的真相,但经一番细想之后,也能将事情始末猜个七八。 想到夏景如今的境况,又怜又叹,她也不明白,她们四个侍婢,论姿色,论脾性,都不是夏景最好,为何偏偏就选了她呢? 总觉得这事,还有些奇怪之处,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杨适几人在小院的大厅处等着,冷业命人上了茶,得了杨适的许可,与他同坐首座。 冷业轻叹一声,声音有些哀戚戚,“殿下,小女此次受苦,虽得殿下怜惜,如此厚待,可,哎……小女终究已非完璧之身,配不上殿下,待明日早朝,老臣会向皇上上书,取消殿下和小女的婚事。” 杨适似没听到冷业说话一般,自顾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拨弄着水面上的茶叶,轻轻抿了口,赞道:“这茶香气馥郁,滋味醇厚,爽口,该是上好的武夷大红袍吧?” 冷业不明杨适此言何意,只好笑着接口道,“正是武夷大红袍。老臣那里还有些,殿下若是喜欢,老臣一会儿就差人送到太子府去。” “父皇真是很器重相爷,这武夷大红袍每年上贡的不过一斤,自己都没留多少,倒赐了相爷不少啊。”杨适慢吞吞的笑着说道,似有些羡慕冷业。 冷业冷不丁的心中一颤,忙起身答道:“皇上也只是赏赐了些,只不过老臣向来没有喝茶的习惯,这一年年下来,倒是积攒了些。” 杨适平时甚少与官员私下来往,即便是公事也总是懒懒地应付而已,全然不当回事,是以冷业与他交往也甚少,也摸不准他的习性。 此番随口一席话,竟让见惯大风大浪的冷业也有些惊乱,这一个不小心,便让自己落下私吞贡品的把柄。 太子可比当今皇上难对付多了!冷业心中暗忖。 “哦?是吗?”杨适轻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脆脆的声响,冷业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相爷是想要送小王些陈茶?” 冷业一惊,忙弓腰垂首道,“老臣不敢,老臣绝无此意。”想他任丞相一职多年,百官无不惟他马首是瞻,如今竟被一后生之辈几句轻言淡语给震住,“老臣要送给殿下的,自然是新茶。” 杨适忽而朗朗一笑,“相爷误会了,小王岂会做夺人之美之事?即便相爷不喜品茶,这么好的武夷大红袍留着待客也是极好的。” “是是是,殿下说的极是。”冷业的表情极为谦恭,后背却已是冷汗涔涔。 留着待客?他总觉得杨适是话中有话呀。 *推荐+收藏+留言,你们的支持是我码字的动力哈 020 “这里不是皇宫,相爷不必如此多礼拘束,坐吧。”杨适见冷业坐下后,才又懒懒说道,“至于小王和令嫒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一切照旧,相爷不必劳心。” 冷业一愣,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无奈地跪下,含笑感激道,“多谢殿下怜爱,老臣替小女叩谢殿下。” 杨适刚让冷业起来,管家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小童走了进来,恭敬地垂首道,“太子殿下,陈太医到了。” “下官拜见太子殿下,丞相大人。”陈太医和小童作揖行礼。 “嗯。”杨适轻轻应了声。 冷业看一眼管家,吩咐道,“冷全,带陈太医去看看二小姐。” “小王也一起去。”杨适忽然开口,说着话时,已经起身往外走。 冷业看着他的背影,只能叹息。 ? 夏景刚刚换洗完毕,换上一身淡粉的衣裙,乌发半挽,只在发髻上斜插了只白玉簪子,这些,本是属于冷丹华,现在,她却无奈得不得不穿,别扭得很,因此脸色也有些阴沉。 “景儿,老爷和殿下来了,还有太医。”夏荷走到她身侧,小声说道。 夏荷刚说着话,就见几道影子被拉入厅堂。 “拜见太子殿下,见过老爷。”三个丫鬟齐齐矮身行礼。 杨适“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她们免礼,眼睛却看着夏景,素淡的装饰,素淡的衣裳,神情也那么淡,微有些冷意,让人无法不怜惜。 夏景遥遥施了一礼,不说话,径自起身了。 冷业微皱着眉,这丫头,怎的这般失礼,还不待他向杨适解释解释,就听杨适说,“让陈太医看看你额头上的伤,这个季节,一步注意,就容易生病。陈太医,过来瞧瞧。” “是。” 陈太医替夏景清理了伤口,包扎之后,又开了汤服之药和外敷之药,犹豫着该如何称呼冷丹华,好一会儿后才诺诺地说,“冷小姐不必太过忧心,这几日好好休息便是,不要让伤口沾水,忌辛辣,等结痂之后,下官再另给小姐开些祛疤的药。” “有劳太医了。”夏景点点头,心中有些疑惑,他好歹也是御医,竟看不出自己中了毒?可,她又不能说出来。 冷业也温和有礼地感谢了几句,倒让陈太医有些愧不敢当。 “殿下,老臣命厨房准备了午膳,殿下若不嫌弃,就在这里用膳吧。”冷业开口挽留道。 杨适看了眼夏景,点了点头。 上菜的时候,冷业终于忍不住问夏景,“丹华,你可有见到那魔王的真面目?若是见着了,有了画像,爹爹一定想办法将他拿下。” 夏景不掩情绪地蹙眉,爹爹?也不嫌恶心。 他的真面目,她怎么会没见到。只是,昨夜他离开时在她耳边又重复说道,“只要你乖乖的,我自不会轻易让你死。” 即便他不在身边,他放了她,她的生死却也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里。 心中苦笑,夏景有些哀凉地说,“我被掳走之后,一直被蒙着双眼,所以什么人也没见到。” 冷业似有些不甘,还想追问下去,却听外面传来慌乱的喊声,“老爷,宫中来人宣旨了!” 冷业一愣,皇上怎么突然下旨,他怎么一点也没有耳闻?今天的事好像都有些怪怪的感觉,不过,愣归愣,仍不忘吩咐道,“冷全,快摆香案。” “丞相大人,不必了。”一道有些尖的不男不女的嗓音响起,接着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和四名侍卫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太监一眼瞧到杨适,怔了怔,忙上前行礼,笑脸问道,“殿下怎么在相府?” “小王在哪里,还需向高总管禀告不成?”杨适含笑道。 高总管似乎习惯了杨适这种话,也笑着说道,“奴才不敢,奴才这也只是好奇而已。” “别顾着好奇了,宣旨吧。”杨适说罢,正欲跪下去,被高总管拦下,神情有些严肃,说,“皇上特别吩咐,不必跪迎圣旨,直接给冷二小姐就是。” 说完话,还四处瞅了瞅,向四个女子一一看去,待看到夏景时,目光顿了顿,容颜不是最出众的,辜负了冷丹华盛名在外的容颜,不过,在这几个女子中,却是最有大家风范的一个。 她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神情却有些倨傲,虽只是端端站着,也看得出她极好的修养。她一身素雅的装扮,却是最无法让人忽视的一个,就是宫里的那些个妃子,也不如她更有气势。 “有劳高总管了。”夏景走到高总管面前,盈盈一礼。 高总管连忙说道,“不敢不敢,二小姐折煞咱家了。”说话的同时,从身后小太监手中端着的圣旨递给了她,心里暗暗叹息着,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夏景不疾不徐地打开圣旨,上面写了许多字,可她都没看见,只看见最后一行——取消太子和冷丹华的婚约。 那一瞬,似晴天突然来了一记响雷,炸得夏景呆了,愣了,脑海中什么也没有,只剩一片苦涩。 她受了这么多罪,到底换来了什么? 本来在相府这四个月,她什么也没有查到,冷业让她替冷丹华嫁给太子时,她以为接近太子会对她查清当年的幕后黑手更有利,才会答应。 可如今呢?她不仅失去了清白,现在又失去这样一个好机会,叫她如何不崩溃! 老天,你何苦要这样戏弄我! 杨适和冷业见她忽然面色苍白,都有些奇怪,拿了圣旨一看,都不由得愣了,面面相觑。 良久,冷业叹道,“是小女福薄,承受不起如此厚恩啊。” 看夏景如此失望的神色,冷业心中冷笑,这个丫头,竟真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 杨适看着夏景,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在意。 “小姐,你没事吧?”芝桃和夏荷齐齐关切问道。 夏荷是和夏景关系最好,看她脸色这么难看,真心关心。而芝桃,心中却是五味纷杂,有些愧疚。 夏景轻叹一声,什么不堪屈辱都经历过了,这最后的一击,也对她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了,“我没事,不必担心。” 还好,还有这几个日日相处的同伴真心关心着她。 夏景忽然转头看着杨适,浅浅一笑,轻声问,“殿下还要在此用膳吗?” 对这个男子,她愿一直用笑容面对。因为他,在她最绝望不堪的时候,给了她一句最温暖的话。 杨适愣了愣,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坚强女子,“有何不可?” 听杨适这么说了,冷业吩咐下去,继续上菜。 几人刚刚落座,还没动筷,院中却又传来一阵疾呼,“老爷,圣旨,圣旨来了。” 夏景几人皆是一愣,高总管也是纳闷,若有两道圣旨,叫他一起带来便是,怎么还一波一波的来呀。 来宣旨的公公和高总管一样的带了几人,见到杨适时,一样的有些讶异,只是行礼时不敢如高总管一般随意。 “李公公,这又是什么旨意啊?”冷业起身问道,只有杨适和夏景若无其事地继续坐着。 “回相爷,还请冷二小姐和三小姐接旨。”李公公谦恭地说道,在几位大人物面前,他不得不加倍的小心,毕竟,他不如高总管那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冷业顿了顿,对冷全吩咐道,“请三小姐过来。” “是。”冷全转身正准备走,又听到杨适慢悠悠地说,“何必如此麻烦,事后相爷转告于三小姐便是。李贵,你宣旨吧。” 说罢,杨适已经起身率先跪下。 这里,杨适最大,其余人也只好听从他的吩咐,若皇上真是怪罪下来,也有殿下顶着。于是乎,屋子里一群人全部在杨适身后跪下。 冷业心中却有冷意,杨适随性得过了头了,连接旨这等大事也擅作主张,虽然他也不怎么待见自家三女儿,可也不至于连接圣旨的资格也没有啊。 李贵无奈之下,只好拿起圣旨,清了清嗓子,尖着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将丞相之女冷丹华、冷丹敏赐婚于秦越王爷,命秦越王于三月十八日迎娶冷丹华为正妃,冷丹敏为侧妃。钦此!冷二小姐,接旨吧。” 021 众人接抬头,有些茫然,有些呆愣,这是怎样的情况? 难道取消太子和冷丹华的婚约,就是为了赐婚给秦越王吗?那又为何要将冷丹敏一起赐婚? 何况,秦越王那般骄傲自负的男人,会接受冷丹华吗?虽然他今日才回京,可这样的大事,不出几个时辰,也该传得全京城皆知了。他的面子挂得住吗? 杨适和冷业更是把不准皇上在想什么,取消婚约还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可这赐婚,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他们的这位皇上,何时能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冷业甚至在想,秦越王拥兵自重,功高震主,皇上暂时还不能除去他,可也不至于想出这个法子来扫他的颜面吧? 皇上他,有这胆子吗? 被赐婚的正主夏景,神情有些凝重,只是他们都不可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虽然赐婚的消息来得太快,让人有些无措,可经过这几日,她的接受能力显然有很大的提高,所以只是茫然了一瞬之后,就在思虑要不要嫁的问题。 秦越王,她也有所耳闻,据说他二十岁参军,二十二岁封为将军,二十五岁封王,是秦国开国以来唯一一位异姓王爷。 据说他手握重兵,麾下四十万大军只听他的军令,从不把圣旨放在眼里,朝堂之上,他和冷业分别率领武将和文官,也是唯一可以和冷业分庭抗礼的一位大将。 如今百官之首和大将军联姻,这江山社稷,还有皇上什么事? 天下要大乱了——真不知皇上是真傻还是装傻! 夏景暗暗摇头,天下的事,与她何干?她要想的,是秦越王大权在握,连冷业也要让他三分,如此一来,即便不能嫁太子,嫁给秦越王也无妨,于她,嫁谁都一样,只要这人有权有势。 更何况,以她如今的情形,秦越王怕也不是心甘情愿娶她,如此最好,她也落得清闲。 思及此,夏景平静地垂首说道,“民女领旨谢恩。” 李贵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有反应,有些不耐,碍着杨适和冷业,又不敢发作,现终于有人接旨了,乐呵呵地便将圣旨递给冷丹华,却意外地被杨适拦住。 “你可想好了?”杨适看着夏景,眼神淡淡的,但是又有一种别样的情绪藏在眼底,令人看不懂,猜不透。 其余几人皆是一愣,殿下当众阻拦,莫不是对她动了心思? 冷业却是心中冷笑,好个夏景,果真是贪图富贵的乡野女子,嫁不了太子,便巴巴地想要嫁给秦越王。 既然两个“女儿”都要嫁,就算不待见三女儿,他自然也向着自家亲生女儿,要夏景迟早让出王妃之位。 夏景抬眼看着杨适,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就算她心中不愿,也不能抗旨啊……只不过,看到杨适淡淡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关切,她笑了笑,坚定地点点头。 杨适随意一笑,“既如此,那就接旨吧。” 众人谢恩之后,李贵对冷业说道,“相爷,皇上还让老奴转告一句,由于秦越王爷要准备后天的婚礼,所以原定在今晚给王爷办的接风宴改在万寿节那天,一起办了。” 冷业点点头,没有什么特别表示,想了想,又将李贵叫到一旁,问道,“皇上赐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贵思虑一番,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他不说,不需多少时辰,相爷也会知道,便如实相告。 原来皇上召见秦越王的时候,正好有人回禀找到二小姐的事,皇上当本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不过不知公主怎么知道了这事,便缠着皇上说冷丹华失了清白,又在台阶之上被京城百姓都见过了,不配再当太子妃,皇上觉得公主说得有理,便下旨取消了婚约。 高总管刚走,秦越王却突然说他很欣赏冷丹华刚烈的性子,再加上自己一直没有娶正妃,就请皇上下旨赐婚。皇上欣然同意,只是始终觉得有些亏欠王爷,便将冷丹敏也一起赐婚为侧妃。 李贵三言两语将事情始末说了清楚,只不过言语上很是委婉而已。也省略了公主因为皇上给秦越王赐婚而大发脾气的事。 冷业捋着胡须,原来如此,但还是有点奇怪,就因为欣赏夏景的刚烈,秦越王就决定娶他女儿?还是,这是他在向自己示好? 李贵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景一阵冷笑,刚烈?她才不刚烈呢,她只是忍受不了疼痛想要自己晕过去而已。否则若真是要寻死,她现在又岂会站在这里。 * 月挂中天,银辉柔柔如水。 几多人儿辗转难眠。 白天两道令人费思的旨意掀起一片巨浪,朝廷中人,几家欢喜几家愁。 正主夏景睡得比谁都安稳,相府另一端,冷丹敏却是激动得不想睡觉,害怕一觉醒来,却发现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 虽然只是侧妃,没关系,能嫁给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她已经很满足,很感谢老天了。何况是和姐姐一起出嫁,虽然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见过姐姐。 如水的月光照进芝桃的房里,只见一个身段玲珑的黑衣女子迎着月光轻轻地向门口移动,她正准备打开房门时,脑袋又开始迷糊了,晕晕的,忽然眼前一片黑暗,女子倒在地上。 皎皎月华照在她脸上,不是别人,正是芝桃。 * 在冷业的特别嘱咐下,没有任何人去打扰夏景,一切照旧,相府里,依旧没有多少人见过二小姐。 很快,便到了十八日,夏景出嫁之期。 夏景又一次穿上了喜服,坐上了花轿,依旧是顶着冷丹华的名义。 她不知道冷丹华是否真的与人私奔,也不知道冷业有否找过她,这些她都不关心。 她嫁入王府,可带一名侍婢陪嫁,她本属意夏荷,但又觉得自己所做之事比较危险,不想连累夏荷,所以依了冷业的意思,选择了芝桃。她明白,冷丹华平日最亲近的便是芝桃大概她也是冷业的心腹,陪着自己去了王府,大概是有所图。 因为是丞相嫁两女,娶妻的又是秦越王爷,婚礼格外盛大热闹,红毯竟从丞相府一路铺到王府。 迎亲的队伍,守在街道旁的士兵,还有两女的嫁妆,都比太子迎亲时浓重了许多。 足见秦越王对冷氏儿女的重视。 可这繁华恩宠,只属于别人,夏景,一脸的淡漠。 不是没有憧憬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只是现在的她,已心如死水,只想着查到当年的幕后黑手,报得大仇之后,再返山和师父过完此生便足矣。 只是她想不到,这一嫁之后,她的人生会发生怎样的巨变,又或者,从她下山进入相府之后,她的人生已开始渐渐脱离她预想的轨迹。 022 终于到了王府,迎接她的,是锣鼓喧天,阵阵炮响,还有隐约可听见的人群的说笑声。 因为冷丹敏只是侧妃,是妾室,不具备和秦越王拜堂的资格,所以花轿直接被抬到她的小院去了。 进府,拜堂,行礼,冗长的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人知道盖头下的新娘此刻的表情多么淡漠,木然,似乎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新娘被送进了洞房,新郎在外同百官喝酒。 新房里,夏景端端正正地坐在喜床。上,两旁,分别站着一队喜娘,嬷嬷,丫鬟,她的身侧,站着芝桃。 也许是因为秦越王将军的出身,所有人都极为守规矩,这喜房内,静谧的连掉根针也听得见,下人们都端端站着,动也不动,似经过专门训练一般。 她们却不知,王妃已经昏昏欲睡了,只是保持着坐姿没变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开了,随之灌入的冷风让夏景打了个寒颤,睡意顿消,然后就听见齐刷刷的声音,“恭喜王爷大婚!” 夏景只听那男子沉沉地“嗯”了一声,又说,“都下去,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是。” 接着,她听到窸窸窣窣声音,还有关门的声音,屋子里再次静谧如深山的夜晚。 静的,有些诡异,有些可怕! 她有些纳闷,既是秦越王爷请求赐婚的,此时怎么连个形式上的礼仪都不愿做呢? 夏景还在疑惑,忽然一阵掌风袭来,遮住她容颜的盖头飘落下来,就在她眼前落了地。 秦越王掀盖头的方式,还真特别。 果然是从军营中出来的人,说好听了,是不拘世俗,说难听了,就是不懂礼数。 眼前,一双玄色的靴子,缓缓地向她走来,不知为何,她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竟有些紧张。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不承认,或者将来会离开,至少现在,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夫君。 那双靴子停在离她不过尺余的地方,没有再进一步动作的趋势。 夏景忽然紧张地不敢呼吸,心似乎提到嗓子眼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应该很红。 头顶突然传来“哼”的一声,很冷,还有嘲讽,不屑。 心,蓦地一紧,一股凉意从头窜到脚,夏景猛地抬头,对上那双写满冷意的眸子,挂着讥讽的脸,她呆了,惊了,慌了,乱了,甚至怕了。 恐惧,如同无尽的汹涌潮水将她淹没,坠入无底深渊,坠入黑暗。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她一定不要再嫁。 可是—— 她能重来吗? 为什么秦越王,会是他? 难怪当时杨适会问她“可想好了”,他是知道的,知道秦越王是谁,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了她,她宁愿抗旨,也不会嫁。 眼前的男子,清隽神秀的容貌,神情却是冷峻奇漠,一身红色喜袍也不能衬出任何喜气。 他是秦越王,孤秦,也是黑罗门门主,孤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