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应犹在》 第1页 [古装迷情] 《雕栏玉砌应犹在》作者:杉杉是棵树【完结+番外】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裴洛洛(裴瑶光)是前朝的公主,国破就意味着家亡。少年时遇见的那个人,已是新帝,他说,要么做我的妃子,要么死了在墓里等我。 她举起金簪,马上就要刺进喉咙的时候,身边一直陪着她的乳母跟她说,活下去,如果她诞下皇子,扶他称帝,这新朝就混进了前朝的血脉。 于是,裴洛洛(裴瑶光)进了付少成的后宫。 她千百谋划百般算计,撒娇卖痴、屈意承欢。 结果,付少成说,你装的差点连我都骗过了。 其实呢,情是真的,爱也是真的,但是现实,更是真的。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此文偏现实向,虐文,男女主都虐。结局be,番外重生梗撒糖。 本文慢热,希望大家往后看看,给您鞠躬了。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洛洛(裴瑶光),付少成 ┃ 配角:接档文,我见大理寺卿多妩媚 ┃ 其它:虐文 第1章 **瑞文孝成皇后,汴梁人,前朝怀闵帝女。长泰初,帝纳为妃。生太宗,后生安乐公主。后静默宽容,行不妒忌,多智略,能行大事。 成平三十二年七月初三,辅国将军付少成率兵从瑞门进紫宸宫,成平帝于紫宸宫含元殿自缢死,后宫诸妃,从死者众。 长乐公主裴瑶光此时正在千步阁,她望着远处的不断升起黑烟,又看着身边一众诚惶诚恐的内侍们,说:「你们不用害怕,他付少成的目标是我们裴家,与你们无干的。」 这时,六皇子裴思柯独自一人跑了过来,髮髻散乱。他气喘吁吁地对着裴瑶光说:「快走,安宁门外有父亲的亲兵在接应,我们一起逃出去。」 「哥哥,我们逃不走的。」裴瑶光说,「现在,整个紫宸宫周围应该都围满了他的人,出去,就是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六皇子有些焦躁的说。 「我这千步阁里,有毒酒有匕首有白绫,选哪个都行。」裴瑶光镇静地说。 「瑶光,我们还是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哥哥,你要知道,咱们裴家没有留后路给付家,就算他付少成念旧情有心放咱们一马,他身后的那些人也不会留后路给咱们。跑到天南海北,他们也会想法设法追杀过去。」裴瑶光眼里噙着泪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这时,一个将领打扮的人从外面闯了进来,裴瑶光定睛一看,正是付少成的亲信陆达,后面还跟着四个宫女,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一个盖着红色锦缎,剩下三个盘子,用白色锦缎盖着。 「长乐公主,付将军说,这四样,让您选一个。」陆达态度温和谦卑,仿佛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裴瑶光。 裴瑶光冷笑了一声,说:「说的可真是道貌岸然,什么付将军,谁不知道他马上就是这紫宸宫的新主人,高高在上的皇帝,生杀大权在握。哼,原来他付少成也在乎这虚名。」她轻蔑地看了陆达一眼,「掀开吧,我看看。」 陆达对着四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她们掀开了盘子上的盖着的锦缎,一个是一身红色宫装,绣着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剩下的,分别是酒杯、匕首、白绫。 「付将军说了,若您还对他有意,就选这红色宫装,付将军说会封您为妃,享一生荣华富贵。若您无意,这剩下三个您选一个,他会将您风光大葬,待他百年之后,让您陪葬身边,享皇帝祭祀。。」 裴瑶光听完这话,死死地咬住下嘴唇,这付少成,亏她刚才还说他会念旧情,她是前朝的公主,死后却要进他的陵墓,这么折辱人的法子,也就他能想得出来。 「你先下去,让我想想。」裴瑶光说,「这紫宸宫现在上上下下都是你们的人,我也是逃不出去的。」 陆达点了点头,带着四个宫女退了出去了。礼仪标准,举止规范。 「你也看见了。」裴瑶光对着六皇子说。 裴思柯想了想,说:「瑶光,答应我,活下去。」 裴瑶光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说:「哥哥,你看,这是前些年我生日母妃送我的簪子,多漂亮。」 裴思柯愣愣地看着裴瑶光,哽咽地说:「活下去。」 裴瑶光摇摇头,说:「死多容易啊,我还能选个自己愿意的死法。活下去太难了。」说着,就把簪子举了起来,奔着自己的喉咙就去了。 这时,立在一旁的乳母鲁氏,忽然走上前,一把夺过裴瑶光手里的簪子,说:「公主,六皇子说的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从小聪敏机智,皇上总说众皇子莫不及您。这付少成又一直对您情根深种,老奴想着,您若是在他的后宫立住了,总有出头的日子。您若去了,可就真随着他陪葬了。遂了他身边那一众人的心愿了。」 裴瑶光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噙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颗一颗地打在她的月华裙上,浸出点点斑痕。 裴思柯握着她的手,说:「瑶光,哥哥们无能,连累你至此,但是看在哥哥们从小对你疼宠有加的份上,替我们活下去吧。活着,总能有希望。你跟你的母妃一样漂亮,跟她一样,你也生几个孩子,扶其中一个上位,这天下,就有咱们裴家一半的血脉了。」
第2页 「你觉得不管是付少成还是追随他的那一众人,会让一个有前朝血脉的孩子出生吗?」裴瑶光喃喃地说。 「付少成的命,是你跟父皇求来的,他欠你。况且,他又那么喜欢你。你试试,瑶光,你那么聪明,一定有法子的。」裴思柯说完,就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他缓缓地躺在了地上,眼睛却一直望向裴瑶光,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却一直在努力地张着嘴,裴瑶光知道,他说的是活下去。 裴瑶光终于抑制不住,大声地哭了出来。半晌,她擦掉泪水,对着鲁氏说:「去外面把宫装拿进来吧。」 鲁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了声是,就走了出去。 付少成骑马从瑞门进来,穿过整个紫宸宫,来到千步阁,一进去,就看见裴瑶光穿着红色宫装坐在那里,见他来了,也不起身,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付少成大步走了过去,看着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裴瑶光,沉默了半天,说:「瑶光。」 她还是那么美,但是美得一点生气都没有,仿佛一尊瓷娃娃。 裴瑶光只是抬头看着他,说:「好久不见。」 阳光从殿外招进来,有些晃眼,她侧过头看着付少成。这是个清瘦的男人,因为在北凉待得时间太久,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他是个窄脸,眼睛细长,鼻樑高挺,两片薄薄的嘴唇,有些苍白。相书上说,这样的男人,薄情寡义。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现在这般,连路人都不如。 她看了他一会儿,说:「付少成,这人啊,想活着的时候,怎么都能活下去。不想活着的时候,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 付少成看着眼前的裴瑶光,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强的眼神,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可是相貌却又格外柔美,他忽然间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他伸手过去,想去摸摸她的脸颊。 裴瑶光反应及其敏捷,她拿起金簪抵住自己的喉咙,说:「付少成,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不然我现在就刺下去。」 付少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很快就反应过来,说:「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裴瑶光没说话,手上一使劲,喉咙就被刺出血来。 「你说吧,什么事。」付少成声音已经沉稳,裴瑶光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慌乱。 「厚葬我父兄,不得**他们的尸身,这是其一;善待裴家后人,这是其二;我以在室女身份,守孝三年,这是其三。」裴瑶光说。 付少成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但是,从此以后,你是豫州裴家之女,名洛洛,不再是裴瑶光。」付少成说。 裴瑶光没说话,眼泪却一滴一滴流了下来。她小名就叫洛洛,她出生在豫州行宫,因为临着洛水,母妃就给她起了个小名叫洛洛。后来,父亲给她取名叫瑶光。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 从此,世上再无裴瑶光。 出了千歩阁,陆达看着付少成,说:「将军,您这是何苦呢?」 付少成苦笑了一下,说:「瑶光想要活着,除了我的后宫,无处可去。如果我没有我之前这一出,你觉得赵家、王家,会放过他吗?」 「那您也有些过了吧。」陆远说。 「那又能怎么办?」付少成说,「况且,你觉得这一出,是我逼着她,还是求她。」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只留下陆远,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略狗血。本文慢热,求继续看下去,求收藏,我觉得,应该不会太失望。 推荐基友余塘的《重生之再嫁奸臣》 谢照岚等了裴言昭三年行嫁娶之约,出嫁仅半载时光,镇国公府谢家涉嫌通敌,裴言昭亲自带兵剿灭。而她遭奸人戕害,在桃李之年瘗玉埋香。 此后,裴言昭平步青云,从一卫所百户,一路高升至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封靖宁侯。 合欢桃核终堪恨,岂料魂附再为人? 谢照岚重生在了监察御史病逝的千金,姜珩身上。 波谲诡云,魑魅魍魉。她从地狱中活过来,要躲避世人对姜家的冷箭倾轧,更对裴言昭避之若浼。 然而,一道赐婚纶旨,将她和裴言昭再度绑在了一起…… 第2章 第2章 新朝建立,第一件事情就是定都,付少成不喜汴梁,就把都城定在了金陵。命工匠仿照紫宸宫,在金陵修建新宫。 裴瑶光,如今应该称为裴洛洛,听到消息,冷笑了一声,对着鲁氏说:「付少成终归还是觉得自己这皇位来路不正,不敢在汴梁多待。」 「公主慎言。」鲁氏说。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得更灿烂了,说:「您叫错了,哪还有什么公主。我现在不过就是新帝后宫里的一个宫人罢了,连个封号都没有的宫人。」 说完这话,她起身走出宫门,看着远处,这紫宸宫的后宫现在只住着两个女人,一个是她,另一个则是付少成的髮妻,赵秀。想来,迁到新都以后,这后宫里,应该会住上十几个女人吧,这么多女人在一起,想想就觉得可怕。 裴洛洛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宫殿外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云朵漂来漂去,七月的阳光很刺眼,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夏天,太阳落山得晚,天还亮着,就有小太监过来,给裴洛洛行了个礼,说:「裴姑娘,皇上说让您晚上等着他一起用饭。」
第3页 裴洛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小太监又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其他表示,就退了出去。 身边的宫女走过来打算让裴洛洛梳洗打扮一下,被她制止了。 「我如今正在孝期,怎好梳洗打扮。」裴洛洛说。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裴洛洛穿着一袭白衣坐在那里,头髮简单地绾了个髮髻垂在脑后,不施脂粉。却仍旧美丽动人,仿佛仙子一般。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走进内室。裴洛洛见他进来了,站了起来,行了个礼,说:「臣妾见过皇帝。」 行动举止谦卑规范,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上菜的小太监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子。付少成坐在上首,说:「都是素菜,你可还满意?」 裴洛洛看了一眼,果然满桌不见荤腥。她抬眼看着付少成,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皇上。」裴洛洛说。 这样中规中矩的对话让付少成觉得颇为无趣,他抓住裴洛洛的手,说:「洛洛,以后你还是叫我少成可好?」 裴洛洛看着他,轻轻地说:「不好,于理不合,这深宫之中,只有皇后才能叫您的名讳。」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有种想掀了桌子的冲动,可是对上她的眼睛,他又把这冲动压了下去。裴洛洛一贯不都是如此吗,脾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了她。 一顿饭,索然无味。 用过饭后,裴洛洛看着歪在榻上的付少成,说:「您晚上歇在哪里?」 付少成处理了一天的政事,有些累了,他眯着眼睛说:「你这儿。」 裴洛洛刚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两个人相对无言,付少成在榻上眯着,裴洛洛则坐在一边,就着灯光看起书来。一会儿,小太监走过来说热水已经备好了。付少成这才睁眼,对着裴洛洛说:「我去沐浴了。」 裴洛洛拿着书看着付少成,说:「去吧。」 付少成笑了一下,伸手捏了下裴洛洛的脸就走了出去。 一会儿,半夏走过来,说:「公,哦不,姑娘,皇上说要帕子。」 「那你就送过去啊。」裴洛洛说。 半夏扑通一下就跪下了,说:「奴婢害怕。」 半夏从小就跟在裴洛洛身边,忠心是有的,可惜胆子极小。裴洛洛又喜欢她的可爱劲儿,也就惯着她。 裴洛洛听完这话,环视了一下,也确实没有别人。她嘆了口气,拿了帕子送了过去。 一进门,付少成背对着她坐在浴桶里,精瘦精瘦的嵴背上满是伤疤,有深有浅,有长有短。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过去。 付少成转过头,透过氤氲的热气见识裴洛洛,说:「怎么是你来了,其他人呢?」 「这宫里,除了我跟半夏,就是鲁妈妈。鲁妈妈进来不合适,至于半夏,不知道您那儿长得凶,吓着她了。我的宫女,跟我这么多年,见她害怕,就我进来了。」裴洛洛嘴皮子极熘。 「这,下次我来一定多带些人。」付少成说,「这身伤疤可是吓到你了?」 裴洛洛摇摇头,那么多伤疤,他究竟是在北凉受了多少苦,没有他,西夏人是不是早就打过来了。而且她觉得付少成的命是真的挺好的,这么多年,不管是以前在北凉抵御西夏,还是后来起兵造反,命运总是眷顾他的,脸上一点伤疤都没有。 「这帕子?」裴洛洛问道。 「放那儿,我自己来。你快点出去,这屋里热。」付少成说。 裴洛洛如释重负,这热气早就蒸得她眼冒金星,她赶忙走了出去,大热天在这屋里,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蒸熟了。 付少成走进内室的时候,就看见付锦绣盖着薄被躺在榻上睡着了。皮肤白的仿佛瓷娃娃一样,眉毛直扫入鬓角,高挺的鼻樑,长睫毛一颤一颤的,嘴巴红润,下巴小巧。他不禁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皮肤可真光滑。 裴洛洛被付少成惊醒,说:「你要干什么?」 付少成看着她,说:「洛洛,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反抗得了吗?」 裴洛洛眼神充满戒备,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他想对付她的话,太简单了。 「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呢。」付少成说完躺在床上,用手抚了抚膝盖。 「明天会下雨,如果你要出去,记得让宫人带着雨具。」付少成说。 裴洛洛看着他,一言不发,心里却想,在北凉这么这么多年,他连看天象都学会了不成? 「我在北凉的时候膝盖落下了毛病,阴天下雨前就会隐隐作痛。所以,只要膝盖一疼,第二天不是下雨就是下雪。你忘了?」付少成见裴洛洛一眼疑惑,解释道。 裴洛洛没说话,凉州冬季漫长,又极冷,边关又极苦,付少成在那里吃了不少苦头。这些,她怎么能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迁都?」裴洛洛问道。 「自然是等宫殿建好以后。」付少成说,「听说已经快了,最迟九月。」 「那紫宸宫呢?」裴洛洛问。 「修葺好了就当行宫,你要是闷了,可以回来住住。」付少成说。 裴洛洛还想再问下去,耳边却响起了付少成轻轻地鼾声。她只得把话咽了回去,想着明天有机会再问。 她侧过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付少成。这么多天来,这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他。他一点都没变,裴洛洛想。
第4页 她翻过身,躺在那儿看着床顶帐子上的花纹。裴家跟付家,早就已经说不清谁对谁错了。她的父亲杀了付少成一家十五口人,付少成又逼着她全家自尽。 当初,她父亲下令的时候,她跪在地上求过,可是能有什么用呢,只救下来付少成一人而已。而这个人,又害得她国破家亡。 裴洛洛嘆了口气,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同心阁内,赵秀坐在镜台前,宫女如意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梳着她的长髮,这时,小太监走过来,说:「皇后娘娘,皇上歇在翠景台了。」 赵秀点点头,没说话。 身后的如意却有些不高兴了,她撅着小嘴,说:「夫人,哦不,娘娘,这裴瑶光也太嚣张了吧。」 赵秀一点都没生气,说:「如意,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是辅国将军府,也不是北凉的付宅,这是皇宫,以后要慎言,知道吗?」 如意点点头,可是脸上仍旧是愤愤的表情。 「你从十岁就跟在我身边,都十年了,他们这点事你还不清楚吗?」赵秀说,「付家跟裴家之间,早就是一笔烂帐,谁欠谁的都不好说。这付少成跟裴瑶光,何尝不是这样。」 赵秀人如其名,是个秀美的女人,端庄娴雅,永远一副波澜不惊水波不兴的样子。 「可是您现在已经是皇后了啊。」如意说。 「是啊,正是因为我现在是皇后了,所以我才更要稳才对。」赵秀伸出手抚了抚眼角,还好,没有一丝细纹,「我有瑜哥儿傍身,还有什么好怕的。」 「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如意问道。 「这后宫跟后院,一样又不一样。毕竟前朝连着后宫,但是,你也说了,我是皇后,瑜哥儿是嫡子,他付少成就得立我的瑜哥儿为太子。这太子都立了,你说她裴瑶光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况且,她现在虽然是裴洛洛,但是有几个人不知道她就是裴瑶光?先不说皇帝,你觉得大臣们有几个愿意先朝的公主生下当今的血脉?」赵秀平平淡淡地说,「所以,我只要护好瑜哥儿就足够了。」 如意点点头,没说话。 赵秀拍了拍如意的手,说:「况且,我身后是赵家,我父亲是赵将军。他付少成不敢动我分毫的。」 「可是娘娘,您不生气吗?」如意问道。 「生气?」赵秀笑了一下,说:「我十四岁嫁给付少成,新婚的第二个月他就带兵去了北凉,在北凉一待就是十年。当时,我刚怀上瑜哥儿啊。这十年里,我侍奉翁姑,照顾瑜哥儿,还得操心小叔小姑,跟守寡有什么区别。」 「娘娘真辛苦。」如意说。 赵秀嘆了口气,说:「以后这话就不要再说了。明白了吗?」 如意乖巧地点点头,接着给赵秀梳起了头髮,又长又直的黑髮,跟瀑布一样垂到腰间,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她家娘娘真美,一点也不比裴瑶光差。 深夜,守夜的小宫女也睡着了。赵秀躺在床上却一直睁着眼睛,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了,背后有赵家,脚下又有瑜哥儿,真像她说的那样,她现在只要稳稳地坐在这儿,就没人敢动她。至于裴瑶光,赵秀觉得她跟后面要进宫的女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个事儿。她要守孝三年,就让她守好了。这三年里宫里会进来很多年轻的姑娘,有端庄的、有妩媚的、有清纯的、又妖娆的,她裴瑶光一个人怎么敌得过。想到这儿,赵秀笑了,翻了个身,慢慢地合上眼。 新朝建立,虽然三省六部都还需要长久的磨合,但是终归做起事来是高效迅速的,很快,金陵的新宫就已经修缮完毕,付少成在钦天监送来的良辰吉日中选了一个离着最近的。 迁都,就这样开始了。 裴洛洛是跟着付少成和赵秀一起走的,她临上马车之前,回首看了看紫宸宫,她站了很久很久,仿佛想要把它刻在心里一般。付少成在旁边看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上了马车。赵秀坐在皇后规格的马车里,掀开帘子望着外面,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汴梁金陵离得很近,一天的功夫也就到了。付少成不耐烦繁琐纷杂的宫廷礼仪,硬是压住了礼部,把郊迎这项给免了。 在郊外行宫休息了一天以后,皇帝并皇后晨起进了金陵城,从承天门进来后过了嘉德门和太极门,帝后下了步辇,并行进了太极殿,接受文武百官朝拜,而在他们后面的裴洛洛,则直接从嘉德门东行,穿过后宫进了承恩殿。 裴洛洛坐在正殿,她想,这名字可这难听,承恩,他付少成怎么如此直白。 而此时,坐在太极殿上的赵秀,也是愤愤不平。裴洛洛居然是跟着他们一路进的紫微宫,按规矩,她是走不得承天门的。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郑秀仍旧一副端庄温和的表情,端坐在那里,母仪天下,让人不可小觑。 文武百官的朝拜之后,付少成并赵秀进了内廷,付少成去了甘露殿,而赵秀住进了安仁殿。 赵秀穿着沉甸甸的礼服,坐在那儿等了半天,没等来裴洛洛,却等来了付少成。他看见赵秀这个样子,说:「怎么还不换了衣服?不沉么?」 赵秀运了口气,说:「我这不是等着裴洛洛来见礼吗。」 付少成看了赵秀一眼,说:「她还在孝里,就不让她过来了,免得晦气。」
第5页 赵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裴洛洛不来才是真正的晦气好不好,但是她了解付少成,咬了咬牙,说:「是。那以后每日早晨呢?」 「都不用。等她出了孝再说。」付少成说。 「是,妾身知道了。」赵秀说,「皇上说的有道理,毕竟瑜哥儿现在还跟着我住,小孩子家家的,还是避免些好。」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付少成说,「瑜哥儿日后就住后面的归真院,离你这儿也不远。」 「是。」赵秀说,「妾身回头就命人收拾东西,送瑜哥儿过去。」 「不着急,瑜哥儿毕竟还小,到了新地方不太适应,让他先跟着你住几天,等习惯了再搬也不迟。」付少成说,「行了,也没什么事儿了,你赶紧把衣服换了吧,沉甸甸的压得一头一身,不累得慌吗?」 说完,付少成就站起身来。 「您这是去哪儿?」赵秀问道。 「承恩殿。」 赵秀目送着付少成走远,回来以后就把手里的帕子撕成了两半。岂有此理。后宫的规矩,除了封后或者后宫女子晋位之外,妃子是不用对着皇后行跪礼的,付少成竟然如此纵着裴洛洛,看来,这后宫,得赶紧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求继续往下看,么么哒。 这两人,感情基础绝对是有的。后面会揭晓的。 第3章 承恩殿离着前朝极远,付少成坐歩辇过去,也得有一会儿。裴洛洛此时正在内室休息,半夏见皇帝来了,赶忙走进去叫她起床,裴洛洛迷迷煳煳地坐起来的时候,付少成已经走了进来。 裴洛洛有个毛病,刚睡醒的时候脸色会微微有些发红,两坨红晕正好在眼角下面,在付少成看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趣。 「累了?」付少成走过来坐在床边,关切地问道。 「早晨起得有些早。」裴洛洛说。 「别睡了,已经晌午了。该吃饭了。」付少成说,「睡久了走了困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您不用陪皇后吗?」裴洛洛问道。 「她那儿还有很多事儿要忙。」付少成答非所问。 说的真有意思,好像忙就不用吃饭一样,裴洛洛暗想,却没有说话,翻身下床,让宫女简单的梳了个髮髻,又重新洗漱了一番。 等她那边收拾停当,内侍已经把午饭摆满了桌子。裴洛洛看过去,还好,没有一丝荤腥。她走过去坐在付少成下首位置,小宫女在身后小心地布菜,裴洛洛倒是习惯了,可是付少成自小习武,后来又在北凉十年,自是习惯了肉食,饶是御厨做得再好,不能说味同嚼蜡吧,反正是多少有些不开心,付少成嚼了两口青菜叶子,觉得自己仿佛是胭脂山下的牛羊一般。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说:「不喜欢您可以别来。」 付少成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他瞪着裴洛洛,可惜,她就跟没事人一般,吃她的饭,喝她的汤,白玉一般的手指拿着羹匙,一勺一勺地送到嘴里,一顿饭吃的无声无息,真真是举止优雅。 吃过饭,付少成躺在榻上,对着裴洛洛说:「头疼。」 裴洛洛瞪了他一眼,对着付少成的贴身内侍太监张福英说:「去,请御医来。 付少成看了她一眼,说:「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我就是没睡好而已。」 裴洛洛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一边按着他的太阳穴,一边说:「您想多了,我这承恩殿,谁不知道守卫是最森严的,您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什么事儿,不是我做的也得成了我做的。所以,赶紧请御医看看,没事儿最好,有事儿呢,您是回甘露殿也好,还是去安仁殿也罢,终归别在我这儿出事儿就行。」 付少成伸手点了点裴洛洛的鼻子。她皱了一下鼻子,显摆你胳膊长是吧。 一会儿,御医严礼赶了过来,号了号脉,表示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就好,连副汤药没开就走了。临走时还撇了付少成一眼,说:「没事瞎咋唿。」 裴洛洛被他逗笑了,说:「严御医总是这么心直口快。」 付少成刚想说话,小太监就走过来,说:「陆达陆将军求见。」付少成瞪了小太监一眼,说:「我晚上吃完饭过来,别睡,等我。」 裴洛洛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离开了承恩殿。 鲁妈妈走上前来,说:「您这样做,是不是?」 裴洛洛轻笑一声,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付少成。」 安仁殿内,赵秀刚吃完饭正在看着宫女收拾儿子的东西,小太监就走了进来,说:「皇后娘娘,承恩殿那边宣了太医。」 赵秀一挑眉,说:「去的是哪位太医?」 「回皇后,是严礼。」小太监说。 「知道了,下去吧。」赵秀说。 严礼以前是付少成军队里的大夫,算是他的心腹,当了皇帝,就顺理成章的进了太医院。 赵秀皱着眉头,觉得之前把裴洛洛看轻了。 付少成来到两仪殿的时候,陆达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见到付少成进来,他刚忙站了起来,刚要行礼,就被付少成扶住了,说:「你我之间,不用讲这虚礼。」 说完就进了偏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又指了指下首,示意陆达也坐下。 陆达是个实诚人,爽快地坐了下来。
第6页 「皇上,裴家人都处理好了。他家也是硬气,只剩下六个三岁以下的男丁,按照您的吩咐,安顿在豫州了。」 付少成点点头,说:「你做得好。派人照顾着点就好了,记住找嘴严的的。」 「是。」陆达说,「三岁的孩子都还不记事呢,让他们平平安安长大,做个平民百姓也就完了。只是,这事情,您会跟裴瑶光说吗?」 付少成摇摇头,说:「我只跟她说她家人都已经安顿好了就够了,过几年,从那六个孩子里找个最像她家人的,带来京城让她见见也就罢了。算是全她个念想儿。」 陆达点点头表示同意,这前朝的后人,终归是个隐患。 付少成跟陆达又聊了会儿别的,见天色不早了,陆达赶忙告辞,付少成有些不开心,说:「这该死的规矩。」 陆达倒是笑了,说:「您现在是皇帝了,皇帝也是得守皇帝的规矩。」他得到的,就是付少成的一拳。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晚饭的时候,付少成实在是受不了裴洛洛宫里的素菜,自己回甘露殿吃的开心,赵秀在安仁殿就有些食不知味了。她已经打听到付少成独自在甘露殿,这些天,他除了跟着裴洛洛一起用饭,就是一个人吃,她这个皇后,就跟个摆设一样。 赵秀捏了捏手里的筷子,决定明天见到付少成的时候,得把填充后宫这事儿跟他说说。这样既能杀杀那裴洛洛的锐气,也能显得自己贤良大度。 付少成在这边还不知道已经被惦记上了,吃过饭,他急匆匆地就赶去了承恩殿。谁成想一进门,他就被宫女拦在门口,一个手里捧着茶碗,一个手里捧着盆子。 「回皇上,裴姑娘说让婢子在门口候着您。说您刚吃完荤腥,进不得这承恩殿,得漱了口才行。」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说完,扑通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付少成在门口运了运气,却乖乖地拿起茶碗漱漱口,吐在了盆子里,两个小宫女见状赶忙拿着东西逃也似的走了。 裴洛洛此时正坐在偏殿看书,见付少成进来,倒是笑了,说:「您没把那两个小宫女怎么招吧?这是我的主意,有火别往人家身上撒,沖我来。」 「是吗?」付少成挑着眉看着裴洛洛,「我啊,倒确实是有火,真能往你身上撒吗?」 裴洛洛不怕他,说:「您是皇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人,您想干什么谁还能拦着您不成,但是,我想做什么,也是谁都拦不住的。」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的脸,决定不再逗她了,一会儿逗急了就不好玩了。他在裴洛洛身旁坐了下来,把头凑了过去,说:「看什么书呢?」 裴洛洛把付少成的头推到一边去,说:「离我远点,一身的羊味儿。」 付少成瞪着眼睛看着她,「什么叫一身羊味儿?」 「这吃完羊肉的人,身上,就是带着股羊味儿啊。」裴洛洛说。 付少成倒是没生气,坐在一旁招唿宫女把茶端过来,说:「不喝点吗?」 「不了。」裴洛洛说,「您今天晚上吃得腻,是得喝茶解解,我最近一直吃的清淡,就不需要了。」 没休息好的裴洛洛说话阴阳怪气的。 一会儿,付少成把头靠在裴洛洛肩上,说:「洛洛。」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柔软,像是一只疲惫的勐兽,想求得温暖。 他们相识多年,裴洛洛极了解付少成。 她转过头看着付少成,说:「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儿,老毛病。过来得急,吹了点冷风,一会儿就好。」付少成说完,伸手环住了裴洛洛。 裴洛洛被他抱着,身上顿时就僵住了,嵴背挺得直直的。付少成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说:「不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喜欢你,我不会伤害你。」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自鸣钟滴滴答答的声音,间或传来烛花爆了的声音。 付少成嗅着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有些心猿意马。他把头靠了过去,却又被理智控制了,他轻吻了一下裴洛洛的脸颊,说:「睡吧。别害怕。」 裴洛洛犹豫了一下,没说话,毕竟,她进了这承恩殿,也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借着烛火看着付少成,说:「好点了没?」 「没事儿了。」付少成说完,俯身吻了下裴洛洛,就接着躺下了。 裴洛洛被这吻吓了一跳,都不敢动了,直到耳畔传来付少成轻微的鼾声。她笑了一下,也合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本文慢热,求继续往后看,应该不会太失望。 第4章 第二天,裴洛洛还没等宫女过来就已经醒了,付少成的胳膊压在她胸口上,压得她快要憋死了。她使劲的把付少成的胳膊扒拉开,刚喘了口气,又被他一把按住了。气的裴洛洛狠命地踹了他一脚,付少成这才迷迷煳煳地睁开眼,说:「你醒了。」 「再不醒你就能发现你身边睡的是个死人了。」裴洛洛气哼哼的说,「你能不能以后睡觉老实一点。」 睡不好的裴洛洛是有严重的起床气的。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觉得那个鲜活的小姑娘又回来了,他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睡吧,我跟皇后说了,免了你的请安,等你出孝以后再说。」
第7页 裴洛洛坐在床上看着付少成起身,穿好衣服后又折了回来,说:「中午自己吃饭吧,朝廷事多。」 裴洛洛没说话,看着付少成走了以后又躺了回去,她想,她得再睡一会儿,头疼。 新朝初立,事情繁多,付少成在太极殿坐了半天,觉得头都大了,中午吃过饭又在两仪殿听了一耳朵户部的唠叨,好容易群臣们都走了,皇后身边的太监刘福海又过来,说皇后有事情要商议。付少成忽然觉得陆达说的很对,这皇帝啊,真是得守着皇帝的规矩,比如现在,他就不能不去。 踏进了安仁殿,付少成就看见皇后赵秀坐在那里,跟往常一样,挂着得体的微笑。见他来了,赶忙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说:「您来啦。」 付少成点点头,坐在上首的位置,说:「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赵秀闻言一笑,说:「还是不是后宫的事。」 「后宫什么事?」付少成不解的问道。 「这次可是妾身想到您头里。」赵秀笑着说,「这后宫总不能这么空着,不得进来些人啊。」 付少成这才明白皇后的意思,他看了赵秀一眼,说:「这事不着急,前朝都还没有论功行赏完毕呢。再说了,前朝的事儿朕都还没摸清楚呢,谁家能用谁家不能用的,后宫就不要这个时候添麻烦了。」 赵秀被付少成的话说得有些发愣,怎么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可是她又是非常了解付少成的一个人,知道此事已经定论,她不能再反驳什么。 「那您看什么时候合适呢?」赵秀问道。 「过两年再说吧。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也快过年了。翻过年来又有一堆事情。没空理这些。」付少成说。 赵秀又有想撕帕子的冲动,就算现在是九月,离着过年还有三个月呢,快过年了,他可真好意思说。 见赵秀没什么事情,付少成起身回到了甘露殿,忙了一天了,他饿了。结果,晚饭刚吃上两口,裴洛洛身边的大宫女半夏就跑了过来,说是裴洛洛病了。张福英知道裴洛洛在付少成心中的地位,让半夏在门口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付少成吃饭不喜欢旁人在身边伺候,见张福英走了进来,刚想发火,就听见张福英说:「皇上,裴姑娘身边的半夏说裴姑娘病了。」 付少成刚想放下筷子,又觉得这样有些太过于宠着她了,说:「知道了,你让她在外面等着,我吃完了就过去。」 张福英想了想,说了声是就退了出去。 付少成不紧不慢地吃过饭,又让小宫女端来茶水漱了漱口,这才起身走了出去,说:「走吧,去看看。」半夏在旁边等得都快急哭了,见皇帝出来这才抹抹眼睛,一路跟了过去。 裴洛洛早晨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酸疼,也不想吃饭,鲁妈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才发现烫的厉害,裴洛洛倒觉得没什么大事儿,说下午睡一觉兴许就好了,她啊,在这里,得老实点,存在感越低越好。谁知道下午却越烧越厉害,晚上的时候,她都有点说胡话了。鲁妈妈这才慌了,赶忙让半夏找付少成过来。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裴洛洛迷迷煳煳的躺在床上,知道有人进来,还睁眼看了一下,见是他,不由得笑了,说:「少成哥哥。」 鲁妈妈被这句话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家姑娘都已经烧煳涂了,这几年前的称唿都出来了。 付少成见状赶忙让张福英去请太医,自己则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额头,烫的厉害。 「怎么不请太医呢?」付少成问道。 半夏在旁边不敢说话,还是鲁妈妈胆子大,犹豫了一下,说:「姑娘说了,在这宫里老实点好,兴许下午睡一觉就好。」 鲁妈妈的话提醒了付少成,是啊,她裴洛洛在这宫里连个名分还没有呢,上上下下都是裴姑娘裴姑娘的叫着,她又怎么去请太医。赵秀今天跟他说充盈后宫的事,怎么就没想到裴洛洛还没有位分呢。 这时,太医来了,隔着帘子号了号脉,又问了问鲁妈妈裴洛洛最近的情况,说:「这天气到了八月底,早晚到底有些寒凉,再加上长期吃素体质虚弱,这才烧了起来。没什么大碍,吃两剂药就好。」 付少成挥挥手,半夏带着太医下去煎药,不一会儿,药就煎好了端上来,鲁妈妈让付少成扶着裴洛洛坐起来,自己则端着药送到她嘴边,说:「乖,瑶光,喝药了。」 裴洛洛打小不怕喝药,听了这话,乖乖地端起碗,一气就喝尽了,然后皱着眉头冲着鲁妈妈说:「苦。」 鲁妈妈拿出一颗糖送进裴洛洛嘴里,说:「吃了糖就不苦了。」 又对这付少成说:「皇上,老奴斗胆说一句,您还得扶着点她,等糖吃完了您再让她躺下,别噎着她。」 付少成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鲁妈妈这才带着半夏他们离开,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裴洛洛靠在付少成的身上,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付少成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姑娘,是啊,她还是个小姑娘,才刚刚十六岁。 别说,太医院的药就是管用,半夜,裴洛洛的烧就退了,她迷迷煳煳地要水喝,睡在旁边榻上的付少成听见声音赶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裴洛洛半睡半醒的喝完了,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是付少成,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说:「你怎么在这儿?」
第8页 「你还好意思问我,自己病了不找太医,硬扛着,我好心好意守了你半宿,你居然就这么对我,裴洛洛,你有良心吗?」付少成怨气冲天,当了一晚上的大宫女,又在这么硬的塌上睡了半宿,居然就得了这么一句话。 裴洛洛这才反应过来,说:「谢谢你。我觉得我好多了,你还是上来睡吧。」 付少成倒是没客气,掀开被子就躺在床上,裴洛洛刚想说什么,就被付少成捂住了嘴,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赶紧睡觉。」 裴洛洛眨了眨眼,可能是因为刚退烧,还有些迷煳,乖乖地闭上嘴,也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裴洛洛,嘴炮小能手就是我。 第5章 裴洛洛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要不是清晨付少成又叫御医来诊了回脉,说没什么大碍了,鲁妈妈都想伸手去探探她的鼻息了。她睁开眼睛,觉得头还有些昏沉沉的,但是已经舒服很多了。她打了个哈欠,说:「鲁妈妈,我饿了。」 鲁妈妈让半夏端来一碗粥,一勺一勺地餵给她,一边餵一边说:「姑娘,这新朝算是稳了,您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裴洛洛喝着粥,眨巴着眼睛看着鲁妈妈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鲁妈妈见左右没人,小声地说:「皇帝对您情深义重,您也别太作了不是。这都一个多月,您的小脾气也耍够了。虽说男人都是贱皮子,得不着的才是最好的。但是也得让他尝尝甜头不是。」 裴洛洛嘆了口气,说:「行了,我知道了,我想想吧。」 「太医说您体格弱,您看,是不是也加点荤腥?」鲁妈妈又说。 裴洛洛摇摇头,说:「父亲兄长尸骨未寒,我就进了这承恩殿,再不茹素,我以后有何颜面见他?」 鲁妈妈想了想,说:「姑娘,毕竟身体是最重要的,以后,您还得生小皇子呢。」 裴洛洛想了想,说:「好。」 鲁妈妈这才高兴起来,说:「姑娘,皇帝带您不薄,您也得给点回报,皇后那儿,您也得露个面。」 「不可能,让我跪她,门儿都没有。」裴洛洛说,「再说了,她的宝贝疙瘩还住在她那儿呢,就我这一身白衣过去,估计她会嫌我晦气。」 「这后宫的规矩您忘了不成,除了晋位和封后,嫔妃是不用对皇后行跪礼的。」鲁妈妈说。 「可是我算哪门子嫔妃。」裴洛洛说,「我啊,在宫里是裴姑娘,在她眼里,估计连个低等的洒扫宫女都不如。」 这话说完,鲁妈妈也不说话了,是啊,她家姑娘连个封号都没有。 所以,不得不说,付少成有时候是个体贴人,下午,裴洛洛就接到了一纸诏书。 「裴氏,少而温婉,明善蕙兰,地惟轩冕之华,德备容言之美。可册静妃。其敬之哉,可不慎欤。」 裴洛洛跪在地上,垂下了头,觉得想笑,不知道付少成是怎么难为礼部,想出了这么几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词语。不过,静妃,这个静字,唉,不知道赵秀知道了会怎么想,付少成这是打算不让谁好过啊。 接过圣旨,小太监又说:「静妃娘娘,皇上说您现在身上还有孝,册封礼就免了,皇后那儿您也不用过去。」 裴洛洛听闻,倒是真心诚意的说了句谢皇上。让她去跪赵秀,她宁可马上去死。 「明天一早,内侍省会派人过来,让您挑人,您有合用的,也可以跟内侍省说。」小太监继续说道。 裴洛洛点点头,说:「知道了。」 送走了小太监,鲁妈妈高兴的对裴洛洛说:「这下您也算是在这宫里立住了,接下来怎么做,您得好好想想了。」 裴洛洛笑了,说:「您看着吧,最迟到腊月,这太子的册封旨意就该下来了。」 鲁妈妈想了想,没说话,裴洛洛说的对。 「不过鲁妈妈,这些日子,我也看了不少史书,这世间啊,最难的,就是做太子,善终的少啊。」裴洛洛说。 「可是姑娘,」鲁妈妈说,「您还得有三年的孝要守啊。」 「没关系的。」裴洛洛说,「付少成绝对不会很快就让后宫进人的。现在能进来想进来的人,身后都不是他自己的人。再说了,付少成能等得了三年?」 安仁殿,赵秀听闻册封裴洛洛为静妃的旨意后,在小佛堂念了一个时辰的经,出来以后,仍旧是那个娴静典雅的皇后,下午,她趁着付少成高兴,说:「皇上,马上就到九月了,妾身也是很久没见过娘亲了,您看能不能让娘亲进宫来看看我?」 付少成想了想,说:「也好,马上就要重阳节了,今天魏国公还说国公夫人想念你,就初九那天,正好是重阳节,你看可好?」 「妾身谢皇上体恤。」赵秀这次倒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付少成,她啊,想娘了。 晚上,裴洛洛正在书房跟鲁妈妈说话,商量着承恩殿来了新宫人之后怎么安排,付少成就又来了。裴洛洛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天天过来不累吗,甘露殿离着承恩殿可是不近了。 付少成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头,说:「不热了,看来这太医的医术还是不错的。」 「回皇上,太医院医术不好的太医是活不到现在的。」裴洛洛冷淡的说,她觉得付少成有时候很喜欢说废话。
第9页 付少成倒是没理会她语气中的奚落,看着她,因为茹素,越发的瘦了,穿着宽袍大袖的衣裳,更加飘飘欲仙,他都不敢让她在外面多站一会儿,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走了。他伸手拉着裴洛洛坐了下来,说:「本来就瘦,这一病,更瘦了。」 「瘦点好看啊。」裴洛洛说。 「不好。」付少成说着伸手摸了裴洛洛一把,「咯手。」 裴洛洛运了一口气,说:「我说的是好看,没说好摸。」 付少成一把拉过裴洛洛,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深吸了口气,说:「裴洛洛,你最好老实点,别太挑战一个男人的容忍度,尤其是一个当了皇帝的男人的容忍度。」 裴洛洛后背有些僵硬,她挺得直直的,没说话。 付少成又闻了闻,说:「你真香。」 「回皇上,臣妾守孝期间,是不能用脂粉薰香的,你最好找御医看看鼻子。」裴洛洛说。 这时,张福英带着严礼已经走到了门口,扒着头看了一眼,没敢进去,只是加重了脚步声,付少成听见声音,把裴洛洛放了回去,说:「进来吧。」 张福英跟严礼这才进来,对着二人先见了礼,说:「皇上,严太医来了。」 裴洛洛在旁边纳闷,她刚刚才叫太医诊过脉又重新开了药,这又是怎么回事。 严礼走向前对着裴洛洛行了礼,又看着付少成,说:「皇帝您都不听我的话了,又把我叫来干什么呢?」 裴洛洛心说,到底是长年跟在付少成身边的人,说话真是大胆。 付少成倒是没生气,反而笑着对严礼说:「严礼啊严礼,这么多年你这脾气还这样。我现在听你的话还不成,我这膝盖,疼的厉害。」 「那您这膏药还是得用。」严礼说。 「成,听你的。」付少成说。 严礼听了这话,让小太监端了盆热水进来,又让宫女把付少成的衣服撩开,露出右腿的膝盖,裴洛洛在旁边看着,只见他右腿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小腿一直蔓延到大腿,触目惊心。 宫女用软布在严礼的指挥下擦拭干净以后,严礼拿出一盒黑色的膏体,敷在付少成右腿上,又用长长的布条缠好,说:「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 付少成点点头,说:「麻烦你这么晚还得跑一趟。」 严礼看了他一眼,说:「谁让有的病人不听话呢。」 裴洛洛在旁边觉得好笑,付少成有时候也是很好脾气的。 张福英送走了严礼,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说:「在北凉落下的毛病,每年夏天都得敷药,今年没敷,这膝盖就不干了。」 「所以您往年没有预报阴天下雨的本领呗?」裴洛洛说。 付少成苦笑了一下,说:「怎么没有,就是没那么疼罢了。」 裴洛洛扶着付少成进了内室,两个人在榻上就着大蜡烛看书,一个左边一个右边。裴洛洛怕冷,身上围了条锦被,长长的头髮披散下来,越发衬得她皮肤白皙,恍若谪仙。 这时,外面忽然起了大风,跟着就是一道闪电,然后一道惊雷响起,接着就传来噼噼啪啪的雨声。裴洛洛又把锦被围紧了一圈,看着付少成,说:「还真是挺灵的。就您这本事,钦天监知道了肯定喜欢。」 付少成被裴洛洛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说:「睡吧,我昨天就没睡好。」 「有句话我想问您,您天天过来腻得慌吗?」裴洛洛边说边往床那边走过去。 付少成因为腿上敷着药,走路略有些缓慢,说:「怎么可能会腻,多久都不腻。」 裴洛洛没说话,躺在床上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半夜,雷电交加,裴洛洛被惊醒了好几次,付少成可能是因为怕热,早就把胳膊伸在了外面,裴洛洛怕自己半夜被压死,把他的两只胳膊都塞进被子里,然后围得严严实实的,接着出了一口大气,这下不用担心被胳膊拍了。她合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听着裴洛洛声音平缓下来,付少成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觉得裴洛洛还是很关心他的,不由得笑了起来。翻了个身,也睡了过去。 两个人一夜好眠。 清晨,付少成醒过来就觉得膝盖好了很多,决定要再给严礼一笔大大的赏赐。裴洛洛听见动静也坐了起来,因为睡得好,心情十分平和。 付少成见她醒了,说:「你也起吧,雨停了,多穿点去外面散散步,清晨的空气很好。这样走一圈,早膳还能多用点。」 裴洛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也好。这承恩殿我还没转过呢。」 「上午内侍省会带宫人过来,别忘了。」付少成说。 裴洛洛点点头,位分有了,宫人也有了,她想,她的后妃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的小仙女们,求留言求收藏,爱你们 第6章 九月初九重阳节,赵秀早早地就起来了,梳洗打扮好坐在安仁殿里,等着她娘亲,魏国公夫人。魏国公夫人,也是早巴巴的就起床了,催着丫鬟梳洗打扮,她想早点进宫,这样就能跟闺女多待一会儿。 付少成非常给皇后面子,在安仁殿陪着她等来了魏国公夫人。见了礼以后,他就去了两仪殿,临走时,他对魏国公夫人说:「你们母女二人好久不见了,午饭就留在安仁殿用,一会儿瑜哥儿就过来,你也好久没见他了,可是长高了不少呢。」
第10页 魏国公夫人笑眯眯地谢过给皇帝,是啊,她可好久没见到自己的外孙了。 见付少成走远了,赵秀挥退了众人,说:「本宫跟魏国公好久没见,想说点私房话,你们在外面候着就好了,这里有如意伺候就行了。」 内侍们说了声是,就退了出去,最后走的那个刚想把门关上,魏国公夫人说话了,「门敞着就好,这九月天,还是有些热的,关了门不透气。」 赵秀见内侍们都走了,就走过来靠在魏国公夫人身边,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娘,我想你。」 魏国公夫人拍拍她的手,说:「秀儿,娘也想你。」 赵秀拉着母亲坐到窗边的榻上,说:「母亲可知道最近后宫的事儿?」 魏国公夫人点点头,说:「知道,封了个静妃。」 「我前些日子跟皇帝说充盈后宫的事情,他没同意,接着就封了那裴瑶光为静妃。」赵秀说,「娘,您可知道,这裴瑶光是走了承天门进来的。到现在,我都没受过她的礼,甭说礼了,我连她的面儿都没见过。她成天躲在承恩殿,皇帝也见天往那儿跑。」 魏国公夫人看了眼赵秀,说:「秀儿,你最近急躁了。每天多往小佛堂念念经吧。」 赵秀闻言,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不明所以。 「皇帝不充盈后宫,自然是有他的想法,这新朝初立,各方势力都有,他还没摸清楚大臣们的想法呢,他怎么会让这宫里进人。」魏国公夫人说,「现在,他只有瑜哥儿这一个孩子,既嫡又长,谁能越过他去。这做了皇后,你平时的稳重都去哪儿了?」 赵秀委屈地扁扁嘴,说:「我这不是气不过嘛。」 「你急什么,皇帝现在对裴瑶光好,那是他还没得到她呢,男人都这脾气,你且看几年以后,他还是不是这样。她裴瑶光封静妃,是有条件的,你父亲说过了年,立瑜哥儿为太子的旨意就会下来,你只要好好教导瑜哥儿,就够了。除非,」魏国公夫人说,「你对皇帝动情了。」 赵秀听了这话,面上露出喜色来,说:「真的,那可太好了。至于感情,母亲也清楚,我跟皇帝,怎么可能呢。」 「这不就结了,这女人啊,只要不动情,就没有什么能困得住她的。皇帝什么时候充盈后宫了,你再展现你的贤良大度。这年轻漂亮的姑娘啊,多得是。」魏国公夫人说,「而且,裴瑶光她是前朝皇帝的女儿,你觉得皇帝会容得下她生下皇子吗?」 「可是娘亲,皇帝封她是静妃,静妃啊。」赵秀说,「不就是取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意思嘛。」 「男人的嘴你也信。」卫国公夫人轻蔑地说,「你父亲当年还说后院只有我一个人呢,你看现在,都纳了两个了,十六七岁鲜灵灵的漂亮姑娘。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身上的爵位,除了你大哥,还能给谁。」 赵秀想了想,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 「秀啊,一动不如一静,知道吗?她裴瑶光嚣张,你就忍着,只要皇帝给你面子,你就别说话,等皇帝厌了她的时候,你再提,说你的委曲求全,你的无可奈何,明白吗?」魏国公夫人说,「别逞一时之气。」 赵秀点点头,说:「娘说的对。」 「这后宫里现在就你跟裴瑶光两个人,皇帝总有烦的时候,你呢,这时候不就成了解语花了吗,如果可以,争取再要个嫡子,最好多要几个,这孩子啊,越多越稳当。」 赵秀又点点头,说:「娘放心,我会的。初一十五,皇帝是往我这儿来的。」说完,面上一红,倒是显出一些娇媚。 魏国宫夫人点点头,说:「这样才对。天天冷冰冰的,没有男人会喜欢。」 安仁殿这边其乐融融,裴洛洛在承恩殿,却是非常不开心,昨天晚上,她听付少成说今天魏国公夫人进宫,她就无比的羡慕赵秀,她也想娘啊,可是她娘,再也回不来了。裴洛洛的娘生前是宠妃,生得美,性子又温柔,可惜红颜薄命,去得早。 裴洛洛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她连跟付少成撒气都不可能。况且,她裴家,斩了付家十几口人,她想,付少成也应该是这么难过吧。 晚饭的时候,她破例要了壶菊花酒,自己坐在那儿,自斟自饮。裴洛洛好酒,也有个好酒量,可是,这一次,她一会儿就觉得晕乎乎的了,鲁妈妈在旁边,张了张口,却没说话,裴洛洛不开心,她知道。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裴洛洛脸红红地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筷子歪着脑袋,看着他,说:「付少成,要不要喝一点?」说完就起身拉着他做了下来,晃了晃壶,说:「没酒了。」转身对着半夏说:「去,再要一壶来。」 半夏看着付少成,见他点头,这才匆匆跑出去,很快就拿了一壶回来。 裴洛洛接过来,给付少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来,干了。」 付少成知道裴洛洛的酒量,见她醉成这样,看向了鲁妈妈。 「静妃心里不舒坦。」鲁妈妈说,「她想她娘了。」 付少成点点头,果然还是有原因的。陪着裴洛洛喝了两杯,付少成叫来张福英吩咐了几句,又对着裴洛洛,说:「别喝了。」 裴洛洛趴在桌子上,看着付少成,说:「我想我娘了,特别想。你呢,你是不是也想你娘了。还有,我裴家对不起你付家,你付少成又对不起我,我们两个扯平了,对吗?」
第11页 付少成没说话,只是把裴洛洛拉过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说:「洛洛,乖,别难过了,好吗?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付少成发现裴洛洛越发的瘦了,后背的骨头都凸了出来。 裴洛洛没说话,付少成却知道她哭了,哭得很伤心,他胸口湿了一大片。一会儿,付少成见她不动了,低头看了看,却发现她哭累了,睡着了。他抱着裴洛洛进了内室,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又把被子给她盖好,放下床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他们两个的家世,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裴洛洛从小就备受宠爱,至于他,不提也罢。 一会儿,张福英带着内侍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付少成掀开盖子,说:「不明白那群文臣,吃个螃蟹都要那么多讲究,这蟹八件弄得我头大,晚饭都没吃好。」 付少成洗了手,拿起一只螃蟹,说:「这玩意,就得自己掰着吃才香甜。」 付少成吃完螃蟹,又让小宫女烫了热热的烧酒喝了,接着又吃了几口饭,再一抬眼,已经二更天了,果然吃蟹费时间。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内室,裴洛洛却已经醒了,她坐在床上发呆,付少成走进来,被吓了一跳,说:「醒酒了?」 裴洛洛摇摇头,说:「半夏,端碗醒酒汤来,头疼。」 付少成坐在床边,伸手在裴洛洛太阳穴上按着,说:「这菊花酒后劲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喝这么多。」 裴洛洛没说话,闻了闻,说「你吃螃蟹了?」 付少成笑了,说:「是啊,你鼻子还真灵。」 「你这手上都是味儿,就在我脸边上来来回回,我能闻不见吗?」裴洛洛说,「有没有烫了热酒喝?」 「喝了。」付少成说。 这时,半夏端来醒酒汤,裴洛洛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干了,然后皱着眉头,说:「真难喝。」 「下次再让你喝这么多。」付少成说,「睡吧,明天就好了。」 裴洛洛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半夏,拿个汤婆子来,热一点的。」 「怎么,你冷?」付少成问。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一会儿,半夏拿了个汤婆子来,裴洛洛摸了摸,递给付少成,说:「给你的。你脾胃本就不好,这大晚上吃蟹,回头半夜闹起来,扰了我睡觉怎么办。而且这是承恩殿,回头别人再误会我谋害皇帝,我可是冤枉。有它捂着,就没事儿了。」 说完,裴洛洛就躺在床上,说:「睡吧,困了。」 付少成拿着汤婆子笑了笑,也躺了下来,说:「洛洛,你还是很关心我的。」 裴洛洛翻了个白眼,说:「对不起,你想多了。」 付少成没说话,笑意却更深了,他伸手把被子替裴洛洛盖好,说:「嘴硬。」 裴洛洛被这话弄得有些生气,转过身把汤婆子抢了过来,说:「不给你了,我自己用。」 付少成笑意更深了,他假装捂着腹部,说:「哎呦,肚子疼。」 裴洛洛瞪了他一眼,把汤婆子塞了回去,翻了个身,留个付少成一个后背。 付少成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眼裴洛洛,嘆了口气,唉,付家跟裴家,他跟洛洛,这帐,早就没法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洛洛虽然是个傲娇,但是她很聪明。 付少成是个正常男人,让他守身如玉,也是不可能的。 第7章 (修) 赵秀是个聪明的女人,不管是在内宅,还是在深宫,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清晨,她早早的起来,对着如意说:「今天梳个简单的髮髻,髮簪也选个样子简单的,衣服呢,也得选颜色鲜亮但是绣纹少的,今天是初一,皇帝晚上过来,见了一天的文武百官,回来看见我穿的跟个庙里的泥塑似的,心里腻歪。」 不得不说,赵秀对于衣着打扮,还是有一套的,她清楚自己跟裴洛洛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学着她,只能是东施效颦。 晚上,付少成进了安仁殿,就看见赵秀正坐在那儿跟瑜哥儿说话,见他来了,两个人都站了起来。瑜哥儿虽然从小没跟父亲一起长大,但是在他心里,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英雄,能上阵杀敌,还能吟诗作对,真是文武全才。 十二岁的少年,虽然已经开始抽条,但是仍旧是个孩子,见父亲来了,快步走了过去,请了安之后,就抱住了付少成。付少成身量极高,他抬着头,说:「爹爹,我想你了。」 付少成虽然对赵秀无甚感情,但是对着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儿子,确实一副慈父心。他伸手摸了摸瑜哥儿的头,说:「爹爹这不是来了吗。」 赵秀走过来给付少成见了礼后,三个人走到桌前,内侍们刚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三个人依次坐下,赵秀拿着筷子,加了一块蒸肉到付少成碗里,说:「您尝尝这个,妾身昨天吃了,觉得味道不错。」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到瑜哥儿碗里。 瑜哥儿嘟着嘴,说:「娘亲偏心。」 赵秀笑了,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今天可是问了你奶娘了,天天不吃菜的那个人是你不是?」 瑜哥儿皱着眉头,夹了起来,看了半天。 「你在那儿给它相面了?」赵秀说。 瑜哥儿没办法,一咬牙把青菜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吞了下去,青菜真可怕。
第12页 付少成在旁边看着,乐了,说:「瑜哥儿这样可不行,不吃青菜可是长不高的。」 瑜哥儿眨眨眼看着父亲,说:「真的吗?」 付少成故作严肃的看着他,点点头。 「为什么啊?」瑜哥儿有些不明白。 这下付少成可没法解释了,他看向赵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赵秀笑了,说:「因为这是你爹爹的亲身经歷啊,这还用问吗?」 瑜哥儿看了看付少成,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青菜,他得长得比爹爹还高。 一顿饭,吃得无比温馨。 吃过饭,付少成考了瑜哥儿几个问题,见他答得都对,就让张福英把他以前在北凉凑巧得的那把宝剑拿来,说:「瑜哥儿聪明,太傅也经常跟朕夸奖你,可见是下了苦功夫的。朕记得你一直想要把宝剑,这个给你,喜欢吗?」 瑜哥儿高兴地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说:「喜欢,谢谢爹爹。」 赵秀在一旁,说:「您啊,就是太宠着他了。」 一会儿,瑜哥儿打了个哈欠,赵秀让刘福海并奶娘待他回了归真院,说:「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呢。」 瑜哥儿乖乖地点点头,跟父亲母亲行了礼,就走了,手里还一直抱着那把宝剑。 「皇帝您看,瑜哥儿可是真喜欢那把宝剑。」赵秀看着瑜哥儿的背影说。 「男孩子嘛,自然是喜欢舞刀弄剑的。」付少成说。 「您啊,还是太宠着他了。」赵秀说完,看了看自鸣钟,说:「皇帝,时候不早了,咱们也睡吧。」 赵秀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听得付少成有些不自在起来,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她今天只梳了个髮髻,已经略微有些松散,脸颊两侧有髮丝垂了下来,越发衬得她肤白胜雪。 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事毕之后,如意带着宫女进来,付少成跟赵秀分开洗干净以后,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付少成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翻身下了床。赵秀也跟着起身,接过宫女手里的大帕子,掩好了衣襟之后,付少成就着她的手漱了口。洗过脸以后,赵秀拿过来一条热热的帕子,付少成接过来盖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又擦了擦脸,这才拿下来递给赵秀。每天早晨用热帕子擦脸,这是付少成一直以来的习惯。 这时,宫女捧来了衣服并发冠,赵秀在一旁帮着他穿好以后,又蹲下来把褶皱抚平,然后挂上香囊,这才站起身。 付少成迈出安仁殿,却看见赵秀站在门口,他说:「回去再睡会儿,时候还早。」 赵秀笑了,说:「这是自然,您要是困了也歇个晌,不然下午该没精神了。」 付少成点点头,转身走了。赵秀站在门口,一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回到内室。她坐在床上,伸手放在小腹上,但愿这次能再有一个孩子,小皇子最好,小公主也行,皇家的长公主,也不错。她有些困了,第一次觉得裴洛洛不来也是好事,她还能再眯一觉。如意却在旁边有些不高兴,说:「今个儿真应该让那裴洛洛来。」 赵秀看了眼如意,说:「慎言,她现在是静妃。况且,你觉得她会不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如意说。 赵秀笑了,说:「你以为这是锦衣夜行啊,别人不知道就亏得慌。傻丫头。你啊,还不如跟菩萨求求让我赶紧再怀上一个,这才是正经呢。」 如意听了之后,眼睛一亮,说:「婢子会的,以后娘娘您去念经,婢子也在旁边跟着,绝对不打盹。」 「好啊。」赵秀说完,又躺回了床上。 承恩殿,裴洛洛正在镜前梳头髮,鲁妈妈从外面走进来,说:「静妃娘娘,安仁殿昨天晚上要了回水。」 裴洛洛看着镜子里映出了鲁妈妈不算真切但是能看出来非常焦急的表情,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赵秀是付少成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有了金册金宝祭了天的皇后娘娘。」 「可是,这皇帝?」鲁妈妈欲言又止。 「他付少成是个正常男人,也没什么不对。」裴洛洛说。 「您就不怕皇后再生个皇子?」鲁妈妈说。 裴洛洛闻言轻笑了一声,说:「不怕。而且不但皇后要生,日后这宫里的女人都要生的,越是这样,他付少成就越觉得对不起我,他越愧疚,我就越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说完裴洛洛看了鲁妈妈一眼,说:「您看着这宫里的人,今晚付少成来,都得给我高高兴兴的,谁带出样来我饶不了谁。」 鲁妈妈嘆了口气,裴洛洛说的是对的。她从裴洛洛手里拿过梳子,一下一下的给她梳着头髮,裴洛洛的头髮极好,又黑又亮,长长的垂下来,跟缎子一样。 「可是娘娘,你可得想好了,守孝三年,有些长了吧?」 裴洛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妈妈,这三年是我说的不假,可是您觉得他付少成等了三年吗?」 「那,您的意思是?」鲁妈妈有些不解。 「一年。」裴洛洛说,「他付少成至少会给我一年的时间,剩下的,就看他定力如何了。三年也好,一年也罢,终归我是吃不了亏的。三年呢,就全了我的孝心,不到三年呢,他付少成肯定对我有愧。妈妈,你看我多不孝,连给父亲兄长守孝这事儿,都拿来算计。」
第13页 「娘娘您别这么说。毕竟,咱们的谋划不就是奔着那个位子去的吗。」鲁妈妈说。 裴洛洛没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让鲁妈妈给她梳头髮,心里却不断的盘算着。 晚间,付少成过来的时候,裴洛洛已经吃完饭在看书了,见他来了,也没起身,只是把书放下,看着他,说:「吃过饭没?」 付少成点点头,看着裴洛洛,笑了,说:「洛洛,我每天过来都看见你在看书,这是要干什么,考女状元吗?」 「多看点书解闷啊。」裴洛洛说,「已经进十月了,就快立冬了,外面已经冷了,出去也没什么意思,在这屋里可不就看书打发时间么。」 付少成坐在裴洛洛身边,拿起她的书看了一眼,说:「洛洛,你怎么开始看史书了?」 「不是我怎么看史书了,而是我这屋里除了史书就是四书五经,要么就是传记。游记虽然有几本,但是看了以后发现出不去,更眼馋,还是史书最好。」 「你以后想看什么跟我说,我那儿有的是书。」付少成说。 「那成,明天把《酉阳杂记》拿来,虽然看了一遍,但是我觉得挺有意思,想再看看。」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想起来她第一次看完《酉阳杂记》之后,追着他讲,弄得他天天晚上睡不着。付少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件事情,一个是这种志怪故事,一个就是喝药。 他想着昨晚的事情,想跟裴洛洛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裴洛洛却是和平常一样,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付少成有些愧疚,却不知道愧疚在那里。他看着裴洛洛好看的侧颜,忽然间也理直气壮了起来,赵秀是她的皇后,他们之间的事情,就是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在古代,婚姻其实就是两家的联合,不管是宫廷贵族还是市井百姓。 第8章 进了十月,感觉日子过得快了起来,下了几场雪,就到了十一月,又下了几场雪,很快就到了腊月了。进了腊月,也就意味着,快过年了。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啊,裴洛洛想。 腊八这天,清晨就下起了大雪,天气格外的冷。裴洛洛把自己穿得跟个毛球一样,站在院子里赏雪。鸭卵青色的斗篷上,滚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她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越发衬得她皮肤白皙眼睛黑亮。 半夏在旁边撑着伞,裴洛洛却不喜欢,她说:「都出来赏雪了,这伞就不用了吧。天气冷,你穿得又少,快去廊下避风的地方站着,我就待一会儿,快回去。」 半夏是个听话的姑娘,收了伞就回到廊下站着,却一眼不错的看着裴洛洛,生怕她摔着。 付少成今天难得不忙,下了朝就来到了承恩殿。他一进院门,就看见裴洛洛站在树下,伸手接着天下掉下的雪花,又嫌不过瘾,抬脚踹了踹面前的大树,叶子上的积雪被抖落下来,她高兴地笑出声。 忽然,她伸出胳膊,假装手里拿着一把剑,一招一式的舞了起来,裴洛洛少年习武,一招一式,甚是规范优美。院子里很安静,只听见雪窸窸窣窣落下的声音,付少成站在门口看着裴洛洛,觉得她仿佛谪仙一般。 一套剑法下来,裴洛洛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她看着站在殿门口的半夏,说:「半夏,好看吗?」 半夏已经看呆了,听见裴洛洛说话这才回过神来,说:「好看,娘娘舞得真好看。不过,您快回来吧,当心着凉。」 付少成也缓过神来,走了进去,说:「洛洛,回去吧,冷。」 裴洛洛转过身看这付少成,忽然眼睛一转,从地下抓起一把雪,团了团,扔到了他身上,然后笑着就跑了回去。付少成无奈的笑了笑,拍拍身上的雪,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大殿,半夏把裴洛洛的斗篷脱了,说:「娘娘赶快喝些姜茶暖暖吧。」 裴洛洛点点头,坐到屋里,喝了姜茶,就把手伸到火盆上,刚才那团雪,太冷了。 付少成见状,过去把她的手拿开,说:「刚摸过雪就别急着烤火,容易生冻疮。」 裴洛洛倒是把这茬忘了,点点头,可是因手太冷了,只好把手在嘴边呵着气。付少成见状,赶忙伸手捂住裴洛洛的双手,说:「下回可不能这么淘气了。」 裴洛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付少成,说:「下雪的时候不就是应该这么玩吗?我们吃过午饭再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付少成见她难得这么高兴,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说:「成,就依你。」 这时,张福英走过来,冲着裴洛洛见了个礼,就凑到付少成耳边,说了几句。付少成听完,先是皱了下眉头,接着却表情舒展了起来,说:「知道了,朕一会儿就过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洛洛,安仁殿那边请我过去,太医刚去诊了脉,说皇后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 裴洛洛听完,眼睛垂了下来,忽然,她站起身,中规中矩的冲着付少成行了个礼,说:「臣妾恭喜皇上。」 付少成被裴洛洛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抬头看着她,说:「洛洛,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您这话是怎么说的?」裴洛洛语气平淡,「您是皇帝,皇后有了您的孩子,这难道不是件值得恭喜的事情吗?」
第14页 「你,」付少成被裴洛洛的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怎么了?」裴洛洛说。 「你不高兴就说出来,洛洛,别憋在心里。」 「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您的嫡子越多,就越能证明帝后和谐,那御史台就越说不出话来。对于我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儿吗?」裴洛洛说,「难道您惦着让我给安仁殿下把红花啊麝香啊什么您才开心不成?那可是您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回来的皇后。」 「裴洛洛!」付少成语气严厉了起来。 「怎么了?我说错了?那位是您明媒正娶的皇后,她肚子里的,是您的亲生孩儿。」裴洛洛说,「所以,我恭喜得有错吗?」 裴洛洛的话让付少成无法反驳,他揉了揉太阳穴,说:「算你对,行吗?我现在得去趟安仁殿。」 「去吧,这午饭晚饭我就不等您了。」裴洛洛说。 付少成又没急着站起来,两个人相对无言,他坐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裴洛洛,起身走了。 这边,裴洛洛却松了一口气,果然,赵家多子,算算日子,这胎应该是十月份怀上的,等到她生产的时候,应该就是明年六七月的时候,正好她的孝也满一年了。不管赵秀生的是男是女,对她来说,都不是坏事。而且,这赵秀谨慎,至少两年之内,她不会再提出充盈后宫这事。 裴洛洛回想了一下目前朝廷的局势,魏国公自是不用说,家里出了皇后,他不急。其他那几位,除了齐国公家有个十三岁的女儿之外,倒是都没有适龄的女儿。齐国公是个爱女如命的人,应该也不会捨得把女儿送进宫。不过其他那几位没有女儿,可不见得没有侄女,裴洛洛觉得还是过了年再打听一下比较好。 她手里有两根暗线,一个目前还没动,另一根就负责打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是被付少成知道了,她也可以完全说是害怕后宫的人多了起来,他不喜欢她了。 鲁妈妈知道这个消息,却是跟裴洛洛说:「您不送点什么过去吗?」 裴洛洛笑了,说:「你觉得我能送什么过去呢?吃的还是用的?我敢保证她赵秀绝对不会让我送的东西进安仁殿。」 鲁妈妈觉得裴洛洛说的有道理,可是不表示表示,她又觉得于理不合。 「要不您把前些日子皇帝给您的那尊白玉菩萨送过去?」鲁妈妈说,「送这个应该没什么吧。」 「付少成给我的东西我怎么能拿去送人呢?」裴洛洛说,「他送我的东西,我不是应该面上表示不屑一顾内里却珍而重之吗,对不对?」 不得不说,裴洛洛把付少成的脾气摸透了。 付少成一路过来,想着裴洛洛的话,是啊,皇后肚子里的是他的亲生孩子,可是如果几年后洛洛有了孩子,他该怎么办? 安仁殿内,倒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大家都带着笑,宫人们走路都带着风。赵秀坐在榻上,抚着小腹,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辉。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有孕。瑜哥儿则在旁边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想摸却又不敢摸。付少成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他赶忙换了一副表情,快步走了过去。 见付少成进来,瑜哥儿快步走了过去,拉着他的手,说:「爹爹,娘亲说我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付少成伸手摸了摸瑜哥儿的头,说:「是啊,瑜哥儿就要当哥哥了,可得给做个好榜样。」 瑜哥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表情严肃认真,逗得赵秀忍俊不禁。 付少成坐在赵秀身边,说:「今天是谁诊的脉?可说什么了?」 「今天来的是最擅长妇科的王太医。他说脉象很好。」赵秀说。 「那就好。」付少成说,「只是快过年了,你这里事情也多。所以,朕想着,过年的时候,那些国公夫人、命妇什么的,就别见了。来一批人你就得换一次衣裳,好好的人也累出毛病来了。」 赵秀沉吟了一会儿,她本来打算趁着过年接见命妇的时候,把裴洛洛从承恩殿叫出来,可是偏巧赶上这事儿,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就点点头同意了。 「妾身谢皇帝体恤。」赵秀说,「可是过年的时候,能叫魏国公夫人进宫来吗?」 付少成点点头,说:「这是自然,明天朕就跟魏国公说,估计他脸上得笑开花。还有,这宫里也没个长辈,积年的老妈妈也少,等你快生的时候,就让魏国公夫人进来陪着你吧。」 这下,赵秀是真的高兴起来,有娘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付少成陪着皇后并瑜哥儿吃了午饭,就又回了两仪殿处理政事,他想了想,终归还是没去裴洛洛那里,晚上又陪着赵秀吃了晚饭。见天色晚了,赵秀开了口:「皇上,妾身现在的身子可是没法留您在安仁殿了,您看?」 「知道了。」付少成说,「朕的子嗣本来就少,你就安安心心地养着,这后宫人别太多,乌烟瘴气的。」 赵秀同意了,她本身也是不希望在现在这个时候充盈后宫的,裴洛洛躲在承恩殿,她都不用防她,毕竟这安仁殿被她整治得铁桶一般。要是再进新人,她就不敢保证了。 付少成从安仁殿出来,犹豫了一下去了甘露殿,他有些无法面对裴洛洛,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可是,他作为皇帝,却非常明白,他的子嗣,少得可怜,皇后这次有孕,对他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第15页 承恩殿内,裴洛洛倒是心情不错,喝了碗腊八粥,就缩回榻上了。冬天真冷,她一点都不喜欢。裹紧了被子,她翻了翻付少成拿来的《搜神记》,选了几个吓人的故事,准备回头讲给付少成听。这么大的人怕鬼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她也是服了。裴洛洛认真地背了下来,伸了个懒腰,跑到床上,准备睡觉了。难得这大床就她自己一个人睡,真好。 半夏放下帐子,裴洛洛打了个滚儿,真宽敞啊。她盖好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付少成在甘露殿又翻看了几本奏疏,觉得特别没意思,看了看自鸣钟,却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让张福英去承恩殿看看,得到的却是静妃已经睡下了的消息。没办法,他只好自己一个人睡。虽是高床暖枕,却是他自己一个人独自入眠,好没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不说比说更能打动人心。 求留言求收藏,我给大家卖个萌(????w????) 第9章 知道皇后有孕的消息,魏国公自是开心不已,他夫人说得对,这后宫进不进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家闺女立得住,就足够了。回到家,他第一时间就进了正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魏国公夫人。她念了一声佛,说:「这下秀儿算是稳住了。」 魏国公赵齐点点头,说:「皇上说了,正月就免了命妇进宫,说是怕扰了咱家秀儿休息。只让你过了初五以后进宫看看。」 魏国公夫人不禁面上一喜,这真是太好了,宫里本身就没有个长辈,还有个裴洛洛在那儿,她可得进宫给秀儿把把关。别出什么么蛾子。 过了腊八,很快就到了除夕夜。 这天晚上,付少成在百福殿设宴,宴请文武百官,因为皇后有孕在身,倒是安稳的待在安仁殿。裴洛洛也乐得自在,在承恩殿自斟自饮。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付少成早早就让张福英遣人去安仁殿,告诉赵秀不用等他守夜,身体重要,困了就早点休息。而他自己,则去了承恩殿。 裴洛洛倒是喜欢过年,听着外面传来的爆竹声,她就开心。虽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等着子时过了再睡。见付少成来了,她倒是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安仁殿吗?最起码,也得是独宿甘露殿才是。 付少成带着一身酒气进来,裴洛洛自己虽然喝酒,却不喜欢别人身上的酒味儿,可惜她这时候还拿着酒杯,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招唿他坐下来再喝点,他身上的酒味儿不好闻,就换个自己喜欢的味道遮一遮。 「怎么还在喝?」付少成说,「还不赶紧睡觉去。」 「不行,不能睡的,还没到子时呢。」裴洛洛说,「不守夜会长不大。」 付少成被她孩子气的话逗乐了,说:「你盼着长大,我可不想再长了,我啊,只会慢慢变老。」 裴洛洛借着烛火看着付少成。这个男人可真好看,剑眉下面是一双桃花眼,鼻樑又高又直,嘴唇有些薄,整张脸稜角分明。岁月对他一直手下留情,只给他的脸上添了几分沧桑感。 「你不老。」裴洛洛说,「我可是要再长大的。」 是啊,付少成想,过了今天,裴洛洛就十七岁了,正是女孩子的好年华,她却被牢牢的禁锢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可是,她又能去哪儿呢? 这时,自鸣钟的声音打破了略微有些尴尬的寂静,裴洛洛高兴地说:「过了子时了,付少成,我还没有压岁钱呢。」 付少成被裴洛洛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把贴身的玉佩掏了出来,说:「来得急,身上没带别的东西,这个玉佩给你可好?」 裴洛洛接过付少成的玉佩,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她借着光看了看,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 「这是你随身带着的,以后你带着什么?」裴洛洛问。 「把你的给我好不好?」付少成问。 裴洛洛可能是酒劲上来了,想都没想,就把自己身上的那块摘下来,给了付少成,说:「给你。」 付少成笑着带到了身上,觉得喝多了的裴洛洛傻乎乎的,真可爱。 躺在床上,裴洛洛忽然反应过来,坐在起来冲着付少成说:「我想明白了,你把我的玉佩拿走了,就不算给我压岁钱了。」 「乖,别闹,赶紧睡吧,明天给你。」付少成迷迷煳煳地说。 裴洛洛噘着嘴又躺了回去,说了声「反悔是小狗。」 快天亮的时候,付少成忽然被一阵胃痛惊醒,他见天色还早,便没出声,换了个姿势,希望能好一点。裴洛洛却被付少成翻来覆去的动作吵醒了,她半睁着眼睛,借着窗外的一点点光,发现付少成侧躺着,背对着她,弓着身子。 「怎么了?」裴洛洛问道。 「胃疼。」付少成说。 裴洛洛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有些清醒了,翻身下床,蹲下来看着付少成,说:「我去让半夏叫御医。」 「别。」付少成说,「你也知道,在北凉落下的老毛病了,喝点热水就好。除夕夜皇帝不在甘露殿或者安仁殿内休息,却到了你这承恩殿。你想让御史台大过年的找麻烦?」 裴洛洛没说话,御史台是管不了她,但是御史台能烦死付少成,光帝后不和这一件事,他们就能闹上十天半个月。 她喊半夏倒了杯热水进来,看着付少成慢慢地喝了下去。
第16页 半晌,他说:「好多了。」 裴洛洛看着天色不早了,也就不睡了,说:「一会儿还得去太极殿,这天寒地冻的,撑得住吧?」 「没事儿,」付少成说,「小毛病,一会儿就好。」 「严太医也没法子吗?」裴洛洛问。 「他?他又不是神仙,还真能什么都管了,除了絮叨到你耳朵起茧子以外,没什么用处。」 天光渐亮,裴洛洛看了看他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说:「再不舒服就找御医,反正你今晚肯定是在安仁殿,这让御史台知道了,也没法说什么了吧。也别总扰了我睡觉,也得让赵秀知道知道。」 付少成耸了下肩膀,笑了,说:「行,听你的。我也该起了。大过年的,比平时还要累。」 裴洛洛因为走了困,也就没有再睡,跟着宫女帮付少成把大礼服穿好,看着他出门,忽然间她想了什么,说:「注意身体,还有,压岁钱别忘了。」 付少成转过身,说:「知道了。等着吧。」 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她总不能永远在这承恩殿里待着,早晚是要走出去的,没有多多的银子傍身,怎么可以。 付少成刚回甘露殿,张福英的小徒弟赵瑾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张福英点了点头,走上前,说:「皇上,承恩殿之前遣人过来,说静妃那儿问您好了点没?您看?」 他想了想,说:「你让赵瑾过去,就说我没事了。还有,把金元宝跟银锭子都拿上一些送到承恩殿,就说说我给她的压岁钱。」 「您看,多少合适?」张福英问道。 「一样六个就好。」付少成说。 吃过午饭,又歇了个晌儿,付少成踱步去了安仁殿。 安仁殿内,虽然皇后有了身孕,但是付少成过了三个月后,仍旧初一十五按着规矩过来,这令赵秀非常满意。伺候他换衣裳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他身上的玉佩换了,不过,赵秀没说话,装作没事人一样。 「最近还好吗?」付少成问赵秀。 「挺好的。」赵秀笑着说,「这是个乖孩子,比瑜哥儿那会可老实多了。」 怀着瑜哥儿那会儿,付少成想了想,那时候他在北凉,赵秀在京城,她什么样自己还真不清楚。 「那就好。」付少成换了个话题说,「有什么想吃的就派人去膳食监。虽然有什么新进上来的蔬果,你这儿是头一份,但是也难免有些疏漏。」 「那妾身可就先谢谢您了。」赵秀说。 深夜,付少成因为之前没睡好,倒是很快就进入梦乡。赵秀在旁边却没睡着,她想着付少成身上那块玉佩,越想越觉得像是裴洛洛的,她攥了攥拳头,她裴洛洛真是愈发的嚣张了,不过,她娘说的对,她越嚣张越好,只要不打她脸,就先纵着,付少成早晚有厌烦她的一天。 想着想着,赵秀也睡着了。 初六,魏国公夫人进宫。一进安仁殿,她就看向赵秀的肚子,三个月了,已经有点大了,仔细看,能看出来一些。她拉着赵秀的手,仔细地看着她,说:「这前三个月过去了,也没见瘦,脸色也是红润有光,可见这孩子是个疼娘的。」 赵秀笑了,说:「可说是呢。之前怀瑜哥儿的时候,虽也没怎么吐,但是一直不舒服,吃不下去东西。这次就还好,什么都能吃下点。太医来诊脉,也一直说怀相好。」 「这就好。」魏国公夫人说完,伸手指了指北边方向,「那边可还安静。」 赵秀点点头,说:「还是老样子,躲在承恩殿不出来。倒是省了我的心,不用天天防着。就是有些膈应人。」 「不用理她。魏国公夫人说,「你现在的精力,就是好好养着,把小皇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 赵秀点点头,说:「娘,皇帝说了,这宫里没有长辈,积年的有经验的老妈妈也少,等我快生的时候,让你进宫来陪我。」 「这是好事。」魏国公夫人说,「放心,到时候娘一定来。」 这闺女生孩子,放到宫外,都很少有让娘家妈妈陪着的,可见这皇帝是真有心。魏国公夫人决定回去要再多说几句皇帝的好话。 她看了看赵秀,说:「虽然怀相好,但是你还得注意,那些油腻甜腻的东西要少吃,平时还要多动动,知道吗?免得生的时候费力。」 赵秀点点头,说:「娘亲,我知道了。」 「还有,过些日子肚子大了,肯定会有些不方便,别犯懒。」 「知道了,娘,我又不是第一次怀孕。」赵秀虽然是嗔怪的语气,可是心里还是非常的开心。 「御医可说是几月生?」魏国公夫人又问道。 「说是六月中旬。娘,我跟皇帝说说,让你六月就进来陪我可好?」赵秀倚在魏国公夫人身边,越发的像个小孩。 「别任性,你听皇帝的,能让娘进宫来陪你,这就已经真的很好很好了,别不知足。」魏国公夫人说。 付少成进了安仁殿,就看见这样一幅情景,母女和乐。 见过礼以后,付少成又郑重其事的拜託魏国公夫人,喜得她满面带笑,谁说她家闺女不收宠爱,明明皇帝很是重视她的。 赵秀见付少成如此,也是心下一喜,看来娘亲说的没错,他对自己可真好。至于承恩殿,只不过是付少成还没得到裴洛洛罢了,她决定冷眼看着,看她裴洛洛到底还有什么花招,她就不信了,她裴洛洛还能吊着付少成一辈子。静妃,看她怎么莫不静好。
第1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赵秀跟裴洛洛其实都没错,她们的地位决定了她们各自的想法,不过,她们还都是秉性善良的人。 第10章 上元节,金陵城内整晚灯火不熄,游人如织。付少成记着以前答应过裴洛洛的话,晚上,跟她穿着百姓常服,带着一众侍卫,熘出了紫微宫。 裴洛洛今天穿了件鸭黄如意云纹上衣配了一条葱青百褶裙,外面则是水绿织锦镶毛斗篷,让付少成眼前一亮。 「你今天真好看。」付少成说。 「我每天都好看。」裴洛洛说,接着她皱了皱眉头,「你今天的衣服不好看。颜色太深了。」 付少成低头看了看,说:「我觉得挺好的啊。」 「好吧,你觉得好看就好。」裴洛洛看看自鸣钟,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门啊?」 「现在。」付少成说。 他俩从北边出了安礼门,坐着马车就往灯市那边去,走了没一会儿,就被堵在半路上,裴洛洛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说:「我们下车走过去吧。」 付少成也看了一眼外面,说:「好。不过,洛洛,你得拉住我的手,别乱跑。」 裴洛洛点点头,无比乖巧。 灯市规模很大,还有付少成命人做的大型灯楼,他自己抬头看着,悄悄跟裴洛洛说:「要不是今天出来,这灯楼什么样的我都不知道。」 裴洛洛看着灯树,说:「我觉得这个好看。」 这时,一群舞龙灯的人正好经过,舞龙人调皮,把龙头举到裴洛洛眼前,吓了她一跳,赶忙躲进了付少成的怀里,舞龙人见状,对着付少成说:「这位后生,你可得谢谢我啊。」 付少成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冲着他一拱手,以示谢意。 裴洛洛喜欢热闹,在灯市转了很久,只是苦了跟着他们的侍卫,不断的穿梭在人群之中,不能显眼,又不能跟丢了。 两个人转来转去,来到一众小吃摊跟前。裴洛洛看见有卖圆子的,拉了拉付少成,说:「我想吃这个。」 付少成生于民间,对这些小食也是喜欢,他点点头,说:「好啊,喜欢哪个?」 「我要吃圆子,还有盐豉汤。」裴洛洛说完还举起了荷包,说:「我带着银子,我请你吃好不好。」 付少成笑了,这明明就是她除夕那晚硬找他要的压岁银子,没想到她还带出来了,也不嫌沉。 两个人坐摊前坐下,小贩见有人过来赶忙上前,说:「您二位吃点什么?」 「一碗圆子,两碗盐豉汤。」裴洛洛抢先说道。 「为什么只要一碗圆子?」付少成问道。 「因为你只能吃一个。」裴洛洛说。 「为什么?」付少成有些不乐意,他也是很喜欢这种小吃的。 「因为有人除夕夜闹胃疼。」裴洛洛说,「上元节又偷偷带我出来逛灯市。万一被御史台知道了,会被烦死的。」 付少成无奈,说:「听你的。」 一会儿,热热的圆子就端上来了,裴洛洛拿着羹匙舀了一个上来,吹了吹,放到付少成嘴边,说:「你看我多好,第一个就给你。」 付少成张口就吃了进去,软糯糯的,很甜。正好小贩又把盐豉汤端了上来,见了这情形,说:「你们夫妻感情可真好。这位小娘子真温柔,可不似我家那恶婆娘,厉害得呦。」 付少成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头,说:「我娘子脾气确实很好,很是柔顺。」 这时,一直在旁边忙活的小娘子冲着小贩大喊:「你在那儿跟人家瞎聊什么呢?趁着这会儿没人,还不赶紧吃点东西。」 小贩听了这话,摸着头笑了笑,说:「您看,多厉害。」 「你家娘子那是心疼你。」付少成说。 裴洛洛在旁边没说,只是笑着吃完了圆子。又拿过盐豉汤,说:「这玩意可是很久没吃了。」 说完,她就尝了一口,点点头,说:「跟以前一样好吃。」 付少成也尝了一口,说:「嗯,果然好吃。」 裴洛洛吃完以后,拿出荷包,巴拉着里面的银子,说:「我来付。」 付少成笑了,说:「今天上元节,又是我带你出来玩的,不用你花银子」 说完拉着裴洛洛站起了起来,说:「走啦,还有很多地方要转。」 付少成来到小贩跟前,递给了他一块银锭子 小贩看着付少成递过来的银锭子,说:「这位贵人,我这儿小本经营,您这个,我找不开。」 付少成笑了,说:「那就别找了。留着给你家恶婆娘打首饰。这样她就不凶你了。」 旁边的女子听完这话,伸手照着小贩的胳膊就拧了一下,说:「让你瞎说。」又站起来,对着付少成跟裴洛洛行了个礼,说:「那可就谢谢二位贵人了。」 小贩疼的一咧嘴,接过银锭子,说:「那我谢谢您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给您二位的,我就说句吉利话给您吧,祝您二位啊,早生贵子、三年抱俩,以后子孙满堂、百子千孙。」 「承您吉言。」付少成拱了拱手,就带着裴洛洛走离开了。 小贩把银子拿到眼前,就这灯火看了看,又咬了咬,说:「娘子,这下够给你买那个白玉缠丝镯子的了。」 「说什么呢,有了点银子就瞎花。这一锭银子,加上咱们手里存的,够买间小屋的了。咱们今天可是遇到贵人了。」
第18页 听见他们的对话,裴洛洛说:「他们真幸福。」 付少成拉着裴洛洛的手,指着前面说:「你看,灯轮。」 裴洛洛抬眼看去,真美啊。 这时,天空忽然飘起了雪,大家都齐齐往天上看去,满城的火树银花配上大片大片的雪花,美极了。 付少成把帽子给裴洛洛戴上,说:「注意点,别染了风寒。」 裴洛洛的小脸被斗篷上的白毛毛围着,愈发显得她唇红齿白,眉目清澈,付少成望着她,说:「洛洛,幸好刚才那个小贩没有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我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裴洛洛伸手按住他的嘴唇,说:「我喜欢那个小贩说的话,他的吉祥话真好听。」 「洛洛,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付少成说。 「真的吗?」裴洛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说:「我不贪心的,一个小公主就好,长得像我像你都可以。我会给她我所能给的最好的,然后你做主,给她找一个良人,让她一辈子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好不好?」 付少成点点头,说:「我会的。洛洛,我一定会的,给我时间。」 裴洛洛抱住付少成,把头靠在他怀里,说:「谢谢你。」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着,见雪越发大了起来,这才上马车赶了回去。 承恩殿,半夏见下起雪来,赶忙备好姜茶,等付少成跟裴洛洛进门,就端了过来,说:「皇上,您和娘娘喝了这姜茶再歇息吧,去去寒气。」 裴洛洛接了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说:「不好喝。」 付少成倒是能接受姜茶的味道,说:「喝了,对身体好,姑娘家的身体可不能受凉。」说完,他把头凑到裴洛洛的耳边,小声地说:「刚刚不是还说以后要生一个小公主吗?」 裴洛洛听了这话,点点头,说:「好吧。」乖巧的抱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第二天,付少成起来的时候裴洛洛还在熟睡,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了床,穿好衣裳。张福英早就在殿外等着,见付少成出来,赶忙走上前,说:「皇上,昨天晚上皇后娘娘问您来着?我就按照您教我的话回了。」 「那皇后又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张福海说。 付少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昨天十五,按规矩他是应该去安仁殿的,也幸好皇后有孕在身,藉口偶感风寒,也就能搪塞过去了。 安仁殿内,赵秀可不是个傻子,她早就打听出来付少成昨晚带着裴洛洛熘出宫去了。她坐在那儿抚着小腹,沉思了一会儿,对着如意说:「你找人给魏国公传消息,告诉他这件事情压下来就好,千万别让御史台知道。毕竟我昨天问过皇帝动向,要是御史台知道了,他肯定就往我这儿怀疑了。我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都先记下来。」 如意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就退了出去。 裴洛洛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她把昨天的事情跟鲁妈妈说了, 然后说:「现在是正月,赵秀应该是六月中旬生产,我看付少成也就能等我到七月。」 「您是怎么知道的?」鲁妈妈问道。 裴洛洛笑了,说:「我十三岁就认识他了,怎么能不了解他」 「那您是打算?」鲁妈妈问。 「这个得看付少成,他若真能压抑住冲动,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如果他压抑不住,这步棋,也算我走出来第一步了。」裴洛洛说完把头靠在鲁妈妈身上。 鲁妈妈像以前一样,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着裴洛洛,安抚她的情绪。 忽然,裴洛洛觉得小腹一阵疼痛,她脸色一变,说:「妈妈,我好像是癸水来了。」 鲁妈妈赶忙招唿宫女帮着换衣服,裴洛洛坐在那儿,用手按着小腹,说:「去给我准备些红糖水。」 晚上,裴洛洛面色苍白的看着付少成,说:「您今晚还是回甘露殿吧。我肚子疼。」 付少成到底是经过事的,抱住裴洛洛,把手伸进了她的里衣,按着她的小腹,说:「有没有好一点?」 他的手很大又极暖,正好覆住裴洛洛的小腹,一会儿她就觉得好像没那么疼了。裴洛洛有些害羞地看着付少成,说:「好多了。」 「那不就好了。」付少成说,「明天叫御医来给你看看。」 「这倒不用。」裴洛洛说,「我从一开始,就有这毛病,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为这事儿,犯不上找御医。」 付少成望向鲁妈妈。见她点点头,只好说:「那这两天就乖乖待在承恩殿,不许出去玩雪。」 裴洛洛点点头,不用他说她也是不会去的,毕竟,身体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算起来,付少成是亏欠了裴洛洛,又亏欠了赵秀。 第11章 过了年,春天就顺理成章的来了。二月,新朝初立加恩科,春闱,礼部忙到头晕。接着,三月少雨,户部忙完了春耕就忙着抗旱,付少成天天宿在太极殿。后宫,反倒是清闲,横竖就两个人,赵秀躲在安仁殿养胎,裴洛洛在承恩殿自己玩,倒是有些莫名的和谐。 三月中,终于大范围的下了一场大雨,付少成这才松了一口气,转眼间过了清明,又过了四月,夏天来了。严礼又拎着药箱进了承恩殿,给付少成膝盖敷药,裴洛洛在旁边看着,很快就学会了。严礼见此,倒是非常开心,留了膏药跟细棉布在承恩殿,自己乐得清静。
第19页 这天,裴洛洛坐在脚踏上给付少成的膝盖上药。付少成看着裴洛洛低下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有些发愣。裴洛洛仔细地把布条缠好,就像严礼说的,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付少成咽了一口口水,说:「洛洛,快到你生辰了。」 裴洛洛手上一顿,说:「是快了。」 「有什么想要的吗?」付少成问道。 裴洛洛歪着头想了想,说:「没有吧,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付少成没说话,心里却是有了打算。 六月初十,裴洛洛生辰那天,付少成忙到很晚才到了承恩殿,裴洛洛都已经梳洗完毕打算睡了。见他过来,非常惊讶,说:「这么晚了,你这是?」 付少成从怀里拿出一根簪子,说:「给你的。」 裴洛洛好奇地接过来,一根金丝楠木雕的髮簪,挺普通的,她又仔细地看了看,忽然抓过付少成的手,果然,上面伤痕累累。 裴洛洛让半夏拿来药膏,一边抹一边说话。 「这些日子这么忙,你还做了这个,是不怕御史台了吗?」 「御史台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干什么。」付少成说,「我勤勉政事,事事励精图治。后宫呢,有大皇子,皇后现在又有孕在身。御史台能说我什么?」 「你可真好意思说。」 「你还没说喜不喜欢呢?」付少成问道。 「喜欢。」裴洛洛回答得干脆利落。这根簪子啊,其实迟到了好几年。 裴洛洛拿着簪子走进内室,蹲在柜子前,拉开门,拿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了进去,付少成在一旁看着,说:「怎么收起来了?」 裴洛洛放好以后,站了起来,说:「不捨得,怕摔坏了。我办事毛躁,摔个东西是常事,旁的东西无所谓,把它摔了,可不行。」 「簪子就是用来带的。」付少成说, 裴洛洛想了想,说:「那就等重要的时候戴。」 付少成伸手捏了捏裴洛洛的鼻子,说:「傻姑娘。」 这时,赵瑾打门外进来,冲着裴洛洛行了个礼,说:「皇上,安仁殿那边遣人过来说皇后娘娘发动了,请您过去。」 付少成没说话,觉得皇后是不是故意的,怎么每次都要赶在他在裴洛洛这里的时候发生,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说:「洛洛,我得走了。」 裴洛洛想了想,说:「等等,帮我把簪子插上吧,本来是想等到明天早晨的,看意思您明天是过不来了,就现在吧。」 说完,裴洛洛又把簪子拿了回来,递到付少成手里,自己绾了个髮髻,然后抬头看着付少成。 付少成抬手把簪子插到了裴洛洛头上,她转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真好看。」 付少成伸手抱住裴洛洛,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抱了好一会儿,这才去了安仁殿。 他赶到安仁殿的时候,魏国公夫人已经进了产房。他一个男人又进不得,就在外面坐着干等着。 赵秀再次生产,很是顺利,两个时辰以后,就平安地生下一位皇子。付少成非常高兴,孩子嘛,谁会嫌多呢。 他站在产房外面,看着魏国公夫人把小婴儿抱出来,伸头看了一眼,皱巴巴红彤彤的,跟个小老头似的,幸亏是个男孩,不好看就不好看吧,他想。魏国公夫人见状,赶忙说:「皇上,这刚出生的娃娃都这样,过个两三天您再瞧瞧,保准就好看了。」 这话付少成倒是听过,他低头看了眼站在旁边踮着脚尖看弟弟的瑜哥儿,可能吧,没准长大了,还是能看的。 就叫他景瑞吧,付少成想。 魏国公夫人这回非常满意,男人啊,只要疼孩子,就行。她决定回家以后,要再多说几句皇帝的好话。 裴洛洛知道了以后,笑了,对鲁妈妈说:「幸亏不是跟我一天生辰,不然啊,我跟赵秀都得怄死。」她顿了顿,又说:「回头把这承恩殿的人都查查,一次两次都赶在付少成在这儿的时候派人过来,他不进门,她赵秀也没事儿,究竟这是在我这承恩殿放了多少人,手也忒长了。」 鲁妈妈想了想,说:「是该查查了。可是,查出来以后呢?」 「知道是谁就好了。」裴洛洛说,「毕竟,这种事情,可是委屈在明面上。我啊,还得谢谢她呢。」 六月底,天气炎热,下过雨也不凉快,空气充满了水气,闷闷的让人不舒服。裴洛洛又是个极其怕热的人,她穿着一件云纹绉纱裙,又让宫女在一旁打扇,还觉得内心烦躁,想再多摆几个冰盆,可是鲁妈妈却不让,说是过于寒凉,对身体不好,冷食也不让她多吃。不知怎地,裴洛洛忽然想起了正在安仁殿坐月子的赵秀,她现在,可是连扇都打不得的,更不用说摆冰盆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心里平衡了一点。 从外人看过来,付少成这个皇帝做的真是合格,重贤臣远小人,兴农业重军事,收漠北开边贸。两个皇子都是嫡子。虽说宠着裴洛洛,可是,她有宠无子,也算不得威胁。至于后宫,魏国公说了,虽然说对于皇帝而言,家事即国事,可是,在普通人家家里,遇到这种情况,会有人逼着那家男主人纳妾吗?闲的啊,见不得人家家里和睦是怎么地?还是自己色迷心窍,见天离不开大姑娘? 魏国公武将出身,说话不讲究,但是却很有道理。而且,他是皇后的爹,谁家父亲愿意自己女婿家里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的纳着。所以,集体都安静了。付少成第一次由衷的觉得魏国公真是个好人。
第20页 七月初一,付少成虽然没去安仁殿,但是为了给皇后面子,独自宿在了甘露殿。裴洛洛坐在书案前,半夏被她打发去了尚膳监拿冷食,跟前只有鲁妈妈一人。 「都准备好了吗?」裴洛洛问道。 鲁妈妈点点头,说:「都备齐了。」 裴洛洛想了想,忽然说:「妈妈,都撤了吧,那些香直接毁了,承恩殿里一点都不要留。」 「为什么?」鲁妈妈问,「您谋划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付少成身边有严礼。」裴洛洛说,「他医术精湛,我这点把戏,瞒不过他的眼。」 「那怎么办?」鲁妈妈说。 裴洛洛想了想,说:「用酒。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还有就是尚膳监自己酿的梅子酒,其他的就不用了。这两种酒劲都小,但是梅子酒后劲儿大,我素来又是个好酒的,他付少成再是多疑,也怀疑不到这儿。但是别备太多了,真醉了也不行。」 裴洛洛长于深宫内院,这后宫妇人的把戏她一清二楚。以前,这是她最不屑的手段,如今她却拿来算计付少成。裴洛洛怔怔地看着书案,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脸庞划过,她想,裴瑶光终于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前一章我自己觉得挺虐的。毕竟付少成跟裴洛洛是结不成夫妻的,所以小贩的那一句夫妻感情好,挺的戳心。至于赵秀,她代表了另一种女人,嫁人了,正房大奶奶,有儿子,有钱,有管家权,她也就不追求别的了,或者说,她也没有想过追求别的。这一章也是,裴洛洛的生辰被打扰了,但是那是皇后,她就是没法说什么,她虽然是一步一步的在算计着前行,可是她还是有爱的。付少成更不用说,他是不敢不去的。而赵秀,她十四岁就嫁给付少成了,她是不懂得什么叫爱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没法选择。囿于笔力,我好像还是没法把想表达的表达出来,只好在这里多解释一下。 第12章 (修) 七月初三,裴洛洛知道付少成他一定会来,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 下午,鲁妈妈趁着没人,小声地问裴洛洛:「您真想好了?」 裴洛洛点点头,说:「昨天您也听见了,外边递过来的消息,齐国公安国公他们可一直在商议着,准备提议让付少成立填充后宫。您知道,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姑娘。」 鲁妈妈听完,没再说话,裴洛洛说的是对的。 晚上,付少成进来的时候,裴洛洛已经喝得面色微红。她酒量好,又是算计着喝的,表面有些微醉,心里清明得很。她特意准备的小酒盅,看着少,喝起来,却是没有成算,最容易醉人。 付少成见桌上只是西域来得葡萄酒并新上的梅子酒,倒是放下心来,这两种,酒劲儿都小,喝不醉人的。 裴洛洛拉他到桌边,说:「你陪我,好不好?」 「洛洛。」付少成说,「别喝多了。」 裴洛洛捂住付少成的嘴,说:「今天我们都不许说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付少成无奈,只能点点头。 「你说,我当初一直在凉州该有多好?」裴洛洛说。 那年,裴洛洛十三岁,去凉州兄长封地小住,遇见了付少成,他当时是辅国将军,碰巧去瑞王府做客。 当时,她年岁尚小,又是天之娇女,高高在上,少不经事,行止随心。见付少成长得好看便心生欢喜,他又武艺高强,就天天缠着他教自己剑法。 付少成也喜欢她性子爽朗,开朗明媚,也乐意陪她玩。 就这样,一晃两年,她从天真的孩童长成了倾国倾城的少女。从懵懂无知到初晓**。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裴洛洛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喝多了,她起身想去书案那里拿自己前些日子无聊绣的帕子给付少成看,却脚下一软,要不是付少成眼疾手快,她就得滑到桌子底下。 付少成把她扶起来,说:「别喝了,洛洛,你喝多了。」 裴洛洛坐在付少成腿上,觉得自己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她伸手揽着付少成的肩膀,觉得自己如果不这样,真的就会跌坐在地上。 「别玩火。裴洛洛。」付少成的声音有些发涩。 裴洛洛半眯着眼睛看着付少成,说:「怎么了?」 付少成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一把抱起裴洛洛,说:「你现在必须回去睡觉。」后半句他没说,他也得立刻回到甘露殿,还得洗个冷水澡才行。他那里的宫女,一个都碰不得,不知道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裴洛洛把头靠在付少成的胸口上,耳边是凌乱的头髮,秀气的鼻子下面是鲜红的嘴唇,再加上喝了酒,她的眼角略微有些发红,付少成看在眼里,觉得她眼角眉梢,俱是风情,带着少女的稚嫩,以及初懂人事的好奇 她想,她应该做些什么,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神志变得有些模煳起来。该死,裴洛洛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明明是想把付少成灌醉,怎么她自己却真醉了。 付少成小心翼翼地把裴洛洛放到床上,打算起身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跌在了裴洛洛身边。 黑暗的森林中,出现了一只老虎,它敏感地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完全被欲望所驱使,凭着本能前行。 一只娇小的狐狸,不知道天高地厚,只凭着勇气前行。勐然间,它瞧见那巨兽,却不由得内心打了个颤,它掉转头,想跑回幽暗的巢穴,却为时已晚,狐狸,怎么能够抵挡住老虎的攻击。
第21页 小狐狸一个不小心跌落到水里,浑身冰凉。 水面一片平静,忽然间巨浪翻滚,一波接一波的白浪蜂拥而至,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时间,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浩浩荡荡地飞奔而至,瞬间天崩地裂一般,大地被震得颤抖起来。剎那间,潮头奔腾而去,余波却一波一波地袭来,依旧是风号浪吼,地动山摇。 过了很久,月亮从水面升了起来,潮水落了下去。 裴洛洛这时这才觉得自己能够重新唿吸了,捲缩着的脚趾,慢慢地伸展开来。 付少成翻身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裴洛洛,他想,他这次是真的错了。裴洛洛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眼泪从眼角缓缓地流了下来。付少成伸手抱住她,反反覆覆,只重复着一句话。 「洛洛,对不起」 裴洛洛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她放声大哭起来,一年了,她一直没有这么哭过。付少成只是抱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仿佛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停止哭泣,只是小声地抽搭着。 付少成见她平静了一些,说:「乖,洛洛。我会对你好的,不哭了好不好。」 裴洛洛红着眼睛看着他,咬着嘴唇没说话,大颗大颗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洛洛,放心,我保证会对你好的。不哭了。」付少成慌了手脚,来来回回也只是这几句。 半晌,裴洛洛终于止住了眼泪。见状,付少成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说:「我们去洗个澡吧,你身上都是汗,屋里冰盆又多,当心病了。」 她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仿佛落潮以后被困在岸上的一尾鱼,无助又骯脏。 洗过澡以后,付少成拿起桌子上的酒壶闻了闻,看向立在身边不知所措的半夏,说:「这梅子酒是哪来的?」 「回皇上,是从尚膳监拿的啊。」半夏不明就里的说,「尚膳监见我是承恩殿的人,还特意给我拿了好的。说是酿的时间久,滋味足。」 付少成听了这话,忽然有种想把尚膳监的人都扔进浣衣局的冲动,酿的时间酒当然滋味足了,后劲儿还大呢。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谁都睡不着。付少成伸手把裴洛洛揽在怀里,说:「洛洛,对不起。」 「睡会儿吧。」裴洛洛说,「明天顶着黑眼眶上朝,你想被御史台烦死吗?」 「那你?」付少成欲言又止。 裴洛洛轻笑了一声,说:「我都已经是静妃了,这不都是早晚的事儿吗?而且,这酒是我要喝的。」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说:「睡吧,有什么事情白天再说。」 付少成见她不再说话,也合上了眼睛,到底是累了,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付少成果真顶着略微发黑的眼圈出了承恩殿,裴洛洛也翻身坐了起来。半夏见她起了,赶忙让小宫女都进来,走在最后的三七,忽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半夏瞪了她一眼,说:「怎么这么没规矩,毛手毛脚的。」 三七委屈地站在那儿,盯着地上,忽然她蹲下捡起一颗珍珠,说:「半夏姐姐,刚才就是它害我滑了一下。」 裴洛洛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说:「这不是我最喜欢的珠钗上丢的那颗珍珠吗?被你找到了啊。回头去鲁妈妈那儿领赏,这颗珍珠可是找了很久呢。半夏你接过来收好了,回头拿去修。」 三七高兴的给裴洛洛行了个礼,静妃大方,承恩殿上上下下都知道。 两仪殿,付少成拿着王福英从承恩殿带来的酒壶,问严礼:「这酒可有问题?」 严礼闻了闻,又尝了一口,说:「没有啊,酿造的时间久滋味足,是壶好酒。」 「哦,那就没事儿了。」付少成说。 听了这话,严礼瞪着眼睛看着付少成,说:「合着您让我过来就为了让我喝酒。我娘子最近不让我喝酒,完了完了,这下回家要被揪耳朵了。」 「那你就实话实说啊。」付少成说。 「您觉得我娘子会信吗?」严礼气哼哼地说。 付少成想了想,自己也笑了,却是不可信。 「您看,您自己都不信。这下我可惨了。」严礼哭丧着脸说。 严礼惧内,满朝皆知。 安仁殿,赵秀吃完早饭,扶着如意的手在屋里转悠着消化食。听到承恩殿夜里要了水的消息,她停住脚步,没说话,转头看看身边刚吃饱正在睁着眼自己逗自己玩的瑞哥儿,心情又慢慢平和下来,她有瑜哥儿,又有了瑞哥儿,只要她自己稳住,谁也动不了她。 而且,瑞哥儿满月礼以后,最迟年底皇帝应该就会封瑜哥儿做太子。她裴洛洛,永远都晚上那么一步。 赵秀正想着,付少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过来了,跟她一五一十地禀报了这件事。她听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有点明白付少成的意思,这是走了明面。她点点头,说:「知道了。」 见小太监走了,如意在旁边看着赵秀,说:「娘娘,该怎么办?」 赵秀倒是不急,她说:「按规矩办啊。新朝没有,就照着旧朝的规矩来。赏给裴洛洛一个石榴子手串,外加百子千孙图的帷帐。」 「可是娘娘,这合适吗?」如意说。 「有什么不适合。」赵秀轻笑了一声,「皇帝按着规矩走,我就按着规矩来,谁都挑不出我的错处。」 如意说了声是,就吩咐宫女准备去了。
第22页 作者有话要说: 赵秀啊,是个急脾气 第13章 付少成惦记着裴洛洛,忙完政事就赶到承恩殿,正好撞见皇后身边的宫女喜乐,裴洛洛盯着她手里托盘上的石榴子手串跟百子千孙帷帐,眼睛都红了,她赵秀,真是够会折辱人的。 喜乐见皇帝来了,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双手把托盘举过头顶,瑟瑟发抖。安仁殿的人都知道这差事就是难为人去的,虽然都没见过承恩殿那位,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那是备受皇帝宠爱的人,谁去谁倒霉。就这样,相互推诿了半天之后,平时不爱出头沉默寡言的喜乐,被推了出去。 裴洛洛见她委实可怜,说:「你就别难为她了,这事跟她无关。」 「东西留下,你走吧。」付少成说,「你跟皇后说,我知道了。」 喜乐这才松了口气,赶忙磕了个头。 裴洛洛又说:「大热天让她跑了一趟,还是这么个差事,也是难为她了。回了安仁殿,那位知道您这话,还指不定怎么对她呢。鲁妈妈,拿个荷包给她,也不枉她来我承恩殿一趟。」 喜乐接过荷包,不大,但是沉甸甸的,估计是个金元宝,她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奴婢谢皇帝、谢静妃娘娘。」 喜乐家里穷,父亲去的早,娘亲身体也不好,下面还有个妹妹,承恩殿的赏,托人带出去,足够她娘带着妹妹过段不差的日子了。 喜乐走了以后,裴洛洛起身拿起百子千孙帷帐,手上一使劲,右手小指三寸长的指甲便连根折断,疼的她眼泪都掉了下来。半夏见状,赶忙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好。 付少成刚想说什么,便被裴洛洛用食指按住了嘴唇。 「按规矩,皇后她没有错处。」裴洛洛说,「不要去找她麻烦,只有你理亏的份。」 付少成知道裴洛洛说得是对的。他抱着裴洛洛,长嘆了一口气。 安仁殿,赵秀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喜乐,觉得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帮着裴洛洛,不早不晚,刚刚好喜乐到了皇帝他也到了。她怀疑是不是安仁殿里有付少成的人,她无力地挥挥手,让喜乐下去。她自己坐回椅子上,细细地盘算着。就算安仁殿里有付少成的人,她也是没有办法,算了,先查出来是谁就好了,不急着揪出来。 转天,陆达就被付少成招进了太极殿,卸了铠甲穿着常福服的他,配上晒得黝黑的皮肤,仿佛一个平和宽厚的庄稼汉,一点戾气也无。付少成看着他,说:「你怎么黑成这个样子?」 陆达咧嘴一笑,牙齿被皮肤衬得更加雪白,简直闪闪发亮。 「我刚从西北回来,六月天,那里的日头晒得呦,不黑才奇怪呢,您以为谁都跟您似的,天天在日头下面站着还是那么白净。」 付少成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跟陆达说了。陆达长嘆了一声,说:「古人说的没错,温柔乡既是英雄冢。您啊!」 「除了裴洛洛那儿,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付少成说,「迁都之后,齐国公魏国公那帮人,除了让我填充后宫就是让我立太子。甘露殿里的宫女,都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来的,一个比一个漂亮,眼神比勾栏女子都会勾搭人。」 「他们这是?」陆达有些不解。 「我要是收了谁,不出三天,这朝廷里就一定有人能攀上关系。」付少成说,「你也知道,这朝廷上没有几个真正是我的人。他们啊,最效忠的,是我那死去的兄长。我不信任他们,他们也防着我。」 「可是现在做皇帝的是您。」陆达说。 「那又如何?当初我手里只有凉州的亲兵,剩下大部分的势力,都是从我兄长手里接过来的。」付少成说,「取而代之,他们是做不到的,要不然,当初他们早就自立山头了,但是他们也是有小心思的。我看啊,他们现在巴不得我赶紧死了,扶瑜哥儿上位。瑜哥儿可是魏国公的亲外孙。」 「皇帝,父子相疑是大忌。」陆达说。 「我知道。」付少成说,「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吧。」 「那个,」陆达停顿了一下,「说实话我没觉得您被他们牵着走,反正到现在这两件事您哪样都没办。」 「你。」付少成无话可说。 「反正您想让裴姑娘过得好一点,您就得在这两件事情里妥协一件。」陆达说,「我觉得,还是立太子吧,至少魏国公那老货能说您两句好话。」 魏国公是一介武夫,以说话粗鄙闻名朝野。 「当皇帝真没意思。」付少成说,「不如当将军来得痛快。」 「您不当皇帝也没法跟裴姑娘在一起不是?」陆达心直口快。 「我现在宁愿她当初就没遇见我。」付少成说,「她这么骄傲的一个姑娘,哪里受到过这种侮辱。」 「也是。」陆达说,「反正我家那丫头要是遇见您这样的,我得大哭一场。」 陆达外表粗犷,内心却是个温柔人,而且眼窝浅,爱哭。 「有句话,我不该问,但是实在忍不住。」陆达说。 「问吧。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您既然这么在意裴姑娘,那当时进了紫微宫还让我演那么一出,可是太过了。后来您跟她解释了没有?」 付少成摇摇头。 「您就不怕她恨您吗?」
第23页 「她这么心高气傲,我说了,你觉得她会怎么做,恨我又如何,至少她活着啊,平平安安地活在我身边。」付少成说,「况且,我想,她也是喜欢我的。」 陆达挠挠头,他真是不太理解。 「您就不怕魏国公说什么,他可是皇后的父亲,手里又有兵权。」 「皇后都有两个儿子了,他再不满也不能说我什么。」付少成说。 「您怎么把自己说得跟咱们那会儿养的种马似的。」 付少成被陆达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是实话,如果那几位元老把家里的闺女送进来,还真就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现在啊,我得抓紧培养自己的人是真的。」付少成说,「这群老东西,早晚得一个个收拾了。天天想着往后宫塞人,有意思嘛!」 「您也别太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陆达说,「您最近可是瘦多了,得注意身体才行。还有,我得问您一句,这裴姑娘要是真有了您的骨血,怎么办?」 「这,」付少成沉吟了一会儿,「不会这么巧吧?」 「这可难说。」陆达说,「谁不知道您射箭可是百发百中,没准那什么也百发百中。」 付少成被陆达逗笑了,说:「你都是正二品的镇国将军了,再跟在凉州时候一样说话,当心御史台找上你。」 「我才不怕他们呢,您没听过那句俗话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陆达说,「行了,就沖您沉默了这一会儿,我就猜到您心思了。」 「哦?那你说说我什么心思?」付少成问道。 「嗐,这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陆达说,「反正,我闺女要是嫁了个像您这样的,我非得把她抢回来,我认头养她一辈子。」 付少成被陆达噎得没话,半晌,他说:「我觉得你的嘴不比魏国公好多少。」 陆达咧嘴一笑,没说话。 「跟你说几句话啊,痛快多了。」付少成说,「对了,严礼让我告诉你,你夫人的病症他不擅长,这事儿,得找他夫人,他让我告诉你,回来了带着你夫人去他家一趟。」 陆达的夫人自小有头痛症,最近愈发的严重,他知道严礼医术好,就想着让他给瞧瞧。听了这话,那叫一个开心。 「那可真太好了,我过两天就去,正好家里有从西北带来的特产,我得选几样好的拎过去。」陆达的笑灿烂的仿佛二月里的迎春花。 送走了陆达,付少成在两仪殿坐了很久,他真的不知道如果裴洛洛有了他的孩子,他应该怎么处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可是,他又想起前一天赵秀的举动,裴洛洛除了他,也总得有点别的依仗才行,她不可能一直都躲在承恩殿,早晚,她是得出来的。 自从那日以后,付少成虽然得空就去承恩殿,但是再也没有碰过裴洛洛,她也不着急,也没再有其他动作。 七月底,裴洛洛月信迟了几天,鲁妈妈说让她召御医瞧瞧,裴洛洛摇摇头,说:「再过些日子,我月信一向是不太准的。」 结果这话说了没两天,月信就来了,她想,她计划终归还是差了一步。 鲁妈妈倒是难道一见的板着脸把裴洛洛教训了一顿。 「小姑娘家哪有这么贪凉的,天天除了被井水湃的西瓜,就是冰雪冷元子,要不然就是冰酪,身体都被弄坏了。」 裴洛洛吐了吐舌头,说:「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八月,尚膳监送来的葡萄深得裴洛洛喜欢,鲁妈妈又在一边唠叨开了,说是葡萄寒凉。裴洛洛只好每天只吃一小盘子。有一天,付少成见她吃得有滋有味,也伸手拿了一个扔进嘴里,旋即吐了出来,怎么可以这么酸,他的五官都快要皱到一起了。裴洛洛见状笑了,说:「我跟你口味不一一样,在北凉不就是吗,我吃着甜的东西到你嘴里都是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歷史上,很多时候人是被家臣逼着造反的。所以,付少成这个皇帝,纯属赶鸭子上架。 第14章 九月,小皇子百日那天,付少成照例留在了安仁殿。裴洛洛倒是无所谓他去哪儿,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她刚起床,鲁妈妈就走了进来,说:「静妃娘娘,昨天半夜,安仁殿宣了御医。」 「可是谁病了?」裴洛洛问。 「这还不知道,看情形,可能是皇上。」鲁妈妈说。 裴洛洛有些惊讶,赵秀应该不至于那么心急吧,这个时候就惦着谋害皇帝,这新朝可才刚一年多一点,一切还都不稳呢。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赵秀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不过她还是让鲁妈妈再去打听打听,毕竟她现在的倚仗,只有付少成。 中午,鲁妈妈这才打听出来。原来,百日宴之后,付少成歇在安仁殿,半夜胃痛,皇后赶忙宣了御医,现在才刚刚好了一些。 裴洛洛听完这个消息,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什么大事。这时,张福英打门外走了进来,给她行了个礼,说:「静妃娘娘,皇上请您去甘露殿。」 裴洛洛起身换了身衣裳,毕竟那是甘露殿,还是穿正式一点好。一路上她听着张福英絮絮叨叨,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儿。 进了甘露殿,裴洛洛就闻着一股药味儿,直冲脑门子,熏得她有些想吐,她按了按胸口,才把那种感觉压了下来。走进内室,她看见付少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没来由的心里一紧。她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还好不热。她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右手摸着付少成放在腹部的左手,说:「还是疼的厉害?」
第24页 「好多了,别担心。」付少成说。 裴洛洛忽然有些无奈,一个南征北战过来的人,怎么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你身体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裴洛洛说。 付少成皱了皱眉头,说:「我以为没关系呢。」 裴洛洛翻了个白眼,说:「我十岁的时候还以为我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呢。」 付少成被她逗笑了,说:「洛洛,别逗我了。还是疼。」 这时,宫女彩月把药端了来,付少成皱着眉头,说:「我不想喝。」 裴洛洛扶着他坐了起来,又把药接了过来,说:「不喝不行。」 付少成皱着眉头看着她,说:「特别苦。」 「良药苦口啊。」裴洛洛说,「要不你学我,一口气干了。」 付少成摇摇头,这么喝药,也就裴洛洛能干得出来,换作是他,非得全吐了不可。 好在严礼了解付少成,汤药煎得极少,小小的一碗。裴洛洛一勺一勺地餵给他,自己都觉得嘴里发苦,这么喝药,多难受啊,还不如直接一起干了呢。 喝完药,裴洛洛赶忙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这样,他皱着的眉头才略微有些舒展。 付少成又坐了一会儿,就躺了下来。折腾了一晚上,他有些困了。 裴洛洛说:「困了就睡吧。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那你呢?」付少成问道。 「我?」裴洛洛笑了,说:「当然说在这甘露殿陪你啊。」 付少成不信,伸出手抓着裴洛洛的手,说:「千万不许走。」 裴洛洛点点头,觉得他一生病,脑子就太好用,跟个三岁的孩童一般。 严礼拎着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付少成睡得正香,裴洛洛在旁边坐着,也有点犯迷煳。他轻声咳嗽了一声,她才惊醒过来,看着严礼,说:「严御医,您来了。」 严礼对着她倒是很谦恭,行了个礼,说:「静妃娘娘,您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坐着,可能是光线有点暗,您没看见我。」 裴洛洛被严礼的话逗笑了,说:「可能吧。」 付少成被他俩的说话声弄醒,严礼看见他醒了,哼了一声,说:「有些人啊,可真是够不听话的。」 付少成苦笑了一下,说:「你就别奚落我了。」 严礼走过去看了看付少成的舌苔,又诊了诊脉,说:「好多了。就是一时寒凉,有些受不住。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傻,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这种体质的人,吃了螃蟹以后必须喝热酒或者姜茶,这下吃苦头了吧。」 付少成说:「下次一定注意。」 这时,宫女又端了药进来。付少成都快哭了,怎么还有。他皱着眉头看着裴洛洛,说:「能少喝点吗?」 「不能。」裴洛洛和严礼异口同声地说 严礼从宫女手里接过药碗,看这付少成,大有他不喝就直接灌的架势,裴洛洛笑了,从严礼手里接了过来,说:「我来。」 付少成坐在床边,看着裴洛洛手里那碗黑漆漆的药汤子,感觉胃更疼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学裴洛洛。于是,就着她的手,一口气喝了下去。 不错,有进步,裴洛洛想。严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都可以。 见他喝完了,裴洛洛伸手从宫女手里的盘子里拿了一颗蜜饯,想要餵给付少成,被严礼拦住了。 「别给他吃这些,他现在除了白粥跟药,什么都不能吃。」 付少成瞪着眼睛看着严礼,裴洛洛倒是听话,又把蜜饯放了回去,说:「喝点水总行吧。」 严礼点点头。 付少成喝了几口水,觉得这白水比往日都要甘甜了许多,可见这药有多苦。 「晚上就餵他吃点白粥。」严礼说,「我今晚在太医院,要是不舒服就让人来喊我。」 「您不是说好多了吗?」裴洛洛说。 「有句俗语没听过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严礼说,「我还希望他快点好呢,今晚又不能回家了,我娘子会不高兴的。」 说完,严礼拎着自己的药箱就走了。 「严太医真有意思。」裴洛洛说。 「他不是有意思,他是嘴太损。」付少成说。 晚上,裴洛洛餵付少成吃了碗白粥,自己被药味儿熏得胸闷,也没什么胃口,就着小菜也喝了一碗。 「你吃得太少了,洛洛。」付少成说。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说:「生病的人没有资格说我。你这殿里都是药味儿,我吃什么都觉得跟嚼药渣子似的,吃得多才怪呢。」 当晚,裴洛洛就在这甘露殿里陪着付少成,她跟大宫女似的给他餵饭餵药擦脸。付少成倒是甘之如饴,他说:「洛洛,我现在恨不得每天都生病,这样,你就能天天这样。」 裴洛洛看了付少成一眼,说:「你现在不难受了是吧?净说浑话。」 她坐在付少成身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付少成,这宫里,除了你,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求求你,答应我,好好注意身体,好不好。」 「好,我一定会的。」付少成说。是啊,裴洛洛在宫里的倚仗,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为了不打扰他,裴洛洛晚上就睡在了对面的榻上,这榻真硬,硌得慌,裴洛洛翻了个身,还是硌得慌。付少成看着裴洛洛翻来覆去,说:「洛洛,别睡在榻上,过来,陪陪我。」
第25页 裴洛洛想了想,走了过去,这榻太硬了,硌得她骨头疼。 半夜,裴洛洛睡得迷迷煳煳听见有动静,她翻身坐了起来,看这付少成,说:「怎么了?」 「忽然间疼的厉害。」付少成的声音略微有些发抖。 她赶忙下床叫小宫女去殿外叫张福海把严礼请来。 严礼被张福海拽过来的时候,付少成已经吐了两次了,裴洛洛在旁边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行了,吐出来就没事儿了。」严礼说,「再喝一天汤药两天白粥就好了。不过就是半个月内忌荤腥,别忘了。」 付少成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裴洛洛拿过茶杯,让他漱了口,又把他脸上的汗擦了擦。忽然她觉得小腹一阵疼痛,她想,可能是癸水又要来了。她伸手按了按小腹,这才觉得好了一些。自从夏天以后,她的月信就没正常过。看来鲁妈妈说的对,不能太贪凉了。 严礼在旁边看了一眼裴洛洛,说:「睡吧,明天您能歇一天了。我可就惨了,回家又要被娘子骂」 说完,拎着他的药箱走了。 裴洛洛看着严礼的背影,说:「严御医为什么每次都要自己拎着他的箱子。」 「他的箱子可不一般,里面都是他的宝贝,瓶瓶罐罐的。他可不放心别人拎着。」付少成说。 裴洛洛笑了,说:「真是个怪人。不管他了,睡觉吧。」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裴洛洛觉得小腹又疼了起来,她伸手按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一些。付少成倒是睡得很快,裴洛洛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裴洛洛起床以后,觉得有些胸闷,这一屋子的药味儿,她可真受不了。洗漱以后,她又开始充当大宫女,付少成倒是开心,她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吃过午饭,严礼求见。付少成见裴洛洛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赶忙让她回承恩殿补眠。裴洛洛点点头,一句客气话没有就走了。她真是太困了。 严礼进来的时候正好跟她擦肩而过,严礼回头看了看裴洛洛的背影,就进了大殿。 「您休息好了?」严礼阴阳怪气的说。 「挺好的。也不难受了。」付少成说,「你的医术,果然无人能比。」 严礼哼了一声,说:「您是睡好了,我可没睡好。回家肯定会被恶婆娘凶一顿的。您也知道,我年前老来得女,现在刚满两岁,正是淘气的时候,我娘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全指着我搭手了。这天天不让我回家,您觉得合适吗?」 付少成笑了,说:「难道你家闺女身边没有乳母丫鬟?」 「有啊,可是那个小丫头就认我跟她娘亲,别人谁都不行。」严礼说,「乳母除了餵奶,就是天天在屋里待着,比谁都清闲。」 「你家小姑娘有意思,大了抱来让我瞧瞧。」付少成说。 「行啊。」严礼说,「对了,皇上,您可知道静妃……」 这话刚说了一半,赵瑾打门外进来,说皇后那边遣人过来了。 付少成说:「你就说我好多了。不用惦记了。」 「是。」赵瑾重复了一遍就退了出去。 见赵瑾走了,付少成看向严礼。「洛洛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都猜出来了吧。古代医学落后,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我特意百度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付少成问得急切,严礼却沉吟了一会儿,说:「静妃其实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付少成惊讶地说,「她没有跟我说过,而且她的月信也是月月都来的。」 「她肯定不会跟您说啊,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呢。」严礼说。 付少成被严礼的话弄得有些煳涂了,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礼被付少成的话逗乐了,说:「您说我怎么知道的,我是御医,还是您亲自封的御医。从静妃进来,我就看她走路不太对劲,昨天晚上趁着她从我手里接过药碗的时候我又趁她不注意搭了下脉,这才确定。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付少成急急地问道。 「静妃她体质太弱,根本保不住。她这几个月应该月信一直不正常,明天我去承恩殿看看,如果我判断得准确,那就只能喝些活血的药,保是保不住了,拖太久,对她的身体也不好。她这些日子,应该经常腹痛。」严礼说。 「那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保得住吗?」付少成问。 「不好说。」严礼说:「但是终归还是有点希望的。静妃身子骨初长成那会儿是不是受过大的寒凉?」 付少成想了想,说:「她小时候的事情我还真不时很清楚。」 严礼翻了个白眼,说:「我说的是她癸水初至的那个时候,应该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吧,大部分女子都是那个时候。」 付少成点点头,说:「那就应该是有。」 严礼听完之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付少成,说:「静妃是前朝的公主,又受宠爱,怎么可能?」 付少成长嘆了一口气,说:「你可记得前朝我兄长密谋造反被揭发这事。裴洛洛去求她父亲放过我,说我在北凉,对此事毫不知情,不要派人去北凉抓我。那天,她在宣政殿外整整跪了一天。」 「我记得那时候是跟现在差不多的日子。」严礼说。
第26页 「比现在还要冷,进了十月了。」付少成说,「后来,她病了一个月。从此以后,身体就不好了。」 严礼看着付少成,沉默了半天,说:「您真不是个良配。」 付少成捏了捏眉心,说:「严礼,所以我对不起裴洛洛,从一开始就对不起她。」 「先别想这些没用的了。」严礼说,「您先想着现在这事儿该怎么办吧,拖得时间太长,静妃可是连命都不保。」 「那这样,对她的身体可有影响?」付少成问道。 「只要休养得好,没什么大问题。」严礼说。 「那对以后子嗣呢?」付少成说又问道。 「也没影响。不过她现在的身体是承受不住的。」严礼说,「我娘子精通妇科,您看等这事儿过了,静妃身体也恢復了,我让她过来瞧瞧可好?毕竟都是妇人,有些事情比较方便。」 付少成点点头,说:「那我先谢过严夫人了。明天你过来,我带着你去承恩殿。」 严礼点点头,说:「不过,您真打算让静妃……」 付少成点点头,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我就封景瑜做太子。我想朝臣应该就不说什么了吧。我这身体你也清楚,看着健壮,其实都是毛病。前思后想,我总得给洛洛个保障才行。如果她有个皇子,万一我有点什么事情,就让陆达护着他们两个人去封地。瑜哥儿今年都十三了,等他长成,洛洛的孩子才几岁,构不成威胁。」 「还算您有点良心。」严礼说。 付少成被严礼的话噎得够呛,怪不得他夫人兇悍,他真是活该。 第二天,付少成早早地就去了承恩殿,裴洛洛见他身后跟着严礼,不禁有些好奇,说:「这是?」 付少成让严礼现在外面候着,他拉着裴洛洛的手走进内室,抱着她坐在榻上,说:「洛洛,你有了身孕你知道吗?」 裴洛洛听完就笑了,说:「你傻了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吗?」 「真的。」付少成说,「严礼说你身体太弱,所以才会月月都有月信。」 裴洛洛听完付少成的话,还没琢磨出来什么意思就忽然觉得小腹疼痛,她皱着眉头按住了,说:「不可能的。」 「洛洛,你怎么了?」付少成关切地问。 「肚子疼。」裴洛洛说。 「洛洛,所以这个孩子不能要。」付少成说。 「为什么?」裴洛洛瞪着眼睛看着他。 「昨天严礼趁着你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的时候给你搭了个脉。他说你身体太虚弱了,这个孩子,保不住的。不然,你怎么会仍旧有月信,严礼还说,你最近常常腹痛也是这个原因。」 裴洛洛难以置信地看付少成,可是小腹处一直传来阵阵疼痛和一股热流提醒着她,她想,付少成说的是对的。 他扶着裴洛洛躺在床上,说:「我去叫严礼进来。」 裴洛洛点点头。 严礼诊了诊脉,说:「我开副药吧。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拖得越久,对母体损伤越大」 裴洛洛怔怔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她日思夜想盼着的事情,转眼间,就没了。没了,也好。 一会儿,鲁妈妈端着药进来了,说:「静妃娘娘。」 裴洛洛坐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接了过来,一口气就喝了下去。喝完以后,她端着碗坐在那儿,大颗大颗的眼泪滴了下来。 付少成把碗从裴洛洛手里拿了出来,递给鲁妈妈,说:「你在外面等着吧,我陪着她。」 「可是,这地方您待不得啊」鲁妈妈说。 「我说行就行。」付少成的语气严厉,吓了鲁妈妈一跳。 一会儿,裴洛洛觉得小腹疼痛渐渐加重,她按着肚子躺在付少成怀里,说:「好疼。」 付少成抱着她,说:「洛洛,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我们以后好好调养身体,严礼说了,他夫人精通妇科,他过些日子会让他夫人过来给你看看,你乖乖喝药。除了小公主,你再生一个小皇子,长大了,你给他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让他们再给你生几个孙子。这样,真的就像那个小贩说的那样,子孙满堂、百子千孙。」 裴洛洛点点头,说:「付少成,不许骗我。」 「不骗你,我怎么能骗你呢。」 忽然,裴洛洛紧紧按住腹部,**了一声,她感觉一股热流从身下流了出来。 「让鲁妈妈进来。」她说, 付少成没起身,只是高声喊了一嗓子。鲁妈妈在门外眼圈都红了,听见声音赶忙走了进来。 「皇上,这回您可得离开了,静妃得换衣裳。」鲁妈妈说。 「没关系。」付少成说。 「你还是走吧。」裴洛洛说,「血腥味儿重。」 「我以前就是个将军,还怕血腥味儿吗?」付少成就是不想离开。 鲁妈妈无奈地走了过来。她掀开被子,付少成伸手挡住了裴洛洛的眼睛,说:「洛洛,别看。」 她嘆了口气,给裴洛洛换了衣服,又把脏的拿了出去。严礼看了眼,说:「还算顺利。你跟皇上说,我今晚在太医院,有事情喊我。如果过了今晚没事,就真的没事了。」 付少成不放心,当晚还是留在了承恩殿,他睡在对面榻上,看着躺在床上的裴洛洛,她越发的瘦了,躺在床上,几乎看不出来那里有一个人,她仿佛秋天飘落在地上的叶子一般,散发着脆弱枯萎的气息。
第27页 万幸,一夜无事。 付少成清晨起床的时候裴洛洛还在昏睡,他嘱咐了鲁妈妈一番之后就去了两仪殿。裴洛洛醒来以后就被鲁妈妈盯着吃东西喝药。喝完以后,鲁妈妈小声说:「这事情真是怨我,就没注意呢?」 「这些日子月信也是来的,谁都不会往那上面想呢。」裴洛洛说,「再说了,这孩子本来就是不能要的,只不过他疼我,怕我下不了狠心,自己去了。」 裴洛洛虽是这么说,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姑娘不哭。」鲁妈妈一着急把旧时的称唿喊了出来,「这小月子里可不能哭,您得注意,把身体休养好了」 裴洛洛点点头,说:「我会的。不过妈妈。这局,倒是被那个孩子给破了。」 鲁妈妈不明所以地看着裴洛洛。 裴洛洛忽然间就笑了,仿佛山花一样明媚,她说:「不能要跟没法要,是两回事。」 安仁殿一早就得到消息。宫人来回报的时候,赵秀正坐在床边,拿着一只拨浪鼓逗瑞哥儿玩呢。听完这个消息,她倒是楞了一下。说:「吩咐下去,谁也不许露出喜色来,都给我绷着住了。」 见宫人走了,赵秀嘆了一口气,如意见状,非常好奇,说:「皇后娘娘,这事儿不得高兴才是,您怎么还嘆上气了。」 赵秀摇摇头,说:「你不懂。如果裴洛洛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兴许就生不下来了。但是现在这样,这个死局就被她盘活了。」 如意没明白,仍旧是一脸迷茫的表情。 赵秀长嘆了一口气,说:「她生不了,跟皇帝不让她生,这是两码事。」 如意还是没明白。 「裴洛洛自小练武。可是你知道她为什么身体不好吗?」赵秀问。 如意摇摇头,跟她家娘娘没关系的事情,她才不关心呢。 「当年,皇帝让我带着瑜哥儿去北凉,我前脚刚走,后脚他大哥密谋造反的事情就被揭出来了。前朝皇帝要斩了他家十五口,裴洛洛跪在外面求了一天,说付少成人在北凉,对此事一无所知。那时候已经进了十月,都立冬了。前朝皇帝无奈,饶了付少成。可是她后来却因此这一跪病了整整一个月,从此以后,身体就不是很好了。」赵秀说。 「婢子明白了。」如意说。 「知道了就把表情收起来。」赵秀说,「去找些上好的人参送过去。虽然我跟她不对付,但是,裴洛洛这一遭,终归是因为付少成。我得念她这份情。算起来,连我跟瑜哥儿的命,都是她救的。」 「是。」如意说。 赵秀嘆了口气,真的是老天爷都在帮着裴洛洛。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专门请教过作为妇产科医生的同学,这种情况,以古代的医疗条件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所以,为了文章的严谨性,我也是很拼的。 评论随机送红包。 另外,继续求收藏。(づ ̄ 3 ̄)づ 第16章 赵秀的东西送到承恩殿的时候,裴洛洛还睡着,付少成对赵秀的态度有些不明就里,他叫来张福英,附耳说了几句,张福英点点头,就出去了。半晌,他回来,跟皇帝说:「回皇上,皇后娘娘说她得念静妃娘娘一份人情。」 付少成点点头,没说话。让鲁妈妈把东西收起来,说:「这些都是好东西,我看过了,没问题的。存好了,有需要的时候就拿来用。」 裴洛洛醒来的时候。半夏端了碗红枣阿胶乌鸡汤进来,裴洛洛皱着眉头说:「不喝。」鲁妈妈在旁边眼睛都要竖起来了,说:「必须得喝,您这身子骨,可不能再折腾了。」 半夏也跟着说:「娘娘,您就喝吧,鲁妈妈可是真生气了。她一生气啊,就拿我们撒气,回头我们又得挨训了。」 裴洛洛没办法,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折腾下去了,乖乖地接过碗来,说:「我喝还不成吗。」 吃完东西,她又想下地熘一圈,被鲁妈妈按住了。「您这是疯了吗?现在就想下地,十天以后再说。」 裴洛洛噘着嘴看向鲁妈妈,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的。 「不行。」鲁妈妈板着脸,比庙里的关公脸还肃静。 裴洛洛无奈,只能坐在床上,说:「那就那本书给我看吧。」 「不行。」鲁妈妈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退化到只会说不行两个字。 「为什么?」裴洛洛绝望的说。 「对眼睛不好。」 裴洛洛可怜巴巴地坐在那里,看向付少成。 「听话。」付少成也是语气坚定。 「空坐着好没意思。」裴洛洛说。 「这还不简单。」付少成说,「想看哪本书告诉我,我读给你听。」 「好。那就《搜神记》吧。」 付少成忽然间有种想逃回甘露殿的想法。 整个九月,付少成每天都过来,守着裴洛洛,晚上就睡在榻上。严礼有时候过来诊脉,见了,笑话他俩是一对病友,倒省了他的事儿,诊脉着实方便,不用两边来回跑。 裴洛洛被鲁妈妈硬压着休养了一个月。十月,她才被允许下地,小脸倒是比原先胖了一圈。付少成看着她,说:「起色不错,过两天严夫人就过来,让她给你看看。」 这天,严礼带着夫人抱着自家小姑娘去了两仪殿,小姑娘才刚一岁多一点,走路不稳当,话还没说利索。见了付少成,严礼跟夫人行了礼以后,乳母抱着小姑娘也行了个礼,小姑娘在乳母怀里,眨巴着眼看着付少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极了。付少成让严礼把小姑娘抱过来,坐到自己怀里,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第28页 小姑娘歪着头,看了看他,含含煳煳地说:「叔父?」 严礼听完就笑了,说:「妞妞说的对。」 付少成也笑了,说:「她叫我叔父本来就没有错啊,笑什么?」又底下对,对着小姑娘说:「你叫什么啊?」 「妞妞。」小姑娘说。 「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付少成问严礼。 「这是小名。民间的习俗,贱名好养活。」严礼说。 付少成听完就笑了,说:「严礼啊,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回皇上,有时候还是得信的。」严礼一本正经的说。 这时,赵瑾进来,说:「回皇上,静妃娘娘那边说现在得空。」 付少成带着严礼并严夫人以及妞妞,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去了承恩殿。 裴洛洛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旧怕冷。屋里摆了几个火盆,她坐在榻上手里还抱着个手炉子。见付少成进来,赶忙下来,行了个礼,又见身后的严礼并严夫人,以及,乳母怀里的那个奶娃娃。 严礼并夫人刚要行礼,就被裴洛洛扶住了,她望向那个奶娃娃,看着严夫人,说:「严夫人,我能抱抱她吗?」 严夫人笑着点点头,裴洛洛高兴地从乳母手里接过奶娃娃,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坐在榻上。小姑娘不怕生,抬着头看着裴洛洛,笑眯眯地叫了一声「阿姐」。 这下,严礼实在是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严夫人也在一旁笑红了脸。只有付少成,表情复杂。裴洛洛莫名其妙地看着付少成,说:「怎么了?」 付少成没说话,严礼在一旁忍不住了,说:「回静妃娘娘,刚才我家妞妞管皇上叫叔父。」 这话说完,裴洛洛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承恩殿的内饰们也是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只有小姑娘没听懂,可是她见大人们都笑得开心,自己也咧着嘴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严礼的小女儿极其会长,结合了他和严夫人的优点,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裴洛洛一时没忍住,照着小姑娘的脸蛋就亲了一口,小姑娘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亲亲。」裴洛洛赶忙低下头,让小姑娘也亲了她一下。严夫人在一边看着,却眼睛发酸,这么好看又善良的姑娘,怎么就遭了这么多罪。她揉了揉眼睛,说:「静妃娘娘,咱们诊脉吧。」 静妃看着严夫人,眉眼和蔼可亲,没来由的就很想亲近她。她说:「严夫人客气了。我可当不得您的话,如果您不介意,就叫我洛洛吧,毕竟妞妞都叫我阿姐呢。」 「这可使不得。」严夫人说。 「怎么使不得。」付少成说,「妞妞都叫洛洛阿姐了,你可不就是她的长辈。」 严夫人见推辞不过,这才同意,说:「好,以后我就叫你洛洛。」 妞妞今天起得早,又玩了这么久,被裴洛洛抱着舒服,她打了个哈欠,就把头靠在裴洛洛怀里睡着了。裴洛洛见状,轻声说:「等妞妞睡熟了再把她放到床上吧,小娃娃睡觉轻,现在挪动她,绝对就醒了。」接着,她让鲁妈妈带着乳母把偏殿的床收拾好,又摆了几个火盆进去,等屋子彻底暖了,这才让乳母把妞妞抱了过去。 严夫人上前,问了裴洛洛几个问题,又把了把她的脉,说:「我开几副药,你每天按时喝了,还有就是吃上面得注意,我回头里列份单子,你让下面的人照着做就好了。」 裴洛洛笑着点点头,说:「那谢谢您了。还有,我什么时候能?」 「这可不能着急。」严夫人说,「每个月,我都过来一趟,给你诊脉,这药方子,也得根据你的情况经常换。你要是听话,按时喝药,我估计出了明年正月,就差不多了。」 裴洛洛听完严夫人的话,眼睛亮了起来,说:「那太好了。」然后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您以后过来的时候,如果方便,能带着妞妞吗?我很喜欢她。」 「那可好。」严夫人说,「这小丫头在家天天缠着我跟她爹,带到你这儿啊,我正好能松快松快。」 「哪有当娘的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妞妞多讨人喜欢啊。」裴洛洛说。 「那你就乖乖喝药。」严夫人拍拍裴洛洛的手,说:「早日自己也有一个。」 这时,小姑娘睡醒了,哭着喊娘,乳母问过付少成就把她带了进来,小姑娘进来看见裴洛洛,忽然就不哭,笑着朝她伸手,裴洛洛赶忙接过来,说:「你这样啊,我都不想让你娘带你回家了。」 「那敢情好,我晚上可就能睡个安生觉了。」严夫人笑着说。 「她晚上跟着您睡?」裴洛洛好奇地问。一般大户人家,都是不兴自己养孩子的。 严夫人点点头,又伸出手在妞妞的鼻尖点了一下,说:「她脾气怪着呢,自打会认人了,就非得跟着我睡。熬人得很。」 小姑娘还听不懂娘亲的话,只是看着裴洛洛头上亮晶晶的簪子好奇,小孩子嘛,都喜欢亮晶晶东西。看着看着,她伸手就要去摸。 严夫人吓了一跳,说:「妞妞,不能这样。」 裴洛洛倒是不生气,伸手拿下簪子,说:「你可是喜欢这个?」 妞妞点点头。小孩子天真懵懂,只知道喜欢什么就得拿到手里。 「这可不行,这簪子尖利,容易扎到你。」裴洛洛说,「阿姐给你换一个好不好。」
第29页 也不知道妞妞是听懂还是没听懂,乖巧地点了点头。 裴洛洛让半夏拿出跟簪子一套的手镯过来,说:「妞妞看看这个好看吗?」 小姑娘见也是亮亮的一个物件,比刚才拿个还要大一些亮一些,高兴得笑了。 裴洛洛把手镯放到妞妞手里,说「拿着玩就好了,只是别放到嘴里。」 「不行,这太贵重了。」严夫人说。 「我都是她阿姐了。」裴洛洛说,「姐姐给妹妹东西不是很正常的吗?您要是过意不去啊,这诊金,您就给我免了吧。」 严夫人也是个爽朗人,见裴洛洛这么说,也就不再推脱了。 「肯定免。这几个月的,都得免了。」严夫人说完,自己就笑了。 送走了严礼一家,付少成留在了承恩殿。他看着裴洛洛,说:「最近气色可是明显好了很多。」 裴洛洛笑了,说:「一天三顿被鲁妈妈逼着吃饭,早晚两副药,不好才怪呢。」 付少成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脸,说:「最近我会特别忙,可能不会经常过来。严夫人开的药,你必须按时喝,知道吗?」 裴洛洛点点头,说:「严夫人说每个月都过来一趟,我让她把妞妞也带来。」 「好啊。」付少成说,「 妞妞这孩子,看着就讨人喜欢。」 裴洛洛点点头,说:「也是奇怪了,明明妞妞比严御医好看那么多,可是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他女儿,这是怎么回事呢?」 付少成哈哈大笑,说:「这话要是被严礼听见了,他非得气疯了。」 裴洛洛也笑了,说:「那您可别说出去啊。」 付少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严夫人可说什么时候能调理好?」 「明年正月。」裴洛洛说。 「那也快了。」付少成说,「现在都已经十月末了。也就两三个月。」 说完,他抱住裴洛洛,说:「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等你好了。我们要生一个皇子,再生一个公主。」 裴洛洛靠在他身上,说:「你就不怕朝臣反对吗?毕竟,我的身世也是瞒不住人的。」 「所以我才一直没立太子。」付少成说,「等你有了,我要拿这个作为条件来换取赵家以及他家身后势力的支持。」 「你真好。」裴洛洛说。 「虽然我是皇帝,可是到底还是靠他们起来的。我的亲信,还是太少。」付少成说,「不过没关系,这才什么时候,我还有的是时间。」 裴洛洛抬头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付少成抓住裴洛洛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说:「我会的。洛洛。」 严家,严夫人看着严礼,说:「静妃娘娘很喜欢咱家妞妞。你说我得怎么办才好?」 「顺其自然。」严礼说,「她喜欢你就经常带着妞妞过去。」 「可是皇后那边?」严夫人说。 「皇后不足为惧。」严礼说,「凡事依从本心就好。你不是也很喜欢静妃吗?」 严夫人点点头,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啊?她可太美了。」 「你这话说的,她要是不美,皇帝能这么喜欢她?」严礼说。 「还很善良。」严夫人说。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严礼问道,「我夫人什么时候连相面都学会了?」 严夫人白了他一眼,说:「这人啊,善不善良,能从眼睛里看得出来。」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过。」严礼说。 「你天天对着你的瓶瓶罐罐,各种草药,你能看出来才怪呢。」严夫人说。 严礼笑了笑,没说话,他这个人,对医术,近乎痴迷。这家里,也多亏了严夫人操持。 「对了,你刚才说皇后不足为惧是什么意思?」严夫人问道。 「皇后的背后,是赵家,她父亲是魏国公。」严礼说。 「我知道,别说废话。」严夫人有些不耐烦。 「说完了。」严礼说,「你还想听什么?」 严夫人看着严礼,说:「算了,我听不懂,也不想听。这政事,太复杂了。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 严礼是个怪人,精通医术,对政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见识,但是对人情世故,却又差点一定程度。当年,群雄逐鹿,严礼一眼就相中了付少成,果断地跟在他身边。或许,这世间,凡是天赋异禀的人,都些怪吧。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其实也有皇帝的无奈。 感觉写不来甜文,点击多,收藏少,忽然间,好丧。 第17章 裴洛洛十三岁的时候,成平帝的一个宠妃嫌她三番两次下她面子,就买通了钦天监的人,说裴洛洛生辰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八字犯克,得去豫州行宫住上一阵。皇帝偏疼年轻的妃子,也就允了。裴洛洛一气之下,也懒得辩解,直接带着宫人去了三皇子安王裴思桥的封地凉州。她从小被娇宠惯了,成平帝也奈何不了她,兼之觉得自己的确理亏,也就由她去了。 安王的封地,离着付少成当时带兵驻扎的地方很近,双方常有政事往来。兼之二人年岁差不多,也算是聊得上来的朋友。 裴洛洛第一次见付少成,就是在安王府里。当时,正是春天,凉州的花开的正好,裴洛洛正在桃花树下舞剑,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第30页 付少成打门外进来,正看见裴洛洛收了最后一式。 「小姑娘,你刚才这一招收得太慢了。」付少成擅长剑法,看见错处,没忍住就说了一句。 「那你给我演示一遍可好?」裴洛洛看着眼前这个将军打扮的人,无来由地就很相信他。 当时正好安王有客,付少成觉得等着也是等着,就拿起了剑。真是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裴洛洛都看呆了。付少成见她如此,有些好笑,把剑又还给了她,说:「小姑娘,可是看清楚了?」 这时微风吹过,落英缤纷,裴洛洛抬头看着他,说:「你真好看。」 付少成笑了,说:「小姑娘不要乱说话。」 「我不是小姑娘。」裴洛洛说。 「我知道,你是长乐公主。」付少成说,接着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付少成参见公主陛下。」 裴洛洛学着他的样子,一抬手,说:「付将军请起。」然后,自己就撑不住笑了。付少成觉得她的笑声,仿佛是夏天的时候从祁连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清澈、甘甜。 裴洛洛当时年岁小,不通人事,情窦未开。只是单纯地觉得付少成生得好看,武功又高强,每次他来,就缠着他,让他教她武功剑法。 至于付少成,也只是觉得这姑娘可爱,像极了自己年幼的妹妹,倒是对裴洛洛颇有耐心,有时候淘换点好玩的,也想着给她带一份。 裴思桥见了也没说什么,毕竟他妹妹可爱,付少成这样也不稀奇。 四月末,凉州天气正好,裴洛洛想学骑马,缠了三皇子好几天,裴思桥没时间,就让她去找付少成,他现在正是清闲,没准他乐意教她也说不定。裴洛洛觉得这个主意好,找了一天带着宫女就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门子见多识广,见是当朝公主,慌忙请了进来,又打发人去告诉付少成。裴洛洛身份高,从走中门进来,绕过影壁墙,就看见付少成穿着一身短打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见她进来,站了起来,说:「小姑娘怎么想着来我将军府了?」 裴洛洛快走了两步,站到他跟前,说:「我想学骑马,哥哥没有时间,让他我来问你,愿不愿意教我?」 付少成想了想,说:「这倒是可以,正好马场前些日子新得了几匹小马驹,性子温顺,正适合你。」 裴洛洛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付少成见她如此高兴,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说:「今天去我们就挑挑小马,然后只能带着你在骑几圈。骑马服可有?」 裴洛洛点点头,说:「三嫂早就让人做好了,就是我三哥讨厌,不乐意教我。」 「公主您自小习武,身手敏捷,学起来肯定是极快的。」付少成说。 裴洛洛皱皱眉,说:「叫我洛洛吧。这是我的小名,我娘亲给我起的,她活着的时候只叫我小名。」 「这,」付少成有些犹豫。 「没人的时候你就这么叫,好不好?」裴洛洛看着付少成,眼睛亮得比凉州夜晚的星星还要美。 「好。」付少成说。 付少成教的认真,裴洛洛也学得认真,很快她就能骑着马在草原上飞奔了。这样的日子真好,比宫里有意思多了,裴洛洛想。 六月,裴洛洛十四岁生辰,三皇子妃怕她在凉州待得烦闷,给她办了一个小小的宴会。付少成送了她一把西夏人做的宝剑,她非常喜欢,爱不释手。 「只是可惜不能日日穿男装。」裴洛洛说,「不然就能天天配着它了。」 「是有点可惜。」付少成笑着说,小姑娘嘟着嘴的样子真可爱。 「还是簪子好,能天天戴着。」裴洛洛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摔坏了簪子,那是她最喜欢的。 付少成笑了,说:「这还不简单,明年生辰我送你一个簪子可好?」 裴洛洛歪着头,想了想,说:「凉州市面上的簪子都太粗糙了,不好看。」 「我给你做一个可好。」付少成说,「紫檀木或者金丝楠木的,我亲手雕的,不会很精緻,但是跟你的宝剑很配。」 裴洛洛高兴地点点头,说:「那我岂不是就像倚剑走天涯的侠女一样?」 「是啊。」付少成笑着点点头。 她可真漂亮,付少成想。 九月,凉州大雪,牛羊冻死了很多。付少成知道这时候西夏往往会南下来抢粮草,就带兵驻守边关。 临走的时候,裴洛洛捨不得他,犹豫了半天,把自己一直带着的平安扣结下来递给付少成,说:「带着它,好不好?」 付少成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他终于确定了长久以来一直不能确定的事情,他喜欢裴洛洛,特别喜欢。 他伸手接了过来,说:「好。」 「我等你明年给我做簪子呢。」裴洛洛说,「所以,你一定得平安回来。」 「我会的,洛洛。」付少成说。 九月的北凉真冷,冻得裴洛洛眼睛鼻子都红了。 转过年二月,付少成才回来,只不过,是躺着回来的,他的右腿膝盖受了一箭,又被砍了一刀,幸亏严礼医术高明,才保全了右腿。裴思桥带夫人去探望他,后面还跟着裴洛洛。 将军府里没有女主人,连女婢都没有,只有几个管事妈妈。裴洛洛进来的时候,严礼刚给付少成换完药,屋里一股子药味儿。见安王来了,付少成坐在那里抱拳说:「末将见过安王、安王妃、长乐公主。」
第31页 「不必多礼。」裴思桥说,「可还好些了?」 「好多了。严礼说再有一个月,就能下地了。」 「也幸亏有了严礼,不然我朝少了一位良将啊。」裴思桥说,「西夏的俘虏可还老实?」 「面上是老实了,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您来得正好,陆远正审着呢,我就没法陪您过去了。」付少成说。 裴思桥听了这话,说:「那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裴思桥带着夫人走了,裴洛洛不乐意去,就留了下来。她看着付少成,说:「还疼吗?」 「换药的时候还疼。平时,没什么事了。」付少成回答的老实。 裴洛洛坐在他边,说:「你瘦了。」 付少成看着眼前的姑娘,只三个月,她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亭亭玉立,仿佛一棵挺拔的雪松一般。 他从怀里掏出一条坠着狼牙的项鍊,说:「这个给你。」 裴洛洛高兴地接过来,说:「是真的狼牙吗?」 付少成点点头,说:「而且是我亲自猎杀的,喜欢吗?」 裴洛洛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她用手抚摸着那颗狼牙,说:「喜欢。你太厉害了,以后,你能教我射箭吗?」 「好。」付少成说,「西夏人认为狼是兇勐顽强的动物,它身上最坚固的就是牙齿,蕴藏着强大神秘的力量,不仅辟邪,还能给人无限的力量。」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进门,就跪在付少成跟前,楚楚可怜的望着他,说:「付将军,月牙是您从西夏人手里就回来的,求您收留月牙,不要把月牙赶出去。」 裴洛洛坐在一旁看着她,莫名生出一副烦躁来,说:「她是谁?」 「我叫月牙,是将军……」 「闭嘴,我问你了?」裴洛洛不耐烦地说。跪在地下的姑娘听了这话,没有言语,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付少成。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是黄猫,一生气就炸毛。他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头,说:「她是之前从西夏人那儿救回来的一个姑娘,西夏人说是从雍州抢过来的。我让陆远送她回家,谁知道她不乐意回去,非要留下来当丫鬟伺候我。」 「哼。」裴洛洛看了那姑娘一眼,「想留下来不假,至于是不是想当丫鬟,可不好说。这样的女人,我父亲身边多了去了,一个个的,可比她漂亮狐媚多了。长得又不美,就别故作姿态了。」 「这位姑娘说话怎能如此难听。」月牙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你这人真有意思,能把你跟我父亲身边的女人比,那是你的荣幸。」裴洛洛说。 「行了,你也别欺负她了。」付少成说,「回头我让人把她送回她家就得了。」 「我欺负她?」裴洛洛听了付少成的话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把拿在手里狼牙项鍊扔了回去,说:「不要了,还给你。」 付少成被裴洛洛这一举动弄傻了,不明白她怎么就忽然间发这么大火,他伸手拉着裴洛洛,说:「小姑娘怎么生气了?」 裴洛洛站在那儿,嘟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是仰着头不说话。 「真生气了?」付少成说,「坐下来说话,好不好?」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固执地站在那里。 「你要是不坐下来,我只好站起来陪你了。」 裴洛洛含着眼泪看了一眼,怕他真站起来对腿脚不好,扁扁嘴坐了下来。 「怎么哭了?」付少成一脸惊讶地看着裴洛洛,「我错了,好不好,不哭了。你没欺负她,是她欺负你。」 裴洛洛点点头,说:「本来就是她欺负我。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呢。」 付少成笑了,把项鍊塞回她手里,说:「这几天忙,西夏那边要过来赎人的,过两天我就找人把她送她家去。」 「不许说话不算数。」裴洛洛说。 「一定。」 门外的安王妃看见这一幕,从他们的眼角眉梢看出些意思,转头就告诉了三皇子。 从将军府回来以后,裴洛洛一直郁郁寡欢。鲁妈妈见了,不明所以。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裴洛洛伸手搂住鲁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把头靠在她怀里,说:「妈妈,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高兴。」 鲁妈妈伸手拍着她,像哄小娃娃一样,说:「今天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裴洛洛嘟着嘴把下午的事情讲了一遍。鲁妈妈拍着裴洛洛,说:「公主,您长大了。」 裴洛洛不明白,抬着头望着鲁妈妈。 鲁妈妈笑了,说:「这事儿啊,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您啊,得自己体会才能明白。」 「可是我只知道我现在心里不舒坦。」裴洛洛嘟着嘴说。 鲁妈妈轻轻地拍着她,说:「公主,这事儿啊,经歷一回您就明白了,虽然您现在心里是酸的,等到老了以后,回忆起来,可是甜得很呢。」 「真的吗?」裴洛洛抬头看着鲁妈妈。 「真的。老奴怎么可能骗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付少成就是个呆子。 求收藏求评论,爱你们,么么哒 第18章 没几天,因为皇帝心疼裴洛洛,着人给她送了好些东西。裴洛洛素来大方,按照亲疏远近,分了好多份送人。她惦记付少成,觉得玩的他应该不感兴趣,就把很多她觉得好吃的东西分了一份,正好看望他的时候一併带了过去。
第32页 将军府人少,依旧还是那个门子,裴洛洛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月牙在正屋站着,见是裴洛洛,行了个礼,说:「付将军病了,严郎中正在诊脉,外人不方便进去。」 裴洛洛看了她一眼,对着身边的人一使眼色,一个健壮的宫女走上前一把推开月牙,说:「这么没眼色的人,婢子今天可是头一次见。」 门子在旁边也是一笑,心说这丫头也是活该遇到长乐公主。 严礼听见动静,说:「得,这下赶上了,你自求多福吧。」 裴洛洛进来的时候,严礼正在整理药箱,见她来了,行了个礼,说:「见过长乐公主。」 裴洛洛抬了抬手,说:「免礼。」接着转头望向付少成,说:「上回不是说没事儿了吗?怎么又病了。」 「没事。伤口癒合前,总得烧上这么几回。」付少成说,「严礼看过了。」 「那姑娘你还没送走吶。」裴洛洛说,「刚才在门口拦着我不让我进来,说外人不便进去。她好大的架子啊。」 「这两天也幸亏有月牙。」付少成说,「忙前跑后的,天天晚上守着我。」 裴洛洛听完这话,看着付少成一眼,连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出门时还不忘让宫女把带着的东西全都收起来,再带回去。 付少成躺在床上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腿脚不便他又下不了床去追她,只能干着急。 裴洛洛出门后迎头撞上了端着药走过来的月牙,月牙端着药对她行了个礼,面上却笑着看她。裴洛洛心里一阵烦躁,伸手把她手里的药碗掀翻在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院子里,她看见严礼在一边站着,说:「我把付少成的药掀了,你再去让人煎一碗。」 「我猜到了,所以多煎了一碗。」严礼笑着说,「公主,严礼今年三十有五,也勉强能算是比您长上一辈。听我的话,一会儿药端来了,您跟我再回去,行吗?」 「不去。」裴洛洛说。 「您向来体恤下人。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再带回去,来回两趟,多沉吶。」 「那就给你吧。」裴洛洛说,「只许你自己吃,不许给付少成。」 这时,厨房的王妈妈把药端了出来,严礼伸手接了过来,又对裴洛洛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了解裴洛洛,知道她口是心非,抿着嘴笑了一下,跟在严礼身后走了进去。 裴洛洛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脾气拧的很,站在院子里一步都没动。严礼走进去,才发现裴洛洛还在院子里。他望向付少成,说:「这下我可没办法了。」 付少成心里着急,顾不上喝药,就让下人把自己扶到椅子上抬了出去,月牙在一边拦着,说:「付将军您不能出去。今天早晨热度才退下去,出去受了冷风怎么办?」 「怎么办?」严礼说,「怎么办都跟你没关系,没有你还没这些事儿呢。」说完也背着手走了出去。 裴洛洛觉得心里委屈极了,站在院子里无声无息地哭了。付少成被抬到她跟前,挥挥手示意下人都回去。 「洛洛,别哭了,我错了。」付少成伸手拉了拉裴洛洛的手。付少成嘴笨,见她哭了,除了认错,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裴洛洛站在那儿看着付少成,一边哭着,却又想笑。 「你回去吧,外边风大。」裴洛洛边哭边说。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说。 裴洛洛点点头,没有说话,低着头跟在付少成身后走了回去。 月牙见付少成回来了,赶忙拿了个手炉子递到付少成手上,她特意把衣袖往上拽了拽了,露出刚刚被烫过的手腕。 「你手怎么了?」付少成问道。 「回将军,刚才公主把药掀了的时候烫的。」月牙低着头说。 付少成听了这话看向裴洛洛,说:「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忽然间笑了,说:「付少成,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付少成反应快,伸手拉住了转身要走的裴洛洛,说:「我还没说完呢,你烫到没有?这么大的姑娘怎么做事情这么毛躁,烫到自己怎么办?」 「那也不用你管。」裴洛洛哭着说。 付少成扶着桌子,试了一下,说:「我站不起来,所以,你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 裴洛洛怕他真的站起来弄裂了伤口,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付少成看着她,说:「来我府里都哭两次了,可见是我错了。不哭了啊,等我好了以后,我教你射箭好不好?我教你骑马的时候射箭,射得都是活物。」 这时,陆达从门外进来,见着情形,楞了一下。给裴洛洛行了个礼,说:「将军,马车准备好了,月牙姑娘这就可以启程了。」 付少成点点头,说:「快带她走吧。再不走,这小姑娘非得哭得把我将军府淹了。」 月牙还要再说什么,裴洛洛身边的大宫女苏叶伸手就把手帕塞到她嘴里,说:「赶紧带走吧。」 陆达点点头,拽走了还想挣扎的月牙。 裴洛洛被苏叶逗笑了,说:「做得好。」 「笑了就不许再哭了。」付少成说,「听说你带了好多京城的好吃的,可还有我的吗?」 「我把它们都送给严礼了,这个你得问他去。我做不了主了。」裴洛洛说。
第33页 「我不要,都不要,全给你。」严礼在外间喊了一嗓子。 「他说都给我了。」付少成说。 「那就都是你的。」裴洛洛说。 「我还没喝药呢。」付少成说。 裴洛洛伸手拿起碗,说:「我来。」可是裴洛洛哪里做过这种事情,笨手笨脚,一碗药撒了三分之一。 付少成倒是甘之如饴,一口一口,喝的干干净净。 她看着付少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因为生病卸去了满身的锐气,变得温润起来,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付少成的脸,说:「我不喜欢你身边有别的女人。」 付少成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怎么可能,他的家在京城付家老宅,那里,有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儿子。 「我。」付少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我喜欢你。」裴洛洛说,「你喜欢我吗?」 付少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是该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还是用成人应有的姿态去面对不经世事的裴洛洛。 「没关系。」裴洛洛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我没有办法去喜欢你,洛洛。不过,我保证,以后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谁都不可以。」付少成说。 裴洛洛听完这话笑得灿烂,说:「这就好。我三哥说你有娘子了,所以你不可能娶我,没关系,只要你心里想着我念着我就好。」 付少成笑了,说:「霸道的小姑娘。」 「嗯,我就是要你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心里想的却是我。」裴洛洛仰着头,骄傲得仿佛一只小凤凰。 晚上,严礼给付少成诊过脉以后,说:「可是惹下风流债了。」 「我也不想啊。」付少成说,「可是我又没法骗她。」 「那这就得怨你自己了。」严礼说,「其实连你都怨不了,毕竟这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付少成捏了捏眉心,说:「除了我父亲,谁都怨不着。」 付少成是庶出,向来不得父亲喜欢。为了拉拢赵家,他给付少成聘了赵家的闺女。 四月,付少成终于能下地了,裴洛洛进来的时候,他正抚着严礼的手在院子里熘达,见她来了,说:「你们进屋聊吧,我去弄我的草药去。」 「我父亲来信说要接我回京城了。」裴洛洛说,「可能,我再也不会来凉州了。」 「我会想你的。」付少成说。 「你过几年应该会回京城吧。」裴洛洛说,「到时候我们还应该会再见面的。只是那时候,早就物是人非了。」 付少成不知道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会想你,一直都想你。」 裴洛洛笑了,没有往日的明媚,仿佛一朵开倦了的牡丹,疲惫得仿佛等不到夏天就要凋零。 「或许鲁妈妈说的对。至少这段日子快乐是真的。」 付少成忽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了,他把裴洛洛拉进自己怀里,说:「我喜欢你,很早很早就喜欢,这辈子都喜欢,矢志不渝。」 五月,皇帝派人接走了裴洛洛,临走的时候,裴洛洛又去见了付少成,说:「如果你回京城,记得来看我。」 「好。」付少成说。 「记得想我。」 「好。」 十月,付家意图谋反,被皇帝知道了,付家十五口全部下了大狱,成平帝又下令去凉州捉拿付少成。裴洛洛知道消息,赶到宣政殿,只是皇帝不见她。于是,裴洛洛就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天。 宣政殿的青石板地,可真凉,裴洛洛觉得那股寒气顺着膝盖渗到了她的骨头缝里,她觉得自己仿佛跟青石板融成了一体,变得一点温度都没有。终于成平帝答应饶付少成一命,裴洛洛磕了个头,然后整个人软了下去,瘫倒在地。她被抱回了千歩阁,整整病了一个月才好。 付少成在北凉辗转得到消息,内心大恸,他想他这辈子都亏欠裴洛洛,偿还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阴历十月,入冬了。 今天上巳节,加更一章,蹭个假期热度。 所以,看在作者君如此勤奋的份上,请收藏留言吧。 第19章 (修) 又是一年除夕,裴洛洛清晨起身送付少成上朝,说:「夜里肯定闹得晚,就别过来了。让张福英以前把姜茶备好了,别受凉,听到没有?」 付少成正伸着手让宫女们穿大衣裳,听了这话,伸手捏了捏裴洛洛的鼻子,说:「知道了,你也早睡,压岁钱我给你备着呢,回头我让赵谨给你送过来。」 裴洛洛听完就笑了,说:「知道了,快去吧。」 当晚,付少成并赵秀依例在两仪殿宴请文武百官并众命妇。年前,赵秀琢磨着裴洛洛也该出来见见人了,可惜付少成以她身体不好为藉口,让她待在承恩殿,还是没出来。赵秀又撕了一个手帕,看来母亲说得对,裴洛洛什么时候诞下皇子,付少成才会让她出来。到时候,静妃估计就得成静贵妃了,再加上看在皇子的面上,真就谁也不敢为难她了。可是裴洛洛有了孩子,对她也是有好处的。付少成一直压着不立瑜哥儿当太子,不就是想拿太子之位做交换吗。这后宫还是得进人才好。 在座的魏国公夫人往上面扫了一眼,见只有帝后二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被旁边的齐国公夫人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低声说:「您这是做什么?承恩殿那位没出来不是好事吗?难道你还想拜她不成?」
第34页 天地君亲师,魏国公夫人见了裴洛洛还真得下跪。可是她自信言语上能挤兑她,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她裴洛洛仍旧躲在承恩殿,让她白白在家想了几天的词儿。 「缩头乌龟。」魏国公夫人腹诽了一句。她还就真不信了,那皇帝能让她在承恩殿躲一辈子。 齐国公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让她去跪那个静妃,简直会怄死她的。 付少成在上面,把下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魏国公跟齐国公碰了个杯,还交换了一个眼神。晋国公跟王丞相眉眼官司打的火热。范丞相跟陆达聊得倒是开心。吏部孙尚书跟户部郑尚书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礼部李尚书跟刑部严尚书碰了两次杯。付少成在心里嘆了口气,这朝廷上,自己的人还是太少了。除夕宴,食不甘味。 教坊司今年特意排了几场不错的乐舞。尤其是那个跳《六么》的,舞姿真是轻盈柔美,一曲终了,掌声雷动。连付少成都不禁赞嘆起来。 赵秀见状,说:「皇上既然喜欢,不如就赏着舞娘些什么。」 付少成听了这话,往下面看了一眼,那舞娘跪在那里,头低低地埋了下去,反而更显得身段优美,腰肢纤细。 「是不错。」付少成说,「抬起头来我看看。」 舞娘听了这话,缓缓地把头抬起来。莹白的一张小脸,娇滴滴的清水眼,含情脉脉。 付少成楞了一下,说:「可想要什么赏赐?」 舞娘听了这话,又盈盈地拜了下去,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婢子不敢有什么想法。」 声音也是温柔娇媚,简直酥到骨头里。 付少成在上面一挑眉,说:「既然如此,那就赏你十个金元宝并脱了乐籍,好好回家过日子吧。」 舞娘一愣,觉得怎么跟之前那人说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满意不成?」付少成的声音挂上了一层冷霜。 「婢子谢皇帝赏赐。」舞娘说完以后,起身退了出去,临出两仪殿的时候,她又看了付少成一眼,真是眼是水波横,眉是山峰聚,一个眼神,千般风情。 付少成笑了,没说话。赵秀在一旁,忽然间坐立不安起来,觉得教坊司真是废物。 子时一过,曲终人散。 付少成起身带着王福英就去了承恩殿。裴洛洛还没睡,刚过了子时,她刚好梳洗完毕,准备睡觉。就看见付少成大门外进来,吓了她一跳,说:「不是说今天不过来了吗?」 付少成没说话,伸手把裴洛洛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伸手揽住付少成的脖子,说:「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付少成笑着问她。 芙蓉帐暖,一室春光。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忽然发现头髮缠在一起,裴洛洛侧着身子解了半天,付少成看她费劲,说:「用剪子剪了吧。反正就是一缕,也不多。」 「那这样算结髮吗?」裴洛洛忽然间问道的。 付少成把她揽在怀里,说:「算啊。」 裴洛洛笑了,说:「那我就喊半夏拿剪子过来来。」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小心翼翼地把头髮剪了下来,果然已经纠缠在一起,成了一个死结。她把它放到荷包里,说:「这我要留起来。」 付少成忽然翻身抱住裴洛洛,在她耳边小声说:「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裴洛洛闻言转头看向他,眼睛里满是笑意,少女的青涩混杂着女性的妩媚,眼角眉梢,俱是风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一般,没有过往,也没有未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幻化成一颗能纳须弥的芥子,天地星辰、万事万物皆在其中。 终于,付少成躺在床上,裴洛洛在他身边,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你们懂的 第20章 裴洛洛坐在浴桶里,半夏在后面一下一下地给她擦着后背,忽然她手里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裴洛洛问道。 半夏红着脸,说:「娘娘,您的脖子上红的一块一块的,婢子不敢用力,怕弄疼了您。」 「那就用水沖一下就好了。」裴洛洛说。 她洗干净出来以后,看见付少成围着被子坐在床上,她凑了过去,把头靠在他肩上。 付少成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说:「坐在两仪殿上面,看着底下的人各怀鬼胎,也是挺有意思的。这一个两个,都不是我的人啊。」 「你也别着急,时间长着呢,慢慢来。」裴洛洛说。 「洛洛,你知道吗,晚上有个跳《六么》的舞姬,长得跟你很像。」付少成说,「准是赵秀的主意。」 「那你怎么做的呢?」裴洛洛说,「我想,你肯定是赏了她元宝让她回原籍了,对吧?」 「聪明,」付少成亲了裴洛洛额头一下。 「所以你就大晚上来了这么一出?」裴洛洛说。 「因为我想你。」付少成说,「我是个男人,还是个正常的男人,跟我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整个除夕夜都没睡,今天早晨还得去两仪殿,到时候困了可怎么办?」裴洛洛说。 「忍着呗,那还能怎么办。」付少成说,「我又不是忍了一天两天了,这皇帝做的,可真憋屈。」 「这还不简单。都一年多了,朝廷上的情况你也大概都摸清楚了,那些向着您又有点势力的朝臣也都大概知道是谁了。从他们家里,选几个姑娘进宫,再给点宠爱,不就都解决了。」裴洛洛说。
第35页 「可是我不想。」付少成说,「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 「现在这个局面,想打破了,也就只能靠这个办法。」裴洛洛说,「等着齐国公晋国公他们家自己犯错,至少还得十年。」 「我再想想吧。」付少成说。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半夏带着宫女们走了进来。 「换衣服吧。」裴洛洛说,「闹了一晚上,你这眼睛,得敷点粉才成。」 换好衣裳,付少成打了个哈欠,说:「我走了,晚上别等我了。」 「可别冲动啊。」裴洛洛嘱咐了付少成一句。 「知道了。」付少成说完就走了出去。裴洛洛看着他的背影,险些笑了出来,虽然腰杆挺得住,但是全身都透着不情不愿。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又回到床上。 晚上,安仁殿,赵秀正抱着瑞哥儿跟瑜哥儿说话,付少成进来了。瑜哥儿许久没见父亲,很是高兴,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开始不乐意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压抑着兴奋,行了礼。瑞哥儿还小,见付少成脸生得很,扁扁嘴,险些哭出来,赵秀赶忙哄着他,说:「瑞哥儿怎么不认识了,这是你爹爹啊。」 付少成看着他俩,勉强展开了个笑脸,说:「还是叫父皇吧,爹爹是民间的叫法。御史台那群人爱操心,被他们听见了,不定又要参些什么呢。」 赵秀愣了一下,笑着说:「您说的对,这皇家还是得守着皇家的规矩。」 付少成让乳母抱走了瑞哥儿,瑜哥儿见父亲跟母亲明显是有事情要说,也乖巧地告退了。 见他们都走了,赵秀的脸也沉了下来,说:「大过年的,您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付少成听完这话倒是笑了,说:「皇后这话问得好,可见是觉得自己没错。那朕倒要问问你,昨天晚上跳《六么》的那个舞姬,可是谁找来的?」 「本宫是皇后,统领六宫才是我的本分。至于教坊司,还真是轮不到我来管。」赵秀说得理直气壮。 「教坊司是轮不到你来管,但是,是不是赵家管,这就不清楚了。」付少成说,「赵秀,你们打得主意我都清楚,可是你想过没有,无论这个皇帝我是怎么当上去的,现在做皇帝的人是我。我要是不念旧情,当初凭我手上的势力,又是那个时候,我就是立了裴洛洛当皇后也顶多就是在歷史上留个恶名罢了。你十四岁嫁给我,然后又生了瑜哥儿,你带着他在京城付家待了十年,那份辛苦,我清楚,我也念你的情,但是,你不要自己把这份情磨没了。」 赵秀听了付少成的话呆住了,是啊,他说的没错,自己怎么就昏了头听了母亲的话同意了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跪在付少成身边,说:「臣妾知错了。」 付少成看了她一眼,说:「起来吧,想来这也不是你的主意。初五见了魏国公夫人,你问她一句,这个主意是谁给她想出来的。那个人,没安好心,存心挑拨帝后关系。」 「是,臣妾一定记得。」赵秀说道。 「行了,我也困了,睡吧。」 白日熬了一天的付少成觉得自己困得眼都花了。洗漱以后他躺到床上,片刻就睡着了。赵秀却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琢磨着付少成刚才的话,他说的有道理。 安仁殿的火盆子烧得多,屋里很是暖和。付少成睡着睡着就把被子踹了下去,赵秀起身想给他盖上,却看到他脖颈上的一道道抓痕,细细地,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道子。她嘆了口气,盖好被子又躺了下去。她的手跟脚仿佛无处安放似的,怎样放都觉得不舒服。翻个身,却又觉得不合规矩,哪能用背对着皇帝。她又翻了回来,觉得盖在身上的锦被又厚又重,掀开,却又觉得冷。空气里弥散着她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一丝一缕肆无忌惮地钻进她的鼻子里。赵秀仰面躺着,觉得手脚一会儿就僵了起来。伸伸脚,却觉得脚下仿佛一片虚空一般,整个人,没着没落的。她伸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告诉自己她是皇后,她有两个皇子,这些就足够了,她不能要求太多。 初五,赵秀把付少成的话说给了魏国公夫人听。魏国公夫人也是一愣,说:「皇帝说得对,是咱们太急躁了。」 「母亲,这主意是谁跟你说的?」赵秀问道。 「齐国公夫人。」魏国公夫人说完拍了下大腿,「我忘了。她家可有个庶女,刚满十四岁。唉,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听了这话,赵秀沉默了一会儿,说:「母亲,咱们现在千万不能再乱动了。」 魏国公夫人点点头,指着承恩殿方向,说:「这么说起来,其实那位算得上是安分的了?」 「是啊。」赵秀说,「她身后才是真正的没有人,不足为惧。」 作者有话要说: 赵秀也是个正常的女人啊 第21章 上元节,付少成见裴洛洛身体好了,又偷偷摸摸地带她出来玩。不得不说,付少成是个好皇帝,今年的上元,比去年还要热闹。大街上到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听见有人高喊,「贵人,贵人。」 裴洛洛说:「是在喊我们吗?」 付少成顺着声音看过去,街边的一个店面外,有个小贩正笑眯眯的沖他们挥着手。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去年那个卖圆子的小贩。
第36页 裴洛洛说:「他们还认得咱们,我们过去吧。」 付少成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走了过去。 小贩仍旧是一脸憨厚地笑,说:「刚才就看你们眼熟,试着喊了喊,还真是你们。」 付少成也是一笑,说:「看来这一年生意不错,都有了个店铺了。」 「这可得多谢您才是,要没有您那一锭银子,还不定什么时候呢。」小贩说,「您二位饿不饿,坐下来吃点东西再走吧。不要钱的。」 裴洛洛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小娃娃,两岁左右的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们。 小贩娘子见了,说:「这是我家二小子,今年才两岁,这不是有地方了吗,就能天天带在身边了。」说完,她又看了一眼裴洛洛,悄声问道:「您还没有好消息呢?」 裴洛洛听完这话,脸一红,抿着嘴摇摇头。 小贩娘子见状,说:「你们年轻夫妻,别着急,这还不是早晚的事。您要是不嫌弃,就抱抱我家那小子。我们老家啊有说法,年轻妇人没开怀的,抱抱奶娃娃,转过年来,准能自己也有一个。」 裴洛洛被她说的有些心动,转头看向付少成。付少成也听见了,说:「看我干什么,去吧。」 小贩娘子见状,擦擦手,就把小娃抱了出来,递到裴洛洛手里,说:「你这小子今天命好,能被贵人抱着,以后,有福咧。 裴洛洛伸手接过小娃,沉甸甸的有些压手,她赶忙坐到凳子上。小娃娃也不怕生,瞪着大眼睛看着裴洛洛,忽然咧着嘴就笑了。 「阿姐。」奶娃娃含含煳煳地说。 「哎呦,这可好了,我老家还有说法,得小娃娃喜欢,有福哦,您啊,明年准成。」小贩娘子笑着说。 裴洛洛也笑了,低头又看向小娃娃。他年纪小,还不太看得出以后的样貌,但是大眼睛,皮肤又白,估计以后也是个俊俏后生。 小娃娃被裴洛洛头上摇晃的步摇吸引住了,伸手就要去摸,被裴洛洛一把抓住了,说:「当心被扎到,阿姐给你个别的玩的可好?」 说完,伸手就把带着的镯子去了下来,拿在手里,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小娃娃伸手去抓,可惜年纪小胳膊短反应慢,总是够不着,他倒是不恼,还咯咯地笑了起来。 付少成在一旁看着有趣,也伸手掏出了一个金元宝,逗他玩。 「不许欺负我弟弟。」这时,旁边传来另一个男童的声音。 裴洛洛跟付少成闻声转头,见桌边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鼓着嘴气嘟嘟的。 付少成笑了,说:「你看,你弟弟还在笑呢,怎么会是我们欺负他?」 男童踮着脚看了看裴洛洛怀里的小娃娃,果然脸上笑眯眯的,他这才放心下来、 「作死哦你。」小贩娘子听见声音赶了过来,照着男童胳膊就拧了一下,说:「人家是咱家贵人,哪里会欺负弟弟,别瞎说话。」接着又看向付少成跟裴洛洛,说:「二位别介意,这是我家大小子,才六岁。」 「你家老大真懂事,这么小就知道疼弟弟。」付少成说。 「他弟弟,根本就是被我们老大带起来的。那时候我们白日忙着摆摊,又不能带着他俩,只能把他们放家里,换尿布餵饭,都是我们老大管的。」小贩娘子说。 「您是大官吗?」小男孩忽然问道。 付少成想了想,点点头,说:「算是吧。」 「那您是好官吗?」小男孩又问道。 付少成琢磨一会儿,说:「应该算是吧。」 「我觉得您也是。」小男孩说。 付少成被他的话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小男孩说,「我爹说,因为皇帝是好皇帝,他手底下的官,也都是好官。」 付少成听完了他的话哈哈大笑,孩童天真无邪的话语,才是最真诚的,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还真不赖。 「那你想当官吗?」付少成问道。 「想。可是我当不了。」小男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为什么呢?」 「因为当官得考科举。想考科举就得去私塾念书。我家没那么多钱。」小男孩嗫嗫嚅嚅地说。 这时,小贩端着圆子跟盐豉汤上来,说:「狗娃,还不赶紧去帮忙,在这里胡说什么。」又对付少成说:「让您见笑了,穷人家孩子念什么书,早点干活帮衬家里比什么不好。」 裴洛洛怀里的小娃娃跟她玩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小贩娘子赶忙抱过来,对着裴洛洛说:「您可是累着了,这小傢伙沉得很。」 「小娃娃沉甸甸的才好呢,身体壮。」裴洛洛说。 付少成吹了个圆子,餵到裴洛洛嘴里,可能是因为手里有了些钱,圆子用料比去年要讲究,更加好吃。 付少成吃东西快,吃完以后把小男孩叫到跟前,说:「你叫狗娃?」 「小名叫狗娃。大名爹爹没给起。」小男孩说。 「那你姓什么啊?」 「我家姓于。」小男孩说。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付少成问道。 小男孩点点头。 「于北溟。」付少成说,「《庄子》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第37页 小男孩也听不懂,只知道一定是个好名字,他笑着对着付少成说:「谢谢贵人。」 小贩在一边也咧着嘴笑了,说:「虽然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听着就是个大气名字。」 「你可认字?」付少成接着问道。 于北溟摇摇头,说:「我没上过私塾,不过我在家带弟弟的时候偷听过隔壁私塾师傅教书。《三字经》、《千字文》我都会背了?」 付少成眼睛一亮,说:「那我考考你可好?」 于北溟点点头。 付少成摘了几句考问,果然如他所说,真的是都背下来了。 「真是个聪明孩子。」付少成说。 于北溟没说话,却骄傲地挺起胸脯。 「你可知道官场的讲究?」付少成对于北溟说,「年轻人初入官场,没有势力,都讲究个拜门生。我呢,也算是初入官场,但是仗着家里有点底子,虽然比不得那些权贵,到底比其他年轻人还强上一些。这样,我收你做门生,等以后你入了官场,万一我失了势,你助我可好?」 于北溟不太明白,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付少成掏出随身带着的金元宝,并银锭子,放到桌在上,说:「这些,算我资助你,你拿着去找个私塾念书。若是日后没念出来,或者忘恩负义,我可是要收回去的。」 于北溟楞了一下,扑通就跪在地上,给付少成磕了个头,说:「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付少成笑了,弯腰把他扶起来,说:「那我可就在朝上等着你了。」 旁边的小贩跟他娘子都看愣了,见此情景,赶忙说:「贵人,使不得,真使不得。您这,太贵重了,受不起啊。」 付少成笑了,说:「我这可不是白送的,你家大儿子现在可是我的门生,盯着他好好念书,我可还等着他助我一臂之力呢。」 小北溟站在一旁,抹抹眼泪,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念书,不辜负这番难得的际遇。他不知道,十年以后,不等他当官,在洛城殿参加殿试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一抬头,就会发现坐在上面的皇帝就是十年前在他家吃圆子、抱他弟弟还给他银子的那位,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临出门时候,付少成又转过头,对于北溟说:「你可记住了,我姓付。别忘了。」 于北溟点点头,说:「记住了。」 小贩并他娘子有些手足无措,怎么这等际遇,就被他们赶上了。 「贵人,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您的,只能早晚佛前两柱香,盼着您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儿女双全。」小贩娘子的声音,因为激动,略微有些发抖。 「那可就承您吉言了。」裴洛洛笑着说,又趁她不注意,把手上的镯子退下来,悄悄地待到她手上,到底是少年习武,裴洛洛动作又轻又快,除了付少成,谁都没有注意到。 送走了他们,小贩激动地走了回来,这才发现付少成留了四个金元宝并两个银锭子,他一下子就哭了,说:「咱家祖上是积了什么德,能遇见这等贵人。」 他看向小北溟,伸出大手照着他肩膀就拍了一下,说:「出了正月,爹爹就给你找个私塾,省下的,咱们在京郊买几亩地,每年的出息,足够你跟你弟弟念书。你可得好好地学,听见没有。」 于北溟狠狠地点点头。 小贩娘子伸手抱起小儿子,忽然发现手上多了个镯子,她愣住了,说:「这个?」 小北溟眼尖,说:「这个是那位阿姐手上的。」 「阿弥陀佛。」小贩娘子念了声佛,「这个回去供起来,早晚两炷香,求菩萨保佑二位贵人。」 来到大街上,付少成忽然对裴洛洛说:「你说,我办个书院可好?」 「您的意思是?」裴洛洛想了想,「招点像于北溟哪样的孩子?」 付少成点点头,说:「是啊,家境贫寒又聪明的孩子太多了。把他们招来,日后出息了,不比翰林院那群所谓的天子门生更得用。日后,不都是我的助力。」 「好啊。」裴洛洛说,「可是您有银子吗?」 付少成被她的话问住了,国库的银子还真不算是皇帝的银子,就他私库里那点存货,还真不够。 「我有。」裴洛洛说,「也亏了魏国公他们没把我当回事,我的那些私产还在,都交给鲁妈妈的儿子打理了。您若是需要,尽管说话。」裴洛洛骄傲地扬着脸,神采飞扬。 「偷偷摸摸藏私房钱。」付少成点了点裴洛洛的鼻子,接着就是深深地做了个揖「小生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裴洛洛听完,笑了半天,说:「准了。」 回到承恩殿,已是二更天了。付少成跟裴洛洛匆匆洗漱完毕就去睡觉。付少成把她揽在怀里,说:「洛洛,你真好。」 裴洛洛没说话,把头埋进付少成怀里。 第22章 三月,细雨微微,整个金陵城烟雨朦胧,让人平添一丝愁绪。裴洛洛不喜这种天气,觉得到处都是湿哒哒的,不清爽,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沮丧起来。她手里拿着鲁妈妈前些日子回家拿过来的一份地契,反反覆覆地看着,看着看着,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半夏在旁边站着,说:「娘娘,您就真把这份地契给皇帝不成?」 裴洛洛笑了,说:「给他又如何,这份地契上,可是我的名字。」
第38页 「可是奴婢还是觉得不值。」半夏小声嘟哝。 裴洛洛看着这个十岁就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宫女,转眼间,都长成了大姑娘了。 「你今年多大了?半夏。」 「回娘娘,婢子今年十七岁了。」半夏说。 裴洛洛歪着头看着她,说:「也是个俊俏姑娘。怎么样,以后有什么打算?」 半夏不明所以地看着裴洛洛,说:「婢子要一直待在您身边啊。」 裴洛洛笑了,说:「你也得嫁人的。鲁妈妈家的小儿子当初可是对你一见钟情,这都两年了,还没忘呢,正好你俩岁数也相当,怎么样?」 半夏听完这话,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说:「婢子不嫁人,婢子要一直留在您身边。」 裴洛洛伸手扶起半夏,说:「傻丫头,怎么能不嫁人呢?」 「您现在身边只有我啊。」半夏说,「以前的姐姐们,苏叶姐姐、玉竹姐姐还有沉香姐姐都被您嫁出去了,就只有我了,我再嫁出去,您身边连个合用的人都没有了。」 「有鲁妈妈啊。」裴洛洛说。 「可是鲁妈妈年岁大了,过几年也是要出宫回家的。」半夏说。 「内侍省送来的小宫女你不都**了过了吗。」裴洛洛继续笑着说。 「谁知道她们身后都是谁。」半夏小声说,「反正我不嫁,婢子要一直陪着您。」 「再看吧。」裴洛洛说,「现在说的好听,万一哪天小丫头红鸾星动了,我可是拦都拦不住了。」 半夏被裴洛洛说红了脸,低着头不言语。 初八,付少成生辰,原本是个平凡普通的日子,却因为他的身份,变成了一个节日,长春节,名字很是好听。只是付少成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裴洛洛知道,他是庶出,他的生母是付家大夫人的婢女,娇媚漂亮,还有一把好嗓子。付家大爷成亲后,一眼就相中了她。婚后的第二年,就把她收到房里做姨娘。第三年,就生了付少成,可 惜,因为难产,生完他就去世了。 从此,付少成就背上了生而克母的名声。没有生母,又不得嫡母喜欢,父亲又偏爱长子。从幼年开始,付少成就一直都孤零零的。虽然衣食无忧,乳母丫头,书童小厮一样不缺,父亲嫡母并未苛待,也念了书习了武,比那贫寒人家强上百倍不止。可是,他却总是觉得少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十六岁,父亲做主,付少成娶了赵家嫡出的二姑娘赵秀,婚后一个月,他就自动请缨去了凉州,他知道这样做是很没有责任感的事情,可是,他真的已经不想在那个地方生活下去了,他觉得,他如果继续留在那里,会疯了。他无力对抗父亲、对抗嫡母、对抗付家,那么,他只能选择对抗自己本应顺理成章的生活。他仿佛一只丧家之犬,从京城落荒而逃,逃到凉州。 付少成坐在两仪殿上,看着下面的群臣,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庙里的泥塑。 晚上,他又在安仁殿,看着赵秀,看着日渐长大越来越像自己的瑜哥儿跟瑞哥儿,扯出一个笑脸,难看得他自己都不忍心看下去。 赵秀送了他一件亲手做的里衣,针脚细密,一看就下了功夫。瑜哥儿年岁尚小,手里没钱,就写了副字送给付少成。虽然笔力稚嫩,但是已见风骨。至于小小的瑞哥儿,他连走路都不会,被乳母抱着行了个礼。付少成伸手逗了逗他,小娃娃咧嘴一笑,露出才长出的几颗牙齿。 一顿饭,夫敬妻贤,父慈子孝,真是一幅皇家行乐图。 终于,瑞哥儿困了,用哭声提出抗议。付少成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说:「让乳母带他下去睡吧。」 表演结束,他从安仁殿逃了出来直奔承恩殿,那里,有他心爱的女人,他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人强迫。 「母后。」瑜哥儿看着付少成的背影,开了口,「父皇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瑞哥儿。」 赵秀被瑜哥儿的话吓了一跳,站起来看着付景瑜,厉声说:「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没有人跟我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付景瑜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秀拉着付景瑜坐了下来,说:「你父皇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们呢?他是你父亲,可他也是皇帝。他不可能太过于外露自己的情绪知道吗?」 付景瑜到底还是少年,他歪着头看着赵秀,说「真的吗?」 赵秀点点头,说:「你现在的师父是不是在教你喜怒不形于色?」 付景瑜点点头。 「这就对了。你皇子,尚且有如此要求,更不用说你父皇了。」赵秀三言两语安抚了付景瑜的情绪。等他回了归真院,赵秀在屋里坐了很久,她想,她必须缓和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父子相疑,皇家大忌。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进来,笑眯眯地站起来,伸手抱住他,说:「你来了,我准备了一份寿礼送你。」 付少成拉着裴洛洛的手坐下,说:「真的?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半夏在旁边递过来一个金丝楠木盒子,裴洛洛把它塞到付少成手里,说:「打开就知道了。」 付少成看着盒子,说:「盒子倒是不错,里面不会是你绣的手帕吧?要真是,那我可就得演一出买椟还珠了。」 裴洛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打开自己看嘛!」
第39页 付少成打开盒子,里面平平展展地放着一张纸,他伸手拿出来,展开一看,是一张京郊二百亩地的地契。他看向裴洛洛,说:「这是哪来的?」 裴洛洛笑了,说:「上元节时我说过,魏国公办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没把我的私产收了。前些日子鲁妈妈出宫,就是办的这事儿。我的私产卖了七七八八,才凑够钱在京郊买了这么大一块地,足够你建书院的了。不动国库,连你的私库都不动。等书院建起来了,里面的学生,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一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说:「真是我的好娘子。」 裴洛洛伸手按住他的嘴,说:「小声些,我这承恩殿指不定有多少赵秀的人,回头传过去,有你好果子吃。」 「理她呢。」付少成说,「今天是我生辰,开心一回都不行吗?还有,这承恩殿,你得清清了。」 裴洛洛没说话,只是歪着头看着他。付少成心念一动,抱着她就走进内室。 付少成凑到裴洛洛耳边,说:「洛洛,我想要个皇子,然后再要个公主,好不好?」 「嗯。」裴洛洛含含煳煳地答应了一声。 天地初开,一切皆为混沌,是为无极。阴阳交合,阴阳二气生万物是为太极。 清晨,裴洛洛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付少成已经早就上朝去了,她让半夏备好热水,泡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轻松了很多。 前些日子,严夫人来承恩殿给裴洛洛诊了一次脉。她笑着说:「这下可全好了。不用吃药了。」 裴洛洛听完这话,也笑了,说:「可算是不用天天灌那苦汤子了。您看我这脸,都快和绿了。」 「哪有,明明面若桃花,好看着呢。」严夫人笑着说。 裴洛洛忽然面上一红,小声问严夫人。「那我和皇帝……」 严夫人点点头,说:「可以了。」 裴洛洛坐在那儿,伸手摸了摸小腹,但愿一切如愿。半晌,她叫来半夏,说:「明天鲁妈妈就回来了,你们两个,把之前找记下的那些人,找个错处打发出去。这承恩殿,她赵秀,也该看够了。」 安仁殿,赵秀付少成要建书院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说:「这件事情不要让魏国公知道。」 她攥了攥拳头,这些势力,早晚都要变成她瑜哥儿的。 第23章 付少成做事雷厉风行,书院建成的时候,才刚八月过半。他想了好几个名字,都觉得不甚好听,最后范丞相看他为难,说:「大俗即大雅,不如就叫金陵书院吧。」付少成觉得不错,干脆一事不烦二主,就请范丞相把匾额也写了。 范丞相名悦,字仲达。先祖任前朝宰相,世家出身,文武兼备,智谋过人,小楷清劲有神,毫无纵逸之态,肖其为人。他见皇帝如此兴学,自是高兴,还向付少成推荐了自己一位不愿出仕的同窗李光做山长。付少成久闻其名,虽然没有三顾茅庐,但是也做足了姿态,李光见他如此礼贤下士,再加上隐士做久了,囊中羞涩,山长只负责着书立说,主掌院务,又有退居山林之感,半推半就,也同意。更兼金陵书院面向广大贫寒学子,如此做派,更是深得李光心意。 书院落成那天,付少成微服巡访了一圈,见各处都符合自己心意,高兴至极。晚上,他到了承恩殿,见了裴洛洛就抱起她转了一大圈。鲁妈妈跟半夏在旁边看得着急,又不敢说什么。 裴洛洛伸手打了他一下,说:「小心点。」 付少成不明所以,说:「怎么了?」 裴洛洛的笑意藏不住了,说:「严夫人今天过来诊脉,说我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付少成听完这话,惊讶地看向她的腹部,平平展展,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裴洛洛被他看得脸红,说:「看什么,现在还看不出来。严夫人说我本来就比平常人要瘦,真看出来,怎么也得快四个月的时候。」 付少成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坐了回来,说:「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难不难受?会不会吃不下饭?」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觉得他瞬间变成了一个只有五岁的小男孩,可爱极了。 「没有。要不是严夫人来诊脉,我还当这个月月信又是不准呢。」裴洛洛说,「严夫人也说脉象好,看来,这个孩子,一定是疼我的。」 可惜,话不能说的太满,没出两天,裴洛洛就开始胸闷噁心,天天连饭都吃不下,好不容易吃两口,没一会儿也吐了出来。短短几天,人就又瘦了一大圈。付少成急得把严夫人请进宫,严礼见了,笑得牙不见眼,说:「当年有人是怎么嘲笑我来着,我可都还记着呢。」 严夫人也是好笑,说:「妇人有孕,前三个月就是如此,能吃的时候就吃两口也就完了。别补得太过,免得胎儿过大,生产时候受罪。」 裴洛洛口味刁钻,天南海北的东西都想吃,可是到了嘴边,又有好多觉得没味儿。付少成天天晚上守在她身边,倒是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严礼给他诊平安脉的时候,直夸奖他身体调养得当,好了许多。弄得付少成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裴洛洛才慢慢开始吃东西,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这天,她跟付少成正坐在榻上说话,忽然觉得小腹有轻轻地撞击感,她伸手摸了一下,付少成见状,赶忙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第40页 裴洛洛笑着把付少成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说:「他在动呢。」 肚子里的小娃娃可能是听懂了她的话,又轻轻地动了一下,付少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说:「真的,他在动。」 从此,付少成又多了个爱好,每天都要趴在裴洛洛肚子上听一听,偶尔还会被踹两脚,仍旧乐此不疲。 三月初,严夫人进宫看了一眼,告诉裴洛洛应该这几天就会发动,让她提前做好准备。裴洛洛忽然害怕起来,她看着严夫人,说:「宫里的规矩,妃子快生的时候,能让母亲进来陪着。我厚着脸皮求您,能陪着我吗?」 严夫人极喜欢裴洛洛,说:「可以啊。只要皇帝同意,我就没有问题。」 裴洛洛又去问付少成,他自然是肯的。只是后宫按规矩是皇后来管,他去了趟安仁殿,跟赵秀说了一句。 「皇帝,这不合规矩。」赵秀听完就来了这么一句。 付少成看了她一眼,说:「皇后可是忘了,你生产前半个月,魏国公夫人可就住了进来。」 「那怎么能一样,魏国公夫人是我母亲。」赵秀说。 「静妃母亲早就去世了。」付少成冷冷地说了一句。 赵秀咬着嘴唇,沉吟了一会儿,说:「那好吧,念在她是头胎,下不为例。」 付少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赵秀坐在那儿没动,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意,传话给魏国公,这太子,该请封了。」 初九清晨,裴洛洛正在吃饭,忽然觉得肚子往下沉了一下,她皱着眉头摸了摸。鲁妈妈看情形不对,说:「娘娘,可是要发动了?」 「就是觉得肚子往下沉了一下。」裴洛洛说。 鲁妈妈有经验,听了这话就赶忙请严夫人过来,严夫人伸手摸了摸,说:「确实是快了。都准备起来吧。」 裴洛洛被扶到床上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个时辰,她觉得肚子开始疼了起来,严夫人招唿稳婆进来,又让半夏找人去告诉付少成。 傍晚,付少成赶过来的时候,裴洛洛已经疼得快说不出话来了。鲁妈妈站在外面,拦着付少成不让他进去,可是她哪里拦得住。付少成一个闪身就沖了进去。屋里的稳婆并严夫人见付少成来了,慌忙行礼。他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洛洛身边,蹲下来,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汗,说:「洛洛,我在这里。别怕。」 裴洛洛疼得已经有些迷煳了,她虽然没有经验,却凭感觉知道情况有些不对劲。她转过头,看着付少成,说:「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对这个孩子好,不要恨他。」 付少成抓着裴洛洛的手,说:「不会的,一定会没事的。你还得看着他长大,给他选个温柔贤良的妻子呢。」 「答应我。」裴洛洛声音坚定。 付少成忽然眼睛一酸,他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裴洛洛又伸出手,摸了摸付少成的脸,说:「再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好照顾自己。」 付少成终于没有忍住,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裴洛洛的枕边,他抓住她的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稳婆让宫人烧的热水,凉了一次又一次,半夏不能进来,就在屋外守着,眼泪不停流下来,她就擦了一次又一次,手帕湿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裴洛洛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严夫人跟她说,生产的时候,千万要保存力气,不要大声喊叫。 子时刚过,裴洛洛忽然觉得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袭来,她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这时,耳边传来稳婆略带喜悦的声音。 「娘娘,看到头了,您再使把劲儿,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就能出来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随波漂来的木头,她攥着付少成的手,使劲地攥着。 终于,婴儿的啼哭声响了起来,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恭喜皇上和静妃娘娘,是个小皇子。」稳婆高兴地说。鲁妈妈并稳婆抱着小婴儿下去洗干净,又包上襁褓。 裴洛洛躺在床上,转头看向付少成,说:「你哭了,是高兴的吗?」 付少成伸手抹了抹眼睛,说:「被你吓的,洛洛。」 听完这话,裴洛洛笑了,说:「呆子。」 这时,鲁妈妈把小皇子抱了过来,付少成站起身,忽然觉得腿都麻了,他扶着床,伸头看了一眼,说:「怎么像只猴子?」 严夫人被这话逗笑了,说:「刚出生的小娃娃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小皇子长得俊俏着呢,您明后天再来看,绝对是个漂亮娃娃。」 说完就蹲下身子,让裴洛洛也看了一眼。 「真是像猴子。」裴洛洛说。 「哪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回头我们会不高兴的。」严夫人抱着小皇子嗔怪了一句,「走,我们去找乳母,不理他们。」 说完行了个礼就抱着小皇子出去了。 付少成坐在床边,说:「这孩子跟我一天生辰,真好,肖父。他的大名我还没起好,小名就叫蛮蛮,怎么样?」 裴洛洛想了一下,说:「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 「对。」付少成说。 「可是此鸟不是瑞兽。」裴洛洛说。 「民间不是有说法,贱名好养活。皇子不能取太难听的小名,这个正好。」付少成说。
第41页 裴洛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小皇子吃完奶,被严夫人抱了回来,放在裴洛洛旁边的小床上。说:「知道您不捨得离了孩子,就放在身边可好?」 裴洛洛点点头,忽然觉得一阵头晕,严夫人看着她,说:「可是不舒服?」 「头晕。」裴洛洛说。 严夫人经验丰富,赶忙往裴洛洛身下看了一眼。说:「皇上,快去请御医,情况不好,出血了。」 付少成不懂,赶忙让张福英把御医都找了来,严礼也被自己夫人找人叫了过来。 妇人产后出血,最是兇险。 付少成被挤在一边,看着太医,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不是裴洛洛,而是那个漂亮娇媚,有一把好嗓子的女人。 三十年前的今天,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付少成想。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非要说裴洛洛有金手指,可能就是这个了吧。 第24章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餵进裴洛洛嘴里,可是根本不起作用。她觉得自己的精力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她转过头,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付少成的样子了。刚出生的小婴儿,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在偏殿开始哭闹起来。 「少成。」裴洛洛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凭直觉认为她在叫他,分开众人走到她跟前,太医这才发现皇帝一直在内室里,瞬间有些慌乱,但是救人要紧,在严礼的带头下,一个个就当没看见一般。 「千万不要恨蛮蛮。」裴洛洛说,「答应我,他是无辜的。」 付少成半跪在床前,看着裴洛洛越发苍白的脸,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裴洛洛伸出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说:「别哭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得高高兴兴的,知道吗?」 严礼在一旁站着,忽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他起身走出了内室。 一会儿,严夫人走了进来,看着付少成,说:「现在还有一招,施针,您看行吗?」 付少成赶忙点点头。 严夫人让太医们都离开,自己拿出银针,动作利落。一个时辰以后,严夫人送了一口气,说:「血止住了。」 付少成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裴洛洛,发现她仍然紧闭着双眼,说:「可是洛洛还是没醒。」 严夫人走过去看了看,说:「失血过多造成的,已经止血了就没事儿了。让她睡会儿吧。」 付少成却捨不得离开,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天色微亮,张福英再三催促,他才换衣服起身离开。临出门的时候,他对着严夫人深深地作了一揖,慌得严夫人赶忙站起来还礼。他又看了眼睡着了的蛮蛮,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才转身走了出去。 太医院的太医忙活了整个晚上,也是累得头昏眼花,好在人救回来了,又得了不少赏银。当值的接着回太医院,顺道跟严礼请教一下医术,不当值的就回家补眠。这一夜,精神紧张啊。 承恩殿的静妃生了三皇子,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臣们不清楚内情,看着付少成憔悴的样子,只当是静妃深得圣心,让皇帝惦念为了一个晚上。魏国公齐国公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尤其是魏国公,对于他来说,这个孩子可是一个很大的危险,太子未立,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况且,这个孩子的生辰又如此凑巧,他决定回去让自己夫人跟闺女说一声,没准裴洛洛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也说不定。 齐国公的想法跟魏国公不太一样,他一直盘算着把庶出的小女儿送进宫去,生下一儿半女,家里有个保障,也有个奔头,现在,凭空多了一个巨大的威胁,换谁也不会开心。 范丞相倒是高兴,祝贺得无比真诚。一个母家等同于没有的皇子,对比一个母家实力强大的皇子来说,对于朝廷,才是最好的选择。他看了一眼魏国公,又看了一眼陆达,心里的天平稍微偏了偏。甭管什么前朝血脉,反正小皇子姓付。 付少成在上面把群臣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都是一群老奸巨猾的狐狸,装什么本性纯良的小黄狗。他敢保证,过了洗三,这请封太子的奏疏,也就该上来了。 安仁殿,赵秀这次终于忍不住了,手里的杯子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如意让小宫女打扫干净后,走到赵秀身边,说:「皇后娘娘息怒。」 赵秀没说话,挥挥手让如意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过了很久,心情才慢慢平復下来。裴洛洛的命是真好,生的孩子跟皇帝的生辰是同一天也就罢了,连过程都跟皇帝的生母类似,只不过她命好,活了下来,赵秀忽然有些后悔之前没动些手脚。 她嘆了口气,付少成对于自己的生母,一直都是有一个心结。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出生,才造成了生母的死亡。她想,这些裴洛洛绝对能想得到,她也应该会做些什么。总之,付少成对于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感情是会很不一样的。 付少成虽然担心裴洛洛,但是他仍旧顾忌赵秀的面子,晚上还是先去了安仁殿。赵秀带着瑜哥儿跟瑞哥儿正等着他,见他来了,赶忙起身行礼,说:「妾身恭喜皇帝再得麟儿。」 付少成笑了,说着瑜哥儿跟瑞哥儿,说:「你们又多了个弟弟呢。」 瑞哥儿年岁还小,听不太懂,只是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没见多一个小娃娃出来,不禁有些好奇,含含煳煳地说:「弟弟在哪里?」两岁多的小娃娃,正是可爱的时候,又赶上付少成父爱心起,伸手把他抱起来,说:「过些日子父皇带你去看弟弟。」
第42页 瑜哥儿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对很多事情都已经很清楚了,却还没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他表情冷漠的看了一眼付少成,心里一直压抑着一句话,「父皇,瑞哥儿才是我弟弟。」 他忍了又忍,终于面上挂起了微笑,说:「瑞哥儿又淘气了,有了弟弟就把哥哥我忘了,真让人伤心啊。」 瑞哥儿听了这话,赶忙让付少成把他放下来,一步三晃地走了过去,抱住付景瑜的大腿,仰着头,说:「瑞哥儿最喜欢哥哥了。」 付景瑜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惹得瑞哥儿噘着嘴跑到赵秀身边。 赵秀摸摸瑞哥儿的头,说:「不说皇家,就是平民百姓人家,这孩子啊,也是越多越好。」 付少成点点头。「皇后说的对。过两天就是洗三,静妃肯定是出不来,你看?」 「静妃的孩子不也是要管我叫母后吗。都叫了母后,可不就也是我的孩子了。这事情,我怎么能不管呢,您就放心吧。」赵秀笑盈盈地说,「三皇子的生辰真好,跟您是同一天,静妃可是会选日子呢。」 付少成听了这话看了赵秀一眼,她却装作没看见,仍旧继续说道。 「静妃没有母家。妾身见她跟严夫人关系好,那就让严夫人代表母家出面就好了。说句实话,您也别不乐意,三皇子到底比瑞哥儿低了点,国公夫人不好请来,妾身就请魏国公夫人来,您看可好?」 赵秀这一席话说的敞亮大度,付少成点点头,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赵秀笑了一下,说:「这不就是妾身该做的吗。」 吃过晚饭,付少成赶回承恩殿,裴洛洛还是没醒。严夫人一直没走,陪在她身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严夫人,洛洛此番生产,怎么如此兇险?」 「她啊,还是体格太弱。」严夫人说,「寻常妇人生产,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老话都说,儿奔生,娘奔死。况且静妃这身子骨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清楚?」 严夫人顿了顿,说:「老身今年也快四十岁了,有些话说出来也不算犯忌讳。这姑娘家,就怕在身子骨初长成的时候落下毛病。这是一辈子的病根,不好治。」 付少成想了想,说:「皇后觉得蛮蛮的生辰太过凑巧。」 严夫人听了这话眼睛都立起来了,说:「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她又不是自己没生过,这算日子还不会是吗?拿自己跟孩子的命去搏个好生辰,这得是多狠心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付少成觉得严夫人的话有理,刚才还满是对赵秀的愧疚,一下子就没了。 「是我莽撞了。」付少成说。 这时,裴洛洛动了一下,付少成赶忙走过去,半跪在床头,轻声地说:「洛洛?」 半晌,裴洛洛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付少成,说:「你怎么在这儿?」 付少成摸了摸她的头髮,说:「我运气好,刚过来你就醒了。」 裴洛洛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说:「什么意思?蛮蛮呢?」 「你昏睡了一天了。」付少成说,「醒来以后就问蛮蛮,可见有了儿子,心里就没有我了。」 裴洛洛笑了,伸手捏了捏付少成的脸,说:「吃儿子醋的人,好友没意思。一天不见,你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 付少成把头凑到裴洛洛身边,说:「我快要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吗?」 这时,鲁妈妈带着乳母抱着蛮蛮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严夫人和半夏。 「娘娘,小皇子睡得香着呢。」鲁妈妈说着让乳母把三皇子抱到裴洛洛跟付少成眼前。 才出生一天的奶娃娃,皱着小眉头睡得正好,裴洛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好像比昨天好看一点了。」 付少成在旁边也点点头,说:「这小傢伙折腾你一天,以后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骂他。」 「你敢。」裴洛洛说。 看完小皇子,付少成让乳母把他抱回去。伸手接过半夏端着的碗,说:「来,喝粥。你现在太弱了,只能吃点好消化的。」 裴洛洛坐了起来,看着付少成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吹温,然后餵给她。 「其实这些事情让半夏来就好了。」裴洛洛说。 付少成没说话,只是一勺一勺地餵着她,等她吃完了。付少成把碗放了回去,坐在裴洛洛身边,又揽住她的肩膀,说:「洛洛,从昨天早晨到刚才,我都一直在害怕,怕你离开我。」 裴洛洛把头靠在他胸口,说:「呆子。」 这时,三皇子在旁边不合时宜的哼唧了一声,裴洛洛看了睡在小床里的蛮蛮,说:「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快不行了。」 「所以你的话差点让我不知所措。」付少成说,「我当时甚至在想,如果太医问我保大保小,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然是保孩子。」裴洛洛说,「每个母亲都是疼孩子的,不是吗?」 付少成听了这话,忽然低头亲了她一下,说:「谢谢你,洛洛。」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医学早就没有保大保小这么一说了,因为医生都是默认未出生的孩子没有生命权,但是古代不一样,古代医疗极差,有时候孩子能活,大人活不了。 在皇家,残忍的说,孩子比产妇更重要,所以遇到紧急情况,基本都是保孩子。
第43页 而裴洛洛的那句话,对于付少成而言,这其实就是一场对于童年遭遇的救赎,他藉助裴洛洛理解了自己的母亲。所以,他对裴洛洛以及他的孩子,感情是不同于别人的。 求留言求收藏,爱你们 第25章 三月十三,天气晴好,裴洛洛在屋里松了口气,刚出生才三天的小娃娃,就要抱出去折腾一番,也幸好又太阳,还暖和一些。严夫人代表的三皇子的母家,魏国公夫人为了让自家闺女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也过来了,陆达夫人自是不用说,也过来凑热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们都是出手大方,添盆的金银馃子自是不少,喜得收生姥姥的吉利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说,这些东西,最后都得被她收走,不高兴才怪了呢。 临走的时候,陆达夫人拽了拽收生姥姥,说:「这些东西按说都得归您,可是,我有个好友的姐姐,都四十了,还没个一儿半女,听说这喜蛋吉利,您看能不能匀我一个两个的?我带回去给她,讨个彩头。」 收生姥姥是个爽利人,听了这话,把喜蛋红糖并供尖儿都收了出来,递给她,说:「都拿着,这供尖儿,才管用呢。」说完,又悄悄地指了指严夫人,说:「那位妇科可是把好手,我瞅着您身份尊贵,想来您的好友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求求那位让她给看看,说不定明年就得找我来接生呢。」 陆夫人听完这话笑了,说:「那可就承您吉言,谢谢您了。」 魏国公夫人先去了安仁殿,付少成并赵秀一起走进了承恩殿。这是赵秀第一次踏进这里,她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果然是从小富贵着长大的姑娘,一应陈设,摆放得可真是有品位。裴洛洛坐在床上,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不管赵秀怎么说的话,洗三这事,她到底还是给了自己面子。自从有了蛮蛮,她觉得自己柔软了许多。她看着赵秀,笑着说了声谢谢。 赵秀点点头,说:「好好休息,月子里不调养好身子,落得毛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说完,她又看着付少成,说:「我得回安仁殿了,不怕您笑话,娘家后院出了点事儿,魏国公夫人还等着我拿主意呢。」 付少成见二人面上到底还是和谐,总算松了口气。 「去吧。虽说闺女不好管娘家的事儿,但是要是闹得太不像了,你伸手管了也没人说什么。」 赵秀服了服身,转身走了出去。 裴洛洛望着付少成,好奇心顿起,说:「魏国公都那么大岁数了,后院还能起火不成?」 付少成坐在她身边,说:「没听过吗,老房子着火才可怕呢。魏国公前两年收了两个漂亮姑娘。年初,其中一个给他生了个儿子,魏国公开心至极,嚷嚷着要把他的国公爵位传给小儿子。」 「魏国公也是个人才。」裴洛洛感嘆道。 「光说别人家的事了,咱自己的事情还没说呢。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付少成问道。 「好多了。」裴洛洛说,「就是觉得自己有点要发臭。要不,过两天你就别来了,等我出了月子再说。」 付少成把头凑过去闻了闻,说:「没有味道啊。」 「过几天估计就有了。」裴洛洛嘟着嘴说,「严夫人说十天以后才能用艾草煮过的水擦擦头髮跟身上。」 「那你就忍几天呗。」付少成说,「反正天气不算太暖,不会出人太多汗。」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伸手掐了他一下,说:「就怪你。一个月不让洗澡,也不让洗头髮,也不能出去。现在又不能下床,好没意思。」 付少成揉揉胳膊,看着使性子的裴洛洛,说:「要不我有时间就给你念书听?」 裴洛洛点点头,指着一旁睡得正香的蛮蛮,说:「正好,也让他听听。」 蛮蛮仿佛听见裴洛洛在叫他,动了动小手,醒了。他也不哭,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裴洛洛伸手把他抱到怀里,说:「你这小傢伙,真是一天一个模样。娘亲怎么都爱不够你,真不知道该怎么疼你才好。」 小傢伙就跟听懂了一样,冲着裴洛洛吐了个泡泡,看得付少成一阵心热,说:「让我抱抱他吧。」 裴洛洛听完这话,把蛮蛮放到付少成手上,他哪里抱过这么小的孩子,紧张得后背都僵了。裴洛洛见状,赶忙指导他换个姿势,这才让蛮蛮舒服下来,他皱皱眉头,又睡着了。这下付少成可就真不敢动了,说:「等会儿再把他放回去吧,刚睡着,别惊着他。」 裴洛洛点点头,看着付少成,说:「你可真疼他。」 「我还恨不得多疼他一些呢。」付少成嘆了口气,说,「过两天,就该册封太子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裴洛洛说,「付景瑜即嫡又长,他做太子,多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完,她伸手点了点蛮蛮的小鼻子,说:「这个小傢伙啊,我就想让他当个闲散王爷,有钱有地位,还不累,多好。」 付少成没说话,见蛮蛮睡熟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了回去以后,就抱住裴洛洛,说:「你太好了。」 安仁殿,魏国公夫人气哼哼地坐在那儿,一口气喝干了手里的茶,说:「你父亲脑子昏了,居然想把爵位传给那个小贱人生的贱种。明明之前我们说好的,你大哥身上的爵位不变,魏国公这个爵位传给你二哥,现在倒好,居然给我来这么一出。」
第44页 赵秀看着母亲,说:「您也别着急,就是父亲请封了,准不准的,不得是由皇帝来决定吗。您放心,今天您肯来三皇子的洗三,皇帝就绝对会给您个面子。」 魏国公夫人听完这话,笑了一下,说:「秀啊,说句实话你也别介意。我现在看承恩殿那位,都开始顺眼了。比你父亲后院那两位强多了。妖妖乔乔的,一脸狐媚子相,天天做那张狂样子给我看,我呸,也不看看她们是哪根葱。」 赵秀抑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说:「您回去跟父亲说,册封太子的事情,这两天就有着落了,让他在家好好修身养性,别碍着御史台的眼。」 她忽然间觉得做皇后挺好的,至少能光明正大的说自己父亲,不用忍着。 魏国公夫人指了指甘露殿方向,说:「可是准了?」 赵秀点点头,说:「就这一两天的事儿。」 魏国公夫人面上一喜,说:「那今天我来得可就不亏,给三皇子添盆的金馃子扔得也值,又给你做了脸。」 顿了一顿,她接着说:「立了太子,瑜哥儿这婚事可就得抓紧了。毕竟大婚了,才算成人。」 赵秀被魏国公夫人提醒,也觉得这事很重要,说:「你说的对,瑜哥儿今年都十四了,得开始张罗起来了。您有好的人选没有?」 「本来啊,打算让你侄女试试,可是你爹说,赵家不可能出两个皇后,我细想也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你一问,我还真没什么现成的人选,听说镇国将军家有个小女儿,今年十一了。我瞅着家世年岁都跟瑜哥儿相当,您考虑考虑?」 镇国将军,陆达,付少成的亲信之一。赵秀心里转了一个圈,觉得要是真能让瑜哥儿娶了他家闺女,这位置可就稳上加稳了。她点点头,说:「回头等皇帝来了我探探口风。我也觉得陆家小女儿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夫人回家就命人把东西送出去,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等陆达晚上回来,把今天收生姥姥的话说了一遍,最后,她问道:「能求着严夫人给看看吗?」 陆达想了想,说:「明天我问问皇帝吧。毕竟这关系有点敏感。」 原来,陆夫人好友的姐姐是范丞相的夫人,孙冉,她跟范丞相成婚多年,膝下空虚,她曾经想给范丞相纳几房良妾,生个一儿半女。岂料,被范丞相拒绝了。他说,这个事情本身就是天命不可违,又何必强求呢,大不了以后从他兄弟房里过继一个就好了,没必要为了子嗣弄得后院乌烟瘴气。孙冉听了这话,又哭又笑。虽然也还是经常求神拜佛,但到底放宽了心,不似以前那般执着了。 第二天,陆达跟付少成说了这事儿,他觉得没什么,正好范丞相找他有事情,顺道就跟他说了。范丞相虽说一直淡然,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倒是高兴,万一能圆了自己夫人的愿望,也是好事。面上一喜,冲着付少成深深作了一揖。付少成赶忙扶他起来,说:「只是先跟你说一声,严夫人那边还得让静妃去说,你这礼,有点早。」 范丞相笑了,说:「医者父母心,相信严夫人不会拒绝的,这礼不早。」 晚间,付少成去承恩殿,严夫人还没走,正在一边说裴洛洛,见他来了,行了个礼,说:「皇帝,您可得管管静妃,这才几天,她就要下床。」 付少成笑了,伸手点了点裴洛洛的额头,又给严夫人行了个大礼,说:「幸亏有您在身边看着她,不然,她得翻了天去。」 严夫人避开了付少成这一礼,说:「您过奖了,也是我们两个投缘而已。」 「严夫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望您答应。」付少成说。 「请讲。」 「镇国将军陆达夫人好友的姐姐,是范丞相的夫人。年近四十,仍旧膝下空虚,听闻您医术了得,想请您去看看。您看?」付少成说。 「行啊。」严夫人答应得爽快,「静妃身体也慢慢恢復了,再过两天我就不天天过来了。您让他家下个帖子给我,就行了。」 付少成觉得范丞相果然没说错,真是医者父母心。况且,严礼摆明车马是自己人,范丞相这一举,也算是很明白的示好了。 严夫人回家,把这事跟严礼说了,严礼笑了一下,说:「夫人,三皇子妃有着落了。」 严夫人已经习惯了严礼说话没头没尾,看了他一眼,回屋看妞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各位小天使们,爱你们(づ ̄ 3 ̄)づ 第26章 六月,天气开始慢慢炎热起来。付景瑜这天清晨,早早地就被叫醒,他有些发怔,后来才想起来,今天,是他册封太子的日子。他站在那儿,伸出手臂,看着内侍小心翼翼地给他穿礼服。 自从册封旨意一下,归真院的众内侍们,态度更加谦卑恭正,他轻笑了一下。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抽条,身量虽然没有付少成高,但是也渐渐长成,巴掌宽的革带,更加衬得他细腰窄胯,长身玉立。容貌又融合了付少成跟赵秀的有点,宫女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真是个俊俏少年。 付景瑜一路走来,文武百官分立两侧,敛声屏气,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这么多人臣服于他,多么不可思议又多么的奇妙,忽然间,他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他站在两仪殿前,里面坐着两个高高在上的人,他的父亲和母亲,这个国家的皇帝跟皇后,。付景瑜深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迈步走了进去。
第45页 付少成表情严肃,赵秀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她看着跪在下面的付景瑜,内心激动,这么久了,她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大周皇帝令,长泰四年,五月辛巳,嫡长子景瑜,日表英奇,天姿粹美,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付景瑜深深地拜了下去,再起来,他就是大周上第一位皇太子,从此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裴洛洛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看着怀里的蛮蛮,笑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说:「我的蛮蛮不要着急,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好。」 鲁妈妈在旁边不明所以,说:「这太子都立了,您怎么还不着急呢?」 裴洛洛笑了一下,说:「这越往后,越着急的是赵秀。」 这时,蛮蛮忽然间闹了起来,裴洛洛把他送到乳母手里,让她抱到偏殿去餵奶。她揉了揉手腕,说:「小傢伙越来越沉了,这么一会儿就抱得我手疼,可见乳母是用心的,回头记得赏她。」 接着,她看着鲁妈妈,发现她的鬓边的头髮都已经花白了。 「等蛮蛮百日以后,你就回家吧。」裴洛洛说,「陪了我这么久,也该回家享享福了。」 鲁妈妈看着裴洛洛,说:「老奴可是捨不得您,怎么着,也得等三皇子再大一点才行。」 鲁妈妈从裴洛洛出生后就在她身边,不似亲娘,也胜似亲娘了。 裴洛洛伸手抱住鲁妈妈,跟小时候一样,把头放在她肩膀上,说:「过些日子,付少成的后宫就该添人了,她们动不了我,可是能动我身边的人。而且,您回家了还得帮我管着我的私产不是?」 鲁妈妈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知道她是捨不得让自己受罪,忍不住哭了,她说:「老奴听您的,您的私产啊,不仅是给您守住了,还得翻上几十倍,让您的腰杆,挺得直直的。」 裴洛洛听完这话也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七月,天气开始慢慢凉爽起来。这天付少成难得不忙,带着裴洛洛跟蛮蛮到凌烟阁游玩。蛮蛮还小,却喜欢出来,他被裴洛洛抱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不远处的水面,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听。付少成见他有趣,伸手接了过来,说:「这么小就这么爱说,可见以后能言善辩。」 裴洛洛笑乐,说:「前些日子,他闹着要抓你的剑,你说他以后武艺超群,怎么今天又成了能言善辩了。」 付少成举起蛮蛮,又把他放下,说:「我儿聪敏,以后定是文武双全才是。」 蛮蛮喜欢被父亲举起来,见他不动了,在他怀里扭了扭,付少成见状站起身把他举过头顶,蛮蛮高兴得手舞足蹈,咯咯地笑了起来。却吓坏了周围的一群内侍,纷纷张开手,生怕皇帝一个不下心把三皇子摔着。裴洛洛倒是不担心,付少成常年习武,手稳得很。 这时,太子付景瑜带着二皇子从远处走了过来,见到付少成跟裴洛洛,愣了一下,说:「儿臣见过父皇、见过静妃。」 裴洛洛也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说:「臣妾见过太子、二皇子。」礼仪标准、仪态万方,挑不出一丝错处。 二皇子瑞哥儿还小,看见父亲抱着一个小娃娃举高高,内心羡慕,他挣脱了太子哥哥的手,迈着小脚丫走到付少成身边,抱住他的腿,抬着头,说:「父皇,我也要抱抱。」 裴洛洛生完蛮蛮以后,心肠格外软,她见二皇子个子小小的,说话还带着奶音,就从付少成怀里把蛮蛮了接过来。 付少成低头见瑞哥儿眨巴着大眼睛,甚是可爱,伸手就把他举了起来,可惜两岁的娃娃到底比小奶娃沉太多了,他举了几下就觉得累得慌,把他放了下来。 蛮蛮生下来就脾气极大,虽未懂事,却因为经常看见付少成,知道这是自己身边极亲近的人。他见付少成抱起二皇子,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裴洛洛有些好笑,赶忙哄他。 「我们蛮蛮怎么哭了?难道是生气了不成?」裴洛洛轻声轻语地说,「那是你爹爹,可也是二皇子的爹爹呀,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是不是?」 蛮蛮听不懂裴洛洛的话,却被她的声音安抚住了情绪,哭声慢慢小了起来。裴洛洛笑了,说:「蛮蛮真乖,这么听娘亲的话。」说完,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付景瑜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只是让瑞哥儿跟付少成和裴洛洛行行礼以后就领着他走了。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怀里的蛮蛮,戳了戳他的脸,说:「脾气这么大,以后凡事可得顺着你心思才行,不然啊,承恩殿的屋顶,都得被你掀翻了。」 蛮蛮皱了皱小眉头,倒是没哭,表情可爱,逗得付少成忍不住又捏了一下他的小脸,手感不错。 「别太宠他了。」裴洛洛说,「这小傢伙脾气大得很,昨天下午乳母抱他去午睡,他不高兴了,闹得天翻地覆,我哄了他许久才好。」 「以前听乳母说,我小时候乖巧极了,极不爱哭。可见蛮蛮是随了你的脾气了。」付少成说。 裴洛洛噘着嘴没说话,她小时候确实脾气不好,后来才慢慢柔和起来。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阳光变得柔和起来,水面波光粼粼。裴洛洛看着远处,说:「还是凉州的落日更好看一些,厚重又苍凉。这里的落日,过于哀婉了。」
第46页 付少成揽着裴洛洛的肩膀,说:「有机会,我带你再回凉州看看,好不好?」 裴洛洛点点头,靠在付少成肩膀上。 远处,付景瑜站在看着他们,呆了一会儿,转身回了东宫。册封太子以后,他就从归真院搬到了东宫。天色已晚,詹事院的人都回家了。他坐在承庆殿,阳光从窗外歇歇地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了一个好看的剪影。少年单薄又瘦削,他把脸埋在手掌里,想着前几天母后说的话,他到底还是年少,势力不够强大。 前几天,赵秀趁着付少成过来,又提起了付景瑜的婚事。她犹豫了半天,还是透露出想给付景瑜求娶陆达女儿的心意。付少成垂着眼睛,说:「镇国将军疼女儿,不捨得让她嫁进宫来。」 赵秀笑了,说:「天家尊贵,瑜哥儿又是太子,他家怎么会不同意呢?别是故意拿乔吧」 付少成抬头看了眼赵秀,说:「镇国将军对未来姑爷就一个要求,只能收着他闺女一个,你觉得瑜哥儿行吗?晋国公家的女儿今年十二了,我看跟瑜哥儿挺般配,有时间你叫来看看,要是满意,年前就下旨。」 赵秀想了一下,觉得家世倒也般配,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还是觉得到底不如陆达的女儿。 付景瑜觉得,陆达是父亲的亲信,没有把亲信的女儿许给自己,说白了,还是出于一种不信任,他苦笑了一下,史书上说的对,自古以来,太子才是最难做的职位,而他,要在这个职位上,待很久很久。 承恩殿,付少成从吃完晚饭就觉得胃不太舒服,裴洛洛打发人去请严礼过来,自己则坐在付少成身边,说:「前些日子,我刚生完蛮蛮,你跟我说好好照顾自己,这才多久,就把这话忘了是吧。」 付少成抱着裴洛洛,说:「最近事情太多,以后我注意,还不成吗?」 这当口,严礼进来了,站在门口轻轻地咳了一声,才走进来。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付少成问他。 严礼笑了,说:「本来是要回家的,结果碰见范丞相了,他夫人刚诊出来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跑来谢我,拉着我说了半天的话。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了,您就派人来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说:「严夫人医术果然了得。」 「也就是凑巧罢了。」严礼说,「皇上您没什么大事,注意按时吃饭就好了,我给您开两剂丸药,吃两天就好了。在北凉落下的老毛病,这病根,是断不了了。」 严礼收拾着药箱,说:「西北苦寒,边关更甚。陆将军怎么没事儿,不就是因为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么。」 一句话,说得裴洛洛心里莫名的有些发酸。 「别胡说了。你不也没什么事吗。」付少成说。 「您这话说的,我不是个大夫么。」严礼白了他一眼,接着说,「明天估计范丞相得跟您絮叨一会儿了,这是现在宫里进不来人了,要是能进来,我估计他能在这儿从刚才说到半夜。」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付少成说道。 「得,我算是明白了,卸磨杀驴就是您这样的。」付少成拎着药箱刚要出门,发现自己把自己给骂进去了,无奈地抓抓头,走了。 裴洛洛笑着目送严礼离开,坐回付少成身边,说:「看来是我对你关心不够。」 付少成笑着捏了捏裴洛洛的鼻子,说:「对,你现在的心思都在蛮蛮身上。」 「没正行。」裴洛洛说。 其实,裴洛洛越疼蛮蛮,就越心疼付少成。一个没了亲娘的庶子,又不得父亲喜欢。她明白了为什么付少成那么喜欢抱着她,他的成长,缺少了太多的拥抱。 付少成把头靠在裴洛洛肩上,没来由的,就觉得心里很暖。有了蛮蛮,这承恩殿,越发得像个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还是不会写情感。 付少成其实就是童年缺爱,裴洛洛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求留言求收藏(*  ̄3)(e ̄ *) 第27章 有时候,日子一天天过得重复,就会觉得无比漫长,有了小孩子以后,他一天一个变化,就会让人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裴洛洛现在就觉得她的蛮蛮明明前些日子还只是个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娃娃,现在就已经能在榻上爬得飞快。她拿着拨浪鼓,蹲在边上,一晃一晃地逗蛮蛮。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屋里火盆又多,暖得仿佛春天一样。付少成一进来,就听见蛮蛮的笑声,清脆可爱。 他加快脚步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蛮蛮一把抢过裴洛洛手里的拨浪鼓,一脸得意的表情。看见他进来了,仿佛炫耀似的把手里的拨浪鼓举了起来。 「还是我儿跟我要好,见我来了就想着把手里的玩意给我。」付少成说着抱起蛮蛮,举了几下,蛮蛮更高兴了,咯咯笑个不停。 裴洛洛蹲了太久,腿有些麻,她抚着半夏站了起来,说:「没见过这么好意思的人,往自己脸上贴金。」 付少成抱着蛮蛮坐回榻上,说:「你明明就是吃醋。」 「哼。」裴洛洛瞪了他一眼。 蛮蛮坐在付少成腿上,玩了会儿他的玉带钩,扣了半天什么都没扣下来,觉得没意思,打了个哈欠,把头靠在付少成怀里,就睡着了。 付少成见他睡了,又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他,见完全睡熟了,才让乳母抱下去。
第47页 「洛洛,过几天除夕宴,你得带着蛮蛮出席了。」付少成说。 裴洛洛听了这话倒是不惊讶,有了蛮蛮,她这个神隐的静妃,也得露面了。 「好。可是蛮蛮太小,不能待太久。」裴洛洛说。 「露个面就行。」付少成说,「又闷又没意思,我也不想多待。」 「这下可把实话说出来。」裴洛洛笑着说。 「就是很没意思。对了,过两天内侍省会把你跟蛮蛮的礼服等一应送来,你试试,不合适的让他们拿去改。」 裴洛洛皱着眉头,说:「沉甸甸的压着一头一脸,想想就累得慌。蛮蛮可怜哦。」 付少成看着洛洛,一身家常衣服,挽了个简单的髮髻,整个人仿佛出水芙蓉般清雅秀丽,眼角眉梢,却风情万种。他趁着裴洛洛走神,凑上前亲了她脸颊一下。裴洛洛被吓了一跳,推了他一下,娇嗔得说:「讨厌。」 转眼就到了除夕,裴洛洛穿上礼服,又戴上九翟冠,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快被压断了。付少成挂心裴洛洛,让张福英去承恩殿,奉着她去了两仪殿,裴洛洛坐在赵秀下手,身后是鲁妈妈跟半夏,还有乳母抱着蛮蛮。她落座以后,就把蛮蛮从乳母手里接过来,抱到怀里,一边逗他玩,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人。 她周围,皆是国公夫人并命妇,她们,也在悄悄地打量着裴洛洛。陆夫人并范夫人对裴洛洛颇有好感,对视了一下,双方点了点头。剩下的人,几乎就都只是好奇了。 齐国公夫人看裴洛洛一眼,忽然间觉得她今天打的主意可能是错的,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就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了。户部侍郎夫人跟礼部侍郎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悄声说了起来。 「这位可就是静妃。说句犯忌讳的,怎么比那位还有范儿。」户部侍郎夫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不可闻。 礼部侍郎夫人也点点头,说:「而且还真是漂亮。」 宴会过半,教坊司的歌舞也开始了。一曲霓裳羽衣曲之后,掌声雷动。裴洛洛低头看看蛮蛮,见他眼睛开始睁不开了,叫来张福英说了几句,又往往上面看了看付少成。 付少成看见裴洛洛看他,点了点头。赵秀在一边见二人眉眼官司打得火热,不禁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一转眼,就看见太子付景瑜在那里与人说话,心情又放松了下来。她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裴洛洛刚想起身带着蛮蛮离开,忽然从下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臣女听闻静妃娘娘舞艺极高,名冠京城,不知跟这位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呢。」 说话的是齐国公庶出的小女儿,沈曼。她站在那儿,一袭鹅黄色的袄裙,显得她犹如春日里刚刚萌出的嫩芽,生机勃勃。脸上带着天真浪漫表情,以及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裴洛洛笑了,这姑娘有意思。不过可惜,付少成过了今天才刚刚三十一岁,正是壮年,对于这种小姑娘,他不喜欢。若是再晚上十几年,她身上那股清纯懵懂劲儿,没准还能吸引到他。已近暮年的男人,才会喜欢青春洋溢的姑娘,仿佛能从她们身上重新获得青春一般。 齐国公夫人赶忙站起身来,说:小女年岁尚小,不知礼节,说话轻率,请皇帝和静妃娘娘恕罪。」 裴洛洛笑了一下,说:「年岁小就能随便说话。那本宫可得记住了,等回头三皇子会说话了,一定让他去府上骂个够本。」 齐国公夫人想了无数种对付裴洛洛的话,却万万没想到她这么说话。愣了半天,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裴洛洛又笑了一声,说:「本宫今年不过十八岁,还算不得大人呢。」 付少成在上面被裴洛洛都得差点笑出来,他轻轻咳了一声,正了正表情,说:「齐国公夫人真是会教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说话,这大了,还不得成了个女先儿。沈家好家教啊。」 这话一出,沈曼并齐国公夫人的脸色全变了。连着齐国公,三个人齐齐跪下。 「今天除夕,挺欢乐的日子。朕也不想找不痛快,这个正月,齐国公并齐国公夫人就在家好好教女儿吧。」付少成说。 下面的三个人重重地磕了头,坐了回去。舞乐声又响了起来,仿佛前面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裴洛洛带着蛮蛮回了承恩殿,乳母抱着蛮蛮回去睡觉,裴洛洛让半夏把她身上这身赶紧卸了下去,她歪在榻上,说:「穿这么一套,脖子都快要折了。」 半夏端来红枣枸杞茶,递给裴洛洛,说:「娘娘,您不生气吗?」 裴洛洛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齐国公夫人跟她家姑娘,从头顶往外冒蠢气,跟这种人生气,自己也会变蠢的。」 半夏嘟着嘴站在那里,说:「那可是我就会生气,那您的意思岂不是我也跟她们一样蠢。」 裴洛洛伸手捏了捏半夏的小脸,说:「你怎么可能蠢呢,我的半夏姑娘,你明明是呆得可爱。」 半夏伸手揉揉脸,说:「娘娘手劲最近越来越大了,可见身子是恢復得好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得眼泪都出来,她伸手拿了两个放在桌子上的金元宝,说:「这个给你,算是今年的压岁钱,好好存着,四月份就出嫁了,留着当嫁妆。」
第48页 鲁妈妈的小儿子一直等着半夏,前些日子裴洛洛让半夏出宫见了他一面,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半夏回来就同意成亲了。裴洛洛特别高兴,求付少成让半夏恢復良民身份,风光大嫁。 付少成来的时候,裴洛洛还没睡,见他来了,说:「果然我算的没错,今晚你得过来,特意等着你呢。」 付少成伸手让内侍把礼服脱了,说:「今天可生气了?」 裴洛洛摇摇头,说:「跟那种蠢人生气,犯不上。不过,我一定得让蛮蛮记着,回头会说话了一定去她府上骂她。」 「放心。」付少成说,「今年第一个收拾的就是齐国公。」 「所以说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让个庶女出来吸引你的注意,万一成了,就逃过一劫。」裴洛洛说。 付少成点点头,说:「可惜,他们算盘打错了,我家洛洛貌美如花,其实那等凡夫俗子所能比的。」 「登徒子。」裴洛洛伸手戳了付少成一下。 「登徒子?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登徒子。」付少成说着,伸手就要去抓她, 裴洛洛见状,想躲,没躲开,被付少成抱在怀里。 他抱着裴洛洛,忽然唱起了河州小曲。 「山丹花开在了石崖上,牡丹花开在了岭上,尕妹妹好比是银铃铛,连不到哥的手上。世上好女子千千万,只有尕妹妹惹人爱。」 裴洛洛在他怀里笑个不停,说:「除夕夜皇帝唱河州小曲,传出去是要笑死人的。」 「笑就笑呗。」付少成说,「这是那边唱给心上人的情歌,歌词太长,我只记住这几句。好听吗?」 裴洛洛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说:「好听。」 付少成低头看着裴洛洛,嘴唇覆盖到她的唇。裴洛洛的唇瓣柔软,仿佛花朵一般香甜。 安仁殿,赵秀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子。屋里火盆子烧得旺,她却觉得很冷,从骨子里往外的冷。她侧着身躺了一会儿,觉得脖颈子都要酸了,压得胳膊也有些发麻。她又侧过身,平躺在那里,这才发现腿被她压得都有些酸了。她脚往下伸了伸,又交叠在一起,没一会儿,又觉得后背僵得难受,她又往另一侧翻了个身,却发现手又没有地方放了。她翻来覆去,觉得怎么待着,都不舒服。罗床里,明明没有薰香,却总闻着有股檀香味儿,想来是她在佛堂里待的太久,染得头上身上都是味道。自鸣钟又响了起来,丑时了,睡吧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づ ̄ 3 ̄)づ 第28章 长泰四年,出了正月,齐国公就被参了,御史台洋洋洒洒的列举了十几条罪状,证据确凿,齐国公辩无可辩。 付少成念他过往功绩,收了他的兵权,降了他的爵位。齐国公还得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回到后殿,付少成喜不自胜,这兵权,终于开始慢慢收回来了。 范悦范丞相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付少成那副表情,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说:「天家尊贵,喜怒不可外露。」 付少成闻言把喜色收了回去,说:「多谢丞相提醒。这齐国公是自作孽,那其他人呢,您看该如何是好?」 范丞相看了一眼付少成,虽然已过而立之年,身上却仍有一股少年气息,不管内心如何想法,待人接物,透着一股诚恳。有这样的帝王,也算是百姓之幸事。 付少成知道范丞相今日过来,就已经算是彻底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面上更加诚恳起来。 范悦微微一笑,说:「您的际遇,跟黄袍加身,倒是有些类似呢。可惜,杯酒释兵权到了您这儿,可就用不上了。」 付少成看着范悦,说:「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主意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您同不同意了。」范丞相说,「当年宋**杯酒释兵权,到底是不是真如史书上所说,谁都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做的对,就是联姻。」 付少成听了苦笑一下,说:「您觉得朕身边可还有人?」 范丞相听了这话也笑了,说:「您自己啊。」 付少成听了这话看着范丞相,说:「您这话一说,朕觉得自己跟个勾栏女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卖笑又卖身。」 「您已经在这个位置了,就没有其他办法。收了兵权,其他的事情,不就都由您来做主了么。 腿长在您身上,想往哪儿去,谁还能拦着不成?」 范丞相虽是文臣,又有读书人的清高,但是他并不迂腐,甚至有些精明。 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同了范悦的话。 「还有一件事情,太子今年已经十四了,很快就该成婚了,晋国公家小女儿,您看如何?」 「家世般配,至于人品,微臣没见过,不敢妄加评论。」范悦说的谨慎。 付少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三月初十,蛮蛮周岁,因为跟付少成同一日生辰,所以抓周就安排在中午,他穿了身红衣裳,粉琢玉砌,仿佛瓷娃娃一般。裴洛洛又在他眉心用口脂点了一个红点,衬得他愈发可爱,仿佛仙童一般。 裴洛洛把他放到桌子上,说:「蛮蛮喜欢哪个去拿就好。」 蛮蛮坐在那里,左顾右盼,转头正好看见严夫人,认得,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严夫人也指指桌子,示意他去拿一个自己喜欢的。
第49页 蛮蛮爬来爬去,都是些经常见的物件,他疑惑地盯着桌子,有些不知所措。这幅表情落在付少成眼里,越发觉得蛮蛮可爱,他伸手把腰上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到桌上。蛮蛮经常被付少成抱在怀里逗着玩,这玉佩见得多了,却每次都拽不下来,好不容易见付少成把它摘下来,飞快地爬了过去,抓在手里,笑呵呵地看着付少成,一脸得意。 旁边的人还没来得及说吉祥话,付少成把蛮蛮抱了起来,说:「我儿肖父,日后了不得。」又当场给蛮蛮取了个大名,付景琋。 赵秀在旁边听了这话,差点当场就把手帕撕了。她忍了又忍,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言不发。裴洛洛在旁边看了她一眼,差点笑出声来,这皇后当的,也真是憋屈,想到这儿,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过些日子,这后宫终于开始进人了,她跟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蛮蛮被付少成抱着,手里攥着玉佩就想啃,被裴洛洛看见了。 「蛮蛮,不许往嘴里放。」 蛮蛮看了裴洛洛一眼,见她表情严肃,把头靠在付少成怀里,委委屈屈地抬头看他。 付少成被蛮蛮逗笑了,低头亲了他一下,说:「鬼灵精。」 过了周岁,蛮蛮很快就会走路了,天天迈着小短腿到处跑,弄得乳母跟宫女天天在后面跟着他。小孩走路没有大人快,但是他没有方向感,想去哪儿去哪儿,让人摸不到头脑。几天下来,裴洛洛觉得自己宫里的人走路都比以前快多了。她陪着蛮蛮玩了几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跟付少成诉苦,他还不相信,非说裴洛洛娇气。趁着一天不忙,付少成陪着蛮蛮玩了一个下午,结果当天晚上直接宣了严礼过来,贴了两贴膏药才好。让裴洛洛好一阵嘲笑。 四月,天气变暖,阳光又足,裴洛洛喜欢带着蛮蛮去千步廊那边玩,那边风景好,视线开阔,又能让蛮蛮跑跑跳跳。这天下午,裴洛洛照例带着蛮蛮出去,付少成偏巧没事儿,去承恩殿扑了个空,他带着人就去了千步廊。裴洛洛见他来了,笑着迎了上去。蛮蛮见这个空当,自己偷偷跑了出去,半夏正盯着蛮蛮,见状也追了出去,后面跟着一众宫女内侍,真是浩浩荡荡。 裴洛洛虽然有些着急,但是见这么多人跟着,也慢慢地往那边走过去。 这时,传来扑通一声,裴洛洛直觉不对,赶忙跑过去,却看见二皇子付景瑞站在水边,蛮蛮已经掉落在水里。半夏会水,见状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众侍卫随后赶到,这才把半夏跟蛮蛮救了上来,跑着抱回了承恩殿。付少成让人把付景瑜也带回了承恩殿。 偏殿,严礼并太医在抢救蛮蛮,裴洛洛求了严夫人去救半夏,这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姑娘,比姐妹都亲。 裴洛洛看着付景瑞,怒火中烧,她攥着拳头,一言不发,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付少成也是非常生气,他看着才三岁的付景瑞,说:「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做出这种事情?」 付景瑞年纪小,不懂畏惧,他只是单纯的知道父亲生气了,他站在那儿太头看着付少成,说:「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你就推你弟弟下水,小小年纪在怎么如此恶毒。」付少成生气地说。 「他不是我弟弟。我没有弟弟,我只有哥哥。」付景瑞被付少成的声音吓得哭了起来,边哭边说。 赵秀跟付景瑜闻讯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双双跪在地上,说:「瑞哥儿还小,只是看您偏爱三皇子生气罢了。」 「他现在生气就要推我儿下水,翌日他长大了,见我儿得宠是不是就要提剑杀了他?」裴洛洛问道。 「静妃娘娘息怒,瑞哥儿今年才三岁,尚不知事,只是单纯凭喜好做事。日后我定好好教导他。」付景瑜跪在地上说道。 裴洛洛看着赵秀跟付景瑜,说:「你们说的轻巧,现在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儿子,他才一岁。四月的湖水有多寒凉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吧,几句话就想遮过去这事,你们怎么想的这么简单。」 付景瑞见裴洛洛生气,又见母亲哥哥跪在那里,觉得他们委屈,过去就推裴洛洛。裴洛洛从小娇蛮,此番再也忍不住了,扬手扇了付景瑞一个耳光。 赵秀见状,站起身就要撕打裴洛洛,被付少成一把拦住。裴洛洛见状反而笑了,说:「你儿子被我打一巴掌你就急着这个样子。那我呢?我的蛮蛮现在躺在偏殿生死未卜,你怎么就好意思来求我原谅。」 「二皇子年岁尚小就如此暴虐,日后需严加管教。」付少成说,「打今儿起,让他住归真院吧,我自会找人教导他。」 说完就让人把赵秀跟付景瑜带了下去。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冷笑了一声,一句话没说就进了偏殿。 好在蛮蛮身体好,半夜就醒了过来,严礼松了口气,说:「只要明天早晨不烧起来,三皇子才算没事儿。」 半夏到底是成年人,很快就醒了过来,她挣扎着下了床,跪在裴洛洛身边,说:「半夏没有照顾好小皇子。」 裴洛洛扶起半夏,说:「怎么会呢,明明是你救了他才是。真是我的好姑娘。不哭了,好好休养,回头还得当新娘子呢。」 半夏执意不从,和裴洛洛在守了蛮蛮一夜。 第二天早晨,蛮蛮醒过来,看见裴洛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喊娘亲。裴洛洛把他抱在怀里,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来。
第50页 付少成也守了一夜,第二天上朝也是心不在焉,下了朝就匆匆赶了过去。蛮蛮到底年岁小,受了惊吓,一天都躲在裴洛洛怀里。见付少成来了,又觉得委屈了,伸手哭着让付少成抱他。裴洛洛无奈,把蛮蛮交给付少成,自己坐在一边,只是看着蛮蛮,一言不发。 付少成哄好了蛮蛮,又开始哄裴洛洛,只是这次她真是气急了,一直都没有理他。 第二天,范丞相又跟付少成提起纳妃的事情,付少成无力地挥挥手,说:「过些日子再说吧。」 范丞相听完这话却笑了,说:「我也觉得后院人多不是什么好事,乌烟瘴气的。」 付少成一时气结,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 第29章 裴洛洛三天没跟付少成说过一句话,他倒是每天过来,可惜只有蛮蛮搭理他。付少成觉得自己就给跟个摆设一样,裴洛洛连个眼神都不给他,或者说他还不如个摆设呢。 四月末殿试,付少成忙忙碌碌,天天一个人宿在甘露殿。裴洛洛乐得清静,她给半夏收拾出一份嫁妆,让她出宫时带走,惹得半夏大哭了一场。裴洛洛给半夏擦擦眼里,说:「哭什么,出宫过好日子去了,得开开心心的才是。」 半夏抽搭着点点头,说:「可是我跟鲁妈妈都走了,这宫里就剩您自己了。」 「怕什么。你**出来的宫女也都有模有样了。」裴洛洛说。 「可是您跟皇上?」半夏问道。 「最近不想理他。」裴洛洛说,「反正最近殿试,冷静冷静挺好的。」 裴洛洛不想理付少成,蛮蛮倒是想自己父亲了。那天他在院子里玩着玩着,忽然冲着门口喊了声爹爹。 裴洛洛看了外面一眼,说:「没有人。蛮蛮别乱叫。」 蛮蛮走过去,抱住裴洛洛的大腿,仰着头看着她,说:「爹爹,想。」 裴洛洛弯腰抱起蛮蛮,说:「这些日子我天天陪你玩,你居然想你爹,小没良心的。」 蛮蛮嘟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裴洛洛,没说话。 「好啦,不生气了。你爹爹最近忙得很。实在没时间过来。再等几天就能见到了。」裴洛洛哄着蛮蛮。 晚上,付少成果然来了承恩殿,蛮蛮迈着两条小腿欢快地冲到他面前,嘴里还喊着爹爹。付少成抱起蛮蛮,说:「蛮蛮可是想我了?」 蛮蛮点点头,说:「想。」 付少成伸手捏了捏蛮蛮地脸蛋,说:「所以爹爹过来了啊。」 他抱着蛮蛮在榻上玩,裴洛洛拿了本书坐在一旁看。一会儿两个人都没声音了,她放心书,才发现一大一小都在榻上睡着了。她抱过蛮蛮,把他交给乳母,让她带去偏殿睡觉。至于付少成,裴洛洛觉得自己还是不想理他,坐回去继续看她的书。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自鸣钟的声音和裴洛洛翻书的声音。看了好一会儿裴洛洛觉得困了。她起身活动了一下,看见付少成还在榻上睡着,没办法,她上去推了推付少成,说:「要睡就去床上睡去。」 付少成迷迷煳煳地坐起来,看着裴洛洛,说:「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裴洛洛看着他,抿了抿嘴,说:「把我禁足吧。」 付少成看着她,说:「什么意思?」 「禁了我的足,你就可以去找赵秀,替蛮蛮讨回公道了。」裴洛洛说,「我承认,打二皇子那一巴掌是我的错。但是,你如果不给蛮蛮讨回公道,付少成,我想你知道我的脾气。」 付少成捏了捏眉心,说:「洛洛,你……」 「随便你。」裴洛洛说完,走出内室,去偏殿跟蛮蛮一起睡,只留下付少成一个人在内室。 裴洛洛看着熟睡的蛮蛮,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在赌,赌她跟蛮蛮在付少成心里的地位。如果她赢了,她才能进行接下来的事情,如果她输了,裴洛洛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想她输了会怎么样。蛮蛮好像是做了个好梦,自己忽然间笑出声来,裴洛洛伸手摸摸他的小脸,小孩子真好,什么都不用想。 第二天,裴洛洛迎来一道禁足的旨意,以及付少成公开训斥二皇子付景瑞的消息,说他不恤手足。裴洛洛知道,有了这个考语,他付景瑞,这辈子都当不成太子了。只是,她仍旧无法平息内心的愤怒,她想到蛮蛮当日躺在床上的样子就浑身发抖。 裴洛洛被禁足一个月,她倒是觉得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承恩殿院子大,她带着蛮蛮在院子里玩得开心。付少成可就不好过了,他每次走到承恩殿门口,有时候会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他好几次想推门进去,却又没有勇气,只能站一会儿再回去。 甘露殿极大,付少成有时候午夜醒来,半睡半醒之间往往不知道身在何处,下意识地往身边摸过去,却发现空荡荡。他这才清醒过来,怅然若失。有时候,他会自嘲地笑一下,之前这么久也是一个人过来的,都没事儿,现在却成了这幅样子,陆达说的没错,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五月初五,端午节,宫里热闹。蛮蛮听着外面的声音,吵着要出去,裴洛洛拿着前些日子半夏送进来的小布老虎,说:「蛮蛮是要玩这个还是出去玩呢?」 半夏手巧,布老虎做的鲜活可爱,蛮蛮被它吸引住了,伸着手找裴洛洛要。裴洛洛逗了一会儿,才把布老虎放到他手里,说:「盯着他,别让他放到嘴里啃。」
第51页 付少成陪了群臣一天,觉得比往常要累上十倍,他在甘露寺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起身去了承恩殿。 五月的天黑得晚,蛮蛮晚上贪吃,吃了一口粽子,裴洛洛怕他太小消化不了,带他在院子里多玩了会儿。付少成走到门口,蛮蛮仿佛是感受到了一般,走到大门那儿,说:「爹爹。」 裴洛洛看着他,说:「要不说你是个没良心的,为娘的陪你这么久,你还要找爹爹。」 蛮蛮指着大门,说:「爹爹在外面。」 「不可能的。」裴洛洛说,「你爹爹现在应该在安仁殿,陪他的皇后太子吃粽子呢。」 反正蛮蛮还小,什么都听不懂,裴洛洛想。 付少成把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伸手把门推开,走了进来,说:「不许跟蛮蛮胡说八道。」 蛮蛮见付少成从外面进来,得意地看了裴洛洛一眼,付少成伸手把他抱起来,说:「蛮蛮真是聪敏。」 说完就抱着他走了进去,裴洛洛没办法,也跟着走了进去。 裴洛洛还是不想跟付少成说话,只是见蛮蛮玩得开心,不忍心扫他的兴,自己伸手拿了本书坐在那儿,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半天没翻一页。 付少成过来的时候,裴洛洛还在盯着书页发呆,他伸手把裴洛洛手上的书抽走,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垂下了眼睛,没说一句话, 「洛洛。」付少成开口说道,「别不理我了行吗?」 裴洛洛还是没说话,只是望着跳跃的烛火出神,自鸣钟响了几声,提示天色已晚。 「睡吧。」付少成继续说道。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准备去偏殿跟蛮蛮一起睡。 付少成一把拽着她,说:「你想去哪儿?」 裴洛洛从小习武,身手敏捷,她借着付少成的力道把他的胳膊折在身后。可惜,她到底力气小,被付少成反手拽了过去,跌坐在榻上。 「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只能做到现在这样。」付少成说,「你原谅我,好不好?」 付少成从少年时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却要用言语哄裴洛洛,他觉得这比任何事情都难。 裴洛洛却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他们之间的矛盾,与两个人本身毫无关系,全部都是外界造成的。然而这些全部由外界造成的矛盾,终究会把他们两个人越推越远。她看着付少成,现在他还能俯下身给她赔礼。可是日子久了呢,他高高在上,每天被人用毕恭毕敬的态度对待,他会膨胀会自满会傲慢,会变得随心所欲。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说:「睡吧,我累了。」她想,她现在急需一个冗长的睡眠来帮助她清醒头脑。 付少成不明所以,见她没再离开,只当她平復了一些心情。 他伸手想抱住裴洛洛,却被她下意识地躲了过去。他转过身看着裴洛洛,说:「你这是?」 「我累了。」裴洛洛说完又里面缩了缩,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第30章 付少成那天以后就再也没去过承恩殿,不是他不想去,而是裴洛洛直接把大殿的门闩上了,她说:「禁足就是禁足。我不出去,你也别进来。」而且她为了不让付少成找藉口,直接让乳母抱着蛮蛮带着宫女一起打包去了甘露殿。 「禁的是我的足,蛮蛮可是无辜。」裴洛洛的话让付少成无法反驳。 所以,当范丞相踏入两仪殿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付少成抱着一个肉圆子在膝盖上。范丞相犹豫了一下,忽然间很想退出殿外看一眼,他是不是走错了。 看见有人进来,蛮蛮抬头看了看,不认识,转过头看付少成,说:「阿爹。」 听了这话,范悦确定自己猜的没错,这位就是三皇子付景琋,可是他怎么会在两仪殿。 他又对蛮蛮行了个礼,说:「见过三皇子。」 付少成笑着跟蛮蛮说:「这位是范丞相。」 蛮蛮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确定没见过,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的,乖巧地叫了一声。「阿叔好。」 一岁多小娃娃说话奶声奶气的,让刚当了父亲的范丞相对他顿生好感。 付少成让张福英把蛮蛮抱到后殿,对范悦指了指下手的椅子,说:「坐吧。」 范丞相坐了下来,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终于开口问道:「您这是?」 付少成苦笑了一下,说:「你觉得呢?」 范悦瞭然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接着他掏出来一摞名单,说:「这些是旧朝想要起復的官员,您看看。」 赵谨伸手接了过来,递给了付少成,他拿在手里看了看,忽然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许哲。他用指甲在名字下面掐出一道痕迹。 许家,前朝赫赫有名的世家。许哲,许家大老爷的小儿子。如果没有宫变,他现在,应该是裴洛洛的驸马。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说:「许家怎么就他一个人?」 「一个人?」范悦想了一下,「不是啊,许家小一辈的都出来了。」 付少成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只注意到许哲一个人而忽略掉了其他名字。 「许家可是值得拉拢的。」范悦说,「世代簪缨,高官辈出。说实话,臣也就是仗着有点小聪明,跟他们家的人比起来,差远了。」
第52页 「朕知道。」付少成说,「朕会好好想想的。」 送走了范悦,付少成在两仪殿拿着名单看了很久。他记得许哲,有一年他回京,正好状元游街,许哲是探花郎,真是风流俊俏,迷倒京城万千少女。 他忽然间把名册扔到一边,说:「回甘露殿。」张福英跟在身后,后面是乳母抱着蛮蛮并一众宫女。 付少成在琢磨许家的事,蛮蛮闹着找他玩,乳母把他放到付少成身边,就被他示意出去。蛮蛮先是在榻上转了一圈,又跑到他身后按着他肩膀了蹦了几下吗,觉得没意思,就拽着付少成的手让他跟自己玩。付少成在想事情,随手摸了摸蛮蛮的头,说:「乖,自己玩好不好?」 蛮蛮不高兴了,噘着嘴使劲地拽了他两下。 「蛮蛮。」付少成有些大声地说道。 蛮蛮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人对他这么大声说过话,他愣了一下,扁扁嘴,哇地一声就哭了。 付少成见他哭了,赶忙抱过来,轻声细语地哄他,又赔了半天不是,这才让蛮蛮止住了哭声。他怕蛮蛮再哭,暂时放下心事专心致志地陪他玩了起来。张福英站在一边,看着付少成趴在地上让蛮蛮拿他当马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悄悄走开比较好。他简直没眼看下去了,堂堂帝王,如此做派,也是让人佩服。 吃过晚饭,蛮蛮因为玩累了,没一会就开始犯困,付少成让乳母抱他去偏殿睡觉,自己则坐在书案前,继续对着那一摞名单相面。 五月的晚上,微风还略带一丝凉意,付少成却觉得内心烦躁,他起身站在窗前,外面是杨柳依依,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满室银霜。他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承恩殿。 承恩殿临着金水河,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付少成走到承恩殿门口,大门紧闭,他伸手推了推,果然被裴洛洛从里闩上。他又使劲地推了推。裴洛洛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付少成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付少成说。 「可是我不想见你。」裴洛洛回答得干脆。 付少成被裴洛洛的话堵得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他转过身坐在地上,把头靠在大门上,正好对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他看着月亮,月光又清又冷,淡淡地洒在地上。 「洛洛,今晚的月亮很美。」 「我知道,我刚看过。」裴洛洛说,「今天十五,你该去安仁殿,而不是在承恩殿外面扮阿黄。」 阿黄是裴洛洛在凉州养的小狗,短毛大头,着实可爱。 「阿黄现在在凉州过得挺好的。」付少成说,「陆达前些日子刚从那儿回来跟我说的,越发的膘肥体壮了。」 「那挺好的。」裴洛洛说,「你还有事吗?大晚上的不睡觉就跑过来跟我说这些,有意思吗?」 「你到底怎样才肯定见我。」付少成说。 「等禁足期过了就可以了啊。」裴洛洛说,「做人要言而有信。」 「蛮蛮今天拿我当马骑来着。」付少成说。 「哦。挺好的。」 「那我走了。」 「好。」裴洛洛说。 付少成见说不动裴洛洛,只得无奈地离开。裴洛洛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他离开承恩殿,起身走进内室。 宫女桑枝不明白,她看着裴洛洛,说:「娘娘,您真就不让皇帝进来啊?」 裴洛洛点点头,说:「是啊。禁足么,就得有个禁足的样子。」 桑枝眨眨眼,没说话。她娘说的对,宫里的人说话都是绕着弯的,她脑子笨,果然听不懂。 裴洛洛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她记得她娘说过的话,人跟人的缘分都是有数的,相处的时间太久,就会把这缘分都耗尽了。所以,想要跟一个人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就千万要记得离他远一些,让他想着惦着记着念着。但是,又不能离得太远,太远了,他就会慢慢地把你忘了。 她娘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小,虽然记得清楚,却是一知半解。她还记得她娘说完这话以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了一下,说:「娘亲的洛洛是当朝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用不到这些的。娘亲以后一定给你找一个良人,让他一辈子宠着你爱着你,不用让你使心计耍心眼。」 裴洛洛想着想着,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滴到她的裙子上。 甘露殿,付少成躺在床上,偌大的罗床只有他一个人,很不习惯。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凉州,身边没有洛洛也没有蛮蛮,只有他的马陪着他。他慌忙地张望,却看见许哲牵着裴洛洛的手走到他面前,说:「这是我的新婚妻子。」 付少成想开口告诉他裴洛洛是他的,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裴洛洛冲着他笑了一下跟着许哲转身离开了,他想伸手拉住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焦急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洛洛。」付少成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坐在床上,喘着粗气,满头满脸的汗。他起身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窗外天色微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下了朝,付少成把陆达留下,陆达不明所以,跟着他去了两仪殿。 「你跟你夫人吵架以后,你怎么哄她回心转意?」付少成问得极其严肃。
第53页 「这。」陆达挠挠头,「认错呗。」 「如果她不见你呢?」付少成继续问道。 「这不可能。」陆达说,「我们家就那么大点地方,她没地方躲。」 「我是说如果她不见你呢?」 「死缠烂打啊。」陆达说,「见天在她眼前晃悠,跟她说话。」 付少成忽然间觉得问了等于白问。 「实在不行还有苦肉计呢。」陆达说,「假装头疼脑热。」 付少成嘆了一口气,这个也不行,谁都知道他有严礼,医术高超。 「算了。问你等于白问。」付少成说。 陆达看了眼他,说:「我说实话您也别生气,就三皇子那事儿,要是换做我夫人,估计她能拿菜刀剁了我。所以,您也别怪静妃生气。我夫人说,那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怎么能不心疼。」 付少成被陆达说的哑口无言,他说太对了,一点错都没有。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弥补裴洛洛。 晚上,付少成又去了承恩殿,一个人都没带。他没敲门,直接坐在门外对着月亮发呆。他想起来在凉州的时候,有天他去三皇子王府做客,当时是夏天,宴席设在院子里,月光也是如现在这般明亮。裴洛洛当时也在,她笑吟吟地坐在三皇子妃旁边,听着他们聊天。那时候,明月当空,花好月圆。 付少成把头靠在大门上,听着侍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第31章 五月的京城, 夜凉如水,付少成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细长冰凉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脸颊,他伸手想抓住, 却落了个空。可能是幻觉吧, 付少成迷迷煳煳地想。 他再睁眼, 阳光满室, 严礼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喝茶,不得不说, 宫里的茶叶就是比自己家的好太多了。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说:「我说皇帝,您这宫里的侍卫是不是该换换了。承恩殿门口睡个大活人,他们是看不见怎地?」 付少成眨眨眼, 抓了抓耳朵,说:「什么意思?」 严礼听完这话笑了, 说:「合着您昨天晚上睡在承恩殿门口不是故意的啊。」 付少成听了这话不禁扶额,说:「我没那么蠢。」 严礼耸了一下肩膀,指着外面,说:「静妃可不这么想。」 付少成深吸了一口气, 翻身下床, 说:「我要去跟她解释一下。还有,你怎么在这儿?」 「静妃派人请我过来的。说怕您在承恩殿门口那什么了不好交代。」严礼说,「不过我看您最近也没睡好过,就随口说您最近太累了, 需要休息, 让您睡了个好觉。」 付少成翻了个白眼,走了出去。 裴洛洛正在大殿陪着蛮蛮玩, 看见付少成从内室出来,就让乳母领着蛮蛮下去换衣服,顺便喝点水。付少成坐在椅子上看着裴洛洛,说:「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了吗?」 裴洛洛看着他,说:「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承恩殿门口当看门狗,你是怎么想的?还有,甘露殿里的人都是死的吗?皇帝不见了他们是不知道还是你特意嘱咐过?」 「那个,我其实就是想在那儿待会儿就回去的,结果睡着了。」付少成略带心虚的说道。 「你觉得我信吗?」裴洛洛问道,「这苦肉计用得太老套了吧。」 付少成嘆了口气,说:「苦肉计得让你发现才行。我只能说,我挺蠢的。」 裴洛洛被他这话逗笑了,果然是够蠢。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蛮蛮半夜哭闹,乳母哄不住,让人请你,这才发现你没在甘露殿。她只好让人来承恩殿找我,结果就发现你睡在门口。」裴洛洛的语气有些无奈。 「看来蛮蛮跟我心有灵犀。」付少成说,「我得走了。最近有些前朝的人要起復,有的忙了。」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许哲的事情说出来, 这时,蛮蛮换好衣服跑了出来,看见付少成要走,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说:「爹爹陪我玩。」 裴洛洛抱起蛮蛮,说:「娘亲陪你不好吗?」 蛮蛮看着裴洛洛,皱起小眉头,说:「可是爹爹会让我骑大马。」 「好吧。那你先跟娘亲玩一会儿,晚上再去找爹爹,行吗?」裴洛洛问道。 蛮蛮点点头,说:「好。」 付少成看了裴洛洛一眼,看来她还是没原谅自己。 甘露殿,付少成拿着名单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许家的人,是必须得用的,可是许哲,他该怎么用呢。付少成犹豫很久,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把他放到哪里合适。 裴洛洛抱着蛮蛮过来的时候,付少成还在书案前对着名单子思考,有几个名字下面划了横线,还有几个被画了个圈。他见裴洛洛过来,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说:「你来了。」 「我是不想来,不过蛮蛮非闹着让我抱过来。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都拧不过他。」裴洛洛说完,就把蛮蛮放了下来,让他自己在屋里转悠。她转身想走,却又被蛮蛮抓住衣角。 裴洛洛无奈地蹲了下来,看着蛮蛮,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蛮蛮转转眼睛,说:「都陪我。」 裴洛洛忽然觉得很想动手收拾这小子一回,可是她又捨不得,只好坐回椅子上,说:「娘亲不走。」
第54页 蛮蛮这才高兴起来,拽着付少成在甘露殿里撒欢。裴洛洛无聊,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人名单,看了起来。 张福英领着一众内侍进来的时候,付少成正趴在地上陪着蛮蛮看罐子里的蟋蟀打架。他深吸一口气,说:「皇上,静妃娘娘,晚膳准备好了。」 裴洛洛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傍晚,她走过去,说:「蛮蛮,吃饭了,一会儿再玩。」 蛮蛮抬头看着裴洛洛,说:「好。」 付少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那摞名单是前朝要起復的官员,你也看了,觉得如何?」 「张家不可用。」裴洛洛随口说道。 「怎么说?」付少成问道。 裴洛洛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开了口,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好。「张家那几位是贪赃枉法被罢的官。许家可以用,多少代的世家,又难得不贪权。」 「那许哲呢?」付少成问道。 「许哲。」裴洛洛想了一下,「学问不错,文采又好。本来当初是点他当状元的,只不过他相貌比那两位强太多了,才成了探花。」 「你记得还挺清楚。」付少成说道。 裴洛洛正在餵蛮蛮吃蛋羹,听了他这话,把碗跟勺子交给乳母,转过身看着付少成,说:「你什么意思?」 「他原本会是你的驸马。」付少成说。 「是啊。」裴洛洛忽然笑了起来,「如果当时再晚上一个月,他就是我的驸马了。」 「是不是特后悔?」付少成语气变得有些生硬起来。 「只能说造化弄人。」裴洛洛说,「虽然我不喜欢许哲,但是我见过他,也问过他。他说,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女人。至少,我跟他在一起,不会担心我儿子被推下水。」 前朝公主很少,才三位,除了裴洛洛,其他两位早已下嫁。付少成见她们构不成威胁,只是收了她们的公主府,其他私产未动分毫。所以,前朝的公主,过得都还滋润。 「你。」付少成被裴洛洛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蛮蛮吃完晚饭,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裴洛洛怀里。 「乖蛮蛮,等娘亲吃完饭再陪你玩好不好?」裴洛洛觉得自己还没吃饱,轻声细语地跟蛮蛮商量。 付少成从裴洛洛怀里抱过蛮蛮,说:「爹爹陪你玩。」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没吃饭呢。」 「不吃了。」付少成说完抱着蛮蛮就走了。 「随便。」裴洛洛嘟哝了一句。 许哲,裴洛洛想,这个人,她很久没见了,久到她都有些记不清楚他的样子了。只记得他个子很高,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比冬日的阳光都要暖上几分。 裴洛洛第一次见许哲,她才十岁,母妃去世不久。有一天,她又想母妃了,就一个人偷偷躲在花园的假山后面哭。哭着哭着,有一个人站在她跟前,说:「你怎么哭了?」 她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她不认识。 「要你管。」裴洛洛倔强的说,脸上还挂着泪珠。 少年蹲下来,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说:「不哭了好不好,我娘说这个天气哭的话,皮肤被风一吹,会疼的。」 裴洛洛没理他,继续坐在那里哭。 少年没办法,掏出两颗雪花糖来,说:「我请你吃糖,你别哭了,好不好?」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是小孩,我不吃糖。」 少年这下没注意了,他伸手抓了抓头,说:「我带你去放风筝。」 后来,裴洛洛才知道他就是许家的小儿子许哲,京城出名的贵公子。他是挺好的,裴洛洛想,可是对于她来说,没有意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求不来。 这时,蛮蛮噔噔噔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裴洛洛,说:「娘亲。」 裴洛洛抱起蛮蛮,说:「不玩了?可是累了?」 蛮蛮点点头,说:「嗯。」 裴洛洛拿着帕子给他擦擦汗,说:「让乳母带你去换衣服就睡觉吧,昨晚上闹了半宿,今天得早点睡。」 蛮蛮听不懂,但是他打了个哈欠,裴洛洛见状笑了,让乳母带他下去。 裴洛洛也起身想回承恩殿,路过书房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发现付少成没在,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向内室走去。 付少成虽说做了皇帝,可是做派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极不喜欢身边有人,内侍基本都是个摆设,除了早晨帮他穿衣服,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裴洛洛让桑枝站在门口,自己走进内室,看见付少成坐在榻上发呆。 「洛洛。」付少成的声音有些沙哑,「别走。」 裴洛洛听见他说话愣了一下,走过去,说:「现在用苦肉计是不是有点晚了?」 付少成苦笑了一下,说:「我这人你还不了解,生平最怕两件事情,一个是听鬼故事,一个就是喝药。苦肉计,不适合我。」 「所以,你现在利用蛮蛮对付我是不是?」裴洛洛说。 「我怎么捨得。」付少成说着把头靠在裴洛洛肩膀上,说:「叫严礼来。快。」 许家书房,大老爷许清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哲,伸手就拿起书案上的茶杯砸了过去,又稳又准,一杯茶水没浪费,全都洒在许哲的身上。 「我说没说过你不能进朝廷。」许清冲着许哲喊道,「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第55页 「儿子是前朝的探花。不做官,去书院教书,儿子心有不甘。」许哲说道。 「不用拿这些话哄弄我。」许清说道,「你的心思我清楚。可是,那位已经是皇帝的静妃了,儿子都有了,你还想怎么样?」 许哲没说话,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直直的。他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只是想离她近点,再近一点。明知道什么都不能做,却也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づ ̄ 3 ̄)づ 男二终于出场了 其实裴洛洛无所谓原不原谅付少成,虽然她喜欢他,但是她也有所图。 第32章 许哲回到房间, 丫鬟红袖见他衣服湿了,赶忙上前想帮他换掉。五月,衣裳单薄, 许老爷那杯茶又热, 脱下来就看见许哲身上的红印子, 红袖皱了皱眉头, 拿出药膏,小心翼翼地给他抹上。 「您这是又惹老爷生气了?」 「还不就是之前的事情。」许哲说, 「横竖名单子都已经递上去了,他生气也没有意义了。」 「老爷这次是真气急了。您看您身上这印子,烫得不轻。」红袖说。 许哲笑了,说:「让他撒撒气也好。这么大岁数了,别给憋出毛病来。」 「那起復的事儿?」红袖问道。 「现在只能看皇帝的意思了。他要是心眼小, 就按着不用我,我也没办法, 那样倒是称了老爷子的心愿。不过,有范悦在,应该不会。付少成身边缺人,许家歷来就是纯臣, 他想要有自己的势力, 就必须得用我。」许哲说,「最近夫人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红袖抿着嘴笑了一下,说:「那些人知道咱家要起復了。又都唿啦啦地围上来了。最近,张家李家都递了帖子, 说是要带着姑娘过来坐坐。」 「有意思。」许哲说, 「许家姑娘少,现在待字闺中最大的也就是大哥的闺女, 才十二岁。小孩子一个,能跟她们聊什么啊。」 「您这可就是揣着明白装煳涂了。」红袖说,「她们哪是想见小小姐啊,她们的目标可是您。您是没看见,这些夫人的眼睛啊,眼睛都快绿了。」 「牙尖嘴利。你以为她们都是狼啊。」许哲看着红袖说道,「亏得捧砚还说你温柔贤良,不知道他从哪儿看出来的。成亲以后,估计捧砚要天天来找我告状的。」 「他敢。」红袖柳眉倒竖。 许哲笑了,说:「可见还是厉害。」 红袖帮许哲穿好衣裳,说:「少爷。您还有心思说我呢,您的事儿才要紧呢。我听夫人的意思,最迟明年,您这婚事就得定下来了。」 许哲像以前一样,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知道了。」 红袖见天色晚了,收拾好了就退了下去。 许哲坐在窗边,觉得气闷,伸手把窗子推开。许氏,陇西郡望,后迁居金陵,数百年的老宅子,绿树成荫,有风吹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树下的鞦韆架,被风吹得轻轻晃了几下。这个鞦韆,是当年赐婚旨意下来以后,他自己在院子里搭的,他还想着以后在公主府里也搭一个,可惜,事与愿违,那个鞦韆架,到底没有搭成。 几年没见,许哲还能清晰地描绘出裴洛洛的样子。皮肤白皙得仿佛白玉雕出来似的,娇滴滴的清水眼,秀气的鼻子,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皱起来,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他还记得赐婚旨意下来以后,她问他,以后后院会不会有别人。他摇摇头,怎么可能,她这么美这么好,他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眼前,她皱皱眉,他都会心疼很久,又怎么捨得让她掉一滴眼泪。 在得到付少成起兵造反的消息以后,许哲曾经想进宫找裴洛洛,被许家老爷子看了出来,把他关在宅子里,严加看守。裴洛洛当年为付少成求情一事,满朝皆知。付少成如果成事,裴洛洛自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许家无力跟他对抗。如果不成事,许哲照样还是当朝长乐公主的驸马。这百年世家的当家人,老奸巨猾。 有时候,许哲会想,如果当年他顺利逃了出去,是不是就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看着右手臂内侧长长的一道疤痕,这是他那时候翻墙逃跑不小心划伤的,这么多年了,伤痕依然清晰可见。 他坐回窗前的椅子上,好看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不知道这一次付少成会把他放到哪里,京官最好,外放也不错,至少能躲了成亲这件事情。这天下再美的女子,在他心里,都不及裴洛洛半分。 红袖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睡了。十岁开始,她就在许哲身边伺候他,后来年岁渐长情愫暗生,可是,红袖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这都是不可能的,压着自己这份心思,做个好丫鬟就罢了。她轻轻地嘆了口气,少爷这么好的人,怎么姻缘上就这么难呢。 月亮明晃晃地悬在空中,如果上面真的有嫦娥的话,一定是在冷漠地看着人间,广寒虽冷,但不悲不喜不气不恼,也没什么不好,无爱无恨无怨无怒。 甘露殿,裴洛洛看着付少成,想骂又不捨得,最后终于忍不住说道:「苦肉计有意思吗?」 「如果,我说真不是苦肉计,你会信吗?」 裴洛洛翻了个白眼,没说话。严礼在旁边乐出声来。 「你笑什么?」付少成问道。
第56页 严礼拼命抑制自己往上的嘴角,说:「笑这里有两个小孩吵架。」 「严御医,你跟严夫人不吵架吗?」裴洛洛终于有了个转移怒火的目标。 「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严礼说,「不过我跟我娘子就不一样了,我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她一般见识,从来不跟她吵。」 「他是不跟他娘子吵架,他一般都直接下跪求饶。」付少成在一旁说道。 「我看您是好多了。」严礼说,「我求求您二位了。吵架归吵架,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行不行?这么晚还没能回家,明天又要被揪耳朵了。」 裴洛洛被严礼逗笑了,说:「我回来会跟严夫人解释的。」 严礼没说话,收拾好了自己的药箱,说:「我去偏殿躺着去了。有事儿让人过来喊我。」 裴洛洛目送他离开后,蹲下来看着付少成,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她伸手摸摸付少成的脸,说:「好点了没?」 付少成点点头,说:「我以后不会让你跟蛮蛮受委屈,你也不要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裴洛洛点点头,说:「好。你睡吧。我陪你。」 深夜,万籁俱寂。裴洛洛坐在脚踏上,看着跳跃的烛火。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事,都没有好坏对错之分,只有愿意或者不愿意,想不开的人,才会去问一句值得不值得。 她喜欢付少成,如果问她具体喜欢什么,她是答不上来的。她只知道,见了他,她满心欢喜,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喜悦。他高兴,她也高兴。他不高兴,她也会伤心。这世间啊,喜欢一个人是最简单的事情,没有理由不问因果。 裴洛洛把腿蜷起来,把胳膊架在膝盖上。现在,这份喜欢,里面夹杂了太多的东西,权力、欲望、算计、谋划,她笑了一下,这又怨谁呢,这是她自愿的啊。 赵秀在安仁殿听了付少成跟裴洛洛的事情,没说话,只是起身进了小佛堂。她跪在蒲团上,看着供奉在香炉前的观音大士。她不知道自己想求什么该求什么。对她而言,这个小佛堂,是让她平心静气的地方。 她一颗一颗的捻着佛珠,上好的檀香味儿充盈着整个佛堂,沾在她的头髮上、衣服上。她想起了老死在家里的老姑奶奶。她日日夜夜在佛堂念经,几乎不出来。听母亲说,她之前是订过亲的,只不过未来夫君战死沙场,她就再也没有说亲,就这样过了一辈子。赵秀想,困住老姑奶奶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赵秀至今都记得她第一次看见付少成时候的情景。那是成婚当晚,她坐在那里蒙着盖头,内心忐忑,忽然人声鼎沸,付少成被簇拥着过来。她忽然间有些害怕,两只手不安地搅在一起,放在榻上的脚往后缩了缩。忽然,盖头就被他掀开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他穿着喜服,眼神平静无波,面颊因为喝了酒有些微红。只这一眼,赵秀就觉得自己陷进去了。 洞房,她初经人事,懵懵懂懂,只记得撕心裂肺的痛,和付少成波澜不惊的眼神。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是能从眼睛里看出来的。只这一眼,赵秀就知道,他一点都不喜欢她。 赵秀嘆了口气,她娘说的不对,她怎么能不动心呢。如果不动心,她又能靠什么度过了十年在付家大宅的日子。夫君不受宠爱,又不在身边,她带着瑜哥儿,孤立无援,靠的不就是心里那份喜欢么,没有那份喜欢,谁能撑这么久。 至于现在,赵秀觉得这份喜欢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可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赵秀了,她是大周的皇后,太子付景瑜的母亲。她得为她儿子着想。前朝的官员就要起復了,她想,她得从里面找一家家世相当的姑娘做太子妃。还有瑞哥儿,付少成已经不喜瑞哥儿,她得护好了他,让他平安长大顺利封王。 念了一会儿佛,赵秀的心情平静了下来,这才走出小小佛堂,带着满身满头的檀香味儿。 佛家有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蕴织盛。 作者有话要说: 人啊,都是求不得的 第33章 裴洛洛是被蛮蛮弄醒的, 小傢伙手里没轻没重,坐在床上用手捏她的脸玩,动作跟付少成如出一辙。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付少成坐在床边看着蛮蛮的动作一直在笑, 她迷迷怔怔地攥住蛮蛮的手, 说了声淘气, 然后转头看向付少成,说:「什么时辰了?」 「辰时。」付少成说, 「昨晚怎么坐在脚踏上就睡着了?幸亏我半夜醒来,把你抱上床。」 裴洛洛坐起来,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感,说:「想事情来着,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桑枝听见屋里的声音, 带着小宫女进来了,裴洛洛洗漱之后, 说:「我得回承恩殿换身衣裳。」 桑枝听了这话,笑了,说:「婢子早晨回去给您拿了一趟,您看可还满意?」 裴洛洛看了一眼, 不光是衣裳, 首饰并妆匣都一齐捧了来,真是个周到姑娘。不过,这也太齐备了,弄得跟她要长住甘露殿似的。 付少成看着穿着白色里衣坐在镜前的裴洛洛, 说:「都说人靠衣装, 我看纯属胡说。漂亮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裴洛洛斜了他一眼, 没理他。桑枝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髮髻,又选了个轻巧的镂空金簪。裴洛洛自从有了蛮蛮以后,打扮愈发以简单为主。
第57页 付少成在旁边看着桑枝拿出螺子黛,不禁手痒,说:「我来。」 桑枝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笑了一下,就把东西递到他手里,接着眼风一扫,周围的宫女都退了下去。她走到蛮蛮身边,说:「三皇子,婢子带您出去玩一会儿可好。」 蛮蛮在旁边坐着没意思,听了这话赶忙点点头,桑枝牵着他的手也走出内室。 付少成见状笑了,说:「好机灵的姑娘。」 裴洛洛瞪了他一眼,说:「你会吗?别回头给我画成个张飞样。」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说:「我娘子天生丽质,眉似远山,简单的描一下就好。」说完就在裴洛洛脸上小心翼翼地描画起来。 付少成的衣袖扫过裴洛洛的脸颊,弄得她痒痒的,她不禁皱了一下鼻子。付少成刚好画完,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登徒子。」裴洛洛说。 「登徒子可不会画眉。」付少成笑着接话,「快看看,可还满意。」 裴洛洛转头看向镜子,可能因为付少成有画画的底子,眉毛画得倒也规整。 「还不错。可见以前没少干这种事情。」裴洛洛故意说道。 「天地良心,冤枉哦。」付少成说完把裴洛洛的衣裳拿了过来,「我不但会画眉,还会穿衣呢。」 裴洛洛穿好衣裳,跟付少成走出内室,张福英见状,对着小内侍使了个眼色,一会儿,宫女捧着盘子鱼贯而入。 「你还没吃早饭呢?」裴洛洛问道。 「我也没比你早起多久。」付少成说。 赵谨在旁边给付少成盛了一碗粳米粥,说:「严御医早晨临走时候说您最近得吃的清淡一点。」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说:「看以后敢不敢不听话了。」说完她扫了一眼桌子,说:「我也要一碗粳米粥就好,这一桌子油腻腻的。」 付少成听了这话,不禁意动,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小腹,说:「不喜油腻,可是又有了不成?」 裴洛洛伸手拍了一下付少成,说:「你想多了,肯定不可能。」 付少成有些失望,说:「我们再生个公主吧,好不好?」 裴洛洛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吃了起来。付少成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气,自嘲地笑了一下。 吃过饭,付少成皱着眉头看着桑枝端上来的药碗,裴洛洛抱着蛮蛮,抓着他的小手在脸上划了三下,说:「爹爹可是怕吃药,羞羞。」蛮蛮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有趣,在裴洛洛腿上咯咯笑个不停。 「幸亏今天是休沐日。不然皇帝连着两天不上朝,会被御史台找麻烦的。」裴洛洛说。 「皇帝不好做啊。」付少成说。 裴洛洛把蛮蛮放下来,让他自己在地上转悠,她坐到付少成身边,说:「还是不舒服?」 「没事。」付少成说,「哪能好那么快。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洛洛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我这么了解你,你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眼去。」 付少成趁着蛮蛮不注意,亲了裴洛洛一下,说:「可见我的洛洛是真心爱我。」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被赵谨打断了。 「皇上,皇后娘娘并太子和二皇子来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站起身来,说:「我带蛮蛮去偏殿。」 「去内室就好。」付少成说,「偏殿久没有人,放了冰盆也要很久才能凉下来,你跟蛮蛮都受不住的。」 两个人说话的当口,赵秀他们已经走了进来,看见裴洛洛,她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復正常。 双方都见了礼,蛮蛮看见付景瑞,虽然他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但是本能跟的觉得害怕,转身把头埋在裴洛洛怀里,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裳。裴洛洛边走边伸手轻抚着蛮蛮的后背,让他放松下来。 赵秀挨着付少成坐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他,说:「您身体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付少成说。 「父皇最近公事繁忙,还请多保重身体。」付景瑜在一旁说道。 付少成看着付景瑜,觉得他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慢慢长大,仿佛一棵挺拔的翠竹,生机勃勃。 「那你可要多多学习,早日帮朕分担才是。」付少成笑着对付景瑜说。这个长子,对于他来讲,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是。儿臣一定努力。」付景瑜说完这话,嵴背不经意地又挺直了几分,十几岁的少年郎,对于父亲的赞扬,总是又高兴又莫名地觉得难为情。 赵秀这次来甘露殿,是有事情要跟付少成商量,付景瑜待了一会儿,就带着付景瑞离开了。付少成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靠在椅子上,等着她开口。 「皇上,太子年岁渐长,这婚事,您看?」赵秀开口说道。 付少成以为赵秀要说的是裴洛洛的事情,见她提到付景瑜,倒是一愣,说:「不是前些日子让你叫晋国公家的姑娘进宫看看吗?」 赵秀笑了一下,说:「晋国公家武将出身,教养上到底差了些。妾身想着,还是文臣家的姑娘好一些。」 付少成听了这话乐了,说:「你不也是武将家出身吗,德言容功也是样样出色。」 赵秀面上一红,说:「妾身可当不得您这么夸奖。说实话,正是因为妾身处理宫务这么久,觉得吃力,才想着给瑜哥儿找个文臣家的姑娘。」
第58页 付少成听了这话,挑下眉毛,说:「你可有现成的人选?」 「妾身听说最近旧朝的官员有些要起復的,其中不乏积年的世家,妾身就想着从里面找一个好的。这做娘的,总恨不得给自己的孩子选个最好的。」赵秀说完,抬头看了付少成一眼。 「也不是不可以。你可有现成人选?」付少成说。 赵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 「您看许家可还行?妾身听闻他家嫡出的大小姐今年十二岁,跟瑜哥儿年岁正合适。」 「许家?」付少成笑了一下,「许家可不行。你看他家这么多年出过皇后吗?」 「以前没出过,现在出一个太子妃也不是不可以啊。」赵秀继续说道。 「许家是难得的纯臣。」付少成说,「再换一家吧。」 赵秀咬了咬嘴唇,说:「您可以中意的人选?」 「朕原先中意晋国公家的女儿,既然你说武将家不好,就继续再看看。过些日子,起復的官员会携家眷进宫,你到时候可以看看。」付少成说, 「那也成。」赵秀说。 可能是蛮蛮在内室跟裴洛洛玩的开心,隐约有笑声传了出来,间或还有蛮蛮喊娘亲的声音。 赵秀听了以后,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皇上,三皇子叫静妃娘亲,可是不合规矩。」 付少成看了赵秀一眼,说:「蛮蛮年岁尚小,怎么顺嘴就怎么来,大了静妃会教他的。」 「可是,这规矩还是从小教起比较好。」赵秀说道。 「那你想如何?」付少成有些摸不透赵秀的心思。 「按规矩,皇子皇女由乳母并教养妈妈抚养,万万没有养在自己母亲身边的道理。」 付少成听完这话笑了,说:「瑞哥儿当年养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这么说啊。」 赵秀被付少成的话堵得一个字说不出来,半晌,她说:「妾身是皇后,自然是跟静妃不同。」 「皇后,这皇家规矩,你可是适应得要比朕快啊。」付少成说,「这后宫拢共就两个人,哪有那么多事情。」 赵秀见付少成这么说,也就不再深劝,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付景瑜婚事的事情,她就回了安仁殿。 裴洛洛见赵秀走了,抱着蛮蛮出来,把他交给乳母,让她带他出去晒晒太阳。 「赵秀这是什么意思?」裴洛洛问道。 「这谁知道。」付少成说,「估计是魏国公夫人又出什么主意了吧。而且她居然想让许家姑娘当太子妃,真是异想天开。」 「许家势大。她这么想也是正常。不过,她也不想想,许家乐不乐意。」裴洛洛说,「只要她不把主意打到蛮蛮身上,随便她做什么我都管不着。」 「我不会让她这么做的。你放心。」付少成说完,轻轻地皱了下眉头。 「有没有好一点?」裴洛洛走到付少成身边,「用不用再让严御医过来?」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再说,哪有那么快就好利索的,把他叫来,又得听他唠叨。」付少成说,「我没事的,别担心。」 赵秀在安仁殿听了宫人的回报,手上一使劲,指甲齐齐折断。明明她才是他的髮妻,却连生病都不跟她说一声。这再热的心,都会慢慢变得冰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们,求评论求收藏(づ ̄ 3 ̄)づ 裴洛洛可不是傻白甜 第34章 五月, 金陵多雨。付少成醒来就见天色昏沉沉,他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好不想起床。裴洛洛听见动静, 也坐了起来。 「怎么这就起了, 再睡会儿。」付少成说。 裴洛洛眨眨眼, 说:「不睡了。一会儿我还得带着蛮蛮回承恩殿。」 付少成听了这话,转头看着她, 说:「真捨不得让你走。」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眯了眼,说:「你不怕御史说你是昏君,我还怕被说是妖妃呢,祸国殃民的妖妃。」 付少成伸手捏了捏裴洛洛的脸,说:「妖妃可不是你这幅模样。」 「不许再捏了。」裴洛洛嘟着嘴说, 「蛮蛮都学会了。」 付少成想起昨天蛮蛮的样子,自己也笑了起来。 「好, 下次一定不当着蛮蛮的面捏。」付少成笑着说,「晚上等我。」 裴洛洛皱着鼻子看了一眼,说:「知道了。下了早朝记得用饭。」 两个人的对话,平淡又温馨, 仿佛一对普通的夫妻, 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日常生活的琐事。 付少成穿上衣服走了,裴洛洛看了眼天色,觉得愈发的黑了,这雨, 马上就要下起来了。 蛮蛮前一日睡得早, 今日醒的也早,裴洛洛陪着他用了早饭, 又逗他玩了一会儿,就让乳母抱着他一併回了承恩殿。赵谨见她要走,就要去准备肩舆,裴洛洛自小就怕做这个,总觉得会掉下去,她摇摇头,说:「横竖也不远,走回去就当透透气了。」 乳母也在旁边表示贊同,蛮蛮天天在屋里闷着,也得出门透透气才行。 可惜,天不遂人愿,走到半路,风大了起来,幸好前面就是凝云阁,里面有亭子可以避雨。乳母抱着蛮蛮站在亭子里,说:「娘娘不必担心,这雨啊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三皇子也应该多出来透透气,小孩子家,还是在外面多玩玩的好。屋里虽然有冰盆,热不着,但到底对身体不好。夏天么,不就是得出出汗。」
第59页 裴洛洛听了这话,赞许地看了一眼乳母,说:「你说的对。只是这来来回回抱着,也是辛苦了。」 乳母听了这话,不好意思起来,说:「这不是婢子应该做的嘛。亏了严夫人给我找了这个差事,婢子家里那小子,现在过得,跟富人家孩子也不差什么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这雨就下完了,太阳从乌云的裂缝中露了个脸。乳母抬头看了看,说:「娘娘,咱们回去吧,这天气就要热上来了。」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迎头就碰上赵秀。裴洛洛轻轻地皱了皱眉头,觉得今天真是不宜出行。 赵秀远远地就看见裴洛洛,本想绕开她,却忽然间替自己不值得起来,她是这大周朝的皇后,为什么要躲着一个小小的妃子呢。想到这,赵秀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杆,带着一行人迎头走了过去。 裴洛洛见了赵秀,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赵秀看着她,笑了一下,说:「静妃好心情,这天气还出来散步。」 「回皇后娘娘,臣妾刚从甘露殿回来。」裴洛洛说完以后,静静地看着赵秀,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 赵秀没想到她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愣了一下,说:「静妃不应该不知道这后宫的规矩才是。」 「这规矩么,臣妾自然知道。可是皇后娘娘,我再告诉您一句,这规矩啊,也是人定的。」 赵秀看着裴洛洛的俏脸,忽然很想给她来一巴掌。 裴洛洛往后退了一步,接着说道:「臣妾没什么本事,靠的就是这张脸,自然也捨不得用它来使苦肉计,我劝您也打消了这份心思。」 「你。」赵秀一时语塞。 裴洛洛展颜一笑,比阳光都要灿烂几分。 「静妃,你别太嚣张了。」赵秀狠狠地说道。 「皇后娘娘,这天气热上了,我得带着蛮蛮回去了,就不陪您了。」裴洛洛说完,从赵秀身边走过去,到她身边的时候,悄悄地说:「这事儿啊,我们得凭各自的本事。」 赵秀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裴洛洛,说:「这话真应该让皇上听听。」 「那就看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裴洛洛说完,带着蛮蛮就走了回去。 赵秀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地甩了一下手,一不小心,腕子上的手串脱了出去,砸到地上,珠子散落了一地。 裴洛洛回到承恩殿,想着赵秀之前的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付景瑜已经长成,付景瑞又被付少成厌弃,她焦躁,也是正常。而且最近旧朝官员起復,付少成肯定会再培养一批自己的势力。付少成的势力越大,赵秀就会越着急,她的依仗,不是皇帝,而是魏国公,以及魏国公身边那一众人。至于许家,裴洛洛敲了敲桌子,许哲可用。 付少成下了早朝,刚进了两仪殿,张福英就走过来,说:「早膳备好了。」 付少成挥挥手,说:「一会儿再说。」 「这。」张福英有些为难,「静妃娘娘临出门前特意让赵谨告诉小的,盯着您用饭。况且,小的也收了静妃娘娘给的银子。您这不吃饭,还得退回去,实在不捨得啊。」 张福英这番唱念做打,给付少成逗笑了。 「端上来吧。回头你再告诉静妃,保准她能再多赏你点。」 「那小的可就谢谢您了。」张福英说。 下午,付少成正在两仪殿看奏疏,范悦打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清秀男子。 「许哲见过皇上。」那人大大方方地给付少成行了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举止典雅,不卑不亢。 付少成仔细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好相貌。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再加上数百年世家沉淀下来的气度,这探花郎,名副其实。 许哲也在下面悄悄地打量付少成。这位将军出身,却不带一丝戾气,文质彬彬仿若书生一般。三十出头的年岁,没有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反而因为那份沧桑,更加出众。怪不得裴洛洛喜欢他。 范悦轻轻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份略带尴尬的沉默。说:「皇上,这就是前朝探花许哲。」 付少成点点头,说:「朕知道他。好学问好文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单独求见朕呢?」 许哲笑了一下,朗声说道:「小人自知人微言轻,但是自觉有几分小聪明,想给皇帝您出谋划策,成了您的千秋霸业,也全了我的功成名就。」 付少成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虽然他不喜许哲,但是这番话,深得他心。 「好。」付少成说,「只是你年岁尚小,家中父兄也在起復之内,所以,先去翰林院吧。如何?」 许哲听了这话,跟他设想得差不多,深深地作了一揖,说:「微臣谢过皇上。」 接着,许哲根据时事又对政事点评了一番,虽说年岁小处事有些莽撞,但是他身上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很得付少成心意。 临走的时候,许哲站了起来,又沖了付少成行了礼,说:「微臣还有一句话不吐不快。」 「请讲。」 「太子年岁渐长,婚事已成了朝廷内外的焦点,但是,世家女,万万不能做太子妃。」许哲说。 「为何?」 「太子身后已有魏国公的势力,若在加上世家扶持。父壮子成,难免出现玄武门之祸。」 付少成看着许哲,一言不发,仿佛要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似的。许哲也不惧他,直接跟他对视,一副月朗风清的做派。
第60页 半晌,付少成终于开了口。 「朕知道了。」 出了晖政门,范悦见四下无人,对着许哲说:「第一次见皇帝你就说这些,不怕他怀疑你吗?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许哲笑了,说:「如果他怀疑我,他自然就不会用我,我也不费那个劲,给他出谋划策还不落好。他信我,不是因为我值得信,而是他自己早就已经对太子心存忌惮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以后说话不可如此冒进。」范悦说到。 「你跟赵家有仇,我的心思你懂。这样挺好的。不是吗?」许哲侧着头看着范悦,轻轻一笑,仿佛堕入地府的谪仙一般,勾魂摄魄。 付少成回了甘露殿,想着之前许哲的话,不得不说,许哲猜的没错,付少成自立太子以来,一直对付景瑜背后的赵家心存忌惮,相比于他这个皇帝,他相信魏国公更愿意扶持自己的亲外孙。况且,有了蛮蛮落水这事,付少成更加相信如果他没了,裴洛洛跟蛮蛮的日子不会好过。 付少成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案。这太子妃,还是晋国公家的小女儿吧。至于许哲,付少成笑了一下,他还真构不成威胁。 裴洛洛进了甘露殿,就看见付少成坐在书案前出神,她让乳母把蛮蛮放了下来,小傢伙蹭蹭地跑到他跟前,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说:「爹爹。」 付少成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天色已黑。他看见裴洛洛站在书案前,说:「你怎么来了?」 裴洛洛看着蛮蛮利索地爬到付少成的腿上,说:「有人说让我晚上等他,结果都这个时辰了也不见过来,就来看一眼。」 付少成抱着蛮蛮走到裴洛洛跟前,说:「想事情呢,忘了时间了。」接着转头看向在一旁立着的张福英。 「说吧。是不是又拿静妃银子了。」 张福英笑了,说:「这天底下除了皇家,谁还能嫌银子咬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各位小仙女们,么么哒 第35章 付少成用了三天的时间, 跟着范悦把前朝起復官员的名单定了下来,旨意发下去以后。范悦给他作了一揖,说「微臣恭喜皇上。」付少成笑了一下, 这老狐狸。 许家, 大老爷许清接到旨意, 看完之后, 就进了书房,让下人把家里小辈都叫了进来。他坐在上首, 看着站在底下的一排子侄,欣慰地笑了。这次起復,付少成果然厚待许家,都是要职。他又看了一眼站在最边上的许哲,瞬间就收回了笑容, 挥挥手,说:「都下去吧, 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许哲听了这话,第一个想熘,许老爷眼尖,指着许哲, 说:「你, 给我留下。」 许哲迈出门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低眉搭眼地站在一边,兄长走过去的时候,每个人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的亲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声说:「别跟老爷子硬顶, 适当服个软。」 许家大老爷见人都走光了,又挥挥手让小厮并丫鬟也都出去。他深吸了一口气, 看了眼书案,琢磨着那个砸下去比较过瘾。 许哲在旁边站着,说:「父亲,砚台是您生辰母亲送的,万万不可弄坏了。」 许清听了他这话,更加生气,随手就拿了茶杯朝他砸了过去。许哲也没躲,胸口挨了一下,万幸,这回茶水不烫。他还觉得不过瘾,随手又把笔架扔了出去。看着许哲,说:「跪下。」 许哲听话,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 「我就不明白了,那位究竟哪儿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许清说,「许家几百年的世家,怎么出了你这个情种。翰林院,我都怀疑付少成把你弄进去是想弄死你。」 许哲跪在那儿笑了,说:「都几百年了,出个情种也不稀奇。况且,他要弄死我,用这么费劲吗?」 「你前几日偷着见了皇帝一面,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现在就问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你到底想干什么?」许清说。 「扶三皇子上位。」许哲说。 许清看着许哲,直接把砚台扔了出去,说:「许家不贪这从龙之功。况且,卷进皇子之间的争斗,你疯了吗?你不想活,许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还想活呢。」 砚台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许哲的肩膀,不愧是他娘的东西,上好的姚河石制出来的,砸得他生疼。 「父亲,您想过吗,太子身后是赵家,赵家连着晋国公他们。」许哲说道,「这些老货,前朝可就看咱们世家不顺眼了。太子上位后,您想过吗?」 「别找藉口。」许清说。 「可是,这太子跟皇帝,早晚会出问题。」许哲说,「前朝的事,您忘了吗?」 许清听了他的话,坐了下来,前朝成平帝的太子,不就是因为父壮子成,才被成平帝疑心谋反,发兵镇压。想来前太子年少有为,文韬武略,又为政宽厚,如果他能顺利继位,也就没有付家什么事了。 「十年。」许哲说,「太子最多能等十年。」 许清看着他,说:「怎么如此笃定?」 「不出意外,太子明年大婚。皇子成婚后入朝,这是默认的规矩。皇帝总有出巡的时候,出巡时,太子监国,这是惯例。尝过了权力滋味的人,再让他放手,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许哲说,「况且,帝后不合,太子又是皇后身边长起来的,极其亲近母家,再有魏国公他们撺掇,这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第61页 许清看着跪在地下的儿子,沉默了很久,说:「为什么要扶三皇子?」 许哲笑了,说:「二皇子跟太子一母同胞,背后都是赵家,况且他已被皇帝厌弃,成不了气候。三皇子,多好的人选,母家等同于没有,静妃又是深宫长大,自然懂得作为皇子如何跟皇帝相处。」 许哲终于说出了静妃两个字,他心底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针扎一般的疼痛。 「皇子日后还会有很多。」许清说,「不必非三皇子不可。」 许哲听了这话,唇角绽放出几不可闻的笑意。 「日后就是再有,也只会是静妃所出。」 许清听了这话,深深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他挥挥手示意他出去,自己留在书房,仔细地琢磨着他的话。 许清出了书房回到自己院子,换了衣裳坐在自己的书案前。他伸手抚了一下左肩,仍旧隐隐作痛,估计这胳膊,明天是抬不起来了。父亲还是手下留情,没砸右肩,不然,连字都要写不成了。 他承认,他的想法是有私心的,但是从目前朝政来看,三皇子上位,对于许家来说,才是最好的。有一句话他没跟父亲说,有他在的一天,他就必然是三皇子的势力,太子,自然是看他不顺眼。 付景琋今年一岁,皇子五岁入学,不出意外,范悦应该会是他师父。许哲笑了一下,这老狐狸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啊,想让他家闺女当三皇子妃。 范悦跟赵家,一直不对付,这事儿,除了许哲,连魏国公自己都不知道。魏国公的大儿子少年时期也混过一阵子,有一天当街赛马,惊了范悦夫人的车,吓得她回家后就流产了,从此多年未孕。范悦记仇,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仇抱回来。许哲笑了,这行伍出身的,就是不行,对子嗣教养不力,惹了祸都不知道。 承恩殿,裴洛洛正陪着蛮蛮玩呢,付少成打门外进来,带着一股莫名地香味儿,熏得蛮蛮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 「你这是打哪儿来啊?」裴洛洛问道,「这一身香味儿,熏得人头疼。」 付少成伸手让人换了衣裳,说:「这得问你,你前日跟皇后说了什么,让她见天往甘露殿跑?」 裴洛洛听了这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还不知道赵秀居然有这种操作,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付少成见她这样,更加没好气。 「可见你说的不是好话。」 裴洛洛让乳母把蛮蛮抱下去,说:「真没什么。」 「我不信。」付少成坐在椅子上,「肯定连蛮蛮都听不得。」 裴洛洛笑着坐到他身侧的椅子上,说:「那日我从甘露殿出来,正好跟她碰上。你说离着老远看见了,躲开不就完了,她偏不,非要凑到我跟前,看我行个礼怎么就这么开心。我哪能吃亏,对不对?自然说了是从甘露殿出来的。这下,您明白了吗?」 付少成听了裴洛洛的话,哭笑不得,说:「服了你了。」 「她?」裴洛洛指了指安仁殿的方向。 「不知道她从哪儿找来的宫女,一个比一个漂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站在甘露殿,见天看着我,这眼里,都快放绿光了。」付少成说。 裴洛洛听了这话,伸手捏了捏付少成的脸。 「你这是像我邀功呢?本朝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这又不是登徒子了?」付少成说,「好人难做啊,」 裴洛洛被付少成拽到他腿上,她怕摔下去,用手环住他的肩膀,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个男人。 他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做久了帝王,越发显得尊贵起来。裴洛洛伸手摸着他的脸,说:「你啊,再过几年就不会说这话了。」 「怎么说?」付少成问道。 「岁月对男人总是宽容,对女人可就不一样了。几年以后,你还是这幅样貌,我呢,可就人老珠黄了。」裴洛洛说。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啊。」付少成说,「真是冤枉。」 裴洛洛把下巴放到付少成肩膀上,说:「以色侍君,色衰而爱驰,这是天下人都懂的道理。」 付少成扶着裴洛洛肩膀,让她的脸正对着自己的脸,郑重其事地说:「我不会。我发誓,我不会。况且,洛洛是我娘子,怎么能用以色侍君来自贬。」 裴洛洛看着他,眼神仍旧是如几年前一般清澈,丝毫不似杀伐决断的帝王。她笑了,说:「好吧,我信了。」 「若我付少成违背誓言,必遭……」 付少成没说完就被裴洛洛用手捂住了嘴,说:「不许胡说。」 她看着他,满眼的柔情蜜意。心里就是有再多的算计,她喜欢他,这是真的,藏不住。 「娘亲。」蛮蛮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旖旎。 裴洛洛赶忙从付少成身上跳下来,整理好衣裙,说:「蛮蛮怎么了?」 乳母在门口站着,双手搅在一起,说:「静妃娘娘,婢子没拦住三皇子。」 裴洛洛笑了,说:「他小孩子家腿脚快,怨不得你。」 付少成坐在那儿看了蛮蛮一眼,觉得这臭小子有时候也挺碍眼的。 蛮蛮伸着小手,举到裴洛洛眼前,说:「看。」 裴洛洛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里举着一只蜻蜓。她自小就怕这玩意,噌地一下原地跳出去老远。蛮蛮见她有如此功夫,笑得更加开心。
第62页 付少成伸手把蛮蛮捞了起来,说:「爹爹看看。」 蛮蛮赶忙举到付少成跟前,说:「虫虫。」 付少成看着站在一边离着老远的裴洛洛,笑得不能自已,说:「你娘亲怕这个,爹爹陪你玩。」 蛮蛮从小就亲近付少成,又加上付少成更加宠他,开心极了。裴洛洛在一旁,又害怕又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づ ̄ 3 ̄)づ 有什么意见尽情的说吧,作者君会改的。 第36章 旧朝官员起復, 算不得大事,自己有几斤几两,那群老狐狸们, 心里清楚极了。对于他们来说, 真正的大事, 是皇后招女眷进宫, 还都是家里有跟太子适龄姑娘的女眷。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清楚, 有愿意的,也有不愿意的。说实话皇后属意的那几家,都不愿意,皇后看不上的,倒是满心欢喜。 许家犹豫了很久, 还是把许家第三辈嫡出的大小姐许復带了去。太子妃这个位置,想想都觉得难做, 但是总得在众命妇面前露露脸不是。 许復是许家的另类之一,另一个,是许哲。小小年纪,性格泼辣行事果断, 而且极有主意。许家人早就断了给她许配世家的念头, 她这性格,不适合。 从宫里出来,小姑娘睡了个午觉就要去许哲的院子,许家大哥看了一眼自己闺女, 说:「这么急的去找你五叔, 可是两个人又有什么背人的事情?」 小姑娘摇摇头,说:「就是跟五叔聊聊宫里的事情罢了。」 许家大哥看了眼自己闺女, 说:「不用解释了。你娘都跟我说了。去吧去吧。」 许復蹦蹦跳跳的到了许哲的院子,他正在树下乘凉,见她来了,就往屋里请。许復摇摇头,说:「屋里闷,就在院子里说吧。」 说完转头看着红袖,说:「把五叔新得的碧螺春泡上。」 红袖抿着嘴笑了,说:「是。」 「一来就要我的好东西,五叔平时白疼你了。」许哲假装心疼的样子说道。 「我这趟去,可是为了五叔您。」许復说,「要不然谁耐烦应酬皇后。」 许復说完,坐在鞦韆上,晃了两晃,说:「这鞦韆架拆了吧,明年,新来的五婶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许哲站起来,从后面推了许復两下,说:「为什么?又不碍事。」 「它是不碍院子里的事儿,它碍的,是你的心。」许復说。 许哲听了这话,伸手在自家侄女的头上敲了一下,说:「小小年纪,说话这般老成,又是个姑娘家,以后会不讨夫君喜欢的。」 红袖端了茶过来,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许復等鞦韆停了,跳了下来,坐到桌前,喝了一口,说:「皇后宫里茶是好茶,可惜泡起来手法忒差了,真是暴殄天物。」 说完,她伸手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递给许哲,说:「这是静妃娘娘给的。」 许哲接过来,碧玉点翠簪,好东西。他又仔细地看了看,仿佛想从上面看出花来似的。 「别看了,只有宫里的表计。」许復说,「就这样,静妃还特意让人记了档。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谨慎人儿,一丝一毫疏漏都没有。」 许夫人带着许復进了宫,因着付少成的话,皇后就是再喜欢,也没法让她做太子妃。况且,赵秀一点都不喜欢她。 许復进了安仁殿,轻扫了一下陈设,偷笑了一下,这皇后的品位,差得可以。跟着母亲行过礼以后,就安安稳稳地端坐在那儿,就跟画里的仕女一般漂亮。年纪虽小,却极沉稳。 赵秀在上面看着她一举一动,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幅做派,就是皇帝不说,她也不想招来当太子妃。这姑娘,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好心计。许復看着她,也笑了。许家姑娘,不招皇后喜欢最好,招了才麻烦呢。 皇后跟着众命妇聊了一会儿天,看着底下一排的小姑娘,说:「咱们在这儿聊着,她们听着也腻味,小姑娘家,可不耐烦听咱们这些闲话。不如让我身边的如意带着她们去后面花园子里转转。」 众命妇自是同意,小姑娘们也觉得开心,闷坐在这里,确实腻味。 许復跟在人后边走边想心事,不知不觉就掉了队,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她身边的丫鬟采芳有些着急,说:「姑娘,这可怎么办?」 许復笑了,说:「不着急。这偌大的宫里,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慢慢熘达着,兴许就能碰见了。」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见不远处跑来个小男孩,身后跟着宫女乳母,浩浩荡荡。小男孩跑到许復跟前,一下子停住了,抬头看着他,笑得灿烂,说:「阿姐。」 许復见他可爱,蹲下来摸摸他的头,说:「你可是三皇子?」 「我是蛮蛮。」 「那就是了。」许復说着站了起来,对着蛮蛮行了个礼,说:「臣女见过三皇子。」 蛮蛮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个姐姐有意思,伸手抱住许復的腿,笑呵呵的。 这时,宫女并乳母跑到近前,后面跟着裴洛洛。 许復看着裴洛洛,心道,果然是翩若惊鸿,宛若蛟龙。难怪五叔对她念念不忘,这等美人,天下少有。她对裴洛洛行了个礼,说:「臣女见过静妃娘娘。」 裴洛洛看着她,笑了,说:「免礼。」
第63页 「我是许家大爷的女儿。」许復轻声说。 裴洛洛听了此话,看了她一眼,说:「我见过你。那时你还小呢。这么多年不见,愈髮漂亮了。」 许復听了这话,笑了一下,说:「谢您夸奖。」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裴洛洛问,「可是走丢了?」 许復点点头,说:「是。宫里极大,一个不错眼,就找不见人了。」 裴洛洛指着前面,说:「从那里出去就能回安仁殿。我让我身边的宫女桑枝带你过去。」 「那就谢谢您了。」许復说完,左右看了一眼,上前一步,在裴洛洛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裴洛洛听完惊讶地看着许復,仿佛不相信似的。 许復点了点头,没说话。 裴洛洛笑了,伸手从头上摘下个簪子,说:「出门急,也没想着能遇见你。这个就当是见面礼好了。」 许復双手接过,说:「谢谢您了。这迷了路,还得了您的好东西,可见今天黄历上一定写着宜出行。」 裴洛洛笑了,说:「好爽利的姑娘。」 说完她看着桑枝,说:「你领着许姑娘去安仁殿。回头想着把这簪子记档,免得到时候忘了。」 桑枝低头说了声是,就走到许復面前,说:「许姑娘,请。」 许復点点头,又冲着蛮蛮摆了摆手,这才裊裊婷婷的离开。 裴洛洛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许家,有意思。 许復一连气说完话,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一口喝干,看得许哲直皱眉头,说:「小姑娘喝茶怎么能这样,粗鲁。」 许復瞪着眼睛,说:「五叔,事儿是我替你办的,又给你讲了一遍,你还这么说我,好没良心。」 许哲听了这话,站起身作了个揖,说:「我错了,给你赔不是了『」 许復笑了,说:「五叔,静妃可真好看。」 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能让她夸奖一句,可实属不易。 许哲听了这话,伸手点了点侄女的鼻子,说:「看人不要这么肤浅。」 许復皱了下鼻子,说:「五叔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那长得丑的,你难道会看她一眼不成?」 许哲没说话,坐在石凳上看着远处缓缓落下的夕阳,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许復见他半天没说话,伸手推了推他,说:「五叔,事情我做了也说了,能回去了吧。」 许哲这才缓过神来,说:「簪子留我这儿可好?」 许復摇摇头,说:「不可。这是静妃给我的,下次进宫,我还得戴呢。就是不进宫,最近也有人陆陆续续上门。这簪子的事儿,进了宫的人可都知道,回头问起来,我总不能让人去你院子里取吧。」 许哲犹豫了一下,把簪子递还给许復,说:「好生收着。」 「知道。」许復说完又簪回头上,说:「我回去了。祖父虽然改了主意,但是对你还在气头上,最近注意着点。」 许哲挥挥手,说:「走吧走吧。小小年纪,就如此说话,一点都不可爱。」 红袖见许復要走,从屋里取了个盒子出来,说:「小小姐,这是少爷给您准备的。」 许復看了一眼,抿着嘴笑了,说:「五叔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说完,让采芳捧着盒子走了出去。 许哲看着远处的夕阳,又往下落了一点,照的院子一片昏黄,有风吹过,吹得鞦韆架晃了起来。他起身走到近前,伸手晃了两晃。 承恩殿,付少成在一边听着裴洛洛给蛮蛮讲故事,好几次欲言又止。裴洛洛见了,也没理他,直到蛮蛮困了,打了个哈欠,被乳母抱回去睡觉以后。才转过身看着他,说:「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听说,你今天碰见了许家姑娘,还给了她一根簪子。」付少成声音平淡,听不出感情。 裴洛洛点点头,说:「是啊。带蛮蛮出去玩的时候碰见的。小姑娘迷路了,也不惊慌,不愧是世家教养出来的。看着就让人欢喜,给她一根簪子,也不为过吧?」 「很巧合,是吧?」付少成说。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说:「这话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有什么事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怎么就这么巧让你碰见许家姑娘呢?」 裴洛洛听完笑了,说:「你这话让我都没法回答。就是这么巧,我有什么办法。」 说完,她站起身看着付少成,说:「这话是赵秀说的吧。她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么,你乐意听她的,那是你的事情。反正我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付少成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有些急躁。他拉过裴洛洛,伸手还住她的腰,说:「洛洛别气。是我心眼小。」 「下次有什么事情,摊开来说,最腻味说话遮遮掩掩的。还有,安仁殿说什么想清楚了再来问我。」裴洛洛说完,定定地看着付少成,眼圈慢慢红了。 「我错了。」付少成见状慌了手脚,「不哭了啊,乖。」 裴洛洛咬着嘴唇,眼泪掉了下来,付少成一时慌乱,没摸到帕子,伸手用袖口去擦。气得裴洛洛一把把他的手推开。说:「袖口上都是绣纹,弄得脸疼死了。」 付少成了解裴洛洛,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乖,不哭了。」
第6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的眼泪啊,是最不能信的。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 第37章 赵秀见了众命妇并世家夫人, 对于各家的情况也有个大概的了解。她思量了很久,对太子妃的人选还是有些犹豫。付景瑜当日也偷偷地看上了一眼,说实话, 他都没分清谁对谁, 只记得最后由桑枝领着进了安仁殿的许復。 许復作为世家出来的姑娘, 是太子妃的好人选。可是付景瑜却不喜欢她, 眼神太过精明。如果站在她面前,被她扫上一眼, 感觉内心所有的想法都会暴露在阳光之下。付景瑜暗自庆幸了一下,幸亏父亲没有同意让许家女做太子妃,娶个这样的女人回来,太可怕了。 赵秀这边打算过些日子去问付少成,结果, 这一拖,居然就直接拖到了六月末。 从五月末开始, 京城并北地多处开始下雨,连绵不绝。各地的官吏也不是白吃饭的,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看着天时不对, 纷纷上报。 朝廷上, 内阁接了一份奏疏,没当回事,只是照着旧例办事,谁承想, 接下来的几天内, 连着接到这种奏疏,范悦见情形不对, 收敛成一摞,就拿进了两仪殿。 付少成长于民间,不用范悦说话,翻了一遍就明白了。万幸,新朝初立,国库还算宽裕,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分派了人手下去。今年的租税,是别想了,没有流民就已经是万幸。付少成政事繁忙,赵秀也就不好拿太子妃的事情来烦他。 好在,六月中旬,各地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停了,付少成在两仪殿看着外面照过来的稀疏的阳光,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准备得充足,天时又配合,没有酿成大灾。中午,裴洛洛见天色转好,想着付少成心情应该也轻松了很多,亲自下厨房做了碗甜汤,带着桑枝端了过去。不承想,付少成这日带着付景瑜在身边处理政事。裴洛洛见状,就没进去,只是让张福英端了进去,自己就又回了承恩殿。 付少成听了张福英的禀报,笑了起来,说:「正好口干舌燥,这甜汤倒是来得是时候。」说完,就让他端了上来。 付景瑜在旁边看着,见付少成端过来直接就喝了,脸色一变。父皇,太过信任静妃了。前几日,赵秀见付少成镇日繁忙,也做过这种事情,只不过,东西端来以后,张福英依着规矩,拿银针试了一下。 回到东宫,付景瑜想着中午的事情,静妃在父皇心里的地位,果然不一般。他又想到前些日子下面出来的消息,进了翰林院的许哲,前朝的时候,可是静妃未来的驸马。他起身转了两圈,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太子妃的人选。 许家,已然算是三皇子的势力,再加上陆达手里的兵权,别看付景琋年岁尚小,却已经对他构成威胁。付景瑜又想到许復,那个眼神冷静得仿佛成年人一样的姑娘,或许,她成为太子妃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许家第三辈的嫡长女,做了太子妃又能生下太子的嫡长子,这样的筹码,应该值得许家投资了吧。 想到这儿,付景瑜让身边的宫女玲珑去安仁殿传一句话,太子妃之事不急,儿臣另有打算。玲珑重复了一下,就起身走了出去。付景瑜自信许復上回见了自己一面之后,虽不能说念念不忘,却一定印象深刻,若是母亲再能安排着见上几回,他相信,她定会同意做太子妃的。 可惜,许復不是别的姑娘,此刻,她正坐在她父亲的书房跟父亲说话,说的就是付景瑜。 「女儿由静妃身边的宫女带着回安仁殿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子躲在一旁。我估计啊,这些姑娘们,挨个都被他看过来了。好没意思的人,以为自己是谁。」许復语气轻蔑地说。 「那这么说,我儿也被他看到了?」许家大爷许司问道。 「是呢。想想就腻味。」许復说,「不过女儿没吃亏,瞪了他一眼。」 许司听了这话笑了,说:「对于那等自命不凡的人来说,没准你那一眼,能算得上是含情脉脉了。」 许復听了这话,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说:「父亲以后不要说五叔了。您说起话来,也是够狠辣的。」 许司笑了,说:「这就是为什么你爹我被你祖父天天夸赞,而你五叔每天被骂的原因。做人啊,外表端方比什么都重要。」 许復抿着嘴笑了,说:「您看吧,我要是太子,仔细思量一下就知道许家才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选,不出十天,皇后还得招我进宫,我啊,还能偶遇那位太子。」 许家大爷看着许復,说:「你自小聪明,但是爹爹跟你说,聪明的人外露是要找倒霉的。皇后招你进宫,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但是切不可生出戏嚯之心,明白?」 许復听了这话,行了个礼,说:「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许司看着女儿,不禁觉得她生为女儿家竟是一种憾事,如此这般聪敏,又善于观察人心,若是男儿,许家前景更加可期。他笑了,伸手拽了拽女儿头上的梳的小发鬏。 「小姑娘家家的,天天别这么严肃,天真烂漫点没什么不好。」 许復听了这话,嘴角不由得抽动了几下,说:「女儿天性如此。没有办法。」 许司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招惹小女儿,他伸手照着许復头上敲了一下,说:「牙尖嘴利。这以后出嫁了,姑爷回门是要诉苦的。」不得不说,五弟经常使得这一招真是解气。
第65页 许復听了这话,说:「您放心。女儿以后定会让他诉苦无门的。」 许司不禁扶额,许家女,一直以温柔贤良,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异类。 「你年岁也不小了。这些事情也该考虑了。咱家不比得一般人家,婚嫁上更为开通,你若有什么想要求的,就说出来,父亲自是会替你考虑。」 许復看着父亲,说:「什么样的都行,只要别是当今那位那样的就行。皇后虽不可爱,但是,也是个可怜人。」 许司看着自家闺女,说:「许家断不会为了自家利益牺牲女儿的幸福,这个你不用多虑。」 「那就没了。」许復说,「只要心里头没有白月光,什么样的在我手里都能**好了。」 许司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如自己父亲一般扔个什么东西过过瘾,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许復看着自家父亲的样子,敛衽行礼,说:「父亲,女儿今日功课尚未做完,就不陪您聊天了。」然后裊裊婷婷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许復又转过身,说:「听说,五叔明年就要娶亲,您啊劝劝祖父,五叔院子里的鞦韆架不撤,就别急着让他娶五婶。这不是结亲,这是种仇。」许復出了书房,面上就笑开了花。许復生平一大爱好,看父亲吃瘪,最欢乐。 许司在书房沉思了很久,觉得老话说的儿女债一点不假,古灵精怪的闺女,该嫁给谁呢?进而又想到自己五弟,闺女说的没错,就他现在这样,娶亲回来,真是会种仇的。 晚上,付少成回了承恩殿,蛮蛮正在听裴洛洛讲故事,见他来了,噌地一下就从榻上跳了下来,迈着小腿跑了过去,一下子抱住他的腿,仰着头,说:「爹爹。」 小傢伙声音带着哭腔,听得付少成心都化了,他赶忙把蛮蛮抱了起来,说:「爹爹最近太忙了。」 「这小子没良心。我天天陪着他,都没见他跟我这么亲热过。」裴洛洛酸熘熘地说。 付少成抱着蛮蛮坐到裴洛洛身边,说:「我儿跟我要好,你居然吃醋。」 裴洛洛白了他一眼,说:「这些日子你政务繁忙,蛮蛮日日跟我念叨你。我还得费心给他解释,他小人家哪里听得明白,说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为了让他不生你的气。结果,却落了这一句考语。伤心吶。」 付少成分出一只手揽住她,说:「洛洛最好了。」 裴洛洛靠在他肩上,伸手逗着蛮蛮,说:「今天的甜汤怎么样?」 「很不错。」付少成说,「就是不知道承恩殿的小厨房还在不在?」 裴洛洛听了这话,伸手拍了付少成一下。 「讨厌。」 裴洛洛自小长在宫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去了凉州以后,有一日突发奇想,非要去厨房看看。她见十分有趣,非常想学,被三皇子妃阻止了,这世上哪里有公主做这种活计。裴洛洛就跑去付少成的将军府,靠着嘴甜跟后厨管事讨好关系,硬是学会了这道甜汤的做法。当然,将军府的厨房也没落到好,三天两头走水。严礼配制烫伤膏的功夫,就是在那个时候,越发的精进了。 当然,裴洛洛也不白烧,厨房里的人个个有赏,弄得她们看见她比看见付少成亲切得多。 蛮蛮在付少成怀里玩了一会儿就困了,有些不耐烦起来,裴洛洛抱着他哄了哄,见他情绪平静下来了,才交到乳母手里。 付少成见状好奇,说:「怎么不直接让乳母带下去?」 裴洛洛笑了,揉着手腕,说:「这是乳母说的。蛮蛮现在大了,会闹脾气了。这时候就得让我亲自哄他,这样,他长大了才跟我亲近。」 付少成听完点点头,说:「史书上这么多皇子跟乳母亲近,未尝不是乳母故意为之,这张氏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人品,回头好好赏她。」 裴洛洛看向付少成,这么久未见,清瘦了许多,她用手环住他的脖颈,说:「你瘦了。」 付少成把裴洛洛抱起来,说:「再瘦也是能抱得动你的。」 裴洛洛伸手打了他一下,说:「不正经。」 付少成没理她,直接抱着她进了内室,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家,就是一窝狐狸成了精,谁也别说谁。 第38章 许復果然猜的没错, 过了些日子,她就又接到宫里的宣召,她拿着手帕掩着嘴, 笑眯了眼, 说:「怎么样, 我说对了吧。」 许司看了她一眼, 说:「那你去不去呢?」 「去啊。多有意思的事儿。」许復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去的不是宫里, 而是郊外踏青。 「不许自恃聪明。」许司说,「要心存敬畏之心。」 许復抬眼看了看父亲,已过不惑之年的许司,仍旧如年轻人一般腰板笔直,立在那里, 月朗风清,谪仙一般。许家人都有一张唬人的脸。 许司见女儿不说话, 继续说道:「世家本来不屑跟皇家打交道,可惜隋唐以后,这世家,除了姓氏好听, (1)已然与耕读人家没什么区别, 一样都要科举,世家除了些根基,你觉得还有什么?」 「根基就已经很难得了。」许復说,「赵家不就是靠功勋起家的吗?您现在看看, 他家可还好?那点事闹得沸沸扬扬, 京城里谁家不知道。」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许司有点不明白女儿的想法了。
第66页 「不想干什么, 就是腻味赵秀这个安排,堂堂太子躲在暗处把每家姑娘全看了个遍,好没意思。」许復说。 许司无奈地挑挑眉,随她去吧。况且,他知道惹恼许復的,不只这一件事情,前些日子,估计是听说许家不出太子妃,赵家大夫人上门来了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给自己儿子求娶许復。按说这男婚女嫁,说出来也没什么,让许復讨厌的,是赵家大夫人的态度,仿佛她能嫁进赵家,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情,就跟她高攀了一般。 许家大夫人言辞得体,面上不显,但是话里话外充满讥诮跟讽刺,可惜,赵家夫人听不懂。气得她待赵家夫人走了以后,直接让人把她喝茶的杯子砸了扔出去,又拿清水洗地。不过这也怨不得赵夫人,世家说话,想来绕着八道弯,听不懂,也很正常。 许復这次进宫,穿得又跟上次不一样,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首饰也选的家里积年的老玉,几百年积攒下来的老物件,透着古朴典雅。几个小姑娘在安仁殿门口一见,相互间都笑了起来。都是一样的打扮,清贵有余,富贵不足。许復抬头看了一眼安仁殿的匾额,看来这赵家,真是能给闺女种仇。 事情跟她想像的差不多,照例是在安仁殿说了会儿闲话,就被打发去花园子,许復这次跟紧了队伍,没再走神。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就碰见了当今太子,可惜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除了付景瑜之外,还有皇帝跟陆将军,以及陆将军的小儿子陆柯。 世家女教养好,也不惊慌,从容不迫地行了礼。许復站起身,就看见陆柯在那儿走神,觉得有些好笑,在皇帝面前还能走神的人,傻乎乎的,真好玩。 陆柯忽然间觉得有人看他,目光悄悄往那边扫了一眼,正好看见许復抿着嘴在笑,真是美目倩兮,巧笑盼兮。少年的心仿佛夏天被蜻蜓轻轻点过的池水,现出一圈圈涟漪。陆柯忽然觉得面上做烧,连耳朵都热了起来。许復这边,一抬眼就看见他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最后连耳朵红了,越发觉得有意思,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付少成是过来人,见着情形,也明白了。年轻人的感情啊,往往来得没有理由,犹如巨浪一般,惊涛拍岸,捲起千堆雪。他自己的姻缘,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反抗不得,所以,格外喜欢这种年轻人的感情。他笑了一下,跟陆达说:「你这傻儿子陷进去了。」 陆达反应慢,听了这话看了陆柯一眼,说:「这傻小子。」 许復又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付景瑜,内心冷笑了一声,装什么装,真正本性纯良的可不是这副表情,眼睛里的算计明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真当世家姑娘都是温柔贤良照着女戒女则过日子,好没意思。 付少成跟陆达去了两仪殿。陆达打发还在傻乐的儿子去门口站着,自己则跟付少成商议起来。世家女,不好求娶。 付少成摇摇头,说:「世家到现在,不比魏晋,空有个好姓氏罢了。你问问陆柯,若他真心求娶许家姑娘,只要态度诚恳,我看能行。不过有一点你可想好了,这许家姑娘可是个精明人,柯儿要是娶了他,可就被人家牢牢攥在手心里了。」 陆达听了这话咧嘴一笑,说:「那可敢情好。我这儿子傻乎乎的,娶个精明娘子回来,是他的福气。」 付少成伸手给了陆达肩膀一下,说:「柯儿明明忠厚淳朴,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傻乎乎。」 陆柯站在外面,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满脑子都是刚才遇见的姑娘,她笑起来可真美,还有两个小酒窝,甜得仿佛雪花糖一般,这样的小姑娘,又娇又软,在她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气儿都得缓缓的出,生怕惊着了她。 许復回到家,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许哲见了,忍不住打趣道:「今日见了谁了,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许復撇了他一眼,说:「见了个呆子,傻乎乎的,有意思极了。」 许哲听完瞪大眼睛,说:「不好,我要告诉大哥去,他家姑娘红星动了。快点告诉五叔,是哪家小子?」 许復无奈地看着许哲,说:「五叔,我就只是单纯看个呆子,觉得有趣,你就想到哪儿去了?」 「你先告诉我看见谁家小子了,快点。」许哲说道。 「镇国将军陆达的儿子。」许復说。 许哲听完这话,笑着敲了一下许復的头,说:「好姑娘。」然后转身就走了,留下许復摸着脑袋莫名其妙。十二岁的小姑娘,到底比不得小狐狸,很多事情,她还是不明白。 镇国将军的儿子娶了许家姑娘,这可是太好了,许哲默默地想。陆达是付少成的人,他又有把握让许家站在三皇子身后,如若二人顺利成亲,三皇子则更加势壮。 没几天,许家就迎来了陆达并陆夫人,态度谦恭有礼,为自己的儿子求娶许復。本来许家大夫人一直想着把闺女许配给世家,可是母亲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人,她闺女这脾气,不是适合。 陆家虽是武将,但是言谈举止并不粗鲁,又加上许家大爷最近打探来得消息。她含着笑,点点头算是允了。两家商议好先定亲,等许復及笄之后再成亲。 所以,赵秀还是晚了一步,她还没来得及跟付少成说这件事情就被陆家截了胡,她嘆了口气,却没说什么,毕竟付少成之前已经跟她说过娶不得许家女,是她痴心妄想了。付景瑜在东宫知道消息也愣住了,许家跟陆家拧成一股势力,站在了三皇子付景琋的身后。
第67页 其实,付少成一开始只是觉得不能娶许家女,但是陆达跟许家结亲这事儿,还真是赵秀自己惹出来的。 付少成因为前些日子过于忙碌,事情过后,精神松懈下来,竟是病了一场。虽说是一场风寒,但严礼还是压着他在甘露殿躺了几天。 裴洛洛带着蛮蛮看了他一回,就又被他留了下来。赵秀进来的时候,裴洛洛正在哄着付少成喝药,她端着药碗,就跟哄蛮蛮似的,哄着付少成张口,一边哄一边笑。这一幕,着实打疼了赵秀的眼。 裴洛洛见赵秀进来,起身给她请安。 赵秀点点头,没说话,裴洛洛只好端着碗在一边站着。严礼打外面进来,见了赵秀,先是一愣,然后赶忙给她请安。 「严御医,本宫相信你的医术,可是这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按理说两三天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怎么皇帝到现在还没好利索?」赵秀说道。 严礼听了这话,低着头笑了一下,旋即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看着赵秀,一板一眼地说了起来。 「回皇后娘娘,皇帝本身脾胃就不好,这药,我也不敢用得太狠,尽量以温补为主,是以比平常要好得慢一些。」 赵秀听完,一时无话可说。她看了眼裴洛洛,仍旧老老实实地立在那儿,低眉顺眼。 「皇帝生病,这侍疾之事,理应由本宫负责安排,静妃这般,可是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裴洛洛听了这话有些想笑,不过她还是正了正颜色,说:「回皇后娘娘,臣妾自是由皇帝宣召才敢过来。」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说:「是啊。是朕让静妃过来的,毕竟她经验丰富一些。」 这话一说出去,严礼差点憋不住乐出声来,什么叫经验丰富,摆明了不就是说这甘露点静妃常来常往么,他这是又收拢了多少势力,这么挤兑皇后。 赵秀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顿了顿,说:「是切身莽撞了。」说完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 裴洛洛看着赵秀的背影,笑意更深了,她啊,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可惜脾气急,脑子又不够用。转过身,她就坐回付少成身边,端着药碗,说:「刚刚耽误了一会儿,这药的温度刚刚好。」 付少成看着她,说:「可是委屈了?」 裴洛洛点点头,说:「是啊。所以得从你身上找回来。快点喝。」严礼在外面收拾药箱子,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这静妃,可真是个妙人儿。 作者有话要说: (1)在我的设定里,架空的朝代从唐朝后期就分了个叉,世家还一直在,只不过特权已经没有了,家里的孩子想上进还是得考科举,但是数百年的积淀还在,傲气还是有的。 求留言求收藏,爱你们。 关于赵秀,怎么说呢,眼界不够的关系,她想不了太深。 第39章 这天, 裴洛洛接到鲁妈妈递过来的消息,说要进宫来看她。她有点不明白,这不年不节的, 是什么意思呢?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信, 在右下角知道鲁妈妈做的暗记, 代表事情十万火急。她犹豫了一下, 当晚就去问付少成。付少成知道鲁妈妈跟她关系亲密,也就准了, 喜得裴洛洛抱着付少成就亲了他一下。蛮蛮在一旁坐着,见此情景,觉得有趣,笑着拍起手来,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付少成抱起蛮蛮, 说:「我儿聪敏,知道他爹娘感情好。」 鲁妈妈是个爽利人, 没两天她就带着半夏进宫了。裴洛洛见了她,不等她行礼,就抱住了她,说:「妈妈, 好想你啊。」 鲁妈妈像以前一样, 摸摸裴洛洛的头髮,说:「老身也想您啊。」 裴洛洛扶着鲁妈妈坐到榻上,说:「今日您来,算是我的娘家人, 万不可再如以前一般行事。」 鲁妈妈看着裴洛洛, 仔细端详了她一番,说:「您比以前圆润了一些, 可见日子过得还可以。」 裴洛洛早就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只剩下桑枝,她笑了一下,说:「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这日子么,什么样不都得过么。」 鲁妈妈听了此话,看了半夏一眼,半夏起身走到裴洛洛跟前,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裴洛洛,说:「您看这个?」 裴洛洛接了过来,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四哥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裴洛洛语气非常惊讶。 鲁妈妈示意半夏收了起来,说:「这话可就长了,您得慢慢听,别着急。」 原来,鲁妈妈出宫以后就住到了小儿子家。大儿子在汴梁,她却因为捨不得裴洛洛,就住到了在金陵的小儿子家里,小儿媳又是半夏,这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这天清晨,鲁妈妈出门想去买点吃食,却在肉铺遇见个熟脸。肉铺的老闆娘,是紫宸宫以前的宫女,名叫琉璃,相貌好,性子又温柔,深得鲁妈妈喜爱。 她见了鲁妈妈先是一愣,接着眼泪就下来了,她指着鲁妈妈跟肉铺老闆耳语了几句。那个忠厚的男人点点头,就从钱匣子里抓了一把钱递到她手里,就去招唿客人了。琉璃拿着铜钱走到鲁妈妈身边,带着哭腔,说:「琉璃见过鲁妈妈。」 鲁妈妈眼圈也是红了,说:「好姑娘,还能见着你真是太好了。」 琉璃把鲁妈妈带到一边,说:「铺子里腌臜,就不让您进去了,咱们在这儿说说话吧。」
第68页 鲁妈妈看着琉璃,长年的市井生活,磨去了她的娇媚,却因为岁月的洗涤,更添了一份贤惠,鲁妈妈伸手抿了抿她的头髮,说:「日子过得好吗?」 琉璃点点头,说:「您呢?还好吗?」 说完,她把手里的钱捧到鲁妈妈面前,说:「小本生意,也没多少余钱,这些您拿着,够过些日子的了。」 鲁妈妈听了这话忍了很久的眼泪就下来了,说:「真是好姑娘啊。妈妈不用的,妈妈日子过着好着呢。」 琉璃不相信,还一个劲儿的把钱往鲁妈妈手里塞,说:「您别客气,真的。」 鲁妈妈笑了,说:「你可知道静妃?她是长乐公主,我作为她的乳母,日子怎么能过得差呢?妈妈没骗你。」 琉璃听完,又仔细打量了鲁妈妈一番,这才放下心来,说:「知道您过得好,琉璃就放心了。」 说完这话,她见左右没人,悄声说:「静妃真的是长乐公主?」 鲁妈妈点点头。 「公主好计谋。」琉璃说。接着她从贴身处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鲁妈妈,「您看这东西眼熟吗?」 鲁妈妈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眼,前朝皇家的东西,裴洛洛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 「这可是哪位皇子的?」 琉璃点点头,说:「这是四皇子的。」 原来,宫破当日,琉璃就在紫宸殿。魏国公赵峰带着人先进了紫宸宫,杀了成平帝并众皇子。琉璃躲在屏风后面瑟瑟发抖,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回头就跟付少成说,成平帝并众皇子自尽而亡。」赵峰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几个亲兵清理好紫宸殿,也走了出去。琉璃等了很久,见再无动静,才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这时,四皇子忽然动了一下,琉璃赶忙蹲了下来,小声说:「四皇子?」 四皇子此时已是弥留之际,他伸手掏出随身带着的玉佩,放到琉璃手里,说:「有机会,告诉裴家后人真相。」 琉璃拿着玉佩,看着四皇子慢慢失去了生命的光彩,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她收好玉佩,趁乱逃了出去。 后来,琉璃辗转来到金陵,被肉铺老闆讨来做娘子,虽然日子过得顺遂,她却时时想着这事。毕竟,当时情窦初开的她,心悦四皇子很久很久。 鲁妈妈听了琉璃的话,沉默了很久,说:「这话我一定给静妃带过去。」 琉璃点点头,说:「真是太好了。」 鲁妈妈临走的时候,肉铺老闆硬是切了块上好的里嵴放到鲁妈妈的篮子里,说:「我家婆娘总说您对她照顾有加,这个啊,算是我的谢礼。」 鲁妈妈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腌臜又粗鲁,但是他眼睛里对琉璃的爱意,藏都藏不住,她拍拍琉璃的手,说:「这小子不错,你有福了。」 琉璃听了这话,害羞地看了那汉子一眼,抿嘴笑了起来。鲁妈妈留下了自己的住址,说:「有机会,上家里来玩,半夏啊,现在是我儿媳妇。」 琉璃听了这话笑了,说:「您家小子这回可是称心如意了。」 裴洛洛听完鲁妈妈的话,伸手就把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 「赵家。」裴洛洛说,「赵峰好大的胆子。」 鲁妈妈见裴洛洛生气,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桑枝又上了一杯新茶递到她手里,说:「您也别太生气,这事情,得慢慢来。」 裴洛洛冷笑了一声,说:「本来想放赵秀一码。现在看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时,蛮蛮一路小跑从外面进来,裴洛洛捏捏脸,换了副表情,笑着看他过来,指着鲁妈妈对他说:「来,看看,还认得不?」 蛮蛮瞪着眼睛看着鲁妈妈,觉得熟悉,却又真的不认识,摇摇头,咧着嘴对她笑了起来。 「叫老夫人。」裴洛洛对着蛮蛮说。 鲁妈妈听了这话,赶忙从榻上下来,说:「这可使不得。」 接着对蛮蛮行了个礼,说:「老身见过三皇子。」 裴洛洛示意桑枝把鲁妈妈扶回榻上,说:「我说使得就使得,您受得起。」 蛮蛮站到鲁妈妈跟前,笑着喊了一句老夫人,乖巧可爱。 「三皇子这般年岁,说话竟然如此利索。」鲁妈妈说。 裴洛洛把蛮蛮抱到腿上,说:「就嘴皮子最熘,天天气我。」 蛮蛮抬头看着娘亲,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蛮蛮最爱娘亲了。」 一句话,逗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裴洛洛笑着戳了戳蛮蛮的小脸,说:「您看,这般会哄人,以后可怎么好?」 「现在就如此,可见以后更加聪敏。「鲁妈妈笑着说。 蛮蛮在裴洛洛怀里呆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闹着要下去,裴洛洛就让乳母带他出去熘达一圈。自己则继续跟鲁妈妈说话。 鲁妈妈见乳母走远了,说:「您跟皇帝?」 裴洛洛笑了,说:「还不错。」 鲁妈妈听了这话,点点头,说:「皇帝对您是真好。」 裴洛洛点点头,说:「今天听了您的话,这心结也算是解了一半,这日子,到底比以前好过了一些。」 鲁妈妈听了这话,刚想说什么,赵瑾从外面进来,先是行了个礼,接着对裴洛洛说:「静妃娘娘,皇上让我过来跟您说,中午可以留鲁妈妈承恩殿用饭。」
第69页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说:「你回去跟皇帝说,回头我再做碗甜汤给他。」 赵瑾重复了一遍,行了礼转身走了出去。 鲁妈妈也笑了,说:「皇帝真是疼您。」 用过饭,鲁妈妈见天色不早了,带着半夏起身告辞。裴洛洛让桑枝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说:「这些都是给您预备的,现在啊,您回去得匀一份给琉璃才行。」 鲁妈妈知道裴洛洛的脾气,也不客气,笑着接过去,说:「这趟来得可值,以后啊,有空就得过来一趟。」 裴洛洛听完这话吗,抱着鲁妈妈,说:「那可敢情好。我等着。」 送走了鲁妈妈跟半夏,裴洛洛坐在书案前,想着之前的事情,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她相信,如果没有赵峰,经过这么多年跟付少成的相处,依他的脾气,肯定会让父亲并兄长不会过得太差。看来,赵峰早就猜到付少成肯定会让自己成为后妃,所以先下手为强,让自己以为付少成逼死父兄。同时又让付少成认为是他逼得前朝皇帝自尽,从而对自己这个前朝公主心存忌惮。真是好算计。可惜,老天有眼,到底让她知道了真相。 裴洛洛看着安仁殿的方向,笑了,这日子,终于过得有点盼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爱你们 因为消除了些误会,所以下一章,会甜一些。 第40章 晚上, 裴洛洛跟蛮蛮玩了一会儿,就准备睡了。这么晚,她想付少成应该不会过来了。谁知道, 她刚卸了钗环, 付少成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起身看着他, 说:「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洛洛这话说的, 好像很不欢迎我。」付少成假装伤心地说道。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着抱住付少成。 「怎么会, 你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会不欢迎你来?」 付少成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嘴唇,说:「这般高兴,可是因为见了鲁妈妈的关系?」 裴洛洛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但是因为鲁妈妈,还因为你。」 付少成闻言有些惊讶, 抱着裴洛洛坐到榻上。 「今日怎么这般嘴甜?可是吃了蜜不成?」 裴洛洛用手戳戳付少成,娇嗔地说道:「你今日做得好, 自然值得我夸赞,怎么会是我嘴甜呢?」 付少成捏了捏她的脸,说:「看来,我要日日做好事才行, 这样, 就能天天得到你的夸赞。」 「鲁妈妈按礼,是留不得的,有了你的话,今天才能跟她多待了许久。」裴洛洛用手揽着他的腰, 声音有些低沉。 这时, 桑枝走了过来,说:「内侍们已经把膳食端了上来了。」 付少成点点头, 示意知道了。裴洛洛则看着他,惊讶地问道:「这么晚还没吃饭?我都以为你用过了呢。」 「今日政务繁忙,明日又是沐休,就想着都弄好了,可以安安稳稳地休息一天。」付少成皱了皱眉,「所以,一晃神,就到了这个钟点。」 「还不快去。」裴洛洛从他怀里起身,拽着他往外走。 「好。」 裴洛洛坐在那儿,伸手拿了调羹盛了一碗汤给付少成,说:「严御医前些日子说了,餐前用些汤水对脾胃好。」 付少成接了过来,想了想,说:「中午说的甜汤,可别忘了。」 「忘不了。」裴洛洛看了他一眼,「明天就能喝到。」 「那我可等着了。」付少成听了这话,笑了。 裴洛洛拿着筷子,弄了一盘子鱼肉递给付少成,说:「蛮蛮跟你一样,喜欢吃鱼,他是年纪小,你是不会择鱼刺,又不喜外人插手,倒是让我练了一手择刺的好功夫。」 莹白的鱼肉放在盘子里,被裴洛洛的玉手衬着,反倒落了下成。付少成看着她,说:「所以说,我家洛洛最是体贴。」 「蛮蛮果然像你。」裴洛洛瞪了付少成一眼,「今天我说他专会气我,他听了以后,立刻说他最爱娘亲,就会嘴上哄人。」 付少成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说:「我的儿子,自然是像我。」 裴洛洛笑着没说话,只是又择了一盘子放到他面前,接着又盛了碗汤。 「太晚了,吃些清淡的吧。不然夜里不好克化,又该闹胃疼了。」 「好。」付少成回答得甚是乖巧,裴洛洛见他这样,不禁笑了起来,蛮蛮还真是像他。 付少成用过饭,歇了一会儿,见外面天色好,拉着裴洛洛走出承恩殿。 夏末,微微有些凉风。大颗大颗的星星嵌在深蓝色的天空,仿若宝石一般璀璨。付少成指着南方,说:「看,那是北斗七星。」 「果然是。」裴洛洛顺着他的手望过去。。 「最末端那颗,就叫瑶光。」付少成继续说道。 裴洛洛听完愣了一下,伸手抱住付少成,没说话。 付少成拍拍裴洛洛的手,指着远处说:「你看,那边是天河。」 「真美啊。」裴洛洛说,「也不知道牛郎织女过得好不好。」 「我觉得牛郎过得悽惨,织女倒是应该过得还不错。」付少成憋着笑说。 「为什么?」裴洛洛好奇地问。 「你想啊,古书上都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对于织女来说,可不就是天天能见到牛郎跟儿子。」付少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本正经。
第70页 裴洛洛被他逗笑了,说:「净会胡说八道,当着蛮蛮可不能这么胡诌。」 「怎么会。这话说来,就是为博娘子一笑。」 付少成说完抱起裴洛洛回了承恩殿。他看着怀里的裴洛洛,觉得她今天格外漂亮。进了内室,他小心翼翼地把裴洛洛放到床上,说:「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见这神仙生活,着实无趣。」 「不许胡说。」裴洛洛说,「你又不知道神仙生活是什么样的。」 付少成趴到裴洛洛耳边,说:「我自是不知道神仙生活什么样,可是啊,我知道鸳鸯生活是什么样的。」 付少成唿出的热气,吹得裴洛洛耳朵一阵发痒。 「好痒。」她伸手摸了一下。 「是吗?」 一时间,山中不知岁月长。 付少成搂着裴洛洛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说:「真想让你再生一个,可是,又不敢让你再生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你可是傻了不成?」 「你生蛮蛮的时候,我简直都快要吓死了。想到你若是有了,还得来这么一遭,就觉得害怕。」付少成说,「所以,还是不生的好。」 「严夫人说倒是算着日子能避开。」裴洛洛说,「可是,我还想要个女儿,乖巧懂事又漂亮。」 付少成伸手颳了一下裴洛洛鼻子,说:「咱们的女儿,漂亮自是没得说。至于这乖巧懂事,若是像我还好,像你可就惨了。」 裴洛洛揪着付少成的脸,说:「什么意思,女儿像我怎么就不好了,说。」 「驸马估计告状是不敢,只能暗自垂泪。」付少成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气得裴洛洛伸手掐了他胳膊一下,疼得付少成眼泪都快下来了,嘴上仍旧讨便宜。 「你看,随了你可不就惨了。」 裴洛洛见状,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这时,自鸣钟响了起来,裴洛洛看了一眼,说:「睡吧。虽说明天沐休,但是也别闹得太晚。」 付少成拉过被子,又把裴洛洛抱在怀里,说:「好。」 许是累了,付少成一会儿就睡得沉了。裴洛洛却睡不着,她睁眼看了一会儿付少成,想要翻身,却被他一把搂住,裴洛洛笑了,也伸手环住付少成,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付少成醒来的时候,已是满室阳光,裴洛洛跟蛮蛮的笑声从外面传来,他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睡够了的人,心情总是好的。 听见动静,蛮蛮跑了进来,顺着付少成的腿爬了上来,说:「爹爹。」 付少成捏了捏他的脸,说:「蛮蛮想爹爹了没有?」 蛮蛮点点头,说:「娘亲说爹爹公事繁忙。」 裴洛洛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说:「听听,这是又告状呢。」 付少成站起来举了蛮蛮玩了一会儿,说:「爹爹先去洗漱,一会儿再陪你玩,可好?」 蛮蛮点点头,说:「爹爹吃完早餐再陪蛮蛮。」 「我儿这么小就知道关心爹爹。」付少成笑着说。 裴洛洛伸手接过蛮蛮,说:「快点洗漱吧。」 付少成梳洗完毕,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裴洛洛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他了,见他出来,盛了碗粥,说:「这个我今天早晨吃了。还不错。」 付少成接了过来,说:「睡得可还好?」 裴洛洛说:「一般。不过啊,你睡得肯定好。蛮蛮早晨跑进来你都不知道,喊了半天爹爹,委屈得他,差点哭了。我起来哄了半天才好。」 付少成喝了一口粥,说:「昨天确实困了。也幸亏你给他圆了过去,不然,他该恼我了。」 「吃了饭歇会儿就去陪他玩会儿。」裴洛洛说,「蛮蛮可是想你呢。」 裴洛洛等付少成吃了饭,就把蛮蛮扔给他,自己去了小厨房。等她带着桑枝端着甜汤进来,却看见付少成趴在地上,蛮蛮骑在他身上,笑得开心无比。周围一众内侍,一个个表情都极其精彩。裴洛洛笑着走了过去,说:「蛮蛮这是干什么呢?」 蛮蛮抬起头,看着她,说:「骑马。」 「我们一会儿再玩,喝甜汤好不好?」裴洛洛弯腰从付少成背上抱起了蛮蛮。 蛮蛮点点头,让乳母抱去洗手。裴洛洛扶起付少成,面上没撑住,笑了起来。 「堂堂皇帝,让儿子当马骑,这要是被御史台知道了,奏疏估计得淹没了两仪殿。」 付少成站起身,捶了捶腰,说:「估计过两天还得让严礼开几贴膏药,我这腰啊。」 「这怨得了谁,你啊,真是快把蛮蛮宠上天了。」裴洛洛笑着把甜汤端到他手里。 「我的儿子,自然是要百般宠爱。」付少成说完喝了一口甜汤,味道一如既往的好。他又舀了一勺餵到裴洛洛嘴边,说:「我岂止是宠儿子,对儿子他娘也是很宠的。」 裴洛洛就着他的手喝了,说:「邀功。」 「这怎么是邀功呢?明明就是求夸赞。」付少成笑着又餵了裴洛洛一口。 「少成,你最好了。」裴洛洛。 付少成听了这话,仿佛夏日里吃了一口井水湃过的甜西瓜,沁入心脾,每个汗毛孔都舒展开来。 岁月静好,日光漫长,付少成看着裴洛洛笑吟吟地看他。他想,自己以后对她,一定要好一点再好一点,他的洛洛,值得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事物。
第71页 作者有话要说: 裴洛洛这边的误会解开了,至于付少成。。。 第41章 赵秀再怎么懊恼, 这太子妃,还是得选。她最近也实在没有心情管付少成跟裴洛洛那点破事,她翻着前些日子整理出来的名册, 觉得哪家姑娘都不如许復称心, 全然忘了当初第一眼看见许復时候的厌恶, 人啊, 在利益面前,就是这么现实。 她烦躁地把册子扔在一边, 深觉得陆达可恶,仿佛他抢了她的好儿媳一般。前些日子,魏国公夫人进宫,听了赵秀诉苦,直说她焦躁了。 赵秀听了这话, 撇撇嘴,她是正经人家出身的闺女, 哪里学得会那等狐媚套路。又不似那裴洛洛,虽是公主,母妃却是从宫女一步步爬上来得,勾搭男人的功夫了得。她轻蔑地笑了一下, 没说话。 魏国公夫人了解自己闺女, 自小端方。她拍了拍闺女的手,说:「你是皇后,自然是要贤良淑德,放下身段跟那等女人较劲, 这一上来, 你就输了。你得大度,你得显出你的贤良。知道吗?」 赵秀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 她娘这话说的真是有意思,合着前些日子在安仁殿指天咒地哭天抹泪的人不是她。这话么,谁都会说,做起来么,也不很难,但是心气不顺。天天忍气吞声的过日子,谁会受得了。 不过,她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魏国公夫人见她这幅模样,嘆了口气,说:「这日子,你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娘现在不就是这么过的,撑着一口气也得死在你爹后头,到时候我看那小妖精还怎么张狂。我是你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聘回来的正头娘子,他死也得死在我屋里头,由我看着他咽气闭眼,这第一嗓子的哭声,得是从我这儿出来的。」 赵秀听了这话,倒是有点感触,是啊,她是皇后,她在这儿跟裴洛洛争有什么意义,她的儿子是太子,她以后会是皇太后,到时候,看她裴洛洛还有什么资本。 想到这儿,赵秀笑了一下,说:「娘亲说的对。」 送走了魏国公夫人,赵秀又翻了翻名册,从里面圈出几个人来,又命王福海去请两仪殿请付少成。这太子妃,得赶紧定下来,成了亲,她的瑜哥儿才能入朝。 赵秀在安仁殿等了又等。天都黑了,付少成才过来。赵秀见他一脸疲惫,也没多说,只是把名册拿出来,指着圈出来的那几个人,想听听他的意见。 付少成就着她的手看了看,说:「前些日子跟你说晋国公的小女儿,你说人家武将出身,你圈的这几个,朕看,还不如晋国公家呢。别总想着往世家上找,百十来年前,这世家可是连皇家都不稀罕嫁的,你看现在落魄成什么样。也就是出些文臣,武将你看看几个。皇权稳不稳,那得看兵权在谁手里。」 赵秀听了付少成的话,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说的对,付景瑜是太子,那早晚就是皇帝,这话说得没错。她起身对付少成行了个礼。 「妾身谢您指点。」 付少成伸手把她扶起来,说:「瑜哥儿是朕的儿子,又是本朝太子,朕自然是要给他选最好的。」 付少成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赵秀听得满心欢喜,是啊,他再宠裴洛洛又如何,这太子是她儿子,她没有必要争那些没用的。 眼见着时辰晚了,赵秀看着付少成,让他留在安仁殿用了晚膳再回去处理政事。付少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赵秀口味偏北方,吃的菜,浓油赤酱。付少成许久未吃,倒也觉得顺口,只是吃两口还是觉得有些油腻,到底比平常少用了许多。。一餐用毕,他喝了两口茶就回了两仪殿。 裴洛洛在承恩殿陪着蛮蛮吃饭,听了赵瑾的话,也没在意,付少成是皇帝,她怎么能揽着他去皇后那儿呢。她给了赵瑾一个荷包,说:「知道了。你回去吧,盯着皇帝,别睡太晚了。」 赵瑾接了荷包,谢了赏,用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就回了两仪殿。 付少成在两仪殿看了会儿奏疏,觉得没意思,又看了眼自鸣钟,还是去了承恩殿。 裴洛洛看着他从外面走进来,不知不觉就笑了,付少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笑什么?」 裴洛洛揉揉脸,说:「没什么,就是见你来了高兴。」 付少成刚想说什么,乳母抱着蛮蛮走了进来。裴洛洛伸手接过蛮蛮,看着付少成,笑道:「本来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就答应临睡前给他讲故事。」 「你讲,我抱着他。」付少成听了这话,从她怀里接过蛮蛮。 裴洛洛阅读涉猎甚广,什么都给蛮蛮讲。小傢伙也是爱听,什么都能听进去。他倚在付少成怀里,揉揉眼睛,开了口。 「娘亲,今天要听志怪故事。」 「好。」裴洛洛笑着说完,随手拿起了《酉阳杂记》翻开一页,慢慢地讲给他听。付少成在一边抱着蛮蛮,听得心有戚戚,大晚上,给这么小的孩子讲这种东西,好吗? 小孩子困得时候是不愿意睡的,蛮蛮强打着精神听故事,可是还是架不住睡意一阵阵的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就歪在付少成怀里睡着了。 裴洛洛见状,也没急着停下来,又讲了一会儿,见他睡熟了,才招唿乳母进来,把蛮蛮抱了出去。 付少成见蛮蛮走了,揉了揉手腕,说:「这小子越来越沉了。」 「可不是。每天抱他都觉得压手。前些日子多给了乳母一份赏钱,不为别的,就为她这份心。天天带着蛮蛮出去熘达,小傢伙走不动了就抱回来。」裴洛洛笑着说道。
第72页 这时,桑枝端着一碗东西进来,给付少成行了个礼就放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付少成问道。 「刚才见你来了,就让桑枝去要了碗粥来。」 付少成笑着亲了一下裴洛洛,说:「确实有点饿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洛洛却没理他,端起碗递到付少成手里。她又不是傻子,问问尚膳监就知道皇后晚上吃了什么。付少成脾胃不好,油腻的东西吃不多。这个钟点,可不就饿了。 付少成拿过来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 裴洛洛笑眯眯地看着他。「喜欢就好。」 「今天皇后叫我过去是说太子妃的事。」付少成说。 裴洛洛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忽然间跟自己说这件事,太子,不就早就开始议婚了吗? 「我最后选的是晋国公的小女儿。」付少成继续说道,「太子大婚以后,太子妃是要日日去安仁殿请安的,为了两边不起冲突。所以,我要免了嫔妃去皇后那里请安的规矩。」 是啊,蛮蛮已经一岁多了,按规矩,她是得每日去安仁殿了。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说:「谢谢。」 付少成把碗放回桌子上,看着裴洛洛,伸手擦了擦她的脸。 「哭什么。但凡我能给你做的,一定都做到。」 裴洛洛听了这话,眼泪却流的更凶了,可她却是高兴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 「又哭又笑。我的傻姑娘。」付少成继续给裴洛洛擦着眼泪,「不哭了啊。」 说完这话,付少成一把拉她到了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有些想不明白,洛洛今天是怎么了。 裴洛洛哭了半天,情绪才缓和起来,她从付少成怀里出来,眼睛有些红肿,鼻尖也是红的,看上去,倒是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付少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笑着说:「洛洛这是怎么?不过一件小事罢了。」 裴洛洛被付少成说的也不好意思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只是笑着,却不说话。 付少成见她这模样,觉得越发可爱,这美人,哭起来,都好看。他伸手捏了捏裴洛洛的鼻子,说:「这么大人了,都当娘了还这么爱哭。这下可是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哪天不高兴了,我就告诉蛮蛮去。」 裴洛洛听完伸手照着付少成肩膀就打了一拳,她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就又哭了起来。 自鸣钟这时想了起来,付少成拉着她的手走进内室,到了床边,他先不急着上去,低头往下面看了看。 裴洛洛不解,说:「你这是?」 付少成看着她,说:「还不是怨你,非要晚上讲什么《酉阳杂记》还是床下有鬼的故事,蛮蛮听不懂,我可是听得懂的。」 裴洛洛被这话逗得不想哭了,她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不小心,就跌到床上,说:「你看了床下没有用,万一从墙里伸出一只手来呢?」 付少成听完这话瞪了裴洛洛一眼,躺到床上,就抱住裴洛洛,说:「今晚抱着你睡 。」 「好。」裴洛洛笑着环住付少成。她就不信了,还能抱一晚上不成。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裴洛洛就醒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还被付少成抱在怀里,可能是因为一晚上没动的关系,她觉得浑身酸痛,气得她踹了付少成一脚,什么人啊。付少成倒是睡得踏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人,真可恶。裴洛洛想。 作者有话要说: 魏国公夫人,就是个猪队友 第42章 终于, 太子妃的人选定了,就是晋国公家的小女儿谢芳华。大家听了消息,都觉得皇帝到底还是疼爱太子, 才给他选了这么一位太子妃。御史台也把准备递上去的奏疏压了下来, 太子稳了, 谁还会去管皇帝天天睡在哪里。 裴洛洛这天趁着蛮蛮午睡, 坐在书案前,仔细地捋着前些日子外面递过来的消息。因为消息不能落到纸上, 只能靠半夏硬生生地背下来,再进宫说给她听。想到魏国公,她暗道了一声老狐狸。可能是因为有了蛮蛮,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好用了,这么浅显的事情, 她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魏国公因为新纳的小妾生了个儿子,硬是吵着要把身上的爵位传给小儿子, 本来这事儿大家都当个笑话来听,这老房子着火,烧得旺。魏家,除了魏国公之外, 大儿子赵良是四品的武卫将军, 二儿子赵优也是个五品武备将军。兵权,集中在魏国公手里,赵良那儿也有一些。至于赵优那一部分,被付少成收了上来, 放到了陆达手里。 魏国公虽然一直闹着让小儿子继承爵位, 可是兵权,他已经分成了两股, 如果没猜错,一旦有些异动,他就会交到两个儿子手里。 裴洛洛知道魏国公防着付少成,但是没想到防的那么深。现在,也就是付景瑜式微,一旦他长成,裴洛洛相信,赵家绝对能做出逼着付少成让位的事来。赵秀的母家,势力太强。她起身站在窗前,望着安仁殿的方向,外戚势力过于强大,对于年轻的帝王来说,不是好事。她轻轻地笑了,赵家,这梁子结得太深了。 魏国公得了太子妃人选的消息,倒是在书房笑了。付少成,到底还是疼爱嫡长子。他又看了立在下面的两个儿子,深深地嘆了口气。要不是这两个小子太不争气,谁会去扶姑爷上位。
第73页 赵良跟赵优见父亲嘆气,有些不明所以,晋国公家小女儿做太子妃是好事啊。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魏良开了口。 「父亲,您可是为太子妃之事发愁?」 魏国公看了他一眼,毫无形象的地翻了个白眼。 「我是为你俩的脑子发愁。挺大的人了,连个事情都不会分辨,还得让为父亲自教导。」 这话出口,说得兄弟二人唯唯,头埋得更低了。 「你们母亲,妇道人家,不懂这些道理也就罢了,你们居然也不懂。要不是你们这两个榆木脑袋,现在坐在那个位置的就是我了。」 魏国公气得吹鬍子瞪眼。 原来,前些日子兄弟二人见父亲母亲闹得凶,壮着胆子结伴去父亲书房打算劝上一劝。魏国公听了二人的话,很是生气,挥退了众人,又把魏国公夫人叫来,掰开揉碎的给他们三人解释了一番,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魏国公拍着书案,上好的黄花梨硬是被拍了个裂缝出来。 「就沖你们两个人,我什么都不用做那付少成都不会怀疑我。都说儿子肖父,从你们两个倒推,谁都不会认为我是个聪明人。」 魏国公瞪着眼睛,唾沫星子喷了二人一脸,只是谁也不敢上手擦一擦,只能接着。 「真不知道你们的脑子都去了哪里。还有,你们两个人的夫人也是脑子有问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求个亲,都能结仇。也是佩服你们。她们不会说话,你们还不会教吗?」 赵良赵优继续低着头,仿佛两只鹌鹑一般。见了他们这个样子,魏国公更是生气。 「对了,我忘了,你们更笨,指着你们两个来教,估计人家得打上门来。」 魏国公说完,伸手拿了茶杯一饮而尽,又觉得不解气,直接摔在地上。 「你们妹妹也是个傻子,教儿子教到让自己的父亲说出不恤手足的话来,我也是佩服。」 魏国公越说越生气,开始翻旧帐。 「还有,被齐国公那个老货一撺掇,除夕宴上就来了这么一出。静妃侍寝,她去给人家赐百子帐,脑子是被狗吃了吗?政事让我教,后宫的事还得让我教吗?我一糟老头子,管得了这么多吗?跟你们母亲说,就说我说的,告诉皇后,卑弱第一,把这个弱字给我记住了。」 赵良赵优连连点头。 魏国公挥挥手,示意他们两个下去,看着就来气。 自从旧朝官员起復,付少成的势力越发壮大起来。原本归于魏国公的势力,也开始慢慢像付少成那方倒戈。陆达不用说,付少成心腹,小儿子又跟许家订了亲,许家,自然也是不用说了。况且,许家那五小子,对静妃可是念念不忘。这些人,早晚得站在三皇子身后。还有范家,那老狐狸也是付少成的。他身后,更不用说,人脉简直遍布整个朝廷。 魏国公捋了捋鬍子,不由得又怨起赵秀来了,二皇子跟太子差了十几岁,多么天然便利的条件,让她硬是给弄没了。父壮子成,天家大忌。这付少成瞅着也不是个短命相,太子顺利即位,有些难度。幸亏当年进紫宸宫的时候,他算到了付少成必定视长乐公主为囊中之物,抢先先杀了成平帝,把这根刺埋在了两个人的心里,要不然,就依着这两人的恩爱劲儿,早就没有他闺女什么事了。他伸手摸了摸书案上被自己拍出来的裂缝,忽然就笑了,这人心,一旦有了裂缝,可就会越来越大。付少成这个痴情种子,也演得够久的了,后宫啊,得进人了。 许家,许復坐在许哲的书房,也说出了同样的话。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亏了是青天白日,不然非得给许哲吓出一身冷汗来。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想这么多,故作老成,简直可怕。」 许復听了这话也不恼,拿着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着实好看。 「五叔这话可是没理,这人啊,就得少年老成,上了年岁以后,倒是应该有些童真,这样,自己过得开心,也讨人喜欢。」 许哲说不过她,伸手敲了敲她的头,说:「那你的意思是不出几天,就有人该提选秀的事了?」 许復点点头,说:「不过,我倒是觉得皇帝不会同意。静妃漂亮又有心计。这事,谁提了,谁就会被皇帝记上一笔。」 「魏国公。」两个人齐齐出口。 「那可是个老狐狸。可惜,这一家子的精气儿全被他一个人给占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一个比一个傻。」许哲笑着开了口。 「看出来了。」许復说,「正是因为有那几个拖后腿。他才成不了事,不是吗?」 「聪明。」许哲看着自家侄女,深觉得大哥说得对,这要是个侄子,许家能更进一步。 果然,没过几天,魏国公就上书,建议充盈后宫。付少成看了一眼,笑了一下,说:「魏国公好心情,可是后院的事情解决了不成?」 这话一出口,底下的大臣一个个掩着口也是笑了。虽说有那猜到内情的,也没忍住,毕竟当时魏国公夫人闹得欢实,着实有些可笑。 「朕送你一句话,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付少成这话一出口,范悦在下面差点没忍住。回去讲给许哲听。一口茶水就全喷在范悦的官服上,气得他伸手敲了许哲一下。
第74页 回了承恩殿,付少成本来想把这事儿当做笑话讲给她听,却看见严礼从蛮蛮住的地方走了出来。 「蛮蛮可是病了?」付少成急忙问道。 「没事儿,就是小儿发热。《肘后方》上说……」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就问你严不严重?」付少成急急地问。 严礼被他打断了说话,虽然不高兴,可是念在他心情焦急的份上,也就没当回事。 「不严重。吃几颗丸药就好。」严礼不急不缓地说,「估计最晚后日这热度就退下来了。」 付少成谢过严礼就冲进偏殿,蛮蛮已经睡了,裴洛洛坐在他身边守着他,见付少成来了,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付少成揽过裴洛洛,又伸手摸了摸蛮蛮的头,果然没有特别热,这才放下心来。乳母拿着药丸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状,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皇上跟娘娘都别急,这小儿生下来,得病上这么几回。我们民间,管这个,叫变蒸。变一变,蒸一蒸,才能长一长。三皇子底子好,之前没什么事儿都扛过去了。算着岁数,这是最后一次,可能才显出点症状。您二位看着吧,这烧热退了以后,三皇子保准变成个大孩子模样。」 严礼正好打门外进来,听了这话吗,连连点头称是。 裴洛洛虽然半信半疑,但到底没有刚才那么担心了。她看着付少成,说:「要不你晚上回甘露殿吧,我想在这儿守着蛮蛮。」 付少成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说:「蛮蛮是你的儿子,可也是我的啊,就一块儿在榻上凑合一夜吧。」 榻上虽然硬,但是两个人到底都累了,后半夜也睡着了。清晨,还没等桑枝来叫,蛮蛮就醒了,见父母都在榻上,觉得新奇,掀开被子跑了过去,狠狠地砸在付少成身上。 两个人被这动静弄醒了,付少成赶忙把蛮蛮抱到榻上,用被子围着他,说:「怎么能自己下来呢?」 裴洛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热度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魏国公智商在线,可惜被家人拖累。 第43章 果然就如同乳母说的一样, 蛮蛮病好了以后,全然变成了一个大孩子的模样,弄得裴洛洛还有点失望, 以前那个奶娃娃多可爱, 可以随便唬弄。现在的蛮蛮, 古灵精怪, 虽然还是有很多话听不明白,但是已经能断断续续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偶尔,还会问出让她哭笑不得的问题。付少成倒是欣喜蛮蛮的成长,直夸他聪敏伶俐。 定了太子妃,礼部就开始着手太子娶亲的事项,比着前朝的旧例, 删删减减的,很快就定了下来, 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呈给皇帝,付少成看了下,定在了明年四月,春末夏初, 好时候。 谢家, 尚衣监派人去给未来太子妃量尺寸做礼服,不得不说,这未来太子妃真是漂亮,说句犯忌讳的, 比宫里的静妃也差不多少。晋国公夫人在一边坐着, 时不时的跟尚衣监的聊几句,想着能套出点话来, 可是,宫里的人,那是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的主,怎么可能让她得逞。该拿的银子一份不少拿,不该说的话一句不多说。听上去这几个时辰嘴没闲着,实际上,仔细捋一下,就会发现,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送走了尚衣监的人,晋国公夫人坐在那儿,琢磨了很久,就得出来一个结论,静妃不是一般的受宠。她看着坐在下首乖巧漂亮的女儿,忽然间生出一丝后悔之心。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再多打探点消息,多教给女儿点东西。可是,晋国公夫人一点都不自信,她能教女儿什么呢?设身处地,她觉得自己可能连一年都挨不过去。 谢芳华倒是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太子妃么,重点在太子,只要太子稳住了,她就什么都不怕。而且,她的想法又跟别人不一样,皇帝不纳妃是好事,太子后宫,自然也会是极清净的。 几方各怀心事。 太极宫的桂花树抽了枝萌了芽,结了花苞,最后茂盛地开了花。整个宫殿,香气扑鼻。 桂花开了,中秋节,也就到了。 中秋宴,裴洛洛穿着礼服抱着蛮蛮坐在那里,周围多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旧朝官员的家眷,她还是认得几个的。 许哲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因着姓氏,加上翰林院又清贵,倒是得着一个末尾的位置。他坐在那儿,远远的,远远地望着裴洛洛。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又见到她了。她比以前长大了许多,更添了几分妩媚。他身边,是范悦特意安排的自家子侄范青,见他这幅模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碰了他一下。 「这是太极殿,拜託收敛点行吗?」范青低声说道。 许哲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地沖他笑了一下。 许復坐在另一边,仗着眼神好,把这一切都看了进去,她轻轻地笑了,五叔回去又要挨揍了。接着,她就看见谢芳华投过来的眼神,充满敌意跟戒备。真是好没意思,她想。 蛮蛮到底还才一岁多,待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裴洛洛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让赵谨跟付少成说了一声,就带着蛮蛮回了承恩殿。 裴洛洛不喜欢坐轿,一行人就缓缓地走回去。天气晴好,又是中秋,边走边赏月,也是件乐事。她指着月亮,给蛮蛮讲了嫦娥奔月的故事。蛮蛮年岁小,听什么都只听个热闹,学个说话罢了,哪里懂真正的意思。讲到了嫦娥飞向月亮上,他还高兴地拍了拍手。裴洛洛点了点他的额头,这么悲伤的故事,也就小孩子听了会拍手叫好。
第75页 刚走了没多远,裴洛洛迎头就碰见了许哲,不知道他从哪里绕过来的,脚程倒是快。 裴洛洛见是许哲,愣了一下。她抿着嘴站在那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避开还是该继续往前走。 许哲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却是谦恭地行了个礼,声音低沉地说:「微臣见过静妃娘娘。」 短短的八个字,宛若千斤重。一个一个字地往外吐,痛彻心扉,仿若杜鹃泣血。 裴洛洛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必多礼。」 许哲闻言,内心大恸,却不露声色,笑得光风霁月。 裴洛洛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抱着蛮蛮就走了回去。许哲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了。 她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还是记忆中的娇俏模样。他确定,几年的想念,并没有变得淡薄,反而更加深厚。许哲知道,他是不应该见她的。可是,见不见,其实没什么区别。多年以前的那一眼,就已经让他无药可救。他仿佛跌进沼泽的旅人,挣扎或者不挣扎,都是要陷进去的,最终没顶,至死方休。 他嘆了口气,往回走了几步,迎面看见许復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说:「五叔,你是要疯吗?」 许哲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五叔错了。」 许復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道:「回去以后,你就咬死说是喝得头晕出来透风,被我寻见了,赏了会儿月,别人谁也没遇见,知道吗?」 「这话,你觉得可信吗?」 「话说出来不是让人信的,是让人听的。」许復说,「皇帝信不信,那是他跟静妃的事,你现在,得把这事儿圆过去。」 许哲没说话,只是跟着许復一起,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太极殿。原来,这条路那么长,他出来的时候,可真是没有这么觉得。 魏国公见许哲落座,笑了一下,说:「皇帝,您看,这逃酒的,回来了。」 付少成看着魏国公,心道这老狐狸也真够不能省心的,他又望向许哲,只见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说:「魏国公这话可是无理,微臣只不过是出去更衣,顺便透透气,还顺手把迷路的小侄女捉了回来,怎么能算是逃酒呢?」 魏国公听了这话,看向女眷那边,果然许夫人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回来了,还害羞地低着头。他翻了个白眼,说:「那可真是老夫错怪你了,自罚三杯。」 「不敢不敢。微臣是晚辈,可担不起您这话。」许哲笑着说,「您若喝了,微臣也只能陪着。」 直娘贼,魏国公心里暗暗骂道,面上却豪爽地干了三杯,赵秀看得直皱眉头。 许哲见他喝了,也没犹豫,跟着喝了三杯以后,又拿起酒壶,斟满以后,看着魏国公,说:「微臣劳您惦记,内心有愧,再敬您一杯。」说完,不等魏国公回话,直接就干了。 魏国公被许哲一将,也是无话,只得再干一杯。 许復在一边皱着眉头,这下五叔回去肯定是要挨揍了。 付少成回了承恩殿,裴洛洛正在窗前赏月,他走过去搂住她,说:「见过许哲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他面色如常,仿佛在说一件极普通的事情。 「是。见过一面。」 「他今日可是将了魏国公一军。」付少成笑着说,「看着魏国公吃瘪,太开心了。」 裴洛洛被这话弄得有些想笑,她把头靠在他的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怎么不见你吃醋呢?」 付少成低头亲了她一下,说:「我的洛洛待我如何,我怎么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吃这种飞醋。」 裴洛洛听完这话,转身抱住他,说:「今日别走了,好不好?」 「本来就没打算走啊。」付少成说,「魏国公今日这一出,不就是想挑拨关系吗,爹惹的祸,闺女就得担待着。」 裴洛洛听完这话,欣喜地亲了他一下,然后拉着他的手出了承恩殿,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亲密的样子,连月宫的嫦娥,都是要嫉妒的。 月光清凉如水,无悲无喜地照着大地。 许家,许哲硬撑着回到家。进了院子就瘫在地上,烂醉如泥的人,一点力都使不上,比平时要重上很多倍,红袖并添香,两个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进了屋里。今日中秋,许家因着进宫,让下人也回家过个团圆节,谁承想赶上这事儿,临时叫个人都不知道从哪里找。 许哲酒量不大,连着喝了那么多,又被风吹了一下,一会儿就吐了。添香去小厨房要醒酒汤去了,就剩红袖一个人,弄得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都收拾好了,添香才端着醒酒汤过来。 「怎么这么慢?」红袖问道。 「厨房人也少啊,红袖姐姐。」添香说着就去把薰香点了起来,这一屋子味道,简直没法待。 红袖餵了许哲喝完醒酒汤,见他不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晚,也别睡了,红袖坐在脚踏上,无奈地想。 过了一会儿,许哲又开始折腾起来,红袖起身去看,却一把被他搂住。 「洛洛。」许哲小声地说。 酒气混杂着唿出来的热气喷到红袖的耳边,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奋力地挣扎着,却逃不出他的怀抱。 「洛洛,别走。洛洛,跟我回家好不好?」
第76页 红袖犹豫了一下,伸手照着许哲后脖颈来了一下,他哼了一声,就安静了下来。 红袖喘着粗气,抖抖索索地伸向他的鼻子,还好,鼻息尚在。她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让添香在门口守着,自己跑去许家大爷的院子。 许家老妇人去世得早,现在管家的是许家大夫人,她见院子还亮着光,松了一口气,敲敲院门,让管事妈妈去通报一声。 许家夫人正在卸钗环,听说许哲院子里的丫鬟来了,还当他出了什么事,赶忙让红袖进来。却见红袖进门就跪在地上,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磕了个头,说:「婢子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婢子甘愿受罚。」 许家大夫人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让丫鬟把红袖扶起来,说:「好丫鬟,有志气。」 红袖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说:「五少爷现在这样,您还是派个男僕过去吧。」 大夫人笑着点点头,让许司身边的人跟着过去了。 许司本就生气,这下更加恼怒,说:「这小子,明天定让父亲好好揍他。」 作者有话要说: 劳动节快乐,然而我现在很想当咸鱼 第44章 第二天清晨, 许家老爷坐在书房,看着许司,咬牙切齿地说:「把那个小子给我叫过来!」 许司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早已成家立业, 对着自己的儿女, 也是自有一番威严。但这次, 却仍旧被自己父亲的声音吓了一哆嗦,完了, 老爷子真是动怒了,五弟自求多福吧,为兄是帮不了你了。 许哲坐在床上,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疼的,除了宿醉带来的头痛之外, 后脖颈子也好疼,胃也隐隐作痛, 看来,昨天真是醉了。红袖见他醒了,走进来就跪在了地上,抽抽搭搭的又讲了一遍昨天的事情, 许哲无奈地挥挥手, 这也怨不得她,这一下子,纯属他活该。 许司踏进正屋,就看见许哲梳洗完毕坐在书案前发呆, 面上还挂着宿醉特有的迷离, 手边是一碗白粥,看样子, 没动多少。他嘆了口气,带着同情的语气,说:「五弟,父亲叫你去书房。」 许哲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这是他早就预想到的,该来的,总是会来。他站起身,拽平了衣服,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一个人都没带。添香留在院子里,红袖则在老爷的书房外面守着,万一有点什么事情,赶紧去找许復,许家,除了过世的老夫人,也就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孙女能劝得动许家老爷,或者说,也就她敢劝许老爷。 许司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五弟,怎么如此执拗。 许哲进了书房,一言不发就跪在那儿,行云流水一般,一看就经常干这事儿。许老爷看了他一眼,把书案上摆着的那些拿得动的,全都扔了出去。许哲被砚台打到了肩膀,又被茶杯砸到了头。看来,父亲真生气了,他想。 扔了东西,许老爷仍觉得不过瘾,站在他面前,噼头盖脸的骂了起来,口沫横飞,一点世家的风范都没有,可见真是气急了。 「昨天你好气魄。深宫内院私会皇妃,你要是想死上一死,咱家院子里有树,我这儿有绳子,拿着出去挂上没人会拦着你,别拖累了全家。还有,不能喝酒还硬喝,不嫌丢人吗?酒品好也行。喝多了胡说八道,真当咱家后院铁桶一般水泼不进啊。你这么多年的教养都去哪儿了。」 最后,许老爷指着他,说:「就冲着你,我都能跟赵峰这个老货拜把子,生的儿子都是一样的蠢。滚出去,去院子给我跪着。」 许哲听了这话,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走到院子中间,跪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八月的阳光,正午的时候,仍旧勐烈。许哲醒来以后就喝了几口水,什么都没吃。没一会儿,他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腹中仿佛有一只无名的小兽,在啮咬着他。许哲挺直的嵴背,慢慢地垮了下来。许家老爷隔着窗子见此情形,拿着鞭子出来,照着他后背就抽了一下。红袖见状,赶忙跑去找许復。 谁知,许復见了红袖,笑了起来,说:「再等一会儿,我现在去,就是火上浇油。五叔啊,他也得吃点教训了。」 许哲跪在院子里,渐渐觉得视线都开始模煳起来,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许老爷拿着鞭子又走了出来,他抬头看着父亲,只觉得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许老爷见他这幅模样,吩咐小厮用冷水把他泼醒,许復这时走了进来,拦住了小厮。她看着祖父,说:「您这是打算弄死五叔吗?」 许家老爷指着躺在地上的许哲,说:「不弄死他,他就会拖累咱全家。」 「可是您这么做,不就证实五叔对静妃念念不忘了吗?」许復轻声说道,「魏国公正愁抓不着咱家的把柄呢,您这么一来,不就是把刀柄递给他么,他不捅上几刀,可能吗?」 许老爷看了眼孙女,觉得自己也是被这逆子气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让小厮把许哲抬回他自己的院子,又吩咐人去请郎中,自己一甩袖子,就回了书房,许復则跟在祖父身后,走了进去。 许復看着许家老爷坐在书案前,对着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都退了出去。自己则走上前,倒了一杯茶递到祖父手里。 「您消消气。」 许老爷接过茶杯,看了眼小孙女,嘆了口气,一个两个,都那么不省心。
第77页 许復像是看出了许老爷意思,笑了起来,说:「光五叔一个人就让您这么头疼,那您想想魏国公吧,家里就没一个省心的,岂不是气得头都要秃了。」 许老爷被许復这么一说,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是啊,他家才出了这么一个情种。赵家,根本就是一家子蠢货。想来以魏国公的聪明才智,看着这么几个不省心的儿女,也是足够可怜了。 许復见许老爷面上带了一丝笑意,又继续说道。 「五叔虽然是做错了,但好歹还是将了魏国公一军。吃了这一次教训,想来五叔以后也不会这么莽撞了。况且,昨晚孙女在一边瞧着,静妃对五叔可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所以我才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许老爷说,「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一个世家子弟,竟然能放纵自己到如此失态的程度,这么多年的教诲,竟是忘得一干二净。」 许復听了这话却是一言不发,从许哲的眼神里,她知道,这一面非但没有让五叔忘了静妃,反而更加情真意切起来。如果说赵家的心眼全长在了魏国公一个人身上,这许哲,继承了许家所有的痴情。她又给祖父倒了一杯茶,说:「您也别生气了。五叔也是一时冲动。朝廷上,有范家盯着呢,他犯不了错。」 「你们两个啊,真应该匀一匀。」许家老爷子嘆了口气,「一个那么痴情,你呢,做事又太冷静。」 许復听了这话却笑了,做人,冷静点多好。 「祖父,五叔怎么那么喜欢静妃?」许復年岁小,很多事情家里人又不说,她无从知晓。 许老爷长嘆了一口气,这都是命。 「当年,你祖母一场急病就去了。你五叔一时无法接受,很是消沉了一阵。也亏了长乐公主,也就是静妃,着实开导了他一阵。只能说,造化弄人。若是前朝太子不死,前朝也亡不了。他们也算是一对佳偶了。」 许哲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红袖在一边见他醒了,这才松了口气。他揉揉眼睛,虽然还是不舒服,但是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听闻许哲醒了,许老爷写了一纸条幅让许復给他带过去,让他挂在书房,日日看着。许復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慎独」。她笑了起来,祖父这招,真损。 许哲接了条幅,见是这两个字,也笑了,说:「父亲这次是气狠了。」 「您还知道啊?」许復说,「我就不明白了,您昨儿个那一出,就不怕给静妃惹麻烦吗?」 许哲听了这话,看了眼许復,说:「不会的。」 许復听完这话,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表示完全没有听懂。 「她满心满眼都是付少成,根本就不留一点地方给别人。而付少成,也是爱她爱到骨子里。他们两个人,若是抛开世俗的桎梏,真的能算得上是神仙眷侣。所以,他非但不会生气,反而更是厌恶魏国公。」许哲仔细地解释道。 「好吧。」许復说,「您算是把静妃跟皇帝都研究透了。有这心思,干点什么不好。」 许哲被自己侄女老成的语气逗笑了,这孩子,真是不可爱。 许復咬着嘴唇,看着自家五叔,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 「静妃真的就一点都没喜欢您?」 许哲听了这话,伸手摸了摸许復的头,说:「这话才应该是你这么大的小姑娘该说的话。怎么没有喜欢过,你五叔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只不过,这点喜欢,对于她来讲,太少太浅,对于我来说,又太多太深。你看,这人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 许復被许哲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这个向来冷静的小姑娘确实无法体会这种情感,毕竟她还年幼,无法感知爱情的力量。 「我回去了。您好好休息吧。明天必须得去翰林院,记着没?」 许哲笑着挥挥手,看着许復缓缓地走了出去,谁承想她走了一半忽然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他,说:「那您这一出是图什么啊?」 「我就是想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没什么可图的。」 许哲的声音很轻,但是听在许復耳朵里,却仿佛是这世间最张狂的声音。 「五叔,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许哲对着许復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许哲笑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暖得仿佛冬日的阳光。而今天,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面色有些苍白的关系,他这一笑,却仿若即将堕入阿鼻地狱的谪仙,有种悽厉决绝的美。 许復心下一惊,只觉不好,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觉得不安。 这一幕,就这样深深地刻在许復的心里,念念不忘。多年之后再想起来,却仿若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给许哲写的有点过于感性了,稍微有点崩,蠢作者应该能给圆回来。求不弃。 第45章 许復忍了几天, 终于还是去了父亲的书房。一落座,还没等说话,许司就先开了口。 「是不是想问问你五叔?」 许復点点头, 说:「五叔怎么这么天真?」 许司长嘆了一口气, 他这个五弟啊, 纯属是被家里宠坏的。 有句老话说的很对, 小儿子,大孙子, 老太太的命根子。许哲就是许家老妇人的命根子。他出生的时候,许司的大儿子都已经两岁的,真真正正的老来得子。他生的又好,真是集合了许家人的所有优点。许復不知道,如今看儿子跟看仇人似的祖父, 当年,曾经抱着许哲, 一天一天的不撒手。
第78页 许哲年少聪敏,才华横溢,十五岁的探花郎,很是让他春风得意了一阵。许司觉得, 他这个五弟, 二十几年的人生,最悲惨的事情,除了十六岁时候母亲急病去世之外,就是没有能跟心上人在一起。 许復撇撇嘴, 说:「怪不得从大哥往下, 咱家这几个小辈一个比一个过得悽惨,敢情这根儿, 在五叔这儿了。」 「当年你还小。皇帝起兵的时候,你五叔还想过带静妃私奔,要不是你祖父发现了给他关了起来,估计咱家现在就全都流放东北苦寒之地了。」许司咬牙切齿地说。 「其实祖父多虑了。」许復说,「那位,是不会跟五叔走的。」 许司看着女儿,开始觉得他是不是矫枉过正,把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教成了一个老古板。 「您别这么看着我啊,怪吓人的。」许復瞪了一眼父亲,「那位聪明着呢,知道五叔不靠谱。别看她是皇家出身,真论起娇宠来,五叔还略胜一筹呢。跟他私奔?估计出不了京城十里,那位就能被他气死。」 许司听了这话,也是笑了,他女儿说的没错,许哲,还是得再吃几次教训。 裴洛洛这天醒来,付少成早就去上朝了,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围着被子坐在床上,想着前几日的事情。 多年未见许哲,他仍旧如以前一般,温暖明亮,虽是入了朝,却单纯依旧,付少成把他放在翰林院,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许哲的日子太过顺遂,所以他不懂世事艰难,裴洛洛觉得,与其说许哲可用,还不如说站在他身后的许家可用,真指着他,她能被赵家捏死。 赵秀中秋节跟母亲见了一面以后,倒是一直记着魏国公的话,想着要把卑弱第一的弱字表现出来。可惜,在三十年的生活当中,除了不记事的那几年,赵秀还真就没弱过。 前十四年,作为武将的女儿,赵秀也是少年习武,练得一手好功夫,尤其是两把大刀,耍的虎虎生威。作为家里的小女儿,也是备受父母兄长宠爱。嫁给付少成以后,她又哪里敢弱,当年,付少成去了两周,她带着付景瑜孤零零的两个人,又是庶子媳妇,能在付家立足,靠的就是一手捏碎茶杯的本事,唬住了当时想要挑事儿的大夫人并下人。她已经习惯了独自强大,回不去了。 裴洛洛辗转得到了这个消息,倒是笑得把茶碗全扣在了裙子上。魏国公是个男人,自是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讨男人怜惜,可是他忘了自己闺女是什么样的人物,东施效颦,更加可怕。她有些期待赵秀演上那么一出,也试试付少成的反应。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她又哪里有资格嘲笑赵秀呢。 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间,落了叶,飘了雪。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接着,天气转暖,树枝又萌出了新叶,抽了芽,开了花。孩童在一点一点地长大,大人在一点一点地变老,岁月就是这样无情地走过每一个季节。 裴洛洛这天陪蛮蛮在院子里玩耍,从远处传来隐约的乐声,蛮蛮不明所以地看着裴洛洛,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会有声音。她指着东宫方向,看着蛮蛮,说:「你太子哥哥今天娶亲。」 「是太子,不是哥哥。」蛮蛮小声说道。 裴洛洛看着两岁多一点的蛮蛮,觉得这个孩子太过于早慧,她蹲下来,摸着他的头,又轻声细语地解释起来。 「太子是大皇子,你是三皇子,他就是你的太子哥哥,明白吗?二皇子也是,他们就是你的兄长。娘亲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但是,面上就是不能带出来,明白吗?」 蛮蛮点点头,乖巧地回答了一声好。裴洛洛却在一边头痛,皇家的孩子,得学会藏巧露拙才行。 晚间,裴洛洛看着跟蛮蛮一起玩的付少成,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今天太子成亲,不去安仁殿,跑到我这儿来,你是怎么想到?」 听了这话,付少成让乳母看着蛮蛮,自己则走到裴洛洛身边,坐了下来,说:「太子新婚,我为什么要去安仁殿?」 「他们明天要去敬茶的。」裴洛洛说道。 「我知道。」付少成说,「他们去也是去甘露殿。而且,还得等我下了朝以后。你都说了,新婚嘛,自然不会起太早的。」 「不正经。」裴洛洛说完就拧了付少成胳膊一下。 付少成揉着胳膊,看着玩得正欢的蛮蛮,说:「不知道蛮蛮长大了,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皇子妃。」 裴洛洛听了这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分明就是个肉糰子模样,矮墩墩的,实在不能想像他长大的样子。 「这想得也未免太早了吧,他才多大。」 蛮蛮仿佛听见父母正在议论他,抬起头沖他们笑了一下,露出了刚刚长齐的两排小白牙,憨态可掬,逗得两个人哈哈大笑。 「明天稍晚太子并太子妃会过来见你。」付少成忽然说道,「不过别怕,我会在的。」 裴洛洛惊讶地看着付少成,牙齿轻轻地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说:「如果被御史台知道了?」 付少成闻言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说:「太过小心了。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用国泰民安来赌御史台的嘴么。」 裴洛洛听了这话,也笑了。 第二天,付景瑜带着新晋太子妃去了甘露殿。付少成跟赵秀坐在上首,看着他们两个。一个玉树临风,一个闭月羞花,真是一对璧人。
第79页 两个人行了礼得了赏,就退出了甘露点。付景瑜牵着谢芳华的手,说:「走吧,我们还得去承恩殿。」 谢芳华闻言一愣,悄悄地指了一下承恩殿的方向,说:「那位这么大谱?」 付景瑜听了这话,苦笑了一下,悄声说:「忍忍吧。」 两个人进了承恩殿,却看见付少成坐在那儿跟裴洛洛聊天,谢芳华面上的微笑差点没挂住。也幸好付少成碍着晋国公的面子,只让他们行了揖礼跟万福礼,饶是这样,谢芳华仍旧觉得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回了东宫,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这静妃?」 话刚说了个开头,就被付景瑜打断了。 「这话不是你该说的。」付景瑜语气很是严肃,「进了皇家,最先学会的,就是忍,明白吗?」 谢芳华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不服,等过些日子,她定要让静妃吃个大亏才行。 付景瑜却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似的,开口说道:「别想着些有的没的,静妃身后是父皇,没有必要去招惹她。等你顺利产下皇子立了皇太孙,自有她给你行礼的时候。」 谢芳华瞬间就羞红了脸,她对着付景瑜服了一服,说:「妾身焦躁了。」 可惜,付景瑜没他父亲这么好命,几个月,太子妃也不见动静,赵秀急得都有些要抓狂了。 这一日,她趁付少成过来,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妾身想请严夫人给太子妃瞧瞧,您看成吗?他们成婚都几个月了,一直都没有消息,着实让人着急。」 付少成看了赵秀一眼,有些好笑,。 「他们还是新婚夫妇,这么催他们,倒显得咱们不慈,不着急,再等等吧。」 赵秀听了这话,没再说什么。严夫人虽然身上只有四品诰命,性子却是极高傲,等闲人家请不动她。就冲着她跟承恩殿的热乎劲儿,赵秀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找别扭。其实啊,她也想让严夫人给诊个脉,她想再有一个孩子,皇子公主都可以,或许能缓和一下她跟付少成的关系。虽然付少成已经很久没在安仁殿过夜了,但是她想,若是她用些计策,还是能留住他的。 一个女人,想要留住一个男人,简单又不简单。赵秀虽然人如其名,很是漂亮。可是她的美,四平八稳,中规中矩,仿佛老学究笔下的仕女图,庙里的泥胎菩萨,太过端方,没有一丝一毫的出格之处。太过平淡的女人,是可爱不起来的。 男人不就是这样吗,让他的生活太过顺遂的女人,无事的时候想不起来。有事钟无艷,无事夏冬春,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赵秀怎么能不明白呢。她当然明白了,只不过她更清楚,付少成,根本不喜欢她。他们啊,真是一个皇帝跟一个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许哲啊,还没长大呢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 第46章 赵秀在这边还有没有想出什么好计策。这天中午, 付景瑜带着喜色就冲进安仁殿,急匆匆地给赵秀行了个礼,就告诉她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赵秀听了这话, 笑了起来, 又问付景瑜有没有告诉付少成。付景瑜点点头, 说:「父皇还赏了很多东西到东宫。」 太子妃谢芳华在东宫, 摸着平平的小腹,面上虽然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 却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几个月,她的压力,太大了。 太子妃有孕,付少成的喜悦更多是出于对朝政的考虑。而他回到承恩殿, 知道裴洛洛再次怀孕的消息,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他对着严夫人行了个礼, 说:「静妃上次生产兇险,这次,您就多费心了。」 严夫人赶忙避开,皇帝的礼, 她可受不得。面上却笑了起来, 心疼女人的男人,到底是讨人喜欢的。 赵秀欣喜了没多久就接到这个消息,气得她又撕了一条帕子,这个静妃, 专会给她添堵。太子妃有孕, 这么好的事,都会被她抢了风头。 裴洛洛这次有孕, 比上回顺畅,能吃能睡。几个月下来,小脸倒是胖上了一圈。付少成摸着她凸出来的肚子,说:「这个孩子会疼人。」 在一边玩九连环的蛮蛮听见了,蹭蹭地跑过来,靠在付少成的怀里,说:「蛮蛮也会。」 裴洛洛伸手捏了捏蛮蛮的小脸,说:「蛮蛮说的没错。娘亲每日在院子熘达,都是蛮蛮在一边陪着。」 蛮蛮听了这话,骄傲地挺着小胸脯看着付少成。 付少成见他可爱,把他抱在怀里,说:「蛮蛮看出来是要当哥哥的人了,越来越懂事了。」 羞得小傢伙把头扎进付少成怀里,不肯抬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六月。这天早晨,裴洛洛被一阵抽痛弄醒,接着就觉得肚子发沉,跟上次生蛮蛮之前的情形一样。她叫醒了付少成,说:「我可能要生了。」 付少成被这话惊得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噌地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因为起得急,还险些摔倒。他赶忙派人去请严夫人,自己则在屋里转来转去。裴洛洛靠在床边,说:「没事的,这都是第二次了。」 付少成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又想起来上次的兇险,转的更欢了。裴洛洛觉得自己都快要被他转晕了。她伸手拽住付少成,说:「别转了,再转下去,我刚吃的东西就全都要吐出来了。」 说话间,严夫人就来了。付少成没等她行礼就请她进了内室,说:「这大清早的,劳您费心了。」
第80页 严夫人摸了一下,说:「时间还早,您赶紧上朝去吧。静妃这次怀相好,又是二次生产,说不准等您中午回来,就能见到白白胖胖的小皇子了。」 有了严夫人的话,付少成这才略微安心一点,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承恩殿,逗得裴洛洛直想笑。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裴洛洛觉得肚子开始疼了起来,严夫人带着稳婆守在在里面,外面坐着严礼。 这事情也是巧了,上午的时候,太子妃也开始发动,赵秀去两仪殿让付少成把严礼并严夫人请到东宫,才知道裴洛洛也是今日发动。虽然生气,这紧要关头,却也顾不上这些。付少成让御医都去了东宫,这才略微平復了赵秀的怒气。 中午,付少成赶回承恩殿,他拨开众人,守在裴洛洛身边,用手帕轻轻地擦干她额头上的汗水,说:「别怕,我在。」 严夫人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裴洛洛觉得疼痛犹如潮水一般,一阵一阵地袭来,她紧紧地攥着付少成的手,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她知道,自己得省着力气。 这时,赵秀并付景瑜从东宫赶回来,直说要付少成。付少成皱了皱眉眉头,走了出去。 付景瑜见付少成出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说:「父皇,儿臣想请严夫人过去。」 付少成看了他一眼,说:「静妃此时正在生产,严夫人脱不开身。」 赵秀在一边有些发急,谢芳华年岁尚小,骨量未成,稳婆说,情况着实有些兇险。 「父皇,太子妃情况兇险。」付景瑜的声音急躁了起来。 付少成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太子妃生的是儿臣的嫡子。」付景瑜到底年岁小,加上急躁,冲口而出。 付少成听了这话,忽然间笑了起来,说:「静妃生的,也是朕的孩儿。」 付景瑜刚想再说什么,被赵秀拉住了。她上前走了一步,说:「皇上,嫡庶有别。」 付少成听了这话,看了她一眼,说:「朕也是庶子。」 赵秀这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可惜,说出的话犹如覆水难收。 付少成一甩袖子回了内室,赵秀刚想上前,却被张福英拦住了。付景瑜看到坐在一边的严礼,沖他行了个礼,说:「严御医,劳烦您跟我去一趟东宫。」 严礼刚看了一出皇家的热闹,就发现自己被牵扯了进去,他站起身,深深地对着付景瑜作揖,接着轻轻地咳了一声,说:「太子。严礼只听皇上一人差遣。」 付景瑜看着严礼,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他很是气闷。 严夫人在内室听着外面的声音,她凑到裴洛洛耳边,轻声说:「您不用理他们,我不会走的。」 裴洛洛点了点头,就觉得又一阵疼痛袭来,严夫人伸手把她额前的头髮拨了过去,说:「您在加把劲,这小皇子,就快出来了。」 付少成刚刚进来,内室就响起了小婴儿的啼哭声。 「恭喜静妃,是个公主。」稳婆笑着说,「这下,您可就儿女双全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起来,果然真是如她心意,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严夫人让稳婆抱着小公主去洗干净,自己则在一边一直盯着裴洛洛,时不时地问问她的情况,生怕又出现上次那样的状况。 桑枝端了一碗粥走了进来,想都没想就递到付少成手里。付少成接过来,一勺一勺地餵给裴洛洛,嘴上也没闲着。 「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再睡,等没事儿了再睡。」付少成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裴洛洛知道,他太紧张了。 稳婆把小姑娘用强保包好抱了进来,蹲在地上让付少成并裴洛洛看看。 「果然小姑娘就是漂亮,明显比蛮蛮刚生下来的时候好看多了。」付少成作为一个父亲,很是无良地说。 裴洛洛在一边也点点头,说:「是比蛮蛮好看,他那时候根本就是只猴子。」 半个时辰过去了,裴洛洛的身体明显恢復了很多,严夫人又给她真了个脉,笑着说:「应该没什么事儿了,您睡会儿吧,我在外面守着。」 裴洛洛躺在床上,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袖,说:「您去东宫看看吧,我这边有事儿就派人喊你。那边,也是两条人命啊。」 严夫人听完这话看着付少成,见他点点头,这才说话。 「好。万一有事,就立刻让人喊我。」 说完就走了出去,嘴里还嘟囔了一句。 「这人啊,真是不一样,有心狠的,就有这善良的。」 不大不小,刚刚好入了付少成的耳。 严夫人去了东宫,站在殿外,就听见太子妃一声一声地唿痛,这嗓门大的,可真是底气十足。 付景瑜在一边着急地催严夫人赶紧进去看看,严夫人笑了,说:「您放心,就这声音,中气十足的,没什么大事。」 严夫人走了进去,看了一眼,说:「太子妃年岁尚小,这骨缝开的慢,弄点水餵太子妃喝了,别回头孩子还没生下来,嗓子先坏了。」 严礼在外间听见自家夫人的话,险些笑出声来,付景瑜请他们夫妻过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谢芳华就着宫女的手喝了点水,又趁着疼痛的间歇喝了点粥、严夫人见她吃完了,说:「您这还早着呢,衬着不疼的时候就多歇歇。免得到时候一点力气都没有。」
第81页 晚上,谢芳华才觉得疼痛密集了起来,严夫人在旁边指导着她,过了子时,婴儿的啼哭声才传了出来。稳婆愣了一下,说:「恭喜太子妃,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谢芳华觉得自己险些去了半条命,听了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昏了过去。严夫人给她诊了下脉,又看了一下,说:「累脱力睡过去了,也好,正好歇歇缓口气。」 稳婆抱着小公主走了出去,皇后跟付景瑜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但好歹是宫里头一个小辈,两个人见了一面就倒是爱上了。先开花后结果,日子还长着呢。 付少成在承恩殿守着裴洛洛,见她睡熟了,就去偏殿跟蛮蛮一起睡。桑枝接了东宫传来的消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付少成叫醒,传了话。 蛮蛮睡觉沉,只是翻了个身,付少成伸手拍着他,轻声说:「去跟东宫说,朕知道了。」 赵秀得了付少成的话,吩咐人照顾好太子妃并新出生的小娃娃,就带着人回了安仁殿。 裴洛洛第二天醒来,付少成已经去上朝了,她抱着新出生的小娃娃,听桑枝完完整整地把昨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怪不得赵家求亲能结仇,这骨子 里的傲慢,真是一脉相传。 作者有话要说: 赵秀嫁给付少成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很骄傲的,作为大将军的嫡女,嫁给付家庶子,她觉得自己是低嫁。嫡女的骄傲,让她看不起庶子庶女,所以她喜欢付少成么,喜欢。但是,她也有她自己的骄傲,说白了,就是她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第47章 魏国公知道太子妃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后, 着实有些失望,他盘算得好极了,太子妃生个儿子, 长成一些, 他就奏请立太孙, 谁知道, 天不遂人愿。 付少成对于这个小孙女,倒是无所谓, 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当爷爷了,有点不可思议。尤其是他在承恩殿,抱着自己出生才一天的小女儿的时候, 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裴洛洛喜洁, 加上天气热,身体恢復得又还好,第二天严夫人用指挥宫女用艾草煮过的水给她擦身。可惜,她仍旧觉得不干净, 看着严夫人, 希望能把头髮也洗了。 严夫人难得黑脸,这回却厉声拒绝了她的要求,想要洗头髮,不可能, 十天以后, 倒是可以擦一擦。她看着正在逗小女儿玩的付少成,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了口。 「过几天你带着蛮蛮去甘露殿住到我出月子吧。现在是夏天,这屋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 付少成听了这话,把女儿交回乳母手里,自己坐在裴洛洛身边,伸手把她鬓角散落的头髮抿到她耳后,说:「没关系的。」 「我这儿现在摆不了冰盆,蛮蛮又怕热,夜里闹起来,乳母也不好往我这里送。你带着他,我还放心一点。」 付少成觉得这话有理,点点头,说:「也好。这小傢伙做了哥哥极有意思,今天中午,破例连青菜都吃了。」 裴洛洛被这话都笑了,她这儿子,真是有意思。 新出生的小姑娘还是个奶娃娃,被乳母抱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裴洛洛让乳母带着她回偏殿后,看着付少成,说:「女儿的名字可想好了?」 付少成摇摇头,小女娃娇贵,这名字他想了好多都觉得不够好听,完全不似给蛮蛮取名字的时候那般快速。 「那小名呢?」裴洛洛继续问道。 付少成又摇摇头,小名也不好取啊,妞妞倒是算得上好听的,可惜被严礼家的闺女先叫了去。 「那就叫平安吧。好不好?」付少成说了一句,「这是我刚想到的。」 裴洛洛听完这话就笑了,戳了戳他的胳膊,说:「被蛮蛮知道了要说你偏心的。给他取名字这么随便,到了妹妹这里,就冥思苦想。」 付少成闻言一笑,还真就是如此。 「叫阿鸾吧。」裴洛洛说,「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彩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阿鸾。」付少成轻声念了一遍,「好名字。小名就叫阿鸾了。大名不着急,慢慢想。」 这时,蛮蛮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内室没有妹妹,失望地看着裴洛洛,说:「娘亲,妹妹呢?」 「妹妹睡觉去了。」裴洛洛柔声对蛮蛮说,「白天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明天再看妹妹,好不好?」 蛮蛮乖巧地点点头。 「蛮蛮,娘亲生了妹妹要休息一个月,你以后晚上跟着爹爹睡,行吗?」裴洛洛问道。 蛮蛮有些不太明白,抬头看着在一边的付少成,爹爹不是一直跟娘亲一起睡的吗。 付少成见他疑惑的样子着实可爱,伸手把他抱在怀里,说:「蛮蛮刚出生的时候,娘亲也休息了一个月,你是跟着乳母睡的。现在妹妹出生了,娘亲还得休息一个月,妹妹跟着她的乳母,你跟着爹爹行吗?」 蛮蛮这才明白过来,点点头,说:「好。可是,能每天看妹妹吗?」 「能啊。」付少成说,「每天白天你还在承恩殿,就是晚上跟爹爹回甘露殿。」 乳母张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皇上,静妃娘娘,婢子有句话想说。」 张氏带蛮蛮极其用心,裴洛洛跟付少成很是相信她。见她这个时候开口,一定有事,就点头允了。
第82页 「三皇子也两岁多了。这个岁数,放在民间一般人家,这母乳,该断了。」张氏说道,「乳母虽好,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了,婢子说实话,吃不吃,也没什么意思了。倒是有娃娃因为母乳,耽误了正经饭。」 裴洛洛听了这话,更加高看张氏一眼。她并非宫里人,蛮蛮断了母乳,她也就该回家了。能说出这话来,可见很是为蛮蛮着想。 付少成听了这话,也点点头,这样的乳母,在大户人家,都是难得的忠心人。 「那你的意思呢?」裴洛洛问道。 张氏笑了一下,说:「您这还坐着月子呢,婢子肯定得继续照顾三皇子。等您出了月子恢復了些体力,婢子才会回家。这母乳,可是不好断的。正好衬着三皇子在甘露殿住着,婢子晚上就在偏殿,三皇子晚上找不见婢子,一回两回的,也就不惦记这事儿了。要是实在哭闹得厉害,皇上您就让人把三皇子送到偏殿。您别误会,不是婢子拿乔,婢子深夜可进不得正殿。」 裴洛洛点点头,乳母说的有道理,付少成又对蛮蛮极有耐心,乳母这个主意极好。 张氏见裴洛洛同意了,说:「那婢子现在就去收拾三皇子的东西?」 付少成点点头,又对着怀里的蛮蛮说:「蛮蛮要不要去看看都带什么过去?」 蛮蛮歪着头,想了想,说:「要。虽然还是日日过来,但是带全了更好。」 小大人的样子,逗得付少成跟裴洛洛笑了起来,这小子,越发有意思了。 张氏行了礼,就牵着蛮蛮的手回了偏殿。付少成转头看着裴洛洛,说:「不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还在月子里,可怎么过啊。」 裴洛洛倒是不在意,又不是小孩子,对于生辰,也就这么回事儿。 「没事的。」裴洛洛说,「倒是你,我最近不在身边,又该不按时吃饭了。」 「放心。」付少成伸手捏了捏裴洛洛的鼻子,「有张福英呢。估计他又该得你不少赏钱了吧。」 裴洛洛听完这话也是笑了。 「知道我给他赏钱让他提醒你,还不注意,可见是让我掏钱替你收买人心。好会算计。」裴洛洛故作娇嗔地说。 「都说一孕傻三年,我家洛洛怎么倒是越来越精明了,连我这个小算盘都看出来了。」付少成故意顺着裴洛洛的话说下去,两个人笑作一团。 晚上,蛮蛮第一次跟付少成一起睡,他在罗床上,跑了好几圈,觉得真有意思。付少成梳洗回来,看着他那个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蛮蛮见付少成进来了,也笑了起来,软糯糯地叫了声爹爹,付少成的心都要化了。他躺了上去,搂着蛮蛮,说:「要听爹爹讲故事吗?」 蛮蛮点点头,说:「要。」 付少成少年时研读的是四书五经并兵法,不似裴洛洛涉猎甚广。他犹豫了一下,讲起了当年在凉州的故事。 「那一年,凉州的雪下的特别早。西夏的位置更往北一些,牛羊没有草吃,这西夏人,就南下抢掠……」 蛮蛮听得瞪大了眼睛,原来爹爹比娘亲说的还要有本事。 付少成讲到把西夏人打了回去,还猎杀了一只狼的时候,蛮蛮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付少成低头看了一眼,亲了他脑门一下,说:「今天就讲到这里,好不好?蛮蛮困了,爹爹也困了。」 蛮蛮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就把眼睛闭上了,付少成学着裴洛洛,轻轻地拍着他,没一会儿,蛮蛮就睡着了。付少成笑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哄小娃娃睡觉,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第二天,付少成醒来的时候蛮蛮还在熟睡,他穿好衣服吩咐内侍照顾好他就上朝去了。蛮蛮醒来,让宫女伺候着洗漱穿衣,就由乳母牵着去了承恩殿,他要赶紧去看妹妹。 付少成处理了一天政事,又去承恩殿看了看小女儿,陪了会儿裴洛洛,言谈间着实炫耀了自己一番。裴洛洛笑着没说话,这才一天,蛮蛮这小子,可没有想像中的乖巧。 晚上,付少成照例讲了个故事,听得蛮蛮心满意足的睡了。半夜,付少成睡得正好,就被孩童的哭声惊醒,他迷迷煳煳地睁眼,发现蛮蛮坐在那里哭得正欢,他伸手去抱,却发现蛮蛮身下湿漉漉的一片,原来,他尿床了。 付少成笑了,起身把蛮蛮抱起来,宫女分成两拨,一拨把被褥换了,另一拨则把蛮蛮洗干净换了身新衣裳又抱了回来。 小傢伙脸红红地看着付少成,小模样更加可爱。 「小孩子都尿过床,没关系的。爹爹小时候也是。」付少成说得理直气壮,蛮蛮听了,这才没那么害羞。 两个人重新躺回床上,蛮蛮一会儿就睡着了。付少成看着他,心说这名字取得倒是真没错,见则天下大水,一点不假,这甘露殿,今儿可不就是发了大水了。 第二天,他学给裴洛洛听,逗得她笑得眼泪都出来。 「这话你肯定不敢跟蛮蛮说。说了,他能半个月不理你。」 「所以才来讲给你听。」付少成也笑了。 阿鸾比她的侄女大了一天,但是身份不同,洗三跟满月礼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裴洛洛不觉得什么,付少成却觉得过意不去,总觉得对不起她们娘俩,各种赏赐流水一般地进了承恩殿。 裴洛洛翻着单子,用手点了点躺在榻上还什么都不懂的小阿鸾,说:「你这个小傢伙,比蛮蛮还要受宠爱。」
第83页 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娘亲逗她玩,咧着嘴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 第48章 七月的金陵, 天气着实闷热,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在蒸笼里一般。这天下午,天慢慢黑了起来, 看样子, 是要下雨了。裴洛洛让宫人备好热水, 洗了回头髮。出了月子以后, 裴洛洛总觉得自己的头髮洗不干净。洗好以后,桑枝站在她身后, 用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着。裴洛洛的头髮留了这么多年,已经极长,披散下来,都快要到膝盖了。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裴洛洛在榻上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悄悄地蹲在她面前,拈起一绺头髮, 轻轻地扫了扫她的鼻子。然后,他就看着裴洛洛皱了皱眉眉头,睁开了眼睛,表情像极了生气的小猫, 逗得他笑了起来。 裴洛洛醒来, 见是付少成,伸手就过去捏了他鼻子一下,说:「好讨厌的人。」 付少成也没生气,把她扶了起来, 说:「别睡了, 回头晚上走了困,可就睡不着了。」 裴洛洛坐在榻上, 接过桑枝递来的茶碗,喝了两口,说:「今日可真早。」 付少成点点头,说:「朝上无甚大事。」 裴洛洛让桑枝去偏殿看看阿鸾,要是醒着,就抱进来。付少成伸手拿了她一绺头髮在手上把玩,说:「你这样真好看。」 「没正形。」裴洛洛伸手打了他一下,娇嗔地说了一句。 「真的,我的洛洛当了娘亲以后,倒是越**亮了。」 付少成把头凑到她跟前,抬头看看门口,见没人,亲了她脸颊一下。 「讨打。」裴洛洛刚说了这一句,就见张氏牵着蛮蛮的手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阿鸾的乳母严氏。 小阿鸾刚睡醒,眼睛黑亮亮地看着裴洛洛跟付少成,才一个多月的小娃娃,软得很,付少成不敢抱,只是就着裴洛洛的手去逗她。蛮蛮站在一旁,也伸手过去逗妹妹。一下两下三下,终于,好脾气的小姑娘生气了,哇哇大哭起来。严氏接过来,哄了又哄。裴洛洛瞪了两个人一眼,却看见这一大一小都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表情无辜极了,她没撑住,笑了起来。 蛮蛮刚出生的时候,极像裴洛洛,长着长着,却慢慢的开始像付少成,今日,裴洛洛忽然间一转头,发现二人长得真是仿若一个稿子脱出来的,太像了。 「你们两个简直长得一模一样。」裴洛洛说。 「我的孩儿,像我不是很正常的吗?」说完,付少成低头看着倚在自己怀里的蛮蛮,仔细端详了一番,「原来我小时候这般可爱。」 裴洛洛本来是笑着的,却被付少成最后这一句话弄得莫名有些心酸起来。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见阿鸾不哭了,伸手把她抱在怀里,看着付少成,说:「阿鸾的大名可想好了?」 「你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付少成听了这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我这几天写的,你看看?」 裴洛洛抱着阿鸾就着付少成的手看过去,密密麻麻都是从玉的字,这哪里是取名字,这明明就是把这些字全都罗列起来罢了。 「阿鸾也要从景字吗?」裴洛洛问道。 「这是自然。」付少成说,「大周的长公主,自然要跟她兄弟一样了。」 裴洛洛从那张纸上看了看,说:「付景瑶可好?」 「不好。」付少成摇摇头,「重了你的名讳了,换一个。」 裴洛洛愣了一下,没说话。 付少成也低头看了看,说:「玥字可好?」 裴洛洛想了想,寓意好叫起来也顺口,就点点头。她伸手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说:「阿鸾,以后你的大名就叫付景玥了。」 阿鸾听不懂,哼唧了一声,付少成却在一边却笑了。 「看来阿鸾喜欢这个名字。」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说:「东宫那边的小郡主,名字可想好了?」 付少成闻言一愣,摇摇头,说:「付家下一辈从永,小姑娘的名字,不是很好取。一晃眼,我居然都当祖父了,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裴洛洛听完这话抬头看着付少成,他的样貌,一直都没有怎么变过,还是仿若当年初见时的样子。 「你一点都没老。岁月对你可真是眷顾。」 裴洛洛一句话说得酸熘熘的。 「蛮蛮今年两岁多,他十六岁娶亲,十七岁当爹,你也才不过三十五六,还可以。」付少成说,「现在说起来,觉得还有很多年,其实啊,一晃眼就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会娶一个什么样的皇子妃回来。」 蛮蛮在一边听得半懂不懂,皇子妃这一句他倒是听懂了,他拽着付少成的袖子,说:「蛮蛮要娶妞妞姐姐。」 裴洛洛怀着阿鸾的时候,严夫人有几次进宫给她诊脉,身边带着妞妞,她只比蛮蛮大上两岁,却颇会哄他,没多久,蛮蛮就成了她的跟屁虫,嘴里还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裴洛洛被他这话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付少成却听进去蛮蛮的话,看着裴洛洛,说:「说起来,严礼家的妞妞还真是个好人选。范丞相家的小姑娘也不错,比蛮蛮小上两岁,岁数正合适,家世也般配。」 裴洛洛听完惊讶地看着付少成,这想得也早了吧,蛮蛮这才两岁,皇子妃人选都已经安排两个了。不过说真的,范丞相的女儿,还真是个好人选。
第84页 承恩殿其乐融融,东宫,太子妃谢芳华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生了女儿之后,她从皇后跟太子脸上,都看到了失落,就连她娘亲,也是一副失望的表情。晋国公家,对这个孩子,也寄予了太多的希望。最后,还是严夫人看不下去了,给她诊脉的时候悄悄地劝了她几句。 「这女人坐月子可是要把心放宽了,不然,会落毛病的。」严夫人细声细语地说道,「您也别太着急,老话不是说了吗,先开花后结果。」 简单的劝慰,就成功的把谢芳华的眼泪招了出来,严夫人伸手给她擦了擦,说:「可别哭啊,月子里可不能哭的。您看我这话说的,怎么就说哭了呢。」 谢芳华听完这话,笑了一下,说:「哭了这一会儿,心里倒是好受多了。」 「那就好好养着。」严夫人说。 谢芳华点点头,到底她才十五岁,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严夫人见周围没人,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出了月子您可别着急要啊,怎么也得等小郡主百日以后,知道吗?」 谢芳华听了这话,脸都羞红了。点点头,没说话。 付景瑜虽然失望,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当父亲,倒是很新鲜,每天都要抱着小姑娘逗上一逗。逗笑了,就跑到谢芳华那里邀功,逗哭了,就丢给乳母。 谢芳华看在眼里,倒是宽慰了许多。 九月,凉州来报,当地已经下了大雪,西夏恐怕又要南下抢掠。付少成派魏国公的大儿子魏良坐镇凉州,同去的,还有陆柯。陆达三个儿子,两个好文,只有小儿子陆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赵秀听闻这个消息,又撕了一方帕子。东西摔坏了,是要报备的,帕子撕坏了,就撕坏了吧。付少成,越来越不信任赵家了。他的亲兵,全部留在京城,倒把赵家的势力分成两股,一股去了西北,且不说这一仗损耗多少,就是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这京城里,也没有位置了。 裴洛洛又生了女儿,等于三皇子就又多了一股势力。这可是付少成的长公主,嫁得可差不了。可惜,赵秀不知道,裴洛洛不似赵家夫人,她一心只希望女儿寻得良人,白头终老,丝毫没有用女儿给蛮蛮拉拢势力的心。 许家,许復接了陆柯让人传来的消息,拿着信就进了父亲的院子。 「父亲,陆家三公子想见我一面。」许復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丝毫没有少女的羞涩感,看得许司直皱眉头,自家闺女,也太不矜持了。 「他说什么事了吗?」许司问道。 「他不日就要去凉州,所以想见我一面。」许復说完看着自家父亲,「您说我见吗?」 「这……」许司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订了亲的小男女,不是应该柔情蜜意吗,怎么到了女儿这里,就这么冷静。 「见吧。」许司说,「都订了亲了,身边又是丫鬟婆子一堆人,没什么好顾忌的。」 许復点点头,说:「好。」 三日后,许家大夫人带着闺女去万寿寺上香,正巧遇上了给儿子求平安符的陆夫人,二人交谈甚欢。 陆柯看着许復,嗫嚅了很久,脸都憋红了,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许復却被他逗笑了,从丫鬟手里拿过来一个平安符,递给陆柯,说:「这是我从万寿寺求来的,随身带着,能保佑你平安归来。」 陆柯这下脸更红了,他的书童跟丫鬟在后面着急,倒是说话了啊。 半晌,陆柯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我父亲说,西北有狼,我会猎一只,用它的牙给你做一条项鍊。」 许復听了之后,笑了起来,轻声说:「好。我等着。」 原来,付少成当年给裴洛洛用狼牙做了条项鍊,被陆达看见了,他觉得有趣,就给自己夫人也做了一条,喜得陆夫人当时就抱着他亲了一口。所以,陆柯此次去凉州,陆达就把这招交给了自己儿子。 多年以后,裴洛洛在许復身上见了陆柯送她的狼牙项鍊,又听了来龙去脉,回头就讲给付少成听。两个人险些笑得从榻上滚了下来,陆达总说自家儿子憨直,其实,自己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爱你们 第49章 陆柯出发的前几天, 付少成把他单独叫到两仪殿,递给他一份凉州的舆图,伸手在上面指了几个位置, 说:「去了以后这几个地方多看看, 尤其是黑山谷。」 陆柯看了一眼,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份舆图, 双手递到付少成手里。付少成展开来看了一眼,是关于黑山谷的, 旁边还写着几行字。 「黑山谷长年多风。每年八月朔日,若白天天气晴好,则晚间黑山谷整夜无风,可通人。」 付少成又仔细地看了看,说:「这是?」 「回皇上, 前日微臣跟着母亲去万寿寺上香,那个, 巧遇了许家大夫人跟小姐。这是许小姐给我的,说是她五叔前几年去凉州游歷时记录的,或许对微臣有些帮助。」 陆柯说完这话就后悔了,都说是偶遇, 难道许家小姐上香还随身带着舆图不成?自己真是够笨的。 付少成听了这话, 就看着陆柯的脸一点点的红了,最后,连耳朵都是红的。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陆达的这个儿子, 可真是有意思。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舆图, 记得真是详细。
第85页 黑山谷,是西夏跟大周天然的屏障, 长年多风。他曾经试着走过几次,但是每次都无功而返。黑山谷两边经常有山石掉落,加上镇日大风,极其兇险。如果许哲说的是真的,那么大周征服西夏,指日可待,至少,可以收了凉州以北的姑臧并仓松,让西夏退回西平。 陆柯看着付少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您这是打算攻打西夏?」 「是。不过,不急。」付少成说,「你这次去凉州,悄悄地勘察地形就好。记着,别让赵良看出行迹来。这军功,我只想落在自己人手里。此次凉州之行,你无须出头,有赵良在,这军功,少不了你的。」 陆柯点点头,明白了付少成的意思。魏国公的兵权,怕是保不住了。 「许哲可信乎?许家可信乎?「付少成忽然开口说道。 陆柯犹豫了一下,说:「许復可信,许家可信。」 付少成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这小子,有意思。 魏国公府,赵峰在书房又砸了一个花瓶,付少成这小子太狡猾了,这次去凉州,赵良胜败对他都有好处。胜了西夏,这军功要分给陆家那小子。他若是败了,估计付少成会咧着嘴忙不迭地把他手里的兵权收回来。他奶奶个熊的,太可恨了。 魏国公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懊恼,他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拥立付少成上位,这小子当初看着野心可不大,也不是极聪明,还是个痴情种子,怎么当了皇帝以后越来越滑不留手。他聪明了一辈子,临老居然看走了眼,把只狐狸看成了小白兔。这短短几年的功夫,朝廷上倒有一大半人臣服于他。现在,自己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手里的兵权,又被赵良带走一部分,这京城里空出来的位置,就全被他付少成的人占了。他付少成难道害怕赵家起兵造反不成?他也不想想,当初要是自己能做皇帝,谁又会去拥立他,又不是亲儿子。 付少成自然是不怕赵家。裴洛洛在一边看得极清楚,连付少成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太子,起了防备之心。 十二月,金陵大雪三日,京郊受灾严重,大雪压塌了不少房屋。朝廷开了粮仓,安抚灾民,防止生变。不几日,各地均有灾情上报,付少成日日愁得焦头烂额,深恐灾民变流民。 钦天监偏又在这时候凑热闹,大雪之后的转年夏天,必有大雨,朝廷需早做准备。 亏的付少成重农亦不抑商,又开了边贸,且准许商户后代科举。各地商户都念他的好,出了灾情,不等官府,自己就开了自家粮库,安抚灾民。他接了奏疏,倒是松了口气,命各地方官褒奖赈灾的商户,也算是让他们面上有光。地方官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乌纱帽,算是保住了。 也幸亏老天眷顾付少成,这雪没有再下,他松了一口气,要是再下几场,这百姓的日子,可就真过不下去了。 付景瑜日日跟在付少成身边,学着处理政事,更加觉得父亲不容易,这半个月下来,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付景瑜还好,年纪轻底子好,付少成可就彻底病倒了,烧得人事不知。 皇帝生病,后宫自然是轮流侍疾,太子代理朝政。裴洛洛踏进甘露殿的时候,赵秀正在一边守着付少成。裴洛洛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赵秀见她来了,就是有心说什么也没有这个力气,她许久没有熬夜,这一宿下来,还是有如意在一边盯着呢,她都觉得自己快顶不住了。她吩咐了宫人两句,就先回了安仁殿,她怕再守下去,自己也就病倒了。 严礼也看着赵秀脸色不对,给她开了一副安神汤,叮嘱如意晚上让皇后喝下去,要是皇后再病了,他怕魏国公生出别的心思来。 晚上,裴洛洛守在付少成跟前,迷迷煳煳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他说话,她瞬间就清醒过来,凑到他跟前,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付少成躺在那里,紧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阿娘,阿娘,阿娘。」 裴洛洛一言不发地听着。 「阿娘,你在哪儿,阿娘。」 付少成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却一句一句地撞着裴洛洛的心。她坐在付少成身旁,伸出手,就像哄蛮蛮跟阿鸾一样,轻轻地拍着付少成。 第二天,付少成醒了过来,却见裴洛洛坐在脚踏上,上半身趴在他身边,一只手还搭在他身上。他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见她不动,又推了一下,裴洛洛这才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见付少成醒了,说:「你终于醒了,我去叫严礼。」 说完,裴洛洛就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在脚踏上睡了半宿,腿都麻了,根本起不来。倒是严礼听见动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听见付少成允了,这才走了进来。桑枝跟在他身后,也一同进了去。 裴洛洛在桑枝的搀扶下,才站了起来,她坐回榻上,让桑枝给她揉揉,她这两条腿,别提多难受了。严礼给付少成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说:「到底是少年习武,底子还在,这要是换了旁人,估计得躺上十天半个月了。您这是急火攻心,好容易松懈下来,可不就表出来了。」 严礼说完,又看向裴洛洛,愣了一下,说:「您这眼睛。」 付少成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裴洛洛两只眼睛肿得跟个桃儿一样,裴洛洛自己倒不觉得,还看向桑枝,说:「我这眼睛怎么了?」
第86页 桑枝没说话,捧了铜镜过来,裴洛洛自己看了也吓了一跳,说:「可能是昨晚熬了半宿的缘故吧。」 严礼轻轻地咳了一声,说:「倒不如说是您昨晚上哭了得有半宿的缘故。」 付少成听了这话,说:「洛洛过来,我看看。」 严礼挑了挑眉,说:「桑枝,走,跟我端药去,咱啊,别在这儿碍眼。」 桑枝抿着嘴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裴洛洛,就低头走了出去。 裴洛洛走到付少成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果然温度降了很多。她坐在他身边,说:「别听严礼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 付少成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昨天晚上,他曾经醒过来一次,裴洛洛一下一下地哄着他的事,他知道,只是还没等说些什么,就又睡了过去。 赵秀得到消息,也从安仁殿赶了过来,休息了一夜,她的脸色还是没有恢復得太好,付少成安慰了她几句,就让她先回安仁殿了。 赵秀倒是没客气,谢过付少成就走了,她觉得,命更重要一点。 裴洛洛倒是在甘露殿陪了付少成几日,见他好了,才回了承恩殿。付少成一直不知道自己当晚的梦话,只是认为裴洛洛担心自己,才哭得厉害。 付少成休息了几日才好,他上朝以后,太子却又跟着病倒了,吓得严礼并众御医以为宫里闹时疫,着实忙活了一番,后来见付景瑜只是普通风寒,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付景瑜哪里是风寒,分明就是心病。这几日,他处理政事,却发现付少成过于铁血。如果我是皇帝,他不由自主地想道。可是,这个念头一出,付景瑜就被自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父亲正值壮年,他作为太子却有了这个年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他日思夜想,深觉得自己这样很是不孝。 付少成见付景瑜病了,还以为他是因为处理政事累的,特意去东宫看了他一回,弄得付景瑜更加内疚,他更加觉得萌生出的那个念头是有愧于自己父亲的,一场风寒,绵延了半个月才好。等他病好了,正月都快过去了。 可是,一个人的念头犹如一颗的种子,种了下去,就基本上不会枯萎,它只会慢慢地生根发芽,越长越大,最终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求点评,有意见尽情地说吧。爱你们。 第50章 听闻裴洛洛得了个公主, 鲁妈妈等到出了正月,又进宫来瞧瞧她。宫外的日子想来过得极好,鲁妈妈比先前又胖了一圈, 半夏这次到没跟着, 她新得了一个儿子, 得在家看孩子。 鲁妈妈年岁大了, 记性又不好,很多东西记不下来, 裴洛洛见她使了个眼色,就挥退了众人,只留桑枝在身边。 裴洛洛接过鲁妈妈递过来的纸条,飞快地看了一遍,就扔进了手边烹茶的炉子。裴家后人在豫州这事, 她听付少成提过,所以, 这个消息不让人惊讶,真正让人惊讶的,是后面那一条。晋国公贪财,朝廷上下人尽皆知, 她万没想到, 这钱,却是全都进了太子的口袋。要么说晋国公跟魏国公是拜把子兄弟,脾气秉性都一样,专爱扶姑爷上位。不过, 也难怪, 这两家都是家主极其聪明,儿子呢, 领兵打仗是把好手,至于其他,不提也罢。 「老身那小子前几日去豫州,好像看见了陆将军。」鲁妈妈低声说道,「陆将军,好像也见着他了。」 裴洛洛听完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说:「看见就看见吧。」 鲁妈妈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着她,说:「您这是?」 「蛮蛮今年就该开蒙了。我手里的人,早晚要交给他,衬着太子式微,过了明路,总比等太子势壮以后,被两边提防要好。」裴洛洛说,「当然,他不问,我也是不会说的。 这时,阿鸾睡醒了,乳母严氏把小姑娘抱了过来,鲁妈妈伸手接了过来,看着她,说:「这娃娃,跟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裴洛洛仔细端详了一番,说:「真的?我小时候有这么好看。」 鲁妈妈点点头,裴洛洛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像极了她娘。 初春,天黑得早,鲁妈妈用过午饭就回去了,蛮蛮跟阿鸾被抱到偏殿午睡,只留下裴洛洛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琢磨着鲁妈妈带过来的消息。 付少成生病的时候,她带着蛮蛮跟阿鸾在甘露殿住了几日,跟太子也是见过几面。他眼神里的戒备,藏都藏不住。付景瑜生病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裴洛洛就知道太子的心,已经产生了变化,他哪里是累病的,纯粹是被自己吓病的。尝过权利滋味的人,想收手,是不可能的。 裴洛洛笑了起来,如果她没猜错,三月末,陆柯从凉州回来之后,最迟明年,付少成就要去打西夏。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把西夏占着的旧土,收回来,当年在凉州,他就说了无数次。裴洛洛想,这一仗,他肯定是要赢的。付少成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把兵权都收回来了。 今日,是赵秀生辰,付少成应该留在安仁殿,裴洛洛也就没等他,反正有蛮蛮陪她,也不寂寞。阿鸾还小,只能吃几口蛋羹尝尝味儿。小姑娘却是个极贪嘴的人儿,在旁边咿咿呀呀闹个不停,逗得裴洛洛一直在笑。 安仁殿,赵秀破天荒备了一壶酒,付少成看得惊奇,心说皇后这是要干什么,鸿门宴吗?
第87页 赵秀给付少成又到了一杯,又给自己到了一杯。她举起酒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下,就直接一口干了。付少成举着酒杯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愣了一下,也一口干了。 赵秀极少喝酒,一杯下去,脸就红了,她看着付少成,说:「我今年三十一了。」 付少成点点头,是啊,岁月荏苒,当年那个羞涩拘谨的小姑娘长成了端庄娴雅的皇后。 安仁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赵秀伸手给付少成夹了一块羊肉,说:「多年以前,谁会想到现在的日子。」 这话倒是说道付少成的心里,是啊,多年以前,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能成为皇帝。 赵秀又给付少成斟满了酒,自己喝干了一杯之后,眼睛看着他,付少成只得又陪着她喝了一杯。 付少成有点摸不透赵秀的想法,难不成她想给自己灌醉了,然后?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了解赵秀的为人,这种事情,她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赵秀量小,一会儿就有些醉了,她看着付少成,说:「付少成,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付少成被这话问傻了,他沉默了很久,说:「没有。」 「为什么?」赵秀不甘愿地追问。 付少成看着她,说:「你说呢?」 赵秀坐在那儿,愣愣地看着付少成,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当年,付家为了赵家的手里的兵权,而赵家,又贪图从龙之功,才把赵秀嫁给付少成,如果当年付少成的大哥没有娶亲,她嫁的,就会是他大哥。所以,赵秀嫁的,根本就是不付少成这个人,而是付家。 「裴洛洛的父亲,杀了你付家一十五口。」赵秀说道,「你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她?」 付少成听了这话,站起来看着赵秀,说:「我娘亲去世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是付家人。」 这几年,付少成一直对当年的事情念念不忘,他派人明里暗里的追查,才知道付家大夫人,当年收买了稳婆,拖延时间,才使得他娘亲难产去世,而他的父亲,付家大爷,是知道的,只不过,碍于付家夫人娘家的势力,默默地认了。 「就算是这样,可是付少成,你别忘了,你当年破了紫宸宫,逼得成平帝自尽,他,可是裴洛洛的父亲。」赵秀的声音有些嘶哑。 付少成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秀,忽然间就笑了。 「当年,魏国公早我一步进了紫宸殿,成平帝并众皇子是否自尽而亡,裴洛洛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付少成笑着对赵秀说道。 赵秀听了这话,勐地站了起来,又颓然地坐了下去。 「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瑜哥儿现在是太子,还是一个入朝的太子。赵秀,你还想干什么?」付少成问道,「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但是该给你的荣华富贵,少了吗?」 赵秀看着付少成,是啊,这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她一样不缺,可是,她就仿佛住在金屋里一般,冷冰冰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你啊,嘴上说喜欢我,实际上,你最喜欢的还是你自己。」付少成说,「刚进了这太极宫的时候,我没少往你这儿来,结果呢,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就算喜欢我?你太骄傲了。从成亲的那一天起,你就端着你赵家嫡女的架子。你哪里是喜欢我,分明就是想让我喜欢上你罢了。」付少成说完,转头就走了出去。 赵秀一个人坐在那里,无法辩驳,付少成说话,句句致命。 承恩殿,裴洛洛哄睡了蛮蛮,就回到正殿,准备挑一本书看,就见付少成从外面气沖沖地走了进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付少成一把抱住。他这一身酒气,熏得裴洛洛直皱眉头,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怎么了?」 付少成抱了裴洛洛一会儿,说:「没事儿。」他松开裴洛洛,坐到桌边,对张福英说:「去尚膳监拿点吃的过来。」 「喏。」张福英说完领着众内侍就走了,裴洛洛见此情形,对桑枝使了个眼色,转眼间,承恩殿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裴洛洛也不说话,只是陪着付少成坐着,他不说,她就不问。 一会儿,裴洛洛见付少成皱起了眉头,她起身走了过去,说:「怎么了?是不是胃疼?」 付少成点点头,靠在裴洛洛身上,说:「有点。」 「我去让人叫严礼。」裴洛洛的声音有些慌张。 「不用。一会儿吃点东西就好。」付少成说,「刚才空腹喝了两杯酒,有点烧得慌。」 赵秀今日生辰,这俩是怎么了,居然能在今天吵起来。裴洛洛抱着付少成,百思不得其解。 一会儿,桑枝端了碗白粥进来,裴洛洛接过来放到桌上,拿着勺子递到付少成手里。 「先喝点白粥吧。说好了,一会儿还没好,我就找人去叫严礼。」裴洛洛说完坐在付少成身边。 付少成喝了几勺,觉得好了一些,说:「这是哪来的?」 裴洛洛听完这话就笑了,说:「喝完才问,不怕我下把药啊。我让桑枝从承恩殿小厨房端来的。」 「你小厨房还备着白粥,可真齐备。」付少成笑着说。 「那怎么办呢,有人不听话,我就得自己掏银子把东西备齐了。」裴洛洛说完,自己就撑不住笑了起来。
第88页 付少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油嘴滑舌。」 这时,张福英领着内侍端着盘子进来,裴洛洛看了一眼,说:「没几样你能吃的,都油腻腻的。」她拿着筷子,拈了几样放到盘子里,递给付少成,又转过头看着桑枝,说:「去小厨房把晚上给蛮蛮备的鸭子肉粥并蛋羹拿过来。」 接着,她看着付少成,说:「虽然不搭配,你就凑活吧。这也怨不得尚膳监,这都几点了。能有东西就不错了。」 「怎么你这儿这么多吃的?」付少成好奇地问道。 「蛮蛮有时候不好好吃饭,我又不习惯按着规矩要求他,就给他备着点,饿了吃两口。」裴洛洛说,「结果,他倒是一直都没闹着吃,今天全便宜你了。」 桑枝手脚麻利,很快就把东西端了过来。 付少成吃了一口,点点头,说:「你这小厨房的东西味道不错。」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说:「那是自然。所以我刚才就说了,我这可是自己掏的银子。」 付少成吃完,内侍把东西都撤了下去,裴洛洛递过来一个茶杯,说:「饭后就别喝茶了,喝点这个,红枣桂圆泡的。」他接过来尝了一口,倒是甜丝丝的,也不难喝。 裴洛洛抬眼看了看自鸣钟,说:「睡吧。都快子时了。」 付少成今天累了,躺在床上就睁不开眼了,裴洛洛伸手抱着他,说:「胃还疼吗?」 付少成摇摇头,说:「没事儿了。别担心。」 裴洛洛听他声音疲惫,也就没再说什么。 一会儿,付少成就睡着了,裴洛洛却睁着眼,今天那二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间,还真有赵秀这种人,嘴上说着喜欢别人,其实,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第51章 (修) 安仁殿的事情, 裴洛洛到底还是让桑枝从喜乐那里打听出来,虽然不完整,但是能大概拼凑起事情的经过。赵秀, 怎么这么有意思。 裴洛洛觉得魏国公真是悲哀, 自己聪明一世, 三个孩子脑子都不太够用。赵秀把付少成灌醉强了他, 都比昨天的招数要明智千百倍。她那哪里是酒后吐真言,分明就是借酒盖脸, 把早就想说的话问出来罢了。 一个皇后,如此认真地去问皇帝喜不喜欢她,裴洛洛觉得赵秀天真得可以,或者说,她太过自视甚高了。帝王家, 哪里会有情爱。裴洛洛笑了起来,她自己之于付少成, 简直占尽了天时地利,饶是这样,她都不敢多问付少成一句。他说,她就听着;他笑, 她就拍拍手。可是, 这又能怨谁呢?这承恩殿,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走进来的。 裴洛洛清楚,如果那一日,她真若是以死相逼, 付少成或许会放了她, 可是,那样, 她又能去哪里?她生于皇家,养尊处优,民间的日子,她是过不下去的。至于许家,她若是公主,许家可嫁,她不是公主,许家嫁不得。几百年的世家,光是规矩,就能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承恩殿这一方天地,仿若付少成为她构建的桃花源,远离尘世,不受世俗烦扰。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却又都清楚,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太久。蛮蛮三岁开蒙,四岁进学,接着就是娶亲入朝。付少成在一日,就能护他们一天安宁。可是,他终归会有不在的那一天的,到时候,以付景瑜的心性,她跟蛮蛮还有阿鸾,除了一死,别无他路。 付少成的打算,裴洛洛自信能猜出几分。早早地给蛮蛮封王,他百年之后,让蛮蛮带着她去封地过逍遥日子。可是这根本不可能。皇权自古以来至高无上,不说别的,赵秀现在要真是豁出去下道懿旨赐死她,只要付少成当时没在她身边,她也就只能去死上一死。更不用说日后当了皇帝的付景瑜,一道圣旨,蛮蛮就是远在天边也得赶回京城,到时候,要杀要剐,也就全凭他做主了。 蛮蛮年岁尚小,裴洛洛除了加深他们父子之间的情感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她祈求上苍,让太子妃千万不要诞下男婴,真是立了太孙,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裴洛洛清楚,她可以挑拨付少成与太子的关系,但是她绝对不会对太子妃的孩子下手,人,都是有底线的,她的底线,就是稚子无辜。 可是,她拿不准付少成对她的心,赵秀问的问题,其实她也想问上一问。 付少成到承恩殿的时候,蛮蛮带着阿鸾并乳母在正殿玩得开心,看见他来,蛮蛮就扑倒付少成腿上,仰着头看着他,说:「爹爹。」 阿鸾年岁小,坐在乳母腿上咿咿呀呀地喊着。他把蛮蛮抱起来举了几下,又从乳母手里接过阿鸾,说:「静妃呢?」 「娘亲在书房想事情。」蛮蛮抢先说道,「都不陪我们玩了。」 「告状。」付少成笑着对蛮蛮说,「爹爹带你们去找娘亲。」 承恩殿的内侍清楚付少成的习惯,都立在那里没有上前。他推开书房的大门,就看见裴洛洛坐在夕阳的余晖里,身上洒满了阳光,看见他们进来,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 付少成忽然就笑了起来,说:「洛洛,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裴洛洛没说话,只是接过阿鸾,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髮。可能是夕阳太美,也可能是她悠闲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又或者,赵秀的那番话,开启了她的心魔。她可能天生就是个赌徒,逮到机会,就想赌上一把。
第89页 鬼使神差的,裴洛洛开了口。 「少成,你喜不喜欢我?」 付少成被这话问傻了,他愣了一会儿,把阿鸾又抱了回来,领着蛮蛮走出书房,裴洛洛看着他的举动,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咬着下嘴唇,这什么意思? 付少成出了书房,把阿鸾教给严氏手里,又让张氏牵好蛮蛮,这才转身走回书房。他看见裴洛洛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滴到书案上。 「我的傻姑娘,怎么哭了?」付少成说完伸手,小心翼翼地擦干净裴洛洛脸上的泪水。他的手指细长冰冷,一下一下地划过裴洛洛的皮肤,弄得她好痒,后背仿佛有一只蚂蚁爬过。 「我喜欢你。」付少成的声音又低又暖,仿若冬日里的阳光一般,「就像在凉州说过的,我爱你,至死不渝。」 付少成说完就抱住裴洛洛。 「怎么想到问这个问题,赵秀对安仁殿管得不严了吗,这话居然都能传出来。」 「我打听来的,不行吗?」裴洛洛声音有些发软。 「行啊,怎么不行。」付少成说道。 「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裴洛洛还是不停地问下去。 「你不问,我怎么好意思说。」付少成笑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这人,嘴笨得可以。」 「那你刚才为什么走了?」裴洛洛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付少成听了这话,伸手摸着裴洛洛的头,看着她,说:「刚才蛮蛮跟阿鸾都在,你让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起来,是啊,她怎么把蛮蛮他们忘了。 「不哭了啊。」付少成亲了裴洛洛一下,「你真美。」 「那如果我老了丑了,你还会不会爱我?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姑娘。」裴洛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若疯魔一般。 「我比你大那么多。怕是你要先嫌弃我才是。况且,年轻漂亮的姑娘再多又怎样,她们,又不是你。」付少成低头看着裴洛洛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仿若有光。 裴洛洛伸手环住付少成,她踮起脚亲了他嘴唇一下。 付少成顿时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从脚尖窜到了头顶,打了一个转,又往下燃烧,他搂住裴洛洛的腰肢,刚想把她抱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蛮蛮的声音。 「爹爹,娘亲,你们在里面玩什么呢?」童声有些尖利,仿佛一盆冷水,瞬间就把付少成那股无名之火浇得透彻。 「臭小子,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揍他一顿。」付少成低声嘟囔了一句,就走了出去。裴洛洛在后面整理好衣服也跟了出来,老话说得对,一物降一物,一点不假。 蛮蛮见付少成出来,快步跑到他跟前,仰着头看着他,说:「您跟娘亲在干什么啊?」 裴洛洛听了这话,忽然觉得付少成说得对,她也很想揍这小子一顿。 「我跟你娘亲在说话呢。」付少成耐着性子跟蛮蛮说道,「蛮蛮下个月就要开蒙了。爹爹要给你找个好师傅。」 「我想要陆将军当我师傅。」蛮蛮高兴地说。 付少成一把将蛮蛮抱起来,说:「陆将军是武将,怎么能当你师傅呢?」 「蛮蛮也想当将军。跟爹爹一样的大将军。」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付少成的心都要化了。 裴洛洛听到后面一句,却心下一惊,她转头看向付少成,却见他伸手摸着蛮蛮的头髮,眼神极尽宠爱。她这才放下心来。 「快点长大吧,蛮蛮。」付少成看着他笑着说。 「我倒是希望他长得慢一点。」裴洛洛说,「他长大了,你就老了。」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说:「到时候我满头白髮,可是要被你嫌弃的。」 「怎么会呢?」裴洛洛把头靠在付少成的肩膀上。 蛮蛮被付少成抱在怀里,抬头看着父亲跟母亲,他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蛮蛮你在笑什么?」裴洛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我也不知道。」蛮蛮说。 就算承恩殿是桃花源又能怎样,这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到底还是有过的。多少年以后,付景琋坐在甘露殿回忆起童年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样的日子,可真好。 蛮蛮跟阿鸾睡得早,裴洛洛刚从偏殿出来,就被付少成一路抱回内室。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在了床上。付少成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低着头看着她。 「你……」裴洛洛一句话根本就没来得及说出口。 早春二月,天气微寒,裴洛洛的皮肤微微颤慄了起来,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从身体里冒了出来,她的脚掌向下蹬了一下,触到的,却是一片虚无,在这一片虚无中,却微微地透出一些光来,仿佛幽冥黑暗的洞底闯入了无名之客。 「洛洛。」付少成的声音低沉,「说爱我。」 「少成。」裴洛洛的声音带有一丝不可言说地妩媚,又滑又甜,让付少成想到了凉州夏天的时候,从祁连山流淌下来的雪水。 第二天清晨,裴洛洛醒来,付少成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去上朝了,他见裴洛洛醒了,走过去,附身亲了她脸颊一下,说:「我喜欢你。」 裴洛洛惊讶地看着他,付少成却笑了,说:「昨天不是怨我没说过吗?以后我天天说给你听。」
第90页 作者有话要说: 裴洛洛放手赌了一把,至少在当下,她赢了。 求留言求收藏,爱你们 第52章 赵秀第二天酒醒以后, 深感后悔,却已经无计可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松了一口气, 仿佛卸掉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可能, 当一个人死了心到时候, 痛过以后, 反而会觉得轻松很多。她把自己关在小佛堂待了一天,晚上出来的时候, 平心静气,还是那个举止端方波浪不惊的皇后。 晚上,她刚吃过饭,东宫的大宫女碧玺就走了进来,她先行了礼, 然后面上挂着笑,说:「皇后娘娘, 太子让婢子过来跟您说一声,太子妃又有喜信儿了。」 听了这话,赵秀笑了,她赶忙吩咐如意去自己的库房, 把过年从万寿寺请的白玉观音拿出来, 又看着碧玺,说:「告诉皇上了没?已经几个月了?太医有没有说胎相好不好?」 赵秀这一串儿话说下来,碧玺都有些懵了。 「皇后娘娘,您别着急, 婢子慢慢说给您听。」碧玺性子爽利, 说话却不急不缓。 「太子已经让孙寿海去了甘露殿。估计这会儿都已经拿了不少赏赐会东宫了。」碧玺道,「太医说已经两个多月了, 胎相极好,您就放心吧。」 赵秀听了这话,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啊,只想把全身心都在瑜哥儿跟瑞哥儿身上。一个赶紧得个儿子,立了太孙;另一个呢,快快长大早日封王。这样,她也就圆满了。 孙寿海去甘露殿扑了个空,他想了一下,就直奔承恩殿。付少成听了这个消息,倒是高兴,正如碧玺猜的那样,倒是赏了一堆东西到东宫,裴洛洛在一边听着,却笑了,付少成赏的这些东西,一点都不走心,东宫现在,根本就不缺钱。她犹豫了一下,决定找个机会把晋国公这事透给付少成。晋国公这事儿做得隐蔽,要不是她特意查了一下,根本就发现不了,付少成不知道,也是正常。 三月初十,长春节,同样,也是蛮蛮的生辰。付少成因为蛮蛮,倒是开始不牴触自己的生辰,他坐在上面,看着众人,虽然仍旧心思各异,却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人了。 蛮蛮坐在裴洛洛身边却不老实,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日跟他坐在一起的爹爹离他这么远。裴洛洛见他淘气,低声在他耳边说:「蛮蛮听话,咱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蛮蛮抬头看着裴洛洛,嘟着嘴,小声说:「蛮蛮想跟爹爹在一起。」 「乖,现在不行。」裴洛洛哄着蛮蛮。 「为什么?」 裴洛洛却无法给他解释,太长又太复杂。 「晚上回去说,好不好?」她只能哄着他。 这时,阿鸾闹了起来,小姑娘还太小,这时候,她困了。裴洛洛见状倒是高兴,她让赵瑾跟付少成说了一声,就带着蛮蛮跟阿鸾回了承恩殿。付少成见状,也让太子妃带着小郡主回了东宫。两个小娃娃前后只差了一天,辈分上倒是差了一辈。 蛮蛮回到承恩殿,坐在那里等裴洛洛把阿鸾哄睡,乳母劝了他很多次,他都不听。等到裴洛洛从偏殿出来,就看见小傢伙嘟着嘴坐在那儿。 裴洛洛让乳母先回去,自己把蛮蛮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解释了起来。 「今天是你爹爹生辰,可是他是皇帝,就得坐在那高高的位置才可以。」 「可是为什么他旁边坐的不是娘亲?」蛮蛮歪着头看着裴洛洛问道。 裴洛洛一时语塞,她轻轻地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 蛮蛮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伸手拽了拽裴洛洛的袖子,却发现有一滴眼泪滴到了他的手上。 「娘亲。」蛮蛮有些不知所措。 裴洛洛这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地拍了拍蛮蛮,说:「娘亲刚才在想事情。」 「哦。」蛮蛮学着付少成的样子点了点头,「娘亲,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因为坐在上面的只能是皇后。娘亲不是。」裴洛洛决定先给蛮蛮煳弄过去,他还太小。 「为什么娘亲不是?」蛮蛮继续追问道。 裴洛洛想了一下,说:「因为爹爹生得早,娘亲呢,又生得太迟了。所以,爹爹就先娶了皇后。」 蛮蛮到底还是个孩子,彻底信了这话,他抬头看着裴洛洛,说:「那蛮蛮以后要娶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生辰的人,这样,她就能跟蛮蛮坐在一起了。」 裴洛洛听完这话点了点蛮蛮的额头,这小子,还真是能说,以后不知道要骗到多少小姑娘。 付少成站在承恩殿门口,把她和蛮蛮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想到裴洛洛会如此解释,她在蛮蛮面前,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形象,生怕蛮蛮对自己有一点点不满。他抬起腿,买不走了进去。 蛮蛮听见动静,抬头望过去,见是付少成,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付少成跟前,抬头望着他,说:「爹爹,你为什么要比娘亲早生那么多年?」 付少成伸手把他抱了起来,说:「这个爹爹也没有办法。每个人的生辰都是固定好的。时辰到了,就得出生了。」 蛮蛮听得半懂不懂,表情有些疑惑。 「你还小,等再大一点就明白了。」 付少成拿出来大人一贯煳弄小孩的手段,别说,还真是管用,蛮蛮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第91页 小傢伙被乳母抱回去睡觉了,只剩裴洛洛跟付少成。 裴洛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付少成点点头,说:「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裴洛洛说,「你是蛮蛮的爹爹。在他心中,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没有一点瑕疵。我又为什么要破坏你在他心中的形象呢?」 裴洛洛说完,起身去了书案,边走边说:「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送你。」 付少成坐在那里,看着裴洛洛捧着一套里衣出来,他伸手接了过去,居然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下了很大功夫做出来的。他又抓住裴洛洛的手,轻轻地摸了两下,说:「可是被扎了很多次吧?」 裴洛洛笑了,说:「还好吧。这套里衣其实我做了好几年。」 「那我可捨不得穿。」付少成说,「这个要珍藏起来才行。」 「衣服做了就是拿来穿的。」裴洛洛说,「大不了我过几年再做一套里衣给你。」 「好。」付少成伸手点了点裴洛洛的鼻子,「我可记下了,过几年是要问你要的。」 裴洛洛被这话逗笑了,他这个人啊,一直都带着一丝天真的稚气。 付少成揽过裴洛洛,说:「四月张氏就出宫了。我让我以前的乳母来带蛮蛮可好?」 「好啊。」裴洛洛说,「不怕你不乐意。关于蛮蛮,我是一直防着赵秀的,来个你的人,挺好。」 付少成的乳母曹氏,是他亲生母亲的好友,他母亲临死前,把付少成託付给了她,从此以后,曹氏一直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疏漏。也亏得有她,才让付少成在付家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那蛮蛮以后的师傅是谁?」裴洛洛问道,「他要跟着三皇子一起念书吗?」 「范青。范悦的侄子,你应该也听过他的名字。」付少成说,「他是翰林院的编修。蛮蛮还小,而且也只是开蒙,不用太累。上午让他跟着范青,下午还是回你这儿。」 裴洛洛倒是知道范青这个人,听说学问极好,又是范家人。她点点头,说:「从什么时候开始?」 「四月吧。」 蛮蛮在偏殿睡得正香,丝毫不知道自己就要开始每日早起念书的日子。 「他还要学武呢。」裴洛洛忽然想了起来。 「这好办。」付少成说,「陆柯回来了,让他教呗。那小子,剑术可是一流。」 两个人谈话间就把蛮蛮的师傅都确定下来了。仿佛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为着自家孩子上进,操碎了心。 许家,许復拿着陆柯从凉州千里迢迢寄过来的书信,笑得灿烂,把许哲都吓了一跳,他伸手摸了摸小侄女的额头,没发烧啊,这表情,怎么这般吓人。 「五叔,你在做什么?」许復问道。 「我在看你是不是中邪了。」许哲说,「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这么笑过,说你红鸾星动了还不承认,真应该拿铜镜过来,让你自己也看上一看。」 许復看完信,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说:「别说我了。这么晚叫您过来,有事儿呢。」 许哲看着小姑娘,说:「可是静妃的事儿?」 许復点点头。 「您那院子,肯定有祖父的人。虽说这事不大,但是让祖父知道了终归是麻烦。所以还是我这儿安全。」许復说道,「今天长春节,我跟静妃见了一面,她说晋国公敛的财,都进了太子的口袋。您找个时机,透给皇上知道吧。」 许哲听完就笑了,说:「晋国公那哪里是敛财,简直就快是明抢了。御史台压着不少呢。这长春节过了,皇帝就该知道了。」 许復看着许哲,说:「这是您故意的吧?」 许哲摇摇头,说:「长春节一年一次,怎好在这时候扫了皇帝的兴,对不对?」 许復听完,两个人像小狐狸一样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 第53章 付少成在两仪殿, 看着御史台鲁中丞递上来的奏疏。这晋国公是钻钱眼里了不成,抢占良田,强抢民女, 哦不, 强抢人家生意, 他这是想干什么。他把奏疏递给范悦, 范悦看了一会儿,说:「皇上, 此风不可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丞相请讲。」 付少成看着范悦,表情诚恳。 范悦轻轻地嘆了口气,这皇帝武将出身,虽然也是念过四书五经, 但是到底还是差了一些。也亏了他政事勤勉,又不倨傲, 要不然,这朝政,早晚不是被魏国公一众人把持,就是这世家又捲土重来。他现在这样, 自己少不得要教上一教, 运气好的话,能在史书上留一笔,也是幸事一桩。 这歷朝歷代,赋税乃一国之本。轻不得也重不得。轻了, 虽于百姓有利, 但是国库空虚,遇事无法抵御;重了, 百姓民不聊生,这造反也就是早晚的事。 纵观歷朝,初时,为了发展和稳定,都会扩大和稳定税源基础,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这国嘛,自然欣欣向荣。到了后期,地主豪强勾结官府,强占农民土地,土地兼併日趋严重。田赋,既粮,粮之多寡,取决于地亩。兼併严重,国家赋税就会极具减少,长期以往,军费、官员俸禄等各项开支难以应对,财政入不敷出。 付少成听完沉吟了一会儿,说:「那您的意思是?」
第92页 「开国之初,政事不稳,勛贵又兵权在握。但是长期如此,恐又有陈桥兵变之祸。现如今,这税法改不得,至多二十年,这税法,不得不改。」 付少成点点头,范悦所说之事,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范悦犹豫了一下,接着又开了口。 「皇帝,您可知道晋国公的银子都去了哪里?」 付少成摇摇头,这些日子,他忙着春闱的事情,根本就没顾得上这些。 「晋国公的银子,有大半都进了东宫。」范悦犹豫了许久,终于开了口,他知道此话一出,再无挽回之地。 「东宫缺银子不成?」付少成问道。 「东宫不缺,太子可是缺的。」范悦小心翼翼地说。 「哦?」付少成听了这话一挑眉,看着范悦。 「太子可是结交了不少人物。」 付少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怪不得晋国公跟魏国公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儿子都蠢得一样,姑爷也是精明的一样。捨得在姑爷身上花银子,这俩也算是志同道合。 「东宫尚且年少,结交些人脉,未为不可。」付少成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陛下说的对,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晋国公,才说不得。」范悦心思转得极快,直接把问题,又撤回到太子身上。 付少成想了一下,说:「那就让太子去跟他岳父说吧,朕就不管了。」 范悦听完,起身作了一揖,说:「皇上圣明。」 出了两仪殿,范悦抹了一把冷汗,他今天,有些操之过急了。到底太子是嫡长子,付少成对他,还是抱有期望的。还好付少成年轻,有的是时间,这事情,得慢慢磨。 付少成让张福英把付景瑜叫来,把御史台的奏疏扔到他面前,说:「看看晋国公做的好事。」 付景瑜拿起奏疏,一目十行地看完以后,说:「父皇,您这是?」 付少成看着他,说:「朕没做过太子,有些事情可能想不到,若是缺银子,跟朕讲就好。」 付景瑜听完这话,直接就跪了下去,说:「儿臣知错。」 付少成让张福英扶起他,看着这个年岁渐长的儿子,笑着安慰他。 「所以,这件事情朕压了下来,闹得人尽皆知,于你面子上也不好看。你回去跟晋国公说吧。」 「是。儿臣一定做到。」 付景瑜从两仪殿出来,想着付少成之前的话,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混蛋。他父皇,明明还是爱护他的,自己却动了取而代之的念头,真真是不孝。他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来两个嘴巴,抽醒自己。 裴洛洛知道这个消息,倒是没有惊讶,这事情,一次两次不算什么恶,怕的就是一直如此,时间久了,自然会心生怀疑。她做事情,从来不急于一时。一颗种子,总会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 三月末,张氏出宫回家,裴洛洛赏了她好有一车的东西,张氏有些手足无措,跟自小带大的蛮蛮分开,她已经很难过了,再加上裴洛洛如此这般,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哭得手帕都湿了两条。 裴洛洛让桑枝把张氏扶到椅子上,说:「你待蛮蛮的心,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这些东西你带回去,以后的日子,也就不愁了。再让你儿子去念个私塾,没准十几年以后,你也是个命妇,咱们还能再见呢。」 裴洛洛的话说得诚恳,张氏闻言,起身给她磕了个头,说:「婢子回去,日日佛前三炷香,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三皇子平安顺遂。」 桑枝赶忙又把张氏搀了起来,自己却也红了眼睛。张氏比她年长,带她犹如长姐,闲了的时候,还会给她做件衣裳,这让自小进宫做奴僕的桑枝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仿若亲人的关怀。 赵秀听到曹氏要进宫当蛮蛮的教养妈妈这个消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当年,她嫁进付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位。明明是付少成的乳母,却堪比正经婆婆,当年的付家大夫人,都比她好对付。 其实,赵秀不知道,曹氏也是非常不喜欢她的。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就是不喜欢,可能二人生辰不对,天生八字犯克吧。 曹氏第一次踏进承恩殿的时候,裴洛洛跟付少成已经坐在正殿等了很久,见她来了,付少成很自然地站起身来,裴洛洛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知道,曹氏是付少成荒凉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亮色,在他心里,分量极重。 蛮蛮被裴洛洛抱着,转头看着那个步履沉稳的老妇人,没来由地觉得亲切,冲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曹氏本来严肃的面容,被蛮蛮这一笑,弄得彻底绷不住了,她行了个礼,就从裴洛洛手里接过蛮蛮,笑着对她说:「您不知道,三皇子长得啊,跟皇帝小时候一模一样。」 裴洛洛看着蛮蛮,又转头看了看付少成,他们父子五官一样,裴洛洛是知道了,只是她万没有想到,付少成年幼的时候,也是肉糰子。她不禁伸手捏了捏付少成的脸,说:「你身上肉呢?」 曹氏听了这话,哼了一声,又翻了白眼,说:「这就得问安仁殿那位了。」 裴洛洛被她这话逗得笑出声来,心道这位妈妈真是有意思,看来,跟赵秀梁子结得够深的。 付少成当年跟赵秀成亲以后,转个月就去了凉州,曹氏曾经劝过赵秀,让她跟着一起过去,可是赵秀没去,过了一段时间,还藉口曹妈妈年纪大了应该回家颐养天年,让她出了付家。
第93页 裴洛洛衬着付少成跟曹妈妈说话,在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她。曹氏今年五十出头,髮髻梳得紧紧的,油光水滑。看着,就知道是个严谨人儿。她是个容长脸,大眼睛,鼻樑不高,脸颊两侧有些斑点,整个人有些富态,带着一股慈祥。她觉得自己跟蛮蛮一样,没来由的就想亲近她。 这时,阿鸾睡醒了,被乳母抱了过来,小姑娘有些迷煳,见了裴洛洛就伸手要抱。 裴洛洛接了过来,轻声地哄了她一会儿,见她起床气下去了,把她抱到曹妈妈跟前,说:「阿鸾给老妇人见礼了。」 这一举动,慌得曹妈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您这话老身可是当不起。」 付少成笑着把曹妈妈扶回椅子上,说:「怎么会当不起。」 蛮蛮在一边看着,指着阿鸾,故作小大人状,说:「曹妈妈,这是我妹妹,叫阿鸾。」 阿鸾在一边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她的意思,只当小姑娘好热闹,倒是都笑了起来 没几天,曹妈妈就熟悉了承恩殿的情况,倒是没说什么,新朝初立,哪里要什么规矩。这规矩,都是认定出来的。 这一日下午,蛮蛮跟阿鸾都去午睡了,裴洛洛心血来潮又裁了一块布料,打算接着给付少成做一件里衣。裴洛洛绣法极差,但是针线上倒是还可以,只不过,她懒得动针线罢了。 曹妈妈在一边看着,犹豫了很久,说:「这针线上的事,不是有尚衣监吗?」 「前些日子,少成生辰,我拿了一件做了几年才做成的里衣送他。喜得他跟个孩童一般,所以就想再做一件,明年生辰再送他。」裴洛洛笑着说道。 曹妈妈伸手把裴洛洛耳边掉落的碎发抿了过去,说:「真是好孩子。」 裴洛洛闻言,笑了起来。 曹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又开了口。 「您可认识林氏?林蓉贞?」 裴洛洛听了这话,瞪大眼睛看着曹妈妈,她的娘亲,就姓林,名蓉贞。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新鲜出炉,明天估计还是恢復到以前的时间 第54章 裴洛洛看着曹妈妈, 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她是我娘亲,您认识她?」 曹妈妈听完这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抬手摸了摸裴洛洛的头髮, 说:「你可曾听你娘亲提起过一个姑娘, 叫阿巧?」 裴洛洛一下子就明白了, 曹妈妈就是当年她娘亲一直提及的阿巧姑娘。她听了付少成说了这么年的曹妈妈,竟然没有想到, 她原来跟她娘亲,是旧相识。 裴洛洛的娘亲,因为家里父亲生病没钱医治,就被家里卖给人牙子,因为她长得漂亮, 身段又好,就被人牙子卖给了教坊司, 在那里,她就遇见了曹妈妈,当年,她还叫阿巧。两个人感情极好, 相互扶持, 在教坊司生活了七年。十四岁那年,柳蓉贞在紫宸宫巧遇成平帝,因着相貌娇媚,被他要到宣政殿伺候, 而阿巧, 辗转到了付家,成了付少成的乳母。 「娘亲说您那时候特别照顾她。」 这么多年, 裴洛洛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娘亲的样子,只记得她是一个温柔又聪明的女人。 曹妈妈看着裴洛洛,说:「你跟蓉贞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到你,我就仿佛又看见了她。」 柳蓉贞家里也是耕读人家,父亲还是个秀才。当年因为生病,她被母亲卖给人牙子以后,就再也没有跟家里联繫过。多年以后,当柳蓉贞成了成平帝的宠妃以后,成平帝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找找家里人。柳蓉贞摇摇头,当年她被爹娘卖了,现在富贵了,再让他们回来沾光,根本不可能。成平帝只当她气量小,还着实宽慰了她几句。结果,柳蓉贞一句话,成功的让成平帝再也不曾提及。 「当年,我母亲卖我的时候,家里还有十亩薄田呢。」 所以,裴洛洛真的是一个母家的人都没有,在这后宫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当年你母亲漂亮,又识文断字,教养嬷嬷很喜欢她。好几次我犯错,都是你母亲去求情,所以啊,哪里是我照顾她,分明就是她照顾我才是。」 曹妈妈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裴洛洛的娘亲,对当年的事情提及甚少,她听得有些入迷,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跟她一样,也记得她娘亲,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曹妈妈语气轻柔,裴洛洛听得入迷,桑枝极有眼力见,时不时地递一杯茶给曹妈妈。春日的下午,承恩殿暖洋洋的,那些积年的旧事,经过岁月的洗涤,早已盪去了当年的苦楚与悽惨,现在讲起来,只剩下满满的怀念。 付少成晚间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裴洛洛跟曹妈妈的眼圈都是红的,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裴洛洛,语气惊讶地说:「难道你们被蛮蛮气哭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她拉着付少成的胳膊,雀跃得犹如稚童。 「你知道吗?曹妈妈跟我娘亲是旧相识。」 付少成看着曹妈妈,见她点点头,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他的乳母,居然认识裴洛洛的母亲。 「那是不是说,我跟洛洛,缘分颇深。」付少成看着裴洛洛笑道。 裴洛洛点点头,付少成这么说,还真是对的。 晚间,曹妈妈带着蛮蛮回了偏殿,裴洛洛拉着付少成的手,一直说个不停,付少成就一直微笑着听她说话,这样的裴洛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第94页 眼见自鸣钟响了又响,付少成拍了拍裴洛洛的手,指了指自鸣钟,说:「天晚了,我们睡吧,明天再说,好不好?」 裴洛洛这才发现已经子时了,原来,她说了整整一个晚上。付少成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说:「喝点水吧,嗓子都干了。」 她接过茶杯,笑着看着付少成。 「你真好。」 付少成捏了捏裴洛洛的脸,说:「傻姑娘,笑了一晚上了,脸都僵了吧。」 裴洛洛摇摇头,她是真的开心。 付少成忙了一天,睡得很快,裴洛洛却因为高兴,有些睡不着,她瞪着眼睛看着帐子,这是她进了这承恩殿以后,第一次因为开心而睡不着。 这时,耳边传来付少成的梦呓,她转头看过去,却见付少成皱着眉头,显见不是什么好梦。她侧耳仔细听了听,原来,他一直在叫阿娘。 裴洛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拉着付少成说了一晚上她娘亲,却忘了顾及他的想法。她伸手抱住付少成,像哄蛮蛮那样,轻轻地安抚他。 付少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发亮,他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裴洛洛抱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挪开,这才翻身下床。裴洛洛睡得晚,竟是一直都没醒。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正殿传来蛮蛮跟阿鸾咿咿呀呀的声音,她坐着就笑了起来。 东宫,付景瑜把御史台的奏疏递给晋国公,说:「昨天父皇给我的,您自己看看吧。」 晋国公双手接了过来,看完以后,眼睛瞪得老大,说:「直娘贼,御史台真是闲得没事做了,转盯着我。」 付景瑜皱了皱眉,说:「父皇把帖子给我,就是想让我私下里劝劝你。」 晋国公想了一下,觉得付少成这次做事倒是地道,他咧着嘴笑了一下,说:「这好办,我就把这事儿推到谢远身上就好了。一句教子无方,我看那御史台还敢说什么。」 自古以来,都是父亲替儿子背锅,这晋国公家倒是个例外,也有可能,是儿子太蠢了。 「这银子,我也不缺,就不要再送了吧。」付景瑜说道。 「那怎么行?」晋国公粗声粗气地说,「魏国公家的大小子就快回来了。他是您舅舅,跟您自然亲近。那陆柯,可就不同了。他是陆达的儿子,想要把他拉拢过来,有些难度。」 晋国公说完这话之后直想嘬牙花子,他明明比魏国公那老小子小不了几岁,却因为自己小闺女嫁给了太子,硬生生的低了他一辈,想想也是憋气。说来说去还是怨自己儿子,要不是一个个蠢得冒烟,他何苦把闺女嫁到宫里,想见见不到,受了委屈他都没法替她出头。 陆柯,付景瑜想了一下,他是许家第三代嫡长女的未来夫君。许家歷朝歷代都是纯臣,拉拢他,着实有些困难。 晋国公却还在一边叨叨,虽然话有些糙,但是细细琢磨起来,也还算有理。 付景瑜转了个心思,试试吧,万一能成也说不定。许家是世家,许復他也见过,是个傲气十足的姑娘,二人成亲以后,陆柯要是想拿住她,自然就得有些本事,跟在太子身边,对他来讲,也算是容易出头一些。 这话如果被许復知道了,估计小姑娘可能极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晚间,裴洛洛在灯下做里衣,看得付少成都惊呆了,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说:「怎么了?」 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说:「洛洛,你还记得当年在凉州,你生辰我送你的东西是什么吗?」 裴洛洛被他这话弄傻了,拿着针看了他很久,说:「记得啊,是一把宝剑,就在内室的柜子里放着了,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见你现在这般模样,怕不是中邪了。」付少成说玩,自己就笑了。 裴洛洛听完这话,把手里的针放好,照着付少成肩膀就是一拳,说:「好没良心的人。我辛辛苦苦想给你再做一件里衣,居然被你说成中邪。真是可恶。」 付少成起身对着裴洛洛行了个礼,说:「小生错了。」接着,他伸手拿过裴洛洛手里的针线并衣料,放到桌上。 「天晚了,这样太伤眼睛。哪天闲了就做几针,别当回事,听见没?」 裴洛洛点点头,做这东西确实很累,弄得她脖子疼。 付少成看着她,说:「怎么今天不说话了?累了?」 「你昨天晚上说梦话了。」裴洛洛开了口。 「哦?」付少成一挑眉,「我说什么了?」 「你一直在叫阿娘。」裴洛洛说,「前些日子,你高烧那天晚上,我守了你一宿,听了你喊了半宿的阿娘。」 裴洛洛说完起身抱住付少成,说:「昨天对不起,我没有顾及你的想法。」 付少成听完这话,看着裴洛洛,说:「不用说对不起。在我心里,曹妈妈就跟我娘亲一样,她现在日日在承恩殿,你又对她甚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 裴洛洛听完这话,忽然心念一动,说:「你父亲嫡母是不是还没有追封?」 付少成被裴洛洛这话弄得也是一愣,是啊,歷朝歷代,开国皇帝追封父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他不想,非常不想。裴洛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你要是不想,就提前想好对策,或者给礼部的人多找点事儿,让他们没心思想这些。」
第95页 付少成闻言点点头,裴洛洛这话说的有道理,给礼部找事多简单的啊,阿鸾的生辰快到了,公主不比皇子,阿鸾啊,得有封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 第55章 (捉虫) 四月末, 蛮蛮开始去两仪殿,由范青给他开蒙。小傢伙很是开心,每天早晨由赵谨牵着过去, 中午有时候留在两仪殿跟付少成吃饭, 有时候就跟着赵谨回承恩殿。这一来一去, 裴洛洛都要求他自己走过去, 这个小肉糰子,太圆了。 赵良跟陆柯回金陵的时候, 已经是五月了,他们大胜而归,付少成自是高兴,亲自去了正殿门口迎接他们。陆柯首次上战场,就能有如此成绩, 面上的喜色,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赵良的表情, 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打仗,终归是要死人的,他折了几名良将不说,再次回京, 重要的位置, 都已经被别人占了。陆柯又仗着他父亲是皇帝的心腹,在凉州收买了一批人心。这趟凉州之行,怎么看,都不划算。 陆柯骑着高头大马从城外一路走来, 到处都是欢唿的人群。十六岁的少年郎, 虽然被凉州的风吹得有些略黑,却因着一身铠甲, 更显男儿气概。街边的少女,有那大胆的,把手里的香囊跟鲜花,朝着陆柯就扔了过去。陆柯左看右看,却始终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些失望。路过金陵最有名的那家茶楼的时候,陆柯忽然被一只从天而降的荷包砸到了肩膀,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再仔细一看,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许字,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顺着荷包抛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茶楼二楼,靠街的窗子是开的,陆柯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许復。他笑了起来,比五月的阳光都要灿烂。这一笑,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女。他随手拿起身边侍卫背着的长弓与长箭,又从身边拿起一支不知道哪里扔过来的鲜花,把花茎缠在箭上朝着许復那边,射了出去。人群传来一阵惊唿声。陆柯射箭准头极好,箭头,不偏不倚,「嘣」的一声,正好插进窗棂上。 许復抿着嘴就笑了,伸手把花拿起来,把花茎剪短,就戴在了鬓边。这一幕,让街边众多的姑娘,分外眼红,心里酸的啊,都能拧出醋汁子来了。 赵良在一边看了个满眼,心里那叫一个气,就连打了胜仗回来,这风头,都被陆柯这小子抢了去。其实,他也不想想,一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鬍子拉碴的将军,哪比得上陆柯风华正茂。就算倒退二十年,他也比不得陆柯。 许復站在窗边,看着陆柯一行人越走越远,这才回到桌边。许哲今日负责护送自家小侄女,见她这幅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陆柯这小子,看着呆呆愣愣的,没想到还会一套。这么俊俏的后生,你以后可要小心喽。」 许復喝了一口茶,看着许哲,说:「五叔,您自打进了御史台,这嘴皮子倒是越发的熘了。」 许哲伸手照着她头上就是一下,接着说道:「陆柯这小子也是有意思,明明长得英俊秀美,却硬是透着一股憨气。」 许復看着他,没说话,这人透着憨气还不好吗,总比一看就是个精明人儿要强。 「你今年及笄,明念可就要成亲了。」许哲说道。 许復听了这话,不像一般姑娘似的红了脸,她看着自家五叔,说:「我明年都成亲了,您这亲事,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你五叔我风姿绰约,京城鲜有姑娘配得上我,不着急,不着急。」许哲笑嘻嘻地看着许復,一副讨打的表情。 许復嘆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鬓边的鲜花。 「五叔,您觉得您这样能骗得过谁?祖父不急着给您说亲,那是怕结仇,您这样,有意思吗?」 许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许復,这个清冷理智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渐渐知晓情爱的滋味。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是五叔,那一瓢已经不是您的了。」许復的声音有些发急。 许哲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復儿,你还是不懂。」 「我怎么不懂,陆柯去凉州,月月寄信给我。忽然有一个月,没有他的信时候,我惊慌失措,日日不安,可是,他是我未来的夫君。那位,已经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行了,别着急了。」许哲声音平缓,「我明年可能去凉州,兴许,就遇上个多情的异族少女,你啊,就别操心了。」 许復嘟着嘴,没说话,她这个五叔,油盐不进。 陆柯领了封赏,在家休息了几天,就被付少成加了个活计,教三皇子习武。他抓了抓头,想了想蛮蛮的肉糰子样,这差事,不太好做。 蛮蛮听闻要习武了,开心极了,这天清晨,他穿着曹妈妈给他做的习武服,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两仪殿。陆柯见他这样,心里笑了一下,这傻小子,估计还是不知道练武的苦。 付少成在两仪殿跟陆达商讨征战西夏的事儿,蛮蛮跟着陆柯在两仪殿门口的树下开始了他的漫漫习武之路。陆柯还是手下留情,让蛮蛮站在了树荫下。 两仪殿里,两个人对着陆柯新带来的舆图商讨得正在紧要关头,就听见外面传来蛮蛮的哭声。来年各个人对视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蛮蛮哭得正欢,见付少成走了出来,哭得更大声了,脚下却扎着马步,一动不动。陆柯看见皇上并父亲走了过来,赶忙行了个礼。又看了一眼付少成,见他面上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第96页 蛮蛮见付少成没说话,皱了皱眉头,终于开了口。 「爹爹,陆哥哥他踢我脚脚。」 这话一出口,付少成忍不住笑了起来,扎马步挨踹,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有什么好哭的。 陆达跟陆柯见付少成笑了,也实在是忍不住了,也放声大笑起来。只剩下蛮蛮,扎着马步,两条短腿一直在抖,胖乎乎的小手攥得紧紧的,脸上还挂着眼泪。 陆柯笑了一会儿,估么这时辰差不多了,说:「三皇子,时辰到了。」 蛮蛮听了这话,脚下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搭着看着付少成。 付少成见他可怜,伸手就抱起了他,说:「习武一开始就是这般辛苦又枯燥,蛮蛮还想练吗?」 「要。蛮蛮要习武。」 小傢伙把头靠在付少成肩膀上,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付少成捏了捏他的小肉脸,这小子,真是像他。 陆达跟陆柯站在那里,看了这一幕,觉得这三皇子也真是可爱,陆柯笑了起来,不禁想到明年就能跟许復成亲,到时候,也要生几个小娃娃,教他们习武,也是趣事一桩。 陆达见此情景,笑过之后,却是若有所思。付少成太过疼爱蛮蛮,长此以往,东宫那边,生变是迟早的事儿。 晚上,蛮蛮破天荒被付少成抱回了承恩殿,裴洛洛听完付少成讲的事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阿鸾听不太懂,见他们笑得开心,也咧着嘴凑热闹。蛮蛮小脸通红地看着他们,攥着小拳头,语气坚定地发话了。 「蛮蛮才不怕苦呢。」 裴洛洛听完这话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髮,说:「真是乖孩子。」 可能,是因为白日太过辛苦,蛮蛮这一夜睡得极好,醒来以后却发现身下湿漉漉的一片,他愣了一下,咧着嘴哭了起来。 裴洛洛此时正在看着付少成穿衣服,听见偏殿传来的哭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付少成先笑了。 「估计又发大水了。」 裴洛洛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说:「有本事你现在跟蛮蛮说去,我保证他能把承恩殿淹了。」 付少成穿好衣服,就看见曹妈妈抱着蛮蛮走了进来,小傢伙脸上还挂着泪珠。付少成见他这样极其可爱,一时嘴欠,忍不住脱口而出。 「果然是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蛮蛮听了这话,本来刚止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他一下子从曹妈妈怀里挣脱出来,直奔付少成,对着他就是一阵勐捶。付少成看着蛮蛮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蛮蛮见他笑了,更加生气,大哭着就奔向裴洛洛。 付少成被曹妈妈跟裴洛洛同时瞪了一眼,心虚地指了指自鸣钟,就快步走了出去。 没过几年,蛮蛮就看了《山海经》,发现自己跟阿鸾的名字,都是鸟的时候,义正言辞的去找付少成理论了一番。 陆柯每天带着蛮蛮习武,午间,总能遇见付景瑜。一次两次,他只当是巧合,时间长了,他再憨直,也明白这付景瑜是有意为之。 陆家,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太子,他跟付少成的年岁,差得太少。自从静妃生了三皇子,不知不觉,陆家已经认准了蛮蛮,这太子,早晚是要出问题的。而且,陆柯极不喜欢付景瑜为人,心计太过复杂,不够诚恳。可是碍于他是太子,也只能小心应对。陆达知道了以后,也是没有办法。 六月,阿鸾周岁,付少成在两仪殿办了极盛大的一场宴会,因着阿鸾是长公主,倒也没有人说什么。小姑娘长得极美,仿若玉雕的小人儿一般,裴洛洛跟当年一样,也用口脂在她头上点了个红点,更衬得她粉妆玉砌。 太子妃谢芳华坐在下面,看着这一切有些心酸,前几天,太医诊脉,因着是晋国公的人,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她肚子里这一个,还是个公主。她伸手轻轻地抚了抚肚子,她知道付景瑜跟赵秀,都太希望她生一个男孩出来了。不仅是他们,晋国公跟魏国公也是如此。谢芳华轻轻地嘆了口气,这宫里的日子,比她想像得还要艰难。 裴洛洛在一边,也注意到了谢芳华,阿鸾才周岁,她这又已经怀上第二个了,这太子,也太不把太子妃的身体当回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 许復再理智,她也还是个小姑娘。 感觉有点要崩,赶紧正回来。 第56章 阿鸾抓周, 又跟蛮蛮不同,她是长公主,付少成再怎么宠爱她, 都没有人会说什么。小姑娘坐在那里, 左看右看, 见到脸熟的, 就会笑一笑。她爬了一会儿,翻翻捡捡了一番, 就拿了一支毛笔回来。裴洛洛觉得,与其说她多喜欢那支毛笔,倒不如说她日日看着蛮蛮描红,觉得好奇罢了。这时,吉利话, 不要钱似的,从众人口里源源不断地说了出来。 其实, 裴洛洛清楚,阿鸾怎么样都碍不到别人的眼,相对于蛮蛮来说,她才是真的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 安安稳稳地嫁人。她抱着小姑娘, 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儿,心里默默地想着,娘亲愿你一生顺遂,嫁得良人, 平安喜乐。 这一天, 阿鸾还有了自己的封号,安乐公主。付少成抱着阿鸾, 喜气溢于言表。小姑娘不懂事,在座的众人可是表情各异,裴洛洛扫了一眼,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不明白的,只当皇帝宠爱唯一的闺女。知道内情的,就明白皇帝是在给静妃撑腰,回去以后,对于日后给儿女说亲事,就要再谋划谋划了。更精明一点的,回去就要跟家里的老爷说上一说。别小瞧了夫人之间的交际,那可是一门大学问。
第97页 第二天,就是东宫小郡主的百日,付少成给小姑娘取名付永安。东宫的嫡长女,场面更是盛大,只是小姑娘认生,还哭了几场,着实有些不够讨喜。裴洛洛在一边看着,见这情形,就知道太子妃没上心带这个孩子,全推给了乳母。毕竟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肚子里的这一个。况且,她还太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说心里话,裴洛洛觉得付景瑜这么做挑不出错处,他在太子这个位置,就应该要想方设法稳住了,他太需要一个嫡子了,他这个想法,谁也无可指摘。 裴洛洛眼风转了一圈,看见坐在对面的许復,小姑娘自从陆柯当初的那一箭,在京城可是名声大噪。陆柯的那一箭,也确实太招小姑娘们嫉妒了。她落落大方地坐在那里,接受众人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一转眼,见裴洛洛看她,伸手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又摸了摸头上的那个点翠簪子,轻笑了一下。聪明人,有时候连话都不用说一句,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八月十二,许復及笄,许哲却在七月就去了凉州。她跟许哲的关系极好,辈分是叔侄,从年纪上来说跟兄妹差不多。而且,许家这么多孩子,也就这俩人能玩到一起去。或者说,许家也就出了这么两个异类。许復送他出门时候还哭了一场,许哲给她擦了擦眼泪,说:「五叔这一走,连你成亲都赶不回来了。贺礼已经让红袖准备好了,到时候就送你。」 许復听了这话扯出一个笑脸,说:「谁稀罕你的贺礼。」 「復儿,明年你就成亲了。五叔有些话,本来打算你成亲之前再跟你说。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只能现在告诉你了。」 许復听完,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的五叔能说出什么至理名言。 「这男人啊,骨子里都贱。」许哲笑着说,「别事事都想在他们前面,时间久了,他们就习惯了。」 这下许復是真的笑了起来。 「五叔,你觉得陆柯能逃得过我的手心?」 「那可未必。那小子看着憨厚,实际上有股子灵气,就是面上不显罢了。这人啊,千万别把一颗心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时间久了,那颗心可就跟那个人长在一起了,等要万不得已,非得取下来的时候,早就已经血肉交融了。」 许哲的话让许復有种受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五叔,我不是傻子。谁要拿了我的心去,我就要他拿自己的心来换的。」许復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听说凉州姑娘都漂亮彪悍,你记得你的话,想着找一个热情漂亮的异族姑娘回来。」 许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再没说话。他走到许家大老爷跟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不孝儿今日拜别父亲,望父亲身体康健。」 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走了出去。 许家大老爷没说话,只是看着幼子的身影。 半晌,他对着许司开了口。 「这么多年,你五弟也算是得偿心愿。外放也好,说不定他的姻缘,就在这外面呢。」 许復在一边听着,没发表任何意见。她的五叔,根本就不是他们想像的样子。 作为许家第三代嫡长女,许復的及笄礼很是盛大,之后,陆家跟许家就开始商量二人成亲的事情,最后,婚期被定在三月。过了三月,陆柯就要再去凉州。 承恩殿,裴洛洛知道付少成要亲征的消息,咬了一下嘴唇,却没说什么。付少成见她这样,反而更加内疚。他看着裴洛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你在承恩殿不会有事的。我跟赵秀说了,在我出征的这段日子里,承恩殿的人,一根头髮都不能少。」付少成说,「这承恩殿里里外外的侍卫,也都我的人,你放心。」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却仍旧一言不发。如果她是赵秀,豁出这条命去,她也要趁着付少成不在的时候,让承恩殿的人全都死上一死。不过,她也庆幸赵秀对付少成余情难了,还肯听他的话。要不然,不管条件多艰难,哪怕御史台的奏疏把承恩殿淹了,她也得带着蛮蛮跟阿鸾随付少成去凉州。 她清楚,西夏一直是付少成心里的一个结,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收復旧土。每次提到这件事情,付少成都神采飞扬,她知道,自己不能劝他,也劝不动他。付少成外表看来,温润如玉的谦和模样。但是,他的内心,蛰伏着一只野心勃勃的巨兽,时不时的,会伸出它锋利的爪牙。有时候,裴洛洛会想,当年志得意满骑着高头大马进了紫宸宫的付少成,在对陆达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恐怕除了说给魏国公听之外,也有一部分,是发自内心的吧。 腊月,太子妃又生了个女儿,裴洛洛在承恩殿听到这个消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不可能对稚子下手,也就只能暗暗祈求上苍了。她笑了起来,这样现实功利的祈求,怕是连漫天神佛都要怪罪的吧。 过了正月,付少成就要准备启程了,裴洛洛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每天埋头给他做了很多东西。里衣、香囊、帕子,付少成每天过来,就看见裴洛洛一针一针地缝,她甚至,还给他做了一双袜子。 这天,付少成实在忍不住了,抓住裴洛洛拿着针的手,说:「别做了,好吗?有尚衣监呢。」 裴洛洛抬头看着付少成,她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跟魔怔了一样,但是,如果她手里空了下来,她就会胡思乱想,与其说,她在给付少成做东西,倒不如说,她是在安抚自己的心。她把手轻轻地抽出来,继续低下头,缝了几针以后,付少成就看见她的眼泪从脸颊上滑下来,滴到她的手上。
第98页 付少成见状,赶忙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别哭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有事。洛洛,别哭了。」付少成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深恨自己嘴笨,不会说些新鲜的话来哄裴洛洛。 倒是裴洛洛,压抑了这么久,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哭了一场。付少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陆家,因为快要到了婚期,陆柯极其紧张。他拜託范青写了好多首却扇诗给他。范青知道陆柯未来的娘子是世家出身,深怕自己写得不好让他丢了脸面,就去求自家叔叔范悦。范悦听了这话,大笑起来。 「你回去跟姓陆那小子说,只要是他自己做的,就不丢脸。」 范青听了这话只挠头,这话不假,但是,也要陆柯做得出来才可以。没办法,他连着熬了几天的夜,给陆柯胡诌了几首出来,难看得自己都不忍心念出来。 除了却扇诗,还让陆柯发愁的,就是新婚之夜。陆家虽是武将出身,但是后院清净,从不让小孩子当馋嘴猫,管得极严。眼见婚期将近,陆达揣着几本册子,就去了陆柯那儿。他红着脸把册子往陆柯手里一塞,咬着后槽牙说:「这里面的东西你自己好好看看,研究研究。」 陆柯看着父亲,低下头翻了翻,脸刷的一下,也红了。虽然他也在行伍待过,那些老兵油子说的荤话他也没少听,但是冷不丁看见这些东西,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父亲走了以后,陆柯又面红耳赤地翻了翻,他知道,这事儿再正常不过,他也听说,这事儿得需要技巧。没办法,他耐着性子在书房研习了几天,深恨自己二位兄长都外放做官去了,连个请教的人都没有。 许家,许復面色平静地接过母亲递给她的盒子,打开看了一眼,没说话。 许家大夫人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说:「洞房那天,千万别板着脸给姑爷看,听见没有。」 许復点点头。 「这些,你得仔细看看,知道吗?」许家大夫人语气有些急躁起来。这时候,她忽然觉得闺女天天稳得八方不动,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儿。 许復又看了一眼,说:「好。」 没有波澜,也没有姑娘家应该有的害羞的表情,气得许家大夫人又说了她两句就走了。 许復见自己母亲走了,这才把盒子重新打开,看着里面形态各异的小人,仔细地端详了起来。这些动作,不知道会不会把腿扭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有些晚。作者君最近有些忙,接下来的几天,就都要拜託存稿箱了。 第57章 三月初七, 这一天许復早早的就被叫了起来,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丫鬟婆子, 嘟着嘴, 不想说一句话。这成亲, 不都是黄昏的时候的事儿吗?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她好睏。这一白天,许復都面无表情地任凭喜娘摆弄,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听话。亏得请的这个喜娘对许家熟悉,不然,绝对要认为小姑娘嫁得心不甘情不愿。 陆家,陆达自从二月末, 就看着自己儿子一天比一天傻,傻到他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陆夫人倒是觉得有趣, 大儿子跟二儿子都外放做官去了,连带着家眷一起,家里连个解闷儿的都没有。眼见这个小儿子也越来越严肃,她只得没事儿逗逗小闺女。可是小姑娘现在也要开始说亲了, 行动举止越发照着名门淑女的规矩来。好不容易逮到小儿子犯傻, 自然是要多欣赏欣赏才是。 成婚,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长大成人。陆柯跪在父亲面前,听父亲说:「往迎尔相, 承我宗事, 勉率以敬,若则有常。」(1) 陆柯这时忽然间紧张了起来, 他咽了一口唾沫,答道:「诺。惟恐不堪,不敢忘命。」(2) 而许家,这个时候,许家大老爷跟大夫人盛装坐于东西两侧,许復由侍女陪着走了出来。贊者斟酒至于堂前,许復拜谢她之后,第一杯祭酒,第二杯饮过之后,将酒杯递还与贊者之后拜谢。(3) 小姑娘做得有条不紊,不慌不忙。贊者暗暗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世家姑娘,教养了得。 这时,许家大老爷许司站了起来,命之曰:「敬之,戒之,夙夜无违尔舅姑之命。」(4) 许家大老爷说完之后,许家大夫人也站了起来,为许復整冠敛帔,命之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5) 许家大夫人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许復听得心里也颤巍巍,忽然间,她好想哭。 这时,许復的姑嫂走向前来,替她整理衣裙之后,就送她至于中门。许司在门外迎陆柯进来,揖让而入。接着,许司并夫人坐于堂上,陆柯向前一步,跪了下去,置雁于地,侍者受之,陆柯再拜。接着,他自西阶出,行至车前,举帘以待。(6) 陆柯走过之后,屋里的女眷皆掩面偷笑,许家大老爷严肃的脸也差点没绷住,原来,这小子紧张到走路同手同脚了。 许復在团扇后面,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怎么能紧张成这样子。 入了陆家,一群人开始等着陆柯的却扇诗,他磕磕巴巴地背了两首,许復却又在团扇后面笑了,想着他是个武将,也就没难为他,扇子往下移了一点,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陆柯见许復这般,更加紧张,他的声音都有点哆嗦了,众人见状更是大笑不已,许復也只得露出整张脸来。
第99页 新娘可真漂亮,难怪陆柯进城就来了这么一出。众人默默地想。陆柯的脸却一下子就红了,他看着许復,笑得傻乎乎的。 繁杂的礼仪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部,二人结髮以后,众人都识趣地退了场,只剩下陆柯跟许復。陆柯贴心,让丫鬟去厨房给许復端了碗面来。 「天色晚了,你就吃点好消化的吧。」 许復抬眼看了看他,点点头,折腾了一天,她确实饿了。 许復让侍女把头冠摘了,衣服也换了身轻便的,就把脸洗了。这才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陆柯却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仔细地听了听外面传来的声音,然后悄悄地站起来,冷不丁冲着窗外大喝一声。 许復一口面条全都喷了出来,转过头看着他,一头雾水。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笑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这才明白,原来有人在听壁角。她擦擦嘴,端坐在那里,仿佛刚才失态的那个人不是存在。 陆柯走了过来,也端着碗吃了几口,说:「累吗?」 「倒不是很累,就是头冠太重,压得脖子疼。」许復说道。 许復的侍女芳卉贴心,听了这话,走上前给她按了起来,陆柯就在一边吃面,吃了几口,把碗一推,说:「收了吧。」 屋里的小丫鬟听了这话,上前把东西都端了出去,芳卉看了许復一眼,见她一点头,也带着百卉走了出去,屋里,就剩下许復和陆柯两个人。 二人第一次单独共处一室,都有些紧张,相互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只是陆柯的脸,又慢慢的红了上来。这时,烛花爆了一下,打破了屋里的寂静。陆柯轻轻地咳了一声,说:「时候不早了。」 许復听了这话,到底还是十六岁的小姑娘,i刷的一下就红了脸,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是不早了。」 陆柯坐在那里,攥紧了拳头,脚趾在鞋里蜷缩了半天,终于一股劲,站起来走到许復身边,坐了下去。他脑子里回忆着之前看过的那些册子。开始轻手轻脚的帮许復解衣服上的带子。 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也有可能是陆柯到底还是没有做过这种活计,他终于成功的把本来系的好好的衣带达成了一个死结。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许復,说:「这该怎么办?」 许復咬了嘴唇一下,这种情况,她怎么会知道,犹豫了一下,说:「要不用剪子剪开?」 陆柯摇摇头,洞房花烛夜,除了结髮,怎么可以动剪子。 「我还是再试试吧。」 许復坐在那里,看着陆柯跟衣带较劲,觉得他特别可爱,像极了小时候祖父院子里养的小狗,每天都把院子里的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绳子当做假想敌,不是用爪子扒拉扒拉,就是上嘴咬上几口,想着想着,她笑了起来。 陆柯见许復这一下,忽然间就觉得从脚底一阵酥麻,直窜到脑门,一只巨兽勐然间觉醒,在黑夜里抬起头来。他手上一使劲,撕拉一声,衣带直接就扯掉了。 许復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一声惊唿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闷在喉咙里。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二日,侍女见了扯坏的里衣,犹豫了一下,又见许復面含桃花,这才放下心来。 三朝回门,许家大老爷见许復气色红润,神采飞扬,暗自点点头,看来他没看走眼,陆柯这小子,还算不错。 许夫人把许復拽到一边,隐晦地问了问,见她含羞点点头,这才把悬了几天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原来,许夫人在许復出嫁以后,带人收拾她的闺房,才发现那个盒子规规矩矩的放在柜子的角落里,看样子,根本就没有打开过。她又没法跟别人说,只好暗自着急。 因为陆柯大婚,所以蛮蛮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了。这日,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衬着晚上付少成陪他跟阿鸾玩的时候,问了出来。 「爹爹,蛮蛮已经几日未见陆哥哥了。他去哪儿了?」 「你陆哥哥前几日成亲,还在休假呢。」付少成说道。 「成亲?」蛮蛮有些不解,抬头看着付少成,一边的阿鸾也没听懂,也望着他。 付少成伸手把阿鸾抱到怀里,又揽着蛮蛮,说:「成亲就是两个人要在一起生活,就跟爹爹和娘亲一样。」 阿鸾听了这话,拍手笑了起来,说:「阿鸾知道,新娘子最漂亮。」 蛮蛮跟阿鸾都早慧,尤其是阿鸾,还不到两岁,说话却极其顺熘。 「阿鸾说的对,新娘子是最漂亮。」裴洛洛在一边笑道。 阿鸾听了这话,抬头看着付少成,说:「娘亲当年也是最漂亮的,对么?」 付少成却一时无法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裴洛洛却在一边伸手挠了一下阿鸾的痒,说:「娘亲现在也是嘴漂亮的。」 阿鸾咯咯地笑了起来。 蛮蛮在一边,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鸾才是最漂亮的,曹妈妈说的。」小姑娘边笑边说。 付少成举起阿鸾,说:「那么,现在最漂亮的阿鸾要去睡觉了。」 乳母严氏跟曹妈妈领着阿鸾跟蛮蛮回了偏殿,屋里就只剩下付少成跟裴洛洛。他看着裴洛洛,忽然间说了一声对不起。 裴洛洛听了倒是笑了,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就像我跟蛮蛮说过的。你我之间,只不过一个生得太早,一个生得太迟罢了,没有对错。」
第100页 付少成看着她,忽然指天发誓。 「我付少成百年之后,定会在奈何桥上……」 话没说完,就被裴洛洛堵住了嘴。 「你出征在即,不可以说这些不吉利的,听见没有?」裴洛洛语气有些焦急。 付少成伸手捏捏她的脸,说:「不是不信这些吗?」 「以前不信,现在要跟佛菩萨求你日日平安,自然就是要信的了。」裴洛洛说完,又伸手拿过一块玉佩,「这是刚出生的时候,娘亲在万寿寺求来的,说能保我平安。后来我娘亲嫌它太小,就又给我求了一个。你去凉州的时候,就带着它,好不好?它这么小,正好可以挂在脖子上,穿铠甲也不硌得慌。」 付少成接过来,直接就挂上了,说:「现在就贴身带着。」 裴洛洛点点头,又郑重其事地说:「从现在开始,不许说任何不吉利的话,听见没有?」 付少成点点头,内心却有一丝丝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1)(2)(3)(4)(5)(6)皆出自《仪礼·士昏礼》本来不想写这么一段的,可是又觉得没有这么复杂的话,陆柯也紧张不起来,所以就写了。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蠢作者最近比较忙,由我来每天发文。 第58章 付少成出发前几日, 去了趟安仁殿,太子付景瑜也在。因为他要代理朝政,付少成又仔细交代了他一番。最后, 付少成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了出来。 「如果, 朕有什么不测, 遗诏已经在范悦跟陆达手里,他们会护你顺利即位, 你不用担心静妃那边会有什么异动。但是,父皇也请你善待静妃并三皇子跟长公主。」 付景瑜听了这话,更加觉得自己以前所思所想大逆不道,他跪了下来,说:「父皇不会有事的。」 付少成伸手扶起付景瑜, 像以前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说:「枪箭无眼,战场上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再说了,父皇也只说是万一。别担心。」 付景瑜又深深地给付少成作了一揖, 言辞恳切地说:「父皇放心, 儿臣定会谨遵皇命。」 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最后付少成趁赵秀更衣,悄声对付景瑜说:「赵家虽是你外家,但是不可不防。若有情况, 陆达会听你调遣。」 付景瑜听完, 看着自己父亲,眼泪已经堆在眼眶。他想, 父皇还是爱他的。陆达是付少成的心腹,他能做到这一步,足见对自己毫无防备,而他,也要对父亲坦诚相待。 付少成见付景瑜红了眼眶,倒是笑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哭啼啼的。」 赵秀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深感欣慰,这对天家父子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她走了进来,伸手也摸摸付景瑜的头。 「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爱哭。」 太子妃前些日子又生了个闺女。虽然生产过程顺利,但是在知道是个女儿之后,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是她跟付景瑜不喜欢女儿,而是她清楚,付景瑜太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不过,今日有了付少成的一番话,付景瑜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太着急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回到东宫,他把这话学给谢芳华听。谢芳华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唿吸都畅快了起来。这么多天了,她的压力太大了,仿佛胸口压了一块巨石,简直都快要窒息了。 安仁殿,赵秀见付景瑜回了东宫,这才坐在付少成身边,看着他,说:「能不能不要去凉州?」 付少成摇摇头。 赵秀抿了抿嘴,鼓起了勇气,继续劝道。 「家累千金,不坐垂堂。您这一去,危险重重啊。」 说着说着,赵秀眼圈就红了。 付少成看着赵秀,忽然就想他跟裴洛洛说起去凉州的时候。 「必须要去吗?」裴洛洛问道。 「必须要去。」付少成说。 「好。我等你回来。」 他想,裴洛洛知道西夏是他的一个心结,必须要解的心结。 赵秀泪眼婆娑地看着付少成。自从她嫁给付少成之后,每一天,她都在跟上苍祈求,祈求他日日平安。终于,他做了皇帝,不用再四处征战,她这才放心来。谁知道,他又要走,她实在不想再体会那种提心弔胆的滋味了。 付少成看着她,伸手擦去她的眼泪,说:「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赵秀因为长年在佛堂念经,身上总是有一股檀香的味道。付少成闻见了,却想起了裴洛洛。她也喜欢檀香味儿,但是她说寺庙佛堂里的檀香有炭火气,要把这种烟火气去掉。她自己制的薰香,他听她说过,无比麻烦。取檀香四两、龙涎香二两、沉香二两、龙脑少许,还要再加上一点夜合花,轻轻捣成细末,把蜂蜜加热后调和,再制成如丸药般大小,用时焚之(1)。拿来熏衣服,还要隔着水熏,免得沾上炭火气。裴洛洛身上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 赵秀见他这样,却是误会了。她红着脸笑着对付少成说:「您最近可是宿不得安仁殿了,妾身在佛前已经许愿了,要斋戒一月,保您平安归来。」 付少成倒是没说什么,笑了一下就站起身来,说:「那我就回甘露殿了。」 「您也早点休息,养足精神。」赵秀笑着叮嘱他。
第101页 付少成觉得这个误会没有必要解释,让赵秀心情好一点,他在凉州才会更放心一些,所以当真在甘露殿宿了一个。赵秀听着宫人的回报,深以为自己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好,待付少成回来,不愁他不来安仁殿。 裴洛洛倒是不担心。都说蛮蛮霸道随了她,而好脾气的阿鸾是随了付少成。其实,正相反,付少成才是真正霸道的那一个。蛮蛮跟他一样,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很多事情,全凭自己好恶。 付少成出京的时候,骑马穿过整个金陵。他坐在马上,忽然间有些嫉妒陆柯,他也想在凯旋归来那天,给自己心爱的人射一朵鲜花过去。 京城的姑娘,深觉得这皇帝可真是英俊,开始暗暗期盼后宫什么时候开始选妃,万一入了皇帝的眼,也算是值了。柳家姑娘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付少成,她暗自下了决心,若是后宫再採选宫女,她一定要去试上一试,她自信以自己的容貌,不会入不得皇帝的眼,说不定,还能宠冠后宫。她那没见过面的姑母,听说就是前朝宠妃。都说养女肖姑,她自信自己也有这样的本领。 付少成出了京城,越往北,越觉得天地开阔。他想,如果有一天,能抛下这一切,跟裴洛洛在凉州定居,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数十日,付少成才抵达凉州。他还是住在以前的将军府,刚一进门,就见一道黄色的影子沖了过来,付少成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年裴洛洛养的那只阿黄。几年不见,它已经长成一只大狗,它看见付少成,尾巴都快摇上天了,在他脚边蹭了半天,然后翻着肚皮让付少成给它抓痒。 一行人休整了几日,又研究了一下舆图与天气。许哲在这里待了快一年了,他发现,黑山谷虽然风沙极大,却有一条小路连接西夏跟大周,而且,通过探子,他知道西夏人也获悉了黑山谷的奇特天气,他们知道得更详细,若五月初五那天黑山谷百日无风,则六月初六那天,黑山谷夜间无风,可通人。而今年的五月初五,黑山谷无风。 付少成跟许哲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西夏是要趁着大周不备偷袭过来。看来,西夏这次真是自投罗网了。 付少成一旬给裴洛洛去一封信,写的只是凉州风貌。裴洛洛给他回的,也是自己或者蛮蛮阿鸾的琐事。一来一回,仿若世间最平凡的夫妻。 六月初六,凉州的夜晚还是有一丝丝凉意,付少成带着大部队穿着夜行衣带着弓箭兵和步兵悄无声息地守在黑山谷的两侧,一众人咬住刀柄,一声不吭,仿若黑夜里潜伏着的狼群,目光灼灼的等待猎物的到来。 陆柯本身不欲付少成涉险,奈何这攻打西夏,是付少成心心年年的事情,谁也劝不动,陆柯只好在他身边安排了众多精兵。其实,他也清楚,这场仗,也就只有付少成能打赢。 北凉的夜,是黑的,纵然有月亮与星空,仍旧伸手不见五指。众人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那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正是西夏的军队。 付少成做了一个手势,弓箭兵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他仔细辨别着传来的声音,再一个手势,嗖的一声,一支箭划过夜空,接着是无数支箭。 付少成命手下打了一个暗哨,陆柯见了以后,带着骑兵沖了过去。 北凉,干燥清凉,最潮湿的,不是从远处祁连山脉刮过来的带着雪水特有的清冽味道的空气,而是那越来越重的血腥气。 夜,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方向,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们在黑夜里听了无数次,这样,才能分清楚谁是同袍谁是敌人。间或,会有银光闪过,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一个西夏士兵倒下了,又一个西夏士兵倒下了。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陆柯找到付少成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有些发亮了,他站在那里,头上脸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谁的,散乱的头髮一绺一绺的贴在他脸上,眼睛却散发着慑人的光。恍惚间,陆柯觉得他不是大周的皇帝,而是一尊战神。 黑山谷一役,西夏惨败。 付少成接过陆柯递过来的缰绳。晨光熹微,他笑得志得意满,经此一役,西夏遭受重创,十年之内,再无踏进大周的可能性。 这时,付少成脚边的一个西夏老兵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举着大道就朝着付少成砍过去,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胸口。 陆柯看着这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幕,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明明都看过的,那些人,都死透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往后倒下去的付少成。他的铠甲,渗出大团大团的血迹。 西夏老兵见次情形,拼命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接着,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金陵此时,天色微亮。承恩殿,裴洛洛从熟睡中勐然惊醒,她坐在那里,心跳的厉害,她感到一阵一阵的心慌。桑枝听见声音走了进来,见她这样,说:「您可是被魇着了?」 裴洛洛摆摆手,起身就进了新建的小佛堂,跪了下去。 她想,付少成可能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这是我根据古方改的香,还挺好闻的。 这一章挺狗血的,单纯为了推剧情。 第59章 严礼这一夜根本就没敢睡, 或者说,他根本就睡不着。他在帐内帐外来回熘达,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暗暗地咒骂付少成, 在金陵放着好好的太极宫不待, 非要跑到北凉来打仗,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 想到这儿,严礼呸呸了两声, 这紧要关头,不能想这些不吉利的。这一夜,严礼把北凉的星空看了个遍,什么牛郎织女啊、北斗七星啊、荧惑星啊,他都看过来了。终于等到天色亮了起来, 他这才松了半口气,结果, 这气儿刚吐了一半儿,他就看着陆柯驾着马车急匆匆地飞奔过来。
第102页 严礼暗道一声不好,转过身就进帐子把药箱拎了出来。这时,付少成已经被抬进了大帐, 他赶忙跟了过去, 招唿人把躺在床上付少成的铠甲并里衣脱了,忽然,他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从付少成的里衣掉出来一个小小的玉佩, 一条裂痕, 贯穿上下,他伸手捡了起来, 看了看,上好的羊脂白玉。 付少成已经昏迷不醒,严礼挥退众人,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发现幸亏有了那枚玉佩,护住了他的心脉。严礼一边清理伤口,一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果然跟他想的没错,如果没有玉佩扛的那一下,这一刀,怕是要顺着付少成的左肩一直下去,直接砍中要害。 陆柯在外面,命令所有的人严守消息,不能放出一丝一毫。谁若是把消息传了出去,无论职别,杀无赦。严礼听见这话,嘆了口气,转头看着付少成,暗暗地祈求上苍保佑他。如果付少成出点什么事儿,整个金陵,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付景瑜或许会善待静妃一系,但是魏国公跟晋国公不会,他们信奉斩草除根。而静妃,可是那好摆弄的主儿? 陆达是奉了付少成的命令,万一有什么事情护太子上位,可是,这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静妃无事。付景瑜不知道,付少成还有一份手谕,如果静妃出事,陆达是会助三皇子上位的。况且,静妃身后,还有许家。而许家,又连着那么多世家,真是集结起来,足以跟魏国公、晋国公抗衡。 严礼想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付少成,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不怎么样,严礼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给自家闺女找一个家里清净、绝对不会出这种乌七八糟乱事的男人做夫君。 忽然,严礼又想起来蛮蛮这小子天天追着妞妞身后叫姐姐,觉得回去以后一定要让他俩不能再这么亲密下去了,皇子妃不好做,蛮蛮的皇子妃就更不好做了。 陆柯这时候走进来,看见严礼在愣神,吓了一跳,说:「皇上情况如何?」 严礼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陆柯,说:「你们得庆幸,西夏这次有备而来,刀剑都是新磨的。那些旧了绣了的刀剑,砍了人以后,很容易让人得七日风(1),那可是药医不好的。还有,真正救了皇上命的,是他身上的那块玉佩,没有它挡的按一下,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陆柯听了这话,这心一下子提到老高,这皇帝要是有什么事儿,他死都难辞其咎。 金陵,承恩殿,裴洛洛在佛堂里跪了一天。期间,曹妈妈进去了一趟,裴洛洛看着她,眼泪就下来了。 「曹妈妈。」裴洛洛带着哭腔说道,「少成好像出事了。」 曹妈妈像安抚蛮蛮和阿鸾一样,抱住裴洛洛,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您别急,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早就有消息传过来了。现在,您得稳住了,知道吗?」 裴洛洛点点头,眼泪却仍止不住。她抬头看着曹妈妈,说:「这些日子我想在小佛堂念经,你就受累看着蛮蛮跟阿鸾。」 曹妈妈点点头,又陪了一会儿她,转身走了出去了。 承恩殿外,一个不起眼的侍卫听曹妈妈交代了几句话,就走了出去。原来,付少成在临走的时候,把一众暗卫放在了承恩殿,万一静妃有什么事情,能及时传达过去,如果来不及,就护着她带着孩子直接逃走。 第二日,付少成终于醒了过来,严礼鬍子拉碴揣着两只手正倚在床边睡觉,听见动静,噌地一下就蹦了起来。他见是付少成醒了,觉得自己都要哭了,付少成再不醒,陆柯都快要准备被磨刀剁了他。 付少成看着严礼,说:「给我弄点水喝。」 严礼这时候没脾气,乖乖地递给他一杯温水,说:「慢点,喝两口润润嗓子就好。」 付少成喝完水以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直娘贼,老子临了临了居然被个龟孙子给砍了。明年老子一定要把他们赶回天山以北去。」付少成在兵营待得时间甚久,也是有一些匪气的,这次是真急了,脏话都骂了出来。 严礼听完,差点就给他跪下了。「我说爷爷啊,求您了行吗?明年您可别再来了。您要是再来,西夏什么样我不知道,我的命可是就要被您给吓没了。」 付少成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严礼已经多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凉州的日子,可真是痛快。 严礼眼睁睁地看着付少成把伤口笑裂,他拿着药箱过去,一边换药,一边跟付少成说:「您还是想想回去以后怎么跟静妃交代吧。」 付少成听完这话,瞬间就呆愣在那儿,是啊,他回去该怎么跟裴洛洛说啊,瞒着是不可能的,这伤口太深太长,她又不瞎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到。再说了,陆柯那小子的媳妇跟裴洛洛关系不错,传话也能传过去啊。他思来想去,甚至打算学严礼,进了承恩殿,把人都打发了,直接朝着裴洛洛一跪,兴许能过得去。 严礼看着付少成脸上表情来回变换,心里偷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付少成琢磨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往胸前摸去,说:「看见我的玉佩了吗?」 严礼听完这话,伸手从身上拿了出来,说:「可是这个?」 付少成点点头,接了过去,又挂在身上。 「您可得谢谢它。」严礼说道,见付少成不明白,又把原因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第103页 付少成听完,笑了起来。 「这是临出征前,洛洛给我的。」 严礼忽然间不想说话了,这两个人啊。 第四日,付少成接到从金陵快马传来的消息,他快速看完以后,怔怔的有些发愣,看来所谓的心有灵犀是真的。他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忍着伤口的疼痛,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个字。「平安,勿念。」连着让陆柯代笔传过去的消息,快马传回金陵。 严礼在一边看着,心想这也就是付少成这事儿做得隐蔽,再加上他勤勉政事,算得上是个好皇帝,要不然,就沖这么浪费人马,早就要在史书上记上一笔了。 曹妈妈治下极严,又有手段,承恩殿的这些事,一点都没有传到赵秀那里。当她接到付少成的消息的时候,快步走进小佛堂,递给裴洛洛。 裴洛洛看着信,跟付少成写的那四个字,心头一松,直接就昏了过去。曹妈妈见状,知道只不过是一时情绪所致,没叫御医,只是让内侍把她抬回床上,让她好好睡上一觉。这几天,裴洛洛几乎就没合过眼。 第八日,陆柯见付少成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傻小子一直惦记着七日风这事儿,严礼知道以后着实取笑了他一番,这陆家小子,憨直得可爱。 七月,付少成终于从北凉回到金陵。踏进的承恩殿的时候,裴洛洛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冷森森的,付少成身边的张福英一哆嗦,眼风一扫,身边的人窸窸窣窣地退了出去,只剩下裴洛洛跟付少成。 蛮蛮跟阿鸾在偏殿午睡,连个过来救急的人都没有。付少成站在那儿看着裴洛洛,琢磨要不要来一出苦肉计,装胃疼或者伤口痛,兴许能躲过去。这时,裴洛洛却忽然起身抱住他,大哭了起来。 付少成反手抱住她,没说话,只是任凭她哭下去。过了好久,裴洛洛才止住哭声,她眼睛红红地看着付少成,什么都想说,却又什么都不想说。 「洛洛,是你玉佩救我了。」付少成说,「严礼说它挡住了那一刀继续砍下去,只是可惜,它裂了,没法戴了。还有,你做的里衣染满了血,没办法,只能扔了。我本来还想留着呢。」 裴洛洛流着眼泪看着付少成,这个男人怎么净想这些没有用的。 这时,阿鸾在偏殿哭闹了起来,小姑娘醒了。一会儿,曹妈妈跟乳母就带着蛮蛮和阿鸾过来了。 蛮蛮领着阿鸾,一人抱住付少成的一条腿,抬着头看着他,可惜付少成还抱不得他们,只能领着他们坐到榻上,一人一边,搂着他们说话。 阿鸾抱着付少成的胳膊,一直说想他,小模样让付少成心疼极了。 蛮蛮等阿鸾说完之后,看着付少成,说:「蛮蛮以后也想当大将军。」 付少成伸手捏捏他的鼻子,说:「好。跟爹爹一样的大将军。」 「当大将军不好。」阿鸾却在一边接了话。 「为什么?」付少成好奇地问道。 「当大将军娘亲会哭的。」小姑娘说的一本正经,弄得付少成的心酸酸的。 晚上,严礼过来给付少成换药,又长又深的伤口触目惊心,裴洛洛在一般看着,一言不发。等严礼走了以后,她看着付少成,犹豫了很久,伸手拿出了床头放着的一个盒子,递给付少成。 「打开看看。」裴洛洛说道。 付少成不明就里,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只匕首,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瘆人的银光。 「这?」付少成看着裴洛洛,问道。 「这是你走了以后我准备的。万一你有什么事,我想我应该能用我的命换蛮蛮跟阿鸾一世平安。」裴洛洛语气极其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付少成看着她,右手揽住她的肩膀,说:「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会护你周全吗?」 裴洛洛泪眼朦胧地看着付少成,摇摇头,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世事难料。」 「放心。」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给陆达手谕的事情说出来,在他心里,还是希望太子日后能够顺利即位。 作者有话要说: (1)七日风就是破伤风。 付少成认为如果三皇子即位,朝廷上又是一场波澜,在他能确定裴洛洛平安的情况下,他还是希望太子即位,这个朝代顺利的延续下去。 话说,我觉得我写的配角,都还挺萌的。不过严礼跟陆柯,哪一个更萌一点? 第60章 西夏经黑山谷一役, 遭到重创,付少成趁机让范悦去了北凉,与许哲两个人, 同西夏王定了庆元之约。西夏放弃涿州、庆州、雍州, 以黑河为界, 双方撤兵, 互不侵犯;西夏每年向大周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两;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 开展互市边贸。(1) 庆元之约签订之后,付少成真算得上是志得意满,裴洛洛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他心里的那只巨兽,已经渐渐甦醒了。掌握着权力的感觉, 实在是太美好了,她想, 他终究有一天会习惯,到时候,她又该以何种方式与付少成相处?他是否还会纵容她的一切,又或者, 这宫里, 终究是要进新人了。年轻漂亮,仿若花朵一般的姑娘,终究还是会迷了付少成的眼吧 可是,她自进了承恩殿以来, 就一直虔诚地希望付少成习惯这种感觉, 只有权力,才会让夫妻反目、父子相疑。当年, 她那睿智的太子哥哥,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第104页 赵秀,到底还是知道了付少成在北凉受伤的事情。她坐在安仁殿,看着按规矩过来的付少成,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 「皇帝,如果我不问御医,是不是您就打算一直把在凉州的事情瞒下去?」 付少成看着赵秀,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说与不说,有这么重要吗? 「我与您才是真正的夫妻,您就这么不愿意告诉我您的事情吗?」赵秀继续说道。 「我怕你知道以后,又该念叨我了。」付少成干巴巴地说道,一点诚意都没有。 赵秀听了这话,冷笑了一下,真有意思,他倒是不怕那裴洛洛念叨他,那位在承恩殿可是没少哭吧。 「那我也是应该知道的啊。」赵秀继续说。 付少成觉得这种对话很没有意思,心中升起一丝烦躁,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他忽然觉得胃部传来一丝丝疼痛。他皱了皱眉,伸手按了一下,才觉得好一点。 「自从我要去凉州,你就一直反对,所以,出了这事,我又哪里敢说。况且,这种消息,怎么可以外传。当天,陆柯就下令泄露消息者杀无赦。」付少成继续解释道。 赵秀深吸了一口气,把几次想冲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他用快马给承恩殿递消息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这事儿不能外传呢?他这是防着谁呢。 付少成觉得疼痛渐渐加重,他看着赵秀,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就带着人出了安仁殿。 赵秀见付少成离开,沉思了一会儿,就让王福海前去打探。 裴洛洛正坐在镜前让桑枝给她梳头髮,就见付少成带人走了进来,坐在榻上,不说话。她对着桑枝使了个眼色,桑枝点了点头,也没给付少成行礼就悄悄走了出去。裴洛洛起身坐到付少成身边,说:「怎么了?」 付少成把头靠在裴洛洛肩上,说:「胃疼。」 「叫严礼了没?」裴洛洛问道。 「不用。」付少成说,「被皇后气的,一会儿就好。」 裴洛洛这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像以前一样,环住付少成。 这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 「幸好过来了。」付少成的声音闷闷的。 裴洛洛一直知道付少成怕鬼怕雷声,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曹妈妈来了,才给她讲了这里面的缘由。 付少成长得跟他亲娘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只不过付少成多了几分男子特有的俊朗罢了。从出生开始,因着这幅长相,就极不讨嫡母喜欢。他父亲又向来不管后院的事情,见付少成衣食无忧,也就没再过问。 他在付家住的院子,是最后一进,隔着夹道就是院墙。深夜,甚至能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脚步声,还有打更人的声音。冬日,他会在院子里听到北风唿啸而过的声音,看见树影摇动的阴影,状如鬼魅。 裴洛洛听完,就明白了,付家夫人,纯粹是想把这个庶子养废了。胆小如鼠又唯唯诺诺的孩子,是不会讨大人喜欢的。可惜,付少成幸运,有曹妈妈,他的童年,唯一的一抹亮色。 桑枝这时候端来一碗甜汤,悄悄地放在桌子上又退了出去。裴洛洛伸手摸了摸,温度刚刚好 「还疼吗?」裴洛洛问付少成。 他摇摇头,说:「没事儿了。」 裴洛洛把甜汤递到他手里,说:「喝完漱漱口就睡了吧。」 付少成接过来,看着裴洛洛。 「最近怎么这么勤快?」 「为什么?被你吓的呗。」裴洛洛笑着说,「以后不要让我担心了,好吗?」 同样都是关心,被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完全不一样。这话啊,有人天生就不会说,也是没有办法的。 安仁殿,赵秀知道付少成去了承恩殿,又撕了一条帕子。她想,这宫里也快要採选宫女了,他付少成不纳妃,找几个漂亮宫女来,也是可以的吧。 这一天,付少成正在两仪殿陪着蛮蛮念书,陆柯兴沖沖地就进来,脸上的傻笑让付少成都不忍心看下去了。他也不问,就这么看着陆柯,果然这小子忍不住,行了礼就高兴地说了起来。原来,他要当爹了。 蛮蛮在一边看着陆柯,又转头看了看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说:「爹爹,陆哥哥是不是傻了?」 付少成听完这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你陆哥哥是欢喜疯了,不用管他,过些日子就好了。」 蛮蛮听完这话点点头,严肃正经的模样让陆柯极度手痒,真想去捏一捏。他想,一定要让许復也生一个这样的娃娃出来。他盘算了一下,许復自是不用说,是个美人儿,自己相貌也不差,生出来的娃娃,应该会好看吧。 付少成就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陆柯脸上的表情来回变换,有意思极了。 承恩殿,裴洛洛看着桑枝羞红了脸站在她面前,也是笑得不能自已。前几日,桑枝陪着曹妈妈去了她家一趟,被曹妈妈的小儿子一眼看中,求了又求,曹妈妈这才答应去替他问问。毕竟,桑枝是裴洛洛的得用人,能不能让她出宫成亲,还真不好说。 谁知,裴洛洛是个极护短的人,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过得幸福,听了这话,立刻就同意了,正好过些日子宫里採选宫女,接着就会放一批到了年纪的宫女归家,裴洛洛顺手就把桑枝塞进了名单里。
第105页 曹妈妈是好人,想来,她的儿子,也会是一个良人吧。裴洛洛让桑枝这些日子从承恩殿挑几个出来,好好教教,她呢,也跟对半夏一样,给桑枝列了一份嫁妆,惹得桑枝背地里哭了好几场。 十月,採选的宫女都住进了宫。赵秀通过魏国公家,知道裴洛洛母亲娘家侄女也在这一批宫女里,她看了一眼,确实是个漂亮姑娘,眉眼跟裴洛洛有几分相似,却又因为年轻,多了几分活泼俏丽。赵秀把她要了过来,让如意好好**,这个柳氏女,可是有大用的。 曹妈妈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告诉了裴洛洛。她听完以后轻蔑地看了一眼安仁殿的方向,这个赵秀,真是蠢得可以,找了这个人来,这是打算膈应谁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已经快要到腊月了,桑枝就快要出宫了。裴洛洛这天拿了一份单子给她,桑枝接过去,看完以后就跪了下来,说:「娘娘,婢子不嫁了。」 裴洛洛把她搀起来,笑着说:「你这么一跪,吓我一跳,怎么,嫌嫁妆少不成?」 桑枝听完这话,咧着嘴又哭了。 「您这嫁妆给的跟外面嫁闺女也没区别了。婢子捨不得您。」 裴洛洛站起来,伸手给她擦擦眼泪。 「傻姑娘,怎么跟你半夏姐姐似的,这嫁妆多了还不好。张福英不就说么,谁会嫌银子咬手啊。有什么捨不得,外面的日子多好,你嫁了人,再生两个孩子。我要是又有了,你过来当乳母也行啊。」 桑枝听了这话,这才好一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进了腊月,金陵下了一场大雪,蛮蛮跟阿鸾在承恩殿兴奋地看着,裴洛洛见状,说:「穿好衣服,娘亲带你们玩雪去。」 蛮蛮跟阿鸾都兴奋地跳了起来,玩雪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裴洛洛穿着斗篷,带着蛮蛮跟阿鸾到了紫云阁,自从蛮蛮在千步廊落水,她就离那儿远远的。这紫云阁也是好地方,能在亭子里喝茶,前面还有一块开阔的地方,让蛮蛮跟阿鸾打雪仗。 裴洛洛坐在亭内,抱着手炉,看着桑枝并众宫女带着蛮蛮跟阿鸾玩雪。两个拿着雪球互扔,笑 得咯咯的,这童音,可真是好听。 蛮蛮淘气,团了一大团雪扔到阿鸾脸上,气得小姑娘带着桑枝团了一堆雪球,闭着眼睛乱扔。 这时,赵秀带着谢芳华并小郡主付永安走了过来,阿鸾的雪球,不偏不倚,正好扔到了付永安身上,小姑娘吓得大哭了起来。 阿鸾听见哭声,这才睁开眼,发现扔错了人,不好意思起来。她跑过去,拿着帕子递给付永安,说:「对不起,我扔错了人了。这个给你擦擦眼泪。」 付永安说话晚,很多事情用语言表达不出来,再加上谢芳华极其宠她,脾气有些急躁,她看着阿鸾,伸手就要给了她一巴掌。幸亏桑枝反应快,一把拉开阿鸾,小阿鸾都懵了,傻愣愣地看着付永安,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蛮蛮见妹妹被打,急沖沖地跑了过去,说:「不许欺负我妹妹,她是长公主,你有什么资格打她。」 裴洛洛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她看着赵秀,深觉得她们两个可能八字犯克,两个孩子都跟她不对付。 赵谨见情况不对,赶忙让人去请付少成。 赵秀却看着裴洛洛,说:「阿鸾是长公主,身份尊贵,我动不得。但是,她身边的人可是该罚的。」 说完,她看着桑枝,说:「这个宫女,带走。」 裴洛洛听了这话,挡在了桑枝身前,说:「皇后,这宫女犯了错,会交给内侍省,您这样,可算是动了私刑。」 赵秀看着她,说:「几年前,就在这儿不远,你跟我说,这规矩是人定的。今天我把这话还给你。」 说完,就让人把桑枝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照着澶渊之盟修改的,宋史迷心中永远的痛啊。 付·病娇·少成,他就是个病娇,前文一直写他的童年来铺垫他的性格,只有这样的人,裴洛洛才好下手挑拨关系。 赵秀绷不住了,其实,如果她一动不动,裴洛洛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可是小裴同学深宫长大,太懂得帝王心了。如果换个写文角度,赵秀是女主的话,没了主角光环的小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了。 求收藏求评论,随机红包掉落哦,么么哒 第61章 裴洛洛等到付少成以后, 让鲁妈妈带着蛮蛮跟阿鸾先回承恩殿,他们匆匆忙忙地赶往安仁殿。她走到宫门口,却发现桑枝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一动不动, 她身下的白雪, 已经被染得通红。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 赵秀这是跟承恩殿有多大的仇啊。 付少成看了裴洛洛一眼,让张福英看好他, 自己走了进去。裴洛洛不顾张福英阻拦,走了过去,蹲下身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一下桑枝的鼻息, 接着,就瘫坐在那里。这个天天跟在她身边, 非常爱笑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裴洛洛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 走进了承恩殿。她看着赵秀端坐在那里, 眼泪不由自主蓄满了眼眶。裴洛洛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对着赵秀就是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打得整个承恩殿里的人都惊呆了。 付少成把裴洛洛拉了过来, 发现她眼睛瞪得血红。 赵秀捂着脸看着裴洛洛,说:「静妃, 反了你了。」
第106页 裴洛洛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或者说,她已经不想控制了。 她伸手指着殿外那具孤零零的尸体,说:「她犯错了,你怎么惩罚她都可以,为什么要打死她?她今年才十八岁,鲜花一样的姑娘,她马上就要出宫了,她要去嫁人,大把的好日子在等着她。你为什么要打死她?」 裴洛洛说完,看着赵秀,眼泪大颗大颗地留了下来。 赵秀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说:「主子犯错,打不得骂不得,但是她身边的奴婢就要受罚。我也没怎么罚她,是她自己福薄,撑不住过去了,跟我有什么相干?」 「皇后,内侍犯错,自是要交给内侍省的,你这样,算是动了私刑。」付少成在一边说道。 赵秀看着付少成,说:「静妃的女儿用雪团扔到了太子家的小郡主,我罚她身边的宫女,也没错啊。」 「你罚她可以,为什么要打死她?」付少成问道。 赵秀看着他们,有些不耐烦起来,说:「我说了,那丫头自己身体弱,没撑住。」 裴洛洛看着赵秀,说:「那要是你的宫人被我如此这般惩罚呢?」 「主子身边的宫人,除了伺候主子以外,不就代主子受过的吗?我要是真犯了什么错落在你静妃手里,随便你如何处置她们,我不说二话。」赵秀看着裴洛洛,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在她眼里,这些奴婢,跟猫儿狗儿也没什么区别。 付少成看着下面的众人,说:「是谁打死桑枝的,站出来。」 一会儿,两个小内侍并一个宫女抖抖索索地站了过来,扑通一下就都跪了下去,颤颤巍巍地磕了头,说:「是婢子。」 「拖出去。」付少成说道。 「慢着。」裴洛洛拦住了付少成,「他们的命,也是命啊。您这样做,跟皇后又有什么区别?让他们去浣衣局吧。吃苦受累也就罢了,好歹还活着。宫女熬够了岁数,还能出去。小太监们呢,过些年,只要机灵一点,也能在浣衣局熬出头来。」 付少成听了裴洛洛的话,沉吟了一会热,说:「行,就听静妃的。带他们去浣衣局吧。」 三个人听完这话,重重地冲着裴洛洛磕了一个头,若非静妃心善,恐怕他们今日就命丧于此了。 安仁殿内的众宫人,低着头,面上的神情却变幻莫测。 赵秀看着裴洛洛,忽然间就笑了起来,说:「静妃可真是心地善良啊。」 裴洛洛看着赵秀,说:「心善当不得,但是,终归是拿人命当命看,你天天吃斋念佛的,如此这般行事,就不怕以后下地狱么?」 说完,裴洛洛就走了出去。 「静妃,我再告诉你,今日的祸是你当初种下的因,我要是下地狱,你也是逃不过去的。」 裴洛洛没理她,让人把桑枝抬到承恩殿北边的西池院,让人把桑枝擦洗干净,给她换上了本来想让她带出宫穿的衣裳,又给她梳了一个髮髻,插上了给她准备的嫁妆里的簪子。 「桑枝,我对不起你,我会让鲁妈妈给你葬在一个好地方,年年都会有人去祭拜你。你到了那边别怕,我会烧很多纸钱给你,还会找高僧超度你,来世,投个好胎,你若不介意,来当我的女儿也好。桑枝,不怕,我会陪着你的。桑枝,我应该早点让你出宫的,如果这样,你怕已经都是曹家的新媳妇了。桑枝,你醒醒好不好?你看看我。」 裴洛洛坐在那里低声地念叨着,身边的宫人内侍,闻言都红了眼睛。 付少成在安仁殿,看着赵秀,说:「皇后今日此番行径,难道不觉得不妥吗?」 赵秀看着付少成,说:「您之前这么多行径,都没觉得不妥,我惩罚个宫人,又有什么好愧疚的呢?」 付少成看着赵秀,一时语塞,半晌,他开了口。 「你可是因为凉州之事?」 「岂止是凉州?」赵秀说道,「自从到了金陵,哦不,应该说自从您当了皇帝,又何尝拿我当做皇后来看待,什么事情,我都是最后知晓的那一个。凉州之事,您防的,怕不是赵家吧,您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扶您上位的。」 付少成闻言,一双桃花眼冷森森地盯着赵秀,说:「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赵秀,我跟你说,你觉得赵家那两位,哪一个是当皇帝的料,还有,你记着,你现在是付家人,别弄错了。」 付少成说完,又看了赵秀一会儿,说:「两仪殿跟甘露殿里有你的人,我清楚,该让你知道的,我都会让你知道。但是,你也别太过分了。瑜哥儿都已经是太子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什么时候当了皇太后你才能彻底消停。」 说完,他一转身就出了安仁殿,只剩下赵秀,坐在那里,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赵家误打误撞在陆家放了几个人进去,无意中打探到了付少成另给陆达手谕这件事情,慌忙报给魏国公,魏国公又透给赵秀,她这才明白,瑜哥儿的太子之位,是如此的不安稳。 今日,付少成又极不给她做脸,最后的说得话又极其诛心,赵秀狠狠地攥了攥手心,裴洛洛,这你就不要怪我了。 付少成到了承恩殿,发现裴洛洛不在,就去了西池院,他看见裴洛洛坐在桑枝身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话,他伸手把裴洛洛拽了起来,说:「回去吧。我会找万寿寺的大师超度她,还会给她选一块风水极佳的墓地。走吧,好吗?」
第107页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摇摇头,说:「她死的时候多冷啊,又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再陪陪她,好不好?」 曹妈妈这时候赶了过来,红着眼睛给付少成行了礼,说:「老奴逾越了,用了您的人给我家那小子递了消息,他说,他要桑枝以他妻子的身份下葬。」 裴洛洛听完这话,抱着曹妈妈就哭了起来,说:「曹妈妈,我不该留她这么久。」 曹妈妈伸手摸着她的头髮,说:「回去吧,这里冷。一会儿就找人把她送到庙里,我那小子都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桑枝不是孤身一人呢,她有她的夫君给她操持这些事情,您就放心吧。」 裴洛洛听完这话,点点头,一下子就瘫在地上。付少成抱起裴洛洛,说:「让人请严夫人过来。」 严夫人过来的时候,裴洛洛已经高热到说胡话了。她给裴洛洛开了几服药,又让人用冰水给她降温,说:「静妃这病来得兇险,今晚我就留在这儿了,不行,只能让我家那口子来看看了。」 付少成听完这话,起身就给严夫人行了礼,说:「劳烦你了。」 严夫人赶忙避开,轻声说:「您二位这又是怎么了?」 付少成没说话,曹妈妈把严夫人拽到一边,红着眼睛讲了事情的缘由,听得严夫人也哭了一场。桑枝是个好姑娘,她带妞妞过来的时候,没少照顾她们。 「这皇后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了。」严夫人嘆了口气,轻声说道。她行医半辈子,最见不得这个。 付少成夜里守在裴洛洛身边,时不时地给她换个帕子,用细棉布蘸水擦擦她干裂的嘴唇。付少成攥着裴洛洛的手,不停地祈求上苍,希望她赶快好起来。他想,如果裴洛洛走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二日,裴洛洛还是高热不退,严夫人没办法,让人把严礼叫来了。严礼看了一眼,说:「拿些酒来,擦擦手心,赶快把热度降下来,要不然就是好了,人也都烧傻了。」 接着他又开了个药方,跟严夫人商量了半天,酌情用了些狼虎药。 付少成接过宫女手里的酒杯并细棉布,小心翼翼地擦着,接着又让人把屋里的门打开,把酒味儿散去。严礼的药煎来的时候,裴洛洛已经连水都餵不进去了,付少成没办法,伸手捏住她的下颌骨,这才把药全灌了下去。他不停地在裴洛洛耳边念叨,希望他能听见自己的召唤,赶快醒过来,严礼并严夫人以及众太医,每隔半个时辰都要过去看一眼。严礼看着付少成,真诚的希望静妃能赶紧醒过来,若不然,依着付少成的性子,这赵家,怕是完了。付景瑜这太子,也算是做到头了,毕竟这事情的起因,就是他那没被教好的闺女惹出来的。 付少成连着辍朝两日,御史台知道原委之后竟一句话没说,毕竟当朝的皇后让人打死一个宫女这件事情,更说不过去一些。魏国公为了压下这事儿,可是费了一番手段,自然,也就不敢让御史台去找付少成的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秀是典型的上位者,她从来不把奴婢当人看。 第62章 (捉虫) 付少成连着两日辍朝, 第三日一早,严礼犹豫再三,还是劝了劝他, 再这样下去, 御史台那边, 就说不过去了。静妃以后还要在后宫生活, 不能落下话柄。付少成犹豫了一下,听从了严礼的建议。内侍们服侍付少成穿好衣服, 曹妈妈拿着裴洛洛平时用的脂粉过来,说:「遮一遮吧,您这眼睛,没法看了。」 两日不见,众大臣再见付少成, 却发现皇帝瘦得都有点脱相了。那胆子大的,偷偷地看了一眼魏国公, 然后暗自提醒自己,以后跟他们家还是少走动为妙。皇后如此行事,足见魏国公家教养。 都说奴婢就是个物件儿,但是, 那高门大户, 对待奴婢,都还是和颜悦色,犯了错,自有专门负责的管事去责罚, 亲自动手打骂, 那是暴发户才有的行径。宫里也是如此,放着内侍省不用, 命自己的宫人如此打杀,这皇后,也真是足够暴虐。 有那消息广的,早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加觉得太子地位不稳,内心的天平,暗自偏向了静妃一派。魏国公见付少成这幅模样也是暗自惊心,这静妃要是真醒不过来了,他家,可真就是要遭殃了,不禁在心里又埋怨起自家闺女,这弱字,她怎么就记不住呢。 许哲得到消息,在范悦眼前来回踱步,看的他都要吐了。 「你能别转了吗?」范悦忍不住开了口,「你就是把脚底下这块地儿踩出个坑来,也没有什么用。」 许哲听了这话,又坐回了椅子上。他本来想着让许復进宫看看,可是又想到侄女已经身怀有孕,万一再出点什么情况可怎么办。他想了想,看向了范悦。 范悦就是个老狐狸,看着许哲转过来看着他,立马说道:「你这小子又想干什么?」 许哲闻言挠挠头,说:「您别误会,我这儿有上好的灵芝,您看,能不能拿进去。」 「你能不能别添乱了。」范悦语气有些急躁,「宫里什么没有。御医们天天受守在承恩殿,严礼跟他夫人也在。况且,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你就安安静静地待着,行吗?」 范悦知道许哲对静妃的感情,所以,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如果静妃没熬过去,后面,可就热闹了。
第108页 付景瑜求见付少成,可是付少成下了朝直接回了承恩殿,连他的面都没见。付少成知道,自己如果见了付景瑜,恐怕是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 裴洛洛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因为连日高烧,嘴唇干得都起皮儿了,付少成拿着细棉纱,小心翼翼地蘸着水在嘴唇上点了又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在这里守着,不停地叫她,希望她能听见,赶快醒过来。 晚上,裴洛洛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一点,严礼这才松了口气,这么多天了,这热度,总算退了一点。他又让人拿酒擦拭裴洛洛的手心,希望明天早晨,这烧能彻底退了。 他看着付少成,说:「您也得注意身体,别回来静妃好了,您却垮了下来,她还是没人给做主不是?安仁殿那位要真豁出去了,等您躺下来,现在承恩殿这一屋子的人,可都活不了。」 付少成听了这话,觉得严礼说得确实有礼,倒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把饭吃了。只不过,严礼到底还是没有彻底劝动付少成,他晚上仍旧守在裴洛洛身边,坐在脚踏上,半夜的时候,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承恩殿满目缟素,蛮蛮跟阿鸾穿着孝服跪在棺椁旁哀哀地嚎哭。他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有点不相信地走近棺椁,犹豫了很久,终于向里面望去。 里面躺着的,果然是裴洛洛,付少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冰冷得仿佛一块石头。她不会再睁开眼睛看着他,也不会再对他笑,更不会在深夜里抱着他安抚他。付少成仿佛疯了一般摇晃着棺椁里的那个人,他不停地喊着洛洛,洛洛。却再也无人应答。周围的人都劝他节哀,可是,这未来的日子,没有了裴洛洛,暗无天日,不再有光。 付少成挣扎着醒了过来,他看着漆黑的四周,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梦。他借着烛火,望向躺在那里的裴洛洛,终于没有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 他应该哭了很久吧,哭到床边那一小块都已经湿了。裴洛洛的手指忽然间动了动,接着,她艰难地开了口。 「少成,不哭了。」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仿佛这是他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他抹了把脸,对着裴洛洛说:「你等着,我去叫严礼并严夫人过来。」 说完,就冲到偏殿,对着躺在床上补眠的严礼就是一阵勐晃。 「醒醒,你快醒醒,洛洛说话了,严礼,你快醒醒。」 严礼睡梦中觉得自己躺在了一只在风雨飘摇的江面上行驶的船里,左右摇晃,摇得他都要吐了。他终于睁开眼,却发现付少成正在晃他,披头散髮的样子,跟厉鬼没什么区别。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醒了醒了,您别晃了。」严礼说完,就坐了起来。 「快去叫严夫人啊。」付少成着急地说。 严礼跳下床,趿拉着鞋,边走边想,谁让你不喜欢身边有人,不然这活,不都是宫女干的么。还晃得那么勐,这身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付少成回到内室,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额头,温度果然降下来很多,他让宫人把烛火点亮,看着她,这几天下来,裴洛洛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好不可怜。 严夫人诊了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说:「总算是熬过来了。这热度也降下来了,再喝几天药就能下床活动活动了。」 「谢谢你。」裴洛洛的声音很沙哑,严夫人让付少成餵她点水,就回了偏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在这儿继续碍眼的好。 裴洛洛喝了两口水,说:「扶我起来坐一会儿,浑身都酸疼酸疼的。」 付少成让她等一会儿,自己又跑去偏殿问严礼。严礼刚要睡着,就又被付少成晃醒,没好气地说:「能坐能坐,别着凉就行,歇一会儿就继续睡吧。您二位都多睡会儿,听话。」 付少成这才放心地走了回去,严礼愣了会儿神,确定他不来了,这才又在偏殿躺下,盘算着明天付少成要是不把他看上的孤本医书给他,他就要哭给他看了。 裴洛洛被付少成扶着坐了起来,说:「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洛洛,你睡了三天,知道吗?」付少成说道。 裴洛洛摇摇头,她就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繁杂的梦,她已经记不清内容了,只记得她最后,是被付少成的哭声叫醒的。 「你哭了。」裴洛洛说。 付少成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抱住她。夜里烛火昏暗,裴洛洛没注意,他的眼泪,到现在都没停。 「我可能是被你的哭声叫醒的。」裴洛洛继续开口说道,「不然,我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付少成伸手轻轻地捂住裴洛洛的嘴。 「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知道吗?」 裴洛洛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却发现湿漉漉的一片。 「少成,不哭了,我都醒了。」裴洛洛说道,「这么大的人,还不如阿鸾呢。」 付少成攥着裴洛洛的手,说:「好。不哭了,睡吧。你才醒过来,还得多休息呢。」 裴洛洛点点头,顺从的让付少成扶她躺下,她侧过身看着他,说:「陪我一起吧,好吗?」 付少成点点头,又把被子给她塞好,确定不露一丝缝隙之后,自己也躺了过去,拉过另一床锦被,说:「睡吧,明天蛮蛮跟阿鸾过来看你,这几天,他们很乖。」
第109页 裴洛洛点点头,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发沉,又接着进入了睡眠。付少成因为松了一口气,也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裴洛洛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付少成早就上朝去了。曹妈妈见她醒了,赶忙让宫女把水盆帕子拿了过来。她就着宫女的手漱了漱口,又把脸洗了洗,觉得清爽了很多了。接着紫苏端来白粥,冲着裴洛洛行了个礼,说:「娘娘,严夫人让您把白粥喝了,歇上一个时辰,再把药喝了。」 紫苏是之前桑枝教出来的宫女,十五岁俏生生的模样,说话清脆响亮,让人看了就心声好感。 裴洛洛看着她,又想起了桑枝,不禁红了眼圈。曹妈妈接过白粥,说:「娘娘不哭,桑枝已经下葬了,是以曹家媳妇的身份下葬的。您放心,她在那边不孤单,日后,也短不了她一碗饭。」 裴洛洛点点头,她终于想起了她之前的那个梦,梦里她被赵秀逼得以自尽来保全蛮蛮跟阿鸾,她想,她一定不能让这个梦成为现实。她一口一口地喝完了白粥,又乖乖地把药吃了,她不能让桑枝白死,她一定会替她讨回公道。 晚间时候,裴洛洛被付少成吓了一跳,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付少成把裴洛洛揽在怀里,说:「守了你四个晚上,辍朝两日,能不瘦吗?」 裴洛洛把头靠在他身上,沉默了一会儿,说:「等我好了,禁足吧。之前打赵秀那一耳光,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错。禁了我的足,你才好去管教太子家的那位郡主。没有桑枝,小郡主那一巴掌,就要打到阿鸾脸上了。」 付少成点点头,说:「放心,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的。」 蛮蛮跟阿鸾下午过来了,抱着裴洛洛哭了一通。小阿鸾还问她桑枝去哪里了,裴洛洛骗她桑枝出嫁了。阿鸾年岁小,信以为真,但是蛮蛮却不好哄弄,临出门的时候,蛮蛮特意落后了两步,对着裴洛洛,低声说:「娘亲,桑枝姐姐是不是被皇后打死了?」 裴洛洛知道已经没法再骗他了,点了点头,说:「是。」 蛮蛮看着她,说:「是不是如果爹爹不在这里,皇后能打死我们任何一个人?」 裴洛洛闻言一惊,这都是谁跟他说的,但是却没有显露出来。 「她不会动你跟阿鸾,你们是皇子皇女,她还没那个胆子。」 蛮蛮点点头,说:「蛮蛮以后会跟爹爹一样保护娘亲的。」 裴洛洛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说:「你还太小,娘亲希望你跟别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长大,现在娘亲有爹爹撑腰,你只要负责平安长大就好,行吗?」 蛮蛮点点头,乖巧地走了出去。 裴洛洛却望着他的背影,果然,皇家是不会有真正的小孩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所以小裴醒过来了,也算是发糖了。 第63章 付景瑜到底还是见到了付少成, 他跪在两仪殿里,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这次, 他一点都不占理。先不说安乐公主是静妃的孩子, 极得付少成宠爱, 就算是个普通宫人的孩子, 从辈分上,也比付永安高一辈, 她居然敢动手想要掌掴自己的姑母,要不是因为年岁小,付景瑜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付少成看着跪在下面的长子,几次想走下来踹上几脚,又忍下了, 最后,他把一位新选上来的陈姓女官赐给了东宫。 「陈氏女善书数, 知文义,朕本来是打算让她教安乐公主念书的。现在看来,你这东宫,急需有人教教规矩了。除了永安, 让太子妃跟着一块学学吧。」 付少成这话说得很是打脸, 可是付景瑜一点怨言都没有,相比于自家闺女犯的错,父皇的决断,已经算得上是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了。他磕了个头, 说:「儿臣谢父皇。」 付少成挥挥手让他下去, 自己在两仪殿独坐了一个下午,张福英站在他身边, 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前几日,严礼说的话让付少成心头一凛,是啊,如果自己不在裴洛洛身边,赵秀还能让他们全部都死上一死,而她的结局,也就是被废掉外加史书上留下恶名,付景瑜继位后,她的日子也差不了,没准照样还是皇太后。 付少成的心思转了几转。他比裴洛洛大上十几岁,加上年轻的时候他常年在北凉不注意身体,这身子骨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小毛病一堆,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哪天他要是躺倒了,真就不能保证后面是什么情况。 付少成伸手敲了敲书案,看来他之前的安排,可能是错的,他该如何行事,才能保证太子即位以后静妃的平安。 这时,小内侍过来通传,严礼求见,付少成知道可能是关于裴洛洛的事情,赶忙请他进来。 严礼进了太极殿,行了个礼,就把裴洛洛的脉案成了上去,掉书袋似的说了一串,付少成听的半懂不懂,最后,忍不住打断了他。 「你说的这些我也听不懂啊,能不能说明白点?」 严礼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语言,发现怎么说都不太好,还不如直截了当来得痛快。 「静妃这一病,伤了心肺,若是不好好调养,怕是不延年了。」 付少成被这话惊得站了起来,瞪着严礼。 严礼没辙,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第110页 「静妃本身身子骨就不好,生三皇子的时候又极其兇险,这一病,算是彻底伤了根底,日后,须得好好调养。」 付少成颓然地坐了下去,深恨刚才付景瑜在这里跪着的时候没有踹上他几脚。他看着严礼,声音有些发颤。 「那就拜託严御医了。」 严礼听了这话,赶忙行了礼,说:「这是微臣应该做的。皇上,臣再说一句,静妃日后,可不能再有身孕了,她这身子骨,要是再怀了胎,恐怕就是一尸两命。」 付少成听了这话,倒是没觉得如何,毕竟裴洛洛生产兇险,又已经有了蛮蛮跟阿鸾,他也不想她再受生育之苦。 「这倒无妨。」付少成说道,「只是她日后这身体?」 严礼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继续开了口。 「臣会尽最大的努力。您放心。」 两仪殿内,付少成跟严礼这话,被宫人传进了安仁殿,赵秀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她前些日子留在宫里的柳氏女,就要派上用场了。她叮嘱如意,好好教她,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赵秀这么多年,仍旧是没有长进,就连前些日子魏国公传话过来,她都不当回事。她不知道,经过了桑枝的事情,这安仁殿的人心,早就不稳当了。那一句随便处置,伤了安仁殿众多内侍的心,静妃说的对,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点不假。喜乐在一边看着,却是清楚,这皇后,已经被嫉妒沖昏了头。本来,喜乐已经到了年岁,是可以出宫回家的,可是她在宫里见多了喜怒哀乐,觉得她就是出了宫,就这个岁数,也只能是嫁给别人做填房,还不如留在宫里,挣一份银子,让母亲跟妹妹过得更好一点。况且,这世间的男人不靠谱不说,光是成亲后的生活,就已经很费脑子了。喜乐自觉鲁钝,应付不来。 本来,喜乐进了安仁殿以后,特别同情皇后,很为她不值,但是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发生,喜乐想,这皇后,太不会办事了。 是啊,赵秀是皇后,又有在付家大宅那十年的经歷,但凡她上一点心,不那么自命不凡,她可能会再跟付少成生几个孩子,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会这么僵。可是,她太过自视甚高了,觉得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不过,喜乐觉得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跟静妃当年那点事,她也听别人说过。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老老实实不就好了,非要去招蜂引蝶,这两个人倒是爱的死去活来,就不管其他人了吗? 至于静妃,喜乐觉得她是个好人,不说别的,至少没有难为她,而且,她真的把她们当人看,对于内侍来说,这样,也就足够了。 除夕夜,裴洛洛在承恩殿静养,再加上禁足,根本没露面。世家夫人并众命妇在各自的小圈子交头接耳了一番,相互交流了一下各自掌握的消息,发现也没什么新鲜的。皇后除了被付少成申饬一番,连根头髮都没掉,看来,这皇帝也是惧怕御史,落上个宠妾灭妻的名声。 许復坐在那里,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凸起的小腹,听着众人的话,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这皇帝,不是怕御史,也不是包容皇后,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做罢了,许復相信,这帝后之间的矛盾,早晚有一天会摆到明面上来,那时候,这太子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优哉游哉了。她跟陆柯成婚以来,没少听他讲这皇帝的事儿,自信对付少成的性格,也有个大概的了解,能摸清楚几分。那位,是个能忍的主儿,能忍的人,只要天时地利人和占上一样,就能成事。 付少成自裴洛洛病了以后,连日常的规矩也不管了,日日去承恩殿,赵秀也是不想看见付少成,这二人,倒是在这一点上极有默契,谁也不想看见谁。 裴洛洛禁足一个月,跟往常一样,蛮蛮跟阿鸾又住进了甘露殿。这一日,蛮蛮跟陆柯习武,付少成陪着阿鸾在正殿嬉戏,赵秀带着人就进了甘露殿。 付少成抱着阿鸾,看着她,说:「皇后这是?」 赵秀笑了一下,说:「宫里年前放了一批人出去,还没补齐全呢,您这甘露殿人也是不多,妾身特意把人带了过来,您瞅瞅?」 说完,身后的宫人一字排开,跪了下去。 付少成看着下面一群水葱似的姑娘,内心哂笑,这赵秀,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呢,还是把人都当傻子看,这一排姑娘,光看手就知道不是干活的料,这往甘露殿来,谁伺候谁啊。 「都带下去吧,朕一贯不喜欢身边的人太多,现在这些人就足够了,至于她们,皇后你看着安排吧。」 跪在下面的柳姑娘柳毓慧低着头,面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果然跟皇后预想的一样,她的机会到了。 柳毓慧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一脸天真懵懂的样子看着付少成。阿鸾在付少成怀里看着她,手上一紧。 张福英在身边觑着付少成的脸色,喝了一声。 「不得无礼。」 柳毓慧闻言一抖,赶忙低下头去。 「婢子请皇上赎罪。」 十五六岁的姑娘,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婉转,天真又带着一丝娇怯,颤巍巍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爱。 付少成却是哼了一声,没说话。 赵秀见阿鸾不错眼珠地盯着柳毓慧,不由得笑了起来。 「安乐公主可是看这位宫女长得像静妃?」
第111页 阿鸾听了这话,从付少成身上走了下来,对着赵秀行了个礼,说:「安乐请皇后娘娘慎言,用这等下贱之人来跟我娘亲对比,恐怕不妥吧。」 赵秀被阿鸾这话堵得没词儿,这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利索,言语又犀利,真是随了她的娘亲。 「婢子是静妃娘娘的外甥女。」柳毓慧跪在那里继续说道。 付少成听了这话,再也无法掩饰脸上的笑意,这皇后,怎么净出昏招。 「张福英,去把静妃请来。」付少成说道。 「喏。」张福英说完就走了出去,临了还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柳毓慧,这姑娘,可能生下来就没有脑子。看模样,跟静妃倒还真有可能是一家子,可惜,这心眼完全不是等级的。 裴洛洛过来的时候,由紫苏扶着她,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看得赵秀心生厌烦,这妖妖乔乔的样子,是给谁看啊。 付少成把裴洛洛扶过来,让她坐到椅子上,指着跪在地下的柳毓慧,说:「这位据说是你外甥女。」 裴洛洛笑着看了一眼,说:「妾身是豫州裴家的姑娘,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外甥女。」 柳毓慧万没想到裴洛洛会这么说,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开了口。 「婢子的姑母,姓柳,名蓉贞。是前朝皇帝的宠妃。」 付少成听了这话就笑了,说:「皇后这次可是失察了,这种人,居然还招进宫来。」 说完,就看着张福英,说:「带出去吧。静妃之前说过,这宫人的命,也是命。赏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回家吧。」 柳毓慧看着付少成,有点不相信他的话,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裴洛洛看着她这幅模样,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俯下身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回去问问柳志申,那十亩薄田,还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给赵秀写的有点没脑子了,我试试以后再给圆回来。 第64章 赵秀眼睁睁地看着内侍带走了柳毓慧, 觉得自己也是眼拙,选了这么个蠢货过来,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 她对着付少成行了个礼, 说:「是妾身的错, 失察了, 您看着这其他人, 也得留几个吧。」 付少成没理赵秀,先是让张福英把自己常穿的大氅拿来, 又亲手给裴洛洛披上,说:「你现在不能受寒,披上点。」 裴洛洛本来就瘦,病了一场,脸又小了一圈, 围在付少成的衣服里,显得更加娇小。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 见她微微颌首,自己脑子一转,也想出来个主意。接着他看着赵秀,指着跪在底下靠边的那两个, 说:「就她们两个吧。」 赵秀顺着看过去, 点点头,心道付少成也真是会选,这两个,是这群宫女里最出类拔萃的, 性子好样子美, 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了得。 裴洛洛坐在一边,内心却笑了, 付少成这是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赵秀见付少成选完人,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甘露殿。这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样子,太让人讨厌了。不过,这两个宫女,不比裴洛洛年轻颜色好,她倒要看看裴洛洛能嚣张到几时。 见赵秀走了,付少成指着跪在底下的那两个人宫人,说:「都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那个胆子稍微大一些,她抬头看了一眼付少成,说:「皇后娘娘给婢子取名叫琉璃。」 小姑娘声音犹如黄莺出谷,娇啼婉转,裴洛洛听在耳朵里,都觉得真是一把好嗓子,悦耳动听。 另一个见琉璃说了话,也不甘示弱,轻轻地抬起头,恰到好处的露出雪白的一段脖颈,说:「皇后娘娘给婢子取名叫琥珀。」 裴洛洛在一边看着,见她们说完话,笑了起来,说:「这两位可是漂亮又鲜灵,跟把水葱似的。所以,这二位怎么安排?」 付少成拍拍裴洛洛的手,说:「让张福英带着她们去偏殿,把地擦了。」 两个宫女跪在那儿,抬头看着付少成,眼睛瞪得老大,怎么跟她们想的完全不一样。擦地,她们像是能做这种活计的人吗?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回去得好好研究一下对策才行。 张福英领着她们去了偏殿,裴洛洛看着付少成,笑了起来。 「这么惹人怜爱的人儿去偏殿擦地,您可真捨得啊。」 付少成伸手捏了捏裴洛洛的鼻子,说:「促狭鬼。」 付少成等张福英回来,就牵着裴洛洛的手回了承恩殿,曹妈妈端来两碗姜糖水,两个人不偏不倚,一人一碗。裴洛洛不喜欢那味道,却也捏着鼻子喝了,然后端着碗,笑盈盈地看着付少成。付少成压力极大,也就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赵秀不知道,付少成自从那个梦之后,才觉得一直以来他都是错的。什么御史台,什么史书留名,去他的吧。那些都是虚的,远没有眼前这个人来得真实。她的一颦一笑,才是生活中前行的动力,没有裴洛洛,他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自己当初听了魏国公他们的劝,接了付家的兵权,除了出于本能对权势的渴望之外,还有就是对裴洛洛浓烈炽热的感情。他知道,只有做了皇帝,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她。他爱她,所以,他想占有她。况且,在漫长的朝夕相处中,他对裴洛洛的感情非但没有因为时间而变得浅薄,反而更加浓烈,犹如山火,一发不可收拾。
第112页 琉璃跟琥珀两个人跪在偏殿擦了两个时辰的地,胳膊酸得都抬不起来了,膝盖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们相互搀扶着回住处,洗漱干净以后,还没商量对策,就累得睡了过去,倒是一夜好眠。 没两日,金陵又下了一场大雪,这天付少成正在甘露殿手把手地教蛮蛮写字,琉璃并琥珀端着茶水裊裊婷婷地走了过来。 付少成看了她们一眼,这下雪的天,二位穿得倒是轻薄,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她们不冷么。他看了张福英一眼,这位穿得可真是厚实,看来她们应该是真抗冻。 张福英见付少成的眼神扫来扫去,心里暗笑,这二位今天是要倒霉了。 「你们不冷吗?」付少成问道。 「回皇上,甘露殿暖得很,婢子们不冷。」琉璃抢先说道。 付少成听了这话笑了,说:「看来是不怕冷的。张福英,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穿得跟只熊一样,去,让人带着她们去院子里把雪清了。」 张福英听了这话,对付少成行了个礼,笑了一下,说:「老奴上了岁数,自然比不得年轻人,这一下雪,就觉得从骨子里往外透寒气。」 接着,他转身对着琉璃跟琥珀说:「走吧。」 琉璃跟琥珀快要哭了,这个天气穿这么一身出去扫雪,不被冻死才怪呢。 两个人看了一眼付少成,发现他低着头,耐心的教着蛮蛮字体的间架结构,嘆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跟着张福英走了出去。越想越觉得当初不应该听皇后蛊惑,领了这份简直要人命的差事。 甘露殿的内侍们都是极有眼色的伶俐人儿,见皇帝把这二位打发出来扫雪,都明白什么意思,特意拿了专用的竹枝过来,递给她们,说:「扫吧。」 琉璃跟琥珀自小生得就漂亮,家里人也存着用她们攀高枝儿的心思,自然是娇养着长大,横针不动竖线不拿,更不用说这等粗重活计了。那竹枝又是专门用来撒扫庭院的,比二人身量都还要高上一些。 内侍们乐得这活计有人干,揣着手在廊下站着,付少成中午时分领着蛮蛮出来,见她们连一半都没清干净,看着张福英,说:「这宫里征宫女,算是徭役,家里的租税自然就要少交一些。这二位,什么都做不了,前些日子那偏殿擦的,比没擦时候还脏,留着她们作甚?白吃饭不成?给她们一人十两银子让她们回家去吧。」 琉璃听了这话,转了下眼睛,摇摇摆摆地就躺在了地上,假装昏了过去。 付少成见这情形,又笑了。 「这身子骨还不好,赶紧送她们出去。」 张福英觉得这皇帝跟静妃待的时间久了,这嘴皮子越发利索了。赶忙招唿人把她们带下去,回来碍了他老人家的眼,还指不定怎么说他呢。他年纪大了,在这宫里又极有体面,可不能闹笑话。 付少成回承恩殿学给裴洛洛听,逗得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伸手点了点付少成的额头,说:「这般不解风情,可是要伤了这宫里多少姑娘的心啊!」 付少成亲了裴洛洛的额头一下,说:「管她们干什么,我的洛洛不伤心就好。」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看了半天,才笑道:「怎么最近嘴这么甜?」 「光嘴甜么?」付少成笑着问裴洛洛。 「都很好,为什么?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 付少成听了这话,伸手把裴洛洛拉在怀里,说:「之前那个梦,快把我吓死了。醒来以后,就觉得什么都比不上你,自然捨不得让你委屈了。」 「爱美人不爱江山,当心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裴洛洛在他怀里开玩笑地说。 「谁说的。这江山,是我的,这美人,还是我的。」付少成低头看着裴洛洛,「你放心,我定会护你跟孩子们周全。」 承恩殿内,火盆烧得极旺,一室温暖,宛如春日。蛮蛮跟阿鸾在正殿玩闹,孩童的笑声时不时的传了过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1) 四月,许復快生了。陆柯求了付少成,让严夫人到时候去盯着。严夫人喜欢一个有些憨实的小子,毫不犹豫就点头允了。 付少成取笑陆柯,问他给孩子名字取了没有,陆柯摇摇头,说:「微臣家就二位哥哥文採好,可惜还在外地,这事儿,父亲说就全权拜託我岳丈了。」 「偷懒。」付少成笑着对他说道。 这天晚上,付少成在偏殿沐浴,蛮蛮带着阿鸾围着裴洛洛,说:「娘亲,我跟妹妹的小名是谁给取的啊?」 「你们爹爹,怎么了?」裴洛洛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付少成给她拿来的志怪小说,随口说道。 蛮蛮点点头,带着阿鸾一边玩一边等付少成,弄得裴洛洛有些好奇,这孩子怎么了? 一会儿付少成走了过来,蛮蛮跟阿鸾围了上去,说:「爹爹,我跟妹妹的小名是您取的吗?」 「是吗?是吗?」阿鸾在一边也问道。 「是啊,怎么了?」付少成好奇地问他们。 「我今天取笑陆哥哥偷懒,结果陆哥哥说我跟阿鸾的小名都是鸟。」蛮蛮嘟着嘴说。 付少成听了这话,笑了,说:「明天跟你陆哥哥说,他家孩子的小名我取好了,叫蜚蜚。你们的名字是鸟,他家孩子的名字,是虫。还有你跟他说,严礼说的,小孩子取个贱名好养活。」
第113页 第二天,陆柯知道了,心说这皇帝真是小心眼,不过还是谢过付少成,回家就去学给许復听。 许復听完,说:「陆家这次算是彻底归附三皇子了。不过也没什么,陆家一直就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 陆柯不明白,眨巴眨巴着眼看着许復。 「有蜚,不为灾,亦不书。」许復说道。(2) 作者有话要说: (1)是胡兰成写给张爱玲的话,虽然这个男人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情话说得极好。 (2)陆柯:我没念过书,别理我。 其实付少成的意思,大体来说,就是要陆家保着蛮蛮,但许復,就是往深里想了一下,有蜚这种小虫,不算灾难,也不用记下来,意思就是只要是为了蛮蛮,闹得再大都没事儿。许復是个人精儿,她看事情极透彻,然后,她就被陆柯这个傻小子打败了,但是她很快乐。 第65章 这天, 许復正在屋里跟婆母聊天,刚要把一颗的草莓放到嘴里,忽然觉得肚子一沉, 她愣了一下, 接着沉着地说了一句。 「我可能要生了。」 陆夫人赶忙招唿人把许復送回屋里, 又把前些日子请进家的稳婆叫过来, 又让人去严家请严夫人过来,有条不紊, 一看就是当家的好手。 许復进了屋躺在床上,又觉得没事儿了,她就着芳卉的手吃了点东西,想了想,说:「一会儿三爷回来看好他, 别让他进来。添乱。」 芳卉笑着应了,心说这姑爷哪儿都好, 就是遇事容易着急,还毛毛躁躁的,比不得她家姑娘沉稳。 严礼这日休沐,在家正看着从付少成那里讨来的孤本医书, 听见陆家来人, 觉得不去围观一下陆柯简直就是可惜,于是也放下了书,跟着自己夫人一起去了陆家,顺便, 让人去了太极宫, 把陆柯这小子叫回来。 陆柯今日正在两仪殿跟付少成议事,听见这个消息, 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付少成。付少成觉得他这样像极了阿黄,笑了几声就放他回家了。陆柯走得极快,但是细看,却发现他全身在抖,而且,还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付少成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样的少年郎,真是有趣又可爱。 陆柯冲进自己院子的时候,许復已经开始阵痛了,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进屋去,结果,被许復瞪了出来。 「老实在外面等消息,别进来添乱,回头你再出点什么状况,怎么办?」 陆柯听话,乖乖地就走了出去。开始在外面一圈一圈地转悠,转到最后,他自己都要晕了。 许復的声音依稀的传来,陆柯不放心,蹲在门口,觉得这样能离她近一点。可惜,蹲的地方有点碍事,丫鬟出来进去的,不是被他绊一跤,就是踢他一下。最后,严礼出马,把他拎回了椅子上,说:「老实坐着,别添乱。」 陆夫人见状,含笑对着严礼说:「让您见笑了。」 可是,陆柯心里着急,他又窜到了院子外面,隔着窗户,对着许復喊了起来。 「夫人别怕。」 许復正憋着一口气呢,听了他这话,一下子就笑了,这口气,也泄了。她看着百卉,说:「把三爷请回屋里,跟他说,安安静静地坐着,别再添乱了。」 百卉说了声是,就走了出去,许復这才把心思转过来,不过,她的夫君,真是可爱。 陆柯坐在那儿觉得时间漫长,手脚都麻了。他刚想起来嚎几嗓子,发泄一下情绪,就听见屋里传来了婴儿清脆的啼哭声。他一下子就蹿到了门口,就又被自家娘亲拽了回来。一会儿稳婆把小婴儿抱了出来,说:「恭喜恭喜,是个小公子。」 陆柯走上前,看了一眼,忽然间来了一句。 「这么快就生完了?」 严礼在一边喝茶,听了这话直接就喷了出来,这陆家小子,怎么这么有意思。 陆夫人听了这话,照着他的脑袋就来了一下,说:「快还不好,復儿还少受罪呢。」接着她推了陆柯一把,又继续开了口。 「还不进去看看復儿,在这裹什么乱。我去把孩子抱给你爹看看,他也是着急,在书房都喝了四壶茶了。」 陆柯挠挠头,走了进去。许復这边已经收拾干净,百卉在餵她吃糖水鸡蛋呢。陆柯伸手接了过来,说:「我来。」 百卉犹豫了一下,看着许復,见她点点头,才把碗交到陆柯手里。 陆柯小心翼翼地餵着许復,满眼的温柔,许復吃在嘴里,连心都是甜的。 「復儿,你不知道,刚才你在这边唿痛,我觉得我肚子都疼了起来。」 陆柯说完,许復一口鸡蛋就喷出去,又咳了好几声,百卉赶忙给她拍着后背,说:「三爷,三奶奶刚生完孩子,您说话能注意着点吗?」 许復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了,接着伸手点了陆柯额头一下,娇嗔地说:「呆子。」 陆柯傻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你看咱儿子了么,长得跟你特别像,特别好看。」 陆达看了看新出生的小孙子,还伸手抱了一会儿,就让稳婆又把他抱了回去。许復跟陆柯这才近距离的围观新出生的蜚蜚。小傢伙红彤彤的,据说日后皮肤会很白,还有点皱巴巴,许復看了半天,说:「不好看,哪里像我了?」 陆柯挠挠头,说:「多好看啊,你看他眼睛多大。」
第114页 许復凑过去瞧了瞧,不好意思,小婴儿还没睁眼呢。 陆柯伸手又戳了戳自己儿子的脸,很嫩,不过小傢伙不耐烦,没几下就皱着眉哭了起来,乳母赶忙接了过去。许復看着陆柯,他心虚地看着她,没话找话。 「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许復听完之后,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像真没那么疼。」 芳卉在旁边收拾东西,听了这话,笑着搭了腔。 「您当然不觉得疼了,您一边生孩子一边安排三爷,忙着呢。」 许復点点头,觉得芳卉这话有理,陆柯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他看着许復,额前跟脸颊两侧还贴着一些碎发,他伸手过去,轻轻地抿了过去,却发现她的头髮,是湿的。 陆柯看着许復,说:「别骗我,是不是真的很疼?」 许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肯定是疼啊,但是生完就忘得差不多了,真的。」 陆柯听完这话,眼睛都红了,他抱着许復,说:「咱们以后不生了。」 许復反手搂着他,觉得自己在新婚之夜那晚的直觉太正确了,他真像一只小狗。一会儿,她忽然见觉得自己的肩膀处有些湿润,她拍了拍陆柯,说:「呆子,怎么哭了?都当爹了,别这样了。」 说完,许復却抿着嘴笑了,她的夫君,心疼她了。 陆柯听了这话,更不好意思了。过了许久,他才把头抬起来,鼻涕眼泪煳了一脸,许復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吩咐芳卉,来给她换件衣裳,又让百卉带着陆柯下去把脸洗了。 屋外,许家大爷许司跟大夫人已经过来了,正围着小娃娃逗他笑呢。许夫人急切地想进屋去看看闺女,却又觉得姑爷这样会疼人挺好的,连孩子都没怎么看,就直奔闺女那儿了。她正矛盾着呢,就看见陆柯出来了。 许司见他这幅模样,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万年冰山脸的岳丈笑了,陆柯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揉了揉眼又仔细地看了看,真的是在笑。他不好意思起来,对着二位行了礼,就低着头跟着百卉走了。 许夫人见状就进了屋,看见以后,摸了摸她的头髮,说:「姑爷真是会疼人。」 许復点点头,这是肯定的,她的夫君,最好了。 严礼回头就把陆柯的傻样子学给付少成听,逗得他哈哈大笑,说:「到底还是年轻人,不够沉稳。」 严礼听这话看了眼付少成,心说当年静妃生产的时候,您还不是一样,在承恩殿就哭上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不比陆家那憨小子好到哪儿去。回家学给严夫人,得到的只是自家夫人的白眼。严礼当时确实没哭,但是据说整个人是抖的,抖得手里的盖碗都喀拉喀拉的直响。 付少成是极喜欢陆柯的,赏赐了很多东西进了陆家。安仁殿,赵秀听了这个消息,又开始撕帕子,要是许復做了太子妃,这太孙,估计早就立了。 东宫得了这个消息,付景瑜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谢芳华也很不自在,她知道,最开始的太子妃人选,是许復。只不过,许家不同意,这才轮到她。那位家世好,又漂亮,还有才情,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更衬得她越发不堪了。谢芳华整个人都开始缩手缩脚起来,付景瑜看在眼里,越发的觉得没意思。 自从年前那事之后,付景瑜觉得自己的位置真的不稳。做太子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孤立无援,兼之他又看了那么多史书,更加觉得太子之位不易。可是,他又找不到方法改善这种局面,整个人越发的焦躁了。 朝廷众人见太子如此,心里的小算盘巴拉了一遍,各有各的心思跟主意。朝廷上,表面风平浪静,其实私下里波涛汹涌。 蜚蜚的满月礼很是盛大,付少成又赏了很多东西到陆家,一时间,陆家风头无两。不过,在场的人也都见怪不怪。镇国将军陆达跟着皇帝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这些,细究起来,还都算少的呢。 晚上,陆柯看着睡着了的儿子,说:「这皇帝也真是讨厌,这些东西点名说给蜚蜚的,这小子,比他老子的好东西都多。」 许復听完这话笑了,说:「你以后的东西不也是他的么?怎么还吃上醋了。」 「是啊,可是我的东西是他的,他的东西可不是我的啊。」 陆柯说完话,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抬头看着许復,见她也是一样的表情,两个人沉默了半晌,陆柯开了口。 「太子要是想继续做下去,手里的权势,还是不要太多的好。」 许復点点头,说:「所以,三皇子天然占尽了优势。」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觉得陆家小子太萌了。 写文的时候,会觉得人物有了自己的性格,他们有时候会跳出来说写我吧,加点戏,还是挺有意思的,但是有时候,写着写着就崩了。 单机作者求关爱,爱你们 第66章 有时候, 日子过得很慢,每一日都是前一日的重复。可是有些时候呢,日子匆匆忙忙就过去了, 还没来得及感嘆什么, 就已经又是一个春天。 陆柯的儿子, 在他一岁的时候, 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大名,陆修。这是他外祖父给取的, 取修身齐家之意。陆柯觉得这名字好,笑嘻嘻地儿子叫了半天,不过到底还是觉得蜚蜚叫起来更上口一些。许復坐在那儿,看着儿子被陆柯抱到案子上抓周,心道这玩意也就是讨个吉利话罢了, 只要案子上都是好物件,小娃娃不管抓什么, 在场的人都能说出吉祥话来。
第115页 蜚蜚坐在那儿,根本没有犹豫,直接抓了一把小小的宝剑,许復笑了起来, 看吧, 绝对有人说虎父无犬子。果然,那边有一个妇人说了这句话。估计下一句该有人说将门无懦夫了,许復又想道。没一分钟,这家话就被范青的夫人就说了出来。 许復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这交际, 有时候,也是挺有意思的。 陆柯本身就是陆达最喜欢的儿子, 他的孩子,自然也深得祖父喜爱。加上陆家现在只有蜚蜚这一个小辈在眼前,陆达跟陆夫人就想把这小子放到自己身边养。陆柯试探性的跟许復提了一句,没想到她居然痛快的答应了。她日日都要去陆夫人那里晨昏定省,有时候中午还跟着一起吃顿午饭,儿子放在陆夫人那里,跟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区别。况且,陆柯被陆夫人教得极好,自家儿子,放在她那里,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夫人也是及通情达理,每逢陆柯休沐,就让人把蜚蜚抱回去,这对无良的年轻夫妻,就趁着这时候,捏儿子玩。 五月,付少成正趁着没事儿,在两仪殿盘算着是不是端午节能偷着带裴洛洛还有蛮蛮跟阿鸾出去看龙舟,张福英就过来说范悦来了。付少成把眉头一皱,范悦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没好事。 果然,范悦进来以后,行了个礼,就递了一份名单子,付少成让张福英接过来,还没等看,范悦就说话了。 「皇上,方家人回来了。」 方家,付少成已经多久没有再听过他家人的名字了,很多年了吧,从他去了凉州以后,就很少再听到了。但是,他却对方家恨之入骨,因为,付少成的嫡母,名叫方锦绣。 这个女人,早已经埋在了黄土里,估计早都已经化成了一把白骨了,可是付少成仍旧恨她恨到骨子里。他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的娘亲会活下来,他还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绝对不会被迫娶了赵秀。 方家这次回金陵,目的很简单。作为世家大族,他们总不能一直窝着,后辈子弟还是要考科举做官的。况且,这新帝到底是他家女儿的庶子,久未追封,这也太不拿他们当回事儿了。方家人不知道,自己闺女做的好事,早就已经被付少成查的一清二楚了。 而且,方家人脉广,知道帝后不和,此番回京,也有跟东宫搞好关系的意思。 付少成看完范悦递过来的消息,直接把手里的杯子砸了。原来,方家现在的族长方锦安已经跟付景瑜联繫上了。 「去,把太子给朕叫过来。」 张福英听着付少成的语气不好,赶忙遣人去了东宫。付景瑜来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父皇这个时候叫他,是有什么事情。 付景瑜迈进两仪殿的大门,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付少成一个茶杯砸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胸口。付景瑜一愣,慌忙跪了下去,说:「父皇息怒。」 「息怒?」付少成听了这话反倒气笑了,「朕不知道朕的儿子跟朕的杀母仇家走到了一起该是如何个息怒法?」 付景瑜听了这话,心头一惊,看来父亲已经知道自己跟方家的事情,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 「方家子弟各个出众,是难得的栋樑之才。况且,付家大夫人是出嫁女,跟方家,也没太大关系吧。」付景瑜说刚说完话,就又被付少成扔过来的砚台砸中了肩膀。 「朕不管他家之前出过多少股肱之臣,也不管他们家将来会有多少良才。反正,只要这当皇帝还姓付,他方家子弟就别想出仕。」付少成说完这话,看着跪在下面的付景瑜。他这个儿子,已经快要到了弱冠之年,他的成长提醒着付少成,自己已经开始慢慢变老了。 方家的算盘打得极好,先跟付景瑜搞好关系,待付少成追封了父亲嫡母之后,再让小辈参加科举。有付景瑜在,不愁没有好官职。 可惜,方家低估了付少成,他手段强硬,态度坚定,咬死了方家就是不能入朝。方家现任族长不知道,付少成曾经说过,就算方家人参加科举,也只能止步于举人。举人做官,可比进士难上太多了。 「朕劝你把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别跟你母亲一样,成天净想一些昏招。」付少成继续开了口,说的话,极其诛心。 付景瑜回了东宫,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个晚上,他想,他太过急躁了,可是他不能不急,母亲已经不得父皇喜爱,他又膝下无儿,魏国公晋国公手上的势力,又被父皇收得七七八八。他该怎么办?而且,他想不通,方家这么隐蔽的事情,他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付少成这一晚,独宿甘露殿,他发现自己跟付景瑜之间,出现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太子年岁渐长,本就会让帝王心生猜忌,更何况,付少成正值而立。父壮子成,自古以来,就是天家大忌。 裴洛洛在承恩殿打探到了消息,却是笑了。这赵秀不作了,又换成了付景瑜。他们果然是母子,一脉相承的急躁跟愚蠢,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想法,设身处地这四个字,他们大概没听过吧。方家回金陵,和与付景瑜联繫,是裴洛洛手里另一根暗线打探来的情报,她把这个消息透给了许家,而许家,权衡了一下,又透给范悦。 裴洛洛看着安仁殿的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赵秀,往后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们就到底看看,谁的手段更厉害一些。
第116页 方家虽然这次鎩羽而归,但是并不气馁,他们已经窥见皇帝跟太子之间的矛盾。随着太子年岁渐长,这个矛盾,迟早会摆到明面上来,到时候,他们方家,还是有机会的,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 付景瑜到底是太子,手里有一些能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很快,他就查出来这里面有静妃的手笔。他想了想,觉得先暂且放在一边,不去管她,毕竟这事情是父亲的逆鳞,碰不得。 又一年初一,许復领着蜚蜚去了承恩殿,阿鸾已经三岁了,她好奇地看着蜚蜚坐在那里,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不禁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蜚蜚被阿鸾戳了几下,也没生气,只是咧着嘴笑。 裴洛洛看着这一幕,笑着对许復说:「这孩子脾气真好。」 许復抿着最笑了,说:「他哪里是脾气好,纯粹是被陆柯戳习惯了。」 裴洛洛不知道陆柯还有这个爱好,一时间倒是愣住了,接着就笑了起来,果然全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蛮蛮跟阿鸾小时候,付少成也是极喜欢戳他们的脸。当然,裴洛洛也是很喜欢的,小娃娃的脸蛋软乎乎的,戳起来很有手感。 阿鸾极少见到比自己小的娃娃,除了蜚蜚,就是范悦前年新得的小儿子。说来也奇怪,范家夫人前十几年除了那次滑胎以外一直没有动静,生了小闺女之后,倒是转过年又有了,接着就生了个儿子。喜得范悦提着重礼去了严礼家,跟他叨叨了一个下午,才喜滋滋地出门。严礼看着东西,还跟夫人说,这读书人说起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听得人脑浆子疼,要他说,礼到了就好,人就别来了。 阿鸾大方,把蛮蛮的玩具都拿了出来,对着蜚蜚小手一挥,说:「喜欢哪一个就拿回家。」 蜚蜚咬着手指看着阿鸾,犹豫了半天,抬着头看着阿鸾,忽然就开了口。 「阿姐。」 许復听到蜚蜚说话,又笑了。 「这小子跟您真是有缘,这都一岁多了,还一直没开过口呢。这一张嘴,就是叫阿鸾阿姐。」 裴洛洛也笑了,走了过去,看着阿鸾,说:「你这姑娘倒是大方,趁着你哥哥在两仪殿陪着你父皇,拿他的玩具做人情。」 许復听了这话,才发现阿鸾拿的还真都是小男孩玩的玩意儿,不禁笑出声来,这长公主,可真可爱。 蜚蜚太小,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摇摇摆摆地走过去,抱住阿鸾,又喊了一声阿姐。许復这才明白,这小子想把阿鸾抱回家。她不禁扶额,这小子才多大,怎么就学会了这个。 晚上,裴洛洛给付少成学了下午的事情,付少成眼睛瞪得老大,说:「陆家小子不地道,这么小就惦记阿鸾,以后可还得了。」 裴洛洛听完这话,看着付少成,说:「阿鸾才三岁,你想的也太早了吧。」 付少成听了这话撇撇嘴,说:「哪里早了,范家那小子生出来那会儿你还怀着阿鸾,当时我就想要是你要是生个公主,就招那小子当驸马。」 裴洛洛这下可真是笑倒在付少成怀里,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这个人啊,怎么这么有意思。 陆家,陆柯听了许復的话,郑重其事地看着蜚蜚,问道:「阿鸾好看吗?」 蜚蜚点点头。 「那你以后就要努力读书练武,我跟你说,阿鸾她爹,可厉害了。」 许復在一边翻了个白眼,跟小孩子说这种话,他听得懂吗,就是听得懂,这想的,也太早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付景瑜,太急躁了。而且,他对于方家,真的没有付少成那么恨,他在赵秀的保护下,童年过得有些单纯。 这篇文确实是虐文,因为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前行的路上,不停地回望。 第67章 三月初十, 长春节。付少成坐在太极殿,看着下面臣服的西夏使臣莫藏明安等人,嘴角往上扬了扬, 这么多年了, 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西夏这次进贡的, 除了他们的特产跟马匹之外, 还给付少成进献了一位美人。她裊裊婷婷地走了进来,站在大殿上, 盈盈地拜了下去。付少成坐在上面扫了一眼,心说这西夏美人也不过如此,不及裴洛洛半分。赵秀在一边看着,倒是面上有些欣喜,这西夏美人别有一番情趣, 要是进了宫,估计应该能跟裴洛洛抗衡。 裴洛洛看了一眼赵秀, 觉得今日长春节,这位还是不要多话的好,自己没有好果子吃不说,又会惹得付少成不开心。他的生辰, 于他而言, 本就是禁忌。蛮蛮出生以后,因为跟他同一天生辰,才稍微好上一点。 付少成看着那位美人,笑了起来, 说:「西夏王的好意, 朕心领了,但是朕的后宫, 有个爱吃醋的,这美人,可是收不得。」 说完,他看了一眼裴洛洛,惹得殿内众人侧目。 莫藏明安闻言,笑了起来,说:「既然这样,那就让美人献舞一支如何?毕竟这美人,还是要动起来看得更才清楚一些。」 付少成点点头,莫藏明安见状,退到一边,拍拍手,旁边就有人拿着扇形的单面鼓并鼓槌及铁响盘过来,她接过来之后,舞动肩胛,轻扭腰肢,力量与柔美杂合在一起,别有一番情调。 裴洛洛在一边看着,越看越觉得这位姑娘的手势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是透着违和。
第117页 这时,正在跳舞的姑娘忽然右手一抖,鼓槌的槌头忽然间掉落下来,鼓槌瞬间变成一只匕首。电光石火之间,裴洛洛已经从身边侍卫那里,抽出了一把剑,迎头刺了过去。 付少成这时候已经把剑握在手里,看着裴洛洛,忽然间就笑了,他还挑了一个剑花,直接刺中了西夏舞娘的胸口,说:「你们这样,可真就没意思了。」 这时,西夏使臣莫藏明安及众人,抽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围了过去。众侍卫见状,早就一字排开,挡在了付少成并皇后太子身前。 付少成见侍卫已经过来了,伸手把裴洛洛拉到他身边,又趁着西夏众人应对侍卫的空当,把蛮蛮跟阿鸾抱过来。赵秀在一边瞧个满眼,觉得这满室的刀光剑影晃得人眼睛发酸。 「你穿着礼服,不怕不方便啊?」付少成问裴洛洛。 裴洛洛怀里抱着阿鸾,让小姑娘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说:「当时哪里想那么多,见情况不对,举着剑就过去了。」 付少成听完这话,居然凑过去亲了裴洛洛一下,惹得裴洛洛瞪了他一眼。 「放心,不会有事的,别怕。」付少成在裴洛洛耳边低声说道。 太极殿内,刀光剑影,间或有一声惨叫传来。裴洛洛站在那儿,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这时,一个西夏人靠了过来,还没等举起手中的匕首,就被陆柯从背后刺中要害。裴洛洛甚至听见了利剑刺破绣缎传来的撕裂的声音,以及扎到肉里闷闷的声响。她抬头看着付少成,他在凉州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他应该经歷了很多很多次吧。 蛮蛮小小的人儿,还没到付少成的腰呢,却站在他前面,伸开两只手,想要保护他。付少成见状,笑着把他拽回自己的身后,说:「你这个小傢伙。」 付少成手里领着蛮蛮,看着侍卫治服了西夏使臣之后,对着陆达说:「带去审审吧。问清楚了,找那西夏王多要点东西,扰了长春节,他们可别想好过了。」 然后,他看着陆柯,说:「受伤的侍卫都带到偏殿,让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瞧瞧,严礼也来,都放心吧。」 接着,他看着赵秀,说:「你回安仁殿让太医开服安神汤喝了,今日,你也是受惊了。」 赵秀闻言行了个礼,还没等她站起来,付少成就待着裴洛洛走出了太极殿,她望着他们的背影,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个笑话一样。 东宫,付景瑜又一次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今日这一事,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父亲满心满眼的都是静妃跟她的两个孩子,他跟弟弟,仿佛就是两个人没人管的孩子。其实,他清楚,有侍卫护着他们,出不了事。可是付少成不闻不问的态度,还是刺痛了他那颗敏感的心。 承恩殿,裴洛洛给阿鸾餵了安神汤,抱着她哄她睡着以后,就让乳母带去偏殿休息了。蛮蛮坐在那里,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反而一脸崇拜地看着付少成,说:「爹爹太英武了。」 付少成把蛮蛮抱在怀里,说:「蛮蛮不怕吗?你这么小个人儿,刚才还要保护爹爹呢,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不怕。」蛮蛮的声音居然带着一丝兴奋,「娘亲说,爹爹是皇帝,很危险。蛮蛮是爹爹的儿子,要保护爹爹。而且,以后蛮蛮也要跟爹爹一样,要当大将军。」 付少成伸手抚着他的头髮,说:「蛮蛮真乖。那以后你可要用心练武用心读书。」 蛮蛮乖巧地点点头。 这时,裴洛洛把另一碗安神汤端了过来,说:「那么,现在,我们的小将军得先喝一碗安神汤了。」 蛮蛮听了这话,咧着嘴笑了,乖巧的全都喝了进去。然后接着拽着付少成,兴奋地说来说去。只不过,他到底还是小孩子,没一会儿,安神汤就起了作用,他把头靠在付少成怀里,慢慢地睡着了。 付少成等他睡熟了,就把他抱回了偏殿,曹妈妈看着他,伸手指了指,没说话。付少成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轻声说了句没事的,就走了出去。 裴洛洛坐在榻上,见付少成来了,挪了个位置给他,说:「睡了?」 付少成点点头,接过紫苏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太子真让我失望。」 原来,付少成见西夏舞娘亮出匕首,他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裴洛洛,接着就看向付景瑜。却见付景瑜一脸惊诧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那一刻,付少成失望透顶。 裴洛洛窥见了付少成的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太子今年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 付少成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说:「他是孩子,你开玩笑呢吧。蛮蛮才多大,都知道保护我,他呢?真是不孝。」 裴洛洛听这话,心里暗笑,却没显出来。 「蛮蛮就是个孩子,他的话,你听听就算了,真要是一把剑过来,他绝对哭着跑到你身后。」 「他有这份心就行。「付少成说,「天家尊贵,有什么事情是真正需要自己动手的,要的不就是这份心吗!」 裴洛洛却没在说话,她的目的已经到达了,再说下去,就有些过犹不及了。她把头靠在付少成肩膀上,说:「不许生气,一会儿气到胃疼怎么办?严礼可没时间过来管你。」 「放心吧。」 付少成说完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对着张福英说:「让人去甘露殿,把朕之前给蛮蛮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第118页 张福英听完,转身就走了出去,一会儿,抱着一个细长的盒子过来,递给付少成。 付少成打开盒子,裴洛洛这才发现是一把小小的宝剑,说:「给蛮蛮的?」 付少成点点头,说:「放心,未开刃。陆柯过些日子要教蛮蛮舞剑,我就找人给他打了一把。好看吗?」 裴洛洛点点头,说:「这小子明天见了,估计会高兴到天天带着它,你信吗?」 「当然信了。他啊,现在心心念念就是当大将军。」 「他当不了吧。」裴洛洛说,「蛮蛮长大以后,手里要是握着兵权,可就太招眼。所以,我还是趁他小,慢慢劝他吧。」 裴洛洛这话说得付少成心里酸酸的,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裴洛洛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这个时候,一切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安仁殿,赵秀受了惊吓,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如意慌忙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自己守在赵秀身边,寸步不离。 太医赶过来,诊脉之后发现并无大碍,开了两服药,就走了。毕竟太极殿偏殿还有一群受伤的侍卫,这个时候,正是关键,一个不注意,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赵秀体格健壮,喝了药就睡着了,第二天,热度就已经退下去很多。如意守了她一夜,然后自己哭了半宿,她替她家娘娘不值。可是如意不明白,赵秀自小接受的闺阁教育,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再加上心高气傲,这感情,可不就表达不出来。这一点,付景瑜像极了赵秀。 陆柯回家给许復简单的讲了一下太极殿的事情。许復听完,看着他,说:「日后离太子再远一点。静妃简直就是个人精儿,她把蛮蛮,教得太好了。」 陆柯也不是傻子,被许復一点就明白了。 许復接着笑了,说:「静妃这般行事,我五叔,这下应该死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方式,让付少成跟付景瑜两个人矛盾越来越深。 第68章 晋国公等到西夏刺客事毕之后, 专门请旨去了一趟东宫。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允了。晋国公这一趟,不管是做什么, 他付少成都打探得出来, 又何必拦着呢。他啊, 终于对东宫存了戒备之心。 东宫, 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晋国公进去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他闺女自小也是个活泼人儿, 怎么成婚以后,这日子,就过成这样了呢?这是东宫,可也是太子的家啊。这里雕樑画栋,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是没有一点菸火气,就连内侍, 一个个的,也都跟那庙里的泥塑没什么区别,一点灵巧劲儿都没有。 这日子,要过得活络, 不用说天家, 就是一般的富贵人家,天天家里头冷冰冰的也受不了啊。都说相敬如宾,可是夫妻真要是过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静妃, 他也见过, 说句为老不尊的话,坐在那儿就透着股媚气, 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爱? 年前的事,晋国公本以为是静妃挑拨,现在看来,他闺女,也是有责任的。虽说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也得正视问题不是,他想,过些日子,让自家夫人进宫一趟吧。 晋国公虽然是个武将,平时也粗枝大叶,但实际上,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感情又丰富。有时候一场仗打下来,死伤士兵多一些,他都要回去哭一场,所以,晋国公麾下的人,都是极其忠心耿耿的。 见了付景瑜,晋国公行了个礼,就被请到下手的椅子上。他坐在那儿,看着这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青年。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年纪,眉眼却笼着一丝化不开的忧伤。晋国公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时间,满心的父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太子,前些日子,西夏使臣那事,您可是做错了。」 晋国公一开口,付景瑜就惊着了,他哪里错了? 「皇帝虽然有众多侍卫守着,绝对不可能有事,但是您这面子上也得做到了才行啊。您看三皇子,那么小个人儿,照样挡在皇帝面前。您凭良心说,如果是您的孩子,您喜欢哪一个?」 付景瑜看着晋国公,沉默了很久。 「我……」 「臣知道,您打小就没在皇帝身边,有些事情,不好意思做出来。可是父子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总跟我家那两个儿子说,喜欢谁,就得赶紧说出来,要不然,时间久了,人家就不喜欢你了。亲情不也是一样么,还羞上了,又不是个大姑娘。」 付景瑜刚一开口,就被晋国公拦了下来,他一边说,一边对着付景瑜举起了左手,右手在掌心比比划划。付景瑜看明白了,他写了两个字,有人。他和父亲之间,竟不信任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晋国公又劝了付景瑜很久,都快中午了,才出了东宫。付景瑜又一次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坦白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对付少成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甚至都不确定付少成是不是真的喜爱自己?还是说,他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嫡长子。 付景瑜对这个父亲,是陌生的。童年时期,付少成是活在赵秀嘴里的一个虚无缥缈又非常伟大的人。后来,付少成当了皇帝,他以为自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却没想到,这个太子之位,成了付少成拿来跟魏国公交换的工具。付少成利用立他当太子这件事情,换来了静妃的三皇子。
第119页 他想,他的父亲也许根本就不爱他,他爱的,只是静妃的孩子。他又能对自己没有感情的父亲表达什么呢?怨恨、恼怒、不平?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付景瑜是害怕的,他害怕自己的心。付少成西征的时候,他做过一个梦。梦里,他的父亲没能从凉州活着回来,他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帝,手握大权的滋味可真好。他奉母亲为皇太后,静妃跟她的孩子,去了偏远贫瘠的封地。那些曾经对他不甚恭敬的人,全部都跪在他脚下臣服于他。 这感觉太美妙了,以至于他醒来以后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怅然若失,而后才是惶恐,惶恐于自己对父亲的感情,居然如此单薄。 承恩殿,裴洛洛正在听鲁妈妈讲事儿,越听越有意思。 前些日子,鲁妈妈正在院子里收拾自己养的花,忽然间听见有人敲门。她胆子本来就大,加上这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就让小丫鬟把门打开。却见是个道士,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有一股子臭味儿。鲁妈妈看着他,说:「这位道长,您这是?」 那道士眯缝着眼看着鲁妈妈,对着她行了个拱手礼,说:「贫道来自青州紫云宫,前日下山游歷,到了这金陵城,却被贼人偷去了荷包,又因气候不适,突发疾病,不得已,才敲了您的门,求个募化。」 鲁妈妈看着他,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又见他破衣烂衫却仍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再加上自己前些日子求籤,得了一句最近有贵人相助,不由得把这贵人二字,联想到了眼前这位身上。 她招唿小厮把道士扶了进来,招唿着给他先盛了一碗粥,看着他三口两口喝下去,不禁感嘆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鲁妈妈见道士意犹未尽地把空碗放下,说:「您饿了这许久,得先吃点清淡的垫垫肚子,不然,身体扛不住。您看,先让小厮们带您下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怎么样?」 道士点点头,说:「那就谢谢您了。」 鲁妈妈听了这话,招唿小厮带他下去沐浴,又笑着说:「您这衣裳也没法要了,要不您先穿我儿子的衣服凑活凑活。」 「多谢您了。」道士说完对着鲁妈妈行了个礼。 一会儿,道士换了一身常服走了出来。鲁妈妈差点没认出来,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硬是让他穿出了仙风道骨的感觉。院子里的小丫鬟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人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您怎么称唿?」鲁妈妈问道。 道士闻言一下,说:「方外之人,无名无姓,您就叫我两勺道人吧。」 鲁妈妈点点头,心说这道士没准有点道行,又看着他,说:「您这眼睛?」 道士闻言,慌了一下,说:「初下山时,卷进了一些事情,这才知道世道险恶,不提也罢。」 鲁妈妈见他不说,也就没再多问。这时,鲁妈妈让人请的郎中也来了,给两勺道人看看。 郎中诊了诊脉,倒是也无大碍,就是水土不服外加这几日风餐露宿,染了风寒,好好休养几天,就好了。 风寒虽不是大病,但是若是调养不利,很是容易转成大病。鲁妈妈的小儿子跟半夏前些日子带着孩子去了汴梁她大儿子那儿,这屋里空荡,又有裴洛洛从付少成那里求来的人当小厮,也不怕他翻出花来,就把他留了下来,想着等他养好了,再给他些银子,让他早点回去就完了。 两勺道人听了鲁妈妈的话,起身又给她行了个礼,说:「贫道多谢鲁妈妈收留。」 鲁妈妈笑着扶他起来,说:「您客气了。」 这道士估计是备受他师父器重的吧,什么都不会,鲁妈妈每天就看着他坐在院子里给这个丫鬟算算命,给那个丫鬟看看相,他又会说话,那嘴甜的,逗得小丫鬟一个个开心得不行。 两勺道士一边养病,一边给丫鬟们算命看手相,倒是把丫鬟们的小手全摸过了,觉得这家也是家境一般,丫鬟们的手,粗着呢。再加上,人家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好从鲁妈妈身上赚笔银子出来。他估摸着,等自己好了,这位鲁妈妈应该会给上几两银子,算是路费,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两勺道人嘆了口气,心有不甘啊。 裴洛洛听完鲁妈妈的话,心念一动,说:「那位回去了没?」 鲁妈妈摇摇头,说:「还没呢,昨天刚请郎中又给他看了看,说是还要再养上几天。要不是他花样子画的好,我才不会留他这么久呢。」 裴洛洛听完这话就笑了,说:「您可真有意思,没让他给您算上一卦?」 「算了,怎么没算。」鲁妈妈笑着说,「说我日后定是个老封君。」 「这话用他说。」裴洛洛笑着说道,「您一看不就是个老封君么。」 鲁妈妈拍了拍裴洛洛的手,没说话。 「您回去后再留那道士几日吧。」裴洛洛接着说道。 「您是?」鲁妈妈有些不解地看着裴洛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有个念头,还没想好,您留他几日,就说我这边有事情求他。」裴洛洛说,「肯定不白求,自是要给他好处的。到时候金子银子随他,反正绝不亏了他。」 鲁妈妈沉吟了一会儿,说:「您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裴洛洛说,「青州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他在金陵遭了这么一回罪,估计是再也不会来了。再说了,他不走又怎样,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第120页 鲁妈妈点点头,回家就跟那两勺道人隐晦地提了提。 谁承想两勺道人犹豫都没犹豫,立刻就同意了,看来他的卦象是准的,往南走,果然有笔横财。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开始动心思了 第69章 这天, 蛮蛮回到承恩殿,裴洛洛跟往常一眼,问起他的功课, 小傢伙皱着眉头, 说:「今天师父教了《孟子》, 太难了。」 裴洛洛听完这话, 笑了起来。 「怎么难了,说来听听。」 蛮蛮点点头, 说:「梁惠王说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孟子却说,王请无好小勇。那我就问范师父,我以后想当大将军,算是小勇吗?师父却说王若是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这是为什么呢?」 裴洛洛听了这话,却是愣住了。蛮蛮开蒙是范青, 现在的师父却是范悦,他教的,可是为君之道。 「那你问范丞相了吗?」裴洛洛继续问道。 「没有。」蛮蛮摇摇头,「还没来得及问, 太子就来了, 爹爹就让我先回来了。」 裴洛洛不太清楚范丞相为什么会站在蛮蛮这边,但是通过许復递过来的消息,范悦可信。她伸手摸了摸蛮蛮的头,说:「今天晚上先好好想想, 想不明白明天就去问问, 好吗?」 「好。「蛮蛮乖巧地点点头,接着他又说道, 「娘亲,太子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的。」 蛮蛮嘟着嘴看着裴洛洛,说:「今天我给他请安,他瞪了我一眼。」 裴洛洛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给蛮蛮解释这个问题。 「娘亲,范师父跟我说了原因,可是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蛮蛮继续说道。 「很多事情呢,自己知道就好。范师父这样没错。」裴洛洛斟酌着说道。 蛮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时,阿鸾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蛮蛮比平时回来得要早,特别高兴,拉着他的手非要他教自己练武。 蛮蛮挠挠头,说:「扎马步很苦的。」 「阿鸾不怕。」小姑娘骄傲地说。 裴洛洛看着蛮蛮领着阿鸾出了门,自己坐回了书案前。她虽然不知道范悦跟太子有什么过节儿,但是这样很好,蛮蛮身后的人越多,他的胜算越大。她跟赵秀,从蛮蛮出生那一天起,这个局面,就已经註定了。 裴洛洛摆弄着眼前的棋盘,这是她闲来无事,自己跟自己下的。她看着黑棋的走势,忽然间就笑了。赵秀跟东宫,就是那黑棋一方,处处占着先机。若是他们一动不动,自己就落了下乘。若是他们动一下,这纰漏,就出来了。裴洛洛拿着白棋敲了敲,黑棋,该再动一动了。就是他不想动,她也得想法让他们急上一急才行。这人啊,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况且,范悦这一手教得好,为君之道,不用说付景瑜了,恐怕付少成自己都不太清楚吧。 鲁妈妈接到了裴洛洛的消息,愣了一下,这静妃都没见过那道士一眼,就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他,这要万一出了点什么纰漏可怎么办?不过鲁妈妈转念又一想,这道士不日就要回去了,恐怕再也不来这金陵城,天底下道士多了去了,查起来,太难了。 「汪汪汪。」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狗叫声,鲁妈妈看过去,却见自家养的小黄对着那道士又是呲牙又是吠叫,不禁头疼,这道士,真的靠谱吗? 原来,两勺道人怕热,嫌屋里不透气,每次吃饭,都要在院子里大树下的石凳子上坐着。 这一日,鲁妈妈让厨子做了肘子,两勺道人端着碗就来到了石凳子那儿。小黄闻见肉味儿跑了过来,蹲在他脚边,尾巴狂摇。 两勺道人一边啃肘子,一边对小狗说上话了。 「你着什么急了,等我把这肉全吃了,这骨头就归你。」 可惜阿黄听不懂,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尾巴。 两勺道人喜洁,不小心弄了一滴油到衣服上,腻味得他直皱眉头,手一抖,筷子没拿稳,肘子就掉了下去。 小黄见状,直接奔过去叼在嘴里,气的两勺道人直瞪它,说:「你这狗,真是没规矩。」 小黄不甘示弱,爪子按着肘子,冲着两勺狂叫。气得他直瞪眼睛。 鲁妈妈不禁扶额,就是没狗,这掉地上的东西,也是吃不得啊,这道士,傻了吧。他师父喜欢他,估计是觉得他傻得可爱吧。这心性单纯的人,到哪儿,都讨人喜欢。况且,这位不说话,长得真跟个仙人似的。 前几日,鲁妈妈从宫里带了瓶花雕回来,两勺道人见了,眼睛都直了,这酒,他最是喜欢。鲁妈妈见道士这般模样,不由得好笑,说:「这个给你吧,我家儿子媳妇都不好酒,你喝了吧。」 两勺道人心道鲁妈妈真是好人,对她行了个礼就抱了回去,不到晚上,就喝光了。花雕后劲儿大,这酒劲儿一上来,两勺道人觉得这屋里热的没法待人了,拿着扇子跑了出来。鲁妈妈正在院子里给小黄洗澡,见他这样,说:「你这是喝多了?」 两勺道人摇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屋里热。」 鲁妈妈一边搓着小黄的毛,一边开了口。 「这些日子,我也瞧出来了。你也是有些本事。这有本事的人啊,都有点不通人情世故。老实说,心里有人吧。要我说,你长得这般好看。当什么道士,赶紧还俗成亲多好呢。」
第121页 两勺道人听了这话,深觉得鲁妈妈简直就是知己。他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出来,刚想跟鲁妈妈说道说道,却发现她已经给小黄洗干净,转身进屋了。 院子里只剩下小黄跟他。小黄浑身湿漉漉的,冲着两勺道人就抖了抖,抖了他一身的水,这酒也醒了一半了。 鲁妈妈后半句没说出来,这天底下的人啊,错就错在这话没说清楚,裴洛洛是这样,皇帝也是这样,这道士,也还是这样。 这一天,付景瑜带着侍卫微服出了宫,算是透透气,也算是了解一下民生疾苦。两勺道人穿着新制的道服,在金陵最繁华的街边转来转去,心说自己已经在这里遛了三天了,腿都要遛细了,他再不来,干脆拿着金子跑了算了。 这时,付景瑜出现在街边,两勺道人的心一阵乱跳,他回忆着鲁妈妈前几日给他看的画像,越发肯定他要等的,就是眼前这位。他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了过去。 两勺道人跟付景瑜擦肩而过的瞬间,说了一句真是贵不可言啊。声音不大,刚刚好入了付景瑜的耳。付景瑜再转头,却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背影。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过去。 「这位道长,请问您刚才说的可是在下?」付景瑜态度还算谦恭。 两勺道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虽是贵不可言,但却处处充满陷阱啊。」 付景瑜被这话说的愣住了,又行了个礼,说:「请您指点一二。」 两勺道人闻言又看了他一下,说:「指点谈不上,只不过你我二人有点缘分,贫道再跟你多说一句,五年。旁的就不要再问了。再多说下去,贫道这眼睛,就快要保不住了。」 付景瑜听完这话,愣住了,再一回神,道士已经不见踪影。 两勺道人回到客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又穿回了常服。没事人一样又出了门,他先去了琉璃家的猪肉铺子,让她告诉鲁妈妈,话都说了,接着带着金子,大摇大摆地就出了城门。雇了辆马车,就奔北边走了。 付景瑜虽是让人盯着城门,但是只是让他们盯着穿道士服的,谁承想这两勺道人换了衣服。他坐在马车里,颠了颠手里的金子,心道这家继室可真是大方,为了坑嫡长子,真是捨得花银子。 原来,鲁妈妈只是跟两勺道人说是个极富贵人家的仇家,想要捧杀这家的嫡长子,其余的没多说,完全都是他脑补出来的,也别说,这误打误撞的,倒是接触了那么一点点真相。 裴洛洛在承恩殿,看着蛮蛮举着宝剑,一招一式,还真是有点意思。她忽然就想起多年以前,在凉州的日子。或许,当时付少成的那一手剑法,就已经收了自己的心吧。 蛮蛮舞毕,看着裴洛洛在走神,赶忙跑到她面前,说:「娘亲,蛮蛮舞得不好吗?」 「好。」裴洛洛笑着说,「不过跟你爹爹比,还差很多呢。」 蛮蛮听了这话,眼睛瞪得大大的。 「爹爹还会舞剑呢?」 「会啊。」裴洛洛笑着说,「你爹爹可是文武全才。」 「真的吗?」 「真的。」裴洛洛伸手捏了捏蛮蛮的小脸,这小傢伙最近长得很快,脸上的肉都快没多少了。 晚上,付少成刚进承恩殿,蛮蛮就领着阿鸾沖了上来。 「爹爹,娘亲说您舞剑极好。」蛮蛮抢着说道。 「听说比陆哥哥还好呢。」阿鸾在一般也跟着说。 付少成听了这话,看着裴洛洛,说:「在你们娘亲眼里,爹爹什么都是极好的。」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着过去点了点付少成的额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付少成伸手揽过裴洛洛,笑着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怕就是你这样的吧。」 蛮蛮跟阿鸾见状,对视了一眼,手拉手就去了偏殿。 作者有话要说: 鲁妈妈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他们啊,就是什么都不说。 第70章 裴洛洛坐在承恩殿的榻上, 听着付少成跟她说话,手里还拿着一件里衣,有一搭没一搭的缝着。 付少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说:「不是不喜欢这些活计吗?」 「可是你喜欢啊。」裴洛洛笑着说, 「你这个人啊, 才没意思呢。那年你生辰, 我送了你一件,你跟我说不捨得穿, 要留着。后来呢,去凉州的时候穿着,回来的时候还要穿着。我能怎么办?做呗。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蛮蛮跟阿鸾都要去念书,这承恩殿就剩我自己了, 做这些,正好打发时间。这史书, 估计得给我记上一笔,至少贤妃传里得有我的名字。」 付少成听了这话,把裴洛洛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髮。 「别做了, 累到了怎么办?」付少成声音低低的, 「要不是你身体不好,真想让你再生一个。男孩女孩都行。这事想起来我就恨得慌,要是没有桑枝的事情,你就不会病那一场, 说不定, 现在又多了一儿一女呢。」 裴洛洛把头靠了靠,让自己待得更舒服一点。 「算了, 这都是命。能有蛮蛮跟阿鸾,我就已经知足了。」 裴洛洛的声音又柔又暖,听得付少成心里无比熨帖。 「所以,你得把蛮蛮跟阿鸾给我看好了。」裴洛洛继续说道,「说句不吉利的,要是他们两个出点什么事情,我也活不下去了。」
第122页 「你放心。他们身边我都放人了」付少成说,「不过,你这话一说我才明白,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啊。」 裴洛洛没抬头,只是用手环住付少成。 「你这个人说话好没意思。」裴洛洛声音闷闷的,「你觉得凉州那一次还不够吗?」 「我错了。」付少成知道裴洛洛生气了,连忙讨饶。自从黑山谷一役之后,付少成是真的相信了心有灵犀这回事。他的洛洛,一直跟他心意相通,这真让他高兴。 「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涉险。」裴洛洛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又想去打西夏,你想什么呢?我敢保证,你前脚走了,后脚赵秀就能让人过来拿绳子勒死我。不怕你生气,我跟安仁殿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来了。换做是我,被人扇了那一巴掌,也是要想方设法还回来的。你要是想让我平平安安的,就健健康康地活着。」 裴洛洛的话说得敞亮,不藏着掖着,反而让付少成免了怀疑。是啊,裴洛洛那一巴掌,也是够狠,虽然最后禁足一个月,但是对于赵秀来讲,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让她打回来更痛快一些。 付少成把头靠在裴洛洛的肩膀上,说:「这后宫两个人,我还都搞不定呢,你说史书上那些皇帝们,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他们是怎么顾过来的?」 裴洛洛被这话逗得咯咯直笑,她伸手拍了拍付少成的肩膀,说:「那多简单,你对一个人心里没有感情的时候,就怎么做都不会内疚。」 付少成却没言语,裴洛洛说的太对了,他现在,怎么做都觉得对她心怀歉意,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眼前,只为博她一笑。 有时候,付少成觉得自己特别能理解史书上那些昏君,裴洛洛躺在承恩殿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真是斩杀了赵秀的心都有。 可是,赵秀何其无辜!她在安仁殿,活得越发像个泥塑。初一、十五,付少成过来留宿,睡一觉就走,两个人,连话都说不上十句。除夕宴、上元节、长春节、中秋节,赵秀坐在太极殿上,陪着付少成宴请文武百官,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摆设,付少成需要了,就把她拿过来往那里一放,昭告天下帝后和谐,别去找静妃的麻烦。 她的大儿子,当了太子,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的过日子,她的小儿子,三岁就被付少成下了不恤手足的考语,将来,也就是封个王,封地远远的,山高水长,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赵秀坐在那里,第一次恨自己的父亲,如果他不把自己许给付家,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之前被贬为庶民的齐国公家的大儿子,当年跟她青梅竹马,如果是嫁给他的话,会不会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可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多少次,赵秀想什么都不管了,冲进承恩殿勒死裴洛洛,可是,她知道自己这么做的话,她的孩子她的母家就全都完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裴洛洛一步一步地紧逼,就是想让她使出这一招来,用她自己的死,换来三皇子的太子之位。赵秀不得不承认,她落了下乘,这裴洛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未来的日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东宫,付景瑜一直在琢磨之间遇见的那个道人,凭空的出现,又无端的消失,他翻遍了金陵城,也找不见他的踪迹。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个人只是出现在他梦里。可是,他身边的侍卫,又真真实实的证明,这个人是存在的。 他甚至查了静妃那边,一点痕迹都没有。这个道人的出现,究竟是福还是祸?付景瑜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这个道士的话之所以触动他的心,是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那天,他无意中听见范悦在教三皇子治国之道,他惊诧不已,原来,这些人早已经站在了三皇子身后。五年以后,三皇子付景琋十四岁,正好是议婚的年纪,他成婚之后,就可以上朝了。到时候,他这个太子又该如何自处? 他的父亲,他那英明伟岸的父亲,他自小奉若神明的父亲,从未在他身上多看一眼,他的感情,全部都放在了三皇子跟长公主身上,他跟弟弟,仿佛两个没人要的孩子。 其实,付景瑜不明白,他跟付少成一脉相承的都是内敛的人,只不过,裴洛洛不是罢了。她会告诉付少成她喜欢他,他做得不好她会生气、会吃醋、会发脾气,而蛮蛮跟阿鸾,十成十学了自己的娘亲,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说话的孩子也会有啊。 裴洛洛躺在床上,耳边是付少成轻微的鼾声。她睁着眼看着床帐子上的花纹,该做的,她都做了,现在,也只能听天命了。 鲁妈妈说她莽撞,寻了一个不知道根底的道士办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其实,是鲁妈妈不明白。这种事情,安排得越细緻,越容易出纰漏。一个秘密,超过三个人以上知道,就不是秘密了。那道士来自青州,离着金陵十万八千里,多好的人选。就是有朝一日被查出来又如何,她照样能推到太子身上,怎么算,都是自己赢。裴洛洛笑了一下,翻了个身,合上眼睛。一夜好眠。 第二天付少成醒来,看着裴洛洛也跟着坐了起来,又把她按回床上,说:「再睡一会儿,还早呢。」 「好。那你下了早朝记得用早饭。」 裴洛洛围着被子看着他。
第123页 付少成过去点了点她的鼻子,笑了一下,就带着人走了出去。裴洛洛打了个哈欠,又睡下了。这皇帝,真不是人当的,天天起那么早。 付少成今日回来得早,在偏殿沐浴,裴洛洛走过去拿着帕子给他把头髮擦了。宫女拿过梳子,裴洛洛伸手接了过来,说:「我来吧。」 她一下一下地梳着,不经意间,却发现了一根白髮。裴洛洛心下一惊,她的付少成,什么时候,连白髮都有了。 付少成见她愣神,伸手拍了她一下。 裴洛洛这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都有白头髮了。」 付少成听了这话笑了,说:「我今年都多大了,有白髮不是很正常的吗?」 裴洛洛拿着梳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却红了眼。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白髮挑出来,说:「我给你揪下来,好不好?」 付少成点点头,笑道:「也就现在还能让你揪一揪,过几年,这满头有一半是白髮的时候,可就揪不得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又笑了,小心翼翼地揪了下来。又不放心似的,在他头上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见再没有第二根,这才放下心来。 付少成转过头,这才见她眼睛红了,赶忙把她拉过来,笑着看着她。 「怎么哭了?不至于吧,不过就一根白髮而已。」 裴洛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难过,她咬着嘴唇,不敢开口,眼泪却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付少成慌了手脚,伸手把她的眼泪擦干,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礼部明年都要开始着手准备我的整生日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裴洛洛就更想哭了。 「我不想让你变老。」裴洛洛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就是觉得特别伤心。 「我的傻姑娘。人怎么能不老了。」付少成笑着说,「大不了我老得慢一点,行吗?」 裴洛洛点点头,她确实希望付少成可以老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自己追上他的脚步。 她爱付少成吗?当然爱了,就算这份爱不纯粹,充满了算计跟谋划,可是,她是真的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最近查的严,不能开车。所以,我要让付少成长白头髮,哼! 第71章 付付少成这几日在承恩殿用饭, 发现每日都得有一道配着何首乌的菜。昨日是首乌鱼头豆腐煲,今日是何首乌蒸猪肝,据说明日还有一道何首乌煨雏鸡。付少成犹豫了半天, 趁着严礼这一日给他诊平安脉, 多嘴问了一句。 「严礼, 这何首乌的主要功效是什么?」 严礼听了这话, 抬头看了看付少成,开了口。 「何首乌性温, 味苦,滋肾养肝、补精血、强筋健骨。」 严礼的声音平平淡淡,可是面上的坏笑,却是怎么都藏不住了。 「就没了?」付少成追问道。 「有,此物适用于脾胃虚弱、腰膝乏力。」严礼说完,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拎着药箱行了个礼就跑了, 这准是静妃跟皇帝开的玩笑,他还是不要多言的好,但是听了一耳朵关于皇帝的私密消息,他还是很开心的。 第二天一早, 天光微亮, 裴洛洛躺在床上看着正在让宫人穿衣服的付少成,揉了揉腰,说:「昨日是怎么了?」 付少成走过去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怎么了?证明一下我的腰膝没有乏力, 不用补的。」 裴洛洛听完这话, 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付少成转过头看着裴洛洛笑成这样, 特别不能理解,他哪儿说错了不成? 裴洛洛笑够了,这才支起身来,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头髮,说:「准是严礼说话没说明白。何首乌最主要的功效,是乌鬚髮。你个呆子。」 付少成这才反应过来被严礼摆了一道,他佯装生气地看着裴洛洛,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还不是你惹得祸。」 裴洛洛这下又笑了。 「谁让你不主动问我的。」 付少成自己掌不住也笑了,走过去把裴洛洛拉在怀里。不就是一根白髮么,至于把她惊成这个样子么。 裴洛洛今日起得早,昨晚又累,送走了付少成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付少成走出承恩殿,坐在步辇上,看着越来越亮的天空,思绪万千。 前几日,裴洛洛那一哭,让他开始真正的直视自己百年以后的问题,他都快四十了,这个问题,也是该考虑考虑了。从他本心来说,他还是希望付景瑜继位。付景瑜,既嫡又长,正得不能再正,名正言顺,谁都挑不出错来。 可是,付少成清楚,如果他走在赵秀前面,裴洛洛后面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凉州那次的安排,他只是以防万一,才给了陆达那份手谕,过后就让他毁了,可是现在想来,他的直觉,是没错的。 付少成坐着步辇,穿过甘露门,路过两仪殿,又走过两仪门,一路走过来,内侍们都敛声屏气毕恭毕敬。他进了两仪殿,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手握权力的滋味,可真美好,怪不得数百年以来,这把椅子,引得父子反目,兵戎相见。付少成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付景瑜,越看越觉得他谦恭的外表下,暗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那颗怀疑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第124页 不过,付少成暂时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三年一度的殿试,又开始了。 这一日,天气甚好,付少成坐在上面看着下面不同年纪的举子,深觉得读书不容易。有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也有那鬚髮皆白的老翁,就这么跪上一天,也真是辛苦。 付少成不知道,在这一众举子里,有一个年轻人激动得握笔的手都在颤抖,他姓于,名北溟。 于北溟有股憨劲儿,在下面听着皇帝的声音觉得特别耳熟,壮着胆子趁内侍不注意抬头看了一眼。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差点当场晕倒在大殿里。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见过,十年以前,在他家的小铺子里,这个男人给自己取了名字,还给了他改变一生的机会。没有他那几个金元宝并银子,他现在,应该就是重复父亲的人生,哪里会有机会坐在这里。 于北溟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倒也见怪不怪,这么年轻的少年郎,看着家境又贫寒,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这样表现,再正常不过了。 付少成坐在那里,扫了一圈,觉得那个因为紧张而发抖的少年有些眼熟,又仔细看了看,却又不认识。付少成不禁内心感嘆一下,自己啊,真是老了。 于北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夕阳西下,举子们出了太极宫,毕竟到了这一步,也只是名次的问题了,倒不像春闱那样,真有那垂头丧气几欲寻死之人。 有那年老的举人,走路都不利索了,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挪,看得内侍心惊胆战,生怕这位一激动栽倒在这里。于北溟在举人里算是年轻的,可是也一抖一抖的,看得众内侍也是好奇,这年纪轻轻的,怎么也如此这般,饶是紧张,这都一天了,也该过去了吧。 于北溟出了太极宫,松了一口气,却更加激动起来。他抖抖索索的上了马车,坐在里面深唿吸了几次都不管用,好不容易挨到回家,又抖着下了车,哆哆嗦嗦地从荷包里掏银子给车夫,因为太激动,掏了几次都没掏出来,最后,他见里面拢共也没多少银子,就连荷包都给了他,自己走了进去。 于父于母在院子里紧张的转了一天了,院子里看家护院的大黑都快要吐了。于北溟的弟弟于南溟散了学回家,见兄长还没回来,自己父母又跟那拉磨的驴似的转来转去。嘆了口气,自己跑去厨房生火做饭,哥哥渴了饿了一天了,回来,得有口现成吃的啊。 于南溟的这名字,是于北溟取得,为了跟自己的名字唿应,也为了记住贵人。私塾师父几次都嫌不好听,想要给他改了,都被他婉拒,毕竟,这名字,意义不同一般。 于北溟进了院子,于父于母就沖了上来,见他激动得全身发抖,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怎么了?可是没写好?」 于北溟摇摇头,他的大牙咬得都发酸了,他张开嘴,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小南溟听到声音,端着碗热水就出来,见他哥哥这样,也是傻了。 于北溟哭了半天,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接过弟弟手里的碗,一口气把水喝干,这才开了口。 「爹,娘,您们知道十年以前给咱家金元宝的贵人是谁吗?」 「不是京城的大官么?怎么?你见到贵人了?他怎么样?气色好不好?身体呢?」于父听了这话,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哪里是京城的大官,他是皇上。」于北溟激动得说道,「我今天殿试见到他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老。」 于父于母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瘫坐在院子里。 「我的天老爷啊,于家祖上这是积了什么德,这贵人,也太尊贵了。」于母哆哆嗦嗦地说道,「快快快,赶紧进屋再拜拜贵人。」 小南溟愣愣地看着兄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小就知道家里遇到过贵人,给过他们金元宝,要不是母亲日日给贵人留下的镯子烧香磕头,他都怀疑这事的真实性。现在看来,他想错了,于家,真是祖上积德。 那个镯子,真是好物,于母曾经去当铺询过价,据说当了的银子,能买下千顷良田,他和兄长甚至一度因为这个镯子,怀疑贵人家里是个贪官,不然怎么一个女眷怎能戴得起如此好物,还能随随便便给人。现在看来,贵人是皇帝,自然用的东西都是好的。 他和兄长念的金陵书院,也是皇帝动用私库建的,看来,这皇帝,真是好人。 小南溟暗暗下了决心,他也要好好念书,也要去殿试,见见贵人。 隔日,付少成在两仪殿,翻看了着殿试的试卷,不经意间发现了于北溟这三个字,又看了眼年龄、籍贯,发现都对得上,不由得笑了起来。 「范丞相,这个孩子,我可是要徇私的。」付少成笑着对范悦说道。 范悦接过来,看了看,说:「文笔朴实,言之有物,也算是很好了,您是打算?」 「这孩子跟我有些渊源,十年前上元节跟静妃偷偷熘出去逛灯会,吃过他家的圆子。见这孩子聪明,就取了名字留了几锭金元宝,没想到,他真是读出来了。」 范悦闻言,沉吟了一下,开了口。 「既然是贫寒家里出来的孩子,您又是他的恩人,倒不如给个二甲传胪。不进翰林院,直接进户部或者吏部,得个实缺,不是更好。」
第125页 付少成琢磨了一下,觉得范悦说得在理,就给于北溟点了个二甲传胪。又开始后悔殿试时候没注意他,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长什么样了,还记不记得自己。 范悦在一边倒是一拍脑门。 「回皇上,微臣想起来了,这孩子就是在殿试上抖了半天那个吧?想来,他是认出您来了。」 付少成闻言想了想,有点印象了,白白净净的,很是文弱秀气,果然他没看走眼,真是个好孩子。 几日后,放榜了,于北溟知道自己被点了二甲传胪,很是高兴,自古以来,二甲传胪甫一上任,就是个实缺,很符合他家现在的情况,看来,皇帝也认出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付少成被严礼给坑了,哈哈哈! 小北溟,长大了。 第72章 (小小修 最后, 付少成让范悦把于北溟放到了户部,赋税制度早晚是要改一改的,多几个自己人, 终归还是要方便很多。当然, 这么说的前提是自己人得聪明, 脑子够用, 不然啊,除了拖后腿就是拖后腿, 真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四月末,魏国公家的长女,本朝皇后的亲姐姐,赵美,从外地拖家带口地回了金陵。赵秀跟自家姐姐自幼感情就极好, 接了信,就去求付少成, 想着等姐姐回来让她进宫来一趟,十几年不见,她想姐姐了。付少成对于赵美印象极不好,可是碍于皇后的面子, 又想着大家都已经这岁数了, 以前的坏毛病,也都该改了吧,就点头允了。谁承想,他这一点头, 又是惹了一场大祸出来。 赵美人如其名, 是极美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坐在那儿不说话, 简直就是画上的仕女。一开口,虽然一身绫罗绸缎穿着,满头珠翠玛瑙戴着,却硬生生的从将军府的嫡长姑娘,变成了街边泼辣的豆腐西施,但是,终归还是漂亮的。上了年岁,美人变成了美妇人,却仍旧不能开口。开了口,就让人有种捂耳逃跑的冲动。 从小,魏国公就为这个闺女发愁,说话不动脑子,还口无遮拦,脾气还急躁,说不过就要动手。饶是自己亲生的,魏国公很多次都有想亲手打死自家闺女的冲动。虽然人美,但是没什么用处,又不是花瓶,只是摆在那儿看就行了。魏国公为了不结怨,给大闺女许配了一个自己手下的副将,没什么优点,就是听话,倾慕赵美许久了。即便这样的女强男弱,姑爷后来还是没少告状,就连他夸赞丫鬟勤快,都要被赵美骂上一顿。 但是,赵美却是极疼弟弟妹妹,尤其是赵秀,当年赵秀在付家没受欺负,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有这个姐姐。她说不出口的话。赵美说得,她做不出手的事情,赵美做得。所以,赵秀对这个姐姐,还是极其想念的。 裴洛洛听说赵美要进宫,笑得看着付少成,说:「你是忘了当年她在付家闹得那几场了是吧?」 原来,付少成去了凉州以后,付家大夫人方锦绣没少难为赵秀,挺着老大的肚子还要让她晨昏定省,端茶递水。付家又没人给她撑腰,回家哭了几次,也没有什么用,毕竟婆婆要求儿媳妇这样做,也无可指摘。还是当时赵秀身边的孙妈妈,见情况不对,偷偷摸摸的给赵美报了个信儿,这才救赵秀于水火之中。 赵美倒也礼数得当,先给赵秀下了个帖子,让她不要声张,毕竟出嫁的姐姐看怀着孕的妹妹,也是很正常的。接着,趁着付家老爷休沐日,登了门。好巧不巧,正好赶上赵秀在大夫人身边立规矩,颤颤巍巍地站在那儿,赵美看得眼睛都快瞪出火来了,她家千娇万宠的妹妹,居然挺着肚子在这里做大丫鬟的伙计。 赵美先是给大夫人行了个礼,也不等她说话,就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开了口。 「付家不愧是传承了几百年,家风可真是好啊。」 赵美阴阳怪气的话一出口,付家夫人就心道不好,惹了这母夜叉,自己生一肚子气不说,更是丢人现眼。 「王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啊。」赵美夫家姓王。 「什么意思!」赵美眼睛都要立起来了,「说您会持家,心疼下人,放着这么多丫鬟婆子不用,偏偏使唤怀着孕快要生了的儿媳妇,真是够可以的。我妹夫可是远在凉州,我妹妹要是有什么不好,您担待得起吗?到底不是亲生儿子媳妇,可着劲儿的使唤,您这是憋着坏了吧。」 大夫人被这话差点气个仰倒。对于赵秀肚子里这个孩子,她还真没其他什么想法,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付少成,所以磋磨磋磨他媳妇罢了。 「付家老爷今日也在家,我劝您收敛点,这苛待庶子媳妇的名声传出去,可也不是不老太好听的,尤其您家又是世家,说出去,多丢脸啊。」赵美继续说道,「这次,就先这样,要是再有第二出,我就直接进付老爷的书房告状去。」 赵美的泼辣是出了名的,付家大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挥挥手就让赵秀带着赵美回自己院子,这么个母夜叉,跟她说话都多余。 赵秀挽着姐姐的胳膊回了自己院子,挥退众人之后,抱着她就哭了一场,哭得赵美的心一阵一阵的疼。 「秀啊,以后那老虔婆再磋磨你,你就让孙妈妈找我来,你是她儿媳妇不能说什么,我可是不怕她的。」赵美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赵秀听了这话,只是点点头,她的姐姐,可真好。
第126页 裴洛洛坐在那儿听完付少成的话,站起身拉开了承恩殿的大门,说:「你可真有意思,当着我的面说别的女人的事儿。想回忆过去,安仁殿那儿等着你呢,我这儿就不留人了,快走吧。」 付少成被裴洛洛这一举动弄傻了,他看着裴洛洛,说:「怎么了?这也吃醋?」 裴洛洛坐回椅子上,把做了一半的里衣递给紫苏,说:「拿去扔了,不想要了。」 紫苏机灵,拿着里衣看着付少成,使了个眼色就退了出去。 付少成这才发现裴洛洛真生气了,他坐到裴洛洛身边,伸手环着她肩膀,说:「真生气了不成?我错了。」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起身换到了另一边,说:「你没错,错的是我。别跟我这儿挨挨擦擦的了,赶紧去安仁殿吧,别回头去晚了,想说什么都忘了。」 付少成这下没了主意,他连自己哪里错了都不知道,又怎么认错呢。他坐在那儿,看着裴洛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会儿,紫苏走了回来,裴洛洛看着她,说:「东西扔了。」 紫苏笑着点点头,扔是扔了,不过扔到了曹妈妈那里,想拿回来随时都可以。反正她家娘娘也只是说扔了,又没说扔到哪里,可不可以拿回来。 付少成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裴洛洛眼睛都红了,慌忙凑了过去,从紫苏手里拿过帕子,递给裴洛洛。 「怎么哭了?吃醋了?以后我不说了。乖,不哭了啊。」 裴洛洛抬头看着付少成,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看着付少成心疼坏了,他蹲了下来,给她擦了擦眼泪,说:「这是怎么了?」 众内侍见状,窸窸窣窣地全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说:「赵秀跟你吃过苦,受过累,可是,我很羡慕她。」 付少成听了这话,站起身把裴洛洛抱在怀里,说:「你又说什么傻话呢,吃苦受累有什么好羡慕的。」 「因为那十年里没有我。」裴洛洛说,「我十三岁的时候遇见你,然后十六岁进了这后宫。虽然略有波折,但基本还是顺遂。赵秀呢,提起她谁不说她在付家十年过得辛苦。」 付少成摸了摸裴洛洛的头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你十五岁年那年冬天,在宣政殿跪了一天,那青石板地有多冷,这谁都知道。没有你那一跪,我早就不在人世了。又因为那一跪,你的身子骨也跪坏了。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个才没的。说起来,我亏欠你良多,你又有什么好羡慕她的。」 裴洛洛听了这话,把头靠在付少成肩膀上,说:「可是我就是羡慕。羡慕她能跟你并肩坐在一起。」 付少成抱着裴洛洛,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裴洛洛羡慕的,确实是他做不到的。 「以后我不说了,保证不说了。」付少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现在谁不知道皇帝满心满眼都是静妃。偏偏你自己,非要吃那干醋。」 「可是我就是生气,不行吗?想到就嫉妒得发狂,不可以吗?」裴洛洛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可以,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付少成继续哄着她,「只要不气坏自己,随便怎么都可以。」 付少成跟裴洛洛一起这么多年,嘴皮子终于熘了那么一点点,哄人,也能哄到点上。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真的怎么都可以?」 付少成见她不哭了,赶忙点点头。 「那你要陪我吃一个月的晚膳。」裴洛洛歪着头看着付少成。 「一个月怎么了,只要你高兴,一辈子都可以。」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说道。 他的洛洛,一直都这么善解人意,这个要求,可以说太低太低了。 裴洛洛趴在付少成怀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到微笑。她的眼泪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但是算计,也是真的。她怕赵美的到来,提醒着付少成赵秀那十年的辛苦,赵秀想要翻身,所能利用的,也只有这十年的经歷了。还好,她占了先机,付少成记得她在宣政殿的那一跪,记得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赵秀,想要翻身,怕是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也是机关算尽,没办法,赵秀那十年是无法取代的,小裴那一跪,也是无法取代的,就看谁在付少成心里占的位置更大了。所以,小裴赢了。 第73章 这一日, 初一,付少成留宿安仁殿。他在裴洛洛那儿用了晚膳,又陪着阿鸾玩了一会儿, 蛮蛮现在每日都要做功课, 忙极了, 付少成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好玩了。想到这儿, 付少成更加不喜赵秀,他是真的想跟裴洛洛再生一个, 尤其是前些日子,陆柯又得了一闺女,喜滋滋地来给付少成报喜,那嘚瑟的语气,真想让人给他发配到西北去。 安仁殿, 赵秀都困了,她坐在那儿等着付少成,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终于,她实在不想等了,刚吩咐如意给她卸了钗环,付少成就走了进来, 赵秀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就失了礼数。 如意端上一杯茶来,付少成接过来却没喝,只是拿在手里。赵秀看着他, 开了口。 「皇上, 妾身的姐姐后日过来,妾身想留她在宫里用饭, 您看行吗?」 付少成知道赵秀赵美姐妹情深,点点头表示允了,喜得赵秀赶忙起身行了礼。接着又继续说道。
第127页 「那到时候您会过来吗?」 付少成极不喜欢赵美,可是碍于赵秀以及付景瑜的面子,还是点了点头,说:「如果后日没什么事,朕下午过来一趟。」 赵秀这才真正高兴起来。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见时间晚了,就分头洗漱之后睡了。付少成白日忙了一天,累了,头挨上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赵秀却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他,困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裴洛洛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明明有尚衣监,付少成穿着的里衣却都是她亲手做的,针脚倒是一年比一年细密,赵秀借着烛火看过去,仿佛这白色的里衣幻化成裴洛洛的脸,轻蔑地沖她笑着,仿佛在嘲笑她是一个失败者。穿着宠妃做的里衣跟她躺在一张床上,这付少成简直不像话。 可惜,赵秀想多了,付少成还真没有注意自己穿的里衣是裴洛洛做的,又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的生活,被裴洛洛渗透得太多太多,无声无息占据了每一个角落,边边角角都是她的痕迹。 赵秀嘆了口气,翻了个身也闭上眼睛,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她又不能真冲进承恩殿弄死裴洛洛,与其这样,还不如跟付少成比谁活得长呢,熬死了他自己有的是机会收拾裴洛洛。赵秀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逞一时之快没有意义,笑到最后才是真的。 两个人,本应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心思各异。 赵美进宫这天,赵秀早早地就起来了,让如意给自己梳洗打扮,接着兴高采烈地选衣服,她姐姐,是最喜欢漂亮的,也喜欢别人穿的漂漂亮亮的。 辰时二刻,赵美进宫了。坐着马车从西门到了嘉猷门,然后步行进了安仁殿。她衣裳华美,满头珠翠。保养得当的皮肤,白皙到透明,比那十几岁鲜灵灵的宫女还要夺目,一双大眼睛仿若璀璨的宝石一般,撒发着耀眼的光辉,真是粉面含春,顾盼生辉。众内侍偷着眼瞧了,深觉得这位比皇后要漂亮太多了。这是肯定的,当年,赵美曾经是边梁第一美人,这话,可不是骗人。要不是魏国公觉得她脾气不好,容易弒君,早就给她送后宫去了。 一进门,赵秀不等她行礼就走了下来,伸手抱住赵美,说:「阿姐,我好想你。」 赵美像以前一眼,拍了拍赵秀的后背,说:「秀啊,姐姐这不是来了吗。」 赵秀拉着赵美,坐到安仁殿的榻上,借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家姐姐,时光对她可真是仁慈,这么多年,她都没怎么变,皮肤光滑细嫩,一点皱纹都没有,她姐姐的日子,过得一定顺心。 赵美也看着赵秀,她的妹妹,今年还不到四十呢,比自己小上好几岁,可是,却比自己看着还要老一些,眉心那几道竖纹,一看就是经常皱眉留下的。虽然赵秀换了一身衣裳,但是整个安仁殿,瀰漫着檀香味儿,她这个妹妹,没少进佛堂念经吧。 赵美对着赵秀使了个眼色,赵秀会意,挥手让众人退下,身边只有留下如意,见众内侍都走了,赵美这才开了口。 「付少成跟裴洛洛那对狗男女没少膈应你吧。」 如意在一边立着,手里端着盘子,里面放着两杯茶,听了这话,手一抖,茶水就泼出来一些,还好她端得稳,没有洒出来。 赵秀听了这话,深吸了一口气,说:「阿姐,这是安仁殿。」 赵美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妹妹越发的软弱了。 「安仁殿怎么了,难道他付少成安插人了不成?」赵美语气毫不在乎,仿若这个叫付少成的男人,还是付家大宅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庶子。 赵秀看着赵美,她姐姐这些年过得真好,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张扬、肆无忌惮,她姐夫,肯定很宠她。 「我跟你说,男人都是贱皮子,你太顺着他了,他就不把你当回事了。」赵美伸手接过如意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他就没想过补偿你什么?合着你在付家那些年的罪都是白受的不成?你得让他知道,明白吗?知道你的苦、你的不容易。姐姐之前不就跟你说过吗。想哭,就等他来了,当着面,哭给他看。」 如意在一边,虽然眼观鼻鼻观心,但是内心狂点头,大小姐说得对啊。 「可是,我哭不出来啊。」 「有什么哭不出来的。」赵美又喝了一口茶,「你不当着他的面哭,自己背地里哭,有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这叫白哭。」 赵秀看着自家姐姐神采飞扬的样子,嘆了口气,这话谁都会说,做起来,可是不容易。 「不会哭,会耍脾气吧。」赵美看着妹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小时候我见你也没少跟爹娘撒娇啊,怎么到大了就不会了呢?」 赵美不明白,有的人,吃软不吃硬;有的人,吃硬不吃软。而付少成,软硬不吃,他这个人,太过于凭喜好做事。所以,赵秀的一言一行,对他而言,入不了眼,进不了心,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赵秀又嘆了口气,说:「阿姐,我跟皇帝,早已经是一对怨侣了。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瑜哥儿能顺利继位,其他的,我也不管了。」 赵美看着妹妹,点了点她的额头,说:「没志气。」 赵秀伸手抱住赵美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说:「阿姐,你不明白。这后宫,本身就复杂,再加上又有个静妃,我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第128页 赵美轻轻地抚摸着赵秀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 「别生气,阿姐给你出气。」赵美说完,看着如意,「去,把那静妃叫来。」 如意站在那儿,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赵秀,这静妃,又不是条狗,能这么就叫过来? 赵秀递给如意有一个眼神之后,看着赵美,说:「阿姐,先不说那静妃能不能过来,就是她来了,你也是要给她行礼的。」 赵美听了这话,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这是太极宫,静妃可不是别人家的小妾,叫进来,先得让她软了膝盖,不行,不划算。 「那算了,我才不跪她呢。如意,别去了。」 如意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没拦住,真把静妃叫来,她家娘娘也别想好过,那静妃,是那容易善罢甘休的主儿嘛。 赵秀让如意去拿了些点心过来,自己拈了一块桃花酥递到赵美手里,说:「阿姐尝尝宫里的手艺,你当年可是最喜欢吃桃花酥的了。」 赵美接过来,轻启朱唇,咬了一小口,果然好吃,甜而不腻,满口留香,她又吃了半块,就放回了盘子里。 「阿姐怎么不吃了?」赵秀问道。 赵美喝了口茶,说:「不行了,岁数大了。这一块要都吃了,没两天,这腰上的肉就长给你看。」 赵秀看着她,说:「阿姐不胖,阿姐身材好着呢。」 赵美听了这话笑了笑,说:「不行了。前年生了老五,这腰啊,今年过完年才恢復过来。岁月不饶人啊。」 赵秀却是羡慕的看着赵美,她的姐姐姐夫,感情可真好。 「你膝下才有两个孩子,这哪行啊,趁着你还不老,再跟付少成生一个。」 听了赵美的话,赵秀摇摇头,她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用,这事儿根本就不能跟付少成提。裴洛洛的事儿,她到底还是打听了出来,虽然她是不能再生了,但是,也彻底断了赵秀的念想,毕竟,裴洛洛这事儿,到底是因她而起。 赵秀看着赵美,决定换一个话题。 「阿姐最近回家看爹娘了没?」 「去了。」赵美说,「要我说咱爹就是个老不羞。」 赵秀听了这话,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她这姐姐,真是越来越敢说话了。 「书房里站着个小妖精,那眼睛啊,真会勾搭人。」赵美说,「还有个已经扶成姨娘了,连儿子都有了。这么大岁数了,也不臊得慌。」 赵秀抿了抿嘴,没说话。如意在一边站着,觉得她家大小姐要是进了后宫,可能连一个月都活不过去。 用过午膳,赵美接着跟赵秀聊天,这时,门外的小内侍拍拍手,皇帝来了。 赵美一听付少成来了,眼睛都立起来了,她得好好替妹妹说说话才行。赵秀没觉得什么,如意在一边缩了又缩,恨不得化成一根线贴到墙角。 作者有话要说: 赵美就是个傻大姐,漂亮,口无遮拦,恃靓行兇惯了。 第74章 赵美坐在那里, 看着付少成从殿外走了进来,夏日阳光浓烈,付少成又是背着阳光, 面目模煳, 看不清楚。她有多久没见过付少成了, 五年?十年?反正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已经忘记付少成长什么样子了。 这个人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付家庶子,虽是穿着常服, 周身散发的气场也让赵美不由得一凛。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又扫了一眼自家妹妹,忽然间就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都是废话。她那傻妹妹的心,全都放到了眼前这位身上, 收不回来了。 赵美规规矩矩地给付少成行了礼,付少成也是礼数得当, 虚扶了一下,说:「阿姐不必多礼。」接着就坐到了赵秀身边。 付少成做事周密,不给别人留空子。他此时坐在赵秀身边,仔细地问着赵美一路的行程, 回金陵习不习惯, 又一口一个阿姐的叫着,让外人看去,这帝后感情,也是和睦。 可惜, 赵美最腻味这等虚伪人, 假惺惺的做给外人看,有什么意思, 表里不一。 终于,赵美的暴脾气战胜了对皇权虚无缥缈的敬畏,她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皇帝妹夫,做皇帝可不能贪恋美色啊。」 赵美这话一出口,付少成就有种想拔腿就走的冲动,他抬头看了看赵秀,却第一次在自家皇后脸上看见如此丰富的表情。一张脸上,掺杂着无奈、抱歉、愧疚还有一丝丝的不开心。忽然间,付少成觉得跟赵美说话挺有意思的,能让皇后万年不变的表情崩了,这位也是人才。 「阿姐这话是何意?朕的皇后不美吗?」 赵美脑子里,已经列出了付少成无数种回答,却没有想到他问了这么一句出来。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付少成,年过四十的人了,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孩童才有的迷茫。她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她这话的意思是皇帝不睡安仁殿而去睡承恩殿吧。赵美承认自己说话有时候不经大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是个傻子。这皇帝,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付少成见状就笑了,怪不得前一日魏国公特意进宫,行大礼请他多担待自己的大闺女。原来,这人啊,不是随着年岁渐长,心智也会成熟的。他眼前这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赵美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怂,继续开了口。 「皇帝,阿姐这话的意思,是您跟皇后,还得再生几个才是。」
第129页 付少成看着赵美,笑了起来,他倒是想再有几个孩子,可是,却不想跟皇后生。 「阿姐刚说不要让朕贪恋美色,这又让朕再多生几个孩子,不是前后矛盾吗?御史台都没操心的事儿,阿姐也就不用太担心了吧。」 赵秀在一边坐着,把手里的帕子越攥越紧,要不是付少成在这儿,估计又得毁一条。 付少成说完这话,就站起身来,说:「阿姐宽坐。朕还有公事,就不陪着了。」 赵秀跟赵美站起身送付少成出门,接着又坐了回去。 赵秀嘆了口气,说:「阿姐,你说什么不好非要说子嗣的事儿,你可知道那承恩殿……」 「她不能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生你的呗,气死她。」赵美继续说道。 赵秀嘆了口气,这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她没忍住,还是把一些事情说给了赵美。 赵美听完赵秀的话,撇撇嘴,要不是因为要行礼,她还真想会会那个静妃,那位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皇帝如此迷恋,怕不是狐狸精转世吧。 「秀,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付少成。」赵美忽然表情严肃地看着赵秀问道。 赵秀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自己都已经问过自己很多遍了。 「阿姐,我也不知道。以前是真的喜欢,但是现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出来,再深的感情,也都磨没了吧。」 赵秀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心虚。 赵美嘆了口气,她家这个妹子,真傻。 「当初成亲的时候,娘亲跟我说不要把心放到男人身上,这话,她也跟你说了吧,你怎么就忘了呢?」 赵秀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家姐姐,这心想去哪儿,是她控制得了的吗? 赵美伸手抱住赵秀,拍了拍她的后背,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动作温柔轻缓,满满的都是爱意 「秀啊,阿姐算是看明白了。那付少成不是池中物。前几天回家,爹爹把这些年的事情都跟我说了。起先,我还不相信,今天这一见,我算是相信了,咱爹说的没错。这小子,先前那样,全都是装的,你看看他现在,说真的,他往那儿一站,不说话,我这心里直打颤。」 如意在一边听了这话,心里狂翻白眼,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哪里害怕,这嘴皮子熘的。 赵秀靠在赵美怀里,无声无息地哭了。她怎么能不喜欢付少成,可是这份喜欢,对于付少成来说,一文不值。 太阳一点点的往西移动,自鸣钟响了几声,天色已经不早了。赵秀恋恋不捨地送赵美出了安仁殿。她这个姐姐,虽然说话还是这么不走脑子,可是,也是真疼她。 赵美从安仁殿西边出来,正好路过千步廊。付少成跟裴洛洛带着阿鸾正那儿放风筝呢。赵秀看见这一幕,眼睛都酸了,这就是他所谓的有公事。 这时,蛮蛮带着人从两仪殿过来,迎头就碰见赵秀并赵美。他站在那儿,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地给赵秀行了礼,说:「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赵秀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冲突,抬了下手,说:「三皇子免礼。这位是王将军的夫人。」 蛮蛮倒是认识王将军,他在行军打仗上面,也是极有天赋的一个人,陆达经常夸赞他。 「王将军夫人好。」蛮蛮也冲着赵美行了礼。 赵美赶忙避开,又给蛮蛮回礼,她这个人啊,吃软不吃硬,对于这种半大少年的恭敬,尤其受不了。况且,她得承认,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蛮蛮看着不远处的爹娘,冲着赵美笑了一下,说:「王将军军功了得,想来让您过去给我母妃行礼,您也是心有不甘的。不如蛮蛮送您出门,回头再亲自去跟父皇母妃解释,您看如何?」 赵美听了这话,用漂亮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十来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有点抽条了,整个人挺拔向上,仿佛松柏一般。 蛮蛮笑着看着赵美,没说话,不急不慌的等着她做决定。 赵美点点头,说:「三皇子多虑了。我也不是什么心有不甘,只不过家里还有个两岁的孩子,这齣来一天了,得赶紧回去看看去。这千步廊虽也不远,但一来一回也得不少时间。我家那位就是个天魔星,怕不是要哭到房顶都塌了。」 蛮蛮笑着点点头,转身冲着赵秀行了礼,就把赵美送到了嘉猷门,那里,早有马车在等着。 赵美刚要上车,蛮蛮从身上把自己随身戴着的玉佩摘了下来,递了过去,说:「早就听说王将军家添了个麒麟儿,今日正好碰见您了,劳烦您把这个带回去,就当我给他的见面礼。王将军英勇无比,我早就倾慕已久。」 赵美看着蛮蛮,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此玉佩不是凡品,佩在身上,除了能人保平安以外,还能让家和兴旺、事业腾达,到了那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能护荫全家呢。」 赵美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了玉佩。 「三皇子……」 「王夫人不必多想,时间长着呢。不过呢,这人,做事都要留一步比较好,您说呢?」蛮蛮声音清朗,仿若晴空下的潺潺溪流。 赵美没说话,只是冲着他行了礼,就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赵美绷着的后背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她是嘴快,可是她不傻。她这个妹妹的地位,岌岌可危。
第130页 可是,她已经没法再护着她了。她妹妹说得对,这里是太极宫,不是付家后院。付少成,也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庶子。而且,从三皇子身上,赵美也算窥见了一些静妃的风貌,她得承认,自家妹妹跟她比起来,差了一大截。至于自己那个外甥,更是不用说了。今天中午也是见了一面,说实话,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冷冰冰的一张脸,虽然也是相貌出众,却总是透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赵美决定回家跟夫君好好谈谈,听听他的意见。毕竟,出嫁从夫,她得先保全了自己一家才行。 嘉猷门前这一幕,裴洛洛看个满眼,她对付少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边放风筝,一边观察那边的动向。一会儿蛮蛮走了过来。 付少成看着他,说:「怎么拦着将军夫人没让她过来啊?」 蛮蛮闻言笑了,说:「都说这位性子冲动言语泼辣。让她过来,言语不和,又惹得您跟娘亲不痛快,还不如我自己过去,仗着辈分小,说了几句,开开心心地送走了,不挺好的吗。」 付少成拍了拍蛮蛮的肩膀,没说话,他这个儿子,真是长大了。 其实,他们谁都没注意,不远处,付景瑜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家的亲戚,居然跟静妃的孩子说得如此热闹,而且,他注意到蛮蛮从嘉猷门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那块玉佩,不见了。 夏日的阳光,虽然已经是傍晚,却照的付景瑜浑身发冷,他想,所谓的众叛亲离,大概就是这样吧。他中午特意去安仁殿见了赵美,还带着太子妃,话都没有多说几句,这三皇子,是有多会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赵秀:我姐说我长得丑。 赵美:没有,我可没这么说。 祝大家六一儿童快乐 第75章 赵美进宫这一趟, 赵秀别的心思没动,倒是存了再生一个的念头,她姐姐现在的样子, 可真幸福。她姐姐说的对, 多一个孩子, 在这宫里的日子, 还有些盼头。一个小小的人儿,冲着你笑冲着你哭, 多有意思啊。 承恩殿,紫苏从外面走进来,行了个礼就走到裴洛洛身边,附耳在她身边小声说了起来。 「娘娘,喜乐说皇后那边最近一直在打听咱们这儿晚膳都吃了什么。还吩咐尚膳监, 十五那天,送一壶新酿的梅子酒过来。」 裴洛洛听完这话, 想了一会儿,面上慢慢绽放出来一丝微笑,紫苏在一边都看傻了,她家娘娘, 可真好看。 「我知道了。不用管安仁殿那边, 她想做什么是她的事情。」 紫苏眨巴眨巴眼看着她,说:「您就不怕那边对皇帝用强的?」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在我这里可以乱说,出去可不许这样了。」裴洛洛笑着指了指紫苏, 「她那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好了。反正最后都落不了好结果, 我又何必去管呢。」 「可是万一那边借着机会又有了,怎么办?」紫苏接着问道。 「有就有呗。」裴洛洛说的不屑一顾, 「一个孩子构不成威胁的。」 十五,裴洛洛坐在那儿看着内侍们把饭菜端上来,果然有一壶新酿的梅子酒。她没说话,跟以往一样陪着付少成和蛮蛮、阿鸾用饭。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付少成倒了一杯。她端起来闻了闻,果然是好酒,后劲儿够大。吃过饭,付少成觉得有些发晕,可是碍于今天是十五,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去了安仁殿。 裴洛洛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这一晚上,肯定有意思。 付少成一进安仁殿,就觉得这殿里的味道跟以前不一样,不是那种带着烟气的檀香味儿,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夹杂着一丝丝甜味儿,有些发腻。安仁殿的冰盆一直摆的少,他从外面带进来的暑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炽热起来。 赵秀今日穿得清凉,薄薄的香云纱下面,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付少成觉得更加昏昏沉沉起来,恍恍惚惚间,就被赵秀拉进内室。赵秀犹如復仇一般,撕裂了付少成身上的里衣。 付少成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他看着躺在身边的赵秀,忽然间就笑了。 「皇后啊皇后,没想到,你还能使出这种手段?」后面的话,付少成没好意思说,如此下作,跟那勾栏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赵秀看着付少成,坐了起来,说:「我只想再要一个孩子。」 「那你跟我直说不行吗?」付少成冷冰冰地看着赵秀。 「我说了,你会同意吗?」赵秀问道。 付少成没说话,站起身拿着衣服走了出去。他在偏殿沐浴之后,穿上衣服就去了承恩殿。这里,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赵秀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他们之间,竟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连最基本的床笫之欢,都要靠迷情香来维繫。 付少成坐着步辇到了承恩殿,裴洛洛早就睡了,守夜的内侍见皇帝这个时候过来,有些好奇,但是一个个敛声屏气,开了门之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站在那里。皇帝这个点儿过来,他们清楚,准是跟皇后闹了什么矛盾。 承恩殿的人都知道,静妃跟皇后不和由来已久,但是他们又都觉得这静妃比皇后要好太多了,最起码,拿他们当人看,一个个对静妃忠心耿耿。 裴洛洛睡得迷迷煳煳的,就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努力地睁开眼,却发现是付少成。她坐了起来,抱着锦被看着他,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怎么也得跟皇后待上一晚上吧。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因为刚睡醒,声音还带着一丝迷离的气息。
第131页 「这个时辰过来,可是跟安仁殿又吵架了?」 付少成没说话,只是抱住裴洛洛,他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裴洛洛见他这样,也就没再细问,只是伸手把他拉到床上,说:「太晚了,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付少成点点头,因为还是昏昏沉沉的,仰头就躺在了床上,还被瓷枕磕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裴洛洛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发现起了个包,赶忙让紫苏把烛火举过来,就着亮光看了看,还好,只是起了个包,没有出血,这才放心来。 「疼。」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迷迷煳煳地开了口。 裴洛洛伸手给他揉了揉,说:「乖。就是起了个包,睡吧。」 付少成点点头,就闭上了眼睛,裴洛洛等了一会儿,见他已经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帮他地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接着就发现里衣已经被扯烂了。她忍不住看了眼付少成,这赵秀真是勇勐,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裴洛洛觉得自己可能要改变一下对赵家姐妹的看法了。 原来,她一直认为赵美是个傻子,人美无脑。后来听了蛮蛮的话,她确定,赵美才是赵家最聪明的那一个。虽然口无遮拦又冲动,却看事情极其通透,很是识时务。 裴洛洛又凑到付少成头髮那儿闻了闻,除了龙涎香之外,还隐隐约约有股晚香玉的味道掺杂在里面。这是连香都用上了,裴洛洛笑了起来,这安仁殿,就这么急不可耐了吗? 她伸手摸了摸付少成的额头,还好,没发热。看情形,估计付少成是沐浴之后过来了。五月底的金陵,虽然开始热了起来,但到底是深夜,又加上下过一场雨,还是注意着点好。 第二天清晨,付少成坐起来,觉得脸上发痒,伸手抓了抓,裴洛洛也听见动静,起身坐起来,借着晨光看着付少成,说:「你脸怎么了?」 「就是觉得发痒,怎么了?」 裴洛洛让人拿来铜镜,摆到付少成跟前,他这才发现脸上起了一个个小红点。 裴洛洛又撩起他的衣服看了看,发现身上也都是红点,又把付少成按回床上,接着赶忙让人去把严礼请来。 「你小时候出过痘没?」 付少成想了想,说:「忘了。应该出过吧。」 裴洛洛伸手摸了摸付少成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她让紫苏去问曹妈妈,又吩咐她先别让蛮蛮跟阿鸾过来。没一会儿,紫苏回来了,说曹妈妈说皇帝没出过痘。这下,裴洛洛紧张得手都是抖的,这成年人出痘,更是兇险。付少成这时才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让张福英去了太极殿说一声,又被裴洛洛叫住了。 「还没确定先别乱说,回头弄得人心惶惶的。」 严礼正在睡觉,听了这事,赶忙拎着药箱飞奔过来。他给付少成诊了脉,又仔细地看了一下身上的红疙瘩,松了一口气,说:「没事儿,不是出痘。您昨天晚上是接触了什么东西,起疹子了。没什么大事,不过还是得喝点药,让它表出来才行,要是都憋在里面,这五脏六腑要是起了,可就坏事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看着付少成,说:「正好,趁着这时候休息两天。」又见付少成伸手要去抓脸,赶忙把他的手握住。 「别抓,回头落了疤怎么办?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南征北战都没事,最后却因为起疹子落了一脸疤,多难看啊。」 听了裴洛洛的话,付少成更不好意思起来。 「我……」 「呆子。」裴洛洛笑着说。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可爱,明明就已经是不惑之年,却眼神仍旧犹如孩童一般。她过去亲了付少成一下,「乖,听话。」 「别,洛洛。」付少成说,「这满脸疙瘩怪难看的。」 裴洛洛笑着摇摇头。 「没事儿,乖乖喝药就会退下去的。」 严礼翻了个白眼拎着药箱就出去了。他开方子之前又问了问张福英,这才知道具体情况。这沐浴之后就跑了出来,又加上之前那事儿。严礼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方子里加了几副勐药。这起疹子,说起来,虽然不严重,但是万一要没发出来,可也是要人命的。 裴洛洛盯着付少成用了早餐,等严礼的药端了上来,伸手接了过来,说:「严礼说这药药性勐,还是慢点喝的好。我餵你,乖。」 付少成皱着脸看着裴洛洛,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这你可别怨我,好了以后跟安仁殿撕掳去。」 裴洛洛一席话堵得付少成没话说,只能乖乖张了口,最后苦得他都快哭了。 听说一天要喝三顿药,付少成觉得自己都快要骂人了,可是又没办法,这能怨谁去。 裴洛洛又怕他因为痒再抓破了,让紫苏弄了几块细棉纱,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弄得他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记得蛮蛮小的时候有一次起疹子,裴洛洛就是这样弄的。付少成觉得裴洛洛仿佛是上苍派来拯救他的,她的存在,弥补了他童年所有的缺失。 大臣们见皇帝因病辍朝,倒是没说什么,毕竟付少成这些年励精图治,病一场也很正常,昨天又是十五,皇帝宿在安仁殿,连御史都没话。 赵秀在安仁殿打听到了消息,气得她直接摔了一个茶碗,这付少成什么时候起疹子不行,非要昨天晚上,真是连老天爷都跟她过不去。
第132页 裴洛洛在承恩殿,听了紫苏打探来的消息,觉得好笑,她赵秀跟在付少成身边这么多年,连他什么香闻得,什么香闻不得都不知道,还要怨天怨地,怎么不怨自己不上心呢。 下午,蛮蛮跟阿鸾过来看了一回。 「爹爹要乖乖喝药,不要不听话。」阿鸾拍着付少成的肩膀,故作老成地说道,那语气,十成十的学了裴洛洛,逗得付少成忍不住笑了起来。 「爹爹放心养病就好。朝廷上有太子哥哥呢,出不了事。」蛮蛮也开了口。 裴洛洛在一边看了他一眼,这孩子,是不是有些过于早熟了。趁着皇帝生病说太子,这小子,坏得很呢。 晚上,裴洛洛就着烛火看了看,付少成身上的红疹子又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严礼见了倒是点点头,说:「静妃别急。从医家角度看,这才是好事。全都表出来了,挺好的。」 裴洛洛这才放下心来。 严礼晚上宿在太医院,方便有什么事情好过来。 紫苏端来今日最后一碗药,付少成皱着眉头看着裴洛洛,说:「少喝一顿行不行?」 裴洛洛摇摇头,说:「你要是不喝,我就把蛮蛮跟阿鸾叫来,让他们餵你。」 付少成听了这话,实在没招了,只能乖乖听话,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样。裴洛洛却是笑着看着他,深觉得他这样挺可爱的。 没一会儿,付少成却是把头靠在裴洛洛肩膀上,说:「洛洛,我胃疼。」 裴洛洛伸手拿过来严礼留下的药丸子,说:「严礼说这药伤胃,所以给你留了这个,吃完看看有没有好一点,要是还没好,还得喊他过来。」 「餵我。」 付少成变本加厉,整个人钻到裴洛洛怀里 裴洛洛没办法,直接把一颗药丸子塞进他嘴里。 「反正这玩意也是入口就化,不怕你噎着。」 付少成没起来,躺在裴洛洛腿上,说:「你都没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裴洛洛伸手握住付少成的手,两个人的手指都很修长,交叠在一起,格外好看。 「昨天你进来的时候,头髮上还带着那股子晚香玉混着龙涎香的味儿呢,我又不是傻子,闻闻不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用问。」 「那你生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你也是被算计的。」裴洛洛说,「赶在这时候坦白。这胃疼别是装的吧。」 裴洛洛说完伸手摸了摸付少成的额头,发现都是汗。 「这头上都是汗,可是疼的厉害?要不我去让人叫严礼过来?」 付少成摇摇头,说:「好多了。别叫他来。我现在就想跟你待着,就我们两个人。」 「好。」 裴洛洛就跟哄小时候的蛮蛮一样,伸手抚摸着付少成后背,没一会儿,发现他竟然睡着了。不禁有些好笑,付少成生病的时候,就跟小孩子一样,呆傻得可爱。裴洛洛怔怔地看着他,他孩童的时候,究竟是有多缺爱。过一会儿,她缓过神来,招唿内侍把付少成扶到床上。 严礼不让屋里摆太多冰盆,裴洛洛让紫苏拿了更薄的锦被过来,给付少成盖在身上,又就着烛火看着他,觉得他脸上的疹子下去了很多,这才稍微放下点心来。 付少成身上的疹子,三天之后才彻底退下去,裴洛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见确实没落下疤,这才彻底放心。付少成倒是去了趟安仁殿,看着赵秀,忽然间什么都不想说,嘆了口气就走了。 赵秀也什么都不想说了,任何话语,都是如此苍白无力。就这样吧,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付少成:苦肉计有时候是最管用的。 其实赵秀这一招挺傻的,感觉,又给她写崩了,没关系,蠢作者会努力圆回来的。不过,这一章是不是很肥美? 第76章 那天, 赵美一进家门,果然跟她说的一样,自家的那个天魔星哭得快要把房顶掀了, 乳母丫鬟怎么哄都不管用。赵美一阵心疼, 快步走进去, 顾不得换衣裳, 就从乳母手里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小傢伙靠在母亲怀里,这才慢慢地安静下来, 眼睛却不闲着,左右乱转,正好看见母亲身上挂着一块没见过的玉佩,伸手就去拿。赵美无奈,只能递给他。小傢伙手里有玩的, 也就不哭不闹了。赵美陪了他一会儿,这才进屋换了衣裳。卸了钗环, 赵美这才觉得脖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是喜爱这些东西,可是这一天下来,她竟然觉得沉得慌。赵美想,可能她老了。 王将军王明远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了。赵美见他来了, 起身走了过去,拦住小丫鬟,自己帮着夫君把大衣裳脱了,换上在家穿的常服。王明远看着自家娘子, 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那股似水一样的温柔,让他心头麻酥酥的。 「怎么了?可是进宫没忍住把皇帝骂了?」王明远问道。 赵美没说话, 抱住了自家夫君,把头靠在他胸前,过了好久,才开了口。 「你对我真好。」 王明远愣了一下,说:「你是我娘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你敢对别人好我就敢打死你。」 赵美这才抬起头来,瞪着王明远,恶狠狠地说道。说完以后,她自己撑不住先笑了,她的夫君,又怎么会对别人好呢。
第133页 晚上,赵美跟王明远在书房聊了整整两个时辰。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皇帝跟静妃的事情,都讲给了赵美。她听得仔仔细细,不错过一点细节,最后,她长嘆了一口气,这局棋,算是死局了。赵美得承认,赵家,一开始就错了,成平帝并前朝皇子没死,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她的父亲,做事情,太绝了。 赵美看着王明远,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她知道,自家夫君是不可能站在太子身后的。王家上上下下二三十口子人,是不可能给付景瑜陪葬的。 最后,王明远告诉赵美,太子现在能做的,只有按兵不动,只要他等得住,皇帝是不会开口废了太子的,熬到继位,三皇子怎么做都算是谋反。这道理,赵美当然懂了,可是她也清楚,就沖静妃的精明劲儿,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她现在,所能做的,除了劝自己的妹妹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七月,赵秀发现自己的所期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着实失落了一阵。赵美后来又进宫一次,隐晦的跟赵秀说了一下,多做多错,少做少错。裴洛洛听了这个消息,也没说什么,她现在没心思管安仁殿的事情,她忙着给紫苏办嫁妆,小姑娘要嫁人了呢。 紫苏是金陵人。太极宫仿着前朝的旧例,每月宫女能出宫一次,回家探望亲人。虽然有这个规矩,但是这宫里大部分的宫女,是不回家的。她们很多人,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八九岁的时候,再被卖进宫里。只有紫苏,每个月都回家一趟,然后捧着一大包家里给的东西,眼睛红红的回来。 紫苏亲娘去的早,现在家里这个,是后娘,可是用紫苏的话说,比亲娘也差不了许多。小时候,弟弟妹妹有的,紫苏有,弟弟妹妹没有的,紫苏还有。她后娘说了,没了亲娘的孩子可怜,就得多疼些才是。十岁上,她爹病了,实在没钱,正好赶上宫里採买,紫苏跪在她后娘跟前,说:「送我进宫吧。多了一笔银子不说,家里省了一笔嚼用,每个月还能拿些银子回来。」 她后娘犹豫了许久,这日子实在艰难,才咬着牙同意了。没几年,家里的日子好了起来,她后娘就月月给她置办东西,跟她说只求她平平安安的熬到二十五岁,出了宫,再给她寻户好人家。曹妈妈极喜欢紫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裴洛洛开了口,想给小儿子求娶她。曹妈妈的小儿子,因为桑枝,到现在都还没有成亲。裴洛洛听了,只说去问问紫苏的意见,毕竟,紫苏嫁过去,算继室,是要给桑枝的牌位行继室礼的。 谁承想,紫苏听了裴洛洛的话之后,犹豫都没犹豫就同意了。曹妈妈是好人,她的儿子,肯定也是好人。桑枝活着的时候对她就好,比亲姐姐都好,行个继室礼又怎么了。 裴洛洛听完紫苏的话,看着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紫苏,你要知道,你嫁了他,就要跟他心里的女人抢位置,虽然那是桑枝,但是你也得清楚,这种滋味不好受。况且,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紫苏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起来。 「娘娘,您不明白。婢子这样的人,过日子,求得是个安稳。其实,从婢子本心来讲,婢子是不想嫁的,跟在娘娘您身边多好。岁数大了,婢子就是您身边最体面的掌事宫女,这走出去,谁敢不敬着。婢子嫁人,只是因为我后娘。她啊,就希望我平平安安出宫,顺顺利利嫁人,再生几个孩子,要不然,她得自责一辈子。」紫苏的声音清悦耳,「您也知道,婢子的后娘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婢子总不能寒了她的心啊。」 裴洛洛听了这话,一阵心酸,她伸手拍了拍紫苏的手,说:「傻姑娘,嫁不嫁人是自己的事情,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不要顾虑那么多,知道吗?我啊,这辈子的遗憾,就是没穿上喜服,堂堂正正地被人从正门领进来。所以呢,就是有股子执念,希望身边的人,都嫁得好。」 紫苏点点头,却是红了眼睛,她蹲下来半跪在裴洛洛身边。 「娘娘,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婢子这些日子也算是看出来,您跟皇帝,要是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称得上是神仙眷侣了,不比那皇后强上太多了。」 裴洛洛摸了摸紫苏的头髮。笑道:「傻姑娘,你还小,不懂。等你穿上喜服你就明白了,被自己心爱的男人,牵着手从正门堂堂正正的走进去,是有多幸福。你可以跟他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你们两个人的姓名,是连在一起的,说起他,就会提到你,提到你,也会连着他。」 紫苏年纪小,还是不明白,但是却觉得听起来让人伤心,不知不觉,这眼泪就流了下来。 裴洛洛见状,伸手用帕子给她擦干净眼泪,说:「傻姑娘哭什么,你放心,有我给你撑腰呢。你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付少成此时确实站在门口,完完整整地挺清楚了里面的对话。裴洛洛说得对,她比皇后强太多又如何,到底还是不能肩并肩跟他站在一起。除夕宴、上元节、长春节,她永远都落后自己一步。裴洛洛面上没有露出一丝痕迹,却没想到,她是如此介意。张福英是个极有眼色的人,他见付少成如此,轻轻地拍了拍手,告诉承恩殿的内侍,皇帝来了。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紫苏面上还挂着相。他装作不知情看着裴洛洛,说:「你身边的宫女可是难得落泪,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拦着你吃凉的被你骂哭了?」
第134页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说:「我是那不讲理的人吗?小姑娘要出嫁了,刚跟我这儿哭了一场,说捨不得。」 「哦?是谁家小子这么有福气?」 「这人你知道,曹妈妈的小儿子。」裴洛洛说完,把手伸到付少成跟前,手心向上,「还不掏点银子出来,紫苏可是我身边的得意人儿。」 「掏,一定掏。」付少成说完就抓住了裴洛洛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周围的人见状,极有眼色的都退下来。紫苏还特意守在大殿门口,看时辰,蛮蛮跟阿鸾也快回来了,她得看住了他俩。上一次,承恩殿的人没注意,让蛮蛮跑了进去,结果,一个软枕横着就从内室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他身上。从准头上看,准是皇帝扔出来的。 付少成见周围没人了,说:「洛洛,对不起。」 裴洛洛惊讶地看着他,说:「这又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难不成安仁殿那位有了?」 付少成站起身来,从背后抱住裴洛洛。 「你刚才跟紫苏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裴洛洛把头靠在他身上,说:「听见了又能怎么样,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情。既然改变不了,除了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付少成低下头亲了一下裴洛洛,说:「那你刚才还那么难过?」 「难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裴洛洛声音低低的,「但是除开那几天,其他日子我是开心的啊。你日日都来,蛮蛮跟阿鸾都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洛洛。」 「开心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可是,这也没什么不好。」裴洛洛继续说道,「我这人才不管死后的那些事情,我只要现在。能与你生同衾,对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不能想,也不敢想。」 「我……」付少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说这些了好不好?」裴洛洛转过身看着付少成,眼睛亮晶晶的,仿若天空最灿烂的星星,「我想下个月就让紫苏出宫,不,不是下个月,就这个月,行吗?少成,你知道的,我怕再出一个桑枝。」 「好。」付少成抱住裴洛洛,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亏欠裴洛洛太多了。 裴洛洛今日新洗的头髮,只是松松地挽了一个髮髻,脸颊两侧,已经垂下来很多碎发,蹭得付少成,心里发痒。还带着一丝丝花香味儿,是他喜欢的味道。付少成想,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女人,哪里都让他着迷,让他迷恋。 蛮蛮这时从两仪殿回来,踏进承恩殿,刚要喊阿娘,就看见紫苏冲着他摆手,又指了指内室。张福英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不说,只是让自己站得更加显眼一点。蛮蛮笑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紫苏刚刚放下心来,就看见这位已经悄悄地走到内室门口了。 「爹爹,娘亲。」 蛮蛮这一嗓子,成功地打破了满室旖旎。付少成松开裴洛洛,抄起榻上的一个软枕扔了出去,这小子,绝对是成心的。 付少成决定,过些日子就让他搬到昭庆殿去,离着承恩殿又近,还不会日日过来捣乱。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嘴角往上翘了翘,这主意,想想就让人开心。 紫苏带出来的宫女叫苏叶,很爽利的一个姑娘,虽然不漂亮,但是整个人仿佛春日里的翠竹,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劲儿。裴洛洛是极喜欢这样姑娘的。 月末,紫苏出宫,裴洛洛并付少成赏了她快一车的东西,尤其是裴洛洛,无数的珍珠玛瑙,数不清的绫罗绸缎,付少成知道,她这是想起桑枝了。张福英亲自送紫苏出宫,回来跟付少成并裴洛洛说,紫苏的后娘在宫门口,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两个月以后,紫苏出嫁了,曹妈妈回来告诉裴洛洛,除了紫苏带出宫的东西并聘礼,她娘家里还额外掏了不少银子,而且那嫁妆,零零碎碎的一样没少,一看就是从小攒起来的。裴洛洛这才点点头,怪不得紫苏如此懂事,她那后娘,可真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略微有些乱,所以,有时候会特意模煳一下,但是大概能对得上,不会出现明显的逻辑错误。 昨天那一章过于肥美,今日,就稍微少那么一丢丢,但是,也是很肥美的!! 第77章 裴洛洛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生的不划算, 一点都没有像自己的地方,完完全全随了付少成,连脾气都是。七八岁的时候, 蛮蛮的身量还比旁的孩子小上一些, 裴洛洛还操心来着。最近, 却是长得极快, 新上身的衣服,穿不了多久, 就短了一截,反正有尚衣监,短不了他的衣服穿。裴洛洛却听曹妈妈说,付少成的少年时期,就没这么幸运了。付家大太太极不喜欢付少成, 后宅夫人磋磨人的法子,她知道, 让人有苦说不出。付少成当年,着实有一段时间过得不好。大家管事妈妈的脸子,不是那么好看的。 蛮蛮现在功课极多,裴洛洛三五日才能见上他一面, 每次见他, 都觉得这孩子有长大一些,慢慢的已经有了大人的样子,时间过得可真快。 小孩子长大了,大人们都是欣慰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 就是不听话。 这天,蛮蛮在承恩殿, 抱着裴洛洛的胳膊,求她允了自己去凉州。裴洛洛坐在那儿,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蛮蛮求了又求,见自己母亲不说话,嘆了口气,决定等晚上爹爹回来再试试,兴许能有点用处。
第135页 晚上,付少成踏进承恩殿,就看见蛮蛮坐在裴洛洛身边,端茶递水,弄得苏叶在一边手足无措,这都应该是她的活儿啊,三皇子做了,还要她干什么。苏叶在裴洛洛身边也不少日子了,却仍旧是憨直脾气。阿鸾在一边看着,笑着对苏叶说:「苏叶姐姐不用管哥哥,他那是有求于娘亲。」 听见内侍的掌声,几个人顺着看过去,见付少成来了,阿鸾跟蛮蛮都站了起来,裴洛洛却是坐在那里,看着他,说:「来得正好,管管你儿子。」 蛮蛮从苏叶手里接过茶杯,等付少成坐过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爹爹喝茶。」 阿鸾在一边抿着嘴笑,不说话。 「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说吧,又有什么事。」付少成接过茶杯,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蛮蛮站在那儿,抓抓头,说:「爹爹,我想去凉州。」 「什么?」付少成听了这话,忽然很想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你今年多大你自己知道吗?」 「知道。」蛮蛮低着头乖巧地说,「儿臣今年十三了。」 「你也知道你才十三啊。」付少成说,「别以为自己个头比别人高点,武功强点就能上战场,你爹我当年,也是十六岁才去的凉州。」 蛮蛮嘟着嘴看着付少成跟裴洛洛,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们,可惜,这二位谁都不理他。没办法,蛮蛮又看向阿鸾,阿鸾正在那儿看热闹,见自己兄长看过来,琢磨了一下,冲着蛮蛮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蛮蛮看着阿鸾的口型,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家妹妹跟爹娘求什么,一直所向披靡,听她的,应该不会有错。 他忍着羞愧,走到付少成跟裴洛洛跟前,半跪了下去,一把抱住付少成的大腿。 「爹爹。」就这么两个字,被他叫得百转千回。可惜,半大小子撒娇自然不如小姑娘可爱,付少成差点伸腿把他踹出去,这一嗓子,让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裴洛洛在一边撑不住笑了,她这闺女,瞎出主意。 「滚滚滚。」付少成说,「这么大个人了,不会好好说话吗?」 阿鸾这下绷不住了,一口茶就喷了出来。蛮蛮可怜巴巴地看着裴洛洛,怎么他说话,就跟妹妹不一样呢。 付少成看在站在他面前的蛮蛮,垂头丧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儿子都已经这么高了,面上的稚气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混杂着成熟的气息,这样的惨绿少年,正是付少成期许的样子。他仿佛看见了十三岁时候的自己,蛮蛮却又比他更加朝气蓬勃。 付少成想,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应该是个阴郁冰冷的少年,确实不够讨人喜欢。 蛮蛮察觉到付少成看他,咧着嘴沖他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去吧。」付少成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蛮蛮听了这话,直接跳了起来,裴洛洛却是把眼睛一瞪,看着付少成,这个人,怎么意志这么不坚定,被自己儿子磨上一磨,就松了口。 阿鸾看出爹娘之间的暗涌,笑着站起来,说:「阿兄,我最近在学画,你来帮我看看画得好不好,行吗?」 说完以后,她的手指在下面,冲着蛮蛮悄悄地指了指他们爹娘。 蛮蛮聪敏,一下子就明白了。 「好。」 说完,两个小的就去了偏殿,屋里只剩下付少成跟裴洛洛,以及众内侍。张福英见状,也对紫苏使了个眼色,承恩殿的人,悄无声息的都退了出去。 裴洛洛见周围没人了,起身走到付少成面前。 「付少成,你想什么呢,蛮蛮才多大,你怎么就答应他了,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咱这个儿子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从小,他不就是想当大将军吗?现在西夏王刚过世,几个王子争得正凶,正是好时候。他过去,有陆柯看着,那边还有许哲在后方,怎么能让他吃了亏。」 裴洛洛嘆了口气,付少成说的这些,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怕的不是这个。」裴洛洛说,「他是三皇子,这兵权给不给他?不给他,他去了能干什么?给他,一个有兵权又有军功的皇子,你让他以后如何自处?」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说:「我的儿子,有如此志向,又如此聪敏,我不能养废了他。」 裴洛洛听了这话,垂着头,好半天没出声。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裴洛洛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练什么武,净听陆柯那小子讲打西夏的事儿了。」 付少成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裴洛洛,关于西夏的事儿,是他先给蛮蛮讲的。 自从确定了蛮蛮去凉州,裴洛洛连着三天没给付少成好脸,愁得他最后把陆柯家养的小狗抱来,这才换回裴洛洛一笑。陆柯家的小狗,是阿黄崽崽的崽崽。当年陆柯从凉州回来的时候,捨不得阿黄,就顺手把它抱了回来。这小狗,长得跟阿黄特别像,裴洛洛就管它叫小黄。一个多月的小奶狗,正是好玩的时候,裴洛洛天天抱着它,不是捏捏爪子,就是摸摸尾巴,弄得付少成都有些吃醋了。 陆柯知道蛮蛮要跟着他去北凉,愁得都快哭了,第二次去凉州,皇帝亲征,差点死在那儿。第三次去凉州,三皇子又要跟着过来了,那位可是皇帝跟静妃心尖上的人啊。陆柯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有英年早逝的危险,他承受能力差,受不了大刺激,他只求这次三皇子平平安安就好,什么军功什么胜仗,都没有平安来得实在。
第136页 陆柯回家就抱着许復一通嚎,付家一家子老少都让他提心弔胆不说,还抱走他家一只狗,这皇帝,真不地道。 许復拍拍陆柯,抿着嘴笑了,这呆子,这么多年,怎么还没长大。她觉得陆柯现在这个样子,跟小狗,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别担心,我五叔在呢。」许復说道,「他的心思你清楚,有他看着三皇子,出不了事的。」 听了许復的话,陆柯才稍微放心一点,是啊,五叔在呢,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看住三皇子。 四月中旬,蛮蛮终于跟着陆柯北上去了凉州,裴洛洛给他准备的东西,齐全得阿鸾认为她娘是要把整个承恩殿都搬过去。 陆柯带着蛮蛮,一路上心里都在默默地骂人。他祈求上天忽略他骂骂咧咧的话,只是听到他虔诚的祈求。可是,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天不遂人愿。来到凉州的第十天,蛮蛮带着一支小分队,失踪了。一直驻守在后方的许哲,听了这个消息,差点没昏过去。三皇子是静妃唯一的儿子,他要是有点什么事,静妃肯定受不了。许哲抖抖索索地让人备马,他得自己找人去。 陆柯听完这个消息,直接就瘫在椅子上了。三皇子带着的小分队,里面根本就没有经验的人,都是勛贵或者世家子弟,趁着这次过来挣个军功的,这要是都折在凉州,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这个时候,又有人过来说许哲要亲自过去找人,陆柯这下急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都这时候了,这位就别添乱了,许家的老儿子,也是不好惹的。况且,他还是媳妇的五叔。 陆柯跟许哲带着人,在帐子里对着舆图研究了很久,依着经验,总结了两条路线,横竖他们也跑不远,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等第二天天亮就分头去寻,他们脚程快,又有经验,应该能追上他们。陆柯嘆了口气,现在只求他们一行人没有走散,还有,就是没遇上西夏人。 许哲答应陆柯,消息只瞒三天,若是三天后他们还没有踪迹,他就得上报给朝廷了。陆柯心里也是没底,但是事已至此,报过去也没有意义,反正出事了自己横竖都是一死,反倒没什么顾虑了。 最可恶的是,当天晚上就下了一场大雨,脚印什么的,被沖刷的一干二净。他们找了两天,都不见踪影。陆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这下可完了。他吩咐人把笔墨拿来,斟酌着开始写摺子。陆柯提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恨恨地把毛笔从中间折断,崩了自己一脸的墨汁。他还没来得及把脸擦干净,就听见外面传来欢唿声,隐约还有人喊三皇子。陆柯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忙沖了出去,只见三皇子付景琋带着一众人,破衣烂衫地站在外面,还押着一个穿着西夏皇族衣服的男人。许哲听见动静也沖了出来,见到付景琋,他觉得自己激动得都快要昏过去了。 蛮蛮一行人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洗漱干净,吃了一顿饱饭之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一晚上,陆柯就坐在帐子里骂骂咧咧,以前跟老兵油子学得浑话全都说出来了。许哲这个斯文人,难得的不出声,偶尔还在一边点点头,表示骂得对。 第二天中午,三皇子醒来,陆柯并许哲这才过去问个究竟,不禁感嘆,这三皇子的命,可真好。 原来,他们一行人想去探探路,没成想半路就迷失了方向,又赶上阴天,连个太阳都没有,沿着溪流走了一天,渴了就喝生水,饿了,就猎山里的小动物吃,这才活了下来,谁承想第二天又碰上西夏王最小的儿子出来游玩,万幸他是偷着出来,带的人极少,这才被他们生擒了去。一行人见擒了西夏小王子,精神又振奋了起来,等到太阳出来,靠着太阳辨别方向,这才一路走了回来。 陆柯翻了个白眼,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一点都不假。 消息传回金陵的时候,付少成在朝会上,笑了起来,说:「三皇子果然智勇双全,肖父。」 底下众人听了这话,都心头一凛,小算盘又扒拉上了。付景瑜一系的人,却心道不好,这三皇子的威胁,越来越大了。尤其是付景瑜,脸色难看到极点。一些还在左右摇摆的大臣见了,不禁暗自摇摇头,这东宫如此心智,怕是悬了。 裴洛洛在承恩殿得到消息,差点想冲到凉州揍蛮蛮一顿,她暗自下了决心,等他回来,别想好过。阿鸾见她娘咬牙切齿的样子,偷着给蛮蛮写了封信,趁着蜚蜚进宫来玩的时候,让他带出去,跟着给他爹的信,一起寄到凉州。 蛮蛮接到信后,脸色瞬间就变了,看得陆柯特别开心。他眼神极好,偷着扫了一眼,八个字,却足以让蛮蛮胆战心惊。 「娘亲气急,自求多福。」 作者有话要说: 付景瑜终于坐不住了。 第78章 晚上, 付景瑜一个人坐在东宫的大殿内,耳边隐隐约约有自家孩子们玩耍的笑声。小时候可真开心,付景瑜想, 可惜, 人总是要长大的。 付景瑜的童年, 是赵秀借着赵家给他构建的桃花源, 付家的风风雨雨,全由她一人承担, 付景瑜只需要好好长大。 他出生的时候,付少成在凉州,赵秀一个人在闷热逼仄的罗床上挣扎了两天,没有人来安慰她。等到他四岁的时候,已经记事了, 付少成才回来一次,待了不到一个月, 就又走了。在他八岁的时候,付少成又回来待了几天。
第137页 小时候的付景瑜,甚至连他父亲什么样都没记住,只依稀记得是一个很高的男人, 着铠甲的时候, 很英勇,穿着常服的时候,却意外的很瘦削。 付景瑜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其实, 全部都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 在赵秀口中, 付少成是一个俊秀英武的男人,他武功盖世, 又能领兵打仗,他驻守在凉州,带着士兵,抵御着西夏人的入侵。他还很有文采,可以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最好的父亲。 每一年,小景瑜都能收到从凉州寄过来的东西。有时候,是一把宝剑;有时候,是一只小小的匕首;还有时候,是黑得发亮动物毛皮,听母亲说,那是狼群里最勇勐的头狼的皮毛,是父亲亲手猎杀的。 每到这个时候,小景瑜就能从她母亲的眼睛里看到宝石,闪闪发亮,比她头上戴的猫眼还要亮。母亲这个样子可真好看。 小景瑜有时候也会想父亲具体的样子,他母亲这么漂亮,他父亲应该也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吧,比他大伯父还要俊上几分。 有时候,祖父会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摸着他的头,轻声细语地问他以后的志向。 小景瑜每次都挺着胸脯,骄傲地说自己要当一个将军,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大将军。在他心里,付少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英勇威勐,仿若战神一般。 付景瑜有个秘密,压在心里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告诉。就是祖父听完他的话之后,每每都会长嘆一声。有一次,他迷迷煳煳地在祖父怀里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祖父小声地说,付家对不起你父亲啊。当时,年幼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知道后来,他慢慢地了解很多旧事,才明白祖父这话的意思。现在想想,付家岂止对不起他父亲,付家更对不起,是他母亲才对。 付景瑜十岁那年,付少成来信让母亲带着他一起去凉州,赵秀跟付少成都不知道,付景瑜当时兴奋得连着好几日都没睡好。他终于可以跟他的大哥哥一样,能够跟父亲母亲生活在一起了,真好。小小的付景瑜趁着丫鬟都睡了,偷偷地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跟头。 到现在,付景瑜都觉得,他们一家三口在凉州那段又短暂又平稳的日子,是他这一生中最开心的。父亲母亲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他在一边练拳或者舞剑给他们看,然后站在那儿,红着脸听他们夸赞他。凉州的冬天来得早,有时候,他父亲还会带着他在院子堆雪人,母亲就站在廊下,抱着手炉子笑着看着他们。这样的日子,美好得如同仙境一般。 再后来,汴梁来信,付家意图谋反的事情暴露,皇帝斩了付家十几口人,只有他的父亲活了下来。因为,长乐公主,为了救他父亲,在宣政殿跪了一天。 他还记得,他父亲辗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再出来的时候,父亲的眼下乌得发青,两颊也凹了进去。这幅样子,付景瑜吓了一跳。他恍然觉得父亲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接下来,父亲顺理成章接了祖父的旧部,他一路南下,终于骑着马进了紫微宫,他的父亲,成了新帝。那个救了他的长乐公主,变成了静妃。 而他,过了几年,做了太子。随着年岁渐长,付景瑜终于明白,他奉若神明的父亲,根本不爱他们。 有时候,他带着弟弟,会远远地看着父亲带着三皇子玩耍,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屏障,即便撞得头破血流,那道屏障,也固若金汤。 三皇子的小名叫蛮蛮,这是他父亲给起的。他跟弟弟,从来就没有过小名,就是瑜哥儿瑞哥儿的叫着。付景瑜承认,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嫉妒,他嫉妒得发狂。 静妃,他见过。这女人才比他大了四岁,漂亮极了,而且极会说话。晋国公曾经说过,这女人,精明得可以,他外祖父跟他绑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付景瑜清楚,她是前朝的公主,在她生下三皇子的那一天起,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分站在两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他的父亲,还单纯的希望他们能够平和的共同生活下去,可能吗?静妃进了这后宫的目的,不就是把前朝的血脉混进来吗。他的父亲,怎么能够如此相信一个女人。 自古以来,太子就是一个危险的职位,付景瑜已经战战兢兢地坐了十几年,有时候,他会偷偷地想,他到底还要当多久的太子,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到时候,是不是三皇子身后的势力,早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那时,他又该如何是好。 付景瑜觉得,他这个太子职位,并不是因为他能做,而是因为,他占着嫡长子这个位置,他父亲不得不让他做罢了。他的父亲,用太子这个位置,给静妃换来了多少好处。 付少成生病那几次,付景瑜的内心是矛盾的。那是他从小敬重的父亲,他自然希望他没事,可是,他又清楚的知道,如果父亲过世了,那么他也就不用如此诚惶诚恐地活着。 他代理过朝政,知道那种手握至高无上权力的滋味,让人心醉。从他册立太子的那一天起,付景瑜就知道,他太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 付少成是个好皇帝,这么多年,兵权全部收回自己手中,不骄不躁,就那么一点一点的,不急不缓,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政事上也是如此,收故土、开边贸、重农事、兴商贸,御史台都说不出什么。付景瑜知道,他父亲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御史台说不出话来。他日日宿在承恩殿,后宫除了他娘跟静妃,一个女人都没有。
第138页 朝臣们也不是傻子,近年来,付景瑜已经感觉他们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倾向于三皇子那边。是啊,设身处地,如果他是朝臣,他也会犹豫一下。他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父亲也才四十出头,父壮子成,天家大忌。他的父亲,对他,也渐渐起了猜忌吧。 他身边亲信都劝他,劝他要忍。在他们眼里,三皇子迟早是要反的。可是,只有等他顺利继位,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打压三皇子,不然,落在他父亲眼里,就是不恤手足。可是,三皇子哪里算他的手足,他的母亲,抢了自己的父亲,说是仇人都不为过。他父亲又凭什么来要求他善待三皇子。 付景瑜清楚,如果他早早有一个儿子,魏国公跟晋国公就会上书立太孙,这样他的地位就彻底稳住了,只是可惜,他没有。他也不敢往宫里添人,他知道,这个太孙,必须得是他跟太子妃的孩子,要跟他一样,既嫡又长才可以。如果他敢立一个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做太孙,静妃那儿估计绝对会利用这点把他拽下来,让三皇子坐上去。 过了年,跟父亲分庭抗礼的北朝皇帝的嫡子过来游学,结果,父亲却派了三皇子过去迎接,付景瑜听到这个消息,全身都是凉的,他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今日,父亲又在朝会上如此说话,付景瑜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他被逼到了角落里,无处可逃。 深夜的东宫,安静极了,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声音。付景瑜用手蒙住脸,无声无息地哭了。他想起来那个道士说的话,五年,一点没错。付景琋从凉州回来,就应该要定亲了吧,父亲会把谁家女儿许配给他,陆家,还是范家,或者许家?不管是谁家,付景瑜都知道,付景琋的皇子妃,绝对家世显赫。 付景瑜又想起了许復,那个总爱板着脸的世家小姑娘。前些日子,在长春节,他见过她一回,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却仍旧是一副小姑娘的样子,单纯又天真。她一定过得很好,付景瑜想,或许,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良配。 太子妃深夜醒来,发现身边的人没有在,她起身批了衣裳,没有让宫女跟着,自己一个人出了内室。 大殿内,只有点点烛火,以及坐在那儿发呆的男人。谢芳华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了,她跟他即便是在肌肤相亲的时候,都觉得两个人之间隔得很远很远。她曾经一度怀疑付景瑜心里又别的女人,后来却又发现他的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曾经试图用自己的温柔去填满他的空虚,却发现仿若无底洞一般,久而久之,她累了,她放弃了。 谢芳华想起父亲说得话,是没有错,可是,那也要身边这个人配合才行。他每天回来都如此这般不苟言笑,这东宫,能不冷冰冰的吗?时间久了,谢芳华觉得自己都沾染了这样的习气,整个人变得冰冷起来。她有些懊悔,有时候却又埋怨自己,如果她能顺利生个儿子,这日子,是不是就会好过起来?可惜,这种事情不是她努力就能做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芳华站累了,她转身回了内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没多久,从外面传来了付景瑜的脚步声。他让宫女脱了衣裳也躺了过去,背对着她。 谢芳华犹豫了很久,鼓足勇气从背后抱住了付景瑜。她感觉到他后背明显僵住了,却又慢慢地松弛下来,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冰冷纤长的手指,缓缓地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可真暖啊,付景瑜想。 过了一会儿,付景瑜转过身,抱住了谢芳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髮,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额头。这片刻的温暖,仿佛能给予人无限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付景瑜的内心独白 第79章 蛮蛮在凉州, 虽然误打误撞擒住了西夏的小王子,但是陆柯跟许哲都不想让他在这儿多待了。他们都觉得三皇子要是再继续多待几天,还指不定捅出多大篓子出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 决定由陆柯带着三皇子并西夏小王子回金陵, 理由么, 也很冠冕堂皇, 国力不足,见好就收, 回金陵等着跟西夏王谈判去。 临行前一晚,蛮蛮在许哲的房间磨磨蹭蹭了半天,不肯走。最后,许哲实在困了,忍不住开了口。 「三皇子可是怕回去没法面对静妃娘娘?」 蛮蛮听了这话, 狂点头,他娘生气了, 回去他会挨揍的。 许哲笑了一下,说:「三皇子可是听过负荆请罪?您回去,只要把姿态做足了,诚心实意地认个错, 静妃娘娘不会把您如何的。」 蛮蛮听了这话, 觉得很有道理,他谢过许哲,高高兴兴地就回去了。许哲坐在屋里看着他的背影,确实笑了。这小子, 我不怕人, 不代表我不生气。哼!读书人,有时候是不能惹的。 一路南下, 陆柯心情格外轻松,终于把三皇子平平安安地送回来了,不用再每天提心弔胆的过日子,还能睡个好觉,这感觉,真好。蛮蛮一路却寻寻觅觅,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根合适的荆条,他决定到时候背着它往娘亲身前一跪,估计,这事儿,就能掩过去了。蛮蛮自己笑了起来,好像一只小猫一样,陆柯看在眼里,不禁摇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 金陵郊外,蛮蛮一行人正好赶上那北朝嫡子返乡。陆柯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远,心道这事安排的不妥,估计又是东宫的手笔,那位在政事上,还是太稚嫩了。
第139页 蛮蛮到了太极宫,进了两仪殿,先是给付少成请了安,接着就开始跟他讲自己在凉州的经歷,说得眉飞色舞,付少成看得直手痒,因为这个小子,裴洛洛前几天又没给他好脸看。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付少成笑着看着他,说:「走吧,去承恩殿给你娘请安去。」 本以为蛮蛮会面色一变。没想到,他笑着点点头,说:「好。蛮蛮想娘亲了。」 付少成不禁纳罕,这孩子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两个人一路走来,到了承恩殿,蛮蛮先不急着进去,他从石兴德捧着的盒子里拿出一个荆条,背上去以后,这才走进承恩殿。付少成在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悄悄地落后他两步,决定先看个热闹。 裴洛洛此时坐在正殿,脸板得比那泥塑的人像还僵硬,阿鸾在一边坐着都不敢多说话。曹妈妈前两天被裴洛洛以照顾怀着孕的紫苏的名义,送回家待了几天。其实,阿鸾知道,自己娘亲是怕兄长回来以后有人护着。 这时,蛮蛮的身影出现在承恩殿门口,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到了裴洛洛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把背着的荆条取了下来,双手捧到裴洛洛跟前。 「娘亲,蛮蛮错了。」 裴洛洛看着跪在下面的蛮蛮,一言不发就站了起来,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荆条,照着他后背就抽了过去。 「哎呦,娘亲,疼。」蛮蛮没防备,一下子就叫出了声。 裴洛洛没理他,又是一下子。阿鸾听着荆条抽打在她兄长身上的声音,眉毛鼻子都皱了起来,听着就疼。可是她又不敢劝,她知道,她娘亲是真生气了,这时候过去劝,纯属火上浇油。 付少成听见声音,快步走了进来,见裴洛洛又抽了两下,这才上前挡在蛮蛮面前。 「洛洛,教训两下就得了。」 裴洛洛却是气急,根本没理他,抬手又是一下,也是付少成疼儿子,正正好好地挡住了,直接抽到他胳膊上,疼得他都快叫出来。 阿鸾见她爹来了,这才上前,抱住裴洛洛的胳膊。 「娘亲,不生气了。」 裴洛洛看着阿鸾,手一松,荆条就掉到了地上。指着蛮蛮跟付少成,说:「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喜欢让我提心弔胆。」 蛮蛮跪在下面,听了这话,却是明白了。当年他爹去了凉州,就差点死在那里,自己这一次又差点出事,也难怪他娘如此生气。想到这儿,蛮蛮膝行两步,抱住裴洛洛的大腿,仰着头看着她,说道:「娘亲,蛮蛮真的知错了,蛮蛮下次一定注意。娘亲别气了。」 付少成也赶忙走了过去,轻轻地抚着裴洛洛的后背,说:「这打也打完了,连我都挨了一下,别气了。」 裴洛洛瞪了付少成一眼,又看着蛮蛮,开了口。 「去偏殿让石兴德请御医来看看有事没?」 阿鸾见状,扶着蛮蛮起来,说:「娘亲,我扶兄长进去。」 裴洛洛坐在椅子上挥挥手,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付少成见两个孩子去了偏殿,坐到裴洛洛身边,举着胳膊看着她,说:「我还替那小子挨了一下呢。」 裴洛洛伸手撩开他衣袖,只见一道红色的血印子。 「疼吗?」裴洛洛问道,「要不要找御医来看看?」 付少成摇摇头,见左右没人,顺着椅子就出熘下去了,他坐在裴洛洛的脚边,抱着她的小腿,说:「洛洛,别气了。」 裴洛洛见他这样,没撑住,笑出了声。她伸手点点付少成的额头,说:「这又是跟谁学的?」 付少成见裴洛洛笑了,说:「严礼呗。不然还能有谁。」 「还快起来,被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裴洛洛说,「堂堂皇帝如此耍赖。」 「还气么?」付少成问道,「不气了我才起来。」 付少成说完,还把头靠在裴洛洛腿上,蹭来蹭去,跟小黄也没什么区别。 裴洛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呆子。」 偏殿,御医看了看蛮蛮后背的上,表示一点都不严重,开了点药就走了。阿鸾等他上好了药,穿好衣裳,这才走了进来。看着她兄长还在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阿兄别怨娘亲,要是你在凉州出点什么事儿,你让娘亲怎么活?而且,你清楚安仁殿跟东宫那边的心思,你要是出了事儿,我跟娘亲,那可就真就任他们宰割了。」 蛮蛮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 「是我莽撞了。」 「听娘亲说,前些日子,爹爹前些日子在朝会贊你,东宫当时就变了脸色。虽说他的势力没有多少,但是他身后有魏国公跟晋国公,明面上的兵权,被爹爹收得七七八八了,实际上呢,谁都不信他们手里没人。」阿鸾继续开口说道,「你只要没事儿,东宫就稳不住,他稳不住了,咱们才有机会。所以,你现在,保全自己才是第一。」 蛮蛮点点头,他这个妹妹,从小就聪明,心智还要比他略高上一筹。 「我知道。不过你放心,东宫稳不住的。」蛮蛮说道,「我可是快要定亲了呢。」 「不害臊。」阿鸾说完,就遣人去前面看看,要是爹娘亲热够了,他们就出去,要是没有,就再待会儿,她可不想跟兄长一下,没事儿就挨软枕。 一会儿,宫人回来,笑着说还得再等一会儿。蛮蛮趴在床上送了口气,他娘亲,终于不生气了。接着他又想起了许哲,这许叔的话,也是不能全信的。他又讲给阿鸾听,阿鸾差点笑倒在床上,她这个兄长,有时候,傻得可爱。
第140页 六月,金陵炎热。裴洛洛像往年一样,每隔几天,都要给付少成腿上腐一层膏药。这天,付少成看这坐在脚踏上的裴洛洛,说:「这些事情,让宫人来做不就好了,干什么非要亲自动手呢?」 裴洛洛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苏叶递过来的细棉布,一边小心翼翼地缠着,一边开了口。 「上药这事儿简单,可是这层棉布可是不好缠的。松了,一会儿就掉下来。紧了,又勒得你腿难受。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换别人,还不放心呢。」 付少成听了这话,摸了摸裴洛洛的头髮,是啊,这么多年了,一晃,他们都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孩子都快要成亲了。 前几日,付少成跟裴洛洛千挑万选,终于给蛮蛮选了皇子妃。范悦的嫡长女范宣。赐婚旨意一出,满朝皆惊。皇帝竟然给三皇子选了一个这么有背景的妃子,这位是故意的还是被静妃撺掇的。众朝臣心里的算盘又扒拉了一遍,暗骂这皇帝不靠谱。站错队是要命的,还有可能是全家的命,大臣也是人,也是惜命得很。天天这样,这皇帝是不想让人活了还是怎地?要不你就把太子废了,立三皇子,要不然你就好好待东宫,三皇子找个母家不显的皇子也就罢了。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真想把皇帝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其实,连付少成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给蛮蛮选了范悦家的姑娘。他只是希望静妃能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能把自己力所能及最好的,都捧给她。 魏国公晋国公闻讯,两个人秘密地商议了好几个时辰,又递了消息给东宫。赵美闻讯,却狠了狠心,跟着夫君王明达去了任上。她夫君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金陵,还是跟以往一样,处处祥和,但是私底下,却波涛暗涌。一场惊天的阴谋,悄然酝酿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雨前的平静 第80章 皇子的大婚, 自是繁琐,虽是赐婚旨意已下,但是六礼到成婚, 至少得一年。礼部深知蛮蛮备受宠爱, 凡事自然力求尽善尽美, 司天监呈上来的吉日, 付少成看了又看,最后选到了后年八月。礼部这才松了口气, 难得赞嘆一句皇帝厚道, 蛮蛮到底才十三岁,听了这个消息,脸红了好几天。在两仪殿碰见范悦,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面红耳赤,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付少成见状, 回去就学给裴洛洛听,逗得她为了一睹蛮蛮的窘相,没少拿他打趣。不得不说,这小子羞红脸的样子, 还真是可爱。 除夕宴, 蛮蛮隔着远远的,看了一眼范宣,小姑娘才十二岁,还没张开呢, 可是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日后也必是风姿绰约的佳人。阿鸾在裴洛洛身边,悄悄地用手戳了一下她的胳膊, 然后指了指兄长。裴洛洛看了一眼,没说话,面上却笑了起来。 付少成命付景瑜给功臣敬酒,却是让蛮蛮执壶。赵秀坐在上首,面上一变,旋即又恢復正常。这执壶的差事,原就应该是她二儿子的差事。裴洛洛看着她,举起酒杯,遥遥地沖她一点头,抬手就喝了。东宫跟安仁殿的那点事,她早打听得一清二楚。付少成也不是傻子,现在按兵不动,只不过是在继续观望罢了。毕竟,付少成还是希望父慈子孝的,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承认自己的儿子有了不臣之心。 皇后静妃眉眼官司打得火热,底下的众臣也没闲着,也是眼神乱飞,有的还接错了人会错了意,好不热闹。陆柯因为这一年军功显赫,也得了太子敬酒。付景瑜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许復一眼,陆柯差点炸毛,他喝完酒,默默地戳着眼前的肘子,不许看我娘子,谁让你看我娘子了。许復在一边抿着嘴又笑了,这傻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喜欢吃醋。 裴洛洛自从那年生病之后,身体就不是很好,多吹了一点冷风就要闹咳嗽。付少成见时辰晚了,天气越发寒凉,就让张福英拿着自己的大氅过去,护着她先回承恩殿。阿鸾年岁尚小,又觉得这除夕宴没意思,也扶着裴洛洛的手跟着回去了。裴洛洛回去卸了钗环,见阿鸾坐在一边直打哈欠,就让她回去先睡了。她是横竖要等付少成过来的。 冬日的火盆烧得旺,承恩殿暖如春日。裴洛洛坐在一边看书,脚边睡着小黄。小狗长得极快,现在已经有些大狗的模样了。它盘成一个团,偶尔还哼唧两下,可见是做了个好梦。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子时已经过了。小黄听见动静,睡眼朦胧的醒来,冲着他摇了摇尾巴。裴洛洛上前扶住他,说:「今日可是有酒了。怎么喝这么多?」 「没什么。」 付少成靠着裴洛洛进了内室,躺在榻上就不想动了。裴洛洛接过内侍端了醒酒汤来,哄着他喝了半碗。又接过苏叶递过来的帕子,给付少成擦了擦脸。 「都这时辰了,洗漱以后就赶紧睡吧。」裴洛洛边说边招唿内侍把付少成扶起来,「明天还一天的事儿呢。」 付少成点点头,借着力坐了起来。 「蛮蛮那边怎么样?」裴洛洛问道。 付少成没说话,张福英却在一边接了话。 「回静妃娘娘,老奴让赵谨跟着去了昭庆殿,那小子办事儿,您放心。」 裴洛洛点点头,挥挥手就让他们退了下去。
第141页 付少成躺在床上,抱着裴洛洛,说:「蛮蛮今日很有皇子气度。」 裴洛洛却瞪了他一眼。 「你今日让他执壶,是还嫌他不够招眼吗?」 付少成笑了一下,却没说话。东宫若是连这都忍不下,他的蛮蛮,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他的儿子,智勇双全,他可不想让他做一个憋屈的闲散王爷。 裴洛洛等了半天,见付少成没回话,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气得她掐了一下付少成的胳膊,又赶紧揉了揉。他都睡着了,再醒了可怎么办? 上元节,付少成带着裴洛洛并蛮蛮跟阿鸾,一起熘出去看灯会。阿鸾第一次出宫,兴奋极了,晚膳过后,就迫不及待地换了衣裳,坐在那里等着。付少成给裴洛洛准备了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更衬得裴洛洛肌肤雪白,眉目如画。蛮蛮换了衣服进来,正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笑着说道。 「娘亲真美。」 「这用你说。」付少成接话道,「我娘子一直貌美如花。」 一行人坐马车出了安礼门,没走多远就被人群堵得只能下车步行。付少成领着裴洛洛,蛮蛮则带着阿鸾,前后左右都有穿着常服的侍卫,倒也安全。自从有了蛮蛮,裴洛洛怕御史台找麻烦,就再也没跟付少成出宫游玩过。所以,这一次出来,她很是开心。 「也不知道于家的铺子还在不在?」裴洛洛说道。 付少成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致,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行人走了过去,于家的铺子还在,只是比以前要大上一倍。裴洛洛面上一喜,拉着付少成就走了过去。 于父于母正在后厨忙活,是店小二招唿的他们。四个人落座之后,裴洛洛要了四碗圆子,四碗盐豉汤,并一些小食。圆子端上来,付少成舀了一个吹了吹送到裴洛洛嘴里,自己又尝了一个,还是以前的味道,一点都没变。阿鸾没经歷过这些,只觉得好玩,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左顾右盼。 于母从后厨出来,看见付少成裴洛洛他们坐在那里,先是揉揉眼睛,接着赶紧把于父叫了出来。两个人自从于北溟做了官,也是知道了一些礼节,明白皇帝这是微服出来,不可声张,便悄悄地走到他们跟前,叫了声贵人,声音激动得发颤。 付少成见是他们,倒是笑了,指了指条凳,让他们坐下说话。于父于母激动得都恨不得给付少成磕上几个头,又哪里肯坐,只是勉强挨个边罢了。一会儿见店里没人了,就急急地想跪下,却被付少成一把扶住了。二人见状,又把于南溟叫过来。 裴洛洛看着他,不由得笑了,当年,他还是个小奶娃,转眼间,都这么大了。付少成看着他,觉得这小子长得可真精神,笑着就开了口。 「叫什么名字啊?」 「于南溟。」他看着付少成跟裴洛洛,红着脸说道,「我兄长给起的。」 「这名字不好听。」付少成说,「你兄长的名字是我起的,你的名字,我也来取可好?」 于南溟听了,点点头。 「叫于图南吧。」付少成说,「跟你兄长的名字相辅相成。」 于图南见不方便磕头,就给付少成行了礼,悄声说道:「于图南谢贵人赐名。」 裴洛洛拉过蛮蛮跟阿鸾,把他们介绍给于父于母。 「这个是我儿子,小名叫蛮蛮。」裴洛洛笑着说,「不瞒您说,就是抱了你家小儿子当年有的。」 「哎呦,这小子可真俊啊。」于母喜滋滋地说道。 「这个是我闺女,叫阿鸾。」裴洛洛又把阿鸾领到于母跟前。 于母看着阿鸾,念了佛。 「哎呦,这姑娘漂亮的,怕不是天上的仙女投胎来的吧。怎么能这么俊。」 于母的话虽然糙,但是听到阿鸾耳朵里,却是很新鲜,她不由得红了脸。 「您也没变。」于母接着说道,「还是这么漂亮,就跟那画上画的似的。」 付少成几个人交谈甚欢,仿佛多年未见的朋友,聊着分别以后的旧事。 这时,于北溟领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见付少成跟裴洛洛坐在店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走上前,对着二人就是长长一礼。后面的姑娘,见了他们,却是一愣。 「妞妞姐姐?」阿鸾先开了口。 付少成跟裴洛洛听见了,抬头看过去,果然是严礼家的小闺女,妞妞。付少成见状不禁大笑,严礼宝贝了这么久的姑娘,居然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娘亲知道你跟谁出来的吗?」裴洛洛问道。 妞妞红着脸点点头,说:「知道。」 裴洛洛走过去拉着妞妞的手,把她带到于父于母跟前,说:「这是小北溟的爹娘。」 妞妞的脸更红了,她强作镇定地行了个礼,说:「严菁见过叔叔婶婶。」 严菁长得漂亮,说话声音又清脆爽甜,喜得于父于母牙不见眼,这要是能讨到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可真是祖上积德。 「这可是我的专用御医家的小姑娘。」付少成说道。 于母听了这话,扎煞着两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是听儿子说过,有个做官人家想招他做女婿,可是万没想到是皇帝的御医。他们家,高攀不起啊。 「前些日子,严礼就跟我说给他闺女相了个女婿,还说我也认识,没想到竟然是于家儿子。可见,我才是他们的媒人。」付少成笑着对裴洛洛说道。
第142页 于北溟机灵,听了这话,又冲着付少成行了个礼。裴洛洛在一边看着,伸手就拍了拍蛮蛮,说:「你看看人家多机灵,再看看你,见了范丞相,除了脸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蛮蛮在一边没说话,心里却想,未来岳父跟媒人能一样吗? 这时,外面传来了惊唿声,放烟花了,付少成拉着裴洛洛,蛮蛮领着阿鸾,于北溟带着严菁,一齐出了门 正月十五,已经入了春,虽是春寒料峭,但是温度已经稍微暖了起来。那烟火,在空中肆无忌惮的绽放着,炫美灿烂。整个天空,被烟火照亮,火树银花一般,繁花似锦。阿鸾笑着拍手,蛮蛮就在一边看着她笑。付少成揽着裴洛洛的肩膀,悄声地跟她说些什么,逗得裴洛洛笑得停不下来。于北溟领着严菁的手,一会儿见爆竹声太响,便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羞得小姑娘红着脸低了头,面上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于父于母并于图南,站在那里,也抬着头看着天空,这漫天的烟火,可真美。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年上元节。 第81章 魏国公跟晋国公手里的兵权, 早已经被付少成收的差不多了,但是作为国公府,到底都会有养自己的府兵, 虽然不多, 但是也有三四千人了, 两个国公府加在一起, 勉勉强强也上万了。付景瑜自己手里,也培养了一批亲信。两个老狐狸狡猾, 在皇宫侍卫里,掺了不少自己的亲信,就是怕有点什么事情,以防万一,再不济了, 好歹还能有个通风报信的。谁承想,还真是用上了。 付景瑜做事, 自是有自己的考量,他手底下,也是有些能人的。顺藤摸瓜,查到了静妃手里居然还有两支暗线, 自己的私产也是不少, 最关键的,是付景瑜发现金陵书院的地契,居然是静妃的名字,这就意味着, 金陵书院出来的人, 实际上,全部都是付景琋的人。付景瑜想, 他是等不到顺利继位的那一天的,三皇子手里的兵权,太多了。等到他继位,到时候,三皇子必反,付景瑜觉得恐怕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而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却是过年前发生的事情。 年前,礼部尚书赵思上奏皇帝,太庙仪注,太子拜褥应置于槛内(1)。付少成见了这个奏疏,忍不住笑了,他递给了范悦,说:「看看,这都有人开始盼着我死了,着急了呢。」 付少成这话说的诛心,范悦慌忙站了起来,深深地行了个礼。 「皇帝慎言。」 付少成没说话,指了指奏疏,示意他看看。范悦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只觉得付景瑜身边的人都是蠢货,要不是这赵思前些日子跟魏国公连了宗,他简直都怀疑这是静妃让人给太子使的绊子。这和逼宫有什么区别?范悦犹豫了一下,请付少成先按下不表,等过了年再行处置。付少成却摇摇头,他现在正值壮年,东宫那边的人就已经如此着急了,若是将来待他百年之后,他们指不定如何对待静妃,难不成想要活活逼死她? 范悦见皇帝不说话,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朝上约定俗成的规定,非重大事情,一律过了年以后再说。」 付少成闻言却笑了,他看着范悦,一字一句地说道:「丞相觉得这还是小事?我看东宫那边,是等不及了吧。」 范悦听了此话,竟是一个机灵,原来皇帝对东宫,防备已经如此之深。 「革了赵思的职。」付少成说道。 「皇上不可。」范悦说道,「这一革职,您跟东宫之间,恐有嫌隙。」 「嫌隙?」付少成笑了一声,「恐怕东宫跟我早就不是一心了。」 赵思革职的消息传来,满朝皆惊。大臣们的心,终于偏向了付景琋,不是三皇子受皇帝宠爱,而是付景瑜太蠢了。 裴洛洛在承恩殿闻言,不由得笑了,愚蠢的同盟比敌人更可怕。付景瑜是没有詹士院还是怎地,这么诛心的奏疏,他怎么就能同意递上去,怕不是嫌命长吧。 这件事,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垮了付景瑜内心的防线。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坐不长了。 过年的时候,前朝后宫一片和谐,但是付少成跟付景瑜,却各怀心思。付少成秘密地把陆达从西北调了回来,暗地里驻扎在金陵郊外,有事的话,随时进城。魏国公跟晋国公也没闲着,在禁军里又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人,付少成却只当没看见,他到底想要看看,他的儿子,会不会背叛他。裴洛洛却明白,付少成对于付景瑜,还是抱有一丝幻想。他终归是他的父亲,二十几年的父子情,不是假的。 长春节,裴洛洛预感到今天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她让阿鸾时刻跟着自己,又提醒蛮蛮小心提防。自己却坐在那里,看着付少成。虽然她一直希望付景瑜按捺不住,起兵造反,但是,她真的不希望是今天。对于付少成而言,他的生辰本就是禁忌,等蛮蛮出生,才好一点。她不希望他刚刚欢喜几年,又因为付景瑜,对这个日子再次记恨起来。 太极殿,君臣其乐融融,月上中天的时候,大家都有了酒,那酒量小的,已经开始犯迷煳了。裴洛洛抬眼望去,却发现付少成眼神一片清明,不由得心下一惊,他极少有这种情况,难不成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不知不觉,付景瑜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等他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众多身着铠甲的士兵。大臣们被这一幕惊呆了,瞬间酒就醒了一半。付少成坐在上面看着付景瑜,说:「阿瑜如此这般是要逼宫吗?」
第143页 付景瑜看着坐在上面的付少成,没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一众士兵,沖了上去。 付少成身边的侍卫瞬间分成两拨,裴洛洛见状,摘了翟冠,从一个躺下的侍卫手中拿起剑,站到了付少成跟前。 「护驾,护驾。」文臣不会武功,但是会吆喝,强撑着在那里挡着来人,其实一个个都想要钻案子。 这时,陆达带着人从外面沖了进来,魏国公见状,一伸手,从外面冲进了一排弓箭兵,对着付少成就拉开了弓。裴洛洛不禁骂了一句,这群兔崽子,这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付景瑜看见弓箭兵,瞬间闪了下神,他的外祖父,没有跟他说这个安排。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太极宫的侍卫,已经涌了上来。 蛮蛮却一下子挡在了付少成跟裴洛洛跟前,他的爹娘,不能有事。阿鸾被许復拉到一边,噙着眼泪看着他们。 一支一支的箭射了过来,太极殿开始传来惨叫声,有那上岁数的老臣,腿脚不利,还没来得及钻进案子底下就被飞箭射中了大腿,疼他直叫唤。 陆达跟陆柯,一个带人护住付少成,另一个就沖了过去。付景瑜太狠了,弓箭都用上了。 忽然,一支箭射到了裴洛洛的左肩,她却死死地咬住嘴唇,直接用手里的剑把箭杆削掉,这个时候,她不能让付少成分心。阿鸾却在一边看个满眼。 「阿娘。」小姑娘不禁喊出了声,却被许復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这个时候,他们谁都不能分心。静妃受伤的位置不是要害,无碍的。」许復的声音平淡冷静,却安抚了小姑娘的心。 赵秀坐在一边,整个人却已经懵了,她的儿子跟她的父亲,背着她做出这等事来,为什么没有人跟她说?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她?如果她知道,她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件事情拦下来。这是砍头的事情啊,不做太子又怎样,她只希望她的儿子,好好活着。付景瑞见此情形,犹豫了一下就站在了付少成前面,用身体挡住了他。赵美临行前单独见过付景瑞一次,就跟他说了十个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想,他得保全了娘亲的性命。 蛮蛮见此情形,立时就明白这付景瑞要比付景瑜聪明很多,小时候推他下水,只不过是年幼无知罢了。若是他在太子的位置,自己想要做些什么,恐怕难上加难。虽然知道他必有后招,但是紧急关头,须得二人联手。 「二哥,您挡在父皇前面,我在父皇身侧,太子念及手足之情,不会轻易对您下手。」 蛮蛮此话一出,付景瑞愣了一下,却还是点点头,这三皇子果然聪明,瞬间就知晓了他的用意。 陆柯带着人悄悄走了出去,从背后包抄。但是陆柯因为对方终归是太子,不能直取性命,招招避开要害,收着劲儿打,对于士兵来说,太过辛苦。陆柯到底还是被付景瑜刺中了几下。陆达见自己儿子渐渐招架不住,提着剑沖了过去。姜还是老的辣,付景瑜终于被陆达生擒。 付少成看着跪在下面的付景瑜,不禁大恸,他们父子,居然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付景瑜却抬头看着付少成,轻轻地笑了。 「爹爹果然对景瑜戒备颇深。」付景瑜说道,「景瑜幼年之时就奉爹爹为神明,一心想成为跟爹爹一样的大将军。可惜造化弄人,您竟成了皇帝,景瑜做了太子。这么多年,景瑜思前想后,终于明白,这太子之位,不是景瑜该做,而是您不得不让景瑜做罢了。」 付景瑜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付少成,继续开了口。 「景瑜无所求,只是娘亲跟弟弟无辜,他们对此事并不知晓,望您念在娘亲跟随您多年的份上,善待娘亲跟弟弟。太子妃对此事也是毫不知情,景瑜叩拜,望您看在二十几年的父子情上,善待她们母女三人。」 付景瑜说完,趁侍卫不备,从他手中抽出宝剑,自刎于太极殿内,血溅三尺。 付少成见此情形,忽然一阵腥甜涌上喉咙,竟是喷出一口血来。 「少成。」裴洛洛不禁喊出了声。 付少成摆摆手。 「来人。将太子尸身送到东宫,按照太子规制料理后事,别惊着太子妃跟小郡主们,其他不可多言。送皇后并二皇子回安仁殿,陆达着人看管。三皇子留下处理后续事情。」 众人齐齐答应,付少成见赵秀并付景琋离开了太极殿,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倒了下去。 蛮蛮让人把付少成抬回甘露殿,裴洛洛也跟着过去。因为慌乱,除了阿鸾并许復,谁也没注意到她肩膀上的箭伤,虽然衣服上血迹斑斑,大家却都以为是别人留下的,毕竟裴洛洛除了面色苍白一点之外,竟是分毫不显。 许復见状,让人请严礼的时候,顺道把严夫人一起请过来,毕竟静妃伤势严重,普通医女,怕是没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裴洛洛守在付少成身边,严礼过来,却说只是急怒攻心,这口血吐出来,还好一些,总比闷在心里要好。他拿出银针,在穴位处扎了几下,付少成悠悠醒了过来。 「少成。」裴洛洛带着哭腔说道。 付少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勉强笑了一下。 「不哭,我没事的。」 裴洛洛点点头,说:「我刚才被人用剑划伤了手指,你既然没事了,我过去找医女包扎一下。」
第144页 付少成点点头,说:「快些回来,我想你陪我。」 「好,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裴洛洛强撑着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出去。出了门,她看着众内侍,说:「不许声张。」接着,就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1)清史:礼部尚书沙穆哈奏奉先殿仪注置皇太子拜褥于槛内,帝革沙穆哈职。 付景瑜也是个可怜人 第82章 (修) 谢芳华仿若行尸走肉一般回了东宫, 她强撑着精神把两个闺女安排好,自己回了正殿。 付景瑜的尸身已经被宫人擦拭干净,开始准备换衣服了。谢芳华挥挥手, 示意众人离开, 她想跟付景瑜单独再待一会儿。 众人迟疑了片刻, 想到皇帝说以太子规制下葬, 应该是想保全太子名声,行了礼就齐齐退到了门外。 谢芳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付景瑜的脸, 指尖传来的只是冰冷,再无往日的温暖。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她跟这个男人生活了十年,却始终没有办法走进他的心。他终于还是走了自己最怕的那一步,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 就走了。 在谢芳华心里,付景瑜只不过是一个渴望父亲关注的孩子。他的种种行径, 只不过想要得到付少成的爱。这次逼宫,真的是他想造反吗?应该说,是他拿自己的生命,跟付少成赌了一把, 耗尽了二十几年的力气, 任性的跟付少成撒了个娇而已。 谢芳华看着他的脸,竟然看出来他面上挂着一丝笑意。她想,付景瑜应该是赢了吧,他倒下的瞬间, 一定看到了自己父亲喷出的鲜血。他用自己的死验证了付少成对他的爱。他们父子, 终于在最后用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达成了和解。只是,这个和解的代价, 太大了。 「你这个傻子。」谢芳华轻声说道。 接着,她给轻手轻脚付景瑜换好衣裳,又整理了头髮,跟往日没有什么区别,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起身,出了东宫,去上朝一样。她又摸了摸他的手,接着坐在那里,继续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能多看一会儿就多看一会儿。她得把他的样子牢牢记住,记上三生三世。 「下一世我们再做夫妻好不好?」谢芳华又开了口,「我一定加倍对你好。路上走慢一点,在奈何桥上多等等我,别急着喝那孟婆汤,会忘了我的。」 谢芳华的眼泪滴到衣服上,晕开一片又一片。她还记得自己当年跟付景瑜新婚,有时候会无故寻愁觅恨撒娇卖痴,动不动就哭上一场。每一次,付景瑜总是轻轻地擦干她的眼泪,温温柔柔地看着她,让她不要哭了。 而现在,他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东宫一片缟素,谢芳华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或许很久,或许才一会儿而已。她站起来,吩咐宫人们都进来,自己则去了内室,她得把衣裳换了。 谢芳华坐在那里,卸了钗环,换了衣裳,更显得她弱不胜衣。 这时,付景瑜的心腹太监杜安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谢芳华行了礼之后,说道:「回太子妃,内侍省过来问问,太子生前有什么喜欢的想一起下葬的东西吗?」 谢芳华愣了一下,说:「让他们等等,我去太子书房看看。」 杜安抹抹眼泪,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付景瑜的书房,谢芳华很少进来。他的书房很大,明面上放的都是一些史书典籍。谢芳华蹲下来,打开书柜下的柜子,里面放着一个金丝楠木箱子,她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打开以后,确实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盒子。 谢芳华伸手取出最上面那个小的,打开来,却是一把小小的匕首,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玩的。她愣了一下,这个匕首她听付景瑜提起过,是当年他父亲从凉州寄回来的。她又伸手拿出另外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狼牙做小佩饰,再下面那个,是西夏人特制的夏人剑。这些,都是付少成当年送给付景瑜的,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谢芳华起身打开另一个柜子,只有一个小小地盒子放在那儿,她取出来,却发现上了锁,她想了想,从付景瑜书案上的砚台旁找到了一把精精巧巧的钥匙。她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张度牒,上面赫然写着付景瑜的名字。谢芳华愣住了,付景瑜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却又为什么安排弓箭兵,飞箭无眼,那可是奔着要付少成命去的。 谢芳华仔仔细细地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从付景瑜进入太极宫开始,一点一点的想,不放过任何细节。忽然间,她想起来付景瑜看见魏国公指挥着弓箭兵进来时那张错愕的脸,还有她父亲晋国公难以置信的眼神。谢芳华站了起来,指挥宫人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她要见皇帝,她得为付景瑜做最后一件事情。 太极殿内,阿鸾到底年虽小,没经歷过事,面对这种情形,她有些慌乱。她看着许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能麻烦您跟我去甘露殿看看吗?我不放心我阿娘。」 按理说,诰命夫人进不得甘露殿,可是事出紧急,那边又实在没有拿主意的人,许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阿鸾带着许復一路快走过去,刚进殿,迎头就看见裴洛洛从内室出来,阿鸾刚想说话,就见娘亲昏了过去。阿鸾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许復。 裴洛洛那句话,许復听个满耳,知道她是怕皇帝知道以后再出点什么问题,这个时候,皇帝死不得。她想了想,附耳对阿鸾说道:「先让人把静妃娘娘抬到偏殿,严夫人应该在那儿等着了。我陪你一起过去。我到底痴长你十几岁,有些事情经验丰富一些。」、
第145页 阿鸾点点头,吩咐宫人宫人之后就想进内室看看她爹,被许復拉住了。 「静妃娘娘刚才说了不许声张,就是怕皇上知道了出点什么意外。你先去偏殿,万一皇帝问起来,还能用你害怕了静妃陪着你的名义搪塞一阵。你吩咐宫人在门口守着,一会儿三皇子来了说一声,别漏了。」 阿鸾想了想,觉得许復说的有道理,点点头,指了两个宫人吩咐了几句,就跟着许復一起去了偏殿。 严夫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众人把静妃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她指挥宫人把静妃的衣服剪开,自己净了手走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箭杆呢?」严夫人问道。 「阿娘怕爹爹他们发现分心,自己用剑砍了。」阿鸾被裴洛洛的伤口吓到了,声音带着哭腔,却想到自己目前是唯一能主事的人,强打着镇定,让人好不心疼。 严夫人又仔细地看了看,说:「这箭头得用刀剜出来才行。」 阿鸾听了这话,整个人差点瘫在那里,被许復一把扶住。她借着许復的力,缓缓地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就听您的。」 严夫人又给裴洛洛诊了脉,接着仔细地看了看伤口,说:「还好箭头没有淬毒,不然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长公主,老身自作主张,先剜了箭头再让静妃醒过来吧,不然这疼痛,她受不住的。」 阿鸾噙着眼泪点点头。许復看着心酸,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说:「别怕。」 严夫人这手外伤的技术,是跟严礼学的,当时只是觉得有意思,万没想到竟然能派上用场。这箭伤,如果箭杆还在,倒是好处理,**以后止血,可是这箭杆没了,就只能用被火烧过的小刀剜出来,疼痛程度,堪比刮骨疗伤。严夫人又怕这伤疤太大,影响日后活动,小心翼翼的剜着,饶是裴洛洛在昏迷中,仍旧疼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终于,箭头被拿了出来,严夫人又仔细地上了药缠好纱布,这才松了一口气。 「万幸不是要害,没有大出血,一会儿静妃就能醒过来了,我开了方子,让宫人去煎药吧,现在就剩伤后高热了,如果熬过去,就没事儿了。」 阿鸾走过去蹲在床前,看着自家娘亲,素白的一张脸上不见一丝血色,阿鸾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 这时,蛮蛮带人从太极宫赶回甘露殿,刚进殿就听了宫人的回报,立时就呆楞住了,他娘亲受伤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他站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该先去哪边,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看爹爹,先把他安抚住了再说。 付少成坐在那儿,刚喝了一碗药,准备等裴洛洛过来,交代一些事情就去东宫并安仁殿一趟,结果,没等来裴洛洛,却见蛮蛮一脸焦急地进来,不由得深感欣慰,他这个儿子,还是担心他的。 「别急,我没事儿了。严礼说急怒攻心,憋在心里反而不好。」 蛮蛮这才松了口气,走上前仔细地看了看他爹的脸色,果然已经恢復过来。 「你娘亲呢?她说手指被剑划伤,去找医女包扎了,怎么样?严不严重,怎么这么久还没过来?」 蛮蛮被这话问的瞬间出了一头汗,他就应该先去看娘亲才对。 「娘亲没事儿了。只是阿鸾到底年虽小,害怕,娘亲在偏殿陪着她呢。」 付少成本就不是个傻子,又做了这么多年皇帝,那双眼睛,简直能看到人心里去,蛮蛮的神情哪能瞒得住他。 「说,你娘亲怎么了?」 蛮蛮本就忍得辛苦,见付少成如此,竟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娘亲受了箭伤,严夫人在偏殿正为娘亲医治呢。」 付少成听了这话,起身直接拽着蛮蛮就去了偏殿。 严夫人开了方子,又让人拿去给严礼看一眼,毕竟这外伤,还是严礼更精通。严礼听了宫人的话,深觉得自己以前的直觉是对的,这静妃,是个狠人。他看了看方子,斟酌地改了改,就拿回给宫人,让她赶快煎了去。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阿鸾还守在裴洛洛床前,见她爹进来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忍不住哭出了声。 「爹爹!」 许復在一边见皇帝来了,行了个礼,付少成压根没看见,许復撇了撇嘴,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出了偏殿。这个时候,她这个外人,还是不留在这儿了。皇帝对静妃情根深种,这当口,指不定做点什么事出来,她还是躲远一点好。 付少成快步走到床前,他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把裴洛洛额前的碎发拨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细细密密地都是汗珠。 「洛洛。」付少成声音轻轻地,「洛洛,醒醒好吗?」 裴洛洛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付少成开始害怕起来,多年以前的那个梦,他一直忘不了,他害怕有一天,这个梦成为了现实。 「洛洛。你说的让我等你呢,做人不能言而无信,知不知道?」付少成声音温柔,蛮蛮跟阿鸾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无尽的酸楚。兄妹两个手拉手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流泪。 这时,宫人端着药进来,付少成伸手接过来,让苏叶扶起裴洛洛,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把药餵给她。 裴洛洛靠在苏叶怀里,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付少成一激动,差点把药全撒了,他稳了稳神,决定先让裴洛洛把药喝了。
第146页 还好,裴洛洛还知道咽下去,付少成这才稍微轻松一点。宫人在一边接过空碗,苏叶扶着裴洛洛躺下的时候,锦被不小心滑了一点,露出她左肩上包扎过的伤口,有大团的血迹渗了出来。 付少成见了一愣,他上过战场,明明是箭伤,怎么这么深?他转头看过阿鸾,说:「不是说是箭伤吗?」 阿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实情说出来。小姑娘哭得抽抽搭搭的,一件事情说了好长时间,付少成听完,晃了两晃,蛮蛮赶忙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付少成说,「去请严御医并严夫人进来。」 宫人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苏叶在一边站着,眼睛也是红红的。 严礼跟严夫人走进来的时候,付少成还是坐在脚踏上,见他们来了,也没起身,只是让蛮蛮请他们上座。 「请二位说实话,静妃情形如何?」 「伤口很深,处理得又不及时。怕是后面高热这一关不太好过。」 严夫人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几成把握?」 「如果我跟夫君一齐守在这里,六七成。」严夫人说。 付少成点点头,起身站了起来,深深地对着严礼并严夫人行了揖礼,慌得二人连忙避开。 「付少成在此谢过二位了。」 许復在外面喝茶,见宫人进来,后面跟着一身缟素的太子妃,不由得愣住了。她这是?但是她还是站起来,给太子妃行了个礼。 谢芳华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因为激动,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她冲着许復点了点头,一个不小心,手里的盒子掉了下来,露出里面那张度牒。 许复眼神好,看了一眼,忽然就明白了。她悄悄地走到谢芳华跟前,轻声说道:「魏国公新得的那个儿子,天资过人,聪敏早慧。」 谢芳华看着许復,点点头,也轻声说:「一会儿你赶紧走吧,有些话,你听不得。」 「好。」许復说道,「你得撑住了,还有两个孩子呢。」 付少成听宫人的话,说太子妃求见,不禁纳罕,这孩子平日寡言少语,今日在这当口求见,难不成太子之事有蹊跷不成?他想了想,起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妃出场了 第83章 (捉虫) 阿鸾见付少成要出去, 这才想起来许復还在外面等着,她赶忙拽住付少成,说:「爹爹, 陆夫人刚才陪我过来的, 她现在还在大殿坐着呢, 您赶快让她回去吧。」 付少成停住脚步, 伸手抱了阿鸾一下,说:「爹爹知道了, 跟你三哥在这儿守好你娘亲,有事情就遣人过去叫我。你太子哥哥的事情,恐有蹊跷,我得去看看。」 「嗯。」阿鸾乖巧地应了,「爹爹也注意身体, 万万不可再动怒了。」 「知道了。爹爹会注意的。」付少成摸了摸阿鸾的头髮,刚想走出去, 看见蛮蛮站在那儿,想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蛮蛮还是跟我过去吧。」 蛮蛮听了这话, 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娘亲, 说:「是。阿鸾在这儿乖乖守着,听话。」 许復见皇帝并三皇子从偏殿过来,赶忙站起来行礼。付少成一抬手,说:「今日之事多谢将军夫人帮忙。赶快回去吧, 陆柯也受了点伤, 赶紧去看看吧。」 「举手之劳,当不得您道谢。」许復说道, 「静妃娘娘可好?」 「静妃还是没醒,严御医跟严夫人说今晚留在甘露殿。这情况,不好说。」 「请皇帝宽心,严御医跟严夫人医术了得,静妃不会有事的。」许復说完,行了个礼就由宫人带着出去了。 谢芳华在一边听着,却是感激地看了许復一眼,这些话,是问给她听的。 陆柯在太极殿偏殿,被御医包扎好伤口,正要寻许復,就看见她快步走了进来。 许復上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陆柯看了一遍,见只是胳膊上有几处划伤,虽然略深,却都不在要害处,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他,说:「还疼吗?」 「没事儿。早就不疼了。」陆柯说完伸手给许復擦了擦眼泪,「不哭了,都是小伤。」 陆柯就从来没见许復哭,这一次见她因为自己受伤哭了一场,两条胳膊虽然还是疼得厉害,心里却是开心的。 这时,张福英打外面进来,对着众人行了礼,说:「皇上说今个儿辛苦大家了,这天都快亮了,请诸位都回去先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今个儿的朝会,就免了。还有,诸位回家,不该说的,都忍住了。」 众臣也是累了,那年老上岁数的,都坐在那儿打起了瞌睡。张福英命众内侍掺着年老的大臣走了出去,送到承天门口,扶他们上了马车这才回去。 付少成坐在承恩殿上首,看着站在下面的太子妃,说:「太子妃这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谢芳华捧着盒子跪在地上,冲着付少成磕了一个头,开了口。 「父皇,这是儿臣从太子书房找到的,请您先看看。」 蛮蛮极有眼力见,走过去双手接过盒子,捧到付少成跟前。 付少成就着蛮蛮的手打开,见是一张度牒,伸手拿了出来,发现上面写着付景瑜的名字。蛮蛮立在一边也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谢芳华跪在那儿,见付少成眼睛明显因为惊诧瞪大了一圈。这才继续开了口。
第147页 「父皇也很惊讶对吧。儿臣刚刚也是如此。太子逼宫,儿臣辩无可辩,但是,那排弓兵,儿臣保证绝对不是太子的手笔。您也见了,太子连自己兵败之后的后路都安排好了,又怎会再安排人取您性命。」谢芳华说完,回身示意宫人把手里捧着的盒子都打开。 「这些是内侍省过来询问太子有无心爱之物陪葬时,儿臣从东宫书房里找到的。这些东西儿臣听太子提过,都是他小时候您从凉州给他寄过来的,他都小心翼翼的收好,保存起来。」谢芳华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付少成听了这话,起身走了过去,蛮蛮担心他出事,伸手扶着他的胳膊,一起走了过去。 宫人见付少成过来,都跪了下来,把盒子高高地举过头顶。 盒子里的东西,每一件付少成都再熟悉不过,当年他在凉州,虽然跟付景瑜接触甚少,但是对这个长子,却仍旧充满疼爱,淘换到什么好玩意,都想着寄回汴梁,以期可以弥补他父亲不在身边所带来的缺憾。 「儿臣见了这些东西,思来想去,觉得太子逼宫之事恐有蹊跷,不是儿臣为太子洗白,只是觉得或许是被别人蛊惑也说不定。所以,儿臣请求父皇彻查此事。」谢芳华说完之后,重重地给付少成磕一个头。额头撞地时「咚」的那一声,让付少成心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父皇,儿臣还有几句想说,可以吗?」谢芳华仰着头看着付少成,满脸泪水。 付少成点点头。 「太子闲暇之时,在东宫与儿臣聊天,时常提及他在凉州的旧事。言语之间,对您极尽孺慕之情。可是,儿臣自嫁入皇宫,也有十年了吧,这么多年,儿臣一直看着,却看不出您对太子的喜爱之情。儿臣今日斗胆问您一句,您有没有拿太子当过自己的儿子来看待?」谢芳华说完这番话,已是泣不成声。 付少成坐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晃了两晃,蛮蛮害怕,轻声叫了一声爹爹,付少成却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儿臣与太子闲时,会沿着金水河缓步散心,多次见您带着三皇子并长公主在那里游玩。恐怕,您都没有注意过我们吧。」谢芳华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您关心过太子吗?那年,晋国公敛财被御史台参,您把摺子扣下叫了太子过去,您知道回来的时候他有多高兴吗?他跟儿臣说,父皇是爱他的,他还说,您告诉他自己没有做过太子,不知道在这个位置还要许多银子,让他缺了银子就去找您。儿臣至今记得太子当时的样子,眼睛里仿若有火光一般,笑得比三月的桃花都要灿烂。儿臣还从未见过太子如此高兴。而这个事情,恐怕您都忘了吧?」 付少成看跪在下面的谢芳华,手上不禁使力,紧紧地攥住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上好的汝窑竟是碎了,鲜血顺着指缝滴到衣服上。付少成竟是浑然不觉,只是看着跪在下面的谢芳华。蛮蛮在一边不敢出声,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形状,一时间,竟是怕了起来。 「您宠爱三皇子与长公主,无可厚非,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太子也是您的孩子。或许因为母亲不同,您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但是,总不能偏心到如此地步。您这么多年,有没有把视线放在太子身上过?三皇子发热出疹子,您为此竟辍朝一日,太子生病那几次,您有没有去东宫探望过一次?又或者说,太子生病,您知道吗?关心过吗?」谢芳华继续说道。 此话出口,付少成竟是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扔了出去,谢芳华却没有避开,任凭杯子砸在她脚边,溅湿了自己的衣裳。 付少成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两仪殿,有一年,太子做错事情,也是这样跪在那里,他怒急,随手就拿起奏疏扔了过去,付景瑜竟是躲都没躲,任凭奏疏打在自己身上,仍旧挺直嵴背,一言不发。 谢芳华见付少成如此这般,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内心,付少成此时已是痛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了口。 「儿臣今日在东宫为太子穿衣,竟然从他的面上看出一丝笑意。太子不善言辞,很多话无法出口,他哪里是谋反逼宫,他是用自己的命来赌您对他的爱。儿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怒急吐血,想必太子最后一眼是看见的。儿臣庆幸,太子死而无憾,您还是爱他的,对吗?」 谢芳华字字泣血,付少成坐在那里,看着她,觉得从心口出传来一阵绞痛,痛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爹爹。」蛮蛮在一边看见付少成脸色不对,忍不住叫出了声。 付少成摆摆手,说:「爹爹没事儿。着人看好太子妃,别让她出事。我去东宫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付少成说完话,借着蛮蛮的力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却又倒了下去。 蛮蛮慌忙喊宫人把付少成抬回内室,并让人请严礼过去。自己却走过去看着谢芳华。 「太子妃如此这般,究竟何意?」 谢芳华看着蛮蛮,说:「太子已死。这太子之位,已是你的囊中之物。我别无所求,只望父皇并三皇子能彻查魏国公,还我夫君一个公道。那排弓兵,想来是魏国公的手笔,恐怕他另有图谋。」 蛮蛮听了这话,忽然间也想到了太子当时的情形。 「确实如此,弓兵进来的时候,我也见到太子哥哥当时面露诧异。」 谢芳华点点头。
第148页 「三皇子也上过战场,知道飞箭无眼,魏国公此番,怕是奔着要父皇的命去的。我也听闻,当日魏国公本就打算自己上位,只是可惜他两个儿子有勇无谋,后继无人。才不得不扶父皇做了新朝的皇帝。魏国公新得的小儿子年岁渐长,虽是庶出,却是天资过人,聪敏早慧。魏国公怕是因为此子,又存着自己上位的心了。况且,我父亲晋国公也参与其中,我不求别的,只求父亲能保住性命,母亲兄长不受牢狱之苦。」 谢芳华说完又要给蛮蛮磕头,却被他一把拦住,又强拽着扶她起来。 「太子妃嫂嫂的礼,景琋受不起。上辈人的恩怨,景琋作为小辈无法说什么,但是,太子哥哥之事,请您放心,景琋必彻查到底。也望太子妃嫂嫂放宽心,照顾好自己身体,毕竟两个侄女尚小,离不得母亲。父皇此番也是伤心过度,但是请您放心,娘亲知晓后必定不会对您严加苛责。」 谢芳华见蛮蛮的话说得敞亮,这心才略微放下一点。 「我还有句话,请三皇子待静妃醒来以后转达给她。柳家的人,跟魏国公,有些勾连。你自己,也要小心。」谢芳华犹豫半天,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蛮蛮。 蛮蛮听完此话,对谢芳华行了个礼,说:「景琋多谢太子妃嫂嫂提点。」 谢芳华见状,说:「我要回去了,你太子哥哥一个人怪寂寞的,我得去陪着他。有事情,就遣人去东宫。父皇要是过去,你陪着点。」 蛮蛮听了此话,不禁鼻子一酸,竟是流下泪来,他目送太子妃出了承恩殿,又让赵瑾去东宫把付少成的话嘱咐给杜安,这才急忙回去。他爹跟他娘,都不能有事啊! 而赵秀此时在安仁殿,状若疯癫。 「你大哥的事情你事前到底知不知道?」她看着付景瑞问道。 付景瑞摇摇头,他大哥向来不爱多言,很多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他的事情,恐怕只有外祖父最清楚吧。 赵秀呆呆的坐在那里,早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她就不应该让她的阿瑜做太子,当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做个庶人。她的儿子,她生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赵秀想冲出安仁殿,去找自己的父亲问个究竟,他为什么不拦着他?自古以来,造反的太子,有几个能成事的,付景瑜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她又想去问付少成,为何如此苛待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想让他做太子,直说就好,这么试探来试探去,有什么意思? 付景瑞坐在那里,一直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事情,他忽然间灵光一闪,想起来魏国公带着弓箭兵冲进来的时候,自己兄长一瞬间的错愕跟惊讶。这个安排,他的兄长,是不知情的吧?而他外祖父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如果他兄长逼宫成功,也只会成为魏国公的傀儡,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母后,外祖父恐怕没安好心。」 付景瑞思来想去,是开了口。 「你胡说,魏国公是你们外祖父。」 「母后,太子哥哥定不会安排弓兵,飞箭无眼,他不会谋害父皇的。」 赵秀被付景瑞的话惊得坐在椅子上,她的父亲,竟然利用她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妃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了 第84章 蛮蛮蛮先回的内室, 严礼已经给付少成诊了脉,情志过激,行了针, 估计可能一会儿就会醒来。蛮蛮坐在窗边的榻上, 用手覆住脸。他终归还是个孩子,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严礼看着他,轻声开了口:「让人去偏殿换长公主过来守着, 你得去守着静妃,这事,等静妃醒了赶紧问她,明白吗?」 蛮蛮听了这话,点点头, 让石兴德去请阿鸾,自己又趁着这个时候把事情捋了一遍。 阿鸾过来以后, 蛮蛮嘱咐了她几句就快步去了偏殿。裴洛洛情况比严夫人预想得要好,高热并没有太严重,蛮蛮这才松了一口气。 裴洛洛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她看见蛮蛮守在身边, 轻声开了口。 「你爹呢?」 「爹爹又昏过去了。」蛮蛮不由得哽咽了一下,接着简单清楚的把刚才在承恩殿发生的事情说给裴洛洛听。 「扶我去内室。」裴洛洛听完以后挣扎着坐了起来。 「娘亲刚刚醒过来,实在不宜挪动。」蛮蛮声音发急,都带了哭腔。 裴洛洛却没理他, 强撑着下了地。 「我必须去, 这事东宫已经占了先机。」裴洛洛说道,「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既然魏国公的事情已经败露, 娘亲又为何还有如此这般?」蛮蛮扶着裴洛洛问道。 「魏国公狡猾,他这一步,有谁算到了?他这个人操守极低,连自己的亲外孙亲闺女都能算计。万一他要是留了后手,把这事推到晋国公身上,那赵秀再哭上一哭,这太子之位肯定就是付景瑞了,你觉得到时候还有咱们几个的活路吗?」裴洛洛轻声解释给蛮蛮听。 「那太子妃?」蛮蛮继续问道。 「她恨极了赵家,连带着赵秀也不落好。她替我开了个好局,所以我更得过去。况且,你爹帝王心日重,单看御医,除了严礼他找过何人?我必须让他心无芥蒂,明白吗?这事须要全都推到魏国公身上。」裴洛洛到底伤重,话没说几句,便已有些气短。
第149页 「阿娘。」蛮蛮哭了出来。 「蛮蛮听话。」裴洛洛说道,「面上不许带出来,就当我不知道,听见没有?」 严礼见静妃来了,行了礼,就带着蛮蛮跟阿鸾出了内室,裴洛洛坐在床边,借着阳光,看着付少成。 纵然满心算计,裴洛洛却是真的爱付少成,见他这样,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她拉了拉付少成的手。 「少成,快点醒过来。」 付少成躺在那里,却是丝毫醒来的痕迹都没有。 裴洛洛坐在那儿,又想了一下谢芳华的话,想来她恨急了赵家,连带赵秀,都受了牵连,不然,她不会想跟自己联手。况且,虽然她话说得诚恳,但却仍旧得防一步,万一这要是她联合赵秀做的套可如何是好? 付少成昏睡的时候,却做了一个冗长繁杂的梦。梦里,付景瑜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他抱着小景瑜跟他轻声细语的说话,逗他喊爹爹。 一晃眼,付景瑜长大了,穿着喜服给他行礼,十几岁的少年,挺拔秀美,一副好样貌。他笑吟吟地抬手,却发现红色的衣服渐渐退成白色。付景瑜笑着看着他,说:「爹爹保重,景瑜先走一步。」 付少成慌忙伸手想要拉住他,却抓了空,付景瑜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终于不见了。他睁开眼,恍然发觉刚才是一场梦,可是他的景瑜,从小就寄予厚望的景瑜,却真的不在了。 「少成。」 裴洛洛的声音把付少成拉回现实,他看着她,面色苍白,肩膀处还有丝丝血迹。 「洛洛,你怎么过来了?承恩殿的人是死的吗?怎么不拦着点。」 裴洛洛却笑了,拉着他的手,说:「她们哪里拦得住我,听见蛮蛮说你又不舒服,我又怎么躺得住。」 付少成坐了起来,看着裴洛洛,忍不住抱着她,无声无息地哭了。 裴洛洛抱着他,像安抚幼年的蛮蛮一样,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 渐渐的,裴洛洛觉得自己的左肩又疼了起来,疼得她快支撑不住了。而且,她觉得自己的热度又上来了,她的后背都开始疼了。裴洛洛一边安抚付少成,一边咬着牙忍着,这时候,她必须撑住才行。 付少成哭了很久,哭到裴洛洛觉得自己的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少成,怎么了?」裴洛洛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飘了。 「洛洛,我想去趟东宫。」付少成哭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不过东宫我去不合适,让蛮蛮陪着你,行吗?」 付少成听了这话,犹豫了起来。付景瑜本身就因为蛮蛮对他心存芥蒂,这个时候了,他不想他再难过,万一他的景瑜在天上看着呢? 「让阿鸾跟我过去吧。」付少成说,「毕竟太子妃也在。」 裴洛洛没说话,心里却明白付少成的天平已经倾斜了,可是她却不能说什么。 「好。」裴洛洛温温柔柔地说,「我在这儿等你。」 裴洛洛起身帮着付少成换衣裳,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借着给他整理下摆褶皱,蹲了下来。付少成感觉不对劲,弯腰扶起裴洛洛,发现她身上烫的厉害。 「洛洛,你怎么了?」付少成抱着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简直烫手,而且,她的左肩有大团大团的血迹渗了出来。 「我没事。可能就是伤口裂了,无碍的,我都没有觉得很疼,一会儿让严夫人再来看看就好。」裴洛洛说道,「你赶紧去东宫吧,我等你回来一起用饭,好吗?」 付少成见裴洛洛精神尚好,自己又着实挂念东宫那边的情况,点点头,走了出去。 裴洛洛嘱咐阿鸾照顾好付少成,又把他们送出门口,直到付少成的背影不见了,这才瘫坐在地上。宫人慌忙把她扶回内室床上。 「蛮蛮,魏国公晋国公他们现在关在何处?」裴洛洛挥退众人问道。 「大理寺。」蛮蛮说道,「大理寺卿汤郁是爹爹的人,不过,他女儿,是许家的儿媳。」 「好。」裴洛洛说道,「找人去大理寺,把太子妃的话悄悄透给晋国公。」 「娘亲,这个时候您就别想这些了,赶快请严夫人进来瞧瞧好吗?」蛮蛮哭着说道。 「没事。」裴洛洛说,「记住,我有什么事情都不能去东宫叫你爹,明白吗?遣人盯着东宫,你爹出来若是直奔安仁殿,再去拦他,除此之外,你爹去哪儿都不要管,不管我出了什么事都不许说。」 「阿娘。」 「千万记住了,知道没?」裴洛洛伸手把蛮蛮的眼泪擦干,「不许哭了啊,小孩子哭哭啼啼可就不讨人喜欢了。去吧,叫严夫人进来。」 蛮蛮点点头,赶快往外走。 「等等。」裴洛洛忽然叫住蛮蛮,「如果我有什么事,你记得告诉苏叶,我妆匣最下面那层单独放着的小盒子里的那个簪子,到时候想着给我戴上。」 「阿娘。」蛮蛮大哭起来,他跑到外面去请严夫人,又让石兴德遣人去东宫外面盯着,他自己坐在外面,实在抑制不住,抱着严礼哭了起来。他特别害怕,害怕娘亲就这么离开他。他终于从承恩殿这个美好的桃花源走了出来,面对这个现实的人间。 东宫,满目的缟素刺痛了付少成的眼。太子妃并两个小郡主,跪在那里哀哀地哭着。阿鸾见到此景,也是忍不住的心酸。付少成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理会他,自己走到付景瑜的棺椁前,看着里面躺着的付景瑜。这是付少成自付景瑜长大以后,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他。他这个儿子长得可真好看,高挺的鼻樑随了自己,薄薄的嘴唇跟自己也很像,还有脸型,付家的男人,全都是窄脸。他面上真的是笑的,付少成不禁落下泪来,他这个儿子,怎么内敛成这样?他又哪里知道,自己在甘露殿的书房里,至今还好好守着他十二岁送给自己的那副百寿图。
第150页 付少成伸手摸了摸付景瑜的脸,忽然间很想晃一晃他,会不会他就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笑着说这只是个玩笑,他还活着。可是指尖冰冷的触感提醒他,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付少成忽然间笑了起来,他这个傻儿子,原来也有如此任性的一面,他真的赢了,付少成想,他的景瑜用自己的命,实现了对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惩罚。 阿鸾在一边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转头看向太子妃,太子妃沖她摆摆手,示意无碍,阿鸾这才放下心来。 付少成在东宫待了很久,站得腿都麻了。终于,他晃过神来,看着跪坐在一边的阿鸾,说:「太子妃保重身体,朕先回甘露殿了。」 谢芳华领着两个女儿给付少成行了礼,说:「儿臣恭送父皇。」 付少成领着阿鸾出了东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眼睛酸涩无比,他本想去安仁殿看看,可是见阿鸾在一边红着眼睛,还是决定领着她先回甘露殿。 裴洛洛这个时候,已经烧得人事不知了。严夫人给她重新换了一次药,又开了个方子。出来见蛮蛮抱着严礼哭得伤心,忍不住自己也红了眼睛,静妃真是太苦了。 付少成进来,就看见蛮蛮这幅样子,快步走了过来,说:「你娘亲怎么了?」 蛮蛮见他爹回来了,这才觉得有了主心骨。他站起来,看着付少成,说:「您走了以后,娘亲就昏迷不行了。」 「为什么不遣人告诉我?」付少成第一次对蛮蛮高声喊道。 「娘亲不让我跟您说。」 付少成嘆了口气,就走进内室,苏叶正在那儿给裴洛洛额头换帕子,见皇帝进来,行了礼就退到一边。付少成坐过去看着裴洛洛,说:「你怎么又不守信用?怎么这么爱骗我?」 裴洛洛面色潮红,付少成知道,这外伤后的高热,极其兇险,他不禁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就傻到认为她没事呢。付少成坐在床边,一抬头,却发现床边的柜子上放着自己送给裴洛洛的那只簪子,他不由得看向苏叶,说:「这簪子?」 「回皇上。娘娘刚才醒过来一阵,跟婢子说要把这个簪子拿过来。」 蛮蛮在一边却是听懂了,又哭出声来。付少成看着蛮蛮,眼睛盯着他,开了口。 「说,到底怎么回事?」 「娘亲刚才跟蛮蛮说,万一有事,是要戴着这只簪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争就是死路一条 第85章 蛮蛮前思后想, 还是让石兴德去了大理寺天牢之前,先去一趟东宫。这事儿,得让太子妃知道, 不然, 没有太子妃的物件儿, 晋国公打死也是不会相信承恩殿的人的。 石兴德出了承恩殿, 奔着东宫方向就去了,半道儿上正好碰见杜安。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都停了下来。 石兴德刚想开口,杜安就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玉环。 「太子妃说,让三皇子遣人带着这个去大理寺, 把太子妃之前说的关于魏国公的事透给晋国公。」 石兴德一听这话,笑了。他一路上还嘀咕, 生怕太子妃不同意,没想到这二位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天牢里,魏国公泰然自若,盘算着审问时候都会问什么而他该怎么回答, 同时, 又想着手底下的人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他自认为谋划得很好,一步一步,都是按照他设想的进行。除了,除了付景瑜。想到这儿, 魏国公就恨得牙痒痒, 千算万算,竟然折在他手里。旁人看不见, 魏国公的位置却是看得清楚,付景瑜在殿上,特意挡在了弓兵跟前。还有静妃,那一箭要是没她挡着,估计付少成这小子早就到阴曹地府排队等着投胎了。魏国公庆幸自己留了后招,要不然,现在也是死路一条。 晋国公却是一直在琢磨当天晚上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时,吱呀一声,天牢的门被推开了。天牢长久没被用过,门轴都锈住了。发涩的声音弄得晋国公一阵牙酸。 狱卒提着灯进来,后面跟着石兴德,晋国公见是他,不禁起了疑惑,这三皇子,最想弄死的,不应该是魏国公吗?怎么遣人到他这里来了? 石兴德皱了皱眉头,这天牢的味儿可不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弯腰进了天牢,恭恭敬敬地给晋国公行了个礼,接着伸手掏出太子妃给他玉环,递到晋国公眼前,晃了两晃。 「晋国公可认得这个?」 「你们对我家芳华做了什么?这个怎么在三皇子手里。」 晋国公眼睛立时瞪大了一圈。 「晋国公噤声。」石兴德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子妃说,这是您在她出嫁前给她的信物,见玉如见人。」 「不错。」晋国公也有点明白了石兴德的意思,能让他闺女跟三皇子联手,必是魏国公那儿有什么问题,他就觉得这老小子肯定没有好心眼。 石兴德见晋国公面上神情变了,这才附耳过去,低声把太子妃的话复述了一遍。 晋国公听完,一拳砸在墙上,直娘贼,这老货竟然对外孙下手,真是猪狗不如的玩意。 「晋国公小心。」石兴德说道,接着把小狱卒拽到他很前,「您瞅准了,往后的吃食,除了他送进来的,其他的就都扔了吧。饿点总比命没了强,您说呢?您这身板子硬朗,总得活着看到太子家的小郡主出嫁不是?」
第151页 晋国公明白这是三皇子示好,点点头,接着又想起什么,赶忙说道:「让三皇子带人去把赵思那货抓起来,别让姓赵那老猪狗先下了手。年前那事,绝对是他的主意。」 石兴德点点头,行了礼就退了出去。他想了想,还是让大理寺三皇子的人去把赵思带来单独关了起来。 甘露殿,太医院所有当值的人都被付少成叫了过来,蛮蛮跟阿鸾手足无措的待在大殿,看着人来人往。曹妈妈本来在家里照顾小孙子,又被付少成请了回来。她进来的时候,迎头又撞见鲁妈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一丝担忧,情况不妙。 严夫人简单地说了说情况,鲁妈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从小带大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 曹妈妈也是心疼这个曾经密友的女儿,两个人哭了一会儿,却又振作起来,这个时候,她们得看好两个孩子。 鲁妈妈本想进去看看裴洛洛,刚想抬脚却又收了回来,她明白裴洛洛的意思,这个时候,她不能过去添乱。 蛮蛮跟阿鸾被两位妈妈哄着吃了点东西。严夫人知道他们两个一夜都没睡,等他们歇了一会儿就让两位妈妈带他们去偏殿睡会儿。蛮蛮还是想在大殿守着,严礼却把他拽到一边,轻声说:「大理寺天牢里,魏国公还盘算着翻盘呢,您不打好精神,可是对不付了那老狐狸。」 蛮蛮想了想,觉得这话在理,他带着阿鸾回了偏殿。可能是因为太累了,蛮蛮躺在床上就睡着了。阿鸾在另一间屋子却辗转反侧了很久,她还不到十岁,她不想失去她娘,她好怕。 付少成在内室,直愣愣地看着裴洛洛,他反覆的回想前一天晚上的情景,却忽然明白,如果当时没有裴洛洛,那一箭,怕是会射到自己身上。裴洛洛身量比他低上半头,她的肩膀处,正好是他要害位置。付少成抓着裴洛洛的手,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如果她说了,自己一定是不会去东宫的。 付少成坐在脚踏上,看着严夫人一次又一次的过来,一碗一碗的药,被餵进裴洛洛嘴里,然而,却没有什么用处。 严礼进来几次,嫌付少成碍事,想让他去对面榻上坐着,却是没有劝动。他嘆了口气,说:「何必呢?」 付少成抬头看着严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您不是没上过战场,箭伤虽然不算是最严重的,但是静妃为了不让您分心,竟是把箭杆砍了。这把箭头剜出来跟直接**,可根本就是两回事了。」严礼说道,「好容易醒了,您又折腾,静妃是能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的人吗?在凉州的时候您不就清楚,静妃的脾气上来了,谁能压得住。我说实话您也别介意,东宫什么时候去不行,非得今天吗?这下好了。」 付少成看着严礼,他还是当年那个在凉州每天只知道摆弄瓶瓶罐罐的医痴,说话不拐弯,还不动脑子。这么多年,连陆达都变得对他毕恭毕敬起来,只有严礼,还是一如既往。 「我……」 「你什么你?人死不能復生,这道理您是不懂吗?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就非要弄得这位也出点事您才罢休。静妃爱你都爱到骨子里了,你还想怎么样?我跟你说,要是我闺女被人这么折腾,我豁出命去也得上门剁了他。」 严夫人一直把静妃当自家闺女看,觉得她漂亮又招人疼,时间久了,严礼也不自觉地开始把静妃当闺女。 付少成被严礼说得哑口无言。他承认,自己当时真的没有顾及裴洛洛,忽略了她发烫的额头,忽略了她肩膀上渗出来的血迹。她说自己没事,他就以为她真的没事。 「太子这事,必有蹊跷,但是轮也轮不到静妃给太子填命。真正的幕后主使,还在大理寺天牢关着呢。要我说,您啊现在去洗漱一下,吃个饭,让脑子也清醒清醒。静妃这儿有我跟我夫人呢,您放心吧。」 严礼说话极不客气,但是听在付少成耳朵里,犹如醍醐灌顶,他想了想,点点头,站起来俯身亲了裴洛洛额头一下,说:「乖乖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严夫人这时候正好进来,付少成又对她行了个礼,这才出了内室。严礼在一边却是冷汗都下来了,刚才那番话,太过大逆不道了。要不是自家早就摆明车马地站在了静妃三皇子这边,打死他都不会掺和进来。 大理寺天牢,关的也不是寻常人,虽然看着惨了点,但是伙食绝对可以。晋国公看着眼前摆着的饭食,虽然真是饿了,但是送饭来的这个,确实是个生脸,让他不由得怀疑了起来。他想了想,大声地骂了两句付少成,手上却没停着,从角落里抓了一只耗子出来,把它放到饭食面前,看着它吃完了一块肉。接着,晋国公一眼不错地盯着那只耗子。没一会儿,那耗子忽然间全身僵直,接着抽搐了几下,口吐鲜血之后,就死了。 晋国公看着那只死耗子,瞬间汗就下来了,要不是三皇子遣人过来,他恐怕就已经命丧天牢了。 「我滴个乖乖,娘老子呦,那老货也太狠了。」晋国公说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时,上午见过的那个狱卒拎着食盒过来,见晋国公木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由得愣住了。 「您这是怎么了?」 晋国公把那只死耗子踢过来让狱卒看了一眼,又把食盒里拿过去,说:「魏国公那老货要害我。」
第152页 狱卒见状,愣了一下,把手里的食盒递到他跟前,说:「您先把饭吃了。这事儿,我的赶紧回去禀报。」 晋国公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快去吧,搁谁都受不了自己的小命被这么惦记。 蛮蛮在偏殿睡得很沉,石兴德进来看了看,还是上手拍醒了他。蛮蛮一下子醒过来,见是石兴德,这才松了口气,说:「可是大理寺那边出事了?」 石兴德小声地说了一遍,蛮蛮想了想,说:「去找范丞相,把这事跟他说了,然后告诉他,让晋国公假死。然后再告诉东宫一声。」 石兴德重复了一遍,就走了出去。蛮蛮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也起身下床,他得去看看他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蛮蛮长大了 第86章 蛮蛮进了大殿, 只见严礼跟严夫人坐在那儿都睡着了,宫人见他,无声地行了礼, 然后指了指内室。蛮蛮会意, 悄声地走了进去。严礼跟严夫人辛苦, 到现在都没睡个整觉。 他迈步进了内室, 看见父亲坐在那儿抓着娘亲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爹爹, 吃过午膳没?」 付少成可能是在想事情,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着蛮蛮,说:「吃过了。」 蛮蛮听他声音沙哑,过去倒了杯茶, 递到付少成手里。 「爹爹喝点水吧。」 付少成接过来,喝了两口, 这才觉得舒服一点。 「睡得可好?」付少成问道,「这时候,你可别病了。」 蛮蛮点点头,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了口。 「刚才大理寺来人, 没敢进来,就让石兴德找了儿臣,说晋国公差点被毒死。情况紧急,儿臣自作主张让人去告知范丞相。并且通知大理寺, 让晋国公借这个机会, 诈死。」 「做得对。」付少成看着蛮蛮说道,他这个儿子, 仿佛一瞬间就长大了,「这事我虽然没细想,却也明白里面有魏国公的手笔。他啊,存着谋反的心思。」 「爹爹去休息一会儿吧,明日还得上朝呢。」蛮蛮继续劝道。 付少成抬手摸了摸蛮蛮的头,说:「你爹本来就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这皇帝也是半推半就做的。若真非要说有什么志向,我除了想要打西夏收旧土之外,也就是想跟你娘在一起了。」 付少成声音平平缓缓的,没有什么起伏,蛮蛮听在耳朵里,却是觉得无尽酸楚。他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 「傻孩子。」付少成说道,「你娘会没事的。魏国公这事,你跟范悦还有汤郁一起去查。我现在对你大哥愧疚不已,行事恐会偏颇,有失公允。」 「太子哥哥也是蛮蛮的兄长,虽不同母,却都是父亲的孩子。儿臣也怕自己不能公正行事。况且,儿臣年幼,恐不能服众。」 「无碍的,去吧。虽然你去过凉州,但到底只是过去看看,真正的政事,你还从未处理过,从今日来看,还是很有天赋的。」付少成摸了摸蛮蛮的头髮说道,「爹爹知道你从小的志向就是当个将军,现在看来,恐怕不能遂了你的心愿了。」 蛮蛮听了这话,惊讶地看着付少成,这是他第一次从父亲嘴里听到关于皇位的话。 「有什么好惊讶的?」付少成笑着说道,「此事魏国公脱不了干系,我就是念着你大哥,不追究皇后的责任,你二哥也是做不成太子的。这太子之位,你不做,谁来做?总不能让我跟你娘再生个儿子出来吧?」 蛮蛮听了这话,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倒是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罢了。 「行了。去洗漱一下就过去吧。」付少成说,「张福英传我口谕,若非大事,一切由三皇子决断。」 接着付少成看着蛮蛮,说:「爹爹相信你。再告诉你一个招儿,这人啊,晚上是最容易说实话的,养足精神,跟魏国公的亲信熬上几宿,我不信他们不吐口。魏国公心智坚定,他下面的人,可都未必如此。你年少,他们必轻视你,这样更好,打他个措不及防。」 蛮蛮点点头,说:「那蛮蛮就过去了。爹爹自己要保重身体,娘亲醒了,记得遣人告诉蛮蛮一声。」 付少成见他这样,伸手在他头上就敲了一下。 「小孩子家家装什么大人,都不可爱了。别絮叨了,快去吧,你爹不傻。」 蛮蛮摸了摸头,笑着行了礼就走了。出了内室,却是忍不住红了眼。 付少成看着蛮蛮的背影越走越远,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裴洛洛,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到锦被上。 这对父子,相互间装着毫不在意,想着用轻松的态度来宽慰对方。背过身,却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知道两个孩子都还没有长大,还需要她。裴洛洛的求生意志很强,她挺过了高热这一关,到了傍晚,热度竟是慢慢开始降下来。严夫人睡醒以后又给她诊了一次脉,面上竟是带着一丝笑容。 「可算是退下来了。估计今儿晚上就能醒过来了。」 付少成听完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遣人去大理寺告诉蛮蛮这个消息,免得他忧心,又让人去偏殿跟阿鸾说一声,严夫人怕阿鸾受不住,给她开了安神汤让她在偏殿歇着。阿鸾虽然不乐意,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胡闹,倒也乖巧,待在偏殿写字静心。 蛮蛮在大理寺,却是着实看了一齣好戏。等来了范悦,他就跟着汤郁先进天牢看看晋国公,结果刚下了台阶,就听见一声嚎叫,接着就是晋国公熟悉的大嗓门。
第153页 「付少成你个不得好死的玩意,下毒害我,我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居然如此恶毒,猪狗不如的东西。」 汤郁在后面眨了眨眼,对着狱卒,说:「晋国公是怎么的了?」 狱卒抹了把汗,低声说:「范丞相吩咐让晋国公假死,小的就跟他说了。晋国公表示明白,绝对不会让魏国公怀疑。结果……」 一行人差点没乐出来,都忍着进了天牢。 狱卒举着灯笼在前面照亮,一行人穿过窄小的过道,走到近前,就看见晋国公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狱卒打开门,蛮蛮跟汤郁就走了进去。蛮蛮走过去,看了眼晋国公,嗯,装的挺像,可惜,胸口上下起伏,唿吸很是均匀。晋国公眯缝着眼,见蛮蛮一行人来了,还伸出左脚,勾着脚尖踢了蛮蛮一下。蛮蛮吓了一跳,还以为有耗子,接着就发现晋国公躺在那儿沖他挤眼睛,他不禁面露笑意,这老货,是不是怕自己真给他埋了啊? 「晋国公死因不明,抬出去让仵作验个尸。实在看不出来,就剖开来看看。总不能让皇帝白白背上骂名,让晋国公死得不明不白。」蛮蛮说完,歪着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晋国公,见他冲着自己翻白眼,不由得笑了,让你刚才吓唬我。 狱卒七手八脚地把晋国公抬了出去,蛮蛮又去了趟魏国公那儿,见他虽然鬍子拉碴却精神头很足,笑了一下没说话,转身就走了出去。就让他在这里面关上几天,虽然不会吃太多苦头,但是也绝对不好过。现在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等上几天,等到他自己都开始嘀咕了,才好下手。 晋国公被关到大理寺边上的一处小院子里,好歹是间屋子,有窗户有门,屋里还有一张床。晋国公坐在那儿,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接着就开了口。 「我说你们会不会抬人,这才几步路,弄得我胳膊根子生疼。」晋国公说道,「你们到底抬过人没?」 「回晋国公,小的们只抬过死人,活人还是头一遭。」 晋国公刚想骂人,就见三皇子并范悦汤郁一齐走了进来,愣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狱卒们给蛮蛮行了礼就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蛮蛮站在那儿看了晋国公一眼,没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他。晋国公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全然不似平时那般稚嫩。晋国公笑了起来,皇家的孩子,有几个是真正单纯的。之前付景瑜活着,这三皇子自然要收敛气势,乖乖地当皇帝的小儿子。而现在,这太子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除了面对皇帝,又何必再收着呢? 「晋国公,景琋今日过来,就想问一个问题,那排弓兵,真的只是魏国公的手笔吗?」 晋国公点点头,说:「这事连我都不知,更不用说太子了。你这招诈死安排得好,魏国公那老小子还没怀疑。我给你支个招。京郊张家庄,魏国公心腹张焕的父母都居住在那儿。那小子是个大孝子,你捏住了他父母,不愁他不说实话。」 蛮蛮想了想,就让汤郁吩咐人去办这事,他又看着晋国公,说:「太子哥哥这是何必呢?」 晋国公笑了,抬眼看了看范悦跟汤郁,说:「老夫有话想单独跟三皇子说,麻烦您二位先回大理寺吧。你们不用担心,我闺女,现在就等着魏国公彻底栽了才能好好活下去,我才不会犯傻对三皇子做什么的。」 汤郁还在犹豫,范悦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也行。想来我们在这儿,有些皇家秘辛也是说不得的。」 汤郁见范悦如此这般,也就没有反对,两个人结伴出了门,又叮嘱在外面守着的侍卫看好里面,万一有什么事情,赶紧过去。 晋国公却见人都走了,冲着蛮蛮招招手,说:「小子,坐近点,这话不能大声说。」 蛮蛮自恃武功了得,也不怕他,搬着椅子坐了过来。晋国公见状不禁一笑,伸手照着他肩膀就拍了拍。 「你这小子可爱,可惜是静妃的孩子,要不然,老夫还真想跟你结交结交呢。」 蛮蛮被他这一掌打得生疼,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道这位不愧是行伍出身,手劲儿大得很。 「太子为什么谋反,这事儿得问静妃。」晋国公说完这话见蛮蛮瞪着眼睛看着他,又继续开了口,「先别急啊。这上位之人,最怕的就是急脾气。你看你爹,把魏国公那老小子算计到这般境地,你也学学。还有静妃,也是个能掐会算的主儿,怎么到你这儿,十分才学了五六分呢。」 「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别绕弯子了。」 晋国公听了这话,咧嘴一笑,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静妃真是聪明,这一步一步安排的真好。太子就算不反,真等他继位那一天,你这小子,也是得反的。别不承认,我虽然是个莽夫,但是也不是很傻。」晋国公看着蛮蛮说,「太子,只要是太子,就必是要反的。只不过魏国公那老货可恨,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要不然,太子最多也就是被废了太子之位,还能混个王爷噹噹。别跟我说你娘什么都没做过,我手里,还是有点证据的。是什么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等我看着你把我家里人都安排得妥妥噹噹的了,自会有法子把证据抹了,到时候,你还能坑那付景瑞一把。」 蛮蛮看着晋国公,觉得这位已经不好对付了,魏国公比他还要更胜一筹,不禁有些头痛。
第154页 「小子别皱眉啊。」晋国公笑道,「老夫再给你支一招,去找王将军的夫人。赵家,最聪明的其实是那个看上去傻愣愣的大姑娘。赵家的事儿,她知道得不少。去问问她,估计她会告诉你能从谁身上问出事情来。」 蛮蛮觉得晋国公这话说得诚恳,起身对他行了个礼,说:「景琋多谢晋国公指点。」 晋国公却挥挥手,不屑一顾地说:「别跟我来这些虚礼,没有用。你让人对我家夫人儿子好一点比什么都强。」 「这点晋国公放心。晋国公夫人并世子,都在国公府被软禁起来。只是着人在外面看守,并没有派人进去,这点请您放心。」 晋国公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他啊,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夫人跟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晋国公其实不是个坏人 第87章 裴洛洛醒来的时候, 天都黑了。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付少成坐在脚踏上,她刚想开口, 付少成就抓着她的手, 不歇气地问出一串问题。 「洛洛, 你怎么样?好点没?伤口还疼不疼?头疼吗?要不要喝点水?要不要请严夫人进来瞧瞧?」 苏叶听见屋里有动静, 刚想抬脚进去,就被严夫人拦住了。这个时候, 还是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儿的好。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说:「扶我坐起来,再给我倒杯水。」支使他支使得一点都不客气。 付少成特别听话,倒了杯茶,又用手背试了试水温, ,不冷不热了才递到她手里, 接着又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温度果然降下来好多。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让裴洛洛靠在他身上。 「你快吓死我了。」付少成抱着裴洛洛低声说, 「以后不许这样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裴洛洛把头靠在付少成怀里, 伸手点了点他胸口,「我又没上过战场,哪里知道这箭伤这么严重。」 「伤口还疼吗?」付少成问道。 裴洛洛点点头,说:「疼。不过比白天好多了。」 「我让严夫人进来给你看看?」 「好。」裴洛洛说道, 「蛮蛮跟阿鸾呢?把他们也叫来。估计他们都担心坏了。尤其阿鸾。她还那么小。」 付少成点点头, 说:「我出去叫严夫人,然后去偏殿把阿鸾带过来。蛮蛮现在在大理寺处理事情, 估计得挺晚才回来呢。我让张福英遣人跟他说一声,免得他着急。」 「好。」 付少成到偏殿的时候,阿鸾正抱着曹妈妈哭得抽抽搭搭的,见付少成来了,阿鸾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叫了声爹爹,就又哭了起来。 付少成心疼坏了,赶忙快步上前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说道:「阿鸾不哭了啊。你娘亲醒了,爹爹带你去看她。」 阿鸾听了这话,抬头看着付少成,说:「嗯。」 付少成听了这话,对着曹妈妈跟鲁妈妈点点头,就抱着阿鸾走了出去。 严夫人给裴洛洛诊了脉,说:「只要伤口没有再肿疡,就没什么大事了。」 接着她忍不住拍了拍裴洛洛的手,继续说道:「这么大的人了,办事还这么冲动,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让那俩孩子怎么办?」 裴洛洛知道严夫人心疼自己,温温柔柔地看着她,说:「当时情况那么危急,哪里还想得了这么多。」 严夫人又给她换了一回药。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裴洛洛直皱眉。 「忍着点。」严夫人说,「多好的皮肤,一看就是从小精心呵护出来的,这下可惜了,得留疤。」 「留就留吧。」裴洛洛笑着宽慰严夫人,「反正在肩膀处,也露不出来。」 「那您就不怕皇上看了不喜?」 严夫人听了这话,见屋里只有苏叶,小声问道。 「他敢。」裴洛洛说着眼睛都要立起来了,可惜到底还是在病中,声音柔柔弱弱,一点气势都没有,「要是没我站在前面挡着,估计就奔着他要害去了。」 裴洛洛说完,咬了咬嘴村,看着严夫人,继续开了口。 「不过,这事儿您还是别说出去。我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严夫人不解地问道。 「要是没有太子自刎的事儿,我必是要说的。可是太子这事儿一出,他就已经够内疚的了。您也知道,少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能让他吐出血来,可见是痛彻心扉。说起来,到底是因着我,才使得他对安仁殿那边疏远。我不想再说出来,让他两边为难。就当是不注意被流箭射中就罢了。」 严夫人听了这话,幽幽地嘆了口气,没在说什么。 付少成在门外,抱着阿鸾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了说话声,这才抱着阿鸾走了进去。 小姑娘哭的眼睛都肿了,从付少成怀里下来,就奔到裴洛洛身边,拽着她的手,哭了起来。 「阿娘。」 裴洛洛示意付少成把阿鸾抱到床上,自己用右手揽着她,说:「阿鸾不哭了,娘亲没事,回头把眼睛哭肿了可就不美了。」 阿鸾抱着裴洛洛,小心翼翼地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左肩。 「阿娘还疼吗?」 「阿鸾不哭,娘亲就不疼了。」 裴洛洛笑着摸了摸阿鸾的脸,这孩子,怕是吓坏了。
第155页 「阿鸾乖乖的,一会儿跟着爹爹去吃晚膳,吃完了,再过来看阿娘,好不好?」裴洛洛耐心地哄着小姑娘。 「好。阿鸾听话。」 裴洛洛看着苏叶,说:「你去让人传晚膳过来。然后领着阿鸾找曹妈妈或者鲁妈妈去洗漱一下,再给她换身衣裳,哭了一身汗出来,回头再病了。」 苏叶行了个礼,笑着领了阿鸾出去,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 「严夫人,这两天麻烦您了,您跟严御医也回去歇着吧。明天都不急着过来,换药有医女呢,您跟严御医在家好好歇两天吧。」 「是啊。有事情,我也让人请您二位过来的。赶紧回去歇着吧。」付少成也在一边说道。 严夫人想了想,点点头,又对着裴洛洛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沾水,不要吃辛辣的食物,有一点不舒服就喊她回来。 裴洛洛笑着点头应了。 付少成送给他们二位送到承恩殿门口,又是深深一礼,唬得二人刚忙避开。 严礼看着他,说:「行礼多没用啊。赶明儿个我闺女成亲,添妆的礼贵重点就好。」 付少成闻言笑了,说:「这你放心。非但不会要了你的谢媒钱,还会送一份大礼。」 严礼听了这话,赶忙冲着付少成作揖,说:「皇上金口玉言,微臣可是记住了。」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付少成回了正殿,阿鸾刚换了衣裳出来,付少成让曹妈妈陪着阿鸾吃饭,自己就去了内室。 苏叶正在餵裴洛洛吃东西,见付少成来了,自然而然地就把碗跟勺子递给付少成,行了礼就出去了。裴洛洛见状笑了,说:「你看我的这丫头,多聪明。」 付少成坐在床边,小心地又餵了裴洛洛一口,说:「你这么聪明,身边的人能傻得了?」 「你还不赶紧去吃饭,阿鸾可等着你呢,别把她饿着了。」 「我让曹妈妈跟鲁妈妈一起陪着阿鸾吃饭呢。」付少成说道,「你就好好休息,别操心了,好不好?」 「知道我操心还不赶紧去。」裴洛洛瞪着付少成,「还有,蛮蛮那边呢怎么样?」 「我一会儿就去,等你吃完的。」付少成说,「蛮蛮那边有范悦跟汤郁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裴洛洛吃了两口,皱着眉头看着付少成,说:「不好吃。不吃了。这鸡茸粥一点味道都没有。」 付少成却没理她,接着舀了一勺送到裴洛洛嘴边。 「再吃两口。严夫人说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乖。」 裴洛洛嘟着嘴看着付少成,结果被他瞪了一眼,只得乖乖张开嘴。 这时,阿鸾从外面走了进来,说:「爹爹,阿鸾吃好了。您快过去吧,一会儿都凉了,娘亲这儿有阿鸾陪着呢。」 付少成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脸,说:「刚吃完坐一会儿再躺下,我用过了就回来。要是累了,就先睡。我晚上不走陪着你。」 「知道了。」裴洛洛笑着说,「赶紧去吧。」 付少成出了内室,裴洛洛让阿鸾坐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说:「阿鸾可是吓坏了?别怕了,娘亲好好的呢。今晚让鲁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阿鸾点点头,说:「娘亲也要好好休息。」 裴洛洛笑着捏了捏阿鸾秀气的鼻尖,说:「小哄人精。娘亲有你爹看着呢。」 「爹爹的心现在在东宫那边。」阿鸾声音小小地说,却是听得裴洛洛心里一惊。 「太子是你大哥,这是改变不了的事情。」裴洛洛悄声跟阿鸾说,「阿鸾记住,死者为大。一个人死了,所有过去所犯的错误通通就消失不见了,留给人们的,只剩下美好的回忆了,明白吗?所以,活人,不要去跟死人争,争不过,还失了体面,明白吗?」 阿鸾还小,听得似懂非懂,歪着头看着裴洛洛。 「你还这么小,阿娘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裴洛洛自己先笑了,「你只要记住娘亲的话就好,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阿鸾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打了个哈欠。 裴洛洛让阿鸾先躺在自己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哄她睡觉。阿鸾也是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付少成的时候,就看见裴洛洛沖他直摆手,然后指了指阿鸾,示意他把她抱回偏殿。付少成会意,抱起阿鸾,走了出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裴洛洛已经睡了,苏叶行了礼,小声地开了口。 「静妃娘娘说她累了,先睡了。让婢子再这儿等您,伺候您洗漱。」 付少成点点头,他的洛洛,总是担心他不爱惜自己。 裴洛洛睡得迷迷煳煳的,感觉身边躺了个人,她知道是付少成,含含煳煳地说了句睡吧,就继续睡过去了。付少成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温度没有上来,这才放心地躺下。严礼说得对,眼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她可不能再有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终于出场了 第88章 三月的金陵, 虽然多雨,却总是细雨微微,鲜少有疾风骤雨的时候。 裴洛洛虽然还是病着, 不过因为多年习惯, 还是很早就醒了。她听着雨打窗棂的声音, 又看了眼天色, 轻轻地推了推付少成。 「少成,该起床了。」 付少成迷迷煳煳地醒来, 下意识地就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额头,还好,温度没有升高。
第156页 「你就别起来了,再睡会儿吧。」 付少成说完,俯身亲了一下裴洛洛, 接着坐了起来。 外面的宫人听见里面有动静,这才行动起来。裴洛洛看着付少成好衣裳, 准备出门,忽然转过头看着她,说:「蛮蛮昨晚过来看了你一眼。这些日子,你跟蛮蛮阿鸾就歇在甘露殿吧, 来回挪动, 对你伤口不好。让他们回去吧,又两边来回跑,怪累的。」 「好。」裴洛洛笑着答应了,「今天在朝上, 不管朝臣说什么, 都不许动怒,听见没有?」 「知道了。」付少成走过来抱了裴洛洛一下, 「再睡会儿。醒了记得吃东西喝药。我回来可是要问苏叶的。」 「我会的。快去吧,这下雨天路滑,路上会慢一些。」 裴洛洛等付少成出了门,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小多了。她洗漱之后,坐在那儿吃早膳,盘算下一步的事情。 蛮蛮成为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赵秀,裴洛洛犹豫了一下。付少成或许会废后,但是,废了赵秀立她为后,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裴洛洛根本就不想当这个皇后。一朝皇后,歷来要求就是贤良淑德,不嫉妒要贤达。她当了皇后,这后宫,可就能称得上空虚了。让她做主给付少成选妃,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想想就让人抓狂。至于凤位空悬,更是不可能,一旦这个位置空出来,得有多少人盯它盯得蓝眼。世人都爱做梦,做了皇后就有机会诞下嫡子,有了嫡子,这太子之位就可以争上一争了。裴洛洛可不想给自己找一个劲敌出来,毕竟她都过了三十岁,再怎么漂亮,也敌不过年轻的小姑娘。至于付少成,知好色而慕少艾是人之常情,裴洛洛不想拿他们的感情赌上一把。所以,裴洛洛想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要废了赵秀的好。 裴洛洛嘆了口气,觉得即使赵秀还是皇后,这后宫,也是该进人了。 朝会上,众人知道付少成的脾气,太子之事竟是一句未提,反正现在太子之位已经是三皇子的了,他们又何必上赶着给皇帝添堵呢。这事皇帝自会处理,魏国公跟晋国公,一个在大狱里,一个已经是个死鬼,他们啊,只要等着最后的结论就好了。 付少成回了两仪殿,范悦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去问他关于太子陵寝的事情,毕竟太子停灵四十九天,之后就要下葬了。 付少成听了范悦的话,只觉得胸口处一阵闷痛,接着顺着经络传遍全身,痛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范悦觑着付少成的脸色,感觉不对,上前走了一步,轻声问道:「皇上,您这是?」 「无碍的。」付少成摆摆手,又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他接过礼部的奏疏看了看,想了想,说:「太子年少。四十九天后,先送到万寿寺吧。这陵寝,让工部快着些,实在不行就多征些徭役,税呢,也多免一些。」 范悦应了之后就退了出去,两仪殿只留下付少成自己。他本想去安仁殿,却又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然后百般分析。既然存了立蛮蛮当太子的心思,现在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中午,付少成回了甘露殿,正好赶上医女给裴洛洛换药。这是付少成看着裴洛洛左肩的伤口,茶盅大小,而且很深。医女撒上药粉,疼得裴洛洛忍不住叫出声来。付少成上前抓着裴洛洛的手,说:「忍着点,一会儿就好。」 裴洛洛咬着嘴唇点点头。等医女包扎好,已经疼得她满头是汗。 付少成挥挥手让宫人都出去,自己帮裴洛洛穿好衣服,说:「这下可是得落疤了。」 「那你会嫌弃吗?」裴洛洛可怜巴巴地问道。 付少成摇摇头,扶着她起来,说:「要是没有你,这箭就得落到我身上。我愧疚都来不及,又为什么要嫌弃呢?」 裴洛洛嘆了口气,说:「等伤口长好了会很难看的,到时候你就不这么想了。」 「今天是怎么了?」付少成揽着裴洛洛问道。 「早晨起来想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安仁殿那边最后是个什么定论,但终归应该不是很好。等这事儿完了,这后宫可就真的空了,御史台估计就该上疏了。」裴洛洛伸出手,在付少成胸口出画圈圈。 「原来我的洛洛是吃醋了,还是飞醋。」付少成笑着说,「那干脆这皇后让你当不就好了。」 「不好。」裴洛洛说道,「先不说朝臣同不同意,单说让我替你选妃,就已经会怄死我了。我的男人,凭什么要跟那么多女人来分享,而且,那些女人还都是我选的,想想就气死了。」 「醋罈子。」付少成听了这话,伸手捏了下裴洛洛的鼻子,「你放心,我保证这后宫不会进人,一个都不进,我就守着我的洛洛。」 「那可就说好了,不许反悔。」裴洛洛抓着付少成的衣袖说道,「要是反了悔,我就把承恩殿的门闩上,再也不让你进来。」 「好。」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说道,「若是反悔,就让我天打雷噼。」 可惜不凑巧,付少成刚说完这话,天上就打了一个响雷。 两个人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 「看来你的话是扯谎。」裴洛洛指着付少成笑着说,「连老天都看不过眼去了。」 「胡说。这雷没打到我,可见我说的话是真的。」付少成也笑着回应。
第157页 阿鸾上课回来,就见爹娘在屋里笑作一团。她请了安就走到裴洛洛身边,说:「娘亲爹爹在笑什么?」 「刚才外面打了个雷。」付少成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阿鸾歪着头想了想,实在不明白自己的爹娘又开了什么玩笑。转过头看着裴洛洛,关切地问道:「娘亲今天还疼吗?」 接着她又伸手摸了摸配裴洛洛的额头。 「娘亲没有发热,可见是好了。可不能不听话,得乖乖吃饭喝药。」 阿鸾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付少成跟裴洛洛又笑了起来。 「是。娘亲一定听话。」 付少成把阿鸾抱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说:「这么关心你娘亲,怎么不见你关心关心爹爹?」 「爹爹有娘亲关心,就用不到阿鸾了。」 「那你的意识可是爹爹不关心你娘?」付少成继续逗着小姑娘。 「嗯。」阿鸾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娘亲关心爹爹更多一些。」 裴洛洛在一边听了这话,看了阿鸾一眼,笑了起来。 「听听。阿鸾这话可是说得在理。」裴洛洛看着付少成开了口。 「行。那以后爹爹一定多关心娘亲。」付少成信誓旦旦的开了口。 这时,外面又是一个惊雷。这下裴洛洛可彻底笑倒在付少成怀里。 「我今天就不应该发誓。」付少成被弄得有些恼火,可是又没法撒,这天要打雷,他能有什么办法。 阿鸾虽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见裴洛洛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甘露殿这边其乐融融,蛮蛮在大理寺却不是很好过。晋国公说得对,这魏国公赵峰根本就是个老狐狸。问他一句话,他能回答出十句话来,而且说得云山雾罩,一点有用的都没有。而且,果然如蛮蛮所料,赵峰把弓兵这事推到了晋国公身上。他挥挥手,让人把魏国公带了回去,还是得再关上几天。至于魏国公的心腹张焕,也是条汉子,汤郁那边表示怎么问怎么打都不说,这位也得等到把他父母带回来才行。至于王将军的夫人,蛮蛮倒是让人快马送了封信去,可惜王将军在任的地方离着金陵着实远了一些,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天。蛮蛮想了一下,还是先回甘露殿看看娘亲去吧。 出了大理寺,天空还是飘着毛毛细雨,石兴德命人给蛮蛮撑着伞。蛮蛮一路走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带着江南的烟雨气。他进了甘露殿,就看见爹娘在榻上笑作一团,阿鸾则在一边眨巴眼睛,一脸茫然。他爹娘,这是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安仁殿,赵秀过了一天两夜,已经冷静下来。虽然还是悲伤,却已经不再冲动。中午,尚膳监照例送来午膳,没有丝毫怠慢。赵秀坐在那儿,忽然一个面生的宫人走到赵秀身边,悄悄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就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赵秀紧紧地攥着,等宫人走了以后,才展开了看了一眼,上面,是魏国公熟悉的字迹,只写了七个字。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89章 赵秀手里捏着那张纸条, 想了想,有点明白了魏国公的意思。这时,付景瑞打偏殿进来, 看见自家母亲沉思的样子, 以及手里那张纸条。他走过去, 从赵秀手里拿了过来, 看了半天,说:「母后, 外祖父真是够恨的。」 赵秀听了这话,看着付景瑞,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是我的父亲,他不会害我的。」 付景瑞捏着纸条,又看了一遍, 不由得笑了。 「魏国公深谙兵法,连这人心也看得透透的。可惜, 他的对手是静妃,那位虽然是妇道人家,可是她把父皇的心思算计得一绝。母后若是真听了魏国公的话,只不过是白白牺牲罢了。」 赵秀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他的话, 她听得懂,又听不懂。 「魏国公这一招,不过就是诓着母后去死。父皇本就对大哥愧疚不已,母后若是去了, 父皇心里的天平, 就完全倒向安仁殿。这太子之位,顺理成章的就到了儿子头上。」付景瑞继续说道, 「可是,这两日儿子不信静妃没有动作。她本就为父皇挡了一箭,不管是她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是不会白白浪费掉的。父皇本就偏心承恩殿,这样一来,这太子之位,早就是付景琋的囊中之物了,只不过就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你大哥岂不是白死了?」赵秀说道,「我不能让他白死,我一定要让那裴洛洛给我儿子偿命。」 付景瑞看着母亲,伸手安抚着她的后背,说:「大哥的事,或许有静妃在里面推波助澜,但真正的幕后主使,是魏国公。儿子说话虽然难听,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赵秀瞪着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母后,过了这么久您还没想明白?之前儿子就跟您说过,那排弓兵,根本就是魏国公的手笔,是奔着要父皇的命去的。大哥成事与否,根本就不在魏国公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是想扳倒静妃并付景琋。」 不得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在一边看着整个事情经过的付景瑞,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魏国公的安排想得清清楚楚。 魏国公一直觉得自己大意,看人看走了眼,把付少成看成了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子,当他发现自己判断错误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兵权,已经被收得七七八八了。魏国公一直自认善察人心,自从兵权收了以后,他老老实实蛰伏了一阵。本来什么事都没有,可是随着付景琋年岁渐长,付少成对他的宠爱越来越明显,魏国公觉得这个三皇子,早晚会取代付景瑜的位置。而且,他那宠爱倍加的小妾给他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儿子,他虽说是为了分权,但实际上,还是想把最好的全都给他。
第158页 以己度人,魏国公觉得付少成未必没存了这样的心思。况且,他一开始就存着自己称帝的心,而现在,那取而代之的心思,犹如春日干燥的天气遇见明火的野草,迅速的铺张开来开来。 魏国公存了别样心思,自然又把目光转回付少成身上。这么多年,魏国公终于想明白了,对付他,只能从情感上。付景瑞猜的没错,魏国公做了两手安排。付景瑜逼宫成功,静妃跟三皇子也就别想活了,而付景瑜逼宫失败,魏国公也安排了后手,找人直接弄死他然后栽赃到静妃身上。只是他没想到,付景瑜竟然自刎于太极殿。他在大理寺的天牢一夜没睡,才想到了如何翻盘。付少成对这个儿子,也是爱得深沉,他的死,让付少成愧疚不已。魏国公给赵秀递话,就是让她用自己的死再搏上一搏,彻底让付少成厌恶静妃并三皇子。这样,太子之位,也就只能是付景瑞的了。 晋国公已死,罪名自然全都扣在他头上。自己肯定是能活下来了。再找个机会把付少成弄死,让那付景瑞做上几年傀儡。时机成熟,再起兵造反,这皇位,就又回到他手里了。 只是可惜,魏国公看人又看走眼了一次,他低估了裴洛洛,也低估了付景瑞。 安仁殿,付景瑞跪在赵秀跟前,言辞恳切说:「母后,大哥已逝,留下两个侄女可怜。魏国公虽是存了让儿子做太子的心,但实际上,是他自己想要做皇帝罢了。母后,儿子别无所求,只求您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赵秀虽然不聪明,可是她也不傻,付景瑞这番话让她彻底明白了魏国公的心思。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赵秀问道。 「等、」付景瑞说,「父皇早晚得过来,您把这字条给他,父皇自会明白的。儿子斗胆直言,您这皇后位子,可能做不下去了。不过儿子手里有静妃的把柄,儿子拿它去换您跟我去封地,想来三皇子是会同意的。」 赵秀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她怎么就到了现在这种境地。她又愤怒又伤心,却连该很谁都不知道。是付少成还是她的父亲?或许,两个人都恨吧。她不禁又想起少年时跟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如果,当时她争一争,哪怕就争一次,是不是,她就是那个人的娘子了,虽然没有现在富贵,却是夫君疼爱,儿女双全,子孙绕膝。赵秀嘆了口气,看着付景瑞延伸恳切地看着他,终于开了口。 「娘亲听你的。一切等你父亲来了再说。」 付景瑞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他娘自尽了,这件事情就真成了死局,他们每一个在局中的人,都落不了好。 大理寺,汤郁的人终于把张焕的爹娘寻了来。老两口岁数都大了,汤郁素来又是个怜贫惜弱的人,态度也是恭恭敬敬,丝毫没有怠慢。他把事情说了以后,张父竟然暴怒,一掌拍碎了跟前的案子,他这才明白,不是人家不反抗,而是懒得跟他计较罢了。他坐在那儿,看着变成两半的案子,琢磨这一掌要是打在自己身上,估计就小命呜唿了。汤郁暗暗下了决心,下次审犯人,绝不可以如此这般,身边,还是得有人的。 张焕的父亲张威,本就是一介武夫,脾气暴躁,性子耿直。听了儿子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早就按不住自己的脾气,要不是这里是大理寺,他绝对会冲到张焕面前,啪啪就是俩耳刮子。 汤郁见张威这般,倒是松了口气。 「张老爷子,您息怒。张焕如此行事,估计也是受魏国公蛊惑,这谋反是大罪,一会儿,我带您去见他,您劝劝他,把知道的都说了,虽说活罪是免不了,但终究还能活着不是?」 张威看着汤郁,不由得老泪纵横,他们两口子这才享了几年的清福,就又要遭罪了。 「您别哭啊。」汤郁有些慌乱,「您放心,我定会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的。」 张威点点头,跟着汤郁就去了地牢。 张焕一直嘴硬,狱卒又不敢用大刑,生怕弄死这位就真没活口了。每天除了不让他睡觉,再打上几鞭子,还真没别的招。 张威下了地牢,看到自己儿子这幅模样,又是心痛,又是生气。他等狱卒开了门,冲上去就给张焕来了两个耳刮子,声音清脆响亮,汤郁觉得自己都快耳鸣了。 张焕被自己爹这一下打懵了,他看着自己父亲,伸手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迹。 「爹,您怎么来了?汤郁那个老匹夫有没有对您用刑?」 被叫做老匹夫的汤郁此时在一边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张焕眼神也不好使,他哪只眼睛看见自己用刑了,还叫自己老匹夫,这跟指着鼻子骂自己有什么区别。 「你是好日子过够了是吧,参与谋反,你胆子不小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张威老泪纵横地说道,「就是皇帝饶你一命,这活罪也免不了,我今年都六十多了,你让我跟着你流放西南吗?估计到不了西南,我这把老骨头就死路上了。」 张焕本来就是被魏国公蛊惑得一时冲动,这两天在天牢一关,也冷静了下来,又见老父亲哭得伤心,也不由得流下泪来。 汤郁看时机差不多了,在一边开了口。 「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就说实话,我这个老匹夫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还是能在皇帝面前求一求情的。」 张焕看着汤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第159页 汤郁见状笑了,说:「看来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 接着,他把身边的狱卒拽了过来,说:「瞅清楚了,回牢房之后,除了他送进来的东西,其他人送进来的都别吃。不信就抓只老鼠喂喂看。」 张焕看了汤郁一眼,没说话,他知道魏国公在大理寺中有人,但是自己是他的心腹,他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 可惜,话不能说的太满。三个时辰后,张焕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只死耗子,不禁冷汗直流,这魏国公,太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第90章 魏国公在大理寺镇定自若,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张焕因为那只死耗子,连夜就招了供, 喜得汤郁一丝困意都没有。他拿了张焕的供词, 想了想, 还是开口问道:「你这话, 赵峰那老货不认怎么办?」 张焕闻言笑了,面上竟显出一丝不好意思。 「实不相瞒, 张某小时候淘气,学了些樑上公子的把式。张某也不是个傻子,魏国公跟张某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在国公府的小书房,他书柜最右边顶头那儿有对小石狮子玉印, 张某趁魏国公不注意,顺了一个过来。现在还在我那书房小柜子里藏着呢, 不信您去看看。」 汤郁看了张焕一眼,说:「就凭一个玉印,也证明不了什么啊?」 「您这话可是说错了,魏国公那对玉印是金陵有名的大师阮凌的手笔, 单独看, 只觉雕工流畅,合在一起,那玉狮子身上的纹路,可是对得上的。那玉狮子耳后, 可还有阮凌的表记呢。」 汤郁听了这话, 笑了起来,这张焕, 也是个人才。他拿着张焕的供词,第二天就去了两仪殿。 付少成正带着蛮蛮处理政事,见汤郁这个时候过来,知道是大理寺那边审出点东西,挥挥手让宫人都撤了,只留下张福英。蛮蛮见状,也要起身迴避,被付少成按住了。 「你这小子走什么?」 蛮蛮闻言,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冲着汤郁行了礼,慌得他赶忙避开回礼,这才把供词呈给付少成,自己在下首挨着椅子边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付少成一目十行的看完,气得又摔了一个茶盏,接着把供词递给蛮蛮,说:「看看吧,赵峰这老狐狸好算计。」 蛮蛮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惊得冷汗都下来了,若是没有太子妃提醒,恐怕他跟他娘这次都要被算计进去了。如果死了晋国公跟张焕,岂不是那老货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深知付少成对付景瑜一直心存愧疚,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此事蛮蛮怎么看?」 见付少成问他,蛮蛮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魏国公善谋人心,蛊惑太子哥哥,罪无可赦,儿臣望父亲严惩魏国公。」蛮蛮说道。 付少成点点头,表示贊同。 汤郁见已经涉及到天家私事,慌忙站起身来,说:「回皇上,前些日子晋国公提到的赵思,现在也关在密牢。您看?」 赵思,付少成在脑子转了一圈,忽然就想明白了。他是跟魏国公连了宗的,年前的上疏,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魏国公。他恨魏国公狡猾,更恨自己当时没有冷静处理,寒了大儿子的心。 「去仔细审问。明日我亲自去审魏国公。」 汤郁闻言,行了礼就走了出去,天家秘辛,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的好。 见汤郁走了,付少成按住胸口坐在椅子上。 蛮蛮见他脸色不好,上前递了杯茶,说:「爹爹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严御医过来瞧瞧?」 付少成摆摆手,说:「无碍的。只不过是一时情志过激罢了。」 「爹爹还是请严御医过来瞧瞧吧。」蛮蛮在一边看着付少成脸色着实不好,不由得面带关切地继续说道。 付少成看着他,说:「爹爹真没事。小小年纪学得跟你娘一样。」 蛮蛮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蛮蛮来的时候,娘亲就千叮咛万嘱咐,爹爹要是不舒服就去请御医,不能自己硬撑着。这要是让娘亲知道,爹爹没事,蛮蛮可是要挨骂的。」 付少成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蛮蛮的额头,说:「油嘴滑舌。我一会儿去趟安仁殿,你也回去看看你娘。」 蛮蛮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爹爹万万不可再动怒了。」 「知道了。」付少成说道。 赵秀知道付少成要过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了内室,把钗环卸了,又换了素服,脱了鞋袜,赤足走了出来。(1)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就见赵秀披髮赤足跪于地上,一言不发坐到了上首,说:「皇后这是?」 「臣妾有罪。」 「何罪?」 赵秀对着付少成磕了个头,说:「臣妾罪名有二。教子无方,令太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是其一;臣妾父亲意图谋反,妄图谋害皇帝姓名,臣妾却全然不知,没有规劝父亲,这是其二。还望皇帝看在多年夫妻情分父子情分上,善待二皇子。其余的,臣妾并不奢求。」 付少成没想到赵秀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愣了一下,说:「皇后说魏国公谋反,可是有真凭实据?」 赵秀点点头,双手呈上了魏国公命人递过来的那张纸条。
第160页 「这是昨日父亲遣人送来的。」 付少成展开了一看,果然是魏国公熟悉的字迹,不由得笑道:「朕的岳丈竟然如此狠心,不单对外孙下得去手,连自家闺女的命都能拿来利用。」 赵秀又磕了一个头,说:「魏国公罪无可赦,臣妾清楚。臣妾只求皇上能查明真相,若是臣妾的兄长无辜,还望您能网开一面,饶他们不死。」 付少成看着赵秀,几日不见,她一下子苍老了很多,那个端庄秀美的女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满腹心事的老妪。他起身走过去,扶起了赵秀。 「皇后不必多虑,朕定会秉公处事。也请皇后好生修养,莫要熬坏了身体。」 赵秀听了这话,瞬间就红了眼眶,她点点头,说:「臣妾多谢皇上关心。也请皇上多保重身体。」 付少成扶着赵秀坐回椅子上,说:「朕还有公事处理,就先回去了。皇后好好休息,不必起身了。」 赵秀坐在那儿,看着付少成的背影消失在安仁殿外,不禁送了口气,这一关,她算是过去了。 裴洛洛刚在甘露殿换完药,就见蛮蛮走了进来,挥退众人,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 裴洛洛想了一下,说:「今晚你想办法回昭庆殿。二皇子应该会过去找你。」 蛮蛮看着母亲,说:「娘亲可是想到什么?」 裴洛洛摇摇头,说:「只是直觉罢了。这几日安仁殿不慌不忙,付景瑞手里肯定有娘亲的把柄,毕竟谁做事,都不会万无一失。既然他们已经等了那么久,就定然不会捅到你爹那里,他留着那证据,估计是想换他跟皇后日后的保证罢了。」 蛮蛮点点头,说:「蛮蛮知道了。」 付少成直接回了甘露殿,进了门就把蛮蛮轰了出去,自己抱住裴洛洛,一言不发,仿佛一只在外面打架输了的小狗,回来寻求主人的安慰。 裴洛洛伸出右手,轻抚着付少成后背,柔声细语地问道:「怎么了?」 付少成没说话,裴洛洛也就没有再问,只是一下一下地安慰他。 半晌,付少成说话了。 「洛洛,你会不会背叛我?欺瞒我?」 裴洛洛被这话逗笑了,说:「我为什么要背叛你,欺骗你,今儿是怎么了,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来?」 「不许不爱我。」付少成没头没尾的又说了一句。 「一定。」裴洛洛回答得干脆。 蛮蛮借着付少成轰他出去,回了昭庆殿。果然,到了晚上,他等来了穿着夜行衣的付景瑞。 蛮蛮请付景瑞去了书房,命石兴德给他倒了杯茶。 「二哥哥今晚偷着过来,可是有事?」 付景瑞听了这话笑了,三皇子果然聪敏过人,今日看来是特意在昭庆殿等他。 「你今日不就是特意等我的么。」付景瑞说道,「又何必问我有事没事呢?」 付景瑞说完,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了蛮蛮。 「太子哥哥曾经跟我提过,他有次出宫,遇见了一个道士,说他贵不可言,前途却又困难重重。我本就不信这个。去年,我帮着太子哥哥查静妃在民间的暗线,竟然无意中发现那道士在静妃的乳母鲁氏家里借住过一段时间。静妃好计谋啊。可惜,她算错了一步,就是即便她没做这些事情,太子哥哥,也必是要反的。这一番行动,除了给自己留下把柄,没有任何意义。」 蛮蛮听了这话,惊讶地看着付景瑞,这位二皇子,果然如母亲所说,虽然幼年脾气急躁,其实内心细腻心思过人,若是他做了太子,果然不好对付。 「父皇今日去了母后那里。既然我没把它交给父皇,就证明我不想让父皇知道此事。」付景瑞继续说道,「这个东西,我是拿来跟你做交换的。」 「换什么?」蛮蛮问道。 「封地。」付景瑞说道,「我想要一块封地,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就去。等到你继位之后,我想接我娘亲过去。」 「你就没有别的想头吗?」蛮蛮继续问道。 付景瑞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起来,说:「曾经有,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的年头罢了。魏国公的事你也清楚,一个皇位罢了,竟弄得他对自己闺女下手,可见这不是个好东西。我跟你不同,母亲疼爱大哥,父皇又因为我年幼的过错几乎不闻不问。我站在一边,却是把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我娘没错,你娘也没错。咱爹呢,咱爹也没错。说起来,不过就是造化弄人罢了。」 蛮蛮听了这话,惊讶地看着付景瑞。 「别这么看着我。」付景瑞笑着说,「你跟咱爹长得一样,这么瞪着我,弄得我膝盖发软。」 「好。我答应你。」蛮蛮说道,「我会在父亲面前替你说话的。」 付景瑞闻言,笑了起来,笑的月朗风清。蛮蛮在一边看着,不禁觉得造化弄热这话没错,如果换一个身份,他们的关系,不至于弄得如此这般。 临出门的时候,付景瑞忽然转头对蛮蛮行了礼。 「小时候推你落水,是我的错。」说完,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蛮蛮坐在那里,伸手敲了敲书案,付景瑞果然聪敏,又能屈能伸,不得不防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1)脱簪待罪,古代后妃犯下重大过错请罪时的礼节。一般是摘去簪珥珠饰,散开头髮,脱去华贵衣物换着素服,下跪求恕。最严重的还要赤足,因为古代女子重视自己的双足不能随意裸露,所以是一种侮辱性惩罚。相当于「负荆请罪」。
第161页 第91章 大理寺的天牢, 阴暗潮湿,耗子跟臭虫肆虐横行。汤郁并范悦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后面是付少成。这是付少成第一次去天牢, 只觉得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魏国公坐在那里, 确实泰然自若, 如此艰苦的环境, 愣是让他待出了几分高床软枕的样子。他见付少成来了,起身对他行了礼。 付少成见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禁有些想笑,事已至此,可能他还不知道自己安排的那些计划,已经全部被识破了吧。他掩着鼻子,说:「带过去吧。」 说完, 付少成就走了出去。魏国公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笑了起来。 付少成坐在椅子上, 看着魏国公,说:「魏国公有什么想说的吗?」 魏国公看着付少成,说:「皇上,微臣一时猪油蒙了心, 被付景瑜蛊惑, 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微臣罪该万死。」 付少成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说:「魏国公倒是诚实, 你确实是罪该万死。不过, 这罪,可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魏国公闻言, 抬头看着付少成,挑了下眉毛,继续开了口。 「皇帝,您这话什么意思?微臣不明白。」 「朕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安排弓兵对朕下狠手。」付少成声音低沉地说。 「这当然不是付景瑜的手笔,那排弓兵,都是晋国公的人。说实话,微臣当时见状,也是愣住了。」魏国公一席话说得坦然,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绝对会被他的神情骗过。 「那这么说,晋国公是畏罪自尽了?」付少成问道。 「想必是如此吧。」魏国公说,「他一死,很多事情就死无对证了。」 付少成看着魏国公,笑了起来,拍拍手,一会儿,晋国公跟张焕就从外面被带了进来。魏国公见状,眼睛等得老大,瞳仁却缩得极小,满脸惊恐。付少成在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魏国公的神色,说:「这二位来得晚,刚才魏国公的话他们没听见,就劳烦您再重复一边可好?」 魏国公瞪着付少成,说:「你诓骗我!」 付少成没说话,又让人把那对石狮子玉印跟他写给赵秀的纸条都拿了上来,接着,又把尚膳监那个小内侍带了进来。 「魏国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魏国公看着眼前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输了。想不到我竟然看走了眼,或者说,你付少成太会骗人了。当初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爱美人不爱江山,原来全都是装出来了。我承认,计谋略逊你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 付少成看了魏国公一眼,说:「多谢岳丈夸赞,小婿担不起。明日午时,三山街斩首示众。」 魏国公听了这话,面上竟是露出惊诧的表情。 付少成走到魏国公跟前,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的景瑜本性纯良,被你花言巧语所蛊惑,落得如此这般下场,你觉得,我会让你好过吗?」 魏国公听了这话,却笑着看着付少成,说:「那付景瑜心里所思所想,你付少成又能知道几分。我家秀儿嫁给你二十几年,跟你过过几天好日子。付景瑜自出生以来,又跟你朝夕相处过几天。你偏疼静妃所生的三皇子,屡屡在朝堂上夸赞他,你又有没有想过付景瑜的想法。我原以为你聪明绝顶,现在看来,在这个情字上,还是堪不破。就是没有我,你那两个儿子,早晚还是有一番争斗的。」 付少成看了魏国公一眼,没说话,只是挥挥手让狱卒把魏国公带了回去。 范悦并汤郁听了这话都惊呆了,按规矩,这斩首,怎么也是要到秋后,现在才是春天,有违天和。 「皇上,现在是春天,您这么安排,恐有不妥吧?」汤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付少成没说话,范悦却开了口。 「皇上,这魏国公肯定还有后招,皇上您就不再多审审了吗?」 付少成摇摇头,说:「这赵峰心智坚定,他不想说的,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他又是行伍出身,严刑拷打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比谁都能忍。刚才刚才的那番话,只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那皇上您就不想再彻查一下?」这时,终于听明白了的汤郁忍不住问道。 付少成听了这话笑了,说:「一力降十会。杀了他就能解决的事情,要那么麻烦干什么。这正主都死了,其他的人,又不是那没眼色的。若是真有那忠肝义胆的非要蹦出来,不也正省了咱们的事儿了么。」 付少成这话说得汤郁无言以对,仔细琢磨,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长泰十八年,魏国公赵峰蛊惑太子付景瑜谋反,斩首示众。三子并其家人流放岭南,遇赦不赦。付景瑜年少无知,识人不清,所幸幡然悔悟,自刎谢罪。以太子规制下葬,谥号思。皇后赵秀脱簪披髮赤足自甘露殿步行至两仪殿,跪于殿前,上疏自请免去皇后之位,帝允之。后出家万佛寺,带髮修行,法号静安师太。 太子付景瑜停灵四十九日之后,入万寿寺,待陵寝修缮后下葬。太子妃谢芳华并永安永宁二位郡主迁至观云殿。 二皇子付景瑞封楚王,封地西南。 三皇子付景琋册立为太子,待册封礼后,迁居至东宫。 付少成手腕一直铁血,这一番行动下来,朝臣虽是惊诧不已,却都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也算是皇帝的家室,他们也没有必要掺和进去。这新太子立了,也没人跟他争,大家不用担心站错队掉脑袋,自然也就没有别的想头,专心致志地做自己手边的事情。
第162页 裴洛洛一直在甘露殿住了,她听了蛮蛮册立太子的消息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趁着付少成高兴,开了口。 「蛮蛮都当了太子了,是不是我也得回承恩殿了?」 「他当太子跟你住哪儿有什么关系?」付少成抱着裴洛洛说,「我觉得你住甘露殿挺好。这儿离着两仪殿近,我来回也方便。」 裴洛洛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之前斩了魏国公,御史台的摺子就差点把两仪殿淹了,现在又把我留甘露殿,你怕是还嫌他们不够烦吧?」 「理他们做什么。大不了就在史书上记一笔,我不怕这个。名垂千古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横竖都是死了以后的事,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谁又记得谁去。我啊,只要现在守着你就好。」 裴洛洛听了这话,又笑了起来,说:「前些年,有人跟我发誓说在奈何桥上等我,这现在又变成了喝了孟婆汤谁也不记得谁了,可见男人的心,善变啊。」 付少成抓着裴洛洛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说:「我说的喝了孟婆汤的都是别人,我以后定是要在奈何桥等你的。到时候,我就抓着你的手,把那孟婆的汤锅掀了,然后一起跳进轮迴井,我记得你,你认得我,这样,纵使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找到对方。」 「完了。这话要是被路过的鬼差听见,怕是不敢勾咱们二人的名字了。」裴洛洛笑着说道,「回头勾了去,到底下翻了天,阎罗王也是憷头的。」 「那最好。等到了六七十岁,我就带你去西北,那里多山,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齐修炼,做一对神仙眷侣也不错。」 「神仙眷侣,说的好听,到时候就成了一对老妖精了。」裴洛洛笑得停不下来了。 「那又如何?」付少成笑着说,「反正是跟你在一起,老神仙老妖精都无所谓。」 裴洛洛靠在付少成怀里,说:「也就只是说说罢了。这后宫空虚成这样,御史台早晚还得上疏。」 付少成低头亲了裴洛洛一下,又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说:「吃飞醋。你放心,他们上疏是他们的事,我自有法子。」 裴洛洛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苏叶打门外走了进来,对两人行了个礼,说:「皇上并静妃娘娘,医女过来了,说要看看静妃娘娘的伤口。」 裴洛洛从付少成怀里起身,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到椅子上,这才开了口。 「让她们进来吧。」 裴洛洛的伤口极深,已经快两个月了,才刚刚结疤,付少成在一边看着,直觉得触目惊心,医女走了以后,他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左肩,说:「这么深,以后变天是要发痒疼痛的。」 裴洛洛却忽然想起刚刚住进这太极宫,付少成犯腿疾,日日上药,阴天下雨,还要疼上许久。自己当时还嘲笑他能去钦天监,这下倒好,自己也如此这般,可见,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付少成见裴洛洛出神,面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推了推她,说:「想什么呢?」 裴洛洛这才缓过神来,说:「没想什么。」 「我不信。」付少成说着就靠到裴洛洛身上,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得这般促狭,肯定没想好事。」 裴洛洛却没回答,只是抿着嘴笑,看得付少成心里直痒痒。 果然,事情如裴洛洛所料,这**上,御史台方侍郎果然上疏,说皇帝后宫空虚,凤位空悬,应及早立后并填充后宫。 付少成看了他一眼,说:「方侍郎回家把冯延巳的《谒金门》抄上一百遍,明日呈上来。」 第92章 (小修) 本来, 蛮蛮在册封太子之后就要从昭庆殿搬到东宫的,可是毕竟付景瑜之前停灵于东宫光天殿,付少成觉得让蛮蛮直接住进去不是很好, 就命内侍省修葺一下, 等过了年再搬进去。蛮蛮自己倒是觉得住哪里都无所谓, 左不过就他一个人, 哪儿都一样。原本订的婚期,因为付景瑜一事, 往后延了一年,横竖两个人都还小,不用着急。 魏国公斩首示众之后,赵家三个儿子及其家人都流放岭南,只有赵家老夫人, 因为年老体衰,被付少成恩准由赵美接回家。赵美之前接了付景瑞的信, 知道自家父亲是因为那个庶子又生了篡位的心,竟是把最后一点父女情磨没了。毕竟,若是没有这事,他们还是有的是时间谋划, 哪怕让付景瑜上疏辞了那太子之位, 也算是全身而退。赵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在赵美眼里,她的这个爹,坑了全家。而且, 她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爹还有后手。 之前,蛮蛮去信给王将军, 询问魏国公的亲信,赵美说了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招供了,只有最后一个卫风,竟是整个人都不见了踪影。赵美让王将军偷偷去寻,却是半点线索都没有,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赵美犹豫了一下,还是让王将军给蛮蛮跟付景瑞都去了封信,让他们小心提防。 九月付景瑜下葬,之后付景瑞就启程去了封地。蛮蛮送他到郊外,说:「西南湿热,二哥多注意身体。」 付景瑞闻言惊讶地看着蛮蛮,接着唇角绽放出笑容。 「我会的。等你继位,我还得接我娘去享天伦之乐呢。」 蛮蛮也笑了,说:「王夫人前些日子的信,我也收到了,如果,有什么情况,及时通信。」 付景瑞点点头,说:「咱爹那一招,对付别人可以,但是对付魏国公不行。魏国公老谋深算,我恐怕即便他死了,也是会再起波澜。」
第163页 蛮蛮嘆了口气,接着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魏国公心机竟是如此深沉。我也派人盯着岭南那边,有事情,会第一时间通报的。」 「那样最好。」付景瑞说道,「事已至此,我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付景瑞这才起身上路。 临上马车前,付景瑞在蛮蛮耳边小声说:「回去转告静妃,道士的事情,我已经抹平了。: 蛮蛮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模样极其可爱,付景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干什么那么惊讶,我这个人,说到做到。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就好,不然我豁出命去,也得闹个天翻地覆。」 付景瑞说完上了马车,蛮蛮在外面深深地行了个礼。他娘说得对,如果付景瑞是太子,他们之间,必是一场恶斗。 蛮蛮回去跟裴洛洛说了付景瑞的话,裴洛洛深恨自己当时心软,应该直接结果了那个道士,免得有后患。可惜,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蛮蛮见裴洛洛没说话,自己去桌边给她倒了杯茶,递到她手里,说:「娘亲可是怕什么?」 裴洛洛接过茶杯,伸手摸了摸蛮蛮的头,说:「娘亲什么都不怕。只是觉得之前这事办得冲动,后面又有些心软,到底留了痕迹。其实,观前太子心性,有没有那道士推波助澜,他都是要反的。他跟你爹之间,相互都不够信任。只不过,他去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随风飘逝,随着时间的累积,他在你爹的记忆里,越来越好。」 蛮蛮听了这话,刚想说什么,石兴德打门外进来,行了个礼说皇帝要见他。蛮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出了甘露殿。 裴洛洛坐在榻上,抱着手炉子,幽幽地嘆了口气。她现在只盼着这个后宫不要再进人了,那些娇嫩得仿若花朵一般的姑娘,谁不喜欢,到时候得了宠幸,再生下一儿半女,她的蛮蛮,十几年后,就得面跟付景瑜一样的局面。到时候,她又该如何挽回这种局面,或许,也只有一死了吧。 自古以来,太子之位难做,裴洛洛想起了自己的太子哥哥,二十年前,因为父皇的猜忌,最后郁郁而终,。有时候,裴洛洛会想,如果太子哥哥顺利继位,会不会就是另外一种局面。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顺理成章的成为许家妇。 她会开心吗?裴洛洛不知道,不过她清楚一点,在从凉州回汴梁的每一个晚上,她都疯狂地想念付少成。那思念犹如春日的种子,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拔不尽除不掉。 付少成进来的时候,裴洛洛还是坐在那儿发呆,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付少成示意宫人不要出声,悄悄地走过去环住裴洛洛,看着她因为惊讶微微瞪大的双眼,犹如一只惊慌的小鹿,美丽又惶恐。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想什么了?」 裴洛洛这才发现天色已晚,这屋里,已经掌灯了。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说:「在想你的后宫,你就不想要几个鲜嫩漂亮的姑娘吗?」 「原来还是在吃飞醋啊。」付少成笑着点了点裴洛洛的鼻子。 「就是不放心,不行吗?」裴洛洛把头靠在付少成的怀里,声音有些发涩,「就是你不想,还有那么多人盯着呢。」 「那方侍郎都被人起了绰号,叫谒金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方侍郎回家抄了一百遍谒金门,第二天呈给了付少成,一张老脸羞得通红,深恨自己多管闲事。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要操心人家家事。 「那还有这么多宫人呢。她们看你,可是一个个都害羞得不行。没见这甘露殿新进来的人,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的,颜色鲜亮,不就为了让你多看她们一眼嘛。」 付少成把裴洛洛抱在怀里,说:「我才不会看她们呢,在我眼里,她们不及我的洛洛半分。」 裴洛洛听了这话,知道自己也纯属无理取闹,只是抱住付少成,没再说话。 不过,裴洛洛这话付少成可是记住了,没几日,就下了道圣旨。说太极宫宫人本是朝廷徵发的徭役,家里是免了赋税的,自当以劳作为主。现在的宫人,心思全花在穿着打扮上,攀比之风日盛,未免不妥。从明年开始,宫人着装由内侍省提供,春夏秋冬各三套,不得私自换装。 消息一传出来,朝臣倒是都觉得付少成此举很好,当然,除了内侍省。好不容易走了爱撕帕子的皇后,现在又要给宫人做衣裳,好累。 裴洛洛听了这个消息,在甘露殿笑得不能自已。这下,那些存了别的心思的宫人怕是要恨死自己了。 阿鸾知道以后,趁着付少成不在,悄悄地问裴洛洛是如何想出这么个招来的。气得裴洛洛点了好几下阿鸾的额头,这明明是付少成的主意,怎么成了她想出来的。阿鸾知道原委之后,笑的牙不见眼,他爹对他娘用情至深,真是世间少有。 正月,魏国公三子赵启从岭南出逃,付少成命人追查,蛮蛮知道消息,却明白这赵启,是跟卫风联络上了。赵启天资过人,自幼聪慧异常,十成十随了魏国公,这金陵,恐怕要再起风云了。 二月,陆达说金陵最近出现了很多陌生面孔,付少成知道这应该就是魏国公留下的后招,不禁暗骂那老狐狸狡猾,死了还要算计别人。其实,付少成不明白,在魏国公的安排里,他即便是被问斩,也是要等到秋末冬初的时候,他还有的是时间谋划布局,可惜付少成不安常理出牌,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也就是他的手下卫风忠心,找到了赵启,接着按原计划行事。
第164页 而赵美,在家都骂了街了。原来,魏国公还安排了赵启的人去找王将军,联合他的军队造反。王将军没说话,只是命人把来使绑了起来,那位也是条汉子,咬了藏在嘴里的毒药,竟是死了,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 赵美觉得自己的爹是被猪油蒙了心,要是想做皇帝,一开始就别扶付少成上位。跟小妾生了个略微有点脑子的庶子,就开始动了歪心思,真是猪狗不如的玩意。王将军在一边听着,觉得自己娘子真是够狠,气急了连自己都骂,她爹猪狗不如,那她是什么? 赵美骂够了,一抬眼正看见王将军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你想什么呢?」赵美开口问道。 「没,没想什么。」王将军回答得干脆,可是膝盖却开始发软,总想从椅子上往下熘。 「去,给皇帝写封信,让他提防一些。还有,告诉他,赵启那小子说什么都别信,都是假的。我估摸着,他跟我爹一样,还是从挑拨离间下手。一群没气性的玩意,有能耐真刀真枪的反啊,他赵启要是敢从承天门一路杀进太极殿,我敬他是条汉子。」 王将军得了夫人的令,赶忙就去了书房,留下赵美一个人在屋里继续生闷气。 而此时,付少成已经接到了一份奏疏,是魏国公的旧部递上来的,里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裴洛洛的事情,付少成边看边笑,他的洛洛有私产,他又不是不清楚,金陵书院都是裴洛洛卖地才建起来的。至于联络裴家人,早几年陆达就已经跟自己说了,他也是默许的。这魏国公也是有意思,净使些后宅的手段。 忽然,付少成看到了青州道士这几个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假的吧,他的洛洛,怎么会算计太子之位。付少成犹豫了很久,还是派人查了一下,可惜,事与愿违,那个道士,真的在鲁氏家里住过。 与此同时,付景瑞在西南得到消息,之前他花重金送走的鲁氏周围的邻居,又回来了,付景瑞气得摔了杯子,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杀了他们以绝后患。自己想留着他们钳制付景琋,结果却被那赵启利用了。前几日赵启的来信还在桌上放着,说的好听,拥他上位,其实是打得跟魏国公一个算盘,拿自己当个傀儡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付景瑞其实对他大哥没什么感情,两个人差了太多岁了。 昨天卡文,所以有些仓促,今天略微修改了一下。 第93章 正文完(小修) 付少成拿着底下人呈上来的消息, 手都是抖的,他的洛洛竟然如此对他。付少成在两仪殿待了很久,带着那封密折, 回了甘露殿。 裴洛洛正在书房看书, 见他进来, 还没说话, 付少成就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苏叶看了一眼裴洛洛,见她颌首, 才跟着张福英离开了书房。 付少成把密折放到书案上,说:「看看吧。」接着就坐到靠窗的椅子上。 裴洛洛伸手拿了过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就把它又放回了书案上。 付少成见裴洛洛没说话,起身抓着她的手, 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能看透她的心一般。 「洛洛,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仿若一只困兽,徒劳无功的挣扎。 裴洛洛知道自己已经辩无可辨, 点点头, 没说话。 「为什么?」付少成接着问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她好吗?当然好了, 可是这些好对于她来讲, 有时候又是那么的没有意义。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付景瑜继位, 我跟蛮蛮还有阿鸾,会陷入怎样的境地。」裴洛洛语气平淡地开了口,「你只觉得让蛮蛮去了封地,就能保我们一世平安。可是,付少成,自古以来,皇权至高无上,如果那时候付景瑜或者赵秀想让我跟蛮蛮死,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你要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的阿鸾又是公主,到时候,还不是随意被他们拿捏。」 「我的景瑜不会如此残暴。」 裴洛洛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果然如她所想,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当年,付景瑞推蛮蛮落水,付永安要打我的阿鸾,这些你都当做不存在是吗?明明都不是我的错,却要我先低头,然后才能让他们得到惩罚。蛮蛮跟阿鸾不是你的孩子是吗?」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说道,「付少成,这是皇家,不是寻常的高门大户,庶子有本事就能远走高飞。皇家的庶子,越有本事,过得就越悽惨。」 「是啊。我忘了,你是前朝的公主,深谙后宫生存之道。所以你就打进宫就开始算计我对吗?」付少成继续开口问道,「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全都是假的,可笑我这么多年居然被你哄骗得团团转,当真把承恩殿当成一个家。结果呢?裴洛洛,是不是连咱们第一个孩子,也是被你算计没的,好博得我的同情。」 付少成话音刚落,裴洛洛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那个孩子一直是裴洛洛心中的痛,如今竟被付少成说得如此不堪。 「长乐公主好大的脾气。」付少成伸手摸了摸脸,「景瑜碍了你的路,你就找人算计他,把他往绝路上逼。是不是有一天我碍了你的路,你也会找人弄死我?」 「是啊。那又怎么样?」裴洛洛抬头看着付少成说道。
第165页 付少成拿起密折,直接摔到裴洛洛跟前。 「那道士是紫云宫的,而青州紫云宫是北朝的皇家道观,他的师妹又嫁了北朝的宗室。裴洛洛,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连通敌叛国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你想干什么?让裴家那几个小子上位吗?」付少成气急地说道,「是不是因为你的父兄,你就想着联合别国宗室,来给他们报仇。」 裴洛洛听了这话,也是一愣,她竟没有想到那个道士有如此背景,若不是密折所说,她简直都要怀疑那道士是魏国公派来的了。确实,北朝重道,金陵城里的道士,很多都是北朝过来游歷的,那一位,也太不显山露水了。事已至此,裴洛洛想,她已辩无可辨。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付少成竟然不信任她道如此地步,连通敌叛国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裴洛洛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了,索性豁出性命赌上一把,到底是给蛮蛮跟阿鸾再争取一次机会。 她蹲下身子把密折拿起来放到书案上,说:「是啊。那又怎么样?你快废了我,把我打入冷宫,把蛮蛮跟阿鸾贬为庶人,再把付景瑞找回来做太子。或者你再立一个皇后,纳几个妃子,多生上几个孩子,从他们当中选一个做太子好了。又或者实在不行你把我杀了,给付景瑜填命。」 付少成听了裴洛洛的话,忽然间觉得一阵闷痛从胃部传来,他赶忙伸手按住,才觉得好一些。 「裴洛洛。」付少成咬着牙说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是皇帝,还有什么不敢的?」裴洛洛笑着说道,「快,张福英就在外面守着呢,你一声令下,不出半个时辰,我就能曝尸荒野。」 付少成觉得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炙烤着他,疼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你……」 「我怎么了?我说得有错吗?你想干什么就快着点,磨磨蹭蹭的有什么意思。」裴洛洛说完看着付少成,却发现他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细密地汗,不禁心里抽痛了一下,下意识地出了声,「少成,你怎么了?」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忽然间就笑了,接着就顺着书案滑了下去。裴洛洛快步走过去,抱住付少成,赶忙喊人进来,把付少成抬进内室,又请严礼过来。 蛮蛮过来的时候,裴洛洛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裴洛洛说:「事已至此,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你是太子,让我去汴梁行宫吧。」 蛮蛮惊讶地看着裴洛洛,不明白的她的意思。 「娘亲,为什么?」 「我跟你爹的误会,其他的都能解开,但是关于付景瑜的心结,是怎么解都解不开了。或许我不在身边,他还能想清楚一些。」裴洛洛轻声细语地给蛮蛮解释道。 其实,她已经不想待在付少成身边了。他们两个之间,自从在一起以来,虽然相爱,但实际上很多问题是没有面对过的,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免谈到这些问题,仿佛不说,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可是时过境迁,一旦有一个契机,这些问题就犹如决堤的山洪一般,摧枯拉朽般地倾泻而至,压得两个人都透不过起来。 蛮蛮看着裴洛洛,说:「可是,爹爹病了。」 「有严礼呢。」裴洛洛说道。 「娘亲。」蛮蛮还是捨不得让裴洛洛离开,「爹爹醒来会找您的。」 「不会的。」裴洛洛说道,「他不会的。就算他问起来,你就说我执意要走,又有谁拦得住我。青州道士的事是我心急失策,没有细细地查清楚他的背景。可是这样也好,让我看清楚事实。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付景瑜在你爹心里如此重要。你呢,好好做你的太子,万一你爹要是再立新后,你就自动请辞,学那付景瑞,做个藩王。」 蛮蛮听着裴洛洛的话,仿佛她再也不会回来似的,不禁红了眼眶。 「娘亲。」 「乖。听话。」裴洛洛伸手摸了摸蛮蛮的头髮,「都长大了,不许再哭哭啼啼了。你看好阿鸾,万一情况不对就带着她去找鲁妈妈。她会安排你们找我的。」 蛮蛮点点头,吩咐人去安排马车。裴洛洛趁着这个时候走进内室,付少成还没醒,她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刚要起身,却被付少成拽住了手腕。裴洛洛一慌,以为他醒了,看过去,却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 裴洛洛轻手轻脚把付少成的手拿开,又把锦被替他盖好,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洛洛」忽然间付少成出了声。 裴洛洛转过身,却见他双目紧闭,还没有醒过来。她又看了付少成一眼,终于走出了内室。 蛮蛮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苏叶也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阿鸾哭着拉着裴洛洛的手,裴洛洛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阿鸾不哭,想娘亲了就去汴梁行宫。」严礼在一边站着,却是一言不发,这两个人啊,也不知道是谁欠了谁的。 金陵离着汴梁路途极近。裴洛洛坐在马车上,一路一言不发。十几年前,她坐着马车从汴梁到了金陵,而十几年后,她又独自从金陵回了汴梁。兜兜转转,仿佛一场轮迴。晚上的时候,裴洛洛就已经到了紫宸宫。她从西边宣辉门进宫,又一次住进了千步阁。这里跟十几年以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裴洛洛伸手摸着厚厚的宫墙,这青苔碧瓦,见了多少兴衰,又见了多少深宫大院女人的命运。裴洛洛嘆了口气,走了进去。
第166页 付少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睁眼只见蛮蛮睡在对面榻上,听见动静,迷迷煳煳地坐了起来。 「你娘呢?」付少成问道。 「娘亲去了汴梁行宫。」蛮蛮说道。 「什么?」付少成语气惊诧,「你就让你娘走了?」 蛮蛮苦着脸看着付少成,说:「娘亲想做的事情,有谁能拦得住?」 「备马。我要去汴梁。」付少成说道。 蛮蛮被这话惊得从榻上直接蹦了下来,跪到付少成跟前,说:「爹爹,求您休养几天好不好?严礼说您得好好静养。」 付少成看着蛮蛮,见他面色焦急,长嘆了一口气,说:「是我鲁莽把你娘气跑了。」 「蛮蛮求爹爹保重身体。」 过了几日,严礼才让付少成下地,他又休养了几日,就去了汴梁,可惜,连千步阁的门都没进去,无功而返。 赵启带人潜伏于金陵城多时,准备给付少成迎头一击,可惜付少成没有心思跟他玩下去,直接让陆达带人把赵启并他的一种亲信从京郊抓了回来,着大理寺审问,付景瑞也从西南传信过来,证据确凿,直接就判了秋后问斩。 付少成又去了汴梁几次,却始终没有见到过裴洛洛。隔着千步阁的大门,付少成求了一遍又一遍,裴洛洛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回了金陵,付少成又日日去信,却始终得不到裴洛洛的回信。他心中烦闷,日日饮酒,严礼劝了几回,付少成却根本不听。蛮蛮也没有再去求裴洛洛回来,他知道,他娘的心,被伤透了。 三月,长春节,付少成喝了个酩酊大醉,蛮蛮不放心他,自己也宿在甘露殿内室的榻上。午夜,他忽然间被付少成的声音惊醒,他赶忙走过去,却是父亲在说梦话。 「洛洛,我错了。洛洛,你别不理我啊。洛洛,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蛮蛮听了这话,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站了一会儿,就回到榻上。 第二天,蛮蛮醒来,却发现付少成还没醒,他走过去叫了声爹爹,却没人理他,蛮蛮慌了神,伸手推了推付少成,却没有动静,他慌忙叫人去喊严礼,自己犹豫了一下,又让人去叫阿鸾。 汴梁紫宸宫,裴洛洛正在小书房看书,却见阿鸾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禁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想阿娘了?」裴洛洛问道。 阿鸾刚要张口,眼泪就留了下来。 「娘亲,爹爹病重,哥哥让我过来接您回去。」 裴洛洛听了这话,却觉得阿鸾是在开玩笑,付少成病重,怎么可能! 「娘亲,是真的,您跟我回去好不好?爹爹日日饮酒,谁劝了都不听。爹爹还总说胃疼,严御医都快常驻甘露殿了。」阿鸾带着哭腔说道,「阿娘,回去吧。」 裴洛洛这才信了阿鸾的的话,想了想,让苏叶收拾东西跟着阿鸾坐上了马车。马车一路疾驰在官道上,车内一片寂静,只听见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到了金陵,已经是深夜了,阿鸾让人拿着蛮蛮的手谕,去敲城门。 这时,却传来了钟声,一共二十七声。裴洛洛坐在马车里,数着钟声,却觉得自己恍若做梦一般,她才去了汴梁多久,她的付少成,怎么可能会没了呢。 马车一路进了太极宫,里面已经是一片缟素,裴洛洛木然地进了甘露殿,付少成已经停灵在偏殿。蛮蛮见了裴洛洛,哭着走了过去,抱着她,说:「娘亲,爹爹走了。」 裴洛洛没理他,径直走到付少成的灵柩那里,不相信地伸手推了推他,指尖传来的冰冷提醒着她,这一切是真的。裴洛洛看着付少成,小心翼翼地给他整理好衣服。大颗大颗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张福英这时带着内侍捧着个箱子过来,对着裴洛洛并蛮蛮行了个礼,说:「太子殿下,这是皇上之前珍藏的东西,曾经跟老奴提过,百年之后是要进帝陵的。」 裴洛洛示意内侍们把箱子放下,自己走过去伸手打开了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摞已经旧了的里衣,裴洛洛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做的,没想到他如此珍惜。里面还有个锦盒,打开是一块裂了的玉佩,裴洛洛知道,这是他去凉州时候自己给他戴的。里面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是自己送他的。 「你爹最后说什么了没有?」裴洛洛忽然间问道。 蛮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爹爹半夜说梦话,喊了您的名字,还让您别走。」 裴洛洛听了这话,没再说什么,只是进了内室换了素服卸了钗环,跪于付少成灵柩前。 片刻,范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圣旨,说:「回静妃,皇上前几日拟了一份旨意,封您当皇后,这印也用了。」 裴洛洛双手接了过来,看了看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就递给了范悦,这皇后,她不稀罕。她只想让她的付少成活过来。 长泰十九年,三月,帝崩于甘露殿,年四十五。殡于殿西阶。谥曰英武文神皇帝,庙号太/祖。正兴元年六月,葬泰兴陵。 长泰十九年,四月,皇后薨于承恩殿,年三十三。殡于殿西阶。谥曰瑞文孝成皇后。正兴年元年六月,葬泰兴陵。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了,后面应该会有大概六七章番外,前两章是正文人物后续的情况。后面是付少成重生撒糖,不写重生的话,我觉得太苦了。
第167页 其实从开文到最后,我推翻了好几个结局。因为我觉得一个好的故事,最后的结局应该是合理并且流畅的。 裴洛洛跟付少成,是註定没有好的结局的。一个皇帝在年老的时候,他的帝王心会越来越重,蛮蛮早晚会成为第二个付景瑜,而付少成早逝,蛮蛮才能顺利的继位。 而付少成跟裴洛洛,其实根本就是个死局,只不过被裴洛洛盘活了而已。所以他们两个人,註定是一场悲剧。不过番外,付少成重生,为了裴洛洛是连皇帝都不做了的,很甜很甜,算是小小的弥补吧。 第94章 皇家的礼制本就纷繁, 丧事更是繁杂,蛮蛮跟阿鸾又是极度伤心,先是丧父后是丧母, 任谁都承受不住。小阿鸾已经哭昏过很多次了。前太子妃谢芳华见状, 竟是日日过来陪着她。 阿鸾红着眼睛看着谢芳华, 说:「为什么你这么关心我?你不恨我娘吗?」 谢芳华听了这话, 也不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 说:「当年,我生永安的时候,跟皇后生你是前后脚。皇后生了你,就让严夫人去了东宫,这份情, 我得记着不是?」 阿鸾听了这话,抬头看着谢芳华, 却没说话。 「你还是太小,以后就会懂了。」谢芳华说道,「况且啊,我也不能总过来, 我那边还有两个孩子呢。等过些日子, 你去求陆夫人过来陪陪你。别看她面上冷冷清清的,却是个通透人。我是不太会说话的,让她开解开解你,到底能好受一些。这日子, 总得过下去不是。」 阿鸾晚间跟蛮蛮转述了谢芳华的话, 蛮蛮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曹妈妈鲁妈妈年岁都大了,又经了这事, 两个人都病了,在家里躺着。他又还未大婚,这宫里连个正经的女性长辈都没有。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陆夫人最合适。他自己每日又忙,实在抽不出空来每日陪着妹妹。 当初,立朝初期,国库空虚,付少成的帝陵是在他做了皇帝好多年以后才开始修建的,尚未完工。所以,他跟裴洛洛的尸身,就暂且安置在万寿寺。蛮蛮又让范悦催着工部赶快修建。工部侍郎只觉得头疼,这一两年,不干别的了,光修皇陵了。 蛮蛮求了陆柯,让许復过来陪阿鸾一段时间。在陆柯心里,付少成本就是他少年时候崇拜的人,所以忙不迭地答应了。回家跟许復一说,许復也点了点头。她前些日子在甘露殿见了阿鸾,小姑娘一身缟素,看着就让人心疼。 阿鸾不想再住在承恩殿了,那里都是她娘亲跟爹爹痕迹,她一刻都待不下去。蛮蛮就做主让她搬到公主院。其实,这地方是付少成早就定下来让阿鸾住的,只不过裴洛洛捨不得女儿,一直把她留在承恩殿罢了。阿鸾搬走以后,蛮蛮就封了承恩殿,这个地方,他再也不想踏进一步。其实,他连甘露殿都想封了,可是除了甘露殿,他又没有地方可住。 每天晚上,蛮蛮坐在书房,总觉得爹娘还在。他出了书房,转个弯就是正殿,他要是蹑手蹑脚地过去,没准会从内室里飞出一个软枕出来砸到他身上。可是现在,整个甘露殿冷冷清清的,除了内侍跟宫人,谁都没有。 那天,蛮蛮从两仪殿回来,看见张福英站在甘露殿门口,他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张口就问道:「爹爹跟娘亲是不是在里面不让我进去?」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他爹娘,已经不在了。 张福英听了这话,行礼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他揉了揉眼睛,这才说明来意。原来,张福英自请辞了内侍省的职务去守陵,蛮蛮立刻就准了,不是他不念旧情,而是他实在不想看见父亲身边的旧人,一个都不想。 苏叶跟着阿鸾去了公主院,每日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的起居,可是,阿鸾却还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那个圆圆脸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瘦削的少女,蛮蛮看着心里发急,赶忙求了陆柯让许復过来。他怕阿鸾撑不住。可是自己又没法去安慰她,一张嘴,他自己也很想哭。 许復再见到阿鸾的时候,小姑娘又瘦了一大圈,她站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许復行过礼,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这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了,她才十岁多一点,还是个孩子呢。 许復陪着阿鸾住了两天,这天晚上,阿鸾睡不着,她坐在床上看着许復,说:「陆夫人,为什么我娘亲要抛下我跟兄长?她不爱我们吗?」 裴洛洛在付少成死后,整整在甘露殿偏殿付少成的灵柩旁跪了十四天,除了更衣,根本就不起来,除了偶尔喝一点水以外,什么都不吃。蛮蛮跟阿鸾求了又求,她却跟没听见似的,理都不理。 第十五天,裴洛洛终于昏倒在灵柩旁。严夫人并严礼都去诊过脉,却发现药石罔顾,裴洛洛整个人已经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蛮蛮哭着让严礼开了方子,又趁着裴洛洛昏迷不醒,让宫人餵了参汤进去。可惜,也只是吊着命罢了。 四月初三,裴洛洛终于醒了过来,喜得阿鸾跑过去抓着她的手,在一边的苏叶却是明白不好,可是又不能说什么,只得红着眼睛立在一边。裴洛洛借着阿鸾的力下了床,坐在镜前,让苏叶给她梳了个髮髻,接着她小心翼翼地从妆奁最下面一层掏出一个盒子,拿出里面放着的簪子。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插到头上。接着她指着靠墙柜子下面,让苏叶打开,把里面的箱子拿出来。
第168页 阿鸾站在一边,看着裴洛洛打开箱子,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玩意。西夏人的宝剑,一条狼牙做的项鍊,还有一块上好的玉佩。 裴洛洛挨个都拿起来看了一遍,又让苏叶放了回去。接着她扶着苏叶的手又坐回床上,说:「我走了以后,定是要戴着这根簪子的,至于下葬的东西,其他旁的随便你们,那箱子里的东西,我必是要带进去的。」 阿鸾听着这话觉得不安,她红着眼睛看着裴洛洛,说:「阿娘。」 裴洛洛伸手摸了摸阿鸾的脸,说:「阿鸾不哭。能跟你爹生同衾死同穴,我已经很知足了。我跟他那些事啊,虽然在底下还得撕掳一阵,但到底还是在一处。」 裴洛洛说完,合眼躺在床上,就去了。 许復抱着阿鸾,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 「阿鸾不哭。你娘怎么可能不爱你跟皇上呢。」 「那娘亲为什么就这么走了?」阿鸾靠在许復怀里问道,「她跟我爹明明那么相爱,就不能好好在一起吗?」 许復听了这话,嘆了口气,帝后伉俪情深,本是一段佳话,到了他们这里,反而就是孽缘。 「你爹跟你娘之间,掺杂了太多东西。」许復说道,「如果没有魏国公,或许一切都还好一些。只不过魏国公狡猾,他生生的在你爹跟你娘之间造出了一道裂痕出来,无法弥补。永远滴横亘在两个人之间。」 阿鸾年岁小,听得似懂非懂,却觉得许復说得很有道理,确实是魏国公的错。 许復低头看了一眼,见她情绪平復了下来,又开了口。 「天色晚了,阿鸾睡了吧。我今日陪你,好不好?」 阿鸾点点头,许復身上的味道香香的,有些像她娘亲身上的味道,她很喜欢。 到底是最近太过劳累,阿鸾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许復却睁着眼看着床顶帐子的花纹。 许復一直就不看好付少成跟裴洛洛,他们两个人之间,夹杂了太多的东西,国雠家恨、权力欲望。在她心里,这两个人早晚是要有一场恶仗的,只不过,她没想到来得这么早。在她心里,裴洛洛是个聪明人,又下得了狠心,只是她没想到,裴洛洛对付少成爱得如此之深。又或者说,她没想到两个人竟是如此相爱。 付少成跟裴洛洛在甘露殿的事情,许復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知道付景瑜死后,他就成了付少成的逆鳞,碰不得。而依着裴洛洛的心性,她从生下三皇子以后就应该百般谋划,估计在里面做了不少手脚。 许復轻轻地嘆了口气,其实这样也好,总比十几年后,三皇子长成,而付少成仍旧势壮,到时候,三皇子就成了第二个付景瑜了。 许復翻了个身,又想起自己的五叔,他从知道裴洛洛薨逝的消息,居然什么都没说,仍旧跟以前一样,日日去吏部,一天都耽搁。可是,许復听下人说,五叔院子里的烛火,就从来没有在子时以前灭过。 付少成生前,已经开始着手修改赋税,许復明白,她五叔是为了让三皇子继位后更顺利一些罢了。可是这么熬着,人早晚会受不了的。 许復也不看好裴洛洛跟许哲,她觉得裴洛洛骨子里很是骄纵,行止由心,许家的规矩她受不了,若她还是公主,或许会好一些,毕竟有自己的公主府,行动坐卧随心所欲。可是她不是公主的话,嫁进规矩繁多的许家,对她而言就是折磨。 许復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轻轻地笑了起来,想这么多有什么意思,赶紧睡吧。 而许家,许哲还在挑灯夜战。裴洛洛一死,许哲就把院子里的鞦韆架看了,许家所有人都以为许哲想通了,实际上,只有许哲自己明白,他连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没有了。他心爱的姑娘,就这么走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帮着她的儿子做个好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之所以把前一章标准正文完结,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故事,讲的就是裴洛洛跟付少成,他们一死,也就算讲完了。后面这些,就应该全部归到番外里。 第95章 付少成跟裴洛洛下葬那天, 大雨磅礴。蛮蛮跟阿鸾坚持步行出城,行至郊野,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湿得透透的, 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阿鸾一身缟素站在那儿, 看着付少成跟裴洛洛的棺椁被抬进帝陵。她木然地听着耳边的声音, 让磕头就磕头,让起身就起身, 仿佛一只没有灵魂的人偶。 最后,终于封土了,阿鸾却忽然反应过来,她的爹娘,从此就长眠于此, 离她远远的。阿鸾疯了一样跑了过去,抓着棺椁, 仿佛这样他们还能回到自己身边。 蛮蛮见状,哭着走到阿鸾身边,把她揽进怀里,说:「阿鸾听话。爹娘在天上看着呢, 你这样, 他们会伤心的。」 阿鸾这才松开了手,抱着蛮蛮哭的不能自已。在场的人,无不伤心。 回了太极宫,阿鸾就病了, 高烧不退。蛮蛮又不忍心让曹妈妈或者鲁妈妈过来, 只得又去请许復。 许復倒是没推辞,横竖皇帝还小, 后宫又没别人,她作为诰命夫人,去陪年幼的大长公主,也是合情合理的。 许復收拾好东西准备过去的时候,蜚蜚也缠着她要进宫去看阿鸾。许復看了看才八岁多一点的蜚蜚,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毕竟阿鸾跟蜚蜚也是从小一起玩到现在,有蜚蜚这个淘小子过去,说不定还能让阿鸾心情好一点。
第169页 就这样,胖乎乎的蜚蜚,跟着许復进了宫。 阿鸾高烧,精神头很是不好,她蔫蔫地靠在床上,看着许復带着蜚蜚从外面进来。六月天,正是热的时候,小胖子脸上一头的汗。阿鸾又病着,冰盆摆得特别少,热得蜚蜚坐在那儿一边用小胖手直擦汗一边跟阿鸾说话。 「阿鸾姐姐,你快点好起来吧,这样屋里就能多摆几个冰盆了,就不这么热了。」 许復听了这话不禁扶额,这小子跟他爹一样,说话有时候着三不着两的。而且,这也差了辈儿了,这小子得管阿鸾叫姨母。 阿鸾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说:「好。」 接着,她看向苏叶,说:「苏叶姐姐,你去把冰酪拿来给蜚蜚。这大热的天的,难为他跟着陆夫人过来看我。」 蜚蜚听了这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确实是挺热的。本身这大衣裳就热,一路走来也没什么阴凉地儿,晒得他眼都花了。 「阿鸾姐姐最好了。「蜚蜚笑着说道。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草编的蚂蚱,递给阿鸾,说:「这是我的书童教我编的。」 阿鸾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只觉得新奇有趣。她伸手捏了蜚蜚的小圆脸,说:「蜚蜚真聪明,编得跟活的一样。」 蜚蜚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他接着说道:「阿鸾姐姐,你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我教你。」 许復在一边直想翻白眼,这小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堂堂大长公主为什么要学这个? 这时苏叶打外面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冰酪。许復安排蜚蜚坐在桌子上吃冰酪,正好堵住他的嘴。自己则走过去摸了摸阿鸾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后脖颈,说:「出了点汗了。不过额头还是特别热。是不是晚上不让人守着?夜里踢了被子都不知道。我今晚就住在这儿了,什么时候好了,我什么时候回去。」 阿鸾听了这话,伸手抱住许復,说:「您真好。」 许復摸着阿鸾的头髮,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以后想我了就跟皇帝说。我这个身份,过来陪大长公主还是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在一边奋力吃冰酪的蜚蜚,这时也插嘴说道。 「阿鸾姐姐别客气。我不介意把娘亲分给你,妹妹也不介意。娘亲不在家,爹爹总带我们出去玩。」 阿鸾听了这话,在许復怀里笑了起来,许復瞪了蜚蜚一眼,盘算着几天以后回去先找陆柯算帐。 蛮蛮听闻陆夫人来了,处理完手边的事就去了公主院。他谢过许復之后,又伸手捏了捏蜚蜚的小脸,觉得这小傢伙好像又胖了一圈。 傍晚,蛮蛮着人把蜚蜚送回陆家。陆家现在只有陆柯一个人,蜚蜚的妹妹宝儿跟着祖父祖母回乡下避暑了。 陆柯跟蜚蜚吃完饭的时候,问他太极宫好玩吗,蜚蜚歪着头想了想,说:「爹爹,公主院的冰酪特别好吃。」 陆柯听了这话多傻了,这孩子究竟随了谁。 皇帝驾崩,新帝即位,整个朝廷仍旧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付少成之前推行的新税法,仍旧一点一点的在推广,虽然缓慢,却成效显着。 许哲日日在吏部忙碌,蛮蛮看着眼里,深觉得他不容易。蛮蛮自己也明白,许哲如此这般,是因为自己的娘亲,这位,到现在都还没娶亲呢! 三年后,皇帝出孝,次年大婚,迎娶范悦之女范宣为后。 正兴六年,皇后诞下一子,皇帝大喜,取名付永宪。次年,立为太子。 这几年,阿鸾也从小女孩长成了一个娉婷少女,蛮蛮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付少成一直是想让范悦的小儿子当阿鸾的驸马的,可惜后来蛮蛮娶了范宣,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蜚蜚长大以后,倒是没事总去太极宫,表面上说是蛮蛮,实际上,每次都要去见阿鸾。蛮蛮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个好人选,可以差着辈分,不过付少成跟裴洛洛已逝,这辈分么,也就无所谓了。况且,褪去婴儿肥的蜚蜚,算得上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蛮蛮让范宣去问了阿鸾,小姑娘羞红了脸,说:「阿鸾一切听从哥哥安排。」这话一出口,范宣就明白,这是同意了。 阿鸾出嫁的时候,蜚蜚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把她娶回家了。阿鸾透过扇子,看着蜚蜚略带僵硬的步伐,不禁在扇子后面笑了起来,这个呆子可真可爱。 洞房,蜚蜚看着穿着喜服的阿鸾,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可真美。」 阿鸾听着这话,抿嘴笑了起来,还没等她说什么,蜚蜚就凑了过来,轻手轻脚地开始解她的衣带子,蜚蜚记得他爹跟他说过,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再稳住。 阿鸾跟后来的公主不一样,她很少住在公主府,基本都是跟着蜚蜚住在陆家,她觉得热热闹闹的,可真好。 婚后第三年,阿鸾生了个儿子。生产的时候,许復吸取当年自己的教训,派了四个丫鬟看住蜚蜚,防止他进去捣乱,自己则在屋里坐镇,盯着稳婆。就是这样,当许復看见蜚蜚抱着自己儿子,用手戳他的小脸的时候,不禁嘆了口气,看着阿鸾,说:「公主别介意,随爹。」 正兴十四年八月,丞相许哲卒于政事堂,年四十九。蛮蛮闻讯大哭,许哲这些年兢兢业业,他纯粹是累死的。蛮蛮想都没想就用了文正为许哲的谥号。许復听闻此事,嘆了口气,她的五叔,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第170页 正兴三十五年,皇帝禅位太子后去了汴梁行宫,朝臣都明白,这皇帝是怕重复了当年思太子的悲剧。后来,这倒成了大周的惯例,太子年长,皇帝自动禅位,也算是避免了父子相疑的悲剧。 蛮蛮临行前,去了泰兴陵,那里树木早已经郁郁葱葱。蛮蛮想,他爹娘,应该会在下面消除了所有的误会,过得快快乐乐吧。 人生,不过就是梦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算是彻底完结了。后面会有几个番外交代其他人的结局。然后还有付少成重生的番外,新文《夫人请上座》就是用的这个番外的设定,写得是陆柯跟许復小两口的故事,因为我觉得他们两个挺有意思的,里面会有人物不定期客串,喜欢就先收藏下吧。谢谢。 第96章 撒糖番外(一) 付少成再睁开眼的时候, 模模煳煳什么都看不清楚,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只知道他被一个妇人很温柔地抱着怀里, 轻轻地抚着他的头髮。 「老爷你看, 这孩子可真乖。」 付少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他这是投胎了?糟糕, 他答应洛洛要在奈何桥上等她的,这可怎么办, 就算是没喝孟婆汤,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啊? 正想着呢,付少成就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接了过去。 「是啊。而且长得跟我的青儿一样漂亮。」 付少成的娘亲,娘家姓温,名青。付老爷纳了她之后, 府里上上下下,都叫她温姨娘。 这声音付少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声音就是他爹,付家大老爷付令其。他努力地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一些。 这副样子,看在付家大老爷眼里, 却是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在跟自己亲近, 不由得把脸凑上去,着实地亲了一下。 付少成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可惜人小力微,一点用的没有。倒是付家老爷被逗得哈哈大笑, 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他交回付少成娘亲手里。 「娘的儿子可真乖,被爹这么折腾都不哭。」妇人的声音柔柔的, 付少成在她怀里,闻着那亲切又陌生的味道,这就是他娘吧。他又活了一次,他娘没死,可真好。 付少成奋力伸手摸了摸他娘亲的手,真可暖啊,他咧着嘴就笑了,又用头蹭了蹭,有娘的感觉,可真好。逗得温姨娘笑得戳了戳他的脑门,这孩子,跟她可真亲。 小孩子见风就长,付少成很快就到了一岁。这天他正在他娘的院子里迈着小短腿学走路,就见他爹从门外进来,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进了屋。 温姨娘正在屋里给付少成做小衣裳,见付老爷来了,赶忙起身行了礼,说:「老爷今日回来得早呢。」 付老爷抱着付少成坐在上首,说:「今日宝儿生辰,得抓周呢。」 付少成现在还不叫付少成,他只有个小名,叫宝儿。 温姨娘正给付老爷倒茶,听了这话,手上顿了一顿,她把茶碰到付老爷跟前,说:「宝儿不过是个庶子,这样劳师动众,怕是不妥吧。」 付老爷接过茶杯,说:「我知道你是怕太太不乐意,所以就在你院子里。这抓周不做准的,不过就是讨个好彩头罢了。」 温姨娘听了,温温柔柔地笑了,伸手捏了捏付少成的脸,说:「宝儿,你爹可真疼你。」 「对了,我给宝儿取了个大名,你听听好听吗?」付老爷对温姨娘说道。 「妾身只不过略识几个字罢了,哪里听得懂高深的东西,不过老爷取的,肯定是好名字。」 「叫少成,付少成。」付老爷说道,「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 付少成坐在付老爷的怀里,这才明白,原来他爹一直以来都是喜欢他的。 「少成。」温姨娘重复了一边,「真是好名字。」 付少成抓周很简单,桌子上摆了文房四宝并一些未开刃的兵器。付少成这一年已经想明白了,他不要做什么皇帝,他要辅佐太子,助太子上位,然后再求娶裴洛洛。他要裴洛洛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会加倍的对她好,疼她宠她照顾她。 就这样,付少成抓了一把宝剑跟一本兵书,递到自己父亲面前,喜得他抱起付少成直把他举过头顶,说:「我儿肖父。」 温姨娘在一边笑着看着他们。 后来,付少成装睡的时候听自家娘亲跟乳母曹妈妈聊天,才明白了自家娘亲依然健在的原因。 原来,前世温姨娘生产的时候,付老爷在朝上一直没回来,而今世,付少成凌晨出生,付老爷一直在产房外面盯着,还把那几位被大夫人买通的产婆抓了个现行。 付少成三岁启蒙,四岁进学,五岁学武,他本就天资聪敏,加上又是成人心智,更是锦上添花。整个汴梁城都知道,付家庶子了得。成平帝见过他几次,觉得他心志坚定,是个好孩子,就让他做了太子伴读,这对于付少成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自信有能力让太子顺利继位,避免前世的惨剧。 付少成在太子身边待了十年,明里暗里的提示着他,这太子也不是个傻子,时间久了,自然就明白付少成的意思。他对着成平帝,无比谦恭,处处把自己摆在副手的位置,又关爱弟妹,倒真是父慈子孝,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和睦的了。 这天,付少成从东宫出来,经过陶光园,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往前走了两步,他居然看见了裴洛洛的乳母鲁妈妈站在假山下面,仰着头急得满脸通红。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才三岁的裴洛洛不知道怎么就爬上了假山下不来了。
第171页 小姑娘坐在上面,哭得满脸通红。付少成看见她忽然就想起了阿鸾。付少成走到鲁妈妈跟前,说了声得罪,就爬上假山,抱起裴洛洛,哄了一会儿,见她不哭了,就让她抓紧自己的衣服,单手抱着她又爬了下来。 鲁妈妈见付少成把裴洛洛抱了下来,喜得念了声佛。她把裴洛洛从付少成怀里接了过来,又哄了她半天。小姑娘却在鲁妈妈怀里看着付少成。 「微臣见过长乐公主。」付少成笑着对裴洛洛行了个礼,「我啊,是你太子哥哥的伴读。」 裴洛洛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付少成,从鲁妈妈怀里跳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给付少成行了礼。 「长乐谢过阿叔。」 裴洛洛这一声让付少成差点背过气去,他有这么老吗?可是他又不能生气,只得笑着蹲到裴洛洛跟前,说:「我叫付少成,是你太子哥哥的伴读,所以,你就是要叫的话,也得叫我少成哥哥。」 裴洛洛歪着头看着付少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我叫洛洛。」 「我知道。」付少成继续笑着说道,「我还知道你是长乐公主。」 裴洛洛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那边她的妃母柳氏在喊她。她沖付少成挥挥手,就跟鲁妈妈走了过去,留下付少成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付少成自从见了裴洛洛,就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一定要娶裴洛洛,不管有多难,他都得努力试试看。 付少成十六岁的时候,付老爷想要把赵家二姑娘许给他,被付少成拒绝了。这一世,因为有温姨娘,他跟父亲的关系很是亲密。付老爷见付少成拒绝,也没多问,赵家二姑娘,小时候他见过几次,虽然样子秀美,但是中规中矩,不是个活泼人儿。跟她成亲,婚后的日子也是平平淡淡,最多也就是相敬如宾罢了。可是这是夫妻,都成了宾了,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 成平二十二年,太子裴思榞迎娶丞相陶诸之女陶安为太子妃,次年太子妃诞下一子。成平帝大喜,取名裴华珝,次年立为太孙。 付少成知道了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太子的位置,算是彻底稳了 成平二十四年,二皇子起兵造反失败,被成平帝圈禁于王府。次年,成平帝禅位,长居豫州行宫。太子裴思榞继位,年号泰安。 泰安帝深知自己这皇位做得如此顺畅,功劳得有付少成的一半,这日,他把付少成宣进观文殿,笑着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付少成看着泰安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微臣想迎娶长乐公主。」 付少成这话一出口,泰安帝差点把茶碗扣到自己身上,他等着眼睛看着付少成,一脸不可思议。 「你没说错吧,确定是长乐?」泰安帝问道,「她今年才八岁。」 付少成点点头,说:「微臣没说错,就是长乐公主。」 「我有三个妹妹,其他两个不行吗?」 付少成摇摇头,说:「微臣会等到长乐公主十六岁才会求娶。」 泰安帝看着付少成,半天没说话,最后,他问道:「如果那时候长乐心里另有他人呢?」 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说:「那微臣就祝她觅得良人,夫妻恩爱,儿女绕膝,百子千孙。」 泰安帝倒是万万没有想道付少成说出这话来,他想了想,说:「好。今日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若是你让第三人知道了,毁了长乐的闺誉,我是断不会饶过你的。」 裴洛洛的妃母柳氏以前是宣政殿的宫女,被成平帝看上以后纳入后宫。柳氏以前也是秀才家的女儿,识文断字聪敏异常,人又善良,深得皇后喜爱,连带着太子也对这位庶母生的女儿疼爱有加。 付少成借着行走于紫宸宫,经常能遇见裴洛洛,没事就带些民间的小玩意给她。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觉得付少成跟皇帝交好,长乐公主又是他最喜欢的妹妹,连带着付少成也拿她当个小妹妹疼爱。泰安帝看在眼里,觉得付少成并不逾矩,也就不说什么了。 时间过得很快,裴洛洛一晃就十四岁了。她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小女儿,又是当今皇帝最喜欢的幼妹,长得又美丽娇媚,自然有无数人想要求娶。付少成在一边看着,却觉得自己恐怕是没有希望了。这一世,裴洛洛高高在上,父母健在,她犯不着嫁给自己一个将军府的庶子。 付少成犹豫了一下,就藉口西夏来犯,去了凉州。他仗着前世的经验,所向披靡,捷报频传。裴洛洛在汴梁却是不开心得很,那个经常陪她玩,给她带小玩意的少成哥哥,远在凉州也不回来看看她。 三月,付少成生擒了西夏的小王子,把他带回来汴梁,让泰安帝拿着小王子跟西夏人谈条件。他刚刚出了宫门,却见许哲陪着裴洛洛从外面进来,两个人年岁相当,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千娇百媚,付少成想,这才是一对璧人。 裴洛洛见了付少成,刚想打招唿,却见他转头就走了。小姑娘生气了,嘟着嘴就往千步阁走。 正巧皇后带着小太子出来玩,见裴洛洛气哼哼地走过来,不禁笑了起来,说:「长乐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许家小公子不会说话,惹了一肚子气?」 裴洛洛看着皇后,眨巴眨巴眼睛,说:「不是许哲哥哥的事儿。我刚才在门口看见少成哥哥了,谁知道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理都没理我。」
第172页 皇后听了这话却是笑了,原来,小姑娘长大了,红鸾星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撒撒糖吧 第97章 撒糖番外(二) 四月, 付少成回凉州前又去了趟紫宸宫,还给裴洛洛带了一只很大的风筝。裴洛洛正好在同心阁陪小太子玩,见付少成来了, 哼了一声也不理他。泰安帝倒是在一边看出点意思, 觉得付少成没准能心想事成。虽然他不会以权势逼着裴洛洛嫁给付少成, 但是他终归希望自己的好友能抱得美人归。况且, 他觉得付少成除了年纪大了点以外,也没什么缺点, 又等了自家妹妹这么多年,也算是情根深种了。 付少成见裴洛洛不高兴了,赶忙走了过去,把风筝递给她,说:「这个给你, 据说这家风筝是整个汴梁城做得最好的,我派人去了三天, 才买到的。」 小太子在一边看着眼馋,抬头看着泰安帝,说:「父皇,珝儿也想要风筝。」 裴洛洛听了这话, 伸手把风筝拿过来递给小太子, 说:「珝儿乖,姑母把这个给你好不好?」 小太子刚想接过来,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泰安帝抱了起来, 说:「这是你少成叔叔送给你姑母的, 咱们不要,回头父皇让人给你买更大的。」 小太子想了想, 点点头,说:「师傅前些日子刚教过,君子不夺人所好,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泰安帝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胖脸,笑着说:「对。父皇的珝儿最聪明了。」 付少成在一边却看着裴洛洛,说:「怎么?不喜欢吗?」 裴洛洛拿着风筝,低着头看着脚尖,想了想,说:「前些日子你在宫门口看见我为什么不理我?」 付少成愣了一下。 「那天看见你跟许家小公子在一起,觉得上前过去会打扰了你们,就没见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洛洛问道。 付少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泰安帝却抱着小太子悄悄地走了出去,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的好,横竖这里那么多宫人了,又不会出什么事。 「许家小公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探花郎,又家世显赫,可以称得上是良配了。」付少成想着反正他也要去凉州了,不如把话说开了,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他跟许哲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他是将军府的庶子,而那位,可是百年世家的嫡子。 付少成前些日子在家,问过他娘,他跟许哲谁好看,温姨娘想都没想就说是许哲,气得付少成一宿都没睡好觉。温姨娘倒是从付少成的行动中看出点意思来,可是她觉得这是不能的事情。付老爷也曾说过,许家数百年积淀下来,付家连人家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没说话,把风筝扔到他脚边就走了,这个人,好没意思。付少成也没去追,弯腰捡起了风筝,小心翼翼地把它吹干净,递给宫人,自己也走了出去了。 没几天,付少成就回了凉州,仗着前世的经验,想直接把西夏人赶回祁连山以北,谁承想这打仗并没有跟前世一模一样的,付少成一时大意,被西夏将军用剑直接刺中了。 「直娘贼,重活一世娘子没娶到,死得还比前世早。太亏了。」付少成在倒下的一刻,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幸亏军医还是严礼,硬是把付少成救了回来,只不过伤势过重,人一直没有醒过来。 消息传到汴梁,泰安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裴洛洛。裴洛洛听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瞬间就红了眼睛。 泰安帝见妹妹哭了,有些手足无措,他慌忙给她擦了擦眼泪,说:「怎么了这是?」 裴洛洛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难受。」 泰安帝闻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这个妹妹,开窍太晚了。 「皇帝哥哥,少成哥哥会死吗?」裴洛洛问道。 这个问题却是难住了泰安帝,他摇了摇头,说:「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没事儿吧。」 裴洛洛看着泰安帝,说:「我不想他出事。」 「为什么?」泰安帝虽然明白自家妹妹的心思,但是却不想由自己的口说出来,毕竟他这个妹妹还太小,他说出来了,难免会引导她的想法,而使她忽略了自己的心意。泰安帝疼爱这个妹妹,虽然把她嫁给付少成对自己很是有利,可是,他不想用权势压她。 「不知道。」裴洛洛说,「我就是担心他。皇帝哥哥,这算是喜欢吗?」 泰安帝一时语塞,这让他怎么回答? 还没等泰安帝说话,裴洛洛又开了口。 「我前些日子去了豫州行宫,问了母妃,她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想着他,见到他就会高兴,见不到他就会伤心。所以,我应该是喜欢少成哥哥的吧,只是可惜,他不喜欢我。」 泰安帝被这话惊着了,他这个妹妹简直傻得可爱,付少成的心思连远在豫州行宫的太上皇都知道,给他写了好几封信让他考察考察付少成,太上皇觉得付少成虽然岁数大了点,但是终归还算是个良配。而他这个傻妹妹居然还认为付少成不喜欢她。这要是让付少成知道,非气死不可。 「洛洛,你一向聪敏,怎么在这情事上反而堪不破了呢,那付少成的心思明得连紫宸宫的麻雀都知道。你自己想想,他从你多大就开始在你身边打转,怎么你居然说他不喜欢你?」
第173页 裴洛洛听了这话,看着泰安帝,揉了揉眼睛,说:「真的吗?我一直都觉得他只是那我当妹妹看。」 「我们长乐公主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泰安帝到现在都没有个闺女,对于这个幼妹,简直是当闺女一样疼。 「那我想去凉州。」 「不行。」泰安帝说道,「你跟付少成尚未有婚约。」 裴洛洛听了这话,伸手拉住泰安帝的袖子,说:「我又没有说去看少成哥哥。三哥哥封地在凉州,我去看看三哥哥。而且,而且没有婚约那皇帝哥哥就赐婚好了。」 说完这话,裴洛洛自己却是红了脸。 泰安帝深知自己拧不过这妹妹,拟了一份圣旨,交给随行的白尚宫,悄悄嘱咐她,如果付少成有事,就把三皇子安王把这份圣旨悄悄毁了。 付少成在凉州躺了五天才醒。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管事汴梁是否有信过来。信么,当然有了,可惜,都不是付少成想要的那个人写的。 付少成日日问一遍,问得管事都烦了。第十五天,付少成正在屋里换药,就见管事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将军,长乐公主来了。」 严礼听了这话乐了,说:「信是没来,不过,人来了。」 付少成惊得真箇人都快傻了,他催着严礼快些换药,又让管事在门口守着,先别让长乐公主进来,他这还衣衫不整呢。严礼手脚麻利,换了药之后,又用细棉布蘸着药粉在付少成嘴唇上抹了一层。 「你这是?」 「这个时候,得需要点苦肉计才行。」严礼说完,笑得跟只狐狸一样。 裴洛洛进门,就看见付少成坐在桌边,面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少成哥哥。」 「怎么想到来凉州了?」付少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说:「想三哥哥了,而且汴梁待得没意思,就过来看看。」 付少成听了这话,有些失望,不过他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难不成还是她特意过来看自己不成。 其实,也怪不得付少成这么想。这一世,他不过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庶子,虽然是皇帝心腹,但家世比不得许家这种数百年的世家。付少成念念不忘那日在紫宸宫宣辉门遇见裴洛洛跟许哲。他刚从凉州回来,皮肤到底被晒得没有往日白皙,大梁又是以白为美,他觉得自己被许哲衬得如同一介莽夫,或许,他一开始想法就是错的吧,他跟裴洛洛,根本就不合适。不过她这一世过得开心,付少成也就知足了。 「什么时候到的凉州?」付少成接着问道,「路途这么远,累不累?」 「昨天晚上到的安王府。」裴洛洛说道,「马车倒是宽敞,所以倒也不累。不过就是过来得急,中途有很多风景都错过了。」 从汴梁一路北上到凉州,沿途风景确实优美,只可惜裴洛洛急着赶路,都没来得及细看。 「这么着急做什么?」付少成笑着说,「小姑娘家出来一趟不容易,还是多玩玩的好。」 裴洛洛听完这话愣住了,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付少成用能活动的右手给裴洛洛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跟前,说:「小姑娘呆一会儿就回去吧。」 「为什么?」裴洛洛听了这话,瞪着大眼睛看着付少成。 付少成看着小姑娘跟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笑了起来,裴洛洛本来就应该是个娇蛮姑娘,上辈子跟着他,太委屈了。 「我这将军府没有女主人,连个丫鬟都没有。你又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虽然说身边丫鬟婆子跟着的不少,但是在我这儿呆久了,终归对你闺誉不好。回头让许家小公子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付少成这番话,听得鲁妈妈跟白尚宫在心里连连点头,这辅国将军,还算是个明白人,这番话说得,很是有道理。只不过就是人有点傻,自己公主简直都快明说了,他居然听不懂。 「跟许哲有什么关系?」裴洛洛好奇地问道。 付少成见裴洛洛实在可爱,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 「小姑娘,男人都是小心眼。」付少成耐心地说道,「许家小公子就是再大度,也是会不高兴的。」 裴洛洛听了这话,气鼓鼓地看着付少成,说:「你总提他干什么,我乐意在你这将军府里待着是我的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乐意让我在这儿待着就直说,说话拐弯抹角的,好没意思。」 付少成见她真生气了,想了想,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单独相处了,不如把话全说了,虽然不能在一起,也得让裴洛洛知道自己心意才不枉重活一世。 「我当然乐意了。」付少成说道,「我恨不得日日跟你在一处。每天早晨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你,每天临睡前最后看见的也是你。」 裴洛洛被付少成这话说得羞红了脸。 「那你为什么不跟皇帝哥哥说。」裴洛洛的声音低低的。 「我很早以前就跟皇上说过了。」付少成说道,「不过,我这个人有自知之明,我比你大上十二岁,虽然父亲是镇国将军,可是我不过是个庶子,年纪家世都不如许家小公子,自然也就知难而退了。」 裴洛洛听了这话,从白尚宫手里那过赐婚的圣旨,拍到付少成跟前,说:「如果我嫁,你娶不娶?」
第174页 付少成把圣旨拿过来看了又看,硬是站起来抱着裴洛洛转了一圈,说:「娶。必须娶。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一滴眼泪都不让你掉,我会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跟前。我发誓,我身边除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女人。」 裴洛洛笑着抱住付少成,她的少成哥哥,原来是这么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撒糖了撒糖了 第98章 撒糖番外(三) 付少成一时激动抱了一下裴洛洛, 到底还是把伤口扯着了,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这一世仗着以前的经验, 基本就没受过伤, 这冷不丁来一下, 他都有点受不了。 他放下裴洛洛, 说:「我好像把伤口弄裂了,得让严郎中过来瞧瞧, 小姑娘先迴避一下,好不好?」 裴洛洛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付少成的左肩处,说:「疼吗?」 付少成捏了下裴洛洛的鼻子,说:「傻姑娘,早就没事了。」 严礼拎着药箱子过来, 给裴洛洛行礼之后,说:「长乐公主, 您看?」 裴洛洛点点头,带着人出了房间,门房那儿有只小狗特别可爱,进来的时候没心情逗它, 现在心情大好, 一定要去捏它爪子玩。 严礼看着付少成的伤口,皱了下眉头,本来就深,好容易合了口, 这下又给扯开了。他往上面撒了药粉, 又用细棉纱小心翼翼地裹起来,一抬头, 却发现付少成跟个傻子一样正咧着嘴乐呢。严礼摇了摇头,手上继续忙着,等他忙完了,再看付少成还是那副样子。他实在没忍住,上手拍了拍付少成的脸,开了口。 「将军,要不要再开点药治治脑子,这都傻笑了多久了,这脸不累么?」 付少成这才回过神来,说:「我就是高兴。」 严礼点点头,一边说话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医书上说,情志过激容易出毛病,太高兴了也算,悠着点,别回头亲还没成呢,人先傻了。」 付少成瞪了严礼一眼,说:「这伤口多久能好?」 「三个月。」严礼慢悠悠地说道。 付少成想了想,可惜这次不能教裴洛洛骑马了。 裴洛洛晚上住在安王府,白日却天天往将军府跑,横竖他们也订了亲了,安王跟安王妃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身边那么多人跟着呢,出不了事。 付少成等伤好了一点,就带着裴洛洛出去转悠,几乎把整个凉州都转过来了。 凉州有北魏时期依山修建的佛寺(1),付少成趁着天气晴好,带着裴洛洛坐马车过去。一路过来,虽然道路崎岖,确实风景优美。裴洛洛自小就在汴梁,见惯了南方的山清水秀,第一次见到北地的巍峨山峰,不禁睁大了眼睛,这地方可真美。远处,就是祁连山山脉,付少成指着那里,笑着对裴洛洛说早晚是要把西夏人赶回去了。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觉得他这个时候眼睛仿若有光,比凉州夜晚的星星都亮。这样的他,可真好看。 好容易到了大佛寺,佛寺的人见辅国将军并长乐公主来了,赶忙出来迎接。付少成怕裴洛洛累着,让人带着去厢房歇了一会儿,盯着她喝杯茶,这才领她出来。 大佛依山而坐,身高约九丈,庄严肃穆,眼含慈悲。裴洛洛站在下面,拉着付少成的手就跪了下去。 裴洛洛双手合十,虔诚地在佛前许愿,付少成跪在她旁边,看着裴洛洛,不禁也双手合十。他求佛祖保佑,这一世跟裴洛洛能平安康健白头偕老,若有来生,便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出了大佛寺,裴洛洛这才问付少成在佛前许了什么愿。付少成摇摇头,说:「这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洛洛将信将疑地看着付少成,说:「好吧,反正灵验了以后我是要回来还愿的。」 汴梁这边,泰安帝接到了安王的来信,就给付家下了赐婚的圣旨。付家老爷当时就傻了,自己这傻儿子居然心想事成了。温姨娘在院子里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愣住了。她这么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能尚主。虽然她没念过书,但是她看过戏,她的儿子居然成了驸马。付家大夫人听了这个消息,狠狠地在背后摔了一套茶具,这个庶子,算是彻底拿捏不住了。 付少成因为有功,泰安帝又了解他家情况,直接给了他一座将军府,而裴洛洛的公主府,就建在它旁边。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裴洛洛终于出嫁了。付少成前一天晚上激动得半宿没睡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 付少成拉着裴洛洛的手,走过将军府正门的时候,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他终于光明正大地牵着裴洛洛的手,跟她肩并肩从正门走进来。婚书上写着付少成与裴瑶光,他们姓名连在一起,提及他就会想到她。 付少成侧过头看了一眼裴洛洛,穿着喜服的她可真美。付少成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移不开了。这仪式可真麻烦,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裴洛洛抱进房间,这么多年,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终于,礼毕。付少成跟裴洛洛并排坐在床上。裴洛洛低着头不说话,付少成咽了咽口水,说:「把礼服脱了吧,怪沉的。」 裴洛洛点点头,宫女们就要上来帮忙,付少成挥手让她们都推出去,说:「我来。」 宫女们听了这话望向裴洛洛,见她点点头,这才悉数都退了出去, 可惜,付少成没有想过这礼服这么麻烦,他费了半天力气才把它脱了下来,一不小心,他的衣袖就挂住了裴洛洛的耳环挂钩。
第175页 「嘶。」裴洛洛忍不住出了声。这耳环本就比她平时戴的要重,一天下来,早就坠得她难受,付少成这一拽,让她觉得更疼了。 「你干什么啊?」裴洛洛忍不住出了声,「轻点,疼。」 付少成听了这话,也不敢动了,说:「这怎么办?」 裴洛洛侧着头看了一会儿,说:「叫苏叶她们过来解开。」 「不行。」付少成说,「怪丢人的,我试试,看看能不能绕出来。」 裴洛洛想了想,确实有点丢人,就没说话,看着付少成小心翼翼地解救她的耳朵。 「疼,你慢着点。」裴洛洛忍不住说道。 窗外,一群跟付少成一起长大的小子正在听壁脚,听到这话,不由得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威武将军的儿子沈严悄声说:「这小子以前就不跟咱逛青楼,每次叫他都不去,因为这个,我还挨了我爹好几顿骂,说我天天就知道玩,连付家小子小指头都比不上。现在知道了吧,哼。」 赵家那两位也在边点头附和。 「这付家小子,不会还是个雏儿吧。」谢家大公子谢巍轻声说道。 「这可说不好。」赵优轻声说,「没准你说得对。」 「忍着点,洛洛。」付少成小心翼翼地哄着裴洛洛,「就快出来了。」 此话一出,听壁脚的那几位面面相觑。 「我滴个乖乖。不会真是吧。」赵良不禁感嘆道。 终于,付少成把裴洛洛的耳环挂钩从衣服上摘了下来,又轻手轻脚地给她摘了下来,看着她有些发红的耳垂,说:「都红了。」 裴洛洛伸手摸了摸,说:「这耳环太沉了,以后可不要戴它。」 窗下那几个小子听了这话,差点没乐出声,他们这听了半天,都是些什么啊。 这时,沈严的大儿子沈瑜从后面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将军府的管事。 「爹爹,咱们回家吧。娘亲回家的时候我去更衣了,她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就先自己回去了。」 沈瑜这话一出口,那几个大人都冲着他杀鸡抹脖子似的比划,可惜,已经晚了,付少成听见了。 他冲出来对着几个人的屁股就踹了上去,说:「还不快走。」 几个人笑着冲着屋里喊了声得罪,就跟着管事的出去了。裴洛洛在屋里却羞红了,等付少成进来,照着他胳膊就狠狠地拧了一下。 付少成却趁机抓住裴洛洛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屋里,红烛高照,裴洛洛分不清楚自己是因为热还是其他什么,只觉得脸红,付少成却仿佛看见猎物的勐兽,开始发起了进攻。 付少成百般温柔,却还是让裴洛洛忍不住叫出了声,接着,她却仿佛跌入无尽的深渊,那种下坠的虚空感,让她不禁浑身战慄。 裴洛洛躺在床上,侧过脸看着付少成,伸手抱住了他。他对自己可真好,裴洛洛想,一点都不似娘亲说得那般痛楚。 付少成反手把裴洛洛拦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把她娶回家了。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妻子,真好。 烛花爆了一声又一声,宫女们却在外面发急,这两位是不是睡了,她们现在该怎么办,等还是不等。 苏叶想了想,轻声说:「轮流回去歇着吧。估计是不会叫咱们了,不过还是得留个人,以防万一。」 第二天,裴洛洛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付少成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红烛跟前,专心地盯着,准备等差不多的时候一齐熄灭。 付少成听见动静,也睁了眼,翻身坐在床上。 「你这是?」付少成问道。 裴洛洛没说话,只是盯着红烛,见其中一只快要灭了,这才吹灭了它们。 「我听说,这蜡烛要一起熄灭才好。」裴洛洛笑着对付少成说,「虽然我不信这个,但是寓意是好的,也就得信一信了。」 付少成下床抱住裴洛洛,说:「我爱你,誓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1)凉州,也就是现在的武威,有最早的石窟,天梯山大佛。我去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就私心让付少成跟裴洛洛也去看看。 终于成亲了,付少成算是圆梦了。 第99章 撒糖番外(四) 成亲第二天, 付少成带着裴洛洛回付家,付家大夫人方锦秀再不喜这个庶子,面上也是过得去的, 她又不傻, 犯不上跟公主作对。双方闲聊一会儿, 大夫人就藉口处理家事走了, 付少成就带着裴洛洛去了温姨娘的院子。 裴洛洛实心实意地给温姨娘行了礼,唬得她赶忙避开, 这公主的礼,她怎么受得起。 「宝儿,快把公主扶起来。」温姨娘说道。 裴洛洛听了这话,看着付少成,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的小命叫宝儿?」 付少成点点头, 红了脸。 小时候,付少成觉得这个小名特别好听, 他是他娘亲的宝贝。后来,他无意中知道许哲的小名是阿芥,取须弥藏于芥子之意,不禁就自卑起来, 不愧是数百年的世家, 取小名都这么有学问。 裴洛洛倒是极喜欢这个名字,觉得特别可爱,没事儿就喊付少成叫付宝儿。弄得付少成听着听着倒也慢慢习惯了。 他俩成亲以后,基本都住在公主府, 他的辅国将军府, 倒是变成了温姨娘跟付老爷常住的地方。裴洛洛虽然不用晨昏定醒,但是她极会做人, 隔上三五日,总会过去请安的。
第176页 温姨娘是个温顺人,或者说,是个没脾气的人。小时候因为长得漂亮,遭了点灾被家里人卖了换银子,她不哭不闹,乖乖地跟着人牙子走了。后来当了方家小姐的大丫鬟,也是不声不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掐尖好强。再后来,跟着大小姐进了付家,被大老爷看上收了房,她也没说话,她知道大小姐带她进付家,就是存了拿她笼络姑爷的心。 如果没有生产那回事,温姨娘还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惜,这孩子是她的骨血,她的心尖,为了付少成,温姨娘忍着羞怯邀宠,就为了能在付家后院立住了,她的儿子聪明,她得给他谋条出路,不能让大夫人毁了他。又想用她笼络姑爷,又想让她的儿子废了,纵是个泥人儿,也还有三分土性。 后来付少成当了镇国将军,有了自己的府邸,就请旨把温姨娘接了过来,付老爷倒是真心实意喜欢上了这个温柔的女人,三天两头也住在镇国将军府。付少成倒是无所谓,他娘亲开心就好。 这天休沐,付少成跟裴洛洛吃饭,桌上刚摆了一道清蒸鲈鱼,裴洛洛的脸就绿了,转身吐了个昏天黑地。付少成在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接着心念一动,忙让人请了郎中过来,,或许,他的蛮蛮来了。 果然,郎中诊了脉就恭喜了二位。送走了他,付少成坐在裴洛洛身边,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还难受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屋里热不热?要不要再加个冰盆?以后凉的东西可不能多吃了。」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笑得眯起了眼睛。 「付宝儿你烦不烦?」 付少成闻言笑了,他揽过裴洛洛,亲了她一下。 「我娘子如此辛苦,我又帮不到什么忙,自然就得嘴甜一些,让娘子开心。」 付少成说完这话,脑门就挨了裴洛洛一指头。 「贫嘴。」 转过年付少成生辰那日凌晨,付少成睡得迷迷煳煳的就感觉裴洛洛在一边翻来覆去,他赶忙起身,问道:「怎么了洛洛?」 裴洛洛皱着眉头看着他,说:「刚才忽然肚子疼了一下。现在好像又没事了。」 付少成听了这话,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下来,说:「我去叫半夏喊稳婆,你乖乖躺着,不许乱动。」 裴洛洛点点头,又皱了下眉头,说:「嗯。」 稳婆提前好几天就住进了公主府,这时候被叫起来也不奇怪,她走过去看了看,就吩咐半夏开始准备东西,然后看着付少成。 「将军,请您去外面等着吧。」 付少成看了稳婆一眼,说:「不用。我就在这儿。」 稳婆闻言眼睛都瞪圆了,整个汴梁都知道辅国将军宠长乐公主宠到骨子里,今日算是见着了。罢了罢了,他乐意待就待吧,横竖劝不动,只要别碍事就行。 这次,蛮蛮出生倒快,中午不到就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裴洛洛一直抓着付少成,把他胳膊上挠出了好些血道子。付少成却顾不上自己,他心疼地抱着裴洛洛,亲了亲她满是汗水的额头,又替她擦干了眼泪。这才是真正的她,怕疼,怕吃苦,又娇气。上辈子,她太能忍了,太能忍了。 小婴儿洗干净被抱了过来,付少成看了一眼,虽然见过一次,他还是嫌弃地说了句像猴子,被裴洛洛瞪了一眼,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像猴子。两个人无良地逗了逗儿子,见着快哭了,就让稳婆抱出去给付老爷跟温姨娘看看。裴洛洛看着付少成,不禁笑了。 「付宝儿,你怎么哭了?」 「以后不生了。洛洛。」付少成说道,「就这一个就足够了。」 裴洛洛嘴上笑他幼稚,心里却乐开了花。 小婴儿还是被取名叫付景琋,小名叫蛮蛮。能吃会哭脾气还大,跟上辈子一样。 朝上,泰安帝见付少成今日没有到,不禁纳罕,问道:「辅国将军今日可是有事情?」 「回皇上,辅国将军老来得子,天天守在公主府不出来。」沈严一时嘴快,说了出来。 泰安帝听了话倒是笑了,确实,付少成今年都三十了,可不是老来得子。 蛮蛮周岁宴的时候,裴洛洛听了个消息,威武将军的大孙子沈瑜,想要求娶谢将军家的小女儿谢芳华,这两个人虽然年龄相当,可是辈份上却整整差了一辈。裴洛洛回去讲给付少成听,付少成却是心念一动,沈严娶了赵秀,或许,沈瑜就是付景瑜。 这天,付少成在汴梁有名的珠宝铺子给裴洛洛选首饰,正好碰见沈瑜在给谢芳华选东西。好东西多了去了,只可惜,沈瑜银子不够。付少成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如果你没钱,就跟我说。」 沈瑜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看着付少成,开了口。 「我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原来根结,在您这儿。」 沈瑜也不客气,挑了个最贵的让付少成掏了银子,接着两个人找了个茶楼,聊了起来。 可能因为都是重活一世,两个人倒是都很豁达,沈瑜对现在的生活也是知足,美中不足,就是他想求娶谢芳华而不得。 沈严疼儿子,付少成是知道的,他给沈瑜支了个招,去讨谢将军欢心,他整个人至情至性,说不准就同意了。 沈瑜觉得付少成说得有道理,谢了谢他。这时,付少成忽然想起来个事儿,又开了口。
第177页 「我成亲那日,你在门口喊那一嗓子,是不是故意的?」 沈瑜听了这话红了脸,说:「也不能算是完全故意的。我是真被我娘亲落下的。不过我爹回家也没落好,我当真不知道醉仙楼是做什么的,还以为是卖酱肘子的呢。转天就问了我娘为什么我爹年轻时候喜欢去醉仙楼。」 付少成闻言不禁扶额,沈严出了疼儿子出名,怕老婆也是出了名的。赵秀又会武,估计他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上一世真不是良配,把一个俏生生的活泼姑娘,逼成了一个严肃刻板的女人。 不得不说,付少成说得很对,沈瑜讨好谢将军还是有成效的,至少这天付少成跟裴洛洛在醉福楼偶遇沈瑜跟谢芳华。谢芳华见蛮蛮可爱,不禁伸手逗了逗他,惹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小傢伙真可爱。」谢芳华笑着对沈瑜说。 「以后咱们的孩子更可爱。」沈瑜悄声对谢芳华说道。 谢芳华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却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喜得沈瑜抱着蛮蛮举了他好几下。 付少成跟裴洛洛在一边却看傻了,这小子是不是哪里不对,这时候,不应该去抱谢芳华吗。不过,裴洛洛看着沈瑜通红的脸却是明白了,这沈家小子,太害羞了。 沈瑜跟谢芳华成婚的前一日,依着沈家老家北地的习俗,得找个小男孩压床,在新房的婚床上睡一宿。他们身边都没有合适的,没办法,只能去求付少成。裴洛洛倒是觉得有趣,让乳母抱着蛮蛮过去了,横竖就是睡一个晚上,怕什么了。付少成却是了解蛮蛮,嘱咐沈瑜多铺几层床单,沈瑜不解地看着付少成。只听他说了这么一句。 「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第二天,裴洛洛听着乳母说蛮蛮弄湿了三层床单,差点笑倒在椅子上,她点着蛮蛮的鼻子,笑着说:「这可怨不得我们,明明就是你爹起名字不好。」 蛮蛮三岁的时候,裴洛洛又生了阿鸾。付少成这下坚决不让她再受生育之苦了。太上皇跟柳太妃听到这个消息,觉得这个驸马选的对,虽然岁数大了些,却是真的很疼裴洛洛。世人都讲究多子多福,他却觉得一儿一女就可以了。 这年上元节,付少成带着裴洛洛,还有蛮蛮跟阿鸾去看灯会,行至半路,正好碰见沈瑜带着谢芳华跟两个女儿出来,两家就结伴而行。 一路火树银花,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这时,天空放起了烟火,蛮蛮跟阿鸾都笑着起了手。付少成揽着裴洛洛,看着她笑靥如花,觉得此生再完满不过了。 第100章 番外(五) 千步阁, 刚睡醒的裴洛洛坐在镜前,看着苏叶给她梳头髮。这个苏叶,不是在太极宫从十几岁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圆脸爱笑的小姑娘, 而是她十岁时候, 她的母妃给她选的那个爽利聪明的姑娘。 现在不是成平三十年, 而是泰安五年, 她的太子哥哥顺利继承了皇位,她的父皇, 成了太上皇,带着太后跟一众太妃包括她的母妃,长居豫州行宫。 裴洛洛侧面打听了一下,发现唯一的变数就是太子哥哥,也就是现在的泰安帝, 幼年时候的伴读,是付少成, 现在的辅国将军。她想,或许他跟她的际遇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回来的应该很早很早。 这时,内侍从门外走了进来, 对着她行了礼, 说:「辅国将军已经到了,正在外面等您。」 付少成是带裴洛洛去放风筝的。泰安帝知道付少成的心思,又觉得他算是个良配,所以, 也就由着他对裴洛洛献殷勤。 裴洛洛点点头, 说:「你让他多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就出了。」 在她的记忆里, 付少成从她小时候就在她身边打转,之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裴洛洛,对他印象甚好,可是,现在的她,什么都清楚,裴洛洛想,自己可能无法再面对付少成了。 她让苏叶给她选了一件素雅的衣裳,就走了出去。 付少成坐在那儿喝茶,见裴洛洛出来,赶忙站了起来,笑着说:「微臣见过长乐公主。」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付少成却愣愣地站在那里,这不是十四岁未经世事的裴洛洛,这是他前世亏欠良多的裴洛洛。 「洛洛。」付少成不由得喊了出来,声音低低的,只有裴洛洛一个人听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摆出了一个笑脸,说:「我们走吧。」 陶光园风景优美。裴洛洛让众人站在廊下,她则跟付少成坐在假山旁。 「洛洛,是你吗?」付少成急急地问道。 裴洛洛点点头,看着他,说:「是我。」 付少成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看着裴洛洛,语气急切地说道。 「我这一世辅佐太子,助他称帝,付家赵家都是皇上的心腹,你的父皇母妃都在,洛洛,你会不会原谅我?」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他跟记忆里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没有了帝王的霸气。她笑了起来,说:「谢谢。」 「我没有跟赵秀成亲,我一直都在等着你长大。」付少成继续说道。 裴洛洛抬头看了看天,汴梁的四月,比金陵少了很多雨水,阳光有一些刺眼。 「谢谢你。」裴洛洛说,「不过,我决定了,我过两天就要去豫州行宫,我要见我娘亲。」 「什么时候回来?」付少成问道。
第178页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说:「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我要跟我娘亲住在一起。」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觉得她明明离自己很近,却又远得像在天边一样。 「那我呢?」付少成忍不住问道。 裴洛洛听了这话笑了,说:「汴梁人人都知道辅国将军付少成年少有为,又是新帝心腹,有无数贵女倾慕,听说二姐姐也是对你颇有好感,所以,你有大把的选择。妩媚的,温柔的,富贵的,随你怎么选。」 付少成听了这话,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抓着裴洛洛的手,说:「你知道,我只喜欢你一个。」 「可是,我不喜欢你了。」 裴洛洛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坚决,语气沉稳。 「洛洛。」付少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洛洛看着远处的风筝,伸手把苏叶放在一边的小剪子拿了过来,一下子就剪了风筝线。 「就这样吧,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裴洛洛说道,「你做你的辅国将军,我做我的长乐公主。」 裴洛洛说完,转身就走了。 泰安帝听闻此事,只当是两个人吵架了,他这个妹妹小孩心性,一时好一时恼的,过几天就好了。 裴洛洛去了豫州行宫,见了她娘,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柳太妃前些日子听太上皇给他念了皇帝的信,只当自家闺女跟辅国将军吵架了。她抱着裴洛洛,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说:「过来跟娘亲住些日子,晚上就跟娘亲睡。」 裴洛洛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把眼泪擦了擦。 柳太妃以为裴洛洛在豫州至多住上一个月,谁承想她一直住到了中秋节。付少成在汴梁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容易赶上了皇帝要往豫州行宫送东西,竟是主动请缨,惹得皇帝大笑不已。堂堂辅国将军,做起了这种活计。 太上皇倒是喜欢付少成,还留他在行宫吃了顿螃蟹,付少成没见到裴洛洛,食不甘味,又碍着太上皇,一顿饭吃得辛苦。柳太妃问裴洛洛要不要去见一见,裴洛洛只是摇头,什么都没说。柳太妃见状,也就什么都没问。 付少成晚上住在行宫前殿,连穿夜行衣去找裴洛洛的念头都出来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前世如此对待裴洛洛,现在想求得她的原谅,确实很难。再加上,裴洛洛一直不给他机会,付少成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准会孤独终老。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付少成打开门,却是苏叶站在门口。他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往外看了看。 苏叶捧了一杯姜茶放到桌子上,说:「长乐公主让我把这个给您,说让您喝了再睡。」 苏叶说完,就转身走了。剩下付少成抱着茶杯傻乐,他的洛洛,还是关心他的。 第二天,付少成就回了汴梁,还顺道把茶杯揣在怀里带了回去,裴洛洛寻了半天,问苏叶:「我那套汝窑茶具里怎么缺了一只杯子?」 苏叶想了想,说:「前两天您让我给辅国将军送姜茶,可能用的就是那个杯子。」 「那现在杯子去哪儿了?」裴洛洛问道。 苏叶犹豫了一下,说:「可能被辅国将军带走了吧。」 裴洛洛听了这话嘆了口气,付少成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这套茶具是她最喜欢的,她磨了皇帝好久才给了她,这下就被付少成顺走了一只杯子。气得裴洛洛直想回去找他要回来。 在娘亲身边待久了的裴洛洛,又慢慢地露出小儿女心性。 付少成在汴梁带了没多久,就回了凉州,他本想等转过年回去的时候再继续哄裴洛洛,谁承想,九月末,裴洛洛就过来了。 原来,豫州闹时疫,太上皇带着太后又回了汴梁。裴洛洛跟太上皇的那位宠妃如前世一般又起了争执,一气之下,来了凉州。付少成不知道,裴洛洛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他也在凉州,要不是拉不下面子,她简直想让马车掉头回去。 裴洛洛住在安王府,付少成日日就跟上朝一样,准时去安王府报导。安王特别烦他,可是又知道这位是皇帝的心腹,得罪不得,只能忍了。 裴洛洛不见付少成,他也不恼,只是在门口站着,把自己淘换来的小玩意让人带进去给她。虽然每次,都被裴洛洛顺着院墙又扔了出来。付少成也不说别的,只是捡起来带了回去,第二天再过来。他想,他的洛洛总有一天会见他的吧。 这一天,裴洛洛在院子里跟小狗玩得开心,一抬头却发现付少成站在门口。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前两天安王妃劝了裴洛洛几句,如果不喜欢辅国将军了,就直接跟他说就好了,不用碍着皇帝的面子。 裴洛洛自己却是明白,付少成怕是劝不走的。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的纠缠。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对付少成的感情。 「进来吧。」裴洛洛忽然说道。 付少成高兴极了,抬腿走了进来,这么久了,他的洛洛终于肯见他了。 裴洛洛进了书房,却让苏叶她们去外面等着。 「洛洛。」付少成见人都走了,马上开了口,「原谅我好不好?」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付少成。我不清楚这一遭际遇是怎么来的,但是我感谢你对我做得一切。」裴洛洛说道。 「除了谢谢呢?」付少成问道。 「应该就没有了吧。」裴洛洛说,「我现在谁也不想嫁,我就想陪在我娘亲身边,等她百年之后,兴许会出家。」
第179页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年轻稚嫩的脸上却是跟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与沧桑。 「我求你了洛洛,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加倍对你好。你别这样行不行?」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忽然间笑了,说:「那如果我说我前世没跟你合葬呢?」 「没关系。」付少成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我前一世如此对你,你不跟我合葬也是应该的。这一世,洛洛,这一世你给我此机会好不好?」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摇了摇头。 「付少成,你还是没明白,有些伤害并不是一句或者几句我错了就能抹掉的。你之前就不懂,现在还是不懂。」 「那怎样你才能原谅我?」付少成问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命。」 裴洛洛却是笑了,她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到了一杯。 「你看,覆水难收。所以,付少成,死了这条心吧。」 付少成听了这话,怔怔地看着裴洛洛,沉默了很久。 「那你那日在豫州行宫还如此关心我?」 「习惯而已。」裴洛洛平静地说道。 付少成听了这话,看了裴洛洛半天,最后说:「好。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裴洛洛站在门口,看着付少成的背影,觉得这话说了出口,却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内心空落落的。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重活一世,整个人反而变得犹犹豫豫起来。 这天裴洛洛骑马领着阿黄出去玩,小狗淘气,三窜两窜就不见踪影了。裴洛洛怕它丢了,骑着马到处喊它,可惜,小狗没找到,自己也迷路了。 裴洛洛骑着马,发现自己已经跑进了深山老林,这下慌了手脚。上辈子虽然早逝,好歹还算是寿终正寝,这辈子倒好,恐怕要落得个横尸荒野了。 她犹豫了一下,就牵着马坐在树下。自己不见了,三哥哥肯定会派人来找,她又不会辨别方向,万一越跑越远怎么办,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兴许他们会找过来。 裴洛洛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开始骂付少成,送她什么不好,非要送她一只小狗,要是没那狗,自己还丢不了呢。 安王府,门子正在打盹,勐然听见有挠门的声音,他起身看了看,却发现是长乐公主养的小狗,狗回来了,长乐公主人却不见了。门子这下慌了,抄起小狗就走了进去。 安王跟付少成正在书房议事,听了这个消息,付少成起身就沖了出去,安王也赶忙派人跟着过去。 天越来越黑了,裴洛洛裹紧身上的衣服。她知道凉州有狼,想要点火,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这下裴洛洛真哭了,她想,自己恐怕真要命丧于此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裴洛洛仔细听了听,却又没有了。 「该死的付少成,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不来找我。」 「我这不是来了吗。」 裴洛洛闻言抬头,看见付少成骑马过来,哇地一声就哭了。付少成下马,赶忙把裴洛洛揽在怀里,说:「乖,不哭了,我来了。」 裴洛洛没好意思说,她一开始以为遇见了狐妖。 接着,付少成放了一颗烟弹,说:「我跟安王说好了,找到你就放信号,让他们派人过来,这里虽然不好找,但是我还是比他们熟悉一些的。」 裴洛洛点点头,说:「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是等他们过来啊。毕竟天色晚了,我也没法靠着太阳辨别方向,能误打误撞找到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你要是没找到我呢?」裴洛洛问道。 「那就一直找呗。找不到就不回去。」付少成说着,从地下找了干木枝把火点了起来,「这里面有狼,点了火,它们就不敢过来了。」 付少成接着把身上穿的衣裳脱了下来,给裴洛洛披上,说:「山里冷,他们就是见了信号,也得找一阵子了。」 「你冷不冷?」裴洛洛问道。 「没事儿。」付少成说道,「以后不许乱跑了,你知不知道这山里有多危险?」 裴洛洛点点头。 天色越来越黑,安王他们却迟迟没有人过来,山里越来越冷,付少成除了里衣,把其他衣裳全都给裴洛洛披在身上,自己则抱住她,说:「山里不能点太多火,引起山火更是麻烦。我抱着你,会暖一点。」 「那你怎么办?」裴洛洛问道。 「没事儿。」付少成把裴洛洛紧紧地环住,「困了也不要睡,知道吗?撑住了。」 「少成。」裴洛洛说道,「你会冻死的。」 付少成却没理她,只是把裴洛洛抱得更紧一些,说:「别闹,这样还暖和一点。安王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没事的。给我讲讲上辈子的事情好不好?」 「好。」裴洛洛说道,「我骗你的,我给蛮蛮留话了,肯定是要合葬的。」 付少成低头亲了裴洛洛一下,说:「我的洛洛最好了。」 安王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基本上已经都在说胡话了,裴洛洛还好,付少成整个人已经冻得开始发红了。安王让人把付少成跟裴洛洛抬进进马车里。裴洛洛在车里抱着付少成,一遍又一遍地喊他,付少成迷迷煳煳地应着。 付少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裴洛洛眼睛都哭红了,见他醒了,起身想要离开,却被付少成一把拉住。
第180页 「洛洛。」 裴洛洛看着他,没说话,把手挣开转身就走,付少成却起身从身后抱住了她,说:「别走了。」 两年后,泰安帝这日早朝见没有付少成,不禁问道:「辅国将军今日怎么没来?」 内侍王庆在一边笑着说道:「您忘了,长乐公主府早晨遣人过来,说公主要生了。」 泰安帝笑了,说:「这辅国将军老来得子,难免紧张,不来就不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卡在九十九章的,不过评论好多说要裴洛洛重生,就加了一章。 还藏了一个小小的彩蛋哦。 蛮蛮的番外,是我跟基友的一个脑洞,bl,《江南几度梅花开》喜欢的可以去看看,后天开始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