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左手来爱你》 第一部分 春 第一章 春爱 1 2006年秋。广西南城。x国立大学。 故事的开始，总是唱着这样一首歌，天空湛蓝，风躲在树梢舞蹈，芙蓉树的叶子在相互碰撞唱着细碎的歌；云里的世界流光溢彩、颜色斑斓，白色的迷雾如同梦幻，阳光璀璨云朵的边，泊泊金光从它们的背后漾出来，遍至整个大地；几只雀鸟穿破云层欢欣地跃上更高空，鸣声叫破空气；它们飞过的痕迹印在天空里，那般明耀，破碎如一幅恢弘的拼图，又迂回如一座可以寻找幸福的迷宫。 夜第一次遇到夏晨，就是在这样一个梦幻般的国度里。 那时候夜还住在木棉镇，在省城里上高中。高三那年，在镇里每年一度的樱花节上，夜将自己打扮的飘飘亮亮的去到木棉山下，在落樱坡的樱花渠上等他的哥哥回来一起过节。她很高兴，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在远方工作的哥哥了。她踏过落满樱花花瓣的地面，羡慕而又欣喜地看着镇里的其他居民一伙一伙聚在一起快乐地过节，在樱花泉边和一群孩子一起戏水，然后找到一株盛大而又华美的樱花树，坐在它的下面，等她的哥哥回来。她是那般幸福，脸上的笑如同这个季节的樱花，绚丽而又夺目。 她一路都怀着那般期待，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此刻他在远方的哥哥，因为公事无法赶回来了。他打电话回来，可是她没有接到，于是她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早晨的光是冷色的，各类的鸟儿而飞来飞去，掠影依人；樱花林里的樱花雨还是那般美丽，只是风有些割人。夜落寞的起来，一夜的守望让她的眼有些凉，她的发有点乱，脸似乎很白，面上的微笑犹存，只是如那樱花零落般带点凄美了。夜也不说什么，有些平静地跨出步子。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哥哥如水的面容，再一次被汹涌而下的樱花所覆盖。 夜看着地面，无力地沿原路返回。她的心中那般难过，可是依旧充满期待。在她即将走出樱花渠的那一刻，她留恋地回了一下眼，出乎意料的，她看见了远处樱花飘零中，一个熟悉的轮廓，她的心中那般欣喜呵，跑近几步，才发现不是，那只是一个陌生唯美的少年。 她不无失望看着他，看他安静地站在一株娇小的樱花树下，侧脸对着她，浓眉，中眼，鼻子高挺，红唇轻薄，他穿了一件黑色紧身的风衣，两手插在上衣的兜里，默默地看着那棵樱花树，样子优雅而迷人，慢慢的，她竟看的痴了。 很久之后，少年发现她，返过身来，对她微笑，笑容安宁而美好。他的黑色眼眸一闪一闪，内里有深刻久远的忧郁情绪。 那一刻，夜决定，自己要喜欢他，因为他的身上，有哥哥的味道。她看住他，对他微笑。 他走过来，面色羞红，一开始并不说话，后来才怯怯地问她，你，知道樱花渠的美丽传说吗？他的眼深而迷人，笑静而浓烈，声音好听如同风铃的细碎低语。 她大方地笑，回答是的，我知道。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又问他，你要听吗？ 嗯。他对她笑笑。 那我给你说哦。夜清清嗓子，缓缓开口。 很久以前，木棉镇里有一个叫做雪缨的女子，她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军官。当时，中国正处于大规模的抗日战争时期，军官因此被派遣前往边疆一线调用。他走之前给了雪缨一枚樱花，许下誓言说他一定会回来，让她等他。雪缨从那时开始便每日每夜地守在樱花渠上，她微笑着，往返地走，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她用很长很长的时间等待他，没有人知道她等了多久。听镇里的老人们回忆，他们每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都以樱花泉中的水为食，与木棉山上的鸟为伴，终日随着风中的樱花花瓣飘摇起舞，一身素衣，宛若天仙。抗日战争结束之后，一个平常的清晨，她消失不见了，人们从次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有人说，她得知了那名军官在战争中牺牲的消息，含痛离去了；亦有人说，她最终等到了那名男子，已经随他离开。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樱花渠的出入口，从此多了一对相对而望的五花石，石面上，分别刻着他们的名字。 夜淡淡地把话说完，走出几步，把面前那棵及膝的石头指给他看；抬头，见他还沉醉其中，于是开口调解到，呵呵，很老套吧，不过如果由这个传说引开来，故事就多了，唯美的、动人的，悲伤的、幸福的……这些故事，木棉镇的人们基本都已耳熟能详，然而因为故事的怪异离谱，很少会又人相信，大家都只是把它当作夜间哄孩子的催眠曲而已，代代如此。夜望着他，浅浅地笑。 那少年亦望着她，目中的忧伤更甚。 但其实，夜一直相信这个传说。她相信，只要像爱的人手牵着手，一起走过樱花渠，饮下樱花泉中的水，就可以永远在一起。这是每一个女孩子都曾有过的浪漫幻想。 第一部分 春 第一章 春爱 2 说起来，夜和夏晨的相遇，也算是特别的巧。那个时候，若是夜早一些离开樱花渠，亦或是她在离开的时候没有那一个回首，他们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邂逅。然而毕竟，他们终于还是相遇了，在那样一个阳光惨淡的清晨，拥有了彼此的记忆。于是六个月之后，当夜再次遇上这张熟悉的面孔，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隐喻的，微妙的缘分。 时间是九月初，秋的凉意开始缓缓冻结夏的燠热。夜在经历了人生的一大转折高考之后，以优异的成绩被入取为广西南城x国立大学一名中文专业的学生。虽然她的成绩足以进入国内诸所一流大学，但是为了见到她的哥哥，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填了这里。而在新生报道那天，当她在拥挤的人群中见到夏晨那张秀气的面孔，她忽然觉得那么开心呵，她觉得那是老天爷对她的眷顾，因为在这一场同学分离的变革之中，她的生命里，忽然出现了两个她曾经日思夜想的人。 夜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思念夏晨的呢？她不知道。对于这张几乎陌生的面孔，她曾有过数次临摹，后来忽然有一天，她就开始屡屡想起他，每一次落寞的时候，她想起她的哥哥，看见哥哥那双凝重带着悲剧色彩的眼睛，她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他，他的眼鼻、红唇，他的笑，他的样子总是那般优雅而迷人，温暖却又带着一线痛人的情绪，夜每次想起他，心中都不禁为之一动。 从早上到下午，夜在一位热情女学长的带领下缴费注册后，匆匆忙忙打点好自己的住宿问题便赶去校主楼二楼汉语言文学专业班。所有进出的同学都一脸兴奋的样子，他们找自己同寝室的人坐在一起。夜站在门口，四处望了望，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便走过去，坐在他的一边。她笑着跟他打招呼，并简单地介绍起自己。他亦笑着回望她，说了句，我叫夏晨，夏天的夏，晨阳的晨，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他点着头，一幅绅士的客套模样，夜有些拘谨地回过脸，笑着默坐着。 显然，夏晨早已丢失夜的记忆，忘记那个曾经给他讲过樱花渠故事的女孩。 可是夜并不在意，此刻，她默默地记住了这个男孩子的名字，夏晨，夏天，晨阳，读着就有种温暖的味道呢，像哥哥的怀抱一样。 班导师开始在讲台上念校规校训和近几日的一些通知的时候，夜微微地侧过身子，开始小声和夏晨讲话。 夏晨。她反复默念之后，现在叫出来，还是觉得有些拗口。 嗯。夏晨抬脸看她，脸上莫名有些焦虑。 你为什么要取“晨”这个字呢？夜垂下脸去，像是羞怯。 他有些吃惊，犹豫了一下，随即开口，恩……因为我的爸爸妈妈希望我能像晨阳一样，越升越高，而且，“晨”这个字读起来，有种温暖人心的味道，仿佛我们都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一样呢。他大方地笑，已经没有初始的见外。夜看着他，会心地一笑。 哦。 那你呢？ 我啊，嗯，因为我喜欢睡觉啊。夜开玩笑似地说着，夏晨那黑而晶亮的目光让她的心有些紧。 这样之后，周围的空气就有些冷下来了。夜和夏晨安静地坐着，听班导师那细而尖锐的讲话。期间夜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夏晨，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脸上的轮廓愈显深刻，穿白t恤，白裤，白色运动鞋，像童话里的王子。夜偷偷地笑着，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别开目光。夏晨则一直垂着头，不知道为什么眉头有些皱，他一直在揪着自己的食指，仿佛坐不住的样子。夜开始不敢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阳光在时间的压迫下已经开始倾斜，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忽然门口一声报告打断了她。老师，我可以进来吗？那是一个温婉颇具气质的女生，穿着一身白色的长群，笑容可人，声音甜腻。老师点头示意她进来。这时候夏晨抬起脸，眉头舒展开，笑着唤那女孩子。那女生看见他，亦是笑着回应，提着白色挎包小跑过来，在他的另一边坐下，悻悻的跟他讲话，抱怨路上的劳累。夏晨抚平她额边的头发，笑着不说话，一会儿淡淡问她，早餐吃过了吗，我有给你买了奶牛面包。说罢，从背包内取出面包递给她。那女孩接过来，欣喜地吃着。他们的样子，宛如一对情侣。 夜静静地看住他们，他们的关系让她好奇。她看他们都静下来，于是有些突兀地开口，你们，是…… 夏晨别过头来看她，幸福地笑。那女孩返过脸来，先开口，说，高中同学。说完埋脸吃着面包。 哦。夜有些怀疑。 夏晨握住女孩的手，补充道，她是我的女朋友，她叫飞雪。飞雪抬起脸，有些羞涩地看夜。 夜看住夏晨那双深而迷人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她的哥哥。 那个冷漠而又忧郁的哥哥，一年未见的哥哥，爱她疼她照顾她的哥哥。 也是她一直深爱的哥哥。 第一部分 春 第二章 慕爱 1 2002年夏。广西西疆。木棉镇。 夜的名字是春夜。她的哥哥，叫做秋天。 夜和秋天并没有血缘关系。那是在夜八岁的时候，她的妈妈嫁给了秋天的爸爸。从此，她多了这个曾让她无比讨厌的哥哥。 在一十二岁之前，夜对于秋天的记忆，都是模糊迷茫的，印象里，似乎只有她欺负哥哥的画面；十二岁之后，夜的妈妈和秋天的爸爸都去世了，秋天开始一边上大学一边打工养家，就是从那个时候，她心疼起了她这个只有一支手的哥哥。 那是在1999年，秋天在省城一家师范学校上课。夜刚刚进入中学，因为家庭经济关系，秋天在镇里一家造纸场当了清洁工。因为礼拜二到礼拜五秋天都有课，因此场里给他安排的工作时间是工作日傍晚五点到夜间十点以及双休日的早上七点至晚上七点，月工钱为600。这笔钱虽不多，但对生活日渐窘困的他们来说还是有很大用处的。因为这个原因，秋天忍痛花钱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并开始天天往返于家、学校、工厂三个地方。秋天的家离工厂不远，从学校回来则需要一定的时间。秋天的学校下午一般都是4点20放学，若中途不耽搁直接赶去工厂则时间足够，但若吃了饭再去，时间便有些紧了，常常容易迟到。为了保住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秋天常常是饿着肚子去上班，经过5个小时的苦干，然后回去家里泡面。 夜知道秋天的辛苦，所以在初一前的那个暑假，她学会了洗衣做饭、补衣扎鞋。上了学之后，她常常是一回来就做好饭，然后等秋天回来一起吃。只是那个时候她和秋天都还不怎么说话，所以夜并不知道秋天新找了一份工作。于是好几个夜里，她常常是等的饭菜都凉了，也不见秋天回来。她收拾好饭菜，洗了脸脚，独自回去房间睡觉。然后常常是半夜醒来的时候，见秋天一个人在客厅里泡面。那个时候，她有些心疼。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原想给他做早餐，不想他已先她出去，只见桌上他留下的一卷皱巴巴的钱，上面压着一张纸，写着：好好照顾自己。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些时日，直到夜向秋天问起。 那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夜晚，雨下下停停。夜从梦里惊醒，见客厅里的灯又亮了，于是起来出去，她觉得有些事情，必然是要说清楚。 秋天又在外面吃着泡面，听见房门开了，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望着夜。 夜的脸上没有表情，秋天目中含着笑意。 一开始两个人都不说话，相互盯着。面的热气渐渐淡去。 终于还是秋天先开口：吵着你了吧。他嘴角浅浅地勾着，放下手中的筷子。 夜并不应答，返回房间去，将这些日子他给的钱都放回桌上，淡淡开口，你爸和我妈都已经死了，你不用给我钱的，我也会很快从你家搬走。 不行，秋天打断她，我不会让你离开。 夜盯住他。 爸爸妈妈要我好好照顾你的，那些钱，也是妈妈叫我给你的。 她不是你妈妈！夜一吧拍着桌子喊出来，她最恨他这样，仿佛妈妈真是他亲生的妈妈一样；咬牙切齿盯住他，很久，然后转身，回去房间。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爱的妹妹，我要好好照顾你。 夜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顺流而下。 那是她曾经屡屡欺负的哥哥。他一直深爱她。 喜欢的朋友可以加q：49219905 关注《左爱》的创作情况。 第一部分 春 第二章 慕爱 2 夜开始给秋天送饭，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夜早已不再做饭等秋天回来。她陷人了去和留的矛盾之中。早前她曾打算给秋天做衣做饭做鞋，还清他对自己的恩情就离开。可是现在，内心仿佛有一线难缠的情绪将她牢牢缚住了，让她离不开。 当夜得知秋天的视力开始急速下降，他的书本作业本都是空白并且常常在上课吃饭时睡觉的时候，她忽然感到很难过。她知道，秋天都是因为她才这样的，她却对他那般冷漠。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她煎了一个蛋，烧了一盘青菜，有些忧郁地给他送去了。她并没有见到秋天，交给门卫要门卫帮忙送进去就离开了。之后一连好几天她都是这样。秋天回来的时候，敲她的房门找她，她假装睡着，第二天又故意等他出去之后才起来。她用这样的方式，来躲避他的询问。她不想让他误解自己的关心，因为在那个时候，夜仍旧坚定着离开的信念。 后来，是在传达室里，她送饭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秋天。秋天那时候在传达室里看报，不知道是例行公事，还是刻意在等她。他看见她，笑着迎上来，叫她的名字，夜。夜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她冷漠地把饭菜递给秋天，然后离开。秋天眼里有着一抹失落。 那之后，夜就开始直接给秋天送饭了，一来她不想再麻烦那个年迈的门卫，二是她觉得她应该学会自己面对一些事情。可是夜依旧不与秋天说话，很多时候，常常是秋天还没有注意她，她已将菜篮子放在一边，不说一语离去了。秋天常常会因为想到她落寞的影而觉得难过。 一次，秋天吃完饭洗好饭盒以后，写了一张纸条放在里面，上写：夜，谢谢你这些日子给我送的饭菜，我很喜欢，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讨厌我这个哥哥，但是以后的时间里，让我们好好相处，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照顾你，好不好？纸上沾着一颗晶亮的珠子，或许是他的泪。 夜看了纸条以后，只是不可思议地笑了，她虽有注意到纸上的那些皱迹，但只把它们当作饭盒中未干的水。她回应他，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妈妈，并且现在，你害死了她；你不用假惺惺的反过来赶我走，你放心，我会尽快从这里离开，但是请你记住，我一定会活的比现在更好。笔迹那般生硬。 秋天握着那张纸条，含泪吞着饭。他心疼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他绝对不会让她离开的。 可是这样一来，秋天和夜之间，就又多了一层隔膜。 夜最终决定离开，是在那年农历八月十五。 她的妈妈嫁给秋天的爸爸，就是在4年前的今天。那对于夜来说，是一生难忘的。那天夜原本以为妈妈会一如往常的带她去外婆家看月亮吃花生月饼，可是妈妈告诉她，她给夜找了一个新的爸爸。夜不喜欢这个满脸胡渣的爸爸和那个皮肤细嫩的哥哥，于是把桌子上的鸡鸭鱼肉都给打翻掉了，结果妈妈气的穿着嫁衣跑出来狠狠的给了她一个巴掌，她哭起来，跑出去，一个人哭了整整一天。 夜决定在这一天离开，就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妈妈，因为其实在她心里，她从未承认自己与这个房子有任何牵连。她留在这里，只为留在她妈妈身边。现在，妈妈离他而去了，她亦应从这里离开。她决定搬离的时候就是这样说服自己。 那夜的风是很凉的，各家的院子里都亮着一盏暗暗的灯，大家聚坐在一起，不住地讲话；月亮很圆月光皎洁，挥洒下来如一泓清明的湖水，各类树的枝桠遮住了她的脸。 夜提着一个大大的包，面色凝重从一条弄堂里出来。秋天在后面追她，目光悲痛。风掀乱了他们的头发。 夜走出一路，回过头来盯住秋天。秋天在他后方不远站住，默默不语。夜转身，快步往前走。秋天继续紧跟。就这样，他们走过了曲折盘杂的石板弄堂，在镇里汽车车站外停了下来。 那时候是晚上八点，车站内空空的，只有少数几个坐长途车的旅客背着行囊在外面等着。一辆汽车开出来，夜没有看清车镜上的行进路线，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在两个乘客后面走了上去。这时候秋天一脸焦虑冲上来，伸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车上拉了下来。 夜猝不及防倒在秋天身上，肩包摔落在地。她站稳脚，狠狠的一把将秋天推开，死盯住他，吼出来，你干什么！她把手里的包也朝他脸上砸去。秋天没有躲避，包的硬角将他的额角嗑开，一丝血渗出来。 秋天拭过额头，缓缓从地上起来，目中惨然。他望着她，低低哀求，夜，你不要走。 夜目中凶狠，幽怨地呶呶嘴，俯身拾起地上的包，转身上车。她不会也不愿去考虑秋天的感受。 夜——秋天喊她，目中含泪。 夜，求求你，不要走。 夜停下来，也只是停了一下，继续迈开步子。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秋天再次执着地冲上去。他扯住夜的胳膊，不住她的反抗将她从车上拉下来，目光坚定，说，无论任何，我都不会让你走的。 放开我，你放开我！夜吃痛嚷着，用另一只手死命地捶秋天手腕。 车上的司机烦躁起来，旅客们开始咒骂：恋爱中的事回家里去解决，跑街上了显什么显，很威风啊！他们关上门，司机径直将车开走了。 夜和秋天拉拉扯扯站在大街上。路灯一闪一闪扭曲了他们的脸。夜哭着闹着，秋天任由她的捶打，只是倔强地拉她。 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一列白光划破黑暗从夜间微寒的风中穿过来，那是那般迅速。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秋天狠狠的一把将夜拉回路边，而他自己，则因为相互的力量整个人向前向公路中间倾去。一阵冗长刺耳的刹车声以及一声车人碰撞的沉闷的响声之后，霎时，一片血光染红了整个天幕。夜翻倒在地，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秋天已安然地躺在前方不远处，目光涣散，口中淌着泊泊鲜血，面色俱消。 夜呆呆地看着，只觉脑中一阵缩紧与抽痛，随即昏迷过去。 无光的黑暗。紊乱的呼吸。外面是一削凛冽的风，以及芙蓉树优雅地掉着叶子。 秋天紧紧地握住夜的手，手心和额头是汗，他在反复说着，夜，夜你不要离开我。他双目紧闭，声音凄婉，仿佛在做一个可怕的梦。 他乞求，夜，你不要离开我。 夜哭着，抱住他的脸，第一次开口叫他，哥——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秋天偎着她，开始安睡。 第一部分 春 第三章 涩爱 1 西边的天气有时候阴情不定，反复无常。夜对这样的天气异常感冒。 入学那天夜里，夜就因为对异地的排斥导致身体身体免疫力下降结果得了一场不小的感冒。因她入学分数在校内高居第一，学校给予重点关注并免费提供了个人住房，而那时候她还没有朋友可求助的关系，夜的异常并无他人知晓。夜于是在床上昏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过来，她倒在床上，喉间干涩，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地起来，和着水啃过几口面包，披上一件深色外套边赶去军训场地。 8时30分，军训准时开始。 军训是大学里的第一堂课，为期七天，异常辛苦。夜在高中的时候，就昏倒过不下十次。对体质平平的夜来说，齐步正步晒太阳站军姿无异于魔鬼训练，尤其是在今天，在她带病训练的情况下。其实夜完全可以以感冒为由请假休息，但不知为什么，她内心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她坚持下来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愿花时间弄清，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只是淡淡笑之。毕竟军训，于她而言也算是一件益事。 军训第一天主要是以站军姿为主，就是以立正的姿势站着，十分钟二十分钟或是半小时。夜觉得这个最是辛苦，期间大家不准言笑不准频动，夜好几次站得眼前一瞬黑掉，摇摇头，清醒过来，看见左边那张熟悉的脸也正坚定地站着，咬咬牙，坚持下来。 训练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三五结伴地坐在一起，与同寝室的聊着天，说些自己家乡的事情。夜在图书馆外围的一处石椅上坐下，仰起脸在零散的人群中寻找那抹深谙的目光。此刻他正坐在一处草坪的边上，有说有笑地与一个女孩子说着话，他拥着她，把嘴附到她耳边悄悄地说着，旁边的一支桂花在细微的风中矮下首，仿佛在偷听他们的小秘密呢。夜望着那个男孩子的笑容，掩嘴偷偷笑起来。 一天的时间说慢也快，似乎只是一下子的工夫，夜的凝望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吃饭看书睡觉，这些都是一个人的时间，夜不禁有些失望。想想明天，她又乐起来，他们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个明天呢！就仿佛他真的是晨阳一样，她每天都能看到他。夜满足地笑着，拉上窗帘，将一切失意都挡在窗外。拉上被子，沉沉睡去，一如那安然降临的夜。 接下来的几天亦都是这样，对夜来说，走齐步正步算是比较轻松的了，因为训练的时候通常是一排一排的练，夜没有轮到的时候可以坐着休息，这样一来，休息的时间就比较丰足了。夜也不闲着，她喜欢跟着队伍，默默地看夏晨走正步的样子。他穿着迷彩服，头戴军官帽，踢起正步的样子还真有点将士的气势呢。后来夜就不敢这样做了，因为班里的同学都对她的这一做法表示惊奇，每每看见她，总是露出诧异的目光，她于是坐的远远的，偷偷地看夏晨走齐步时英姿飒爽的模样。 夜原本以为自己能将这七天坚持下来的，可是军训结束阅兵的那个下午，她还是意外地昏倒在了校西边操场的跑道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个时候她正随着队伍努力地用心地踏着正步，经过司令台全班同学开始高喊口号的时候，夜听到一个暗哑富含磁性的声音，那般谙熟。夜于是别过脸，偷偷的去看他，他的面颊有点红，额上皆是汗，在泊泊反射着太阳的光。夜有一瞬看不清楚，白色迷茫中，他似乎看到了她的哥哥。然后夜就莫名其妙昏过去了，没有任何知觉。班里的同学都很惊慌，却只是愕然站着；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也关心地站起来。正人人无措间，一个绿色的身影一闪，将夜抱起来直朝医务室冲去。他的脸那般焦虑 那是夏晨。 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了。外面天色渐黑。她微微侧了一下脸，见到夏晨正在帮她掖被子。他见她醒来，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亦笑着回应，可是总感觉有些拘谨，气氛有些僵硬，她于是轻轻地笑出声来，打破这片寂静。 恩，不好意思，扯班上后腿了。 呵呵，没事，也就是一次阅兵，不会影响什么的，况且，你已经尽力了。 我真没用，我昏倒的样子一定特别糗吧？ 不会，你已经很厉害了呢，我们班上，有好多女生都请假了，就比如飞雪，刚开始还说要坚持的，后来就不行了，你能坚持下来，所以，还是值得敬佩的呢。 夜羞涩地笑着，欲再说话，飞雪提着一篮苹果敲门进来了。夜于是把话都吞回心里，不再开口。只是笑着。 夏晨走过去把苹果从飞雪手里接过来，放到一边的写字桌上，转身，给他搬了一张椅子。 飞雪走到夜的床边，熟识一般嘲弄她，身体差还逞强，这就是下场呵呵。 夜望着她，干笑两声。 我们要先回去喽，你得吃饱饭，然后吃两个苹果，接着好好睡一觉，这样对身体比较有好处哦！ 恩，夜点头，然后说，谢谢。 她微笑，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晨吧，今天是他把你抱去医务室又背回寝室的，肯定累着了呢。 夜睁大双眼将目光移向夏晨，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是他。此刻，他也正看着她，目中含笑，夜于是拘谨地说出了一声谢谢。 夏晨笑笑，说，不客气，那再见喽，记得要吃饭。 恩。 夏晨牵起飞雪的手开门出去，门又被重新关上，轻轻的，几乎没有声音。 夜半躺着，甜蜜地想起夏晨刚刚那优雅的样子，他的微笑与谈吐，都是那般温柔，他的怀抱与肩膀，必然也是充满温馨的吧，有哥哥身上，那种温暖的味道。 夜傻笑着，再睡不着。 第一部分 春 第三章 涩爱 2 军训结束之后，学校放了一天假就开始正式上课了。放假那天晚上，班导师占了大家一些休息的时间给安排了座位，发了书。说是安排座位，其实也都是大家自己做主，基本上是几个同寝室的男女生一块一块坐在一起。夜的班里人本来就少，加上班级大，这样一来班上整体看去就有些分离散乱了，给人一种四分五裂毫不团结的感觉。班导师于是叫后面的同学尽量往前面空的地方靠，出乎意料的，夜成了夏晨的前桌。 夜其实一开始就想要坐在夏晨的旁边的，前面后面左边右边都行，但因为那时候班里的男女生都还不熟悉，彼此相对坐着，甚至连飞雪也没敢坐在夏晨旁边，夜于是没敢这样，她在飞雪左边坐下来了。经班导师调动之后，夜不禁庆幸，上天又眷顾了她一次。可是他靠的那么近，夜都紧张的缓不过气来了呢。 安排好这一些之后，班导师要大家进行自我介绍促进相互了解，期限大家谁都没敢带头，经老师一再催促之后，夏晨第一个上去了。 他先是简单介绍自己的名字，夏晨，夏是夏天，晨是晨阳，来自浙江，爱好广泛，曾辗转于看书与打球之间，喜好一切安静的事物，性温和，钟情于秋季落叶的舞蹈，夏夜杨柳枝上的泪滴，以及一个被我唤作雪的女孩子，初来此地，请大家多多指教。他一脸笑着，讲话间不失诗意风趣与气度睿智，台下响起了一阵如雷的掌声。 接下来的介绍同学门都踊跃上去了，有的慷慨激扬，有的羞怯几语，然而夜全然听不得了，她一直沉醉于夏晨方才的演说之中。回忆间，她默默记下了这个男孩子的一切，他的喜好他的籍贯，她没想到他居然来自那么遥远的地方，江南，呵呵，都说江南的风景独好，夜没有见过，但是她喜欢这个来自江南的人。沉迷中，大部分同学的介绍就都过去了，直到飞雪捅了一下她的胳膊催她上去夜才清醒过来，她握起拳头鼓励自己，咬咬牙上去了。原想大方的讲上几句，结果终因紧张颤抖的讲了下姓名居住地之后尴尬的楞住了，断断续续再讲出几个“我”，她补上一句“希望大家多多照顾”，看一下同学们的目光便低头匆忙的跑回座位上去了，中间嗑到一处课桌的脚险些摔着。她本就不是那种善与表现的人。 老师等她下去，也在讲台上补充，同学们，刚刚下去的春夜同学，是我们系中文专业最高分的学生哦，大家再给她点掌声鼓励吧。同学们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这里，掌声激烈地响起来。 轮到飞雪的时候，她毫不遮掩推就上去了，样子落落大方，没有丝毫做作。她在讲台上讲的也不多，然而她目中的自信，把大家都震住了。她说起话来的时候，浓淡相宜，张弛有度，干净利落，说完，掀嘴婉儿一笑，神采飞扬下来了，举手抬足间，高雅的气质尽显。 夜看着飞雪，觉得她和夏晨真是非常完美的一对。 她也偷偷的笑了。 上了课以后，生活开始变的紧张平常，但也有条不紊。学习吃饭睡觉，这些都是学校安排好的事，夜他们只要照着做就可以，只有礼拜五下午和礼拜六日两天这些时间，大家才能够自由娱乐。 前几天的时候夜因为并不认识其他的同学，所以吃饭学习总是跟夏晨他们一起。对夜来说，晨算是她比较熟悉的了吧。然而与班上的同学认识之后，她还是喜欢与晨一起，无论什么时间，无论做什么事，她都跟着他们，她常和晨的室友兼同桌北光一起，与夏晨飞雪出去外面玩，逛街看电影遛图书馆或是吃饭，她学会了很多以前不会的东西，比如上网、溜冰，她虽然并不喜欢做这些事，但为了跟着夏晨，好多时候，甚至是北光有事不去的时候，她也坚持要跟着去。总之她就是要看着夏晨，牢牢的长久的将他看住。 就像看着自己的哥哥一样。 第一部分 春 第四章 往爱 1 秋天的伤好之后，夜就再没有提离开的事了。他们的关系有了一些改善，虽然依旧心存芥蒂。 那些日子，夜每天都会做了吃的给秋天送去，无论早餐中饭；晚饭也总是晚上十点以后再做，通常她做好了，秋天就回来了。这样一段时间之后，秋天怕耽搁她学习，于是要她好好照顾自己，跟她说自己泡面就行。夜看着，只是冷冷的回应，没事。面无表情。转个身，回房间去了。秋天自然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可又不好表示，于是只能一阵苦笑。 那一年年关过后，由于秋天高额的医疗费，夜父母留下的钱基本上用完了，家里的生活变的更加拮据。以前做饭的时候，夜会花几毛钱去菜市场买个蔬菜，尽量做的好吃一些给秋天送去；现在，他们吃的都是邻居送过来自己腌制的咸菜，夜只要做了饭就好。然而令人担心的是，米缸里的米正在一点点少去，他们连吃的也开始省，日子日渐困苦。甚至在年夜过后，家里再也凑不出夜上学的费用。可是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夜也再没有想过要离开，她是下定决心要和秋天一块生活了。 十五过后，秋天花了三节课写出一份报告乞求村长帮忙申请国家最低生活保障金，他说的涕泪俱下，纸上皱迹斑驳。夜跟他争执了很多次说自己不学了出去做工，秋天死活不同意。一个月后，村长将两百快钱送到了秋天手里，他凑上自己刚发的工钱，不顾夜的反对去学校帮她缴了学费。夜重新开始上学，比其它同学晚了近二十天。 夜的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在她未返学的那些时候，班主任就来过家里好多次，希望她能继续上学，表示愿意为她支付学费。夜很感谢老师，可是她是一个倔强的孩子，从来不喜欢外人帮助，因此屡屡拒绝。秋天也不好说什么，尽管他多么希望夜能够上学，可是他觉得他要用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妹妹。 夜上了学以后，学习更加努力了，每一次的考试都是学校最高分。老师们都很喜欢她，把她当作重点中学的培养对象，常常在上完课找她谈话，了解她近期的学习状况。然而每到那个时候夜总是默默不语，老师们注意到她最频繁的动作是看手表，常常看常常看，几乎每分钟不下五次。老师问她有什么事，她傻笑着站起来，反问，老师说完了吗？那我先回去喽。 她要回去给秋天送饭送菜。 学校的菜一直很贵，为了节俭，他们只能这样。夜每天做完饭，都会拿个篮子装着，从家里往秋天学校的方向走；秋天则从学校骑车回来，在路上夜会把篮子交给秋天，然后再彼此回去，用以节约两人的时间。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节约金钱与时间。但其实，每一次在路上，夜都是跑着去的，她希望自己可以用这样的努力，来争取秋天更多休息的时间。 就这样勉勉强强地过了两年，其中的辛酸自不必说，疲累常常将他们折磨的不成样子，然而彼此心里毕竟还是快乐着的，因为那是一起吃苦的幸福，是刻骨铭心的相守，是值得珍藏一辈子的回忆。 相守。夜有时候这样想到。 第三年年初，秋天大四，毕业在即。那时候秋天已经不用再去学校，而是去了原先读过的小学实习，教语文。由于学校提供食宿，夜不必再给秋天送菜送饭。可是，当她一个人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她竟一次次地感觉到了失落。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对见到秋天多了一层期待。 就像，一个热恋中的女子，希望可以时时见到自己的恋人。 夜这样想到的时候，心里不禁有些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用上这样的比喻。 然而他们见面的次数毕竟少去了。那之后，秋天只有礼拜日的时候才会从学校回来一趟，下午又匆匆回去。而女子的矜持，也阻止了夜去学校看望秋天的念想。 同年六月，夜不负众望以全校最高分考入市重点中学。据说那一次，她的成绩超过学校第二名近五十分。然而上了高中之后，夜和秋天见面的次数愈加少了。 可是夜，夜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想念秋天。 第一部分 春 第四章 往爱 2 前面有提到秋天是一只手的，他只有左手。右手是很多年以前断掉的，确切地说，是在夜十二岁的生日那天。右手断掉以后，秋天曾经有颓废过一段日子。那个时候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看着窗外的天一直想一直想，他想过离开想过轻生，可是最终都忍受下来了。振作之后，他开始学习用左手写字用左手穿衣用左手做饭，很快的，三个月时间，他几乎能做好以前会做的任何事。可是这其中的艰辛，是亲朋邻居有目共睹的。那段时间，秋天的父母因为一起车祸双双而亡，秋天和夜经常遭到同龄人的欺负与嘲笑，他与他们吵嘴打架，气的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饭，也独自一人哭过，三个月下来，人都瘦了整整一圈。只是谁也不曾知道，当初究竟是什么给了他如此毅力让他坚持过来的。 夜后来就是凭着这个理由每天一趟的去看望秋天的，那个时候秋天虽早已能自己做各种事，但毕竟还是很累很不方便，比如说像装被子洗衣服这一类事情，常常会浪费他很多时间。夜每天下午放了学，都会绕道去秋天那里，她会先回家，给他带点吃的，面包或者饼干之类，总之是自己做的，然后花上一小时五十分钟的时间，步行去秋天那里。 夜第一次去的时候在校外待了好久，她不敢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想念秋天，但又总是害怕见他。她站在校门外面，看里面的一群小学生在相互追逐嬉闹，很久，直到天暗下来。孩子们都被自己的父母亲接回去了，夜仍旧在校外徘徊。 终于是一个保安过来问她，小姑娘，你是来接人的吗？ 夜笑笑，摇头说不是，我来找我哥……她忽然停住了，改了个称呼，我找秋天。 秋天老师吗？ 嗯。 你跟我来。保安显的殷勤起来。路上他不断地对夜说起秋天，秋天做事多么多么积极上课多么多么认真多么多么受小孩子喜欢等等，他说秋天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老师。夜对他笑笑，表示赞同。 转过一片橡胶操场，经过两个花坛，很快就到了一片教师住宿楼房。保安在2栋楼前停下，回身对夜说，秋天老师就住在2楼203室，你自己上去找他吧，我先回去了。 夜对他点头说了声谢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移不开步。又站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鼓足勇气上去敲开了203室的门。 秋天当时正在批改作业，见到夜来显得异常惊讶与欣喜，急忙让她进到房间。 夜，你怎么会想到过来。 夜开着秋天兴奋的样子，干干一笑，我就是所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呵呵，没事，我很好。 有脏的衣服换下来吗？我帮你拿回去洗。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夜不顾秋天的推辞，走向阳台，将一个红色木桶中的衣裤都装进自己事先带来的黑色袋子里，走回客厅，将几个面包放到写字桌上。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这些面包你留着饿的时候吃吧。 秋天呶呶嘴，似乎想要挽留，但硬是把话吞回去了，说，嗯，好，你路上小心。 夜不答一语，快速走出去了，在阳台上大口吸气。 就这样，夜开始了每天这段近两个小时的旅程，即便有时候时间紧，她也会坚持。她经常跑着去见秋天，天微微暗了又气喘吁吁跑回来，风雨无阻。甚至为了见到秋天，她会旷课，不做作业。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了。 夜也不知道，那时候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喜欢和秋天在一起，她要和秋天在一起。 第一部分 春 第五章 迷爱 1 大学的生活是丰富多采的，夜一直有着美丽的向往。于夜而言，生活的乐趣不在囿于学习玩闹上，每一个阳光明朗的日子，她最开心最乐于去做的事情，就是珍藏一幅幅有关晨的画面。他学习的时候，她会坐在他的左上角，默默的偷偷的看他，会忍不住想要问他问题，学习的生活的都无妨，只是想跟他说说话；他打球的时候，她会待在操场的一边，看他在阳光下英姿飒爽的样子，夺球、过人、三步上篮，她会默默在心里为他加油，他们打完了，她会递上纸巾和水，看他拿着水大口大口的灌，喉结上下蠕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帮他拭去额头晶亮的汗珠；他吃饭的时候，她会想要帮他盛饭，将鱼肉都往他碗里搛，然后看他惊讶的样子埋头吃饭。这样的场景，都是夜最为美好幸福的时候，每每他看到晨笑，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想起他优雅的姿态以及迷人的身形，都会感觉心里有一股洋洋暖暖的气流涌出来，如同一个冬日里的春天，浸透全身。那是夜的生命里，最为温润的记忆。 飞雪有一段日子身体不太好，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那段时间夏晨不再打球，常常陪着她。夜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飞雪昏倒的那个午后，前一秒她还好好的笑着看自己给晨擦汗，下一秒她就倒在地上了。晨脸色紧绷，冲上去将飞雪用在怀里，大声喊她，起身，着急地往医务室方向跑去。下午的阳光将他的背影照的迷朦而动人。夜微微地笑着，她想，晨当初必然也是这样拥自己为自己担心着急的吧， 夏晨照顾飞雪期间，夜去看望过一次，然而她并没有进到飞雪的房间。那个时候她站在楼道里，头脑感到她寝室传来他们嬉闹的声音，走近几步站到门口，没敢敲门进去。这样的时候，他们必然是不希望被打扰的吧。夜想着，忧郁地站了好久。后面一个男同学匆匆而过撞到她的肩，她倚着墙壁痛了很久。那人回过脸来，报以歉意的一笑，夜勉强对他笑笑。又在门口待了大半会儿，天渐渐灰下来的时候，夜笑笑回去了。 十一学校放了七天假，飞雪不顾遥远回家去了。晨原本要陪着去的，不想却误了车，飞雪也没有打电话给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了。晨有些焦虑，知道她平安回了家里才安下心来，他跟她说对不起要她好好照顾自己，这才开始安排自己假期的活动。因为夏晨并不热衷于溜冰、上网、逛商场这些事，所以那七天的时间晨都是在打球学习中度过的。夜也没有回去，她的哥哥老早就打电话过来说十一不会回家，她难过了一些时候，但看到晨，她的笑容又回来了。那些开始出现在梦里的记忆，又一幕幕的在现实中发生。夏晨的时间安排比较简单与稳定，基本上是早上和傍晚打球，下午和晚上在图书馆看书，其余的时间在寝室做做作业听听广播什么的，除了六号下午几个人一起去北光家开了个小小的新生派对。北光的家就在南城，距学校不远，坐十五至二十分钟的公车就能到。那日他邀了班上几个要好的同学去家里玩，开了一个小小的晚会。夜和夏晨也去了，他们玩的很开心，唱歌跳舞聊天打牌看电影，三五结群彼此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夜不是那么积极，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坐着，什么也不做，只是笑，笑着看晨打牌，听他唱歌。晨打牌的时候很是沉稳，喜欢反复搓着手中的牌底；晨唱的歌婉转动听，一曲西城乐队的《my love》唱的声音高亢、阳光活跃，而当他唱起光良的《童话》，却又迂回低沉、温情至深。夜痴痴醉入其中，就连手中为他准备的果汁也不小心洒在了地上。然而夜认为，晨给的最美的回忆，还是缘于图书馆的一次偶遇。 那是一个有着美丽圆月的夜晚，月色胶结。将他们的相遇说成偶然其实并不合理，因为夜就是为了见晨才去图书馆的。图书馆不大，他们的邂逅成了必然。夜前些日子通过北光知道晨爱读的是一些现代文学，诸如史铁生、余华等一些作家的作品，所以她进去就往现代文学的书架区去了。很快就在一处角落发现了晨，她走到书架的对边，看到他的手在一本本书脊上移动。快速地将一堆书推到一边，她轻轻唬了他一下。晨一惊，看见是她，随即优美地笑起来。两人相互笑着。 你做什么呢？ 给你一个惊……吓喽。 呵呵，来看书呢？ 嗯。 我也是，一起去阅览室看吧。 好啊。夜走过去，欣喜地笑着。 阅览室里的灯暗暗的，坏了两盏，里面的人不少，但却是一片安静。夜和晨找了一处课桌坐下，相对坐着慢慢地读起来。夜拿的是一本《盛夏的樱花树》，是一个年轻的美女作家写的，讲述一段凄痛的兄妹恋情。这本书夜看过好几遍，若是以往，她早已沉醉其中，为男女主人公的幸运和不幸或微笑祈福或伤心不语，可是今天，她怎么也看不进去。她几乎每读一个字，都要抬起脸来看一下夏晨。此刻晨正单手支着额头，捧着书凝神细读，白皙的灯光直面打在他身上，他的脸异常光洁，唇的弧度深刻而完美，目中隐约有一种欢欣与沉郁并存的情绪。夜望着望着，又醉于其中，可是再也宁不下心来了。那样的感觉，如同初时的邂逅。 思考良久，夜将椅子搬过去坐在晨的一边，有些拘谨地问他，晨，你读的是什么书？ 晨抬脸看她一眼，笑着将书翻过一页，又合上，将书名摊给她看，说，《普兰誓言》。 《普兰誓言》？好看吗？都讲了些什么？夜将书接过来，大致看了下书的简介。 是一个复杂的爱情故事，发生在西藏，诠释地老天荒的誓言。夏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颓废。 爱情？地老天荒的誓言？夜被吸引住了。女孩子嘛，谁都希望喜欢的人能许给自己不变的誓言。 嗯，写的蛮感人的，作者文笔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读这类的书呢。 我也要抽空看看。夜举着那本书，看着夏晨，又敛起笑，问他，晨，你相信吗，地老天荒的爱情？ 夏晨安静下来，忽然好长时间不说话，一会儿，缓缓开口，我相信过，但是现在，开始怀疑了。 为什么？ 很多东西，必然是会随着时间的转移发生改变的，爱情，誓言也一样，现实往往不允许我们保持原状。 夜望着他，脸上写满疑问。 晨说的，是自己和飞雪吗？ 夜说完的时候晨别过脸去，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夜仿佛已经深了，同学门开始陆续走掉。晨背着光坐着，一直默默发呆。后来，他站起来，对夜说，今天打球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他勉强笑着。夜对他点了一下头。那一刻，她看见他目中的忧伤更甚了，就跟她哥哥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夜不禁有些害怕。 第一部分 春 第五章 迷爱 2 十一很快就过去了，七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然而这些日子留给夜的记忆，却是弥足珍贵的，在后来的梦里，夜将这些回忆都铭刻成了印记，因为关于晨的，一切美好的样子，她都想要留在心里。 假期过去之后，根据学校的传统，每年一度的活动月来了，生活的节奏变的快了一些。那段日子，各个系几乎每星期都会举行一场大型的文艺活动或比赛，各样的社团也开始贴出广告招收新的成员，系学生会的干部在如火如荼地为校运会挑选新的选手。这些原本都与夜无关，体质平平不善表现的她对表演与运动是有着十足的恐惧的，但因为晨，她最终积极地参与了。先是自己系里面的表演，她与飞雪、晨、北光，还有班上的梨暗西月演绎了一场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因为夜的演技着实不堪，班长因此叫她当了路灯。晨是王子，飞雪表演公主，西月是巫婆，其余的同学演小矮人。经过两个星期的排练，表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特别是最后晨对飞雪的那一场告白，悲伤却又欣喜的气氛感染了场下的每一个人。那种逼真如实的演绎，仿佛他们就是为表演而生。然而这其中最入迷的应当是夜了，她沉浸在晨那双暗而深情的眸子里，最后竟忘记了下台。后来她听别人讲起这个事的时候，只能尴尬地笑。 轮到其它系的表演或比赛，因为飞雪吵着要让晨陪她去看，夜于是拉着北光也一起去了，期间四个人玩玩闹闹，时间很快的便流过去。到各个系的活动基本都开展完毕以后，同学们入社的积极性高了起来。夜原本想跟晨一起入的，但是听说他已经入了两个社团。她想和他入一样的，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她便去问北光，可北光也说不知道，夜于是心里有些急，后来竟下定决心将各个社团都入了个遍，然后在新成员开会的时候若见到晨有来便会坚持去这个社团，若是不见，她就会干脆地退出来。可是三十余个社团，每个社团十八元的会费，着实让夜心痛了一把。但想到能见着晨，她也只是微微地笑了。就这样，夜和晨飞雪一起入了摄影社和棋社。 运动会选手的选拔，晨报的是百米短跑。晨的短跑很厉害，入选是必然的了。训练的日子飞雪天天去操场帮晨擦汗送水，似乎是有意要隔开夜和晨。夜为了接近晨，也开始锻炼跑步。她早上跑晚上跑，去上课跑下课回来也跑。她常常去找晨比赛，虽然晨每次都让着她，但奔跑过程中挥洒的那些晶亮的汗水，却光亮了他们的记忆。夜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她看着晨，总会发觉他眼里有一种刚刚萌动的、异样的情绪。 选拔的日子很快就来临了。夜经过长时间的锻炼与准备，水平明显有了大幅提升，但她这一时训练发挥的效力毕竟没能让她赢过那些坚持天天训练的同学，她终于落选了。晨跑过来安慰她，说这么短的日子你有这样的进步已经很了不起了。阳光下，晨的脸那般光艳动人，微笑轻轻地抚起他额角的发丝，他额上布满了一颗颗细小的汗珠，密密甜甜的，那是属于他们的记忆。夜对他笑笑，说我没事。 能和晨在一起，她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后来，不出所料的，晨顺利入选，并在校运会上取得第二名优异的成绩。夜在栏杆外为他加油呐喊，激动的泪水都流出来了。只是那时候她才发现，飞雪已经好久没有帮晨擦过汗送过水了，甚至晨比赛的时候，她也因故避开没有去看。夜不知道她怎么回事，但是心里的担忧更甚了。 然而有些相对无关的事情，在喜欢的人面前，常常是会被缩小的，就仿似相互间，一些细微的事，往往会被放大一样。在夏晨面前，夜常常回注意自己的洋貌形象，去偷偷观察晨的穿着打扮，有时候通常是晨一个平常的动作，也会被夜铭记在心。这样的暧昧关系，在夜和晨之间一直存在着。 十一月来临的时候，仿佛带来了冰冷的风，天气一下子开始变冷。夜的学习生活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步入正轨。那个时候摄影社和棋社开始安排上课，分别在周六和周日的上午，学校也积极地安排了各种讲座及公选课，夜常常犹豫着不知道去那一个好，但她永远是跟着晨一起的。经过运动会期间的交流与熟识，夜已不再羞于问晨会去上哪一门课了，她可以大方地将手搭在他肩上与他调侃。反而是飞雪，有时候常常不见她的影子。 夜和晨喜欢上的公选课是电影赏析，说它是课也不尽然，其实就是一些闲着无聊的学生聚在多媒体报告厅内看电影。老师是一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带副黑边眼镜，样子凶悍。秃头老师也算识相，选播的都是一些当下热映的影片，像《暖春》、《落叶归根》、《不能说的秘密》什么的，因此课上人总是满满的，大家都不说话，漠然地看着电影，只是在高潮或结尾部分发出一声赞讶与叹息。 看了许多部影片，夜最喜欢的还是《不能说的秘密》。夜不是追星一逐，与她而言，周杰伦在前面部分的演绎并不能让她叹服，让她震撼与叹讶的是影片的最后一个场景，小伦为爱追逐的斗志与勇气着实赚了她不少眼泪。夜看完的时候还写纸条问晨说，如果你是小伦，你会义无返顾地去追她吗？拭泪的时候晨将纸条递回来，上面只写了一个字：会。笔记隽秀。夜笑笑，将字体擦掉，又问他，为什么？这一次，等了许久，晨才将纸条扔回来，上面说：我如果爱你，就会不顾一切找到你。夜将纸条折好，心里忍不住感动又哭起来。一阵风从窗户吹过，将手里的纸条掀到地上，夜毫不知觉。然而，她旁边一双锐利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这一脉白亮的弧线。 课上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大家都吃饭去了。晨要夜和飞雪一起去，夜欣喜地答应了，飞雪却说身子不舒服要先回寝室。晨关切地问她，要不要陪她。飞雪推脱了，推着晨和夜要他们去吃饭。看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飞雪蹲下来，在地上捡起那张纸，缓缓摊开，那些隽秀的字体，让她心中一痛，虽然她早久猜到了，但那赤裸裸的事实，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那张纸条在飞雪读来是这样的： 我爱你，我会不顾一切让你来到我身边。 他真的已经爱上这个只与他相识三个月的女生而决定放弃与他相恋四年的自己了吗？ 一滴泪从她眼梢划下，光亮一瞬即逝。 像那些冠以誓言奔跑的爱情。 第一部分 春 第六章 痛爱 1 夜现在回忆起自己最初和秋天认识的场景还是有些难以自信，她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当初竟是那样一个又坏又小心眼的孩子。夜的妈妈结婚那夜她跑出去之后，哭了许久才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她回身去看，那是一个面色干净的男孩子，望着她，咧着嘴在笑。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脸上，他的眼里有一种别样的光芒。夜皱起嘴巴凶他，你跟着我干什么！他笑笑，笑容安宁而美好，瓷白的牙齿在暗夜里熠熠闪光。他说妹妹你不要哭，哥哥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他的声音柔软稚嫩，样子羞怯生涩。他说哥哥会保护你。他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安宁，缓慢但是优雅，如同女子的纤纤细步。夜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到他叫自己妹妹心里更恼了，她吼他你给我过来。秋天倚着院墙，抿着嘴巴不敢移步。夜于是故做笑起来，对他招手，哄他，哥哥，你过来啊。秋天眼里仿佛开出了花，他慢慢地腾挪到夜这里，关切地问，妹妹，你怎么…… 你给我吃屎去吧！夜狠狠的一脚踹到秋天肚子上，反手将他推倒在地，右膝压着他的勃颈，笑里藏刀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妹……妹…… 妹你个大头鬼！夜揪着他的头发，狠狠将秋天的头摔到泥里。秋天惨叫一声，呻吟着，抱着小腹瘫在地上不说话了。他的额头破出了血，原本白皙干净的面颊变的灰败不堪。 夜见他不动了，拍拍手站起来，唇上的笑容邪恶。她恐吓他，你臭小子给我听好了，我妈妈不会嫁给你爸爸的，我不准你以后叫我妹妹。 秋天蠕动着想要站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几个音节：他们……已经结婚了。 夜撅着嘴上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欲再动手，咬咬牙停了下来。我不准你跟我顶嘴，还有，我的妈妈永远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准你喊她妈妈，听到没有？ 秋天倒在地上，没有吱声。 夜上去揪住他的领口，逼视他。 秋天咬着小嘴皮子，缓缓低下了头。他的面上湿湿的，有晶亮的痕迹。 哼！夜将他摔回地上，又在他身上啐了一口，转身，摇着小辫子欣喜地跑回去了，嘴里的歌词分辨不清。可是她那么开心啊，没有人跟她抢妈妈了。 秋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艰难坐起来。拭掉唇角的血，竟深深地笑了。他好喜欢这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妹妹。 接下来的几天里夜没少针对过秋天，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顶着秋天的名恶搞一番。秋天的爸爸一直以来就叫秋天盛饭，夜于是偷偷地跑去厨房，在秋天面前明目张胆地往饭里下巴豆，硬要秋天给送去，然后她在餐桌上静静地看秋天爸爸连着去了好多趟厕所，看他打骂秋天的时候偷偷地笑。 夜的妈妈刚嫁过去那几天对秋天特别殷勤，饭桌上常常将鱼肉往他碗里夹。夜对这点特别生气，她见秋天就要将鱼肉往嘴里送，重重地咳了一生。秋天停下来，抬脸看了她一眼，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笑，将碗里的鱼肉都送进夜碗里，说，妹妹的身子瘦，给妹……秋天还未说完，夜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紧盯着他。秋天急忙改正过来，夜的身子瘦，给她补补吧。他脸色绯红，低头尴尬地扒着饭。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夜的妈妈一给秋天搛菜，他都会乖乖地将菜送到夜碗里。秋天的爸爸看不下去了，将他拉到房里很凶地责骂，他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讨厌什么，你讨厌你的新妈妈是不是？如果是这样，那好，你给我滚。秋天缩着身子站着，怯怯地说出一个我，可是他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爸爸就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秋天的脸朝一边侧过去，一滴泪从脸颊滑下来。夜贴着窗子看着，坏坏地笑。 那个时候夜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在秋天面前唤他的爸爸叫爸爸，她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缠着这个长满落腮胡子的男人，亲昵地吻他的脸喊他爸爸。秋天的爸爸很高兴，他常常喜欢捧着这个懂事的女儿，陪她说话，跟她游戏。每每这个时候，夜总是会别过脸，撅着嘴巴向秋天炫耀。秋天则望着她，淡淡一笑，随即埋头吃饭。后来有有一天秋天的爸爸忽然问起，秋天有没有叫过妈妈的。大家都安静下来，只有夜蹭在爸爸怀里暗暗地笑。秋天爸爸的声音骤然冷下来，怎么，没有吗？夜的妈妈一声不吭。秋天爸爸将夜放到地上，脸沉下来，冷冷开口，秋天，你跟我到房间里来。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只是秋天被爸爸打的哭出来的时候夜的妈妈冲了进去。她抱住秋天，低声乞求，他爸，我没事，你就放了孩子吧。 我放过他，是他放过我好不好？秋天的爸爸恼羞成怒，指着秋天，他就不能学学夜吗？他盯住秋天，咬牙切齿说出来：除非你今天叫她一声妈妈，不然我打死你。 秋天回望了三秒钟，看着夜的妈妈，坚定地抹掉唇边的血液，他说我做不到。 秋天的爸爸气坏了，拿起一旁的凳子就要往秋天的身上砸。夜的妈妈赶紧上去阻拦，她抓住他的胳膊，回脸对秋天嚷，秋天，你快先出去！ 秋天慢慢的站起来，脸色落寞。他看着夜的妈妈，只说了一句，阿姨，对不起。转身跑出去了。 秋天的爸爸推开夜的妈妈，冲着他的背影发泄，臭小子有本事就别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说罢他将手里的椅子摔在地上，倒在一旁的沙发里闷闷喝酒。 这出事故后来不了而终，但因为这个原因秋天没少挨过打。那段日子他的屁股都是红肿着的，常常坐立不稳。夜有一次还偷偷在他的药膏里掺了辣椒水，害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了好几天。夜的妈妈问他怎么了，他都说是自己用错了药，似乎决然没有要抖出夜的意思。夜望着自己这个名实不副的哥哥，心里的欢呼劲更高了。 她想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更加好玩的。 第一部分 春 第六章 痛爱 2 因为家境关系，夜开始上学已经十岁了。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夜没少欺负过秋天，偷藏他的书包，弄湿他的被子，在他睡觉的时候画花他的脸。上了学之后，夜的这些恶劣行经非但没有减少，出门在外，她反而愈加肆虐了。她会抢秋天的零用钱，命令秋天站在校门外待到上课再进教室然后课后在走廊里看他受体罚，她会要秋天驮着自己去学校，每一天的书包都是秋天背，每天的作业都是秋天做，夜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提一张椅子坐着，充当看客，看秋天如何被打、如何被骂、如何被处罚。那是那些日子，她最乐不思蜀的事情。 时间过的很快，一瞬就是两年。两年了，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物或许还是，人早已非。那个时候，秋天的爸爸和夜的妈妈头上都长白发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秋天早已由一个羞涩的小男生长成一个俊俏的大男孩，夜也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的小姑娘。渐渐懂事以后，夜不再频繁地欺负秋天，可是她越来越讨厌她这个逆来顺受的哥哥了。特别是他被自己打倒在地，唇角流着血还要抬起脸来对她浅浅一笑的时候，他的那副表情，那种倔强，常常让夜忍不住再上去踹他几脚，踹到他再笑不出来为止。 事情发生改变是在夜十二岁的生日上。那段时间，秋天的爸爸和夜的妈妈都在外面打工。夜生日前好几个星期，秋天就忙着打工赚钱了。他想凭自己的能里帮夜过一个生日，他不想她觉到孤单。夜生日到来的那天，秋天特意定做了一个夜喜欢的香草冰激凌，在镇上一个小旅馆里买了一桌子好菜。他写了纸条给夜，让夜下了课去到纸上写的那个地方。夜很不情愿地去了，经服务生带领进到一个黑糊糊的房间，正当她气恼之时，一声彩带爆开的声音乍响，霎时，灯亮了，空中无数彩色的丝带落到夜发上、肩上。秋天捧着一个点满十二支蜡烛的蛋糕走出来，嘴里轻哼着生日歌。他唱完，将蛋糕放在一旁的餐桌上，对夜说，夜，生日快乐。夜看着他的笑，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冷冷一笑，掀嘴不语，停顿数秒，捧起桌上的蛋糕，轻喃一句，生日快乐是吧？秋天欣喜地点头。让你的好心见鬼去吧！她说着，竟狠狠一把将手里的蛋糕拍在秋天脸上。毅然转身，离去。秋天呆站着，他费劲地擦去两眼间的蛋糕，见不见了夜的影，急忙追出去。 夜，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坐下来好好吃一点吧。秋天一支手拦住夜的去路。 让开。 秋天不动。 我叫你让开！夜抓狂道。 秋天怯怯地缩回手，夜瞪她一眼，大步跨出去。 夜，你多少吃一点吧。秋天不死心，又追上去跟在他后面。 夜停下来，忍住没有发作。她继续往前走，秋天一直跟着。她加快步伐，秋天也快步跟着。她停下来，秋天也停下。两个人很快就出了小镇，经过木棉山道的时候，夜终于忍不住爆发。她停下来，对着身后的秋天吼，你让我一个人走不行吗？不要逼我！ 秋天退后一步，脸上的落寂如同乌云翻滚层叠。他垂下脸，就在他抬眼的那一瞬间，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山上滚下来，而他的下面，正站着夜！秋天张大嘴巴，呆楞了一秒钟，急忙冲上去，伴随着一声“小心”他把夜推到一边。夜滚出了几米，她的手臂和腿被刮出了血，正当她捂着伤口坐起来，面前忽然一声巨响，大地都撼动了。夜抬脸，见秋天已倒在巨石下，血泊之中…… 秋天的爸爸和妈妈连夜赶回来，已是决定要给秋天截肢还是保留残肢问题的时候了。夜的妈妈哭着一直责怪夜。秋天却说那不怪她，是自己不小心。夜直到那个时候，才感觉到一点点的害怕。可看到秋天脸上那抹倔强的笑，她心里的恨又泛涌出来。 最终是秋天自己选择了截肢，他说或许少了那条只剩随风摆动的胳膊，会不容易想起自己是一个残废的人。可是这样的麻醉，又如何骗的了别人呢。手术前的那个晚上，夜见秋天抱着身子在病房里抽抖，偷偷地落了泪。 秋天，那个她一直憎恨讨厌的哥哥，以后就只剩一只手了。 秋天的爸爸和妈妈回去打工的地方之后，秋天默默想了很多，他常常一个人哭，在夜里，在那些寂不可闻的寒冷的深夜。他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不想以这种残缺的样貌去见爸爸妈妈和他最爱的妹妹，他想过离开，可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该做什么，他也是离不开他的家人的。最终，他放弃了，如濒死的癌症病人躺在床上，开始对什么都不闻不问。有时候夜给他送去饭菜，常常到了第二天也没有被动过。他渐渐陷入这样的绝境之中。 哪知三个月之后，更加巨大的悲痛接踵而来。那个无光的黑夜，南城的一家医院传来噩耗，说秋天爸爸和夜的妈妈在一次外出的时候，双双发生车祸，现在生死不明。医院方面揣测他们恐怕时日无多，要夜和秋天赶紧过去见最后一面。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空仿佛一下子塌下来了，她呆楞着，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做。身后的秋天赶紧跑到父母房间，取光他们存在家里的钱，拉上夜什么也来不及收拾就往车站跑去。买了两张去往南城的站票忍肌受寒站了整整一宿。下了车又急忙打的去到爸爸妈妈所在的医院。可是终于，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秋天的爸爸已于凌晨两点去世了。他们到达那里，已是早上六时。夜妈妈的情况也开始不稳定，他躺在床上，呼吸越来越急，也越加的困难。当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竟难过的落下了泪。可她只是轻轻地唤了一遍他们的名字，就将夜支出去了。她看住秋天，对他说，我有话想要告诉你。 夜不情愿地出去了，她焦灼地在外面等了很久。她不知道妈妈要和秋天说什么，可是她想要进去，看住她的妈妈，不让她有事。心一直揪着，沿着走廊来来回回跺了好几遍，秋天终于满脸悲戚地出来了，夜冲上去，走过他身边推开病房的门，她要去看住他的妈妈。秋天伸手拦住了他，他看着她，良久，只缓慢地说了一句话，阿姨，刚刚已经走了。夜的胸口一阵剧烈的疼，她回首，怒目瞠视秋天，就在那一瞬间，她挥手，狠狠给了秋天一个巴掌。她望着他，蹲下来，掩着膝盖开始哭，哭声悲恸。无数滴泪从秋天脸颊划下。 都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夜很早以前就听过这个说法，那个时候她虽然没有爸爸，可是有一个很爱自己的妈妈，所以她觉得自己在不幸的同时又是幸运的。她特别珍惜她的妈妈，不想她被任何人抢走，可是现在，她最爱的妈妈离她而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她绝望了，她只想用泪水来麻痹自己。那段日子，秋天爸爸和夜的妈妈双双去世的消息已经在木棉镇传开，老年人都抱以惋惜的态度，年轻人漠然视之，一些小孩子则以此作为笑柄。夜每每出去的时候，身后都会有数道异样的目光，或怜惜，或冷然，或嘲弄，一些同龄的小孩子在背地里叫她野丫头，班上的同学离她离的远远的，说她回带来厄运带来诅咒。夜很难过，她开始不愿出去不愿上学，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秋天极力安慰她说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有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般镇定安宁，可是他的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出去就被唤成瘸子野孩子，原先玩的要好的朋友都一个一个弃他而去。暗夜里，他哭过的次数有过死的想法已经不可记数，可是面对夜的时候，他还是那般坚定美好，他说夜，相信我，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夜抬头，看到他的眼里，一种温暖的、笃定人心的光芒。夜震住了。 有一个清晨夜和秋天一起上学，身后又有几个毛头孩子造夜的谣，骂的话很难听。夜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不说话，只是哭。秋天看的很难过，他咬咬牙，冲上去找那几个人理论，可是他们非但不理，反而骂的更难听了，最后连带着秋天一起嘲弄。秋天握起拳头，他可以忍受他们对付自己，可他不允许有人欺负他的妹妹。他冲上去，左手狠狠的一拳挥在那个带头的男生身上。那男生摔倒地上，一震，随即所有的人都冲上来踢打秋天。秋天反抗着，和他们扭打在一起。他的年纪虽比他们都大，可是毕竟只有一个人，又只有一只手，于是最后，他被他们打趴在地。他们每人朝秋天啐了一口口水，骂了句瘸子，悻悻离开了。秋天咬着嘴唇，拳头又握起来。此刻他脸上淌着血，可是目中的坚定不减。他艰难地将身子盘曲起来，抬脸，看着夜，笑着。笑容美好。他喊她的名字：夜。唇角的弧度如同月儿半弯。 夜仰起脸，不再看他，缓慢地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冷漠开口，你不用管我的，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说完，未等秋天说话，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秋天望着夜的背影，呢喃一句，我一定会照顾你的，让你好好的快乐不受任何伤害。他说完，咬住自己的唇，一丝鲜血溢出来。 我要用我的左手，来好好爱你。 第一部分 春 第七章 易爱 1 做一件事情，很多时候需要一个度，过了，就可能带来不利的影响。夜和夏晨的关系就是这样，三个月的亲密交往常常会让人对这其中的暧昧关系产生联想。晨虽然一开始就表明飞雪是他的女朋友，他们谈了四年恋爱后来又一起不畏艰难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可是在大学里，男女分手另结新欢的事是常有的，而从这一段时间晨和飞雪一直处于僵冷状态甚至有彼此越走越远的趋势，大家不禁都开始怀疑，夏晨另有新爱了，那个女孩就是夜。于是，夜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个传闻很快就在夜的班上传开。 夜开始发现不对劲，是在和晨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每每被他牵着手在走廊里走，她总感觉周围有数道异样的目光在投向自己。她回过脸去，它们却已消失不见。这样几次之后，夜沉闷起来。夏晨发现她不对劲，询问说什么事，夜只是摇头。 终于有一次，夜在宿舍楼下洗衣服的时候，听到班上一个女生和其它班一个女生说起了自己的事。当她听到那种说法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不知道晨把自己当成什么，但是她决然没有那样的想法，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和他在一起，以一种好朋友的身份，牢牢地看住他而已。心里泛起一种激烈难平的情绪，她憋红着脸，将洗好的未洗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塑料桶，低着头回寝室去了。那天夜捧着书在床上坐了一天，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未想，夜里难眠，只觉得窗外壁蓝天色上的星星很好看，一闪一闪的，都仿佛载着夏晨那张白皙光洁的脸。 夜原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打住，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谣言闹的更凶了。也确实，这种东西一旦传起来是非常厉害的。在大学里，大家对那些普遍的二人世界是不感兴趣的，可是复杂的三角恋情，却是人人都急切探知的。不过几天，夜和飞雪夏晨的故事就以多个版本在系里面流传，几乎无人不知。那些时候，夜一旦走进系里的楼层，就可见到几堆多舌的女生聚在一起谈论自己的事情。她们大概还不认识夜，夜有一次走近的时候还被一个女生拉住，要她讲出自己听来的版本让大家做个交流。夜没有说话，站在那里听她们乱七八糟地讲自己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她很气愤很难过，她受不了别人说她“以美色勾引夏晨，而夏晨最终也不出所料地败在她的石榴裙下”或“击败了清纯可爱的女生飞雪，将夏晨赢到了自己身边”。她没等她们把话讲完就跑去了厕所，一个人无声地哭了一场。待她出来，早上的课已经结束了。她的眼圈红红的。 发生这样事，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没法见人了，尤其是晨和飞雪。每一次去教室上课，她都是拘谨地坐着，课听不进，总是走神，走神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晨坐在她的后面，她不用回头就可以避免与他接触，可是飞雪是她的同桌，在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她只能认命。好几次与飞雪四目相碰的时候，夜都尴尬的不知作何言动。飞雪对她浅然一笑，她读不出那笑传递的讯息，因此也只是抿嘴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夜总感觉自己笑起来虚虚的，仿佛自己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 那夜下着零星的雨，夜上完晚自习没有和夏晨一起走，一个人在楼道里慢慢地挪。走廊里没有人，空气闷闷的，一切都仿佛有一种黯淡的色彩。外面的天灰，教室里的灯一闪一闪的，雨滴打落的“啪啪”之声将这个寂静的夜撕破，同时打乱了夜的思绪。夜很苦恼，她艰难地走着，想要走的远远的离开这繁杂的纷扰，可是晨的影总是在脑子里挥散不去。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夜回头，是飞雪。 飞雪快速地走过来，站在夜的面前，一开始并不说话。两个人皆相视不语。 飞雪，晨的那件事……对不起。很久，夜终于说出来。 没什么，那些都是谣言，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夜欣慰地一笑。 夜，我找你，就是想要问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晨吗？ 夜一瞬慑住了，张着嘴巴不知如何作答。她没想到，自己所做的已被别人误会成这个样子。 夜，你如果不喜欢晨，我请你离开他，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但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会跟你斗争到底。飞雪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地红了眼眶。说罢，她走过夜，下了楼梯。 夜呆怔着，好长时间无法动作，待她清醒过来，飞雪已走到底层大厅。夜扶住栏杆，大声对她喊，我不会喜欢晨的，我会尽快从他身边离开。夜说完，心口仿佛有一块重重的压着自己的东西消失掉了。可是背靠着墙壁坐下的时候，竟嘤嘤哭起来。 她喜欢的是她的哥哥，一直一直都是，也永远都会是。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场原本应该寂静无声的离开，还是让她的心，有微微的疼。 她只爱她的哥哥的。 第一部分 春 第七章 易爱 2 作家张小娴曾经写过：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觉得痛的；爱一个人，才会有撕心裂肺的伤。对于和晨的关系，夜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毕竟心里面的感情，是词汇无法表达的。夜起初有接近夏晨的冲动，完全是因为他身上有哥哥的影子，还有那种她一度着迷的阳光的温暖与味道。夜于是向往能够靠近她，偎在他的怀里，享受那一季的温度。她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决然没有喜欢晨的意思，她于晨的那种爱，只是好朋友间那种平常的关心与爱护，就像哥哥和妹妹一样。 夜有时候想，或许真是自己表现的太过凸显。她现在每每想起过往的那些场景，都不可避免地发现，自己与晨的关系，那些嬉闹与关切，其实早已逾越男女朋友之间，而每每她看到身后那个落寞的暗影，心中都不禁为之一痛。她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发现。她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可是不管怎样，夜终归要离开了。因为从来就没有在一起，所以这种分离应当也是无有伤痛的吧。可夜总是觉得，心里微微难受。 接下来的几天里，夜用各种理由推脱掉和晨在一起的每个机会。早上晨给她带了早餐，她会说自己吃过了；中午下完课晨约她一起吃饭，她会以头痛肚子痛搪塞过去；有时候没有课晨约她出去玩她则以做功课拒绝；她不再去操场看晨打球给他送水擦汗，不再去读书馆看书，甚至，星期六、日的公选课及社团活动她也全部缺席不到：总之，她尽量多地减少了自己与晨见面的机会。相反的，那个时候飞雪变的积极起来，她一下课就拉着晨要他一起去吃饭，常常抽空去操场看他打球，送水，给他擦汗，总是抱着书去阅览室等晨一起看书，喜欢缠着他要他陪自己出去玩。每每这个时候，晨总是不说话，任她拉着，目光涣散无法集中，似乎在念一个人，或者，等一段故事。 可夜和晨毕竟是同一个班上的，且又是前后桌，所以不免时时碰上。后来两人照面的时候，又变回了初始的拘谨，尴尬到不会说话。起初夏晨会僵硬地问声好，但不过几日，两人便只剩相视而笑了。坐在位子上的时候，夜也总是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便用一面镜子偷偷地看，偷偷瞻仰，可是夜有些不安及痛心地发现，夏晨眼中那些阳光般耀眼的快乐，竟突然消失掉了。 是一个寒冷的午后，天空亦下着不小的雨。大家上完课都陆续地走了，飞雪收起课本约夏晨去看电影。晨没有说话，飞雪跑到她后面又是撒娇又是乞求，晨于是收起笔，被飞雪拉着往外面走，走过夜座位的时候，晨停下来，浅笑着邀请夜一起去。夜当时正在摘黑板上的笔记，抬脸看见晨在对自己说话，异常惊讶与欣喜。可是她终于还是以作业没有完成推脱掉了。当她第无数次以这样的藉口拒绝晨的时候，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眼里那些遮云蔽日的忧伤。夜心里一阵无休止的难过与疼痛。那一次，晨走的时候没有再回头看她，只在门口多站了一秒。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夜也收起书本回去了。夜没有带伞，她原想在教学楼里待到雨停再回去的，可是没想到结果这雨越下越大了，天也愈加的黑。夜不愿再等，用书抵着头一路小跑回去了。不幸的是她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葳到了脚，摔在一个水坑里站不起来了。雨点劈劈啪啪打湿她的书本与衣帽，夜有些懊恼，不知是对这天气，还是内心里纷乱的情绪。扶着栏杆勉强撑起身子，移过几步，不小心又摔下去了。夜抱住自己吃痛的脚，再没有动。正在这个时候，头顶的天空忽然晴了一小片，夜看向四周，还是蒙蒙的雨幕，回脸抬眸，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阳光帅气的脸。 是晨。 此刻，他打着一把蓝色的折叠伞，穿黑色风衣，微笑着站在夜的面前。他的笑安宁而美好。外面的雨滴“啪啪啪”打在地上和伞页上。他裂着嘴，断断续续地扩开。雨滴开始接连不断地从伞沿坠到地上。夜望着那张光彩熠熠的脸，不可置信地喊出一个字：晨。 晨蹲下来，将夜扶起，不说话，只是笑。 晨，你不是去看电影了吗？夜仿佛从梦中惊醒。 呵呵，我来，是有话想要跟你说。他敛住笑。 夜有一瞬的停止，扶着栏杆，也认真起来，说，我也是。她想，有些事情，终归要说个明白。 那你说。晨抿起嘴。 你先说吧。 你说呀，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还是你先说吧。夜痴痴地望着晨那美好的样子，她多想永远将他捧在手里。 嗯……晨看住夜，不再推辞。 夜，我想说的是，你以后不要再老是避着我好吗？晨仿佛憋了好久，说出来的时候脸上红红的，然后他停着，看住夜的眼睛，不再说话。 夜不明所以望着晨，等待他再次开口。 夜，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让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晨说完的时候夜的身子有一阵不经意的晃动，她傻着，看着晨那双深情而浓烈的眼睛，泪腺开始分泌一种粘稠温润的液体，慢慢泛红眼眶。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别过脸，落下一滴晶莹的泪。她不顾疼痛返身跑开了。蓝色的雨伞倒在雨里。晨立在雨幕之中，含情脉脉望着夜消失的背影，一直一直。可是夜很爱他的哥哥，从开始到现在，她都只爱她的哥哥的。 第一部分 春 第八章 离爱 1 夜对秋天的感情，一直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之中。她不明白自己的缘由起始，也不了解自己的初衷，起先她只是迫于意义上的责任每天一次的去看望她的哥哥，帮忙解决他生活里的所急所需，慢慢的，她对这种相见多了一层期待。每次去秋天那儿的时候，她会日长一日地待在那儿，和秋天说说话，空闲之余做些点心，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间。两个人打照面不会再觉得拘谨，相视笑笑，后来竟开起了玩笑。这种深入的交流，让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那些日子，无论多晚，夜都愿意待下去。她不惧怕夜间的那些黑暗，对夜来说，那些迂回曲折的山路，飘零的樱花以及空中闪亮的星，都是她记忆里，最真最亮最为美的回忆。 半年的时光很快就锉过去。六月份，秋天顺利毕业，经过一个暑假的培训，他如愿成为了樱开中学的一名语文教师。学校考虑到他家庭经济困难，照例提供食宿。这一次，秋天分到了一个带着储藏室的宿舍，他很高兴，花了一个下午将里面收拾起来，摆上一张小床，坐在上面傻傻地笑。他想，以后夜再来太晚回不去的时候，就可以睡在这里了。夜里两个人可以讲话玩闹，再一起睡觉一起起床，她去上学他则教书。那晚，秋天高兴的没有睡着。 九月份重新开学，夜上高二，分了文理课，学业开始繁重了些。那些日子，夜仍是喜欢往秋天那里跑。樱开中学是夜的母校，夜异常熟悉。夜第一次去的时候都不知道秋天的宿舍号码便独自一个人找到那儿了，夜和秋天都异常惊讶与欣喜，两个人在宿舍偷偷办了个庆祝会。室内放唱悠扬的歌，桌上摆着好酒好菜。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喝酒，怕醉，杯子干了又干却只抿过几口，于是吃菜，把大鱼大肉都往对方碗里搛，夹满了笑，笑过后吃，吃完了又胆战心惊地喝酒…… 那晚，夜醉倒在沙发里，没有回去。 接下来的一年里夜很少回去家里，那个相较于泥房都还算简陋的宿舍，记载了她和秋天所有美丽的记忆。每一个温馨的场景，在这个破败的房间里，都是有迹可寻。她床头那一长排墨绿字体的笔记，都是她和秋天促膝长谈时对未来的梦及幻想；阳台上窗槛里的大小脚印，留下了他们对蓝天及飞鸟的遥望；客厅里墙壁上一坨一坨不成形状的印记，放映着他们生日时彼此互抹蛋糕的景象；还有沙发里的刮痕，餐桌是的裂迹，书本里记载的笑声，还有，还有很多很多，那些美丽，都是幸福的种子，只有来年春天开成花果，阅读的人才会问见它们的芬芳。夜醉溺于这一片花海之中，曾经以为，它们不会枯去，自己会幸福直至终老，可是现实，往往不允许美丽长存。 夜发现自己对秋天的感情，是因为颜然。 颜然是夜高二时的同桌，人很平常，有点大咧。有一次放过假日同学们回来，她找到夜变笑容阴险地问她，夜，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夜有些吃惊，随即大笑起来。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事，我当然没有啊。 颜然凑到夜脸前，左看右瞧。 你撒谎！我昨天明明见你和一个男生在山上嬉闹的。 夜的心中忽然一颤，看着颜然，好久才反应过来，说，他，是我的哥哥。 这样啊，颜然似乎有些失望，我看你们玩的那么开心还以为是男女朋友呢。 男女，朋友。 夜忽然背过身去，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疼。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是无比害怕，仿佛颜然刚刚的话碰触到了她内心某处最为隐秘的地方。她敛上眼，开始掩埋自己的心事，可是不禁一遍遍的问自己： 我，是真的爱上哥哥秋天了吗？ 没有人给予回应。 夜对这种禁忌的感情，从来没有想过，她以往只是无数次地从故事里体会这样的心情。她虽然一度醉情于这种动人心魄的演绎，可是一直相信，那是超乎现实的东西，而自己，只是简单的想要和秋天在一起。她觉得，彼此间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可是仔细想过后发现，若真是这样，自己想的念的梦的吟的又怎么都会是他。夜逃避着，这道简单的是非判断一直复杂地纠缠于她的脑海。于是好几个夜里，夜都是沉默着，一个人在寂静之中排解这些纷扰。秋天问她怎么了她都说没事，只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要怎样去面对。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夜都不敢正视这份感情。 有一个圆月之夜，夜色寂清。夜和秋天都睡了。夜房间的门细敞着，透过不大的门缝，她能看见秋天安逸的样子。月光之下，他的脸那般细而迷人，夜看着看着就笑了，因为寂静之中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她想，不管自己对哥哥有着怎样的感情，只要现在，两个人还在一起还幸福就好，她不用过分地担心那些疼痛。离难总会有，但此之前，一定要把握住每一个快乐的日子。 可就在夜以为幸福可以继续的时候，秋天的一句话打破了她心里一些细微的骚动。 那是在一个夏日的晌午，天空不作美地下了场雨。秋天在沙发里睡着，夜怕他凉，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走过茶几的时候不小心吵到了他，秋天醒过来，喊住夜。起先两个人都不说话，干干地站着和坐着，一会儿夜走过来，将秋天身上的毛毯抱回床上，问他，你肚子饿了没，我去给你煮碗面。 夜，秋天不自觉地喊住了她，我不饿。 哦，夜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两个人又是相视无语，互看互笑，不出声。好长时间，秋天问夜，说，夜，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声音结舌。 夜停了一下，坏坏地笑。难道，你希望我再对你“好”一点吗？敛起笑来，似乎不正经地回答，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呗，随即反问，你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呀，恩……不是有对你说过吗，你妈妈临死前有要我好好照顾你的。 就因为这吗？ 那倒不是，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是你哥哥啊。秋天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闪夺不定的光。 哥哥？！夜怔住了。 嗯，夜，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好哥哥的。 他说的是：我是你的哥哥，永远都会是。 夜心里的痛一阵漫过一阵，异常尖锐。 第一部分 春 第八章 离爱 2 夜对自己的感情，秋天是看的明白的，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承认。他相信，夜的这种转变只是因为自己走人了她真正的世界。他一直坚信夜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生活给了他过多的伤口，她于是把自己包装起来，用冷漠对待每一个企图接近她的人，可是现在，他的决心给了她温暖，他们的心发生了碰撞并相溶，于是最后，她选择用微笑来迎接他的面孔。 秋天原本以为，自己对夜有的只是疼爱，可是他不敢相信的是，当这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女孩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当她一个人面色冷漠地在黑暗的长街里哭，他的心就微微触动了。那个时候他还小，还不知道爱与喜欢的区别以及恋人间的幸福滋味，他于是天真地将自己对夜的感情归类于喜欢床头的洋布娃娃一样，只想给她换换衣服，梳梳头发。他想不到的是夜竟是一个性格顽烈的女孩，她执着、倔强，总是喜欢欺负自己，她打他、踢他、陷害他，把他当成猴子一样来耍，可是尽管这样，秋天还是喜欢她。他从来都不反抗，甚至每每夜欺负他的时候，他都会抬起脸，用一种自信的、幸福的笑面对她。 十五岁的时候，惑乱的荷尔蒙第一次在秋天心里埋入了感情的线，秋天在一次一次对自己过往的回望中，忽然发现，他爱上夜了。他早就爱上夜了，第一次看她哭，第一次看她笑，甚至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过无数次的萌动。起先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看见夜哭就觉得难过，看见夜笑就希望她一直笑下去。那是一种想要带给喜欢的人幸福的感觉，那是这世间最为美丽动人的爱。 可是夜，夜是他的妹妹啊！ 这份不该的感情，已经触碰到爱的禁区。秋天害怕了，他曾一遍一遍地责问自己，压抑心里面的感情，可是爱，又岂是受人调控的呢。 爱，是你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无限美丽。 秋天开始正视心里面的感情，已经是很久之后了，那时候他逐渐看的明白，他想逃避已经不是办法，惟有面对，才可以不让自己那般纠缠。他觉得，自己对夜的感情只是一相情愿，夜既然从一开始就那般憎恨自己，那么她也决然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他相信慢慢的，自己对夜的感情就会暗淡下去，而这禁忌的爱，最终也会日消一日地泯灭掉。他相信他会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对待夜的，他扛起这份感情重新站起来，怀着深切的希望。可是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他对夜的爱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深厚，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夜竟也褪下了身上的刺选择走入他的世界，她的笑她的言动在一次次表达她的真心尽管她可能不知道。秋天害怕极了，他想极力地排斥夜，可他总是忍不住。他几乎每一个时刻都在等待与夜独处的机会，而每一个相对的时间里，他都沉浸在彼此的谈笑嬉闹之中。那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夜，完全不顾后路。可是安静下来，巨大的包袱常常将他折磨的不成样子。他是真的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抓住夜的手，跟她坦白： 我爱你，请让我们在一起。 他跟他的妹妹说，让我们相爱吧，只要一次就好。 胆战心惊地过完一段日子，秋天还是停不住对夜的感情。他开始麻醉自己，他反复对自己说，夜于自己的好，只是对过去的一种歉疚，平复之后，他的感情终会在她的冷漠中消隐掉的。可是现实，又怎么会对寂寞撒这样的谎，这种催眠，在夜后来越加明显的表现中，渐渐失去了麻痹的效力。 夜和秋天的关系本来已经停在了一个阶段，可是在一次秋天给夜送伞滑倒住院之后，夜对秋天的感情又变的凸显出来。那些日子，正是炎热的夏季，夜每天都给秋天喂饭倒水洗衣擦身，秋天伤到的是左臂，又无右手，因此做什么都要别人帮忙。秋天是一个大男孩，许多事叫护士做总不方便，医生又不会老闲着，夜于是请了假在医院里照顾秋天。她全然不顾世俗的偏见，秋天的事都抢着去做，换洗内衣内裤，端屎端尿的。秋天总是推辞，常常羞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夜却冷然，她说大热天的，擦过身子睡的舒服，而对于秋天表现的不好意思，她总说，兄妹嘛，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护士都开始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夜才惊觉醒来。不过那个时候，医生已经决定让秋天出院了。 秋天出院之后，左手还是难以动弹，吃饭洗澡都需要夜帮忙。夜从来不说什么，累的活重的活脏的活都不埋怨。秋天实在无法压制自己了，每一次他见夜忙的满身是汗，都幸福的默默落下泪来。他是哭笑不行啊，他多想当一个与也毫不相干的人，在一个漫漫午夜，含情脉脉凝着他，说一句我爱你，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啊，他是夜的哥哥，纵然毫无血液关系，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只能一次次地，用略带尖锐的话，将夜推开。 秋天对自己的排拒，夜在医院之初就发现了，可是她全然不去顾忌他的这种情绪。夜相信秋天也只是同自己一样暂时无法接受这段感情，可是他终于会明白的，她于是不顾辛苦劳累帮他做这干那。她从来不会觉得苦，因为，那是幸福。可是夜不曾料到的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秋天对自己的排拒已经到了一种僵冷甚至于发泄的地步。 那夜，夜一如往常地帮秋天洗澡搓背，秋天疲惫地躺在浴桶里，面色很不好。洗完澡夜帮秋天擦干身子的时候，秋天冷不丁说了一句，夜，你其实，不用对我这样的。他的声音有些怪。 我有责任要照顾你。 没有必要的，我们只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夜的指尖轻痛了一下，她停下来，看住秋天，一个晃神，笑了。呵呵，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一定要照顾你的，如果你觉得兄妹这个理由不够的话，那就把我当成你的恋人啊，老婆照顾老公，总是应该的吧。夜说完，替秋天穿上衣服。 这句在夜看来只是玩笑般的话，却给了秋天巨大的震撼。从那时起，秋天开始躲着夜，无论吃饭睡觉洗澡总是倔强地说不去，尿尿也憋着，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便跑去隔壁找大爷帮忙。秋天的手好了之后，对夜躲的更殷勤了，夜送菜过来都只是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叫她放在桌上，头不抬，话也不多说一句，甚至玩上开始睡办公室。那些日子，他都是活在对见到夜的期待与恐惧之中。夜每个晚上烧水做菜候在门口却总见不到秋天回来，知道他是有意躲着自己。她有些难过，她想不到秋天居然比自己还要惧怕这份感情。她想了一夜，哭了一夜，她觉得这样毫着不是办法，她决定找秋天说清楚。 第二天一早就下了雨，天有些暗，空气是闷的。夜打了把伞去到秋天的办公室。他正睡在办公桌上，眉头缠着，似乎什么地儿很痛。夜敲了敲门将他叫起来。秋天轻吟一声，揉揉眼，见是夜，目中的光闪了一下又变的黯淡。他坐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早餐放桌上吧。没再看她。 没有早餐。 哦。秋天从桌上下来，头发蓬着，样子有些懒散。 我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夜走进去。 什么？秋天抬眼看她。 夜看住他，长久地看着，呼吸的频率在不断提升，她艰难地磨着自己的唇，终于股足勇气问，你，有没有喜欢我？ 秋天停了一下，大声笑出来，当然有啊，我一直把你当我最爱的妹…… 你，爱我吗？夜打断他，逼视着走近。 秋天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夜，下巴在抖着，说不出话，目中的感情异常复杂。他在挣扎，游离于纯爱与禁忌之间。 夜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目中含痛望着他，说，我一直在爱你。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有期待的，充满了小小的玻璃气球一般的希望，可是最终，秋天用力地闭上眼将它们挤爆了。 秋天看着夜，哭着摇头，他说不，不，我不能，我是你的哥哥。他转身，奔入雨幕。 他不能害了自己的妹妹。 夜僵在原地，泪流满面。 两天后，秋天申请主动调往乡村边缘地区支教；五天后，申请批准，秋天踏上了去往南城的路。夜一路追着他，后来在南城车站被秋天甩掉，她在原地等了一个星期，终于没有消息。落魄地回到家里，秋天打来电话，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是你的哥哥。夜哭着对他吼，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哥哥，永远都不！摔断电话，两滴泪顺着脸颊流入嘴里，那般苦涩。 她说，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哥哥，永远都不。 合上眼，呢喃一句，因为哥哥你，是我爱的人。 第二部分 夏 第一章 新爱 1 冬舞是一个对爱情有着坚贞信仰的女孩子。二00五年夏，她从国内一所著名的师范大学毕业后主动请愿前往西部支教，九月，她顺利从浙江抵达广西南城，成为了山阳村向阳小学三到六年级的数学老师。 山阳村是广西省南城的一个小山村，地处偏僻，位于一个盆地的中央，山里各处还零散地座落着一些更小的村庄。因为四面环山，这里的孩子外出上学很不方便，于是在二000年，由市政府出资，在山阳村外筑建了一所小学初中合并的向阳学校。自此，山里山上的孩子都是来这里读书识字，只是近两年常常因为干旱无水，大部分委派老师都受不了这种艰苦的条件而选择离开，曾有一段时间，学校还因无人教学而最终停放，于是，这里的欢乐气氛便又宁下来。今年，学校的教学条件及质量得到了市领导们的关注，通过大会决定，他们安排了三名支教老师前往教学，冬舞便是这其中的一位。 冬舞是一个有着优越家境的女孩，父亲从商，母亲行政。取得硕士学位后，她本可以选择考研或得到一份高薪工作，可是最终，她不顾父母反对，抛下一切毅然前往西部支教。冬舞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的女孩，她认定的，就会不遗力去追求。自从高二那年她看过一些关于山里孩子的资料及图片，她就对这样的生活有着美丽的向往。于是，九月三日，那个她第一次涉足大山的日子，成了她这辈子最美的回忆。 冬舞第一次走入大山的时候，对里面的一切都非常好奇。那片美丽如兰的天，高低参差的灌木丛，圆壮结实的千年老树，奇形怪状的山石，以及站在山顶眺望时远处长年不褪的浓雾。听村里的老人们说，浓雾背后是高不见顶飞雪连天的雪域高原，那里寒风四季，冰雪不消。冬舞遥遥望，下定决心要找机会去那边的土地上踩一踩，埋下自己的脚印。 待过一段时间之后，好奇心渐消，冬舞开始努力适应深山地区的生活。对于曾过着大小姐般生活的她，想要一下子适应这边的生活确实很难，毕竟这山沟里没有电，用的都是蜡烛，自然而然也没有任何电器。冬舞烧饭烧水都得自己动手。这里上厕所用的麻纸又粗又糙，常常将冬舞的屁股烙的生痛；这里为了节水，饭前饭后上完厕所都不洗手，换洗衣服也有限制，甚至有几日，天空一连几天不下雨村里便会停水，不让洗脸洗菜；而且村里没有商店，若需要购买物品便得翻过两座大山再步行十余里到达南城。这些不算，最最让冬舞难以忍受的便是这里手机全无信号，想要找个老同学诉诉苦的地儿都没有。冬舞终于明白，梦想与现实终究是有着一定差距的。梦想永远的美的，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然而冬舞终究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一天一天，她为了自己的梦想坚持下来了。她与村里的人们相处的很融洽，工作之余常常不忘教些城里的小把戏给孩子们，同他们一起玩，有时候陪老人们晒晒太阳聊聊天。生活虽然苦，可是每一天的欢乐更甜。那个时候，与她一同前来三名老师已有一位不辞离去，而另一位男老师，或许是自己也生长在山里的缘故，竟比冬舞还陶醉于这样的生活。他专心上课，同孩子们一起玩，永远是微笑着迎接新的一天。冬舞非常乐于同这个阳光的大男孩打交道，一起探讨生活，放飞梦想。而他对生活的乐观态度及美丽向往一度感染着冬舞，使她从无数个开始有放弃念头的夜晚坚持过来。在彼此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中，冬舞默默记下了一些关于这个男孩的东西，他叫梨暗，来自河南。而在以后的交往中，冬舞和他越走越近。 十月即将过去那日，冬舞受校长之托去往南城接一位新到的支教老师。她显的有些兴奋，一路想着到南城得买点什么，新来的老师不知是男是女，不知道会在这里坚持多久。很快就翻过了山，走上马路，实在不愿再走，便和一个开拖拉机的老师傅商量出两块钱让他帮忙载去南城。坐上车驶远之后，手机的信号开始逐渐恢复，便拼命地拨通了大学时代最要好的同学，两个小女子都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叽叽咕咕说到冬舞在南城下了车都还没有要挂断的意思。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冬舞看了看车站内拥挤的人群，方才收起电话举着写有新老师名字的牌子走进去。 因为没有事先告知具体的到车时间，所以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让冬舞或多或少有些埋怨。她想，若是待会拉着一个提了几个旅行包的新老师陪自己去买东西总说不过去，于是觉得不如干脆让新老师在车站多等一会，自己先去将所需的东西买来。说干就干，冬舞收起牌子，走进车站外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店。说是必须品，其实冬舞买的也都是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诸如项链、手饰，以及一些可爱的毛绒玩具。这边的东西好看又便宜，冬舞东瞧瞧西逛逛，结果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包。后来在与一个老板娘讨价还价之时，忽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赶紧往火车站方向跑。 出店门的时候，一个帽檐遮的极低的男子故意撞了她一下。冬舞回头看他一眼，那人越走越快，走出几步，觉得不对劲，一摸腰间，钱包不见了，赶紧喊出来，有小偷，抓小偷啊！说罢，丢下手里的包追上去。 那黑衣男子此时已转入一条胡同，冬舞停下来，按着双膝呼呼喘息，撅着嘴干生气。就在冬舞感到绝望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驻足观望的人群中一个白色影子穿出来，跑过自己窜入胡同。冬舞不顾劳累也二话不说追上去，等她转过几个弯跑入一条死胡同的时候，那名白衣男子已将小偷制服在地。只见他呵一声，把钱包交出来。那小偷挣扎着，畏畏缩缩扔出钱包，抵着一旁的屋檐逃走。冬舞走过去，他回身，将钱包递过来，说一句，你的钱包。他的声音那般沉稳好听，夜抬头观望，看到一张面容成熟的脸孔。他的眼睛暗而深沉，鼻梁高挺，脸部的轮廓异常鲜明；将视线放低，他穿着一件褶皱的白色t恤，外套过大，裤子是深色西裤，棉布鞋。还不及细看，他已将钱包塞于自己，转身离开。冬舞呆呆立着，一时反应不过来，都忘了一句感谢。待她清醒之时，白衣男子早已走远。她再顾不及追，赶紧往火车站跑。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冬舞跑回车站已是下午四点，站内虽仍旧人流如水，可是哪里还有新老师的影。冬舞赶紧雇了辆车返回山阳村外的山清山，若不这样，她恐怕连天黑也赶不回村里。上山的时候天已经些须暗了，山路崎岖难走，冬舞越走越气，今天不知倒了什么霉了，被头了钱包弄丢了首饰还搞的自己脏兮兮的。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返回村内。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村里人家都点起了蜡烛。冬舞想着怎么也得跟校长解释一下，于是转去了学校。 校长和他妻儿住在学校旁边的矮房子里，若是以往，校园里定然寂静无声，可是今天，冬舞走在路上的时候听到学校那边传来高低不平的欢呼声，她有些好奇，加快步子。空中忽然又开始炸起绚烂的烟火，这阵势，莫不是新老师已经到了？冬舞赶紧跑过去，跑到校门口，见梨暗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他见她回来，跑过来询问什么事，拧着的眉头舒展开。冬舞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反问说是不是新老师已经过来了。梨暗点头。她叹了一口气，正愁该怎么想校长解释呢。冬舞于是说我没事，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了。梨暗留住她：大家都在等你吃饭呢，你知道，我们这里每来一位老师都会小小地庆祝一下，我们赶紧进去吧。冬舞笑笑，随他进去。她也想见见那新老师长什么模样呢。 临着学校的操场上摆了两张桌子，校长和几个老师坐在一边聊天，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大男孩在说笑看烟花。校长看冬舞进来，赶紧过来询问，也顾不及她回答，赶紧将新老师介绍给她。那个大男孩应声回过脸来，他梳着齐整的头发，红唇在烛光的照耀下异常温润，身上套一件普通的白外衣，右手袖子空着，似乎缺了一只手。冬舞正面照着他，咦，他的眼睛怎么那般秀泽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想了一想，她睁大双眼： 那不是那个帮她抢回钱包的白衣男子吗？！ 他叫秋天。 第二部分 夏 第一章 新爱 2 直到很久以后，冬舞都不敢相信，她会与一名男子有着这样的缘分，并且在一天之内就发生如此多的纠缠。他们本不相识，他是左手她是右手，可是忽然之间，这两只手就交叉在了一起，他成了她的恩人她的同事，并且此后，他们都将工作生活在一起。冬舞有时候想想，不禁不由笑出来。 秋天到了向阳小学以后，教的也是三到六年级的语文，而且说来也巧，他不但办公桌在冬舞对面，连分配的宿舍也是，于是两人起床上班、下班睡觉常常碰着。冬舞自从与秋天到过谢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有时候只是简单地问候一声边匆匆而过，更有时候，只是默然走过。秋天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异常冷淡，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每天清晨起床便是上课，上完课又回来吃饭睡觉，这期间，他几乎从不主动与人说话，有人喊他他就微微地一笑，有人找他他便简单地应答几句，就连冬舞这个每天工作在他对面住在他对面的人，一天下来也只多出能多看他几眼的份儿。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工作与思考，若不是那一句“你的钱包”至今还言有在耳，冬舞几乎要以为他不但是个拐子还是个聋子哑巴。可若他只是个手拐子，为什么总是要表现的如此冷漠。冬舞异常好奇。 这年头，奇怪的男人总是比温柔的男人更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每一次梨暗对冬舞嘘寒问暖的时候，冬舞的目光总是离不开秋天。她实在太想接近在个神秘的男子了，每一次见他如此冷漠棉面对这个世界，每一次见他和一群孩子闹的火热，每一次见他认真思考安静地批改作业，她都在想，这个独臂男人，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去，那必定是疼痛难以忘怀的吧。而他目中的悲戚以及脸上的沧桑，也总是在她心里引发一场不小的骚动，让她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冬舞和秋天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十二月的一个傍晚，那时候山里的天气已经急剧寒冷，地面都结了冰。那日冬舞站在门口，呆呆地看对面宿舍里秋天忙碌的身影。窗户上附着厚厚的雾，她看不清秋天的面孔。可是她知道，秋天那认真安然的脸早已刻在她心里。就这样，她一边望一边想，从早上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下午，天色微微暗下来的时候，她终于走进秋天的宿舍。 秋天宿舍的布局同冬舞的一样，也是单间，走进去里面的东西便一览无余了。门边灶台，里面是床，灶台被抹的很干净，床用蚊帐遮着，宿舍内没有其它多余的装饰。冬舞简单地环顾一周，看向秋天。秋天当时正蹲在灶台边洗菜，对冬舞的到来只是付之一笑。 冬舞故意嘲弄他，怎么，有客人来，也不招待？ 随便坐吧。秋天没有看她，继续洗菜。 冬舞有些失落地在一旁坐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种生疏感在她心里隐隐作痛，呶呶嘴，干脆直接地问他，喂，你为什么总是对周围的一切表现的如此冷漠呢？ 秋天没有说话，开始切菜。 你如果有什么不堪的过去，说出来啊，我可以当你的听众，你说出来就会好受些了。 秋天停下手里的刀，淡淡一句，不需要。将菜倒入锅内。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呢？ 不用了。 冬舞一下子无话了，觉得有些无味，她想自己再待下去也不是办法，起身想要离开。秋天忽然说，我要烧晚饭了，你如果没事的话就回去吧。声音没有丝毫热度，似有在赶人的意思。冬舞哪里受的了这个气，她一直是个性子倔强的女孩，听到他这样说，撅起嘴巴在想：你赶我走，我偏不走，我懒也要懒在这儿。于是握起拳头，跑到灶台口，将秋天推搡出来。 你去炒菜吧，我帮你烧火。 我自己可以的。声音不再像先前那般冰冷。 去吧去吧。冬舞推他，心里总算塌实了一会。她起先还怕秋天会赶自己出去呢。 秋天也不再推辞，把起铲子炒菜。他的样子极其娴熟，撒盐倒油挥铲，仿佛一个老道的厨子。冬舞看着看着，不禁不由笑出一声。秋天看她一眼，问，你笑什么？ 冬舞摇头，没什么啦，只是看你烧菜煮饭那么厉害，不由的就想起自己第一次煮饭时候悲惨的样子，哎，你知道吗，我那时候都快被呛死了，屋子里全是白烟，还把脸搞的跟小花猫似的。她似乎来了兴致，竟一把将石壁上的灰抹到自己脸上额头上，显摆给秋天看：喏，就是这样。 秋天看她把自己打扮成大花猫的样子，“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哈哈哈哈，终于笑了，冬舞跑过来，其实你笑起来蛮好看的，笑容很深，左边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秋天敛起笑，别过脸看向西边的天，不再说话。 不好意思，冬舞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转过身准备走。 你晚饭吃了没有，愿意的话就在这里一起吃吧。 冬舞回过脸，秋天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我可以吗？ 秋天点头，自然可以。 谢谢。冬舞显的有些兴奋。 两个人在四方桌前坐下，秋天帮冬舞盛了饭。冬舞开心极了，握着筷子埋头吃着，碗内冒出腾腾热气，在她脸上凝结成珠。雾气迷茫中，她看见秋天正看着自己，他的脸那般安详，目中带着笑意。他在为自己夹菜，他笑着，雾气中，他的脸越飘越远，可是冬舞觉得，他离自己很近，非常近非常近，近到她可以看清他的睫毛，她数着那些幸福，一根，两根……怎么怎么也数不完。 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喜欢上这个独臂男人。 然而她不曾看见的是，此刻，窗子外边，另一个男人正默默注视着自己，他的眼中脉脉深情，可是带着刻骨嶙峋的痛。他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无数滴泪从脸颊落下，没入其中，失掉温度与光泽。 那是梨暗。 第二部分 夏 第二章 单爱 1 梨暗喜欢冬舞，是从第一眼看到就开始的。梨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先前从未有过恋爱的经历，可是当他初次看到这个满脸笑容的女孩踏上同自己坐的那辆客车，他便被她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她。那时候她穿着一套简单的学生装，深色格子衬衫，条形毛线背心，黑长群。从他与车上老人的交谈中他知道这个女孩同自己一样也是老师，要去山阳村的向阳小学。他微微一笑，心扉一阵触动。 到达向阳小学交个人资料的时候，他从覆历表上记下了她的一些基本资料：冬舞，来自浙江，23岁。 冬舞，多好听的名字啊，让人想起冬日的飞雪。他终于走过去打破寂静，伸出手，生涩地开口，你好，我叫梨暗，很高兴认识你。她抬脸看他，又笑了，笑容多的像啤酒花一样要冒出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笑的那么开心，可总是充满幸福与期待。 山阳村的生活很苦，梨暗虽然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可是以前在村上，家里并不会没电停水，而在这里，每天晚上是用的都是蜡烛，村里还三五不时的停水禁水，这种艰苦的条件很快就使得同来的一位支教老师不辞而走。 梨暗并未觉得辛苦，于他而言，一天下来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同冬舞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他们谈笑戏耍，聊八卦聊梦想聊一些无厘头的东西，每每他看冬舞和孩子们玩的那般开心，看她因为煮糊了饭而生自己的气，看她大大咧咧地笑再是大大咧咧地哭，他都觉得好幸福，同时也无比期待这样的时光。 有一次他们一起聊到恋爱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因为彼此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对视良久，还是冬舞先开口，她说虽然现在讨论这个问题的人有很多，但一直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明确的形容或答案，你对爱情的理解是什么呢？ 梨暗有些羞赧，他摇摇头不作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呢，让我先听听你的看法吧。 冬舞并没有感觉到拘谨，她在这个认识不久的男生面前简单地谈了自己对爱这个字的理解，她说，我觉得爱包含了人世间所有的情绪与哀乐，所有美的丑的，善的恶的，而对我而言，我同所有人一样希望在爱情中获得幸福。 梨暗听着，淡淡地笑，他多想告诉冬舞自己心里的爱，给她幸福，可他一直是一个拘于言表的人。他于是决定，要好好守着自己的爱，只要守着这份爱，他就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他想，她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可是命运是个爱作弄人的东西，没过几日，冬舞便爱上了秋天。 那日夜间冬舞刚从南城回来，梨暗便发现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他的心里有些不安。他上去细心询问，可是他的关心都被冬舞的冷言冷语打发掉了。而当冬舞看见那个新来老师的时候，他发现她的眼神那般欣喜与专注。梨暗心里那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大，正当他企图走上去阻挡他们视线之时，冬舞走过去，熟识一般拍了一下秋天的肩膀，说是你呀。她的笑又溢出啤酒花来了，比烟花更加灿烂。 梨暗知道，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 此后一个多月时间里，冬舞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秋天。他办公，她安静地看着他；他洗菜，她笑着看着他；他上课，她呆呆地看他；他同小孩子玩，她也想参与进去；他出去听课，她请命跟着：她就同梨暗当初喜欢她一样迷恋着秋天。 梨暗曾试图阻止，他用他的关心去挽救自己的担心。可是事实证明，冬舞的世界里，只剩下秋天，她再也看不到别人做的什么，听不到别人说的什么，她的瞳孔，小到仿佛只能看见秋天，她的耳朵，细到似乎只能听见秋天的声音。当有一天，梨暗听到冬舞咳了几声怕她感冒于是特地跑去南城买了生姜和鸡准备炖鸡汤给她喝，可是当他炖好鸡汤去到冬舞宿舍的时候，他听到秋天宿舍里传来了冬舞的笑声。他走近窗户，看到冬舞和秋天在有说有笑地吃饭。手里的鸡汤冷下来，他痛了，哭了，返身，一步一步，缓慢跺入黑暗。 村子里没有酒，梨暗便用茶来代，房子里，黑暗中，他一杯一杯地喝着。他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早抓住这份爱；他很难受，所有的痛都只能往心里咽。半夜了，他倒在床上，以泪代茶。丢下酒杯，合上眼，他决定，要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他要睁开眼，便重新来过。 第二天早上，头下的枕巾湿掉一半。 那是被丢弃的记忆。 只是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那夜他走之后，秋天同冬舞讲了一段富含深意的话。 这段话让冬舞再也没有机会爱秋天了。 第二部分 夏 第二章 单爱 2 梨暗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不会做一些讨女孩子欢欣的事，可是为了冬舞，他开始两天一趟的往城里跑。他总是去买一些女孩喜欢的小挂件小首饰，买一些好看的帽子或衣服，他期待着每一次和冬舞的相见。因为宿舍离学校有点远，他还不顾艰辛地从城里背回一辆自行车，自此每天上下课都会载着冬舞。冬舞起先屡屡推辞，但梨暗再三地去了，她也不好拒绝，于是久而久之，冬舞就成了梨暗车上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段时间冬舞和梨暗总是很少说话，似乎是没有共同话题，两个人都干坐着，听风从耳边安静地吹过，在对面林子里疯狂撕鸣。冬舞也总是闷闷的，有时候想着想着竟默默落下泪来。梨暗为了打破这种僵局，开始夜夜不断地看笑话书，他记下了许多，于是，那之后每每他载着冬舞骑车在路上，都会即兴讲两个，逗她开心。冬舞是那种特喜欢笑的女孩，有时候听到一个奇怪的名字都能乐上好久，现在听到有人给她讲笑话，更是幸福的乐开了花。梨暗每每见冬舞笑的时候，都是那般欣慰。他知道自己是有机会的，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因为那个爱笑的冬舞又回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梨暗的表现愈加明显。他常常趁假日的时候邀冬舞出去玩，去爬山看日出或是日落，去湖里钓鱼，去山上采蘑菇；她冷了他帮她添衣取暖，她饿了他帮她烧菜煮饭，她病了他会比她自己还要焦急千万倍。总之，那个时候，他早已以一个男朋友的身份为她做着这一切。 冬舞也不是一个爱情白痴，她早已看出了梨暗的初衷，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她想，她是陷人一个普遍的爱情漩涡：究竟是要选择所爱的那个人苦苦追寻，还是忍痛放下这段感情，投入深爱自己那个人的怀抱，相依终生。同许多人一样，这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选择，让冬舞无处着手。 那日，梨暗送冬舞去学校的时候出了一场小小的车祸。那是在一个下坡，梨暗讲完笑话冬舞还在咯咯地笑个不停。梨暗告诉她说下坡危险要她抓着自己，他却故意把车骑的很快。那天早上下过雨，地面有点滑，于是冬舞都没有反应过来车子便因刹车不灵翻进了路边一个水坑。 在车子即将翻倒的那一刻，梨暗返过身来，他抱住冬舞，从车上跳了下去。坠地的时候，梨暗重吟了一声。冬舞压在他身上，焦急地问怎么了。梨暗却轻笑起来，半认真说，没事，呵呵，我还以为会很痛呢，原来被你压着，也可以这样幸福。他的笑很深，很深很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冬舞撅起嘴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你骗我，你好坏啊，害我担心死了。她说话的时候发现梨暗抓着自己的手，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他的脸慢慢地向自己靠过来，轻薄红唇在自己的视野里渐渐放大。她仿佛意会到了什么，心跳忽然由于过度激烈而静止了，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可是秋天的脸，安静的脸，默默凝视的目光，一瞬在脑海闪现，出现，然后消失。她迅疾地睁开眼，推开梨暗，转身，一个人往学校方向跑去。梨暗在她身后站起，目中飘满飞雪。 梨暗终于还是决定向冬舞告白，是在三天之后，他觉得，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应该去尝试去努力的。 那年年关，学校放了假冬舞和秋天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梨暗也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不回去了。他惟有留下来，才能给自己机会。 年三十那天，他将自己打扮的帅气一些，穿上以前从未穿过的西装，带上一枚几天前定做的戒指，随几位老师去校长家吃过团圆饭便将冬舞约出来，要拉她一起去放烟花。冬舞的心情不好，看着梨暗的装束觉得有些不对，便没打算去，她蜿蜒谢绝，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可是梨暗说，许多小孩子正等着她一起。她不想他们失望，于是半推半就着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叫秋天一起，秋天笑笑，摇摇头拒绝，独自回去了。冬舞看着他的背影，呆立了三秒钟。 学校的操场上站着许多的小孩子，他们高举着灯笼在风里跑来跑去，各色的彩灯闪烁不停。远看，它们如点点萤火；近看，又如同绚烂霓虹。孩子门围着冬舞跑来跑去，圈子越缩越小。冬舞看向身后，梨暗不知何时已经走开。这时操场四周的烟火忽然亮丽而鸣，它们窜入高空，在空中破开，霎时，整个天空光亮一片，那些亮丽的烟火四散开来，红的、黄的、青的、紫的……那是数不尽的美丽。冬舞震惊极了，正当她呆立讶异之时，操场深处一个深色的人影走出来。他缓缓走近，四周此起彼伏的烟火印红了他白皙的脸。他穿着灰色西装，褐色眼眸那般明亮纯净。直至此刻，冬舞才看清这个一直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男人，这个喜欢与自己探讨生活放飞梦想的男人，这个会用单车载着她给自己讲笑话的男人。此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走近，又近，孩子们给他让出一条道，他走进冬舞站的那个圈子。火光之中，他缓缓跪下来，在冬舞面前半跪着，手里捧着一枚晶亮的戒指。 他说冬舞，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冬舞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三分喜七分痛，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冬舞，请你做我的女朋友，让我一生一世照顾你，好吗？梨暗抬脸看她。 冬舞仰起脸，默默落下一滴泪。 黑暗与光亮之中，他的脸那般沉郁隐痛，声音细喃低吟，让她无法拒绝。 可是她爱的是秋天啊，一直都是。她咬紧嘴唇，下定了一个决心。 她不想不愿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一段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感情。 她要向秋天说明她的爱，同秋天玩一段爱的游戏。 这样，即便无缘也无悔。 第二部分 夏 第三章 错爱 1 爱情永远是个恼人的东西，冬舞现在终于体会到这样的心情。她原本以为，爱只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受，可以简简单单地表达，可是现实是，我们往往要将最真的感情埋在心里。 那夜冬舞从秋天那里吃完饭回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秋天同她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他说冬舞，你知道吗，我曾经深深爱上一个不该去爱的女孩，即便现在分开了没有联系了，我也总是想起她，我在期盼的同时却也害怕同她在一起，这种感觉真的好痛好痛，他停了一下，冬舞，你是一个好女孩，你一定要找到一份美丽的爱情，我要你幸福。秋天说的那般突然，可却那么认真，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犹犹豫豫地终于说出来。冬舞听的不知所措，她瞪大眼睛呆立着，一会儿反应过来，头也不会地跑回宿舍。 毋言，她是悲的痛的，在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她第一次在心里刻下一个男孩的名字，可是下一秒，她就要埋掉他了。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冬舞想，此刻那个在故乡的女孩，也一定在焦切地盼望秋天回去吧，盼望着相聚，盼望着给他煮食织衣。她默默想着，暗暗落下泪来。她是多么舍不得啊，每一个深不见底的夜里，她对他的记忆掘掘埋埋，埋掉之后，重又想起，尽管她知道永远也忘不掉他了可她就是在这样催眠自己。她一直挣扎在这个漩涡之中。 那一段时间，梨暗开始对她表现的异常尽心，他送她首饰，带她出去玩，甚至，他还买了一辆车天天来接送她上下课。冬舞起初虽是屡屡推辞，但梨暗从不放弃，他一天三次地来，没有成功也总是笑着对冬舞说，那改天吧。冬舞看到他眼里的目光，再不忍心拒绝，于是有一天，她上了梨暗的车。 那些日子，动物一直沉浸在对秋天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她总是闷闷不语，有时候还默默落下泪来。梨暗似乎怕她难过，开始在车上给她讲笑话。他讲的笑话很是搞笑好听，可是冬舞觉得，他讲笑话是那幅生涩的样子更加逗人，她常常因为它笑的忘乎所以合不拢嘴。尽管这只是暂时的麻醉但冬舞真的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 女孩子的感觉永远是敏锐的，冬舞很快就感觉到了梨暗对自己的感情。她亦喜亦悲，喜的是她没想到在自己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真心实意爱自己的男人；悲的则是，她终于还是没有放下对秋天的感情。她怕这样的自己会伤害到别人，她虽然一直想隐藏可爱又岂是受她操控的呢。她变的愈加迷惘。 心里面的感情，永远的难以割弃的，它就似附骨的蛆，微微撕扯，便有锥心刺痛。冬舞再也不敢面对这份见不得人的感情，就仿佛那之后每一次办公，冬舞再也不敢看着秋天。他的脸似乎比以前更冷了，冷到让所有人都为之怵然而痛惜。冬舞总是难以自控地紧闭上眼别过脸去，尽管在心里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的温暖融化他所有冰寒的面具，可是她怕自己做不到。微微睁眼，梨暗的笑，在一边开的灿烂。 冬天越来越凶，寒冷开始变的汹涌肆意。那年隆冬学校放假之后秋天没有打算回去，冬舞也留了下来。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向秋天说明心中的感情，她要告诉他一切。她下定决心告白，是因为她忽然明白，爱是不可能自始自终的，她要给它一个完整的句号。她这样不为人知地埋掉自己对秋天的感情，非但不能使它消失，反而，来年春天来临之后，这棵爱的种子会生枝添叶，愈加茂盛。她一定要将心底这份曾经以为不可告人的爱说出来，说给她喜欢的那个人听，即便她明知道结果是什么，但也算努力过。 巨大的勇气往往是在一些特定的时间里才会拥有。大年夜的那次告白，冬舞还是没有勇气开口。那次，她和秋天一前一后走在去校长家的路上，走了一段，冬舞些许怯懦地喊住秋天。她用力捏着自己的小手指，磨磨蹭蹭好久，终于绕着弯子问他，秋天，如果，我是说如果，冬舞惊恐地看住秋天。 如果我喜欢上了你，你会怎样？ 秋天忽然停下来，很久才转过身，故作笑颜回答，如果你喜欢上了我，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难过。他的眼神变的那般凝重，他说冬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你说过了。冬舞打断他，强颜欢笑，忽然说，不和你开玩笑了，我们先去吃年夜饭吧。说罢，大步走上去，走过秋天。 其实那一刻，冬舞心里，犹如万箭刺心般痛。自始自终，她都没再敢看秋天一眼。在她心里，终于有了明锐的答案，她虽早有防备，可还是被刮的遍体鳞伤。 她一步一痛、一步一痛地走过去，走过秋天，走过她的爱。她低着脸，没敢让他看见自己的伤口。 吃年夜饭席间，冬舞好巧不巧地坐在秋天梨暗中间，她觉得特别难熬。校长家的酒菜很好，可她只是埋头吃着饭，什么也不理。梨暗在不停地帮她夹菜，她望过去，他便对她笑笑，她又快速地把目光收回来。秋天，她不敢去看秋天的脸，但总之是僵冷着的，他似乎在安静地吃着饭，碗摆在桌上，不时与桌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冬舞听着，心中一紧一痛。 吃过了饭，冬舞发现梨暗不知何时出去了。同校长告了别，与同事们相互寒暄祝福，起身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见梨暗又从东边的操场走回来。这时候旁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谙熟的声音： 梨暗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冬舞别过脸，看到了秋天那双深沉的眼睛。 他刚刚说，梨暗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看着他，牢牢盯住，心中绞痛。 令冬舞吃惊的是，梨暗是来向自己告白的。 在那一片黑暗的操场之上，在满天绚丽的烟火之中，在孩子们的笑脸里，他打着一伞璀璨的琥珀色光芒，缓缓走向自己。他捧着一枚银白的星戒，在自己面前跪下，他说冬舞，请你做我的女朋友，让我一生一世照顾你。 冬舞的眼泪落下来了，她从未听过这样浪漫唯美的歌。心里的感情在激烈地挣扎，它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不，她的犹豫不是已经帮她做出选择了吗，她爱的是秋天，一直都是啊！ 冬舞缓缓合上眼，她说梨暗，你知道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明白，你之前，现在，或许连将来爱的都不会是我，但我请你，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我一定也会让你爱上我。梨暗看着冬舞，声音开始低下去，一年，半年，一个月都可以…… 冬舞看着看着，从梨暗的执着里找到一种追逐爱情的坚定信念。她不忍心了，很久，她吃力地开口，她说好，梨暗，我给你一个机会，明天下午我会一直在村子西边的山上站着，若是三时过后，秋天还没有来带我走，我就跟你在一起。她的泪流下来，暗自吞下去了。 那是她给秋天的爱情游戏，即便他只愿做一个旁观者。 第二部分 夏 第三章 错爱 2 游戏往往是残酷的，因为在游戏中，有些人心碎了，有些人受伤了，有些人得到了，而有的人失去了。这永远是一个残忍的对比，然而冬舞已顾不得这许多。这是上天给她的难题，她也要上天给于解答。 那天，冬舞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她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太多的疼痛，太多的缠绕，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正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秋天一样，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毫不犹豫地爱上这个断臂男人，并为了这个丝毫不爱自己的人去伤害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她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跺去。打开窗户，看见村里的夜很黑，没有丝毫灯光，两三颗星在墨黑的天空里闪烁，渐渐隐去，一瞬又有新的光芒出来。她想，是是非非，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决定，便要毅然如初地走下去。 第二天起早，冬舞还未吃早饭就去敲开了秋天宿舍的门。秋天当时已经起床，从窗户可以看见他坐在灶台后看书。听到有人敲门，他起身去开，看见来人有些惊异，但只是笑笑，随即侧身，让冬舞进去。冬舞没有坐，走进几步，站在靠近门口的地儿。冬日的风吹的她的脸有些僵硬。她一直看着秋天，脑子突然变的沉重，原先想好的开场白开始发生混乱。她呶着嘴，不知如何开口。秋天也的安静地坐着，仿佛已经猜到了冬舞要说的是什么，于是低着头，默默看书。 那本书，书名叫做《盛夏的樱花树》。他已看了很多遍。 很久之后，冬舞终于缓缓开口，她说秋天，你有时间听我讲一个小小的童话故事吗？ 秋天抬脸看她，摆好书，微微点头。 从前，有一个童话里的小女仆，她在一次游玩中爱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她默默地爱他，想要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发现，那个男人是公主的王子，而王子，也一直在爱着公主，她难过极了，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爱下去，她想要坚持，可是她怕自己没有那个勇气和决心…… 冬舞停下来，泪眼看着秋天，问，你说，她要不要去争取继续爱下去，哪怕没有机会？ 秋天的眼忽然变的很沉，很沉很沉，目光里是凝重的悲伤。很久，他难过地开口，冬舞，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可是，真的对不起。 冬舞悲泣起来，她说秋天，你说，那个王子，为什么不肯给小女仆一个机会，尝试着去爱她。 或许，他是不想，让她更加难过吧。秋天仰起脸。 可是和王子在一起，即便痛着，小女仆也会幸福的。 秋天合上眼，他说冬舞，冬舞你原谅我。他用手支着额头，再坐不住，瘫在椅上。 冬舞倚着墙面，缓缓蹲下来，没有再哭。她的脸色很难看，目光仰着，看向窗户外面。 村寨的冬景很好看，尤其是在清晨，太阳刚在山头升起的时候可见一泓美丽的霞光，那个时候，树木的各个枝头应该都结着晶莹的冰棱，它们染上太阳的光发出刺亮，在林子里交相辉映一片；常青的树木应当也是缠满露珠，它们应着风的旋律在叶片上弹奏低唱，像极了风铃那清丽的乐鸣。站到高台上，遥遥望去，蓝天白云，青山巍巍，四周都是薄雾，如纱轻盈，吹弹可破；垫起脚，可见山外的雪域圣地，它们高耸入云，那般辉煌。那该是每个人都曾有过的梦吧。 可是今天，现在，冬舞长长地哈出一口气，白雾迷茫中，她却再也看不见当初的那些美丽。浓浓的白雾只是在空中泛滥一阵，便迅速下沉，下沉，然后不见。一切都是海市蜃楼，唯痛犹在，缠绵长存。 秋天，梨暗已经向我求爱了。 是吗，那很好啊，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秋天表现出些许欣慰。 冬舞闭上眼，泪水又出来了。她撕喊出来： 可是我并不爱他啊，从开始到现在，我爱的都是你，他好他爱我，我就要选择和他在一起吗？我那么爱你，你会多看我一眼给我爱的机会吗？那怕一次也好！ 秋天不再说话。 冬舞努力地站起来，开始安静说话。 我没有拒绝他，她说着看向秋天，傻傻地笑，见他也笑起来，她敛起笑，说，我跟他说我要玩一个爱情的游戏，今天下午我会在村子西边的山上等着，如果三点过后你没有出现并带走我，我就跟着他走。冬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问，你，会去吗？ 秋天看着她，哑口无言。 你是这个游戏的关键人物，下午三点之前，你会去吗？ 仍是没有回应。 虽然我已经隐约知道结果，但我还是想要亲口问问你，在过去的时间里，你有喜欢过我吗，即便，是一点点的喜欢？ 秋天重重地吸着泪，痛苦摇头。 没有，一直都没有，我的心里，从来只有她一个。 冬舞长笑起来，笑的那般难过。她说好，秋天，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的心里，也只会有你一个。她掩面哭着，跑出去。 寒冷源源不断地从门框吹进来。 秋天俯身拾起地上的书，想摆好再读，却再看不进去。 他想起夜来。 他一直深爱她。 可是他们注定无法相爱。 第二部分 夏 第四章 割爱 1 在希望和绝望间等待，是一个艰辛漫长的过程，那个时候，时间仿佛变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线，你可以看见它在面前蜿蜒流转，却无法催使它加快，你能做的，惟有难熬地等。 梨暗那晚亦是没有睡着，那个夜里，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期盼与恐惧。那个游戏，让他不自禁地念起冬舞，她的样子，她的目光，她的声音，还有她的笑，他想起了他们在一起时那些快乐的时光，冬舞所表现出来的幸福多少给了他一些坚持的信念。可是每当他触及她的目光，她目光里所隐藏的那抹柔情，是只有在面对秋天的时候才会有的，而秋天所佯装的冷漠，也一直让梨暗害怕，他恐慌，自己最终会是这个游戏中输掉的一方。他越想越怕，合上眼，不让自己去想，可他越是极力不让自己去做他越是难以自持。他甩头，摔被子，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枉费，因为片刻安宁，寂静便点燃了他的想念，它们熊熊燃烧，烧焦记忆，可是风熄灭之后，黑暗又来，如回忆缱绻，那是一辈子的铭记。梨暗于是知道，他永远也错不开那些画面了。 就这样，在想念与挣扎之中，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痛渐麻木。 翌晨，梨暗天未亮就醒过来了，几近一宿未眠让他头昏脑胀眼圈黑黑的，整个人一股沧桑的感觉。他不稳地在房间跺着步，没有要再酣睡一下的意思。他仍然在担心，他多害怕今天下午秋天会在他的爱情来临之前将冬舞带走。而这对他来说，将是多么巨大的痛。 那个时候，梨暗还完全不知道秋天曾多次拒绝冬舞的事情，所以，他有足够多的理由来这样夜以继日地心慌与恐惧。他怀揣着这种不安的念想在房间里一直走，走累了脚痛了也不敢停下来。他虽然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他真的太爱冬舞了，这种爱让他对分离产生了巨大的恐惧。而恐惧，常常让人变的愈加难以面对。他只能不断地对自己说，我会成功的，我会和冬舞在一起的。他相信，只要冬舞给自己一个机会，只要他带着冬舞离开，两个人找一个安静的林子，盖个小房，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冬舞就会忘记秋天慢慢爱上自己。因为他一直相信，冬舞对秋天只是一时的迷恋，只要过了今天，他就可以给彼此幸福。这样的自我催眠，让梨暗的神经稍稍放宽了一些。他坐下来，瘫在椅上，合眼长呼出一口气。突地又起来，理好衣服开始淘米煮粥。 很快就做好几个菜，盛了粥喝过几口，忽然觉得房内有些闷，于是丢下碗筷，推开小门，沿着院里的小径走出去。外面的风呼呼的，太阳不知何时已隐于云间，于是这穿林而过的风就显的格外寒冷。梨暗虽然背着棉袄，但还是忍不禁抱起身子。走过几条路，穿过几幢房屋，不知不觉便到了学校门口。走近东边的操场，里面已有不少孩子在玩泥巴放鞭炮，他们相互追着、闹着，讲话声、鞭炮声、笑声交织一片。 梨暗走进去，近旁的几个孩子跑过来，拉着老师要一起玩，梨暗笑着推却了，说老师一会儿有事。几个孩子于是识趣地跑开，可是说，老师昨晚的样子好帅哦，冬舞老师喜欢吗？梨暗抿嘴不答话，缓慢走到昨夜他和冬舞站的那个圈子，一切似乎都还留有余韵。闭上眼睛，那情那景，昨夜的美好似乎又回来了，那些烟火，那眸目光，那枚星戒，一切似乎都是那般美丽，在星空下耀着华丽的光。梨暗笑起来，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口袋，戒指上的温热未腿。可是那段记忆，真是美妙如梦的吗？梨暗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每想起冬舞那含着泪光的双眸，都感觉心痛如绞。 就仿佛，他是伤了冬舞的罪魁祸首。 是他的爱，让她感觉到累了吗？ 梨暗闭上眼，努力打住，步履、眨眼、呼吸、思想，一切正在活动的东西都被停住，他不敢再往下想。 想象，是最能打败人的东西。 出了操场，打算从后门走回去，经过校长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那般熟悉。走近一看，是冬舞。她和校长两个人坐在门槛上，正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冬舞一直哭。梨暗躲到一旁的屋檐下，没敢让他们看见。 …… 冬舞老师，你要想清楚，你确定要用这样一个已经有了结果的游戏来决定一生的幸福吗？ 我没有别的办法，秋天，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可以给自己更多一些争取的时间，我相信，他是有喜欢过你的，他每每看着你时那遮遮掩掩但又放光的双眸，就是最为明显的昭示。 可是梨暗怎么办？他很爱我。 你并不喜欢他啊。 我不想别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既然秋天他不喜欢我，我还为什么要用离开去伤害深爱自己的那个人呢？如果这场游戏里非要有人受伤的话，我情愿，割痛我自己。 我知道你善良，但是冬舞，你要知道，爱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 梨暗仰起脸，长吐出一口气，极力地眨着眼睛，可还是有清澈澄明的液体从脸颊划下来。他瘫坐地上，开始无声地哭，心止不住地颤抖与抽痛。 他一直以为，冬舞对自己，是有一些些的喜欢过的，那怕只是一些些中的一些些。 可是原来，冬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第二部分 夏 第四章 割爱 2 那日下午天气极度寒冷，空中很快就飘起了雪。梨暗一点煮的饭，端到桌上却粒米未进，在房中坐了一会便空着肚子出去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觉得胸口很闷，闷到无法呼吸，惟有外面急速冰冷的风，才可以瓦解心中一些缭绕的情绪。 纷扬的雪将天色下的灰白而苍茫，一切原本切实存在的东西都被迷雾打扮的朦胧飘渺，如同虚构。但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里，所有的，一切丑的美的、恶的善的、悲的喜的，才会逐渐隐去，而随之呈现出来的，便是无限美丽。 正如在前行的路上，梨暗遇到很多人，同事，学生，还有一些孩子的父母，大家都笑着与他打招呼，彼此祝福与寒暄，可是没有人看见他笑脸背后隐藏的伤。他那样一直笑着，迷雾中，大家也许都只是看到他的美丽吧。 有人说过：痛的久了，便再感觉不到痛；哭的多了，就把流泪当成幸福。这些话不是杜撰，它既然受人信奉，就定然是有一些真实依据存在的。梨暗相信。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信念，可是如今，他相信，因为心里的痛，他已可以用微笑面对，这便是一种麻木。 走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道漫无目的还是有所企盼，总之他到了冬舞宿舍的门口。原以为她还在家，却不想门关的死死的，敲了很久也没有动静，想必已经出去了吧。返身，欲要回去，忽然看到对面秋天正蹲在门槛旁洗菜，脚步于是僵硬了一些。秋天仿佛也注意到他，微笑着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梨暗不予回应，他走过去，站在距他三尺远的地方，接上秋天的目光。 就这样，两个男人的僵持战发生了。秋天一直表现的异常热情，那恬淡的笑从一开始就没有从他脸上消失过。梨暗望着，却是冷脸冷眼，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他只觉得自己的笑很冷，很冷很冷，可以冷到骨髓里面。 最后秋天似乎耐不住了，于是开口，问说，你来找冬舞吗？又回答她已经出去了。 梨暗终于笑起来，笑容惨淡，磨磨嘴，他说秋天，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你如果喜欢冬舞，就大胆地带她走，没有人会阻止你们，相反的，你如果不喜欢她，我请你，同她说清楚，我不允许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秋天敛起笑，双眸沉静而哀痛，张口还未说话，梨暗却已转身走开。 他不想听他说话，也不想说太多，因为他，是一个让他讨厌乃至憎恨的人。 走出不远，深雪将身后的一切都已掩埋。梨暗看了看表，接近两点了，便没打算回去，出了村子，冒雪爬上村子西边的山。在山顶的破庙前停下，拍着身上雪花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发现冬舞已在山顶站着。团团迷雾围绕着她，她一身雪白，飞雪旋着蝴蝶飞舞时曼妙的弧线接连不断地落在她头上身上。此刻，她看起来多么像一个高傲的公主啊。梨暗沉浸其中，竟一瞬醉了。 很快清醒过来，他赶紧走上去，拍掉冬舞身上的雪层，脱下自己的外衣要给她披上，可是冬舞仍旧高傲地站着，似乎毫不领情。她木然地看着他，目光很冷很陌生，她说你不要管我。嘴里呼出的气在空中酿成一个梦。迅疾下沉，消失去路。 梨暗一下子僵住了，心中不免有一丝疼痛，他抱着自己的棉袄，不知道再该做什么。倔强地站了三分钟，他后退几步，在一处树桩前蹲下，开始一刻不停地看着冬舞。 雪不知道下了多久，仿佛将时间都凝固了。 梨暗看了看手里的表，它在一下一下不停地跳，可是分针似乎永远也运转不起来。这样的时刻，他多么希望时间过的快些，即便快一点也好。 3时57分，58分，59分…… 终于，还是有一个模糊的影从缤纷的落雪当中显现出来。梨暗的心头一阵缩紧，他抬起手，抓住手表，看一眼，忽又咧开嘴笑了。可是抬眼的时候，看见冬舞向秋天飞奔过去。她目中放光，僵冷的脸一下子碎出无数涟漪。她的笑那么深呵，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奔涌的泪从上面漫过，痕迹班驳，撞开无数的雪花及痛入肌肤的风。冬舞摔在秋天面前，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裤脚，她说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涕泪俱下，将她的脸涂抹的愈加朴真美丽。梨暗眼中的笑意淡了一些，开始冷，心中漫过一阵尖锐的疼。他咬咬牙走过去，秋天正扶起冬舞，拍去她身上肩上的积雪。冬舞仰脸望着他，目光里有一种神圣的信念。梨暗看见她的肩在轻轻抖动着，她在笑呢，那种发自心里面的真切的开心。她忽然就抱住秋天，抱的死死的任凭秋天僵立着也不肯放开。秋天安慰一句，她便大声哭出来，哭的久了，她抬眼呢喃，她说秋天，我等你……等了好久，但是我好开心，我终于……等到你…… 她依旧抱着秋天，仿佛抓住了生命里一切的美丽，然后就再也不肯放手了。 秋天只是浅浅笑笑，笑容里有些许痛。他的目光错开冬舞，看向她身后的梨暗。他的颤抖的双手，急切的目光，纠缠的面额，以及欲言又止的表情，此刻，他该有多么期待与不安啊。 秋天垂下脸，他已把想要说的话都编排好了，可是闻着冬舞身上迷人的味道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夜，她们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呢。仿佛进入梦境般，他竟抱住她，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他想，就让我醉在这其中吧，三秒之后，惊醒过来，欲要推开。可是很多事情，很多别人的情绪，都是我们难以预料的，那个时候，冬舞却忽然垫起脚，身子往前一倾，樱桃般温润冰雪般寒彻的红唇在秋天眼里慢慢放大…… 秋天虽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可彼此的唇还是有了一瞬的碰触。秋天僵住了，一股难解的情绪在身体里蠢蠢欲动。他抬脸，看见几米开外梨暗的眼珠子瞪的特别大，他脸上的悲恸，犹如寒山寺古壁石缝的纠缠。秋天干苦地望着他，他想笑，给他坚持，可是无能为力，他想推开冬舞，给他爱情，可是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这样僵立着，看着冬舞，看着梨暗，用一种哀伤的怜悯的不舍的坚定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望着他们。 很久很久。 很久之后，秋天终于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可是他还没有说完，冬舞就再次用唇封住了他的话。她捧着他的脸，她说秋天，不要再说什么，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好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以后的日子里，我也要我们在一起。 秋天把话吞进了心里，只一个字在喉间细声地响： 夜…… 没有人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有两滴泪写满了一切从脸颊滑下。 而他的对面，梨暗正闭上眼，他再也听不进去看不下去了，转身，飞快地沿着来路奔跑。风一直在耳边呼呼地响，将他的脸割痛最终失去知觉。他没有发觉一泓细流从脸颊蜿蜒流过，迅疾逝于风中。 翻过一个山头，他停下来，筋疲力竭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开始断断续续地哭，泪水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束缚与操控，源源不断地滴落在地。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全心全意付出的爱，会是这场感情游戏中最深最沉的累赘。他以为冬舞会幸福的，每一次见她笑的那么开心，他都以为，她心里会有一点点为他保留的位子，可是难不成那一刻，她脑海心里想的也全部都是秋天吗？！ 梨暗明白，感情的事是无法勉强的，有时候，你可以花一分钟的时间就爱上一个人然后又可以花一分钟的时间将他轻易忘掉，那只是迷恋，可是有时候，你爱上一个人，或许花上一生的时间都无法磨灭这个印记，那是痴痴的情与痴痴的等。 梨暗没想到，冬舞对秋天已爱的那么深。他已无法再坚持自己的感情了。他曾经请求冬舞给自己一个相爱的机会，可是他决定，在这之前，他要给她一个机会。他决定要放弃至少是暂时放弃了。 因为，他没有资格请求冬舞走出她已得到的幸福而追随自己去寻找那或许并不存在的快乐。那样太冒险了，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幸福当赌注。他只要她幸福，她幸福，就好了。什么也不用理，包括自己的明天。 他握紧右拳，猛力地捶打地面，青筋暴起血水四溅，可是为什么，仍是毫无知觉，心里的痛，总是抽的激烈汹涌，让他失去呼吸的能力。 放手一个所爱的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他愿意自己来背。 四个月后，梨暗一年的支教结束了，他选择离开。离开那日，天降小雨，冬舞去车站送他。他看见她，却不说话，只是要她幸福。他拎着一个不大的黑皮包，一眼不眨地看着冬舞，目中深情。一声警哨响过，他面对她开始缓慢地往后退，他说，你要幸福。他挥着手，在不断地说着，这四个简单的字，他说的那么深那么重，可他是笑着说的，嘴角的弧线勾起来，声音带伤，他说，你要幸福，你要幸福，你要幸福…… 冬舞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梨暗也迅疾转身，合眼，泪早已汹涌一片。 纷涌的人流很快就埋没彼此的视线，火车的汽笛已经覆盖所有声音。梨暗再度抬眼，一切早已不见。 他始终都没有告诉冬舞的是，在秋天出现的那一刻，时间已是三点过七秒。 那本应是属于他的爱情时段。 第二部分 夏 第五章 茫爱 1 如果说这世间真有天意的话，那么错过和邂逅就是最为充分的明证。太多的人与事，太多的爱情，正是因为这短短几分或几秒的时差，而有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这两条路通常是相对的，有些人因为这短短几秒钟时间获得了幸福，而有的人，在这几秒时间内，失去了他们所爱的人。如此迥然。 秋天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的那么糟，那日午后，他本是想去和冬舞说明白的，说出自己对另外一个女孩的爱，说出他们的回忆与快乐，说到冬舞听不下去哭着喊停为止。他知道这样会伤害到她，可是，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这又是一种无力的拯救：现在说明白，疼痛总没有以后来的剧烈汹涌。毕竟，这样的事情，多拖一天，就深爱一分，爱愈深，分离的伤口便越沉。 可是他没有想到结果会是那样，他甚至回忆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紧紧抱着冬舞不肯放手。他什么也来不及说，什么也没有做，在他抱着冬舞的那几秒时间里，他只是深刻地回忆起了夜的样子，笑起来的温柔，以及她发上的香，一瞬，便又逝去。可仅仅是这样的几秒钟的时间，生命就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的迷茫让冬舞误解了，还是她原本就决定有所坚持，总之，他失去了挣扎的能力。而当冬舞仰起脸那红色温润的唇贴上他的唇，他所有的戒备顷刻间消失掉了。他全身一阵痉挛，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梨暗，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不能做，可是他努力地用眼睛在表示，他喜欢的不是冬舞，这一切都并非他本意。他喜欢的只有夜啊。他想的是她，念的是她，说的也是她。他在努力地吞着自己嘴里的分泌物，极力发出一个声音： 夜…… 他是想说，冬舞，我喜欢的不是你，是夜。 没有人听的到。 终于，一段无法用常量计算的时间过后，梨暗头也不会地跑开了。在他转身的时候，秋天看到他的眼泪，如这个季节雪过后的晴天，那些阳台上屋瓦上窗户上滴滴坠落的水珠，晶莹剔透。放射的光芒如同缠绵不断的忧伤，刺痛别人的眼睛。 那个时候的痛对秋天而言是致命的，因为他比梨暗多了一份伤。他喜欢的明明就是夜，可是现在，他却要在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以为他已经接受她的时候再又将她放弃，他不知道这个女孩需要有多大的坚强，才可以不被自己杀的遍体鳞伤。 但，毕竟已经没有选择了。她有多痛，就陪她一起担吧。秋天闭上眼，终于用力地推开了冬舞。 三尺之距，泪眼相望。许久。很久。 为什么？冬舞含着泪，声音模糊几乎听不清楚。 秋天耳里如钟撞般回荡着这三个字，他看着冬舞，目光凄痛。他说我不懂，我有什么好，值得你为我这样。 你懂的，我知道你懂。冬舞停下来，用力地抽泣，你知道的，我爱你的。 不，我不想懂！秋天撕喊出来，咬着唇，一丝血红浸透了他雪白的牙齿。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他终于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磨着唇，坚定转身，离开。这中间他都没有再看冬舞一眼。包括后来冬舞倒在地上大声地哭，他也残忍的没有回头。 冬舞看着他离开，他的背影那么深，深到她留不下他的记忆，他的背影那么远，远到她摸不清他的气息。在他消失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下雪天再冷，也冷不过她迷路的爱情。 秋天和冬舞最终走到一起，是因为一些意料之中的变数。 那次的游戏事件之后，秋天和冬舞就鲜少再有交集，两个人都是相互躲着，听课的时候离的远远的，办公桌调过了，和孩子一起玩就遮遮掩掩，有时候偶尔碰上了也是漠然而过，如同陌路。那一段时间两人的对话加起来总共不过十句，且都是公事所急。 梨暗虽然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但他对冬舞的事还是异常关心的。他看出秋天和冬舞闹了矛盾，知道冬舞不开心。于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下午，他约了秋天在学校外的草坪上见面。四点二十放了课，梨暗早早的去了，一个人坐在草坪上默默地等。那时候天又微微地下起雨，四周的雾色很淡，一抹抹雨烟四处飘散，装点了那些刚冒出尖的嫩绿的牙儿。风似乎从来就没有停过，从春天吹冬天然后又从冬天吹回来，只是入了春以后，它就不显的那样锐利刺人了。梨暗盘坐着，仰脸沉醉其中，吹着风，淋着雨，竟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 过了不长时间，秋天沿着屋檐跑过来了。他同梨暗一样没有带伞。梨暗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秋天的笑总是感到异常排拒。未等他跑近，他便开口质问，为什么，他冷着脸，说，为什么要这样。眼神忽地变的异常锐利。 秋天望着他，停下步子。他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没有回答，只是正面着他，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样放弃了。他叹一口气，爱情，是生命里好不容易等到的邂逅，为什么，你就这样放弃了？ 梨暗一瞬慑住了，他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呆呆站着，长久没有反应。秋天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一会儿返身走开了。待他走远，梨暗大声地对他喊，是你们选择了在一起，既然你们在一起，我就要你给她幸福。他别过脸，眼泪忍不住了。他多想那个人是他自己。 秋天没有回头，默默地走，他说，我做不到，也给不了，因为我爱的人，不是冬舞。仿佛是一次呢喃，声音轻到梨暗没有听见。 这样一晃就又几个月过去了，那些日子，秋天又开始屡屡地想起夜，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生活的开不开心；快要高考了，担心她会不会因为熬夜学习而累到；天气冷热忽然变的厉害，怕她夜间着凉。他总是一想起她，就有源源不尽的思绪，仿佛稍稍撕扯，便地动山摇。 秋天知道，他对夜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可他就是抵抗不了深深的迷恋。那一种想见而又不敢见的伤痛，只会让他更加思念。可是他想，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妥，只要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在这里教书，偶尔想起夜的时候，给她打一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这样也就够了。他只希望夜能尽快地从这个旋涡中脱离出来，他希望她以往所表现出来的爱慕只是一种对亲人的依恋，他要她过的好好的，他只要她幸福。 可是秋天哪里知道，夜对自己的爱，只会比他更深。 那是快五一的时候，校长去了趟城里，给秋天带回来一封信。是夜写给他的。秋天没想到夜会给自己写信，于是表现的异常兴奋，可是读过之后，心情骤然变的沉重。他才发现，原来，夜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自己思念，她信里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思慕，那份期待，分明是超乎兄妹感情的另外一种情愫。那是—— ——爱。 真正的爱，这世间最为温情难懂的爱啊！ 秋天再也坐不住了，他想，自己如果再不从这里面走出来，迟早会耽误到夜，他会害了她的。他给不了她幸福，可是他不能剥夺她幸福的机会。他咬紧牙关，终于下了一个残忍的决心。 第二天清晨，他一早便敲开冬舞宿舍的门，他们进行了一段简单的对话。 …… 冬舞，你是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是。 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让我们试着在一起，我希望在将来的时间里，你可以让我爱上你。 …… 一抹碎裂的笑出现在冬舞脸上，她的泪流下来，已品不出是何滋味。 秋天别过脸，合眼挤掉关于夜的思念与记忆，走上前去抱住冬舞，看着她，缓慢地侧过脸…… 一个吻印在她的额头。 第二部分 夏 第五章 茫爱 2 秋天和冬舞在一起之后，山阳村忽然变的热闹了许多。每一个清晨，天色刚亮，村里各处就都可闻他们的笑声。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从村的西面走到东面，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他们说着各样的事，笑着各样的人。而这其中属冬舞最为欢跃，她的笑，常常让人觉得，汹涌的瀑布都从她脸上冒出来了。 村里的孩子都被他们的笑声感染，每一次上学都喜欢跟着他们。小孩子们喜欢玩喜欢问问题，所以他们总喜欢拉着秋天冬舞问东问西，他们说，老师，你们为什么那么开心；老师老师，你们是不是也要当爸爸妈妈了。冬舞对于他们的问题总是耐心回答，她说是啊，老师希望是这样的呢。这话仿佛是说给秋天听的。秋天一直笑，笑中带苦。 过不多久，村里的老伯及妇人都知道了秋天和冬舞谈恋爱这个事，于是见着的时候他们都会问好与祝福。那个时候正是暖春，燕子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飞鸟都在空中飞旋嬉闹，叽叽喳喳噪醒一片阳光；阳光下，树木、草牙儿都苏醒了；露珠反射着晶莹的光，渐渐隐去：那是一春多么温暖的景象啊！ 然而毕竟，有些记忆与伤痕，是无法抹去或遗忘的。即便愈合，也需要时间疗伤。秋天和冬舞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的欢愉，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承认，在他们心里，还是有一些消隐不去的芥蒂。比如两个人在宿舍的时候，都不会讲过多的话，不会牵手，没有一些亲密的举动，都是干坐着，各自做自己的事。可彼此心里总是忍不住，隔不了几分钟，便侧目窥视，有时候碰上彼此的目光，竟拘谨的连视线都移不开了。 有一次，一个女孩子问冬舞，她说老师，为什么你不喜欢梨暗老师呢，梨暗老师那天送你戒指的时候，真的好帅哦。冬舞呆着，第一次没有回答，而是掩眼跑开了。她一连三天没有去上课，就连秋天去找她，她也总是以不舒服为借口说不想见。 秋天对彼此间这样的关系及处境赶到异常担心，可是没有办法，他不能强迫自己去爱冬舞，他不能把一些子虚乌有的爱说给她听，他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因为每每当她走近的时候，他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那阵芳草香味，都会把她想成夜。他不能把对夜的爱，自我催眠地付诸于冬舞身上。试想，一个自己所爱的人，从他口里许下的誓言，是从另一个女孩身上复制过来的，那个没有得到爱的女孩，会是怎样的苦涩与悲痛？ 秋天后来决定告诉冬舞自己全部的事情，是因为夜要来。那是快要五一的时候，夜又寄来一封信，说想念秋天，要趁假期和一个同学到山阳村玩。秋天起初并不答应，他不想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与彼此遗忘在这个夏天就全部失效。可是仔细想过之后他发现，远距离的相望只会滋长彼此思念的情绪而并不能使爱消退，这从夜的来信中就可知晓。他想，或许是时间下手了，他要让夜死心，完全断掉对自己感情的线。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越早解脱，越早拥有自己的幸福。在床上坐了大半夜，他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将这个事告诉冬舞。若是她愿意帮助自己，那最好，若是不愿意，他想，那必定就是天意。他只能回到原点。 那个刮风的夜，雨下的很厉害，敲着屋瓦劈劈啪啪几乎要将大地拍碎。秋天和冬舞一起在煮饭，秋天掌勺，冬舞烧火。菜是新鲜的，有鱼，有肉，都是秋天一大早去南城买的。冬舞很是好奇，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秋天这样铺张地庆祝，可是心里是欢喜的，她的嘴一直合不拢。她想，秋天或许正在努力地爱上自己。一个不小心，吸进去一大口烟，呛的她眼泪都出来了。秋天赶紧过来帮她拍背，关切地问，没事吧？冬舞笑着一直摇头。 吃饭的时候，秋天终于开口。他盛了汤在碗里拌着，却一口都没吃。冬舞知道他有事要说，以为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便不停地催促他。直到很久，秋天终于说出一句： 冬舞，五一的时候，我爱的那个女孩，会过来这边玩。 刹那，只是瞬间，所有的一切便停止住了，风，呼吸的声音，以及冬舞僵在脸上的笑。只剩碗里的热气还腾腾冒个不停。 冬舞瞪大双眼看着秋天，一直看着，目光畏惧而枯涩，却不说话。她磨着嘴皮子，一个艰难的音从喉间发出来，然后呢？ 秋天别开目光，他不敢再看冬舞那疼痛的双眸。张口还不及说话，冬舞再度开口，然后，你要把我们之间结束了吗？ 秋天摇头，他说不。 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对我说的，我能够承受。毕竟，你给过的万分苦痛我也坚持过来了。现在，你已给过我机会，我不后悔，如过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便是我无法让你爱上我。冬舞说着，一直说，仿佛麻木。 她没想到这顿美味的饭，是秋天用来结束他们男女关系的。 秋天听冬舞说了这样一通话，反倒难以启齿了。他知道这并非她的本意，她的眼泪骗不了她的真心，可是他不知道要怎样说，要怎样拐弯要拐几个弯才会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拗口伤人。犹犹豫豫中，他竟又思考起自己到底该不该向冬舞开口了。他在挣扎，到底要走哪条路，才可以给深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幸福。 冬舞还看着他，在吞着泪，似乎等他的回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秋天开始不说话。她想，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是吗，还需要解释什么？彼此的相对无言，就是他给出的结束。 冬舞于是闭上眼，转身，缓慢地向门口走去。从她落在地上的背影，分明可以看见她颤抖的双腿以及抽痛的肩，那是那般落寞啊，如同古山寺壁下那一抹消散不去的阳光。秋天看的不忍了，待她走到门口，终于咬咬牙不计后果说出来。他想，她若是真的想与自己在一起，那么她会同意的。因为只有在一起，他才有爱上她的机会。 于是他说，我爱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妹妹。他的声音那么轻啊，轻如风，轻若虚。可是那一个字一个字，冬舞听的异常分明。 他是在说：我爱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妹妹。 冬舞站住了，一个回头，眼泪如泉涌。 秋天慢慢地走过去，站到离她很近的地方。他又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清新如同早晨的空气。那也是夜的香味。秋天把持不住，牢牢地抱住冬舞。可是他的思想还是清楚的，他分的清，那些是是非非。他说冬舞，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让我爱上你，让我挣脱出这个漩涡，同时也给我妹妹，一个新的人生。他的眼泪溢出来了，流到冬舞肩上，冬舞分明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烫。 我该怎样帮你，才可以让你不会那么伤心。冬舞的额头抵在秋天肩上。她这世上最大的痛，就是看见秋天难过。她想要帮他，可是不知道自己该从何着手。 秋天忽然抱住冬舞的肩，将她推到距自己一寸远的地方，他的眼睛那般锐利而坚决，带着刻骨铭心的痛。他附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说的冬舞满心欢喜，同时却又满怀悲痛。 当天晚上，秋天便给夜打了电话，表示非常愿意她和同学来这里玩。一个星期之后，夜和颜然抵达南城，秋天与冬舞一同去接她们。在火车站等了许久，终于见两个女孩子蹦蹦跳跳地从车上下来。 秋天拉着冬舞走上去，面含微笑。他先向冬舞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妹妹春夜，那是她同学颜然。又回脸看向夜，把冬舞介绍给她们。 他说夜，她叫冬舞，她……是我的女朋友。磨了很久，最后说出来的时候，秋天还是觉到手尖一阵僵硬。 可是他说了，他看着夜，说，冬舞，是我的女朋友。 夜看向秋天，看向他旁边的那个女孩，他们穿着一套黑色的情侣装，正满面欢欣地看着自己，心上不自觉地漫过一阵尖锐的疼。 她的哥哥……已经有了女朋友。 一抹凶光在她眼里闪过。 第二部分 夏 第六章 伤爱 1 在山阳村的那几天，夜过的很不开心。她的这种不悦来自于一个希望的破灭，那便是再一次拥有和秋天在一起的机会。她对此等了那么久，等元旦，等过年，等正月，等元宵，现在，她等来了五一七天的休息时间，等来了和她哥哥的相见的机会，可结果是，秋天有了女朋友。这伤到她的心了。 那些日子，夜每一天都要面对那个热情的女人，她的身上似乎有着火一般的激情，总是喜欢对夜说这讲那，嘘寒问暖；每一次吃饭的时候，她便款款招待夜和颜然，帮忙盛饭夹菜，微笑着要他们多吃一些，那阵仗仿佛早已把自己当女主人一样；而最最让夜忍受不了的是，她总喜欢缠着秋天，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亲昵地说话，说的什么她听不到，可心里的痛是无法言语的。 秋天的怀，胸膛，阔肩，后背，脖子，都曾经是自己的天下啊！可是现在，它们的上面，猫着另一个女人。 夜是懂得反抗的，每一次碰上冬舞，她都会别过脸，漠然走过，仿佛一对陌生的人，生命里死也不会有所交集；而冬舞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亦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站着，对她视若不见。她的这种做法并没有因为秋天在旁边而显的收敛，反而，当她看到秋天和冬舞彼此甜言蜜语的时候，她会走过去，猛地推倒或摔掉他们旁边的桌椅和花瓶，厉眼对秋天说，我不舒服。 有些事情，有些不顾一切的的举动，在深爱的人面前看来是一种痛，但若是摆在一个外人面前，便成了一出笑话和饭前茶后的谈资。 夜喜欢她的哥哥，是不想被颜然或其他人知道的，无论她是持同情还是嘲弄的态度。她之所以邀颜然来，是因为她以为只要以和同学来玩的名义来见她的哥哥他就无法拒绝，可是她想不到，她成了她向秋天表示反抗最大的障碍。因为只要有她在一边，夜就不敢做的太过极端。比如每一次冬舞帮她们夹菜，若是颜然不在，她必然会当场将饭菜摔到地上，可是现在，她只能任它们留在碗里，默默地吃掉所有的饭。 前面说过，女孩子的直觉永远是最敏锐的，尽管夜一再地压制自己，可颜然还是看出了她和秋天之间似有若无的端倪，仿佛，他们彼此相爱。她于是直截了当地问夜，半开玩笑说，你不是喜欢上你哥哥了吧，你对你未来的大嫂表示的异常排拒哦。 夜那时候正在洗菜，听他这样说一瞬惊呆了，不知道该答些什么，苦笑着，很快反应过来，哪有，他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要娶的人自然得经过我的重重考验。夜说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话中有很大破绽。那便是她没有称秋天是哥哥。她从来都承认他是自己的亲人，但决不是哥哥的那一种。 颜然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答到，也是，你们将来可要一起生活好长时间呢。说罢，拉着夜去厨房帮忙了。 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庆幸颜然没有再问。她深怕自己把持不住。 那之后两天，颜然突然收到母亲的消息说外公得了很重的病要她赶快回去。傍晚，颜然便草草地收拾好自己的包往城里去了。夜去送她，在车站候车的时候，两个小女生又叽里咕噜说了好多。 火车来了，开始检票，夜帮冬舞把行李搬上车去。火车即将开走的时候，颜然忽然叫住夜，她从窗户里探出脸，面带微笑，说，好好看住你的哥哥哦。她的笑很神秘，夜望着，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呆着，面色僵冷。 或许，她已经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可是，那也没有什么，她对自己的爱，早已不再躲避，别人知道了，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心。 由于天色过晚，那夜夜只能住在南城的小旅馆里。旅馆是在火车站旁，店面不大，装修也不好，但价格比较合理。夜住在三楼的一个房间，窗户沿街，可以看到城里各处。四周灯火辉煌，满天都是绚烂的霓虹。说实在的，在乡村里呆久了，看腻了那些闪朵不定的星辰，反而喜欢看看这些五颜六色的光，偶而被它们的光芒眩晕双眼，然后，躺下来思念一些曾经爱过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夜此次之行虽然见到了秋天，却反而愈加思念他。那个曾经对她百般爱护的大哥哥，还在吗？如果已经离开，又会不会再回来？他曾经那么爱她，不舍得她受哪怕一丁点儿伤害，可是现在，他看她一个人去的那么远，晚上赶不回去还得住店，却连一句叮咛的话都没有了。那个他，她曾经深爱的那个人，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自从她发现自己那禁忌的爱情，所有的，关于他的一切，就都与众不同了？是她的爱给杀害了他吗？她的爱，真是如此可怕吗？ 合上眼，两行清泪在脸上流转。 第二日起早，夜便急急赶回去了，花了大半天才返回村里。秋天当时正在煮饭，冬舞也已起床，穿着睡衣庸懒地在秋天面前转来转去。夜从窗户走过，在那站了一会，看里面的动静，待他俩说上话相互微笑的时候，她走过去重重地拍响宿舍的门。开门的是冬舞，她依旧满面笑容地迎接夜，随即让开一条道，搬来椅子让夜坐下。 昨晚上让你一个人，还好吧？ 夜不坐，也不理她。 呵呵，本来叫秋天陪你去的…… 冬舞还未说完，夜直接走开了。走去灶台，秋天烧火的地方。 秋天这时才抬脸看向夜，摆出微笑，回来了，没事吧？ 还死不了。夜极力装出冷漠，可心头还是不忍。又说，不用你担心。 夜，对不起，昨天我…… 都过去了，我没事的，你不要再提。夜停了一下，又说，我困了，想去床上休息一下。她不再看他。 好。秋天埋下脸，继续烧火。 因为房间小的关系，前些日子夜和颜然一直是睡校长家的，今天，她实在太困了，便倒在秋天床上。闭上眼，想把所有沉重的思绪都甩掉。所有的不愉快，都是一出即兴上演的折子戏，相信睁眼之后，它们都会消失，秋天身边，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就这样，夜一躺，就是半天。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空的，秋天和冬舞都出去了，门轻轻阖着。忽然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夜觉得有些冷，轻轻地拉上被子，又不自觉地用被子蒙上头。躺下，却再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到外面透透风。 刚走出屋门，便闻冬舞宿舍里传来秋天淡淡的笑声。夜的神经一阵缩紧，脚步也变的有些僵。慢慢地靠近窗户，看见秋天正和冬舞一起看一本书。冬舞坐在秋天的腿上，秋天抱着她。他们表现的那般亲密，仿佛早以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这时候，秋天给冬舞读起了书中的故事，他笑脸盈营地读着，书中说： 你相信誓言吗？ 你信奉承诺吗？ 你曾许给一个女孩子地老天荒的爱吗？ 冬舞听完这一段，打断秋天，问他说，你会吗？会一直爱我疼我吗？我也希望有一个地老天荒的誓言。 秋天看向她，一直笑，他说好，冬舞，我会一直爱你。 冬舞听他这样说，竟落下泪来，她一个侧身，吻住了秋天的唇。 夜看着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她不允许别人将秋天抢走。抹掉泪，她闯进冬舞的宿舍。 秋天和冬舞看见夜忽然进来，一瞬呆住了，长久没有反应。 夜泪眼看向他们，一直看着。她在哭，眼泪流个不停；她在笑，笑容如彻骨的刀；她在痛，痛入心扉。 秋天，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那些曾经的誓言呢？ 为什么？爱，就应该要义无返顾，所有的情绪与过错，在爱面前，都是可以得到宽恕的。夜的身子抖了起来。 秋天没有看她，而是忍痛将视线移向别处。没有说话。 冬舞缓慢地走过来，面色坚决。她说夜，有些事情，你一定要明白的…… 冬舞，你住口！秋天忽然呵住她。 不，你让我说！冬舞撕喊出来，她别过脸，怒目瞠视，有些事情，要做就要做的干脆，你这样一直不忍心一直考虑她的感受你永远也断不了这份牵扯。她说着，泪也掉下来了。回脸，看向夜，说： 你一定要明白，你和你的哥哥，是无法相爱的。 夜不说话，凶狠地看着她。 那不管你的事情，爱或不爱，能或不能，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才对。 不，你哥哥他爱的是我，所以，这是我的事情，我必须让你明白。 夜的目光越来越痛，她缓慢地转过脸，看向秋天，长久地看着，此刻，她多么希望他给自己一个希望。 秋天直面夜的目光，只是一瞬便垂下脸去。 夜走过去，抱住他的脸，将它托起，努力地对上他的眼睛，几乎无声讯问，是么？ 秋天看着她，片刻，竟微弱地点头。 你说你说啊，我要你说出来！夜推着他，抓狂道。 夜，我永远爱你，但，我们永远做最好的兄妹，好不好？ 夜的眼睛闭上了，仰脸，长吸进一口气。她的梦，所有美好的过去，所有曾经的幻想，终于破灭。破灭，并且不留残骸。 好，哥哥，哥哥，哥哥……她终于发不出声。 掩着双眼抽抖了好久，她沙哑着声音： 哥哥，我好累了，我想要先回去了。说罢她转身，一步一停顿地向着门口走去，头痛欲裂，心割如绞。她觉得，自己此刻如同一具躯体，麻木了太多的感受。 想不到的是行走之中竟还有一些模糊的片段闪过…… 夜，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夜，我要给你快乐。 夜，我永远爱你。 …… 可那些誓言，早已老成记忆。 第二部分 夏 第六章 伤爱 2 那天没有人知道夜是如何回去的，夜也记不清楚，依稀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些印象，可是仔细想来，它们却突然间全部消失散尽，惟一留下的，便是身上那空空的钱包。不知何时，里面的钱都已被人扒走，翻遍全身，是意料之中的再也找寻不会。如同她此行中丢失的爱情。 初回木棉镇的那些日子，夜整天都闲着。学校已经开始上课，她却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在家。起先几天，她天天躺在床上，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关于秋天的事，想彼此之间的关系，以及，禁忌的爱情。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不明白她和秋天之间明明是有爱的，有着浓烈不可掩饰的爱，可为什么，还是无法再一起；她不明白为什么秋天明明就爱着自己，却要残忍地吻着另一个女人，而跟她说我不爱你；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眨眼间，秋天就变成了一个她无比陌生的人，陌生到他的从前，都仿佛是她的的臆想与记忆，可是他们的身上，却有着相同的芳草气息……她不明白的太多，太多的问题缠绕着她，她似乎永远也断不了这种牵扯。但混乱之中，这里面的结又似乎显的简单明了，所有的悲伤，不都只是因为秋天是她哥哥吗，她爱上了她的哥哥，于是，无穷的悲剧就如蟒蛇般缠绕而来，打乱她和秋天曾经的诺言。 可是，他们的这种关系不过是上一辈留下的劫，他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为什么，还是不可以在一起？ 很多人说，相爱的两个人是可以乘风破浪，排除万难的。她的，是例外的吗？ 她开始恨秋天，恨他的无情，恨他的残忍，恨他连面对自己感情的勇气也没有，很他在自己走了那么久之后也没有打回来一个关心的电话。她的恨，让她整日泪水涟涟。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夜骤然又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不该萎靡度日，不该再沉迷于对秋天的思念和责问之中耿耿于怀，不该总是去思考一些让人疼痛的东西，因为那些问题，她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她也不必去钻牛角尖，随着时间流逝，它们或许自己就给出了结果。 可她又实在控制不住，她无法压抑自己，此刻，她爱的秋天，正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或是幸福，或是佯装，可是她太怕了，她怕秋天终于会将对自己的爱转移到冬舞身上。而这种担心一出来，她便开始极度恐慌，她想，秋天现在或许就在爱上冬舞的路上，一点一点地容入她的生命中。她这样一想，头和心就剧烈地痛起来。于是闭上眼，狠命地将这种妄想甩掉。 夜知道，她一定得找一些事做，不然那些残痛的想象，迟早会将她打败。她想来想去，终于决定返回学校。她要用无尽的劳作，来麻痹自己的思考。这样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开始在无尽忙碌中度过：反复不停地做习题，听课，放了学到家里连续不断地做家务，洗衣，煮饭，甚至连烧火的时候也要找点事情做着，比如掐豆角，看些书，这样，眼前才不至于总是浮出他的模样。 可是有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它们曾经都是那般美丽，带着馥郁的芬芳，即便现在回忆起来，依旧如同烟火，在脑海里放出光亮，那般绚丽。然而它们真的很快就过去了，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心，而随之袭来的，便是无限苦痛。每每这个时候，夜都会使劲甩头，拍脑袋，借此打乱自己的思绪，努力遏制自己不让继续去想。然而这种分心常常给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她思念秋天的时间里，她不只一次煮糊了饭，烧掉了自己的衣角，甚至有一次，因为不断地往灶台里添柴，熊熊火苗窜出来烧到了一旁的稻草，差点引起火灾，幸亏邻居及时帮忙，这场悲剧才得以制止。 受过惊吓之后，夜对秋天就不再想的那般真切了，仿佛是死过一次的人，再一次谈论到死便不再会觉到害怕。夜对秋天亦是这样，她知道她的担心只是一种多余的牵饶，秋天会不会爱上冬舞，并不会因为她的担心而发生改变，她此时能做的，便是靠近秋天，向着他的方向，更近一步。只有她不断出现在秋天面前，他才不容易忘记自己，而去爱上另一个女人。 而靠近秋天的方式，便是接下来的高考。她要考到秋天那里去。 她要为了她的爱，去不懈努力。 自此，夜开始全心全意地投入学习，她的成绩在班上虽一直遥遥领先，可偶然还是会有一两次的失误。她怕考试的过程中会有这种意外，于是总是严格要求自己，作业上犯过的错，她都一一摘记下来，用一个红色的小本子，随身带着，一有空就拿出来看；每天清晨天还未亮，她就已起床，坐到窗边，拿一本语文英语或是历史地理来念，一边在心里默记。夜的脑子本来就好使，文科厉害理科也好，她这样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之后，成绩便再一次突飞猛进。临高考前的几次试考，夜的分数都超过省重点线近一百分。可是她觉得这样都还不够，她要更加努力，吃饭的时候看书，用近乎所有休息的时间做题，晚上熬夜，即便是梦里，她诵的也都是诗词歌赋。 这样一来，夜反倒因为没有时间想念秋天而渐渐隐去了那些明锐的疼。她忽然觉得，心里那种负重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也从来没有发现，爱，居然会是这样累的事情。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6月10号11号，便是全国高考的日子。 高考的前一天，秋天终于打来电话。那天夜正在解一道难解的数学题，破空而响的铃声着实吓了她一跳。她慢慢地站起来，想着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呢，忽地一阵喜悦在心上漫过，难道是他？打开灯，看着电话机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反复默念，居然真的是他，心里不觉一阵缩紧，呆了好久，终于缓慢地接起电话。 喂。夜的声音很低，她太过欣喜与难过了，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喂，夜，我是秋天。 两个人突然就都无话了，只相互听着彼此的喘息。 很久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秋天，你好了没有，我们该去吃饭了，我肚子都好饿了呢。 那是冬舞。 夜的欣喜一瞬被抹杀掉了，脸突地就沉下来。 恩，好，我就过来。秋天的声音渺远了些，一会儿又响起来，夜，我打电话回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快高考了，希望你顾好学习和身体，学习要努力，但千外不要伤了身体…… 这个不用你操心。夜没等秋天说完，就打断他狠狠地挂断电话。一天一天绝望里的等待，到最后终于等来，她却就这样摔断了。其实她心里多么想和秋天讲话，听听他的声音，彼此讲一些生活中的事，可她实在把持不了自己。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人在一起，她的心好痛好难过。 夜再看不进书，躺到床上，又是一夜未眠。 6月10日，夜终于要走进战场，对别人来说，这场战争是为前途，但于她而言，却是为了爱情。 那日夜早早的就起床了，刷了牙洗过脸，对着镜子将自己打扮一番。没有打算煮饭，提了那个平常不带的红色皮包就出去了。走到门口又神经质地停下来，打开包的外层细细翻看。包里铅笔圆珠笔，尺子圆规，胶带准考证一样未少。仔细想想，突地记起有一样东西未带，于是又返回去，到父母的房间里，找到床柜上那本久未打开的相册。相册上已积了不少尘灰。夜轻轻打开来，里面的照片依旧光洁鲜明。初升的朝阳下，母亲那妖娆的美丽，父亲那冷漠的面孔，以及秋天脸上温情的笑，目中脉脉深情，它们在照片上放射出异样的光彩，一切都仿佛真实，它们真的切实存在过。夜看着看着，禁不住笑起来，后来竟捧着相册，舍不得放手了。时钟敲过七点之后，夜终于犹犹豫豫地起来，重又将册子摆好。走出房间，关门的时候忽又停下了，呆了一会，又开门往房间里去。她打开相册，迅速地翻，终于找到一张同秋天现在没多大变化的相片，拿出来，放进包里，这才出门。 一路走着一边摸兜里的照片，夜这才心酸地想起，父母去世之后，她和秋天，就再没有没有通过这样的方式留下曾经的纪念了。一个人没有过，彼此更是无缘。 那天的考试夜并没有感到一线紧张，她从容地进，从容地考，再是从容地出来。考试的过程中有遇到一些难解的题，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难免会对夜有一线影响，可是看着秋天的照片，她仿佛就有无限精力与灵感，圈圈划划，最后总能轻易做出来。她相信，只要她打胜这一场，秋天就会回来，他们会想以前一样，一起幸福地生活。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三场考试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捱，可是夜却没有丝毫畏怯，而不出所料的，每一场考试她都发挥的很好。 第二天，依然是平静地过。夜再考试中出了一点点的差错，可是那也没有什么，这丝毫不会影响她考到秋天那边的学校去。 于是，一场高考，生命里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夜就这样轻易地走过来了。 回学校填报志愿那天，班主任有问夜考的怎么样，夜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交上志愿时，班住任看到她的志愿表里只填了一所学校——南城x国立大学。只此一所。他表示出不解，他知道凭夜的成绩，是可以上更好的学校的。可是夜什么也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谢谢老师，屈身一鞠躬便转身离开了。 她的背影，显的那般落寞而充满希望。 等待公布结果的时间里无疑是难熬的，每一个人都深怕自己不能被填报的学校入取，只有那些深知自己无缘继续求学和成绩顶优的学生才可以安心地将这一段时间花费在玩闹以及同学聚会上。夜虽然深信自己会被入取，可不免还是有些紧张，她的这种紧张不是因为即将公布的考试结果，而是因为秋天。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将这个事告诉他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是坚决地笑了。她终于要和秋天在一起了。 6天后，结果公布，夜以最高分成为了广西南城x国立大学一名中文专业的学生。 两天后，秋天打来电话询问结果，夜对他说，我要去你那边，去到最最靠近你的那所大学，她说秋天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夜说着，竟抽噎起来。她开始不停地说，秋天，我会来，我会过来，我要过来，因为你知道的，我一直爱你。即使疼痛，我也要不远千里来爱你。 电话那头一阵冷气倒吸，然后咔嚓一声断了线，一个苍白的声音在响： 嘟……嘟……嘟…… 那是爱情的病毒。 第二部分 夏 第七章 残爱 1 冬舞对秋天，曾有过一段幸福的记忆。这段记忆是从他们做了男女朋友开始的。 每一个日子，他们都是充足地过。早上醒来秋天会到冬舞窗前，低低地唤她，见她不起来，便坏坏地吓唬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刷牙、一起洗脸，一起吃早餐，一起去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和孩子门做游戏。虽然他们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可是过得异常满足。因为，有心爱的人在一起。 那个时候冬舞觉得，只要让她和秋天在一起，那么做任何事都是幸福的；只要让她摸到秋天的手可以抱住他，那么，所有吃过的苦，就都是过眼云烟。她默默铭记着她和秋天看过的风景，数过的花，走过的路，留下的记忆，想着想着，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那些春末夏初的清晨，向阳村又是别样的美，山上樱花开遍，弄堂深初的道旁偶然栽了一两株桃花，因此，无论去到哪里，都有随处可见的芬芳，沁人心脾。在冬舞看来，那些花儿又显的别具一个格。她自小在城里长大，从未见过大片的樱花桃花，她对它们的记忆，只局限于花店里摆的一小捧花儿，花瓣焉焉的，失去原有的水分仿佛行将枯蔽，而在这里，所有的花朵都不顾一切地绽放了，温煦的阳光下，它们随风摇摆，叶瓣上的露珠开始满满消隐，或悄悄蒸发，或随风洒下。那个时候它们所散发出的光芒是最为晶莹透洁的，亮丽带着一份鲜活，仿佛一枝刚刚萌芽的爱情，向人们展示出无穷美好与幸福。 每每这个时候，冬舞总是会欣喜地抬起脸，看向秋天，脸上的笑像啤酒花一样冒出来。 她说秋天秋天，你知道吗？我现在好幸福。 她说秋天，我总是以为，我进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里。 她说秋天，你牵着我的手，永远都不要放开好不好？ 秋天抬脸看她，微笑如涟漪般散开来，他叫她，傻丫头。 冬舞的笑更深了，笑纹皱起来像个老太婆似的。她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死掉。 她于是跑向前去，从后面环住秋天，清新的空气，安静的风，以及秋天身上散发的香草味道，她合眼享受着，多想就这样站着，抱住秋天，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可是这份平静与安宁，很快就被一个外来女子打破了。这个人是春夜。她是秋天的妹妹，她深爱着秋天。而冬舞之所以称她为外来者，是因为这个女生夺走了她原本幸福美好的一切。 说实在的，冬舞虽然常常被各地肥皂剧中的兄妹情节感动到哭，可于自身而言，她非常排斥与忌讳这种禁忌的感情。她曾觉得，这是只有在电视和小说中才会有的事情，可现实却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竟真的在生活中碰上了，并且，她爱上了这个忧伤的男人。 当秋天缓缓地向她讲述他和妹妹夜的故事的时候，讲起他们小时候的记忆，讲起那些幸福与玩笑话，讲起彼此间似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感情，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受与恶心。那一刻，她非常憎恨自己，她怎么可以爱上这样一个男人，一个对自己妹妹怀有感情的人。一个过激的念头在脑海中乍现：她要离开这里，马上的、不顾一切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份感情。可是转身的时候，她看到秋天的脸那般苍白单薄，他的目光那般悲恸无助，带着铭心刻骨的伤痛与泪滴，她心痛了，不舍得了。她是不舍得他难过的。她于是闭上眼，躯体颤抖着缓缓走向他，犹豫地伸出手，抚住他的脸，轻拭掉他脸上的泪，然后便是长久的低泣。 她说秋天，秋天我该怎样帮你，才可以让你不会那么伤心。她哆嗦着，他的眼泪，她多想替他分担。 秋天看着她，忽然沉下脸来，目光变的冰冷犀利。他盯着冬舞，好一会儿，终于沙哑地说了一句话。 他附到她耳头，疼痛不忍地说，冬舞，我请你，好好爱我，不要离开我。 他说的是，冬舞，我求你，永远不要放弃我。 他的声音那么伤，冬舞听着眼泪就掉下来了，那一刻，她有一个不顾一切的冲动，她要帮助秋天，她要爱他，不顾一切。 她于是抬起脸，低低地问秋天，你爱她吗，你的妹妹？ 秋天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可是难以作答，嗫嚅着嘴，好久，终于开口，爱…… 有多爱？冬舞高声打断他。 很爱，爱到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秋天没有避讳。 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吗？ 秋天不说话了，他虽然无数次地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他无法这样做。他不敢，他害怕，他也不能，他只能任眼泪淹没这样的思念，然后，不停躲避，用忘记强替想起。 冬舞看他犹豫许久，没有再度逼问，而是忍着泪，返身走开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她要坚持她的爱，她要和秋天在一起。因为她知道，她的爱与秋天的不同，秋天对她妹妹只是深深爱着，而她，可以为了秋天不顾一切，所以，她相信，她那强烈的爱是可以将秋天夺过来的。这是她坚持的信念。 冬舞知道，要拆散秋天和他妹妹，必须从春夜开始。因为秋天对兄妹恋情是有所逃避与排斥的，他一直处于躲避之中，而夜，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和秋天在一起，她就像一个死钻牛角尖的孩子，总是可以为了秋天做出一些过激的事。冬舞相信只要做通夜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兄妹两地分隔，过一段时间，他们或许就会相互遗忘。她这样想过之后，心里酸酸的。她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可客观而言，她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秋天兄妹。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 躺上床，困倦使得她很快就睡着了。梦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那是第一次，她梦到秋天，可以露出幸福的微笑。 令冬舞想不到是，夜竟那样一个顽固自持的女孩。当她第一次看到她，当秋天向她介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时，夜的眼睛里就对自己表露出一种憎恨与厌恶。她微笑着上去想跟她搭话，可是她冷笑着将头撇开了。那时候秋天和她的同学就站在一边，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对这份禁忌的感情如此坦然，仿佛丝毫不怕别人知道。她于是尴尬地笑了，可是心里却隐隐痛起来，她知道，这条路，她会走的比想象中还要艰辛。 接下来的几天里，夜和冬舞都不曾有过语言是的交流。冬舞曾几次跟她说话，可她都视自己如空气，用力地擦过她的肩昂首走过。那是一种反抗与挑衅。她走过的时候，冬舞看到她的眼睛里，总是那般寒冷，带着嶙峋的痛，就跟夜里秋天的眼睛一样。她不禁有些惶恐，可很快就使自己镇静下来。她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她开始对夜变的殷勤起来，她做好饭就喊她出来吃，帮她盛饭，给她夹菜，饭间询问一些她近期的情况，她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拉近自己和夜的关系。可夜对她的照顾毫不领情。她喊她出来吃饭，她总是慢吞吞的，她夹菜给她，她一口不吃，甚至连菜下边的饭，她也一点不碰，有时候颜然不在，她竟将碗里的菜推到桌上或地上，拍了筷子起来就出到外面去。冬舞对她这样的做法感到异常伤心，好多次，她都坚持不住想要放弃，可是看到一旁的秋天，他的目光，他的悲痛，她便又硬下心来。 接下来，冬舞和秋天在夜面前演了许多场戏，他们表现的异常亲密，企图用这样的方式令夜放弃，可是夜对爱的固执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冬舞于是对秋天说，让我们去跟她说个明白吧，这样的事情，拖一天越痛一天。 秋天摇头，他说不，我不能让夜受到伤害。 你不想她手到伤害，那好啊，你去跟她在一起啊，你跟她在一起她一定很幸福的。冬舞受不了了，使劲向外推他。 秋天的眼泪掉下来了。他说冬舞，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难过。 冬舞别过脸，轻吞着泪，她问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秋天无力作答，只能泪眼看她。 后来，是一次出格的演绎终于触怒到夜。 那天，夜一早从省城回来就对秋天发了脾气，原因很简单，她受不了他突然的冷漠。冬舞原以为他们会发生争执，可秋天并未说话，他一度迁就着夜。夜也很快安静下来了，她别过脸，停了一会儿，然后对秋天说，我很困了，想去睡一下。秋天点头。夜拖着腿走进去了。 煮好了饭，冬舞和秋天吃了一些，觉得没有胃口，便一起出去了。两人在村里慢慢地走，呼吸着五月凉爽的空气，沐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脸色都垂着，眉毛纠缠，似乎有什么压人心口的东西。走了一路，冬舞忽然喊住秋天，她嗫嚅着，有什么话想说而又不敢说。秋天回过脸来，问她，什么？ 冬舞看住他，好久，终于犹豫地说出口，我们，还是向夜说明白了吧。 秋天看向她，脸部抽痛，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回身走掉了。 冬舞喊他，她说秋天，你不能这样自私！她追上去，可是没有再开口。 两个人回到宿舍前边，冬舞从窗户看见夜已经醒来，于是拉着秋天示意他来自己宿舍。可秋天刚一进去，冬舞就从身后环住了他，她说秋天，不要再拖好不好？让我们干脆一点吧，不然夜不会死心的。她说完这一句，放开秋天，竟褪下了自己的外衣。她扑上去，紧紧地抱住秋天。 秋天转过脸来，看见她嫩白的乳沟，一瞬别过脸去。他说冬舞，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不要这样。他说着，奋力推着她。 冬舞一个趔俎摔到地上，眼泪随即掉下来了，她说秋天，为什么？她抽噎了一下，问，这段时间，你究竟有没有爱上我，一点点的爱上我？ 秋天看着她，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很久，对面宿舍传来了一阵开门声。冬舞立马起来，利索地穿上衣服，她擦掉眼泪难过地发出笑声。 秋天知道她在做什么，于是也笑起来附和她。他坐到一边的椅上，看着冬舞，咯咯地对她笑，笑声哽咽。 冬舞拿了一本书走过来，坐到他的身上，她说秋天，你读这里边的故事给我听。 秋天拿过书，随手翻开一页，正是冬舞夹着书签的那里。秋天于是慢慢读起来，将书上那些甜言蜜语，说给冬舞听。冬舞听的很难过，因为除了这样的时刻，她再也没有听过秋天说爱她，他一直在对她说抱歉，而没有这样深情地说过，我爱上你了。于是，她的眼泪掉下来了。她忍不住，回头，一个吻印上秋天的唇。 秋天有些许惊讶，可是并没有躲开。于是，他们吻在了一起。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夜闯了进来，她瞪着她圆亮的眼，冰冷而心痛地看着这一幕。 她哭着问秋天，问他你真的不爱我了吗？她企图用回忆用曾经的誓言找回秋天。她说爱，是要义无返顾的。她一直这样逼问秋天。秋天没有说话，可是脸色异常难看。冬舞怕他把持不了自己，于是坚定地面色寒冷地走上去。 她看着夜，恨却心痛地看着，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要让她明白现实，那赤裸裸的现实：她和她的哥哥，是无法相爱的。她话出口的时候秋天厉声打断了她，可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说出来，不顾一切地说出来。然后，她几乎用威逼的方式，迫使秋天不得不对他妹妹说：我不爱你。 秋天终于对她的妹妹说，我不爱你。 夜的眼泪汹涌地掉下来了，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哥哥。然后，她转身，跌跌撞撞跑出去了。 冬舞第一次听她喊秋天哥哥，心里既喜又痛。她仰起脸，想，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可这对她来说，是对是错，是幸福还是不幸呢？她不想说了，她只记得，秋天对她说过，他要她永远都不要放弃。 她履行了对他的诺言。 第二部分 夏 第七章 残爱 2 很多人说，以后的事，其实冥冥中早有注定，这从现实生活中一些微小的细节就可看出。冬舞起先觉得不可思议，她一直坚持未来是虚幻不定的，你去争取和自我堕落最终会走向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可这又有谁能够证明呢，没有人可以时光倒转重活一次的。许多的歧途，一但踏上了，便难以回头。就比如爱情。 夜走了之后，秋天一度沉醉于麻痹之中，他不喝不食，不眠不休，整日瘫坐在一个角落里。那个时候外面的天气似乎很好，可是照到屋里却变了一种颜色：微弱的阳光从窗户边缘照进来，照亮屋子的半边，光线挥洒在地，如乱琼碎玉般满地翻滚，可怎么也照不到他那儿，于是，屋内东西两边就形成了鲜明的明与暗的对比，让人看起来，显得阴森可怖。 秋天居于暗室西面的一角，一直默默地坐着，不说话，嘴里又似在呢喃什么。他说的什么别人听不清，可是是一些疼痛人心的表达。他这样一直说，说到累了，然后停下来，合上眼，默默流泪。他的背影那么深那么沉，看了让人心悸，他的脸失去了应有的颜色，俨然一具尸首。 冬舞看到秋天这样，总是难过的掉眼泪。她不知道她做的是对是错，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唯一能够坚持的便是默默地等，看着秋天，看他一步一步的，从疼痛的深处趟出来，如一只褪壳的蝉，常常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她看的时候异常难受，那种感觉，仿佛心疼的一寸一寸地纠缠成结，然后萎焉死掉。 冬舞于是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把脸贴到他背上，陪他一起看墙上的星星，它们黑黑的，一块一块，仿佛不堪的记忆。 在这样的时刻，在秋天孤独无依的时候，冬舞总是喜欢这样，慢慢地走到他后面，从背部向胸口环住他，缓缓靠近。她闻的到他的气息，似乎，还可触碰他的忧伤。她于是更紧地抱住他，希望可以分担他即便一点点的疼。她想，只有这样，彼此才可以从对方身上获得一点温暖吧。 只是很久之后她才发现，那拥抱是个多么不吉的姿势，她从后面紧紧环住他，仿佛，是在彼此离别是他要出走的时候，她一种无助的挽留。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六天。六天后，一个清晨，冬舞刚刚起床，便从窗户见到秋天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向村口走去。她隐约间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急忙套上外衣追出去。 秋天，秋天。她摔上门，大声喊他。破旧的木门在身后发出吱咯吱咯的叫响。 秋天放下箱子，缓缓回过脸。很久，终于吞吞吐吐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说出一句，冬舞，对不起，我想……他没有说下去。 冬舞的眼泪顷刻间掉下来了。他又对她说对不起，他从接受她开始，就不断地对她重复这句话。他难道不曾想过，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会是怎样的疼痛难忍吗？ 在她抿嘴吞泪之时，秋天又提起皮箱，慢慢地向外走了。淡淡的阳光洒在他肩上，他落寞的影被拉出好远，一直到她脚下。 站住，秋天你给我站住！冬舞喝令他。 秋天没有停住，一步一歇地往前走。 你站住，我叫你站住听到没有……冬舞的声音一下子哽咽掉了。她跌跌撞撞跑上去，一把揪住秋天，把他的箱子夺过来扔到地上。箱子从一边破开，里面的毛巾、牙杯、衣裤和一些日常用品滚出来，堆了一地。 你做什么？！秋天厉眼看她。 冬舞被他的吼声震住了，她脉脉无望地看着她，低语，你忘记了吗？我对你的誓言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冬舞，我不想的，可我真的担心夜，这几天，我一点她的消息都没有，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家，我打电话给她她也没有接，我怕她会出事；还有，她就要高考了，我不能因为这个事情而让她分心…… 够了！冬舞打断他，她酸酸地想，他什么时候对她这样好过。 那你打算怎么样？ 我要回去，我要去找夜。秋天说的没有丝毫踌躇。 然后呢？ …… 然后你就跟她在一起再行男女之欢？ 不，不……秋天摇着头，他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再然后，你们结婚生子？冬舞步步进逼。 不，不是的，你不要再说了。秋天看着她，开始不断地往后退。 在冬舞的泪眼迷离中，他渐行渐远，泪水反射的光很快就将他的影掩埋。她跑过去，紧紧地拥住他，低喊，秋天，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 秋天僵硬地站着，他抚住冬舞的发，轻言细语，冬舞，你还是把我忘了吧，我是个自私的男人，无法带给你幸福。 不，我不能。冬舞将他拥的更紧了。她断断续续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终于下定决心和你在一起，你却要我放弃了？她颤抖着，眼泪蹭到秋天胸口，微微抬脸，几近乞求，秋天，你不要走，好不好？她看住他眼，他的目光那般黑暗深邃，带着一片片刻骨的忧伤。她看着，迷醉地看着，一边等他的回答。只是她还没有等到他说话便一下子昏厥过去了。黑暗里，她不见秋天的脸，她那么的害怕，于是使劲全力握住他的手。 她说，秋天，你不要走。 她在嘴里眼里、脑里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她多么希望他可以听见，能够明白。 只是，他会因为自己的这份诚挚，而微微动容吗？ 冬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秋天终于没有回去，一直守在旁边，他握着她的手，这让她觉得安心。可还是感觉隐隐害怕，于是不自觉地问秋天，你不会离开我了，是不是？ 秋天看着她，没有回答，凄恸地笑。 你不会离开我了，是不是？冬舞说着，微红的眼眶又含出泪。 是的，我不会离开你了。秋天艰难作答。 冬舞于是笑了，她的笑还是那么的美，冒着永不停歇的啤酒花。她说秋天秋天，是真的么，是真的么？她捉住他的手，不可置信。 真的，冬舞，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把脸移向别处，用左手拭泪。 冬舞知道他心里难过，于是不再说话。很久，她握起他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秋天被她牵着，走的魂不守舍。 他在想他的妹妹。他该怎么做？她又该怎么办？ 只是这样以后，秋天就再没有提回家的事了。虽然从五月中一直到夜高考，他几乎每天都挂念着夜，都想着去城里给她打电话，可是他怕给冬舞知道，他不想伤到她的心了。于是，他的担心就这样一拖再拖，到最后，成了一个嗤人的洞。 冬舞其实知道秋天的担心，那个时候，夜即将要面临高考，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很多人的一生，成败在此一举。秋天希望夜走的好，于是期盼她能够考到一所好的大学，可是他怕她的话会对她有所影响，会导致她发挥失常，于是总是异常担心。很多时候，冬舞也希望秋天可以给夜打个电话，跟她说一些心里的话，可是她怕这样的举动会重新燃起夜的希望，于是，她一直没有这样做。她想，错就错吧，一错到底。只要秋天和她在一起。 很快就到了六月，六月十号，一年一度的高考便要来了。六月九号那天，秋天起的异常的早，一个人在桌子旁边坐着，没有吃早餐。六点过了，他没有要去上课的意思。冬舞在外面喊他也不应。 冬舞走进来，有些不安地问他，秋天，你怎么了？ 秋天看了她一下，不说话，一会儿开口，今天我不去上课了，你帮我请个假吧。他的语气异常空虚。 怎么了？ ……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吗？冬舞突然问。 秋天看她一下，蠕蠕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好吧，我去学校了。说着，她缓慢地向外退去。中午，冬舞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秋天还在原位坐着。他似在看着她，可是目光放的很远。她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可是不想开口。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犹豫了。于是大半个中午，两人又都干对着。 一点十五分，冬舞煮了饭，端到桌上，两人都只吃了一点。收拾好碗筷，冬舞又该去学校了。出门的时候她又问秋天，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秋天犹豫了一下，仍说没有。 那好，我去学校了。 冬舞于是走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秋天又喊住她，冬舞…… 恩，什么？ 我想去省城里一下。 冬舞故作不知望着他。 我想去给夜打个电话，明天就要高考了，我怕她…… 你去吧，我也正想去城里买点东西，我们一起去好吗？冬舞没有等他说完。 秋天有些惊讶，你没有介意吗？ 夜就要高考了，你作为哥哥，这样做是应该的。她浅浅地笑。 冬舞，谢谢你。秋天说着，起来走出去了。冬舞跟着他，两个人一起去到村口。忽然想起来没有请假，于是又返回学校，同校长说过之后，两人这才往村外走去。 花了大约五个小时的时间，两人终于赶到城里。当时已是夜间八点，若是以往，冬舞早就睡了，可是今天，路途上的劳累让她没有丝毫睡意。和秋天分开后，她便走进了路边的一家饰品店里。随便转了转，又去到一家超市，买了一些日常用品。走出来，忽然觉得肚子很饿，想来秋天也已经打完电话了吧，于是打算找他一起去吃饭。 去到车站外的公用电话亭，秋天还在说着话，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冬舞以为他和夜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于是急忙上去打断他，秋天，你好了没有，我们该去吃饭了，我肚子都好饿了呢。 秋天回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说，恩，好，我就过来。说罢，没过几秒，他便撂下电话。 冬舞见他好了，赶紧跑上去，看着秋天，面露微笑，怎么样了？ 秋天站住，遮遮掩掩，说，还好，没发生什么事。他的笑那么勉强。 冬舞其实知道，凭夜那种顽烈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仅凭他人的几句话就可罢手的呢。不过不知道她又对秋天说了一些什么，又不好问，于是什么也不说两个人一起去吃饭了。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那夜因为实在过晚，冬舞和秋天就在一家旅馆里歇下了。第二日天未亮，两人又急急赶回去，村里的学生还等他们上课呢。 很快就又过了五天。高考过后，秋天就急着询问夜的考试情况，但冬舞阻止了他。她说秋天，过些日子再问好吗？ 秋天看着她，对她的话表示出不解。冬舞于是解释，这样的时刻，我不希望你对她表现的太过关心。反正考试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有了定数，你过些日子再问，不是一样的么。 秋天点头，他懂她的意思，尽管他有多么的不愿意，但终于点头默许了。 令谁都想不到的是，夜竟考到这边考到秋天这里来了。当冬舞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一下子瘫在椅上。 她早就明白的，有些人，可以为爱奋不顾身。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会对这份没有未来的感情如此执着。 冬舞的信心，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吞嗤掉，她的爱，她的未来，他们的未来……他们还有未来吗？ 一个星期之后，夜就搬过来了，带着她几乎全部的行李，看样子，她是要在山阳村长住了。而秋天也并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并且，他连夜坚持要睡在他的宿舍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默然。 当夜在灶台旁边搭着自己的床的时候，那一刻，冬舞真的感受到了绝望，一种深深的刻入人心的痛与无耐。 她几乎没有思考变掩着脸跑出去，她努力过的，却终于还是空忙一场。 秋天焦急的在后面喊她，她没有停，假装听不到。风很快就淹没他的声音。 秋天追上来，将他拉住。她返身，竟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那么突然，连她自己也没有明白过来究竟做了什么。可是深深的哭了，她说秋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知道我多么的想要帮你，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秋天的脸色缓和下来。没有关系，冬舞，无论你有多累，我都会陪着你，他又显得异常认真，说，如果你困了，我可以借我的肩膀给你睡，你饿了，我可以煮饭给你吃，你凉了，我就拿我的衣服给你盖，所以冬舞，你什么也不用害怕。他对她笑着，他的笑那么诚挚。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笑起时候的甜美。那个原本只属于别人的微笑，那些原本只有在童话故事里才有的甜言蜜语，现在，终于在她面前，轻轻绽放，如一朵抚夜的露水百合。她心痛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秋天……她不自信地喊他。 去帮我烧火吧，天色有点暗了，吃了饭，我们就差不多该休息了。 恩。冬舞的声音很低，低到秋天倾听不见。 对了冬舞，今天，我搬到你的宿舍去睡好吗？ 冬舞瞪大眼睛看着他。 可以吗？秋天又笑起来，唇角轻扬。 冬舞摇头，清醒过来又马上点头。这突然起来的幸福让她措手不及。 然而正当他们彼此相视间，夜冲了出来，她推开秋天和冬舞，大声喊他，秋天！她的泪接连不断。 她说秋天。声音那般哀怨。 秋天没有看她，他低着头，只是淡淡地说，夜，你坐了一天的车，去好好休息吧。 秋天！ 夜，我们煮饭去了。他把这句话的主语说的特别重。 夜看着他们的背影，蹲到地上哭起来。 一会儿，秋天停下步子，返过身来看夜，长吁一口气，说，夜，现在你读大学了，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哥哥就不会再管你那么多。但我也有自己要过的生活，有想疼爱的人，你如果觉得我对你有所冷落，就去找一个男朋友吧，找一个会一生一世爱你疼你的男人。而我，也已找到那个该用一生去爱的女人，我会用我接下来的人生，好好疼她。说完，他走进宿舍，再没有回头。 夜只觉心痛欲裂。 秋天，她最爱的那个人，要她去找另一个，会一生一世爱她的男人。 第二部分 夏 第八章 危爱 1 你如果曾经细心地观察过，一定会有这样的感受，你以为你爱上了一个女孩，你每天都生活在有她的世界里，沉浸于彼此相守的喜悦，你以为你们深深爱着，深入骨髓，再无法分开，可是下一个拐角的时候，你遇上了一个或许会改变你一生的女孩，是她让你明白，你对曾经的那个女孩，只是一种暂时的依恋，你会慢慢地脱离那种感觉，重而投入到新的爱恋中去，可对曾经的那个女孩，这将是多么的疼痛与纠缠人心。 夏晨第一次遇到夜，就是这样的感觉。那是樱花盛开的三月，由于学校搬迁放假，夏晨带着飞雪不远千里去到广西的一个小镇看樱花。他一直记得，飞雪曾对他说过的，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去木棉镇看樱花，在樱花树下盘膝而坐，聆听那个关于樱花绝恋的美丽传说。夏晨一直记得，从知道飞雪的这个秘密开始，他便省吃俭用，只希望有一天，能实现她的心愿，因为他一直是那么爱她，不想让她心里存有任何的遗憾。 那日两人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达木棉镇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在一处简陋的旅店里租下间房，草草洗洗便睡下了。飞雪睡床，夏晨则躺在沙发上，两个人都觉得异常辛苦可又无比兴奋。很快便睡着了，旅途的劳累让他们无比疲倦，两个人说着话，不一下就没了声。飞雪似乎睡的很沉，没有一点儿声音，夏晨却睡不着，因为在他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期待：他希望是自己，亲口向最爱的女孩讲述那个樱花恋的美丽传说。于是，天还不亮，他便轻轻起来，在卫生间稍作洗刷，又蹑手蹑脚出去了。 乡镇的天空很好，空气清新，向店老板打听好去路之后，夏晨一路向南走去。迎着风，大风灌满他的衣袍，将天地间所有的阴霾都带走。这样的时刻，夏晨总是感觉到异常清爽，一身的疲累与憔悴都已消散不见。远方所有美好的景物尽览眼底，夏晨不时地合眼享受着，走走停停，此刻的他，不受任何约束。 很快就到了木棉山下，看到人们说的那片樱花。虽然三月刚过，樱花树各处却早已盛开满枝樱花，它们粉红银白的，沾着露珠，在风中闪出点点光亮。樱花深处，火红的朝阳开始缓缓升起，所有的一切变的朦胧虚幻，风朝一个方向吹去。顺着风看，点点樱花如仙子发上那细密的纹路，整齐而飞扬；逆风而观，金色的阳光染尽林中红绿，风扑腾而来一下就蒙合观赏者的眼睛。若不是亲眼看见，夏晨一辈子都不敢相信世间还有如此绝美的景色。他停下来，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他应该叫上飞雪一起的，少了她的存在，再美的景致也缺了一种腻人心肠的甜蜜。不过，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很长，他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同她感受那千万美丽，和美丽中或缠绵、或凄恸的故事。 夏晨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加快了步伐。这里，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那个关于樱花的爱情故事？他变的焦虑起来。 在樱花林里来来回回走了近两遍，又沿着林子外围四处眺看，没有发现一个人，他不禁有些失望。站在一株娇小的樱花树下，落寞地看着那些飘扬的美丽。顿了一下，抬手看表，已近七点了。这个时候，想必飞雪已经醒来，他得赶快回去，若是她不见他，会害怕的。 不想返身的时候，看到远处缓缓走近一个女孩的身影。她体态娇小，穿着一身白色的衣群，轻薄似纱；她的发丝很乱，可以轻易地看出经过了长久的风吹与日晒。从远处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黯然而生的希望，那般迥然有神，可是慢慢走近，他看到她的眼里，一下就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夏晨犹豫了一下，终于表演出微笑走上去，怯怯问她，你，知道樱花渠的美丽传说吗？ 她没有介意他的拘谨，大方地笑，回答是的，我知道，又轻问他，你要听吗？ 这时候夏晨看到她眼里的希望，那种强烈而又倔强的希望，又慢慢回来了。他的心里忽然一阵悸动，一场不小的骚乱让他一下子手足无措。他赶紧撇开她的目光，稳住神，终于抬脸对她笑。 嗯。他说出这个字，就再没有看她，直到她说完整个故事。 也许你不相信，但确实，夏晨对那个故事的聆听，只有只言片语，他压根就没有在听那个故事。在那一段时间里，他唯一在琢磨的就是，他要赶快离开这个女孩，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魔力，这让他感到害怕。 在她讲完故事以后，他就再没有说一句话，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他只是不礼貌地听完她对于这个故事的介绍便返身跑开了。 逆着风，拔足奔跑。 他在追逐，追逐那些自以为是爱的过往。 他不敢让它们消失。 回到旅店的时候，七点刚过，飞雪刚刚醒来。他冲上去抱住她。紧抱她。他的脸色那般焦勺。飞雪于是不安地问他：晨，你怎么了？ 她说晨，你怎么了？ 他摇头，一直摇头。 他试图一如往常地亲吻她的额角，对她说我爱你。 可是忽然发现，心里竟有一种受惊乱跳的感觉。 那是什么？ 就仿佛，这才是一出错演的爱情。 第二部分 夏 第八章 危爱 2 从广西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夏晨都无法从一个深深的梦靥中苏醒过来。这是一种空洞的感觉，仿佛身处在一片黑色的空间里，你有足够多的时间与精力用来思考，可你所想的常常会使你害怕。 在夏晨的梦里，他总是看见一个似曾见过的女孩，她一身纱衣，脸色皎洁，额前的发丝凌乱地落进眼睛，她身上有一种神秘的美丽，夏晨看住她的时候，常常不自觉地就失去意识。然后，他会感觉地面摇晃起来，身体慢慢失去重心，他开始不停地跌入一个深渊，却又不曾到底。每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都会惊醒过来。枕巾以及身下的被单，汗湿一片。 对于这个女孩的排拒，夏晨也说不出什么确切的原因，他对她不是讨厌，而是一种畏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从他见到夜的第一眼就产生了。这个单纯却又似乎背负了一个世界沉重的女孩，她的影子里，有一个迷，让夜产生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不顾一切将它解开。这种又爱又怕的情绪，在经过长时间的磨砺之后，依然清晰地出现在夏晨脑子里梦里，纠缠着他。直至高考过后，不断的同学聚会与出游不断的亲友祝贺与拜访以及和飞雪长时间的玩闹才让他渐渐忘记这个事情。 然而令夏晨想不到的是，一个月后，他竟又和这个女孩相遇了。那是在大学里的新生见面会上，她似乎还记得他，主动过来搭讪，虽只是一种简单的相互了解，夏晨却没有过多的说话，他故意表现的从未见过她。她没有失望，仍饶有兴致地问着他问题。他于是只能简单作答，可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焦虑。没过一会儿，飞雪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夏晨招呼她坐下，拿出早餐给她，不停地和她说着话。他不再去看夜，努力把注意力转到飞雪身上，可这似乎很困难，常惹的他走神。会还未完，夏晨便找了借口拉着飞雪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他回身看了夜一眼，她的目中那般欣喜而充满希望。如同初次见到她一般。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让夏晨有些难以接受，他们分在了同一个班，成了前后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喜欢跟着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做什么都会跟她碰上，仿佛邂逅，可是夏晨知道，这一次次的相遇并非偶然，他只是不明白，她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他开始竭尽所能地避开她，不再去图书馆看书，不再打篮球，甚至连一些课都不再去上，整一天呆在寝室里。可这让飞雪产生了怀疑。飞雪不是一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她并不问晨发生了什么，而是默默陪在他身边，她一直相信他如果想要告诉她会自己开口的。四年的相恋，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她已完全走进这个男人，她相信，并且义无返顾地坚持他的坚持。 或许正是因为飞雪的这种信念，夏晨常常觉得对不起她。那感觉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不敢承认，而别人早已洞悉你犯的错。这让夏晨不敢再面对飞雪，每每和她相望默语的时候，他总是感到心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于是，一个黄昏，他决定告诉飞雪自己心里的这些担心。 淡淡金色的黄昏下，总是有很多的故事。夏晨把飞雪约到操场西边的一块草坪上，他憋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飞雪，你有没有觉得，夜，非常的奇怪？ 夜？怎么奇怪？飞雪故意表示出不解，她知道，晨终于要跟她说实话了。 夏晨看了一下她疑问的目光，说，你知道吗，她从遇到我开始就一直跟着我，关注我的一切，让我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 飞雪停顿了一下，笑起来，她没想到他一直隐藏的是这个，于是表现的异常轻描淡写，呵呵，晨，人家说不定只是喜欢你，是你太过敏感了吧。她话说完的时候看到夏晨的脸异常坚冷，如寒山寺的古壁，又如雪山上的千年寒冰，突然不说话了，她知道晨从来不喜欢开玩笑的。 飞雪，你知道我对她的感觉吗？ 飞雪些许讶意看着他。 夏晨与她对视，长久没有说话。过不久，缓慢开口，我感觉，我在一刻不停地走进一个黑洞，我会不断不断地走近黑暗深处的她…… 飞雪的脸僵住了。 你的意思是…… 我真怕我会爱上他。夏晨长吸进一口气，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 飞雪不说话了，她这才想起以往夏晨的那些反常，在她的记忆里，他对夜的印象一直不好，可是军训结束后的那场阅兵仪式，在夜昏倒之后，他显的那般焦急，当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义不容辞地抱起她冲向医务室；在外面等结果的时候，他的脸铁青铁青，手心手背全是汗，即便医生说没事他送她回了宿舍出来之后仍然提心吊胆。飞雪起初以为他只是替同学担心，她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友谊，可是现在想来确实很值得怀疑他的初衷。还有后来发生的，一切关于晨和夜的事情，他们彼此对视的目光，牵在一起的手，几乎形影不离的步伐，这无一不让飞雪感到害怕。可是难道真如晨说的一样，他最终会爱上她吗？这是多么残忍的语言，飞雪不敢听下去了。她忽然就抱住夏晨，眼泪掉到他的肩上。 她说晨，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这句曾经可以当成玩笑话捉弄的句子，飞雪此刻说来却那般没有自信。 夏晨怜惜地抚着她的发，掀嘴笑笑，你知道的，我不会，我曾经给过你誓言，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飞雪听他这样说，安心地笑了。她抱住夏晨，长久地凝视他的眼睛。她说以后，我要你的视线里，只有我的影子，这样，你就没有机会爱上别的人了。她的笑容坏气而认真。 于是，夏晨终于没有再躲避，并且这之后，他的身边，永远有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她为他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他热了，她为他扇扇子；他渴了，她帮他端水；他闷了，她跟他说话；他累了，她就陪在他身边。那些日子，他们是校园里最受好评的一对恋人。 然而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永远也想不到。夏晨与飞雪发生矛盾，是因为十一放假的时候夏晨误了车。飞雪以为他是不想和自己回去，而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可当她回到学校以后，班上的一个同学告诉她，她不在的时候，晨和夜经常玩在一起。飞雪提早了一天回来，她原本是想给晨一个惊喜的，可当她千辛万苦在图书馆找到晨的时候，她看到他和夜对坐在一张桌子上，正津津有味地谈论和阅读着，他们彼此对视的目光，那般异样。飞雪一下忍不住，眼泪挂出眼眶，她抿抿嘴，返身跑回去了。 尽管飞雪一直都相信着晨，她还是固执地把他误车的原因归结为他想留下来，因为夜而留下来。 夏晨知道了这个事，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她了。但他没有解释，飞雪也不说话，他们对视了几分钟后就分开了。 夏晨走的时候难过地看着飞雪，他说飞雪，我以为，你一直都会相信我的，他顿了一下，说，你要相信我，一直相信。 飞雪忍不住泪，看他离去的背影，那么暗沉。是的，她该相信他的，她必须相信他。因为他，一直是她不变的港湾，除了他，她还能相信谁？ 她于是追上去，抱住他说抱歉，说晨，我只是太过害怕，我不想离开你。 夏晨回过身来，抹去她脸上的泪，轻笑，我早就告诉过你，在这世界上，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为什么，你现在可以轻松地和她走到一起，你不会爱上她了吗？ 我不知道，其实面对她的时候，我一直可以表现的异常自然，我害怕的，只是我们没有接触时，她那观察我的目光。 这样之后，夏晨和飞雪就又仿佛回到了最初，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出游，飞雪依然认真地照顾着夏晨，夏晨则开始将这辈子的甜言蜜语说给她听。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维系彼此的爱。 然而，曾经的猜忌，早已在飞雪心里埋下不安的种子，她一直无法接受晨和夜彼此对视时候的目光，她觉得那是情人间才有的心灵相通。当夏晨和夜因为运动会选拔再次碰到一起的时候，飞雪不顾晨的感受要他放弃参加选拔。夏晨是一个热爱运动的男孩子，于他而言，各项运动占据了生命里很大一部分时间与精力，他是不舍得放弃的。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开玩笑似的将飞雪的话拒绝了。这让飞雪生了好大的气，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飞雪都没有理他。夏晨去找她，她也拒之门外。 她想不到的是，这短暂的离开，竟给了晨和夜相互了解深入的机会，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夏晨对夜的感情点燃并不断升温。他真的爱上他了。 夏晨知道自己的想法之后内心异常矛盾，他一直是那种愿意为了追逐自己追求的而不顾一切的人，可曾经许下的那些誓言呢，全部都消失掉了吗？他背负的是一个女孩一生的幸福。但他很快发现，他对飞雪的感情，一直以来的感情，其实并不是爱，那只是一种对于母性的依恋。他的爱，在遇到夜的最初，才刚刚开始。他痛的哭了。他是如此对不住这个女孩。 可是爱，要用抱歉来替代，要用替代来遗忘吗？ 爱她，就不顾一切去追。 即便—— ——伤痕累累。 第三部分 秋 第一章 真爱 1 那一年的夏天很长，八月似乎永远都过不去了。秋天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跑去村口的校长家向校长探问夜的情况。自从对她说了一些苍白残忍的话语之后，她便听从他的安排搬到校长这里来住了。如今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夜当初抱着床被铺盖走出宿舍的情景：暗红的夕阳斜射过来，穿透树林和空气，挥洒在坑坑洼洼的黑泥地之上，夜的背影在白色的墙上被拉出好高，高到房顶；风摇晃了树叶，摇动阳光，摇动夜那瘦弱的背影；她显的那般失魂落魄，犹如上一次的离开。秋天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走出不远的时候夜把手抽回去了，于是两个人停下来你看我我看你磨蹭了好久，最后夜撇开目光，跨开大步向着村西口走去了。秋天追上去，却被夜赶开：我认得路，不用你陪我，你走。她说话中间一停一顿，声音暗哑凄恸，轻到秋天没有听见。直到秋天跟着不放她才大声喊出来，她回身，蠕着嘴唇，嚷他，你走，你给我走。眼泪很快就淹没她的视线，她转身，快速跑开了。 秋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是多么的割舍不得，可是他知道的，这是断开彼此间非分念想最好的机会了，于是他冷颜不语，默默地看着夜离开自己视线。回身，冬舞正凝重地看着他，他努力作出微笑面对她，快步走过去，说，我们回去烧饭吧。他移开脸，忍不住让左眼流出一滴泪，冬舞站在他右边，没有动静，也不说话，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相对无言，秋天默默地嚼着饭，冬舞则望着他失神。桌上的菜未曾少去，两人都只是咽着白饭。过不久，碗底空了，秋天站起来欲去盛饭。冬舞抢在他前面接过碗筷。 我帮你吧。她对他笑。 秋天看她一眼，没有停手。他一用力，将冬舞的手挪开。盛了一碗饭回来，重又坐回桌子上。 冬舞些许尴尬地站着，看着桌上的菜，企图打破这尴尬的场面：吃点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不断将桌上的菜往秋天碗里夹。尽管她知道，这一刻，所有的东西在秋天看来都是干涩无味的。 秋天埋头默默扒着饭，一会儿重重咳嗽起来，像是噎到了。冬舞赶紧过去拍他的肩膀，焦切问道，你没事吧，没事吧？她打开餐盒，递纸巾给他。 秋天用双手覆盖住脸，一会儿站起来推开冬舞出去。冬舞没有留意，不小心摔到地上，桌的一角嗑破了她手臂的皮，一抹嫣红顺即出现在她腕上。冬舞蹲下来，忍痛捂住伤口，令她伤心的是秋天并没有停下来扶她，而是径直走出去了。冬舞忍不住，眼泪突地掉到地上。 秋天，你做什么，你伤到了你妹妹，可难道你追求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么？你如果心里难过，跟我说出来好不好，说出来，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冬舞一把一把地抹着泪。 秋天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门口，很久，淡淡开口：冬舞，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想要静一静。秋天长久地站着，大风灌满了他的衣袍。 冬舞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脸贴着他的肩膀。 秋天，你不要封闭自己好不好，有什么苦，我们可以一起承担，你不要这样一直把我当外人看，我们是一起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应该站在一起共同面对。 秋天僵站着，忽然返过身来，抱住冬舞嘤嘤地哭。他是多么的难受。哭的累了，他开始低低倾诉心中的苦： 冬舞，你知道的，我多么不想伤害我的妹妹，可是为什么，上天要给我这样的一个难题，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有时候真的好恨自己，我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的妹妹，我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不，不，秋天，你不可以那样想，你没有错，你现在的伤害是对她的拯救，冬舞急忙打断他，解释说，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个美好光明的未来，而你的妹妹，需要你的帮助，这样，她才可以找到那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是么？秋天不自信地问。 冬舞望着他，坚定地点头。是的，你要相信。 秋天拥紧冬舞，他说好，我相信，我相信……他的身子一直在颤抖。他只能相信。 这样之后，冬舞的话多少给了秋天一些信心，可他还是放心不下夜。夜是他的妹妹，他了解她的，她是那种性子刚烈的女孩，从来说一不二，对自己认定的东西从不放手。他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于是一歇下来就往校长家跑，向校长问夜的情况，并请他照顾夜。 冬舞对秋天这样频繁地往别人家跑很不放心，她不是怕校长知道秋天和夜的事，她怕的是，夜知道这个事情知道秋天一直放她不下之后会重新回来。毕竟，一段爱恋，并不是说断就能断，它往往需要一个过程，需要长时间的磨灭。而这中间最忌讳的就是，梦的重生。 那日天空晴朗，秋天下完课又准备去校长那里，冬舞在他后面偷偷摸摸地去了。校长似乎还在上课，秋天没见着他，他于是站在屋子西边一角的窗户下犹豫徘徊。 冬舞不知道夜住在哪个房间，但她估计，应该就是这里了。从这个视野望出去，可以看见秋天围着那个窗户，一直走来走去，面部情绪很复杂。可以看的出，他是想进去看夜的，可是一些牵扯人心的东西困饶着他，他很矛盾。在他左右思量的时候，冬舞上去将他拉到了一边。 你不能去看她。冬舞开口直接。 秋天讶异地看着冬舞，她的脸异常冷酷。他不能理解她此刻的铁石心肠，于是结结巴巴开口，冬舞，她是、她是我的……妹妹啊…… 我知道，秋天我知道，但是你先回去好不好，你先回去，我会帮你的。冬舞眼神凄切。 秋天望着她，他不敢回头，可是他应该相信她的，他必须相信她，挣扎良久，终于返身折回去了。经过拐角的时候，秋天看见冬舞走进了校长的家。他停了一下，但随即又迈开步子。 迷迷糊糊走过几条小路，回到宿舍之后，秋天便一直坐在门口，他要等冬舞回来，他多么迫切地想要知道夜的情况。这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让他变的焦虑。 八月的天气原本就很热，人一急起来就会变的烦躁，秋天只能在操场上反复地走。有时候，专注一样东西来麻痹不受控制的思绪确实很受用，秋天仿佛才走了一会，冬舞便回来了。但他想不到的是，她的身后，还站着夜。 那一刻，他是激动异常的，那股冲动使得他想要冲上去抱住夜，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他埋下脸，抑制住自己所有难解的思绪，抬头，以一种漠然的目光打量她。此刻的她，较以往更瘦了，头发凌乱，面色沧桑，衣衫破旧。更令人担心的是，她的眼睛左边，靠耳朵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条细细密密的皱纹。那是那个夏天结束之前，秋天最为心痛的发现。他心上不禁一阵刀刺般的巨痛。 就这样彼此相望良久，秋天长吸进一口气，终于什么都没说返回了宿舍。他的步履显的那样沉。跨出几步，身后夜忽然喊住他，秋天。 她依然没有叫他哥哥。 秋天停下步子，他不敢回身，只是冷冷开口，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我不能在一直守着你了，可是答应我你要过的好好的。他的声音开始哽咽，于是停下来，没有说下去。 好，我答应你，可是秋天，在我喊你哥哥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秋天没有说话，点头默许了。 夜呶呶嘴，仿佛是鼓足所有的勇气说出来，在过去的时间里，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我？那种超越兄妹之情的爱情。 夜…… 秋天，你回答我好不好？就当作，是给我爱情下个句点。 秋天回身，看着她，冷冷地笑。他的妹妹，就是这样的倔强。可是爱或不爱，还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要结束了。想到这，一阵巨痛忽然传遍他的全身。他如释放般喊出来： 是的，我爱你，非常爱你，可是那又怎么样，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在一起。 秋天说完，顺即转身关上了宿舍的门。靠在墙上，瘫坐下来，两行清泪如清泉流淌。 割断内心的感情，就是这样撕心裂肺的痛么？一瞬便已麻木。 他没有发现的是，门外的夜，在听完他的话后，那暗淡无神的目光，又一下子绽放出夺人心魄的光芒来。 那是重生的，爱的光芒。 第三部分 秋 第一章 真爱 2 事情仿佛真如预料中一样，秋天和夜的关系步入了正轨。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全新的阳光与空气，全新的树木与花草，以及，彼此间全新的人生。夜终于开始喊秋天哥哥，每每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走过来，喊他哥。她的笑容灿烂没有拘束，仿佛丝毫没有因为以前的一些不愉快而影响心情。秋天却不敢正面她，他总是浅浅一笑便垂下脸来，装作细心做事，却又无时无刻不去注意她。有时候与她四眼相撞，看到她眼里几许落寂，他总是紧闭双眼，好久，才能平静下来。可是安抚之后，他还是不能抑制住自己。他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夜了。 那些日子，夜在冬舞的安排下住到了她的宿舍，她们两个小女生住在一起，于是，每一天，秋天都能看到夜。早上起来和冬舞一起去学校，他看到夜一个人站在窗口，目送着他们离开，面含微笑；中午下午放了课，夜都在他的宿舍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等他们回来，目露笑意。只是似乎，夜变的极少说话了，连在秋天面前也不例外。每每彼此目光相喷的时候，她都只是低低地喊他一声哥，只是这样。她虽然一直笑着，假装开心，可秋天看的见她面具背后的忧伤。于是，这个时候，他总感到心里异常难受，有一处没有结巴的伤口开始流出血来，难以掩饰，他只能暗自抚摩，一个人，找一处黑暗的角落，舔补伤口。 秋天对夜的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冬舞察觉到了。她起先对此不闻不问，因为她相信秋天既然做了决定，那么他必然自有分寸。可是很快地她发现，一个人，对于爱的感觉，是很难控制的，我们常常因此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情来。她不敢再对他冒险了，于是有一天，她终于向他开口。 秋天，你现在终于可以见到夜了，你会觉得，心里好过一点吗？ 秋天望着她，起先不语，一会儿认真回答，冬舞，你知道的，我多么想要见她可又无比害怕，他张口，忽又停下来，说，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可是冬舞，你应该知道的，那一种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伤痛，它常常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那你觉得，我让夜住到我的宿舍来，是对的么？ 我不知道冬舞，但我相信，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冬舞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唇，不要跟我说感谢，我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全为你们，我是为了自己幸福。 秋天看着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幸福。他的目光那般诚挚。 冬舞凄凉地笑了一下。 两个人沉默一阵，冬舞忽然问，你现在还爱她吗？ 秋天沉默了，缠眉呶嘴，难以做答。很久，终于艰难开口，冬舞，我很想爱你，但是对不起，我不想骗你。 冬舞忽然上去抱住他，我知道，我知道，爱一个人，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忘记的，我只是太累了，对不起，秋天对不起，我不是逼你，你让我靠一下，靠一下就好，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坚强的爱你。冬舞的泪化在秋天肩上。 秋天伸手，紧紧地抱住冬舞。他这个时候才注意起，他一直念念不忘夜的伤心与疼痛，却不曾关心过面前这个女孩的感受。她的付出，都是赤裸无求的，他却没有想过，在他关心夜的时候，她会是多么的悲痛难忍。想到这，秋天恨恨的咬住了自己的唇。 不过，一切都将结束，当夜走出这里，走出这个故事的时候，所有的悲苦都会隐去，他们的感情，长时间的彼此纠缠，都会随着时间流逝，磨砺成空。那个时候，他会给这个女孩，一些补偿，并竭尽努力地，去爱上她。 他默默对她许下了这个誓言。 有人说过，生活再怎么苦，时间还是会过去。很快就到了夜上学的日子，秋天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受，他起先如此期望时间能快速的过去，可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却又舍不得夜了，如此矛盾不堪。 夜的学校开学在九月初，临行那几天，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特别是秋天，他除了讲课之外，每天都要匆匆忙忙地往返村里和省城，买回来许多新鲜的菜，为夜添置生活上的一些必须品。 读大学虽是一件异常自由省心的事情，你爱学什么不爱学什么完全由自己决定，吃的用的也可以随时到外面买，可秋天还是怕夜不会照顾好自己。她的身子本来就瘦，如果再憔悴一点，他会心痛的。于是他开始每天都下厨做饭，做许多可口的菜，他期望在夜走之前，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尽管做这个对他来说异常艰难，常常忙到左手都使不出力，可只要看到夜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他就觉得，所付出的，这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出发前一天，村里人都知道了她要读大学，在这样的小山村里，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于是那晚，由校长带头，所有学校的老师、部分学生、还一些村民都去秋天那里为夜祝福送行。 来了那么多客人，秋天夜和冬舞马上在厨房里忙碌起来，烧饭做菜，端水端茶。不一会，一大桌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招呼大伙坐下，在房间里找了瓶酒，大家一起满上，喝过之后便坐下来吃饭，饭间你言我语的好不热闹。 夜很快就沉下来，天幕漆黑。一些小孩子吃完开始在外面嬉闹起来，饭桌上还剩寥寥数人，边食边笑，或语或听。饭菜还剩下许多，大家基本上吃饱了，于是放下碗筷，一起闲聊起来。说的都是些家常话，某某某的孩子在城里成绩好，某某某的孩子考上了重点高中，某某某的孩子逃学打架被退学回来，说来说去，大家就又说到了夜，说这姑娘有出息，以后肯定能赚大钱。夜在一边安静地坐着，脸上笑容落寂。秋天异常欣喜，他说是啊，夜一直都很优秀。说到这，校长拿起酒瓶，说要敬夜一杯。夜站起来，急忙推辞，我不会喝酒。 诶，不会不要紧，就一杯，醉不了。 说着，其余的人也都站起来，要一起敬夜。 酒杯一个个满上，校长递了一杯给夜。 夜有些为难，她从不会喝酒，可那是人家一番好意，不容推迟，于是只好怯怯地伸出手。 这时候秋天忽然站起来，他接过酒杯，笑言，就由我来代她喝吧，她明天就要上学，我可不容许你们将她灌醉。 校长迟钝了下，爽快答应，可是说，你是哥哥，我们得多罚你几杯。 秋天并未推迟，笑笑点头。反倒是夜为他担心，哥，你不是也…… 秋天伸手打断了她，仰头，一杯酒已下肚。杯子重又满上，饮尽。如此反复，一下子，六七杯酒便已在秋天肚子里。好在所剩的酒不多，瓶干之后，校长只能不甘离去。他本还想将秋天灌醉的呢。 但其实，秋天确实醉了。校长走了之后，他的脸便开始发红，他坐到椅子上，身体摇晃不稳，头目晕眩难忍，视野所及的一切都模糊掉了。这并不奇怪，他以前从不喝酒，只在一些喜事、应酬或心里憋闷的时候才会喝上几杯，这次一下喝了那么多，不醉才是怪事。于是他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睡去。 当时夜出去送大家了，冬舞则把碗筷收拾好拿去自己宿舍清洗。于是秋天就一直睡在那儿，口中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好一会儿，夜回来了，她看到秋天酒醉不醒，急忙过去扶他，将他搀到床上睡下，脱了鞋，盖上被子。秋天的意识似乎很模糊，在嘀咕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夜从来没有看过秋天这种糟粕的样子，心里不禁好笑，可又有些心痛。去拿了条毛巾，给秋天洗了下脸。转身欲去收拾桌上的残留，秋天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夜，夜，你在哪？秋天在喊她的名字。 夜回过脸，看到秋天正看着自己。她返身，在他床前站定。 夜，你不要走，不要走。秋天忽然紧闭双眼。 夜这才发现，秋天一直不曾醒来，他的视线黯然无光没有焦点。她于是蹲下去，静静地看着秋天的脸，他的脸还是那般俊秀，眉眼清晰，红唇轻薄；他的眉心狠皱着，仿佛疼痛难忍。夜看着看着，不自禁地伸手去抚他的脸。他的脸那般冰凉，透过指间传来的冰冷如同刺痛，她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手，可又舍不得停止，于是，终于还是忍痛覆手在他面上。 她的眼红了。 夜，你知道吗？我那么爱你，那么爱你，我不准你离开我……秋天说着说着就无声了，一滴泪从他项间划过。 那是夜掉下的泪水。 她从来就知道，秋天不会忘记她，他依然爱她。 如同她对他，深深地爱着，再多的酸苦再大的艰难也不放弃。 那才是这世间，最为永恒唯美的爱情。 第三部分 秋 第二章 誓爱 1 你或许听过，这世间有一种女子，就是为了爱而存在的。她们性格刚烈，对自己选择和相信的坚贞不虞，永远不会担心爱情的明天，因为再大的辛劳与酸苦，她们都可以默言承受。可是这种过于惨烈的坚持，能不能换来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相爱？ 夜对秋天，不是没有失望过。曾经，她一度深深绝望。回忆起以往的点点滴滴，她和秋天曾经多么快活啊，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一起坐在同一片屋檐下，讲述彼此的故事和心迹。那时候他们无话不谈，彼此惺惺相惜，那些流动着欢颜笑语的画面如今绽放出一种夺人眼目的光芒来，以致于夜每每想到她和秋天所处的僵局便会无言掉下泪来。她多么希望一切可以重来，时间可以倒转无数画面，回到她和秋天的读书时代，她可以继续欺负他，继续一步一步走进他的生命，尽管她现在多么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但至少，那个时候，秋天只疼她一个。 可是，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她还会爱上他并且义无返顾地追随他吗？她不知道。秋天突然的残忍，让她难以接受。 她至今还能清晰地回忆起秋天当时赶她出去的样子，他黑着脸，面目狰狞看着她，声音切齿，他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住出去。如同要挟。夜从来没有见过秋天对她这样子，她满目含泪，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很久，搬起自己的铺盖头也不回出去了。走到门口她回过身来，说，好，我走，如你所愿。 秋天漠然地站着，他的身子在颤抖，可他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他怕自己会突然崩溃掉。他目光不忍看着夜，看她缓缓离开，步履沉重如同一下子苍老成一个老太婆。他哀痛地闭上眼。 这样，夜就住到了校长家里。 夜住到校长家之后，忽然变的异常安静。这是一种可怕的寂静。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床上，默默想自己的事情。她把房间的门关着，不让任何人进来，没有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些什么。天灰蒙蒙，夜色打湿了空气，每每这个时候，夜总是掩脸偷偷哭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以为秋天会来的，来看看她的情况，这两天过的好不好，可结果等到的是他的不闻不问。 她不禁怀疑起自己先前的感知，似乎，她所认为那些理所当然的事情，最终都会事于愿违背道而驶。可难道，秋天对自己的感情，她也感觉错了吗？他眼里那抹浓浓暗淡了一切光华的情绪，所表达出来的，不是爱吗？ 夜不愿再想下去了，这一切让她思绪混乱无法自持，她感觉要疯掉了。摔到床上，合眼不语，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一切还是有关他的记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天，夜无时无刻不在等，她看着窗外，看那碧澄的天，企望等待一个奇迹的到来。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她的心都凉了，她不知道怎么了，秋天连她的生活都不再关心了。她想了好久，想不出结果来，可她就是难以控制自己，她想不出，便越要去想，然后有时候忽然地，就掉下泪来。她竟还未察觉。 和校长一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夜并不会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她常常是笑着，快速吃几口饭。校长给她夹菜她就站起来，点头表示感谢。吃完后快速回到房间里去，四周无人之后，她脸上的微笑就一下子跨掉了。没有人知道，这种表演对她来说有多艰难。 大致过了一个多星期，夜终于见到秋天。那是在一个下午，大约四点左右，她从窗户里看到外面的他。很显然他是来看她的，却不敢进来，默默站在窗户外面。因为是在八月，阳光比较热烈，所以夜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他脸上染了一堵金色的光，光线将他五官浸染的棱角分明。徘徊良久，秋天还是站住，仰头看了一下夜这里的窗户，面色黯然。夜稍微侧了一下身子，没让他看见自己。 她就是这样倔强，明明想着他，却倔强的不去见他，明明想见他，却倔强的不想让他知道。 当夜再将目光投到窗外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秋天的影。她焦急的四处寻找，近处，远郊，在房子旁边的一课树下，她终于发现他，同时，她也看到了冬舞，她正抱着秋天，在他耳边喃喃细语。没过几分钟，秋天返身走掉了，沿着来时的路，渐行渐远，慢慢离开夜的视线。夜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狠咬住自己的唇，一丝鲜血从中溢出。 有时候，她也非常痛恨自己的倔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敲响，夜过去开门，不出所料的，门外站着冬舞。 两个人僵持着对视，都不说话，终于是夜开口。 你来干什么？她没有好脸色。 冬舞不说话，侧身走进房间。 夜，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 夜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说话咄咄逼人。你不用在我身上下工夫，我是不会放弃的，你如果真有本事，可以想方设法让秋天爱上你。 冬舞长长地吸进一口气，说，我不是来和你谈论这个的，我是想让你住去我的宿舍。 夜惊疑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离开永远不要再见秋天的吗？ 我不想解释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请你相信，我是为了秋天，我不想他为你担心。 夜看着她，凉凉地笑了，摇头说，我不会去的。她不想她做好人。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做什么都是这样，你知道你和你哥哥是无法相爱的你倔强地爱了，你哥哥拒绝了你跟你说的很明白你还总是缠着他……她抓狂地喊着，然后忽然就停下来了，咬着嘴唇，说，夜，我不是要你放弃你的坚持，我也知道爱一个人的苦，知道爱是要义无返顾的，可你如果真的爱他，难道不应该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吗？ 我不用你教我，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们至少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我了解他！夜不甘示弱。 冬舞于是不说话了，看住她，很久才开口，那好，你自己决定吧，我只能告诉你，秋天很想你，可是他又不敢见你。你如果深爱着他，会同样深深的想他吗？说完，黯然走出去了。 夜站在原地，哭的笑了，她就知道，秋天是不会不管她的，即便他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可是单从他眼里的那种情绪，她就可以猜到，他无法放开她。她开始那么想念他，在知道他的想念之后，她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他。夜于是决定住到冬舞的宿舍里，尽管她有多么的讨厌这个女人，可是，对秋天的思念，还有那种想见却难以相见的情绪很快将她击败了。在冬舞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喊住了她，说好，我搬过去。 冬舞回过身来，对她点头，笑容隐痛。 就是那日下午，天空很好，阳光柔软如绵，风悄悄的将所有哀愁都偷走。夜跟在冬舞后面走，她的黑色的影覆盖在她身上，似乎有着无限沉重。她知道，此刻的她，必定也是矛盾无望的吧。有时候想想，夜非常的可怜这个女人，她为自己的爱付出太多，背负太多，可是上天并没有给予回报，秋天尽管拒绝了自己，却依然没有接受她。他对她，没有爱这种感情，有的只是愧疚与感谢。这样想过之后，夜不禁心酸起来，她的坚持，是不是错了？可是谁都知道，爱，就要义无返顾。 很快就到了冬舞的宿舍，夜终于看见秋天，再一次清楚地看清他的容颜。那时候他站在门外，正来回跺着步，眉头皱紧，样子焦虑。在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停下来了，目光凝重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或伤或痛，即喜又悲。他看夜时候的眼神，有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夜不敢对视。她多么害怕啊，她怕把持不住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而这是多么愚蠢的冲动，她不想逼着秋天，她知道，她得给他足够的时间来接受这份禁忌的感情。于是，夜慢慢地垂下脸去。一种疼痛与不舍在心里翻滚，她是多么的舍不得。 仿佛过了很久，似乎是心里作用，但天确实黑下来了。雾色迷朦中，一些浓烈的东西开始淡去，变的朦胧恍惚起来。夜终于慢慢抬起脸，将视线投向秋天。秋天还注视着她，似乎是天色原因，目光不像先前那般噬人，夜于是安静地站着，看住他的眼睛。她蠕着嘴，喉间不住地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是，面对他的时候她什么都难以出口，一种难言的情绪纠缠着她，她只能用目光，来表达她想表示的感情，以及，想说的话。秋天亦是咬着嘴唇，喉结在上下移动，夜知道他的犹豫，知道他以为自己还没有原谅他，于是笑起来，等他说一些关心的话。 令夜想不到的是，秋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返身走掉了。这很让她伤心，她觉得他即便没有接受她的爱，但从哥哥这一身份上来讲，在几天未见之后，也该给予关心的询问，可他只是叹几口气，犹豫了一下便走掉了。夜把持不住自己的冲动，走前几步喊住他，秋天。带着哀怨与不甘。她还是没有叫他哥哥，不是不能，只是不愿，在长久的练习之后，想到这个陌生到憎恨的名词，她依然感到心间一阵阵疼痛。 秋天在宿舍门口停下，没有回身，过一会儿，只是淡淡开口，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我不能再一直守着你了，可是答应我你要过的好好的。声音开始波动，他于是停下来，没有说下去。 那一刻，夜忽然就有一种冲动，便是让秋天承认自己的感情，他这样一直躲避，都差点让她以为他真的没有爱过，都让她失去坚持的动力了。她于是说，好，我答应你，可是秋天，在我喊你哥哥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秋天没有作答，依然站着，点头默许。 夜呶呶嘴，鼓足所有的勇气说出来，在过去的时间里，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我？那种超越兄妹之情的爱情。 夜……秋天言语艰难。 秋天，你回答我好不好？就当作，是给我爱情下个句点。 秋天返身，看住她，冷冷地笑。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苍凉的笑容来，如同一场褪色的人生，她低头，不敢看下去了。不想秋天忽然喊出来：是的，我爱你，非常爱你，可是那又怎么样，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在一起。他说完，转身跑进宿舍。世界在一声关门声响过后仿佛静下来。如同死寂。 夜站在原地，含着泪，微微笑了。泪水的光华滋润了她的眼睛，她眼里绽放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光芒来。 那是第一次，秋天开口说爱她。 第三部分 秋 第二章 誓爱 2 夜去城里上学之前，在冬舞宿舍住了大约有两个星期之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天，她都看着秋天和冬舞双双去学校讲课，中午下午又一起回来，两个人有说有笑，仿佛一对相爱已久的恋人。夜倚着窗台，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这幅画面，画面的背景是浓郁的绿树，树叶之中有摇曳的阳光，光线灿烂，她常常被这其中耀眼的光线刺痛双眼。 那一段时间，夜和秋天还不曾有过感情的交流，秋天没有再为他的担心付出询问，夜也一直因为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突然觉得没有什么话要说，于是两个人就一直沉默着，只是偶尔碰上的时候，会突然站住，眼睛长时间的对视，还是不说话，微微笑笑，便彼此走过。不曾回头。那些疼痛与不舍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夜和秋天的交流渐渐多起来是在夜叫秋天哥哥之后。那日夜起的很早，洗刷之后，她对对面床上刚醒的冬舞说，我要帮秋天做做饭。这些事原本都是冬舞做的，冬舞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情愿，于是说，饭我来做就好了，你到一边歇着去吧……她还想解释些什么，被夜打断。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我的哥哥做做饭。她把哥哥这两个字说的特别重特别痛，目光坚定。 冬舞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点点头，起来走出去了。 夜挽起袖子，淘米，切菜，很快煮好一锅的粥，做了几个下饭的菜，放下手里的活，去对面宿舍喊秋天过来吃早餐。 秋天当时和冬舞对坐在写字桌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什么，一边批改手里的作业。见夜进来，都不说话了，秋天回身对夜笑了一下。 夜点点头，脸上的肌肉僵硬不化，她于是难看地笑着，磨蹭好久，终于轻起唇角，哥……早饭做好了。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天知道在她喊出这个字的时候，内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虽然这之前她练习了无数变，可是现实的东西，往往比想象中疼痛许多，在她说出这个字的时候，面对秋天的时候，她的喉间必定被深深刺痛了，以至于她的声音那么轻，轻如细虫飞翔时那舞动空气的声响，一点点破裂，绽放出来。可在那寂静的片刻，秋天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和冬舞同时回头，讶异地看着她，几秒之后，冬舞的目光里露出一种胜利的欣喜，而秋天，他的眼神，忽地变的那般奇怪，仿佛是一种喜悦，可看起来，总觉得那么痛，让人怜惜。 正当夜对上他的眼睛想要将想要倾听他的声音之时，冬舞忽然推了秋天一下，笑起来说，我们去吃早饭吧。说罢站起来挽住他的胳膊。 秋天怔了一下，回答说好，随即低着头站起来。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夜终于看清了他眼里的一些东西，尽管只有那么的一瞬，可她看的很清楚，那是刺人眼目的、泪的光芒。 夜于是终于相信，秋天爱她，并且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尽管他表现的那么残忍而坚决，可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爱着她的。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从来没有也不会有别人。 这一次，她是如此坚定。 因为他们虽然离的很远，可是一直在一起，他们从来都是惺惺相惜。 这之后，秋天生活上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就都由夜包揽下来了，吃饭，收拾屋子，洗衣服，不过一些不太方便的事情，秋天还是自己干，比如说洗内衣内裤，秋天洗完澡一般都会自己先将它们洗掉。在这一点上，夜不再同秋天坚持。还有很多方面，夜也开始默默忍受着，她不再难于喊秋天哥哥，不再对冬舞冷言冷语，不会因为秋天和冬舞一些暧昧的动作而对秋天大吼大闹，似乎，她开始在努力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的坚持。 离夜开学还剩几天的时候，秋天忙的不可开交。他怕夜吃不好住不好，跑了几十趟城里，帮忙把她生活上的一些必须品都买齐了。那些日子，学校里也有很多的事要做，因为快开学了，将有很多新生来学校报名，而6年级的学生，经过一个暑假的辅导，也将升上初中，很多的作业，学习成绩单，都要由秋天他们来完成。尽管每一天都很匆忙，秋天并没有觉得累，当他一次次地在为夜煮饭的时候，他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从前。有时候，他甚至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过去。 可是时间，残酷不留余地。 夜去学校的前一天，村里的校长还有很多父母孩子来为她祝贺送行，大家吃吃喝喝你言我语都玩的很高兴，一切原本都好好的，可夜没有想到的是，秋天喝醉之后，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再一次讲出了他对她的爱。那不可取代的爱。 那时候夜蹲在秋天的床边，用毛巾为他擦去脸的的汗珠和污秽，当她起来转身欲走的时候，秋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喊她的名字，断断续续说着话。他的字句很模糊，夜静静地听，听到他对自己的挽留，他要她别走。他的神情那么难受，夜忍不住，蹲下来，伸出手去抚住他的脸。他的脸好冰好凉，夜禁受不住，又缩回手去。可是过不多久，她又伸手去摸他的脸。那是多久之后，她再一次感受到他的体温。她多么割舍不得这样的感受。她的眼红了。 秋天还喃喃叮咛着，他抓着夜的手越揪越紧，他的话语渐渐清晰起来，如泣如诉：夜，你知道吗？我那么爱你，那么爱你，我不准你离开我…… 他说夜，我爱你，我不准你离开我。 他说的是，夜，我一直爱你。 夜听着听着，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她趴到秋天胸口，低低地哭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他们明明在一起，却无法相守。 她含着泪，长久地看着秋天。秋天正抓着自己的头，使劲甩着，眼睛睁的很细，似乎慢慢醒来。夜静静地望着，一种大胆的想法忽地从她脑子里窜过。她哀痛地挣扎着，很久很久，终于横下心来。 她要为她的爱，付出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她脱掉脚上的鞋子，缓缓爬上秋天的床…… 一席白色的床帏落下来，如同一场即将闭幕的演出…… 夜将秋天压在身下，开始热烈地吻他，他的额头，鼻子，红润的唇。她的呼吸那般急促。 秋天似乎感觉到什么，一瞬苏醒过来，当他看清夜的时候，他拼命挣扎着，酒性并没有完全吞没他的理智，他嚷夜，你做什么！他伸手企图推开她。 夜不答话，使劲抓住秋天双手，开始吻他的脖子。 酒精的麻醉让秋天使不上劲来，他只能无力挣扎，他说夜，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夜没有停止，开始解他衬衣的扣子。 夜，你这样做，我……会恨你一辈子。他的声音异常暗哑难受。 夜一下停住了，一会，眼泪吧嗒吧嗒滴在秋天宽阔的肩上。 她说秋天，我爱你。 我只想爱你。 好好爱你。 她说不下去，声音一下子哽咽掉了。 秋天合眼不敢看她，扶着墙壁缓缓坐起来。他替夜穿好衣服，淡淡开口，你明天就要去城里了，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月，再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我去看看冬舞要不要帮忙。说罢，他起来跌跌撞撞出去了。 他始终都不肯正视他的爱。 第三部分 秋 第三章 逐爱 1 2006年秋天结束之后，因为山阳村和山外一个镇上的学校进行了合并，冬舞和秋天的支教生涯因此结束了。这件事来的很突然，是上级领导临时指示的，因此当冬舞和秋天收到消息的时候两个人都很迷茫，他们一下子没有了方向。 冬舞去城里给父母打了电话，母亲哭着叫她回去，父亲虽然冷言冷语，却也在那边哽了声。冬舞有些心酸，出来那么久了，自己因为赌气鲜少给家里打电话，是时候回去好好看看自己的他们了。一年多未见，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鬓角的白发一定增多了吧。她想着想着，眼眶忽然湿了，于是对着电话那边说好。她决定回去了。 那天早上两个人收拾好行李，告别了村里的孩子和父母，告别了校长及同来的老师，沿着山路来回走了两躺才将4个旅行包提到山外。搭上一辆卡车之后，冬舞看着眼前渐渐退去的大山和树木，望着大山后面那些可爱的面孔，忽然觉得空气湿湿的，有一种叫做别离的忧伤在心里泛起。一年零两个月，她对这里大山的感情，就要结束了。 车驶到半路的时候秋天问冬舞，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还不知道，我要先回家，洗了澡好好睡一觉再说。冬舞说的很轻松，又问，你呢？ 我应该会回到从前的学校，继续教书。 哦，希望你一切顺利。 秋天点点头，你也一样。 尽管都舍不得彼此，但两个人都没有相互挽留。 此时天已经黑了，四周灰黢黢的，卡车那沉重的撕鸣接连不断。车子依旧颠簸的厉害，冬舞感觉头晕忽忽的，靠到秋天肩上，不自觉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前面的司机在唱着粗糙的民歌，秋天正拥着她，脸上笑容安详。 到城里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十多分，冬舞的火车九点二十五开，秋天将她送去候车室也去定了票，因为晚上没有车，秋天要第二天才能回去。冬舞于是对他说，你去找个旅馆住下吧，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秋天想将她送上火车后再走，可冬舞怕他到时找不到住处，一再坚持，他于是叮嘱她几句就出去了。寄存好行李，回来同冬舞告了别。 我走了。 恩。 照顾好自己。 好。 秋天还想说些什么，张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与冬舞对视良久，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冬舞又喊住他。 秋天。 秋天停住，回过脸来看她。恩？ 答应我，回去的时候，不要去见夜好吗？ 秋天看住她。她似乎说中他的心事了，于是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冬舞于是说，我会很快回来见你的，但是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去见夜好不好。 秋天一言不语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能形容，他知道她的担心，于是沉默好久，终于点头。然后他转身，快速走出去了。冬舞追上几步，对着他喊，秋天，你要记得，我一直爱你。我要你等着我。 汹涌的人群中，已不见秋天的影。 冬舞落寞地坐回候车椅上，把随身带着的包打开，里面有很多的东西，一件一件，都是记忆。他和秋天，就是因为那个红色的钱包认识的，他们在这个几乎陌生的地方，有了第一次的相遇；还有包里那许多的项链首饰，是一个叫做梨暗的男孩送给她的，他曾经深深爱过他，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一个更爱的女孩。 冬舞翻着翻着，情难自禁落下泪来，仰脸停住，顺即又把包合上了，往事太多，来不及让她一一回首，她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握住该把握的，忘记那些该忘记的东西。 思来想去，冬舞最为担心的还是秋天，不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能不能把握住自己。她深知他还爱她，而爱，最容易让人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冬舞只希望，他还是有一点点的喜欢自己的，这样，在他做出一些选择的时候，他能够偶尔的想到自己，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只要这样，就够了。她不求太多。 因为，当秋天做出一个个痛入心扉的决定的时候，当秋天一再的对夜残忍，她就已经明白，他是下定决心要脱离这份纠缠了，尽管在这过程中，他有诸多不舍，可是在她的帮助下，他都一一斩断了。而有时候，秋天所做的一些事所下的那些决定，甚至连冬舞都觉得不忍，因为她明白生生扯断一份感情，那种赤裸裸的痛。 快上火车的时候，冬舞在站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西裤，正背着她。那不正是秋天吗。她以为他是回来送自己的，于是喊他的名字朝他挥手。他似乎没有看到，冬舞于是穿过人群迎上去牵他的手，叫他，秋天。 那人回过脸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可是，他的样子实在太像秋天了，无论从身材、头发、背影，眼睛、鼻子、耳朵，以及红润的唇，他们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冬舞不禁呆在原地。直到那人缩回手，笑起来说“同学你认错人了吧？”她才回过神来。羞红了脸，低下头说，不好意思。 没事，我叫夏晨，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啊。男生显的落落大方。 呵呵，我叫冬舞。冬舞并未觉得生疏，跟他握过手。 两个人站那里聊起来，随便聊了点什么，只一会，火车汽笛声鸣起，广播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响：旅客朋友们请注意，由南宁开往上海的1914次列车即将到站，请乘坐该次列车的旅客朋友们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上车。冬舞于是起来跟夏晨告别，说，火车到了，我得回去了。 这么快啊，恩，那我帮你把行李搬上去吧。夏晨似乎意犹未尽，接过冬舞的箱子，又笑了。他的笑天真纯美。不知道为什么，冬舞一直觉得，她所看到的笑，和秋天的一模一样。 走到火车入口的时候，夏晨问冬舞，对了，你是浙江来的？ 是。 呵呵，我也是，现在在这里读书。 哦，冬舞应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哪所大学？ x国立大学。 冬舞一惊，急问，你读什么专业的？不等他回答，又问，你认识夜吗？春夜？ 夏晨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吃了一惊，于是缓缓回答，怎么，你也认识她吗？她和我是同一个班的。 啊！冬舞震惊之余发出一声感叹，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敛起表情，对夏晨说，没什么，只是问问。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加重语气道。 呵呵，那么再见了，有空再联系吧。说罢，夏晨写了一个号码给冬舞。能在这么远的地方遇见同乡的朋友，实在很有缘，要记得联系我哦。 冬舞僵硬地笑笑。火车慢慢启动了。 身后的那个男生，他的笑，久久未灭。 第三部分 秋 第三章 逐爱 2 冬舞再次见到秋天，是在那年冬天。事实上他们的这次相见并没有冬舞想象的那么简单。那日冬舞回家之后，冬舞的母亲便对她看的特别严，几乎不让她出去，她每一次出去，做些什么，都必须征得父亲的允许。而为了让她安心在家，她的母亲每时每刻都守着他，她辞去了自己的工作，每天只在家里做做饭，陪冬舞聊天。 那时候他们的打算是，把冬舞送到国外深造。冬舞当时还不知道这个事，以为父母只是太过担心自己，以为再过一段时间，一切就会好起来。可是有一次，她在整理客厅的时候，从柜子里找到一包和自己有关的东西，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好奇心驱使她打开来，一看，她的心一下子凉了，里面是护照签证以及一些和出国有关的东西。她瘫坐在椅子上，翻着那些资料，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她的父母，要把她送到国外去。 下午母亲从菜市场回来，看到冬舞一个人坐沙发上发呆，脸色黑沉沉的，她有些担心，放好东西跑过来问冬舞怎么了。冬舞别过脸，木然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母亲很快的就发现了玻璃茶座上的东西，迟疑一阵，拿到手里来看，她一下明白了冬舞沉闷的原因，脸上的焦虑不由更深了，急忙解释，冬舞，我们只是想把你送到一个更好的环境去学习，我们希望你将来能光明有出息…… 冬舞哀怨地看着母亲，长久之后，幽幽地说出一句，我不想走。她的泪水又掉下来了。 母亲心痛地看着她，将她拥到怀里，喃喃低诉，冬舞，你就听我们一次吧，你曾经叛逆那么久，这一次，听我们的好吗，而且你知道，你上一次离家出走已经很让你爸爸生气了，就算我想把你留在这里，依他那倔强的脾气，也是决然不会同意的。 冬舞一下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眼神深寒，言语冰冷，我是不会听从你们安排的。说罢，她转身，回到房间里将门缩锁上。任母亲一个人焦急地在外大喊大叫也不出声。她想，自己是多么的残忍。可为了秋天，她只能这样做。 接下来的几天冬舞同父母闹的很厉害，同其他的人一样，她选择用折磨自己的方式企图让父母屈服。她整天整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一刻不停地看着窗外那洁净的天。母亲一直在外面低低哀求：冬舞，你不要那么倔强，出来吃点东西吧，这样会饿坏身子的。尔后是父亲的漫骂：不要去管她，她爱吃不吃！ 每每这样的时刻，冬舞总是不忍地捂起耳朵。她不愿再听母亲那苦苦哀求的声音了。她的母亲一直是很疼她的，从小到大，从不会要求她什么，只要她快快乐乐的，可想想自己做的这些事，她就感到心里一阵难过与愧疚。 这样一直持续了三天，冬舞哭了睡、醒了哭，她觉得身体很难受，头昏昏沉沉的仿佛有东西压着她，她常常梦到自己倒在一处黑暗的地方，再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母亲还是对她担心不已，隔几分钟就来敲她房门一次，没有听见响动就一直敲，在房间门口徘徊，直到听见她回一声知道她还好好的才会离开。 有一夜，冬舞实在禁受不住身体里的难受，便低声哀求她的母亲，她说妈，你去跟爸爸说好不好，我不想出国，我真的不想出去。 冬舞，出去有什么不好呢，你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认识更多的朋友，一切都会有的，你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母亲在外面泪流满面。 妈，我这辈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的朋友，家人，还有我所爱的人，我不想离开他们。 母亲在听完她这番话的时候忽然呆住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你在外面的这段时间……处了对象？ 是，我很爱他，我要回去见他，和他在一起。冬舞说的异常坚决。 母亲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它来的这么快，于是说，冬舞，你还有很多的时间来把握爱情，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找一份好的工作，或者继续攻读。 妈，可是我爱他，我离不开他了，这些日子，我天天在想他。冬舞说的涕泪涟涟。 母亲在外面不吭声了，走出几步，又返回来，我去试试吧，不过像你爸那种又臭又硬的脾气，估计是走不通的。她感慨一声，缓步离去了。 后来事情真如预想中一样，冬舞的父亲没有让步，他是铁了心要把冬舞送出国去了。冬舞的母亲没有办法，只能安慰起冬舞，要她再考虑考虑。可那时候一心要去找秋天的冬舞，又怎么可能听的进去呢。她发了疯一样把房间搞的乱七八糟，然后爬在床上哭。 那个时候，她几乎下定决心，要从这个家里逃出去。可是她不敢想象当母亲知道她这样做时候的情景。她挣扎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被送出国前一天，冬舞因为缺氧忽然昏到在地板上。母亲听到动静，在外面敲了好久的门，觉得不对劲，叫来邻居帮忙撞门进去。当她看到地板上孱弱瘦小的冬舞的时候，眼泪顷刻掉下来了。她的宝贝女儿，被自己折磨的这样不成样子。她怜惜地抚着她的脸，帮她把头发梳理好。埋首在她项间，默默掉泪。 冬舞最终可以离开，就是因为母亲的放行。她或许是一个比较容易接受现实的人，她觉得年轻人，应该有他们的梦想和想法，有他们想要追逐的梦，于是，在医生帮冬舞看过，知道她没有大碍之后，她就让她离开了。她对她说，冬舞，你如果真的想走你自己的路，那么出发吧，妈不拦你，你走吧。她说话的时候把目光移向别处，仰脸看着窗外的天。冬舞看住她的眼，她能看到她眼里的忧伤与不舍。 妈……冬舞有些不可置信。 走吧，走吧，如果你觉得那是方向是幸福，现在就出发。 爸爸那…… 不用你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要做的，就是努力地，向着自己的方向，飞翔。母亲此刻已发不出声。 冬舞看着母亲落下泪来，心中万难割舍。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有一个字在喉间徘徊：妈…… 走！不要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让我后悔。母亲站起来，帮她到行李箱中抽出皮包，塞了一些钱在里面，扔给冬舞。还有什么贵重或值得留念的东西，自己赶紧收拾一下吧，你爸爸快回来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犹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染成金黄色。冬舞慢慢地走出那个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家，院子里的街道很熟悉，一些花花草草此时已经颓败不堪，冬舞一步一回头地走过，她觉得双腿异常沉重。母亲一直在身后看着她，强忍着泪。她说冬舞，有时间，要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带上你的男朋友，回来让我们好好看看。 冬舞听到母亲这样说，就再也不敢回头了，她快速跑出院子，没有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她想，万般离难，再多的抱歉也没有用。 当晚，冬舞便坐上了驶向广西的火车。经过整两天的颠簸，她终于抵达木棉镇，那个秋天出生与成长的地方。当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呼吸着那些来自山间与草木的香气，一阵酸楚与幸福忽地涌上心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期盼，她终于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来到那个她魂牵梦萦的男人身旁。 不顾劳累，冬舞没有休息就继续上路了，问了许多的人，走过许多弯路，终于找到秋天教书的那个学校。当她终于在办公室里找到他的时候，她所有的眼泪，一下子全掉下来了。她原本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他说的，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只想抱着他，什么也不说只要抱着他。她埋首在他胸口，不断地喊他的名字：秋天，秋天，秋天…… 秋天任她抱着，单手抚住她的发，问她，你好不好，这些日子，你好不好？他哽咽的发不出声了。 冬舞抱起秋天的脸，细细看着，她颤抖着双手去抚他的面颊，他瘦了那么多，让她心痛不已。 秋天抬手拭去冬舞的泪，嗔怪说，你答应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可是你看你，还是瘦了那么多。 冬舞看秋天那孩子气的表情，撕破自己哭泣的脸恸笑起来，笑着笑着心里忽地又一阵心酸。 她一切的憔悴都是因为他，他的呢，他是为了谁，夜，还是自己？ 她已为他付出所有。 第三部分 秋 第四章 临爱 1 夏晨第一次到夜家里，是在大一的学期末。那时候大致是1月5号吧，他们考完3门考查科目之后，要停课十余天让大家自己复习，17号才开始考考试科目。虽然班主任有言在先要大家没有急事不要回去，少出去玩，尽量多在寝室看书，考个好成绩再回家过年。可这一群风华正茂对所有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外界的诱惑。 停课第一天，班长便在大家的建议下安排班上所有同学到一个酒店吃饭，饭后一起去ktv唱歌，闹腾完后大家又三五成群的出去，爱溜冰的溜冰，想上网的上网，觉得累了困了的就回寝室休息，总之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并且在一定范围内，所花的钱从班费里出。于是，大家玩疯掉了，个个都折腾到半夜才回的寝室。 夏晨和夜那次亦是在外头呆到很晚，大概凌晨一两点钟吧，两个人并没有到处去疯、去玩去闹，而是手牵着手一前一后沿着学校湖畔慢慢行走，空气沉沉的。夏晨僵硬地走在前面，眉头蹙着，蠕着嘴似乎想要说话，可是犹犹豫豫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两人走出一路，来到湖畔西边的小竹林里，夏晨于是停住，转身走至一处石椅旁，将自己的帆布背包垫在上面，返身对夜说，走累了没有，过来坐一坐吧，说完抿嘴笑起。夜对着他，回应似地一笑，缓步过来在石椅上坐下。夏晨又走到夜的对面，不顾冰冷挨着那冰冷的圆石椅坐下来。坐定之后两人突地又无话了，皆低着头。夏晨双手不止地摩擦着双腿，似乎是冷。 那时候天上的月亮很好，似盈又亏，带着一点点的不完美垂于远方树梢之外，可是天幕很黑，天幕越黑，那月亮开起来越是皎洁无暇。夏晨一直觉得，这样的月亮最美，他曾经就不止一次地陶醉于这景色之中。只是夜间的风有些凉了，从湖面吹向竹林子的风带着一种刺骨的寒冷迎面而来。夏晨一次又一次地裹紧自己那件黑色的外衣。抬首看看夜，她正四下阅览，风忽忽的，灰色的影子在她身上摇来摇去。待她回过头时，他对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眸同他一样深，没有凝视，两个人顺即低下头去。彼此都知道对方怀有心事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可是没有人开口。 及至深夜，整个城市都静寂下来了，远方的霓虹绚丽不减。夜起来说要回去休息了，说天寒，要夏晨别在外面待的太晚。夏晨起来答应，夜将背包递还给他。 待夜走出几步，夏晨又追上去，有些措舌，说，我送你吧。夜看着他，点头应允。 一路上又是静默无言，于是这段不长的路走起来让人感觉特别的长。夏晨跟在夜的后面，迎面而来的风吹的他们身体冰冷。夏晨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想要摆手牵起夜的左手，可是一股莫名的寒冷让他忽然间动弹不得。 就是这样，夜给夏晨的感觉，总是让他措手不及。在他眼中，夜是神秘的，他爱她，可是他完全不了解她，她是一个有着沉重故事的女孩。她笑的时候，你可以离她很近，很近很近，近到能够倾听她心里的声音，可是她沉默的时候，会让人感到一种无言的畏惧，夏晨每一次面对她，总是害怕，于是他选择用沉默来面对她的沉默。就比如，当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默默思索的时候，他会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她想好了笑着过来牵起他的手；又比如，当他兴奋的整夜整夜给她打电话发短信而在一次次收到她的笑脸听到他的笑声之后他也会冷静下来不去打扰她而选择用思念来澄清自己的记忆。 可是他是爱她的，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爱她，就会希望她快乐，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真正地向她靠近，走进她的心。 在寝室门口道别的时候，夏晨终于鼓足勇气上去牵住夜的手。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被一种由心而来的冲动牵引着，于是大步跨开脚，上去捉住了夜那冰凉的手。夜忽然停住，手心有一瞬的颤抖，是冷，或者其它。她缓缓回过脸来，脸上微笑如花，仿佛一个盛开的春天。她问，还有事吗？夏晨于是说，夜，这个寒假，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没有，夜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估计像往年一样吧，在家做做作业，干干家务，看看电视什么的…… 愿意去我的家乡看看吗？夏晨打断她。 夜震惊了一刻，说，浙江吗？太远了呵，她笑起来，我要和我的哥哥商量一下。 哦，不用勉强的，夏晨站着，觉得四周气氛僵硬，便催促她，很晚了，你快进去睡吧。于是，那只冰冷的小手，带着依稀的温度，缓缓从他掌心抽离。他是那么舍不得，他一直看着，直到它慢慢消失。待欲转身，楼梯间突地探出一个头来，叫住他，晨。夜缓缓地走下几步，说晨，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先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离这儿不算远，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哦。说罢，不等夏晨回答，便跑上了楼。楼梯间传来一阵“嗒嗒嗒”的声音，一瞬便陷入寂静，剩那昏黄的灯光在楼梯间忽明忽暗，摇摆不停。 夏晨站在寝室楼那灰色铁门面前，站在高低不齐的楼梯间，站在那星月之下灯光之间，大风忽忽地从耳边吹过去，他的影子被拉出好远，那里面，无限的震动与欣喜，无限的的激情与幸福，正灼灼燃烧。他转身，猛地奔入夜色。 于是，这个爱情的傻瓜，在这微凉的夜风之中，无休止地奔跑起来。 他是那么的幸福。 第三部分 秋 第四章 临爱 2 那之后的期末测试是随着寒冷的天气一起来的，然后又随着一月的结束悄悄过去。那段时间常常下雪，细小如蒲公英或硕大如白鹅毛的雪片层层不停，它们或歌舞飘摇或坦然安卧，将这个多彩的世界装饰的雪白一片。 夏晨和夜并不能常常见面，因为这场考试关系着下学期的评优评先进评奖助学金，大家都抽出最后几天在寝室里发奋复习。夜亦是这样，那几天，她不再去球场，不再去图书馆，不再同夏晨一起出去玩，甚至连吃饭，她也没有同夏晨一起，而是拿了一个塑料盒子，打到楼上去吃。于是他们之间，彼此见面惟一的机会便成了考场里的匆匆一瞥以及考试出来那僵硬的问候。常常是夏晨跑过去开口，夜，你考的怎么样？夜回过脸来，说，我不知道。她笑，只是笑，那笑美妙如花，却让夏晨看的，心里空空落落的。这是那一段时期，他们生活中彼此惟一的交集。尽管夏晨在很大程度上发现夜冷落了自己，但她那句似乎漫不经心的邀请，那时依然让夏晨兴奋的忘乎所以。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夏晨迫不及待地给夜发了短信，里面是句句问候与声声祝福，并且，他表示要和夜一起去她的家乡看看。握着手机等了很久，几近睡着的时候夜回来消息，里面是一张一如往常的笑脸。夏晨轻轻抚着手机显示屏，平静地合上滑盖。那是夜发给他的，第九十九张笑脸。它们存在夏晨的手机里，如同一张幸福交织的网，他缠在这中间无法自拔。 第二天一早，夏晨就和夜一起去火车站买车票。腊月隆冬的，很多学生和打工的人都要回去，因此队伍排的特别的长。夏晨和夜轮流占着一个位子，看着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快轮到他们的时候夜跑去售票员咨询处问了几个问题，旋即跑回来对晨说，这几天的票都没有了，我们走吧，去汽车站看看。 夜，坐火车要方便许多，而且我们都排了那么久了……你这么着急回去吗？ 恩，在外面这么久了，很想家，我现在狠不得马上飞回去呢！夜隐晦地一笑，随即低下头去。 夏晨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牵起她手，大步向外走去。 同火车站一样，汽车站亦是人山人海，售票厅内的空气很憋闷。夏晨进去排队，夜一个人坐在外面的塑料椅子上。她似乎很累，胳膊搭在一边的扶椅上，眼睛合着，眉头紧蹙。夏晨不时地回头看她，她憔悴的样子让他很心痛，可又不想喊她，想让她好好休息。他只能干替她着急。 又排了大约一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夏晨。询问了这几天到木棉镇的余票情况，售票员说基本也都买完了，只剩几张夜间两点到那的车。夏晨无法做主，于是将夜喊过来。夜知道了情况之后毫不犹豫就买下了当天的车票。她对夏晨说，没事的，我家离镇上不远，我会叫秋天来接我们的。 秋天……是你的哥哥吗？ 恩。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这样，两个人回去收拾了一下就坐上了下午出发的汽车。车是四点左右开的，他们两人中午就从学校出来了，一起到校门口的小餐馆里吃了面。夜忽然说要去数码广场看看，夏晨于是陪她一起。由于行李比较多，到那里门口的时候，夏晨只能在外面守着，夜一个人进去。 那时候外面的天气很冷，夏晨不自觉地缩紧外衣。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有的见到熟人便停下来打招呼，有的则一笑带过。白色的雾气从他们口鼻中间喷出来，交相重叠缓缓垂落显的异常好看。 等了差不多15分钟，夜便出来了，她笑着，也不说什么，夏晨于是问她，你进去，是买手机吗？ 噢，没有，只是逛逛。说话的时候夜有所掩饰地抓紧了自己的背包。 哦，那我们走吧，快3点了呢。夏晨没有再问，把一包行李递给她。两个人上了去汽车站的公车。 在车上等了没多久车就开了，当时夜靠在夏晨肩头缓缓睡着。她似乎真的很累，上车一会儿便没了声音，只听那轻盈的气息在她鼻尖打转。夏晨也不打扰，从行李包中抽出一件外套盖在她身上。她渐渐睡的沉了。 一路上都很安静，旅途的劳累使得大家一个个靠在坐椅上休息。有的微微眯眼，想睡却又不敢睡，有的则睡的死死的。外面的天渐渐黑下来了，浓重的雾气将视线压的好近。夏晨侧了一下身子，将窗户拉开一小条缝，享受着寒冷带来的刺激。不想抓着窗户稍稍用力的时候，不小心将夜吵醒了。 对不起。夏晨赶紧坐下来。 夜没有说话，睁着朦胧的眼睛，迷糊地问，现在几点了？ 6点多了。 夜挪了一下身子，将肩上的衣服穿好，继续靠在夏晨身上。 晨，我有点冷。 要再穿件衣服吗？夏晨赶紧将窗户阖上，抱了夜的两手在怀中，一边轻轻哈气。 夜点点头。 夏晨于是又在他的包里抽出一件灰色棉袄来，轻轻披到夜的肩上。 再睡一下吧，很快就到家了。夏晨从后面环住夜的身子，将下巴压在她头上。 轻轻的，夜又睡着了。从她鼻中呼出的白雾异常好看。 夏晨一直看着夜的面孔，她的面孔那样美丽熟悉；外面是光影交错的夜空，它们在夜的脸上投下阴影，忽明忽暗；她的脸色被照耀的那般皎洁，带着一线僵硬，如同天外那冰冷的月光。夏晨看的痴了，不知不觉沉沉睡去。梦里，都是夜的微笑与记忆，他怎么怎么都不愿醒过来。 五六个小时很快就过去。车子到达木棉镇的时候夏晨和夜还在睡着，售票员过来摇醒了他们，问，你们是到木棉镇下吧，车子已经到了。 夏晨干楞了一会，马上反应过来，叫醒夜，催促说，我们已经到了，赶紧收拾一下行李。 夜睡了那么久，此刻脑子异常清醒，赶紧提起自己的几个行李包，随着夏晨一起下去。后脚刚下车门，车门便顺即关上了，一声气鸣，绝尘而去。一瓢凉风从大街的尽头吹过来，两个人站在路口直打寒蝉。 现在，怎么办？ 我打电话给我哥，叫他来接我。 这么晚了，你哥早已睡了吧？ 没关系的，我哥他很疼我。说完夜拿出手机。她脸上的笑异常幸福与得意。秋天从没看过她这样，混身都放射出一种凛冽近乎耀眼的光芒。 令夜想不到的是，秋天要她自己打车回去。从电话里，夏晨听出他的声音很庸懒，完全不像夜说的他将自己的妹妹当成生活的中心。他在电话那头沉默好久，终于漫不经心地开口，夜，我很累了，在睡觉，你自己打车回来吧。他说完，未有等夜开口便迅速挂掉了电话。 夜的唇角轻颤起来，不住蠕着，忽然狠咬住自己的唇，眼里有闪耀的星光。 晨，对不起，我以为……看来我们得自己打车去了。她强颜欢笑。 呵呵，没什么，我们也没有多少行李的，不会太麻烦。 木棉镇的汽车站不在镇中心，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此刻又是夜间，所以比较难打到车。但因为木棉镇总体来说不大，所以开出租车的转来转去还是会开来这里。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见一辆残旧的出租车缓缓驶来。夏晨站在远出朝它招手，转身对夜微笑，这个地方，真的很美呢！ 夜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于是难看地笑。 夜的家离木棉镇不远，坐车只需要10分钟，可是路不好走，特别是在晚上，山路崎岖。当时的天空很黑，早已不见了月亮的踪迹，于是这段不长的路结果走了近半个小时。抱着好几包的行李，到家门口的时候夜整个人都虚脱了。掏开钥匙开门进去，夏晨还呆呆地站在门外。这种老式的泥墙房他已很久没有见过了。 不要看了，快进来吧，地方不是很大，别见外哦。夜放好行李，出来拉他进去。 夏晨走进几步，立在门口，呆呆地打量着屋内，客厅不大可是打扫的很干净，桌椅，长条柜有秩序地摆着，异常整洁，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长条柜的两边都用一块蓝地白花的布遮着，里面应该是房间。夏晨还没有反应过来，夜已端了水到他手里：很冷吧，快喝点水热热身。说罢，将他手里的旅行包接过来放在一边的地上。 这时候，房间里忽然有了一点声音。或许是看到外面灯亮着，于是一个头发乱蓬的男子走出来。 夜。他叫她。 哥。虽然才有过伤心与失望，但是再次相见的喜悦还是让夜忍不住上去抱住了他。 那个男人，就是秋天。夏晨无数次地听夜讲起过。 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挣扎，或许是看到有外人看着，秋天挣开了夜，只是付之一笑。 一路上，累么？ 累，不过总算到家了。面对秋天的时候，夜表现的就像一个初尝禁果的少女，那般天真无邪。 他是谁？秋天忽然指着夏晨。 哦，他是我的同…… 夜回来了么？从隔壁房间忽地又走出一个人，她的笑异常灿烂。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夏晨忽然坚持相信，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 可是夜侧身看到她的时候，脸色忽然变的很难看，是伤心？是悲痛？亦或是愤怒？她的脸都变青了。只见她没好气地走过去，开口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谁准许你睡我房间的？她的脸异常冰冷，语气质问。 那女生低着头，一声都不吭。她楚楚可怜地望着秋天，似乎在乞求他的帮助。 夜看到她的目光，似乎变的更加难以自持。 她说你走，我家不欢迎你。说完她就上去揪住她的衣服，从后面推她出去。 夜，怎么说话的呢，她是客人，你怎么这么没礼貌。秋天喝住他。 她不是我的客人，我不欢迎她！ 他是我的客人。秋天怒目圆睁。 夜不说话了，嘴唇蠕着，似乎异常难受，她深吸一口，看向它处，说，随她怎样，我不会让她再进我房间的。她企图以这样的方式将她赶走。可令夜想不到的是，秋天脸色一凛，拉起冬舞的手，说，她睡我的房间。 夏晨呆呆地站着，看着这一幕，那一刻，他是可以看到有晶莹的珠子从夜眼角流出来的。只见她别过脸，强忍住泪，声音轻不可闻：随你。马上的，她又跑过来拉起夏晨的手，说，那你只好睡我的房间了。她眼泪破碎，对着他笑。 夜，你们……你怎么……他是？秋天显然不能接受这突然的状况，语无伦次地问。 他叫夏晨，是我的男朋友。夜牵着他的手，向自己房间走去，没有回头。 夜……秋天又喊住她。 夜忽然回头对着秋天大吼，我再说一遍，他是我的，男，朋，友！ 夜回身的时候，夏晨看到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他心里忽地也一阵疼痛，难以停止。 那般莫名。 注：由于个人原因本文网络连载至此终结，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至于后面的，我相信大家以后会有机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