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移情别恋后,世子他急了》 第1章:入府 “小姐,快醒醒,我们到了。” 昏昏沉沉间柳婵真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早就死了,谁会叫她? 那道声音一直在她耳边挥散不去扰得她无法安息,她有些不耐的睁开眼,到底是谁啊,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她一睁眼就看见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她猛地睁大眼,惊呼,“杏桃?!” 杏桃一脸莫名,“是我啊,小姐您怎么了?” 柳婵真难以置信地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软软的,热热的,是活人的触感。 她又使劲的掐了下自己的胳膊,久违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嘶,好疼。”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杏桃担忧地接过柳婵真的手给她吹了吹。 刘婵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重生了,她低头瞧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四肢,抚摸着她还洁白细腻的肌肤,忍不住大笑起来。 杏桃被柳婵真的反常吓到,颤颤巍巍地瞧着她,也不敢说话,柳婵真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随即一把抱住杏桃,“杏桃,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她上一世所嫁非人,杏桃也被王府的人发卖了出去,她至死都没再见她一眼。 后来,天下大乱,也不知杏桃最后怎么样了。 “杏桃,我们现在是在哪?”她环顾四周,感觉像是在船舱里。 “小姐全忘了吗?我们是要去投奔江宁侯府啊。如今已到京城了,小姐还是快些吧,不然夫人又要骂了。” 投奔江宁侯府?柳婵真的眼睛瞬间亮了,幸好她的婚事还未定下,幸好她还没入府一切都还来得及。 上一世,她也是跟着娘亲投奔江宁侯府,侯府的人许是见她生得貌美,日后能利用她去攀高枝,所以对她和娘亲都很好,处处体贴小心。 她也确实过了一段舒心日子,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在她谈婚论嫁时,她才知道江宁候府对她的好,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她被江宁侯府用一顶小轿送给了当朝最残暴的王爷。 后面的日子,她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她常常被折磨至半死的状态,哪怕是逃,都逃不出去。 后来乱军入城,而她做为王爷的小妾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最后被人用一柄长矛结束了她短暂且悲惨的一生。 对,江宁侯府。 她这一次绝对不能入江宁侯府了。 她宁愿和母亲在外生活,都好过进入那个鸟笼子。 可她刚刚跑出船舱,就瞧见岸边有几位模样姣好的女子泪眼朦胧地被一个人卖给了另一个人,她瞬时愣在原地,抓紧了手中的丝帕。 杏桃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小姐,小姐,您跑这么快做什么。” 杏桃说着,又连忙取出席帽给柳婵真戴上,“小姐,您怎么能不戴席帽就乱跑呢。若是被人瞧见就糟糕了。” 明明她的脸已经被纱幔盖住,但她还是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不怀好意的视线,像是一只肥美的兔子走进了狼群。 是了,她怎么能忘了,如今可不是什么太平年岁。 朝廷昏聩,四境之内贼寇频出,她和母亲能一路平安无事的抵达京城也全亏了父亲旧时的人脉。 不然她们母女早就被人活吞了。 如今她在码头上露了真容,不知又有多少人盯着她们母女,若是见她们晚间没有落脚之处,没有庇护,还不知会怎样。 纵是将她掳去卖入红楼楚馆也尤为可知。 她正呆愣间,母亲王氏疾行而来,低声道,“我们快走,莫要在此地久留。” 此船的船老大是父亲旧时认识的朋友,他为防不测便派了船上一位值得信任的伙计带着她们母女前去投奔江宁侯府。 柳婵真一路上都在想着未来的事,这一次她一定不能再嫁给上一世的王爷了。 但她无权无势的一介孤女,又有谁会在意她的想法…… “你们是谁?”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柳婵真的思绪,她抬眸望去,眼前是一位模样端正,白白净净的小厮,而在他的身后则停着一辆简朴低调的马车,一双肤色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从内探出,随即便是一张五官精致,恍若天人的脸。 他如画的眉眼始终淡淡的低垂着,像是寺庙里垂眸淡看人世的神佛,不在乎的悲悯。 柳婵真的心蓦地一颤,她想,她找到办法了。 整个江宁侯府还有谁比得过面前这位世子呢? 甚至……十年以后,整个天下也再没有比他更有权势的人。 她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她虽认识面前的人,但和他的交集并不多。 上一世从入府至她离开,她和这位端方如玉的世子也只见过三次。 而今日,就是他们的第一次。 母亲如她记忆中的那般开口道,“我们是永固柳家的人。我是故去柳太守的夫人王氏也是贵府故去王夫人的妹妹。” 如玉如琢的贵公子抬眼看了过来,声若冷玉,“原是柳姨母。” 他渡步上前,俯身作礼,“侄儿崔衡见过姨母。” 王氏神色大喜,“原是衡儿,这么多年不见当真是认不出了。” “上次见你,你尚在襁褓,如今都长这么大了。瞧瞧,真是玉树临风,才貌双全。我在永固都听说你的贤名了。” 崔衡嘴角含着一抹温润的笑,“姨母谬赞了。” 王氏说着,让出一步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女儿,名婵真。” 柳婵真隔着一层纱幔对上崔衡的目光,他明明是在温润的笑着,可那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她欠身行礼,声音细软娇柔,“见过表哥。” 女子虽以席帽遮面看不清真容,但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似玉,身姿纤细窈窕,仍能看出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崔衡微微颔首,道,“婵真表妹好。” 语气温和有礼,态度不冷不热,让人挑不出错处。 “姨母随我进来吧,这几日我听祖母提起过您。”崔衡道,“她是日日盼着您来,如今见您来了,定喜不自胜。” 两人说着,便一同进了江宁侯府,杏桃见状,不忘转身给送她们来的伙计塞了一把散钱。 第2章:讨老太太欢心 崔衡的生母是柳婵真母亲的亲姐姐,但可惜的是王夫人在生下崔衡后身子亏损养了多年也未好,于八年前故去了。 自崔王氏过世,崔衡的父亲一直未娶妻,所以后宅掌家的是二房的夫人,地位最高的则是江宁侯府的老夫人。 柳婵真进了府后,就摘下头上的斗笠。 她的美貌历来是引人注目的,不然上一世也不会被江宁侯府送到王府去。 但崔衡还是同上一世一般目不斜视,仿佛她和旁人没什么区别。 柳婵真小心翼翼地瞧着他骨相出众的侧颜,若想改变送给王爷做小妾的结局,她必须要得到老太太的喜欢从而攀上崔衡。 上一世她在侯府三年也只见过他三次,其中两次都是在老太太那儿见到的,听府里的下人说,在一众孙辈中老太太最喜爱的就是世子,而世子也孝顺,日日都会给老太太请安。 柳婵真垂下眼眸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想和崔衡打好关系,那么也得先见得着人。 她身为女子平时居于后宅,而公子们都在前院,老太太所在的阑秋院是她唯一能见到地方。 “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回事?”王氏回眸问道,“一句话也不说,平日不是挺能说的么。” 柳婵真动了动唇,扯出一抹娇美的笑,“侯府的游廊庭院宛若仙境,女儿第一次来被迷了眼,也顾不得说话了。” 柳婵真不知崔衡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她在王府的那几年知道王爷喜欢单纯无知的女子。 他常说,女子若太聪明就不可爱了。 她想,崔衡应该也是如此。 王氏摇头一笑,“你这丫头还真是……” “也是我和她父亲平日里对她管束太严,都管成傻丫头了。”王氏道,“你可莫要见笑。” 崔衡温声道,“表妹单纯直率,很是可爱。” 柳婵真闻言开心的捏了下手心的绢帕,崔衡夸她了。 说明这一次留给他的印象还不错吧? 毕竟上一世,他对她说的话不超过三句,每句都是—— 表妹好。 一行人跨过二门,又经过一条曲巷总算到了老太太的阑秋院。 她记得老太太喜欢大大方方,会逗趣的孩子。 而上一世的她因父亲过世,被迫过上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所以整个人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拜见老太太时沉默胆小不说,眼睛里还含着悲。 老太太当日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与她亲近了。 崔衡对老太太院里的人说明她们的身份后,就领着她们进去了。 而她入府的消息在她们踏进侯府时便已传遍了。 后宅的姑娘们每日并没有什么事做,如今听说有新人来,一个个便都来了阑秋院等着见她们母子二人。 刘婵真跨过门槛,就听里屋传来女孩们的嬉闹声,她捏了捏掌心的手帕为自己默默打气,换上一幅得体的笑。 “老太太,王姨母来了。” “快请进来。” 柳婵真挽着母亲的胳膊,含着笑意推开帘子走了进去,一入内便瞧见老太太端坐上首,两侧皆是各房的小辈们。 柳婵真迎着好奇探究的目光对老太太盈盈一笑,俯身行礼。 母亲先上前和老太太攀谈,而她则是垂首站在一侧。 虽说老太太喜欢活泼的姑娘,但也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姑娘。 “可怜呐,你们姐妹俩都命苦啊……”老太太说着,冲柳婵真挥手道,“小姑娘上前来让奶奶瞧瞧。” 柳婵真大大方方上前,脆声唤道,“奶奶。” “哎。”老太太笑着应道,“这姑娘瞧着真不错。” “模样好,性子也好。” 她说着抬眸看向身侧的王氏,笑道,“你和姐姐把孩子都教养的很好。” 王氏谦虚道,“我这姑娘哪里比得上世子,我在永固也常能听见世子的美名。” 老太太嘴上谦道,“那不过是外面的人给面子罢了。” 老太太一直握着柳婵真的手,她便顺势坐在老太太下首的小凳上,整个人伏在老太太膝上,仰头道,“我在家时常听母亲提起您,说您巾帼不让须眉,持家有道,将偌大的侯府经营的蒸蒸日上。” 王氏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这傻丫头怎么突然开窍了? 老太太大笑起来,道,“我哪有你娘说的那么好。” 柳婵真笑得真挚又淳朴,“您比我娘说的还要好,我一看见您就觉得亲切。” 柳婵真说着,眼眶也红了,“我自小在家中也没有祖母,如今见了您,您就和我小时候梦中的祖母一模一样。”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小脸,“哎呦,可怜的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亲祖母。” 柳婵真得了老太太这句话,悬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 她假意伏在老太太膝头感动落泪,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正要抬头说话,侧着的脸正巧对上崔衡看过来的目光,她瞬时僵在原地。 他看见了?他是不是看见她笑了? 但他的眼神平淡,看不出任何波澜。 她有几分慌乱的移开视线,暗自安慰自己,肯定没看见,只是碰巧对上了。 他若是瞧见她笑,眼神不该那么平静淡漠,怎么着也会流露出些许不屑的情绪,可他什么也没有。 只是巧合罢了。 崔衡淡然的移开视线,举杯喝了口温热的春茶。 嗯,家中来了位爱撒谎做戏的表姑娘。 众人玩笑了几句话,便开饭用膳,侯府的媳妇,孙辈多,足足坐了两大桌子方坐下。 今日柳婵真和母亲是客所以和老太太一桌,而在柳婵真的对面便是崔衡。 她虽有心接近他,但也明白她若是在人前流露出半分妄想崔衡的苗头,她的下场可能比上一世送给王爷做妾还要惨。 崔衡是崔氏一族的骄傲,也是崔氏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孩子。 他的未来决不允许行差踏错,而他的夫人也该是同出身名门大族的姑娘。 莫说柳婵真的父亲死了,便是没死,她也是够不着他的。 当然,她也有自知之明。 她也不想着高攀他,只要能和他打好关系,为她寻一个好出路。 她就心满意足了。 第3章:被扔的糕点 晚间,王氏和柳婵真跟着嬷嬷前往侯府为她们母女二人收拾出来的小院。 小院干净整洁,有一间堂屋,东西两处偏房,堂屋的右边还有几间耳房,庭院内种了一株桃树,树下还打了一个秋千。 小院虽不大,但五脏俱全,还有她们自己的小厨房。 嬷嬷笑道,“这两人是老太太拨给你们母女的丫头,有什么活计尽管使唤她们就是。” “每日三餐会准点由厨房的人给您送来,您若日后还缺什么尽管告诉他们就是。” 王氏笑着道,“不缺了,替我谢谢老太太。” “谢什么,老太太说了,咱们啊都是一家人,以后侯府就是你们的家了。” 王氏笑着给了杏桃一个眼神,杏桃心领神会的上前塞给嬷嬷一块碎银,嬷嬷笑着接下,随即对柳婵真道,“按规制府里的姑娘们都有月银,如今婵真小姐来了自然也少不了。” “老太太说了,日后婵真小姐每月也和府中的小姐一样拿十两月银。” 这一点倒是和上一世一样,她盈盈一拜,道,“劳烦嬷嬷代我谢过老太太。” 嬷嬷笑着拉她起来,道,“小姐生得玉貌花容,福气还在后头呢。” 她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丫头一眼,小丫头两步上前,她双手举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上面盖着喜庆的红布,嬷嬷揭开红布,里面放着几块银锭约莫五十两的样子,银锭的另一端则是一根金灿灿的朱钗。 “这是老太太的心意,小姐莫要辜负。” 王氏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嬷嬷还是收回去吧,心意我们领了。” “太太这说的哪里话,长者赐不可辞,小姐还是收下吧。” 王氏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让柳婵真收下,送走嬷嬷后,柳婵真借口困了独自回了房间。 她瞧着上一世住了三年的闺阁,一时有几分恍惚,她轻轻坐下抚摸着床榻上柔软的丝绸,她好怕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梦,等明天一睁眼她又是世间的一缕游魂。 今日她算是开了个好头,给老太太留下不错的印象,可是该如何拉近和崔衡的关系呢? 她上一世之所以被送给王爷也是崔氏现任族长的决定,后宅女子的命运从不由自己决定,在外行走的男子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们的后半生。 她们是讨好的工具,是抵账的资产,是没有灵魂的摆件。 老太太虽地位高贵,但也无法左右她儿子崔氏族长的决定,唯一能帮到她的也只有崔衡了。 柳婵真对崔衡并不了解,她只知道他是才名远播的君子,也是后来人人颂扬的明君,他们都说他是好人。 次日一早,柳婵真先是吩咐杏桃去寻些做糕点的工具和食材,而后就带着老太太送来的丫鬟如意前去阑秋院给老太太请安。 她的运气不好,她到时崔衡刚走。 她便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方起身告辞。 “小姐,您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柳婵真一回小院杏桃就兴冲冲地上前问道,“小姐,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柳婵真道,“我准备亲手做糕点送给各院的主子们。” 她真正想送的人是崔衡,但若只是单独给崔衡送太惹人注目了。 杏桃瞪大了眼,“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做糕点了?” 从前柳婵真在闺阁中是从不下厨的,柳婵真愣了下,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我之前看厨房的李婶做过,瞧着并不难,便想着试一试。” 其实她是在王府里学会的,她自幼就怕疼,所以不得不学着讨好那个男人,免受一些皮肉之苦。 制做糕点时,杏桃一直跟着看,她瞧着自家小姐如法炮制般的做出从前和府里一模一样的琉璃桂花水晶糕时,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小姐,您仅看过一次就能做的这么好,简直是天才。” 柳婵真笑了笑,说,“好了,别贫了。你去和如意彩珠她们把糕点都去给各院的主子们送了吧。” 她哪里是什么天才,只不过是从前做得足够多而已。 杏桃俏皮一拜,道,“我这就去。” 崔衡所住的璟院距离柳婵真的院落颇远,他的院落也是整座侯府中数一数二的清幽雅致,光是面积就胜过三四个柳婵真所居的小院。 院门的小厮拦下杏桃,问,“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杏桃盈盈一拜,道,“奴婢是柳姑娘的婢女杏桃,来给世子送我家小姐亲手做的糕点。” “我家公子正在忙,东西先交给我吧。” 杏桃闻言也并未多想,便把手中的食盒交给了面前的小厮。 阳光透过深深竹林落在红墙绿瓦的小屋,覆着白纱的月窗后坐着一位捧书的清隽青年,墨发被玉冠束起垂至脑后,黝黑的眸子低垂望着手中的书,眼睫在眼下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小厮拎着食盒款步而来,“世子,这是柳姑娘送来的糕点。” 青年头也没抬就淡声道,“扔了吧。” 老太太出身将门,年轻时就好闻鸡起舞,如今老了睡得更是少,而崔衡如今正在朝中任职,每天一早就要出门上朝,他有时会在出门前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一起用早膳。 柳婵真摸清这一点后,为了能与崔衡碰上面,也起了个大早去阑秋院给老太太请安。 她出门时,天还未亮,杏桃接连打了两三个哈欠,“小姐,我们要这么早去给老太太请安吗?” 柳婵真搬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我们如今吃住都在侯府,自然要懂得感恩,对老太太尽孝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杏桃似懂非懂地说,“小姐,自您来了京城好像变了很多。” 杏桃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她甚至比她的母亲更了解她,也是她最信任的人。 但柳婵真还不想告诉杏桃关于她重生的事,这些事说出来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烦恼罢了。 柳婵真轻笑着说,“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又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呢?” 第4章:打听崔衡 阑秋院内,老太太含着一口花茶,包了几秒后随即吐在柳婵真捧着的茶碗中,她把茶碗放回身后丫鬟的托盘中,便抬手用绢帕为老太太擦拭嘴角。 老太太抬头道,“其实你不用一大早的赶过来为我做这些,我有她们伺候就够了。” 柳婵真一面为老太太净面,一面道,“奶奶是嫌我伺候的不好,还是嫌我烦了?”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柳婵真的腰,道,“我是心疼你这丫头,如今入了秋,早上冷风寒凉,你的院子又离我这儿远,来来回回的跑太辛苦了。” 柳婵真放下净面的丝帕又净了手方在老太太的下首坐下,“不辛苦,能陪在奶奶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啊。”老太太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头,道,“我的亲孙女都没有你孝顺。” 两人正玩笑着,房嬷嬷打帘进来,禀道,“老太太,世子来了。” 柳婵真心头一喜,她这次总算等到他了,也不枉她今日起了个大早。 她扶着老太太走出内室,就瞧见堂中立着一位身材高挑,容颜清隽的青年,他抬眼看过来时,神色如常,幽黑深邃的眸子平静如水。 柳婵真欠身行礼,道,“见过表哥。” 崔衡略微颔首,“表妹好。” “好,都好。”老太太笑着说,“都快坐下吃饭吧。” 席间,柳婵真提起她昨日送的糕点,“奶奶,我昨日送来阑秋院的糕点,您可尝了?” 她说话时,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崔衡,他正垂眸用银勺喝着碗里的南瓜粥,从他淡然的神色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老太太道,“尝过了,味道很好。听说是你亲手做的?” 柳婵真笑着应道,“是我亲手所做,奶奶喜欢我以后还做给您吃。” 柳婵真说完又看向崔衡,笑问,“表哥尝了吗?觉得如何?” 她先问过老太太了,如今再问崔衡也不算突兀。 崔衡放下银勺,唇角噙着一抹温润的浅笑,说,“尝过了,味道很好。” 柳婵真娇俏柔美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明媚动人的笑,无害柔软的像是廊下撒娇打滚的猫咪,“表哥喜欢就好。” 崔衡礼节性的应了一声,随即对老太太温声道,“奶奶,我去上朝了。” “你去吧。” 柳婵真有点遗憾,今天只和他说了三句话,人就走了。 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她才刚刚进府没多久,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很不错了。 其后的几天,柳婵真照常去老太太的院子服侍老太太起床,她有时候会遇见崔衡,有时候不会遇见。 算起来,她已经入府快一个月了,而这一个月她和崔衡的关系也仅限于一起吃过几顿早饭。 她不由开始焦急,她的时间本就没有多少,若是再不和崔衡拉近关系,她是不是又要被崔氏族长送给变态的王爷? 她趴在窗台上瞧着院中开得繁茂的桃树,纷纷扬扬的粉色桃花也不能治愈她低迷的心情,她低叹一声,想着她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杏桃在柳婵真的对面做着绣活,她听着自家小姐不住的对着桃树叹气,不由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叹气?” “杏桃啊,你说我该如何讨一个人的欢心?” 杏桃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问,“您要讨谁的欢心?老太太吗?老太太已经很喜欢您了。” 柳婵真摇摇头,“不是老太太。” 杏桃问,“那是谁?” 柳婵真犹疑片刻,轻声道,“崔衡。” 杏桃猛地睁大眼,手里的东西都吓掉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小……小姐,您不会是喜欢上崔世子了吧?” 柳婵真连连摇头,“我不喜欢他。” “我只是……只是……” 杏桃眼神怀疑,“小姐若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讨他的欢心啊?” 柳婵真忙低声道,“杏桃,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杏桃自豪地说,“小姐花容月貌,日后嫁的夫君自然不会差。” 柳婵真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有几分苦涩,若美貌的背后没有强横的实力做为支撑,只能沦为他人的猎物。 她上一世曾想,若她生得姿容平平,是不是也不会被侯府的人送给王爷?也不用遭受那么多的痛苦。 “杏桃,你听我说。”柳婵真神色认真,“我们如今住在江宁侯府,我日后嫁给什么样的人全然不由我做主。” “可崔世子不一样,他名声在外又官运亨通,身边定少不了优秀的儿郎。” “我……我只是想通过接近讨好他,为自己谋得一份好亲事。” “杏桃,你能明白我吗?” 杏桃怔愣片刻,随即道,“我明白小姐的意思了。” 她说完,又沉吟片刻,道,“小姐,我去帮您打听打听崔世子的喜好。” 柳婵真:“你……可以吗?” 杏桃拍了拍胸脯说,“小姐放心,这段时间我和厨房的李嬷嬷混得很熟,她自幼就在侯府做事,府中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杏桃压低了声音说,“李嬷嬷的儿子在世子身边当差,她一定知道崔世子的事。” 柳婵真的眼神瞬间亮了,“真的?你若能打听到崔衡的喜好,我给你涨月钱,双倍!” 杏桃一听涨月钱,眼睛也亮了,“小姐您就看好吧,我肯定给您问出来。” 杏桃当真是有几分真本领在的,她从李嬷嬷那儿旁敲侧击了一些关于崔世子的消息,其中有些是不辨真假的传言,有些则是切切实实能帮到柳婵真的消息。 据杏桃从李嬷嬷那儿得到的消息,崔衡拜访老太太的时间一般都在早膳前和日落后。 柳婵真只知道早膳的时候崔衡会在,却不知原来日落后崔衡也会去拜见老太太,那么想来她在清晨没见到崔衡的日子里,崔衡都是晚间去拜访老太太的。 崔世子怕狗,喜甜。 柳婵真总觉得这两条不太靠谱,最后称霸天下的男人会怕狗吗? 还有喜甜…… 柳婵真和崔衡也吃过几次饭,从来没见过他特别偏爱哪道菜和哪种口味…… 第5章:你怎么知道我会怕? “小姐,你看这样如何?”杏桃兴冲冲地说,“崔世子不是怕狗吗?我们放一条狗去吓他,然后小姐你再去把狗赶走救他,世子肯定会感激你的。” 柳婵真沉默两秒问,“这个主意是不是太幼稚了?” “有吗?”杏桃挠了挠头,“我觉得很好啊。” 柳婵真闻言又细想了想,撑着头说,“方法虽然幼稚,但好像是个还不错的办法。” “若是世子怕狗,那肯定会感谢赶走狗的我,若是不怕……我也能给世子留下一个善良纯真的好印象。” “对啊。”杏桃点头附和,“我们现在除了这个办法,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那……”柳婵真神色犹疑地说,“试试?” 她知道老太太喜欢下棋,而她从前在家中也曾学过棋艺。 这日,她便借着陪着老太太下棋为由,一直从午后时分杀至日落,院内燃起一盏盏暖橘色的灯,老太太许久没下得这般痛快,正起兴时,小丫鬟秋菊从外而来,道,“老太太,世子来了。” 老太太落下一子,道,“让他进来吧。” 崔衡打帘而入,一眼就瞧见老太太面前坐着的娇美少女,他清幽的眸中闪过一缕异色,随即恢复平静,服身道,“奶奶。” 老太太抬眸笑呵呵地瞧了他一眼,“衡儿来了,今日衡儿来的还怪早。” 房嬷嬷在一旁赔笑道,“老太太,现在可不早了,天都黑了。” 老太太一惊,随即看了眼外面的天,“我的天,原来我今日下了这么久了。” “老太太今日有柳小姐陪着下的的开心,自然忘了时间。” 老太太呵呵一笑,对崔衡道,“你表妹的棋下得极好,可比你当年啊。” 崔衡闻言笑了笑,目光落在两人中间的棋盘上,只一眼便看明白了眼下的局势。 柳婵真红着脸说,“我哪有奶奶说得那么好,表哥才名在外,岂是我能比的。” 崔衡温声道,“我常与奶奶下棋,奶奶的棋艺不弱于我。奶奶说好,表妹的棋艺定不会差。表妹就不必过于自谦了。” 老太太笑着附和,“你表哥的棋艺还是我教的呢。” 老太太说着又落一子,柳婵真在下棋的空隙瞧了眼站在身侧的杏桃,杏桃立即明白柳婵真的意思,悄悄的退了下去。 而这对主仆的眉来眼去又不小心被坐在一侧喝茶的崔衡全部看在眼中,他轻轻放下茶盏,暗想,这位表姑娘又想做什么? 老太太一面下棋,一面还不忘嘱咐崔衡,“衡儿啊,你等会回去时顺便送婵真回去。” “眼下天色已晚,我担心她一个女儿家走在路上会害怕。” 房嬷嬷道,“老太太,何不让柳小姐今夜歇在我们阑秋院?” 柳婵真一听这话立马急了,她努力了快一个月,好不容易有一个和崔衡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飞走了。 而且杏桃把狗都准备好了,若是再不实施计划,那狗又该如何处置? 不知是不是有崔衡怕狗的缘故,这么多年柳婵真从未在侯府见过一只狗。 柳婵真:“奶奶,我暂时不能住在阑秋院。自我父亲病逝后我就和母亲相依为命,若我母亲晚上没见到我回去,今夜又要睡不着了。” 柳婵真说得情真意切,让房内众人瞧了都直呼可怜。 唯有崔衡瞧了眼她低垂的眉眼和微微抖动的唇角,就知道她又在做戏博可怜了。 只不过她做出这般姿态来拒绝老太太,显然她的目标不在老太太身上,而在他身上。 “哎,你和你母亲都是可怜人。”老太太叹了口气,说,“罢了,下完这盘棋就让衡儿送你回去。” 柳婵真作势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道,“我能遇见奶奶这样好的祖母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柳婵真三言两语又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崔衡漫不经心地想,倒是位会哄人的。 一局棋罢,崔衡送柳婵真回去。 一出房门便是扑面而来的冷风,柳婵真不由瑟缩了下,崔衡瞧出柳婵真的异动,便低声问道,“是冷吗?” 柳婵真咬着牙摇摇头,说,“不冷。” 崔衡瞧了眼外面乌黑的天和被冷风吹得簌簌响的枝头,回头吩咐道,“拿件斗篷来。” “是。” 下人们很快从阑秋院里找出了一件厚实的斗篷给柳婵真披上,她的身子瞬间和暖了不少,她悄悄抬眸瞧了眼身侧的青年,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他骨相优越的侧脸上,为他清隽俊逸的五官笼上了一层金色的暖光,俊美的不似凡间人。 她捏了捏柔软的斗篷,心想,他果真如大家说的一般,是位善良的好人。 她记得她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惹怒了那位王爷,那人便让她穿着单薄的纱衣在寒冬腊月里跪了一晚上,她本来以为她会死在那个冬夜,可她还是活下来了。 灯火通明的阑秋院很快被他们二人落在身后,他们穿过长廊经过府内的花园,一切都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和清浅的呼吸声。 在这安静的黑夜中,忽而传来一声清脆的狗叫。 “汪!汪汪汪!” 柳婵真立马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站在崔衡前面,道,“表哥别怕,我保护你。” 崔衡的神色在听见狗叫时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借着月色看清在树丛后一闪而过的裙摆,那颜色和纹路像极了柳婵真身边的那位小丫鬟…… “汪汪汪。”狗叫声越来越近,而所有人也借着月色和灯笼的光看清了面前的生物,一只小狗。 不是可爱的昵称,真的就是一只小,狗。 地面上的狗还没有柳婵真的脚大,它通体金黄,眨着黑黝黝水汪汪的大眼睛仰着头对他们吼叫。 柳婵真人傻了。 她让杏桃去找狗吓崔衡,她就找了个这?! 这么小的狗,怕是连三岁孩子都吓不到吧…… 崔衡瞧着面前的狗,深黑色的眸子染上了一层笑意,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怕?” 第6章:你不会怕狗吧? 柳婵真咬了咬唇,说,“我……” 柳婵真葱白的手指绞着帕子,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她该怎么说呢? 若说是从下人那儿听来的,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窥探打听他的喜恶? 她虽没有回头,但仍能想象背后清隽的青年定是用那双含着笑意的深黑色眸子盯着她,眼底还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索性心一横,开始胡扯,“我在永固时有一位玩伴,他……他很怕狗,每一次都是我挡在他前面,我都挡习惯了。” 崔衡听着柳婵真的解释,目光却被女子裙摆下那双穿着粉鞋的小脚所吸引,她单腿站立,一只脚则略显不安的前后挪动。 他收回视线,心想,她又在瞎说了。 可她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敌人派来的探子? 但他早已暗中查过她们的身份了,确是他的姨母和表妹。 柳婵真开始说着还有几分心慌,可她越说越自信,好像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她转过身,为了增添自己的可信度直视那双含笑的眸子,“所以我刚刚听见狗叫声时,下意识的就把表哥也护在身后了。” 她话落,冲他扬起一抹娇美的笑,月色下的女子披着白狐斗篷,本就小巧的脸蛋被毛茸茸的狐绒包裹着露出一张愈发小巧的脸,粉颊雪肤,眸含清泉清波流盼,秀挺的琼鼻下那张饱满的朱唇微张,“但表哥怎么可能怕狗呢,何况是这么小的一只狗。” 那狗依旧还在狂吠,崔衡看向那只小狗,神色自若地说,“我不怕。” 他说完,又上前走了两步,垂眸道,“只是府中不曾养狗,这狗又是从何处而来?” 柳婵真怕崔衡追查此事,最后查到她的身上,便几步上前蹲下身子轻轻抱起小狗。 这狗也怪,明明刚刚还在狂吠不止,可人的手一旦碰到它,它就乖乖的了。 柳婵真抱起小狗,转身将小狗凑到崔衡面前,笑着说,“许是它自己从哪里的狗洞钻进来的吧。” 崔衡的眼前蓦然出现一只狗,他的神色骤然一变,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恢复如常。 “这么大的侯府竟然没只开门狗也太不正常了。”柳婵真说着微微歪头从圆滚滚的狗头后露出她的脸,“表哥既然不怕,我们不如把它留下来养着吧。” 柳婵真说着晃了晃小狗粉嫩嫩的毛爪子,说,“你看它多可爱啊。” 少女披着毛绒绒的白狐帽,可爱得像是一只纯白的小狐狸,而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可爱蓬松的黄色小狗。 崔衡就这么被两双水汪汪,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 这幅场景,无论是谁瞧了都会心软,可唯独崔衡不会。 他抿了抿唇,正要婉言拒绝。 怀里却蓦然多了一个软软的,毛绒绒的温热物体,他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险些维持不住他常年在人前的温润有礼。 “表哥,它和你多有缘啊,不如你就养着它吧。” 此时此刻,柳婵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随机应变的天才。 虽说美人救英雄的戏码失败了,但她却成功用小狗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崔衡养了它,她还可以借着小狗的名义常去崔衡那儿。 柳婵真啊柳婵真,人怎么能聪明成这个样子? 你可不能再聪明了,慧极必伤啊。 崔衡的整个身子都是僵的,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怀里的东西有体温,有心跳,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小狗尚且稚嫩的爪子。 他勾了勾唇,婉言拒道,“我公务繁忙,恐怕没有时间养它。” 柳婵真道,“没关系啊,它花不了多长时间,平时交给下面的人喂养就好了。” 她说着,弯下腰伸手摸小狗的脑袋,指腹不慎划过崔衡的手,崔衡立即退后一步,温声道,“表妹,男女授受不亲。” 柳婵真立时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对不起啊,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崔衡道,“表妹日后小心就好。” 他话音刚落,怀里的小狗就开始不安分了。 开始挣扎着往外跑,似乎是很想再让柳婵真摸摸它。 崔衡低眸看了一眼,道,“看来比起我,它更喜欢表妹。” “表妹何不收养它?” 那怎么行?她若养了这只狗,以后还怎么找借口去崔衡那儿? 柳婵真垂下眼睫,神色遗憾又伤感地说,“我也想养,但我养不了。” “我母亲闻不得狗味,我若带它回去,母亲的鼻子定然受不了。” 崔衡眉头微挑,“姨母的忌讳还挺多,又是见不到你无法入睡,又是闻不得狗味。”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看改日还是请位大夫给姨母瞧瞧。” 柳婵真摆摆手,一脸真诚地说,“谢谢表哥,但不用麻烦了。这都是小毛病,没什么大碍的。” 崔衡被噎住了。 他自幼的生长环境,造就他的身边没有愚蠢的人。 至少没有听不明白话的人。 “表哥,那就说定了哦。”柳婵真笑着说,“这只狗就交给你养啦。” 崔衡:什么时候说定了?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柳婵真见崔衡不说话,又故意激道,“表哥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不想养吗?” “可是为什么呢?它多可爱啊,又听话。” “难道表哥也和我那位玩伴一样,怕狗吗?” 崔衡轻笑了下,说,“我不怕,我养着就是了。” 柳婵真闻言满意的笑了,在回小院的路上,一路都能听见她娇软动人的声音, “那我们该给小狗起个名字。” “就叫他福宝好了。” 崔衡送回柳婵真后,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他没做一秒的停留,就转身把福宝递给身后的小厮,他眉头微皱,伸手掸了掸沾满狗毛和狗爪印的衣服。 可那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掉? 他瞧着冥顽不灵的脏印,眉头是越皱越紧…… 他身后常年跟在崔衡身边的小厮蓝基忍不住低下头掩饰笑意,他自幼时起就跟着世子,何曾见过世子这般狼狈的模样? 崔衡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眼蓝基手中的福宝,皱眉道,“等会把它处理了。” 蓝基问:“若是柳姑娘问起来呢?” 崔衡想起刚刚聒噪难缠的女子,沉默两秒说,“暂且养着吧。” “别让我看见它。” 第7章:崔世子真的怕狗 次日,柳婵真去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笑问, “听说你们昨夜捡了只奶狗?” 柳婵真立即起了兴,这件事若是在老太太这儿过了明路,她以后也能光明正大的去崔衡的璟院看狗了。 “是啊。”柳婵真说,“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奶狗,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福宝。” 老太太连连称奇,“我们府中并未养狗,多年来府内一只狗也没有。怎么突然多出一只小奶狗,真是奇怪。” 柳婵真用昨晚的借口解释道,“许是从哪个洞里钻进来的,毕竟是小狗。” 老太太点点头,道,“说得也有道理。” 柳婵真犹疑片刻,问,“奶奶,我们府中为何不养狗啊?一般的高门大户都是要养几只看门狗。” 老太太:“你不知道?” 柳婵真摇摇头。 老太太蓦地哈哈大笑起来,道,“说起来这件事还和衡儿有关呢。” 柳婵真眼睛亮了,“这件事怎么会和表哥有关系?” 老太太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在你表哥小时候啊,府里还是养着几条狗的。” “别看你表哥如今持重老成,他小时候可顽皮得很。” “非要去逗那小狗,结果被狗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就落在他的小腿上。” “自此以后啊,衡儿也就落下了怕狗的毛病,所以这府里啊,一直再没有养过狗。” 柳婵真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看着稳重的崔衡小时候也这般顽劣,她正捂嘴笑着呢,却又听见老太太说崔衡怕狗,她的笑顿时凝在脸上。 什么?! 崔衡怕狗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柳婵真想到昨晚她对崔衡的所作所为,瞬时五味杂陈,所以她是硬给一个怕狗的人塞了一只狗? 她不敢再想崔衡现在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现在别说让崔衡以后拉她一把了,他恐怕不推她一把就算他善良了。 老太太瞧出柳婵真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柳婵真哈哈笑了两声,掩饰道,“我没想到表哥这样神仙似的人也有这样顽劣的时候。” 老太太闻言心情极好的大笑了两声,道,“现在大了愈发无趣了,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柳婵真笑着附和几声,心中却急成了一团乱麻。 没事没事,那只是小时候的崔衡怕狗。 现在的崔衡不见得会怕,何况昨天的狗那么小,对于成年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威胁,也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昨晚崔衡自己也说了不怕,他若是真怕肯定会自己放开小狗,也不会一直抱着了。 柳婵真一直在心中默默安慰着自己,但她其实也没多大的信心。 告别老太太后,柳婵真一时之间也没做好去璟园面对崔衡的准备。 她记起崔衡上一次夸奖她的糕点做的好吃,便想着再给崔衡做一份糕点送过去以此试探他的态度。 杏桃见柳婵真又进了小厨房忙碌,便问,“小姐这次又要给全府的主儿们送糕点吗?” 柳婵真摇摇头,说,“不必,这次只送给老太太和世子。” 上一次她之所以送全府也是因为她初入府中以免落人口舌,这次她入府也有一段时日了,她对老太太的亲近全府上下人尽皆知,再加上昨夜她和世子一起遇狗的事定然也已传开了,如今再送他一份糕点也不算突兀。 杏桃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上次小姐辛辛苦苦做出糕点送给各院的小姐们,可她们却半点也不领小姐的情。” “怎么了?”柳婵真顺口问了一句。 杏桃微抿了下唇,她上次去厨房时正巧听见那几位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在闲聊,言语间满是对小姐的轻视。 丫鬟都敢这样私下里说她们小姐,她们的主子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她们呢。 杏桃想了想还是把话压了下去,说,“没事儿。” 她不想让小姐知道心烦。 柳婵真揉面的手顿了顿,她上一世也在侯府呆了三年,何尝不知道那几位小姐的性情,大房的姑娘芸桃,芸兰,一位生性懦弱,一位则生性高傲,她们两人向来不喜往人多的地方去,一位是胆怯,一位则是瞧不上她们。 二房的姑娘芸玫和芸荷,一位生性热烈善妒,一位狡黠藏拙,这两人是最喜热闹的,但同时也不太好相与,若是顺着她们倒也罢了,可若不小心得罪了她们…… 可免不了麻烦。 总之这四位姑娘性情不同,但都不太好相与。 而她上一世因为深入简出,从不惹眼,所以和她们并未有过多的交集,但二房的芸玫似乎一直不太喜欢她,每每碰上了总是少不了刺她两句。 柳婵真一边揉面一边说,“不必在意她们,左右和她们也不会有太多交集,等以后各自嫁了人,这一辈子恐怕都见不上了。” 柳婵真说到这儿,又不免悲从心中来。 眼下,她前途未卜,唯一的希望崔衡似乎又被她得罪了…… 她轻叹一声,寄希望于这次做的糕点能讨他喜欢,算是她昨日的赔罪了。 柳婵真这次特意做了糖蒸酥酪,它味甜不腻,口感酥脆,特别适合喜甜的人。 希望崔衡喜甜的消息是真的,能喜欢她这次做的糕点。 她把新鲜出炉的糕点装入盒装,想了想又取了纸笔,写了几句话夹在字条中,算是她的道歉和试探。 “杏桃。”柳婵真把这盒夹带了字条的食盒交给她,吩咐道,“你亲自把它送去璟园给崔衡。” 杏桃接过食盒就往璟园去了,到了院门口依旧是上次的小厮。 小厮见她又拎了一个食盒,嘴里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上次柳姑娘做的糕点被崔衡拒绝,最后也全都进了他们嘴里。 杏桃把食盒交给他,道,“这是我们小姐亲手做的糖蒸酥酪,请世子尝尝。” 小厮道,“我这就给世子送去了。” 杏桃盈盈一拜,道,“劳烦了。” 小厮拎着食盒前去书房,容颜清隽的青年端坐案前低头查看案宗,窗外的阳光落在他修长而消瘦的身上,为他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宛若神仙临凡。 饶是小厮见惯了崔衡的郎艳独绝,但仍是愣了片刻,随即弯腰禀道, “世子,柳姑娘送糖蒸酥酪来了。” 青年抬眸瞧了眼那食盒,随即又低下头,声音清冷,“扔了。” 第8章:纸条的下落 小厮得了令退下,转身欢天喜地的唤了几位相熟的小厮一起拆了食盒躲在廊下悄悄吃了起来。 崔衡对于小厮们做的手脚未必不知情,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左右是他不需要的东西。 蓝基经过廊下,一眼就瞧见几个鬼头鬼脑的小厮悄摸蹲在廊下,一看就是没干什么好事。 他猫步上前,随即快速出手给他们几人的后脑勺一人一下。 几人吓得大惊失色,回头瞧见是蓝基,松了口气。 那模样周正的小厮压着声音问,“您吓我们作甚?” 蓝基瞧了眼中间已经被翻开的盒子,故作严肃,“你们几个小子不好好当值竟躲在这儿偷摸吃东西。” 那小厮笑了下,说,“这是柳姑娘送来的糕点,世子让我处理了,我们这不是正在处理吗?” 小厮说着又拿了一块递给蓝基,说,“您尝尝?这柳姑娘的手艺简直好过泰华楼的大厨。” 蓝基咬了一口,入嘴香酥。 他们几人很快就将柳婵真辛辛苦苦做出的糖蒸酥酪吃了个干干净净。 一位眼尖的小厮瞧见盒子里还夹着一个小纸条,他伸手扒拉出来,捏在手里,“咦?这是什么东西?” 蓝基看了一眼,就知道定是柳姑娘写给世子的。 这东西不是他们能看的。 他一把将小纸条抢过来,说,“这东西是你们能看的?” 几人笑了下,不与他争辩,其中那位负责送点心的小厮问道,“这……应当是柳姑娘给世子写的,要给世子看看吗?” 蓝基想了想,说,“容我想想,你们只当从未见过这纸条,可记下了?” 几人连连点头,说,“我们晓得。” 柳婵真连着几日都只是在早餐时遇见崔衡,她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但从他的神情上来看,好似并未对她有什么不满。 她不安的心总算回归原处,想来也是那狗本就小,加上又过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还会怕呢。 何况她又写了纸条道歉,想来崔衡是不会与她计较的。 安下心的柳婵真又开始琢磨着与崔衡亲近的办法,这日,她偶然从阑秋院嬷嬷的嘴中听见芸兰姑娘酷爱读书,自己屋里的书都读了个遍,常常去璟园找世子借书。 柳婵真顿时心生一计,芸兰能去找崔衡借书,她为何不能? 她并未直接去璟园而是先与老太太谈论起此事,她故作苦恼地说, “我昨儿刚读完我带来的书,以后都不知该看什么了。” 老太太笑着说,“这有何难,打发人再去买点就是。” “对了,我们府里也有一处书斋里面收着不少书,也够你看一阵子了。” 柳婵真说,“倒不是缺书看,只是不知该看什么。” 柳婵真说到这,难过地垂下头,“从前父亲在时,都是由我父亲告诉我该读什么书,父亲说,女儿家若是读了不该读的书,会平添许多不该有的忧愁移了性情。” 老太太见素来活泼的柳婵真忽而红了脸,登时心软了, “哎呦,我的小心肝啊,你可别哭了。” 老太太说着,倾身为柳婵真轻柔的擦拭眼下的泪,“你父亲在天上瞧着你为他落泪也定会心疼,只要你过得好,你父亲见了也开心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 柳婵真见目的达到后,抽抽噎噎地止住了泪,说,“瞧我,竟当着奶奶的面落了泪,都是我不好,带累奶奶为我操心。” 老太太一脸心疼地瞧着她,“你这孩子真真是惹人心疼。” 老太太见她止了泪,想起她刚刚的话,道,“你不知要看什么,何不问问你表哥?” “衡儿自幼就博览群书,还是有几分才气,看书的事你问他定错不了。” 侯府内爱读书的除了崔衡还有芸兰姑娘,比起身为男子的崔衡,显然让柳婵真询问芸兰更为靠谱。 但归功于柳婵真常常来阑秋院陪着老太太时能常碰上崔衡,两人虽在老太太面前并未有亲密之举,但提起帮忙的事,老太太第一个就想到他了。 或许,老太太也是考虑到芸兰素来清高孤傲的个性,便没有让柳婵真去打扰芸兰。 “这……”柳婵真故作犹疑,“表哥公务繁忙,我去会不会太打扰他。” 老太太笑着说,“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你是他妹妹,他再忙,为你找几本书的时间也是有的。” “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儿就去问问看。” 老太太说完,问道,“衡儿回来了吗?” 房嬷嬷微微欠身道,“回来了,今儿一下朝就回来了。” 老太太闻言,笑着看向柳婵真慈和地说,“去吧。” 柳婵真压下心中的激动,盈盈一拜,道,“谢奶奶,我这就去了。” 柳婵真出了阑秋院心情大好的朝着璟园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她忍不住轻哼了几句悠扬的家乡小调。 柳婵真到了璟园后,小厮并未将她拦下,而是将其引入偏房入座。 “柳姑娘,您请稍待,我们世子一会就来。” 柳婵真笑着说,“无妨,我不急。” 她本想着去看看福宝,但想着这是她第一次来璟园还是留个好印象,就暂且作罢。 她并没有等太久时间,崔衡就打帘而入了。 他穿着一身月白的宽袖长袍,墨发从肩头垂落,散落在月白色的锦袍上,如玉如琢的清隽五官温和的笑着,“表妹今日忽然到访可是有何要事?” 他生着一张温和无害的面皮,当那双笑意吟吟的眸子看向你时,你好似情不自禁地就会信任他,依靠他。 他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那儿就像是悲天悯人,慈悲心肠的神佛。 柳婵真忽而萌生一个想法,如果她直接了当的请求他帮忙,他会不会看在他们是亲戚的份上帮帮她呢? 但这个荒谬的念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不敢赌。 她怕她提前暴露目的,会让他觉得她是抱有谋求好处的心态才接近讨好他的虚荣没骨气的姑娘。 男人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点也是她从那位残暴的王爷身上学到的。 第9章:借书 柳婵真笑吟吟地说,“听说表哥才高八斗,璟园内又有不少书,我今日特来向表哥请教,想讨几本书回去看。” 崔衡笑问,“表妹要看什么书?” 柳婵真道,“我也不知看什么,表哥可有推荐吗?” 崔衡顿了顿,道,“既如此,我去书房挑几本书给你。” 他话落,便起身而去,柳婵真忙站起跟了上去。 “表哥,我和你一起去。” 崔衡瞧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璟园内有两间书房,一间是他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一间则是存放诸多书籍。 书房门口立着一位老仆,他在侯府做了一辈子的下人,如今年迈了便领了这么一份相对清闲的差事。 他见崔衡来了,连忙将书房的门打开,恭敬地请他们二人入内。 这间书房的面积比柳婵真的内室还要大两三倍不止,梨花木制成的书架直通天花板,一座座书架摆放的极为规整,书本也按照类别放在一起。 柳婵真惊叹于此间藏书的本书,她问,“这里的书你都看过吗?” 崔衡笑着说,“倒也没有全看过,只看了约莫七八成。” 七八成…… 柳婵真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书籍,也是相当可观的数量了。 至少是她这辈子也看不了的量。 “好多……”柳婵真赞道,“难怪表哥才名远播,这么多书我是一辈子也看不完的。” 崔衡从书丛中取出一本递给柳婵真,道,“这本书通俗易懂,笔触诙谐,你看了定不会觉得闷。” 柳婵真接过书低头看了眼,是本类似于杂谈的书。 “这本你也看过吗?” “嗯,看过。”崔衡说,“写得很有趣。” 她还以为崔衡只会看那种正经书呢,原来他也会看这种杂谈啊。 阳光透过窗落在深色的木质地板,柳婵真抬头瞧着他的背影,身姿欣长,宽肩窄腰,如墨的发丝就垂在身后,偶尔转过的侧颜美得惊心。 他实在是位很完美的人。 性情,样貌,才能,样样出类拔萃。 柳婵真的思绪不由飞远了,也不知将来他会和什么样的女子结婚。 她记得上一世,似乎直到他登基,他都没有妻子…… “表妹,这本如何?” 崔衡听身后的人没给他应答,便转身去瞧,少女抱着刚刚他给的书,眼神飘忽不知又在想什么。 他愣了下,随即又轻唤道,“表妹?” 柳婵真回过神,问,“怎么了?” “这本书你看如何?” 柳婵真弯眸一笑,道,“表哥挑的定不会错。” 书房里很安静,除了他们两人外,只有一本本沉寂的书,院外的鸟也时不时叫嚷几声,不知在说什么。 清幽的甘甜味时不时会飘散至柳婵真的鼻尖,可当它被吸入鼻子后又有股淡淡的凉味,她初时以为是书本的香味,可每当她靠近崔衡时,这股味道就愈发明显。 原来是崔衡身上的味道。 她抬眸去瞧他的侧颜,轻声问,“表哥,我上次给你送的酥酪,你可尝了?” 崔衡神色不变,眼中依旧是温润的笑意,“我尝了。” “表妹的手艺很好。” 柳婵真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脚,那他也一定看见她写的纸条了吧? “那……” 剩下的话她不好意思开口,她要怎么说? “怎么了?” 她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她想,他一定是看见了吧。 只是照顾着她的情绪和女儿家的面子,所以装作不知。 她咬了咬唇,说,“上次的事对不起。” “我听奶奶说,你……不太喜欢狗。” 她没有说出怕那个字。 她想,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 “一点小事而已。”崔衡说,“表妹不必介怀。” 他说着又递给柳婵真一本书,道,“这些书应该够表妹看一段时间了。” 柳婵真抱着三四本书,盈盈一拜,道,“谢谢表哥。” 她说完,又试探性地问,“表哥,那……我能去看看福宝吗?” “可以。”崔衡说,“我让蓝基带你去吧。” “我有事要忙,恕我不能相陪了。” 柳婵真闻言有点遗憾,她本来是想着能跟着表哥一起去看看福宝呢。 但她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好,那我不打扰表哥了。” 柳婵真与崔衡告别后,便将书递给刚刚在门口等着的杏桃,而后跟着蓝基往后院去了。 福宝肉眼可见得被养得很好,肥嘟嘟的,就连皮毛也光滑鲜亮了不少,像是一块胖嘟嘟的金元宝。 福宝似乎还记得她,冲她摇着尾巴就跑了过来。 柳婵真摸着他柔软蓬松的毛发,一时间也将烦恼甩在了脑后。 至于崔衡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她和福宝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又给它喂了点东西,便准备告辞。 临行前,她想着去和崔衡说一声。 “柳姑娘,我们世子正在忙,恐无暇见姑娘。” 柳婵真笑着说,“我就去和表哥打声招呼,不会打扰他的。” 蓝基想了想,道,“那姑娘在此稍待片刻。” 柳婵真依旧眉眼弯弯,“好,劳烦你了。” 她瞧着像是脾气很好的娇软姑娘,可想做的事都很坚持,哪怕会被拒绝,也仍不当一回事的坚持着自己。 蓝基很快回来,说,“柳姑娘请跟我来。” 蓝基领着她去了另一间书房,她到时,正好瞧见崔衡放下手中的毛笔, “见过福宝了吗?” 柳婵真笑着说,“见到了,它被表哥养的很好。” 她说着又是盈盈一拜,“今日多谢表哥帮忙。” “举手之劳罢了。” 柳婵真也不是不识趣,她见崔衡确实忙着,也并未继续打扰,说了告辞后就转身离开。 今日她和崔衡又亲近了几分,这样的进度不由让柳婵真感到心情愉悦。 等她和崔衡再进一步,她就可以试探性的探探他的口风了。 或者等关系亲近了,她可以试试从崔衡的朋友中挑选一位嫁了。 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堪称放浪,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比起名声和贞洁,她更想要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上一辈子的折磨,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第10章:下棋 柳婵真带着杏桃慢慢往回走,经过花园时,见府中的腊梅开得正红,不由驻足欣赏红梅。 若是放在初入府时,莫说是一片红梅,便是满山红梅,柳婵真也没有心情看一眼。 瑟瑟北风吹过枝头带下片片花瓣暗香浮来,柳婵真伸手接住随风而落的花瓣,轻而软的花瓣落在她的掌心,带来阵阵酥麻的痒意。 她饶有兴致地捏起花瓣在地上拼凑起图案,杏桃见状便兴致盎然的为她收集花瓣。 “小姐今日兴致真好。” 杏桃已经许久没见到小姐心情愉悦的样子了,自打老爷死了以后,小姐整日都郁郁寡欢,进了侯府后虽整日里都在笑着,但她看得出来小姐其实并不是真的开心。 柳婵真微微一笑,正欲说话,从树后忽而传来丫头们闲谈的声音。 “府里新来的柳姑娘生得真是花容月貌,楚楚动人,从前我瞧着芸玫姑娘已是国色天香,可柳姑娘一来生生将她比了下去,瞧着也不过那样了。” “呸,生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死了父亲寄人篱下的孤女!瞧她那一副狐狸精的样儿,说不好她那父亲也是被她克死的!以后也就是给人做小的命。” “做小?这不至于吧,无论如何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还不信?你且等着吧。” 杏桃气得双眼通红,直起身子要冲出去和她们理论,柳婵真却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嘘。”柳婵真食指放在嘴边,说,“犯不着和她们争辩。” 她们话说的难听,可是又有哪里说得不对呢? 她确实死了父亲,以后也确实会被送出去做小。 她一只手拽着杏桃,另一只手逐渐收拢,尖利的指甲在掌心印出一道道白色的月牙印,刚刚收集而来的花瓣在她的掌心挤压出汁,零落成泥。 她们还在骂,骂她谄媚奉承,骂她整日在世子面前搔首弄姿不知天高地厚。 “小姐。”杏桃眼睛红红的,豆大的泪水从眼中滚落。 柳婵真拉着她悄悄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不过是骂几句而已,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在王府的点点滴滴。 烧红的银针,带刺的长鞭,冬天的冷水,布满尖刺的木板。 比起上一世的痛苦,几句小丫头的辱骂真的不算什么。 那个人…… 想起那个人,她的身子就止不住的颤栗,那个人不止手段残忍,就连嘴也比她们毒多了。 “小姐。”两人走远后,杏桃挣开柳婵真的手,“小姐,您刚刚为什么拦着我?” “她们!她们……”杏桃嘶哑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她们怎么能那么说你。” 柳婵真握着杏桃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用绢帕为她轻柔的擦拭眼泪,“傻杏桃,哭什么?” “你家小姐不是好好的吗?”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她们说吧。” “小姐……”杏桃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忽然变成这样,若是从前小姐定是第一个冲出去扇她们大耳刮的人。 “好了,别哭了。”柳婵真垂下眼睫,轻声说,“她们也没有说错,我确实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杏桃哭得更凶了。 若非老爷忽然出事,小姐怎么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从前小姐也是有父母疼爱,千娇万宠长大的宝贝千金啊。 柳婵真从璟园那儿借来的书籍只大概扫了几眼就搁置在一边,她本就不是一位多么喜欢看书的人,从前心中没事时,尚能看得下去,如今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她一心只想着如何改变送去王府的命运。 这日,她照旧去阑秋院给老太太请安,两人用过膳后,老太太主动提出杀几局。 柳婵真自是求之不得。 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下了几盘后,就觉吃力,但又上了瘾,总想再来几把。 新的一盘棋刚开,崔衡就来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对他招招手,“衡儿,快来。” “奶奶。”崔衡欠身行礼,动作优雅大方,抬头时眉宇舒展露出温润的笑意。 柳婵真侧眸瞧着,窗外的光恰好落在他身上,反射出他眼底细碎流动的光,像是夜空浓郁璀璨的星。 她心头一动,心中忽而生出一个荒谬的感觉。 似乎崔衡对她的笑和对老太太的笑不同,或者说,他的笑只对老太太不一样。 这种感觉很微妙,他面对旁人时温润有礼却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像是含笑的仙佛,他平易近人,眼底满是慈悲和温柔,可你知道他离你很遥远,是你永远触碰不到的存在。 但他对老太太笑时,这层看不见的屏障却消失了,像是不肯露出心房的人对着最亲近的人露出他柔软的肚皮。 柳婵真甩了甩脑袋,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崔衡是多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她感觉的那样。 “衡儿,快。”老太太说,“你来替我下两把,我看着。” 老太太乏力了,但又想下,便想着让崔衡暂时替她。 “好。”崔衡很快应下,抬眸看向对面娇美的少女,“那我就向表妹讨教几招了。” 柳婵真面上平静得很,心里却早已乐开花了。 啊啊啊,简直形势大好,她和崔衡下上棋了。 若是她这盘棋表现好,以后是不是能常约他下棋? 或者说,她输给他以后,以精进棋艺为借口去找他? 柳婵真的小脑袋转的飞快,但丝毫不耽误她说话,“表哥客气了,应当是我向表哥讨教。” “表哥可千万手下留情啊。” 老太太:“你们兄妹就别客气了,快下吧。” 崔衡莞尔一笑,手执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他的手本就极白,在黑子的衬托下显得比雪还要白三分了。 柳婵真不慌不忙的落了颗白子。 她虽然不算聪明,但唯独于棋道算得上是大师级别了。 崔衡从前看过柳婵真和老太太下棋,从她们的棋局来看算不上多么厉害,所以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他下着下着,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又落一子,黝黑的眼眸微微闪动,表妹的棋风像极了一个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抬眸瞧了眼对面皱眉苦思的小姑娘,是巧合吧,明明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第11章:改变策略 柳婵真为了以后能通过下棋而接近他,算是把自己压箱底的功力都拿出来了。 她能勾得老太太对和她下棋一事上瘾,可不是随随便便下的,每一步她都仔细研究过了,包括每一局的输和赢,都是她算计好的。 要想每一局的棋局都能按照她的想法进行,她的真实棋艺定然需要比老太太高出许多。 崔衡的眼中多出几分兴味,没想到看着不甚聪明的柳婵真竟下得一手好棋,当真是怪哉。 崔衡对柳婵真的现有印象是有心机,但不多。 柳婵真从前在家中时因父亲喜欢下棋,她也就自幼跟着学,受家风影响,她对棋道还算精通,可真正让她的棋艺拔升一个档次的,是王爷。 老太太在旁看的津津有味,她也瞧出柳婵真的棋艺比她平时表现的还要好, “你这小丫头棋艺竟这般好,平日里果真是哄我这老婆子玩,让我的。” 柳婵真红了脸,说,“奶奶棋艺高超,我又何须让呢?” 崔衡抬头就对上少女羞红的脸,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如今红了脸愈发娇艳欲滴。 他自认见惯了美人,对美色也从不贪恋。 可这一瞬却还是让他的心本能的跳了一下。 但他并未当一回事,很快地移开视线,低头看棋盘上的棋局。 老太太呵呵笑着,“又哄我这老婆子玩。” 这盘棋局,两人足足下了一个时辰以柳婵真落败而结束。 柳婵真轻叹一声,道,“表哥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 崔衡笑道,“表妹虽输,但我赢的也不容易。”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直至嬷嬷打帘进来说开饭了,几人方住了嘴去用膳了。 柳婵真从阑秋院回来时,太阳斜斜的挂在西边,一点一点的向下沉。 虽说她若在阑秋院呆至深夜可以让崔衡送她回来,但毕竟男女有别,她若总是这样做,难免让其他人察觉出不对。 其实她并不是怕别人如何说她,只是担心老太太也察觉出她的小心思。 她刚进了院,母亲王氏就站在正堂门口唤道,“你这一天天的也不落屋,整日往外面跑什么?” 柳婵真服身道,“我是去侍奉老太太了。” 母亲王氏冷着脸说,“你且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柳婵真瞧着这幅架势,就知道等待她的不是什么好事。 柳婵真跟着进了屋葱白的手拉上王氏的袖角,试图撒娇,“母亲。” 王氏却难得的没有吃她这一套,她面色铁青,厉声问,“你刚刚去哪了?” 柳婵真知道母亲是动了真格,吓得收回了手,喏喏说,“我去阑秋院了。” 王氏面色依旧冷若霜冰,“可是又见了崔衡?” 柳婵真并未瞒她垂头道,“世子后来也来了。” 她话落后,母亲并未说话,而是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母亲的脸色比那锅底还要黑。 “你……”王氏顿了顿,“可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瞧上了崔衡?” 柳婵真大惊,猛地抬头辩解道,“我没有。” 王氏并不信她,她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若不是对崔衡动了心思,又怎会日日往阑秋院跑,惹出那些闲话来? 她想到这儿,眼眶也不由红了一圈。 “真真。” 柳婵真身子一颤,自父亲去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母亲这样唤她的小名了。 “你听我的,莫要对崔衡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和他……是断无半分可能。” “若……”王氏咬了咬唇说,“若你姨母没死,若你舅舅没死,若你父亲没死,或许,你和他还能有几分希望。” “可眼下是绝无可能,江宁侯府继承人的妻子断然不会是位对他们毫无助益的孤女。” 王氏对柳婵真说番话,又何尝不是诛自己的心? 曾几何时,他们王氏也是显贵门户,可子嗣不丰,自她哥哥去后,门楣也没落了,而柳家也全靠柳婵真的父亲撑着,刘太守死后,剩下旁族们没甚出息不说,一心只想着吃她们母女的绝户。 若非她将大半家私变现带着柳婵真投了侯府,还不知她们如今会怎样。 柳婵真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辩驳母亲也不会信她,她的行为确实很反常。 王氏拉上柳婵真的手,轻声说,“你且安分守己的在侯府里待着,你的婚事我会替你想想办法,定会给你找位良人。” “至于崔衡,你就忘了吧。” 柳婵真张了张唇,她能说什么呢? 她上辈子是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的小院,却还是被送去了王府。 可死而复生回到过去的事连她自己说出来都不会信,何况是母亲。 况且母亲为了她的事已经拼尽了全力,为了她日后的出路,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她千里迢迢的投了侯府。 她若说出来,母亲真带着她离了侯府,外面群狼环伺,她们母女又该如何自保?她不忍心再带累母亲了。 留在这儿,至少母亲的往后是安全的。 柳婵真垂眸道,“我从未生过不该有的念头。” 王氏勉力笑了笑,说,“你明白就好,这几日阑秋院就别去了,我会去替你分说,你这几日先待在房间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是。” 柳婵真回了自己房间后,并未伤怀太久,就重整士气,思索新的法子。 母亲都看出她的不对劲,她若再用原计划,老太太也难免会看出来。 看来在阑秋院时她要稍稍避开些,至少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频繁…… “小姐,您慢点,等等我。”杏桃紧随其后,可却跟不上柳婵真的步调。 柳婵真低声说,“再慢点就来不及了。” 柳婵真已经连续几日都踩着点来这条长廊,这儿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但却是从璟园到阑秋院的必经之路。 柳婵真想,既然母亲不想她总是去阑秋院碰见崔衡,她就在这儿等着。 这里没什么人,除了他们双方贴身的下人外,再无他人知晓…… 也幸亏崔衡平日里身边带的人少,一般在府内,他身后只有蓝基一人,而蓝基速来嘴严,定不会有闲话传出去。 “小姐,我们都来了几日了,真能等到崔世子吗?” 第12章:有所图 杏桃话音刚落,柳婵真就听见从拐角处传来阵阵细小的脚步声。 她连忙回身对杏桃比了个嘘声的动作,而后理了理刘海与裙摆,装作刚从阑秋院出来的样子。 她刚走出两步,崔衡就从拐角处徐徐而来,月白色的宽袖锦袍随风而动,腰间坠着一枚光洁温润的云纹环佩,单手垂至身前,骨结分明的手比那白玉还要白三分。 他噙着笑意的黑眸在看见她时,略微弯了弯,随即停下脚步,道,“表妹好。” 柳婵真向后看了一眼,只见他身后只跟了蓝基一人,心中不由一喜,她面带笑意上前盈盈一拜,声音娇软动人,“表哥好,表哥是要去见奶奶吗?” 崔衡点头,“正是。” “我刚从奶奶那儿出来。”柳婵真说着转身从杏桃手中取过一物,她转过身,食指轻轻在木盒上的锁扣上一翻。 ‘吧嗒’一声,木盒开了。 其内安静的躺着一支品相上好的毛笔。 崔衡微不可闻地挑了下眉头,问,“表妹这是……?” 柳婵真仰脸一笑,说,“表哥上次借书与我,我还未正经谢过表哥呢。” 崔衡笑道,“不过一些微末小事,你送来的糕点就算谢礼了,这东西你且收回去吧。” “那怎么能一样?”柳婵真上前一步,将木盒朝崔衡的方向推了推,“表哥就收下吧,我久居侯府,日后免不了还要打扰表哥,这东西就算是我提前给表哥的谢礼。” 柳婵真说着,微微嘟了嘟嘴,十足十的娇俏可爱,“表哥若是不收,我以后可不好意思再找表哥了。” 崔衡漫不经心地想,不来找他?倒是件好事。 他往日里在侯府除了见老夫人以外,甚少与其他人接触,包括他的那帮妹妹,兄弟们。 可自打这位表姑娘入了府,他总能见到她。 一次二次是巧合,可次次如此。 他可不信什么还是巧合。 “表妹既这般说了,我也只好笑纳了。”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接过木盒,上首又传来男子清冽的声音,似是一涓潺潺的溪水温柔的流过干涸的大地,“表妹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可直言,我虽不才,愿尽微薄之力。” 柳婵真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你能帮我介绍一位可靠温润的夫君吗? 但她忍住了。 虽然很想现在就请崔衡帮忙,但还不是时候。 自古女子婚事皆是父母媒妁之言,哪有女子自己开口找夫君的道理? 这种话就连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说,都会羞臊,何况是外男? 这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也就算是彻底毁了。 人人都会觉得她是放浪淫贱的女子。 柳婵真浅浅一笑,日光透过树影斑驳的落在她脸上,粉腮边两个小酒窝深陷,明明是极娇媚勾人的模样,眼下却透出几分娇憨之态,“那我就先谢谢表哥啦。” 她说完,莲步轻移微微侧身让开长廊,“表哥请过。” 崔衡轻轻“嗯”了一声,略微颔首后就不做留恋的转身离开。 柳婵真回眸瞧着崔衡玉树兰芝的背景,不由在心中感慨,表哥可真是位好人啊。 直至崔衡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杏桃方小声问,“小姐为什么刚刚不说?” “我瞧着崔世子温和有礼,对小姐您也很好,小姐刚刚若是顺势说出来,世子说不定就同意了。” 柳婵真轻叹一声,说,“到底是婚姻大事,贸然开口还是太唐突了。” “若是弄巧成拙,泄露了风声……” 另一头的崔衡将木盒不在意地丢给身后的蓝基,蓝基接过木盒,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 “世子,柳姑娘好像对您格外上心啊。” 崔衡神色不变,并未开口。 蓝基小心翼翼地看着崔衡的神色,见他没说什么后,又跟着说, “又是给您送糕点又是送笔的。” “上一次还硬让您养福宝,那狗我查了,好像就是柳姑娘身边的杏桃悄悄抱进府的。” 蓝基之所以和崔衡说这些,也是为了试探崔衡的态度。 柳姑娘上次送来的糕点中夹的字条还在他手里呢…… 柳姑娘生得花容月貌,那身段和妖精似得,难免他家世子不会动心…… 崔衡眼眸微变,当日路遇福宝时,他就察觉出有蹊跷。 一桩桩一件件联系在一起,事实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 柳婵真确是他表妹无疑,他们一路从永固走来投奔侯府,万不可能是与政敌合谋。 况且……以柳婵真的脑子,也干不了细作的活。 那么只能是她对他有所企图了。 蓝基继续道,“柳姑娘……不会是心仪世子您吧?” 他家世子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干有才干,要家世有家世,打眼整座京城,也找不出能比他家世子还要好的人。 莫说寻常的贵女,就连宫里的公主也有心仪世子的。 柳姑娘一时惦记上了世子,也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崔衡淡淡睨了眼蓝基,道,“多嘴。” 蓝基讨好一笑,立即住了口。 心仪?呵,他从她眼中看不见半分真心,若说是心仪,还不如说是有所图。 至于图什么,来日方长,总能知晓。 柳婵真别了崔衡后,就紧赶慢赶地往回走,路上还特意叮嘱杏桃, “千万别和母亲说我们在路上遇见崔衡的事。” 杏桃拍拍胸脯说,“放心吧,小姐,我指定不说。” 两人刚回院子,王氏就唤她上前。 柳婵真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不会那么倒霉吧。 她前脚刚见了崔衡,不会母亲后脚就知道了吧? “母亲。” 王氏道,“你瞧见我们带来的那支笔了吗?就是那支白玉套青金石螭龙纹毛笔。” 好消息,母亲不是为崔衡的事找她。 坏消息,她前脚刚拿了这支毛笔送给崔衡,后脚母亲就用了。 天杀的,她母亲甚少写字,更不说用毛笔了。 这支笔自她们带来就一直积灰,母亲怎么忽然想起它了? 她该怎么说,说她拿去用了,母亲现在要看可怎么办? 若说送人了,又要问她送给谁,若是知道被她拿去送给崔衡,定少不了一番说教。 说不好还要将她关在屋中,不允她出门。 柳婵真舔了下唇,说,“我不知道。” “许是来的时候匆忙,没有带吧。” 王氏柳眉倒竖,“不可能,我明明记得带上了。” “那也许是路上颠簸掉了呢。”柳婵真说着挽上王氏的胳膊,说,“不过是一支笔罢了,打发人再去街上买一支就是。” 王氏轻叹一声,说,“那支笔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罢了罢了。”王氏无奈摇摇头,“许是真的落在路上了。” 第13章:司云华 柳婵真勉强应付过母亲后,觉得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拉近关系,求人办事可少不了送礼。 可她身边之物皆是些女子用的东西,实在没有适合送崔衡的物件。 她想了想,只能先央托母亲,求几件适合送礼的物件。 柳家虽没落了,但并不穷困。 她们母女二人从永固带来了大量银钱和奇珍异宝,可供几代人花销。 母亲虽奇怪柳婵真忽然要起了东西,但她和夫君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她的东西以后也都是要全给她的,所以也就把仓库的钥匙给她,任她取用。 一连下了多日的阴雨,本就寒凉的天顿时又冷了许多。 门上挂上一层厚厚的羊毛毡用以抵挡寒气,屋内各处燃着银丝炭,柳婵真坐在窗前瞧着被风雨打落的桃花。 杏桃打帘而入,带来阵阵寒气,她拎着装满水的掐丝玛瑙银壶弯腰将它放到炉火上温着,“小姐,这天儿可真够冷的。” 她话落,又给柳婵真倒了杯热茶,“小姐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柳婵真喝了口茶,是顶尖的碧螺春,唇齿间满是茶香,她缓缓放下茶杯。 自上次在廊下见过崔衡后,她已多日未见过他了。 她若再不去崔衡面前刷刷存在感,他恐怕都要将她忘了。 她正想着这次见他的法子,目光忽而扫到书架上的书。 她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是现成的筏子吗? 她起身取下当初从崔衡那儿借来的书,道,“杏桃,我们走。” “小姐,今儿的天太冷了,不如天气好了再去?” 柳婵真摇摇头,“今日就去。” 这点冷哪里比得过下雪的冬夜? 柳婵真携杏桃一路往璟园去了,呼呼而过的冷风刮得她小脸生疼。 路面又因近日连绵的冷雨而湿滑不已,若是一个不谨慎便会滑一跤,她只得慢慢的小心走。 原本只需两刻钟的路程,今日愣是走了三刻钟。 “柳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世子刚刚出府了,您看,要不……”院口的小厮说着看了眼柳婵真怀里的书,道,“您把书先给我,我帮您放回去。” 出府了?! 柳婵真捏了捏书角,丧气极了。 早知他不在,她今日也不必踩着泥巴巴地赶过来了。 柳婵真把书递给小厮,又问,“那你知道表哥何时回来吗?” 小厮顿了顿,说,“主子的事,我一个做奴才的哪里知道。” “不过世子若是办起正事,时间可说不准,许是二三天都不会回来。” 柳婵真闻言也只得作罢,只道,“若是表哥回来了,劳烦您知会我一声。” 柳婵真怕小厮多想,又补了一句,“我是想等表哥回来了,再问他借几本书。” 小厮笑得热情,“放心吧,等世子回来,我一定告诉世子您来找过他。” 他这话说得漂亮,柳婵真的要求却被他挡回去了。 “有劳了。”柳婵真也并未为难小厮,略微颔首后就带着杏桃回去了。 杏桃:“今日这么冷,也不知世子出去做什么去了。” 柳婵真道,“表哥在朝廷担任要职,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吧。” 她话音刚落,迎面走来一位脸生的俊俏青年,他穿着一袭青蓝色的窄袖长袍,领口与袖口都镶着银丝边的流云纹,深蓝色的腰封上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石。 瞧着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 他有着一双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微微上扬的眼尾流露出几分少年独有的意气。 柳婵真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谁——司云华。 他是崔衡的知交,也是崔衡未来最重要的下属,新朝的常胜将军。 柳婵真的心瞬间热切起来,若是能嫁给他…… 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司云华今日是特来找崔衡商议要事,却没想到竟遇见了一位玉软花柔,朱唇粉面的漂亮姑娘,他一时看得痴了。 柳婵真对上他痴迷且热切的视线,宛若被烫了一下似得别开眼,又羞又慌的低下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美人莲步轻移经过他的身旁,他恍若闻到一阵醉人的芳香,勾得他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他回头想唤她止步,却又怕唐突了佳人。 她娇媚妍丽的像是林间的精魅,话本里撩人的艳鬼,总归绝不像是凡间的俗物。 他正踌躇间,一阵清风拂过,吹落美人腰间的手绢,他连忙上前捡起,追了上去, “姑娘,您掉了东西。” 柳婵真缓缓转身,如水雾般的眼睛瞧了他一眼,司云华当即便觉浑身酥倒。 杏桃替柳婵真接过司云华手中的手帕。 柳婵真盈盈一拜,道,“多谢公子。” 司云华呆头呆脑地问,“小姐莫不是侯府的桃花成了精?” 柳婵真捂嘴一笑,弯起的眉眼闪过细碎的光,“这位公子真会说笑,我是来姨夫府上借住的柳姑娘,不是什么桃花精。” 司云华忙道,“我叫司云华,是崔衡的朋友。” “原来是表哥的好友。”柳婵真柔声说,“你今日是来府上找表哥吗?” “正是。” “可是……”柳婵真顿了顿,说,“我听说表哥已经出门去了。” “出去了?”司云华神色困惑,挠了挠头,“是他让我今天来的啊。” 柳婵真眼眸一闪,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说,“许是我听错了,司公子不必介怀。” 柳婵真说完,又是盈盈一拜,“小女就先不打扰司公子和表哥商议要事了。” 她说完,便由杏桃扶着转身而去了。 她走许久,方轻声问,“杏桃,现在还能看见司公子吗?” 杏桃悄悄回头瞧了眼,随即低声说,“看不见了。” 柳婵真松了口气,把胳膊也从杏桃的手上拿下来。 杏桃一脸兴奋地说,“小姐,刚刚那位公子好像就很不错哎,他完全被小姐您迷住了。” 柳婵真只是轻笑了下,并未说什么。 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刚刚遇见的司云华身上,而是在想崔衡。 明明璟园的小厮说崔衡出去了,为什么司云华又会上门来找呢? 难道是小厮说谎了? 柳婵真又紧接着摇摇头,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小厮没有必要骗自己啊…… 可能是真的出门了,或者是因为崔衡今日要见外客所以不方便见她…… 柳婵真正想的出神,只听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尖利的讥讽, “柳姑娘可真是好手段啊。” 第14章:我想娶柳姑娘为妻 这声音刺耳又熟悉,柳婵真定下脚步,回身去看,只见一位姿容艳丽的妙龄少女站在树下,她身段婀娜,如流云般的发髻上插满珠翠,宛若神仙妃子。 只是她此时怒目圆睁,眼中妒火中烧生生破坏了她的美感。 柳婵真神思游移地想,若是她的动作再做小一点,定会十分生动美艳。 她下次若是在人前生气,可不能如她一般。 柳婵真微微低头,问道,“芸玫姐姐这话何意?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上一世她曾和崔芸玫短暂地打过几次交道,她从前虽见了她也总爱阴阳怪气地刺她二句,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过。 柳婵真仔细思索过一番后,也还是不知究竟是在何处得罪了她。 “你听不明白?”崔芸玫冷笑一声,“如今这府里还有谁有你这样的下贱心思?” 她说完,又啐了一口,“整日不是缠着衡哥哥不放就是勾搭外男,呸,也不知羞。” 杏桃气愤不已,当即站出来驳道,“你怎能这般污蔑我家小姐?” 崔芸玫斜眼睨她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你家小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杏桃还要再说,却被崔芸玫的丫鬟抬手给了一个大耳刮,打得杏桃连连败退,白净的小脸登时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刘婵真连忙扶住杏桃,美眸中染上一层薄怒,“芸玫姑娘,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羞辱我?今日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定会如实禀告奶奶!” 崔芸玫不屑地笑了一声,“呦,拿奶奶压我?” “我知你惯会装腔作势讨奶奶欢心,但你可不要忘了江宁侯府姓崔不姓柳,我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 崔芸玫冷冷的盯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识趣就老老实实的滚回你的破院子呆着,不准再妄想你不该想的人,若不然……” “你看我能不能把你们母女赶出侯府!” 崔芸玫话落,用肩膀狠狠撞了下刘婵真的身子,她素来体弱,哪里敌得过崔芸玫故意发狠的力气? 她被撞得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滑倒在湿漉漉且沾满泥土的青石板路上,掌心下的小石子硌得她双手刺痛。 杏桃惊呼一声,“小姐!” 洁净漂亮的衣裙瞬时泥泞不堪,钻心的闷痛从膝盖处传来,她强忍着痛笑着安抚杏桃,“我没事,别担心。” 杏桃扶着柳婵真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柳婵真本想避开王氏可正要进屋时,身后传来王氏的惊呼声,“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杏桃眼圈一红,正要告状,却被柳婵真拽住了。 她说,“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杏桃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还要瞒着夫人,明明是崔芸玫弄的,为什么不说? 王氏瞧着她一身的脏泥,几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怪道,“你要成日里的往外跑。” “这下好了吧,也该摔你一跤长长记性。” 柳婵真默了几秒,低声道,“今天确实不该出门。” 她虽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虽说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崔芸玫,但她此次出门也遇见了司云华。 看司云华的样子多半对她也有几分好感。 若……若她能嫁给司云华,她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柳婵真这边正想着,王氏正和杏桃一起帮她脱去脏掉的衣裙,衣衫尽褪后,露出女子皎白曼妙的身姿,王氏忽而大叫一声, “天呐。” “怎么摔成这样了?” 柳婵真闻言方回神低头去看,只见右腿的膝盖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略有干涸的血迹红得刺眼,红得惊心。 在看见血时,她那麻木的痛觉也终于逐渐苏醒。 在摔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很痛,但她怕杏桃担心,所以一直忍着痛没有说。 杏桃连忙去找来止血的药膏,王氏接过药膏动作轻柔地为她涂抹伤口。 她近距离地瞧着母亲,她低垂的眼角爬满细密的皱纹,嘴角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习惯性的向下垂。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王氏抬头瞪了她一眼,“还在发呆,也不知你一天在想什么,好好的腿让你摔成这样。” “这回肯老实了吧?” “对不起。” 王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给她涂抹药膏。 璟园。 司云华还是念念不忘刚刚偶遇的女子,崔衡和他说话时也是一副神思不属的神色。 崔衡微微皱眉,问,“子逸,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近日家中出了什么喜事?” 司云华摇摇头,说,“我没事。” 没事?崔衡瞧着司云华呲着大牙傻笑的样子,很难相信他是没事。 司云华注意到崔衡探究的视线,又想起刚刚的女子说她是来江宁候府借住的柳姑娘,那么想来崔衡一定知道她。 他又羞又喜地问,“伯安,我确有一事想向你打听。” 崔衡甚少能见到司云华害羞的扭捏样,眼中多了几分兴味,问,“何事?” “听说你家有一位借住的柳姑娘?” 崔衡微微挑眉,“没错,是我母亲姊妹带来的姑娘,姓柳,她父亲原是永固的太守,但却赫然离世,因此便借住我家了。” 司云华眼睛一亮,问,“那她可曾婚配?” “女子的婚约之事皆由她父母做主,我岂能知晓?” 崔衡垂眸细想,因是不曾婚配,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地往他面前凑了。 “那你帮兄弟我问问,拜托你了。” 崔衡轻笑一声,问,“你见过她了?” 若不然,司云华不会是这幅心切模样。 “我刚刚来的时候偶然撞见了。”司云华说话时,脸颊浮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她不小心掉了手帕,我替她捡起来了,因而和她说了几句话。” 崔衡眼中兴味更浓,不小心? 分明是故意为之吧? 他摇摇头,柳婵真这些小手段也只能骗骗司云华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小傻子了。 司云华说着又猛然一拍桌,道,“伯安,你是我兄弟,我也不瞒你了。” “我……我喜欢柳姑娘,若她并未婚配,我想娶她为妻。” 第15章:探病 崔衡眉头微挑,故意问道,“若她有呢?” 司云华顿时面如死灰,接着求助性得挽上崔衡的胳膊,“伯安,那你可得帮帮兄弟我啊,打小你脑子就聪明,你一定能想到办法吧?” 崔衡唇角轻轻扬了扬,抬手指向地图上的一点,道,“你若能把此事做好,我定助你得偿所愿。” 司云华的眼睛顿时亮了,“一言为定啊,我肯定给你做的漂漂亮亮。” 崔衡怀疑司云华今日一心扑在柳婵真身上,压根没有听他刚刚说了什么。 “你可看好了。”崔衡修长的食指又点了点地图,道,“万仞关的兵最为顽固,桀骜,可不好收服。” 司云华眯了眯眼,笑得张扬又自信,“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我保证半年内定将千仞关的兵收得服服帖帖。” “好。”崔衡收回手,“那此事我就放心交给子逸了。” 柳婵真因腿上受了伤,行动不便,所以暂时无法去阑秋院给老太太请安。 她便遣了如意去阑秋院禀明缘由,如意去了没多久,老太太身边的房嬷嬷领着一帮子小丫头来了。 她打帘入内,先是对柳婵真请了安,接着问道,“姑娘的腿伤如何了?老太太可是心疼得紧,劳烦姑娘让我瞧瞧,我也好回禀了老太太。” “不碍事,不过是些皮肉伤。”柳婵真说着撩开了裤管露出膝盖给房嬷嬷看。 房嬷嬷瞧了一眼,惊呼道,“呦,伤得可不轻啊。” 柳婵真放下裤子,笑着说,“只是看着吓人些。” 房嬷嬷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太要强了,这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王姨妈看了定然心疼坏了吧。” 柳婵真抿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房嬷嬷又道,“姑娘家的肌肤最要紧,若是落了疤可就难看了。” 她说着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瓷白的小盒,递到柳婵真手中,道, “这是珍珠玉液膏,祛疤的效果最好,宫里的娘娘们都用此物,就这一小块啊可是千金都换不来的。” 柳婵真闻言,忙道,“此物既如此珍贵,房嬷嬷还是拿回去吧。” “我实在受之有愧。” 房嬷嬷拍拍她的手,说,“姑娘这说得什么话,老太太心疼你,你就安心用。若没了,老太太那儿还有。” “你可千万养好身子,老太太还想着你呢。” 房嬷嬷这一趟除了给柳婵真祛疤用的珍珠玉液膏,还又给了不少首饰,布料以及用以补身体的人参燕窝。 其中一株点翠海棠花纹的头花最得柳婵真喜欢,她瞧着那青蓝的翠羽和中心的那一抹红,便心生喜爱。 杏桃为柳婵真添了杯茶,道,“小姐姐,老太太送了这么多东西给您,可见是真心疼你。” 柳婵真笑了下,把首饰放进盒子里递给杏桃,道,“下次见老太太记得给我带这支簪子。” 杏桃轻盈地服身一拜,道,“是。” 她收下盒子将它放至在柳婵真的梳妆台上,随即转身取了药膏为柳婵真上药。 “小姐,老太太这般疼您,芸玫姑娘推您的事,您真的就打算算了吗?” 杏桃说着,又嘀咕道,“小姐也真是的,就算不给老太太说也该告诉夫人啊。” “小姐怎么就闷不吭声地生生忍下去了?” “这可真不像小姐您,若是从前您指定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小姐不说我说您,您真不该这样忍下去了。您以为忍下去,她就会放过您吗?她只会愈来愈过分!” 柳婵真听着杏桃的碎碎念,心也不由飘远了。 从前……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父亲没去世时的从前了。 或许杏桃说的没错,从前的她不会善罢甘休,可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了。 她的性情,她的棱角早就王府煎熬的那些岁月中,全部磨平了。 “崔芸玫说得也没错,江宁侯府姓崔,老太太虽疼我,可她毕竟是崔芸玫的亲奶奶。” 杏桃委屈地问,“难道小姐就这么算了?” 柳婵真摸了摸她的脸,说,“对不起,昨日的一巴掌委屈你了。” “都是我这做主子的没用,护不了你。” 杏桃轻咬下唇,眼眶微红,“小姐不要这么说,奴婢不委屈,只是心疼小姐。” 柳婵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一会你去我妆笼里选件你喜欢的簪子。” “日后我们见了崔芸玫离她远些就是,左右我在这府里也待不了几年,犯不着和她那种人置闲气。” 杏桃笑了下,重重点头,“我听小姐的。” 柳婵真笑了下,又偏头去想自己的事了。 虽然她对杏桃说此事就此作罢,但她心里到底也是有几分郁气的。 她虽在明面上不好对崔芸玫做什么,但不代表她不能在背地里做些什么。 她垂眸细想昨日发生的所有事,能让崔芸玫气到失态,定不会与崔衡有关。 哪怕她真的对崔衡有想法,崔芸玫做为堂妹,断不会气成那样。 勾搭外男,不该想的人。 柳婵真眼眸亮了亮,她知道崔芸玫气急败坏的原因了。 司云华。 司云华是司家这一代的独子,司氏世代为将,满门忠烈,也是这京城里一等一的尊荣世家。 司云华本人虽文采略差了点,但却是司家近几代最优秀的将才。 他还未及冠时,就领兵打了一场大胜仗。 自此少年鲜衣怒马扬四海,引无数小姐倾心。 想来崔芸玫应是心仪司云华了,或许,她之所以会在昨日同时碰见司云华和崔芸玫,也是因为崔芸玫得知司云华入府寻崔衡,特意赶去相见的。 柳婵真捧脸笑了下,不过崔芸玫的这一片芳心终归是错付了。 上一世没有她,司云华也没有娶崔芸玫,听说他的夫人是在后来打天下时遇见的一位女将军,两人沙场相遇,携手共战,一时也引为一段传奇佳话了。 她默默在心中对司云华这辈子还未谋面的妻子道歉。 自柳婵真受了伤后,老太太前二日还日日派人问询,可忽而有一天却不曾派人来探望了。 柳婵真心中本能地浮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又很快安慰自己,许是老太太见她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就未曾派人来了。 第16章:廊下受冻 柳婵真的腿伤刚好,就麻利地带着杏桃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这次她入了院,却被房嬷嬷拦在廊下, “柳姑娘,老太太这会正在睡着,劳烦你等一会了。” 柳婵真心中微惊,今日她来的时间和往日并无区别,平日里老太太早就醒了,缘何今日还在睡着。 “奶奶是身子不适吗?”柳婵真神色关切,“往常这个点奶奶早就醒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内室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就是几句断断续续的玩笑话。 听声音像极了崔芸玫。 柳婵真捏了捏手心的帕子,问,“里间是芸玫姐姐吗?” 房嬷嬷笑道,“是芸玫姑娘,她昨儿住在阑秋院与老太太睡在一处了。” 柳婵真扬起一抹笑,道,“原是如此。” 房嬷嬷欠身道,“劳烦柳姑娘在此间稍待一会,等老太太醒来,老奴再请您进去。” 柳婵真神色不改,依旧温柔地笑着,“好,劳烦嬷嬷了。” 房嬷嬷转身打帘入了里屋,柳婵真朝里瞧了一眼,但有绣工精美的屏风挡着,所以什么也看不见。 京城的隆冬本就寒冷至极,北风不断,何况是清晨的冬日。 即使柳婵真披着厚重的白狐裘抱着和暖的手炉,但在不断吹风的廊下站了一会,也还是冻得双脚发冷,小脸通红。 杏桃咬了咬唇,想要说什么,但也知道这里是老太太的阑秋院,她们的一举一动定在老太太的监视下,刚刚她还瞧见长廊尽头似有人影浮动…… 主仆二人在廊下冻得瑟瑟发抖,里屋却传来祖孙二人欢愉的笑声。 柳婵真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她何尝不知这是老太太在故意为难她。 可她除了默默忍受以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江宁侯府的人瞧着都各个都似天大的好人,但实则对她又能有多少真心呢? 养着她就像养着一只日后能为侯府带来好处的金丝雀,只要她这只鸟儿稍有一点脱离掌控,就会褪去往日的和善,敲打惩罚她。 杏桃咬了咬唇,也终于明白小姐为何不将那日的事情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终究是崔府的老太太。 柳婵真的双脚乃至双腿都没了知觉,头也开始发晕,她素来怕冷,在王府冻过那一夜后,就更怕了…… “小姐。”杏桃红了眼,低声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何必在这儿廊下自取其辱,里屋内一声声欢愉的笑声如同钢针一般刺着她的心,她不敢想小姐此时此刻心中又会有多痛。 柳婵真低眸说,“杏桃,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站在这儿就好。” 她尚有狐裘,手炉保暖都冻得瑟瑟发抖,而杏桃却只有一件银鼠长袄御寒,想来要比她冷过十倍。 杏桃摇摇头,“我和小姐一起等。” 柳婵真闻言,侧身将自己怀里的手炉塞到杏桃手里,低声道,“这手炉不暖和,你帮我拿着。” 杏桃红了眼,哪里是不暖和,分明是小姐怕她也冷着。 柳婵真估计又约莫站了一刻钟的时间,天边的日头也渐渐升起来了,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的毛毡帘被人从内揭开,露出房嬷嬷那张圆润的脸,“柳姑娘,老太太醒了,你进来吧。” “好。“柳婵真应了一声,正欲抬脚,双脚却似没有知觉一般不听她使唤,她踉跄了几步,还是杏桃扶着她,她方稳住身形,向屋内走去。 房嬷嬷惊呼一声,“柳姑娘,您没事吧?” “哎,都怪老奴粗心,刚刚竟忘了扶柳姑娘去偏房候着,竟让姑娘大冷天的在廊下等着,真是该死,柳姑娘,您可莫怪啊。” 柳婵真哪里敢怪房嬷嬷,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是老太太的心腹。 莫说她,就连崔氏族长江宁候见了也得敬着。 “我没事。”柳婵真笑了下,但她觉得可能因为脸被冻得僵硬所以没有平日里笑得自然,“房嬷嬷不必介怀。” 她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房嬷嬷压根没有看她。 她转过脸去训那些小丫头们,“你们这帮吃里扒外,养不熟的小贱蹄子们,瞧着柳姑娘站在廊下受冻,也不提醒一声,成日里心思都用在哪去了?正经心思没有,天天就想着些歪门邪道。” 房嬷嬷这话哪里是在骂小丫头们,话里话外分明是在点她。 想来定是崔芸玫添油加醋的说了些什么,不然几天之间,不会这么大的改变。 能让老太太这般如临大敌的恐怕也只有世子崔衡了。 房嬷嬷扭过脸,又笑道,“柳姑娘快进屋,这天寒地冻的,若是染了风寒,可真是要了命了。” 杏桃在心中暗骂道,装模作样,若是真怕小姐冻着早就请小姐进去了。 柳婵真入了内室,顿觉身子和暖许多。 杏桃为她解去身上披着的白狐裘,顺手挂在入门处的架子上,而后紧跟在小姐身后。 柳婵真绕开屏风,走进最里间的内室,一位面容慈和的老太太端坐上首,左侧则坐着花枝招展的崔芸玫。 崔芸玫的目光在与她相对时,闪过一抹得意,似乎是在告诉她,谁才是崔府真正的小姐。 柳婵真捏了捏手中的绢帕,脸上笑得愈发乖顺,她欠身道,“请奶奶安,芸玫姐姐安。” 可两个人却似没有看见她,压根不理她。 崔芸玫拉着老太太扯东扯西,一会说谁家小姐的簪子有多好看多名贵,一会又说府里的绣娘愈发不尽心了,绣得衣服越来越不好看。 老太太一一笑眯眯地回了她。 柳婵真见状也不羞不恼,只是乖顺的站在一边,听着祖孙二人的谈话。 崔芸玫都说了三回不同的簪子后,老太太好似才发现她一般开口道, “呀,婵真丫头来了。” “你们也是,婵真丫头不说话,你们也哑巴了不成?也不知提醒我这个老太婆一句” 柳婵真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分讽意,主仆都是一个德行。 她抬头笑道,“我和嬷嬷丫头们都见奶奶和云玫姐姐聊得开心,所以不忍心扰了奶奶的兴致。” 第17章:问询 老太太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冷不淡的睨了她一眼,道,“坐吧。” 全然没了从前的亲近。 崔芸玫得意的看了眼柳婵真,而后道,“奶奶,常人都道家贼难防,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看咱们家也出了个白眼狼,咱们对她那么好,她却把心思都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整日想着勾搭男人,简直败坏咱们江宁候府的名声。” 老太太当即冷了脸,喝道,“住嘴。”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整日里都说什么浑话?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吗?你到底是待嫁闺阁的世家小姐还是街上搬弄口舌的长舌妇?” 崔芸玫愣住了,接着不满地撒娇,“奶奶。” 柳婵真当然不会觉得老太太是为她说话,她是为崔芸玫好,侯府的贵小姐整日里把勾搭男人四个字挂在嘴上,传出去岂不惹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淡声吩咐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你昨儿在我这儿待了一晚,想必你姨娘也想你了。” 崔芸玫见老太太认真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起身道,“是,孙女告退。” 崔芸玫走后,房中就只剩老太太与一帮仆从。 柳婵真注意到房内留下的都是老太太极为信任的心腹,想来不是敲打她就是有要紧话要问了。 “婵真丫头,你也快及笄了吧?” 柳婵真回道,“翻过了年,就及笄了。” “那也快了。”老太太喝了口茶,“你父亲母亲那边可有为你说下婚配?” 柳婵真如实回道,“原在永固时正为我谈了一家,可还没谈成,我父亲就突然去了,我……我的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 老太太问,“那你心中可有中意心仪的男子?” 柳婵真当即惊得站起,又羞又急,“我整日居在后宅,甚少能见到外男,又谈何有心仪之人?” “奶奶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她,眼中是少见的严肃和压迫,“见不到外男,可不代表见不了家里的男人。” 柳婵真当即滚下泪,“奶奶这是何意?难道是怀疑我……怀疑我与他人有染吗?” “天呐,我竟让奶奶误会至此,我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柳婵真说着,就要去撞墙,老太太见状,连声道,“快!按住她!” 房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柳婵真的胳膊,制住她,“柳姑娘,你莫急啊,且听老太太说。” 柳婵真被房嬷嬷强制性的压在椅子上,她一面抹眼泪,一面说,“奶奶请讲,我听着就是。” 老太太叹了声气,拉住柳婵真的手说,“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可别哭了。” “奶奶只是以长辈的身份问问你,你可别多想。” 柳婵真闻言轻轻点头,说,“我不多想。” “你这年纪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你有点小女儿的心思,奶奶也能理解。” “我且问你,你和衡儿私下见过几次?你……可是对他生出了情意?” 柳婵真抬头道,“我只当表哥是我亲哥哥,并没有男女之情。” “我与表哥私下也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我问表哥借书,一次是还书,就是我摔倒的那日,那日我去璟园还书也并未见到表哥,小厮说表哥出门去了。” 老太太心道,那算起来就是一次了,完全不是芸玫说得那般。 瞧婵真的神色,也不似对衡儿有情的样子,难不成是真误会她了? “真的只有这一次?” 柳婵真肯定地点点头,“真的只有这一次。” “奶奶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问表哥。”柳婵真赌咒道,“我……我若有半句假话,愿天降神罚于我。” 至于廊上那次无人看见,只有表哥身边的蓝基知道,老太太的手不会伸那么长,芸玫自然更无从知晓。 老太太也不会为了这点莫须有的事真去盘问崔衡。 “好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说,“你是个好的,我信你就是了。” 柳婵真弱声问,“奶奶为何会觉得我……我心仪表哥?可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老太太道,“都是下面人乱嚼舌根,你可别往心里去。” 柳婵真抿唇点了点头。 老太太松开她的手,又道,“过了年,你也就及笄了,也该配得人家了。” 柳婵真娇羞一笑,“我还小呢,不想嫁人,想多陪奶奶和母亲几年。” 老太太呵呵一笑,“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那日的事,柳婵真虽和老太太说开了,老太太当时也表现的不再疑她。 但到底还是产生了影响,对她远不如从前亲热,又加之总有芸玫在侧捣乱,她为了避开芸玫只得是每日去阑秋院请过安后就回来了。 至于崔衡那儿,她一时半会也不敢再有妄动。 她这会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上次就和崔衡直说了,也不会弄得现在不上不下的境地。 芸玫这一闹,柳婵真觉得自己这半年的努力都白做了。 柳婵真在这边下定决心,下次若再让她抓住机会,她定然对崔衡直言,请他帮忙。 这日,柳婵真起床就见窗户那儿雪亮雪亮的,连同这屋里都明亮了不少。 杏桃打帘而入,兴奋道,“小姐,外面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 杏桃和她一直生活在永固,永固属于南境,那里的冬天不下雪。 柳婵真从前也和杏桃一般,在第一次见到京城的大雪时兴奋不已,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那样了。 甚至到后来,她开始讨厌下雪。 飘飘扬扬的雪落在身上是冷的,冰的,化开后黏附在人的身上,刺得她又烫又痛。 她不喜欢雪。 “小姐,下雪了哎。”杏桃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以去雪地里做个雪娃娃。” 柳婵真笑了下,说,“你去吧,我怕冷。” 她洗漱过后,王氏在外喊她,“真真,快点。今儿是小年,府里众人都要一起去阑秋院过小年。” “这就来。” 柳婵真看了眼镜中的梳妆完备的自己,抿唇轻笑,今天是小年啊。 她和杏桃的仇今天可以报了。 第18章:过小年 柳婵真扶着王氏慢悠悠地在雪地里走,如意彩珠二人在后给她们母女二人打着伞。 今儿小年府里上下的人都忙着打扫各处,心灵手巧的丫鬟们则坐在抱厦里剪窗花而后贴在各院的窗户上,为迎接小年祭拜灶神,柳婵真今儿还起了个大早沐浴净身。 今日的阑秋院格外热闹,柳婵真和王氏远远的就听见院内众人笑闹的声音,院门两边各贴上一副喜庆精致的红窗花。 王氏赞道,“这窗花是谁剪的?可真是好巧的一双手。” 房嬷嬷笑道,“是秋菊那丫头剪的,那丫头的手速来灵巧,就连老太太也常夸呢。” 房嬷嬷引了二人入内,柳婵真一眼就瞧见在另一个屋里坐着的崔衡,他背对着雕花木栏,挺拔的身姿与他那玉树兰芝的出尘气质使他在一众男人中格外出挑。 柳婵真还记着上次老太太的盘问,所以她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而是偷偷瞧了一眼就很快移开视线。 王氏被人招呼着坐在了媳妇们中间,而柳婵真也转身自然地坐在未嫁的年轻姑娘中。 与柳婵真有过节的芸玫登时冷哼一声,别过眼去不看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芸玫与柳婵真不和的事对崔家的姐妹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了,芸荷初时还曾劝过芸玫几次,但每每芸玫必会发怒。 久而久之,她也就不管两人的这闲事了。 大房的芸兰姑娘则与芸玫不合已久,在得知此事后,冷笑着吟了句诗,“人生照镜须自知,无盐何用妒西施。” 这句诗传进芸玫耳中后,气得芸玫连摔了好几个上等瓷器。 芸兰姑娘是大房长女,也是她们这一辈的长姐,她自然不敢去招惹芸兰,也只能把这口恶气撒在诗里的西施——柳婵真身上了。 今日是小年,阖家欢聚一堂,纵然芸玫性格骄纵,也明日若她今日敢当众不顾脸面为难柳婵真,她也讨不了好。 所以她也只能暗暗翻几个白眼,而后夹枪带棒的刺上柳婵真几句。 芸兰性格高傲,平日里话本就少,对于两人的机锋,她是不屑于去搭理的。 柳婵真打定主意不理芸玫,待她消停后,方笑着看向身边的芸桃,道,“几日不见芸桃姑娘的肤色果真白亮不少。” 她说着,伸手轻轻碰了下芸桃嫩如鸡蛋的脸,道,“你用了我给你的美容方没?” 柳婵真一提美容二字,其余三位姑娘的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 今日芸桃一来,她们便注意到芸桃的肌肤比往日嫩白许多。 芸桃素来胆小懦弱,平日在她们四姐妹中也是话最少的,所以她虽也是大房的姑娘,但芸玫和芸荷都不太瞧得上她,又怎么可能会主动询问? 只当她是用了什么时兴的脂粉,还想着等会派丫鬟们悄悄去打听打听呢。 至于芸兰,她在人前素来高傲清冷,更不可能问了。 芸桃抿唇一笑,轻声说,“我用了。” “柳妹妹的美容方当真是极好。”芸桃眉眼弯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敷了几日人就白了好些。” “姨娘看了都说我似换了个人儿,还问我要方子涂呢。” 芸荷最先耐不住性子问道,“什么美容方效果竟这般好?” 芸荷说着又嗲怪地斜了柳婵真一眼,道,“柳妹妹偏心,有这样好的方子,竟也不与我们说,只单单告诉芸桃姐姐一人。” 柳婵真颔首笑道,“是妹妹的不是。” 芸桃记挂着柳婵真的恩情,开口帮腔道,“不怪柳妹妹,是那日柳妹妹与我闲谈时,我说羡慕柳妹妹天生好肤色,柳妹妹便给我推荐了美容方子。” 芸桃说话时声音细细软软,像是没吃饱的小奶猫似得。 芸荷闻言捂嘴调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芸桃姐姐就急了,如今你和柳妹妹倒是好得似亲姐妹了。” 她说着就伸手挠芸桃的腰身,她一边挠一边笑道,“好姐姐,你就把这方子告诉我吧。” 芸桃被她挠得身上痒痒,她娇笑不止,没一会儿就小脸通红了,“芸荷妹妹饶了我吧,我告诉你就是了。” 芸荷闻言收回手,问,“是什么方子?” 芸桃道,“是用杏仁。” “杏仁?”一直在默默听着的芸兰忍不住插嘴道,“杏仁味甘苦,有小毒也能用来敷面吗?” 杏仁有毒不能多吃,若双仁者毒性更是能杀人。 所以侯府上下甚少会食此物。 柳婵真道,“可以的,在我们永固贵女小姐们都用杏仁敷面。” 芸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怪不得人常言道,江南美人多嫩白。” 柳婵真抿唇笑了笑,并未接话。 芸桃继续道,“用生杏仁去皮捣碎,再用鸡蛋清和成煎饼面的样子,晚上洗脸后用面敷在脸上,次日起床时洗去。” 芸桃说完看向柳婵真,弯眉问道,“柳妹妹,我说得可对?” 柳婵真笑道,“全对了。” 芸玫冷哼一声,嘲道,“肤色皆是天生,人生下来什么色就什么色,什么杏仁敷面都是假的。” “山鸡又怎能变凤凰呢?” 芸兰冷笑一声接道,“是啊,有些人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只跳脚的山鸡。” “你!”芸玫气得憋红了脸。 芸荷攀着芸玫的胳膊,劝道,“姐姐,你就少说几句吧。” 芸荷看似在劝架,实则反而让芸玫更生气了。 芸兰却不怕她,下巴微微抬起头,脸上是和崔衡有两三分相似的淡漠,“自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还要怪别人上进?” “当真可笑。” 芸玫咬了咬唇,掌心的帕子都要攥烂了。 柳婵真垂下头强压着笑意,不得不说,看芸兰怼芸玫是真爽。 不过,她的报复还没开始呢。 眼看着二人要闹起来,老太太那边传来房嬷嬷的声音,“柳姑娘,芸兰芸玫,芸桃芸荷,汤圆好了,快上坐尝尝。” 芸玫只得狠狠瞪了眼芸兰,而后转身入了席。 四姐妹自幼就同长在江宁侯府,若说日夜相伴倒也夸张,但却是互相打打闹闹地陪着长大的。 自小,芸玫芸兰两姐妹便不对付。 芸兰看不上芸玫的浅薄轻狂,芸玫看不惯芸兰的清高傲气。 第19章:毁脸 芸玫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柳婵真想着看能不能趁小年夜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悄悄和崔衡说上几句话,可她等了整整一天,也只和崔衡说了一句话。 仍是那句万年不变的表妹好,表哥好。 哦,不对。 这次多加了一句。 小年喜乐。 柳婵真坐在女眷中的角落,不由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何时能与崔衡打好关系,说出那句我对司云华有意,表哥能帮我问问司公子是否对我亦有情? 她抬眼瞟了眼崔衡的方向,他身为侯府世子,家族出色的继承人,纵然他性子温润喜静,但他身边仍聚集了不少人,他随口一句话就能引得身边的人跟着附和,跟着笑。 柳婵真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羡慕,屋外炮声不断,屋内满堂哄笑,她捧着一杯凉透的茶,垂眸瞧着茶碗底部绽放的金菊,细数它的瓣数。 她还没数完,有一人忽而挽上她的胳膊,细声细语地问,“柳妹妹,我们去园子里放烟花吧?” 柳婵真抬眸就对上芸桃温软的笑,柳婵真不由抿唇笑了笑,眼底多了几分真情, “好。” 昨日落了一整夜的雪,江宁侯府的下人一早儿就拿着扫帚铁锹开始清雪。 柳婵真伴着屋外的扫雪声悠悠喝了一盏茶,杏桃瞧着自家小姐柳叶弯眉下那双楚楚动人的含情目,明明还是平常的样子但杏桃总觉得今日的小姐似乎格外开心。 杏桃透过透亮的窗远远瞧见院外似乎急匆匆地走进一人,不多时,她们门前的毛毡帘便被人从外揭开了。 “柳姑娘,江夫人请您去一趟。” 来人正是江夫人身边的管事丫鬟含烟,江夫人负责江宁侯府的内务,而含烟身为江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走到哪儿都颇为得脸。 柳婵真放下茶杯,疑道,“含烟姑娘,江姨妈是有何事唤我?” 含烟想起如今正在辉月阁里闹着的芸玫,略微欠身道,“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柳姑娘。” 柳婵真沉吟片刻,笑道,“既如此,我即刻就去。” 含烟松了口气,幸好柳姑娘没有追根问底。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她瞧着柳姑娘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儿,她也不想得罪了柳姑娘。 柳婵真跟着含烟出了院门,还没走到辉月阁就听身后传来细小轻软的女声, “柳妹妹,等等我。” 柳婵真转身就看见芸桃竟拉着芸荷急匆匆赶来,两位气质各异的姑娘站在雪中,宛若冰雪中的仙女。 “芸荷姐姐,芸桃姐姐,你们怎么来了?”柳婵真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她的计划中确实需要芸荷和芸桃帮她作证,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们竟主动来了。 “你还不知道吗?”芸桃上前来低声道,“昨儿芸玫用了你杏仁敷面的方子,今儿起来脸却毁了,好端端的一张脸长满了红疹,简直不能直视。” “她如今正在辉月阁哭闹呢,说是你害了她。” 柳婵真瞬时捂嘴惊道,“怎会?这方子我也日日在用,从未出错过。” “怎会是我害她?” 芸兰嗤笑一声,道,“她昨儿姿态摆得高傲,我还以为她不屑于此呢,结果还跑回去悄悄敷,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在那粉面中又加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诬陷你。” 芸桃小声说,“芸玫平日最宝贵她那张脸,应当不会用自己的脸来故意陷害柳妹妹。” “但柳妹妹的杏仁美容方子定然也是没问题的。” “我和姐姐都用过了,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芸兰冷声道,“要我说,定是她自己作妖,反倒赖在柳妹妹身上了。” 柳婵真眼眶通红,滚下几滴热泪,道,“都是我的不是,说来说去也是我的方子害了她。” 含烟听到这儿也彻底听明白了,这方子家中姑娘都用了,但唯有芸玫一人出事,怎么看都和柳姑娘无关。 但她家小姐却信誓旦旦地说就是柳婵真害的她,而江夫人素来爱女心切,宠溺着她,自然也迁怒到了柳婵真的身上。 芸桃握上她的手说,“柳妹妹莫怕,我和芸兰姐姐都能给你作证。” 柳婵真微微欠身道,“谢谢两位姐姐。” 一场雪将璟园染成纯白,枝蔓上压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风过时,积雪又簌簌得往下落,像是下了一场局部的大雪,福宝在树下汪汪地叫唤着,神态可掬地追赶着从树枝上掉下的麻雀。 蓝基打帘入内瞧了眼正在书案前办公的崔衡,眼中闪过一抹挣扎,随即上前为他添了杯热茶。 崔衡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捧茶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蓝基讨好地笑了笑,说,“世子真是火眼金睛,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崔衡低眸喝了口茶,只听蓝基继续道,“辉月阁出了事,芸玫姑娘的脸毁了。” 崔衡的语气不咸不淡,“什么时候这种后宅小事你也要向我汇报了。” 蓝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低垂着头住了口,但他默了几秒,又悄悄补了句, “听说和柳姑娘有关系,江夫人已经派人唤柳姑娘过去了。” 崔衡的目光从桌案上的案宗中移开,抬头看向他。 虽然他还是一言不发,但蓝基已经知道崔衡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了。 蓝基简单地把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而后道,“江夫人素来宠爱芸玫,而云玫又不喜柳姑娘,江夫人恐怕会因此为难柳姑娘。” 崔衡沉吟片刻,搁下茶杯道,“芸玫妹妹既然伤了,我这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去探望探望。” 蓝基心里想,您刚刚还觉得是后宅小事不必汇报呢。 您哪里看的是云玫,分明是担心柳姑娘。 崔衡心中倒也坦然,司云华喜欢柳婵真,托他想办法成就二人的秦晋之好,若柳婵真在府里出了事,难免影响他和司云华的情意,从而耽误他的大事。 只是…… 崔衡心中有几分疑虑,若按蓝基所言,此事看似和柳婵真关系不大。 毕竟四位姑娘用过都无事,可偏偏和她关系最差的芸玫出了事。 他总觉得和柳婵真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她如何做到的,他一时还想不出。 第20章:冤屈 众人还没进辉月阁就远远听见芸玫在其内大吵大嚷以及瓷器落地的声音。 柳婵真等人在如烟的带领下入了内室,几尊青铜镂空荷花座炉立在房间四角,其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在这数九寒冬中,她的屋子却如春天般温暖。 芸玫闹腾累了,正趴在母亲怀中落泪哭诉,她听见柳婵真来了,顿生从母亲怀中坐起,怒目而视,“母亲,您可要为我做主,就是她将害我成这样。” 芸玫面覆白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则是大片大片的红疹,看起来格外骇人。 柳婵真装作被吓到的模样后退半步,颤声问,“芸玫姐姐昨日还好好的,缘何短短一夜就变成这般模样?” 芸玫气急,她认定是柳婵真害她,想也没想就拿起小案上的茶杯砸了过去,骂道,“定是你个小贱人害我!” 柳婵真慌忙后退一步,茶杯在她脚边炸开,也幸亏是冬日穿得厚,无论是滚烫的茶水还是锋利的瓷片都未能伤到她,只是打湿了她的裙摆。 柳婵真滚下泪来,楚楚可怜地说,“我没有害你。” “那方子我自己也在用,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柳婵真的神色慌乱又无助,举手赌咒道,“不止我,永固也有许多人用,我若有半句谎言,定让我不得好死。” 芸玫却不听她言,她的脸原本好好的就是信了柳婵真说的什么狗屁杏仁美容方才成了这样。 不是她毁了她的脸,还能是谁? “娘。”芸玫拉拽着江夫人的胳膊,“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江夫人能以二房夫人的身份掌握整座江宁侯府足以说明她的手段和心机,她自幼就生于后宅对于后宅中的阴私手段最了解不过。 她本能的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可惜一直没有查到证据。 江夫人轻轻拍了拍芸玫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你且安心,若真有人害你,无论她是何人,为娘都不会放过她,定然让她在侯府永无立身之地。” 柳婵真咬了咬唇,没说话。 江夫人抬眸看向柳婵真,问道,“这方子是从你那儿传出来的?” 柳婵真服身道,“是从我这儿传出来的,但这方子是在永固贵妇小姐中流传的美容方,绝非是我独创。” “这方子不止我,在我们永固也常有小姐们使用却从未出现过什么问题,芸玫姐姐伤成这样……是不是云玫姐姐不小心在方子里加了别的东西?” 柳婵真话音刚落,芸桃小声道,“二婶婶,昨儿是我们一起讨论的方子,这方子我和芸兰姐姐都用过了,没有问题。芸玫姐姐的脸想来和柳妹妹没有关系。” 江夫人笑得和善,“你和芸兰都用了?” 芸桃轻轻点点头,说,“我已用了好几日未曾有过不适,就连我姨娘也跟着用了。” 江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和芸兰也不必担心,我今日叫柳姑娘来,也并不是为了为难柳姑娘。” “只是想多问问细节,让大夫们也能更好的给芸玫诊治。” “母亲!”芸玫闻言,立即焦急地拽了拽江夫人的胳膊,但江夫人只是侧眸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芸玫便瞬时乖觉了。 “原是这样。”芸桃道,“是我太着急了。” 江夫人的目光始终温和慈善,她温声道,“你和芸兰既然来了,且先在这儿陪陪芸荷,我带柳姑娘过去和大夫们聊几句。” “可……”芸桃只欲说话,就听江夫人笑道,“难道你还担心我吃了柳姑娘不成?” 江夫人毕竟是长辈,长辈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做阻拦。 柳婵真回了芸桃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着江夫人离开内室。 两人走在寒风簌簌的长廊,江夫人回眸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问,“这方子是从永固传来的?你怎么突然想起和姑娘们说起这方子?” 江夫人眼下看似和善,但柳婵真知道她并没有全然放下防备,而是在试探她。 她并没有样样都答得完美无缺,有时候甚至还磕磕巴巴的,她知道对于这种聪明人来说,越完美的答案她们越会怀疑。 江夫人将她带至一间无人的房间,一路上,关于方子的事,她也问的差不多了。 柳婵真垂眸道,“姨妈,我真的没有想过害芸玫姐姐。” “对于女子来说脸面最为重要,我怎会那般恶毒的毁了芸玫姐姐的脸。”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姐姐的脸伤成那样,以后可怎么办?也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从来没有提过这方子芸玫姐姐也就不会有事了。” 少女哭的情真意切,楚楚可怜,但江夫人不是男人,不会见了哭泣的少女,就全然信了她的话。 “听说你和芸玫素来不和,还有过节?” 柳婵真垂头哽咽道,“芸玫好像确实不太喜欢我……” “但我也不至于毁了她的脸。” 江夫人正欲再问,柳婵真却忽而抬头道,“这儿是江宁侯府,我一介外姓的表姑娘,又哪来的能力能害到掌家夫人的女儿身上呢?” 江夫人心间一震,眯了眯眼,道,“所以你承认你是有报复的心了?” 柳婵真又低下头,说,“我和芸玫不过是姑娘家的小打小闹,谁家的姑娘不吵架不拌嘴呢?” “小打小闹?”江夫人挑眉道,“推你摔倒害你养了半个月的腿伤,去找老太太挑拨害你被老太太所厌弃,你应当恨极了云玫吧?” “柳姑娘,你刚刚也说了这儿是江宁侯府,我是侯府的管家人。” “你觉得你做的那些事真能瞒过我吗?”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说出来,我且留你与你娘在府中住下,若不然我们侯府可容不下姑娘这般心思狠毒之人。” 柳婵真哭泣的眉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原来她女儿做的事,她都知道,但却不在意。 是啊,一位没了父亲,没了指望的孤女又有什么顾忌可言? 她们母女两还真是如出一辙,张口闭口就是要赶她们出府。 柳婵真哭得更凶了,“既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姨妈,姨妈自然能知道我的清白,又何苦来相逼我?” “姨妈若有证据,直接拿出来就是。” “若我真做过这等事,不用姨妈动手,我自个儿就寻根绳子吊死。” 柳婵真问她要证据,可她还真拿不出来,她不由恼了,她执掌侯府这么多年,手下冤死的人可还少了? 她今日定说她有罪,谁又肯为这位孤女出头,谁又能说她的不是? 她正欲让人绑了她拉去见老太太,一位丫鬟却疾行而来, “夫人,世子来了。” 第21章:撑腰 江夫人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心中狐疑不定。 世子怎么会忽然造访?她当然不会认为世子是好心的来探望受伤的堂妹。 他们江宁候府这位玉树兰芝的世子别看平日里一副温温柔柔,温润随和的模样,实则最为冷情冷性。 江夫人的目光落到垂眸抽泣的柳婵真身上,少女乌发雪肤,柳叶眉下是一对含情勾人的狐狸眼,柳娇花媚,袅袅亭亭。 哪怕她不喜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容色淑艳,冠盖群芳。 难不成她女儿并非是胡言,他们这位冷情冷性的世子真的看上了柳婵真不成? 哪怕不是,柳婵真的母亲毕竟是世子亲生母亲的亲妹妹,凭着这份关系,世子应该也会对柳婵真有几分维护之意。 思及到这一丝万分之一的可能,江夫人瞬间变了脸。 她和善的走上前,取下拢在皓腕里的绢帕为她擦拭眼下的泪,“好孩子快别哭了,姨妈不过是与你说些玩笑话,你怎还当真了。”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和姑娘你没关系。” 柳婵真心中困惑,江夫人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 难道是因为崔衡? 应该是了,恐怕是怕闹起来惹崔衡不喜,便先暂且压下了。 只是没想到崔衡竟对芸玫这般看重,这么快就巴巴赶过来了。 不过,无论是谁来,她也是不怕的。 此事任由神仙来查也断不会查到她害人的证据,毕竟她除了提一嘴美容方子外,可什么都没干。 柳婵真止了泪,浓密的下睫毛上还挂着湿润的泪水,瞧着就楚楚可怜。 “姨妈说的是真的?” “当然。”江夫人说,“不过是和姑娘你开几句玩笑。” 柳婵真破涕为笑,“姨妈下次莫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真真是吓死我了。” 柳婵真跟着江夫人返回主屋,远远就瞧见站在廊下的崔衡,细小轻柔的雪花跃过纸伞飘然落在他的肩头,它似乎也知道他的好,愿以生命为代价靠近他片刻。 江夫人担忧道,“世子怎么也不进去坐坐,就站在廊下淋雪?” 她说完,又骂道,“你们这些奴才都死了不成?就这么看着世子站在外面淋雪?” 崔衡道,“与人无尤,是我事情繁忙。待确认妹妹无事就该去忙公务了。” 江夫人几步上前,道,“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外边天寒地冻的,好歹喝杯热茶。” 崔衡闻言便跟着王夫人上了台阶,芸玫的闺房他自是去不得,便与王夫人等人去了偏房候着。 柳婵真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崔衡眉眼柔和,语气轻缓但却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婶婶不必担心,我专程请了胡太医来为芸玫看诊,胡太医最擅皮肤肌理的疑难杂症,宫里的娘娘偶尔脸上生了痘都最爱找胡太医看病。” 江夫人松了口气,道,“既是世子请来的大夫定不会错。” 自芸玫脸上生了红疹后,她就连忙派人去请大夫,城中的名医几乎都请来了,可他们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让芸玫先静养观察观察。 可脸面对女子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她和芸玫听到这样的回答如何能安心? 若是静养后脸上还是未有改变呢?那芸玫的一辈子可就全毁了! 想到这儿江夫人的眼底闪过一抹狠毒,若是让她抓到把柄,她定不会放过此人! 崔衡垂眸喝了口茶,低垂的眼神恰巧可以看见坐在对面的柳婵真,她绣着小花的裙摆上有一团脏污,就连眼眶也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了。 真笨,就连耍小手段也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抓住了。 若非他来,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他放下茶杯,状似无意间地开口问道,“表妹的眼睛怎么红红的?难道也病了?等会要不让胡太医也给你看看。” 江夫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他今日忽然造访果真是来给柳婵真撑场子的。 幸亏她刚刚还并未做什么。 她掌管内务多年,清楚的知道在这江宁侯府内谁能惹,谁不能…… 柳婵真愣了下,她没有想到崔衡竟然会主动关心自己…… 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她,她的心瞬时弥漫起一层难以言说的情愫,但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她抬眸对上崔衡温和平静的视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他们明明相隔甚远,但她似乎能看见他眼里的自己,看见自己灿烂的笑。 “我没事。”柳婵真摸了下眼皮,说,“我是得知芸玫姐姐因我受苦而心疼不已,便哭红了眼。” 崔衡状似不解地问,“怎么会和你有关?难道是你在她脸上涂了东西?” 柳婵真连连摆手,“不是我。只是芸玫姐姐是用了我昨日在人前提了一嘴的美容方,她的脸方变成这样。” 崔衡沉吟片刻道,“我听说芸荷说,这方子大家都用了?” “嗯。”柳婵真轻轻点头,“我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这方子我明明也用了多年一直平安无事。” “既如此,这件事便只是一次意外和表妹毫无关系,表妹不必太过自责。” 崔衡说完,侧眸看向上首的江夫人,笑问,“婶婶觉得呢?” 崔衡都说是意外了,她还敢说什么? 她若还执意要说是柳婵真害的,岂不是打世子的脸? 况且……她没有证据。 江夫人笑得温和,“我和世子的想法不谋而合觉得只是意外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丫头又往里胡加了什么。” 柳婵真攥了攥手中的帕子,看向崔衡的视线中多了几分感谢。 众人正聊着,太医的诊断结果也出来了。 “回禀世子,夫人,崔小姐脸上的红疹是癣,盖因邪气客于皮肤所致,若要根除也简单,避此邪气,清淡饮食,安心静养即可。” “待我再开上几副膏药便可使崔小姐的脸颊光洁如初。” 江夫人一听有救,顿时松了口气,忙道,“谢谢胡太医。” 崔衡多嘴问了句,“胡太医,你所说的邪气是何物?” 胡太医摸了摸胡子,道,“我听说昨日崔小姐用杏仁敷面?” “这杏仁敷面的方子确系记录在医书中,它可使女子的肌肤嫩白光洁,本是没什么问题的。” 胡太医这段话算是洗清了柳婵真身上的嫌疑。 “只是人的体质各有不同,有人不能见桃花,每每靠近桃花不是打喷嚏泪流不止便是身上生红藓,有人则是鸡蛋,鱼鲜。” “我想,对于崔小姐来说,她需要避的邪气就是杏仁了。” 江夫人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我竟不知云玫她不能见杏仁。” 胡太医这么一说,此事和柳婵真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了。 毕竟连云玫和江夫人都不知道她不能见杏仁,而柳婵真只不过是刚刚入府的表小姐,又怎么可能知晓呢? 除非……她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第22章:表姑娘身上的疑点 崔衡看向柳婵真的目光越发幽深,她不仅和那人有着相同棋风,还一样有着能未卜先知的本事。 京中的靖王是人尽皆知的疯子,他喜怒无常,荒诞不羁,偏偏又得皇上宠爱,京中之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但近日的靖王殿下变了…… 他还是喜怒无常,荒诞不羁,但却似乎得到神仙指点,每每行事总是先人一步,就连天灾与人祸也能预测出来。 京中众人都暗自嘀咕着是大燕气数未尽,而靖王则是上天派来拯救大燕的紫微星。 崔衡却不信这些,紫微星?他也配。 不过靖王身上确有古怪,他曾试探过,他对未来之事也并非事事知晓,与其说是未卜先知,不如说是仿佛曾亲身所经历过。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或许今日之事当真是一个巧合。 但巧合与巧合相加,往往越是荒诞的结果也代表着世界的真相。 或许,靖王身上的疑点他能从柳婵真这儿得到答案。 柳婵真抬眸又对上崔衡探究的视线,她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正想和他说些什么,崔衡却移开视线,温声道,“既然芸玫妹妹无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江夫人起身相送,“世子且去忙,平日里可万万要注意身子,回去记得喝完姜汤去去寒。” 崔衡走后,柳婵真也找了个借口暂且离开。 幸好,她一路疾行总算追上了还未走远的崔衡。 “表哥,等等我。” 雪天本就路滑柳婵真走得又快,急急停下时,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就朝前扑去,崔衡明明能扶她一把,但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摔倒在自己脚下。 “表妹,你没事吧?” 上首传来崔衡关心急切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的诚恳,一点也不像刚刚袖手旁观的人。 柳婵真抬头对上崔衡关切的目光,心中的困惑被她压了下去,或许是刚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崔衡没有反应过来,也或许是崔衡迫于男女之防而没有扶她。 总之,对上这双关切澄净且温柔的眸子,她很难相信他是故意为之。 柳婵真摇摇头说,“我没事。” 崔衡刚刚还帮了她的大忙,她怎么能把崔衡想的那么阴暗? 杏桃将柳婵真从地上扶起,她拍了拍身上粘上的雪花,欠身道,“今日多谢表哥为我解围。” 崔衡笑着说,“我只是实话实说,也并没有帮上你什么忙。” 柳婵真咬了下唇说,“表哥肯说实话,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他们所站的地方正是通往辉月阁的主路,此时此刻仍有不少丫鬟们往来,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她只得把请求崔衡帮忙的话咽了回去,欠身对崔衡告别后转身又回了辉月阁。 芸玫的脸虽说可以慢慢好转,但也需要数月的时间。 她素来爱美要强,如今脸伤成这样,自然是不愿踏出房门半步惹人耻笑,当然也无法继续为难柳婵真了。 其中最让她难过的是,她因为脸生红疹注定要错过元宵节的灯会了…… 未出阁的贵女平日里是不能踏出府门上街游玩,一年中也唯有元宵节可以上街去瞧瞧,所以这次的元宵佳节芸玫可期待了整整一年。 她曾听说去年李家的小姐就是在元宵节遇上了她的如意郎君,嫁给了长公主家的小郡王,她如今正是思慕的年纪,如何不想自己寻一位如意郎君? 况且以她的容颜不比那李家小姐娇艳? 李家小姐能嫁的郡王,她就嫁不得皇子皇孙吗? 可现在全被毁了,元宵佳节去不了,她谁也见不到了。 崔衡回璟园后,又找出先前属下调查柳婵真所写的折子,他一页一页的细细看去,入府前的柳婵真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的疑点,唯一的改变就是入府后。 据上面的资料所写,柳婵真原本的性子似乎与如今有所差别,而且…… 作为一位标准的贵女,她也从来不曾下过厨房。 那些让奶奶赞不绝口的糕点又是如何做出来的呢? 崔衡放下书,抬眸吩咐道,“蓝基,派些人去盯着柳婵真。” 蓝基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世子为何要派人去盯一位普普通通的姑娘? “世子说去盯谁?” 崔衡又说了一遍,“柳婵真。” “是。”蓝基应声退下,心中默默把柳婵真的重要程度又往前提了几名。 崔衡从前派人盯的是重臣是皇子皇孙,何时派人盯过姑娘,还是住在自家后院的姑娘? 蓝基想不明白盯柳婵真的价值,那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 世子可能……有点喜欢,不对,应该是很喜欢了。 蓝基想到这儿,开始默默复盘从前他该没得罪这位主儿吧。 柳婵真回了小院后,王氏方听说了芸玫坏了脸的事。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道,“那杏仁方我们在永固也经常用从来没有问题,怎么芸玫偏偏出了事?” 柳婵真回道,“大夫说是体质问题。” “原来如此。”王氏松了口气,而后道,“往后这种往脸上抹的方子以及吃食还是小心些为是,虽说与你无关,但真出了问题,免不了要怪罪与你。” “我们毕竟是借住在江宁侯府,比不得家里,万事需得小心为上。” 柳婵真浅笑着应道,“母亲说得是,往后我会小心。” “不过江夫人是明事理的人,知道此事与我无关,见我哭了还细心安慰我。” 至于那些威胁和为难,柳婵真一个字也没和王氏说。 王氏本就胆子小,若是再说给她听,她定要担惊受怕了。 王氏闻言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道,“江宁侯府真是各个都是善人,对我们母女是处处妥帖。” 她说着,便吩咐杏桃去库房里取几样东西作为礼物。 “芸玫到底是因你的方子伤了,我明儿带上礼去瞧瞧她。” 柳婵真想到芸玫的脾气,她见了她都要用茶杯砸,见了母亲还不知要怎样,就劝道,“芸玫如今伤了脸,谁也不愿见,母亲明日还是莫要打扰芸玫姐姐,去见江夫人就好。” 王氏想到芸玫素来爱美的脾性,颔首认同道,“你说的有道理。” 第23章:除夕雪夜的一点点心动 除夕夜当天,众人欢聚一堂,老太太端坐正中,两侧以及身后则依次坐着儿子儿媳以及姑娘小子们。 芸玫因脸上的红疹还未痊愈所以说什么也不肯出来,江夫人也只得由着她了。 正席还未开,众人先是坐在阁楼上看着家中养的戏子们在下首的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大戏,一是为解闷,二也是为了等侯爷和世子回来。 每年除夕宫中都会邀请朝中重臣一同前往皇宫庆贺新年,而侯爷和世子也赫然在列。 柳婵真听芸桃说,皇上一般不会将臣子们留太久,因为也考虑着臣子也要回家与家人团聚。 戏正唱到高潮,小厮疾步上前喜气洋洋地说,“禀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侯爷和世子回来了。” 老太太笑道,“这两人倒是会赶时间,回来的正是时候,正好赶上看高潮部分了。” 江夫人笑着说,“既然侯爷世子回来了,咱们也开席吧,猴儿们估计早就饿了。” “好好好。”老太太应道,“听你的,开席。” 柳婵真侧眸去看徐徐而上的崔衡,许是刚从宫中回来的缘故,他身上穿着绯红的官服,官服正面绣着一只振臂欲飞的仙鹤,鹤上的羽毛根根分明,栩栩如生,在灯光下闪烁着粼粼的银白色光芒。 柳婵真每每见到崔衡,他都着淡色的衣衫,多为月白色,瞧着温润如玉,飘飘若仙。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红色,鲜艳夺目的绯红将他的美貌放大十倍,长眉入鬓如墨深,眼波盈盈似春水,他只是站在那儿就有一股让人着迷,甘愿沉沦的魔力。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目光看过来时,郎艳独绝四个字就生动明确起来。 “母亲。” “奶奶。” 侯爷和世子回来了,这出戏结束后,老太太就由众人簇拥着下了阁楼,柳婵真跟随着众人一起下了楼,前往正厅用膳。 用团圆膳时,她时刻小心谨慎地悄悄注意着崔衡的动向,今儿是除夕夜,众人欢聚一堂,等会再吃点小酒,定然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她,她冥思苦想好几天了,觉得今日是她最好的开口时机。 席间,她见崔衡温笑着起身说,“奶奶,容我先去更衣。” 老太太笑着挥挥手,说,“你去吧。” 崔衡去了没一会,柳婵真也找了个借口同芸桃说了一声,便也悄悄离席了。 她走时,众人正笑着玩闹呢,一时也无人注意餐桌上少一个她。 她一出门,杏桃就迎上来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姐,世子往那个方向去了。” 柳婵真闻言跟了上去,最终停留在一处僻静的拐角等着他。 长廊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寒风吹过时红灯笼跟着微微晃荡烛光亦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柳婵真瞧着廊下栽种冬青,哪怕它的枝叶上积压着雪,但它仍翠绿如初,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生机。 冷风呼啸而过带来远处的笑闹声,越发显得此处的寂静,她偶尔能听见廊下细微的跳跃声,又像是虫子爬过枝叶,爬过雪地的沙沙声。 在一片寂静中,脚步声就显得格外明显了。 杏桃拉了拉她的胳膊,轻声说,“小姐,好像是世子来了。” 柳婵真心跳如擂,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她轻轻“嗯”了一声。 崔衡在柳婵真还没出声时就察觉到有人了,不为别的。 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让人很难忽略。 他不着痕迹地想,别的女子身上也有这样的香味吗? 他不太记得了。 “表哥。”柳婵真蓦然出声拦住他的去路。 崔衡微微挑眉,眼神惊讶,“表妹怎么在此地?是……专程等我吗?” 柳婵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 今日毕竟是为求人帮忙。 她虽然在私下里做过无数次演练,但当她对上这双温柔澄净的眼眸时,她还是紧张的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明明是冬日里,可她却觉得脸颊热乎乎的。 柳婵真绞了绞帕子,一咬牙回头低声道,“杏桃。” 杏桃瞬时明白柳婵真的意思,拿出小姐准备多时的礼物。 不过她心中困惑不已,按流程小姐不是应该先说话再送礼物吗? 怎么直接跳到送礼物这一环节了? 柳婵真取出一块品质上佳,价值连城的玉佩递给崔衡道,“俗话说君子佩美玉,这块玉是我父亲在世时留下的珍品,他常说一直没有遇上能配的上这块玉的人。” “但自打我见了表哥,就知世上再没有比表哥更好的人了,若是父亲在世也定会将这块玉送给表哥。” 柳婵真的声音细细柔柔,娇软的嗓音中还带着几分媚,像是一把勾人的小刷子不断撩拨着他的心。 他瞧着她通红的脸颊和比头顶寒星还亮的眼睛,他想起蓝基的话,柳姑娘好像心仪世子。 不,他暗自摇头,她的眼神中并没有对他的爱意,但她确实是在对他示好。 他沉静几秒后,得出一个答案。 有时候女子并不是因为真心喜欢而讨好男子嫁给男子,可以是为财,也可以是为势。 所以,她是看上他的家世与前程想要嫁给他吗? 柳婵真素白的手摸上玉佩下精美的吊坠,她说,“这吊穗是我亲手做的,万望表哥不要嫌弃。” 崔衡低眸看了眼她手中的玉佩,粉嫩的掌心上静静躺着一块玉佩,确实是极好的玉。 哪怕是他也很少见到这种成色的玉。 他嘴角噙着惯用的笑,“谢过表妹的心意,但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表哥尽管收下就是。”柳婵真弯眉笑道,“玉有灵性,跟着表哥这样的人也不算折辱了它。” “表哥若是不收,不止是我和这玉,就连父亲也会遗憾。” 崔衡蓦地笑出声,“表妹都抬出姨夫了,看来我没有拒收的道理了。” 他话落抬手收下柳婵真手上的玉,他的指尖无意划过她的掌心,带来阵阵酥麻的触感,烫得她的心尖猛地一颤。 “表哥……”柳婵真收回手绞了下帕子,面色犹疑地开口唤道。 她真的要说吗?真的要对崔衡说请他帮忙为她和司公子牵线吗? 她看着他俊朗如玉的清隽面容,一时竟不知是他痛快的同意让她开怀还是他皱眉拒绝让她开心了…… 第24章: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 柳婵真请求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听见崔衡温润中又带着几分清冷与疏离的声音。 “表妹似乎对我很是关切,送我毛笔又送我玉佩。” “表妹对侯府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吗?” 柳婵真愣了下,随即惯性地讨好道,“当然是只对表哥如此。” 崔衡默了默,随即道,“我知表妹心意赤忱,但如今山河飘摇,黎民哀鸿,我怎敢儿女情长,表妹可明白吗?” 柳婵真点点头,“我明白,大丈夫自然是要建功立业,何况是表哥这样优秀聪明的人。” 柳婵真虽然不甚明白崔衡怎么忽然和她谈起国家大事来,但想起他后来是建立新朝的新君,若不是时刻将国事与黎民放在心中,又怎能成就后来的伟业。 她想到这儿,又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我相信表哥想做的事一定会成功。” 崔衡微微挑眉,瞧她的神色不像是普通的鼓励,倒像是笃定他所做的事能成一样。 “表妹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不过了。”崔衡嘴角噙着温柔的笑,“虽然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但……” 柳婵真听到这句不能回应你的心意时,整个人愣了下。 心意?什么心意? 难道崔衡是在委婉的拒绝她,是不愿意帮她的意思吗? 柳婵真有点急了,她还没待崔衡的话说完就急切地说,“表哥,你真的不能再考虑下吗?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的,而且我不急我等多久都愿意。” 嗯…… 这是对他明确的表白吧? “表妹。”崔衡打断她的话,不急不躁地缓缓说道,“对我而言,你是我的亲人,我也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 柳婵真有点糊涂了。 “除了无法回应你的心意,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所以……崔衡是愿意帮她的忙吗? 她来不及多想,试探性地问,“什么忙都可以找你吗?” 崔衡弯了弯眉,道,“当然,你是我妹妹,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都可以找我。” 柳婵真得到崔衡这句肯定的回答,脸上的笑容瞬时真挚了许多。 她一直压在心头的大事,总算得到了解决方案。 只要崔衡肯帮她,她这辈子一定不用再被送去王府做妾了。 “我也一直当表哥是我的亲哥哥。”柳婵真肯定且真切地说,“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请表哥帮忙。” 崔衡瞧着她真挚许多的笑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误会了。 这位有趣的表姑娘好像并没有嫁给他的意思。 所以……是他自作多情了? “表哥能不能帮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长廊那一头传来江夫人嘹亮的声音,“世子?世子你在那边吗?快些回来了,老太太找你呢。” 江夫人的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像是来了不少人,她侧头看了一眼,只见江夫人站在正中前后以及左右跟着不少持灯的仆从,将那边照的亮如白昼。 她整个人瞬间慌了,若是被发现,说不好又要怀疑她和崔衡了…… 何况自上次的事后,江夫人可一直想找她的把柄呢。 她急慌慌地说了一句,“表哥,我下次再和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在这儿见过我,我怕大家会误会。” 她说完就转身欲逃,可另一条路也来了一队嬉嬉笑笑的姑娘们,由于隔得稍远,她看不清是谁。 慌乱之下,她慌不择路地越过栏杆,躲进长廊下栽种的冬青树后…… 崔衡略有惊讶地瞧着惊慌失措的少女,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明明是这么胆小的人,却偏偏敢三番五次的招惹他,也不知该说她迟钝,还是该说他伪装的太好,竟让她觉得他会比江夫人和善。 江夫人款款而来,见崔衡的目光一直瞧着廊下的冬青树便问道,“世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崔衡嘴角弯了弯,“只是一只受惊的小猫。” 江夫人跟着瞧了两眼,却并没有看见什么猫咪便笑道,“原来世子喜欢猫。” “改日聘回来一只就是。” 崔衡笑了笑,并未接话。 待江夫人和崔衡走后,柳婵真方灰头土脸的从树后钻了出来,杏桃连忙为她整理弄乱的衣裙以及黏附在头发上的树叶。 她小声嘀咕道,“真是太可惜了,明明刚刚只差一点了。” 柳婵真闻言跟着轻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再没有比刚刚还要好的机会了,眼见她都要水到渠成的说出来了,却生生被江夫人打断了。 下次想要这样的好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我们先回去吧。” 柳婵真趁无人时,又拎着裙摆从下面的花园艰难的翻上走廊,杏桃跟着翻上来后,顿了几秒小声问,“小姐,我们为什么不走那边的台阶?” 柳婵真轻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忘了。” 柳婵真回席后,芸荷又拉着她一起玩飞花令,谁输了就罚酒。 几杯酒下肚,柳婵真就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后面的事她就记不太清楚了。 只依稀记得她被杏桃扶回暖阁小憩,而她离开时崔衡还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一起玩的游戏,她喝的最多,崔衡则自始至终都没喝上一杯罚酒。 她迷迷糊糊地想,人和人之间果然还是有着巨大的智商差距。 崔衡的智力水准,是她重生十辈子也学不来的。 之后的一整个新年,柳婵真都没在府中见过崔衡几次,更别提私下里遇见他了。 听老太太和夫人闲聊时提起,这几日他都忙着出门赴宴应酬了。 日子转眼到了元宵花灯节,她对于这样的节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期待,但芸桃一直拉着她说要一起去,她也只得应下来了。 除了脸生红疹的芸玫外,其余的姑娘们都盛装出席今日的元宵灯会。 这对于她们来说不仅是一个为数不多可以窥见外面天地的机会,还是一个可能会发生浪漫故事的圣地。 马车上芸桃兴奋又紧张地挽着柳婵真的胳膊,小声道,“婵真,京城的元宵花灯节可热闹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芸荷捂嘴打趣笑道,“说不好还会和那李家小姐一样遇见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呢。” 芸桃瞬时红了脸,“妹妹,你胡说什么呢。” 柳婵真浅笑了下,撩开车帘瞧着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屋檐下挂着喜庆洋洋的红灯笼,就连招牌也缠上了一层鲜艳的红布,街上时不时有小商贩叫喊着新鲜的元宵和花灯,一点也看不出后来城破时的惨败和寂寥。 对于外面的世界柳婵真总是心生恐惧,她只希望今夜的元宵灯节能平平安安,莫要出乱子就好,至于如意郎君…… 她想到司云华的脸,随即又摇摇头,她怎么可能有那样好的运气,能在这儿遇上他。 第25章:重生的疯子 柳婵真等人下了马车,入目便是两棵高达五丈的灯树,枝繁叶茂,亮如昊日。 写着万安街三字的牌坊上亦挂满了花灯,坊内游人如云,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奇术异能,歌舞百戏让人应接不暇。 芸桃她们早已按捺不住,但又顾忌着贵女的身份强装着镇定。 她们身后各自跟着侯府的下人负责护卫她们的安危。 芸桃拉着柳婵真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猜花灯,去年我还赢了一盏桃花灯呢。” 芸荷则揪着手帕,眼神热切地说,“花灯有什么意思?我们不如去看戏法。” 因街上的人太多,人声嘈杂,她们不得不提高声音,芸兰则想看的又和她们不同,众人商议一番后,最终决定分散而行。 柳婵真则是去哪都可以,便陪同着芸桃一起去猜花灯。 按芸桃所说,她想去赢一盏安乐斋的花灯,若是晚了,她的桃花灯怕是要被人抢走了。 两人在人潮拥挤的街道穿行,柳婵真能清楚地闻见空气中混杂的气味,有香包的芬芳也有食物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难言的体味。 入眼所及除了拥挤的人群外便是亮如焰火的花灯,叫卖声和鼓声一股脑的涌入她的耳朵,吵得她心脏乱跳。 前方忽而传来游人的惊呼声,“龙舞来了,龙舞来了。” 柳婵真还未反应过来人群蓦地分为两列,她们被人潮裹挟着分开,柳婵真忙朝着杏桃和芸桃的方向去靠,可不知是谁竟从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被迫和她们隔开。 中间空出一段约莫二三米的位置,芸桃见状连忙将手放在嘴边对她大声呼喊,“等舞龙过去我再去找你,妹妹,你小心哪。” 柳婵真也只得点点头,跟随着人流来到街道的另一边。 人群还在不断地簇拥着要去看舞龙,柳婵真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便抱着呼一呼新鲜空气的心从人群中退开。 她吐出一口浊气,暗道,这花灯节热闹是热闹,可也真够累人的。 敲锣打鼓的声音逐渐近了,她抬眸向舞龙来时的方向瞧了一眼,却也只能看见一对金灿灿的龙角,她正欲收回视线,一双冰凉的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身子蓦地一僵,本能就要收回手回身去打,可那人却忽而在她耳边低语, “抓到你了,我的小月亮。” 恐怖的记忆伴随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席卷而来,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可是怎么可能? 按照时间线,他现在还不认识她。 除非…… 柳婵真一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如坠深海,冰冷湿腻的海水将她吞没,灌入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无法说话,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 他也重生了。 绝望的情绪将她淹没,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为什么重来一世她还是无法摆脱他的纠缠?如果她这一世注定还要遇见他,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复活过。 大燕靖王邵焱——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恶鬼。 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他上一秒可能还温柔的同你说话,下一秒却能将你拽入冷池。 喜怒无常,残暴乖张。 邵焱轻笑一声,阴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兴奋和病态,那双如水蛇般冰冷的手滑过她的脸颊精准地捏住她的下巴,像是过往在王府中的那样。 他不甚温柔地强行掰过她的脸,唇角溢出一抹浅笑,他的眼睛细长而眼尾上扬,是极其显贵的丹凤眼,“我的月亮还是这么胆小,这么漂亮。” 他说话时,两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下巴,眼神似蛇一般从她的身上滑过,他低头在她雪白的脖颈间落下一吻,“这一世我让你做王妃可好?”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颤巍巍地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我是江宁侯府的人,你若再纠缠我,我就要叫人了!” “呵。”男人又轻笑了下,像是一位单纯的孩子得到了自己喜爱的玩具。 他松开她,神态举止恢复如常,瞧着就是一位富贵且风流俊朗的青年。 只要他不发疯,他这张脸足以让全天下的女子对他倾心。 但柳婵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像是有毒的玫瑰,又像是披着美艳皮囊的恶鬼,他简直不能称之为人。 他歪头轻笑,“我差点忘了,你现在还不认识我呢。” “不过,你很快就会认识我了。”他倾身上前纤长白皙的手指温柔地卷上她垂落胸前的青丝,像是鹣鲽情深的爱人,但柳婵真的身子却本能的变得僵硬,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我是邵焱,也是……”他的手蓦地一用力,缠绕在他指尖的长发被他硬生生地拽了下来,头皮传来尖利的刺痛,柳婵真倒抽一口凉气,痛得她发白的嘴唇都在颤抖。 邵焱心情很好地眯眼笑了笑,“你未来的夫君。” 他扬了扬手里的一缕头发,自说自话地笑着,“青丝一缕赠情郎,小月亮,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我在王府等着你来。” 敲锣打鼓的声音逐渐远去,龙舞的队伍欢腾着走出万安街,她不记得邵焱是何时离开,只知道当她再次回神时,眼前出现的是杏桃和芸桃关切的脸。 “小姐。” “妹妹。” “你没事吧?” 柳婵真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刚刚被扯过的头皮还在隐隐作痛,她本能的抬手抚上伤口轻轻揉按想要缓解痛苦,可她的手在碰上伤口时,伤口却更痛了…… 杏桃的脸色蓦地一变一把抓住柳婵真的手,急声问,“小姐,你受伤了?” “天呐。”芸桃自责地揪着手帕,眼睛都红了一圈,“都怪我,你要不是陪我也不会受伤了。” 柳婵真的手在摸过头后就满手血,天晓得,她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那可是头部,稍有不慎就会死。 柳婵真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刚刚在人群中被挤了一下。” 她嘴里说着没事,可她现在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小脸煞白,头发散乱,甚至连身子都在抖,杏桃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姐怕成这样…… 芸桃和杏桃一起扶着柳婵真慢慢行走,她道,“我们先送妹妹回府看大夫。” 第26章:合作 “什么?马车被芸荷驾走了?” 小厮忙低头道,“不好意思,三小姐。四小姐说她想去河边放花灯便先让小厮驾车去送她了,应当会很快回来。” 芸桃急得团团转,怒道,“很快是多久?柳妹妹的伤耽误不得了!” 那小厮见柳婵真的状态确实不好,便道,“小人即刻回府再驾辆马车来。” 往年游灯节,她们几位姑娘一起出门一起回,所以只需一辆马车就足以。 可谁能想到偏偏就今年出了大事。 柳婵真的意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逐渐得到恢复,其实比起她再遇邵焱所遭受的心理重创,她头上的伤完全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了。 只不过芸桃向来胆子小又养在深闺中,哪里见过头上流血的场面,所以显得格外慌乱,而杏桃向来把她看的比那眼珠子还宝贵,如今头流血又如何不急。 所以明明是一件不甚严重的事,让她们二人害怕的仿佛是她快要死了。 “我没事。”柳婵真温笑着安抚芸桃,她抬手用手中的绢帕又擦了擦刚刚受伤的头皮,而后展示给二人看,“瞧,我已经不流血了。” “可……”芸桃眼神担忧,“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她刚刚和杏桃找到柳婵真时,她呆滞地站在原地,头发散乱,小脸煞白,无论她和杏桃怎么喊她,她都没反应,像是丢了魂似得…… 她和杏桃都快要吓死了。 “没事。”柳婵真又一次肯定地说,“我刚刚只是被拥挤的人群吓到了。” 她说着扬唇笑了笑,“抱歉啊,你一年一次的花灯节因我而毁了。” “说什么呢。”芸桃反握住她的手,“花灯节年年都有,可你若因此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两人正说着,芸桃的眼睛蓦地一亮,“是哥哥!妹妹,我想到办法了。” “你且在这儿等着,我让哥哥载你回去。” 其实芸桃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素来是有几分惧怕的,虽然他平日里瞧着温润无害的模样,但她的姨娘自幼就教导她千万不能惹哥哥生气,也万不能招惹他。 芸桃一直将姨娘的话记在心中,而长大后崔衡又那般耀眼,他虽总是笑着,可她总觉得他的笑容下掩藏着别的什么。 但今日为了柳妹妹,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表哥?”柳婵真眸中闪过一分惊讶,正想问芸桃他在哪,芸桃已经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她顺着芸桃跑出去的背影远远就在灯火阑珊处看见那抹温润挺拔的身姿,月白色的宽袖锦袍在灯光的照耀下衬得他如同将要乘风离去的仙人。 含笑晏晏间眸中是灵山四季不变的春意盎然,他的身边总是不缺人。 只要他出现在人群中必然是最耀眼的那位,众人将他环绕其中,众星捧月的供着,脸上不是讨好的笑意就是由衷的敬佩。 她眨了眨眼,可随即一个人的出现让她大惊失色。 刚刚还纠缠她的男人竟笑着找上了崔衡,她的心瞬时揪在一起…… 她没有忘记最后是崔衡坐上了皇位,而邵焱和她同为重生之人,他知道的定不会比她少。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崔衡是她逃离邵焱的最后希望,他若出事,她想不到这天下还有谁能救她。 邵焱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对崔衡发出敌意,相反他脸上是挂着亲近随和的笑意,举止间似有拉拢之意…… 怎么可能呢? 柳婵真看傻了,她若是邵焱重生后第一个杀的人就是崔衡,又怎么可能还会拉拢他? 要么邵焱是装的,要么邵焱的重生节点和她不同…… 她死后的灵魂是在人间游历了十年方看见崔衡登基为帝,而邵焱说不好是在死亡的那一刻重生的。 只不过柳婵真一时也无法分辨出是哪种情况,也只能将此事暂且压在心中不提。 无论邵焱是哪一种,如今世上能在他的手中护下她的也唯有崔衡一人了。 她攥了攥手中的绢帕,如今邵焱有了记忆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她,崔衡他……会愿意为了一位远方的亲戚得罪当朝王爷吗? 崔衡笑问,“王爷今日也来赏花灯吗?” 邵焱扬了扬唇,眉宇间自带着三分风流,“花灯哪有美人美?” 崔衡神色不变,微微颔首道,“王爷雅兴。” 邵焱轻笑两声,上前一步低语道,“崔大人还没考虑好吗?如今的朝堂还有哪位皇子是本王的对手呢?崔大人何必固执,不如加入本王的怀抱,我定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崔衡退后一步,拱手道,“谢王爷抬爱,只是崔氏祖训,凡崔氏族人不得踏入储位之争,只做纯臣,恕臣爱莫能助了。” 邵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笑时风流不羁,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可不笑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郁,那双上挑的长眼盯着你时,总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你能直觉的察觉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崔大人,这一点你的父亲可比你灵活多了。”邵焱淡淡开口,“如今是个什么时代你也该看看仔细,若一味顽固不知变通,留给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崔衡垂眸不言,邵焱又蓦地笑了起来,“崔大人这般紧张做什么?” “我总不会杀了你。”他说着又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今后说不好还会成为一家人,待那时我再问问崔大人你的答案。” 在两人谈话间柳婵真也早已被蓝基请到了崔衡的马车上。 柳婵真得崔衡照顾芸桃也暂且安心了,今日毕竟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柳婵真便劝着芸桃继续去逛花灯不用操心她了。 芸桃见柳婵真确实没事又有崔衡照顾,便又返回了灯市。 柳婵真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思索着她的下一步,她原本想着只要能嫁给司云华就能改变她嫁入王府的命运,可谁能想到那个疯子也重生了。 司云华是绝对护不住她的,而且也已经来不及了…… 为今之计,她只有崔衡一个选择了。 她悄悄挑开车帘远远看了崔衡一眼,青年长生玉立,玉面若仙,若是做了他的女人,他定做不出那等将自己的女人送给权贵的事吧? 而她只要老实地待在崔衡身边,邵焱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她。 奇怪,明明崔衡如今还只是一位臣子,但柳婵真却已经毫无保留的相信他了。 第27章:事情的真相 “世子。”蓝基低声在崔衡耳边说,“柳姑娘在您的马车上。” 崔衡抬眸瞧了眼马车,蓝基继续解释道,“柳姑娘在灯市受伤了,载着小姐们的马车又被四小姐驾走用了,三小姐担心柳姑娘便请求世子能载柳姑娘回府看伤。” 受伤了?崔衡眸中闪过一抹深意,蓝基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周边无人后声音又压了压,“柳姑娘的伤是靖王弄得,灯市上靖王对柳姑娘举止亲密似是旧相识,但柳姑娘似乎格外抗拒和惧怕靖王。” 蓝基当时还以为自家世子是对柳姑娘动了心,方让他派人去监视柳姑娘,可谁能想到柳姑娘竟然能和靖王扯上关系。 蓝基说完还悄悄看了眼崔衡的神情,只见他神色平淡似乎早就知道柳姑娘和靖王的关系,不由暗暗称奇,一位升在永固,长在永固的深阁贵女是如何能与远在京城的王爷扯上的关系? 柳婵真还在犹疑徘徊间,车厢外响起崔衡的声音,他温润低沉的声音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直钻入她的心,“表妹,听说你在灯市受了伤,可有大碍?” 柳婵真摇摇头说,“我无事。” 她说完后,方想起来自己是坐在车里崔衡又看不见她,她摇头做什么。 外面沉寂片刻后,崔衡又道,“失礼了,我现在方便上来吗?” “可以。”柳婵真说,“表哥上来吧。” 她说完后想到她即将和崔衡共处一辆马车紧张的手都在颤抖,这好像是老天爷都在给她机会,或者说是芸桃给的。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外探入,指端莹润微粉,手指修长,他撩开车帘外间璀璨的灯火洒落车厢,他身后是颜色各异的花灯,远方则绽放着鲜亮盛大的烟火,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宛若降落凡尘的谪仙。 柳婵真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去引诱司云华,却无法用同样的手段对待崔衡,这会让她生出一股亵渎之感。 何况他是那么好的人,愿意借马车给她,愿意为她解围,哪怕不喜小狗也要帮她养着。 可她却要恩将仇报,引诱纤尘不染的他坠入凡尘。 崔衡坐在最外间,言语关切地问,“听说你是伤到了头部?可还疼吗?” 柳婵真摇摇头,“不疼了,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芸桃那丫头太担心我了。” 崔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柳婵真咬了咬唇,试探性地问,“表哥刚刚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吗?看他的样子非富即贵,像是了不起的人。” 崔衡黝黑深邃的眸中闪过几分兴味,“嗯,他是当朝靖王,皇九子。” 柳婵真垂下眼睫掩盖眸中翻涌的情绪,“原是王爷,怪不得周身气度不凡,华贵逼人。” 崔衡没有接话,柳婵真顿了顿又问道,“不过……靖王可有为难表哥?” “表妹为何觉得他会为难我?” 柳婵真垂着头,眼睛看着车内的地板,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她如蝶振的长睫,嘴角微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让人为难的事情。 他放在腿面的手指无声地敲了敲腿面,这位从永固而来的表姑娘,说话素来是真假掺半,只是她每次说谎时都太明显了。 不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小动作不断。 他心中竟升起一股诡谲的期待,期待着这次她又要编什么谎话来骗他。 他像是一个恶趣味的大人逗弄着无知且拙劣的孩童。 “我……”柳婵真轻声说,“我在家时曾听父亲说过,靖王喜怒无常,残暴乖张,心术不正,不堪为材。” “所以我想靖王应当不是好人,怕他为难表哥。” 崔衡唇角的笑容更大了,真不知该说她蠢还是单纯,当朝皇嗣也敢随意在人前妄议? 是太过相信他还是和邵焱太熟,所以不怕? “他没有为难我。”崔衡道,“相反,他想拉拢我。” 柳婵真蓦地睁大眼,抬头道,“那表哥可万万不能答应他,他这样的人指不定在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她说完后,注意到崔衡脸上的笑容似乎比刚刚上车时灿烂了不少。 难道她说了什么有趣的话让崔衡笑成这样。 崔衡温声回道,“我没答应他。” 柳婵真松了口气,她生怕崔衡应了邵焱的拉拢,把她送给邵焱。 不过……崔衡日后是想要万里江山,荣登大位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屈从于邵焱那样的人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崔衡抬手揭了下车帘,随即道,“侯府到了。” “这么快?” 怎么去的时候感觉时间很久,回来却这么快,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崔衡挑开车帘利落地下了马车,他站在车下弯眉笑道,“我已吩咐人去请大夫了,表妹安心养伤就是。” “我还有要务,就让下人们送表妹回去了。” 柳婵真听崔衡这么说,也只得怔怔地说了声好。 崔衡带着蓝基行走在月夜下的长廊中,今夜是元宵,不仅府外灯火通明,就连家中也处处是灯火。 明亮的暖色落在他神色平静的脸上加深他本就深邃的五官,俊美的不切实际,如梦如幻。 他忽而侧眸问道,“蓝基,你可信重生一说?” 蓝基愣住了,不明白世子怎么忽而提起这等鬼怪轶闻了。 他踌躇片刻道,“异闻杂录中虽时常记载重生者的故事,但依小人之见不过是书生妄言妄语,不足以为信。” 不足以为信吗? 可崔衡却认为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世人总是将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认定为是虚假,不存在的事物。 他仔细梳理过柳婵真与邵焱两人的前因后果,他几乎可以确定他们二人应该从前活过一次,不过观他们二人对他的态度,可以确定的是两人的重生节点不同。 按照他现有事业的推进和原本事情的发展,他几乎可以推断出他们二人上一世发生了什么,邵焱从前那般无心于政事的人却忽而对国家大事上了心,铆足了力气要救国。 说明上一世大燕灭了,而邵焱做为亡国的王爷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遭了难,邵焱死时可能看见他做最后的抵御,所以重来一世他尽他的所能积极弥补已然伤痕累累的大燕,试图救活它,并且拉拢他一起。 至于柳婵真,他眯了眯眼,她害怕邵焱,身上却又有邵焱留下的痕迹,以她娇艳的盛容以及邵焱今日对他所言,想来她上一世应是被他父亲送给了邵焱。 之所以自入府以来就拼命讨好他,也是为了避免走上一世的老路。 毕竟邵焱怎么看也不像是良人。 想清楚一切的崔衡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蠢货就是蠢货,纵然邵焱得天眷顾重生一次又如何呢?哪怕重生千次万次也不会赢。 第28章:老太太生病 柳婵真当夜做了一个噩梦。 一道道朱红色的高墙围成一座小小的院子,她抬眼望去只有四四方方的天,院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走出一位容颜俊美的男子,细而上挑的眼睛如同蛇一般紧盯着她。 恐惧以及压抑密密麻麻的爬上她的心,她想跑,她想叫,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闭上眼,她不知道下一秒落在她身上的会是什么,或许是他坚硬如铁的手狠狠掐住她的喉咙,又或许是带刺的长鞭,滚烫的银针…… 她逃不了,逃不掉。 “小姐。” 柳婵真蓦地睁开眼,眼前是绣着海棠的皎白月纱。 杏桃撩开床幔看见满头是汗的柳婵真,她吓了一跳,“天呐,小姐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 “要不再请大夫来瞧瞧。” 杏桃总觉得小姐自昨晚花灯节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了…… “没事。”柳婵真拢了拢纯白色的棉质寝衣从床上坐起,“只是昨儿吃药发了点汗而已,不必担心。” 杏桃:“真的不用请大夫再看看吗?” 她摇摇头,“不用。” 柳婵真梳妆完毕后让杏桃去取白狐裘,杏桃知道小姐是又要出门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不由牢骚了两句,“自芸玫姑娘给老太太告过状后,老太太就一直对小姐不冷不热的,小姐又何必在大冷的天巴巴跑过去热脸贴冷屁股呢?” “何况小姐头上还带着伤呢。” 柳婵真放下木梳,正色道,“杏桃,这样的话往后可不准再说了。” “无论老太太如何对我,我当晚辈的也只有受着。” “何况老太太对我又多有照拂,我怎能忘恩负义?” 杏桃也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忙垂下头小声道,“对不起小姐,我不该说这话。” 柳婵真叹了口气,牵过杏桃的手,“杏桃,并非是我凶你,只是如今我们寄人篱下须得万事小心,你如此口无遮拦会为我们惹下大麻烦的,你能明白吗?” 杏桃红着眼点了点头,说,“小姐,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主仆二人聊完后,杏桃转身去给柳婵真取白狐裘以及保暖用的手炉。 柳婵真轻叹一声,若不是为了崔衡,她也不想天天去阑秋院给老太太请安。 她看向一片雪白的窗外,被积雪压弯枝头的桃树上站着一只灰褐色的麻雀,它似乎注意到柳婵真探究的视线歪头看了过来,它清啼一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连一只麻雀都拥有随时飞走的自由,可她却没有。 她一想到昨日在花灯节遇见邵焱,头皮还隐隐作痛。 她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搞定崔衡做他的女人,不然那个疯子还不知会对她做什么。 她也是清白人家教导出来的姑娘,当然知道她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之前她虽行事不妥,但还有一分体面。 可一旦踏出那一步,她将一辈子都背负着浪荡勾缠男人的名声,这足以让任何一位好人家的姑娘羞愤欲死。 但柳婵真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 今日她的运气不错,在院口就遇上了同样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崔衡。 但她还来不及高兴,就见房嬷嬷行色匆匆地从院内走出来,“见过世子,柳姑娘。老太太今儿似是病了,我正要去找大夫呢。” 崔衡神色大变,“我去派人给奶奶请太医来。”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蓝基就已吩咐小厮快去请人了。 “奶奶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病了?”崔衡一边问,一边急匆匆地朝内室去。 柳婵真两世都甚少见到崔衡这么着急的模样。 她心道,崔衡果真对老太太十分看重。 房嬷嬷:“老太太平日里都起得很早,可今日却没起来,我叫了许久老太太方幽幽转醒,但一直是怏怏地躺在床上,说是头晕得很。” 房嬷嬷说到这儿,懊恼道,“昨儿老太太就精神不济,我说去请大夫瞧瞧,老太太却说什么也不肯,只说是自己过年这几日累着了,休息几日就好了。” “结果……哎。” “我昨日就该坚持给老太太请大夫的。” 崔衡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素来疏朗的眉宇皱在一起,黝黑的眸中满是紧张与担忧。 他母亲去世的早,他是由祖母从小小的幼童养成如今玉树兰芝的青年,对他而言,这满府的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祖母。 柳婵真跟着崔衡一起去看了老太太,老太太面色青白地躺在床上,瞧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柳婵真记得前世老太太也病过一场,但那时她深居简出只来看过老太太一面。 她只依稀记得老太太这场病确实很严重,自此以后身子也不似从前硬朗,但直至她出府老太太都一直活着呢。 崔衡见过老太太后,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的柳婵真,见她并未有什么异样,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柳婵真并没有注意到崔衡打量她的眼神,她的心思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 老太太自上次后一直对她心存芥蒂,她正愁不知该如何讨好老太太,可如今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从前在王府时曾听说过一个秘方,人肉与人血大补,若给虚弱的老人服下可使他们精神大振。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一点,而是上一位这么做的女子从一位宫女做到了贵妃。 她当初就是凭借主动献身的忠心取悦了太后,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和提拔。 或许,她也可以。 崔衡一回头就发现柳婵真又愣愣地出神去了,他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但愿她不会在这种时候瞎添乱。 太医很快来了,他认真给老太太诊过脉后,道,“老太太年纪大了骤然劳累过度又在年间食用了过多的油腻之物导致气血两虚,脾胃不适,需安心静养,这段时日应清淡饮食,多多休息,切忌劳累。” 太医说完又低声对崔衡嘱咐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日后可需时刻谨慎着,年后常有老人因过年时贸然进补或劳累过度而去世。” 崔衡点头道,“我记住了。” 太医嘱咐完该注意的事项后,就起身告辞,柳婵真却悄悄跟了上去。 第29章:终于博得老太太的庇护 “李太医请留步。” 李太医回头只见一位容颜极盛,体态婀娜的女子款款而来。 他记得她,她刚刚在屋内虽一言不发,但她这样的容颜很难让人忽视。 李太医在宫中多年见过的妃子美人不计其数,可这位姑娘的盛容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姑娘还有何事?”面对美人,男人们总会宽容和善几分。 柳婵真盈盈一拜,紧接着温声问道,“我曾在医书上看见以年轻人的血和肉入药做引对老年人大有裨益,不知是否为真?” 李太医愣了下,随即就想明白这位姑娘想要做什么了。 李太医颔首道,“医书确有此方,疗效也是有的。” “只是人血人肉入药过于残忍,所以一直为人所不耻,也是官家明令禁止的。” 柳婵真笑了下,说,“有用就好,多谢李太医告知,若是我心甘情愿割肉放血给奶奶也不算残忍和违反律法了。” 李太医肃然起敬,“柳姑娘真是纯孝之人,让人闻之落泪。” 燕朝最重孝道,若是一个人的德行出众甚至可以得到当地官员的举荐选入朝廷为官。 柳婵真垂眸道,“奶奶是我的长辈,如今长辈受难做晚辈的岂能坐视不理?” 送别太医后,柳婵真前往煎药的小厨房,她若做成这件事须得到房嬷嬷的准许,房嬷嬷许是怜她一片孝心,又许是为老太太的身体着想,沉吟片刻后就应下了她的请求。 老太太病重期间柳婵真日日都来阑秋院陪伴老太太,而她也并非只是简单的请个安陪老太太说说话就走了,而是从早到晚都尽心尽力地服侍老太太。 从洗漱到吃饭如厕,皆由柳婵真亲力亲为,开始老太太还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人在生病的时候难免会心生脆弱,老太太瞧着柳婵真这日日尽心的样子心也不由软了几分,暗自在心中责问自己是不是对这丫头太苛刻了? 她虽心中软化了,可面子上总有几分抹不开,故而还是一直用冷淡的态度对待柳婵真。 “奶奶,药已经熬好了。”柳婵真如白瓷般的手端着汤药温声道,“喝药吧。” 老太太喝了几日的药,身子骨也逐渐好转,就连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她低头连喝了几口,道,“李太医开的药哪哪都好,就是总有一股血腥气。” 房嬷嬷神色微变,不动声色地瞧了柳婵真一眼,笑着解释,“这药就是补气血用的,自然会有股血腥味。” 老太太却神色怀疑,“是吗?” “以前也吃过补气血的药,却没有这么大的味道。” 房嬷嬷笑着说,“老太太您啊就是想的太多,您忘了太医怎么说吗?让您少思少劳,好好养身子,俗话说良药苦口,虽说这药味道奇怪,可效果却是一般的药比不上的。” 老太太点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她几口将剩下的药喝完,抬手将青瓷空碗放到柳婵真递过来的手上,可她的手在收回去时却无意间碰到了柳婵真的胳膊。 柳婵真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中的青瓷碗也不慎打翻掉落在地。 ‘啪’的一声,瓷碗四分五裂,碎落满地。 柳婵真连忙低头请罪,“奶奶对不起,是我刚刚没拿稳。” 老太太摆摆手说,“无事,让下人们扫了就是。” 她说完,又细细打量着柳婵真的脸,道,“你这几日一直在我身边从早到晚的伺候,也是累坏了吧?瞧瞧你的脸煞白煞白的,今日早点回去休息吧。” 柳婵真摇摇头,说,“我没事,等奶奶身子好了我再回去。” “托你这几日细心照顾我,我的身子已然无碍了。”老太太的语气软了几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柳婵真想了想,说,“好,那我就先不打扰老太太了。” 她服了服身,正欲告退,可在她起身时,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眼前亦是一片漆黑,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什么,却抓了个空身子晃了两下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老太太瞬时慌了,“快,快把柳姑娘扶起来,找大夫来看看。” 众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柳婵真,将她抬到小塌上休息,可不知是谁无意间碰到了柳婵真的胳膊,只见浅色的衣衫瞬时红了一片,小丫头吓了一大跳,惊道,“血,好多血。” 杏桃红了眼,连忙冲了上去,揭开柳婵真的袖子小心翼翼地为自家小姐止血。 老太太惊疑不定,忙问,“怎么会流血?是谁伤了她?” 房嬷嬷眼神不忍,上前一步解释道,“老太太,没人伤柳姑娘,是柳姑娘自己伤了自己。” “自己伤了自己?” 房嬷嬷也顾不得柳婵真的嘱咐将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老太太,柳姑娘从太医那儿得知用年轻人的人血和人肉入药对老太太的身子大有裨益,便每日在老太太的药中放了她的血肉。” 老太太惊了,她总算明白药中的血腥味是从何处而来了。 她愣了愣,目光看向仍昏迷不醒的柳婵真,眼中微光闪烁,这几日压积在心中的情感喷涌而出,滚下泪来。 “你这老怪,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又为何不拦着她?” “多好的小姑娘,怎能做这等伤己的事,若身上留了疤,日后可怎么办?” 房嬷嬷亦是眼圈通红,“我也劝过柳姑娘,可却拦不住柳姑娘的一片赤诚。” “我开始还想着柳姑娘莫不是为讨老太太欢心而故意做出这等姿态,可她却让我一个字都不准和您说,说怕您知道了担心。” “这满府的人,再没有比柳姑娘更诚心懂感恩的人了。” 柳婵真悠悠转醒,一睁眼就对上老太太关切的神色,她忙不迭的要坐起给老太太请安却被老太太一手按了回去, “好孩子,你对我的孝心我全知道了。”老太太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你这丫头也是,为何不肯告诉我呢?” “那利刀割肉该有多疼啊,也难为你能坚持的下来。” 柳婵真咬了咬唇,垂下头说,“只要奶奶身体安康,我就放心了。” “自我入府,奶奶对我一直多有照拂,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奶奶,只能做这些事了。” “好孩子。”老太太摸了摸柳婵真的脸,说,“从前是我错怪你了,以后有奶奶在一日,我看谁敢欺负你。” “我已和你母亲说过了,你且安心在这儿养着。” 第30章:我不想表哥慌张,也不想表哥难过。 柳婵真暂且住在阑秋院的西偏房养伤,老太太走后杏桃凑上来眼眶红红地说, “小姐,你都要吓死我了。” “大夫说你是失血过多晕倒了。” “您就算再孝敬老太太也该顾念着自己的身子啊,胳膊和腿上去了那么大两块肉以后定是要留疤了。” “好了。”柳婵真抬手握住杏桃的手,说,“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况且奶奶的身子也好了,这是大喜事。” 杏桃抿了抿唇,随即小声说,“在小姐晕倒的时候,老太太一直在为小姐落眼泪呢,我看老太太的神色以后定然会护着小姐了。” 柳婵真抬眸看了眼窗外,廊外种着四季翠绿的冬青,枝蔓无风自动,右下侧似有暗影浮现。 她道,“自我入府奶奶没有一日不照拂我的,只要奶奶身子安康,我也就安心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晕。 她又不是真的良善之辈,此番又放血又割肉,怎么可能不收回一点回报? 从老太太的反应来看,结果还不错。 她在阑秋院养伤的这几日除了老太太时不时来看望她外,崔衡也派人来了几次。 只不过碍于男女之别,他不方便进入柳婵真的闺房,所以只是送来了不少东西。 因她心中一直挂念着事,所以她卧床养了差不多一个月后,就常常起身在阑秋院的花园里闲逛,盼着能遇见崔衡和他说说话。 崔衡这段日子很忙,忙着布局暗中对付邵焱。 他怎么可能让奄奄一息的大燕被那个人救回去? 大燕早就烂了,烂到根里去了。 覆灭是它唯一的结局,仅凭他一人之力也妄想起死回生,简直是可笑。 今日天气晴朗,落在院中的积雪在阳光的温暖下逐渐消融,柳婵真靠坐在抱厦上低眉瞧着廊下的小池,她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铜制的暖炉,暖炉上温着热气腾腾的花茶。 崔衡远远就瞧见亭内的少女,如丝绸般的乌发倾泻而下,极致的黑与白交汇,纤腰盈盈一握惹人心动,她似是察觉到有人来抬头看了过来。 一张脸不施粉黛却已是人间绝色,楚楚动人的狐狸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冲他弯了弯,她举起手挥动露出一截比雪还白的皓腕,脸上洋溢着热情纯真的笑,“表哥。” 崔衡暗想,难怪邵焱两世都对她念念不忘。 这样的美人确是人间难得。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崔衡温声问道,“今日化雪冷得很,表妹不如去屋里暖和暖和。” 柳婵真摇摇头,“我不想回去,我这一个月都一直闷在屋子里都快闷出病了。” 崔衡道,“那也该趁一个暖和的天气出来透气。” “没关系。”柳婵真翘了翘脚,绣着昙花的粉色鞋尖指向脚边的铜炉,“这儿有炉子,一点也不冷。” 崔衡眼眸微动,女子的脚是极为隐私的一个部位,一般也只有夫君可以看,她虽穿着鞋,可这个动作也算得上是轻佻了。 之前柳婵真虽行事不稳,却从没做过这样轻佻的举动。 所以……她现在是蓄意勾引? 他移开视线,道,“我还未当面感谢表妹为奶奶割肉入药一事,多谢表妹一片孝心,若非是表妹的血肉,奶奶的身子不会好这么快。” 柳婵真笑道,“表哥不必客气,你送来的礼物已经堆满库房了。” 崔衡浅笑了下,随即道,“我送的礼物不足以表达我心中万分之一的谢意。” 他说完,又顿了顿,“不过割肉入药的法子还是损耗太大,下次莫要再用了。” 柳婵真侧眸看了眼四周,笑道,“只要奶奶的身子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崔衡道,“你对奶奶的孝心真是一片赤忱,我自愧不如。” 柳婵真闻言垂眸晃了晃脚,低声说,“其实不是的,我也有私心。” “什么?” 柳婵真捏了捏指尖,抬头对上崔衡探究的目光,“奶奶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奶奶。” “但……但我这么孝顺奶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我知道表哥很在意很在意奶奶,奶奶生病的那一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表哥慌张。”她的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崔衡的眼睛,“我……” “我不想表哥慌张,也不想表哥难过。” 她说完,素白的小脸已然红了一片,像是枝头红艳艳的春花。 崔衡想,骗人。 明明知道她是在骗人,可被那双眼睛看着时,他的心仿佛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 他移开视线,淡然道,“这炉子是挺暖和。” 他说完,起身告辞,“我还有事要忙,先行告辞了。” “表妹务必顾好身子,若有欠缺尽管派人寻我就是。” 柳婵真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绣着暗纹的月白色衣角在风中翻涌,身姿挺拔似竹,几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柳婵真:…… 崔衡到底听懂她的意思没有? 还有他走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一句炉子暖和? 她轻叹一声,揉了揉脸,果然她的智商和崔衡不在一个层面,连崔衡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不过,他临走前不仅关心她的身体,还说以后缺什么就去找他。 是不是代表着她在他心中还是不一样的? 老太太远远瞧见坐在抱厦里心思不宁的柳婵真,又侧眸看了眼崔衡离去的背影。 房嬷嬷笑道,“我听说这段日子世子给柳姑娘送了不少补身子的好东西。” 老太太眸光闪了闪,道,“衡儿如今年岁不小了,也该为他娶妻了。” 房嬷嬷道,“世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不愿意,咱们再怎么催都没用。” “孩子大了,身边总该有位知冷知热的人。”老太太说,“从前为他介绍的人他不喜欢,你说……” “衡儿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房嬷嬷陪笑道,“老太太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哪能知道世子的喜好。” “婵真这丫头生得貌美如花,弱柳扶风,一看就是男子喜欢的那一款。”老太太幽幽问道,“你说,世子会不会对婵真丫头动心?” 第31章:实非良配 “柳姑娘。”一位脸圆圆的小丫鬟踩着小碎步匆匆而来,“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崔衡刚走没多久,老太太就要见她? 柳婵真放下手中热腾腾的茶碗,问,“可有说是何事?” 小丫鬟摇摇头,“我也不知。” 柳婵真暗自盘算着,莫不是又为了崔衡的事? 阑秋院到底是老太太的地方,她想要做点什么总是不方便。 柳婵真携杏桃一起跟在小丫鬟身后,她一进门就瞧见端坐中央的老太太,因屋内只有房嬷嬷一人,显得这间本就宽阔的房间越发宽敞。 老太太应是要与她说些私房话,八成是和崔衡脱不了关系。 “奶奶。”柳婵真心中打鼓,面上却笑得甜软,她走上前坐在老太太下首的小凳上,抬头问,“奶奶可是想我了?” 老太太垂眸浅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抬头给了小丫头一个眼神,小丫头自觉地退了下去。 待房门关上后,老太太方问,“婵真丫头,你且老实告诉我,你对你表哥可有动心?” 又是这个问题。 老太太这一次虽是笑着问的,但柳婵真仍不敢放松警惕,只低头道,“奶奶,我……我上次已经说过了,奶奶难道还不肯相信我吗?” 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也并未为难柳婵真,而是换了个问法,“那你觉得你表哥人如何?” 柳婵真捏了捏手帕,小心翼翼地说,“表哥自是样样都好,我……我再也没见过比表哥更好的男子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捏了下她软软的脸颊,道,“你这丫头,怕是总共也没见过几位。” 柳婵真不好意思的偏过头,脸颊边已是一片绯红,“奶奶又拿我打趣。” 老太太笑着收回手,而后轻声道,“你若与衡儿两情相悦,我这老婆子愿意为你们二人的事说上一说。” 柳婵真眼中闪过一分震惊,她听见了什么? 老太太不反对她和崔衡的事,反而还要帮她? 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身子也有点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一般。 不对,就算是做梦她都没想过老太太会先点头同意。 她和崔衡的差距太大了。 江宁侯府真的肯要一位毫无娘家背景的孤女做未来的主母吗? 她藏在袖中的手攥在一起,尖利的指甲嵌入肉中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她装作害羞不已的模样,道,“表哥那样玉树兰芝的神仙人物怎会看的上我呢?” “奶奶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老太太笑着揭过这个话题,祖孙二人又玩笑了几句,吃过晚膳后就各自散了。 柳婵真携杏桃回了屋,杏桃关门前探出头左右两边仔仔细细打量过一遍后,随即将房门紧锁,而后动作利落的点亮烛火,碎步移至柳婵真身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小声说,“太好啦小姐!” “老太太说要帮小姐和世子牵线呢。” “天呐,那小姐以后岂不是江宁侯府的夫人吗?” 柳婵真低声道,“老太太说得是若我与崔衡两情相悦,你觉得我和崔衡是两情相悦吗?” 杏桃沉吟片刻,道,“世子对小姐您温柔细致,这次还送了这么多东西给小姐,应该对小姐是有几分好感的吧?” “小姐从前毕竟给世子送了那么多礼物,还亲手做糕点给世子吃呢。” 杏桃的话让她陷入沉思,崔衡确实对她很温柔和善,可…… 可若是有情,她是半点也看不出来,他看她的眼神干净纯粹的甚至没有一点欲念。 就好像……她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柳婵真想到这儿,有几分气馁,她总觉得比起让崔衡给她介绍郎君,似乎做崔衡的女人要更难。 “不过……”杏桃兴致勃勃地问,“小姐若是能做世子的夫人,以后还要让世子帮忙给小姐介绍郎君吗?” “要我看,外面的郎君再好也比不过世子。” 柳婵真接道,“不要了。” “以后……”柳婵真顿了顿,说,“我要笼络表哥的心,让……表哥喜欢我。” 杏桃的眼睛瞬间亮了,“早就该这样了。” 柳婵真的决定是在花灯夜那一晚就下的,但她一直没给杏桃说过,今日借此良机正好告诉杏桃,也免得以后出什么岔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姐占据良机定能拿下世子的心。” 柳婵真扬唇笑了笑,哪有杏桃说的那么简单。 冬日即将过去,眨眼就到了春日。 柳婵真身上的伤也彻底好了,她拜别老太太搬回自己的小院。 璟园内一派生机盎然,福宝在诺大的院子里撒着欢,蓝基匆匆走过长廊,打帘入了书房。 “世子,司公子的信。” 司云华前往万仞关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在万仞关的表现不错,很快就与那里的兵将们混熟了,并且得到他们的敬佩。 司云华也时不时会给崔衡写信,信上除了报告万仞关的情况,也时不时会过问柳婵真的情况。 崔衡拆开信,前半部分一切正常可到了末尾处,司云华却又在信上问道,柳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你有向她提起我吗?我已和家里人说好了,等我回去后就可以向柳姑娘提亲了,伯安,你可千万帮我看着点,别让柳姑娘被别人抢走了。 崔衡沉寂如海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波动,但蓝基却注意到自家世子已经看这封信很久了…… 难道信上写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还是突发变故? 崔衡自上次抱厦一别后,再没见过柳婵真,而从前总是无孔不入的她也一直再未找过他。 如今他贸然看见这个名字,脑海中又浮现起当日柳婵真那双漂亮动人的眼睛。 「我不想表哥慌张,也不想表哥难过。」 他第一次有些恼怒自己这惊人的记忆力。 他低声呢喃道,“骗子。” 蓝基满头雾水,世子怎么……忽而自言自语起来了。 崔衡抿了抿唇,取过信纸抬笔给司云华写回信。 在信的末尾,他写道, 花灯夜上,柳婵真与靖王邵焱举止亲密似有情意,此女贪慕权贵,行事轻浮,实非良配,万望子逸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