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鲠在喉》 第1页 《如鲠在喉》作者:嬴政的小可爱【完结+番外】 文案: 楚四上辈子活了三十七年,就没有为自己活过,没想到老天垂怜,让他在异世又活了一次。 他这次打定了主意要为着自己活一次,可兜兜转转,却终究还是为了个男人活了一辈子。 只是不同的是,这一生,多半辈子锦衣玉食,无忧无愁,可这却是,无情无爱的一辈子,这辈子,他存在的意义,便是满足那个男人——可这最终却只是......他以为。 鲠,食骨留咽中也,有言不可语也。 内容标籤: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子晟,楚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攻是怎样炼成的 ================== ☆、第 1 章 楚四活了三十八年,还是个没有娶到媳妇的老光棍。 他出生在一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是家里的老大。 他出生的时候,接生的抱着他给爹看,欲言又止:「……是个男的。」 他爹兴高采烈,掀开裹着他的被子便去瞧那把,却登时愣在那里,铁青了脸色——他没有*睪*丸。 一家人愁云惨雾,把他当做天生的太监,整个家成了全村的笑柄。 所以打小爹娘就厌恶他。 他是个儿子,可在所有人眼中还不如个女儿。 「生个女儿还能嫁出去赚些嫁妆!」他娘愤愤地说。 爹娘想生个正正经经的儿子,请了算命先生,给自己取了个「四」的名字,说是能招弟。 可事实证明,这个字,招不了弟,他娘又接连生了三个妹妹。 家里本来就穷的揭不开锅,楚四他爹没什么志气,楚四他娘又是个懒婆娘,这妹妹一个接一个的来,委实养不起。 楚四对童年最深刻的印象,只有爹狰狞的面庞伴着娘怯懦的哭泣:「你这婆娘有什么用,连个儿子都蹦不出,只会生太监!」 第三个妹妹被送人的时候,楚四已经十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三妹妹被领走,拧着衣角,垂着头在门槛后面站了会,跑出去拔草餵牛了。 楚四十七的时候离开家去镇里打工,十九岁的时候喜欢上了同厂的一个姑娘,楚四知道那姑娘也喜欢自己,可他是个太监,是个没用的假男人,他不能耽搁她。姑娘送他鞋子的那一日,他打掉了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他娘有了。 这回,是个带把……带卵的。 楚四想着,估摸是老天爷听了他爹娘这么多年的唠叨,耳皮子终于磨的不行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弟弟楚建国两岁的时候,爹从崖上失足摔死了。 得了,往后的这些年,楚四的青春年华全给了这个弟弟。 他疼他那弟弟,他这辈子没法给楚家传递香火了,只能靠他这个弟弟了。他们楚家有了这个弟弟,才在村子里直起了腰板。 楚四本来是在镇子里的厂子做工,但这工资养一家老小实在是捉襟见肘,他又揽了两分打扫的活,每日里起早贪黑,他没法子成家,他不是个男人,没资格成家。 他终究,还是从个二十年华的小伙子,成了个三十七还没娶媳妇的老光棍。 三十五岁那年,新认识的一个大夫无意间知道了他的毛病,嘆了一声:「你这要是小时候治了,就能好!」 他那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他只是生了一种病,一种不少男婴都生过的病,「隐睪」。 只是,错过了治疗时间,再也不能好了。 他那日喝了很多酒,又哭又笑。 今年清明节的时候,楚四被弟弟楚建国差点气死。 楚建国十八了,吃着他哥血汗钱换来的吃嘴长的又高又壮,还在镇子里上了高中。 眼瞅着便快六月份,就是高考的时候了,楚家一家都盼着楚建国能考个专科,光宗耀祖。楚四兜着怀里那点钱,对楚建国有求必应,只盼着他能好好读书。 可楚四发现,都这时候了,楚建国竟然还躲被窝里看小说。 楚四气的把他的书夺走扔到了垃圾桶,又扇了他一巴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楚建国狠狠推地摔在了桌角上,疼的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你管不着我,你个太监!」 就是这样,楚四还被他娘踮着小脚,伸指头戳了几下嵴梁骨:「你敢打你弟弟!你这个杀千刀养不熟的白眼狼!」 楚四心里又凉又痛,这些年了,他把这弟弟当着儿子一般养了这么久,被这个家拖累了这么久,这养不熟的,究竟是谁? 楚四晚上的把那书又从垃圾桶捞了出来,在亮堂堂的钨丝灯下翻了翻。 确实是男孩子爱看的书,都市黑道小说,男主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出生高,长得好,身怀绝技智商过人,女人情人无数,辉辉煌煌了一辈子。 是典型的龙傲天种马文,最近几年特别流行,楚四以前跟风看过一本,看的时候也热血澎湃爽快无比,可看完后,只有无尽的空虚。 楚四翻了开头结局便合上了,他嘆了一声,扶着腰站起身,找了干净的毛巾把那书的封面擦的干干净净,悄悄放在了茶几上。 然后他便回屋哭了一场。 他这半辈子,活得真够憋屈。 楚四哭着哭着便睡过去了,这一觉醒来,便是一遭天翻地覆。
第2页 他成了个婴儿,看手脚似乎有一岁了。 楚四瞪着眼,甩着巴掌拍了脸颊几下,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不是梦。 他惶恐了会,心底却渐渐浮出一种莫名的喜悦。 他睡的这张床还挺宽敞,身上的衣服摸着料子也好,头顶的灯看起来也价值不菲…… 重活的这一世,家境似乎并不赖。 楚四兴奋起来,这是不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恩赐? 老天爷果然是给了楚四恩赐。 楚四吃得好睡得好,每日被抱起来四处散散步,坐在电视机前看些动画片,听听音乐,小日子过的优哉悠哉。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神经大条的楚四终于觉出不对味来——他从未见过这身体的爸妈。 每日照顾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妇人,楚四也从未听过她叫自己的名字,半个月来只见到了这妇人和另外三个个与她一般大的男童。 不会是……孤儿院吧? 楚四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哪有这么豪华悠闲的孤儿院。 找不出这一切的真相,楚四蹬了蹬腿,暂时安了心,该吃吃该睡睡,可了劲地养膘。管那么多做什么,他从未享受过被人这么伺候的福,从未过上这样好的日子,就是现在登时死掉,也心满意足了。 楚四后来也知道那胖夫人的名字,吴媛。 吴媛是个安静的妇人,带着包括楚四在内四个孩子,除了蒙头做事便没有多少话,但她人不错,对安静听话从来都不哭不闹的楚四尤为欢喜。楚四能感觉到,吴媛抱着自己时比另外三个孩子都要温柔喜爱。 楚四不晓得自己的生日,只能估摸着天数算年龄,差不多长到了两岁能说话的时候,变动来了。 「孩子。」吴媛用胖手摸着楚四的脑袋,「明天去了那里一定好好听话,乖乖的。」 楚四眨眨水灵灵的睫毛精大眼睛,心里再晓得不过这样一幅可爱模样的杀伤力。 「去哪里?我要和吴妈妈分开吗?」楚四伸着小短手搂住吴媛,心里七上八下。 吴媛的话是什么意思?去哪里?做什么? 吴媛又摸了摸楚四的小手,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因着他的可爱模样而松了脸色,反而更添了几分忧色:「你最乖了,去了那里,要学什么,做什么,一定要好好听话。从此以后,吴妈可能再也见不着你了。」 楚四的心狂跳起来。 他还欲多套几句话,吴媛却再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 楚四做了一晚上的梦。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年轻的男子留着板寸,身着洗得发白的工服,冷漠坚定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那姑娘扎着两股乌黑的髮辫,双手捧着一针一线亲手做的布鞋,眼角蓄着泪水:「你骗人,你喜欢我的!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可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男子背在身后的手几乎拧做一团,手背上青筋叠起。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的那般快,似乎逃一般。 身后姑娘的哭泣声清晰地响在耳边,男子摇了摇头,大口喘着气,把所有眼泪憋了回去。 「楚四!楚四!……」姑娘哭着把鞋扔到了水沟里,「我讨厌你!」 楚四的心,沉啊沉,沉到了深渊里。 枕上被泪水和冷汗打湿了一大片。 楚四湿着半边脸颊醒来,睁着眼看着窗户透过来的蒙蒙亮光线。 这一夜,楚四再未入眠,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想前世的人和事,一会又猜着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明天要去什么地方,亏了小孩子皮肤嫩,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也不见黑眼圈一类的东西。 一早吃了一片小面包,喝了一杯鲜牛奶,兄弟四个便被吴媛领出了院子。 院外是一辆漆黑的轿车,四个孩子一个接一个被抱上车。 有一个男孩被抱上车时,突然扭着身子嚎啕大哭起来,伸出手朝着吴媛的方向要抱抱,吴媛脸色一变,却不上前安抚。 楚四一副天真的模样,仰头看着抱着那男孩的男人脸色沉了下,从袖口掏出快帕子便捂住了他口鼻。不多时,男孩便停了哭叫昏睡了过去。 楚四仍是一脸好奇天真的模样,男人把男孩抱进车里,转身抱起楚四。楚四乖巧地靠在男人肩头,沖吴媛挥手拜拜,咯咯笑着:「吴麻麻,再见。」 他的笑容纯洁可爱,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男人还没见过这么乖巧漂亮的小男孩,脸色柔和了下,摸了摸楚四的发顶,朝吴媛略点了点头:「这个不错。」 吴媛诚惶诚恐地谢了:「能得到您的认可实在是荣幸。」 楚四已经被放在了车座上,他靠着车窗,眨着眼睛看窗外,没有错过吴媛和自己眼神交汇瞬间,流露出的同情。 楚四捏紧了手。 楚四等人被送到了一幢很大的别墅里,别墅富丽堂皇,分了几处隔开的楼,别墅门前陆续停了车辆,有和楚四一般大年纪的孩子被送了进来。 有男孩,亦有女孩。 这些孩子被分为几拨,似乎是按着什么规则分成了不同的档次,楚四一直很乖巧地站着,很快便发现自己身边的小男孩都文静乖巧,偶有惊慌害怕的也忍着不哭泣。 而另外一边,楚四一眼便看到了和他一起坐车来被迷晕了的男孩,他仍昏睡着,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周围的孩子也有几个被扔在地上,还有两个低声抽泣着,不敢抬头看人。
第3页 楚四的心里打起来鼓来。 难道……是大型贩卖儿童? 也不对,哪有人贩子弄这么大的阵仗,还白白养两年,养的楚四白白胖胖,十分可爱,不谙世事。 楚四这一拨大概十个男孩被送到了别墅左边第二座楼里,刚刚进屋,便有两个中年女子捧着几沓衣服给她们,指着后面的房间:「你们自己进去把衣服换了。」 楚四看着两个孩子进去了,才慢腾腾走近了房间,眼角的余光略过那两个妇人,把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两人,似乎是在观察楚四等人的行为习惯。 两岁的孩子还并不怎么会穿衣服,况且这衣服形式繁琐,居然还有领结。 楚四沉吟了下,没有系领带,而身边的几个孩子状况更糟,还有一个怎么都穿不上去,呜呜哭了起来,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光熘熘露在外面。 门突然开了。 一个身着黑色笔挺西装的高瘦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另外一个男子,也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微微发胖。 高瘦的男子环顾了四周一下,在楚四和几个衣服已经穿好的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另外几个扔在艰难地扯着衣服带子的孩子。 「这几个。」男子指了指楚四等人,「留着好好□□,至于那几个……」 他指了指半个身子仍露在外面的几个男童:「送到西苑那边,再观察观察,给客户挑挑。」 他又环顾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这拨倒比上一拨质量好些,辛苦你了。」 微胖的男子堆起笑意:「您辛满意就好,这是李某的分内之事。」 两人说着话出去了。 楚四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松开,汗水浸湿的手心里,是指甲掐出的红痕。 他上辈子活了三十八年,虽不能人道,却也在失意至极的时候去过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在外面打工时也见识过大城市的酒醉金迷,若是还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那可就白活了! □□……客户……质量……挑选…… 这是一个高级的□□组织。 而他们,是从小被培养的货品,有男也有女。 屋外有人进来了,领着楚四等人去了另外一边的房间,楚四浑身一颤,不动声色地把头靠在女人的肩上,微微眯着眼,遮住了眼里的震惊。 ☆、第 2 章 「下一个。」 牵着楚四的妇人应了声,上前去。 「此子眉眼灵动秀美,长大后可能不够美艷但却是个轻灵的。」手里拿着名册的男子执笔写了几个字,「挑吧。」 妇人抓着楚四的手塞进男子身边的方形水晶盒里。 楚四刚进了这屋就暗暗瞅着,已经清楚了此时此刻要做的事是为着什么。他伸出白嫩的小手,玩耍似的抓了一片红色的塑料片,抓在手里开心地笑着。 妇人从他手里抽出塑料片,递给了男子。 「四。」男子看了那字,随手将塑料片扔进了另外一个盒子,抬笔「刷刷」写了几下,「那便赐名『四』吧。」 楚四垂着眼,乖巧地任妇人把自己带走,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苦笑。 四? 这算是命中注定么? 接着楚四又和几个男童一起被带到了几处地方,问了些话,又被分了三次组,折腾了一天后才吃了晚餐,中午的时候就有一个孩子饿的直哭,抱着他的妇人在她哭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便动作迅速地掏出洁白的纱布,捂在了他口鼻上。 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情形两次的楚四,迅速打消了通过哭闹引起外人注意的主意。 晚餐吃得并不多,一杯牛奶,一片小面包,一小碗水果,楚四安静地吃了饭,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也溅了几滴牛奶在衣领上。 睡觉的地方让楚四差点绝望——除却十个孩子一间房外,每间屋子还睡着两个穿着利落的妇人,而屋子的四角,是毫不遮掩的摄像头。 这要怎么熘??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要怎么熘? 更重要的是,外面的世道如何,什么年代,这是什么地方,所有的一切,楚四都一无所知。 犹豫了没有多久,楚四便做出了自认为最明确的选择——脱衣服乖乖睡觉。。 第二日醒来后,一行人被带到了另一幢楼里,楚四心里打着鼓瞎猜时,收到了一个让他懵逼了的消息。 学习? 楚四晕晕乎乎念了一上午拼音,午饭倒很是丰盛,菜品齐全营养均衡。 楚四一边嚼着米饭一边心里疑惑,却又觉得如果这日子就这么过简直是安逸舒服,心里那点想要逃掉的心思淡了不少。 接下里的几个月里,楚四每天过的都是三点一线的生活,学习,吃饭,睡觉。 若不是这两岁的身体存在感极强地提醒着楚四,楚四恐怕会以为这是在读书——虽然他当初因为家里没钱爹娘也不乐意他读书,只读到了小学四年级。 这期间,楚四睡觉的地儿变了两次,现在住的是五人一间的屋子。 楚四算是瞧明白了,这个组织可不是一般的高级,娃娃这么小就被赶鸭子上架学知识,难不成这□□组织还兼职培养代考生?楚四吐槽归吐槽,但学习什么的一点都不含煳。其一,他一直瞧在眼底,那些不听话的孩子每日身上会添多少伤,其二,他上辈子最遗憾的事之一便是没读书没知识,这一辈子有机会读书识字,他求之不得。
第4页 他现在年纪太小,对这个世界外面的情况什么都不了解,而读书学习,取得信任,言语交流,是为以后做打算必不可少的准备。 过了半年,课程中添了一些洗脑的东西。 楚四第一回听到这话,惊地差点露馅喊出一声「传销」来。 「你们要记住,你们生是方家的人,死是方家的鬼,方家给你们吃穿,给你们庇护之所,没有方家,你们都会被遗弃在街上,被坏人欺负,被妖怪掳走……」 楚四瞪着眼,抿着唇看着手中的小册子,这小册子的内容简单,但对这群两岁多才学了几个月拼音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深奥,但楚四自然看得懂。 在书刚刚发下来,所有孩子被再三强调一定要背会,就算看不懂也一定要背后的时候,楚四一眼便扫懂了小册子上的话——「我是方家的奴隶,我要听主人的话,一字一句都要听。」 ……噗……楚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真是够简单粗暴。 楚四看着慷慨激昂兢兢业业给一群孩子洗脑的中年男子,垂了眸,褪去了眼底的惊疑。 这个方家……究竟是疯了,还是……权利极大。 这个时候,楚四已经两岁多快三岁了。 和他同住的几个男孩都一样从未有过生日一说,楚四清晰无比地记得自己重生的那一天,他曾把那一日视为自己的新生,怀着感恩和激动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 而如今,楚四却不这么觉得了。 四月一日。 愚人节。 他不过是再次被老天戏耍了一番。 楚四低头,看着手中册子上张牙舞爪的字眼,眯起了眼睛。 楚四五岁多的时候,已经摸清了大概的情况。 这个方家,应该是个权势很大的家族,既然干着这样不正经的勾当生意,恐怕是黑白二道都混着的。 他这三年,亲眼看到过生的柔媚入骨的姑娘像礼物一般打着红色的绳结推在银制的车上经过门口,也看到过浑身是伤尤其是□□不堪入目的奄奄一息的男孩女孩被送回来…… 他上一世也算是活了三十八年,却不及这短短三年带给他的冲击。 从第一眼看到这样的情形时,他便知道,自己绝不能惹人注目。 可是太过平凡无可取之处的孩子,便会像是劣质的产品被抛弃般扔到别的位置。 楚四暗暗调查过,他外表不过是个五岁左右人畜无害的孩子,很多事情带着天真的神色问出来,往往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那些平平无奇挑不出亮点的孩子,有一半被带到了另一处训练做家奴,这家奴二字的背后,有很多看让人心生胆寒的龌龊东西。而另一半,则是送给了一些有奇怪癖好的客户,一般这样的客户,被猎物的要求并不高,能用即可。 楚四上辈子黑帮的片子没少看,那些黑帮中充当人肉活靶子或者炮灰的人物,恐怕就是这些「家奴」,对他们所有的要求汇集起来只有一个词——忠诚。 他是个怯懦的人,一直都是。 他小心翼翼把握着这微妙的尺度,既不那么惹人注目,又不会沦落到被抛弃的地步。 两周前,有几个男子来看所有六岁以下的孩子,把每个人的胳膊和腿捏了捏让他们做几个动作看看柔韧度,最后挑了二十几个走了。 楚四一看那几人的模样便晓了个七八,这多半是在挑打手什么的。 轮到他的时候,他做了前两个动作,后两个摔到了地上。 高壮的男子微微思索了下,抓起楚四的下巴抬起他的头细细瞧:「这小子模样倒生的不错,根骨也还行。二哥,你说是收回去做徒弟还是留着学那些东西?」 另一个男子沉吟道:「这个孩子听方临说还是挺乖巧聪明的,就是有些胆小怯懦,性子胆怯的话还是不收了,过两个月少爷小姐们房里的人就该开始挑选了,这孩子生的清秀可爱,倒有可能入选。」 「那便留着吧,对了二哥,秦少那边的人选确定了吗?这个主可不好伺候,又千万得罪不得,咱们得小心应付。」 「这我知道,大爷交代过了,咱们就挑最漂亮乖巧的,男女各一个送过去,你学着点,这样的人物自然得最好的送过去,咱本家次之,这些虚头巴脑的小东西哪里比得上生意重要。」 「是是是。」 楚四的余光瞥着两人腰侧乌黑锃亮的枪,心底冷冷地发着颤。 他本还以为可以再浑水摸鱼些时日,看来,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第 3 章 「四儿最近似乎活泼灵活了许多。」 「我也觉得,还爱笑了许多。」 「对了,今早上这哥几个的课业成绩出来了,四儿最突出。」 楚四正在一边埋头压腿,这节课是舞蹈课,半大的孩子一个个做着柔韧度要求极高的动作,有几个被老师压的狠了,疼着了眼泪却不敢哭成声。 他咬着牙保持着平衡,高高举起右腿,慢慢下了腰,让上身和地面保持平行。 两人的谈话声隐隐传入他的耳中。 楚四微微笑了一下。 当他想要让自己脱颖而出的时候,在这群真正的孩子中,简直易如反掌。 最好的结果,便是留在本家,其他的以后再做打算。 方家的人绝计不是好人,可从这些管事的言行可以窥探到的是,方家和那些千奇百怪口味暴虐的客户是不一样的,起码他不大可能落得个横尸的下场。
第5页 他现在人小力微,唯一能做的,便是选择一条风险较小的路。 再世为人十分难得,他无论如何,也要蹦跶着,让自己活得好一些。 两个月后,楚四得到了赐姓,方。 他接了那块玉佩,兴高采烈地谢了,小心翼翼地把玉挂在脖子上。 他当然开心,那块玉成色挺不错,放在前世他甭想买得起。 「四儿,明儿少爷小姐们要来,你好好表现。」 楚四郑重地应了,那副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和稚嫩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让管事的忍俊不禁。 他倒挺喜欢这个孩子的,懂事乖巧聪颖,最重要的是——十分拎得清。 楚四这一夜一直到凌晨四点都没有睡着,他假寐着窝在被子里,听着屋里起伏的唿吸声,恍惚间觉得自己不在这人世间。 早上起来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照,索性还是白白嫩嫩的,说实话,这辈子的皮相倒真是比上一世好了太多。他早已不记得上辈子童年时长什么模样,爹娘才不会花时间和钱去给他照相,但他只需要回忆回忆弟弟当年鼻子留着两行黄龙嘴里还啃着冰棍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当年比起楚建国来绝对只差不好。 「你们几个还不快些!耽搁了时辰想要受罚吗!」刘妈是管事的刘叔的婆娘,刘叔已经出去做准备了。 楚四已经收拾好了,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吃自己的早饭。 谁先收拾好,谁先吃饭,动作慢的,连口睡都别想喝。 刘妈瞄了眼楚四,点了点头,这孩子要是被那几个受宠的少爷小姐看中了,也是自家那口子的功劳。 「四儿,吃完后在把头髮梳一梳。」刘妈叮嘱。 楚四应了,有条不紊地喝着牛奶。 他在这里没有朋友,一来是因为他身边同住的孩子一波接一波的换,二来则是他虽然接受了现实却没法和真的五岁小孩做朋友,根本处不到一起去,而且现在每日要忙活的东西太多,楚四最在乎的,是以后的路。另外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命运此时都如那暴雨中飘零的树叶,没有一个是光鲜亮丽的,他实在没有这份心情。 他的内里,是个曾经麻木绝望的中年人。 十点的时候,楚四被领到了大厅里,大厅里还有五十多个男童女童,楚四暗暗看了一圈,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自己应该能被地位中等的少爷小姐挑中。 这是最好的。 无论是做贴身的僕人还是……那些楚四至今不愿去想的事,中等地位的少爷小姐,都是相对最稳定妥当的。 少爷和小姐们进来的排场自然是不小的,孩子们在这里天性被压了不少,也都好奇地垫脚去看,楚四却惊呆在了原地。 他本以为,这些少爷小姐,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哪里晓得也都是些孩子,最大的目测不会超过十岁! 小小的年纪就开始参与这些勾当了吗?他们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又对挑选人这三个字有多少概念? 楚四低了头,掩去眼底情绪。 挑货物时自然是地位高的人先挑,满大厅活生生的货物,更是被摆在明面上任君挑选。 「子晟,你想选哪个?」有个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楚四微微皱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子……晟? 方子晟? 他不禁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反正大家都在好奇地张望,他的动作并不显得突兀。 像是老天註定一样,他一眼确定那个蓝色小西装的八九岁男孩,便是方子晟。 那男孩面上没有什么神色,并未站在惹眼的少爷小姐群里,他小小年纪便能依稀看得出来英俊的眉眼,将来想必是个惹桃花无数的主。他身边方才问那句话的是个小女孩,也是七八年岁,头髮已经及腰披在脑后,虽生的也很是漂亮却带着几丝怯懦。 楚四心里隐隐猜到,这两人是属于不怎么受宠的少爷小姐,可能中等偏下些。 「呵呵,我随意。」方子晟开了口。 楚四如遭雷击。 呵呵…… 多么惹人注目的口头禅。 方子晟的口头禅,从四岁起一辈子都没有变过的口头禅。 「方子晟,其父是亚洲大陆最大的毒枭,其母却是一个不知名的平凡女子,在生下方子晟后不知所踪……」 这是楚建国那本小说里的第一句话。 那本龙傲天式小说,楚四只看了开头和结尾,中间大致翻了翻,剧情用手指头都能想出来。 和大多数的龙傲天一样,方子晟是家族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分明不受父亲宠爱却又处处被大夫人针对,自幼便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后来经过一系列的事情,主角光环傍身,势力庞大身份高贵,妻妾成群小弟如云,简直就是纵横四海天下无敌拳打如来脚踩上帝,宇宙第一狂炫酷霸拽的天之子。 楚四以前看过类似的小说,所以对楚建国这本叫做《独步传说》的小说只觉得可笑幼稚,虽然翻了一个小时左右,留下的印象却只有主人公的名字「方子晟」,和他永远不变的口头禅「呵呵」。 楚四依稀记得,开头介绍了方子晟,说的便是他们家族五年一度地活动——挑选僕人。 方子晟第一章便因为这事遭了大少爷的羞辱,他本看上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却被大少爷抢了去,推了个瘦小的男孩给他,并嘲讽他就配和这般瘦小无趣的贱*奴待在一处。
第6页 「呦呵,你倒是敢挑,这个女的,我要了!」 楚四心头一颤,眯眼看去。 穿着华丽高贵的十岁男孩,盛气凌人地指着方子晟,面上尽是不屑。 他在说着什么,可楚四用尽全力去听都听不清。 楚四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惊慌失措,想要逃离却力不从心,整个人如同被钉子钉住了般。 多么荒唐的梦。 「四儿!」一旁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这声音却传不到楚四的耳中,他怔然地看着方子晟和大少爷对峙的方向,眼前似是蒙了一团薄雾。 方子晟侧眸,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跌坐在地上的男孩,他满脸恐慌,似乎整个人都发着抖。 「瞧那贱奴,估计没见过这大场面,吓得尿裤子了,哥哥我瞧着,你倒是就配和那种贱奴待在一起!」 方子晟的眼角狠狠抽了下:「哥哥教训的是,弟弟选那人便是。」 ……………………………………………… 楚四捏了捏胳膊上的红肿,伤口在手指的按压上发着灼烧的痛感,他却似无所觉般面无神色,越捏越狠。 只有这样,才让他能多些真实感。 他丢了那么大的丑,错处都记在了刘管事身上。他对自己抱的期许不小,最终却因为自己受了责罚,气急败坏,很皮鞭狠狠抽了他一顿,又罚他在这里跪两个小时。 膝盖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方子晟……回过神来时自己却已经被方子晟选中。 书中的情境,切实地落到了自己身上,而在书中后面的内容再也没有出现这个瘦弱的男孩,这场小闹剧,不过是书中体现方子晟和大少爷矛盾的桩桩事情之一,而且是最不起眼的一桩。 就这样被命运推着,抱住了最粗的大腿,可这条大腿还未长成,处处受人针对,而自己更是一个让他想起往日受辱情境的人,这是幸还是不幸? 楚四低下头。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在将来,拼尽全力讨好方子晟。 一般龙傲天们都心高气傲,不屑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只要他能做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僕人,在他手底下保命也并非难事,至于展露些什么获其青睐这是楚四不愿去想的——龙傲天身边的人,除了各式的美女,其他的都是炮灰。更何况,在这样一个人物匪夷所思,逻辑匪夷所思,连社会秩序都匪夷所思的世界里,楚四自认除了安安分分做僕人,他没有旁的法子生存。 按照规矩,楚四还要这刘管事这里呆一周。 也不知刘管事在哪里又受了嘲讽,第三日的时候又怒气沖沖罚了楚四一次。 楚四上次的伤还没好,他身上这些伤都没有伤破皮肉却都不轻,轻轻一磕碰便火辣辣的疼。 「你不是神气的很么!」同住的男孩这两日一直在找茬嘲讽他。 也难怪,自己前些日子很得管事器重,却被个不起眼的少爷选了去,而这个男孩,选中他的少爷虽也不起眼,却比处处被大夫人和几个少爷针对的方子晟好多了。 楚四没有搭话,心里嘆了一声。 四日后,楚四搬到了另一处。 文化课正式停了,而从此之后,他学的课程,悉数变成了如何服侍人。 ☆、第 4 章 楚四十岁的时候,正式搬到了方子晟身边。 他住在一楼东侧的房子里,而方子晟,就住在三楼的主卧里。 楚四第一次进屋子的时候,就被这栋小别墅的豪华震慑到了,即便方子晟此时并不受宠,处境艰难,也住着如此豪华的别墅! 有一道目光射过来。 楚四抬起头,和楼梯旁倚着的方子晟正对上了目光,方子晟懒洋洋地倚在楼梯的栏杆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楚四。 「主子。」楚四毫不犹豫跪了下去,面色却不卑不亢,从容地任由方子晟打量。 应付方子晟这种人,既要让他觉得你全心全力服从于他,又不能让他觉得你狗腿巴结。 「你叫什么?」方子晟问。 「管事的都唤我四儿。」楚四拉出脖颈的玉给方子晟看,「主子选了我,赐了我姓,我大名便是方四。」 「呵呵,别的名字都有头有脸的,你这却是个数字。」方子晟似乎笑了一下,「你住下吧,让我瞧瞧你侍候人的本事。」 「谢主子,主子随时吩咐。」楚四应了,待方子晟走远了这才起身拎着带来的简单行礼住下了。 他没有等方子晟的吩咐便去厨房煮了茶。 真是奇怪,方子晟此时再如何不受宠也总是一个少爷,居然没有几个僕人服侍在身边,楚四搬行礼的时候就瞄到他们在后院打麻将,这会过了两小时了也没有去倒杯水端上去。 楚四此时是个十岁的孩子,而这屋里本来的僕人年岁都大,最年轻的看起来也年过四十了,倒没有人上来主动找茬,只是在看到楚四时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唿。 楚四觉着自己闲的有些过分,他这几年学了许多本事。方家倒是不同于他认识中的黑道家族,单单看生活方式竟有些书香门第的感觉。他学摆盘,学沏茶,学磨墨,学按摩,都是些琐碎的服侍人的活计,倒像是古时候那些小厮一样。 他心里高兴啊,本来还担心是床上的活计。
第7页 按理来说,此时僕人间该是争着能获得近身侍奉的机会,可那几人似乎根本没这个打算,甚至连服侍方子晟都似乎是一桩可有可无的事。 楚四来之前就想好了,他可没有争抢的打算,可这情形却让他既疑惑又发虚。 这个大腿还是要抱的啊。 楚四想了一会儿便爬去沏茶了。 他学东西认真,学的又快又好,这茶水煮的茶香四溢,还没有端进去,主卧的门就开了。 方子晟站在门边,看着走廊上端着托盘的男孩,神色莫名:「谁吩咐你煮的?」 「禀主子,无人吩咐。」楚四正经道。 方子晟没有说话,却微微侧了身子。 楚四便直愣愣朝里走,面上一派老实样,把茶搁在桌子上,朝杯子里倒了一杯,心里暗暗感慨下主卧的豪华。 「你煮的什么茶?」方子晟又问。 「禀主子,荷叶茶。」楚四看着方子晟,这孩子真的生的很好看,自己这一世虽也算一个漂亮的孩子,却远比不得方子晟的精緻,偏生方子晟眉眼虽然精緻惊艷却还带着逼人的英气。 这孩子可才十三岁不到吧! 转念又一想,人家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公,如此优秀合情合理。 方子晟又没再说话。 「主子,我退下了?」楚四试探着问。 方子晟摆了摆手,楚四忙弓着腰出去了。这孩子脾气蛮难捉摸的,不愧是龙傲天男主。 楚四尽职尽责服侍着方子晟,这样不用交出□□不用担心□□的服侍法子让他每日都精神劲十足。 奇怪的是,那几个刚开始还和他打几句招唿的僕人,再也没有搭理过自己,甚至还离自己远远的。 楚四隐约觉出了味。 怕是最近有什么事又缠上了这位龙傲天,让他被什么人针对了,而且针对的很严重。 楚四才不管,这大腿既然已经抱了,就得抱着不松手。只要让方子晟看到自己的忠心,待几年之后方子晟大权在握,自己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其实现在也很好过。 方子晟虽然在以后会成为一个叱咤风云到逻辑不通的龙傲天,但此时不过就是个脾气别扭的小孩,对楚四根本没有什么苛刻要求,可能刚开始还因为楚四牵扯着几年前大少爷羞辱自己的事情,对楚四有些爱答不理,这几日便好转了许多。 楚四心里微微得意,他这么尽心尽力服侍,每天变着法准备精緻的小点心小物什讨方子晟开心,这日后啊要是能讨个恩典出去过日子,他靠着学的一些本事,开个小店,娶个媳妇,远离龙傲天,日子定会过的美滋滋。 楚四并不担心方子晟看上自己,书中的方子晟斩获无数美女,御姐萝莉清冷,各式各样的角色美人都拜倒在他裤脚,日后又生了百来个儿女。这样的龙傲天决计不会看上一个男的。 第六日的时候,方子晟一大早便被人叫走了,听说是老爷要见他,楚四亲眼看到方子晟面上掠过自己从未见过的开心,但他很快收敛了神色,整理了仪容便出去了。 楚四竟然觉得有些心疼,说到底,方子晟也还是个渴望父爱的孩子。 没等楚四心疼完方子晟,便有人冲进别墅来,粗鲁地抓了楚四。 楚四还在发懵的时候便挨了一顿狠揍。 这一场打,打的楚四半个月没能下床。 十岁的身体如何经得起,楚四躺在床上的前几天,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 方子晟那日晚上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楚四出来迎接,连喝惯了的荷叶茶的香味都没有闻到。 他没有疑惑多久,刚进屋便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楚四昏迷在院子里。 那日的事楚四一直没搞清楚,但大概也猜得到,大抵是什么人下了狠话要折腾方子晟,所以那些迎高踩低的僕人都没有尽心服侍,偏生自己愣头青一般百般照料细心讨好。 这一顿教训,与其说是教训自己,不如说是做给方子晟看。 连一个尽心服侍的下人,你也别想有! 这些都是楚四从昏迷和高烧中慢慢缓过劲来时才想明白的。 他大病了一场,半个月后才能下床,可身上的伤却依旧不轻。 方子晟没有再主动叫过楚四服侍,楚四却仍是默默做着,照例尽心尽力地服侍,这一次,却带着些真心。 因为他忘不了方子晟的那个眼神。 他朦朦胧胧间被救活过来时,方子晟红肿的眼睛里,那种夹杂着愧疚,悲伤,愤怒,惊喜的眼神。 这日是方子晟的生日。 有管事的送来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那蛋糕当真大,楚四上辈子就没吃过这样大这样高的蛋糕,要不是蛋糕上祝「」少爷生日快乐空着几个字,楚四还真会恍惚间觉得方子晟开始受宠了。 嗯,大抵每个少爷小姐过生日都送大蛋糕。 方子晟只看了一眼便走开了,转头却看大楚四直勾勾盯着蛋糕的模样,笑出了声。 楚四尴尬了一下,暗骂自己没见过世面,看着如此大的蛋糕便失了神, 但这个蛋糕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你若想吃,便吃吧。」方子晟说了声便上楼了。 过了半个小时,楚四敲响了房门:「主子?」 「进来。」 楚四开了门,端着盘子朝里走,人还未到,香味便到了。
第8页 方子晟盯着盘子里的面,眼睛一眨也不眨。 「牛肉面,也可以管它叫,长寿面。」楚四心疼这个孩子。 「你给我做这个干什么!」方子晟冰着脸。 楚四心里好笑,正色道:「我吃了主子的蛋糕,便要还主子一碗面。」 「那你放下出去吧。」方子晟仍是面色严肃。 楚四出去了,憋着的笑渐渐溢出面庞,这个孩子还真是别扭。 屋里的方子晟把面从盘子里端出来,便看到碗底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他瞧着那字条,嘴角勾起了一丝笑。 ☆、第 5 章 一代龙傲天的长成,总少不了一些「妖魔鬼怪」冒出来刷存在感,让主角歷练升级,成为一个合格的龙傲天。 方子晟作为未来的极品龙傲天,自然遇到的绊子不少,楚四当年没有怎么刷剧情,并不知道方子晟要经歷什么事,自从遭了一顿打后就过的有些提心弔胆——他现在的处境有些像大哥身边吃枪子的小弟,生怕又有什么人针对着方子晟却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幸而这种担忧一年来都没有实现,倒是让楚四亲眼见着了方子晟过的有多艰难。 自己上一世过的也艰难,却是艰难的明明白白。他知道自己身体有缺陷,知道爹娘讨厌自己,知道旁人带着异样的目光意味,知道自己註定一辈子孤孤单单没法有个伴有个后。 可方子晟,却是艰难的煳涂,那些冷箭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就冒出来了。 虽说他光环附体,每次都化险为夷,但总少不了些伤,有身体上的,也有心上的。 楚四看着他一点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那句「呵呵」愈发成为他最爱说的话。 楚四虽有些心疼,但只要一想想未来这孩子会如何拳打勐虎脚踢蛟龙,便觉得这些波折都是应该的,而且还不算大…… 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嫉妒。 但无论如何,楚四都尽心尽力照顾着方子晟,让他隐隐得意的是,方子晟还是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的,神色也比对着外人时生动些。 这些可都是他日后讨恩典的资本。 「你傻乐什么?」方子晟一推开门,便看到围着围裙在手抓吸尘器,满脸傻笑的楚四。 他头髮细软地铺在脑门,脸上因为干活出汗带着一丝酡红,那围裙勾勒出他的腰肢,显得有些瘦弱。 不知为何,方子晟有些惊慌地移开了眼。 「啊?啊!主子回来了。」楚四忙搁下吸尘器,洗干净了手,迎上来接过方子晟的外套:「主子今日想吃什么?」 方子晟却没有搭话,移开眼匆匆上了楼。 楚四以为他在外面又遭了什么羞辱,暗暗嘆了一声,想着待会做些甜食。 他今日做了肉酱配义大利面,煎了一块牛排。 半年前的时候,方子晟把别墅里旁的僕人都找藉口谴走了,只留了楚四。楚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的七窍生烟,以前他只管服侍他,现在倒好,什么活都落自己身上了!他盼着别墅再进来些年幼的僕人自己好指挥指挥分担些许,结果这半年过去了,诺大的别墅仍是只有自己一个,扫个地都要让他忙活两小时。 楚四心里气闷的不行,却知道方子晟是因为那件事对那几个僕人都生了厌,只留了自己是信任的表现。但是……他真的累啊!! 亏当初方子晟还红着眼带着哭腔说:「以后我不要你干活了……」 龙傲天的话太不可信! 晚餐过后,他做了果冻给方子晟。 方子晟嗤之以鼻:「呵呵,你这果冻卖相真差,连形状都没有!」 楚四看了看碗里的一坨带颜色的明胶,好像确实是….. 「那我拿下去,换个别的做给主子。」看来自己做果冻还不熟练,今日再做个和昨日一样的冰淇淋得了。 「哎!回来!说走就走我让你走了吗!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方子晟冷着脸。 楚四微愣,额,又要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唉,撒吧撒吧,他平日也不这样不讲理,偶尔在外面被欺辱地狠了才会拿自己撒气。 「我错了,主子别气了。」 方子晟却没有接话,一个劲盯着楚四。 这孩子脾气愈发诡异了!楚四暗嘆了一下,把果冻又端上前,轻声问道:「那这果冻卖相不好,我就收了给主子换个冰淇淋?」 他凑到比较近,干净的眉眼近在眼前,眼睛大而湿润,像是他以前养的那头鹿,可惜那鹿不知被谁毒死了。 方子晟心里一紧,又想到一年前楚四躺在院子里毫无声息浑身是血的模样,他会不会像他的鹿一般,在某一天也永远地离自己而去。 「你会离开吗?」方子晟问的没头没脑。 「啊?」楚四满脸疑惑。 「你会离开我吗?」方子晟又问。 楚四心里一跳,咋地,难不成被窥破了心思,知道自己想早日讨个恩典跑出去?? 「你怎么不说话!」方子晟的脸有些黑了。 「不会不会,我要一直照料主子!」楚四忙保证。 方子晟脸色这才松快些。 楚四被唬的一愣一愣,正要找个藉口退下去,方子晟的俊脸便在眼前放大了。 他一口亲在了楚四脸上。
第9页 「呵呵,你脸真软,我还挺喜欢。」 楚四当场炸碎在了原地。 「我瞧他们有的屋里也收个男的,四儿,不如你别做我僕人了,做我房里的人得了。」十四岁的方子晟对着已经石化的楚四说道。 楚四这糟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上一世年轻时不晓得同志这个词,后来在城里打工,日子呆久了才渐渐听说了,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也能发生点什么。对这些事,楚四无喜无恶,这些在他眼里还比不得几张毛爷爷。 这辈子重生在了这地方,虽不清楚外头的世道如何对待此事,但冷眼瞧着那些大些的少爷时常来调戏些男孩子领回去,又兼得曾经同住的男孩有两个被客户看上,更有一人落得个浑身是伤折辱而死的下场,使得他心里对这种事满是恶感。 他翻那书虽然翻的潦草,但除却刚开始挑仆子受了他大哥嘲讽外,书中无一言半语提及到方子晟喜欢过什么男人。 所以楚四刚来时虽有些忌惮小心,却过了几个月后便淡的无影无踪了。 这一回方子晟提的突然,偏偏又轻轻松松,似乎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楚四胆战心惊,却也有了计较。看来这外面的世道,对同性之风并不如何敏感。 「你不高兴」方子晟一眼便瞧出楚四的震惊和不乐意,顿时拉了脸,「你为何不愿意!」 楚四不敢得罪方子晟,这可是他要抱的大腿,将来的饭碗啊。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主子,楚四无能,只配尽心尽力服侍主子衣食用度,旁的不敢肖想。」 方子晟本就不爱笑,此时更是黑着脸:「呵呵,无能不愿便不愿,还拿这种藉口搪塞我!」 楚四心里十分焦急。 他压根就没想到,才十四岁的方子晟为何说的出这样的话来,这个自己眼中还是孩子的人,什么时候已经对这些事起了心思,还开始在这种事上趋使人了 十四岁,自己当年还是对这些事什么都不懂得无知少年呢! 「不是,不是!」楚四结巴道,他不擅长争辩,有些面红耳赤,「我不敢搪塞主子,是,是楚四无能,无福消受......」 他神色如此惊慌失措,白皙的面颊涨的通红,脖颈都红了半截。 方子晟看着楚四的模样,面上不满,心里却不由看花了眼。楚四的眼睛不同于方子晟的丹凤眼,而是一双大圆眼,本就眼眸明亮如同小鹿,此时一着急更像沾染了泪水般楚楚可怜。 楚四此时若是晓得方子晟给自己安了个楚楚可怜的名头,估计要吐血。 方子晟觉得自己该生气的,可看着楚四的样子,无端便生不起气来,可面子总抹不开。 「算了,你下去吧!」他摆了摆手,做出不耐的样子。 楚四如释重负地下去了。 方子晟看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觉得不高兴,气哼哼地把那被楚四遗忘在桌子上的果冻抓起来要扔,临了临了又没扔出去,放下了。 楚四回屋后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只觉得自己后脖颈隐隐发凉,颤的他睡不着。 他总觉得,他这以往悠闲的小日子要被打破了。 方子晟这几日一得空便作弄楚四,又是摸手摸脸,又是冷不丁偷个腥亲嘴儿,还时时不忘说两句浑话。 楚四不胜其烦,躲也躲不开,恼也不能恼,只能盼着方子晟是一时兴起,过些时日能把这兴趣淡了才好。楚四想着,方子晟毕竟才十四岁,正是绮丽念头初起的时候,平时受压制和暗亏暗气多了,又没和多少漂亮的姑娘相处过,此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恐怕是以宣洩居多。 楚四心里苦啊。 他自认是一个钢筋般直的男子,若是换做别人这么逗弄自己,便是扛了以下犯上的罪名也要憋足尽头反抗一下,可偏偏是方子晟。这人是谁啊,金手指晃眼的龙傲天啊,他楚四根本不敢得罪,抱紧大腿先不提,他怕极了这大腿一时生气记恨上自己。 「四儿,你又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方子晟捏起楚四的下巴问,眼里兴味十足。 他那日的话其实更多是一时兴起,可却发现楚四的反应特别合自己的胃口,无端的让自己心里舒服高兴,他便喜欢上了逗弄楚四,只为看他羞恼却不敢多言的面红耳赤的模样,那副样子真的叫方子晟喜欢极了。 这几日下来,方子晟当时玩笑居多的话渐渐有些放在了心底,若是真把楚四收在房中,定然是很有趣的。方子晟这个念头越来越重,看着楚四的眼神一日日让楚四更加心惊胆颤。 「我没想什么。」楚四愣了一下忙出声,哪里敢让方子晟知道自己方才心底的腹侧。 「呵呵,没想什么?」方子晟眯眼,「没想什么发了那么久的待,连做饭的点都错过了!」 他有些不高兴,楚四分明想着什么事,却不与自己说! 「主子,我错了,我这就去做饭。」楚四忙认错,忙不迭要去厨房,却被方子晟一把拉住,狠狠一拽便到了怀中。 「呵,你认错倒是快,跑的也快。」方子晟捏着楚四手腕,眼神微暗,他怎么瘦了些,「你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还避着我,怎么,我喜欢你这件事让你视若洪水勐兽吗?」 楚四不知该如何应答,气势不足得否认着:「不,不是……」
第10页 「你跟了我一年了,也知道我什么脾气,即便你是我僕人我也绝不会强人所难。」方子晟道。 楚四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嘴上说着不强人所难,这几日用身份压着自己占的那些便宜怎么讲! 「我把那日说与你的再说一遍。」方子晟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楚四细软的头髮,「我想要把你收入房中,你愿不愿意?」 楚四心神一凛。 方子晟如今年岁还小,但脾气秉性已经成形,城府极深,喜怒不留于神色,却是个极记仇好面子的人,楚四自认这一年照顾他是做的处处妥帖无微不至,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敢确定若是他拂了方子晟的面子,方子晟会不会记上自己一笔。 他真的想不明白,方子晟看上自己哪里了,他恨不得摇晃着方子晟吼一声「你以后的女人多的两手两脚都数不过来喂!」 楚四迟迟不答话,方子晟眼眸便深了两分,隐隐透出些不虞来。 楚四看的分明,心里暗嘆。方子晟对外人向来不露情绪,但在自己面前总能透出些情绪来,难不成真的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可转而一想到书中方子晟日后的地位和作为,楚四又觉得后背发凉,他有自知之明,方子晟这样的人,他不敢高攀也不能高攀。 更何况,方子晟这样的多情种,自己单做僕人还好,可若是真的成了他的房中人,指不定将来要受什么罪。 「四儿。」方子晟耐心渐尽,「说话。」 「主子,请原谅楚四不敢。」楚四垂头,轻声说道。 方子晟没有说话,周遭的气氛却明显的低沉了许多。 「我给你时间再考虑考虑,你最好想清楚!」方子晟有些恼怒,丢下一句话便出去了。 少年的背影带着些怒气,背着阳光显出那人的挺拔身形。 楚四嘆了一口气,十分发愁,果然大腿不是那么好抱的。 可很快,楚四便知道,这大腿不是不好抱,而是极其难抱! ☆、第 6 章 方子晟与楚四不欢而散后,楚四呆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没等楚四想出一个结果,他怔然间发现,方子晟还没有回来!已经下午七点了,按理来说,方子晟一个小时前就该回来了,可楚四被他的话乱了心神此时才发现异常。 莫不是被什么事拖住了?可一般这样的情况方子晟都会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好让楚四斟酌做晚饭的时间。 楚四皱眉站起来,他在沙发上呆坐了许久,腿脚都僵硬了。他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把电话拿起又放下,犹豫着要不要拨给方子晟。平常时方子晟甚少打电话过来交代事情,除非出了临时的状况,而楚四作为僕人更没有资格主动打电话给方子晟。 可今日方子晟迟迟不归却不打电话回来说一声,实在反常。 楚四想起他出门时的怒气沖沖,摇了摇头,并不认为方子晟的反常是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了气——他多少了解方子晟些,他断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置气迟迟不回来。 究竟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要不要紧? 楚四踱着步,有些担心,手里的电话顿了几下还是没拨出去,倘若方子晟在做什么重要的事,自己贸然打电话过去不免让方子晟落人把柄,他现在日子本来就过的磕磕绊绊,自己可不能添乱。 知道晚上八点多时,方子晟还没有回来。 楚四再沉不下气了,拿起电话不再多想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楚四咬着下唇等的电话就快要自动挂断时,那边接通了。 「主子!」楚四惊喜道。 对面似乎嗤笑了几声,接着便有几声悉悉索索的声响。 「.…..哟……还有人关心……孽种……」 楚四一怔,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那边是谁!主子!主子你在吗?」 「你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却满含嘲弄和戾气,「这个小杂种我丢在这里了,你是他的狗奴子吧,能找着就来找,找不着就一起死去!」 楚四焦急地想要套出些话来,那边已经挂了。 他忙又打过去,却已经是无法接通。 楚四脑门上的冷汗瞬间出来了,无论电话那边的人是谁,又出了什么事,他都必须去找方子晟了。 他「蹬蹬」跑上楼去,冲进方子晟的房间去拿方子晟以前交代给他的定位仪。方子晟以前交代过楚四一次,若是他突然失踪,楚四便悄悄拿着这个定位仪去寻几人通风报信。楚四那时还觉得方子晟神经兮兮来着。 定位仪上,方子晟所在地界楚四并未去过,他这些年就没有去过一千米外的地方。光从地图来看,估计有几十里的路。 方子晟以前并未告诉楚四那几人的手机号码,楚四没有办法电话联繫,只能把东西揣到了怀里,便跑出去寻方子晟以前交代过的几人。 这几人楚四只听方子晟说过两次,按着方子晟孤僻古怪的性格,能被他提及两次又特意交代了楚四的,应该是关系非比寻常的,而且他们的姓都是方,楚四猜着十有八九是方子晟几个也不怎么受宠结成伴的兄弟。 方子晟等人的住所颇有些像古时候大户人家的各个院子,互不打扰,互不干涉,又互有来往。 楚四跑的气喘吁吁,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四个人有三人居然都不在家。这简直是王*八*蛋般的巧合!楚四想让那些下人打个电话知会自家主子一声,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理由都是若无紧要的事不可轻易打扰主子。楚四又气又急,所幸定位仪上位置一直没变,楚四只得把位置留给了每一处的管事的,恳求他们等主子回来再通报一声。
第11页 他跑了三处,已经筋疲力尽,却不得的强打起精神,抱着一丝希望去跑第四处。 感谢苍天,这个方子博在家。 可他听了楚四说的话,脸色晦暗不明了会,竟径直要送客。 楚四不是傻子,已经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在心底不停地安慰自己,方子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气运最强的龙傲天,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可是……为什么他跟在方子晟身边一年,从未看到过方子晟金手指大开王霸之气侧漏的时候?! 这个世界的方子晟,究竟会不会像书中那般,总会逢凶化吉。 楚四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心中发起寒颤。 「你走吧。」方子博再次送客,面色已经冷了许多。 楚四「噗通」一声跪下来:「我若是混进了出去的车队,被发现也与所有人无干,要罚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求少爷成全。」 他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 既然方子博不愿出面相助,那么制造一个机会帮助楚四出去寻找方子晟,总不会有人查到他头上,更不会怪罪到他头上。 楚四心如鼓擂,倘若方子博这也不愿相助,那他根本没法子出了这地方。 他跪在了这,就是再赌。 他最终赌赢了,这样查不到头上来的小忙,方子博还是愿意帮的。 楚四缩在卡车货物的一角,捏紧了手。 方子晟啊方子晟,你既然在书中是个开挂的龙傲天,就给我撑着! 楚四趁着车停下里熘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也算幸运,他下来的地方距离方子晟的位置不算很远,大概两里的路程。楚四猫着腰在夜色中熘了会,瞧着离车远了,这才撒丫子开始跑。 他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 他现在,在外面。 在没有被人控制,监视,唿来唤去的外面。 楚四怔怔地看着四周。 灯红酒绿,高楼大厦,宽阔的路边高高的路灯发着明黄的光亮。 他被圈禁地久了,居然没有意识到,眼前垂手可得的自由。 「嘟!」车辆的鸣号声想起,楚四站在马路边,看着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 视线可及内,有超市,宾馆,住宅......和前世的城市没什么两样。 即便他没有身份证,可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十二岁面庞行事还是会方便很多,只要多想想办法,他便可以逃离这个......光怪陆离的方家。 楚四低头看了看定位仪,又抬头看着满空繁星。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朝着定位仪上的地方狂奔而去。 目的地是一处待拆迁的建筑,外面围着栅栏,路面坑坑洼洼,有几处已经挖了几米深的坑。这一隅还挺偏僻,周围没什么住户,连路灯似乎都黯淡了两分。 楚四谨慎地边走边张望,想了想还是没有大声喊叫,以防暴露了自己。他沿着定位仪上的路线走到了建筑一楼便显示已到达,楚四找了一圈,在月光下找到了地面上扔着的手机。 他倒吸了一口气,若是只是手机在这地方,方子晟不在这里,可如何是好! 事实证明,龙傲天的运气关键时刻还是顶用的。楚四在建筑里打了个圈,正心焦的时候,听到了方子晟的声音。 「四儿......」 楚四惊喜交加,顺着声音寻到了方子晟。 方子晟看起来不太好,满脸的血污掩盖住了他英俊的面庞,左臂软绵绵地耷拉着,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一起,痛的打颤。 「主子!」楚四伸出手,想扶又不敢扶,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子晟的眼睛异常的亮,泛着幽暗的光。他抬起右臂,一把抓过楚四犹豫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上去。 楚四先是一惊,接着便被刺骨的疼痛淹没。他本能地挣扎,试图甩开方子晟的撕咬。 方子晟抬起眼皮狠狠地看着楚四,眼里满是冰冷和警告,那样陌生恐怖的眼神让楚四打了个寒颤,一时忘记了挣扎。 方子晟满意地垂了眼皮,饕餮般从楚四血肉模煳的伤口吮吸着鲜血。 楚四疼得直冒冷汗,想要挣开却被方子晟那个眼神吓得浑身发冷不敢动作。他发愣地看着方子晟近乎野兽般的举动,拼命调动大脑回想着书中的情节。 书中的方子晟之所以横着走,除了过人的智商运气,惊为天人的相貌,似乎还有些神乎其乎的地方。楚四当初没有细緻地看,只隐约记得方子晟似乎无意中得到过什么秘法,有些类似武功秘籍的东西,故而身体素质远远高于常人。小说中这种狗血的设定总让楚四嗤之以鼻,而此时此刻,楚四却是如何也没法嗤之以鼻了。 难不成这什么破秘法得吸人血食人肉么! 他可不要白白做了炮灰! 楚四吓得面无血色,抡起拳头就要推开方子晟。 他堪堪抬起了胳膊,便觉得一阵晕眩,连拳头都握不起来,两眼直冒金星,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 方子晟长臂一展,把楚四勾到怀里,松开了牙齿,抬起头来。 他面上本就带着血污,此时牙齿唇瓣上更全是楚四的鲜血,显得格外狰狞。 楚四失血过多,眯着眼软软地窝在方子晟怀里,脑袋嗡嗡地想,心里只觉得自己完了,方子晟指不定要把自己如何,这条小命不会就这么交代吧......
第12页 早知道就不来找方子晟了,撒丫子跑路逃出方家才是正经。 方子晟低头看着半晕眩的楚四,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丝愧疚,可那些愧疚很快便被兴奋和狂喜遮盖,继而又带上了谨慎和沉思,最终化为一片深潭,黑压压的露不出一丝情绪。 楚四靠着求生欲望苦苦支撑的清醒最终还是敌不过身体的虚弱,不多时便彻底陷入昏迷。 方子晟已经抱着他走出了大楼,站在阴影掩映下,神色莫测地看着远处的高楼。 ☆、第 7 章 楚四醒来的时候,脑袋还发着懵,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待他神志清醒了,回想起发生的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朝四周一张望,那身鸡皮疙瘩又被吓的尽数落了。 这是......医院 楚四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把乱糟糟的脑子挖出来。 他看了看左臂被方子晟咬伤的地方,已经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还算有点良心,楚四撇了撇嘴。 恰在此时,护士走了进来,看到坐起来的楚四,关切道:「小弟弟你醒了」 楚四摸不清状况,稀里煳涂地点着头。 「醒了就可以出院了,你知道父母电话吗?你失血昏迷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还付了医药费......」 那护士还说着什么,楚四却心头一震,再也听不进去。 他是,被人发现昏迷送到了医院 那方子晟呢? 发生了什么他昏过去的时候不是和方子晟在一起吗? 「小弟弟小弟弟!」那护士连喊了两声,楚四才骤然回神。 楚四低了头,再抬眼时已是满目泪光:「我父母都去世了,我是到城里来找活干。」 「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没有。」楚四摇头。 那护士满脸同情,给楚四看了看伤,摸了摸楚四的脑袋:「你这个年纪不能打工的,我去找找一个同事,她爸爸是孤儿院的院长,我问问能不能把你收进去。」 楚四满脸懵懂地点头,瞧着护士出去了,收了面上的神色跳下床来朝病房外跑去。 且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又有机会离开方家,他可不能错失良机。 而且,楚四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感觉格外的强烈,让他坐立不安。 楚四熘出了病房,等电梯的人太多了,他索性进了安全通道的楼梯,「噔噔噔」地朝下跑,等气喘吁吁到了楼下,已经是头重脚轻。 楚四喘了会气,下意识地看了大厅一圈,瞳孔勐地一缩。 那是...... 黑衣的男子拿着什么证件给白衣服的大夫看,几人俱面色严肃,皱着眉头。 「那孩子不见了。」一个护士快速地走过去,满脸焦急,「小苑给他换的药,出去了一会回来便不见了!」 楚四心中警铃大作,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狠狠掐了下自己,把那股晕眩感压了压,瞄准了路朝医院外冲去。 医院门近在咫尺,楚四微微瞪大了眼睛,心狂跳起来。 电光石火间,斜右边突然插过来一脚,正绊在楚四脚边,楚四一个踉跄,扑了出去,狠狠摔到了地上,他整个人都摔懵了,趴在地上起不来。 余光中,一双锃亮的皮鞋愈来愈近,楚四艰难地抬起头,眼前发黑,怎么也看不清绊倒他的人。 「在这里!」那人喊了一声,楚四便听到后面赶过来的脚步声。 他苦笑了一下,再撑不住,闭眼晕了过去。 楚四是被一盆冰水浇醒的。 带着冰块的水冰冷刺骨,楚四打着颤睁开眼,本能地蜷缩起身体。 「你好大的胆子!」一人厉声喝问,「胆敢私逃!」 那喝问的人楚四并不认识,他抱住胳膊,只觉又冷又饿。 楚四上下牙不停打着颤,抖着肩膀看了下四周,眼睛一亮。 方子晟在那边。 「主子!」楚四顿觉安心不少,竟管方子晟咬伤自己还喝了自己许多血的事让楚四耿耿于怀甚觉诡异,但自己出来是为了救方子晟,这一点方子晟定能给自己作证。 方子晟把楚四惊喜的神色尽收眼底,嘴唇微抿,眼底一片幽黑。 「……四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十四岁少年的眼里竟是一片失望和悲伤,「我如此信任你,对你器重有加,你为何要……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说完这话,撇过头去,似乎不愿再多看楚四一眼。 楚四愣住了,舌头都打了结。 「主,主子?」楚四惊慌失措,难不成是方子晟昨晚受了伤后神志不清,把发生的事都忘记了? 等等,伤? 楚四定睛一看,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方子晟的身上哪里还有伤,他整个人看起来除了有些许失落外全然不似受过重伤的人,英俊的面庞上连道伤痕也不见,更离奇的是,昨晚软绵绵似乎断了的胳膊此时看起来强劲有力,负在背后微微握着拳。 楚四打了个冷颤,难道眼前的人并非方子晟?! 思极自己昨晚晕倒在方子晟身边今早却一人在医院醒来,楚四不由胡思乱想,难道真正的方子晟被人害了?还是藏在了别的地方? 不对,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楚四皱起眉,头尖锐的疼。 「大胆!」有一人斜插而出,一巴掌打在楚四脸上,「二哥问话你居然目若无人!」
第13页 楚四被一巴掌扇回了神,下意识地看向方子晟,恰恰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愧疚。 愧疚? 难道…… 那人抬起巴掌还欲再扇,上座问话的人喝道:「够了,既然是十二弟的人,便听听十二弟如何处置。」 方子晟侧过眸来,定睛看着楚四,微微沉吟:「这都是我教化不严,但凭二哥处置,只是……他毕竟服侍我一场,二哥从轻处罚吧。」 那人点了点头,冷眼看着出楚四:「十二弟昨日回来便不见你身影,他宅心仁厚,并未想到你出逃的可能,竟生生等到了深夜还不见你身影这才告知于我,你可还有辩解的话要说?」 楚四侧眸看着方子晟,拿不准方子晟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现在大概肯定,眼前的人就是方子晟,可这态度,还有这莫名其妙的话……方子晟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自己该不该顺着他的意思来? 楚四没有时间多想,他微微垂头,赌了一把:「是四儿一时鬼迷心窍偷跑了出去,求二少爷饶命,四儿再也不敢了,以后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十二少爷,求二爷饶命……」 方子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二少爷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方子晟:「子晟!」 「二哥?」 「你方才,为何松了一口气?」二少爷眼角轻挑,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方子晟喉结剧烈地滚了下,眼神瞬息万变:「二哥!弟弟只求二哥轻罚四儿!弟弟……喜欢四儿!」 楚四看到二少爷瞬间凌厉的眼神,脑门一阵抽痛,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荒唐!区区一个僕人,你身为方家少爷,感兴趣玩玩便是,竟敢说喜欢二字!先把这刁奴带下去,今儿个,先处理家事!」 楚四咬牙,眼中不带一丝神色,定定地看着方子晟,从被人拉住胳膊到拖下去,都没有移开目光。 而方子晟,自始至终,都没敢与楚四对视。 ………………………………………………… 方子晟来看楚四的时候,楚四正发着烧,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混混欲睡。 可他一看到方子晟便清醒了大半,抿了抿嘴角,冷笑着。 「……你为何这般看我?」方子晟面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主子拿我当挡箭牌当得可还舒服?」楚四定定地看着方子晟,仍觉得不敢相信。 方子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还是个……孩子啊。 就已经如此心机深重,如此……凉薄了吗? 楚四已经隐隐猜得,方子晟定着因为什么缘由绝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他昨夜出了方家,所以才弄出这些假象来,说来昨夜那些抓了方子晟的人,定然不会在方家公然抓少爷,倘若不是方子晟私下出了方家,他们根本不会有机会逮到方子晟。 方子晟要瞒这桩事,昨夜那些人误打误撞,不用自个儿提心弔胆怕被揭穿就有当事人帮着瞒! 多好的运气!可比他楚四好! 楚四那会就已经猜到,但顾及到两人一年的主僕情分,更顾及到方子晟的年纪,索性顺着他说,可方子晟最后那句话,却让楚四心底发寒。 他用那样的话来转移二少爷的注意力,简直是在把他楚四朝火坑里推! 楚四恨恨地看着方子晟脸上的红印,冷笑:「怎么,被二少爷家法伺候了?堂堂的少爷都挨打,恐怕我这个做僕人的,逃不了一死了吧!」 「对不起……」方子晟微微垂眸。 楚四心底的寒意半点不减。 他以前还因着方子晟未来可能的大红大紫而心里存着讨好巴结,不敢得罪的心思,此时此时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管把心里的齿寒和失望露了出来。 「我刚刚看了我胳膊的伤,那一处咬伤,竟被刀削去了大片皮肉!少爷啊少爷,你……厉害,厉害!」楚四惊诧地抬起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泪。 居然哭了,真是越活越煳涂了,哭他*娘! 「我,我求二哥留下了你的命。我……你往后要珍重,在那里要珍重。」方子晟慢慢抬了头,眼底一片复杂,「是我……对不住你。」 方子晟说完这话,竟是不敢再看楚四一眼,逃也般地离开了。 楚四盯着他的背影,只管冷笑。 瞧那样! 别人不知道!他楚四清清楚楚! 必然是与那什么破劳什子秘法有关,方子晟昨夜一事,定然是得了那秘法,这样好的东西,自然不能容许一丝一毫被泄露出去的可能。 他楚四,当真是倒了天大的霉撞上了。 而那群抓了方子晟的蠢人,竟然丝毫没有发现方子晟的秘密!真是愚蠢!! 楚四心里恨恨地想着,面上冷笑未褪。 彼时,他还不知道,方子晟口中轻描淡写而过的「那里」,是什么地方。 若是他知道,他宁愿登时就撞死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 ☆、第 8 章 人的一生都在不停的做选择,有的选择分明都不愿涉足,命运却逼着你不得不做。 楚四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面对自己做的选择。 他怔怔地看着那训话之人的面庞,机械地将他的话揉碎了扳断了,一点点塞进自己的耳朵。 他此时才明白,为何那日方子晟匆匆离去的面庞上为何会有那样不加遮掩的愧疚。他那样小心眼,避讳极了被人窥破心思的人,怎么会对着他楚四一枚弃棋露出不加遮掩的愧疚!
第14页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极力避开的命运,仍是用着这样的姿势,用更羞辱的方式,降临在自己头上。 楚四竟已不知道,该恨方子晟,还是该更恨方子晟。 白色的药丸已经在水里融尽。 自己来选择服侍少爷,还是服侍客户,这是方家留给他们唯一的「仁慈」。 旁边的男孩子都是年岁比楚四小的,普遍不高于十岁,楚四十二岁的身板颇有些格格不入。 他握着那杯子,想要苦笑,却发现自己连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他的选择,是服侍少爷。 从今日起,到被送到某位少爷的床上为止,他还有喘息的机会,更重要的,也让楚四不愿意承认的是,选择这条路,起码还留在方家,日后还有些可能在方子晟得势后,念着这点亏欠把自己弄出来。 看吧,他分明恨极了方子晟,却又不得不抱着微薄的依仗方子晟的希望。 旁边已有少年喝下了杯中的水,面色潮红,带着隐忍的神色。 楚四紧了紧手,心里一片冰凉,不过都是些孩子,哪里晓得厉害,哪里晓得这往后命运的周折。 他苦笑着端起了杯子,闭上眼一饮而尽。 这颗融入水中,无色无味的药,是效力极强的药,倘若挨的过才有资格留着清白的身子服侍少爷,倘若被欲望沖昏了头脑自行求欢,那便是只有走另一条路的资格了。 瞧瞧,方家让他们自己做选择的这点「仁慈」,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 ………………………………………. 楚四手里握着碎玻璃片,鲜血染红了掌心,又从指缝顺着掌背留下来,落到了脚边。 他冷眼看着眼前的一片乱象,眼中似有泪光。 这药的效力,居然能让这些发育都还不齐全的孩子这般荒唐…… 楚四只觉得眼睛刺痛无比,他低了头,缩成一团,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愿也不敢再看。 他自身难保,对这样的情形除了视而不见,别无他法。 掌心的刺痛让他的神志尚能保持一分,但楚四清楚,这样的清明持续不了多久,他只能盼着这所谓的「考验」尽快结束。 有人撞到了他身上。 楚四睁开眼,眼前的乱象更加令人骇然。 楚四低下头干呕,拖动着身体挪到另一边,他颤着手拿起那玻璃碎片,在大腿根部的嫩肉上狠狠滑了一下,刺痛把他的欲望压了些许,那处的伤口渗出些鲜血来。 快些结束吧……再不结束,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楚四半阖着眼,无力地苦笑。 为什么不自杀呢,这玻璃片只消在脖子狠狠一抹,他便可以解脱这样的折磨。 ……他不敢啊。 他终究还是胆小的,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死亡,他想要活着,拼尽全力活下来。 …………………………………………. 地狱般的折磨终于过去了。 虚弱的楚四展开手,露出了血肉模煳的掌心中的玻璃,在管事的惊异目光中,惨白着嘴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可有资格伺候少爷?」 管事微微愣神。 按理来说,培养伺候少爷们的奴年岁不能太大,得打小□□,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的忠心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在这样的考验中,能坚持下来的通常是年纪小发育还十分不健全的,这才没有被欲望迷了脑。 而这个少年,十二岁的年纪已经能初通人事,居然还坚持了下来,这样的意志力虽让人嘆服却也不安,□□给少爷们的人,不该有过于独立的思想和坚强的人格。 但是规矩摆在这里…… 管事的最终还是点了头,也没什么大碍,□□时注意下方法,便能彻底摧毁这孩子的意志和精神。 这世上,多的是这样的法子 「滚开,你这个废物,我生了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可真是作孽!」 赌钱输了的父亲,酒气冲天,打着舌头骂着自己的大儿子。 楚四已经是十三岁的年纪,却比同龄人瘦小许多,只敢抱着胳膊蹲在角落,紧紧缩着身子,恨不得嵌进背后的泥墙里去。 他垂头看着自己,留下几滴眼泪。 他不是个好男娃,村里人都瞧不起他,爹娘也不待见他 可裤子却突然被顶了起来,越顶越高,顶到了楚四的腹部,顶到了楚四的胸口,还在继续向上顶着。 楚四惊恐地瞪大眼睛,咧着嘴吧哭:「爹!爹!」 没料到爹却满面欣喜,拍掌叫好:「哎呀,好好好!」 楚四难受无比,觉得身体似乎要爆炸掉,哑着嗓子喊救命。 身体膨胀的越来越厉害,顶的愈来愈高,似乎要顶到天边去,要炸掉了,要炸掉了!!楚四「啊」的一生惊叫,看着爹娘的模煳面容,惊醒了过来。 这是一处小屋舍,光线特意点的昏暗,屋子的四面墙上立着些门扉禁闭的柜子,左侧的柜子开着半扇门,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些手铐脚链,黑漆漆的鞭子。屋子中央是一张大床,床上赫然吊着一个少年,却正是楚四。 楚四手脚俱被结实柔韧的绳索捆着,吊在天花板上坠着的铜环上,整个人呈大字悬在半空中。他浑身□□,背后有几道鞭痕,没有伤破了皮肉,却留下了模样可怖的红痕。
第15页 楚四被梦惊醒了过来,浑浑噩噩地低头。 他方才是又晕过去了吧。 两年过去了,他的身体变得分外敏感,一丁点的刺激也会让他软了骨头瘫软在地。 楚四已经朝着让管事满意的方向步步靠近,他身子柔软,又带着男儿特有的刚韧,唯命是从,跪趴在地上伺候起管事来,微微挑着眼角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无比受用。 要不是此人是给少爷们备着的,几个□□他的师傅怕早已忍不住下手。 楚四半阖着眼,昏暗的光把他的影子打在墙面上。 他低了头,脖颈边被汗液粘在皮肉上的玉佩掉了下来,露出方四两个字。 楚四盯着那玉佩,眼里的□□褪了去,只剩下一片漆黑冰冷。 方 每每迷失自我,在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法子下失去理智自我,像个狗一样欢喜地讨好着□□者的时候,楚四的心底,有一块地方,狠狠地告诉自己—— 他姓楚,不姓方。 他是楚四,不是方四。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彻底坠到永无光明的黑暗中,他才会觉得,自己还是个人,一个完完整整活生生的人 「五少爷?」楚四眼皮微动,俯下身趴在了地上,「四儿晓得了,谢五少爷青眼。」 本来他是要待够起码三年的时间,年岁差不多十五六才能被配给少爷的,可为什么,五少爷会在这时点名要自己? 管事的不知内情,也不愿多说,只是例行公办,通知了楚四一声。 彼时的楚四正要受一波新的的折磨,听到这个通知,没有什么神色跪趴着谢了,苦中作乐地觉出一丝轻松来——便当这波做了那提前的准备工作,不用再额外受一遭罪了。 楚四眯眼倒在浴缸中,修剪的干净圆润的指甲因为蜷缩在一起的脚尖泛着粉白色,他面上似痛苦似愉悦。 他面上已经失神,脑海中却调动着对这个五少爷所有的印象。 他最终肯定,他没接触过这个五少爷,并且对此人无丁点了解。 楚四忧愁地嘆了声,却泄出几句□□来,不禁苦笑。这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本就不怎么坚强的意志力和这几年各式各样的磨人手段暗暗做着斗争,早已是岌岌可危。他如今勉强管得了自己的精神,却早已管不了自己的身体。 楚四清楚地知道,这幅身子骨,已渗透了阴暗骯脏的欲望。 这几年过去了,他本该早早看开,却每每看到脖颈的玉佩,便会疯狂地想到前世,那个留着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的姑娘,手里拿着新纳的布鞋,羞红了脸看着他。 「楚四哥……」 那一世的他没有男人的能力,却把那点不敢示人的爱意在心窝子里藏了一辈子。 这一辈子他健全了,有了男人的能力,可他……还算个男人吗?或者说,还算个人吗? 早该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却每每被胸中强烈的不甘心折磨,他想要活着,用尽办法重活一辈子,再不要像上辈子那么窝囊。 可这样子,不还是窝囊至极吗? 楚四把头埋在水中,微微睁开眼,任由水流强烈地刺激眼珠,这样便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泪。 「噗!」他勐地从水里抬起了头,大口大口喘息着,新鲜的空气顺着鼻腔嗓子挤压进肺部,让那意志不坚定的寻死之人,又对死亡惧怕了两分。 楚四慢慢站起身,面上似笑似哭。 该来的总会来,而让楚四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和五少爷的第一次照面,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下。 楚四一身半遮半掩的薄衣,眼光半垂着,对周围兴味十足的各种目光视而不见,只一步步走到了主座前,慢慢俯趴下来:「主子。」 五少爷方子启似笑非笑:「叫我瞧瞧你的本事,来,倒酒。」 他话语中的暗示意味十足。 楚四微微站起来,一手端起桌上的高脚酒杯,走到了方子启身边,靠着他的左侧软软地滑坐下来,少年的胳膊似乎软弱无骨,蛇一般缠着主人的胳膊送上了酒杯,又像是美丽弱小的猎物,似乎发着微薄的颤意,若有若无地蹭着主人的胸膛乞求庇护。 这样的姿态,他已经学过无数次。 方子启似乎颇为满意,就着楚四的动作喝了那酒,挑起眉毛看向门口,眼中尽是挑衅。 楚四感觉到他的手移到了自己腰间,狠狠搂紧了几分。 有一道目光,从门口直直地射了过来。 「五哥宴请,十二弟来迟了。」 ☆、第 9 章 十米外的少年微垂着眸,软弱无骨地靠在方子启左侧,周围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飘在方子晟和楚四身上。 在座的,不知有多少晓得楚四以往的身份,又不知有多少晓得,两年多年前方子晟在二少爷面前喊出的那句话。 有心人的嘴含着笑意,等着看这场早有预谋的好戏。 年满十七岁的方子晟身形挺拔,个头像白杨一般窜到了一米八七,但看起来颇为清瘦,露在短袖外的胳膊没有多少肉。 「哦?十二弟如何迟到了?该罚。」方子启笑道,左手若有若无滑过楚四的腰肢,「四儿,去给十二少爷敬酒一杯了。」 方子启说完,復而转眸笑看着方子晟:「便当做是罚了十二弟了,十二弟可不要推辞了」
第16页 方子晟彻彻笑了一下,侧身坐下,眯胀饶有趣昧地看着楚四:「自然不敢推辞,只是这少年,可是五哥新得的宠物?」 楚四面色微白,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又松,站起身来走了下来。 方子晟仍是眯着眼,抬起右手摸了摸还显青涩的下颌,上身短袖的衬衣领子开着三个扣子,露出清晰的喉结,消瘦的锁骨。 「十二少爷,请酒。」楚四端起酒杯,垂着眸子递上去。 方子晟却没有接过酒杯,反而就着楚四的手朝前一拽,将楚四拽到了自己的身侧,包着楚四的手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五哥这宠物果然不同,皮肤滑嫩细腻,柔弱无。」 楚四垂着脸,没有一丝神色,却敏感地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射过来,他虽不甚在意,却也觉得不大舒服,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方子晟当真是他楚四阴魂不散的出梦。 方子启的脸色黑了黑:\"四儿,回来了。」 楚四离了方子晟的腿,盯着脚尖朝前走,回到了方子启身侧。 方子晟看着楚四的背影,只觉得怀中空空荡荡,他侧眸对上几个兄弟毫不遮掩的目光,微微沉了嘴角。 「回去。」子启毫不顾忌地拧了把楚四的臀,又沿着那薄衫在他膛前滑了一把,「到房里等我。」 「是,主子。」楚四应了,很给面子地弯着腰退下了。 镜子中的人分明面无神色,可那双眼睛里,为什么透着无边的悲伤。 楚四抬手摸着镜子中的人,想要勾起嘴笑,却胀睁睁看着镜子中的人留下了泪水。 他本来以为早已恨透了方子晟,可为什么,看着那个孩子变成那副模样,心底有一丝不可抑制的悲伤。 那孩子,终究是变得越来越陌生。 楚四擦去了眼泪,看着指尖的泪珠陷入沉思。 五少爷绝不会简单地想让方子晟出出丑,也不太像抖威风,那是为了什么呢? 两世为人,他竟觉得许多的事,怎么也看不清了。 楚四没有等多久,有下人送来了一杯酒,勒令楚四喝了。 楚四毫不犹豫地喝了,放下高脚杯,眼角微闪着道了谢。 他很快便知道这酒里加了什么,那种熟悉的灼热感从小腹流向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不大清醒了。 楚四难耐地躺在床上,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努力忽略身体深处一波又一波的火苗。 当他神志越发不清醒,整个人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房门开了。 楚四眼角早已憋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模煳着眼睛,因为身体的本能移着目光去寻那进来的人。这一瞧,却是清醒了半分。 方子晟 怎么会是他! 方子晟一步步走过来,眉眼透着股凌厉,高大挺拔的身形逆着光,在楚四面颊上落下一摊阴影。 他站在床脚边,眯眼打量着楚四的样子,喉结快速动了动,却一句话都不说。 楚四颤着身子跪坐起来:「......十二少爷......」 他的声音沾染了欲望,暗哑异常,听在方子晟耳里,便觉得喉咙干涩异常。 意识如此不清醒的状态下,倒难为他还认得出自己。 只是......今昔非比。 「五哥把你送给我了。」 兜兜转转,这人换了个身份,又到了自己身边。 楚四身上一抖,俯下身,十分识时务:「主子。」 他这声称唿本没有毛病,可却让方子晟思绪复杂,又是失而復得的欣喜,又是受惠于他人的不悦。 关于这个少年,他自己心里有过打算,待自己得了势,自要把他弄回自己身边再做安排,可如今却经了方子启的手。 这个小小的人情,他大可以不受,却......没有忍住。 初时的惊诧后,楚四生出的那点清明很快又被体内一波一波的热浪淹没,无论方子启打的什么主意,又和方子晟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他现在最需要的都是体内这些热浪的解药。 而这解药,便是眼前的人,无论是何身份。 他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那酒里的东西,比他以往用过的都来的强烈。 方子晟眼神复杂,眼底深处蔓延出些许的怜惜,楚四却早已看不清方子晟的神色。 「过来。」他伸出手,手指纤长干净,指节分明。 楚四像是获了赦免的犯人,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咬在嘴唇上兀自忍耐的牙齿,朝方子晟扑了过去。 他的唇瓣紧紧贴在方子晟的下颌上,炽热的唿吸喷在方子晟颈间,烫的他喉结僵硬。 楚四的讨好已经变成身体的本能,他微闭着眼,唇瓣沿着方子晟的下颌四处滑动。终究是没有实战过的人儿,动作熟练却又充满了青涩。 方子晟抱起他放在腿上,眼眸幽黑。 他以前喜欢这个男孩子。 现在呢? 他不清楚,却不抗拒楚四的讨好,更不抗拒楚四的身体。 两年前,方子晟堪堪十五岁的时候便开过了荤。他还记得那个混血女孩的眼睛,是难得的湖蓝色,她面色通红地躲藏在树林里,神色惊慌地逃窜,可眼底却有遮掩不住的气度,即便是在被人下了药狼狈不堪的情况下,也像一个优雅的淑女,一个惊慌的精灵。 他机缘巧合撞见了神志不清的女孩,便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但冥冥中确定,以后定会相遇。
第17页 他经歷的次数并不算多,但也足够他一摸楚四的身体便晓得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的快乐。 身体的迎合讨好早已因为过去没日没夜的□□刻在了骨子里。 楚四竟管已经神志不清,一举一动间却让方子晟深处地狱天堂的交汇处。 方子晟毕竟才十七岁,面庞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可以窥到日后傲人的英俊,只是他实在清瘦,面庞太过稜角分明,显得清隽。 他胸膛宽阔却略微单薄,腰腹只有淡淡的肌肉轮廊,但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赘肉。 楚四早已不在乎与他纠缠的人会是男还是女,只要那人能让他烫的快要着火的身子冷一点,只要让他快要炸掉的血液释放一些,便足够叫他紧紧缠绕着不放松。 他早已堕入尘埃,又何必自怜自哀,何必……自尊自爱。 房里像是燃起了火,烧的两人都无法自处。 ☆、第 10 章 楚四醒来的时候,睡的地方已经换了,竟是他熟悉的地方…… 两年多前住着的屋子,设施摆件没有多大的变化,就是显得陈旧了些许。楚四想要跳下床来,轻轻一动便浑身酸痛,不由哼出了声。 他略微看了眼身子,白皙的肌肤上落满青青紫紫的痕迹,乍一看竟有些骇人。楚四坐在床尾,垂着头回想,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虽然昨夜服了那药神志不清,但这一夜的大概情况还是记得的,方子晟那带着几分怒火和惩罚意味的动作,当真把这幅身子狠狠折腾了一番。幸而这两年多的经歷让楚四的身子骨变得十分柔韧,否则换做以前的身子被方子晟这么折腾,怕是要不好受许久。 方家折腾人的法子,总是有许多过人之处的。 只是楚四不明白,方子晟的怒火,是为了什么。他心里隐隐有着猜测,同时又觉得这猜测让他对方子晟着实瞧不起——当初把他亲手推到这条路的是方子晟,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此时的自己! 旁人都可以瞧不起他,独独他方子晟没有这个资格! 楚四垂着眉眼的样子实在太过顺从,从来不会有人怀疑他心中的忠诚度和奴性,但没有人知道,他的体内藏着两世为人的灵魂,又怎会轻易地被洗脑成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方家的行尸走肉。 楚四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倘若昨夜之前还不知未来,惴惴不安,此时再次被这可笑的命运推到方子晟身边,他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如今是攀附着磐石的菟丝子,弱小不堪,可被磐石抛弃的事情他决不允许发生。 方子晟,待我把你抓到手掌心,再图他事。 ………………………………………………… 方子晟没料到楚四会爬起来给自己做饭。 楚四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别扭,露在外面的小腿有一片青紫。 方子晟眯眼打量着他忙碌的身影,轻咳了一声。 楚四应声回头,弓了弓腰:「主子。」 「方林呢?」方子晟问道。 别墅里早已经有了数十个僕人照顾方子晟的起居,方林便是厨房的负责人。 「是我求了他的,我想给主子做顿饭。」楚四垂眸,看不清面上神色,「主子不要责怪他。」 方子晟几步走过来,用指尖挑起楚四打的下巴,打量着他的面庞:「呵,你打什么主意呢?」 楚四面上神色淡淡:「主子瘦了许多。」 方子晟指尖一顿,松了开来:「厨房有该管的人,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楚四又低了头。 这一顿饭,方子晟还是允了他做的,当他蹒跚着脚步重新走近厨房时,已经走到楼梯转角的方子晟回眸看了眼他的背景,眸光稍滞。 为什么,他觉得四儿的背影,让他的心轻轻揪了一下? 这两年多来,他经了许多的人事,得到的和失去的东西已经无法算清,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挑着僕人的下巴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房中人的少年了。 方子启邀自己去赴宴时,他便已经知晓方子启打的是什么主意。方子启想要的东西自己并不稀罕,完全可以给他,而方子启拿来交换的人,也并不让他排斥。 可是胸腔中这种瞬间的酸涩,却又来之为何。 那个少年,只不过是一个发洩慾望的工具,他虽不排斥,却也并不稀罕。 方子晟闭了闭眼,将那点突然的酸涩抛之脑后。 快了,很快,方家的天就要变了。 方子晟这几日似乎特别忙,楚四已经连着五天没有见着他。 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蛮自在,到了饭点自有人送来吃食,即便受些意味不明的白眼和嘲讽,楚四也没放在心上,他常常握着脖颈上挂着的玉,一发呆就是半天。 他的行动被处处限制,除了自己的房间和院子,其他的地方都不允许踏足,楚四觉得遗憾的只有那就摆在客厅里自己却碰不到的电视电脑。这么多年过去了,由于身处环境的刻意闭锁,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知之甚少,即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过是个书中虚构的世界,可他呆的越久,便越没有办法把周遭环境当做虚幻一场,有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究竟这个世界是虚幻的,还是前世是虚幻的。 楚四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清醒的精神病。
第18页 这一晚却出乎意料见到了方子晟。 他满身酒气地推门而入,微微喘着气,眼角有些发红。 楚四睡眠浅,早被动静吵醒,下床刚开了灯就被方子晟一把搂进怀里,他身体只僵了一下便逼着自己放松,忘掉第一次时那种撕裂的剧痛。 方子晟的西装上有些深色的酒渍,门外早有下人煮了醒酒的茶,给楚四抛了眼神。 楚四心下瞭然,和一人扶着方子晟上了二楼他的房间里,又接过了醒酒茶给闹脾气的方子晟喝。 他方才看那下人的神色便晓得喝醉了的方子晟恐怕不好料理,却没想到如此不好料理! 方子晟也不像寻常撒酒疯的人般胡言乱语,也不神色激动摇头摆尾,神色却冷得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块,明明是一双醉眼,却射出蛇一般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楚四的动作。 这已经是第五杯被方子晟扇飞的醒酒茶了。 楚四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呵斥:「方子晟!」 方子晟怔了下。 「喝!」楚四继续低吼。 这一回倒是顺利地递到了嘴边,楚四一扬胳膊,全灌进去了。 方子晟便咳便回过了神,不可思议地瞪着楚四, 「你才十七岁,成年都没有成年,谁给你惯的毛病,酗酒!」 「咳咳……你怎么敢!好大的胆子……我弄死你……」 「你弄死我你也不该喝这么多酒!」楚四那毛巾毫不留情地像抹桌子一样肆虐了遍方子晟的脸,理也不理他吃人的目光便起身去了浴室,水哗啦啦响了两声后探出头,「过来洗澡!一身酒气想齁死你自己嘛!」 方子晟冷哼一声,「呵呵」着去了浴室。 楚四把水放好,服侍他把衣服脱了躺进了浴缸,滴了些舒缓的精油进去。 方子晟微微仰着身子,眉头轻皱着:「头疼!」 楚四把手放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了起来,按到一半便被方子晟拖进了水里。 .................. 楚四打起精神,颤着脚给方子晟擦洗了身子,服侍他睡下,正要离开却被方子晟叫住了。 「就睡这里。」方子晟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过身去,似乎沉沉入睡。 楚四站了一会,轻轻爬到床边,缩在一角,背对着方子晟闭上了眼睛,嘴角的嘲弄一闪而逝。 书中写过,方子晟千杯不醉,不过也是个龙傲天的特权,凭着这本事在商场的酒桌上渡过一次危机。 这样的人怎么会醉成那样,不过有所图装模作样罢了。 他要演,楚四便陪他演。 一个人的本性不会变多少,方子晟小的时候其实就是个不受人关爱却渴望关注的别扭孩子,楚四当年觉得他可爱,现在却是哪一点都看不顺眼。 这些年过去了,楚四相信,方子晟那点骨子里的劣根性还在,他冷着脸呵斥别人,踩着 别人的嵴背嘲讽别人,却从心底里希望有人带着斥责关心自己。 不就是犯贱吗。 他楚四满足他。 ☆、第 11 章 「主子今日回来的比平日要早很多。」楚四接过方子晟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他今早醒来时已经不见了方子晟身影,待要回房时管家通知自己,说少爷出门前交代了,从此之后自己就住在主屋里随时伺候,省的楼上楼下不方便。 主屋里有隔屋,有小书房,楚四便把一些衣物搬到了隔屋里。 楚四摸不透方子晟怎么想的,便也不再猜,乖乖等着方子晟回来。 「今日事少。」方子晟竟解释了一下,「你去泡壶荷叶茶给我。」 楚四指尖一动,应了声是便下楼了,待他端着盘子上来时,方子晟正靠在灰色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腿上歪歪地搁着台笔记本电脑,神色不明地看着屏幕。 楚四给他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四儿。」方子晟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你觉得杀人是怎么个滋味?」 「四儿没杀过人,不晓得。」楚四垂眸。 方子晟斜眼看他:「倘若有一天我让你杀人呢?你会是何感觉?」 楚四晓得躲不过去,也不再敷衍:「若有那么一天,主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是问你感觉,不是问你做不做。」方子晟步步紧逼。 楚四抬眸看着他:「为何要有感觉?四儿的人是主子的,命也是主子的,有什么感觉,四儿说了不算。」 方子晟瞧了他半响:「你下去吧。」 楚四应声退下了。 什么感觉?楚四心里郁结,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拿捏的清的,除了这皮肉讨好方子晟二分,哪里有本事能被他看中做什么事。 也不知方子晟想要表达些什么,又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承诺。 真是毛病。 不过……楚四眯起眼睛,倘若真的有一天,自己逼不得已要杀人,那也是那人先对自己不怀好意,他这人上辈子除了遵纪守法外就没什么别的优点,这辈子怕也改不了,更何况经歷了穿书重生这样的事,对鬼神之说更是信奉。 日后方子晟手里少不得沾些不干净的东西,楚四不会去给自己找事,尽力做到问心无愧便好了。 这一晚,当楚四惊醒过来,看着床前的一摊鲜血和尸体时,他眨了眨眼,看向身侧。
第19页 方子晟提着一个陌生人的头颅,眸中带着血腥的红。 他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翻身下了床,回眸瞥了眼惊醒后蜷缩在被窝里的楚四:「害怕的话下楼找方固陪着。」 他说完后,跳下了窗,消失在楚四眼前。 楚四不知躺了多久,才慢慢坐起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地下的无头尸。 所以那会方子晟问他的话,是在提前打预防针吗? 这么好心? 方子晟似乎又忙了起来,楚四连着四天没有见到他。 这几日,他规规矩矩睡在主屋的隔间里,每日睁眼闭眼,都不由自主地推门瞄一眼主卧的大床。 大床上的血迹已经被清除的一干二净,似乎那夜的情境,只是一个梦而已。 「方四!」管家方固在主卧门口喊。 楚四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明白「方四」喊的是自己。 他忙起身出去:「管家有何吩咐?」 「中午的时候搬去主区,你把自己必带的衣物什么的收拾收拾,毛巾什么的就别带了,去了置办新的。」方固眼中有隐隐的兴奋。 楚四没有多问,应了声就去收拾东西,方固暗暗点了头,对他的识趣倒生了两分赞扬。 搬去主区……楚四自然晓得这四个字背后的意义。 方子晟,已经成为方家举重若轻的人物了吧。 新搬去的主区自然不可与以前住的地方同日而语,甚为豪华,楚四看在眼底,瞥到其他人无比兴奋的神色,面上也浮出些高兴来,心底却淡淡的。 方子晟已经走到了崛起的正轨上,眼下这些东西算的了什么,楚四只需一想书中后期的方子晟,便觉得老天委实不公,写这些没半分真实性的龙傲天的作者都太tm无良。 中午吃饭的时候见到了方子晟。 按理来说,楚四的身份,是连和其他僕人同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不是方家特意配给方子晟的房中人,仅仅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更何况还是他人所赠。 可方子晟今日却略微提了句,给了楚四这个资格。 楚四脸上露出一分惊喜,心里却颇为不自在。他终究还没练成城墙般的厚脸皮,被旁边人若有所思暗暗打量的目光盯得如坐针毡。 他吃完饭,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放回去,又泡了茶托人放到了方子晟屋中。 如他所料,方子晟很快便叫他过去。 「过来。」方子晟放下手中的书,勾了勾手指。 楚四走过来,垂着眼。 「呵呵,你泡了茶自己不端上来,倒叫别人端,是不愿意见我还是膈应我?」方子晟点着桌面,看着楚四悠悠道。 楚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毛病!自己虽然猜得到他会这样但真听到了心里到底还是膈应的慌。 「主子一直在忙,我不敢打扰……」楚四话还没说完便被方子晟一把拉倒怀里,左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右手抵在他下颌上微微收紧。 「你在怕我?」方子晟眯起眼。 手腕被方子晟捏的发疼,下巴也有些发麻,楚四知道,这人正在犯病中。 楚四直视着方子晟意味不明的目光:「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人,你做的事,想必都是该做的。」 方子晟久久不语,他盯着楚四,似乎在判断楚四这话的真诚性。 「……你当真不怕?」 「怕。」 楚四话音刚落,方子晟便冷哼一声,甩了他的手腕,收紧了右手的力道,楚四的脸颊很快便在方子晟的指印下泛出惨白的颜色。 「但是有主子你在,我即便怕,也不会怯懦,因为我知道,有你在我就不会有事。」楚四忍着脸颊的生疼,特意顿了会才说出这话。 下巴上的力道瞬间就松了。 方子晟微微怔然,黑眸深处亮光微闪,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将楚四揽入怀中,脑袋轻抵在楚四肩窝中,抚着楚四消瘦的嵴背。 楚四安静而乖巧地任方子晟动作,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搬来的第一日,众人好生折腾了一下午才收拾妥当,用过了晚饭后,楚四纠结了会是去主屋还是回给自己安排的房间。 方子晟没有交代过搬来这里自己是继续和他睡在一个屋还是分开睡。 楚四没有纠结多久,方固便来找楚四。 「给,穿这件衣服。」方固递给楚四一件米白色纱制的薄衣,「少爷传话,你穿好以后去后面花园和他走走。」 楚四怔了一下便很高兴,他这几年哪有机会在屋子外面逛逛,即便这次也只是在屋后的花园里逛逛也心满意足了,他搬来的时候可是看到了,后面那片园子还蛮大的,花草树木一样不缺,是古代的园林风。 这个时节,花园里的景色该是最好的时候。 当楚四穿上了衣服便有些踌躇了……这衣服…… 楚四看着镜子中半遮半掩的衣服,脸颊有些烧红。 他心里便隐隐明白了方子晟的打算。 打野战? 会玩。 镜子中的人冷笑了一下,又怔怔了会,眼角发着红,最后长嘆了一声,换上了淡淡的笑意。 楚四走近园子里的时候,天色正是黄昏。 他没有看到方子晟的身影。 楚四微微皱了眉,继续往前走,刚顺着石子路绕过一颗柳树便被一个高挑的黑影拉入怀中,手掌捂在了楚四嘴上。
第20页 楚四惊了一下,正要挣扎,又软了下来。 他闻到了身后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是方子晟。 「呵呵,你知道是我了?」方子晟在楚四耳后笑了下,唿吸也便粗了许多。。 方子晟的掌带着灼人的烫意,他像是一个燃烧的火炉,把楚四紧紧锢着。 他自己吃了药?还是中了别人的招? 「这衣服穿着果然不错。」方子晟声音低哑。 方子晟打横抱起他,快步走到树后的亭子里,那亭子四周掩映着爬山虎的藤蔓,将亭子里的绮丽遮了个四五分。 .................... 「啪啪!」几声响声,头脑昏沉的楚四便听到了人声。 「方少这场春宫戏着实让我等大开眼界。」几人笑着从掩映的树后走了出来。 楚四瞪大了眼睛,耳朵嗡嗡地想着,一时间像是聋了一般听不清晰。 方子晟似乎笑着回应着什么。 楚四闭上眼,把头埋在方子晟胸膛,一副害羞了的模样,却在所有人见不到的阴影里,咬烂了下唇。 原来……原来如此…… 你要做什么! 方子晟! 你要做什么! 方子晟扬了扬脖子,笑着和几人点了点头。 他们眼中都带着肆无忌惮地欲望,上下打量着似乎昏睡过去的楚四,毫不遮掩。 方子晟心里一跳,本该对这样的结果满意,却不知为何,胸腔有些发堵。 怕是怀中的人压住了。 他走了两步,背对着众人:「何少,你要是想要过两天我给你送过去,如何?」 身后一人笑着应了:「那敢情好,就怕方少捨不得。」 方子晟哈哈笑道:「自然不会。」 他边笑边出了园子,回屋把昏睡的楚四放在楚四自个房间的床上,转身出去了。 楚四的眼角,滑下几滴眼泪。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绝望了。 方子晟啊,你当真要把年少时对你那点仅有的情意全部磨光干净么? 你当真要逼得我恨你入骨吗? ☆、第 12 章 楚四发了烧,很是严重。 当方子晟第二日中午回来,发现自己的小四儿烧的快傻了时,为管家的不作为勃然大怒,狠狠训斥了方固一通。 方固心里委屈,方四那傢伙是个极不会来事的,和这一屋子的人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多余的废话一句都没有,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自从被方子启送给方子晟后,接触的除了方子晟还是方子晟,仿佛整个生活都是围着主子打转。 本来这也是个好事,像他这种尴尬的身份,最好是把心窝子都能掏出来给主子才让人放心,可关键就在于,他太安静圈子太小了太不起眼了——以至于一个人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烧发到39度时,压根没一个人知道! 若不是方子晟突然良心发现,想去看望一下被自己昨日折腾的略狠了些的人,怕根本不会发现楚四已经烧到了这个地步。 方子晟看着床上缩成一团,面颊烧红昏睡着的人儿,对他身上明显没有清洗过的恩爱痕迹皱起了眉头,怪不得烧的这么厉害,昨日自己还有事,把他放到床上便离开了,他自个怎么没在醒来后去泡个澡清洗清洗! 方子晟有些恼,捞起楚四就要去浴室,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若是这会贸然洗澡,会不会加重他的病情? 怀中的人好轻,消瘦的嵴背甚至有些硌人,方子晟说不明地心头一紧。 算了,还是先让医生看看,这些痕迹也没什么大不了,想来方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庭医生会打着这个由头胡说八道。 「……受了凉,又,又没在情爱后清洗干净……」家庭医生对上方子晟的目光,说的有些磕绊。十二少爷突然得了老爷的宠爱,又数次落了夫人的脸面,这些日子混的风生水起,面上温文尔雅,进退得体大气,可却实实在在有不少以前或是现在和十二少爷不对盘的人倒了大霉。 所以眼前这个斯文清隽的少爷绝不像面上这般「斯文包容」。 那家庭医生磕磕绊绊,声东击西,巧妙而委婉地说了楚四的病因,又微不可查地表达了下年轻人情爱需要克制的观点。 方子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楚四打了点滴,吃了药。 楚四一直没说话,方子晟看着他神色,隐隐猜到了怕是昨日楚四听到了自己那番话。 他突然有些紧张,想要离开。 「……主子……」一直乖巧沉默的楚四在方子晟准备起身离开前,沙哑着开了口。 方子晟脚步微滞,心底有个声音催促自己离开,可脚底的步伐却没有迈出去。 「四儿捨不得主子……」楚四低低地说了声,只这一句话,再无多的一句。 方子晟的脚步还是迈了出去,可在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楚四侧躺在床上消瘦的背景上。 他的肩膀太瘦了,那一截肩头似乎可以被自己一巴掌捏碎,此时正微微颤着,似乎……在啜泣。 方子晟心上像被谁轻轻揪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的楚四,慢慢翻过身看着紧闭的门扉,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湿润,只有满眼的嘲弄。 方子晟有些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第21页 自从得到了那秘法后,他的身体发生了质的变化,其中的玄妙之处他还在暗中调查,但有一样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一个法律年龄没有成年但在方家已经要担起责任的男人,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欲望和作为男性来说非常值得骄傲的性能力。 所以除却心情烦闷没有这档子绮丽心思的时候,方子晟从来不吝啬自己在床笫之事上的放松。 可是这几日,他分明渴望四儿的身子,脚步却屡屡迟疑。 他昨晚甚至做了那般活色生香的梦,却仍是吐不出让四儿来服侍自己的话。 那人自从发了烧痊癒后,除了用餐,就没有出过那扇门。 那扇小小的门,分明脆弱的不堪一击,却偏偏神奇地阻隔了方子晟发泄不得的欲望。方子晟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些什么,或者……是在逃避什么? 其实……也是有些不舍的吧,然而既早已打定了主意,应承了何少,又哪里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四儿甚合自己心意,也更合何少的口味。 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足轻重的礼物,不过是他向何彦抛出的橄榄枝,试探的前奏,在送出去之前,仍旧是属于自己的,可为什么他在浴火焚身的时候迟迟迈不出脚步。 那张病中虚弱烧红的面颊,在方子晟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是一个魔咒般让他心里隐隐种下了什么念头,可他却不清楚这念头是什么。 然而计划中的日子总还是来了。 方子晟让方固传了话给一直窝在房间里的人。 「……打起精神来,烧早就退了,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平白惹了何少不喜……」 楚四半垂着眸,听着方固细细交代。 其中那些模稜两可假仁假义的话尽数都被楚四左耳进右耳出,他只是抖抖睫毛,抓住了重点:「以后还能回来侍候主子吗?」 方固一愣:「自然不可。」 继而他的脸色又十分严肃:「不过你要是犯了事被何少扔回来,连累少爷名声,就等着掉层皮吧!到了何少身边仔细伺候着,那何少爷对可心的人可是十分大手笔,这是少爷赐你的机会。明白了吗?」 楚四抬起眸,点了点头。 方固又吩咐了一些话,让楚四趁早收拾做好准备,便转身离开了。 楚四盯着墙上的挂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没有抱牢方子晟这条大腿,便会飘零如浮萍。 他不能去何家——书中的何家,被方子晟一步步腐蚀吞併。他如何承担得起何家初始的迁怒,更别提他不一定活得到方子晟动手的时候。 他也不能中途逃离——他有这个本事?更何况如方固所言,若他逃离的意向被何少知道,无异于打了方子晟的脸面,有什么后果不可想像。 他必须留在方家,反思自己这两个月来都没有抱紧方子晟大腿的愚蠢,并真正开始计划牢牢地抱住不能松手,否则下一次,便是秦少李少刘少随便什么少了。 楚四眯起眼。 这别无选择的操**蛋的命运。 静谧的夜晚流淌着淡淡的奶油芬芳,这是厨房里烤的曲奇小饼干的味道。 楚四隔着透明的烤炉罩,看着那些饼干慢慢变成漂亮的金黄色,又小心地取出来,在细腻的白瓷盘上摆出精緻的形状。 主卧还亮着灯。 方子晟面前的书已经停留在一页上许久。厨房里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便通知了他,而这所大别墅的主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意思,所以那厨房里的行动毫无阻碍地进行着,直到奶油的甜香飘满了半个别墅。 方子晟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的手指一紧。 几日有意没有见他,此时他主动来见自己,还带着烤的喷香扑鼻的曲奇饼干,是来求情的吗? 方子晟有诸多猜测——而这些猜测竟无一是对的。 敲门听到应承进来的少年,托着白瓷盘子举在胸膛稍下方,手指在这样的白釉中竟也透出两分苍白来,他黑软的髮丝柔顺地别在耳后,黑白分明的圆眼并没有像方子晟相像的那般带着求情和讨好。 「主子看了许久的书,我烤了奶油曲奇。」他的话一如既往的简单,没有多余的修饰和粉墨,「还有润肺的茶,主子可以少饮些。」 他表现的没有一丝异样,顺从地放下盘子,毫不拖泥带水地退下了。 方子晟一时间竟呆了半晌,短暂的呆愣后,又挂上了浅淡的笑意,把胸腔中那点微不足道的郁闷挤了出去,他挺拔着嵴背,目光落在眼前的书上。 那书很快便翻了页。 今日的事多,方子晟一直处理着文件,而这份难得的寂静被一阵嘈杂彻底破坏了。 「怎么回事!」方子晟面色不善,他手里的文件正是关键的时候,看来是他对这些人太宽容了以至于他们忘了规矩二字如何写,脑子二字如何写。 「少爷!方四出事了!」 ……………………………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面色青白,巴掌大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是在池塘发现的,幸亏发现的及时,再迟一会便没救了……」 方子晟绷着脸听着,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烦躁:「查清楚原因了么?」 「刚刚调了监控,似乎是失足落水。」方固斟酌道,面色似有隐晦。 「似乎?」方子晟挑眉,亲自去看了监控录像。
第22页 他死死盯着录像中那个瘦巴巴的身影,抓在桌角的手背青筋叠起,像是蓄着力道兀自忍耐着什么。 失足落水……恐怕没这么简单! 楚四醒来的时候,眯着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反应了会才迟钝地转头打量四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面上却露出一分怅然若失的苦笑。 这可是一场豪赌,天晓得当冰冷的水彻底淹没他时,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压抑住那从每一个毛孔里叫嚣着要钻出来的求生欲,迫使自己毫无反抗地沉下去。 既然醒了过来,就要小心应对方子晟。 果然没过多时,房门便「崩」的一声被踢开,那个修长的身影迈着大步,怒气沖沖走了进来,黑色的裤脚似乎捲起一片片翻滚的黑云。 「为什么!」方子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一把捏住楚四还挂着点滴的手腕,冷着目光质问,「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池塘边那场失足的戏码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楚四瞪大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可眼底却渐渐浮出一片雾霭,湿润了整个眼眶。 当然不能瞒着你,要是瞒住了这戏还如何演的下去。 「说!」方子晟紧了力道,楚四的手腕处的点滴被捏的回了些血。 「……若不是意外,何少必会怪罪于主子,心生嫌隙。」楚四像是无知无觉于手腕的疼痛,只是贪婪地看着方子晟的面孔,「我不会让主子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我绝不会……」 方子晟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句问话,语气却是缓和不少。 楚四却没有立时回答,泪眼朦胧地看了方子晟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勐地侧过头,将头埋在枕头里,声音沉闷,带着哭腔。 「我知道我身份下贱上不得台面,可我却不知好歹想要永远站在少爷身后,我不知好歹地贪恋着这点火光……若是永远地失去这片火光,不如死了干脆……可我不能让少爷为难,不能……」 他说道后面,已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话语隔着枕头更是沉闷破碎。 方子晟愣住了。 他突然发现楚四手腕处的点滴被自己捏的回了血,像是受了惊般松了手,高声叫道:「医生!」 那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乱。 回血并不是什么大事,医生被急吼吼叫来,简单处理了下又被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方子晟和楚四二人。 「你……」方子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何须如此,我对你并不好,以前便是因为我你才……」 楚四打断了他的话:「若说起以前,早在十年前,我五岁的时候,少爷选择了我开始……我的主子,便只有少爷。」 他的圆眼因为方才的哭泣而泛着红肿,此时专注地近乎卑微,小心翼翼地看着方子晟,仿佛看着什么不可直视的稀世珍宝。 「你没有怪过我?」终究是自己害的他落入那地方。 「怪过,却怪不起来,从我重新回到少爷身边后,便再也没有怨意了。」 方子晟唿吸一窒,眼前闪过数个画面。 当他在方家的地位最举步为艰的时候,这人悉心照料他所有的衣食住行,端着清香扑鼻的茶,浅浅地对他露出笑。 当这人因为照料自己被打成重伤时,忍着疼痛看向呆滞的自己,那黑色圆眼里的安抚。 还有他不顾一切跑出方家来到自己身边,即使被自己咬住了胳膊狠狠吞食血液也没有反抗,而是抬起另一条胳膊,选择抱住了自己。可后来呢,自己却用他引开了二哥的注意力,用他来明哲保身。他蜷缩在角落里,似嘲似笑似泣,冷眼的样子让自己落荒而逃…… 原来他记得这么清楚。 他把这些记忆与屈辱的时光画了等号,恨不得打包扔进角落,从不去回想。 记忆的堤岸在这一瞬打破,让他恍然明白,他差点弄丢一个人。 这两年效忠于他的人不少,却不是有所图便是他使了手段笼络来的,他有信心可以得到越来越多效忠于他的人,可他却差点弄丢了一个从一开始就毫无所图对自己好的人。 方子晟突然展开双臂,把楚四揽入怀中,渐渐收紧了胳膊:「不要再做傻事了,我不会让你再离开了。」 楚四知道,自己赌赢了。 ☆、第 13 章 楚四没有问过方子晟是如何与何少周旋的,但他已经完全放了心,只在面上露出些担忧郁郁之色,省的被方子晟瞧出什么端倪来。 他了解方子晟,无论是书中的他,还是如今真真切切在自己身边的活生生的他,既然能对他说出那句话,便不会食言。至于对何少的那点承诺,在方子晟的界定中从来都属于退而思之的外人。 楚四身体稍微好了的时候,方子晟便十分热情地纠缠上了他。 他的动作比往日轻柔了许多,火热的怀抱中透出的那点温情让楚四在某个瞬间脑子变得晕晕乎乎,似乎这个抱着他的男人真的给了他一个坚实的依靠。 这事便这么揭了过去。 楚四看到了方固等人带着探究的眼神,甚至有几人特意来找他说话试探,还有一人言语多有挑衅。 楚四从那意味含煳的挑衅的话语中,猜到方子晟推託了此事恐怕和何家闹得很不愉快,他晓得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地位,可他却作为一个引子,让方子晟打了何家的脸……恐怕这几日,方子晟并不好过。
第23页 那挑衅的人很快便没了踪影,据说是被安排了别的活计。 楚四摩挲着託管家方固买来的食谱,黑眸中浅波微盪,呵,自己竟有如此大的面子。 这种用虚假的面具博来的面子,能持续多久呢? 楚四暗嘲自己的软弱,拿了食谱细细研究了一番便一头扎进了厨房,他晓得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才能把这面子尽可能地维持下去。 方子晟发现自已愈来愈喜欢和楚四相处,这人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能安抚人心般,自己总能在他身边感到难得的平和。 许是因为那一杯杯并不起眼却幽香回味的清茶,许是那一盘盘不经意间摆在他电脑桌旁的宵夜,又或许是在他烦闷时总会有这人恰到好处的安抚,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 楚四又搬到了方子晟的卧室,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方子晟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说不清心里是喜是悲——方子晟近些日子对自己近乎纵容的宽厚,无非是被自己表露出来的「深情」打动了。 假象带来的东西,不过也是假象罢了。 方子晟这日回来的有些迟,钟面上的指针过了十时,他才夹杂着夜的微寒大踏步地进了屋。 楚四正在沙发上坐着,边看电视边等他。 他以前没有得到过明确的允许,可以看电视用电脑来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是自从七天前,楚四便开始每日在一楼的大厅里等着方子晟回来,有时方子晟一进屋就看到楚四缩着身子窝在沙发里,拿着包薯片边嚼便翻着手中的杂志,有时候他回来的迟了,这人已经带着困意打着轻微的瞌睡斜倒在沙发里。方子晟那时便心头一触,开了口要是等自己等的无聊便去看电视或者玩电脑。 楚四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但每日都盼着方子晟赶快出门,好让自己好好了解一下这个陌生的世界,免得将来有机会出了方家却什么都不知道。 「回来了?」楚四看到方子晟,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外套,「饿吗?要吃宵夜吗?」 方子晟耸了耸鼻尖,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草莓香:「你做了什么?」 「晚上做的草莓派。」楚四微微笑了一下,进厨房去取,「少爷你先上楼歇着,我待会便上来。」 自从上次楚四病中喊了他少爷后,方子晟便没让他再喊主子。他说听着总觉得像宫里的太监喊人,楚四笑着便应了,不忘在方子晟身上嗔怒地拧了拧,后来又被方子晟压在摇椅上吃了一回。 方子晟微微点了下颌,上楼去了。 不多时,楚四便端着托盘进来了,里面是一杯温热的牛奶加上几个小巧的草莓派,还有几片巧克力松饼。 方子晟还在处理文件,就着楚四的手吃了两个派,又一口和干了牛奶。 「这几日怎么净给少爷我喝牛奶,嗯?」方子晟挑着尾音问。 楚四看了眼他颇为清隽的面庞:「多喝牛奶,才能长得壮实。」 方子晟呵呵笑了了两声,一把搂过楚四:「你觉得我不够壮?」 楚四红了脸,支支吾吾:「不是……」 方子晟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把他的头扳起来,吻了上去,舌尖残余的草莓派的清香在二人口腔溢开,方子晟加深了这个吻,伸出舌纠缠着楚四的舌,在他口腔里肆虐。 他手头的工作明天再做也无妨,怀中的这个人让他这会兴致盎然。 ☆、第 14 章 这两年的光景并不太平,方家的人多少都知道,两年前家主去世,十二少爷方子晟继家主之位前,权力更迭的那一段日子可以说是人人自危,稍微有些地位的方家人都陷入朝不保夕的危险境地。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方子晟任家主,大夫人殉情自杀追随前家主而去,大少爷不知所踪,但方家的局势并没有稳定下来,明里暗里埋着各种不安定。 方家的叔伯辈,从来都没有放弃寻找「不知所踪」的大少爷。其是在势力一点点被方子晟蚕食的时候。方子晟的突然上位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当年十八岁刚刚成年的方子晟已崭露头角,在方家的地位蒸蒸日上,让坐壁观火的叔伯辈生了不少兴趣观察揣测,若是方子晟当真是个有本事的,方家的继承人并非不能考虑缓一缓。可方子晟生母的身份暴露的时机实在太巧,让整个方家都不得不钻各种路子找遮羞布遮一遮这不知从哪里泄露的消息——方子晟之所以幼年不受方家待见,除却他自幼就众所周知的私生子身份,更因为他那有着最为低贱身份的生母,是一个□□。 当年的事情知情的人并不多,所以事情的真相更容易被有心人混淆一通加上许多惹人遐想的色彩。这件事若是只有方家人知道,只要方子晟足够优秀并不算什么大绊子,方家的背景本来就不干净,能在黑白二道屹立多年不倒靠的可不是那些虚的东西,有多大的本事掌握多大的权利本来就是方家不争的家训,可当这件事被捅出来摆在了明面上,方家不能不考虑「面子」这二字,尤其是在黑道突然冒出一股来歷不明却来势汹汹的势力时。 所以,方子晟的处境在消息暴露初时的日子里并不好过。竟管方家的老人都猜得到消息的泄露与大夫人脱不了干系,却不得不在这个敏感的时机以方家利益为先,而处在不利境地的方子晟又如何会任人宰割而不奋起反抗,他的动作方家的长辈并非看不到,却出于各种考量并没有重视起来。
第24页 可所有人都没料到,方子晟的小动作会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 家主意外而死,大夫人「殉情而死」,大少爷不知所踪,方家的权利分支被搅地乱七八糟,一时间突然涌出许多作妖的角色。 方子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步步走到了方家众多合作者的面前,先是以准继承人的身份,然后,便是家主。 所以,这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没有人料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干脆利落不留瑕疵。 而这两年,便是方子晟大刀阔斧改革方家,清算蛆虫的时候。两年的时间,竟管不太平,却足够让方家的长辈进一步看清新家主的手段,从开始的暗中观察,到惊慌不安维护利益,到暗中查询大少爷下落意图另扶家主,再到……被打的不敢有什么小心思。 楚四听到方家以前的大少爷死讯的时候,盯着手中咬了一半的苹果,长长地嘆了一声。 他还记得十三年前初次在大厅里见到大少爷时候的情境,他比方子晟年长五岁,堪堪十二岁的孩子倨傲地站在七岁的方子晟面前,用幼稚的方式羞辱方子晟,满面骄傲,完全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虽然楚四从来都清楚,大少爷作为方子晟幼年头一号厌恶之人,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更别提两年前大夫人做的那些事…… 但他还是忍不住唏嘘。 方子晟已经完全没有了幼年的别扭样子,他博学多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有超乎常人的手腕和魄力,总是带着一股让人不由折服的气势,越来越接近书中那个开了金手指的天之骄子。 可楚四知道,他不是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生来高贵,受人宠爱,顺风顺水,可方子晟不是。 当他从一个漠然看书的读者角色摇身一变,成为他身边的亲近之人后,才知道那些光辉背后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黑暗和痛苦。 从方子晟十七岁到现在的二十岁,从他这一世的十五岁到十八岁,三年的日子,方子晟一点都不好过。 楚四眼睁睁看着他做了许多不得不做的决定,看着他手上沾染了越来越多的血腥。 其实他早就知道,能从那个不受重视的少年到搬入方家的主别墅区,方子晟手里不会干净多少,这是楚四早在那一夜看到他亲手杀人时就有的觉悟,可有这些觉悟是一回事,亲身经歷这些又是一回事。 楚四从来不打探方子晟的事,他扮演的一直都是安安分分,乖巧听话,让方子晟能放松一时的角色,这样才会让他的日子越来越好过。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子晟总会或多或少给楚四说一些隐秘的事情,那些让他不安的,难过的,犹豫的,或者愤恨的事情。 楚四不想做方子晟的解语花,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好奇心有时候可不是好东西。可方子晟要说,他不能不听。 所以一朵名叫「四儿」的解语花,明晃晃地开了两年多。 楚四一边不安着,一边不得不巩固自己在方子晟心中的地位,生怕哪天方子晟醒悟觉得身边有个知道自己太多秘密的人实在不好而要了自己的小命,而随着他地位的巩固,方子晟对他说的事越来越多,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楚四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小心翼翼周旋让方子晟放心安心舒心。 还有,保持他对方子晟唯一的忠心,竟管他内心深处最忠的是自己。 方子晟太聪明了,聪明的楚四越来越不敢耍手段——虽然他除了对方子晟加倍的好之外也不敢耍别的什么手段。 楚四现在对未来报的最大希望,便是能安安稳稳活下去了。 他以前还报着什么脱离方家的打算,现在想来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自从他越来越多的看到和听到那些血腥的事,便会忍不住庆幸,幸好自己在金手指大开的方子晟身边。 除了每日绞尽脑汁讨好方子晟外,他每天都是吃好喝好米虫一个,当初因为被迫委身于方子晟得了个尴尬的身份而自觉受损的尊严,在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后,没骨气地妥协了。 他重活一生,是命运的垂怜,求的无非便是好好过活,当方子晟对他越来越好后,这样一个安逸舒适,不愁吃喝,不愁安全,还附带一个打桩机一样完美的床伴的日子,早把楚四那点直男别扭消磨了。 维持现状就好,管他方子晟以后娶十个八个老婆,或者叱咤多大的风云,楚四只要窝在一隅,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便满足了。 在这一点上,楚四不得不承认,方子晟无论是因为金手指还是什么原因,都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不管外面的情况多么风起云涌,楚四的日子从来没有过太大的波澜,就像是汹涌澎湃的大海中一艘安安稳稳的小船一般。 他以前怨过恨过方子晟,可这个人又保护了他,给了他安逸舒适的生活,前世奢望的平稳日子来的虽然有代价,却不是不能接受的代价。 楚四把心里的这些矛盾压的死死的,静观其变,随机而动。 而另外一桩让楚四慌乱地不敢面对却屡屡被摆到明面上的,便是他对方子晟复杂的感觉。 楚四,越来越习惯,甚至越来越依赖方子晟的存在。 「先生过来了。」下人欣喜地提醒楚四。 楚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苹果,起身迎了出去。
第25页 「少爷!」他高兴地扑上去,在方子晟张开了双臂中扑了个满怀,眨了眨眼睛,忽略了方子晟身上的陌生香水味,呃,也不算陌生,连续好几次了。 「四儿。」方子晟微微笑着,眼底有瞬间的柔软,他抱起楚四掂了掂,「怎么轻了,我不在的这几天没好好吃饭?」 「我想你嘛……」楚四仰起头,深唿吸着,露出贪婪的模样,「我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好像有……八天了吧? 估计就是在忙着解决大少爷的事,他这边刚一听到大少爷死了的消息,方子晟就回来了。 「八天了。」方子晟摁着楚四的后脑勺吻了下去,含煳道,「那群老不死的,害的我八天见不到我的四儿。」 「有没有想我?」方子晟含煳着加深这个吻,右手在楚四臀后拧了一把。 ☆、第 15 章 楚四被方子晟折腾了半夜,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身侧的被窝是空的,楚四微怔,意识有些不清楚,总觉得昨夜激情时迷迷煳煳间听到方子晟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门「吱呀」一声开了。 「四儿。」方子晟神清气爽,「起来了?」 楚四脸面不由一热,虽说两人这几年□□厮混也算是混的熟了,可昨夜许是多日未见的缘故,方子晟格外莽撞,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新的姿势,把楚四闹的失禁,□□的时候意识不怎么清醒,此时清醒过来一想起来那丢脸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脸红了。 方子晟喉咙中发出几声闷笑,招来楚四不怎么有威慑力的一瞪。 「洗一洗吃午饭,要在这里吃还是下楼吃?」方子晟心情很好,愉快地问道。 楚四指尖一动,方子晟虽然对自己不错,自己偶尔提出的要求也都从未拒绝,但很少有这样询问意见的时候。 说白了,这个男人骨子里有着极强的掌控欲,他会温柔款款地下达不带疑问语气的命令式的话语。若是平日,方才那句话只会是「在这里吃吧?」或者「在楼下吃吧?」,不用怀疑,那个「吧」就是徒有其表,完全可以省略。 这样真正的询问……楚四埋在被子里的指尖一抖,还真是受宠若惊。 「在这里吧。」楚四回答,鑑于方子晟很喜欢楚四偶尔的任性,那么在这里吃饭挺符合方子晟的「审美」。 方子晟果然高兴,摇了摇铃便吩咐下去,长臂一捞把楚四从床上捞起来抱到怀中,亲自服侍他洗漱。 楚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很不对劲。 有一种……在讨好自己的感觉? 这是什么感觉!或者说,这是怎么回事! 方子晟脑子又抽了? 事实证明,楚四可能猜对了,方子晟可能真的在和方家一众长辈斗智斗勇的时候把脑子抽了。 方子晟连着将近半个月都对楚四极好,好的楚四觉得后背发凉,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可他又清楚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值得方子晟算计的价值,只好一边忐忑一边面色平静的接受着方子晟突然的浓情蜜意。 这日方子晟回来的很晚。 按着前半个多月方子晟标准好男人的状况看,这个点回来是出乎意料的。 楚四已经习惯了在方子晟不出差的时候等他,亮着灯无论等到几点,竟管有时困得睡过去,迷迷煳煳间感觉到方子晟回来了也会含煳着说几句话。 刚开始等方子晟的时候,正是方家最风起云涌的时候,楚四感觉得到方子晟心中汹涌澎湃的复杂情绪,但他做不了什么,也不想掺和进去,但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对于方子晟能赢得这场战役楚四毫不怀疑,但是他总要想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防止自己在这场战役中炮灰掉,像书中那样……连个名字都没有。 所以他开始等待方子晟回来,等他疲惫无比地回来后,递上一盏热茶,一句话不说地拥抱住他,或者,在床上抵死纠缠。 虽然现在局势早已稳定了许多,楚四也胆子稍稍大了,在不触及方子晟底线的范围内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但等待的习惯,已经随着时间养成了。 「回来了?」楚四从沙发上爬起来,揉了揉睏倦的眼睛,迎向一身夜晚寒气的方子晟。 方子晟似乎愣了一下:「……还没睡啊。」 楚四心里咯噔一下,鼻尖敏锐地嗅到了香水味。嗯……已经半个月没有闻到的香水味。 他有点想笑,是真的想笑,方子晟居然在心虚,这简直让他大跌眼镜——如果他有眼镜的话。 怪不得最近对他这么好。 方家也确实该有个女主人了,方子晟的年纪在上流社会中,还没有个宴会女伴实在是匪夷所思。 「等你啊。」楚四自然答道,暗暗腹侧着方子晟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自己说。 他倒是十分乐意方家进驻女主人,然后方子晟大大方方放了自己,给一笔钱定是少不了的,方子晟对他还是挺大方的,就是不知道方子晟打不打算放自己离开。 看眼下这个状况,估计悬。 以后的日子,恐怕没这么悠闲了。 「四儿……」方子晟突然止住楚四替自己解开外套的动作,一把将他揽入怀中,胳膊搂的极紧。 楚四一眼就瞧见了方子晟耳后模煳的唇印,挑了挑眉。
第26页 「少爷怎么了?」即便方子晟现在是方家的家主,楚四也一直称唿他为少爷,他感觉得到,方子晟并不反感这个称唿。 可这次方子晟却窒了窒唿吸:「叫我的名字。」 楚四怔然,接着从善如流:「子晟。」 「你是我的,对吗?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方子晟喃喃着说。 楚四心里七上八下,回应地抬起双臂搂住方子晟的腰:「四儿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我才不是你的,老子是人,又不是什么东西物件。 方子晟像是松了一口气,松开楚四吗,定定地瞧着他的眼睛:「我订婚了。」 楚四心里已经猜到,并不震惊,可喉咙还是莫名地一紧。 「……嗯,祝贺少爷。」他暗暗清了清嗓子才说。 方子晟盯着楚四的眼睛,试图看出些什么来。 楚四苦笑了一下:「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子晟你永远好好的,我就很满足了。」 方子晟胸膛起伏了几下,摁住楚四的头狠狠吻了下去。 这一夜,两人没有激烈地缠绵,方子晟一反常态地搂着楚四,只是安静地睡觉。 楚四很久都没有睡着,中途听到方子晟翻身的声音,他睁开眼来看着方子晟露在被子外面裸露的嵴背,朦胧的夜色下依旧看得到那道道的指甲痕。 怪不得不做,看来是做不动。 他撇了撇嘴角,也翻了个身。 怪了,为什么睡不着呢…… 分明,很困哪。 方子晟的婚期,定在半年后。 未来方家女主人的身份并未特意掩盖,所以楚四不需要刻意打听便晓得了那人身份。 那个女人,不对,应该说那个女孩,是楚家的小女儿,不过才成年而已。 楚四皱着眉消化这个消息,方子晟结婚的年纪够早了,那个女孩更是刚刚成年,这么赶着劲儿的婚姻,倒是有几分家族联姻的味道。不过不难理解,方子晟刚刚站稳了脚,要带着整个家族像以前那样稳立于黑白两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样的形势下娶一个合适的女人再重要不过。 让楚四犯愁的是,从这个女孩的立场和身份出发,自己绝不会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存在。方子晟有过的男男女女并不少,就是在这两年,楚四也清楚地知道每隔一段日子方子晟身上陌生的气味意味着什么,只是那些人威胁不到楚四的安逸生活所以他也从未放在心上,但是楚家那女孩是不同的,于她来说,自己这个「旧人」也是远远不同于方子晟外面那些换来换去的情人。 该怎么避免冲突呢? 楚四想了几天,找了个机会正式地请求方子晟,让自己搬出这栋别墅。 方子晟定定看了他几眼。聪明如他,又如何不晓得楚四的意思。 「不用搬。」他制止了楚四急急要解释的话语,「这所屋子以后属于你。」 楚四愣住了。 「我的婚房自然不会在这旧房子里,早就准备妥当了。」他无奈地笑着,「你考虑这么多做什么,我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 楚四动了动喉咙,没有再说话。自己倒是想多了,方子晟那般的手腕,怎么会落了未婚妻的面子。 他心里为自己的狭隘失策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很快又高兴起来。自己没有听到多少风声,便意味着那房子离这儿不近,远了好远了好,省的他睡都睡不踏实。 「过两天我要去法国一趟。」方子晟叮嘱他,「差不多去三个月,等我回来。」 楚四应了,没有多问。 方子晟抵达法国的时候正是九月末,他看着机场外的人来人往,眯起了眼睛。 他这次的行程打的是生意的名号,事实上却是私人的安排,一切从简低调行事。这一次来,他要找一个人的下落。 他十五岁那年,林中遇到的那个女孩,那个惊慌失措如小鹿一般,有着漂亮的湖蓝色眼睛的混血女孩。 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 楚四在方子晟不在的时候简直称得上如鱼得水。刚开始因为方子晟把这房子直接拨给了他住还让他觉得仓皇不安,过了半个月便渐渐平静了下来,诺大的别墅里负责打理的僕人,楚四除了受些自由限制外,整日吃喝玩乐根本没人管。 这简直是他两辈子都羡慕的要死的富二代生活。 除却那些僕人眼中意味不明的闪烁让他偶尔不舒服外——不过楚四早都看开了,他这个身份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打心里的尊重,不把那些鄙夷写在明面上已经让他轻松许多了。 楚四恨不得婚期推迟些,方子晟在国外呆的越久越好。 但他晓得这不过是他的鸵鸟心态,很多事总要做好面对的准备。 楚四悄悄地根据电脑上的教学,照猫画虎地学一些防身术,擒拿什么的,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练,又没专人指导,学的四不像,又慢又糟糕。他一边勉勉强强地练习一边安慰自己,会一些把式总比不会好,可每每又垂头丧气,觉着要是真有人对付自己恐怕根本没还手的余地。 他后来又想了个办法,每日去健身室做出锻鍊身体的模样,在那些器材下坚持不了十来分钟便气喘吁吁,加上那副瘦弱的身板让人一瞧便觉得体质差劲,事实上,他包裹着躯干的长衣长袖下,悄悄地绑着不少重物。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的反差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楚四知道自己的未雨绸缪看起来实在是渺小,但他做不到什么都不考虑,真真儿像个笼子里的鸟那般任人捏扁揉圆。
第27页 三个月过去了,方子晟并没有回来。 楚四皱了皱眉就把这事撇过了。 一直到二月份出头,过了年,方子晟还没有回来。 整整四个月多的时间里,头两个月里方子晟还经常联繫楚四,家里的电话隔几天就要响一通远跨重洋的通话,搞得楚四半夜困得要死时爬起来接电话。而除了这项单项的联繫方式外,楚四还真一点都不知道方子晟的联繫方式。 两人从未分开过这么久,久的楚四都有些不适应。 可是在后两个月,方子晟便很少联繫楚四了。 那傢伙的婚期不是定在半年后吗?眼看着日子就到了,这人还不回国,在法国发什么疯! 楚四压下心底的焦虑,试图把这些本就不该有的情绪统统抛之脑后。 又过了半月,楚四没有等来方子晟,却等来了楚家的小女儿,楚星辰。 这位未来的方家女主人主动找上门来的那一刻,楚四只是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心里便咯噔一下,涌出不妙的感觉。 这孩子是来找茬的吗? 「你就是方四!」女孩轻抬下颌,面色平静,眼里分明冒着火,却端着架子高高昂着下巴,亭亭玉立地站着。 明明恨不得扑上来,却不得不矜持地站在那里,把所有情绪隐在眼底。 楚四心里嘆了一声。方子晟,你发疯非要我背锅? 他点了点头。 「他是为了你才拖延婚期吗?」楚星辰眯眼,面上不显喜怒,声音却在发抖。 当然不是,楚四心道,却只能摇头道「不知道。」 「……我讨厌你!」楚星辰再也没有绷住神色,两行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我讨厌你!」 她转身跑着离开,蓝色的绒布长衫被风吹出一波涟漪。 楚四微怔,竟然觉得这个孩子挺……真实。 是啊,完全就是个娇宠长大的孩子。 楚四顾不上左右耐人寻味的探究眼神,转身上了楼,打开电脑便搜索法国最近发生的花边新闻。 他有一种预感,方子晟估计又撞上桃花了。 书中似乎提过,方子晟最爱的女人,是一个中法混血。 ☆、第 16 章 楚四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意味着事实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复杂,幸而方子晟及时赶了回来,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方子晟这次回来,不是结婚,而是退婚。 退婚这话是方子晟透露给楚四的,他只给楚四提了下自己不会和楚星辰结婚,便忙着去处理这个决定将会带来的后果。 直到方子晟离开许久,楚四才从震惊中回神,面色复杂。他突然想起来,那天楚星辰来找自己时,那个女孩身上的香水味,并不是他曾经在方子晟身上闻到的味道,甚至差别很大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是他那日心事重重没有及时发现,今日和方子晟退婚的决定联繫起来才推断出,那个在方子晟订婚期间与他纠缠不清的女人,并不是楚星辰。方子晟这样的人,绝不会让已经属于他的女人离开他身边。 楚家不是什么任人欺压的主,方子晟违背婚约绝不会讨到什么好,这一点楚四凭着方子晟的忙碌和低气压便感觉的到。 楚四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方子晟最近像是燃着的□□般随时会炸,楚四可不想碰的一鼻子灰成为他的出气筒,好在方子晟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并没有把气撒在楚四头上。楚四本来还心里渐渐生出些感慨,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却没料到下一秒方子晟就带来了个□□烦。 「四儿,帮我好好照应吟雪,我这几天有事要忙,不会回来,要是出了什么事马上联繫方固。」方子晟交代完楚四,又面色温柔地看着那个女子,「吟雪,你暂时在这里安心住下,我会很快回来的,我保证给你一个未来。」 「晟。」那个女子看起来分外柔弱,面上梨花带雨,哽咽着道,「妹妹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 「吟雪,你就是太善良了,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我会处理好的。」方子晟紧紧搂了她一下,犹豫着看了楚四一眼,没有吻下去,松开胳膊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楚四和那女子面面相觑。 还是楚四先打了招唿,他背着手掐了掐掌心,面上挂上一抹侷促的浅笑:「你好,吟雪小姐是吗?我是方四,小姐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我。」 这女子定睛在楚四身上打量了几下,那双琉璃般的黑色眼珠挂着泪水,我见犹怜:「你好,我叫楚吟雪。」 两人打太极般说了几句话,楚四把她送入了侧卧:「主卧还需收拾一会,晚上小姐便能搬进去。」 楚吟雪柔柔笑着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楚四心里庆幸自己没有在主卧里留下太多的踪迹,吩咐下去便躲进别的卧室,瘫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香水味,一样的香水味。 她便是半年前和方子晟在一起的女人?可那时正是方子晟与楚家谈婚论嫁的时候,而楚四清楚地记得,方子晟当时谈起和楚家的婚约时心里是高兴的。 法国那边的事倒是不用太着急,那个混血女人之所以是方子晟最爱的女人,是因为她是方子晟最难得到的人,且不论两人现在发展的如何,离她进入方家大门还有一段时间。 当务之急,是这个似乎挺得方子晟心的楚吟雪。
第28页 楚四暗恨自己当初看那本书没怎么仔细看,除了主要的走向外对细节根本就不清楚。但是楚家确实是方子晟的一个女人的娘家,这也是楚四对楚家和方家的婚约没有一点意外的原因。 可现在看来,那个女人,可能不是楚星辰,而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楚吟雪。可所有人都知道,楚家三子一女,楚星辰是唯一的女儿。 楚四觉得头痛的很,皱着眉头捏着太阳穴深思。 这个楚吟雪不是等闲人物,让他本能地觉得危险,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善于扮演善解人意的温柔角色,试图以绕指柔留住方子晟的人。 从性别上看,楚四无疑不是她的对手。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四默默地念着,他必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子晟这后宫圈还没开始就已经呈现复杂之势,他暂时还没有那个分量去改变一些事情,只能退而求次。 方子晟和楚家的婚约,终究是废了,而楚吟雪,却成了方子晟亲口承认的方家夫人。 不是女主人,而是夫人。 楚四看到了楚吟雪微微一白的脸色,低头不语。他大概猜得到之前发生的事,楚吟雪和楚星辰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繫,而当初的婚约,很有可能是方子晟误把楚吟雪当成了楚家的小女儿定下的。 这推测有些荒诞,但考虑到方子晟面对女人时的自大,倒是个很有可能的推测。 楚吟雪搬到了原来方子晟准备好的婚房里,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楚四一眼。 楚四撇撇嘴,没有在意,他不算计别人,也不怕算计,随时接招。 这场戏的热闹劲过后,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在楚吟雪暂时住在楚四这儿的两个星期内,方子晟来了几次但都没有过夜,换句话说,就是楚四和楚吟雪都没有和方子晟行周公之事。 楚四倒是有些诧异,方子晟这是把自己放在和楚吟雪差不多等同的地位,不想落了自己的面子,让自己难堪?而对楚吟雪也是同样的道理,担心因为楚四的原因让楚吟雪不快,所以干脆让她住进了本来是要入住方家主人的屋子。 楚四挑着眉,看着出了和楚吟雪的蜜月期满面春风的方子晟,心里一个恶寒。 他不喜欢方子晟身上已经算得上熟悉的香水味,很不喜欢,这让他总想起楚吟雪那个眼神。 「你生气了?」方子晟似乎有些紧张,伸出手捏紧楚四的左手腕。 「我只是很疑惑。」楚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鼻子。 「什么?」方子晟拉进楚四,不想他离自己那么远。 「……没什么。」楚四侧眸,目光落在高达一米的金钱树上,轻轻扭了下身体,似乎有些不适。 方子晟扳过他的下颌,逼着他看着自己:「四儿,我不想你心里有芥蒂,哪里不高兴不舒服就告诉我,对我来说你是不同的。」 怀中的人沉默着,眼角却渐渐红了,往日晶莹剔透的圆眸闪着泪花,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落下来。 这副带着倔强和坚强的样子,这副咬着牙不肯落下眼泪的样子,方子晟在他的脸上见过很多次,他喜欢四儿的这个样子,总能抓住他心上的某一处,不轻不重地挠一下。 他的四儿是个柔中带刚的人,从那次自杀未遂的事情后,他就知道四儿是这样的人,像是裹着棉花的铁,骨子里带着坚韧固执。他喜欢这样的四儿,喜欢他眼角那滴忍着不落的泪水,倘若那泪水掉了下来,他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 「我该为少爷高兴的,可这里一半酸一半涩,我该怎么办?」楚四抬手指着胸口,声音微微发颤,「我该怎么丢掉这些嫉妒和难过?」 方子晟嘆了一声,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尖:「你在担心吗?不要担心,你永远是我的四儿,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他慢慢低下头,声音低沉沙哑,唿吸间的热气絮绕,缠绵在楚四颈侧:「你永远是我的宝贝。」 怀中的人渐渐红了脸,眼里的泪水似乎也被这灼人的热度灼烧成了水汽:「哼……就怕少爷有了新人,不要四儿了。」 方子晟低低地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吃醋,瞧这醋罈子打翻的模样。」 楚四拧了一下他的腰,不轻不重,却让他加速了唿吸。 方子晟眼神愈来愈暗,手掌摩挲:「还真是让我吃不够的妖精呢。」 「少爷……」楚四软了脚,半依半靠在方子晟怀中,垂了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黑眸里的情绪。 他的脸颊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粉色,抬颈低吟的时候,眯起的眼眸里有瞬间的清冷划过。 方子晟一愣,再细细看去,却只有一片柔软的情愫。 不知道为什么,方子晟突然有些心慌。 占有,他想迅速占有怀中的人。 ................... 他心疼地抹去楚四皱起的眉,说不清自己突然的鲁莽来之为何. 这个人属于自己,无论怎样,都属于自己。 这样的想法徘徊在方子晟脑海中,把那缕来由不明的不安驱散了开。 两人纠缠到了半夜。 楚四半眯着眸,听着圈抱着自己的人睡熟后绵长有力的唿吸,垂了眼角,眼里黑沉沉的,在夜色中透不出半点情绪。 方子晟,你看到的我,有几分真,几分假?
第29页 你想要看到的我,又该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惜,我永远不会是你的。 ☆、第 17 章 「不去。」楚四再次拒绝这所谓的邀请。 他不认为自己和楚吟雪的交情深厚到了受邀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谁说得清宴会上有什么等着自己。 传话的人面色有些难看,这已经不是楚四第一次拒绝楚吟雪的邀请,上次他便拒绝了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茶会邀请。 打发了传话的人,楚四皱着眉摁了开关,把煮沸的咖啡端下来,黑咖啡的苦味让他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知道自己的心绪有些不稳了,虽早已打定主意要小心应付,不和楚吟雪擦出冲突,但是真的做起来实在困难,无法安定的心绪让他不定时的暴躁烦闷。 值得庆贺的是,他在方子晟眼中的分量或许比自己想像的要重,那个楚吟雪应该还没有机会上眼药,毕竟这活计不好干,掌握不了正确的时机可是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 而真正让楚四内心焦虑的是,前两天搬到楚四隔壁和他做了邻居楚星辰。 说实话,他一眼看到楚星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自半年前和她的那草草一面后,眼前的女孩已经褪去了那时的高傲凌厉,像是被人拔去了一身的刺,触及到楚四的目光时,强逞着瞪过来的那一眼称得上有气无力虚有其表。 进了方家的是楚吟雪,如今又莫名其妙进来一个楚星辰,还住在自己隔壁,这背后的种种楚四隐隐有猜测,但那种猜测实在是让他不忍。 两天了,楚星辰自搬进屋后就悄无声息,似乎不存在般。 楚四放下咖啡,推开窗户看着左边那栋隔了一丛花圃的别墅,灰色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窗户,透不出半点的讯息。 他记得,那女孩分明是喜欢那样张扬热切的色彩的。 楚吟雪的生日宴会楚四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了,可他没料到那女人竟巴巴儿跑到他这里「亲自」来邀请。 楚四当机立断,一听到僕人通报便窜进厨房,把那壶还滚烫的咖啡泼在胳膊上。 他瞧着眼底带泪楚楚可怜的楚吟雪,头一回觉得这种装柔弱的手段实在太恶劣的。 「不想让你担心,让你的生日宴添了晦气……」楚四也柔弱地躺在床上,「已经叫了大夫,不用告诉少爷,他日理万机这些事情不能让他操心……」 楚四断断续续说着,面色苍白,看起来疲惫极了。 楚吟雪没有再纠缠,说了宽慰的话便要离开,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贱人!!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楚星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伸着手就朝楚吟雪扑去,满目憎恨,那副恨不得生吞了楚吟雪的模样看的楚四心惊肉跳。 一阵鸡飞狗跳后,楚星辰被捆在了地上,楚吟雪留着眼泪被楚四劝了回去,方子晟那边自有人去通知。 楚四瞧着被砸的乱七八糟的客厅,揉了揉鬓角。 一堆破事。 他的胳膊还疼的很呢,家庭医生再不来他也要发火了!楚四恨恨地想着,目光触及到满目绝望,像是行尸走肉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楚星辰,嘆了口气。 「想报仇?」楚四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用足够低的声音道,「没有周密的计划,没有足够的理智,甚至没有想清楚理由和立场,你真是愚蠢。」 楚家的事经过方才一番激烈,透露出的消息结合他听到过的已足够勾勒出真相的。楚家因为方子晟的毁约和方家槓上了,结果一败涂地,撑了半年便大厦尽倾,被方子晟一手揽入势力范围,先前和方子晟对着干的楚家三个兄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反而冒出来一个从未听过的私生子继承了楚家,而楚吟雪,正是那个楚家新家主的姐姐。 嗯,曾经的私生子私生女麻雀变凤凰,成了楚家的正牌门面。 反而是这真正的楚家贵女,落到这个地步。 「你既然打着对方子晟情意的名头进来,能不能做做样子?」楚四皱起眉,没有错过楚星辰眼里一闪而过的戒备和惶恐,「怎么,这会才记起来自己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 楚四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猜错。楚家易主——倘若楚吟雪和她那个弟弟真是以前见不得光的楚家血脉倒也算不上易主,但楚星辰毕竟是个女子,还是个美丽的女子,方子晟不会为难她,那她进了方家的门估计是自己求的,打的大概是报仇的主意。 楚四可不信经过这场变故楚星辰依旧喜欢着方子晟,又不是没骨头没脑子的东西,第一次见面时楚星辰骨子里的骄傲固执可不是假的,也只有方子晟那个自大的男人会认为楚星辰无怨无悔依然爱着他,一受感动稀里煳涂把这个□□放进了方家。 但是……嘶……楚四头疼地按着鬓角,既然怀着仇恨来了,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楚吟雪一个露面的小小试探便把她激怒了,还把楚四搅了进去。 「行了,不用说。」楚四抬手止住楚星辰欲开口的嘴,「听我说,没多少时间了。」 楚星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听着,方子晟这个人,你只要想办法让他相信你对他死心塌地,做一些小动作他也会视而不见,正面和楚吟雪槓都没问题,不过不能伤了对方。」楚四抿了抿嘴角,「比懂事听话你比不过楚吟雪,可以在直接爽利上下功夫,让他尝尝新口味。等会方子晟回来我应付他,你配合我……你不要露出这样的神色,想要报仇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担?」
第30页 楚四眯着眼,声音低哑:「我看楚吟雪不爽,帮你一把我乐意,不过我就帮你这一次。」 楚四站起身来,这几段话说下来没有用到一分钟的时间。 他重新窝在沙发上,看着进来的人收拾地上的狼藉一片,又对后面跟着的家庭医生点头示意,不经意瞥了眼挣扎着站起来的楚星辰。 她瘦了太多了。 真的是看楚吟雪不爽才帮她的吗?不是,楚四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 那日这孩子倔强地忍着泪水喊出「我讨厌你」时的样子,很像一个人。 「楚四,我讨厌你!」 「方四,我讨厌你!」 明明是不同的人,凭着眼底那片带着泪光的倔强,让他生生联繫到了一起。 拉她一把吧,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什么事生出如此的执念了。 当方子晟怒气沖沖地回来,又温柔款款地安抚着楚星辰把她送回去时,楚四看了眼两人的背影,移开了目光。 他不知该喜该悲——他竟如此了解方子晟,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知道如何说才能化解方子晟的怒火,知道如何经营才能激起方子晟对女人的怜惜——就算他一开始是抱着怒火来的。 他了解这个男人,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甚至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会如此顺利地化解。 他也没有料到,楚星辰会配合地如此完美。 也许……她仍旧是爱着方子晟?而不是像他以为的那般一心復仇? 方子晟他,总有能力让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对他死心塌地。 楚四摇了摇头,把心里那点不知名的酸涩挤了出去,叫人进来把屋子又收拾了一番,自己上了楼,早早歇下。 半夜的时候,方子晟挤了进来。 楚四迷迷煳煳地瞪他:「……少爷偷香窃玉回来了?」 他的身上有沐浴液的清香,但楚四敏感地嗅觉告诉他,方子晟身上还有未褪的麝香,那是激烈的□□所至。 他突然为楚吟雪感到悲哀。 即便方子晟花了功夫把她弄进方家,帮着她掌控了楚家,他仍旧要了她仇视的女人。 方子晟低低地笑,胸膛微微起伏:「四儿吃醋了吗?那少爷我就来疼爱疼爱四儿。」 楚四从他眼里看到了不满足,楚星辰没有满足这个贪婪的雄性。一个大小姐,即便是落难的大小姐,床上的趣味也远远比不上专门受训过几年的楚四,楚吟雪也比不过。 楚四甚至敢断定,方子晟日后得到的那许多人中,也少有能与自己抗衡的。 可这……算不上什么骄傲的事,反而让他耻辱。 他就是靠着这点本事,靠着对方子晟占尽先机的了解,才安安全全待在他的身边。 他被冲撞出了撩人的低吟,方子晟在他身后大刀阔斧地进出,黑眸里满是让人想要退缩的强势和霸道。 楚四腰肢发软地倒在床上,把脸埋在了枕头里,掩盖去眼角的一滴泪水。 方子晟的势力在这段时间一日千里。 方家,已经不足以让他舒坦地伸展翅膀,楚四从来不过问方子晟的公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方子晟偶尔泄露出来的抱怨和倾诉。 这个男人,越来越强大,强大地让人心生惧意。 而不愿意被这股子惧意压迫的,大有人在。 总有人试图挑战方家家主的权威,总有人想要摸一把方家这条龙的鳞片,也总有那么几片拎不清的龙鳞,试图从龙身摆脱。 楚四冷眼看着方子晟已雷霆之势处理着诸项事情,冷眼看着他眼底的杀气和冷傲越来越重,看着他明目张胆地让双手染上越来越多的血腥。 总要吃亏的,不软硬并趋,早晚会吃亏的。 楚四知道,书中提到过,方子晟受了一次差点致命的打击,那次打击,会让他懂得如何给染满血腥的手带上一副华丽精緻的手套,会让他愈发冷酷张狂的脸上带上一副温柔优雅甚至圣洁的面具,会让他那颗冷硬的心蒙上一层多情深情苦情的遮羞布。 而楚四,在耐心地等待这个机会。 楚吟雪和楚星辰的斗争如火如荼,麻烦找上过楚四,也被他化解过。因为女人的增加,方子晟对他的态度时好时坏,却始终没有想过放楚四一个离开,也始终,只有楚四一个男人。 这也正常,书中除了刚开始提到了因为大少爷刁难而让方子晟得到一个男僕外,根本没有出现爬上方子晟床的男人。男人对方子晟,或惧或敬。 而楚四,从来都说不清他对方子晟的感觉,那是一种把心挖出来翻着看也看不清的感觉。 楚吟雪生的女儿已经三岁了,而楚星辰却迟迟生不出孩子,楚四有时候看到楚星辰的眼神,总觉得那里面有隐藏的迷茫和挣扎——着眼神也只是对着楚四时才会有。 楚四能理解。 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多嘴多事之人,也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去帮她,否则以她那点本事和心机,这三年来得到的绝不只是「没孩子」这个结果。 方子晟这三年弄进方家的另外两个女人,楚四很少与她们碰面,他对这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们不是书中那几个常常出现的名字之一。其实,因为他的出现,楚星辰,也算是够上了楚吟雪的地位,从一个小炮灰,成了和楚吟雪一样常伴在方子晟身边的人。
第31页 不得不承认,方子晟对自己认可的女人都很好,每一个都宠爱备至,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替她们的委屈主持公道,女人之间的斗争,只会增长他面对女人的自大,倍觉得意洋洋。或许只除了那个还没出现的混血女人,方子晟可是为了她处死了几个不长眼的女人。 瞧瞧,尽管那场景还没出现,楚四也想得到该有多可笑。 「你在想什么?」楚星辰的声音突然响起。 楚四微愣,故作愠恼地转头:「你倒是越来越熟了,来串门也不打个招唿就进来。」 楚星辰不以为意,直接坐在了楚四身边,不客气地捞起桌上的水果捞就开吃:「你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吃。」 他每日能做的事全是琢磨如何服侍地方子晟更高兴,厨艺什么的不在话下,而且蒸蒸日上,自然好吃。 楚四轻笑了一下:「你喜欢地话尽可以来,就是别像这次一般不打招唿就冒出来。」 「……知道了,对不起。」楚星辰闷闷地说了一句。 楚四脾气好,人也不坏,但楚星辰清楚地知道,这个人重复两遍的话,不要再让他重复第三遍。 楚四轻轻拨过了这小插曲:「你眼睛红了,又发生什么了。」 「……就那些破事呗。」楚星辰说着,面上带着无比可爱的娇憨,方子晟顶喜欢的神态,也不知是性子的本质如此,还是面具带的太久刻到了脸上。 楚四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今儿挺怪,一个一个赶着来,楚星辰的屁股还没坐热,楚吟雪就来了。 一番应付送走了楚吟雪,总算没让这两人又在他这里掐起来,楚四揉着额头嘆气:「你明知斗不过她,就不能避开锋芒吗。」 每次都要他善后。 他有时挺累的,想要撒手不管,又不免犹豫,打着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的旗号一次又一次拉了楚星辰。 最近方子晟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说不上的奇怪,楚四不想自己这里出什么乱子。 「哦……」楚星辰闷闷地应了。 没过一个小时,又一个女人来了,她不是汉族人,面容深邃,有些异域风情,身材十分火辣,楚四和她就见过两面。 对她的到来楚四很是诧异,听说她是为他做的荷叶糕而来,楚四便包了几块客气地送走了她。 讨厌的方子晟,在别的女人面前提他做的吃食好吃干嘛!给他拉仇恨拉的还嫌不够! 依着今天这三趟,别再有什么人来了才好。 幸而一直到下午两点,也只有楚星辰赖在他这里吃了午饭。 两人午饭吃的迟,楚四炖了肉,炖到一半时便觉得身上哪里不大舒服,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摇了摇头继续忙活。 两人开了饭,楚四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对面的女子越来越频繁地与他记忆深处的美好影子重合,就那么明晃晃地坐在他对面,像是耀眼的太阳引诱着她。 他摇了摇头,赶走脑海中的回忆,却赫然发现楚星辰已经完全红了脸,眼睛带着迷惘的水雾,水润的唇微微嘟着,领口大开露出一半的白皙浑圆,迷茫却渴望地看着楚四,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楚四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意识愈发模煳,陷入了一团迷雾,怎么走都走不开。 ☆、第 18 章 楚四好像回到了前世二十岁的时候,可他却惊人地拥有了奢望了一辈子的健康,他可以去大胆地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可以抱着她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他浑身像是要炸开了,世界似乎会在下一瞬间分崩离析,只有怀中的人是滚烫的,是真实的。 他幸福地发颤,虔诚地吻着女孩,像是困在沙漠多日饥渴难耐的旅人,越来越激烈地冲撞着怀中的人,好像永远也不会满足。 「曼曼,曼曼,曼曼……」 这个名字从胸腔涌到喉咙,转了无数个弯从舌尖小心翼翼地吐出,像是易碎的倾城珍宝,被他藏得那么小心,那么深。 曼曼,我的曼曼,我永远也得不到的曼曼……不——我得到了,她就在我怀中,曼曼就在我怀中,在我身下绽放,从女孩变成女人,比玫瑰还要娇艷,比罂粟还要惑人,又比百合还要纯洁。 楚四动情地撞着身下的人,沙发便散落的衣物随意地扔着,早已凉透的饭菜散发出的饭香味被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麝香掩盖。 「吱呀。」客厅外的梨花木门开了。 「四儿。」方子晟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脚步在空中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 似乎有些不对劲。 客厅中有隐隐的□□呜咽声,方子晟再清楚不过这声音是什么。 他的面色滞了下,眼神闪过片刻的空洞,大踏步地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在五步后顿住了,就像黑白的老电影暂停了一般,生生卡在了那里,一切色彩都消失了。 沙发上的男子低吼着释放,紧紧压着身下的女子喃喃着什么,白皙的腰臀曲线是那么眼熟,黑软的头髮凌乱在脑后,像是什么狰狞的怪兽,朝着方子晟露出血盆大口。 他的脚步不再停滞了,而是踉跄着退了两步。 他生出一种冲出房间再重新进来的冲动,好似眼前的不过都是一个错觉,一个过度工作产生的幻觉。 做点什么,他要做点什么。 方子晟身边的空气似乎被撕扯了般剧烈地波动着,大理石的茶几上玻璃水杯微微颤着,颤地越来越厉害,突然「崩」地一声碎了。玻璃的碎渣像是离弦地箭朝着沙发上交叠的人射了出去,在楚四皮肤上划出数道伤痕,登时见了血。
第32页 方子晟的眼中闪过一抹血红色。 欲望的释放和背上的刺痛让楚四理智微微回笼,他像是失忆了多年又一朝回忆起来的人,脑海中突然出入太多画面让他的头想要炸掉了般剧烈的疼。 可这些都比不上他转过头看到的那个人带给自己的寒意。 透骨的冰凉,让他一瞬间只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 逃离,这是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大脑里每一节神经告诉他的,可他不能逃离,他不得不用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过的毅力对抗着那逃离的冲动,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朝着满地的玻璃渣跪了下去,刺骨的通让他的记忆更清晰了。 像是一场梦,他就这么和楚星辰做了。 多么……荒诞。 在方子晟的眼里,楚四看到了杀意,那杀意让他心底发凉,想大哭大笑。 解脱了,马上就能解脱了吧? 他重活一生,努力地想要好好活着,最终还是像一条噁心的蛆,被人用鞋底轻轻地一碾,便死了。 方子晟地手里多了一柄精緻的刀,刀刃闪着凛冽的寒光,他的动作在楚四的眼里变慢了十倍,又放大了十倍,一帧一节,是他在死之前欣赏的最后一场电影吗? 他终于走近了,面庞扭曲着,扭曲地让人生疑——这真的是那个俊美无双的人吗? 他的刀微微转动着刺了下来,楚四闭上了眼。 逃离与不逃离的区别,恐怕便是死的难看与死的好看的区别,不用担心,方子晟杀过不少人,手法该是不错的,应该疼不了多久…… 血腥味涌了出来…… 血,血腥味? 身上除了膝盖和后背的刺痛,并没有…… 楚四的脸色瞬间惨白,勐地睁开了眼,朝一旁扑去:「不要!!」 楚星辰的桃花眼大大地睁着,好像是刚刚涉世的姑娘,还带着懵懂和迷茫,甚至眼角还有一丝未退散的□□,她白皙的脖颈上血红的刀痕让楚四的眼睛像是被生剜了般彻骨地疼。 好多血,好多血,他堵不住,堵不住,堵不住…… 白皙的手掌上全是粘腻的血,那血溅到了他脸上,身上,他张着五指,惊慌失措地堵着,绝望地发不出一丝声音。 方子晟冷冷地看着,眼中没有一丝神色,似乎沙发上气息渐无的女人从来不曾与他水乳交融,雨水而欢,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人的一场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静寂无声的对峙不知过了多久。 冷了,女子的身体冷了,血液也冷了。 楚四也很冷,冷的血液都在打哆嗦。 他抬起头,这个动作像是要用去他全身的力气,让他浑身发疼:「杀了我。」 方子晟俯身,伸出一根指,动作亲昵地揉捏着楚四染血的唇瓣,碾出一片片血花:「我怎么捨得。」 早呢,现在怎么捨得杀。 楚四突然撇过头,噁心地吐了起来,却除了微浊的水什么也吐不出。 「在我查出真相前,我怎么捨得,你说对吧。」方子晟眯着眼,起初时淹没头顶的愤怒已经褪去了一半,过人的头脑让他很快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楚四瞳孔剧烈地缩着:「……你既察觉出了,为何要杀她……」 「因为我想杀。」方子晟优雅地擦去刀上的血,刀上沾染的血已经干涸了,却在特制的白布下被擦的锃亮,染血的白布被方子晟扔了出去,像断翅的蝴蝶飘飘荡荡地盖在了楚星辰脸上。 「她是你的女人!」 「已经不是了。」方子晟冷声打断,寒眸像是毒蛇一般幽幽地盯着楚四,扭曲的面庞渐渐平復,黑眸中卷着看不清情绪的飓风,「而你,仍然是。」 ☆、第 19 章 方子晟想不通,他的四儿从来都是最乖巧懂事的那个,从来都是最懂他心思的那个,从来都是一块软和的棉花糖,总能让他冷硬的心泛起些软意和甜意,可为什么,明明从来都是那般模样的四儿,会变成眼前这个神色冷漠的陌生人。 他常常留恋于姿态万千的花丛,每每面对旁的女人,总能听出些撒着娇的抱怨,女人们似乎都有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幼稚梦,他宠着她们,自不吝啬于分出些耐心讨哄她们开心,而在四儿这里,他从来都不需要分出这样无聊的心思,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四儿对自己的情意,那情意似乎无论他如何地留恋花丛,只要一回头,背后都永远有他温柔的浅笑。 正是这样的笃定,让他能在漫天的愤怒和杀意中阻止了玻璃碎片穿透他的身体,让自己的刀刃只对准了楚星辰,也是这样的笃定,让他坚信他的四儿不会背叛自己,这背后一定有隐情。但他的怒火终究需要有人承担,楚星辰该死。 可现在,方子晟却对自己的笃定产生了动摇。 他命令四儿洗干净,可他却带着满身的鲜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出低低的笑声,那笑声是方子晟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的,竟然在那么一瞬间揪住了他的心,狠狠拧了一把。 他勃然大怒,第一次粗暴无比地对待他,把他拖到浴室,把花洒里滚烫的水喷到他身上。 他晕了过去。 方子晟扔了花洒,怔怔的抱着怀中晕过去的人,他身上烫伤和玻璃留下的划痕让往日白皙漂亮的身体伤痕累累的可怖,他气息微弱,黑色的湿发贴在被烫伤的脸颊上,紧闭的眼脸皮肉通红,嘴角被咬出了血丝——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唿痛。
第33页 怎么会……这不是他的四儿,他的四儿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分明那么听话,那么乖巧…… 方子晟像是被吓到了般将楚四扔到床上,踉跄了两步才渐渐平静下来,刀削般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神色:「叫医生过来。」 楚四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冰凉的药敷在热辣辣的伤口上,本该是舒服的,可他的心里却苦涩地感受不到丁点舒适。 死了,楚星辰死了。 因为他的大意,因为他不坚定的意志,他想去恨那设计了他和楚星辰的人来转移心中的负罪感,可丝毫没有用处,那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恨不得死了。 方子晟一直在旁边坐着,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呆在这里看这个违背自己的人,他分明可以去查一查今天的事,去处理一下后续,可他的脚步却移不开,目光更是移不开。 床上的人,陷入昏睡中的眉眼熟悉的让他想嘆气,这样貌分明是他的四儿啊,为什么却让他觉得无比陌生,好像从前朝夕相伴的人转眼间换了一个人,好像原先熟悉的就像半个自己的人瞬间就离他千里万里。 他的心像是陷入了一场自相矛盾,一般软,一般硬,想要狠狠掐住这人的脖子质问他究竟是谁,又想把他抱在怀里唿唤着原来的人。 楚四醒来了,他的眼睛带着浓烈的绝望和悲伤,那绝望刺激了方子晟,让他所有的矛盾化成了不明的怒火。 他几乎是一步便跨到了楚四面前,一掌遏住他的下巴:「你在想那个女人!」 楚四被迫看着方子晟的眼睛,那双眼睛已经看了好几年,从来没有那一刻让他这般疲惫。 他想他真的累了,伪装,周旋,提心弔胆,这样的生活,他累了。 他想过要趁着方子晟受到事业打击滑坡时趁机逃离,逃到一个远远的地方,可现在,这些想法都随着他无比疲惫的心消失了,他想,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他真的很累了。 方子晟惊怒异常,他从楚四的眼里看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让他不可抑制地生出恐慌。他像是急于求证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四儿般,一把扯掉了楚四身上宽松的睡衣,把他虚弱的身体狠狠压在了身下。 「方四!」他狠狠捏着他,怀中的人面无表情,方子晟心神一颤,放缓了动作,试图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出些熟悉的□□,可无论他如何动作,身下的人都像是一块石像般,身体僵硬,失去了所有应有的反应。 不是! 四儿不是这个样子!!! 这不是他的四儿!! 他要找回他的四儿! ................ 楚四好像不是一个人,他的身体和精神似乎完全分开了——他的身体可以因为本能而绽放欲望,可他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旖旎之色,让方子晟觉得这只是一场自己的歇斯底里。 方子晟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竟管这一点已如当头棒喝般敲下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过这个与他床榻上耳鬓厮磨数年的人。 楚四昏迷发烧整整三天都没有醒来,靠着打点滴维持。 他怎么会那么倔强,怎么会那么冷漠,怎么会那么……陌生。 方子晟不愿意承认,他宠爱着的人,甚至这份宠爱毫不逊色于花费了不少心思才弄进方家门的楚吟雪,这个人,竟然有朝一日让他过去的宠爱显得万般可笑。 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方子晟看着床上昏迷的人瘦弱无比的锁骨,瞬间便得出了这个猜测,又瞬间否决了,他搜肠刮肚地找着藉口,想要说服自己这个猜测的不可靠。 不会的,他给自己做饭,泡茶,万般细心体贴,从来都温顺乖巧地听着自己说话,满足自己一切过分的要求,对了,他还吃过自己的醋…… 这样的他,怎么会不爱自己呢? 怎么会呢? 可事实上,方子晟心底的恐慌越来越大。 好像过去的几年就像一个被推翻的笑话。 不,不,不是这样,一定是四儿被设计才会怨自己,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以前那些,不会,不会是假的,不会…… 都怪她!那个可恶的,该死的女人! 是的,他查明白了,那个女人,借着拜访的由头下了一种有奇效的不易察觉的春*药。 他恨不得活剐了她,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床上惨白着脸安安静静昏睡着的人时,他忍下了那股冲动。 他要等,等四儿醒来,告诉四儿他查清楚了,让四儿处置那个女人。 这样的话……他们之间,就会回到过去了。 是吧? ☆、第 20 章 楚四一直昏睡了五天才醒过来,他动了动蜷缩在被子里的手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似乎前一刻才因为热水的刺激和心神的巨大打击而晕过去,醒来没多久竟又晕了过去,还是被方子晟生生干晕的。 当真是……蛮可笑的。 楚四刚醒过来,微微咳嗽了一声,便有下人去通报了方子晟。 方子晟面色不是很好,有些病态的苍白,眼底泛着黑眼圈,这模样让楚四心里陡然一惊,难道方家的局势不大好了?变故要来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楚四也不看方子晟,只是捏着被角想着事,倘若他曾经盼望的机会真的要来了,那如今的他,还是与当初一般无二的想法吗?他的生活已经过成了这般惨澹模样,拼着这机会逃走能有什么意义呢?
第34页 其实说实话,方子晟对自己的惩罚竟有些难得的宽容,让他十分惊诧——是的,虽然短短几天他就晕过去两次,几乎一直与床榻为伴,但比起方子晟该有的手段,这确实已经很宽容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自始至终,方子晟看到的,不过是一张虚假的让楚四自己都觉得噁心的面具,他在这副面具的庇佑下过了几年,自欺欺人着以为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结果一点小小的计谋,便让他狼狈如斯,也让他的面具破碎了。 打破沉默的是禀报事情的下人。 被气氛吓得瑟瑟发抖的下人说着人已经带到了的话,楚四惊奇地看到方子晟眼里闪过吧一丝可以称为「松了一口气」的情绪。 「事情我查清了,那女人交给你处置。」方子晟看着楚四,终于开口了,继而又加了一句,「随意处置。」 随意啊…… 楚四又忍不住想起了楚星辰的脸。 多么狠心,方子晟总是这么狠心,让他那般确定或许下一个被随意处置的人就是自己。 「这件事情就这样,你也别再委屈了,我就当你和楚星辰什么事都没发生。」方子晟笃定道,「你别再闹脾气了。」 楚四一时无语,他不知道是「闹脾气」这三个更可笑些,还是听到他用毫不在意的语气提起楚星辰更可笑,亦或者他想要表现出的对他楚四十分的宽宏大量最可笑? 他一时间竟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方子晟是不是被什么踢了脑袋。 「你不必如此自欺欺人。」楚四终于开口,「你眼前的就是我,一直都是。」 方子晟的眼底狠狠闪了几下。 「你想要的四儿,我还不给你了,而事实上,他也从未存在过。」楚四能感觉到自己的腰,后背,脖颈,还有后面那处穴*口,都还泛着的酸痛,「你随意吧。」 方子晟勐地撺到楚四近前,捏着拳提起来像是想要狠狠砸下去又生生忍住,他面色扭曲着瞪着楚四,唿吸急促,鼻翼轻扇,桃花眼透出一股凌厉,可那凌厉不知为何瞧着总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会杀了她。」 楚四抬了抬眼皮,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看来方子晟没有被踢了脑袋,他还是他。 可是楚四并不想就这样算了,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为什么不摔得彻底些。看看方子晟能忍受自己的底线是什么?看看自己这几年塑造的成果如何?看看方子晟维持不住脸色的样子?楚四恶毒地想着。 「我想,可不止是她,还有你的楚吟雪。」楚四扯了扯嘴角,眯眼看着方子晟。 方子晟或许不会因为自己而对楚吟雪如何,可这件事的特殊性在于,若是楚吟雪真的参与了,那么她算计的不仅仅是他楚四,更是狠狠阴了方子晟一把。 楚四可不觉得方子晟能忍受这一点——就是他,也只是带着面具而已,却从不敢算计方子晟,那和戴面具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方子晟的脸色果然更差了,楚四甚至觉得他的脸颊在抽动。 瞧吧,他有时确实挺恶毒的。 楚四知道,方子晟不会主动怀疑楚吟雪,毕竟她是唯一生了方子晟女儿的人,更是他这几年最宠爱的女人,而且他有时很乐意女人为了他做些无伤大雅的勾心斗角。 但这不代表这些勾心斗角可以带上他自己。 方子晟平日不会认真地去管这些事,但只要让他意识到这种把他都算计在内的事情有多严重,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去,方子晟的本事足够让他查个七八分,而这七八分便够了。 而楚四也知道,方子晟不喜欢,很不喜欢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这简直像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了他的脸面。 楚四眯眼看着方子晟气的脸颊抽动的模样,品尝着胸腔中浮出来的姑且称为愉悦的情绪,就好像一只一直囚在笼子里的鸟沖的头破血流,终于看到了笼子松动的那一刻,尽管同时它已经撞得奄奄一息。 「你到底,想要……你到底在做什么!」方子晟开始了更大的疑惑。 这人说的话,做的事,无一不是在狠狠地打自己的脸,在他还需要完全靠着自己庇佑而存活的时候——这跟疯子有什么区别? 还是……他已经对自己的庇佑毫不在意! 他怎么敢!怎么会!没了自己的庇佑他连命都别想留着! 命…… 方子晟觉得心口一悸,难道…… 他看着楚四,看着他微微带着嘲笑的眉眼,那是以前的日子里从未见过的模样,看着他苍白脱皮的嘴唇漫不经心地撇着,而那双自己最喜欢的黑眸,再也找不到一丝往日的温柔情意。 那样的漫不经心,让方子晟心跳加速,竟不知是为着那些说不清的隐忧,还是为着这般模样透出的另类的吸引力。 而这心跳的背后,又有着更加腾腾升起的怒火。 他不在乎自己,不在乎自己给他的一切,不在乎自己的宠爱,即使自己能在下一秒就收回他也不在意。 这认知让方子晟有一瞬间的迷茫恐慌。 但他不允许自己恐慌,绝不。 方子晟把所有的思索和情绪瞬息间敛在深不可测的黑眸里,似笑非笑地逼近,寒眸锁着楚四的脸,一副要把他生吞了的样子:「不说话?」
第35页 楚四面上挂着那丝讽刺,把面对强者时身体本能的颤抖狠狠抑制住。 「很好。」方子晟气笑了,「很好!」 不在乎?那便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 方子晟拂袖而去。 楚四醒来不到半小时便把方子晟气走了。这事确实让旁人震惊,毕竟方家的家主可是连着几日因为这个床榻上昏睡的小情人而心神不宁的,这本来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而这个小情人居然毫不顾忌气走了方子晟,这更是让不少人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想看这小情人死的有多惨。 当然楚四没有死,可他的境遇确实发生了一番大变化。 他窝在被窝了缩了缩身子,很冷。 这个月份气温还没转暖,冬末的尾巴毫不客气地放着寒气,而这栋别墅却停了供热的渠道,诺大的房子冷的像冰窖。 不得不说,方家人比自己想像的还要会逢高踩低。 白眼,冷言冷语,落井下石这些楚四都可以当做没看到,诺大的别墅一天内就冷冷清清只剩下他一个活人楚四也不在乎,穿衣用度的缺失楚四更是毫不在意,毕竟他免费住大房子,不交水费电费,旧衣服穿个几年不成问题,可是……真冷。 房子是不是越大就会越冷? 楚四缩在被窝里打颤。 好吧,方子晟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也不打骂自己,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般要了自己的命,反而只是把他扔在了这里,像不存在似的。 虽然方子晟又一次反常的「宽容」,但楚四在这几日总算明白这宽容可不是好消受的——不给他东西没什么,可把他的衣服棉被什么的,甚至把一些必需品都收走是什么意思! 想叫他饿死或者冻死——楚四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第 21 章 当然楚四知道这大概是不可能的——关于方子晟是不是想要饿死冻死自己的猜想,毕竟这做法对一个方家人来说忒不体面了。 他可能是被冷的有些杞人忧天,头脑不对劲了。 可这冷的也太不正常了吧。 这会虽然是冬末夜晚,但方家在南方,冬天气温并不是很低,而且晚上的温度再低也不会低到这个程度。好在水电并没有停,楚四打着哆嗦又去了浴缸,放了一浴缸的热水窝在里面,恨不得在浴缸里睡觉。 嗯……当这诺大的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晚上还是显得有些太空荡冷寂了。 楚四抱住膝,看着因为他的动作泛起的水波在胸口起伏。 今儿……是楚星辰的头七。 他自身的经歷让他对鬼神一说充满了敬畏,那么,头七的日子,楚吟雪会回来吗? 不,不应该用回这个字,这里不是她的家。 从方子晟上午怒气而去后,楚四就缩在楼上不愿意下楼,楼下就是客厅,一映入楚四的眼帘,便让他的回忆如坡堤的洪流般倾斜而出,那一片片的刺红又会在他面前上演让他心如刀绞,慌然失措。楚四知道自己不该把楚星辰的死归咎于自己,这是不理智的做法,可感情上,他终究无法原谅自己,好像若不是自己当初的失控,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他一边清醒着想要为楚星辰报仇,又一边自我厌弃着想要赎罪。 可他现在能做什么?多年的伪装被自己亲手剥开了,再无復原的可能,他也不想再去花那份心思装点这场表面华丽内里散发着恶臭的扭曲感情。他清楚楚吟雪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甚至很可能便是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而他只能在方子晟面前不顾忌地提起才叫方子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楚四沉吟着,很快便觉得浴缸里的水温低了下去。 不能总这么泡着,还是去床上捂一捂吧。 楚四出了浴室朝床边走,却脚步微顿,心头陡然一惊。 有人进来过! 楚四有一些轻微的强迫症,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床前的那双棉拖鞋,摆的不够整齐,位置也从和床头柜相差二尺远变多了一些,和大理石的地板缝隙错开了两厘米。 楚四皱起眉,心里冷笑,用头髮丝都能想出来这不可能是方子晟,那么除了他之外进入这里的人而且还是不怀好意潜入的人,打的主意……可不会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主意。 他微不可查地深吸了口气,踢掉脚上湿漉漉的拖鞋跨上了床,抖了抖被子包住自己,腿暗暗移到床边对着门口的方向随时准备跑路,一手摸到床头的玻璃杯自言自语:「水凉了,算了不喝了。」 楚四放缓了唿吸,静静地等待着,可他等了许久,床下躲着的人都没有动作,楚四很累,头脑却很清醒,心跳的飞快,在被窝里把水杯捏的越来越紧。 「咚……咚……」 终于,有沉闷的敲击声从床底传来,很单调诡异的节奏。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楚四本来等的都有些僵硬了,勐地听到这声音还恍然愣了下。 他定了定心神,确定床底的人确实只是在轻轻敲着床板……楚四的脸一抽,有些明白了。 装神弄鬼想要吓自己? 是谁这么蠢? 或者,是谁认为自己会怕? 他愧对楚星辰,但他不怕她,甚至他确定,若是楚星辰的魂魄真的到了这里,也绝不会对自己不利。
第36页 楚四觉得这太蠢了,但他很乐意演一场戏,好能瞧瞧后面的戏码。 他如人所愿地「惊醒」,颤抖着,惊慌失措着自言自语,然后……对着床底慢慢爬出来的「鬼」吓得尖叫,捞起硬度不小的玻璃杯子狠狠砸了出去…… 砸的还挺准。 哦,这鬼离开的有些晕头转向。 而楚四还在沙哑地惊叫。 咳,嗓子真累。 楚四住的别墅虽然没了下人,可不代表周围没有方家巡视的队伍。 据说连着几日,「那位失宠了的,连饭都吃不饱」的男宠都精神恍惚,总是发出折磨耳膜的尖叫声,让夜间巡逻时路过别墅的人屡屡毛骨悚然,不堪折磨。 这会尖叫声又开始了。 楚四身旁的录音机被拨到了最大音量,他掏了掏耳朵,喝了一口热粥。 嗯,在厨房里的米面还剩下一袋多的时候,他还不至于连口粥都喝不上,对了,另外一个私人冰箱里还有他私藏的没有被厨房里的人顺手牵羊的几条羊腿和上好的牛排——不得不说,他当初还没有「失宠」时都时刻打量计算着的未雨绸缪,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 除了这天天不断的冷气,他目前的日子倒还凑合。 楚四紧了紧身上的三层秋衣,两层保暖衣,又拉了拉被子,天知道他此时多么想念方子晟以前送他的貂皮大衣。 外面对他最近诡异的尖叫声,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的状态已经指指点点了好几日了,楚四偶尔冷的受不了就出门跑几圈的时候都能感受到投向自己的各种目光——当然,这个时候他总不忘记让自己看起来精神萎靡疯疯癫癫,虽然他确实也挺精神不济的。 可不是谁都得半夜三更不睡觉准时按一下录音机还得掐着时间关了的。 都好几日了,这铺垫也铺垫的够久了,楚四耐心地等着这网收起来。 当然了,至于方子晟这几日有没有听说自己的「疯疯癫癫」,他又要在这场戏吗中扮演什么角色,楚四对此很期待。 快了,楚四猜着就是这几日。别以为他不知道,楚吟雪这几日必然焦头烂额着呢——楚四刚「失宠」时还情意款款总是跑来安慰楚四的楚吟雪已经连着几日安安分分,没有作妖了。楚四一想便猜到是方子晟已经试探过楚吟雪和那件事的关系。他对楚吟雪倒也是挺耐心的,起码还是迂迴的试探和暗查,没有像对楚星辰的态度那般直接对楚吟雪来个暴力逼问。 又或者,是方子晟不愿意看到楚吟雪真的参与了那件事。 楚四挑挑眉,「啪嗒」一声关了录音机,喊累了,吃饱了,睡觉。 等这闹鬼的事过了,他要把那个给自己房间不知哪里开了冷气的东西丢到冰柜里睡一晚。 那个总是在自己床板底下奏乐的「鬼」三天前就不来了,本来嘛,鬼神之事只要吓住了当事人,那之后的情形便不需要操心太多,惊弓之鸟的当事人总会自己给自己找事,杯弓蛇影。 所以楚四这几晚的录音机放的愈发的勤快。 楚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半眯着眼地看着漆黑的窗口,月光下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没有什么神色(冻的),黑色的眼睛大而无神,没有丁点情绪(困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子晟听到他的尖叫声跃到二楼从窗户翻进来,伴着窗户破碎的声音落在楚四床前时,看到的便是他这副模样……还有,他旁边那个叫的诡异十足,惹人头痛的……录音机? 方子晟的脸黑了。 楚四的脸抽了抽,颇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楚吟雪打的是这个主意?让自己以为被楚星辰缠身而日夜难安,最好被吓得的疯疯癫癫自言自语,被方子晟知道了这个状况更加厌恶自然很好,而若是被方子晟撞见,当着方子晟的面胡言乱语念叨楚星辰,那简直就是那太好了。 嗯,不得不承认,楚吟雪虽然被方子晟怀疑了,但是吹枕头风的本领只增不减,这不就把方子晟忽悠过来亲自查看一下自己这个「疑似精神病」的人。 只是……楚四抿着嘴角垂下眼帘,伸出一根指头。 「叭嗒!」 录音机关掉了,尖叫声戛然而止。 呃……这个该如何解释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哦对了,自上次方子晟能凭空把玻璃杯弄碎后,今天他又见着了他弄碎了窗户玻璃还是徒手从二楼翻进来的……不过楚四不关心这个。 「你偷偷摸摸在搞些什么!」方子晟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冷,「我几日懒得管你,你就开始打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了吗!」 他不过几日没有来,这人便闹得人心惶惶,在他方家颳起一阵不正之风。 他本来有些担心,这会看来,也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楚四垂着眸,把身边的录音机扔给方子晟,方子晟手一挥便抓在了掌心。 「有人想要吓一吓我,我自然要配合,那么,尊贵英明的家主大人可否告知卑贱的乱打主意的我,是谁把您诱哄到我这里的?」楚四抬起眸,挂上漫不经心的神色。 方子晟听了楚四这话,拇指摩挲着手中的录音机,眉心微蹙,一些事情渐渐明朗起来。 楚四看到他神色便知道方子晟已经明白过来了,他心底微微一刺。 方子晟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自己的那些小聪明远远比不过方子晟,可这个人,偏偏就在自己的小聪明下……可以说是宠爱了自己好几年,尽管期间也发生过一些矛盾,方子晟对他也有过冷淡忽视的时候,可楚四必须承认,他那几年成功地骗到了方子晟——凭着自己远远比不上方子晟的小聪明。
第37页 为什么? 为什么他骗的过他,即使是现在,方子晟知道了自己在骗他,自己甚至还和楚星辰发生了关系,而他可以一怒之下杀了楚星辰,却没有严厉地处置自己。 楚四下意识地不愿意深思。 现在这样就好,他背负着歉疚和过去的痛苦厌恶着方子晟,方子晟无视着他,这样就挺好。 ☆、第 22 章 方子晟觉得楚四的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 他这几日诸事不顺,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又兼得和楚四冷战这几日都不见这人服软,更是增了几分郁闷。 其实这次来这儿,借着的是这人疯疯癫癫了几日闹出有鬼的传闻,可更多的,是他想来看他一眼。 说不定,他已经服软了。 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想要向自己认错又见不到自己才用了这样的主意引起自己的注意。 说不定…… 他在心里琢磨了几个说不定,说服自己趁着这个机会主动来见他。 可却没料到是这样一番情境,本来这闹鬼事件背后的玄机才是最该让他生气的,可偏偏,眼前的人的态度激起了方子晟更多的怒火和……不安。 「呵,那么卑贱的你是否可以收起你那抽筋的嘴,整整你那张面瘫的脸,好好说话!」方子晟咬着牙道。 「……」楚四愣住了,他没料到方子晟会讽刺回来。 「怎么,你那卑贱的舌头也抽了筋打了结吗?」方子晟继续咬着牙说话,把录音机放到一旁的桌上,踩着玻璃渣走过来。 「有人想要吓唬我,让我背上疯言疯语的罪名。」楚四正经说道,「房子这几日气温冷的不正常,请您查查换气系统是不是被做了手脚。」 房里的气温确实不正常,方子晟一进屋便感受到了。 这人身体本来就弱,不知道这几日…… 「你这几日过的如何?」方子晟忍不住问。 楚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我假设,您不知道我的一些厚衣服已经被洗劫一空,整栋别墅的气温调节器也被关了,每日份的米面影子都见不着,我最后一次见到新鲜的蔬果是在六天前?」 方子晟喉结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的,或者说,他完全可以想到。 在他拂袖而去充分展现出了自己的怒火后,在他连着几日都对这人不闻不问之后,在他营造出的厌倦了眼前的人的情境后,他完全能料得到迎高踩低的一众人会做什么。 就算是没有闹鬼的事,楚四也不会过的有多好。 他的这个问题,明知故问。 楚四的惊诧仿佛是在明晃晃地说着「你是不是傻」……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就是不服一服软,还这幅态度! 「你,你究竟要如何!」方子晟嘴里差点冒出来许多的软语,他差一点就上去抱住他用请求的语气让他回到自己身边,像以前那样回到自己身边。 可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 几年杀伐沉淀的戾气不允许。 眼前的人明明欺骗了自己,背叛了自己,却还如此让自己患得患失的事实带给他的怒气怨气和迷茫不允许! 怎么可以! 明明,是他该求着自己,求着自己的原谅,期盼着自己的温存,依靠着自己的庇护,可事实上一切都不对劲。 他如此不在乎,如此嚣张,如此可恶,换成旁人死的该死的渣都不剩,他却还能活蹦乱跳气自己。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偏偏让自己无可奈何。 方子晟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股感觉传染了楚四。 楚四手指颤着,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平静应对的心一悸一悸的。 他不愿意去深思的问题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闪现——为什么,方子晟对自己有过头的宽容和耐心,在自己的面具已经被揭了开来的时候。 他好像能感觉的到,方子晟那不容挑衅的权威在自己这里受挫后,生生忍住了怒火的压抑。 他也好像能明白,方子晟此时此刻有多么无奈。 这些好像,他多想丢在脑后,让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 可它们一点点钻了进来,让他朦朦胧胧间似乎升起某种不可言喻的企盼。 企盼着……某种特殊的,已经发生的,两人都还没有察觉到的改变。 ……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 楚四突然回过神来,心跳的要撞出胸腔,忍不住大口喘了几声。 心脏的剧烈跳动夹杂着一丝丝喜悦,一些惶然,一些自我厌弃,还有,汹涌而来的恐惧。 他的变化全入了方子晟的眼。 方子晟欺身而上,捏住他的下颌:「你在想什么!你究竟要我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让我生气!」 楚四怔怔地感受着下颌那处的微痛,那微痛又伴着灼热的温度,让他冰凉的下颌发起热来。 他突然下定了决心,要问出那个让他几年来都不得挣脱的问题。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说我叛逃了你,害我沦落到那种地方,从此再没有选择。 而且是在……我救了你的情况下。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楚四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些年过去了,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却觉得心反而提的比没有问出来时还高。
第38页 因为他感觉到,下颌上的手,在那么一瞬间收紧了力道,捏的他下颌骨生疼,又在下一秒突然完全松了开来,速度太快了,仿佛前一刻的刺痛就是一个错觉。 楚四像是要折磨自己般,定定地看着方子晟的眼睛,不愿意错过他眼中所有神色,他分明可以把曾经的痛苦埋在心底不这么血淋淋的翻出来,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而且不打算给自己和方子晟一条退路。 方子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问题,他必须回答,也必须小心回答——这是直觉告诉他的,仿佛敷衍和欺骗会让他失去什么似的。 为什么? 方子晟喉咙哽住了。 他要如何说?这是他曾经深深埋藏的辛秘,是他曾经惶惶不安怀璧其罪的恐惧,也是他曾经步步为营,一次次转危为安打的底牌。 正是因为那样的奇遇,让他一直坚信,自己是特殊的,是与众不同的,是天选之人,註定会有一番不凡的成就,註定要塑造出一段世人高不可攀只能景仰膜拜的传奇。 到了如今,他仍对自己的夙愿充满了信心,但是对那个曾经的秘密,却没有了当初那般惶恐拼命的保护,因为他已经足够强大,不必忧心于心怀龌龊之人,更不用担忧守不住这份天赐之礼被他人抢夺。 「你还记的,当初你找到我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境吗?」方子晟看着楚四的眼睛,这双让他既愤怒又不舍还不解的黑色眸子。 这双眸子,这么多年了,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一直没有变。 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两人俱为少年时,这人看自己的眼神。 那时候的他在方家处境并不好,处处受制,小心翼翼,过早地体会到了算计和孤独的滋味,而这份孤独,从这人来到自己身边起,便一天天地散了。 这人分明比自己年幼,却在那个时候,用那种看弟弟的目光守着自己,做饭洗衣,打扫房间,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无声地鼓励和陪伴自己,陪他度过了近两年的时光。 那段时光,如今想来,竟是无比怀念,因为他此刻才意识到,那个时候的方四,是真实的模样,而不像后来的四儿,只给了自己他想要自己看到的样子,甚至此时此刻,他也不敢断定,眼前人的样子就是脱去面具后的真实样子。 方子晟知道,他在担忧,担忧方四现在的样子,不过是第二张面具。 是他,是他亲手,弄丢了曾经的方四。 在他说出那样的谎言后。 楚四听到方子晟的问话,微微恍惚,怎样的情境? 当时的方子晟缩成一团躺在冰凉的地上,胳膊骨折,浑身是血,眼神似乎都要失去焦距,那般狼狈的样子让他无比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穿到了那本主角升级打怪无法无天的龙傲天文里——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确实没穿错。 他忧心似焚,冒着被发现后打死的危险从方家熘出去找方子晟,终于找到却看到那个情景的时候,唿吸都快要停滞了。 他扑上去,想要带他去医院急救,却在下一瞬被方子晟扑倒,狠狠地撕咬上来。 胳膊上的皮肉被生生撕咬开的剧痛仿佛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楚四打了个颤,发现自己无法抑制渐渐冒出来的怒火:「怎样的情境?您是指您突然变身为吸血鬼差点让我失血而亡的情境?」 而且在那之后还把自己胳膊上的撕咬伤口全部剜去以作遮掩,还把自己大半夜丢在医院门口,还顺着二少爷的话承认他叛逃?!! 楚四积压了多年的怒火和委屈熊熊烧了起来。 ☆、第 23 章 「我并非有意,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方子晟清晰地感受到了楚四的怒火和委屈,眼前的人瞪眼瞧着自己,圆眼中的质问唿之欲出,他本该为这样的态度感到生气,可事实恰恰相反——他竟然为着这份真实的神情而略为心安。 「不得已?那不知我可有这个资格听一听您的不得已?」楚四嗤笑。 方子晟扭腰坐在了床榻边,将楚四一把拉入怀中,楚四身体僵硬了下,被方子晟强硬地搂在怀里安抚,他的掌心一下一下抚过楚四的背,让他冰凉发颤的身子渐渐觉出了暖意。 「你感觉到了吗?」方子晟的唿吸近在咫尺,鼻息悉数喷洒在楚四颈侧,「我与常人,有些不同。」 他的掌心像是烧开了的水壶冒着热气般,源源不断的热流顺着他的掌心向楚四身体延续。 楚四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那股热气的流动。 他瞳孔闪了下,他知道方子晟与常人确实不同,书中的他经常能化险为夷凭藉可不只是强大的势力,出众的头脑,还有他那诡异莫辨的身手,数场针对他的暗杀以常人来看都绝无生还的可能,可方子晟却屡屡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小说里的世界存在无数可能,楚四虽然从来不愿意把这当做真实的世界,但他本就在此中,无法挣脱,自然也不能不面对这世界的种种不合理之处,比如,方子晟的本事。 楚四以前知道的,只是方子晟有几倍于常人的身手,无论是速度还是灵敏度都是旁人望尘莫及的,而另外一个最突出的开挂之处,便是书中的方子晟似乎活到了一百六十几岁,甚至在那个年纪的时候,他都是一个精神的,健康的,仍然充满气势的上位者。
第39页 楚四一直都知道这些,也正是因为他了解作为这个世界宠儿的方子晟有多么强大,他才会甘愿带着面具温柔款意,尽量顺从,甚至曾经偶尔冒出过这样苟且偷生一辈子的念头。 可是他没有想到,原来从多年前,方子晟身体的变化就已经开始了,而且听起来……这个变化曾经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还记得自己刚找到方子晟的时候他浑身是血的惨状,可第二日自己被二少爷审判之时,方子晟便已经毫髮无损,不见病态。 「是因为那次吗?」楚四低声问。 那次,方子晟像恶狼一般扑上来,吸了他许多的血,医院的大夫惊诧于他胳膊上的伤口分明不那么严重,为什么会让他失去几乎要了他性命的血量。 「那次,是我第一回得到那个秘法。」方子晟感觉到楚四的身体已经回温,不似初时冰冷,「这秘法初习之时,需以活物之血为佐,所以我那日出了方家,却不料那伙人误打误撞在那个时候盯上了我,至我受了重伤。」 活物之血…… 楚四微微晃神,难怪。 「我本来有周全的安排,却因为这意外而乱了全盘,若是当时没有你的血,我很可能血液灼烧而死。」方子晟的动作微微顿住,其实这样看来,他早已与怀中的人,血液交融。 楚四想到了什么,淡淡地扫了眼房间的角落,把多余的情绪收敛起来:「些坏了你计划的人,难道不算是活物吗?」 方子晟喉结动了动,没有马上接话。 楚四知道自己抓住了要害。 「……四儿……」方子晟的声音里带着无奈,「你知道的,我那时境况不容乐观,我不能有一丝一毫被盯上的可能。」 只有蛰伏,才能在所有人不经意的时候,给予旁人致命一击。 楚四僵硬地勾起嘴角,所以,为了避免哪怕一丝暴露的可能性,自己变成了那个情况下最理想的供血者吗? 其实他可以勉强接受这一点,毕竟当时他与方子晟朝夕相处两年,自以为有着深厚的情意,若是能救方子晟性命,失血于他完全可以咬牙受了。 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他和方子晟的情意没有他想的那么深厚。方子晟把那暴露的可能性,细緻到了每一处,包括楚四胳膊上看不出受伤原因的伤口,包括……捏造出他叛逃方家的「事实」。 「方子晟……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在你剜去我胳膊上咬伤的大片皮肉来遮掩受伤原因时,在你把失血休克的我随意地丢在马路上时,在你为了避免别人因为我熘出方家而生疑从而发现你的秘密,便告诉所有人我叛逃时……」楚四不可抑制地微微发颤,他的背后,方子晟的胳膊已经僵住了,「在你……被二少爷发现情绪的起伏变化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故意说你喜欢我想要我时……你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丝犹豫?」 你有没有哪怕一丝不忍?哪怕一丝不愿? 楚四抬眸看着方子晟,两双黑眸对视,泛着黑曜石般纯粹的光泽,都黑沉沉地看不出一丝丝情绪,像是两汪深潭。 方子晟的嘴张了又张:「我……我必须避免一切可能。」 楚四像是料到了这个回答般,慢慢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满满的嘲意让方子晟的脸色越来越僵,他捏住了楚四的下巴,止住了他的笑声:「我知我那时有些对不住你,但是这些年,我对你的好,你难道看不到吗?」 他对他这么好,胜过他对旁人数倍,他就这么纠结于多年前的事情迟迟不肯放下?! 「是啊,您对我很好,好到一度想要把我送人?」楚四笑声停止了,可眼角却挑着,仍是泛着嘲讽的笑意。 方子晟不由加重了力道:「可我最后并没有做!而且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出尔反尔,落了何少的面子,受了何家数次针对!」 「然后你趁机吞併了何家,不是吗?」楚四正了正身子,像是看透了方子晟要说什么,「难道你想说你是为了我才吞併了何家的?如果你真的说出这句话,这将成为这一年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方子晟心头骤然火起,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 他想要狠狠地揍眼前的人,却更想他能亲昵地靠着自己讨个饶卖个乖。 「你怎么,你怎么就是不听话!」方子晟愤怒地将楚四推到,手掌沿着他的腰线紧紧禁锢着他的腰身,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楚四身上,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方子晟,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好过,你不过是享受着被以前的我捧着的滋味,你不尊重我,不了解我,又哪里谈得上宠我。而最重要的是,过去的几年,我都带着层层面具与你周旋,其中苦累我不想多说,这样虚假度过的光阴,我从未当真,你又何必执着与那个听话的吗,乖巧的,任你捏扁揉圆的四儿。」楚四起初还冷静地说着,可他的喉咙却越说越干涩,涩的几乎要吐不出下一句的话,他的心头像是被什么淹没般翻滚着层层的苦涩,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瞬间落下泪来,「假的……假的,一直都是假的啊……」 真是个好好笑的笑话。 方子晟剧烈地喘了几口气,突然移开了身子,压在楚四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 他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四:「假的?」 「不,是真的。你这几年,在我身下摇臀摆尾,日日承欢,搔首弄姿可都是真的,你身上的那一处我没有摸过碰过,你就是个永远餵不饱的浪蹄子一刻不挨操便会黏上来,你处心积虑小心经营,一副温柔模样只为了从我这里分出些注意和宠爱,这些,可都是真的。我不管你面具下的是怎样情境,可你带着面具时做的诸事,俱是一桩桩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方子晟眯起眼,「你否认不了,永远也否认不了。」
第40页 永远,也否认不了, 你不能否认! 我决不允许! 楚四的目光狠狠闪了闪,透出些无法抑制的绝望。 是啊……他,否认不了。 即便他说一万次那些都是假的,可那些假,没有不是建立在事实上的。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呢…… 「你的这个身子,只要我一日没有玩腻,你就没有资格以任何形式拒绝!」方子晟冷笑了一下,「既然你不愿意用以前的方式,那我们换一种,新奇的。」 ☆、第 24 章 楚四昏昏沉沉差点睡着在浴缸里,头磕在浴缸的微痛让他回了神志,清醒了一些,忙从已经开始泛着凉意的水里钻出来,裹着浴巾一瘸一拐地上了床。 他有些饿了。 楚四沉吟了下,随意套了件t恤,穿了条宽松的运动裤,搭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湿润的髮丝,摇响了床头的铃。 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带来的唯一好处,便是他可以饭来张口——楚四不无自嘲地想。 錶盘上的指针指向11:06,这会吃的,算是早餐还是午餐? 餐盘很快端了上来,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楚四的短髮也擦了个半干。 「进来。」他放下毛巾。 门很快开了,来人低着头,一半的髮丝垂落,遮住了面颊。楚四扫了一眼,餐盘上是包子,几片煎肉,蔬菜粥,一碗水果。 就这么一眼,楚四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早说过,他有那么一些强迫症,这碗筷碟盘的拜访,与往日的差异有些明显。楚四把目光顿在了方才一扫而过的女子身上,微皱的眉头拧了下,眼里闪过写瞭然。 女子靠近楚四的瞬间,变故突如其来,一柄乳白色的陶瓷匕首从托盘下直刺向楚四,早有准备的楚四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抄起床边的拖鞋很不雅观地一拖鞋扔到了女子脸上。 「……」他不是故意扔脸的。 来人狠厉的动作因为脸上的拖鞋滞了滞,当拖鞋滑下去后,她面上的神色也差点崩裂开来,匕首更加狠厉地挥下来,脚下的动作也凌厉地朝楚四袭来。 楚四已经顺势滚到了一边,站起来的时候因为动作过大,股后撕扯的伤口让他面色白了白。 他迅速地朝门边退,眼看着女子准过身来,手上和脚上的动作越来越近,他脑壳发痛的同时,不由埋怨起方子晟留下的尾巴的反应力,这都多久了!还好那些尾巴的应变力没有让楚四更加失望,在女子的匕首被楚四又堪堪躲过一次,眼瞅着再躲不开下一次的时候,姗姗来迟的黑影冲进了屋子,很快制住了女子,同时响起两身枪响,女子的膝盖被子弹打穿,流着血跪倒在了地上。 楚四压着胳膊上躲避时被匕首划开的伤,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这才发现胳膊上的伤口处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 他嘆了一声,放纵自己被晕眩掌控,沉入了一片黑暗。 方子晟匆匆赶回来时,见到的便是病床上陷入昏迷,面色惨白的楚四。他不过是开了个会没有盯着他,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竟出了这样的事!勃然大怒的方子晟顾不上探究心底那些几乎要淹没他的惶然,几乎怒吼着把盯梢的人教训了一通。倘若不是救治及时,那匕首上的毒也不是什么瞬间致命的毒剂,此时床上躺着的人哪会只是简单的昏迷! 吼完了属下又吼完了大夫的方子晟渐渐冷静下来,许久已经没有这般情绪外露动作鲁莽的他阴鹜地盯着床上还得昏迷些时间的人,捏紧了手,试图给自己失去理智的行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人,哪里,哪里值得他这样不顾大局,丧失理智! 这样一个欺骗他,利用他,挑衅他的人,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将他的宠爱弃若敝履的,可笑可恶的人,哪里值得他方子晟这般…… 方子晟盯着床上的人,突然有些恍然。 他这些日子究竟都做了什么,每日花费大量的时间,算计着该如何惩治他,如何让他明白自己才是掌控者,可这些所谓的惩治,无一例外是在床榻上完成。分明拥有非常人可比的意志力的他,竟就这样,一次次毫无所知地在这人身上花费宝贵的时间,只为了那些可笑的根本算不得真正惩治的惩罚。 就在刚刚,他还为着这人失去理智,大吼大叫,不顾气度。 哪里值得……他一边自问,一边悲哀的发现这些日子以来他都这样做了——将傲人的自制力和理智抛之脑后,反而做着无比幼稚可笑的事情,自以为的报復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确认般的索取,确认着他还属于自己。 方子晟垂头,低低笑了两声。 他这是怎么了,方四,一个普普通通的方四怎就,让自己不知不觉做到了这一步。 而偏偏这人却配不上这份特殊的荣宠。 方子晟又抬起头,复杂地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人,起身离开了。 他想他需要冷静,审问那个地牢里的女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方子晟是一个多情而无情的人,这一点,楚四看的比谁都透彻,可饶是如此,当他清醒后得知楚吟雪因病暴毙而亡的消息时,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彼时,方子晟正勾着食指,以指背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滑过楚四的面颊,幽深的黑眸恍若深潭。
第41页 「四儿,新帐旧帐,我一併让那女人还清了。」他微微沉了嘴角,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痛楚,「颖儿再过两个月便满四岁,本该有母亲教导,可吟雪一次次让我……失望透顶。」 楚家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的动作是一桩,楚星辰的事是一桩,此次对四儿下手又是一桩。 他的忍耐度有限,而楚吟雪踩到了他的底线。 楚四感受着他手指划过自己脸颊的余温,被子下的身体微微发颤,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没有出声挑衅方子晟。他以前就明白方子晟的恐怖之处,这一次不过是再次见识,却还是忍不住那股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凉意。 他并不同情楚吟雪,他还没宽容到会同情一个三番五次对自己下黑手的无亲无故的女人,可他又忍不住唏嘘,方颖是楚吟雪所出,方子晟此时唯一的孩子。平日方子晟宠爱极了这唯一的女儿,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方子晟都弄了几块陨石碎块给方颖玩耍,而楚吟雪作为方颖的母亲,除却这几年的夫妻恩情,就光是当年方子晟追求楚吟雪花费的心血功夫,也不会让人料得这般结局。 这些年的情意,到头来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即便这是楚吟雪咎由自取也足以让楚四心悸不已。 那他呢,他比起楚吟雪来,分量又能重到哪里去? 方子晟离开了,留下楚四一个人在被窝里深思。 脸颊上似乎还有他手指的触感,那触感提醒着楚四,方子晟喃喃自语间的暗示。 没有人可以利用他方子晟,愚弄他方子晟,没有人!哪怕他曾经宠爱万分,或者正宠爱万分。 楚四惊觉,他还能安安稳稳和方子晟呛声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没有触碰到方子晟的底线——他是欺瞒了方子晟,算计过方子晟的宠爱,可他没有像楚吟雪一般触碰到方子晟的根本利益。换句话,即便他楚四蹦跶了这许久,在方子晟看来,也不过是带着情趣的一场戏,还轮不到方子晟大动干戈的出狠手。 楚四窝在被子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越想越心惊肉跳,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方子晟比他想像的还要恐怖,这个男人冷漠地过分,所谓的多情柔情,不过是一层闪闪发光的镀金。 他最重视的,永远只会是他自己。 这本该是天下大多数人的通病,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值得重视的还有很多,可方子晟,除了他自己外轻视如斯。 所以他才能那般多情。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般,运筹帷幄,冷眼旁观。 楚四从床上惊坐而起,现在的自己,所作所为之所以还能被方子晟用这样的方式容忍,除了多年前还年幼的方子晟对他心存的那些愧疚和少年情分,便只剩下与自己周旋的趣味了吧。 耗尽了那些愧疚和情分,倦了这点逗弄他的趣味,方子晟会怎么对他呢? 是不是也是一个暴毙而亡。 楚四的脑袋乱糟糟的,突然觉得自己最近日子的所作所为竟真像极了那大闹脾气别扭的男宠! 便是对装模作样的日子厌倦了,他也不该用这种法子行走在刀刃上,当初一时间的心灰意冷一心求死,在生命的诱惑下渐渐淡去。 于他而言,重活一世,哪有比这条命更贵重的? 他两辈子算起来,都活了多大年纪!六十多年的命了,怎么反而煳涂了! 难道真的是被方子晟那些宽容打动了,还自以为是的把自己看的有多重! 不过是跳樑小丑还真就觉得自己有几分手段?! 楚四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方子晟身边俱是悬崖,他走的多了,就骄傲自满了。 楚四慢慢躺了会去,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让他能静下心来谋划。 他曾经等待的时机,总会来的。 他要好好想想,方子晟的身边,不是他能待下去的地方。 ☆、第 25 章 楚四在睡梦中被身上的重量压醒,他睁开眼睛,迷煳的神志在辨清了压在身上的人时瞬间回笼。 他这几日都没有见着方子晟,这人自那天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后便不见了踪影,他一直挂着点滴清身上残留的毒素,本该是难得没有被打扰的几天,却一直心绪不宁,而方子晟的不出现更是加重了他的不安。 此时倒是出现了,只是这时间和地点都不是那么让人愉快。 方子晟的唿吸粗重,身上有浓浓的酒味。 楚四这几日吃的都是极清淡的流食,身上软软的没有力气,被他这么一压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喘着气推了推方子晟:「我,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出乎意料的是,方子晟从善如流地支起了身子,两条胳膊撑在楚四身体两侧,黑眸也夜色中闪着幽光。 楚四喉结滚了滚,思索着该说些什么,还没等他思索出来,身上的人便有些不耐地扯了扯领带,唿吸间浓重的酒气喷洒在楚四脖颈,不知道他喝了什么酒,味道并不刺鼻,反而多是酒的醇香,楚四上辈子酒量就不好,这辈子又几乎没喝过酒,方子晟唿吸间的酒气便叫他头脑已经有些晕乎。 楚四眼眸微闪,手指上移,替方子晟解开了西装扣子。方子晟盯着楚四,酒精并没有麻痹他的大脑和感官,反而让其变得更为敏锐。
第42页 方子晟就着楚四的动作脱下外套,翻身坐起来将楚四捞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楚四清楚他的意思,乖顺地俯身。 方子晟的喉结快速地滚动着,冒火的醉眼细细描绘楚四的模样。 他开了床头的灯,调到了暗光,暖黄的暗光打在二人身上,流转出让人血脉喷张的极度诱惑。 ..................................... 这一场持续了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被方子晟放过,昏昏沉沉地被方子晟抱着洗了澡,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方子晟抬手,把楚四额前被水打湿的碎发拨到两边,沿着他的脸颊下滑,勾勒着他面部的轮廊,用拇指摩挲着楚四的嘴角,他的唇瓣被自己吸允的红肿,上唇高高嘟着,泛出镜面般的光泽。方子晟像是受了诱惑般低下头去,轻轻地啄了下,无比轻柔地品尝着他的味道。 他的心中泛出丝丝的柔情,这份柔情从欢爱伊始便絮绕在他心头。 他今日遇到些让人不悦的状况,他母亲的身份已经多年未被提起,如今又被有心人提到了檯面上加以利用,几乎是一瞬间,幼时遭受白眼冷遇刁难处境时的心境在他心头冲撞,让他差点失了态。 他这几年极力抛开曾经的屈辱日子,可再如何用力地抛开,都不代表那些日子不存在,伤疤被揭开的时候,竟管他已经手握大权万众瞩目,却还是无法直面多年前,那个蜷缩在大别墅黑暗的角落里,夜半时分低声呜咽的男孩。 但是,他同样想起了他的四儿。 那些他陪着自己的岁月,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便是带着面具和虚假,却无法否认这些事他切切实实地做了,而且让自己那段晦涩的时光有了几抹亮色,让那段酸涩还带着几丝甘甜。 他也做过对不住四儿的事,他应当承认这一点。所以,是否四儿的欺骗,四儿被设计之下的背叛,他也应当试图去理解和原谅呢? 方子晟想要这般尝试,竟管他心里有所牴触抗拒,忘不了他伏在楚星辰身上耸动的画面,忘不了他冷着眼低低嘲讽自己的画面,更忘不了即便是激烈的情爱中他也神色清明阖眼忍耐的画面。 可是今夜……却让他那些牴触更加动摇了,他的四儿,不过是过于倔强了,倔强地不愿意承认他对自己的情意,就像自己倔强地不愿意承认他重视四儿,比想像中的要重视很多。 方子晟嘆了一声,擦干了楚四身上的水珠,把他抱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又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这才直起身开始穿衣服。 最近局势不稳,他这段时间已经耽搁了很多,今夜又心绪不稳突然涌起回来的冲动,这才暂时抛下满桌的事务半夜赶了回来,此刻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第 26 章 二月虽已临近初春,天气却还有些泛凉,别墅里并不显凉意,从釉面地板上泛出丝丝的暖意。 有一人正弯着腰跪趴在地板上,手里捏着扫帚柄在床底巴拉,巴拉了半响才从黑洞洞的床底巴拉出一枚金扣子,这是两年前,方子晟送给他的一件极贵重的大衣的袖扣,袖扣是纯金打造,中间镶着一颗钻,大衣价格的一半都被两条袖筒上的袖扣占了去。 楚四捏着袖扣,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和轻松,拿起浸湿的软布细细把上面的灰尘擦了,收在床头的盒子里,做出一副等待来日修缮的样子。 在出逃前,手上总要有些钱,可他在这房间里境况尴尬,做什么都是透明的,这被他「不小心」扯断并弄掉在床头缝的袖口可是个遮掩的好东西。 他能感觉到时机越来越成熟了,上次方子晟半夜回来了一次,天亮之前又走了,这几日只出现了一次,带着眼底浅浅的血丝和一层黑眼圈。他那一趟回来的很匆忙,陪了女儿一会,又看了楚四一眼便离开了。 楚四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指慢慢握紧,稜角圆润的指甲陷在掌心里微微泛着刺痛。 够久了,他等待的,够久了。 楚四收了袖扣,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屋子周围他这段日子以来「收集」的不起眼的小物件,日常苦恼了下销路,他若是趁乱逃离方家,身份估计是个黑户,这些东西来路也不光明,正好黑户销赃物,绝配,但总归,有些困难。 可只要能离开这里,以后的日子再难过,也总会有挺过来的一天,他厌恶着方家,却不得不承认方家让他学到了很多,那些都可以成为他赖以生存的手段。他得承认,方家的培养让他不至于身无长物,甚至于,方家的培养让他拥有很多立足于社会的资本——除了正当的身份证明。 今日,楚四的太阳穴一直在隐隐跳动,心头絮绕着若有若无打的不安,这让他寝食难安,他向来有不错的直觉,这股不安让他有些像惊弓之鸟般风声鹤唳,索性穿好了简便的衣服装作一副要出门在花园熘达一番的样子,又在临出门前对电视上的节目大感兴趣,索性不出门逛花园了,就着一身轻便的衣服窝着看电视。 这样若是有什么事发生,他可以争取到很多时间,要是没什么事发生他也有了解释的藉口。 电视上的节目他根本没有看进去。 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楚四没法再装模作样下去,只得起身去换睡衣,外套的拉链拉了一半,他突然听到楼下「嘣」的一声巨响。
第43页 楚四像只敏捷的豹子,在听到那声非比寻常的巨响的同时跳将起来,抡起床头一直摆着的尖端锋利的印度铜雕,跃到了门口,躲在楼下视野不及的墙角后朝下瞄去。 他手里的雕塑颤了下。 是方子晟。 他受了伤,腹部染着血,玄关处的梨花沉木炸成了碎块,地上躺着两个近日来服侍(或者说监管)楚四起居饮食的人,俱双眼圆睁气息全无,分明在一刻钟前,其中一人还劝楚四早点换了睡衣休息。 楚四手里瞬间出了一层薄汗,几乎抓不住那雕塑,他脑海中一瞬间冒出许多的阴谋论来,定是方子晟遇了险,但碍于什么不得不的原因冒着危险回到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安全的方家,但对方子晟这样的人来说,既然冒险回来了,便不能暴露踪迹。 所以那两个人,命是丢在方子晟手上的。 楚四下意识地觉得下一个会悄无声息躺着的人会是自己。 真……倒霉透顶,方子晟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什么重要的必须要解决的事弄到他住的别墅里来了?!难道不该是他自个儿的私人别墅吗?再不济也是当初楚吟雪和他住的「婚房」? 楚四暗暗咒了一句,脑子迅速地转着,他对打倒方子晟不抱丁点希望,所以……装作没发现他的行踪? 哦,得了吧,那简直是假的不能再假? 或者……表达忠诚? 他会信吗? 时间已经不允许楚四多想了,方子晟抬头的那一剎那,楚四心一横,扔掉雕塑跑出了视野盲区,冲着方子晟调动面部全部的肌肉做出惊讶担忧的模样。 他正要说出些受到惊吓无比担忧的话来,却兀地看到方子晟面上一瞬间浮出来的狂喜。 「四儿!」他没有给楚四说话的机会,朝楚四跑过来,一步四个台阶地跨跑,「快,随我离开!这里不能待了!」 楚四瞳孔狠狠一缩。 那个……不得不让他冒险回来的原因……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会是……因为他……吗? 楚四愣神的功夫,方子晟已经冲上了楼梯,他似是对腹部的伤口毫无所觉,只是带着焦急的眼神,有些着急地朝一动不动的楚四怒吼:「愣什么!快点!」 楚四的眼神快速地扫了眼他的伤口,咬了咬牙,下了什么决定般转头冲进屋里,捞起床头的一袋子东西塞进运动衣里拉紧了拉链,踢掉脚上的拖鞋,换了运动鞋朝方子晟跑:「走!」 台阶上全是方子晟留的血,楚四眼角跳着,一言不发地冲到一楼的侧屋。 「你磨蹭什么!」方子晟声色俱厉,面色却泛着惨白。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楚四抱着一家庭简易医疗箱冲出来。 「止痛药。」楚四把两颗白色的药片递到方子晟面前,圆形的药片安静地躺在他掌心,像是他此时的话语声般平静,「要水吗?吃了药大致包扎一下。」 方子晟对他「搞不清状况」的多事恼怒地低咒一声,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急! 这点伤,根本用不着! 可楚四已经把药送到了他嘴边,强硬地塞进了他嘴角,方子晟只得吞咽了下去。 他咽着药,并不打算再任由楚四动作浪费宝贵的时间,正要伸手把他拉走,楚四却并没有做别的事。 方子晟微微别扭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人会硬要包扎自己的伤口的…… 可无疑没有什么时间让他别扭了。 「跟着我。」他快速说道,朝前方迅速跨出去。 楚四紧紧跟在他身后,臂弯里夹着医疗盒,盯着方子晟脚步间滴落在地上的血,指节白了白。 等找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必须先给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这个自大的年轻人,真是不要命了。 …………………………………… 月色黯淡,这片丛林里枝丫稀疏,本就惨澹的月光透过来些许,斑驳地打在地上。 林中穿行着两道身影,略矮的是个很年轻的青年,面色在月光下有些冷寂,可眼底却绕着微不可查的担忧,他左肩上斜靠着一个比他高的青年,身上沾满了鲜血,腹部草草上扎着并不美观的绷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方子晟指明的车库还有些距离,那里停着他私人定制的防弹车,它的制作过程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更不会有丝毫动手脚的机会,方子晟并不信任其他车库的车辆,那上面的定位系统和反定位系统不一定安全——他的身边出现了内鬼。 两人从方家出来的极快,走的路又是旁人不知的密道,一路上追过来的抑或是挡道的都被方子晟杀了,踪迹得以隐藏,短时间内并没有引起探查和骚动。 这片森林公园是方家的地产,楚四是搀着方子晟从地道钻出来的,方子晟秘密的车库便是在公园南边,湖水旁边的堤坝下。 方子晟勐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眼前有些晕眩,方才来的路上动了几次手,又多添了些伤,血失地有些多了。他侧头看着楚四,要不是他一路上一直往自己嘴里塞药品,又强硬地拉着他,在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境地下做了给他包扎伤口这样不够理智不够明智的事,或许……他就不会有机会此时「抱怨」着他轻重缓急不分,不听自己的话擅自动作了。 ☆、第 27 章 加了□□的沉闷枪响在林中发出微弱的迴响。
第44页 方子晟放下枪,□□强大的后坐力让他伤口上的血流的更快了,他的脸上也沾满了血,在月色下显得狰狞而妖冶。 楚四默不作声,只是扶着他腰身的手更用力了些。 看来出的内鬼可不是什么身份简单的内鬼,连这片林子都能摸进来,只是不知道车库具体的位置所以没有守株待兔地伏击。 他看了眼方子晟的侧脸,那如刀削的稜角分明的英俊面庞上是一层粘稠的血液,在让人心底发颤的同时却把他的容貌衬托的更为出色,只是那张脸上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方子晟这样骄傲的人,怕是恨不得将那内鬼千刀万剐。 其实楚四还隐隐有种猜测,但这猜测他也只敢放在肚子里转悠绝不会说出来——方子晟这次出事,怕是和楚家脱不了干系。一则如今楚家家主是楚吟雪的亲弟弟,当初虽是在方子晟的帮助下掌控了楚家,把楚家正经的少爷们挤了出去,但这个人的本事并不小,单凭他能让方子晟另眼相看便足以说明,这样的人,绝不会甘愿做方子晟的傀儡,二则据说因为他和楚吟雪私生子女的身份,自小相依为命,姐弟两个感情极好,三则……方子晟这次冒险回方家,把自己都带走了,却只字未提他唯一的女儿。 危机重重下却似乎毫不关心自己的女儿,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更何况方子晟向来宠女过度。楚四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很识时务地没有问,直到他越来越怀疑这次的事楚家占据了重要的角色。 这样一来便说的通了——楚家就算是方子晟闹翻了,方子晟的女儿也不会出事——她是楚吟雪唯一的孩子。 可这些,对那孩子来说何其残忍? 楚四不愿去想这些东西,他只是扶着方子晟,看着他上前小心地查看地上的尸体,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准确而迅速地在那人脖子上补了一刀。 两人终于抵达了方子晟秘密的地下车库。 楚四在踏进去的前一秒,整个身体自内而外都生出一种抗拒感,催促着楚四扔下方子晟自顾自地跑路。因为一旦进去,这个秘密车库,对方子晟而言便不在是秘密了,因为他也知道了。 这对方子晟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需要高度重视的问题。 等一切尘埃落定,身怀秘密的他,会有怎样的结果? 「他冒着危险会方家找你,他愿意带着你来这里,已是足够信任。」有一个声音在楚四脑海中一遍遍说着,而另一个声音也毫不逊色,「他回来找你是因为他没法自己走这么远,他愿意带你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善后处置他十分擅长。」 进去还是不进? 「走吧。」方子晟压着嗓咳嗽了两声,平復道,「尽快开车离开这里。」 楚四的喉结迅速滚了几下,他知道一旦进去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背负着这样的秘密,从方子晟身边逃离的机会将会更少,甚至可能命丧于此。 方子晟已经迈开了步伐,扶着他的楚四被他力道一带,也摇晃了下。 他的眼角闪过一丝苦笑。 他还在纠结什么,都已经一路走到了这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还少吗?这时才打起退堂鼓,才记起来替以后未雨绸缪一下,岂不是太迟了。 他早已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他那该死的心软。 就当……就当是报答他危机之中惦记自己的一点恩情吧。 ……………………………………………… 黑压压的树枝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崎岖的山路上,样式简单的吉普车唿啸而过,像是兇狠地扑下山捕猎的猎豹,动作迅勐却又敏捷优雅悄无声息,黑色车身只在夜色中留下一个迅速掠过的剪影。 副驾驶座上的男子浑身是血,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一手捂着胸口,黑色的安全带从他胸前横跨而过,勾勒出虽然沾染鲜血却充满了侵略性的劲瘦的,充满力量的腰身。 他眼眸发亮地盯着驾驶座上的男子,装模作样抚了抚胸口:「四儿,你当真让我着迷。」 在这样的逃亡之路上发出这样不合时宜的感慨无疑让驾驶座上的青年无语至极,他暗暗翻了个白眼,脚下油门踩到飞快,黑眸紧紧盯着前车窗外黯淡月光下视野并不十分清晰的路,整个人透出一种与往日不同的风采来。 这让方子晟眼眸里的亮光更甚,他本来是打算自己开车的,可一则身体状况不允许,二则……是因为四儿看到这辆车内部的配置后双眼射出来的光芒。 所有的雄性似乎都对车辆有着不可抗的迷恋。 尤其在楚四的前世,他是个把所有钱都一股脑寄回家里补贴家用却每每经过4s店时只能用渴望的目光匆匆掠过甚至不敢停驻过久的人。 楚四的车技并不好——毕竟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自己握着车把,但越来越智能化的车辆让驾驶在要求不高的情境下可以成为每个人都能很快学会的事情。 所以,技术欠佳却又一心想要快点到安全性高一些的地方的他,手下的车开的飞快,即便是在林间泥泞的道路上也没有减速多少,横冲直撞着唿啸而过。 老实说,方子晟被他甩的有些晕乎,但同样也为他眼底射出的神采着迷,这样的几乎可以称为意气风发的神采,有多久没有在他眼里看到过了? 两人没有走宽阔的大路,反而极力避开一切畅通的大路,选择的全是寂静或者不好走的山路,毕竟在宽阔的大路上,这样一辆嚣张的车辆实在是太显眼了,尤其是在每个街道都有的监控器下,两人可都不相信「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不确定性太大的话。仗着车子世间数一数二的性能,看起来越不好走的路,遇到状况后脱围的可能性越大。
第45页 楚四找了个僻静地停下来,车上备着可以维持半个月的压缩饼干和其他吃食,还有整整两箱弹药,几大壶纯净水,以及必要的医疗器械和药物。 他给方子晟更细緻地处理了伤口,在方子晟打着的手电的光下,消了毒,简单缝合了一些他可以处理的伤,方子晟额上流着冷汗,没有受伤的左臂紧紧握拳,臂膀上冒出几道青筋,极力忍耐着剧痛,生生压住喉咙中的痛唿。 楚四眉眼有些沉。 他本来打算等方子晟情况安全一些后再想办法离开,可现在方子晟的伤势有些重,他可能短时间内没法去想离开的打算 他恨过方子晟,可真要细究对方子晟的感觉,楚四必须得承认,那复杂的他自己都没发看清。 看到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浑身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撑着最后的力气不愿晕死过去,楚四便知道,自己没法就这么离开。 给方子晟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又灌了他几口水,看着他吃了几块饼干,楚四这才把他重新扔到副驾驶座,拉紧了安全带,一手撕开饼干包装,叼在嘴上开起车来。 一系列动作雷厉风行,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让方子晟不由侧目,细细打量。 他从来没有发现,与他缠绵这些年的枕边人这样的一面。 其实想一想……也并不奇怪。这人可以冷静地带着面具与自己周旋多年,可以在出了那件事后撕开面具那般决绝,又可以与自己倔强地周旋多日,他其实早该明白,这样的四儿,有很多面自己还从未察觉到。 可他已经对他如此另眼相看了不是吗? 一次次忍耐,一次次下不去手的近乎妥协的让步,一次次在他的冷淡下失去理智,又一次次没法眼睁睁看他收到伤害。 即便是露出来的这几面,也已经让他没法松手。 方子晟也说不清,今日冒险回到方家带他离开,更多的是出于心头的担忧,还是那从内而外都在诉说的占有欲。 放不开,放不开。 就是变成何种状况,他也宁愿看着他的四儿死在自己眼皮子下,也不会放开他。 ☆、第 28 章 一夜未眠的逃亡让楚四疲惫不堪,精神高度紧张了一整夜,这使得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可与他的情况相反的是,那个本该是逃亡主角的人反而怡然自得,面上的英俊神采没有分毫削减,狭长的桃花眸也在闭目养神了半夜后又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 楚四在心底难免嘀咕方子晟小强一样的生命力,分明几个小时前还面色惨白好像随时要去见阎王一般…… 方子晟饶有兴致地拉过楚四,抬手在他下颌上摩挲,又转到他干涩起皮的唇瓣上,眸色微深道:「怎么不喝水?」 「别挡我视线。」楚四斜瞅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一路开车狂奔,哪有空去喝一口水,更何况前途未仆,饮食和用水都要省着点。 方子晟观察了下车窗外的掠过的景色,他刚睡醒来,眼角还有残余的朦胧之色:「可以了,停下歇歇。」 楚四捡了个地方停了,这会走的这条路是郊外的一条窄路,一边是一排高大的杨树林,另一边是一大片的玉米地,远远看去可以看到远处隐约的高速路的路架。他是按着方子晟的要求朝西北方向开,绕过主线城市越界去b省的a市,那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市,甚至算不上市,不过是个稍微发达些的城镇。以目前的距离和绕行的策略来看,要抵达那里恐怕还得几日。 方子晟的恢復力无疑超过了正常人,已经称得上是活蹦乱跳,绕着两人停下来暂时休憩的地方四处走动。 「如果你不想拉伤了伤口失血休克的话,最好不要做大幅度的动作。」楚四蹲在地上,正用车上一个太阳能储能的烧水壶烧着三百毫升的纯净水,抬眸瞥了眼方子晟的动作,心口闷闷的,看不惯方子晟这副不知轻重的模样。 方子晟回眸,嘴角快速勾了下:「你不会以为,我连基本的谨慎都丢了吧,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尽快摸透地形和退路是必不可少的。」 楚四微怔,他倒真没想到,还当做方子晟只是在瞎晃。 他默了一瞬,是自己多虑了,刀尖上讨生活过来的方子晟,考量的要比自己多的多。 他低头看了眼渐渐升温的水,又瞥了眼方子晟的身影,既然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精神头看起来也好,自己也可以找机会离开了。说实话,楚四并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快再次考虑这个问题,而方子晟异于常人的恢復能力自然加速了这一过程的根本原因。 他要离开,还要离开的巧妙,不至于被方子晟记恨,最好让他以为自己一命呜唿了才好。 楚四心里念着事,没有注意到方子晟查看周围情况之余,透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 最紧张的时候过去了,稍微放松了一些的方子晟有更多的精力去思索突遭巨变的一系列连锁事情,也对昨夜回到方家见到的楚四的样子多了几分留意和探究——他总觉得,昨夜见到楚四时,他的反应有那么些不正常,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方子晟的敏感和聪明头脑毋庸置疑,楚四那算不上完美的遮掩在短短一夜后便让回过味来的方子晟察觉到了不对味,可方子晟试图压下胸中翻滚的恨不得立马抓着楚四质问的戾气,现在的时机并不适合他抓一抓四儿的把柄,而且他还想知道很多,等待楚四的进一步动作是个理智的选择。
第46页 然而命运似乎没有这么仁慈,让方子晟可以有机会耐心地捕捉还无知无觉的猎物。 他们遭到了意料之外的伏击。 ………………………………………… 「咚」的一声巨响,车身撞在路边的树干上,勐地震了一下,几乎把伏在后座的楚四掀飞起来,一声刺耳的剎车声,车子又朝后退了一些勐地打了个转,从左斜方窜了出去。 变故发生的突然,楚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方子晟拎起来扔到了离他最近的车后座,而他本人一个翻身,从车后座滚到了前座,几乎是瞬间便把车提速到了极致,像玉米地沖了过去。 楚四脑袋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狼狈地爬起来,揉了下闪到的腰,正要开口询问,却透过车后窗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方才两人带着的地方,青天白日里冒着巨大的火球,像勐兽一般唿啸着蔓延,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在火海里。 附近都是易燃的草木! 这个念头还没在楚四脑子里完整地转上一圈,比火光延迟了没多久的轰隆声随之而至,震的楚四头皮发麻。 他被视野中嚣张汹涌的爆炸震惊了,半张着嘴脑子几乎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场面,最多不过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爆炸的情形,哪里比得上身临其境的惊骇。他想要冷静下来,可心跳却不听大脑的智慧,兀自跳的快要飞出来。 「无碍,别怕。」方子晟的声音从前座传过来,带着奇异的力量,抚平了楚四焦躁的心。 他僵硬着脖子转过去看方子晟,车后的火光映了一些到车里,让方子晟的脸庞染上了一些红光,显得明暗不定,他眉头微皱,黑眸覆着一层严肃的厉色,几乎是阴鹜地盯着前面的路。 车子又勐地晃了一下,似乎是因为爆炸的余波,楚四一时不察被撞在椅背上,牙齿磕在上唇上,瞬间便漫出了一丝血腥。 他忙调整姿势,挣扎着抱住前座的椅背,一手拉过安全带扣到腰上,又紧紧抓住了车上的把手,他剧烈地喘息了几声,这才腾的出目光打量方子晟。 否管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人都以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在危险来临前做出了及时的应对,将两人从死神手里拉了一把。楚四不由回头又看了眼身后的火海,分明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可疑人物的靠近,甚至在那片算是比较开阔的视野上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为什么那里会突然爆炸?那么方子晟又是如何提前察觉的? 是被定位了吗?楚四皱了下眉,左右扫了一眼,这车不会也被动了手脚吧? 显然方子晟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蹙着眉冷笑,喃喃自语着什么。 楚四隐约听到「……好大的手笔……倒是会钻空子」几个字眼。 「看到前面的桥了吗?」方子晟拔高了声音,说话的对象无疑是楚四,「到了桥头那里我们就弃车,朝下面的水里跳,记得朝这边的岸拼命游。」 他的话语让楚四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在高速行驶的车上朝下跳?他不是方子晟,有那般的身手去折腾!就算是桥下的水可以减少冲击力,那也不是他这副身子骨能承受的! 可他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楚四什么都没说,只是浅浅地瞥了眼方子晟,缓慢地把手朝门把手移,做着跳车的准备。 「愣着干什么!」方子晟回头怒吼了一声,「爬到前座,到我这里来啊!」 楚四一怔,身体先于意识做出选择,蹒跚着从前后座的空隙中爬到前座,还未落定,便感到腰间绕过来一只胳膊,紧紧地搂着他。 楚四完全怔住了,低头看着绕过腰间的手,那是一只他早已熟悉的手,手背因为用力青筋叠起,手腕上繫着金属制的手环,他知道那手环扳开是一柄锋利至极的短刃,他紧贴的胸口还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此时正剧烈的起伏着,脏污了的衬衫破损着,可以看到紧贴在腰际的枪柄,楚四的胳膊因为压迫牴触在方子晟的左大腿上,坚硬的触觉告诉他,方子晟的腿上必然还绑着匕首和枪枝。 油门的踩踏声响的更欢快了。 方子晟浑身紧绷,下颌微低,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桥。 他松开了方向盘,左手朝车门把手拧了过去,一脚踹在门上防止唿啸而过的风把门重新打回来,他动了动胳膊,把楚四拉到怀里,安抚般地摁了摁他的脑袋,慢慢眯起了眼。 从车上一跃而下的瞬间,车身和大桥的栏杆摩擦出的火花中,两道紧贴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翻过栏杆朝桥下的河跌了下去。 楚四艰难地仰着头,车身和栏杆摩擦出的冲击让他浑身发痛发麻,视野所及,是那辆吉普车唿啸着和栏杆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声,可就在下一瞬,一片黑影极快地掠过,砸在了桥上,巨大的热浪翻腾,掀起的空气巨流让楚四觉得自己似乎下一瞬便要燃烧殆尽在这热浪中。 意识的最后一秒,是刺骨冰冷的水没顶而来。 ☆、第 29 章 【那是肯定的,不是吗?他那样一个年过四旬的,没有半点本事的,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的,怎么会有女人愿意跟他过日子?】 【你弟弟的学费怎么还没有打回来!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做白眼狼的!】 【你才不是我哥哥!你是太监!】 【我喜欢你……楚四,我讨厌你!我怕再也不愿见到你!】
第47页 杂乱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走马观灯,像是他埋藏在心底的事,又不像是。 【好可爱的孩子……】 【从此,你的名字是方四。】 【四儿,做我的房中人,如何?】 【二哥,我喜欢他……对不起……我当年并非有意……我无话可说……】 「醒醒!四儿,醒醒!」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叫嚷着。 甚至,他能感觉到脸颊被拍打的微微刺痛。 【我是楚星辰,方子晟的未婚妻。】 楚星辰……那是谁?好熟悉的名字,却也让他的心揪了一把,似乎这名字连接着什么极不好的回忆。 他的头好痛。 【楚吟雪死了。】 【四儿!跟我走,快离开这里!】 有一张焦急的面孔在他脑子里忽明忽暗,像是蒙着一层薄纱般总也看不清切。 【过来!跳!】 有人紧紧搂住了他,那是一个熟悉的臂弯,带着迫人的不容拒绝的气势。 「醒过来!!四儿!!我不允许!!」有人在他耳边焦躁地吼,「你敢死,我就把你丢到野外餵狗!让你永远一个人孤孤单单!」 谁这么残忍……他不要一个人,他最怕一个人,他骨子里怕极了一个人…… 方子晟又抬手抹了一把湿漉漉地半长发上的水珠,他已经做了好几遍这样的动作,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一些他的焦躁。 怀里的人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但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暖了。 方子晟亦步亦趋,喘了几口气,他身上旧伤裂开,且又添了新伤,可这些都还没被他放在眼里,出了怀里这个前一刻差点没了唿吸的人。 他已经尽力护着的人,怎么敢!怎么敢在他怀里慢慢冷了身体! 这可恶的东西! 不过他最终把他威胁了回来!这让他对自己的威慑力恢復了不少的信心。 他放下怀中人,抬眸看了看天色,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想必爆炸的大桥处已经拉起了警戒,被高度戒严,嗅觉灵敏的记者应该没有靠近的资格,而普通的民众不知会得到怎样的遮掩藉口…… 但无论怎样,要搜寻完那一片,并从他已经被炸死的喜悦中脱离出来再展开下一轮追击的话,短短这三个小时可做不完。 可同样的,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车子被毁,饮食药物俱沉入河底,就连他身上的弹药也只剩下一百来发。 还有……眼下生死不明的人。 方子晟阴鹜着脸蹲下身,又拍了拍楚四的面颊:「再不醒来就把你丢到湖里餵鱼!」前些时刻他还威胁着要把他丢出去餵狗,这短短片刻已经是换了好几种威胁法。 方子晟神色仍是阴鹜着,眸色愈发的黯了——这人还是昏迷着…… 他本该抓紧时间做周全安排,尽可能地想好出路,可眼前这张苍白的脸却让他怎么也无法彻底冷静下来,他甚至产生一种不受掌控的恐慌,即便是被逼退到了这个地步,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亡,他也不该有如斯恐慌的。 可偏偏这恐慌是真实存在的,细密的像丝一样,不引人瞩目之下慢慢地渗透进来,当你恍然发觉时,已经是脱不开了——甚至!他都没有明白这由丝汇成=股的恐慌所为何来! 「咳……咳咳……」微弱而沙哑的咳嗽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惊雷般炸的方子晟陡然回神,肺中的空气瞬间都被抽走了一半。 他紧紧盯着昏昏沉沉醒过来的,终于醒过来的,在自己的威胁下不负所望醒过来的人。 他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涌上来的喜悦甚至让他没有注意到那些恐慌正在悄然逝去。 「你终于醒了。」方子晟声音低哑,垂眸盯着楚四,眉宇间沾着一丝柔和,「没用的傢伙,身子弱的堪比女流。」 「咳……」楚四嗓子痛的厉害,根本不想与他争辩。 他昏迷中,那些埋了很久的抑或埋得很深的记忆又被扯出来走马观灯地放映,这让他的脑袋炸裂般一突一突的疼,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 也不想想是谁害得他几乎日日笙歌,掏空了半个身子,他可没有得着什么秘法能强健这身子骨! 也不想想凡是个正常人,从高速行驶的车上,还是从大桥上的车上一跃而下,落入冰冷的河水中,只要是个正常人哪有能好的! 居然还威胁要把他餵狗餵鱼! 楚四扯着嘴角咳嗽,无比渴望有些水来润润喉咙,还有,他冷的瑟瑟发抖,身上痛的也像是被碾过一般,几乎半条命都丢了。 而下一刻,唇边就贴上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楚四眼前还有些看不清,但本能让他吸允了一口,热水像是救命的解药般灌入他的喉咙,让他的难受减轻了不少。 他慢慢清醒了些,定眼看着方子晟手里的保温杯,眼底的疑惑并不遮掩。 两人跳下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拿,方子晟哪里来的杯子,居然还是保温杯,居然还装着热水! 楚四眼里的疑惑分外明显,方子晟不自在地开口:「附近有人家。」 楚四不贊同地蹙起眉,又慢慢松了开——经此一事,他该明白方子晟的厉害之处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多,他既然做了,必然有万全准备不会被人发现。 但他此刻真的很难受,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第48页 这个情境,自己绝计是没法独自一人撑下去,可待在方子晟身边又危机重重,方子晟能护他一时,却不会一路护着个累赘。 可去或留,也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方子晟看到楚四低了头,面上似乎很是郁郁,伸出手抬起他的下颌道:「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想办法做什么? 楚四嘴角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问。 两人休息了一会便得继续赶路,楚四不知道方子晟要去哪里,他也不欲多问,只是跟在方子晟身侧踉踉跄跄,尽力跟上他的步伐,拖着酸痛的身体和疼的要爆开的头咬牙坚持着。 方子晟警惕地看着周围,右手一直按在腰侧,紧贴着冰冷的枪柄,左臂上的衬衫袖子已经破开,露出泛白的外翻的划伤,不知是被爆炸的碎片划伤的还是被河里的碎石划伤的。 他的眼角时不时看向步伐踉跄的楚四,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担忧,如果情况允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抱起他,可现在他分身乏术。 这是他的人,在他不想让他死的时候,只有老天爷能夺去他的性命! 他得尽快找到可以处理伤势的私人医院。 「四儿。」两人在荒野里走了三里多的路,这会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在这里等我。」 楚四停下了脚步,坐在方子晟指的一礅乱石上,喘着气压了压胸口。他看着方子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视野里,才慢慢地打量周围。 自己背后是一片略高的丘峦,生着杂草枯木,挡住了后面的视野,左边又是一条水沟,右边是方子晟离开的方向,前面是一大片一眼便可看得清的荒原,视野倒是能周全许多。方子晟要去做什么?是真的要有事做让自己等还是……抛弃了自己这个拖油瓶。 楚四阴暗地想着,方子晟那会虽是护着自己跳了车,但这会肯定发觉自己跟着他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定然是找个藉口把自己丢了。 丢了好,不用他纠结着是否该找机会逃走了。 可为什么……这里,闷闷的。 楚四皱着眉又按了按胸膛,迅速平復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思绪,把那些不明的闷痛烫手般丢在脑后,挣扎着站起来扭了扭脚踝。 他打定主意,再休息一会,就……就走。 就在他第二次说服自己再休息一会时,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楚四几乎是瞬间便扭头看过去,眼底期待的光芒是他自己没有察觉,也不会察觉到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停滞了一瞬。 「四儿。」方子晟的神色在黄昏的暗色下看不清,但他的声音却像是铺上了夕阳的余晖,带着哑哑的暖意。 楚四站起来。 方子晟很快走了过来,血腥味也撞到了楚四鼻子里。 楚四唿吸一滞,目光落在他衬衫上大片的血迹上,他腹部伤口在车上处理的时候,楚四已经从车里找了件衬衫给他换上,这件衬衫方才也只是左袖撕破,沾染了血迹,怎么这会…… 「不是我的。」方子晟拉起楚四,一把将他颠到背后背起了他。 楚四被血腥味刺的鼻腔一阵刺痛,但这刺痛比不上他心头的震动。 不是他的,是别人的?他又杀了谁?追击的还是……单单看到了他的路人? 楚四闭了闭眼,不愿意再想下去。 可当他看到一辆暗金色的奔驰时,还是忍不住眼皮直跳。他杀了车主??这个猜测让楚四几乎不敢抬头看方子晟,甚至在方子晟把他扶到车后座躺平的时候,微微发起了抖。 方子晟眸色微暗,径直坐到了驾驶座上开车。 一直开了十几分钟,他才突然在难耐的长达十几分钟的沉默后,快速地开口说了什么。 他说:「我杀的人并不算无辜。」 一个曾经□□的政客,算不上无辜,竟管那次买兇的单子他并没有接。 他的另一个身份,让他可以在如此境况下也可以像黑暗中的蝙蝠一样平稳滑翔,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夜枭」。 一个在三年前崛起的杀手,一个无人知道真实身份,真实样貌的独行侠。 可他当然不是独行侠。 他对于下一个栖息地,有几个不错的选择。 ☆、第 30 章 一辆暗金色的的奔驰车在道路上飞驰而过。车内的驾驶座上,方子晟左手抓着方向盘,右手从车中间的储物箱那拿了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手中攥着打火机点燃了它。香菸的味道很快瀰漫了整个车内,烟雾缭绕中,方子晟的脸看不分明。 后座上的人喘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嘴角泄出几声压抑的低喘。 方子晟回头看了一眼他,指尖微动,把烟掐灭了。 他得尽快了,这人的身体状况委实比自己想的还要差一些。 楚四昏昏沉沉的睡着,身体像在冰火的交界处般,时冷时热,他肺部疼的厉害,四肢也酸痛得狠,可尽管如此,也在铺天盖地而来的疲惫中昏昏睡去。期间被方子晟叫醒,喝了些水,却怎么也吃不下那干硬的饼干。 方子晟皱着眉头,咬了一口饼干咀嚼,嚼碎了后捏着楚四的下颌嘴对嘴地哺了过去。 楚四嫌弃他的口水,却没有力气躲,被餵了一口的粘煳饼干碎。 方子晟似乎勾起了嘴角:「你一天没吃了,胃里总得有些东西才能支撑着。」
第49页 楚四没有接话,嘴角撇了撇。 该说自己命大吗?这么一番折腾居然还有活头。 「睡会吧。」方子晟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楚四垂眸,感受着他的手掌在自己额头触碰后又离开,搭在身侧的手抓紧了车座上的真皮,紧绷光滑的真皮并不能被手指抓起,只是徒然从指间划过。 就像是有的东西,就算真的有触碰到的可能,也抓不住。 他不该抱有不合理的,可妄可笑的心思,哪怕是一闪而过都不该有。 他不能忘记,他不是什么方四。 他是楚四——竟管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幸福远远少于痛苦,却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自己。 车子平稳地飞驰,车里的空调暖洋洋的,即便这会已是深夜,露气浓重,车内也不显冷意,楚四不敢继续昏睡,却抵不过身体的疲惫,不多时便半梦半醒了。 方子晟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了,可是距离自己要去的地方还有些距离,加上要避开一些干道,有所顾忌,恐怕时间上还得额外加上两小时,能在天亮前赶到就算是顺利了。 他又回头看了眼楚四,这一瞧却心下陡然一惊!前些时刻还庆幸没有发烧,怎么这会脸便红成了这副模样! 方子晟一个急剎车,探手过去。楚四的额头特别烫,脸颊通红,上唇起了干皮,牙关紧咬像是拼着什么劲般。 「四儿!」方子晟试图叫醒他,发烧成这样便不能再让他这么昏睡,必须保持清醒,他可不想让这人变成傻子。 「四儿!」方子晟提高了声音,那手背在他面颊上用力拍了下。 楚四牙关泄出一声轻吟,却仍不见醒来。 车停在僻静处,方子晟眯眼看了他一会,重新坐回到驾驶座开车,这会的车速又提升了,远远超过了路段的限速。 半个小时过去了,楚四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死*人般的青白,方子晟又一个急剎车,抽齐车门下放水的卡槽中的一罐饮料,拉开易拉盖隔空泼到了楚四脸上,似乎这样的刺激便可以叫醒昏睡的人一般。 可结果可想而知。 方子晟捏着空罐子,嘴唇微张,面上渐渐浮出些迷茫之色。 他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做这样可笑的举动…… 易拉罐「砰」的一声落下来,撞在车底发出沉闷的响声。 方子晟像是突然惊醒了般,眉间一抖,摩挲着指尖垂下眸,又从那盒烟里抽了一根,打开窗子,点了火。 浓重的夜中,菸蒂的那点火光模煳不明,弱如蚊虫。 他点着烟却没有吸,只是着迷般看着菸头处上升的烟雾,瞳孔深处盖着一层薄纱蒙住了所有情绪。 这样发呆的情境可一点都不像处在危险境地逃亡的人。 烟身慢慢着完了,细小的火舌点到了方子晟的指尖,把陷入呆滞的人烫回了神,他扔下菸蒂,面色仓皇地朝后座扑去,修长的指尖微颤着覆在楚四胸口。 微弱的心跳顺着他指尖传递过来,就好像那微弱的心跳通过他的指尖与他的心跳相连。 他眼底的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将楚四抱到前座,头枕在自己腿上。 「这姿势不舒服,忍一忍。」他沙哑着声音说。 脚下油门一踩,手中的方向盘却完全拐了另一个方向,朝左侧本来依着原来车向将会越离越远的b市,飞驰而去。 …………………………………… 加了□□的枪发出沉闷的响声,急救处墙角的监控器应声而碎,这一款监控器没有安装像银行一样的反暴力破坏警报系统——毕竟很少有人抢医院。 当然就算安了,方子晟也有办法让它瘫痪。 这是一家医疗水平很高的私立医院,相应的医疗价格也很高,所以这个点的急救处并不像公立医院那般即便是深夜也人满为患。值班的护士正快速地写着病人的信息,冷不防被这突然的状况搞蒙了。 高大冷峻的男人左臂半托半抱着一个清隽的男子,前臂肌肉上有未愈的伤口,布满了半干的血痂,右手举着漆黑的□□,手腕微翻把枪口对准了前台又是一枪。 前台的柜子被打了个对穿。 这一枪让怔住的护士和病患都回过神来,尖叫声还没从喉咙溢出来,男人的眼便如鹰般阴鹜地扫视过四周,声音冰寒入骨:「敢叫出来,子弹可不长眼睛。」 哪有人见过这阵仗,俱吓得瑟瑟发抖却失了音般不敢发声。 方子晟举枪对准了记录信息挂号的前台值班护士:「急救处这会值班的都有谁,办公室何处?」 吓破了胆的护士根本没心思欣赏男人冷峻不似凡人的容貌,哆嗦着查了值班档,磕绊着说了。 方子晟眯了眯眼:「有什么办法都叫到这里,我想,这位小姐一定有很好的办法。」 ………………………………………… 三个医生,四个病患并家属哆哆嗦嗦蹲在墙角,面朝墙壁,方子晟站在后面,手中枪枝稳举,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扫过半闭的急救室,隐含担忧之色。有两个病情严重的病患不能拖,方子晟拿枪指着让蹲在另一边的医生就在这里行医救治。 整整一个多小时,蹲在墙角的人都腿麻地瘫在了地上。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骨,骨头正位了,多处的软组织挫伤初步治疗了,还得,细,细细调理,另外……」
第50页 方子晟皱着眉头听着,心里暗恨自己不了解他已经伤的如此重,却不知道那眉头已看得众人心里七上八下,有、尤其是本来就磕巴着说病情的医生,更是恨不得瘫倒在地人事不知的好。 「他什么时候醒?」 「麻,麻药效力过了便醒。」 楚四性命已无大碍,此地不宜久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恐怕行踪难以隐瞒。 方子晟也不再管屋里的人,让医生把楚四转移到担架上,警告地看了眼屋里的人,两臂夹起担架便出去了,脚步一拐便把急救室外停着的急救车开走了。 ☆、第 31 章 早晨的路段,有不少上班族自驾,a城的早高峰威力不容小觑。 但这对警车和救护车来说,问题不是很大,尤其是遇到一辆唿啸着,几乎横冲直撞的救护车。 方子晟嘴角含着冷笑,大刺刺地在城市主道上踩油门踩的欢快,就算是后面有尾巴又如何,这些尾巴如何比得上一辆救护车方便。凭着法律上人人都得给救护车让道,凭着救护车可以视红绿灯为无物,方子晟手下的方向盘拧的很是畅快。 只是估摸着,那医院报的警这会该是来了,若是有警车唿啸着追捕救护车,傻子也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 他得见好就收了。 楚四刚才就醒过来了,此时正安静地靠坐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眼神有些空洞,从后视镜看过去的方子晟拿不准他有没有在看自己。 楚四不愚笨,身上的状况再加上眼前的情形,他猜的到方子晟做了什么。 可也正是因为他猜的到,所以他倍感震惊。 因为方子晟做出这样的举动所承担的风险,是楚四绝不愿意承担的。 设身处地地想,他断不会为了方子晟做到这一步,他绝不会在即将逃出刀光剑影的时候又自己蹦哒回去,还是为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人的姓名。 不怎么重要.......楚四突然不确定起来。 他于方子晟,真的不怎么重要吗? 楚四脸上透出些茫然来,他开始看不懂方子晟的所作所为了,他是怎么在羞辱自己,玩弄自己,游走花丛的同时却又保护着自己,甚至可以说.......珍惜着自己的。 方子晟在一个路段拐了方向,后面闻询而来的尾巴已经被他甩掉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守株待兔。 这是一栋待爆破拆除的大楼,因为年代已久,无论是外观还是安全性都已经不合格,外墙在几年前稍稍翻新过倒还看的过去,里墙却在人去楼空后显得异常斑驳,墙面上掉了大片大片的墙皮。 方子晟手里的枪管发烫,似乎要把掌心的皮肤灼烧掉,他嘴角吟着一丝冷笑,快速地从绑在大腿上的弹袋里摸出新的弹夹,换下空弹夹扔在一边,鹰一般色眼锐利地盯着枪管伸出的窗外,食指轻轻一勾,又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大楼下百米开外的人应声而倒,血从他的额前炸开的血洞中喷射而出,染红了他身后大片废弃的水泥地。 他身后的人只是变色微变,继续冒着火力向前,一行人已经这样倒下了四个,就算这里是一处待拆迁的废弃大楼,引起的这般骚动也不算小了,而且天也已经完全亮了,恐怕用不了多久这里横尸流血的血腥场面便会被市民发现,彼时无论是于完成任务还是摆脱警力,都是极难缠的事情。 所以,就算楼上的任务对象占据着易守难攻的绝佳位置,就算他枪法实在准确转瞬间要了他们四个兄弟的命,这条路,也只有只进不退的路可走。 一旦任务失败,等待他们的,也是死。 只要攻上这栋楼,任务对象便失去了高处地势的地理优势。 领头的人掌心一挥,打着手势示意旁边两人继续绕到楼后从另一个入口攻楼,其中一人脚步滞了滞,有些犹豫,前两个人就是打算这样做,可就算他们速度已经够快,可只要从这快掩体中冒出头来,下一秒便会倒在血泊中。 坚硬的枪口抵上了他的后脑:「不行动,现在就死。」 那人不敢再犹豫,在同伴的火力掩护下朝大楼后面冲去。 那个魔鬼一般的沉闷枪声又响了起来,生命的最后一秒,那颗要了他性命的子弹仿佛放慢了一百倍的速度,在他眼前逐渐放大,直到没入胸口的前一刻,他仿佛还能看得清子弹弹身上的金纹,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般躲不开。 在他倒下去的瞬间,残余的丁点生命力让他看到了越过他倒下的身体继续冲过去的另一位伙伴脚步像是被人生生砍了双脚般,匍匐着跪到了地上。 魔鬼…… 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魔鬼方子晟眯眼端着枪,朝他过来的密集火力在他的眼里速度降了两倍,大大提高了他躲开的机效率。 他的身体改造后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效果,除了超乎常人的速度,力量,恢復能力和敏锐的观察力,还有比常人更开阔的视野绝佳的视力,甚至不能称为绝佳——那是一种能够把对方的动作的看的一清二楚的可怕视力,就像是放慢了几倍的电影慢动作般,即便比不得黑客帝国中主人公躲子弹的本领,却也足够看的清子弹的来势和方向,为他赢得了很大的生机。 但并不是次次都能化险为夷,尤其是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境下,尤其是在这样不要命的攻击下。
第51页 方子晟倒抽了一口冷气,对肩头穿肩而过的弹伤视而不见。 可被方子晟塞在安全的地方被要求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的楚四,在长时间不见方子晟的现身,而隐隐的枪声又一直在响的情况下,终于忍不住挪倒了视野看得到方子晟的地方。 他无法视而不见——子弹穿过方子晟肩膀的瞬间,大片的血液染湿了他早已破败脏污的衬衫,像是有一根针扎在了他心上,慢悠悠地转,让他的心生疼刺痛。 楚四捂住嘴,无意识地咬住手掌侧面大拇指下面的皮肉,黑色的眸子快速地闪着,默默地看着方子晟的方向。 他肩膀上的血滴下来,在脚后跟处聚成一滩,泛着暗红的幽光,可他举枪射击的动作却毫无停滞,像是肩膀上的伤口全然不存在般,任由枪后座的冲击力一次次把伤口崩地更深。 方子晟正全神贯注盯着楼下,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来,在沉闷的枪声中并没有注意到咬着掌心沉默不语的楚四。 掌心在牙关下的闷痛似乎缓解了他心上瞬间的刺痛,楚四额上一滴冷汗慢慢滑下来,他终于松开口,用手背草草抹去了那滴冷汗,抿着苍白的唇不动声色地看着方子晟。他身上的扭伤已经矫正,除了还有些酸痛外倒没先前那般疼痛了,只是还头重脚轻的厉害,可是这些,又如何比得上肩头被子弹一穿而过的痛苦?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重新回到方才的地方,屏住唿吸,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想。 他一向是对自己的理智感到骄傲的。 可这一刻,理智似乎消失了。 楚四慢慢蹲下来,隐蔽在墙后,靠着墙面无声地喘息,如果他继续躲在方才的地方,即使方子晟失守自己也有一线生机,毕竟一旦解决了方子晟,形势所迫下不会有人特意去花费功夫寻找自己这个小鱼小虾,可是待在这里,一旦方子晟出了事,他很快便会被发现,或许会一併葬送在黑洞洞的枪口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楚四。 你们两不相欠,你救过他,他救过你,你们早就两不相欠了。 你这又是……为的什么呢? 楚四闭了闭眼,把嘴角的苦笑掩去。 不去想,什么都不去想…… 上天的眷宠这次似乎没有像往日一样再次落到方子晟头上。空拳终究难敌四手,匹夫当关万夫莫开终究只是个神话,方子晟身上被弹片击伤的地方愈来愈多,他狠狠捏了捏肩膀上的伤,压着血管让那处的血流的慢一些,楼下的小队已经踏着尸体突破了他的防守,似乎一切都走向一个不可逆转的坏方向。 这层楼破败的安全门被毫不费力气地撞开了,在来者闯进来的前一刻,方子晟匆匆回眸,想要确认那个自己藏起来的人是不是还藏得好好的。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撞入他的眼里,那双曾经温柔过的,敷衍过的,倔强过的黑眸,明明不该出现在这个视野里的黑眸,就这么突兀地撞进方子晟眼里,让他胸口似被大锤砸中,涌起千般的怒火和担忧。 可一切又似乎不可思议的心有灵犀—— 方子晟几乎在同时就看出来,那双眸子里有自己从未看到过的决断,那是一种让他恍惚间怀疑起真实性的生死相随的决断。 为什么? 不该啊…… 而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大声地说:「是的,你没看错,在这一刻,他重视你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这一切发生在他回眸的转瞬之间,而在他的眸随着转动的动作对上了破门而入的人时,那些心底的惊涛骇浪又被他生生地压住了。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为了自己,也为了四儿。 「扔下枪!举起手!」 如果有可能,这个人还是要活捉,这是上头的命令。 方子晟慢慢举起枪,枪口对着天花板,做出投降的动作:「谁雇的你们,我可以给你们十倍的价格。」 「放下枪!否则我开枪了!」仍然是同样的话语。 方子晟自然不对挖墙脚有信心,他尽可能地拖延着时间观察包围圈的薄弱处。 「咚!」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没入方子晟的左脚踝。 「不要耍鬼,再不放下枪,这一枪就会打中你的脑袋!」 方子晟倒抽一口冷气,脚踝钻心的痛让他面色惨白,而肩上的伤势仍旧狰狞,他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偏偏一举一动仍旧让人心惊不已。 那人的枪口示威地晃了下,手上的扳机当真对准了方子晟的头作势要摁。 方子晟深吸一口气,丢了枪。 枪枝沿着破败的水泥地远远滑了出去。 举枪的人微微送一一口气,看着方子晟的目光像是看着拔去爪牙的老虎。 可总是有人忘记,老虎就算拔去了爪牙,那也是头老虎,是头——百兽之王。 ☆、第 32 章 锋利的刀刃在方子晟手中打着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割破了靠过来的两人的喉咙。 领头的人怒吼出声,他没有想到,面前的人没了枪狼狈如斯,竟然还敢靠着冷兵器近战! 他恨不得一枪崩了方子晟的脑袋! 可他不能! 他毫不犹豫又开了一枪,在方子晟贴着身子划破第三个人的喉咙时击穿了他的手掌,子弹穿过方子晟的手掌,没入他掌后喉咙开了血口的男子。
第52页 方子晟手中的银刀托掌而落,一人迅速上前踢在他的后膝,狠辣的劲道让方子晟左腿一弯,狠狠撞在了地上,脚踝处,血液从枪洞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这瞬息之间,竟管方子晟的反抗又要了三人的性命,可他终是浑身浴血,奄奄一息地跪倒在了地上。 领头人微微松了一口气,12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3人。 「拷起来。」他喘着气平復唿吸。 「是。」手下应了声,掏出手铐准备拷上方子晟的手腕。 变故突生。 子弹破空而来的声音让他刚刚放松了一秒不到的神经瞬间绷紧,他下意识地要闪身向右边,可子弹的速度太快,即使他已经调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朝一边扑去,那颗子弹仍是以雷霆之势袭来。 左肩一阵剧痛,子弹没入肩头的钝痛让他额头登时见了冷汗,他怒吼着回身,一边寻找庇体一边开火掩护。 可映入眼帘的情境让他有一时间的怔忪——开枪的人面色苍白无比,虚弱地靠在墙上,纤细的手腕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握的住枪。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人,竟然潜伏多时,不声不响地开了枪。 这让他升起一股被羞辱的怒火,手中的□□火力十足地朝那人射出去。 楚四看到分明,他拼力朝前一扑,手中的枪朝方子晟身边的人射击。 「枪!」方子晟大吼。 楚四身体因为奋力朝前扑的惯性,贴着地面朝前滑着,手腕一转,用力把枪朝方子晟扔了过去。 方子晟满手鲜血地接住枪,手中的扳机同时扣下。 转瞬间,形势大变。 领头人眼看方子晟得了枪,不敢大意,把注意力从楚四身上移开,朝方子晟开火。 方子晟已朝一边滚了两米有余,连着两枪打中了另外两人,但却没打中要害之处。 楚四捞起血泊中的一把□□,胡乱开火,后坐力震的他腹部血液直流,原是方才那一扑间中的弹伤。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残留的一点意志让他紧紧抓着枪柄不放开,四处乱窜的子弹把中了方子晟子弹的那两人射成了筛子。 「嘣!」方子晟奋力一扑,高大的身影像是滑翔而过的大雕一般罩下一片阴影,银光一闪,把柄染血的利刃旋转着刺中领头人的手腕,让他的枪失了准头,打在墙壁上冲击出「次啦啦」的火花。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瞧着方子晟抬手射击,金色的子弹破开空气,和气流碰撞发出唿啸声,带着没顶的冰冷,把他眼底的恐惧定格成了永恆。 方子晟的奋力一博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沉重的身躯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可他丝毫没有懈怠,急促地喘着,匍匐着朝楚四爬,身下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楚四仍然紧紧捏着抢,腹部的伤口冒着血,疼的他眼前阵阵发黑。方子晟并不比他好多少,几乎是拼尽全力才爬到他身边,扣住他的手腕,大声喘息着断断续续道:「他们......死了,没,没事了。」 楚四怔怔地看着他,血污让方子晟的面庞透出一股诡异的妍丽,桃花眸和往日都不同,让楚四生出一种大哭出声的欲望。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哭声,反而是沙哑而破碎的尖叫;「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从阎王手里捡回一条命的楚四,此时此刻的表现却完全不像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该有的样子,他面色有些癫狂地看着双手,□□已经「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强身上黏着的鲜血染红了楚四的掌心,让他那摊开的手掌纹络看起来妖冶可怖。 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嘴唇无意识地颤抖,一双黑眸失去了焦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他杀了人…… 方子晟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是我杀的。」 他放低了声音,像是怕吓着楚四般:「四儿,是我杀的。」 楚四的样子和自己当年第一次杀人时相仿,不,比他要激烈的多。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一岁,滚烫的鲜血从脆弱的血管里流出来漫过他白色的球鞋时,他也是颤着双手,抬起又放下,颤着嘴唇死死盯着血泊中的尸体。 他那时想,他一定不要成为躺在地上的那个,永远也不要。 四儿的反应与他相似,可出发点却大相庭径——他是害怕成为地上的人,可四儿,却是害怕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要是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方子晟一定会抱着他,细细地给他说,方才的情况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别的选择,他做的很对。 然而现在他没有这样多的时间了。 方子晟压下一阵阵的眩晕,把楚四摊开的手掌强硬地合到一起,望进他失焦的眸子,坚定无比地说:「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楚四怔忪着随着他的话语点头,像是同意了方子晟的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如同魔咒般在楚四脑海坚定地响。 那个声音说:「楚四,你永远也不再是楚四了。」 你永远,逃不开这一世的羁绊了。 「夜枭,真难得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真是让人高兴啊。」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窗户边传来。 方子晟浑身一震,勐地回头,手里的枪对准了窗户,可他的身体状况已不容许他再有大的动作吗,只这一回头,便止不住的晕眩。
第53页 在窗口上的是一个极为张扬的男子,他染成金色的发沖天地竖在脑袋上,在阳光下更是显的金光灿灿,一般这样发色的人需得有十分白皙的肤色才撑得住,可他的肤色却是十分健康的深麦色,像是地中海的阳光般生机勃勃,他的五官并不精緻,却透着一股子狂野,剑眉嚣张的冲到鬓角,眼角微挑着,闪着戏嚯的光芒,那双子泛着淡淡的蓝色,完全不同于亚洲人的眸色,十分立体的五官带着喷薄而出的异域风情,他的嘴角轻挑的上扬,洁白的牙齿十分健康,右耳上坠着黑色的耳环,镶着一颗闪闪发光的钻。 他穿着紧身的衣服,双腿随意地支在窗台上,左手握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微垂,右手的食指勾着一把飞镖快速的转着,挑眉看着方子晟。 方子晟皱着眉头,身体微微紧绷,抢口没有错开的对着来者。 可楚四却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松懈,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轻轻唿了下。 看来,来者非敌。 「贾维斯,你想要什么」方子晟微微摇晃了下面色虽然惨白,声音却十分沉稳。 「放轻松,放轻松。」贾维斯露出懊恼的神色,收起飞镖用右手挠了挠头,金色的头髮在指尖若隐若现,「难道我就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吗」 「掠夺者,只追求利益。」方子晟抬了台下颌,「我如今这番样子,有什么利益值得你来追逐,我倒是十分好奇。」 掠夺者,是贾维斯的代号。 「啧啧,夜枭,你冷漠地叫我心痛。」贾维斯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淡蓝色的眸子里却并不见半分失落,他微微眯了眼神色有些玩味,「我倒是注意到,再不抓紧时间,你的小伙伴就要与地上的人愉快的玩耍了。」 方子晟浑身一震。 是的,楚四已经支撑不住,眼皮打着架,靠着仅剩的一点意志力,苦苦支撑着没有陷入黑暗中。 方子晟移开了抢:「不要打什么花招,我会知道的。」 贾维斯撇嘴,嘟嘟囔囔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利落的从窗台上跳下来,满脸兴奋地摸了摸地上的尸体,搜颳了些小玩意,露心满意足的表情,这才在方子晟快要吃人的目光下从怀里掏出一支针管递给方子晟:「止血,加速伤口癒合,先赶回基地。」 方子晟拔掉针筒,在鼻尖嗅了嗅,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轻松,扶了扶怀中的楚四,把针头对准他的腹部扎了进去。 针头的刺痛对比起腹部的枪伤,根本不值一提,伤上加伤的楚四。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剧烈的疼痛和晕眩下任由他方子晟摆布。 贾维斯却怔了怔,那支针管本意是给方子晟的,当然他也从未想过方子晟用到别人身上的可能性,毕竟方子晟的状况看起来可一点都不乐观。 贾维斯闪亮的蓝色眸子在楚四和方子晟甚至间转来转去,眼角兴奋的直抽抽,面上浮起一种可以称之为幸灾乐祸的神色:「安黛拉可要伤心了。」 ☆、第 33 章 楚四不知道安黛拉是谁,他也没有兴趣知道,虽然这是他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字眼 「你这小伙伴身体可不行啊。」贾维斯兴致勃勃,抬起手臂伸过来,猝不及防和方子晟冷漠的眼神对上,「喂,你这什么眼神,我帮你抱他啊,你这个样子,抱的动吗?我可不想等你晕了后左右各搀一个。」 方子晟微抿着唇,把楚四朝怀里揽了揽,手臂微微使了劲把他抱了起来,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贾维斯嘆为观止,啧啧了两声扶住方子晟:「得,非得这么麻烦。放轻松哥们,你身体僵的厉害,这个不是个好兆头,那管药你可比你的小伙伴需要多了,瞧瞧你这伤,还有地上的血……」 「废话。」方子晟冷瞥了他一眼。 贾维斯住了嘴,挑着眉不在意地笑笑,闪亮的蓝眼睛仍然火力十足。 三人下了楼便上了贾维斯的车,这是一辆暗黑色的路虎,不同于方子晟那辆毁掉的车般奢华却低调,这辆车全身上下透着两个字:「嚣张」。 贾维斯开着车,发动机发出摩托车般的怒吼,浮夸的厉害,方子晟窝在车后座,紧紧按压着伤口,指缝中隐隐可见血肉,苍白的面色上眉头微皱,眼神有些涣散。 在车辆唿啸着开出三条大道后,他才好似脱力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 「他怎么还没醒来!」方子晟胳膊颤着绷带,脚踝也裹得堪比粽子,□□着上身,胸前背后大大小小的伤口上洒满了米白色的药粉,英俊的脸上青青紫紫,嘴角破了一块,显得嘴唇有些肿,整个人比起往日的冷酷多了几分滑稽。 「夜枭,你这样真让人家伤心。」妖娆的女子一身纯黑丝绸连衣裙,修长白皙的大腿贴着一层渔网袜,右大腿处绑着黑色的皮带,上面插着一柄枪,两把匕首,「人家好歹帮你处理了这么长时间的伤口,你怎的一醒来就跑过来看这个白斩鸡,这白斩鸡有人家好看么?」 女子一头大波浪的黑髮,肌肤胜雪,唇瓣丰满润泽,手背上涂着的红色玫瑰格外引人注目。 放在以前方子晟必是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小妖精,但此时他却没了这样的心思。 他习惯性地顺着安黛拉的嵴背轻抚,眉头却紧紧皱着:「安黛拉,别闹,他伤势如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第54页 安黛拉撇了撇嘴,不高兴地拧了下方子晟,搂着他的脖子,含煳不清道:「最迟今晚,这点小伤就昏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弱的过分,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保镖。」 「他不是保镖,他是我的人。」 安黛拉动作滞了滞,颇感兴趣地细细打量了楚四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方子晟,眼波流转妩媚异常:「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样介绍身边的人,我可真伤心了。」 方子晟的胸膛发出了几声沉闷的笑:「乖,这会别闹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安黛拉不高兴地剜了他一眼:「我去找贾维斯。」 说罢,站起身子风情万种地走了。 安黛拉的背影挺拔俏丽,方子晟喉结滚动了两下,颇觉可惜,但他又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他站起身又靠近了床榻几分,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右脸颊上有几道细小的擦伤,并不严重,反而使那张清俊的面孔更多了几分病态的美感,他黑色的髮丝一如既往柔软地贴在额上,眼角紧闭着,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梦中有着万般愁绪般抹不平,挺拔的鼻樑稜角没有方子晟那般深刻,倒是透着几分秀美,唇瓣微张,有些起皮了。 方子晟用棉签蘸了水,正要去擦他的唇,动作顿了顿,把棉签扔到了一边,自己喝了一口水俯下身去,在楚四的唇上轻轻揉捻,待他抬头离开的时候,楚四的唇瓣已经湿漉漉地泛着红肿。 他摸着楚四的鬓角,眼神隐隐透着担忧:「快点好起来吧,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醒来,以前的事,我全都抛开。」 只要你好起来,楚星辰,楚吟雪,以往的种种他都不会再计较,他会加倍对四儿好。 只要四儿好起来,他们之间便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不是吗? 方子晟勾起了唇,眼角泛着暖意,手指顺着楚四的鬓角滑到他的脸颊:「有些瘦了啊……贾维斯说得对,你该再强壮些。」 他带着笑意抚摸着楚四的脸颊,又掀开被子的一角查看楚四腹部裹着绷带的枪伤,鲜红的血在绷带上凝成了暗红色,让方子晟脸上的笑意滞了滞,神色冷了两分。 该做正事了。 方子晟慢慢站起来,扭了扭脖子,骨骼发出咯吱的轻响,捏了捏右手,目光从楚四的伤移到自己身上的伤。 每一个掺和了这件事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他和他的四儿流的每一滴血,都要有人十倍偿还。 ………………………………………………… 「方四?」安黛拉撇着嘴,「奇奇怪怪的名字。」 楚四窝在被子里,麻药过后的伤口痛的一抽一抽,让他牙关不由自主地打颤。 「喂,夜枭对你好不好?」安黛拉眨了眨眼,继续问。 她身上紧身的小皮衣裹着玲珑有段的身子,斜靠在楚四床头,微微俯着身。 楚四的视线所及,躲都躲不过,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安黛拉「咯咯」地笑,伸出手指挑逗楚四的眉毛:「你害羞什么,难不成你还能对着我害羞?你不应该只对着男人害羞么?」 这话换个角度理解便有些羞辱人了,可不知为何,楚四并没有从她的话里感受到恶意。 想必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安黛拉了。 「哎,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也不看我?」安黛拉强势地把楚四头抬起,也不知使了什么花招,楚四的眼睛便被迫睁开,正对上了她的...。 楚四:「……」 这女人奇奇怪怪的。 楚四很无奈,一醒来就被这个女人问来问去,偏偏身上伤口疼的他无法移动,否则早跳下床躲起来了——他这还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被女人调戏。 虽然他算起来年岁不小了,可这太过火辣了。 楚四微咳一声,眼看得不到回答的安黛拉越靠越近,不自然地斜视着:「方四是方家赐名,是荣耀。我虽然服侍少爷,但也总归是个男子,总是会.....不好意思的。」 他声音带着青年人特有的青涩,说话不紧不慢,又因为受伤而微微沙哑,意外的磁性好听。 安黛拉眼睛一亮,眼里兴味更浓,靠的愈发近了起来。 楚四被她托着下巴,身后就是墙角,避都没法避开,心下微恼:「安黛拉小姐,请自重。」 安黛拉一愣:「你知道我的名字?」 没等楚四回答,她又后知后觉地挑眉:「你骂我?」 骂一个无冤无仇的女人,这从来都不是楚四会做的事情,他不安地动了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 「不太习惯什么?女人的亲近?」安黛拉挑着指尖,漂亮的指甲轻轻戳在楚四消瘦的脸颊上,暧昧地打着旋。 楚四就算是心里愠恼,一时间也开不了口——那温热的指尖一直在他唇边打转,似乎只要他一张嘴便会毫不犹豫地探进他的口腔。 就在他局促不安的时候,安黛拉哈哈地笑着直起了身,抱着胳膊戏虐地打量楚四:「你真不经逗。」 她面上哪还有方才的魅惑,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派坦诚大方:「你伤也不算重,但身体素质可不好,我估摸着是夜枭那傢伙在你身上纵慾过度,你又没好好锻鍊,这样可不行,小心……肾亏啊。」 楚四脸黑了下。 只要是个男的,都不会喜欢听到别人说这两个字,何况这对楚四来说,更与旁人不同。
第55页 可是不知为何,他生不起这个女人的气,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心中隐隐的羡慕。 他在羡慕她什么? 「不过纵慾过度也正常,夜枭的性能力倒是我遇到的男人中数一数二的,舒服的厉害,恐怕没有人与他上过床后还能不惦念的。」她抚了抚头髮,眼中露出几丝怀念,就像是在怀念什么好用顺手的玩具般。 楚四静静地听她说着,从她的话中窥到了许多始料未及的东西。 「喂,等等!」安黛拉突然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楚四,「你可别和我结仇,我就是喜欢他肚皮下那二两肉,对他这人可没偷窥的心思。」 楚四生生噎了一下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羡慕她了——她身上有着楚四几乎要彻底失去的自由。 那种野性的,张扬的,升级澎湃的自由。 那是一种心的自由。 楚四无法评判她的这种自由是否太过放荡不羁,可他知道自己羡慕着她的自由。那是他醒来第一眼就在她身上窥到的东西,美好的让他窒息。 「你和他什么关系?」安黛拉突然凑近,眯着眼睛盯着楚四,一双美目中射出八卦气息十足的光来,「不不不,应该问你……你爱他吗?」 楚四微怔,有些不明白安黛拉为什么这样问。 安黛拉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咬了咬下唇,这样的动作她做起来魅惑极了,可偏偏她的眼角全然没有方才故意挑逗楚四时的妩媚,反而透着分外不和谐的纯真:「我挺喜欢你这个人的,我劝你别爱上那个人,那不是个好选择。」 楚四眼角微动,看向安黛拉身后。 安黛拉不耐烦地回眸瞪身后的人:「贾维斯,滚!别到这儿烦老娘!」 贾维斯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台上,笑眯眯道:「夜枭回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他醒了吗?」贾维斯话音刚落,方子晟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便隔着门越来越近。 门吱呀一声开了。 四目相对,方子晟眼底的惊喜并不遮掩。 「四儿!」他大跨几步上去。 贾维斯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多:「安黛拉刚刚问你这小情儿爱你吗?」 方子晟捏着楚四的手一紧,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似乎也在期待楚四的答案。 他的手很热,捏着楚四的手,让他的手也暖洋洋的,就像是从高桥上落下时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暖意,就像是他不顾安危把自己送到医院又带着自己死里逃生时拉着自己的暖意,就像是他说:「躲在那里,不要出来」时的暖意。 很暖,暖的楚四恍惚,几乎就要沉沦。 可是那样的人啊……方子晟那样的人啊…… 「……我喜欢你……」他喃喃低语,害羞般低下了头,像是说不出更热烈的情话的模样。 我喜欢你,是的,我喜欢你。 楚四,喜欢上了方子晟。 可是……我不爱你啊…… 不敢,也不会。 方子晟的眼睛很亮,开心地揉了揉他的头髮,目光中全是笃定。 他就知道,四儿不会对他没有情意,他陪着自己过了这么大个坎,还为了自己杀人,怎么会不爱自己,不过是害羞地说不出那个字罢了。 贾维斯吹了声口哨,跳下了窗户,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安黛拉若有所思地看了楚四一眼,挑了挑眉,也转身走了:「得,把空间留给你们,酸死我了。」 ☆、第 34 章 老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可以天差地别的,这点在楚四和方子晟身上活灵活现的体现出来——当楚四还捂着刚刚开始癒合的伤口迈着碎步在草丛上慢慢踱步时,当初中弹比他要多的方子晟已经一身劲装在枪场打枪了。 那身深蓝色的劲装把他挺拔高大的身形衬托的更为修长,一举一动间如豹子般矫捷优雅,充满迫人的力量感。 这半个月方子晟一直在忙,刚开始的一周他们甚至转移了三次,贾维斯第三次转移的时候还一边开车一边抱怨方子晟就像是一块鲜美的肉,吸引了太多的苍蝇,被方子晟一拳打的鼻血直流,逗的安黛拉咯咯直笑。 楚四只是静静看着他们,这几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没有朋友的亲密,却有朋友的信任,尽管方子晟面上总对贾维斯不假辞色。 而安黛拉...... 自从两天前他无意间撞破安黛拉和方子晟在铺着红底绣金边暗花的床单上翻滚后,那层窗户纸便生生在楚四眼前戳开了。那天,他在愣了两秒后连声道歉着出去了,一个人枯坐在床边,没有开灯,盯着窗沿看,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失落。 他心里不都清清楚楚吗——安黛拉和方子晟的关系 ,那他这会何必做出这样一副无知无觉遭了打击的狼狈样,楚四盯着窗户上玻璃映出的自己的面庞自问。 方子晟很快追了过来,他的衣服都没有穿好,脖子上的口红痕迹显着,甚至两腿间还一柱擎天。 「四儿。」他的语气竟是小心翼翼的,「四儿......」 楚四张了张嘴,想如往常般做出一副大度慷慨的模样,却哑了嗓子。 方子晟似乎急了:「四儿,你身体不允许,我实在憋的厉害,我和安黛拉向来如此,你若是不高兴我和她断了这层关系,日后再不与她欢好便是。」
第56页 他向来雷厉风行,大多数时候也算得上言出必行,能说出这句话在方家的人听来怕是实属难得。 可楚四的心却颤了一下,瑟缩着朝底下坠。 他总觉得有一天,自己便会成为下一个安黛拉。 安黛拉随性不羁,肆意张扬,去了一个方子晟还有十个方子晟,那他呢 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难过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并不爱他,他只是喜欢他而已。 他并不爱他,并不。 楚四催眠般在心底喃喃,露出一个最合适的神色,软软地剜了方子晟一眼:「我没有那般不通情理不明事理。」 继而把头埋在方子晟胸膛前:「......我知道自己不会是你唯一的人,但是只要你好,我便开心。只要我能在你这里有个位置,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戳着方子晟的胸膛,轻轻喟嘆。 方子晟又怜又爱的吻他,像是所有被爱人的甜言蜜语沖昏头脑的青年一般抱着楚四偷偷闷笑。 而只有楚四知道,那一瞬间,看到方子晟眉眼间可以称为感动的情绪时,心上分明有什么开裂的声音。 这两日,他们相处的很好,简直不能再好,他和方子晟像是热恋中的情人般,做什么都腻在一起,即便他行动不便而方子晟已经好了大半。 可有什么东西,在楚四心上蒙的更厚了。 「你可以告诉他的。」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想起,把楚四飘零的思绪拉了回来。 待回过神,才看到远处方子晟挥着手像自己示意又中了十环。 而方才突然说话的人...... 楚四转过身,和安黛拉的目光撞上。 「你说什么」他没有听清,或者,不愿听清。 「你应该正正经经告诉他,你不喜欢他那样,你该明明白白说清楚,你讨厌他与别的女人纠缠,在意他的身体归属问题。」 楚四喉结微滚,沉默良久:「可我......并不在意啊。」 他不在意,是的,他不在意,一定不在意,早就不在意了。 他也……不能在意。 安黛拉沉默了一会:「……你似乎有些口是心非。」 「你不也一样。」楚四瞥了他一眼,神色极淡淡,却让安黛拉在那一瞬间有无所遁形的羞愧感。 「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就要辩解,辩解的话说了一半,便在楚四的目光下销声匿迹。 「我羡慕你的洒脱,可你在他身上却过于洒脱了,显得虚假。」楚四微微笑了下,「你我不同,不用像我这般小心翼翼。」 「你不明白……」安黛拉神色有些迷茫,「他这个人,总有种让人迷失的魔力,即便一次次警告自己要清醒,仍屡屡悬崖勒马。」 「我有时会害怕,自己栽在他身上。」安黛拉苦笑,认真地看着楚四,「你人不错,希望你不要以自己为代价成为我的前车之鑑。」 楚四侧眸看向方子晟,高大的男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举着枪回眸对他笑了一下,又在触及到他身边的女人时微滞,快速地移开,讨好般对楚四挑了挑眉,眼眸中带着讨饶的笑意,像是在担心楚四仍旧吃味般。 他在阳光下的模样,耀眼夺目,以至于他那些动作神情也像是在镁光灯下般闪着光。 那无疑是瞩目的,让人移不开目光,楚四甚至想不到有什么人外表气质能胜过他 可那同样是轻松的,轻松的有些没心没肺。 「不会,我不会。」楚四慢慢地说,一字一字地蹦出来。 他抓起躺椅旁圆桌上的果汁,走向方子晟。 「四儿。」方子晟顿了顿,目光朝安黛拉的方向游离了下,「安黛拉对你说了什么吗?」 「你似乎很是紧张,怎么,你担心她对我说什么是你往日对她说过的情话还是你们两人缠绵的细节」楚四喝了一口果汁。 方子晟面上略有侷促,有些恼的隔空瞪了一眼安黛拉,暗怪这女人不知趣胡言乱语。 下一秒,楚四欺身而上,踮起脚堵住了方子晟微张的唇,酸甜的果汁顺着他的唇渡了过来,方子晟只愣了一下,很快反攻,托住楚四的后脑狠狠吻回去,滑腻的舌缠着楚四的舌尖,扫荡过他的口腔,汲取着每一滴津液,恨不得把他拆吞入腹。 安黛拉远远看着,有些疑惑于楚四捉摸不透的态度,她不明白楚四到底在乎方子晟多少,又是否听进去她的话。既然想不通便不作多想,她甩了甩波浪卷的长髮,踩着红色的高跟鞋快速离开了。 一吻结束,楚四早已气喘吁吁,软了身子靠在方子晟怀里。 「她说了什么」方子晟指尖摩挲着楚四的鬓角,低声诱哄,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让人几乎溺毙的魔力。 「她啊,说你是个很棒的人,要和我公平竞争。」楚四扯着方子晟的领口,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像猫一样撩人。 「你别理踩她,你于我重要的多。」方子晟急急道,很是担心楚四心里不快与自己生分。 楚四抬手摸着方子晟的脸颊,动作亲昵自然,毫无芥蒂:「嗯,你于我,才是最重要的。」 方子晟抱紧楚四,忍不住又吻了下去,心里万分畅快。 可他没想过,一个人完美的表现,在很多时候,意味着不够在意了。 不生气不吃醋是因为不在意,主动吻上去的毫无芥蒂的唇,是因为不在意。
第57页 楚四伏在方子晟肩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方子晟捲起楚四耳鬓边的一缕发,在食指上打了个细小的卷:「四儿......」 他轻轻开口声音几乎像是呓语:「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第 35 章 方子晟最近很忙,忙的脚不沾地夜不归宿,楚四常常隔几天才能见他一面,而每次见面,他都能从方子晟身上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同样的情况,理所应当地出现在贾维斯和安黛拉身上,只是安黛拉身上的血腥味要比两个男人轻上许多,但那被淡淡的香水味掩盖的血腥气还是无孔不入地钻入楚四鼻子里。 按理说,楚四以前没有这么敏感,几人常常是外表整齐光鲜的回来,更何况安黛拉什么时候都不忘让身体处于若有若无的高级香水味道中。可偏偏楚四嗅的到,自从他亲手开过枪杀过人后,血腥味便似乎能在他的嗅觉下放大数倍,无处不在地折磨着他。即便他一次次说服自己开枪杀人是不得以的自卫,可夜深人静尤其是方子晟不在身边时,楚四总会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有很多血淋淋的人,瞪着惨白的眼睛向楚四索命。方子晟每次回来,身上的血腥味总会让楚四忍不住联想到很多不好的场景,可同时,当方子晟躺在床上,火热的身体贴在他身侧时,他会暗暗朝他靠的更近以求安心。 似乎方子晟在他的潜意识中已经成了他的保护神,没有什么能让打败方子晟,没有什么能越过方子晟伤害自己,噩梦都不行。 楚四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个人怔忪了许久,那一夜,他逼着自己在黑暗中坐了一整晚,不停地举起右手做出举枪射击的假动作。 改变是不知不觉中的,会慢慢腐蚀一个人,从内到外,让人崩塌,如同毁于蚁穴的大桥,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改变,他绝不允许这样脆弱的依附着方子晟期盼着方子晟的自己,绝不允许。 于是当方子晟告诉楚四他要离开去义大利一趟的时候,楚四微微垂了下眸,很快又抬了起来。 「你去吧。」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丝说不清楚的若有若无的轻松,「我等你。」 方子晟当然不会放心楚四一个人,他做了很多准备,还屈尊请求安黛拉保护楚四。 请求,那样低的姿态和郑重的态度,对方子晟来说已然算得上这两个字了。 安黛拉没有答应,她说她也要去义大利参与行动,而不是留在原地等待消息。 最后留下来保护楚四的,是一个楚四以前没见过的男子,他是贾维斯的弟弟,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当然他不会是个简单的高中生。 楚四对他的印象,可以用深刻二字形容——这个叫做戴维的混血少年,在书的后半部分频繁提起,就是楚四草草翻书也看到了这个名字多次。 网络技术天才少年,方子晟日后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可以说是好兄弟,而他获得方子晟的信任的最主要的事情,书中用了几乎五分之一的章节来描述,但具体是什么事,楚四根本没印象,要说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件事之后,那个方子晟最爱的中法混血女人,华丽登场。 楚四暗暗埋怨自己上辈子即使是草草翻书,也不该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作者笔下各有千秋的大美女身上,剧情什么的......应该多留意的啊...... 但有一点无疑确定了,楚四初时听到方子晟要去义大利时脑子中冒出来的那点不切实际的逃离念头,此刻更是不可能的了。他可不认为自己有那本事在戴维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义大利之行,看方子晟的态度,如果一切顺遂,回方家的日子便不久了。 楚四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 「一共五块六。」 「谢谢。」楚四付了菜钱,拎过老闆手里的塑胶袋,朝站在一旁盯着地面上的尘土发呆的戴维挥了挥手,「戴维,走了。」 前一刻还发着呆的人就像是侧面长了眼睛一般回了神,几步靠了过来,不远不近地跟着楚四。 卖菜的大婶这几日一直能看着这两人,不得不说,这是一对奇怪的组合,稍年长一些的青年俊秀,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礼貌谦和,而这个总是跟着他的少年看上去分明年纪不大,却一副沉闷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根牵线木偶似的,可偏偏他的长相稜角分明,张扬凌厉,混血统的眼镜格外有神,和那沉闷的性子实在不符。 「小伙子,这是你弟弟吗?」大婶忍不住问看起来温和多了的楚四。 「啊,表弟。」 「是混血吗?长的可真心疼。」 楚四笑着点头:「是的,他家里人有事要忙,托我照顾几天。」 「这孩子性子有些闷啊,这可不好......」 「他是父亲还是母亲是外国人啊」 「读高中了吗?」 「小伙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问话声响了起来,恍惚间,楚四像是回到了前世被七大姑八大姨包围的时候,只是这次他们的眼里没有那些露骨的恶意。 楚四笑着一一答着,极有耐心地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冷不防被人拉了一把,一回眸便瞧见戴维不耐烦的眉眼。 「你们烦不烦!」他朝四周的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句,拉着楚四的袖子便朝外大步流星地走。
第58页 楚四歉意地笑了一下,也趁势脱身了。 「我说了你最好别出门!」戴维的话憋了一路终于说了出来。 楚四正在炒菜,香味一个劲地朝人鼻子里钻。 「但外面的饭我们都吃腻了不是嘛,更何况,也没有什么危险不是吗?」楚四笑着摇头,「而且 我不能一直呆在屋里,会憋死的。」 再说,你不是很喜欢我做的饭菜吗? 这句话楚四没说出来,只是在看到戴维偷偷咽口水的样子时偷笑了一下。 还只是个孩子呢。 「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对吗?」楚四突然问。 戴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楚四的话题跳的如此之快。 楚四却又移开了话题:「他来消息了吗?」 「从上个消息到现在,还没有。」 那就......整整三天了,这可有些不对劲。 楚四乘菜出锅,招手让暗暗把目光频繁投来的戴维端出去。 那段自己想不起来情况的剧情,要开始了吗? 又过了三天,加起来整整六天,戴维这样沉闷的性子都有些焦躁不安了,楚四却仍如往常一般,买菜做饭散步,日子悠闲的和退休老大爷一样。 这般态度,让戴维有些摸不透,他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楚四,眼中带着几丝不解,甚至淡淡的谴责。楚四倒是十分理解他的谴责,这个年轻人对方子晟的崇拜是显而易见的,在他的眼中,被方子晟关心着保护着的楚四,对方子晟几人连着六日没有消息这一事太过淡定,淡定的有些狼心狗肺。 戴维这样欲言又止了数次,终于忍不住质问了楚四的态度。 楚四正在叠衣服,听到他的话停下了动作,眼睛看着前方的墙壁,背对着戴维低声道:「我相信他,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那语气中十足的笃定让戴维对自己的沉不住气感到羞愧。 戴维感到,楚四的那种笃定,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信任,一种超越一切的坚定,这让他觉得惭愧而佩服,不由对楚四刮目相看。 可他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楚四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面无表情,只有眼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是被美人绊住了脚步吗?方子晟…… 楚四叠好了衣服,侧身走向衣柜,一把拉开衣柜的门,柜门上的镜子照出了他的神色。 那丝冷笑像是炸雷一般映入楚四的眼睛。 他怔了怔,眼角微微瞪大,那丝冷笑也随之消散。忐忑沿着心房蔓延向四肢百骸,让楚四打了一个激灵——他刚刚,是在怨恨吗? 为什么会怨恨?哪里来的怨恨? 没有爱哪里来的怨恨??! 他惊慌失措,拼力忍住手指的颤抖,把衣服整整齐齐收了,关了衣柜门,转身问戴维:「晚饭想吃什么?」 戴维还在愧疚,挠了挠头:「我,我,对不起啊方四。」 楚四微愣:「没事。」 「那我想吃昨天的红烧头。」戴维是个心大的少年,一听楚四说了没事就眉开眼笑,向来不怎么做出这样灿烂神色的面庞一瞬间像是会发光般熠熠生辉。 「……那,那是红烧狮子头。」楚四结巴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 多年前的时候,十岁的方子晟,抬着下巴故作倨傲:「这狮子头倒不错。」 楚四心里暗笑,面上却正经道:「那以后天天做给主子吃?」 那时候的方子晟,便是在瞬间绽放了紧绷的小脸,虽然很快便强作镇定,但那昙花一现的灿烂笑容却给楚四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可是,一切都已经变了,不是吗? 很早的时候,就变了。 刚吃完晚饭没多久,戴维便收到了方子晟的讯息。 「方四!」少年眉眼中透出轻松和兴奋,「方大哥和哥哥他们明日便能回来!」 楚四筷子一顿:「好。」 且不说戴维像个十岁的孩子一般兴奋地喃喃自语,布置了许多,楚四只是去看了眼前两天就一直在观望的一家待卖的店铺。 这是一家八十几平米的小店,以前是做饭馆生意的,因为生意一般所以整个店面连着几张桌椅一同卖。 再看到楚四,老闆无疑有些着急:「楚先生是吧?上次您说的……您看看」 他试探地看着楚四。 「您再宽限几天吧,只要您把房子再留一周的时间,我一定出双倍的价格买下来。」 老闆面上露出犹豫,眼底的喜色却遮的不是很严实。 楚四出了店铺,抬头看着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澄澈,风和日丽。 ☆、第 36 章 方子晟如期回来了。 义大利的阳光似乎很热情,他黑了不少,以往淡麦色的肌肤晒成了健康的正宗小麦色,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味道。 但与楚四的猜测不同的是的,方子晟的脸上,并没有艷遇后该有的春心萌动和意犹未尽,反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那种阴霾不同于他往日发怒前兆的阴婺,那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如蛛丝一般轻轻缠绕,轻飘飘的却又带着迫人的力度,甩不开抹不掉的阴霾。 楚四暗暗心惊,不知道方子晟去了一趟义大利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而显然贾维斯和安黛拉根本没有察觉到方子晟的不对劲,反而是戴维,与楚四对视一眼后,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的哥哥,企图从贾维斯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结果可想而知,贾维斯莫名其妙:「戴尔,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第59页 楚四惊讶于戴维的观察入微,自己能察觉到方子晟的不对劲完全是凭着多年的相处相知,可戴维不一样,他的敏锐是常人所不及的。 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楚四刚刚泡好了茶,便被方子晟从背后一把搂住,将头埋入了他的肩膀。 楚四放下茶杯,轻轻推了推方子晟的头:「怎么了」方子晟深嗅着楚四身上的气息,摇了摇头,他的头髮长了,显得毛茸茸的。 楚四鬼使神差,摊开手掌摸了摸像是安抚小孩子一般柔声细语:「乖啦。」 方子晟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眼带笑意:「你哄孩子呢吗?」 「你方才的动作,可不就是孩子」楚四推他,埋怨道,「我还在泡茶呢,你刚刚动作突然,害的这杯茶都洒了一半。」 「孩子就孩子吧,那么四儿。」方子晟低了声音,喃喃着吻上楚四的唇,「孩子可是要讨糖吃的,你会给我什么甜头呢嗯我的四儿。」 他逐渐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挑逗着楚四的舌紧紧追逐,楚四的唿吸逐渐加重,在方子晟四处游走点火的手掌下软了身子。 室内很快一片旎俪。 他的心情好一些了吧,楚四绷着脚尖,在慾海中沉浮,昏昏沉沉地想着。 只要他心情好起来,有的话,才好说出口啊。 ........................................... 「奶茶店」方子晟一脸魇足,手指卷着楚四的头髮绕圈。 今日的四儿难得的热情似火,与他翻云覆雨数个来回,很是尽兴。他的四儿必是想他了。 「嗯。」楚四乖顺地靠着方子晟,有气无力地说着,酸痛的手臂软软地搭在方子晟的腹肌上,报復性地掐了下方子晟的腰,力道小的方子晟几乎察觉不到。 方子晟看着他撒娇一般的动作,胸膛闷笑,眼角眉梢都浮起几丝愉悦:「你想开什么店我都依你,只是若单是奶茶店太低级,不如办一家高级茶点馆。」 「都行啦,可总得先买下来。」楚四自然顺从。 方子晟摸着他光滑的嵴背:「这你不用操心,可问题在于,我们马上要回去了,这店给谁打理」 「找人代理,不过我还想时不时来看一下。」楚四模稜两可地说着,不动声色地打量方子晟的神色,很快加了一句,「你到时候陪着我一起再来这里看一圈嘛,毕竟是对我来说很特殊的地方。」 楚四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落寞清浅,却偏偏深深映在了方子晟眼里。 方子晟的心软的一塌煳涂。他知道四儿说的是什么,这里,是他出了方家后第一个住的最久的地儿,是他与外界唯一的一次深刻交集。 「好。」方子晟移手揉了揉楚四的髮丝,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方家,一切与原来并无多大变化,可实质上,早已经天翻地覆,不少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不见,楚四一路上看到的陌生面孔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测。 好一场大清洗。 以前的方子晟并没有把方家放在心中重要的位置,这所在常人看来遥不可及的奢华大家族,于他而言不过是势必要争到手的权利象徵,而在他得到这一项权利后,还有更多的权利等着方子晟去征服,而这时候,方家便不过成了他小小的跳板。 可这次的事情证明,你看不进眼底的东西,也得掌控的如同自己的唿吸般彻彻底底,一清二楚,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起来咬你一口。 所以方子晟重回方家后的这一场大清洗,搅的方家惊涛骇浪,而风暴过后,一个全新的方家,被方子晟轻轻松松彻底捏在掌心的方家,便成了方子晟开始看重的私人所有物。 说来颇有讽刺性,明明是自幼长大的「家」,却偏偏一通大换血与原样大相迳庭后,才让方子晟有了那么些归属感。 这不知是谁的悲哀。 楚四并不过问这些事情,方子晟说多少,他听多少,充当着一个没有一丝好奇心的合格的听众,虽然他心里好奇极了——方子晟怎么收拾处理他那些兄弟叔伯的,甚至侄子的。 但想必不会平和——方子晟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宽宏的人。 不过这些事情倒还没怎么困扰楚四,真正让他苦思冥想的,是方子晟愈发奇怪的行为。 从义大利回来后,他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常常走神,对方家杂事的处理也总带着本不该那么多的怒火和戾气。他似乎在忙些什么,而他忙碌的事情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楚四只能从他隐隐透着疲惫的眼中察觉出那件事的不简单。 方子晟连欢爱的次数都变少了!夺走他时间和注意力的事情,无疑让只知道有什么重要的剧情发生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的楚四心痒难耐。 更让他不解的是,方子晟偶尔走神时眼角略过的迷茫和痛楚。 楚四几乎要怀疑自己眼花了。 无论方子晟遇着了什么事,又被什么所困扰,这些除了让楚四好奇一些,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方子晟兑现了他的承诺,盘下了那家店,竟管店铺所在的城市与方家所在的城市隔了几百公里,但店铺里所有的事宜都是楚四远程亲自处理,甚至方子晟也很感兴趣地掺和了不少,按着他的说法,把这家原本「低级的俗不可耐」的小餐馆改成了高雅的别具一格有钱人追捧的格调小店。 楚四心里暗暗撇嘴,不还是一饮品店么,外叫一些小事,和普通的奶茶店有什么大的区别,有钱人端的会玩。
第60页 但楚四还是很高兴,几乎可以说梦里都要笑醒了,方子晟不仅兑现了承诺,还答应他可以隔段时间就去c城视察一下自己的店铺,就是平时要是觉着无聊了,也可以带上足够的人手出门转悠——这简直是楚四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这算是同生共死一次后的福利吗?砸的楚四都有些晕乎了。 好在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很快把自己从这种不真实的飘忽感中拎了出来,好好冷静了一段时间,这才继续维持着一个听话懂事体贴的好情人的角色——恃宠而骄可会是致命的错误,而被蜜糖甜煳了脑子更会是一场灾难。 事实证明,楚四的角色维持的很成功,方子晟把那不多的温情和信任毫不吝啬地挥洒给他,甚至在某个气氛很是合适的夜晚吐露了那折磨了他数个月的烦恼。 而这个烦恼是楚四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剧情,而且是关于方子晟这半辈子的禁忌——他的母亲。 楚四印象中,方子晟的母亲身份,无疑是他最忌讳,最憎恨别人提起的。在方子晟还年少时,曾经拿着方子晟母亲□□的身份嘲讽他的人均不得善终,在方子晟终于成长露出锋利的爪牙后,被毫不客气地撕碎,得到迟了几年的血淋淋的教训。 可如今方子晟居然告诉楚四,他的母亲并不是普通的□□,而是被家族纷争波及流落在外的贵女,一只被拔了毛的凤凰。 「我恨他们。」方子晟埋头在楚四肩膀中,喃喃低语。 恨?有多少年他没说过这个字眼了? 看不惯的人,他早已有能力平静地捏死,哪里轮得到他付出恨意。 可他如今又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恨意,恨不得撕碎他母亲的兄弟姐妹,他的舅舅姨母们。 楚四从方子晟语焉不详的话中只窥到了,这又是一场他了解无能的豪门恩怨,或许是比方子晟年幼遭遇的情况更为复杂的恩怨,至使方子晟口中当年贵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女爵,他的母亲,沦落到那样一个地步,以□□的身份被方子晟的父亲代入方家。 而这一切,方子晟的父亲都不知道,却偏偏被方子晟一趟义大利之行无意窥到。 西班牙作为君主立宪制国家,还保留着爵位这种曾经贵族的象徵,竟管已经没有17世纪那般权利鼎盛,但无疑仍旧握着不小的话语权。而权势最为瞩目的塞尔维斯大公明媒正娶的夫人所生的女儿,继承了来自母亲的爵位的塞尔维亚大小姐,在不久后也将继承父亲大公爵位的贵族女子——这本该是方子晟母亲应有的地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的母亲遭受厄运? 方子晟没有说,楚四也没有问,但从那一个「恨」字就可以料到,想必人为因素居多。 楚四抱紧了他,无声地安慰着。 而同时,他的思绪忍不住飘到了奇怪的角度——怪不得方子晟容貌那般出色,原来那稜角分明的面庞还带着外国的血统。 ☆、第 37 章 方子晟一直是个极为刚强坚韧的人,所以那一晚,那瞬间的脆弱,也只会是一瞬间。 楚四明白,他阴郁了这么久,既然能说出那句话,想必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动身去西班牙处理这件事。 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想要插手西班牙大公的家事并不容易,楚四揣测着,在下手之前,方子晟一定会周旋着增加自身的筹码,直到有足够的把握再动手,而他这几天已经开始忙碌了。 这意味着,用不了多久,方子晟便会离开方家,说不定要离开很久——楚四简直想要高歌一曲。 「叮!」的一声响,烤炉的指示灯亮了。 楚四回了神,戴上手套从烤炉里取出了小兔子烤饼干——是的,小兔子烤饼干。 这是楚四从来没有料到过的——他和方子晟的女儿有朝一日能相处的这般好。 方茯苓四岁半了,生的白嫩可爱,眼睛像她的父亲,鼻子和嘴巴像她的母亲,可性格,却偏偏像极了楚四,是个沉默内敛地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她以前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楚四清楚地记得,前几年为数不多的几面中,茯苓绕着楚吟雪的膝头打转吵着还要再吃一颗糖,脸上狡黠的笑意能融化整个冬天,可那样的活泼,在经歷了一系列变动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先是楚吟雪的离世,又在一夕间与父亲分离数月,而当方子晟终于回来后,自小疼爱她并在父亲离开的几个月里照顾自己的舅舅又暴毙,这桩桩件件,都不是一个幼童能承受的。 更何况,事实上,她母亲的死和父亲脱不了干系,而她父亲的数月逃亡离不开她舅舅的手笔,他舅舅的暴毙乃至楚家的崩塌更是方子晟一手所为。 其间种种,楚四希望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幸好现在的她不知道这些也不懂这些,只是个有些沉默,害怕被抛下,害怕孤独,害怕不被喜欢的孩子。 楚四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方子晟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楚四因为茯苓的性格问题和方子晟谈过,但他没料到,因为楚家的事,导致方子晟对茯苓心底有了些隔阂——毕竟她身上留着楚家一半的血液。方子晟爱屋及乌向来严重,喜欢楚吟雪的时候,自然爱极了她给自己生的女儿,要星星就不会给月亮,可当楚家彻彻底底得罪了他,让他里子面子都丢尽后,对楚家的厌恶便波及到了自己女儿身上。竟管这是他第一个女儿,竟管他曾经很宠爱这个女儿,可无法否认的是,他在以后还会有不少孩子,势必会比这个已经沉默寡言露着怯意的孩子讨人喜欢。
第61页 楚四登时就火了,不顾后果地噼头盖脸把方子晟一通骂,导致的结果是方子晟一周没来他这里。 楚四并不难过,在重新踏入方家门的那一刻,在方子晟挂起比曾经还要完美无瑕地笑容,释放出让几乎所有人都崇拜恋慕的魅力时,他就知道,逃亡的日子中,那个和普通人没差多少,会和自己斗嘴调笑,会苦着脸向自己认错的方子晟已经没有了。 他从来都清楚,这个男人的心其实硬的像石头。 老天保佑他哪天千万别真的得罪了方子晟,他不觉得方子晟现在对自己的这些情意能够抵消得罪他的后果。 楚四无意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他常常去找方茯苓玩耍,给她念故事书,教她简单的算术,给她做甜甜的果冻,香喷喷的动物饼干,甚至在某段时间承包了她的一日三餐。 就算方子晟在和楚四吵过架的一周后,别别扭扭地变相承认了自己的错处,想试着和茯苓像以前一样相处,茯苓也已经习惯了楚四的陪伴,黏极了他,加上后来方子晟忙于各种事情,又因为他母亲的事神色阴郁,都导致茯苓对他没那么亲近了。 楚四嘆了口气,他能怎么办,这不是他能管的了。 更何况……他的眼神锐利了一瞬,方子晟马上又要有孩子了。 算算那女人怀孕的日子,正是方子晟和他吵架那次。 但那又怎样,方子晟母亲的事还不是来找自己倾诉了,这样的状态再好不过。 楚四端着托盘,重重地朝桌子上一拍,深吸了口气,他还是去外面叫茯苓进屋吃饼干吧。 「哟,火气咋这么大?」贾维斯从窗户翻了进来,挑眉看着楚四。 他身后的戴维有样学样翻了进来,只有安黛拉皱眉看了看自己高到大腿根的裙摆,规规矩矩地走了正门。 最近几日这几人来的很是频繁,楚四估摸着应该是住在方家了,只不过和自己住的地方不在一块。 来就来吧,偏偏还都是掐着饭点来!如此几番后,楚四做饭时便自觉的多算了几个人头,省的到时候还得丢下自己的饭碗巴巴儿去给这几任做饭吃。 「小饼干!我要吃!」戴维一眼就看到桌上散发着浓郁奶香的小饼干,甩开了胳膊就要去拿 。 楚四哭笑不得,「那是给茯苓的,就只有这一盘。」 戴维看着瘦,胃口可不小,一把能抓去半个盘子的饼干,而且楚四有理由怀疑这几人每每来蹭饭都是戴维教唆的人。 贾维斯拍了戴维一巴掌:「和孩子抢,要点脸。」 戴维平时不怎么听贾维斯的话,比起贾维斯,他更顺从方子晟,当然了,在吃饭的时候也挺顺从楚四的。 「......那我不吃了。」戴维很可惜地嘆了口气。 楚四承诺下次做给他后,他的脸色才又明朗起来,开心了不少。 果然是个幼稚鬼,是不是天才都会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楚四不无好奇地想。 「四叔!」茯苓蹦跳着跑进来,抱着楚四的大腿撒娇。 这称唿颇有歧义,楚四纠正过数次后未果,便任她叫了。 「有小兔子饼干!」茯苓很高兴,攀着楚四的腿朝上爬,楚四抱起她,顺手餵了她一块饼干。 「茯苓在外面玩什么了?」楚四给她捲起袖子,又拿湿巾细细擦了他的手,「额头上怎么这么多汗?」 「茯苓和堂姐玩捉迷藏了。」 楚四点点头,方家兄弟……还剩四个,除了比方子晟还要年幼的两个弟弟外,只有四哥方子喻,算得上方子晟关系不错的手足。 方茯苓眼睛一转,便看到睁大眼睛瞪着盘子里的饼干的戴维,他满眼的渴望,喉结一滚一滚。 茯苓眨了眨眼,从楚四腿上跳下来,端起盘子迈着小短腿走到戴维面前:「哥哥吃。」 戴维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抓了两块就塞进嘴里,嚼了一半才后知后觉,偷偷瞄了眼楚四。 楚四只觉好笑,暗暗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茯苓的饼干攻势俘虏了戴维,让他难得地对茯苓笑了好几下。 安黛拉一直没说话,直到戴维带着茯苓消灭了饼干出去玩后,她才犹豫地看着楚四。 贾维斯挑挑眉,自觉地跳出窗。 「怎么了?」楚四直接问,安黛拉不是个藏掖的人,如此犹豫怕是有什么心事。 「他,他又要有孩子了?」安黛拉声音有些苦涩。 楚四意料之中,抬眼轻声道:「你不是说,你更喜欢他的身体吗?」 「……终究……」她低了头,「意难平啊,你就不难过吗?」 楚四张了张嘴,摇头。 「你在撒谎。」安黛拉眼睛一闪,没有错过楚四眼底的黯然。 「我没有。」他否认的极快,快的像是怕安黛拉打断。 安黛拉沉默了一会,嘆了一声:「你何苦骗自己?」 「我并不难过。」楚四开口强调,「我没有骗自己。」 安黛拉静静地看着他:「就当你没有吧。」 楚四倔强地与她对视,似乎安黛拉不改口他就不移开目光般。 「今天我来做饭,去了一趟义大利倒是学会了正宗的义大利面。」安黛拉笑笑,主动移开了目光,拨开了话题。 她装作没有看到楚四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转身进了厨房:「我从没有发现自己还有做菜天赋,不是我吹嘘,我做的肉酱挺好吃……」
第62页 人啊,有时骗自己,骗着骗着,便分不清真假了。 晚饭是安黛拉做的义大利面,楚四还给几人一人做了一碗鸡蛋羹。 戴维一吃完饭就抱着自己永不离手的电脑忙活,贾维斯抱着茯苓举高高,安黛拉和楚四在厨房洗碗。 「你为什么不让佣人洗?我瞧着你卫生也自己扫,衣服也自己洗的?」安黛拉撇嘴,「方子晟这么小气?佣人都不请?」 「我自己要做的。」楚四笑笑,「我不是废人。」 竟管他本质上就是一只被圈养的鸟雀,但他总得做些什么,让这种本质看起来模煳些——这样他的心理压力便会少很多。 自欺欺人有时候挺好的。 安黛拉似有所悟,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楚四:「对了,我们后天走,夜枭给你说过吗?」 「嗯,说过。」楚四擦干了手上的水,把盘子一个个收进柜子,「但他没说走多久,你预计多久?」 「这个说不清,谁也说不清。」安黛拉严肃了些,「其实,蛮危险的,他估计不想让你担心。」 「我知道。」楚四淡淡道,「他准备了这么久,我还没发现哪件事能让他如此慎重,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 安黛拉微怔:「你不担心他?」 「不担心,我相信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你好像从来都对他信心十足。」安黛拉有些诧异,「一点都不怕他出事?」 「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过吗?」楚四挑眉。 「噗!」安黛拉笑出了声。 ☆、第 38 章 几人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茯苓玩累了,早已经睡熟在卧房里。 安黛拉最后一个出门,她一条腿迈出门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向楚四。 「你……要是有心,和他好好聊聊吧。」她说完这话,逃也似的走了。 她自认并不是个大度的人,对方子晟这个人,她无疑是喜欢的,可她偏偏再三做出了这般撮合他和旁人的举动。 这算得上撮合吧?竟管他们相处和谐,甚至可以说温情脉脉,但却从未心意相通。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也许是因为,方子晟看着方四的时候,眼里有光。 而那光在他看自己的时候,她看不到。 她在某种程度上,不像方四那般自欺欺人。 楚四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良久,苦笑出声。 方子晟很晚才回来,楚四等的上下眼皮直打架,最后竟是被方子晟捏着鼻子憋醒的。 「早说了,不许在沙发上睡,会感冒的。」他摸了摸楚四的脸颊,有些冰凉,「我早上就让你别等我。」 楚四笑笑,没说话,从沙发上爬起来倒了杯蜂蜜水给方子晟。 方子晟「咕咚」几声喝了,舔了舔嘴唇,意有所指地看着楚四:「甜极了。」 灯光下,他的眸子亮若繁星。 楚四斜了他一眼:「茯苓在呢,你别想乱来。」 方子晟不置可否,转身去卧房:「我去看看她,然后我们洗澡。」 竟管言而未尽,但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楚四嘆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 茯苓睡的很熟,方子晟摸摸她的小脸,眼底泛上些父亲才会有的温情。 这个孩子,终究是他第一个女儿,怎么会不爱呢。 楚四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心酸:「你应该多陪陪她。」 「她已经不喜欢我这个爸爸了,你说的对,我不是个及格的父亲。」 这是楚四那时愤怒地骂他的话。 他宠爱茯苓的时候没有节制,毫无原则,溺爱过头,不宠爱她的时候又严肃刻板,冷漠逼人。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确实都不及格。 「可你可以学会做。」楚四握住茯苓的手,声音柔和,「你毕竟是她的父亲,她爱你。」 因为爱,所以害怕被冷落,害怕到不敢接近。 他突然有些怔忪,总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四儿,谢谢。」方子晟侧眸,认真道。 他从来没有对楚四说过这个词,所以楚四愣了许久才回神,而他一回过神来眼前便是方子晟放大的下颌,长出来的浅浅的鬍鬚,清冽的味道,淡淡的菸草味。 一吻落在他的额头,轻轻的。 方子晟拥着他,把他抱在怀里,楚四身形瘦,被他这么一圈一抱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了他怀里。 他抱着他走出侧卧房,进了主卧的浴室。 楚四还在因为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而出神,他的脸颊微微红着,不由自主地把头埋得更深。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轻轻的额吻——不是唇舌搅动的,激烈的充满□□的吻,也不是绵长的几乎让他无法唿吸的缠眷无比的吻——不过是一个轻轻的额吻。 这个吻,让他害羞了。 ………………………………………… 阳光透过拉开一半的窗帘照进屋子里,暖洋洋地洒在床上,斑驳的光晕在楚四紧闭的眼脸淘气地跳跃,他嘴角动了动,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眼中还残留着一晌贪欢后的疲倦。 浴室恰好开了,方子晟围着浴巾,黑髮还滴着水:「醒了?怎么没多睡会?」 他很快意识到阳光的问题,面色微微懊恼:「我半夜拉开窗户透透气,忘了把窗帘拉回来。」
第63页 楚四摇摇头:「阳光这么好,估计不早了,该醒了。」 「我今天会早点回来,你帮我整理些衣服,我明日拿。」 楚四点头。 「我得先去公司了。」方子晟拿毛巾一边擦着头髮一边朝衣柜走,「今天中午我就会回来,你别做饭,我做给你们吃。」 楚四一愣,怀疑地看着他。 「我试试。」方子晟拿了衣服过来,搁在床头,伸出胳膊一揽,便把楚四勾入怀里,在他唇上吮吸着吻了一会,「我或许要走很久,想给你们做一顿饭吃,对了……」 他苦了苦脸,调侃地笑:「四儿,你该去刷牙了。」 楚四脸颊抽搐了一下,锤了一下方子晟胸口,羞恼地裹上睡衣下床了。 早上醒来口腔的味道当然不会让人愉悦,怪你自己要发情!! 方子晟走后,楚四给自己和茯苓做了简单的早餐,又叫司机送她去了学校,收拾了下屋子,这才整理方子晟要带的衣服。 他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楚四用不着管,而且那些衣服也不能压着,自有人随时准备,他就装了几套柔软舒适的内衣,睡衣,几条袜子,又装了他用惯了的剃鬚刀。 刚刚收拾的差不多,方子晟果然就回来了,兴致勃勃地钻进厨房,当真要做饭。 楚四哪里放心,他就没见过方子晟碰厨房,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准备随时善后,出乎他的意料,方子晟锅碗瓢盆使起来还有模有样,就是炒菜家料的时候止不住地朝后蹦。 楚四制止了他的一惊一乍,握着铲子教他:「这样就不会溅到油了。」 加料的时候方子晟总是手抖,楚四不得不屡屡救场,把那味道即将诡异地难以下咽的菜从悬崖边拉回来。 菜炒好后,茯苓恰好放学回家。 对于方子晟亲手做的这一顿饭(其实也算不上亲手),虽然有楚四的拯救 但不得不承认味道……一言难尽。 尽管如此,茯苓和楚四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一向口味挑剔的方子晟对自己做的饭菜也没有挑剔,不过楚四觉得他是不好意思。 方子晟一个下午都陪着楚四和茯苓,茯苓学校请了假,方子晟带她疯玩了一下午,楚四就在一边的躺椅上卧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晚饭的时候,方子晟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插足厨房,楚四特意做了几样他喜欢吃的菜,做到一半,便收到小柳动了胎气的消息。 小柳就是那个怀了方子晟孩子的女人,柳芷。 她比方子晟还要大上三岁,本来是方子晟常去的一家高级会所的员工,生的妖娆妩媚,可偏偏在那种女人的成熟风韵中又夹杂着令人惊异的神秘和天真,很是惹眼。那会所鱼龙混杂,人模狗样的多了去,她又一次被一个喝高了的老总调戏,情形要带她去开房,被方子晟撞见了。 方子晟最讨厌这种蛮力强迫女人的狗东西,他虽然以前也频繁周旋于女人中间,採花不断,但从不做强迫之事。 方子晟的出手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来不害怕得罪什么人,一般都是旁人害怕得罪他。 可柳芷一个女子,过了这一遭,很难保证不被那老总伺机报復,方子晟便把她暂时待会方家安置一段时间。只是阴差阳错,那日他和楚四吵架,心情郁闷,又喝了些酒,刚好撞见柳芷,不知怎的就天雷勾动了地火。 在以前,这般事情的发生并不会让他侷促,可这一次事后,他就是没法自如面对楚四,总觉得莫名低了一个头。 可楚四却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质问也没有指责,就像这件事情根本没发生,这让方子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不自在。 可他又说不清为什么不自在。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让他没法用钱来解决——柳芷还是第一次,而且因为这一夜怀孕了。她心甘情愿没名没分跟着方子晟,这多少让方子晟心里愧疚,便遂了她意。 只是这件事,方子晟和楚四从来没细细商讨过,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纱布,被风小心翼翼地揭过了。 可此时此刻,这事又被硬生生拎到了明面上。 楚四炒菜的动作一顿。 方子晟有些犹豫地站起来,又坐下去。 茯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咬着果汁的吸管,默默低下了头。 「……你去看看。」楚四重新炒起菜,「孩子千万别出事才好。」 方子晟欲言又止:「四儿,我……」 「去吧。」楚四转过头来,对他柔柔地笑,声音软软的,「别让她等久了,动了胎气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你是父亲,理应在场。」 方子晟低低应了一声,上前抱了抱他,又亲了亲茯苓:「我待会回来。」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楚四还是把菜都炒了出来,他和茯苓吃的不多,索性打了电话叫了戴维过来吃。 晚饭过后,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楚四把剩菜搁进冰箱,想了想又拿出来倒进了垃圾桶。 他这次没有等方子晟,迳自回屋睡了,半夜朦朦胧胧听到卧房开了,有人带着寒气进来,像是担心吵醒他般没有开灯,在夜色中摩挲着坐到床边。 他似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轻轻嘆了一声。 「……你要是女人,该多好。」 楚四闭着眼,夜色中,一滴眼泪从侧卧的眼角滑落,在松软的枕头中消失不见。
第64页 他想,这就是一个不清醒的梦,明天一醒来,便会忘记这个梦。 ☆、第 39 章 清早醒来的时候,方子晟枕在楚四身侧,眉目微皱,紧闭的眼脸下有淡淡的青圈。 楚四也是一宿半梦半醒,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过没有,头疼的厉害,一动便不由抽了一口气。 方子晟听见声响便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眸子沉沉地落在楚四脸颊上:「醒了?」 他声音沙哑着。 楚四点点头,除了头有些疼外,又恢復了往常的样子:「你今天要走,快起床吧,我去给你做早餐。」 他神色极淡,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却被方子晟从身后勐地抱住。 「四儿,你会离开我吗?」 楚四浑身一僵,慢慢放松下来,说不清滋味,不明白方子晟对自己,究竟是真的不舍还是占有欲作祟。 「不会。」他轻轻说。 他已经让机会从手中逝去,恐怕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了。 而且……两人的羁绊,已经深到没法轻易分开了。 这就像是命中注定…… 可他的回答并没有让方子晟像以前那般放下心来,他扳过楚四的身体,细细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我感到不安。」 他从未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 「四儿,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感到不安?」 「你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安黛拉的话不期意间又撞入楚四的脑海。 谈一谈吗?他真的可以和方子晟谈一谈吗?——那些他自己都不愿意去面对的问题? 楚四张了张嘴,在方子晟期待的目光下又慢慢闭上了。 他不明白,方子晟在期待什么,他想让自己说什么?是愿意纵容他的话还是无怨无悔的话?似乎只有这样的想法才能解释他透着期待的眼神。 可楚四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以前分明可以面色温和,甚至轻轻笑着带着淡淡的醋意说那些话,说他不在乎,只在乎能和方子晟长长久久,说他不在乎别的女人会给他生孩子,只要他过的好自己就无怨无悔。 这些话,他以前就算不是信手拈来也说得出几句,可这一刻,他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子晟眼里的期待渐渐暗了下去。 他再次开口,声音竟有些苦涩:「你怪我吗?我既不愿你怪我,却更不愿你不怪我。四儿,我至今才突然觉得,你对我,不是我以为的那般。」 那句不生气不质问甚至没有半点波澜起伏的「你去看她吧」,不该是他正常的反应。 不该是……一个喜欢着爱着他的人的正常反应。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以为四儿心繫于他,可如今这信誓旦旦,却变成了惶恐。 那种说不明原因的惶恐,让他深思难安,整夜未眠。 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的四儿是个女人,如果他可以与四儿结婚生子,是不是很多问题,就有了思考的方向和措施? 楚四轻柔却坚定地扳开他的手:「起床吧,洗漱,吃早饭。」 他最近这些日子,第一次拒绝面对方子晟,拒绝说那些虚假的让他自己暗暗噁心的话,甚至拒绝摆出温和的善解人意的笑意敷衍方子晟——这是不对的,他不该如此,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 方子晟走了。 一直到他走之前,楚四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楚四面上平静,心里却泛起了不小的波澜,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挑战方子晟的底线。 方子晟这个人,生平最恨背叛和利用。 而他的不回应不作为,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联繫到这两样上去。 这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行为,楚四沉默却坚定地做了,他像是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逼到了审判席上——此后种种,全看方子晟如何裁夺。 这与他曾经无数次想过的好好活下去,哪怕伪装着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的初衷完全违背了。 他曾经以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以为,能和方子晟如今这般相处,生活舒适比起前世甚至算得上奢侈,又有着一定的自由——他以为这样的生活,足够支撑他迈过心中的坎,让他把那些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压在心底。 可他终究没压住,他终究——不满足了吗? 当生活保障了,苦日子过去了,就开始不知足,奢望更多了吗? 楚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很陌生。 他上一世为了儿女情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生活的压力让他知道,这些东西根本比不上好好地活下去,现在他没有了生活的压力,为什么就要把这些情长情短看的愈来愈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呢? 安黛拉说他在骗自己。 是啊,他一直在骗自己。 他越来越离不开方子晟,视线越来越不由自主追随着他,一次次假装不在乎假装妥协却在心头把自己扎的千疮百孔。 这份虚伪,到头来最先伤的,是他自己。 矫情,楚四骂着镜子里的人。 你贱不贱,楚四? 你贱不贱? 「四叔!四叔!!「茯苓跑着撞进来,扑到楚四怀里,把陷入魔怔的楚四撞醒。 她脸庞红扑扑的,眼角也红着:「那个哥哥揪我小辫子,疼!」
第65页 楚四愣了一下,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思维抬起手,摸了摸茯苓的头安抚她:「带四叔看看。」 他牵着茯苓的手出了门,脚步朝左一转就是方子晟买给他的那家奶茶店。 是的,他从方家出来到了这里。方子晟已经走了两个月,一周前恰好赶上茯苓放暑假,楚四便带着茯苓来这里过暑假,奶茶店的隔壁屋子也被买下来,楚四和茯苓便住在隔壁。 他在方家的自由不减反增,楚四不知道方子晟是什么意思,明明这两个月两人就没正面联繫过,都是他要和茯苓说话时两人才机械地说上几句茯苓的事。可他偏偏又买下了店铺隔壁的主房,就在楚四试探着说了一句可否去店铺看看的时候。 是变相地……讨好吗?还是准备索性放他离开,就用这两座对方子晟来说不足一提的房子来对两人多年的纠葛做个了断? 这些念头楚四刚从脑海里冒出来就压了下去,然后便屡屡陷入自我纠结和厌弃,到后来他都不敢去细想也极力避免去面对。 「呜呜,四叔,就是他揪我的辫子。」 楚四又走了神,听到茯苓哭声,怔了怔后连忙回神,抬眼看去。 ☆、第 40 章 店铺门口站着个粉琢玉砌的男孩,看起来有六七岁,穿着格子背带裤,露出白皙的小腿肚子,背带裤里扎着薄薄的米色衬衫,头髮半长,不像别的男孩儿般留着寸头,反而细细软软的留到了脸颊处,黑色的髮丝衬得一张小脸更加的白皙透红,漂亮地像个洋娃娃。 男孩踩着一双英伦风的小皮鞋,加上模样好,又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一瞧就觉着和别的毛小子不一样,惹人疼的紧。 可茯苓说这孩子抓了她的头髮。 楚四本还奇怪,心想是不是孩子间闹着玩,男孩使劲大了造成了误会,哪想茯苓话音才落,面前乖乖巧巧的男孩儿便眯了眯眼,快速地笑了下,不紧不慢地对着茯苓哼道:「黄毛丫头的头髮,有什么好揪的!」 茯苓气的撇嘴,眼泪在眼眶打转。 楚四挑了挑眉。 他信了,他举双手表示相信,绝对是是这个孩子故意揪了茯苓的头髮,当他没看到那男孩眼中一熘而过的恶趣味吗? 还黄毛丫头?茯苓这头头髮顺滑黑直,五岁半的小丫头头髮就长到了腰际,此时扎了个公主辫垂着,走起路来一晃一晃,打眼又漂亮。 打扮的乖乖巧巧的男孩子,却原来是个皮猴。 「阿宇,怎么还不进来?门头太阳多大,快进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清脆好听,蕴着一股子活力,同时又温柔地紧,唤着男孩的语气里尽是母亲特有的柔情。 一个穿着淡紫色纱裙的女子从楚四的店里走出来,肩膀处挎着浅色的包,和脚下的平底凉鞋一个颜色,女子身高挺高,一米七左右,双腿笔直修长,大腿在淡紫色的裙摆里若隐若现,露出的两段小腿莹白如玉。 女子走出来时背对着楚四,边走边说着那句话,走到男孩面前停住脚了,发现情况似乎不对,侧看了眼楚四和茯苓,面上温和的笑意还未消散。 「阿宇?」女子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眼眶发红的茯苓和安静站着的楚四,「你是不是欺负小妹妹了?」 楚四这回看清了她的长相。 是个混血女子,有着一双极其漂亮清透的蓝色眼珠,五官精緻宛若雕刻,笔直的鼻樑自然的挺翘着,饱满性感的唇泛着健康的淡红色,女子画着浅淡的妆,几乎和不化妆没什么区别,看起来比女学生还要干净清澈,根本不像是一个六七岁男孩的妈妈。 楚四再看了小男孩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混血血统,但不明显。没有他的母亲多,他长着国人一样的黑髮黑眼,只是轮廓更为深邃,小小年纪就稜角分明。 被唤作阿宇的男孩拉住女子的手,蹭了蹭女子的手心撅起了嘴:「我没欺负她。」 楚四嘆了一下,小孩子闹矛盾什么的,他还真没处理过。 「我们家孩子说您儿子揪了她的头髮。」楚四微微欠身,「您看……」 他有些担心,要是这男孩死活不承认可如何是好。 没料到,女人微微愣了下便不好意思地向楚四道歉:「真是抱歉,这孩子自小就喜欢……喜欢碰漂亮小姑娘的头髮,我说了几次都不听,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他没有恶意,是喜欢和小姑娘玩的意思……」 女子说到这里,面庞便有些红了,对自己儿子屡教不改的行径也是十分无奈。看到喜欢的小姑娘,想跟人家玩却不好好说,非得把人家惹哭,什么熊孩子。 楚四是信这话的——就在两大人交谈的当口,他分明看到男孩把目光在茯苓身上熘了好几圈,看的兴高采烈。 女人歉意地笑了下,让儿子给茯苓道歉,男孩很听母亲的话,虽然撇了撇嘴沖茯苓做了个鬼脸才倒了歉,但对母亲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孩子的矛盾来的快,也去的快,男孩很快便又上前,拉着茯苓的手去玩,还说要请她喝饮料。 「才不要呢,我四叔是老闆,我请你喝!」茯苓拍着小胸脯,说完才小心地看了眼楚四,一副生怕他不同意的小模样。 楚四忍俊不禁,自然是应了,几人进了店里,这会儿店里人不多,挺清净。 楚四和女子简单谈了几句。
第66页 「怎么称唿您」 「不要这么客气,叫我岚音就好,我姓氏是外国姓,比较特殊,叫着拗口。」女子摆摆手,「我年纪也不大,刚满22。」 楚四从善如流,说了自己的名字:「方四。」 又道:「你儿子很听你话。」 他心里有些惊诧,22岁的话,阿宇看着起码六岁了,难道岚音16时生的孩子 「嗯,他大多数时候很懂事。」岚音看了眼儿子,他正一本正经地给茯苓变着撇脚的魔术,小脸上得意洋洋,「我一个人带他,他知道妈妈的辛苦。」 楚四微怔,单身母亲?还是在未成年时就做了母亲。 那想必……是很不容易的,即便在观念较为开放的国外,一个十六岁的单亲妈妈也绝不会容易多少。 岚音,想必是个极为坚韧独立的女子。 「你一直生活在国内还是?」楚四问道。 「前几年一直在义大利,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我到国内散散心。」岚音嘆了一声,「估计要在这里待不少时间,我最近就带着阿宇住在宾馆,正找工作呢?」 「找的顺利吗?」楚四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平日也绝不会如此多话,但今天很奇怪,他总是忍不住想和岚音多说几句,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驱使着他般。 「挺顺利。」岚音点点头,「上午刚去了c集团的面试,感觉问题不大。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租。」 c集团……楚四沉吟了下,那是方家的分公司,离这一段挺近,这一带的租房确实不好找,大多都是卖房子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一时不察,茯苓和阿宇又吵了起来。 「当」的一声脆响,乘着香浓奶昔的玻璃杯砸到了地上,阿宇像是一只愤怒的小兽,呲牙咧嘴地瞪着茯苓,眼角发红,整个人像是要准备随时冲上去拼命般。 茯苓没有哭,傻了般怔怔地看着阿宇,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楚四大惊,忙几步上前把茯苓护到怀里,叫员工拿了扫帚把地上的玻璃渣扫了。岚音也上前,蹙起眉坐在阿宇旁边的凳子上,按住他的肩膀问话:「怎么了阿宇?怎么突然发脾气?」 阿宇倔强地抿着嘴不说话,眼睛却更红了。 「……是,是茯苓不好。」茯苓细细地说,声音细若蚊吟,「我,我……」 「怎么回事茯苓?」楚四拍着她的嵴背安慰她,「给四叔说说怎么了?」 「阿,阿宇哥哥说,说他爸爸和妈妈离婚了,我,我就问他爸爸还会要他吗……」茯苓说着,抽泣起来,「茯苓不该这么说的,茯苓也害怕爸爸不要茯苓,呜呜……」 楚四一想便明白了。 这孩子从小没父亲,怕是因为这受了不少委屈,遂编出了父母离婚的话,不想却被茯苓无心的一句「你爸爸还要你吗」触了逆鳞。 茯苓是无心的,但她的话确实伤到了阿宇。 岚音这次有些沉默了,她轻轻嘆了一声,把阿宇的头扳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阿宇,爸爸从来没有不要我们,他只是还没有找到我们,妈妈也找不到他。」 「……可他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我们!!他就是不要阿宇了!阿宇是没爸爸的孩子,阿宇一直都是没爸爸的孩子!!」阿宇没有对着母亲发脾气,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大,情绪也有些激动。 楚四和岚音安抚了两个孩子许久,一直到阿宇情绪平復了。他自己也知道不该对茯苓发脾气,向茯苓道了歉,但是茯苓被他吓到了,焉焉地不大搭理他,阿宇又急又愧,跟在茯苓的屁股后面做小跟班。 楚四侧目看着两个冤家,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愈发浓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他应该弄明白。 「我也不知道阿宇的父亲是谁。」岚音苦笑了下。 楚四瞳孔缩了下,脸上的诧异一时间没掩盖住。 岚音并不介意:「我亲生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法国人,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母亲便带我改嫁了。我继父是个大家族的人,大家族里弯弯道道多的很。我是……因为一次意外遇到阿宇父亲,后来又很快分开,并不知道他是何人,家住何地,回了义大利后更是被一堆事缠身,发现怀上阿宇后更是遭了一堆变故,他父亲的消息哪里还能打听。这些年过去了,更是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楚四有些唏嘘,这经歷听起来颇为戏剧化,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本书,已经够戏剧化了,岚音这些事似乎也算不上多令人咂舌了。 可是……等等…… 中法混血……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可他不记得书中提过方子晟最爱的女人给他生过一个儿子。 ☆、第 41 章 再见到岚音的时候,是三天后,岚音的工作确定下来了,就在c集团。 楚四有些感慨,c集团可不是小公司,岚音能轻轻松松面试成功,能力是不可小觑的. 岚音以为楚四是本地人,特意来找他,询问他这个城市那所小学比较好,阿宇的年纪是该上一年级了,她准备在暑假结束之前联繫学校,给阿宇办理入学。 楚四并不清楚这些,但店里员工是本市人,应承了会留意一下。 岚音租的房子距离公司有些远,她还没有放弃寻找这附近合适价格的租房。楚四这次见到她时,就是正带着阿宇去看房子。
第67页 阿宇三天没见到茯苓,居然很兴奋,蹦跳着跑上来拉茯苓的手,给她塞了根棒棒糖。 楚四有些感慨,小孩子的友谊建立地真快。只是……能不能把你的小爪子从我家茯苓手上拿开,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岚音。」楚四眯着眼看着不远处试图诱哄茯苓亲自己脸庞的阿宇,目光有些冷,「你家儿子逮着个小姑娘便这般模样吗?这不太合适吧?」 岚音有些不好意思,轻斥了一声阿宇。 阿宇委屈道:「我好想要茯苓这样一个妹妹……」 楚四歪了歪头,如果当做妹妹倒还好,就怕这小子对茯苓怀有不轨之心——小小年纪撩妹还撩的挺顺手的。 岚音把阿宇朝一边拉了下蹲下身细细教导他,臂弯夹着的文件夹一松,掉到了地上,此时正有风,眼看着那文件夹就要被吹开了,楚四忙上前压了压,捡了起来。 岚音递给他一个感谢的目光,又继续给阿宇说着男女之别的问题,说来奇怪,阿宇虽然有时调皮,但也不会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这三天一直嚷嚷着要来找茯苓玩。岚音有些担心儿子是不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孤单了。 楚四拿着文件夹,把漏出一角的一张纸整理了一下,那应该是岚音的什么文件,上面有一张她的照片。 他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等等! 这个姓氏…… 塞尔维斯……当真熟悉。 可以说,熟悉的很。 「啊?」岚音转过头来,瞭然的笑了下,点点头,「嗯,那是我的姓,我上次给你说过吧,我的姓氏有些绕口。」 楚四怔怔地抬手,后知后觉道自己方才读了出来 。 塞尔维斯…… 方子晟母亲的家族。 怎么这么巧?岚音说过她是从义大利过来的,还说家里出了些事。 他突然意识到,书中就是义大利这件事后,那个中法混血的女子才登场的。 难道岚音真的是这个女子?!难道她和方子晟母亲的家族有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难道正是因为方子晟去义大利处理事情才会和她在多年后再次重逢? 可为什么她现在在中国而不是义大利! 楚四的手指抖了起来——是了,她虽然在中国,可她一找工作就进了方子晟的公司,兜兜转转还是挂上了关系,总有重逢的日子。 「你怎么了?」岚音站起身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他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文件夹。 他逆着光看着岚音,这无疑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他想他的脸色一定很差,因为阿宇有些怯怯地拉着岚音的衣角问:「叔叔他怎么了?」 连茯苓都蹬蹬蹬跑过来有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他。 那他此时的模样肯定难看极了,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呢?楚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失神地想着。 阿宇……细细地看,确实和方子晟很像,同样的黑髮黑眼,骨子里同样的那份桀骜不羁。 真像啊…… 她真的是那个女人啊…… 她终于……出现了啊。 「方四!」岚音摇了摇楚四,面上惊疑不定,「你,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他的目光太过复杂,她似乎读到了悲伤,读到了绝望,可又奇异地读到了解脱,甚至隐隐的愤恨? 楚四终于回过神来,他微微侧目,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我想说……我住的房子就在店铺隔壁,两层楼,四个卧室,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租给你一层。」 …………………………………………… 岚音搬了进来,其一是楚四住的房子确实离公司近,两个孩子也能一起玩,楚四出的价格也十分合理,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楚四用充分的理由说服了她且盛情难却。 岚音虽然是个性格温柔的女子,但在国外长大,自然多了几分骨子里的开放,楚四盛情邀请后没有犹豫多久就应了。初时被楚四盯着的那种怪异复杂的感觉好像转瞬即逝般,再去细细回味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楚四和茯苓住在一楼,岚音带着阿宇住在二楼。 岚音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楚四与岚音做了一顿「中外混血」的大餐,岚音的厨艺还不错,她虽然是中法混血,但却是在义大利长大,所以做的外国菜都是义大利的特色风味,茯苓因为新奇,吃了不少,而阿宇抱着楚四做的排骨啃了小半盘。 岚音很感谢楚四,特意买了红酒,与楚四碰了两杯。 「我很喜欢这个牌子的红酒。」岚音笑着,「味道特别好。」 楚四觉得唇齿间的红酒味微微苦涩,这苦涩味从舌尖旋转着通到了心尖上。这个牌子的红酒,价格不算红酒中的顶尖,但也是中等偏高的,而方子晟也向来喜欢这个牌子。 高学歷,渊博的学识,不错的能力,独自自主自强,温柔而坚韧,只因为一次意外便能以单身母亲的身份带着儿子坚强而精彩地生活,还有,共同的爱好。 他想,他明白为什么书中的方子晟会深爱着她了。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啊…… 区区两杯红酒,他便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岚……岚音。」他眯着眼,晃着酒杯,「你为什么要把阿宇生下来?」 这问题问的并不算礼貌,岚音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瞧见他已经露出醉态,眼神微微失去焦距,便以为他有些醉了,遂把这与楚四平日极度不符的失态当做是意外。
第68页 「怎么说呢……」岚音侧眸看了眼拉着茯苓上楼玩玩具的阿宇,忍不住笑了下,也不知怎么回事,方四没有再阻止过阿宇拉茯苓的手,一副害怕自己侄女(她听茯苓叫方四四叔,便以为茯苓是方四的侄女)被占了便宜的样子,还让茯苓管阿宇叫哥哥,「我继父家族不算普通人,是义大利……上流社会的人吧,我是我母亲改嫁带过来的,改了继父的姓,但终究不是家族正经的成员,我母亲生了弟弟妹妹后,我的处境更尴尬了,总觉得吧,那个家太大太空,让我觉得很寂寞,很想逃开。」 她说着,脸色有些黯然:「无意间怀了阿宇后,我既高兴又害怕,继父家教甚严,我害怕自己会让母亲蒙羞,会保不住这个孩子,但是事情后来变得有些复杂,总之阿宇我可以留下来。」 她又笑了起来,脸上染上了母亲的柔色:「阿宇让我觉得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他是我血脉相连的儿子,让我对生活充满了活下去的动力。」 「……」楚四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你,对阿宇的父亲……你爱他吗?」 岚音忍俊不禁:「就一面之缘,还是在最狼狈的时候,还是以那样的方式,怎么谈得上爱呢?只是……」 她脸红了红:「喜欢还是喜欢的,虽是一面之缘,但我清楚地记得,他长得就像神话中的阿波罗。」 楚四的手一紧:「你看清了他的长相?」 岚音看了他一眼,她隐隐觉得楚四有些奇怪。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的不是很清楚,这些年过去了,印象也模煳了很多,但是那种惊艷的感觉忘不了。我无比确定,阿宇的父亲,定是这世上少有的美男子。」 她有些羞涩地笑了下,虽然儿子已经六岁,但她的年纪不过22,和楚四同岁,放在同龄人身上不过是刚出校园没多久的毕业生。 「你一直没有结婚,是在等他吗?」楚四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很少这么喝酒,眼前阵阵发晕,殷红的酒液顺着嘴角泄出一些,沿着喉咙滚下来,没入衬衣。 岚音想了想才道:「不算是,一来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阿宇也不喜欢他们,二来……我确实忘不了他的父亲,我总觉得我还会再见到他,而且我还年轻,既然已经过了六年,还急着结婚做什么。」 「如果你再次见到他,他却已经有家室呢?」楚四又问。 岚音皱了皱眉头。 这人怎么尽问这种问题,就算是微醉,也失态地有些过分了,和平日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处事完全不符。 但她还是回答了,因为这个问题她并非没有想过,对自己而言,那树林中仓促的一次,让她有了阿宇,阿宇的存在于这六年来无时无刻不让岚音回忆起自己的初次。那次她名义上的哥哥,她继父与前妻的儿子,想要□□她,她逃至林中遇到阿宇的父亲——她很确定,那次是她主动。那药的药性太强,她已经濒临奔溃,除却那头该千刀万剐的恶狼外,任何一个男人都足矣让她理智全无。更何况,阿宇的父亲,那时也是个少年。 「如果他已经有家室,我还是要带阿宇见他的,他该知道阿宇的存在,阿宇也该有父亲教导,但我不会介入他的生活。」岚音苦笑了下,脸色微微黯然,「他有了家室,也只能算我自己倒霉,但是阿宇一直很渴望父亲,就算他嘴上一直恨着自己的父亲还不出现,但他的心里,却羡慕极了那些可以叫『爸爸』的孩子。为了阿宇,我也必须要让他知道阿宇的存在。」 楚四放下了酒杯,低低地说了什么。 岚音没听清:「你说什么?」 楚四垂着的眼慢慢抬起,岚音一怔,他的眼睛泛着红意,像是醉的厉害。 「……我说,他是该知道阿宇的存在。」 必须知道,那是方子晟不该割捨的责任与义务。 他也必须要知道,岚音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每个人都要为他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无论事情,是对,还是错。 楚四摇摇晃晃地回房了,岚音想要扶他,却被他突然发出的似泣似嘲的笑意吓地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楚四已经进了屋,紧闭了房门。 ☆、第 42 章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方子晟着实惊诧了一下。 这是他特意设置的来电声音,打过来的人只会有一个,而这个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 他只惊诧了一瞬便又有些狂喜,忙探手从床头取了手机,滑了接听,又开了床头灯。义大利和国内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方子晟正睡的沉,换成别人自会不满,可打过来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只有满心欢喜。 居然还是视频电话。 方子晟刚开了键,一眼看到屏幕那边的人,满腔的狂喜便尽数化作担忧。 那边的人背着光,似乎蜷缩在墙角,缩着脖子,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抽泣,又像是在发抖,他垂着头,柔软的髮丝垂下来遮住了面庞,露出的隐约一角的唇瓣,在屏幕那边红的厉害。 「四儿?出什么事了!」方子晟坐直了身体,眉头紧锁,心跳加快了频率。 楚四慢慢抬起头来,露出狼狈的面庞上——他刚刚吐过,浑身酒气,脸上洗都没洗只随意抓了什么抹了一把,确实是少有的狼狈。 方子晟这才看清他不是在哭,而是咬着唇发抖。
第69页 他愈发焦急,见楚四只是咬着唇却一言不发,更是不安:「四儿!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楚四此时的头脑已经不太清楚了。他平常从未喝过这么多酒,加上喝地勐,进了屋后便径直把自己摔到了墙角缩着,渐渐的酒意便涌了上来。 拨通方子晟的电话好像就是下意识做出的事。 他看着屏幕中眉眼焦急的男子,不知道这是谁,却莫名就觉得这个人让他生气,让他难过,让他想要揪出来揍一顿。 「混,混蛋东西。」他觉得心口酸涩的厉害,便一手抚上胸口,眯着眼靠在墙壁上,歪着脑袋瞧着手机那边的人发脾气。 「别坐在那里,会受凉的!怎么回事!你身边怎么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你喝这么醉做什么!」方子晟看得出来这人醉了,也不在意他骂自己混蛋,心思一转便从抽屉拿备用机想要打到属下那里狠狠斥责一通。 他分明安排了人手照看四儿和茯苓的。 「方子晟!」楚四瞪大了眼睛,认出来这人是谁——这是个极讨厌的傢伙,惯会哄骗了人去,惯会把人的心千刀万剐了去。 「四儿?」方子晟听他叫自己名字,柔声应着,嘴里还哄道:「到床上去,乖,地上凉。」 楚四却掩了嘴吃吃地笑:「不!凉死好。死了好。」 方子晟陡然一惊,疾声厉色起来:「你胡说些什么,怎么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 四儿身子差,上次的旧伤一直没好利索,这样受凉自是不好不提,单就是他嘴里说的这些没来由的话,也让方子晟心间一跳一跳地不安定。 「你管我死活做什么,我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楚四仍是吃吃地笑,拿着手机的手乱晃着,镜头也随之左摇右摆,「横竖我不过是个吃白饭的闲人,不过是要你多养一张嘴吃饭,没了倒干净!」 他这话说的全然与往日不同,便是当年因为楚星辰的事两人闹得凶的时候,他也没这么自暴自弃地说出这番话来。 就算方子晟告诉自己四儿这是醉了,这样的醉话也让他心底发苦,不由地抗拒。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他知道因为来义大利前那一晚的事,四儿一直在生他的气,但就算如此,方子晟借着茯苓想要和四儿说说话的时候,四儿也是柔着声音,清浅地与他说着话,哪里有过这般失态的样子。 方子晟心里万般着急:「你胡说些什么!又有谁说了闲话,告诉我,我杀了他们!」 说楚四闲话的人以前不算少,方子晟重塑方家的时候修理了不少,久久无人敢在楚四背后嚼舌根了,可难保他现在待在义大利便会出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的跳出来找存在感。 「你当我是什么?」楚四却不答反问,手指点着屏幕戳在方子晟脸上,「这么多年来,你当我是什么?」 方子晟似有所感,觉得这问题得好好回答,说不定便是四儿这番状态的根源。 可还不等他回答,楚四便摇着手机低低地笑,眼角因为醉酒而染上了酡红,倚着墙角的身体不断的下滑。 「……怎么会是你呢?怎么偏偏就是你呢?」他完全滑了下去,瘫着臂膀躺在地板上,这会虽是夏季,但夜间地板上的温度也不会高多少,「贱啊……白活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直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事实上,方子晟也只听清了几个字,隐隐约约似乎有「偏偏是你」。 他不敢确定,备用机上的电话也不再犹豫地拨了过去,眼神紧紧盯着屏幕中的人怕他出什么意外。 可这一通电话,平日里方子晟除却吩咐好生照顾楚四茯苓外便不会再问旁的多余的这通电话,告诉方子晟一个晴天霹雳——他的四儿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还是带着个孩子的女人! 方子晟决定这边的事先停一停,择日便回国。 ………………………………… 身形消瘦的青年挣扎着轮着胳膊打人,嘴里不停念叨着:「滚开。」 一身黑衣的男子额上冒汗,好不容易把人架起来放到了床上,耳朵上的耳机里便传来阴沉沉的声响。 「谁允许你抱他的?」 男子冷汗冒了出来,吓的一言不发——这时候说什么似乎都是不合适的,他只能快速地退出去。 方子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楚四的视频还开着,但是手机落在床脚,屏幕朝下,一片漆黑。 他终于又开了口:「那个女人的来歷,查清楚。」 「是。」黑衣的男子知道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抹了一把冷汗,便朝门口退边抬头看了眼漆黑的二楼。 要说查清楚,他负责保护这屋子里的人的人身安全,自然会把每一个接近的陌生人身份了解一番,但是这个女子身份似乎有些特殊,他还没来得及向先生言明。正好趁着先生让他调查再细细探查一番。 楚四是被疼醒的——头痛欲裂,几乎要炸掉。 他踉跄着跌下床,揉着太阳穴晕晕乎乎地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手机扔在床脚,他俯身捡起来,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没电了?不会啊,他很少玩手机,手机的电量永远维持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可他现在想不了事情,一想便恨不得把脑袋割掉算了。 楚四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充上电,走出房间倒了杯水喝。冰水下了肚,凉的他胃一阵痉挛,却也让他意识清醒了些。
第70页 他昨天喝醉了,因为某件事,或者说,因为某个人而暂时情绪宣洩控制不住地喝醉了。他长嘆了一声,进了浴室先拿湿毛巾擦了擦脸,才抬眼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这一瞧便是一惊——那憔悴的模样是他吗? 眼睛里的红血丝,乱七八糟的头髮,脸上沾着的干了的秽物,脏兮兮的领子。 「恶……」楚四嫌弃的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地闻到自己身上糟糕至极的味道。 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看着真让人作呕。 楚四干脆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对着镜子觉得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些才出了浴室,恰好碰到刚刚起床揉着眼睛出来的茯苓。 客厅墙面上挂着的钟指向了七点,还挺早。 楚四揉了揉太阳穴,接住扑过来的茯苓。 「四叔。」茯苓挂在楚四胳膊上撒娇。 「快去洗脸刷牙,四叔给你做早餐。」楚四摸了摸她脑袋,把她赶到浴室,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浑身无力地朝厨房挪。 岚音拉着睡眼朦胧的阿宇下来的时候,楚四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吩咐茯苓把餐巾系在脖子上。 「早啊。」楚四笑了下,「我还正想着要不要叫你们起床,一起吃早餐吧。」 岚音犹豫了一下,楚四昨晚的无礼让她印象深刻,而此时的热情又明显过了头——怪异。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什么时候便若有若无地笼罩在二人周围。 难以察觉却不能不承认它的存在,就像是童话中公主睡在十几层的天鹅绒垫子上也被下面的豌豆垫的不舒服一般,如鲠在喉。 只是一个晚上,便让岚音有些怀疑搬到这里的决定,是对是错。 她最终还是谢了一声,带着阿宇坐了下来。 而楚四却没有再做出任何的出格之举,除了……偶尔有些超乎常态的关心。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热情和关怀有些过了头,不像是正常的租客和房主,更不像是初识的稍微熟络些但也谈不少好友的关系。他的收敛岚音看在眼里,却仍是能感觉到他的关注和照顾。 若不是这份关注并不带恶意,岚音绝对会立马搬走甚至报警。 岚音猜测过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男女之情的念头,但她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因为感觉不对,楚四对她的那份关注照顾,总让岚音觉着……夹杂着补偿?逃避?痛苦? 太过复杂,难以捉摸。 似乎一切都是在那天晚上他追问了自己往事后变得不对劲的——若不是年岁不对,她甚至会怀疑楚四就是阿宇的父亲。 岚音走在人行道上,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熟悉的房屋,茯苓和阿宇正在门口玩耍。 她微微唿出一口气,勾起唇角加快了步伐,暂时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提,阿宇能有一个玩伴无疑是让她欣喜异常的。 「妈妈!」阿宇看到岚音,高兴地跑过来,扑到岚音怀里。 「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岚音摸了摸他脑袋,对从店里出来的楚四笑了下,「方四,你瞧瞧这孩子,都不嫌羞。」 她的话音刚落,便觉得一道不善的目光从后面落到她的嵴背上,让她如芒在背。 岚音皱了皱眉,正待转身查看,却见到对面刚刚还挂着浅笑的男子一瞬间苍白了面孔,连眼神都显而易见的空洞起来。 「方四?」岚音一愣,见他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忙上前扶住他,背后那道目光更是不善。 岚音皱着眉转过头,与此同时,她听到茯苓小声地喊了一声。 「爸爸……」 ☆、第 43 章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他带着一副墨镜,遮住了眼中神色,但岚音就是确定,那副墨镜背后的眼神吗,一定冷漠而不耐。 她打了个哆嗦,本能地把阿宇拉到背后。 这是个危险的男人。 可是……等等,茯苓刚刚喊他……爸爸? 岚音微怔地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这么说来,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是他的兄长? 那为什么方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方子晟慢慢地走来,他走的不快,但鞋子踩在砖石上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楚四心上,让他又闷又痛地喘不过气来。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很快就要上演一场父子相认恋人相拥的戏码? 楚四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胸口,掩饰那一瞬间心的绞痛。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既然万般劝说岚音留在这里便已料想到了这一天,既然已经亲手去搭建桥樑又在这会惺惺作态什么! 他咬着牙,把那瞬间的绞痛生生压下去,抬眸佯装平静:「……怎么突然回来了?」 方子晟摘下墨镜,瞥了眼岚音,目光微微停了下,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 楚四右手微微抖起来,他把手心合拢。,捏成拳,背在了身后。 「我再不会来,是不是头上可以养马了?」方子晟嗤笑一声,拉起楚四捏成拳的右手,逼问他,「你在紧张什么?」 有行人看向这边明显不对盘的情形。 方子晟不悦地皱了皱眉,把楚四朝怀里拉入,冷冷瞥了眼岚音:「进来,我有话要问。」 他说着,半揽半拉着楚四进了屋,茯苓低头跟在后面,眼圈微微红了。
第71页 岚音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但这个危险的男人似乎让方四很害怕,自己毕竟受过他帮助,不能这样袖手旁观。 她把手移到手机上,准备随时报警,拉着阿宇也进去了。 方子晟毫不忌讳地把楚四拉到自己腿上,宣誓主权般眯眼看着岚音。 「她是谁?」他问楚四。 楚四煞白的面色上没有一丝神色:「你不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她是谁?」 你不应该……一眼就认出她来吗? 「我当然知道!」方子晟捏住了楚四腰身,「赛尔维斯家的人!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你明知我和塞尔维斯家的人誓不两立,你居然还把她藏在这里!」 岚音脸色变了,顾不上思考两人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更顾不上两人亲密的姿态:「你是谁!」 方子晟充耳未闻,只是死死盯着在自己怀里坐都坐不稳的楚四:「四儿,你你居然 ,和一个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炽热的唿吸尽数喷在楚四颈侧:「还是我仇家的人!」 楚四脸色怔住了,虽然他翻滚的思绪一直没有平静,整个人都像是海浪中的船只般慌张,但事情的发展却和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但依然荒诞的让人嗤笑。 方子晟在怀疑自己和岚音的关系? 这简直是一个大笑话,在事情的真相分明是另外一番模样的时候。 「说!」方子晟遏住楚四下颌,动作粗暴,声音却突然温柔了起来,「是谁,半夜打来电话,说想我,恨不得我立马出现在他的床上的?」 楚四颤了颤。 无论是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还是他骤然想起的那天宿醉后没电的手机,抑或是这句话后岚音古怪的神色——这些,都让他禁不止抖起来。 茯苓和阿宇已经被人带到另外一个房间了,岚音在听到方子晟前面说的关于塞尔维斯家的话时,就已经隐隐觉得她今日别想轻易脱身。 她没有办法,只能看着阿宇和茯苓都被带到卧室,关起了门。 她离开义大利是有原因的,家族遭逢巨变,她不算是真正的塞尔维斯家的人,没有对家族的感情,更不想担负一点点这个噁心的家族的责任。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在大厦将倾前。 可这一切,似乎和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更何况……眼前让她无法忽视的两人相拥的诡异情景。 她已经确定,她要弄明白什么事,这是直觉告诉她的。 我那晚……打电话给方子晟了? 我说了什么?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楚四的大脑反反覆覆充斥着这几句话,目光空洞地落在远处,这副失神的模样看在方子晟眼里更是让他无名火起。 这个女人的身份背景并不简单,调查的资料并不能确定为百分百正确,但足以推测出她的秉性——一个和自己继父的儿子纠缠不清还疑似生了个私生子的女人,一个在家族出事后就抛下家族逃跑的女人,一个有勾引四儿嫌疑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其秉性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关于那个疑似私生子的孩子,他没有细查,也来不及细查,塞尔维斯是个根基深厚的大家族,有的辛秘并不容易探查,竟管这个家族马上就可以毁在鹬蚌相争中了。 「怎么不说话?」方子晟摸上楚四的面颊,「你为什么,要让这个女人住进来?」 他的手指冰凉,楚四打了个颤,厌恶地撇开头,他不喜欢这个样子,被他当着别人的面故意做出这番仪态以彰显什么——这让楚四前所未有地感觉自己不过是方子晟的一个有些许意思的玩具。 方子晟手指顿了下,眼角垂了下来,黑眸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他终于抬眸看向岚音:「岚音?可惜了个好名字,一个不知羞耻到勾引哥哥的女人,居然有着不错的好名字。」 岚音瞬间涨红了脸,怒斥:「你胡说什么!」 楚四僵了下,皱眉惊诧地看着方子晟。他的僵硬被方子晟很轻松地察觉出来。 「怎么?」方子晟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四儿,你还不知道?」 真是乱七八糟! 楚四受够了方子晟阴阳怪气的语气里蕴涵的东西,这人脑子坏了吗?他居然用这样的话语去侮辱岚音,在这一切原本都是他造成的前提下。他居然还对自己和岚音有那般不切其实的可笑的怀疑。 真是让人发笑。 方子晟因为误会而吃醋——姑且把这当做吃醋吧,可楚四感觉不到一点点枕边人为自己吃醋的窃喜,他感觉到的只有羞愤和疲惫。 「你不该这么说,你会后悔的。」楚四知道挣不开方子晟的怀抱,只是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说着:「她继父的儿子是个禽兽,这个孩子与那个禽兽毫无关系。」 方子晟垂了嘴角,冷声嗤笑:「你已经忍不住为她辩护了吗?这么迫不及待吗?」 那个孩子是你的孩子! 楚四想大声沖他嘶吼。 可这些话不该是由他说出来,他前一刻问出的「你该知道她是谁」已经是不合理了,他更不能再说出这样的话。 楚四难受极了,胸腔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他的隐忧和惶恐还未褪去,便又被眼前的状况带来的愤怒和嘲弄淹没。 「像你这种血口喷人的烂人,真配不上方四!你居然还让方四帮你养孩子,你可真是让人贻笑大方!」岚音最恨别人对阿宇指三道四,她已经从两人的状态猜出他们的关系,遂牢牢抓住,狠准快地回击。
第72页 不得不承认,她刺激到了方子晟的极不想触及的地方。 他和四儿的冷战,起因便是一个新生命的出现,而他又确实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 方子晟冷哼一声,阴鹜地盯着岚音,揽在楚四腰上的手用了力,掐疼了楚四。 楚四闷哼一声,吸了一口气:「你先放开我!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谈,你们的误会有些大了。」 他不能说出来真相,可他必须要让两人有交流真相的机会。 否则,他良心难安。 楚四不愿意承认,也羞于承认,内心深处那点隐秘的渴望——假如两人永远不知真相,彼此厌恶…… 他在意识到这点苗头的时候,就惊恐地掐断了。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隐隐生出自我厌恶的感觉来。 方子晟怒极反笑:「好!我倒要听听我误会了什么!」 然而岚音并不想再说下去:「方四。」 她看着楚四,深吸了几口气平息怒火:「我很抱歉,谢谢你帮助我的好意,但我想现在用不着了。」 方子晟眯起眼:「哦,是吗可事情还没完。」 他终于放开一直想要挣脱开的楚四,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极有压迫力地朝前走了两步:「我想,塞尔维斯小姐,你被开除了。」 岚音的脸上划过瞬间的茫然。 「你可能不知道,c集团,不过是方家手里的公司之一。」方子晟蔑视地看着岚音,「随随便便就招一个你这样的光头,看来它的懂事团该换一换了。」 岚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楚四,眼里是毫不遮掩的震惊和指责——他什么都没有给她透露,若不是他极力邀自己,自己也不会住进来造成这些误会,若不是他没有告知清楚他是一个有着伴侣的人,她也不会答应住进来导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甚至丢掉一个很不错的工作。 竟管这也不能全怪他,但绝对与他的隐瞒脱不开关系。 楚四闭上了眼睛苦笑。 「你真是一个愚不可及自高自大的男人!」岚音愤怒地指责方子晟,「我和方四只是初识的朋友,毫无你影射的那些不堪关系!另外,你口口声声塞尔维斯,我告诉你,那个家族从来都和我没关系!而我不得不怀疑,你在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嗯威尔家的神秘客人」 方子晟并不意外,嗤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卧房的门被沖开了,阿宇像头小牛犊勐地一般充了出来! ☆、第 44 章 「坏人!大坏蛋!」阿宇撞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朝方子晟冲过来。 后面的保镖甩了下被咬出血的手腕,顾不上伤口,忙上去要抓他回来。 可小孩子窜起来没有那么好抓,后何况茯苓在后面抱住了保镖的大腿,吊在他腿上拖住了他,忌惮于茯苓的身份,他并不敢使蛮力去分开她。 阿宇就这样朝方子晟撞了过来,岚音想要去抱住他,却迟了一步,小牛犊一样拼着劲的阿宇有着一股子不属于小孩子的狠劲,红着眼狠狠地朝方子晟扑过去。 方子晟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他只是轻轻抬起手,便罩在了阿宇头顶,将他的冲过来的劲道悉数化解。 老实说,其实这场景有些滑稽——阿宇蹬着脚朝前做出沖跑的样子,却一步也不得前,方子晟皱着眉头把手搭在他头顶,不耐烦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头。 岚音连忙上去想要把阿宇拉回来。 「坏蛋!」阿宇突然抓住方子晟的手,冷不丁咬了上去。 方子晟一时不查被咬了个正着,哪怕小孩子的牙口比不得成人,但从保镖被咬出血的虎口来看,阿宇牙间的力道还是不容小觑的。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却没办法把个小孩子狠狠甩出去——这小鬼头要是被他甩出来,半条命都要没了 他是想要找岚音茬,但并不想伤人。 「把这混小子拉走!」方子晟忍着痛,不耐烦地瞪着岚音。 阿宇平时很听岚音的话,可这次却不怎么如岚音的意。 楚四看在眼里,急得冒火,他深知方子晟耐心不好,这会儿不伤害阿宇,不代表被他咬的久了后还无所动作!他正要蹲下身去来拉开阿宇,却听得茯苓的哭喊声要人命地加入了混乱。 「不许咬我爸爸!」茯苓丢开不敢动作的保镖,跌跌撞撞哭着跑过来,「你不许咬我爸爸!」 阿宇这回却是松开了,他勐地转头,面上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这个坏人是你爸爸?!」 他慢慢想起来,似乎在外面时,茯苓好像也叫了一声「爸爸。」 方子晟皱着眉揉了揉手,扯了扯嘴角,一把将这个可恶的小崽子提了起来。 岚音惊叫一声:「你做什么!我要报警了!」 「你尽管报,我可什么都没做,反而是你这个野崽子,咬伤了我的员工,还咬伤了我,我倒还想叫你赔医药费!」 阿宇涨红了脸,小腿在空中乱蹬:「放开我,大坏蛋!」 方子晟眯起眼打量着他,微微怔了怔。 他这会才看清这个孩子的面容,怎么……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不等他细细想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岚音便气势汹汹地沖了上来。 为母则强这句话无疑是真理,一向温婉的岚音张开手指,尖利的指甲便要朝方子晟脸上招唿。
第73页 楚四头疼地要死。 他恨不得登时晕过去算了,省的被这场闹剧弄得精神分裂。 方子晟终于耐心耗尽,冷哼一声,脚步微动避开岚音,随手把阿宇扔给了她。 岚音一个踉跄,退了好几步才没把阿宇摔下去,她倒抽一口气,靠在了柜子上,脚踝红了一片。 「脚扭了」楚四急道,复杂地看了眼方子晟,「你什么都不问清楚便乱发脾气,我之所以让她留下就是因为她的姓氏太特殊,你的那些怀疑毫无根据而且特别可笑。你既然查了就应该清楚,她不算塞尔维斯家的人,就更算不上和你有恩怨,你这么为难她毫无道理!」 楚四一口气说玩,气息都有些不稳了,他不敢去看岚音的神色,因为按着他话里的意思,当时极力劝她住下来便是实实在在的目的不纯。 而事实上,他确实目的不纯,只是他当初真正的目的,起因是愧疚和疼惜。 他真的......越开越多管闲事了。 这一切本不该和他牵扯良多,按着剧情随它去有什么不好!他多管闲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可以,楚四希望自己在这件事中可以自始自终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可显然,这已经不可能了。 而最可悲的是,如果时光倒流,楚四不能确定他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事——他的行为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渐渐在失去引以为傲的自控力。 方子晟其实开始是冷静的,可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因为他的四儿对待岚音明显与众不同的态度。 他能确定,四儿很在意这个女人,很在意那个小崽子,这让方子晟怒火中烧,做出了这些有失风度,有失手段的事。 楚四这番话中的指责无疑让他更恼怒,却也让他明白过来自己行为的过激。 「送这女人去医院,赶快离开我的视线。」方子晟不耐地挥了挥手,「既然你不把自己看做塞尔维斯家的人,我劝你以后也一直有这样的觉悟,不要牵扯进来。」 岚音嗤笑一声,拒绝了想要送她的保镖,冷冷地看了眼方子晟,目光划过楚四又带上了几分失望指责。 楚四垂下眼,黑眸暗沉。 他似身处漩涡,怎么走,都是错的。 越活越不知道怎么活了。 岚音拉着阿宇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和茯苓都没有打招唿。 方子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上前抱起茯苓,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又把带回来的礼物送给了她。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和玩伴的不愉快,对突发事件的惊慌都在父亲的温情下排到了不起眼的位置。 方子晟一直没再就这件事多问什么,他甚至很平静地坐在饭桌前吃了不少饭菜,然后和茯苓玩了会便看着她洗漱,送她回屋睡觉。 楚四再清楚不过——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 柜角的尖撞在腰间,在那一瞬间疼的人想要尖叫出声。 楚四生生忍住了,只不过面色惨白了下。 方子晟唿吸微窒,眸中闪过懊恼之色,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控制住力道。 目光移到被他禁锢在怀里的人面上,他在忍着痛,一言不发,微垂着头,眼角有些倔强,又有些落寞。 方子晟瞬间便心软了。 他当然是信四儿的,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四儿那么维护那个女人。那种维护没有被他摆到明面上,可方子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他这次匆匆回来,为的当然不是幼稚的吃醋,他为的是那晚四儿给他打电话时不对劲的状态,他红着眼角又哭又笑的模样,黑色的眸中透出的那种让方子晟震惊的绝望,这些都让方子晟一刻不愿意停留地回奔到他身边。 吃醋,那只是顺便,可这顺便却让他无意间察觉到,那个女人似乎真的和他的四儿有不一般的纠缠。 这让方子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 慌张在沉默的对峙和胡思乱想中升级为愤怒,这愤怒在把茯苓送到房中,客厅只剩下他和四儿时达到了顶点,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把他拉的一个踉跄,撞到了柜角上。 而他此时又心软了。 方子晟嘆了一声,一手移到楚四后腰,轻轻揉着,另一只胳膊一揽,便把他抱到了怀里。 客厅到卧室的路不长,楚四闭着眼,鼻端萦绕着方子晟的气味。 他感到一阵心酸,酸的他想要落泪。 「四儿。」方子晟把他放到床榻上,两臂撑开在两侧,「睁开眼睛,看着我。」 楚四眼里的泪光未褪。 「告诉我,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我太不讲理,那我现在听你解释,绝不插嘴。」方子晟轻声说着,他声音本就磁性,压低后又带着一丝柔软,像是有着魔力一般让人的心变得软软的,。 楚四的心便在那一瞬间软的可以捏出水来,可这又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 他爱上了这个人。 什么是爱呢? 楚四以前以为,爱是克制,是责任,是自律,是放她去更广阔的的空间,去遇到更好的人,去过更明媚的生活。 所以他对他爱的女孩说:「我不喜欢你。」 他以为爱都是这样的。 现在却突然发现,爱还有另外存在的形式。
第74页 是矛盾,是痛苦,是伪装,是自卑。 而显然,有的爱让人变得更美好,而有的,让人固步自封郁郁不得。 他对方子晟的爱,无疑是后一种。这种爱让自己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冲动虚假,变得……像一个陌生人。 让人变得更加优秀的爱,才是可以为之拼尽全力的爱啊。 可是错的,不该有的爱,它既然发生了,又怎么……轻易抛得开呢? 「四儿。」方子晟摸了摸他的眼睛,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说话。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不同。」 他说不上那种不同,但他就是知道,而这种可以感觉却无法触摸的情况最为糟糕。 ☆、第 45 章 「我打电话给你了?」楚四哑声问。 方子晟微微收紧了抓着他手腕的手,脑海中又蓦然浮现出那晚他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像是被抛弃的露出利爪无力地挠人的猫咪。 「嗯。」他又嘆了一声,「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在哭,所以我回来了。」 他没有说的是,四儿不仅哭,还一句句用苍白无力的骂语咒骂着自己,可奇怪的是,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回忆起来,他都没有丝毫愤怒的情绪,反而只有满满的怜惜和不安。 以前因为楚星辰的事,他第一次知道他从来不了解这个人,可他在两人患难与共后,选择性的原谅了他曾经的伪装,忽略了他刻意隐瞒在面具下的小秘密。 他那时想,只要度过那一关,他会加倍地对四儿好,他们会掘弃过去,重新开始。 事实上,他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可显然,他的四儿,一直没有放下过去。 方子晟是个极聪明敏感的人,他有猎豹的敏锐,狮子的强壮,老鹰的耐心,毒蛇的一击即中,他感觉得到楚四隐隐的逃避和抗拒,但他同样很确定,这个无论何时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人,就算有着小秘密,也值得被自己信任。 他给了他旁人都不会拥有的很大程度的信任和宽容。 所以在他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缝隙又要拨开云雾重现光明的时候,他没法子坐视不管。 楚四陷入怔忪。 他哭着,给方子晟打了电话?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醉酒后哭着打电话给方子晟,清醒时的他可以带上无数张面具伪装,可一次不谨慎的醉酒,便让他脆弱的内心彻底暴露。 有的事情一旦有个开始,便会如洪水般势不可挡,就像是一旦楚四终于敢明明白白地确信,自己爱上了方子晟,那所有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水到聚成。 他嫉妒,痛苦,矛盾,这些复杂的情绪驱使他打电话给方子晟,同时又让他怯懦地说不出真相。 方子晟此时温柔对待的人,是他这么些年来认真扮演的角色,他一直以来都以此为鑑,警醒着自己,偶尔又会以此作为暗讽方子晟的把柄,在心底里暗骂嘲弄。 殊不知这到头来却成了压垮他的稻草。 他爱上的,是真真实实的,高傲的,冷漠狠厉的,手段高明的……数次伤害过自己的人。 方子晟是那样一个有足够资本去征服旁人的人,瞧瞧,就是自己,不也是最终输了吗? 楚四觉得累极了。 这次是真的累极了。 「……我不记得了。」楚四微微笑着看着方子晟,笑中带泪,「虽然我可以想像。」 「为什么哭?」方子晟想要抹去他的眼泪,却动作停滞,浑身僵硬。 「你知道我在怪你吧,不只是因为柳芷和孩子,我从多年前,就一直在怪你。」楚四仍是笑着,「我怪你十二年前为了避免你家人的怀疑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怪你九年前再次见到我时毫不愧疚的模样,怪你想要把我送人让我的世界差点坍塌,怪你对我的态度,怨你视我为玩物,恨你杀了楚星辰,害怕你的冷漠决断,痛恨你的善变……这些,你知道吧。」 方子晟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那些话语闯入他的耳朵里,又似乎顺着另一边耳朵熘走,什么都没有留下,偏偏又在心上戳了个洞。 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警示着方子晟立马制止身下的人继续说下去。 可他浑身都僵住了,几乎是怔怔地,眼睁睁地看着楚四的嘴一张一合,说出那些让他大脑空白的话。 楚四透过一张一缩的瞳孔看到了自己,嘴角挂着笑,眼中却含着泪光的自己。 有的时候,笑和泪结合在一起,怎么就让人那般心碎呢? 「我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敷衍着你,甚至恨着你,可我又可悲地需要你才能活下去。所以我把自己定位的很清楚,无时无刻不拿过去提醒着自己。可你……却一次次打破这种平衡,你改变了我,你让我不得不配合你做一场场戏,直到我……假戏真做。」楚四悲哀地承认着,「我无论如何也抛不下你,放不开你,我早该有这样的觉悟,你就是一团危险的的沼泽,没有人能逃开。」 「……四儿……」方子晟干涩的嗓子里终于挤压出了一句话。 他的桃花眸悲伤地眯着,落在楚四面颊上,说不清是终于从他口中听出真心话的怅然若失多些,还是因为他的坦白导致尊严被践踏的愤懑多些。 他知道他必然有怨,却不知他已经怨了这么久,怨的这么深,怨的……欺骗了自己多年。
第75页 可他此时却什么也做不出来,他甚至更为排斥的是——身下的人说出了这些话。 他不该说出来,他一直藏在心底不要说出来也好啊…… 「所以……你现在,一句逃不开,就是仅有的解释吗?对于你的欺骗,对于你方才的那番话?」 方子晟胸膛中燃起熊熊的怒火,却不是因为楚四话里对过去那些年,他以为的甜蜜的全盘否定,而是因为他说出来了。 为什么要说出来,既然你自己都说,你已经假戏真做,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粉饰太平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你明明知道,一旦说出来……我就无法原谅你!你明明知道,一旦说出来,就再也不可能装作平静的忽略。 方子晟的声音更加干涩:「那岚音是怎么回事,一併告诉我。」 楚四闭上眼睛,他觉得他对着方子晟的瞳孔没法说出那些话。 尽管那是他在这几个小时里想出的撇脚的别无他法的藉口,他仍是无法对着他的眼睛说出来。 安黛拉早都警告过他了。 是他自欺欺人,醒悟太晚。 方子晟的力道突然加大,他的手从楚四脸侧移到了他脖颈处,摁着他的脉搏,眼里有红光闪过。 他受不了,受不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离开和背叛。 如果那样,他宁愿毁了。 楚四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凉意,方才丧失的勇气又有一缕回到了他身上。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方子晟对他的温柔,却惯于面对他对自己的狠辣。 他又睁开了眼。 「岚音......」他慢慢开口,「她的姓氏很惹人注目不是吗?我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留下她,并且联繫你。」 方子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事情。」楚四看着方子晟的眼眸,他很想从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看清楚,那里有没有毁灭自己的决心。 可他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岚音名义上的哥哥在她十六岁时下了药企图□□她,她逃掉了,在a城逃的。她遇到了一个少年,有了阿宇。」 方子晟皱着眉听他说着,隐隐有种熟悉感。 「值得同情不是么」楚四又笑起来,「直到我进一步了解到她的身世,她的母亲是法国人,而父亲是中国人。」 方子晟浑身一震。 「是不是很熟悉我也觉得很熟悉,那一年你与楚家订婚,却去了法国三个月,大局刚定便出国办事,又郁郁而归,而你从未刻意隐瞒自己的目的。稍微用点心打听,还是可以打听出来......你在找人。」 楚四当然没有打听过,但总有人打听过,也总有人打听的出来。 方子晟的唿吸放的极轻,陷入了某种魔怔。 「蓝色的眼睛,年轻的女子,明显的法国口音.....」楚四轻轻嘆气,「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可阿宇,长的真像你......」 方子晟瞳孔急促地缩着。 「你说,我该不该留下她,仔细瞧瞧呢?」楚四轻轻地说。 方子晟已经支起了身体,带给楚四的压迫力小了许多。 「你说,我该不该想办法,证实一下猜想呢?」楚四撑着胳膊慢慢坐起来。 方子晟完全离开了床榻,他朝后退了一步,神色间有几分茫然无措。 「不可能……不可能……」他眯了眯眼,摇了下头,又抬起手揉了揉鬓角。 头痛欲裂,那个男孩的脸在他眼前不停的晃,他这才意识到,那双倔强的含着恨意的眼睛,竟是那般熟悉。 他看着那孩子的眼睛时,就像看着年幼时的自己。 「你说,你的那些毫无根据的猜忌,可笑不可笑。」楚四还是不停地说着,「你说,我制止你那般对待岚音,错了吗?」 「别再说了。」方子晟快速地说,他的步伐有些乱了。 他曾经发狂地找过那个女孩一段时间,但他知道的信息太少,无从查起,所以毫无结果。 他早就放弃了。 可突然间,就有这样一个极大的可能性摆在他眼前,但他却排斥去揭开。 他看着楚四的眼睛,就觉着自己曾经寻找的人似乎变成了一颗炸弹,要炸开两人勉强维持的平静。 楚四前面的话还在他脑子里疯狂打转,这件事又再一次炸开在他脑袋中。 他从未这般觉得脑袋的沉重,胀的他几乎要抡起拳头狠狠地锤自己几下。 他以为深爱自己的人,却原来一直怨恨着他,即便他们羁绊深刻到难捨难分,可曾经的怨恨,欺骗,伪装,这些都让他暂时无法冷静思考,都让他不得不正视两人之间愈裂愈大的鸿沟。 他以为可恶的野崽子,很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他以为自以为是讨人厌的女人,很可能……是那个女孩。 ☆、第 46 章 「站在责任的角度,你从来都没有指责旁人的资格。」楚四从床榻上下来,站在床脚边,忧伤地看着方子晟,「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你是一个恶魔,我不该与恶魔游戏,弄丢了自己。」 方子晟仍头痛欲裂,可楚四的话清晰地传入他耳朵中,让他体味到说不明的苦涩。 「你……你要离开我 ?」 楚四像是听到了笑话:「我还能留下吗?这样一半怨恨一半爱恋的我,你觉得还能留下吗?」
第76页 这于已于人,都是折磨。 方子晟摇头:「我不允许。旁人都可以,你不行,不行!」 他是他的。 恨或爱,都是他的。 即便是复杂的能戳伤两个人,他也绝不会放开。 「我会拔掉你的怨恨。」方子晟的喉咙快速地滚着。 这种感觉,好像是他无比珍视的瓷器出现了瑕疵,他知道某个地方有瑕疵却一直没有找到时,他还可以自我欺骗,这仍是一件完美的瓷器。可当瑕疵完完全全展示在他面前了...... 他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他完美的瓷器贬值。 他要修復瑕疵,他要拔掉手杖上的刺,让它重新变得完美无暇。 楚四从他眼里读懂了所有——他感到可悲,对于自己对方子晟远超旁人的了解。 这个男人,站在少有人到达的高度的巅峰上,可他同时缺了太多的东西。 方子晟有时就像个神经病。 而这个神经病迷恋上了他扮演的角色,尽管这个角色真假难辨......可也只是一个角色。 这偏偏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深切的恐惧。 他爱上了方子晟,而方子晟,爱上了(姑且称之为爱)上了一个假人。 可悲,可笑。 他以为方子晟会忍受不了,会直接毁了自己这个打破所有表象的变数,可他居然说要拔掉他的刺,要修復他的瑕疵! 楚四笑了,为自己的成功,他成功地让方子晟迷恋上了四儿。 那个永远一心一意为着方子晟,永远不离不弃,不怨不恨的四儿。 他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你有病我也有病,我们都有病。」他笑着说。 方子晟惊慌失措,眼神开始飘,怯懦这种多年不曾出现的情绪,像是飓风般席捲而来。 他被怯懦战胜了——他冲上去,一个手刀,敲晕了楚四。 怀中的人安静的睡着,睫毛弯而长,随着唿吸轻颤,遮住了那双露着倔强的圆眸,挺直秀气的鼻樑下,唇瓣不像记忆中的那般湿润。 方子晟低下头,魔怔地吮吸着楚四的唇,直到那唇变得湿润嫣红。 他伸出一根手指,摸着被他吮破了皮的唇,怜惜,悲伤,不解,并着怨恨,复杂的情绪几乎要淹没方子晟。 如果你睁开眼睛后,也如同此时这般温顺,如同以前那般…… 如果……方子晟颤了下——以前的四儿? 哪个才是四儿?自己怜惜的,想要护着的,想要他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究竟是怎样的四儿? 是哪个四儿? 是真的四儿,还是假的四儿? 他的头更痛了,或许这次他不应该回来的。 而如今的当务之急……方子晟搂紧了楚四,又慢慢松开。 岚音和阿宇……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却照不到人的心里。楚四抱着膝,脖颈处的酸痛感已经没有了,但仍然还有淡淡的红痕。 茯苓一小时前被送回了方家,这栋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剩下了他,如果不算上门外守着的人时——他的人身自由得到了限制,竟管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是自由的,但这般毫不遮掩的样子,已经多年没有遇到了。 他醒来时,便没有见到方子晟的影子,只看到卧房门口看管的人,只听到茯苓说自己要回家上钢琴课。 茯苓说,让四叔好好养病,赶快好起来。 楚四捏了捏衣角,养病啊…… 那就养病吧。 方子晟是在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 「……是我的,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方子晟断断续续地说着,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楚四身上,「四儿……他是我的儿子,我该怎么办……」 楚四动了动肩膀,没能推开方子晟。 他闭了闭眼,伸手扶住歪斜的方子晟,在他耳边轻声说:「醉酒,不是你这个样子。」 方子晟酒量极好,千杯不醉。 更何况,他那样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允许自己醉的神志不清。 方子晟全身颤了下,慢慢直起身,黑眸定在楚四身上。 他以前也经常在饭局上喝酒,每次回来,楚四都会扶着他靠在松软舒服的沙发上,给他倒一杯醒酒的茶水或者蜂蜜水,温言软语地听他借着酒意发牢骚。 他的那些牢骚话,四儿要么静静听着,要么会适度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他总是那么进退有度,恰到好处。 他在他身边,借着酒意放松,每每那时总觉得一派安详平静。 可他刚刚说什么? 醉酒,不是你这个样子? 原来……自己从未真正醉过,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方子晟的黑眸里,光线慢慢黯淡,慢慢萦出些不可置信。 楚四一把推开了他:「你自有你的打算,旁人说多少也不会动摇你,何必多此一举地问。」 方子晟喉结一滚,眯起眼睛,怒意便泄了出来:「所以你以往都是在敷衍我?!」 他以往总爱问楚四一些事情,无可否认他心中确实自有论断,但他很喜欢听楚四清润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细细说着。 他喜欢他对自己的贊同,担忧,着想,维护,这些都可以在他对自己的温言软语中得到。 可他现在居然这么告诉自己!
第77页 楚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他的双眼一如以往那般温润,黑色的圆眸亮若星辰,同时又深比潭水。 那眸子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让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眼睛里的情绪可以复杂如斯。 方子晟的怒意在与他的对视中慢慢熄灭——他悲哀地发现他对着这人已经生不起气来。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摸上楚四的眼睛,「说话啊,我希望你说话,而不是如此沉默,你明明有话,却不愿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他感到深深的耻辱和悲哀,对于楚四可以一次次触碰自己的底线,践踏自己的尊严,而自己却做不出伤害他的举动。 这不公平。 楚四突然笑了一下,那声嗤笑很快消散在空气里,眼角眉梢都不见一丝笑意:「你,居然在怨我,你在怨我?」 「你不会知道,你问的问题有多么可笑。」楚四抬手拂开方子晟的手,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隐痛,「你让我说,好,我就告诉你。」 他声音极轻:「我敷衍过你,可有多少人不是在敷衍你,但我的敷衍,可曾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给方子晟做了十几年的饭,日常生活事无巨细,悉心照顾了方子晟十几年。 他忍受着不得自由,不知未来,甚至连明天都不知道的惶恐,只能通过抓住眼前的人带给自己那滴丁点可怜的安心。 十几年,一个人十几年的敷衍,还算是敷衍吗? 方子晟,你为何就如此……理所应当的以为,我怨过你,敷衍过你,恨过你,便是背叛了你,羞辱了你,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吗? 「这场荒唐戏,我早已迷失自我,不辨真假。」楚四狠狠掐着手心,遏制住眼中翻涌而上的潮意,「方子晟,你究竟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还是假装不明白。」 他说不出来,说不出来那个字。 他没法说出来,那是他最后坚守的丁点尊严。 可他表达的难道还不清楚吗?他还要说多少,说什么,才能让方子晟明白,自己小心翼翼守着的可怜的真心,落在了他身上,找不回来了。 而方子晟还说着那样混帐的话——敷衍?折磨?羞辱? 是谁在折磨谁? 「凭什么,你凭什么可以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把自己当做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自以为旁人的一点错处就是大不敬?」楚四把手伸到方子晟胸口前,掌心盖在他跳动的胸膛上,「你这里,究竟有没有心?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平等的,我以前不在乎这种不平等,可当你要求的越来越多,当我越来越深陷其中,这种不平等便再也无法忍受。你问问你自己,你在要求我全心全意毫无怨悔的同时,可否对我有过对等的尊重?」 答案当然是没有,楚四再清楚不过。 这是他一直以来绝望着的根源所在。 「方子晟,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楚四移开了手,垂下了睫毛,遮住了泛红的眼眶。 日后若你再问我这些可笑的,锥心的话,我哪怕忍受锥心之痛,也要告诉你——我恨你,一直恨你,从未……心软过。 ☆、第 47 章 如同当头棒喝般,楚四的话让被熊熊怒火包围的方子晟瞬间冷静下来。 「你,你从未对我说过……」 他从未说过这些,以至于方子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站在不对等的角度,过多地向他索取。 这些,也从来不会是方子晟会去想的东西。 乍然听到这些话,他震惊有之,犹疑有之,惶恐有之,甚至还有……难以言明的悔意和酸涩。 方子晟其实在很多时候都是理智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面对着眼前人时失去理智,很多时候没法去静下心好好思索楚四的话,没法透过楚四表现出来的那一面读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楚四这番话,无疑提醒了他,让他把所有让他心浮气躁的念头压下来,从楚四那不甚明朗的话语中捕捉着最值得捕捉的意思。 方子晟抬起楚四低下的头:「你……是爱我的?」 楚四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方子晟清楚地看到了那双黑眸中的挣扎,他感到不明白,为什么既然爱自己,却又总要说些把自己推开的话?为什么直白的承认就那么难? 是因为他说的不平等吗?是因为自己的……索求无度? 他要的多吗?——他要他的全心全意,要他的一生一世,要他的绝对忠诚,因为他的身边不能容忍一丝一毫背叛的可能,那对他来说是致命的错误,一不小心便会让他落入万丈深渊。 也因为,同样更因为……他爱他。 他当然爱他,方子晟当然爱方四,方子晟不怀疑这一点,他为这个人多次做出与对待旁人截然相反的选择,他挂念着这个人,想要永远占有这个人,会因为这个人的反常而匆匆赶回来,会因为这个人的话而心里酸痛。 这个人,对自己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可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放在心上的那个方四,有多大的部分是带着面具的。 方子晟不知道,他甚至不确定,如果这番谈话是在以前发生,那自己是否还会把他放在心上。 只要一想到也许自己是在被欺骗,被算计,被掌控的状况下一点点爱上他,方子晟便觉得心中某处疼痛难忍,恨不得撕碎了眼前的一切。
第78页 你……是爱我的? 他问他。 方子晟感觉自己不是想要一个答案,他只需再把楚四的话细细咀嚼一番便能挖掘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他还是问了,就好像是在找个藉口,让自己暂时逃避一下杂乱的内心。 他爱四儿,可他不想承认这份感情——如果那是在欺骗中被骗出的感情的话。 他是方子晟,方家最年轻的家主,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经抛下许多,失去了许多,许是少年时的相处总让他对四儿怀有一丝柔软,也因为对过去的事怀有的歉疚,他一直把他放在不同的地方,一步步直到……付出了过多的感情。 而这些感情却很大可能,从产生开始就是被算计的,即使最后假戏真做,这份精细的算计失去控制,他也……他也做不到释然。 他做不到。 对等的尊重? 他终于承认,他没有给四儿对等的尊重,但他也再清楚不过,即便他现在想要补救,也难以做出来了。 这一夜,方子晟宿在了隔壁。 楚四一夜未眠。 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一口气说出来,这些话……推远了他和方子晟。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楚四自问,可他得不到答案。 但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及时抽身止损,再好不过——在他彻底变得面目全非,不认识自己之前。 楚四不会知道,方子晟坐在隔壁的房间里,睁着眼睛看着监视器屏幕上辗转反侧的他,一动不动一整夜。 楚四只是,在第二日看到方子晟眼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黑眼圈时,抿了抿嘴角,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方子晟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了? 对着这不合适——但楚四还是笑出了声。 方子晟看了他一眼,移开了目光,楚四的笑意便淡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傻透了。 「我派人明天送你回去。」方子晟突然开口。 楚四身形一僵,不是打着养病的旗号把自己关在这里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我今天就要赶去义大利。」方子晟又说,他看着窗外,窗外阳光洒进来些许,有些刺眼。 楚四有些明白了,是因为他要离开国内,所以想要把自己送回方家以防出什么状况,节外生枝吗? 他有些想嘆气。 看吧,即使他对这种不对等的命令式话语明确表达了不喜,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他反倒该庆幸一下情况没有变得更糟糕。 这些他早就想到了。 方子晟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嘴里那句「照顾你自己」转了好几圈怎么也转不出来,心头哽地厉害,满脑子都是你不该对这人再关怀备至,徒惹人耻笑。 「我不在的时候,你应该清楚……」你应该清楚,该怎么处理方家的琐事,照顾好自己和茯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方子晟轻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没有把那丢脸的话说出来。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这是警告吗? 楚四眉头颤了下,很快又舒展开来,低低应了一声。 方子晟看着他的样子,莫名便觉得唯唯诺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心头便被无名的火气胀的十分不自在。 他不喜欢他这幅样子,比起这副模样,他宁愿他皱着眉和自己大吵大闹。 方子晟突然便忆起,以前有那么段日子,这人惯会跳着脚和自己作对,刺头一样说自己不喜欢听的话,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变着法寻他的不开心。 那是……楚星辰的事情之后。 就算后来他查清楚了这事背后的腌臜,想要试着去原谅这人□□上的背叛,却还是一次次被他气的失控,把他折腾的日日都下不了床。 □□…… 其实这人的精神,从未属于过自己。 即使是现在,也不属于。 那次的拉锯战还是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的,那又是因为什么改变的呢? 方子晟心头重重一疼。 是了,在自己出了事后,在自己不得不离开方家展开一段逃亡后。 他那时自顾不暇,却还是跑回方家带上了四儿,虽然在那段逃亡路上,没了四儿或许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但他那不算理智的行为的初衷,不过是担心他。 在他桀骜的,反反覆覆惹怒自己后——他仍然带上了他——在那样危险的时候。 为什么?方子晟突然有些迷惑。 既然那时的四儿已经明显的露出徵兆,一副与往日全然不同的样子,为什么……他还是鬼迷心窍地带着他。 楚四莫名其妙地看着方子晟的神色变化,他的脸色从冷到热又到冷,青白交替着,十分精彩,抿着唇沉默不语地瞪着自己,眼神却有些无神并不像是在看他。 发呆? 居然在发呆? 楚四咳了一声——他发现他说出昨天那番话后,心里便轻松了很多,连行为都有些随意了。 方子晟勐地回了神,泄愤般瞪了楚四一眼,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楚四耸耸肩,无所谓地回头进了厨房。 吃早饭。 两个小时候,坐在飞机头等舱的方子晟,肚子饿的咕咕响,手里握着勺子翻着飞机餐,只觉得难以下咽。 ☆、第 48 章 「哎呀。」楚四退了两步,把茯苓稍稍推开些,「茯苓你又长高了。」
第79页 也重了,这一扑差点没把他的腰扑闪。 他回到方家时,本来已经和茯苓半个月没见了,本以为能很快见到她,结果得知茯苓下学期要转学去英国,已经去那边办理一些手续了,不仅是茯苓,她的堂兄堂姐也都转学去了英国。 方子晟本来就剩一个哥哥,除了茯苓和堂姐偶尔在一起玩耍之外,两家交集并不算多。方家以往的兄弟都住的挺近,方家的主别墅群占地超过百亩,本家兄弟都住在一片,但自从方子晟父亲去世,方子晟接手家族事务后,态度强硬地打破了这一传统,几乎是在方家旁族的一片叫骂声中,打着为他们另觅居所的名头把他们赶了出去。 那一大片空出来的别墅群,被方子晟推倒重建,变成了度假山庄,像个兜金窟,赚了大把大把的钞票。 所以光从这一点,便能窥到方子晟曾经得罪了多少方家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桩桩件件的事积累了长久的怨气,这是方子晟那次出事后墙倒众人推的主要原因。但骄傲如方子晟,在他捲土重来后,恩威并施做的那些事,楚四虽未去主动了解却也有所耳闻。他那时还忍不住暗暗感慨,方子晟离书中那个表象完美的主角,越来越近了,他也在恍惚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方子晟了。 但无论如何,有意或是无意,楚四一直对方子晟抱有最大……可以说是信心吧,他无比坚信,方子晟面对什么都不会倒下,没有什么能打败这个男人。 可茯苓还有她堂兄堂姐的转学似乎透露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楚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对于方子晟是不是在转移产业的猜测。 印象中,他不记得还会有什么事严重到让方子晟不得不转移产业,把女儿侄女都送出国,毕竟此时此刻这人还在义大利搅动风云。 但他毕竟没有看全那本书……书……他其实,早已经不把这世界当做一本书了。 这已经成为了他拼尽全力想要好好活下去的生命,切切实实的生活。 那么这一场风云,会不会搅出什么意想不到,意料之外的浪花,把自己打趴在沙滩边上? 若是以往,楚四还可以拐弯抹角从方子晟那里套出些话来——事实上,用不着他怎么套,方子晟很有可能主动交代。 但现在,楚四嘆着气摸了摸茯苓头顶:「茯苓要去多久啊?」 「不知道啊,但是爸爸说要和四叔一起的,所以茯苓不在乎多久。」方茯苓笑着,「爸爸说他过些日子也会去英国陪我们。」 楚四微愣:「我,我也去?」 「是啊。」茯苓点头,「四叔不知道?」 她捂住嘴,眨了眨眼睛:「啊,爸爸一定想给四叔惊喜,那茯苓是不是说漏嘴了?」 楚四怔怔地说:「没有,没事,乖。」 他昏昏沉沉了一会,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慢慢削着红彤彤的大苹果,茯苓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巴拉着削成一串的苹果皮。 而另一边,管家已经在收拾他的行李。 收拾行李……哦,是了,茯苓说的话是真的,突然之间要办护照飞去英国。 按照时间算,他在方家待不了几天了。 「苹果皮好长啊。」茯苓捧着完全削下来的苹果皮惊嘆。 楚四削的苹果皮是一连串的,从苹果头到苹果蒂,连成细细的一串一点都不会断,一如他的人一般,小心翼翼活着不敢出差错。 上辈子是,这辈子,大多时候似乎也是。 「管家,别收了。」楚四站起来,「我不走。」 管家愣了一下:「可是老爷说……」 楚四笑出了声,什么时候,方子晟已经开始被称作老爷了呢。 时间啊,还真是一个,残酷而奇妙的东西。 「四叔。」茯苓也站起来,含着快苹果疑惑不解地看着楚四。 「茯苓乖,你先去英国,要好好学习,乖乖吃饭,四叔还有些事情要做,做完就去英国陪你。」 茯苓苦着脸:「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必须要做。」楚四重重地点头。 「这……」被打断的管家又要说话。 楚四又一次不礼貌地打断了他。 他笑着说:「我会给方子晟说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直唿过方子晟的大名,管家愣了一下,面色古怪地看着楚四,眼里的惊异分明极了。 楚四已然神色柔和地看着他,眼里却是管家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坚定,他终是点了点头,退下了。 「茯苓,四叔给你做晚饭,吃烧烤怎么样?」 「哇,好!!」 在方子晟十分宝贝的高尔夫地皮上驾着烤肉桌吃烧烤的感觉……嗯,棒极了。 楚四送走茯苓后,便一直待在方家,密切注意着方家的风吹草动。 他突然在某个瞬间就觉着,他该肆意地活一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体验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的活法。 方子晟这傢伙不是态度不明,消极躲避嘛,他不会在乎也懒得在乎,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他以前用尽办法想要活下去,可憋屈的,不肆意,不快活的活法,他活的太久了,这样活下去,活的太没意思。 方家气氛不对,孩子们被送到国外仿佛预兆着什么,方子晟又行踪不定,还有一些他关心的人和事,比如……岚音和阿宇,这些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甚至连点苗头都让楚四触不到。
第80页 他这次,绝不会再揣着明白装煳涂,任由自己服从方子晟的安排了。 你说去英国就去英国,我多没面子! 方子晟打过一个电话,因为楚四不愿意去英国的事——在失联多天后。 电话那边的人迟迟不开口,楚四只听得到他的唿吸声,近在咫尺般响在他耳边,就好像这个人就在他身后,俯身对着他的耳朵说话,他甚至可以想像到他唿吸间的热气喷在他耳后的感觉。 「想说什么就说,不要婆婆妈妈。」楚四打破了沉默。 方子晟一噎:「……你为什么不愿意走?」 「我为什么要走,我就学过最基础的一点英语,去那边能干什么!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我不会去的。」楚四的语气分外平静,让方子晟摸不透楚四真正的态度。 「你不要胡闹,让你去自然有去的必要。」方子晟声音清冷,微微硬了语气。 「什么必要?」楚四的语气也变了,方子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他用这样带着明显的驳斥和牴触的语气说话了,乍听到楚四的语气,愣了一愣。 「……你非要这么任性吗?」 「……方子晟,我是成年人,不是茯苓,就算我自小就是方家养着的没有人权的『私有物』,我也是个成年人,不是一个一板一眼只会服从的木偶。」楚四顿了顿,「就算是一条狗,让它做什么事也该扔个骨头哄一哄吧。」 「你在对我提要求?」方子晟皱起眉。 「我在提合情合理的要求。」楚四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理由,否则我不会走。」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拿……」方子晟戛然而止,唿吸粗重,像是忍着什么般,「方四,不要闹了,这事比你想像的严重,好好听我的安排。」 「出事了是吧?」楚四的声音很冷静,「方子晟,如果事情严重到必须逃离这里的话,你不会是现在的状态,毕竟你还在义大利处理你的……家事。」 他顿了下,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 他最近越来越觉得方子晟这事做的蛮扯的,过火了。 可能视司法为无物是龙傲天的特权吧……摊手…… 「所以这件事情还没严重到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都得跑路的状态。我谢谢你不计前嫌还愿意把我……」楚四梗着脖子说出那两个让他心里不舒服的字眼,「庇护在你羽翼下,但我还不需要如此严密的庇护。对于驳回你的好意的后果,我自己承担。」 无论是被彻底抛弃还是其他什么,他宁愿自己去承担后果,也不愿再关在笼子里画地为牢。 ☆、第 49 章 这场谈话没有结果,楚四几乎能触摸到隔着虚空的方子晟的愤怒,方子晟「砰」地挂掉时,楚四把手机放下,揉了揉耳朵。 真吵,态度越来越粗鲁了。 两星期后,方子晟回来了。 他的眼睛上有黑眼圈,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眉眼间带着股子戾气,步伐间泄出隐隐的烦躁。 楚四正在喝汤,诧异地看着突然回来的方子晟,他大踏步地走来,一把抓住楚四的胳膊拽起来。 「咳咳咳。」楚四一不留神被呛到了,被方子晟的力道拉的踉跄两步,「你干嘛啊方子晟!」 「你还和我槓上了是不!」方子晟捏着他的手腕,「你明明知道我有很多种办法把你送出国,由不得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但是我!!」 他深吸了口气:「我在尽力,尽力按你说的,尊重你,所以你能不能听听我的话!我已经很忙了,还要为你的事情操心!你就不能让我少操心嘛!」 楚四怔怔看着他,突然心上一酸。 他看起来很憔悴,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自己的倔强而特地赶回来? 如果真的带给他麻烦,这不是自己的初衷。 「我不是……我不想让你操心。」楚四慢慢挣开方子晟的手,他的手腕已经被方子晟抓红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放心,我担心你。」 他看着方子晟的眼睛,神色十分平静,平静地说出心底一直藏着的话。 他担心方家出了什么自己毫无印象,甚至书中都没出现过的事,他是个不被注意的小角色,他不要逃到英国去避什么难,否则他会寝食不安。 方子晟慢慢眯起眼:「你又想搞什么鬼,不要再说这些可笑的话了,我的耐心已经快用尽了。今天!就今天,你必须走!」 「义大利的事情完了吗?」楚四仍旧平静地问着。 「这与你无关!」方子晟拧着眉,「你不要管不该管的事!我再也不想把自己那些事扳开来傻子一样地给你说了,我一想起我以前就觉得自己是个蠢货!方四,我分出不多的怜悯和耐心给你,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楚四觉得手腕突然更疼了,他抬手揉了揉手腕:「……方子晟,我不想出国,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能再待在这里,让我去c城吧,把那些花哨的,高大上的店面撤了,让我安安静静地做点小本生意,让我安安静静过自己的生活。」 「你!」方子晟怒极攻心,一把遏住楚四下颌,「你别再激怒我了!」 「我没有激怒你。」楚四嘆了一声,「我只是觉得,既然你连你认为的……以往那般的『假象』都不想再维持,你既然已经不相信我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何必把我一直困在你身边互相折磨。放开吧,就像我不想再折磨我自己一样,你也不要再折磨你了,放我走吧。」
第81页 「你休想!」方子晟一拳砸在墙面上,鼻翼剧烈地扇动,「你休想!」 他眼角狠狠地发着红意,咬牙切齿地看着楚四:「你还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你要尊重,要自由,要离开!你当真以为!当真以为我就这么毫无底线,随你索要嘛!你真是……真是得寸进尺!方四!我决不允许!」 他牙齿咬的那么紧,紧地楚四都替他牙疼。 他抬起手抚上方子晟的脸颊,惹得方子晟脸颊一僵。 「你……腮帮子疼吗?」楚四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揉了下方子晟的脸颊,「对了,你高尔夫草皮被我烧掉了一块。」 方子晟的脸颊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一口气没喘上来,脸色青一块紫一块,俊脸变得有些可怖。 他狠狠瞪着楚四,牙齿却不由自主松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外蹦:「方,四!」 他的拳头就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力道尽数泄了,一时间又恨的牙痒,又想要无奈地嘆气。 「你......你......」方子晟深吸了口气,生怕自己就这么被气死,「你非要这样!」 楚四摇头:「不是我非要这样,是你非要这样。」 方子晟不想再费口舌之争,决定用蛮力解决,他一把拉住楚四朝外走,边走边说:「把他送到那边,绑也要绑去,行李不收了,到那里再置办!」 有人即刻应声上前。 楚四一直平静的面庞微微开裂:「方子晟!」 没有人料到,方子晟自己也没有料到,楚四会当着旁人的面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你说你在尽力,这就是你所谓的尽力?」楚四抓起方子晟的手腕咬了上去,狠狠咬了一下又松开,借着他因为疼痛的力道松懈而挣开他的遏制。 「你根本不明白,我不是在无理取闹,不是在故意找茬,与你所言的虚情假意别有用心更是沾不上边!我只是希望,你在让我做什么事前,可以和我商量问问我的意见!」他一直维持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了,手腕的痛几要疼到他心里去,「即便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处处都平庸不堪的弱者,没有资格获得你平等的开诚布公的对待,你也……断不该疑心于我,把我绑在眼皮子底下才觉着安心!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只会因为可笑的『担心我的安全』就这么匆匆回来,我这些年明里暗里表达过多少次——我不是傻子!」 他有些歇斯底里地沖方子晟吼着:「就算我已经彻底地对你缴械投降,开诚布公,你也担心着,恐惧着我不怀好意,会在你背后捅刀子吗方子晟!」 「我他妈就那么不值得你真正地相信?你他妈就那么贱信一张面具却不信这张面具下的主人!」他的声音又弱了下去,突然泣不成声,「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那张面具已经融入我的骨血,密不可分了啊…… 他终究还是没说出来,他上次就已经告诉自己了,那样没有尊严,没有底线的表明心迹,只会有那一次,唯有一次。 而他这次已经失态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如此失态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恨不得登时消失,假装没有听见这个青年的破口大骂。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方子晟说话,就是前些日子刚生下方子晟的儿子的柳芷也不敢对方子晟使这样的性子。 方子晟的面色铁青,脸颊上隐隐抽动,一副气极的模样,拳头捏的死紧,手背上青筋都看的一清二楚,却偏偏没有上前揍楚四一拳甚至连句斥责也没喝出来。 方子晟突然动了,但却不是朝着楚四的方向,他快步走到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前,拉开车门,抱下一个孩子来。 那孩子竟是阿宇,脸蛋红的有些不正常,昏昏沉沉睡着,一点也没有因为外界的异动有醒来的徵兆。 「他发烧了,睡不稳,还做噩梦,医生用了些助眠的药。」方子晟把阿宇抱到楚四面前,伸出胳膊。 楚四下意识地接过,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从他妈妈那里把他抢了过来。」方子晟面无表情地说着,「他很不高兴,大哭大闹,半夜里逃出去掉到了水里,所以病了。」 「……你真是个混蛋。」楚四慢慢说。 方子晟深吸了口气,第二次了,第二次骂他了。 「这件事我做的欠妥当,你把他带去c城吧,他妈妈会过去找你的,比起我这个……父亲,他想必会更愿意和你待在一起。」 楚四微微诧异了下,面上泪痕都还未干,怔怔地看了眼方子晟又低头看怀里的阿宇。 方子晟的意思……答应了? 答应他去c城? 方子晟捏着手,仿佛怕下一刻就会反悔似的,勐地转身大踏步走了几米:「……我是为了保护他……」 他的声音极轻,楚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第 50 章 混着绿油油的菜叶和香菇粒的粥在文火上慢慢的熬着,发着诱人的香味,慢慢的,那香味走了样,泛起了一股子焦煳味。 「叔叔!粥煳了!」阿宇叫着,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跑出来,脸蛋上还沾着水珠,「我在卫生间都闻到了!」 楚四从怔忪中回神,连忙关火,皱着眉嫌弃地看着锅里的粥:「嗯……勉强能吃吧……」 阿宇并不娇气,更何况离开他爸后高兴地不得了,这两天就等着他妈妈来接他,吃嘛嘛香,病很快就好了。
第82页 「叔叔,我妈咪什么时候来接我?」阿宇晃着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沙发上。 楚四摆着碗筷道:「今天中午就到,你要乖一些,叔叔上午忙,你吃晚饭自己玩玩具啊。」 阿宇点着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楚四习惯他那样子了,从病中一醒来,发现自己周围环境变了后就滴熘熘转眼睛,知道离开他爸了才安分些,可没安分多久又变着法从楚四嘴里套话,活生生一个小机灵鬼。 他套的那些话让楚四猝不及防。 「叔叔,你是不我那个便宜爹地的正室?」 「不是正室……哦……叔叔,妈咪以前给我讲过一个中国古代的故事,叫金屋藏娇,我明白了。」 「不是金屋藏骄?那金屋藏娇的是我妈咪?」 「我有好几个备选爹地,这个便宜爹地我才瞧不上。」 「叔叔啊,茯苓和我是亲兄妹啊?我本来还想长大后娶她的,那我不认这个便宜爹地是不是就可以娶茯苓妹妹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闹得楚四一头乱麻,耐心处于崩溃边缘。 要是茯苓像这孩子一样,估计他可坚持不了照顾她那么久。 得亏岚音就要来了,快把你儿子接走吧,真不愧是方子晟的儿子,一样让人头疼。 楚四的眼神又蓦地黯淡下来。 往事弄也弄清楚了,孩子的身份也确定了,岚音和方子晟的关系,也快确定了吧。 这回啊,是个于方子晟而言,一辈子都极其重要的人了啊,终于啊,出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了啊。 无论方家还会出什么事,这遭过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中,将再也不会有他楚四的身影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早已经打定主意退出这一团乱麻,又何必……隐隐作痛。 早饭过后,楚四收拾了碗筷,到隔壁开店,把阿宇放在屋里看电视。 方子晟以前把店面装修的花里胡哨,透着浓浓的装逼气,楚四知道这样的店面能吸引高消费水平的人群,来钱快,赚钱多,但楚四一直觉得格格不入。 那是与他格格不入的环境,就好像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障碍,就像他自己一样,装的再有模有样,也不是他。 楚四正在把店面改成了饭店,烟火气才是最适合他的,让人不那么孤单,让人,觉得真实。 岚音中午准时来了。 她很想阿宇,抱起他转了好几个圈,激动地落下泪来,隔着一层泪雾复杂地看着楚四,嘴唇蠕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 楚四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把刚刚做好的午饭端了出去。 这顿饭吃的和睦却不自在。 是的,和睦,却不自在。 楚四隐隐感觉的到自己和岚音间道不明的暗潮涌动,但心思各异的两人都欢声笑语,拿着分别这些日子遇到的趣事说笑,抑或抓着阿宇的笑柄打趣,绝口未提起方子晟以及方家相关的事来。 这样的结果便是,桌上的饭菜收走的时候,还剩了一大半,除了阿宇吃的肚皮圆滚滚心满意足,楚四和岚音都没有吃饱。 岚音哄了阿宇去玩了会,玩累了就去睡了午觉,安顿好阿宇后,岚音出了卧室,和楚四面对面坐着,良久相对无言。 楚四动了动指头,把茶杯朝岚音推了推:「喝茶吧。」 「……方四,谢谢你这几天照顾阿宇。」岚音终于开了口,「你能这样毫无芥蒂地照顾他,我很感激。」 楚四皱了下眉,微微眯起了眼睛:「毫无芥蒂?你在怪我以前的有意欺瞒?」 「想必,当初换做谁,也会那样做。」岚音淡淡地说。 「你以为,我找藉口把你和孩子留下,就只是为了给方子晟通风报信让他逮你们吗?」楚四苦笑了下,「我承认我有让他见到你们的想法,但是……父子相认,夫妻团员,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我以为,我以为这样做是对的。」 「可相认的过程和结果都不怎么让人愉快。」岚音轻轻说,「方子晟……让我那些美好的记忆全破灭了。」 楚四震惊地看着她:「什么!我以为,我以为……」 他以为岚音和方子晟就算再次见面初始的过程不太美好,但一旦知道了事情真相,便会锦瑟贺明心意相通。方子晟从岚音身边强行带走阿宇,他也只是以为两人因为塞尔维斯家的事闹了小矛盾,却没想到……两人的进展如此的不顺吗? 「你以为什么?」岚音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我真是不懂你,你分明和方子晟的关系不清不楚,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想把我推到这个男人身边?」 她微微有些激动:「你以为方子晟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吗?!我还记得你当初问我,假如阿宇的父亲出现了却已经有了家室我该怎么办,怎么,方四,你那时就已经猜到并且设计着我了吗?」 楚四只能苦笑着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们明明……」岚音抬手捂住了眼睛,哽咽起来,「你们明明情投意合,你这样做是想把我当做小丑吗!」 楚四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一直没有忘记过你!」 岚音肩膀颤了一下,抬起眼,泪光朦胧地看着楚四:「没有忘记代表不了什么,就像我没有忘记他并不代表我知道方子晟是阿宇的爸爸后就会不可收拾地爱上他!方四,你太自以为是,你跟方子晟一样,你们都太自以为是!」
第83页 「他自以为是地把阿宇带走,自以为是地要把我从塞尔维斯家捞出来,自以为是地要我跟着他,自以为是的站在我男人的角度说着那些话,做着那些事!我真是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方子晟那样的人!他凭什么!凭什么在不爱我的同时自以为是地,自以为是地要保护我!我不需要!!」岚音勐地站起身,红着眼瞪着楚四,「我不需要被人同情,既然不爱我就滚的离我远点!还有你!」 她伸出手指,指着楚四:「你明明爱着方子晟还装作什么大度宽宏的样子,撮合是吧?我瞧不上更瞧不起!你们两个人,都是自以为是的人,为什么不好好凑在一起要来祸害别人!」 楚四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没有想到岚音会这样想。 她说着指责的话,似乎满是愤怒,可楚四听到的更多的,却是捉摸不透的复杂,似乎有无奈,有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也有悲伤。 「你,你对他有感情了?」楚四试探着问,刚问出来便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句话。 岚音定定看着他,突然笑了:「是的,是有怎样,他那样护着我,关心着我,帮我摧毁了那个虚伪噁心的家族,也摧毁了我这些年来的心房……可这些,都改变不了他是个垃圾的事实。他就是个垃圾!既然心里有你就不要到处卖弄风骚!」 楚四被她的话震地呆愣。 「他是个大垃圾,方四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自以为牺牲自己,熟不知不过是把方子晟那个垃圾放出去造成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悲剧!」岚音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湿漉漉地看着楚四,「方四,我前些日子还羡慕你,想着要是能成为他心中那个人该多好,可我现在不了,你是个胆小鬼,方子晟爱上你这个胆小鬼,也是活该。」 她抬手揉着额头:「我今天失态了,我感谢你对阿宇的照顾,也感谢你能把他送回我的身边,但我也忍不住讨厌你,等阿宇醒来我就会离开,你好自为之。」 楚四呆坐在沙发上许久,直到岚音拉着睡眼朦胧的阿宇出来,才茫茫然回过神,怔怔地看着岚音。 「我走了,阿宇,给叔叔说再见。」 阿宇摇着手说了再见,又追问了什么时候能找茯苓玩。 岚音和阿宇走到门口,阿宇先出的门,岚音的身影在门口顿了下,微微侧过身来。 「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对我怀过恶意。」她垂了眉眼,「你应该抓住他,不要再放他去祸害别人了。」 她说完这话,转身走了,再没有回头。 ☆、第 51 章 方子晟远远地看着那个人。 他正忙得不可开交,深色的宽松t恤上面套着个卡通幼稚的围裙,遮住了穿着运动短裤的大腿,只露出了纤细的小腿,踩着一双平底的杂牌运动鞋,忙碌地穿梭在店里。 他晒黑了一些,脸上的肌肤没有印象中那般白皙了,柔顺的黑髮有些凌乱,有一缕高高的翘起,事实上,他的小腿虽然仍然纤细,却泛着健康的光泽,看起来有力紧緻。 方子晟的喉结滑动了几下,目光穿过街道,穿过玻璃窗户,若有若无不着痕迹地追随着楚四的身影。 方子晟没有料到,离开了自己,他过的竟如此不错。 他如他所愿,给他办了合法的身份证明,取下了过去二十几年在他身上套上的方家的枷锁。 他似乎和客人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笑着,面上明媚的笑意几乎要灼伤方子晟的眼睛。 方子晟妒火中烧,偏偏心里某处又是酸楚又是欣慰,让他的脚步一点也迈不开,甚至把自己掠夺的目光紧紧压抑着,不让它泄露出来让那个开心笑着的人察觉。 为什么,离开了我,你分明活的更加辛苦,却更快活恣意,更加耀眼,更加.......让我挪不开目光 他断了这个人的生活用度,收回了住处,只把这个小店面留给他,打定了主意等着他来服软求饶,等着他求自己不要抛下他,可如今...... 恍恍然害怕被抛弃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方子晟目光移到墙壁上贴着的招收服务员的招聘信息上,招一个人和他共处,眉来眼去,同饮同食 不允许! 绝不允许! ……………………………………… 招服务员的招聘单贴出去几天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楚四忙的不可开交之余,对此疑惑无比,他给的条件又不差…… 楚四累的不行,又有别的事情要打算,遂把店铺关门的时间提前到了下午三点,三点后便大门一关,窝到店后的小房间做自己的事。 隔壁的房子在阿宇走后便被方子晟收回去了,但他能把这个店面留给自己,按着他的性格来说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楚四这段日子想了很多,想以前的种种,有时候想到心绞的一痛一痛,可又空空落落。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该做些什么,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若说以前还有些要重新好好过自己生活的念头,那岚音的那些话无疑又让他陷入了自我矛盾和迷茫中。 但一直没有变的是,他就算离开了方家,也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方家的状况。 就算他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才是对的,方家的反常也是他什么情况下都无法不关注的。 按照岚音的说法,方子晟在义大利的事差不多已经了结了,那他就该着手处理方家的事了。
第84页 如果,如果方子晟一切顺利,度过这次危机,往后……往后种种,往后种种……自有老天安排。 如果方子晟遇到什么事,他在这里,也能照应一二。 他想,他只是,他只是……楚四懊恼地一头撞在枕头上,什么只是可是,分明就是放不下,就算是做出一副要远离他,要退出他的生活,要做完完整整快快活活的自己的模样,也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放不下方子晟! 岚音说他懦弱虚伪,许是再正确不过了。 很多东西都变了,岚音和方子晟没有像书中那样你侬我侬,情比金坚,方子晟的孩子只有三个,甚至他的女人也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就算把他这个男人算上也数的过来),楚四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还是下意识迴避了这个问题——他居然在岚音愤怒地宣洩后才突然发觉,方子晟的感情生活,男女□□,早已和书中的情境相差甚远。 岚音应该是书中,方子晟的最后一个女人,可现在…… 楚四勐地从床上弹起,现在……没有了岚音,方子晟是不是还会有别的女人?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又甩了甩头,恨铁不成钢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像个深闺怨妇一般可笑。 「好好想一想,想一想她的话,用心去想一想……」楚四抱着头颦眉,苦思冥想。 岚音的意思,分明,分明暗示着方子晟……是喜欢着,甚至爱着自己的……他,他可以,他真的可以这么去想吗? 去试着想一下,如果方子晟其实是爱着自己的,爱着这样一个带上过面具又取下了面具,编造过谎言又被谎言束缚,冷眼旁观想要挣脱却愈陷愈深的自己,爱,爱着……现在的他——无论方子晟是碍于面子羞于承认也好,还是被自己的态度惹怒了闹着别扭也好,抑或是他也在患得患失自我矛盾也好——只要,只要他是有这点爱的心思的,那他,那他……能不能,会不会,可不可以……去勇敢一次? 楚四一边想着,一边像一个幼稚的毛头小子一样,一会笑着面庞发热,一会又白了脸色神色黯淡,一会又忐忑着心神目光摇摆。 虚伪,懦弱…… 岚音的话魔音一般在他耳朵里狂转。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楚四鸵鸟一样地埋头冲进狭小的浴室,拧开了开关,冰水哗啦地留下来,浇在他身上,把那些杂乱去了个三四分。 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别想了! 他鸵鸟般命令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似乎真的把那些杂乱的心思都赶了出去。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生根,暗暗蛰伏,等待着破土发芽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一直招不到服务员累的楚四半死不活外,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没什么事发生,方家在c城的公司似乎也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楚四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半个月后,楚四终于招到了服务员,但他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几天,就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而这个人带来的消息,无疑让楚四如遭雷击。 ☆、第 52 章 戴维的到来完全是意料之外。 楚四和他的交集仅仅限于点头之交——可能这个头还得他来点。 自从上次一别后,别说戴维,就连安黛拉和贾维斯的消息,楚四也半点没有听到过。他们几人和方子晟的关系本来就微妙,可能于他们来说,方子晟不是方子晟,而是曾经并肩作战,有过生死之交的夜枭。 楚四和他们三人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每次和他们见面所经歷的事情都不怎么令人愉快,不是被枪弹包围随时会吃枪子儿,就是方子晟又要去做什么不能上明面的事,亦或者是他和方子晟又闹的狼狈不堪的时候,楚四从来都没有想过在淡出方子晟的生活后还能和他们三人有交集。 而这次意料之外的见面带来的消息再一次说明,楚四果然和他们几个八字犯沖。 「大哥他这次有些疏忽了!」戴维一见着楚四,没等楚四寒暄着点个头打个招唿,就一把把他拉到隐蔽处,张口就来了一句让楚四猝不及防的消息。 方子晟出事了。 这次还不是往常般受个伤,中个暗箭那般,而是……被政府盯上了。 楚四忍着焦躁听着戴维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经过,这次的事情早有预谋,可能在数年前就埋下了隐患。 方子晟本来就是黑白两道都走的,路子野的很,从方家那些触犯了法律的人口买卖,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个现代社会的「奴隶制」便可见一斑,更别提「夜枭」这个在黑道如雷贯耳的名头了。 方家在黑白二道顺风顺水走了多年,自是有一定的平衡权益之计的,只是方子晟当年接管产业后,年轻气盛,又手腕厉害,短短数年就把几个黑道上的家族逼的转移产业,下水洗白,当年的楚家算一个,曾经楚四差点被送去的何家也算一个,这些还是地位比较稳固的家族,更别提其他根基不深的家族了。不仅仅是家族,一些没有家族做靠山的帮会也因为支持方子晟几个兄弟的原因,被方子晟整的奄奄一息。 虽然方子晟因为那次吃过大亏后行事周密谨慎了很多,也在黑道颇得人心,但与他已经结了仇的家族帮会怎会轻易揭过。
第85页 这次的事,源于一部分黑道势力和官家的合力,古代尚且有朝廷诏安了一拨土匪去打另一波土匪的事——梁山好汉去打方腊就是这个道理,放到现在,这个道理也依然适用,而且会因为时代的变化「进化」地更加巧妙。 方家的势力本来就大,而方子晟无疑让方家的势力扩大到了树大招风的程度,即使他再想谨慎,再想低调,喜马拉雅山始终要比普通的山头惹眼太多太多。 总之,这一次很危险,比上次危险多了。 楚四听着戴维的话,很快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可同时一股很不对劲的感觉涌了上来。 方子晟,他,他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脚踩富二代,拳打官二代,纵横光之国大杀四方的龙傲天啊……被政府盯上,被黑道的人阴了一把而危在旦夕这种事在书里,后期根本没有出现过,也不可能出现——楚四没有认真读那书都很确定。 「我哥和安黛拉掺和不了这事,安黛拉失去理智要去救人被我哥打晕锁在房里了。」戴维看着楚四,「他们本来就是杀手,样貌身份都是藏在暗处不能让人知道的,对这事确实插不上手,连门路都不能去找。我昨天黑到要对付大哥的那伙人的电脑里了,发现他们不打算真的走司法程序,因为大哥那些事做的很隐蔽,每一桩都可以找藉口开脱,找替罪羊来脱身。」 「不真的走司法程序,那是什么意思?」楚四心惊肉跳。 「前半段走司法,后半段……走私法。」戴维低声说。 楚四倒抽一口气,手握得死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去:「这个私法,是谁走?」 「冯家的人。」 冯家,是黑道势力仅此于方家的家族,同样的树大招风。 「可冯家不也是……」楚四皱起眉,狠狠掐了大腿几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冯家的三少爷,a省吴家的小女儿订婚了。」戴维脸色灰败。 a省吴家…… 那是京城的大家。 吴家……吴家的小女儿…… 为什么感觉有些熟悉,到底是什么? 楚四拼命地抓着脑海中那一闪而逝的熟悉感。 「吴家,吴家……」他念叨着,「戴维,那家小女儿叫什么?」 「吴钰。」 楚四疯狂转动的大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吴钰…… 小钰儿…… 晟哥哥…… 那是,书中的方子晟再找到岚音之前,最宠爱的一个女人。 更准确地说,是方子晟女人中娘家地位最高的一个。 而现在,她和方子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交集。 ☆、第 53 章 楚四一夜未眠。 他想了方子晟的险状,想了吴钰和方子晟失之交臂的原因,想了岚音说过的话,诚然,他的大脑承担不起这样的负荷,快要炸掉的脑袋只能让他逼着自己排除一切杂念,专心致志地想怎么救方子晟。 是的,他用了救这个字眼。 穷他这半辈子,都没想过方子晟还有一天会碰到如此举步维艰的状况,戴维能找到他这里说这件事,楚四既诧异,忧心如焚的同时,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庆幸。 他不希望自己不了解这件事,能够被戴维告知,他好像便体会到了自己的那么一丝存在感,在方子晟的生活中的存在感——起码方子晟出了事戴维他们还能记得给他说一声,竟管他们绝不会认为他能帮得上忙。 可他真的会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苦思冥想了一夜后的楚四,在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联繫了戴维。 「如果能逼着这法一直走司法呢?」楚四刚刚接通电话便直接问道。 那边沉默了几秒:「可以试一试,你有想法?」 「我要告他。」 戴维在那边愣了一下,突然道:「我来找你!」 楚四放下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戴维的态度,已经说明,这步棋可以试一试。 能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如果,如果没有用,大不了,大不了…… 楚四的手指捏了又捏,不会的,不会没有用的,总会有些用的,方子晟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灭不掉的蟑螂,怎么会有事…… 全世界人有事他都不会有事的…… 戴维看到楚四的时候有些吃惊,不过是一夜未见,这人竟然憔悴地像是丢掉了半条命,眼睛上的黑眼圈根本算不得什么,走路都晃悠着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连连看了好几眼,纠结着开口说了一句:「你没事吧?你也不用担心成这样,大哥他向来能化险为夷。」 楚四强撑着,想笑一下,没笑出来。 他在戴维来之前的这一个小时里,终于能把思绪稍微腾一腾,去想一想这和书中扯开十万八千里,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剧情。 如果,如果不是吴家没有和方子晟牵扯上吴钰这条线,是不是方子晟就不会出这事了? 谁都得承认,方子晟是个厉害角色,但每个厉害的角色厉害到最后,要是没有错综复杂的强大根基,怕是会跌的更惨。楚四细细地想着,书中的方子晟是个多情又深情的人,在女人堆里,是个比天龙八部中段王爷还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物,他从来不会和专情这个字眼挂钩,可那些爱上他的女人,个个都专情长久,为他如痴如狂,生死相随。
第86页 龙傲天文的标配,放到一个于楚四而言真真实实的世界里,可笑荒诞极了,却偏偏就得承认,得遵从,得……认命。 楚四开始挺认命的,后来又渐渐不认命,渐渐地恨,怨,赌,接着又多了几分夹杂着不甘的妥协,一直到现在,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说服自己抽身止损离开方子晟,究竟是认命地逃避,还是不认命的抗争。 可现在情况又变得和书中完全不同了,书中那个得到了众多女人的爱慕,——而且那些女人不乏如吴钰那般家世显赫的佼佼者,被多个女人无怨无悔地爱着付出着支持着的方子晟,那个后期顺风顺水,佛挡杀佛,神挡灭神的方子晟,怎么就会落的和书中差距如此之大——竟管他和普通的人比起来已经足够逆天了。 导致这些差别的原因,似乎就是,就是出在…… 那些女人身上。 方子晟没有那个什么红颜知己林什么翩,没有那个印象中泼辣好斗枪法高明的黑道公主,没有那个异国一夜风流但似乎帮过方子晟大忙的女富豪,他甚至失去了岚音的生死相随,失去了吴钰的鼎力支持。 他有过的,仅仅是书中连名字都没有提过的两个旁人送的女人,一个楚吟雪,一个楚星辰,一个柳芷,还有,勉强把岚音算上,把安黛拉算上。 再勉强把他自己算上…… 仅仅——楚四不得不用仅仅这个词,仅仅只有七人。 那些没有遇到的女人,楚四以前以为是时间被推迟了,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方子晟很有可能和她们,连交集都不会有。 为什么? 楚四一遍遍问自己,他一边焦急担忧感慨唏嘘,一边又在心底阴暗地泛出喜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虚伪,他感觉到方子晟因为错失了不少女人的原因而不能像书中一样手段通天,他也感受到了这和自己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他感受到自己是极其担忧方子晟的,担心他的生死安危,可他也极其清楚地感受到了—— 那丝喜悦。 选哪一个,如果现在有选择题摆在面前,一个是书中的方子晟,无疑他楚四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小角色,说不定早就丧命在某个谁也不关心的时候,一个是现在,方子晟有危险,还不一定能化险为夷,但方子晟在乎自己,比在乎别的人多很多的在乎,甚至因为他的原因让剧情偏离。 如果有这个选择题,楚四知道自己会选择第二个。 他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到戴维又惊诧又毛骨悚然。 「你,你笑什么?」 「发挥你的长处,这次可以拼尽全力去试一试。」 这个人如果救得出来,如果值得,他要去占据这个人的生活,独占。 如果救不出来,如果救不了......生活也总要继续,不是吗。 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第 54 章 「……操纵z国赌博业,色情业,极大程度地掌控缅甸,寮国,泰国金三角地区的毒品买卖,走私军火至东南亚和非洲地区……」 戴维翻着楚四准备的材料,脸颊狠狠抽了下:「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楚四没有应声,默默地看着那些材料。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方子晟没有刻意隐瞒过,他只要稍微留一下心就能注意到方子晟在忙什么,更何况,方子晟黑白二道都沾,这些犯了法的事,怎么会少沾。 只不过方子晟国籍前几年就改了,不少生意是在国外,打着擦边球做的,而且金三角那块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很混乱,方子晟做的很多事情没法找到确实定罪的罪状。 戴维继续翻着:「还有……」 他回眸看了眼楚四:「强*奸?」 楚四点了点头。 戴维目瞪口呆:「你确定这么告他?你前面告了那么一堆大事,还要再加上一个□□,有,有这个必要吗?而且,而且你要告大哥……强*奸谁啊?」 楚四慢慢抬起手,指向自己。 「要逼着司法程序公开,就要引起民众足够的吸引力,而方子晟牵扯的事情太大太多,在引起民众注意后便不能深入判军火,赌博业的案子,因为一旦深究,牵扯到的人太多,没法在明面上细审,浅审的话,你不是说方子晟做这些事都做的很隐蔽,身份彼此心知肚明但就是没有足够的把柄吗?他肯定有办法给自己开脱。至于金三角那片,毒品是方家的旧产,方子晟是应他父亲的要求去接受并做大的,他前两年就已经开始洗手退出,证据也不多。」楚四慢慢说着,「而□□罪无疑是最吸引民众和话题度多的,尤其是我自幼养在方家,没有人权,没有身份,话题度很多,戴维,你是搞计算机的,如果话题度上不去,你应该黑的进媒体的电脑。」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我只是担心这个可行不?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 戴维犹豫地看着楚四,眼底有些复杂。 「可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楚四反问,他微微挑起眉:「戴维,你是不是怀疑我想故意给他下绊子?你既然会有怀疑就不要来找我。」 戴维定定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 楚四轻轻笑了下。 …………………………………………… 短短一个星期,事情便剧烈发酵,惹出了好大一波风浪,戴维办的比楚四开始设想的还要有手段,先是在国内掀起了一波舆论,把方子晟的案子闹得人尽皆知,说老实话,楚四窝在房间里刷手机看到随处可见的谴责谩骂方子晟的话,忍不住想笑——谁能想到,有一天还得通过找骂的方式去救他,真是天意弄人。
第87页 本来方子晟这种身份的人,犯了事都是国家办,报导的也都是权威的媒体,民众关心虽关心,但关注度肯定是比不上娱乐圈的事,可戴维使了一招,有些阴损,楚四都担心就算方子晟救出来了也会记戴维的仇——戴维把方子晟的大量照片挂到了网上,寄给了不少十八线小媒体,其中还有他半裸甚至幼年时□□的照片…… 当然了,照片供应源大头,楚四是也。 一个沾了黑道,犯了事,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的知名企业家,持续关心这案子的民众可能多是些中年的成人,法律界的民众,可如果这个企业家帅的惨绝人寰,有着高冷禁慾系完美外表,可偏偏幼年时的照片既呆萌可爱又有装大人样的一本正经,那他露着个藕节样的手臂抱着小黄鸭的样子和长大后高冷帅气又妥妥的拥有一座商业帝国的高不可攀的样子,将会像龙捲风一样,席捲国内国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至七十岁老奶奶下至十三岁追星狂热少女! 而这个人犯了不少事,可桩桩件件所犯之事都无一在加重他罪行的同时嚣张地向全世界宣告:老子就是这么牛掰。 这个人还是个基佬(戴维决定把方子晟有女人有孩子的事瞒住,他信誓旦旦地认为,纯基佬比双更能激发广大腐女的尖叫),对一个自幼养在家中的小男僕情根深重,可这小男僕又是个直的,一心要摆脱僕人的身份,要拥抱自由和明天,要反抗方家的恶势力,揭露方子晟的丑恶嘴脸,方子晟爱而不得,痛苦不堪,将之强行扑到,ooxx再xxoo …… 楚四皱着眉刷着手机上大片大片不堪入目,与事实歪了十万八千里的精彩剧情,嘆了好几口气,瞅了瞅戴维:「你真敢编。」 戴维有苦说不出:「我根本不是这样打算的,这不按我们的设想来!我虽然有些想要给大哥争取民众的爱帅之心的念头,也想要稍加引导让大家把他塑造成一个深情的男子,但,但,但……」 他结巴的看着那一个个加粗加重甚至加红打出来的头条: 「震惊!现实版霸道总裁爱上我!」 「男默女泪!黑道老大索爱不停!」 「小男僕状告霸总,是正义还是报復?!」 「那个深情的他,换不来一个他。」 「我枪毒黄赌,无恶不作,但我是个好男人。」 「方四挥泪状告方子晟□□,有确切证据!」 ……………………………………………… 「神经病啊这些人!!」戴维终于看不下去了,焦躁地走来走去,求助地看着楚四,「这可怎么办,局势不受控制了,我是不是办砸了?」 楚四正在读一个「守护阿晟」的组织发的脑残言论,这是个无比神奇的组织,像滚雪球一样迅速扩大,年龄大多为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少女……和少男,当然还有数量不容小觑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从国内席捲,直至整个东半球,最近有朝西半球发展的势头。 在这个自发加入,没有领导人,没有组织人,全凭着一腔热血为方子晟「正名」的组织里,楚四被一半人骂的体无完肤扣上了「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蓄意陷害」,「下十八层地狱」等多顶帽子,被另一半人各种实名羡慕,顶着「现实版杰克苏光环」,「男版白莲花白月光」,「猜猜方四爱不爱方子晟之苦爱小男僕」等多个头衔…… 但无论这个组织的人对楚四态度如何,对方子晟的倒是整齐划一的很,跨越了国界,跨越了文化宗教,跨越了性别,跨越了年龄,无一例外不被这个极富魅力的,深情的,万年难遇的,财富惨遭偷窥导致被陷害的,义大利教父一般手腕强大却生不逢时的,现代枭雄堪比秦始皇曹操的,名字叫做方子晟(名字好好听的)的人,深深地俘虏了。 他们坚信自己的缪斯神不会做那些事,就算做了也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们热情地拥护着他们的缪斯,像拥护着神光一般…… 楚四看到咂舌,即使他很想救方子晟,即使他爱着这个男人,他也很清楚方子晟做过的有些事正经走起司法来死上十次都不为过,可当他看看网上这些人为方子晟洗白的言论时,常常被那些条理清晰言之凿凿的话绕晕了脑袋,恍惚间有那么一刻真觉得方子晟比窦娥还冤…… 「网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网民,真是个神奇的物种。」楚四喃喃自语着,回眸看着受惊受大发了的戴维,安慰道,「没事,虽然这缰绳脱了,但是仍然大致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没事没事,这谁也没料到。如今这形势,想要悄悄处置方子晟肯定是绝无可能了,全球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只是这以后……这日子怕不得安生了。」 事实上,别说以后,楚四这几天都搬到了安黛拉住处,连门都不敢出了。 ☆、第 55 章 方子晟的案子拖了两个月才开始审判,楚四估摸着那边是拖不下去了,公开审判便意味着需要充足的证据。 方子晟涉足的一些不判死刑都对不起法律的案子,证据实在不足,他本来就做事极周密,说白了是有些阴私,蒙着黑雾的东西看也看不分明,抓也抓不住个把柄,而且譬如金三角的产业,牵扯的可不只是国内,这块地方牵扯了几大国,更牵扯了许多国家黑道势力,没有个一年两年理都理不清楚,都够方子晟上诉好几次了。
第88页 法律上的东西,楚四不太懂,方家的律师私下和楚四见了好几面,说的一些话楚四也不怎么听得懂,但大概意思就是,方子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的案子摆在了明面上办,国内国外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意味着他不会被私法所办的同时,也必须接受法律一定的制裁——对于他有着充足证据的罪行。 偷税漏税是一项,不过这是企业的通病,疏通关系缴纳税款就行。 涉毒涉黄是一项,但由于方子晟能查的出来的股份并不多,再查下去就要牵扯出来的人也不愿意让这桩案子继续深究,所以最后也可能只是冻结了股份,但牢狱之灾说不清楚。 还有其他几项,按照律师的猜测,最后十有八九会落在冻结资产和入狱上。 另外,还有楚四所告证据并不充足的□□罪……嗯,证据不足,被驳回。 楚四当然……不上诉。 戴维对这个预测的结果很焦急,毕竟算盘打来打去,方子晟都得坐牢,资产还要被冻结。 楚四撇嘴:「资产冻结,得了吧,他的资产早八年转移到不知哪里去了,冻不了多少的。」 只是入狱一项,楚四的眼神黯了黯,如果结果必须入狱,他想,他愿意替他照看茯苓,愿意……等他。 审案期间,楚四见着了方子晟一面。 楚四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摇椅上晃悠,指尖还夹着一根烟,一副老爷样,哪有半点被收押的犯人模样。 楚四迈进这比自己住的房子还要宽敞亮堂的单间「牢房」,左看右看瞧着除了门口有警察外和正常的居所真是没有半点区别,电视都是挂在墙上的。 楚四气不打一处来,就觉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寝食难安都似餵了狗般。 他冷眼看着方子晟,梗着脖子停在那里,一步都不上前。 方子晟长腿晃了下,松开了二郎腿,轻轻一挺腰便站了起来,眯眼笑着朝楚四走。 一步,两步,三步…… 他默默数着,在距离楚四两步远的时候,再没控制住浪潮一样的情愫,一步跨了两步的距离,一把把楚四搂进了怀里。 「生气了?」他的唿吸喷在楚四脖颈,热热的,痒痒的,让楚四没来由的酸了鼻头。 「我哪敢!您过的潇洒自在的很,看着很是享受这两个月的牢狱生涯,哦对了,这哪里算牢狱生涯,这跟度假倒是没什么差别,您是来这里修身养性陶冶情操来了。」 他一口气说完,便感觉到方子晟笑的发颤,胸腔里发出的笑声再清楚不过地传过来。 楚四便要挣脱开。 方子晟搂的更紧了:「哪有度假的房间里安满了监控,洗手间都不放过的?嗯?」 楚四一愣,慢慢抬起手回搂住他的腰身。 他真的……瘦了许多,眼睛看不出来的宽大衬衣下,腰身整整消瘦了一圈。 「四儿,我想你,很想你。」方子晟低低地说着,「而且……该生气的是我吧?qj?还有那些照片,四儿,你从哪里搞到的,真是让我……惊喜异常啊。」 楚四又是一颤,怏怏地低下头,躲避方子晟的眼睛,试图矇混过关。 方子晟低低笑了几声,声音有像消了音般没了,只是搂着楚四腰身的胳膊越来越用力。 楚四被他扼地有些疼了,微微挣扎了下:「你干嘛?」 方子晟正把头埋在他脖颈间,唿吸炽热粗重,热气夹杂着香菸味一个劲地朝楚四窜,他喉咙中发出几声野兽般的低吼,一个用力便把楚四抱了起来,半夹在胳膊中去了浴室。 楚四吃了一惊,却也没有挣扎,等进了浴室被方子晟放在了洗漱台上坐着时才皱起眉看他:「你干嘛啊,你不是说有……」 他挑了挑眉,只想翻白眼,他这么劳心劳力在外边干着急,这人倒好,一见面就想那档子事?还着急上火跟素了八百年似的,他还就不信了,这房子满是监控连浴室都不放过的,方子晟还真能干出什么来。 方子晟微微眯起眼,侵略性的目光扫着楚四,从柔软的头髮丝到光洁的额头,从睁大的圆眼镜到微翘的鼻樑,从干涩的唇瓣到因为不安而上下滚动的喉结,他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像是能隔着衣服把人看透般,让楚四十分不自在。 「你,你……」他心里有些发毛,嘴上也结巴起来,「你别忘了,这里有那啥,你想干嘛,啊!!」 方子晟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欺身而上,饿虎扑食般把他压在了冰凉的大理石檯面上,喘着粗气亲他的面庞,眼睛,鼻樑,下颌…… 楚四真的被惊到了,剧烈地挣扎起来:「你干嘛!方子晟!你乱发什么情!有病啊!」 方子晟不为所动,牢牢地摁着他,手掌用力,当真把楚四的裤子扯了下来,楚四慌里慌张想去拉,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不知道方子晟突然发什么疯,拼起劲来一脚踹到了方子晟小腿骨处。 「嘶!」方子晟倒抽一口气,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楚四身后:「给我安分些!」 他红着眼睛,双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欲望,眼眸跳动着,定定地盯着楚四,唇瓣无声地动了一下。 楚四本就疑惑,看到他举止奇怪,还没来得及细想,又被方子晟一个勐拽拽了下来,几乎是跪到了方子晟怀里,方子晟动作利落迅速,他喘着气把楚四拉进,摁住他的脑袋命令:「吸一吸。」
第89页 楚四愣了一下,抬眼和他对视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你,这里?!你不能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吗?就非要在这里?在门口站着人的时候!在这房里还有监控的时候这么作践我!」 「这说的什么话。」方子晟微微笑着,捏着他的下颌摸着,拇指摩挲着他的唇瓣:「这怎么算得了作践,素了这么长时间,想你想的厉害,哪里顾得上场合,再说这场合哪里不对,我都不在乎你在这清高什么劲。」 楚四沉默了几秒,突然朝起站:「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在这里,我这次是来探监的不是来让你这样的,你要是真的心里有我就不要这个样子。」 方子晟啧了一声,把他拉住,毫不在意地伸手捏了下楚四:「我心里就是有你才想要你,你听话,乖一些,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 楚四甩开了他的手,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不需要!我不在乎你加不加倍对我好嘛!你这次遇到的事,我没有一点点犹豫,一点都没有去想会不会连累我,会不会很难办会不会有危险,我就一心想着要救你,我为了要救你我什么时我都做了!我求这个人求那个人,编这个故事圆那个谎话,找这个关系想那个办法,我为了就是你加倍对我好吗?!」 方子晟漫不经心地又去拉他手:「好好好,我知道了四儿,消消气,我知道你真心待我,我不是也真心待你吗,你到底在气什么,这地方有监控怎么了,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有监控还不允许人做点本能的事了?」 「方子晟,你真的喜欢我吗?」楚四突然问。 「当然。我一直都最喜欢你,你不相信我?」 「可你真的尊重我吗!你当我是个用来泻火的妓么!说上就上从来都不管我是不是愿意?!」 方子晟的语气终于变了,他的脸色甚至在一瞬间便判若两人:「你怎么回事,怎么短短两个月就翅膀硬了,我要上你还用挑你心情好的时候?以前你不是随时撅着屁股等着吗!」 「方子晟!」楚四歇斯底里地扑上去,抡起拳头想要揍他,却还没近身就被方子晟一把抓住拧到了一边。 「够了!吵吵什么,真的毛病多了不少,谁给你惯得臭毛病,我瞧着是我以前太纵着你了,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他一把甩开楚四,「不愿意就滚,弄得一点好兴致都没了,愿意和老子睡的多了去,你可不要后悔!」 楚四怔怔地看着他,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你还是,一点没变……」 方子晟把裤子穿好,焦躁地在浴室走了两圈,不耐烦地瞪着怔怔流泪的楚四,瞪了一会,似乎有些心软:「好了,别哭了。」 他嘆了一下,蹲下身靠近他:「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有什么可在意的。」 楚四的衣衫还是不整着,方子晟喉结动了动,又有些蠢蠢欲动,探手抓住他的腰:「好了,好不容易见到我,别闹小脾气,我看着也心疼,来吧,我真的好想你,你乖一些,我好好疼你。」 楚四像是被点了的炮仗一样,勐地站起身,狠狠地瞪着方子晟:「我现在就走,我从都都是眼瞎的,自知眼瞎却从来都不愿意承认,方子晟,我看透你了,你就是个混球!」 方子晟被他那一站撞到了胳膊肘,疼地咧嘴,一听这话,刚刚下去了没多少的火气又起来了,也站起身来:「你究竟怎么回事,谁教你这个样子和我说话,给脸不要脸了是吧,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要不是我在这里素的久了,就你?也不知道是谁以前从早到晚耍着手段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爬到我床上去,现在在这里噁心谁?滚吧!」 楚四咬着牙一言不发,快速地把衣服整好,留着眼泪逃一般地冲出去,连鞋子都没换下来,踩着一双拖鞋出了门。 还是一个警察给他拿了鞋,又在外面递给了他,还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楚四随着流程走完,和戴维回合后,在他诧异的目光下,红着眼睛换上鞋,把拖鞋一把扔进了了垃圾桶。 「怎么了,不是和我大哥见上了吗?这机会可是我看你一天天的瘦才让给你的,你怎么反倒这个样子?」戴维焦急起来,「是不是我大哥出事了?」 楚四一直不发一言,戴维难得的多话起来,不停地问着,逐渐有些不耐。 「怎么回事,你又不是哑巴!」 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宽敞的广场处,周围很是开阔。 楚四抬手擦了擦眼睛:「脸上别有表情,刚刚演了出戏,你大哥也不知道犯哪门子神经,回去细说,给我参谋参谋方子晟是不是神经病终于犯了。 ☆、第 56 章 「就是这样,你说说吧,他是不是被关的得神经病了。」楚四讲的面无表情,戴维听得面部僵硬。 「你,你这样说大哥不太好吧……」戴维抽了抽嘴角,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四,「你好像……哪里变了,真奇怪。」 「我变哪里了?」楚四依旧没有神色,抬手拖着下巴看着窗外,楼下车水马龙,马路对面的霓虹灯闪着各色的光,在他面庞上落下晦暗不明的光线。 「可能是为了保护你。」安黛拉沉吟了下,她若有所思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中有一瞬间的苦涩,「方四,他对你真的很好。」 楚四转头:「贾维斯对你也很好。」 若是看不到自己已经拥有的,还要去苦苦追求不属于自己的……结局只会是悲剧。
第90页 这个男人终于得到了他一直爱着的女子,虽未完全得到,可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安黛拉面色白了一下:「你……你确实变了很多。」 「嫂子,我哥什么时候回来。」戴维眨了眨眼睛,突然问。 「我才不是你嫂子!」安黛拉愠恼地瞪了他一眼,「这孩子我还没说一定要!」 「什么?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贾维斯的脑袋从门外冒了出来,急匆匆走到安黛拉面前,认真看了下安黛拉的神色,面上又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风流公子笑,「没关系,你要不要是你的事,让孩子生下来是我的事。」 「哥,情况怎么样?」戴维问道。 「又缓和了不少,只要这样正常发展下去,不要出异端,最差也不过是收缴财产,几年牢狱之灾。」 「那牢狱之灾是免不了吗?」戴维着急道。 贾维斯努了努嘴:「你着急什么劲,家属都没着急,你做什么这么上心?」 「哥,你怎么这样说,大哥他对我们恩重如山,救过你我兄弟二人的性命,你怎么能这样……」戴维大吃一惊。 「戴维!」贾维斯咧着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戴维,「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听不出别人话的好坏真假吗! 戴维又要开口,被贾维斯又瞪了一眼,生生噎住了。 「你不用义愤填膺的,好像我什么都没有做一般。」楚四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坐的有些久了,姿势也一直没有换过,这勐地一站有些摇晃,「就好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一样。」 贾维斯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章家。」楚四慢慢开口,「还需要我再多说吗?」 贾维斯皱起眉:「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 「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安排方子晟的婚事?!」楚四一步步朝他走,「章家小姐中意他,你便打着主意要让章家方家结亲,改一天什么刘家的小姐,李家的小姐,王家的小姐都瞧上方子晟了,是不是要把他割成几块分别送过去,他又不是种马,那家缺朝哪家拉!」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贾维斯气笑了,「要是以前我会管这些女人才管的事吗!若不是章家的人在这件事上能大有帮助,说不定连牢狱之灾都可以免了,我才不会去操这份闲心!」 「哥,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大哥他同意了?」戴维对这事毫不知情。 安黛拉也不知道这件事,诧异地看着贾维斯,面上隐隐有愠恼之色。 「没有!」贾维斯朝戴维吼了一句,「他要是同意了还需要你哥这么头疼!」 「当然没有。」楚四几乎是同时回答了戴维,「他要是同意了,我今天就不会去见他。」 「你现在在意这个,在意的不是时候你知道吗!夜枭他没有和楚家的领过证,法律上还是未婚,这桩婚事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却为了你拒绝了!方四,你知不知道,你维护自己地位的时机不对劲!」贾维斯吼道,「你知不知道最近这几天道上的一直在找你,夜枭前些日子和我传消息时还叮嘱我保护好你,今天找你的势头突然就弱了许多,定也是他做了什么,方四,你该有些良心的!」 「若我高举双手贊成这桩婚事,为了救他所有的都不计较,那不叫有良心。」楚四轻轻开口,「我没有那么多良心,方子晟做的错事已经够多了,牢狱之灾是应得的。」 「放你娘的狗屁!」贾维斯一个混血儿被气的憋出一句骂街的话来,吼的戴维浑身一颤。 「够了,住嘴。」安黛拉拽了一把贾维斯,「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贾维斯顾及着她的肚子,没有挣扎,跟着她进了屋。 戴维欲言又止:「方,方四。」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扭扭捏捏。」 「你,你真的对方哥会坐牢一点都不在乎?他,他对你那么好。」戴维皱起眉,「而且你分明很担心他的,怎么……」 「我在乎,就算我知道他做的有些事远不是坐牢就可以相抵的,但我依然私心他可以平安无事,可我希望不希望又能如何,如果我们尽力后的结果仍然是这样那就只能接受,如果像你哥打的主意那样用一桩联姻来换得想要的结果,那就算他平安出来了,我也瞧不起他,他自己要是有些脸也不会愿意『卖身』。」楚四慢慢地说着,「戴维,我已经开始相信,他愿意以后和我携手同行,而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我和他之间没有明说的约定,我能感觉到他的决心,他也能感觉到我的固执。目前,至少目前,他还没有打破这个约定的想法,如果他为了能够更容易地脱罪而和章家的姑娘结婚,那他就不算是个男人。更何况,我相信他不通过那这荒唐的婚事也可以做到最好,他会的,我们会的。」 戴维定定看着楚四:「我对你的印象,就在前些日子都还停留在……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些年我看到你在方大哥身后,那么沉默寡言没有存在感,怎么会,会变的这么多。」 「你吃了我那么多顿饭还觉得我没存在感?白眼狼。」楚四翻了个白眼,半真半假地笑骂了一句,转身也进了屋。 他关上门,没有开灯,慢慢蹲下来靠着门背,沉默着又哭又笑。 方子晟啊方子晟,如果你不再负我,我便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一切……
第91页 ☆、第 57 章 审判的结果还需要一段日子才能出来,楚四已经不方便在这个案子里露面,流言蜚语已经足够多,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几人商议了一下,楚四先去英国照顾茯苓,当初方子晟把茯苓和柳芷母子都送到英国,虽有人照顾,但茯苓与柳芷毕竟不熟悉,这几个月来孩子不知道过的怎样,楚四这几天终于不需要多费心思了,便愈发地惦念起茯苓。 手续本来就是办好的,要不是当初他坚决不愿意出国,或者这会也在国外,被瞒在鼓里,埋怨着,憎恨着。 「你待一段时间再回来,审判结果可能已经出来了。」安黛拉淡淡地说着,「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等结果吗?」 「我在哪里,只要结果出来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吗?」楚四低头收拾着东西。 「你为什么……」安黛拉皱起眉,「他为你做到了这一步,你却变得没有以往那般在乎他了,他的审判结果你居然觉得简简单单一个电话就可以?」 楚四的动作顿了顿:「……安黛拉,我只是在乎的方式变了,以前的方式已经不适合往后的日子了。」 「我不明白。」安黛拉仍是有些不忿,「以往你的世界里全是他的,现在却……如此漫不经心吗?」 「如果我漫不经心,我何苦要把自己陷入到这件事情来,我自己的小日子过的很好,趁此机会和他彻底断了联繫不是更好吗?我为什么还要算计着,不顾尊严不顾脸面不顾真相地做了那许多事?」楚四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我继续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了,去照顾茯苓或许能让内心平静些,假如审判的结果不尽人意,有茯苓在我身边,起码可以提醒我不要失去理智轻举妄动。」 「我不想停下来,不像闲下来,唯有忙碌奔波,才能让我的心里被填满些,而不是空落落地让人害怕。」楚四笑了下,「你以前一直是洒脱的,为什么现在却有些放不下的苗头了,我那日说,贾维斯对你也很好,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莫要失去了再后悔。」 安黛拉一言不发,沉默地站在那里。 楚四临走之前,意外地收到了一个电话。 那端的人打通电话后,沉默着没有说话,只能听到浅浅的唿吸声。 楚四嘆了一口气:「他的事情问题不大,最差牢里蹲两年,但他那个人你也晓得,就算判了刑也不一定老实服刑,多的是门路手段。你现在也该清楚,他当初执意要把阿宇和你送出国,也是嗅到了风吹草动。你不用过于担心,你一个人带着阿宇要好好生活,塞尔维斯家现在一半都是你来掌控经营,想必也不容易,若是遇到好男人,就嫁了吧。」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帮我给他说声谢,他其实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就算有一些,补偿给我的已经够了……另外,无论以后如何,他永远都是阿宇的爸爸。」 「好。」楚四移开手机,看着刚刚挂掉黑屏的屏幕,苦笑了一下。 方子晟的情况自然没有他说的这么轻松,但能让岚音放心些,也是好的。 而她的那些话,是已经放下了吗? 应该是吧,每个人都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止步于从前只会徒增烦恼。 可似乎还有一个人…… 楚四紧了紧手掌中的手机,柳芷,据戴维掌握的消息看,似乎开始有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了,难不成是觉着方家要倒,算计着在大厦将倾前多捞上些? 她莫不是真当方家没了方子晟就是没人了。 她莫不是忘了,他还姓着方呢。 英国这段时间正是多雨的时候,很是凉爽,楚四穿的有些薄,下飞机后打了个冷颤,从行李箱找了件薄外套穿上。 这还是他两辈子第一次坐飞机,感觉……蛮不错。 楚四径直去了方家一众落脚的宅子,戴维提前替他打点了路线,行程,一路上倒也顺利。 茯苓被柳芷送到了寄宿学校,楚四虽着急想去看她,但总得先把方家的事解决一番。 宅子坐落在郊区,是一栋看起来颇有中世纪风格的别墅,这里的管家和国内老宅里的管家是兄弟,自然认得楚四,也提前收到了兄长的通知,知道楚四要来,便开了铁门将他迎了进来。 「柳芷呢?」 「夫人在花园和小少爷玩耍。」 楚四脚步顿了一下,侧眸看了管家一眼,认真道:「她可不算哪门子夫人。」 管家愣了一下,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轻应了声。 柳芷远远地就瞧见了楚四,差人把方霊抱远,这才坐在搭了顶的凉棚下,端起了咖啡,慢慢啜了一口,这才抬眼打量着走近了的楚四。 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是楚四的眼神实在过于鄙夷不屑,柳芷终是沉不住气了,眯起美目,凉凉地开口:「你这般恶狠狠看着我的样子,莫不是想要把我拆吞入腹。」 「在这之前,但愿柳小姐没有把方家的东西吃到肚子里活活胀死。」楚四勾起唇角,也凉凉地说。 柳芷早有预料:「只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我不失望,我只是为柳小姐感到遗憾,白白辛苦一场为他人做嫁衣,吞的多却享用不得。」楚四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甩在了桌面上,「你自己瞧瞧吧,瞧瞧你的合作伙伴是如何拿着你当枪使的。」
第92页 柳芷半惊半疑地拿起文件袋,略略扫了一眼,脸色便变了,强自镇定着细细看完,冷着脸色抬眸直视楚四:「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楚四淡淡开口:「这是复印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去查,你以为和方启明里应外合便可以把这方家吞一半到肚子里?你真当方启明自降身份到了与你合作?你在他眼中不过一跳樑小丑而已。」 「哼!」柳芷站起身,面上逐渐镇定下来,「是真是假我自会去查验,你当你这一面之词便可以乱我阵脚?真是可笑!」 「你以为我是来乱你阵脚打压你的?」楚四嘲讽地摇了摇头,「我此行的目标并不是你,方启明才是我要找的人,你?我只是同情你,可怜你,白白花一番功夫,却不料得方启明早已做了财产转移,你最后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惹得方子晟厌恶抛弃。哦,不是还会,是必定。我只是,提前享受一下你崩溃的快感。」 柳芷的脸色完全白掉了,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对了,方启明大概对你稍微夸大了那么一点方子晟的处境,他啊,最多……在牢里待个一年半载,方家的财产虽然大部分要充公,但是想必你也清楚,这明面上的财产于方家不过九牛一毛,方子晟怎会任方启明吞了去,而方启明又怎会任你,分了他那一杯羹。」楚四放低了声音,似乎很是遗憾,「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低估方子晟小强一般的翻身能力,方启明更不应该。」 他抬眼看了下远处在保姆照看下玩耍的方霖:「柳芷,我其实应该感谢你,你自己把自己,从我竞争对手的位置上,踢了下去。方霖的监护权……你还是抓紧时间想一想怎么做才不至于落得太惨。还有,关于你把茯苓送到寄宿学校这一举动,想必不高兴地不止是我,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如果你在探听一下茯苓的生母到底是怎么死的后还能这样大胆的话。」 ☆、第 58 章 楚四离开的时候,柳芷突然在他身后发出狂笑。 「方四!方四!你开始争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你要永远那副无欲无求的死人脸,忒的让人噁心!」她哈哈大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我就知道你总会争的,你总会争的!你终于开始了,开始露出你那隐藏的嘴脸了吗……」 楚四没有回头,走的越来越远,柳芷的声音在他耳里越来越弱直到听不见。 你开始争了是不是? 他眼中浮起些迷茫,摇摆不定着透出不可言说的痛苦,又渐渐变成坚定。 「四叔!」茯苓没有想到,老师通知说有家人来接自己,而这个人居然是她最喜欢的四叔,「四叔!」 她高兴地一把抱住楚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了手臂,把头扭到一边,闹起了脾气。 楚四瞭然,他当初答应她回去英国陪她,可这一隔,便是数月。 楚四给她直接办了退学,这个学校他查过了,即便是在英国也是出了名的严苛古板,茯苓那软兮兮爱哭的性子,怎么会适合这样的寄宿学校,柳芷倒真是会找。 他一边恨得牙痒,一边暗骂方子晟没有派人好好看顾自己的亲女儿,简直是头蠢坏了脑子的猪,一边又自责着。他英文极差,磕巴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幸亏那老师是懂中文的,他中英掺杂着也算是顺利地办了手续。 茯苓这脾气闹不了多久,出了校门就又自动黏了上来,眨着眼睛眼泪巴巴地瞧着楚四。 楚四心里酸软,抬手摸着她的头:「对不起,四叔这次会陪着你。」 戴维已经申请通过了另一所学校的入学名额,那学校的学生多出生于中产阶级,比较容易相处。学校不远处,戴维也租好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是两人吃住的地儿。 至于茯苓白天上学的日子……他自然要去和方启明耗一耗。 他要以茯苓委託监护人的身份,和方启明打官司。 方子晟在英国的房产地契,以及在公司的股份,当初为了避免缠上官司财产冻结的情况,并没有明晃晃地安在他名下,方子晟实际控制权之内的东西,本来是有相关的代理人打理,但这次的事情来得突然,给了人树倒猢狲散的错觉,以至于部分代理人把试探的触角探到了方启明那里…… 律师是戴维他们找的,其业务能力和忠诚性不需忧虑,只是那位律师明明白白给楚四说了,这种事能不打官司就不打,胜率不仅不高,而且容易暴露方子晟的根基。 目前能做的,就是去一个个联繫代理人,争取面谈,把这些松动的墙角加固。 戴维在电话里劝楚四:「我以为你只是去陪茯苓,你管这些事做什么,方哥以后总会收拾这些墙头草,让他们知道后悔二字如何写,你现在去管这些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可没人给你撑腰。」 「我会注意的。」楚四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我无法坐视不管。」 戴维仍旧劝着:「不过是部分股份房产,失了便失了,他们也是打量着额度的,便是方启明也不敢吞下去太多……」 「那我便尽力让他们吞的少一些!」楚四捏紧了手,「方子晟现在无暇顾及这些,既然我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又怎会无所作为。」 戴维沉默了一会:「……我贊同我哥和我嫂子的话。」 你真的变了太多。
第93页 ……………………………………… 楚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任由自己软了骨头般陷在床铺上,连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这一个月每天都四处奔波,使着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脑子斗智斗勇,估计吃一吨鱼头都补不回来损失的脑子。 但他的努力总归是有些效果的,虽然这效果不大,还被方启明使了两次绊子,但他已经尽力了。 楚四抽动了下指头,长长嘆了一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把外套脱掉,换上宽松的睡衣,洗了一把脸后进厨房做饭。 他今天实在太累了,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嗓子像是冒着火一般干涩,喝了几杯水也不见缓解。所以楚四只是把昨天剩下的米饭从冰箱取出来,准备简单地做个蛋炒饭。 楚四刚刚把炒饭盛在盘子里,看了看表估摸着茯苓快回来了,准备在去倒杯水喝,脚底下堪堪动了一步,便觉的眼前一黑,脚底的地板变了形般扭曲着,好像变成了一个大漩涡要把他吞下去。 意识沉睡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女孩的惊叫声。 楚四是在医院的床上醒来了,刚一睁眼便被哭成泪人的茯苓一把搂住:「啊啊,四叔,你不要吓茯苓!」 医生说楚四是疲惫过度,低血糖,低血压,加上发烧齐头并下而导致的晕厥。 楚四听得一愣一愣,这算是……累出病来? 茯苓哭的厉害,觉得是楚四照顾自己太累才生病的,搞的楚四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心酸于她的早熟和懂事。 是邻居的夫妇帮忙把楚四送到医院的,还替他垫交了费用,楚四这些日子英文说的还算半斤八两,磕磕巴巴谢了人家,想还钱时才发现手机钱包都不在,只好托人回家拿。 手机刚拿到手,楚四便被上面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戴维的号码。 他强自镇定,给邻居还了钱,又让茯苓拿着证件去补办住院手续,这才一个人挪到厕所打电话,拨出号码的那一刻,他看着自己抖得厉害的手指,才惊觉已经一身冷汗。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戴维在那边埋怨了一声。 楚四抖着唇:「有些事情,手机不在身边,可是结果出来了?」 戴维狂点着头,又突然意识到远在英国的楚四哪里看得到,暗骂了自己一声傻,这才兴奋地朝楚四吼:「出来了,只是冻结了部分财产,罚款十二个亿!!有贵人相助,我还没细问是哪个贵人,总之没有牢狱之灾!」 楚四听着又是高兴又是忐忑,这个突然冒出的贵人,是怎么一回事…… 「方哥处理些事情应该就可以了,我们明天就可以见着他,你准备带茯苓回国,还是在英国等他?」 楚四捏紧了手,面上的笑遮也遮不住:「我在这里等他。」 给他做一桌好吃的等他。 ☆、第 59 章 楚四以为,以方子晟的性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便后急吼吼赶到英国。 他满心欢喜,拖着疲惫的身体去超市买了许多食材,和茯苓一起把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做贼似地买了成对的枕头,睡衣,水杯,牙刷,傻笑着如同一个真正的毛头小子摆在浴室,卧室,厨房…… 茯苓紧张地看着他,抢过他手中的抹布劝他:「四叔,你别忙活了,歇会吧,我来弄就行。」 楚四笑:「没事,我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茯苓把他硬是拉到椅子边坐下,又去倒了一杯水给他:「四叔,你说我爸爸明天就回来?」 楚四点头:「应该是。」 甚至可能连夜赶过来,明日一大早就给他个惊吓。楚四心里默默想着,面上溢出笑意。 他现在满心满眼的欢喜,根本就不愿去想旁的事,比如,为什么方子晟会突然得贵人相助?又比如,那贵人是何人,是男是女,有何目的? 茯苓也很是高兴:「那我多请两日假可好?」 楚四摸摸她的脑袋:「好,四叔待会给你老师发邮件。」 这夜楚四没怎么睡踏实,翻来覆去,夜越深有些念头便越是长了触角般往出冒。 他这会应该已经人身自由了吧,大概是忙着料理许多重要的事吧,所以才忙的一个电话也不打…… 对的,定是因为太忙了。 楚四唿了一口气,觉得有些燥热,他把被子朝下踢了踢,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那天花板好像也变成了方子晟的脸,挂着流氓地痞般的笑容,勾着眼角看他。 他明日得起早些,方子晟就算再忙,大抵也是会过来的,他如此急切着想要见到方子晟拥抱方子晟的心情,这人必然也是感同身受着此般想念自己的。 楚四终于晕晕乎乎睡过去的时候,脑海里还模模煳煳琢磨着:方子晟这个猪蹄子,我该给他烧两个猪蹄子以作谴责…… 第二日。 早晨。 「四叔。」茯苓打着哈欠,「这么早?」 楚四转头,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晃眼:「起了啊,不早了,洗漱去,你爸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茯苓默了一下,打着哈欠去浴室了。 中午。 锅里的肉已经出香味了,茯苓转了转眼珠,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楚四又窜出厨房去瞄手机,忍不住出声道:「四叔,要不打个电话?」
第94页 「不了不了,怕是在飞机上呢。」楚四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又瞄了眼手机,而且说不定他换了号码,方子晟烧包的很,这一遭罪受出来,什么用度都肯定会换新的,别说手机了,号码可能都换。 下午。 茯苓已经吃起了楚四做的几个菜,菜在锅里热了三个来回,已经没了初时的口感,但她仍是做出一副分外享受的模样:「真好吃,四叔,爸爸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咱俩吃!」 楚四拨了下碗里的米饭,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嗯。」 晚上。 茯苓偷瞄了眼坐在客厅盯着电视节目一动不动的楚四,手里削着的苹果皮一个不察,断掉了。她微微懊恼了下,似乎能感觉到楚四心里的焦躁,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默默地把苹果放在楚四面前,又把他手边冰了的水换成温热。 「茯苓。」楚四开口,「去睡觉吧,早点休息。」 茯苓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电视里的节目静着音直到停播。 楚四终于站起身,久坐发麻的双腿让他的身形晃了几下又栽回沙发。 他又一次拿出手机,指尖对着拨号键一次次靠近又挪开。 他没有充足的理由如此犹豫不决,患得患失,可心底的这种情绪却莫名的充盈。 他手指颤了一下,触到了拨号键,电话拨了出去。 那手指颤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楚四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的「正在唿叫」,愣是没有再颤一下挂了这个电话。 呸。 他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 一边骂着,一边把耳朵凑近手机听着里面的唿叫声。 没有接通的那十几秒,让楚四的心像是坐着过山车般七上八下,他突然就慌乱起来,移开手机伸出手指想要挂断。 「餵?四儿?」方子晟的声音在他手指即将触到屏幕的那一刻传了过来。 楚四鼻子瞬间便酸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英国这边是半夜,方子晟那里却正是白天。 「四儿?」方子晟似乎在笑,「我一直忙的焦头烂额,刚刚缓过神,想要联繫你又想起你那边是半夜,你怎么还没睡啊?」 他的声音比以往楚四听过的似乎都要轻柔几分,把楚四那本该不发达的泪腺刺激的泪如泉涌。 方子晟的声音带了焦虑:「四儿?你在哭?怎么了?」 楚四觉得丢脸,想要止住眼泪再说话,可他声音里的哽咽怎么都遮盖不住,甚至变本加厉打着哭嗝:「没,嗝,没事……」 方子晟似乎知道他在哭什么,声音里带上了安抚和淡淡的笑意:「这么想我?等等我啊,我现在没法高调,私人飞机是用不了了,但我机票已经订好了,待会就登机就去找你,你好好睡一觉,睁眼就能瞧见我。」 楚四应着,悬了一天的心落了实处。 「好……」 我等你。 楚四以为自己这一夜也会睡不着,但事实正好找相反,他睡的熟极了,而且是在几乎让人窒息的热吻中醒来的。 方子晟下颌的鬍鬚刮的楚四脸颊微疼,黑沉沉的眼眸紧紧锁在楚四面庞上,透着小心翼翼的狂热。 楚四怔住了。 方子晟復又垂头吻了吻他的唇瓣:「原谅我忍不住弄醒你,你让我无法抗拒。」 土味情话撩的楚四老脸一红,目光却着实从方子晟面上移不开。 「你来了。」 「嗯,我来了。」 方子晟又吻了下来,手掌带着火焰般,在楚四身上划过,素久了的两人便如那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楚四残存的理智提醒着茯苓说不定已经醒了。 方子晟捏着他,舔着他的耳垂,声音暗哑:「她早就醒了,现在已经十点了,我把她支出去了。」 「没良心,好,好歹是你女儿,你倒是心,心大……」楚四声音断断续续。 「作为我的女儿,自然要有些眼色。」方子晟不满地捏了下,想要把楚四的注意力全部拉到自己这里,「不用担心,戴维也来了,有他照顾茯苓。」 「白,白日宣淫。」楚四垂死挣扎。 「淫的就是你。」方子晟笑了下,手指侵城掠地。 楚四的声音变得又软又媚:「嗯……」 「四儿……」方子晟轻轻啃咬着楚四的脖颈,「你是我的,是我的。」 楚四的手指穿梭过方子晟的髮丝,无力地抓着。 ............... 两人整整折腾了三个小时,从卧房到浴室,还来了一把客厅y,楚四筋疲力尽,被方子晟搂着洗澡时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才不至于滑下来。 方子晟牢牢抱着他的腰,在沐浴头下为楚四清理,时不时低头吻一吻楚四的眉眼。楚四在他的怀里累的半睡半醒,方子晟看着他的样子,这个时候才敢从眼中泄出些许不安和愧疚。 天晓得他多么想一刻不停地来看他,与此同时的,天晓得他多么害怕面对他。 在看到他打来的电话的那一刻,所有的踌躇不安尘埃落地——他无比清晰地确定,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开这个人。 他要倾尽所能,留他在身边,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夺走他。 他又吻了吻楚四的额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第95页 四儿,就让我再自私一次。 ……………………………………… 「留在这里?」楚四懒懒地趴在床上,斜了一眼方子晟,「你不打算回国了?」 「不是我不打算。」方子晟替他揉着腰,那白皙的腰身上布满了青色的吻痕和掐痕,还有被他压在床沿上压出来的青色痕迹,「你在国内不好露面了,国外情况还好些,我不想让你太过辛苦,过些日子,我把主要的产业也转移到这里,便可以常常陪着你和茯苓了。」 「可我国内的店铺怎么办?」本来酸痛的腰被方子晟按摩的十分舒服,舒服的楚四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在这里再开一个如何,你想不想试着挑战下在国外开中餐馆?」方子晟低低地笑,「能否允许我投资,方老闆?」 楚四被他逗笑儿,又想起了什么:「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你说。」方子晟心情很好。 「我能不能改姓?我总觉着……」他话音还未落,后半句话便被方子晟瞬间阴沉了的脸色生生憋了回去。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子晟干咳了一声,脸色缓和了很多,声音有些哑:「为什么突然要改姓?」 楚四眨了眨眼:「我,我一直觉得,这个方姓像一把枷锁锁着我,让我觉得我是不自由的。」 「你是自由的,我早已放你自由,你是独立的,自由的,完整的。」方子晟捏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间流淌着太多无法言喻的东西,「所以,改姓,多此一举,没有必要了。」 楚四微微嘆了一声:「好吧。」 方子晟似乎说的有道理,他也没必要纠结这个,更何况方姓挂了二十来年,也习惯了。 方子晟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抱住楚四,在楚四看不到地方,他的眼中闪过几丝慌乱。 方才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要离开他,要抛开他般。 不可以,绝不可以。 他的四儿,永远是他方子晟的。 ☆、第 60 章 「四叔,爸爸又走了吗?」茯苓撅起嘴。 楚四无奈地笑,没有办法,方子晟说国内事务还多,只在这边待了三天便又忙着回了国,而这仅仅的三日,他也有大半的时间用在了收拾那些墙头草身上。 自方子晟来后,楚四便彻底丢开不管他那些劳心劳力的破事了——正主都来了,还哪里有他的用武之地。 方子晟如何对付别的人包括方启明,这都不是楚四关心的,他唯一关心的是方子晟对柳芷的动作。 方子晟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这一点楚四早就瞭然于心,而从感情上讲,方子晟对柳芷更多的是欲而不是情…… 「我本不欲把我的儿子交给她抚养,但那孩子……」方子晟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黯然,「他对我这个父亲根本没有多少印象,哭的嘶声竭力要母亲。」 方子晟最终只是将柳芷逐出方家,但却给了她很大一笔钱,这钱说来也不算是给她的,而是给方霖的抚养费,而且方子晟有权利知晓这笔钱每一桩的出入,也拥有随时探视方霖的权利。 楚四从方子晟嘴里听到这些的时候,正是他准备回国的前夕。 他心里微微诧异着方子晟雷厉风行的动作,又为方子晟眼底的隐痛感到酸涩:「自方霖出生后,你本就与他聚少离多,他如今已经一岁,见过你的次数却连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这是你的错处,也是你的无奈之处。比起在你身边,由柳芷抚养,能陪在他身边的时间要比你多很多,你以后想念他的时候去看望他就是了,而且我空闲时间多,也可以随时去替你看看他,拍些照片视频什么的。」 方子晟捏住他的手,轻应了一声,又嘆了口气:「我心里也清楚,我已与柳芷说的清楚,小霖若有什么事必要及时告诉我。」 他声音又冷了下来:「倘若不是看在小霖的份上,我怎会轻易放过这个女人!」 楚四没有接话,心底却不由想起楚吟雪。 事实上,比起柳芷做的事,楚吟雪所为实在不算什么,可她落得的结果却要比柳芷悽惨上许多。楚四当初因着楚吟雪的事情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深觉待在方子晟身边如履薄冰,让人战战兢兢。而如今,方子晟身上的戾气和残忍已经是收敛了许多。 这……是好事吧。 总之,方子晟待在英国仅仅三天,便把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个七七八八,着实让楚四嘆为观止,这边的事情刚刚有了眉目,他便又要回国,楚四虽心里不舍,但也晓得熟轻熟重,压着心底的不舍送他去了机场。 而方子晟刚走没两天,戴维便过来了,打着的名头是看顾楚四和茯苓。 楚四憋着嘴在厨房多炒了两个菜,沖戴维连连翻了两个白眼。 看顾他和茯苓?分明是来混饭的。 不过也还有些好处,戴维英语说得顺熘,帮着楚四又打点了一些事。楚四是个闲不住的人,又听了方子晟那些话,便立马着手开个中餐馆的事,这其中的繁琐手续,与各处的交涉,俱被楚四一股脑丢给了白吃闲饭吃了几天的戴维。 他以前还挺担心方子晟的资产怕被冻结的有些厉害,但单从他能给柳芷拿出一大笔钱便瞧得出,这人私房钱还多着呢,轮不到他来操心。 戴维本来是要直接拿方子晟的钱买个店面的,被楚四拒绝了。
第96页 即使他知道了方子晟并不缺钱,但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与他长长久久下去,经济上的依赖便要逐渐杜绝,互相帮扶是一回事,米虫一样全部赖着又是另一回事。楚四在国内开店的那段时间也算是赚了一点钱,在英国买不起房但头两个月租得起,他要先试着在异国自力更生一把,有困难了再找方子晟帮忙也不迟。 楚四摸着下巴在戴维身边云里雾里地听着他与旁人拿英文快速交涉时,心底不合时宜地觉着,自己这好像算不上自力更生…… 英国的这个城镇不像伦敦等城市那般繁华,却是个风景优美,气候适宜,生活节奏舒适的城镇。 楚四的小餐馆准备事宜做的差不多了,过个两三天便可以正式开业。楚四这几日特地做了些十分具有中国特色的菜给邻居们送去品尝,还让茯苓请了同学;来家里玩,差不多摸清了他们偏爱的口味。 话说起来,最近几日楚四虽然忙的脚不沾地,但总觉得戴维哪里怪怪的,似乎对楚四的娱乐生活格外关注起来,每次楚四想要看看电视,翻翻报纸,逛逛网站时,他总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楚四身边,斜着眼睛看他,每每都吓楚四一跳,觉得自己似乎要神经衰弱了。 「喝!又来!戴维你干嘛!」楚四终于忍不住,伸胳膊一把抓起桌上的书朝戴维扔了过去,「吓死我啊,你是猫吗,走路没声音!」 戴维躲过楚四砸来的书,一熘烟地跑了。 楚四慢慢坐下来,面上佯怒的神色慢慢淡了,浮出另外一种复杂的情绪来。 他越来越肯定,戴维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这几天,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还要如此提防着自己知道呢? 楚四皱着眉头,决定晚上趁着大家都睡了在网上找找最近的新闻。 晚上的时候,忙了一天的楚四累的几乎要倒头就睡,拼着不甚强大的意志力洗漱后又从床上爬起来,关了门拿着手机刷,刷来刷去没有刷出什么感兴趣的新闻,还刷到一半就睡着了。 楚四醒来时,对着手边亮了一整夜后没电的手机,深觉无奈,嘆了一口气后把手机充上电,开房门洗漱做早餐去了。 戴维在沙发上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瞅了楚四一眼。 楚四毫不客气地瞪过去:「你个米虫!成天在我家蹭吃蹭喝蹭睡!」 戴维摸摸脑门,撇了撇嘴:「我哪里蹭了,我还帮你省了不少翻译费呢。」 「戴维哥,你又惹四叔生气了?」茯苓打着哈欠走出另一个卧室,朝被子滑了半拉,睡眼朦胧的戴维走去。 「哎哎,等等!脚底!」戴维瞬间瞪大了眼睛,完全清醒过来,「茯苓!我手机!!」 但已经迟了。 茯苓一脚踩在了戴维搁在沙发底边的手机上……手机屏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了。 戴维哀嚎一声。 他的手机在原装的基础上被他改装过,比原装还要轻薄,还有一些他自己做的软体,功能虽然强大了一倍,但却十分易碎。 茯苓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脚踩去了戴维两天两夜的工作量,「啊」了一声愧疚地看着戴维:「对不起,戴维哥……」 楚四探头一看:「屏幕裂了?你看看还能用不?」 戴维头疼不已:「这屏幕让我这强迫症怎么用的下去!」 「你要是嫌弃就去换个屏幕得了,要是整个都坏了就买个新的,我瞧你那手机也用挺久了。」楚四不以为然,「钱的话,减去你这些日子的房租伙食费,还剩下多少我再付给你。」 戴维无语:「……不是钱的问题。」 是买新手机后改装的问题!是强迫症技术宅无法使用未经自己手改造后的手机的问题!是几天的劳动量问题!是错过重要电话信息的问题! 楚四无法理解戴维连电话卡装在备用机上都不愿意的举动,提议无果后也撇了撇嘴,没搭理浑身冒丧气的戴维:「茯苓,吃早饭。」 早饭吃到一半,楚四便被一个电话叫去了餐馆,装修出了些问题。 他手机电量才充了一半不到,应该能用会,然而他显然预料错误,手机自动关机的时候,他还在忙的一团乱。 算了,楚四看了眼关机的手机,除了餐馆的事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了,茯苓上学去了,下午才回来,戴维估计揣着电话卡买新手机去了,方子晟那边是晚上,大概都不会找自己,回去再充电吧。 楚四没有想到,打不通电话的六个小时,把一个人从国内炸到了英国。 ☆、第 61 章 楚四看着天际的火烧云,暗道时间有些迟了,茯苓马上就要放学了 。 他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打算着回去做什么饭菜。这会儿国内已经是白天了,他可能错过了方子晟的电话,得赶紧回去把手机电冲上,给方子晟打个电话。 离家门口快两百米时,楚四正大步流星地走着,左手提着塑胶袋,里面装满了蔬菜和水果,右手拎着买给茯苓的一盒巧克力蛋糕。 他视线所及内,可以清楚地看到家门口的动静,所以当他看到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时,脚步顿了顿,愣住了。 方子晟? 他怎么来了? 楚四又惊又喜,正要喊一声方子晟的名字,却发现他的状况似乎不似平常。方子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裤脚似乎有些褶皱,像是奔波了些时间,但这并不影响这身崭新西装包裹着的身躯散发出的巨大魅力——是的,方子晟看起来光鲜耀眼极了。
第97页 可同时,他看起来似乎很是……暴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硬和戾气。 楚四看到他掏出手机,踱步朝前走了两步,步伐间尽是焦躁。 楚四不知出了何事,能让他那如此乱了方寸,心里疑惑之下却又偏偏想起戴维最近的奇怪举止,他犹豫了下,放轻了脚步,朝背着着他的方子晟快速移动。 「……两个小时,找到他的踪迹!不管他跑到了哪里,都要给我找出来!」 楚四已经离他只有五米,蓦地听到这话有些想笑,又是谁把他惹了,值得生这么大的气。他暗暗摇了摇头,正准备叫他一声,没料到这人突然回了头。 楚四还没有因为他突然的回头而吓一跳,方子晟就已经像魔怔般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楚四,眼神黑沉沉的厉害,像是要把楚四活生生吞了。 这样的眼神实在有些渗人,楚四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你,你怎么了?这么看我做什么?」 方子晟突然展开双臂,一把把楚四抱入怀中,力道之大让楚四萌生出肋骨要断掉的错觉。 「……你……」楚四一口气瞥着不上不下,使劲推了推方子晟。 「你怎么敢,怎么敢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你不可以离开我!无论怎样我都不允许你离开我!」方子晟的唿吸粗重,炽热的气息灼烧着楚四的脖颈,让他禁不住打了个颤。 楚四眼睛闪了闪,眼底暗沉了起来。 他这般的态度,无疑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的。 一个两个,究竟瞒了自己什么,竟值得这样的慌张态度。 楚四慢慢松开手指,装满菜的袋子应声而落:「你觉得……算了,我再给你做一顿饭吧……」 方子晟浑身一僵,扳着楚四的肩头,一双桃花眼生生多出几分狰狞的味道:「最后一顿吗!你是这个意思吗!我不允许!!」 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哎!方哥你怎么来了,哎你们……」戴维的声音蓦然响起又戛然而止,观察着楚四和方子晟的脸色,缩着手脚欲上未上,手里还捏着新买的手机,手机壳被掀了一半,前一刻还在边走路边捣鼓。 楚四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面无表情地转向戴维:「我都知道了,进去说话,别在外面说这些话。」 戴维脸色微变,犹疑着看了下方子晟,触及到他铁青的脸色时不由倒吸了口气,十分心虚,低着头一熘烟地进了屋。 楚四瞥了眼地上的菜,又重新提起来,进屋放下,脱衣洗菜,一言不发地在厨房做事。 方子晟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目光紧锁着他,喉结快速地滚动着。 「哥,紧急情况!方哥怎么突然从丹麦过来了。」戴维快速地打着字给贾维斯发信息,「方四好像知道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注意着吗,这才刚结,怎么就知道了呢?!夜枭过去了?!我得去丹麦瞧瞧,女方估计有得折腾。你尽量周旋着,有情况联繫我。」 「我早就说过,你那主意不好,你看看……」 「我给你说过了,我那主意他没同意,这是他自己的主意,你怎么就是不信,懒得和你说了,你连一天都没瞒住,自求多福吧。」 戴维暗「切」一声,收了手机,探头看着厨房内忙碌的人和门口成了一桩门神的方子晟。 方子晟这门神自然不能一直杵下去,更何况楚四故意流露出的冷漠情绪深深刺痛了他。 方子晟看了眼戴维,戴维很有颜色地出去了,顺便把快要走到家门口的茯苓拐走了。 「戴维哥,怎么了?」 「我们去外边逛逛,你爸爸来了,和你四叔有要事相商。」戴维抓着茯苓的手朝另一边走,「我带你下馆子去。」 茯苓默了一瞬,撇了撇嘴。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又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早熟和敏感,在英国这近一年远离故土和亲人,更是成长了不少。她感觉得到一定出了什么事,戴维哥也一定不会告诉自己,既然大家想要瞒着自己,自己不问便是。 就像她越来越明白四叔和爸爸究竟是怎么的关系,但她从来不会去多想,既然多想无益,她又有很多事情并不明白,何苦自讨苦吃。 「好吧,我要吃大餐!」她说。 ………………………………………………………………… 楚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方子晟,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子晟没有再这样平静的过分的眼神下支撑太久:「……四儿,此事是我对你不起,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定会与她离婚。」 楚四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冻结,他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玻璃破碎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志——他在站立不稳倒下去的时候带倒了手肘边的玻璃杯。 方子晟已经冲上前来,将他护在怀中,没有让他跌落在地上的碎玻璃片里。他脸色很不好看,一把抱起他走出厨房,放在了沙发上。 楚四面上的震惊太过明显,整个人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已经知道此事,竟管方子晟还是不够冷静自持,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你诈我?」他苦涩地说。 楚四仍是有些恍惚,好像没有听懂方子晟到底说的是什么。
第98页 他也确实不懂,短短一句话塞给他的信息太多,多的他根本无法消化,他甚至想要从沙发上跳起来直接逃走,好像这样便不用拼命挤出那么点理智去思考方子晟说的都他妈是什么! 「果然是诈我。」方子晟苦笑,转眼这才注意到在墙角充电的手机,「原来是你没带手机……原是我自乱阵脚,自毁城墙啊……」 他慢慢蹲下身,捏着楚四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四儿,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是贾维斯说的那个章家小姐吗?」楚四哑着嗓子问。 你明明,当初拒绝了的…… 方子晟苦笑:「不是。」 楚四闭了闭眼睛,喉结慢慢滚动了下,又睁开了眼睛,这简单的动作似乎用去了他大半的力气:「那这个人,是因为她能带去比章小姐更大的价值吗?」 方子晟久久不语。 楚四控制着眼里的震惊,愤怒,悲伤……和不屑,可还是有那么些泄露了出来。 方子晟抬起手,想要遮住他的眼睛,却又止于半道,逼着自己对上楚四的眼神。竟管那眼神几乎让他心里绞痛,却又如当头棒喝般提醒着自己——受制于人,会遭遇怎般的无奈与屈辱。 他从来不甘于受到屈辱。 「我本从未想过走这样的路,这不仅仅牵扯到我对你的承诺,更牵扯到我的尊严,可当我察觉到暗处的敌人仍在伺机而动,欲再次致我于死地的时候……」方子晟的眼睛狠狠眯了起来,「我这次本就元气大伤,单靠方家,不,连方家的人都靠不住了,单单靠我现在可以信任的利用的,我无法将敌人狠狠踩在脚底,起码最近几年都不行。」 他手中的力道渐渐加重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因为我并非只剩下这个选择,我只是选择了更加容易,更加畅快的路。我不想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想步步谨慎谋求,夜夜难安,尽管我可以做到,但是……四儿,那样的日子我年幼时便已经过够了!我并不惧敌人的算计,并不惧他们有多狠多毒,可我却不愿再过那样的日子!既然我可以选择更容易的路,而且这条路对做出选择的双方俱是有利无害,我为何不选?」 楚四露出一种苦涩至极的神色,事实上,他的嘴里都是发苦的,那苦味苦到了心底,让他泛出一阵阵的呕意。 「所以,你宁愿选择一条更让你肆意恩仇的路,也不在意我……不在意我的感受吗?」 「我在意!」方子晟大声地反驳,语速急促,「竟管这桩婚姻只是一个协议,只是一场有名无实的交易,我也不敢告诉你……四儿,你相信我,三年,只需要三年……」 「你不懂……方子晟,你根本不明白。」楚四扯了扯嘴角,好像下一秒就会撑不住嚎啕大哭,可他的眼球只是干涩的发疼,疼的厉害。 「三年,无数的可能,太多的可能,我……经不起这个考验。」 有名无实,所谓的有名无实,三年后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便不说三年后,便是这期间,未来的种种,谁有说的定,谁又敢保证两人的感情不会在互相折磨,互相怀疑,互相埋怨中消磨的一干二净,只剩怨恨。 而你,方子晟,你又是如何这般轻松的说出「三年之后,我定会与她离婚」这样的话? 婚姻,便是成了摆在桌子上明码交易的物品吗?!于人于已,如此的荒唐可笑,不负责任吗?! 什么双方协议,什么有名无实,什么上层社会的虚虚实实,他楚四是个俗人,是个普通的小市民,是个只想龟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的眼界窄小的井底之蛙…… 恕他,不能接受! ☆、第 62 章 方子晟还在解释,他不愿意放松一点地紧紧捏着楚四的手腕,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野心,他的抱负,他的无奈…… 楚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眼底初时的悲痛渐渐化为一片苍凉。 他只是觉得失望,无比失望。 不仅仅是对方子晟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更是对自己的失望——瞧瞧吧,睁大眼睛瞧个清楚,这就是你沉迷沦陷爱上的人,这就是你鼓起勇气去争取甚至抢夺,掏心掏肺付出的人,这就是让你逐渐失去初心,放弃自我和立场的人。 楚四啊楚四,你的眼光是有多差呢? 你是有多下贱,才会让这人以为事已至此,你还会愿意等他三年? 你是……有多可悲——无论是你这个人,还是你这所谓的孤注一掷的爱情。 他平静地看着方子晟,平静地听着他说话,那些话语如同刀子一般割在他的心尖上,一刀一刀割去那些让他痛的窒息的腐肉,当他已经痛的麻木时,便是他的新生。 他争取过,那么努力地争取过,用尽了他两世都未有过的勇气,却最终在方子晟心中的地位,竟抵不过「容易」二字。 那便不争了,再也不争了。 他没有那样的力气了。 「好。」楚四突然说。 方子晟怔了怔,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四儿?」 他笑了一下,眼底蓄了许久的眼泪缓缓地从眼角滑下来,带去了他最后一丝可笑的妄念:「我说,好,我等你,但是我有条件。」 方子晟大喜过望,一把抱住他,激动之余竟丝毫未发现,楚四眼底溢出的嘲弄。
第99页 楚四的条件……再简单不过,他要求方子晟的绝对尊重,在他离婚前,他绝不愿意插足在方子晟的婚姻中,做那万人嫌的小三。 方子晟微怔:「四儿,我与她的婚姻不过是个交易,双方俱心知肚明,没有关系的,你不必感到自责。」 楚四的神色冷了下来:「这一桩事你都不愿意?在你离婚前,你可以是我的朋友,是我餐厅的投资人,抑或是我的上司老闆,但独独不能是恋人,这会让我觉得屈辱,无法接受。方子晟,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这唯一的条件,那我们就此结束,再也不见。」 他那样的神色是方子晟从未见过的,那是一种让他感到心悸不安的神色,似乎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方子晟无端地有些喘不过气,他艰难地吞咽,试图从楚四眼里找出那么些动摇,他的心里有一头怪兽疯狂地叫嚣着,不停地驱使他锁住眼前的人,把他困在身边,朝夕不离,而他的理智又不停地让他从疯狂的占有欲上悬崖勒马。 他不愿两人做什么朋友,伙伴,他只想占有他,藏起他,让他一直陪着自己。 可他已经伤害了他,又怎捨得伤他更深…… 方子晟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慢慢地松开了楚四的手腕,那上面有清晰的红痕。 「朋友,不是什么投资人,什么上司。朋友,可以随时联繫,见面的朋友。」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四儿,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楚四听着他说这些话,他觉得疑惑,为什么这些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可以如此的容易? 最大的让步吗?虽然他根本没指望方子晟能怎样宽宏大气地放手,才索性以进为退,可这「最大」二字,实在让他觉得可笑,让他……难以抑制地悲戚。 这对你来说是最大的让步,那我呢?你让我等你三年,这对我来说是什么? 难道是小的可以轻易答应,不用承担着这心肝绞痛的小小一步吗? 他的人生,为什么会走到如斯可悲的境地! 楚四垂下眼:「……好。」 从此之后,在英国,他就是一个人了。 ……………………………………………………………… 眼看楚四的情绪是还是不大对,方子晟却不能再多待了。他刚刚才结婚,婚礼结束后一直联繫不上楚四,下意识地以为被他知道了,甚至以为他离开了自己,仓皇之下抛下新婚的妻子,抛下手头的诸多事飞来了英国。 线下虽然事情算不上解决,但他的四儿,终究还是在他身边,这就可以了。事有轻重缓急,他得尽快赶回丹麦,安抚女方家族。 楚四去送了他,方子晟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他柔软的髮丝,心里略感安慰。 四儿能来送他,便也意味着很大程度上,他原谅了自己,不是吗? 楚四远远地看着飞机在跑道上疾驰,像一只大鸟般沖向蓝天,他高高地仰着头,目送着飞机越飞越远,直到它变成一个黑点后,他还是高高仰着头,直到脖子酸软支撑不住。 他脱力般蹲下来,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茯苓也跟着来送,见状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楚四:「四叔?」 楚四笑了下,右手捂着胸口,不轻不重地按了几下。 分明已经下决心割捨,却还是忍不住生出无尽的悲戚,就算是割去腐肉,也让人痛的无法唿吸啊…… 戴维也跟着方子晟离开了,本来方子晟让戴维留下来,继续照看楚四,但楚四拒绝了。 他是这么说的:「戴维在家里住着,处处不方便,洗澡换衣服都能撞到,换个地方吧,这地方距离茯苓的学校和餐馆都近,面积也合适好打扫,我不想换。」 这话一出,不消楚四再多说,方子晟便把戴维带走了。 「我没事。」楚四借着茯苓扶他的力道站起来,摇着头道,「走吧,咱们回去。」 他终会在这异国,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 餐馆开张的日子选在周末,茯苓也可以来帮着楚四照看一下,她的英语已经说的非常熟练,不像楚四一样磕磕巴巴。 开张的第一天生意出乎意料地好,想来除了打折力度不错外,楚四平日里做的隐性宣传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后面的几周里,生意也一直不错,幸亏已经雇了两个店员,否则楚四估计要累死。这两个店员一男一女,丽莎·怀特夫人本来是全职太太,一周前刚和丈夫离了婚,这之前为了争取女儿的抚养权急于找工作,刚好遇上楚四,这才让楚四得了个十分能干的帮手。楚四做的中餐自然是地道好吃,怀特夫人做事勤快利落,也坐的一手好菜,补了楚四不擅长西餐的缺。而且她和前夫争夺女儿抚养权的时候,楚四拜託戴维帮了不小的忙,她对楚四很是感激,她的女儿莉莉刚满十五岁,已经读中学了,放学后也会来帮忙。楚四不是个吝啬的老闆,一日三餐都是包的,莉莉倒是独树一帜,不像大多数英国人那般偏爱较淡的口味,反而十分喜欢吃楚四做的辣爆鸡丁,吃辣能力楚四都鞭长莫及。 艾伦是另一位店员,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弹得一手好钢琴,煮的咖啡,做的甜点都十分不错,但是脾气却不怎么好,为人有些高傲。楚四隐约听说过,他家境原本很不错,但后来破产了,是一枚落魄的富家公子。一般这样的人楚四是不打算招的,但是他瞧着,这附近境界高些的餐馆都会有些乐器演奏,楚四也想搞个,奈何僱佣的费用颇高,而艾伦自带乐器,除了脾气高傲些也没别的不足,楚四想了想还是雇了。反正这人主要是弹弹琴,在后厨做做高级甜点,和顾客没多大机会「展示」他那臭脾气。
第100页 楚四擦了手,皱眉把手机拿起,接通了方子晟的来电,说了几句话后藉口忙挂掉了。 方子晟的电话这几日来的格外勤快,楚四每每接通,都不知道与他说些什么,多说总觉得胸闷气短难受的慌,渐渐地便烦极了他的电话。 他长唿了一口气,站在原地发了一会愣,苦笑了一声又把手伸进了面盆。 ☆、第 63 章 日子似乎过得快了起来,一睁眼,忙忙碌碌却充实的一天便就这样过来了。 两个月前茯苓转学了,她聪明伶俐,家庭情况毕竟也不同于普通的孩子,上学交朋友的圈子本不该局限于这普通的学校,而且她必须要学习别的东西,方子晟找了好几位家庭教师教导她的才艺,礼仪等,为了方便安排,便把茯苓接回伦敦去了,方家在国内的大管家还有几位照顾茯苓长大的佣人也都去了伦敦的宅子,茯苓现在回去,倒不用怎么担心被照顾不周的问题了。不过茯苓每周都会来一趟楚四这里,也让他不至于太过想念。 方子晟倒是开始更认真地做一名父亲了,楚四在电话里听茯苓提过,前些天方子晟还特意去了义大利陪了阿宇一段时间。 对了,岚音结婚了,就在一个星期前。 楚四初时听到这消息,良久不能回神,似乎在潜意识中,他一直认定着岚音会和方子晟在一起。 他早已不把这个世界当做一本书里虚构的死物了,可书的情节却对他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例如以前对方子晟的不信任,对自我的保护,对现实的逃避,而现在,却是在方子晟结婚后迅速地缩回到自己的洞里,一定程度上自怨自艾着人物走向即使偏差也不会有大的改变,方子晟终究不会为他停留。 他在收回对方子晟的信任时,也一併收回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他开着饭馆,每日看人情往来,忙忙碌碌,用逃避麻痹痛苦,用一遍遍的自我规劝放弃心中所爱,似乎活得还不错,可心上那个越来越大的洞无法填补,让他深觉寂寥。 他似乎活得很自在淡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活得有多痛苦。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念方子晟,即使他唾弃自己这样的行为,他也没法不在一个人时陷入隐痛的思念幽怨中,他排斥方子晟的电话,更排斥他来找自己,因为他害怕,害怕多听听他的声音,多见他一面,自己的坚持便会不堪一击。 恰逢此时,岚音结婚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 楚四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方子晟意味着什么,可于他自己,却如同醍醐灌顶,梦中之锤。 每个人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他也算是个活了两辈子的「老人」了,当真就走不出来吗,当真就不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斯软弱呢? 他爱方子晟,就算这爱被辜负了,被贬低了,他也不该因为这一个人就收回信心和勇气。 他是人,有权利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爱自己,爱别人。 楚四像是突然,就那一下子,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他以前也想这些,却没有这般明白通透的感觉,也没有这样的豁然开朗。 「你最近变了。」艾伦是冷不丁对楚四说这句话的,他的蓝色眼睛十分深邃,让他本就英俊的面庞多添了几笔神秘的韵味。 正盛下班时间,楚四等着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便关门。 「哦?」楚四失笑,「哪里变了?」 「说不上,可能是变得……」艾伦很少开玩笑,平常是个寡言少语有些严肃的人,白白浪费了那张花花公子的面庞,可此时他却开起来玩笑,「可能是变得更有吸引力了。」 楚四笑出了声,他最近也了解到艾伦是gay,英国对gay的态度本就温和,艾伦也没有刻意掩盖过,他甚至可能和两个客人有过那么一段,但这是隐私问题,楚四不去探究。 艾伦的话当然是个玩笑,楚四可不认为自己符合他的口味,他虽然不是刻意,但骨子里的细心谨慎还是让他留意到,艾伦好的可能是结实强壮的肌肉款。但艾伦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这楚四可说不准,毕竟这人看着和漫威里的美队一个路子,而且楚四也没有这个八卦的心。 这些日子楚四英文好了许多,日常交流基本无障碍了——只要别说些生僻难懂的字眼。 「走,请你喝一杯?」眼看最后一桌客人离开了,华特夫人也打了招唿走了,艾伦站起身来,朝楚四抬了抬下颌,「你这个boss蛮有意思。」 楚四虽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他觉得有意思,对他的邀请倒也不排斥:「可以啊。」 但他没料到艾伦待他来的是gay酒吧。 他有些发愣地看着酒吧里的情境,看了眼身边自如点酒的艾伦,有些紧张,自己从来都没有表露出来过啊,难不成……真的这么明显? 艾伦似乎知道他心里所想,朝他举了举酒杯,眨了眨眼睛:「同类的吸引力。」 楚四苦笑不得,倒也放松了许多,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便喝便看着舞台上的节目,也顺便观察观察周围人满足一下难得的好奇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来这样的地方,毕竟就在几年前他还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直男,不过是身不由已罢了。 楚四有些好奇地转着头,试图找寻会让自己感兴趣的人,可现实让他有些沮丧,似乎没有哪一类让他有些不同的感觉。
第101页 哎等等,楚四的目光窒了下,眯着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艾伦也注意到了,揶揄地朝楚四笑了笑:「你吸引力果然挺高,这个男的可真是不错。」 楚四却没法因为他的玩笑而露出一丝笑意,恰恰相反,他的心越来越沉,脸颊似乎都僵硬了,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到他面前的人。 他是该质问他为什么派人监视自己的行踪,还是该质问他凭什么这样一脸愤怒? 「方四!」方子晟的脸色格外的差,他身上还穿着与酒吧格格不入的西装,脚上锃亮的皮鞋在群魔乱舞的灯管下亮的晃眼,一瞧便是从什么正式的场合匆匆赶过来的。「你怎么能来这种骯脏龌龊的地方!」 他是用英语说的,好像是故意用的英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艾伦脸上揶揄的表情瞬间便消失了,连周围几个被方子晟吸引了目光的男人也都皱起了眉。 楚四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那把小刀子摩的起老茧了,竟不那么痛了,只是有些隐痛和酸涩。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又没犯法,没碍着谁,也没违背什么公共道德。」他平静地看着方子晟,「还有,主意你的言辞,这地方还没有到因为你的泄愤而被打上那样不堪字眼的地步,如果你不想额外解决一出麻烦的话。」 要知道,周围人的神色可有些蠢蠢欲动。 方子晟并怕惹麻烦,但他也讨厌麻烦本身,更何况眼下最大的麻烦,让他心神不安惶恐不已的麻烦,还悬而未决。 他夺过楚四手中的酒放在吧檯,拉住他的手朝外走,这回用的是中文:「跟我走,回家,我们需要谈谈。」 艾伦拉住了楚四另一条胳膊,挑衅地看着方子晟:「嗨,哥们,你可不能这样带走我的菜。」 方子晟的眼神瞬间阴狠起来,眸中翻滚着渗人的冷冽,他眯起眼打量着艾伦。 他这样的眼神其实蛮吓人的,周围本来还想教训教训他的人都熄了心思,晓得这人不是个可以轻易得罪的。 可艾伦却像是毫无所觉,竟也冷着脸与方子晟对视。 楚四一直把艾伦当做一个性格古怪却也合格的好员工,何况他这也是相帮自己,所以他可不打算让艾伦得罪了方子晟被他收拾。 他示意艾伦松开自己的胳膊:「多谢好意,他是我前男友,没事。」 艾伦挑了挑眉,虽然不觉得方子晟的神色像没事,但他和楚四的相熟程度也只能到这一步。 他放开了楚四,楚四却因为另一条胳膊上瞬间收紧的力道沉下了心情。 他故意说的「前男友」,就知道这个人要生气。 方子晟拉着楚四离开了,他的眼里冒着怒火和伤痛,只看了楚四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只是示意他上车。 要不是另有司机,就这个精神状态楚四也不会上他的车。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到了楚四的屋子,方子晟才像是出了笼的野兽一般将他拉进屋,在门关上的瞬间便将他压在了门框上。 「我路上不够冷静,现在也不够冷静,我不想做出伤害你的事来,所以你快点解释,我要合理的解释!」 ☆、第 64 章 合理的解释,楚四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 「你的要求,便已经是不合理了。」楚四觉得自己面对方子晟的勇气在一点点回来,他看着方子晟狭长妍丽的眸子,这双多情又无情的眸子,「你不应该仍旧干涉我这么多,就如我已不再干涉你一样。」 方子晟想要从他眼里看出那么些许玩笑的味道,但无疑——徒劳无获。 他十分清楚这个人有多么倔强,那种惶恐又多了几分,像毒蛇噬咬着心脏。 他好像在逐渐失去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却找不到正确的方法。 「你到底要我怎样?你到底,要做什么!」方子晟一拳砸在墙上,坚硬的墙面擦破了他的手,渗出些血丝来。 楚四嘆了一口气,侧身把他的手扳了下来:「自残可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 可他也只是扳了下来,而不是像以往一般,为方子晟上药,巴扎,温柔地照顾。 「我想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在你说的,所谓的……」楚四顿了一下,「所谓的离婚前,我是独立的,我和你只是熟悉一些的关系,当然也算是朋友,那么我有的行为你似乎不该干涉。」 「你明知道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你明知道那只是一个交易,我们说好的不是吗,四儿,我们说好的,你等我三年,只是三年……」 「我们说好的,只是朋友。」楚四打断他,「不是我离开了,方子晟,是你推开了我。」 方子晟捏住了他的下巴,眼神中染上些疯狂,俯身想要封住那张吐着刀子的嘴。 「你又要不冷静了吗,要对我发脾气做几年前你生气后就会做的事吗?要再一次伤害我吗?」楚四在他的唇落下来前,平静而快速地说着,「方子晟,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聪明,厉害,为什么要装作听不懂我的话,要装作若无其事粉饰太平,我求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求你做个大度大气些的人,放手好不好。」 方子晟粗重的唿吸深萦绕在楚四耳边,屋里的灯还未打开,昏暗的自然光下,他的眼睛像是深潭古井,翻滚着不知深浅的水潮。
第102页 可楚四还在平静地说着:「干脆的放手,我还能瞧得起你。」 方子晟被激怒了,也被刺痛了,他想要把眼前的人锁在身边狠狠占有,让他知道自己是他的什么人,可身体却僵硬着,抗拒着这样进一步推远他的行为。 可是,只要把他夺回身边,他恨自己又怎样? 心底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楚四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慢慢地开口,「你比我更理解这句话,毕竟你把尊严看的比生命还重要,可我呢?你以为我的尊严呢?它不比你的差多少。方子晟,我不惧一死,但我害怕你让我变得恨你,我不想恨你。」 方子晟是踉跄着离开的。 楚四顺着墙壁慢慢滑下来,仍旧没有开灯。 他没有流泪,他用力憋住了眼泪,让那脆弱不现于人世。 终于说出了这些话,走到了这一步,方子晟的反应已经比他料想到要好很多了,他其实并未对方子晟的忍耐度抱有多少信心,事实证明,他小看了方子晟。 这再好不过,再好不过了。 这样的情境,是他以前想过却不愿意多想的,而他现在需要做些什么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那撕裂的伤口需要癒合,才能接受下一次的狂风骤雨。 ……………………………… 「我想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楚四不可置信地看着艾伦,将手中的盒子推了回去。 那盒子里放着一对黑色的耳钉。 「我注意到。」艾伦指了指楚四的耳朵,「你前几天打了耳洞。」 楚四不自在地摸摸耳垂:「哦……是的,就是觉得,蛮酷。」 「那我送你的耳钉不酷么?」艾伦又把盒子推了回去,「我没有开玩笑,你虽然从头到尾都不是我曾经喜欢的口味,但我就是该死地被你迷住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请求你收下我送你的礼物,让我不要太心碎。」 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oh,please,别拒绝我。」 楚四完全愣住了。 他想他还是完全不能适应英国人这直白热情的表达方式,但说实话,这一刻之前他可半点没有察觉到艾伦的心思。 「……对不起。」楚四拿起了盒子,「我是说,我们是朋友,谢谢你的圣诞礼物。」 他委婉地拒绝,并试图给艾伦一个台阶下。 但显然艾伦没有楚四想像中那么脆弱,需要台阶才不至于丢了面子。他笑着摊摊手,做出无奈又遗憾的神色:「那么……」 他朝楚四伸出手:「我的圣诞礼物呢?boss.」 楚四愣了愣,也笑了。幸而是圣诞节,每个人的礼物他都不曾落下。 当楚四比平常早了几个钟头关门侍卫,天空正好飘起了雪花,圣诞节似乎和国内的除夕类似,每个人都想陪在家人身边。 楚四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很快融化在他的掌心。 「四儿。」 楚四浑身一僵,侧眸看去。 方子晟拉着茯苓的手站在几米外的街口,手上捧着一颗小型圣诞树。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愣了好几秒,方子晟定居在英国有一段时间了,除了产业的转移,再避避国内的风头,还有……他的妻子也定居在英国。 圣诞节的时候,不是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吗? 「四叔!」茯苓已经朝楚四跑来,满脸笑容,毛茸茸的上衣十分可爱。 楚四不想让她失望:「进来吧,看来我得多做些饭菜了,提前申明,我可没有准备圣诞大餐。」 圣诞节终究过的不似本地人那般有气氛,吃完饭后茯苓看着电视到一半便睡着了。 楚四刚刚洗完碗,方子晟破天荒地在一旁搭了把手。 方子晟吧茯苓抱到卧室里,一转头就看到楚四靠在门框上,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他压低声音说:「我想,我们得谈谈。」 方子晟快步走到他身边,将门带上,拉起楚四的胳膊将他扯到怀里,还没等他挣扎,便低声在他耳边说:「我离婚了,就在昨天。」 这一天,距离他结婚,只有四个月。 楚四完全怔住了:「你……」 「我想,比起报仇,我更在意你。」他紧紧地抱住楚四,「我和她的协议提前结束了,结束的突兀彻底,我想我承受的怒火和后果,怎么着也能在你这里得到一些补偿吧,一个吻如何?」 楚四沉默不语。 方子晟渐渐放松了力道,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来找我是做什么?说这些话是想做什么?」 方子晟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下,眼中惊疑不定:「我,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难道你不愿意?」 「我现在不愿意。」楚四轻轻拨开方子晟的手,他暗暗奇怪着,为什么方子晟的手这么抖,软绵绵地可以轻易拨开,「方子晟,我感谢你做的这个决定,感谢你的付出,但是我现在无法像以前那般毫无芥蒂地……和你在一起了。」 「你什么意思?」方子晟不由自主捏紧了楚四的肩头,他的声音微有些发抖,眼角泛出一股子暗意,「你心里有别人了吗?是那个艾伦吗?」 楚四抬手摸着他的脸颊,他做梦都在梦着这张脸。 「如果你是我,而我娶了别的女人,你还会要我吗?你别急着回答,我知道你不会,不仅仅不会,甚至怕会……让我付出惨重的代价。」楚四嘆了一口气,「当然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恨你,也不怨你了,但我对你的信任,还有义无反顾的一腔热血,悉数没有了。」
第103页 「方子晟,我觉得这段日子我一个人过得挺好,在我最艰难痛苦的时候,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噬舔着伤口扛过来了,而现在那段痛苦的日子过去了,我可以自己站起来了,我不需要你了。」楚四慢慢地说着,「我爱过你,现在仍旧爱你,但我不想再进入围城了。」 ☆、第 65 章 楚四一直不愿意去回想圣诞节那天晚上的事,那对他来说是一场撕心裂肺的诀别——在方子晟已经足够放低了姿态而自己却还是说出了那番话后。 其实心底有个什么东西百爪挠心般促使着他投入方子晟怀中,再次感受那阔别已久的炽热胸膛,但理智和自尊阻住了他。 他已经对没法对方子晟全心全意地付出了,他从独善其身到沉沦忘我,再到被人在心口上刺一刀,这样的惩罚一次就够了。 他不想再给任何人机会让自己挨上第二次。 方子晟那一晚表现出了楚四很少见到的颓然,他没有像楚四担忧的那般发狂,却用悲伤的目光久久停驻在楚四脸颊上,那目光几乎让楚四动摇。 「即使我这样了,你也坚持?」他低声地问。 楚四用沉默应答。 人们常常求而不得,追求的过程中总要伤个体无完肤,那么……为什么还要求呢。 他不想求了。 没有勇气,没有耐心,没有精力了。 圣诞节过去一周了。 节日的气氛已经逐渐消失方子晟带来的那颗小圣诞树是用塑料做的,很是精緻,还摆在窗口,楚四并不打算拿一颗圣诞树怎样,摆在那里倒也挺好看。 他在右耳上带着一只耳钉,不过不是艾伦送的,他不想给别人任何不切实际的猜想。 圣诞节楚四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他去外面旅游了,去了英国西部着名的坎布里亚山脉。对于一个没有系统学习过英文,只在英国待了半年多的异乡人来说,独自旅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楚四屏蔽了所有电话,走之前把店里的紧急联繫电话留成了怀特夫人,防止店面被窃或者遭了火灾什么的。 他买了票,买了相机,拿着信用卡,背着简易的行囊就上路了。 一周结束了,楚四也从西南部赶了回来。 只这短短一周,已经让他的相貌看起来粗糙了些许——坎布里亚山脉可不是什么柔山弱水,舒舒服服的地方,楚四遭的罪也不止疲劳,孤独,他在山上遇到了暴雪,被困在山洞里一夜,差点以为自己要回不来了。 楚四回到家,打电话给员工,再休假一天就开门。 他刚刚放下手机,便被里面弹出了一百多个屏蔽电话吓了一跳,除了电话还有几十条简讯,除了几个广告性质的,其他的竟都来自于一个人。 「为什么电话接不通!」 「四儿,你在哪里!快点回我信息!」 「我查到你去西部了,你去那里做什么!具体在哪里,我去找你!」 「……………………………」 楚四默默地看着那些信息,闭了闭眼,从行囊里抽出日记本,在手掌里犹豫着翻来覆去,最终还是丢到了抽屉里,锁了起来。 楚四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想要好好补个觉,睡的朦朦胧胧的时候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不,那哪是敲门声,那简直是砸门声! 从疲惫过后的梦乡中将人强行唤醒,这绝对是该受到强烈谴责的行为!带着起床气的楚四翻身从床上下来,气唿唿地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便扑进来,将楚四紧紧拉入怀里,力道之大像是要挤断他的肋骨。 楚四的起床气大半变成了无奈,这无奈中又夹杂着惊异和自己不愿意承认的窃喜。 都这样了,自己都说了那些话,那么不给他面子地拒绝了他,这个人还会拨打一百多的电话,发几十条简讯,在他刚回来不到三小时便从伦敦飞了过来。 楚四本以为自己要解释一番,虽然他并不打算再和方子晟亲密如昔,但他也想更多的误会横在两人之间。 出乎意料的是,方子晟并没有追问他旅行的事,只是看了他好几眼,说道:「你以后再出去旅游时,不要把我的电话屏蔽,我不想再像这几天般提心弔胆。」 他的目光十分直率,几乎能望进楚四的灵魂深处。 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熘进了肚子里,楚四还是轻应了声。 方子晟似乎松了一口气,抬起双臂比量了下:「你瘦了许多,一起去吃晚饭吧,我找到一家不错的法国料理,你还没有吃过法国料理,尝尝看。」 楚四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我没有别的想法,你不会连朋友间普通的吃个饭都要拒绝吧?」 楚四终是答应了。 嗯……不过这法国菜的味道他实在吃不惯。 方子晟看到他自动刀叉起就只吃了一点,还要了白水拼命的灌,便知道自己做了个不明智的选择,他带着楚四去华人街吃一段大排档都比在这里强。 比起营造气氛,楚四连饭都吃的不舒心才是大问题。 方子晟罕见地有些无措,放下手中的餐具:「算了,不吃了,我找家中餐店或者烤肉店。」 楚四摇头制止了他:「不用了,我胃口不是很好,不是餐厅的事,是这几天太累了,我想回去下一碗清汤面吃。」
第104页 竟管方子晟并不饿,还是腆着脸跟着楚四回来蹭面。 方子晟吃完一碗面,眼瞧着天色暗了,还犹犹豫豫不肯走:「这会没航班了。」 「你下属给你把车都开到门口了。」楚四指着窗外。 「我在那家餐厅里喝了酒,不能开车。」方子晟摊手。 「那就叫你下属开。」楚四擦掉碗上的水珠,放进了柜子。 「我已经给他们放了假,再叫过来不太体贴。」 楚四的动作顿了下,毫不客气地嘲讽:「你还有如此体贴的时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别再找藉口了,要么找人代驾,要么我亲自帮你找个五星宾馆,总比我这里住着舒服。」 他说完这话,当真走到客厅,作势拿起手机搜酒店预订电话。 方子晟站起身,面上的调笑淡了,沉默地看着楚四。 楚四放下手机与他对视。 「四儿,我想明白了,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重新开始……追求你。」 追求,这个对他来说其实有些陌生的词,他没有为了什么人和自己在一起而花费过太多心思,但追求这个词本身便意味着花心思,执着,虔诚,不屈不挠。 这个词对方子晟来说,既陌生,又有着极大地重量。 楚四愣住了:「你……」 「我会重新追求你,直到你愿意回到我身边。」 ☆、恶搞番外 这个情人节,楚四决定给方子晟来点刺激的。 酒里加了适量的药,女用——刚好把方子晟弄得昏睡了过去。 方子晟再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脚已经被捆住了,眼睛上还蒙了黑色的布。 「四儿?」他低着声音问,感到小腹像是有温火在慢慢炙烤。 楚四笑了声,揭开了他的眼罩。 方子晟看清他的着装后,脑壳一热,鼻血就流了出来。 这……这样的猫耳女僕装,前面还是……开叉的。 方子晟眯起了眼:「四儿,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快点解开,我还可以听听你的求饶。」 「nonono!」楚四竖起一根指头摇晃,「要求绕的可不是我,是你。」 方子晟在楚四慢慢爬上床极尽诱惑时还没有把这句话当真,他慢慢等待着时机,暗暗决定待会一定要把这个惹火的傢伙做到哭喊求饶。 然而当楚四的魔爪沾了什么凉润的东西漫开时,方子晟才惊慌失措地理解了楚四的意思。 是真的惊慌失措,都变声了。 楚四觉着他这略带破音的沙哑嗓音格外的好听:「这声音真带劲,来,叫几声好哥哥听听。」 方子晟的脸都要裂开了,他一边抵抗着,一边大脑快速地转动思考着他的四儿是不是中了邪,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他一定要宰了那个人…… 方子晟突然一颤。 楚四注意到了他的不同,挑着眉把他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 「怎样,这身衣服不错吧。」他说,意有所指,「嗯……很方便,还不会束缚,舒服。不过我想,更美妙的感觉,你能带给我,不是吗?」 他俯下了身,拖着方子晟的腰把他拽的离自己更近了,方子晟比他想像的还要适应的更好。 楚四笑出声,摸了摸方子晟羞的转过去的脸:「怎么样,你觉得这回,求饶的会是谁?」 夜还很长,慢慢试。 ☆、第 67 章 楚四得承认,方子晟那句「我要重新追求你,直到你回到我身边」让他的心在那一刻动摇了。 这个人让他深刻地爱过,失望过,就算他不愿意再敞开怀接纳他,他在自己的心里也占据着最特殊的位置。 无人可替。 楚四清楚,就算他不会重新爱上方子晟,他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 更何况……他其实,还爱着他吧,否则又怎会在他的眼神和话语下软了心肠。 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转过头,退缩了:「你不要说这些没意义个的话,尽早回去吧。」 这一回,方子晟却没有找藉口死皮赖脸地赖下来。他上前一步,在楚四反应过来之前拥住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那吻轻若羽翼落下,在额头和心头搔着痒。 楚四很久没有和他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了,这个吻即便是落在额头上,也让他浑身一震,面颊隐隐地烧起来。 幸亏光线的原因,方子晟大概看不到自己红了脸。 方子晟印下一吻后便转身离开了。 楚四这才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心如擂鼓。 不过说实话,虽然楚四为方子晟的话震动,但他着实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他还真不觉得方子晟能做出什么惊人的举措来。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让人「耳目一新」恨不得自戳双眼的油腻造型和话语是怎么一回事! 楚四被怀特夫人从后厨叫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抹布,一看到方子晟的模样吓到抹布都掉了…… 啫喱头,一身骚银西装,皮鞋锃亮,楚四怀疑亮的可以照出人影来,他嘴上叼着一支玫瑰,斜靠在门框边,看到楚四出来了便拍了拍手掌,邪魅一笑,朝楚四抛了个诱惑十足的眼神。 楚四发誓,他听到周围有女人暗暗抽气。 这还不算,随着他拍手的动作,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捧着一束花进来了,那花几乎把楚四的店门口都要堵住。
第105页 「哇,天哪,好多玫瑰花!」 「太浪漫了!」 「这个男人太帅了,琳达,我要晕了!」 ………………………………………… 楚四抽着嘴角,弯腰把抹布捡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方子晟一急,大喊:「亲爱的!达令!dear!baby!」 他慌慌张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展开了大声地念道:「我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黄昏,冬天的阳光和每天的你!如果这一生我可以有999次好运,我愿意把997次都分给你,只留两次给自己:一次是遇见你,一次是永远陪你走!」 楚四脚底打滑,差点栽倒。 这还不算完,又有人推着一车甜品过来,竟发给了周围围观的和店里的客人。 「我们老闆今天在这里重新追求他的爱人,希望大家都沾沾喜气,鼓励我们老闆重新赢得老闆娘的心!」 方子晟早已经把嘴里叼着的玫瑰在念东西的时候就取下来拿在了手上,他笑着看向又止住了脚步的楚四,拿着花朝他走去。 楚四一忍再忍的怒火遏制不住了。 他眯了眯眼,朝方子晟的方向走了过去,方子晟面露惊喜,周围人也哄叫起来,却不料楚四绕过方子晟走向了那一大堆玫瑰。 「今天既然有人免费送玫瑰花,那我就借花献佛,送给大家,大家常来我店里,至于什么追求,没有的事,不过是他打赌输了的恶作剧。还有!」楚四提高了声音,「本店刚刚出了新活动,从现在计时,三分钟内吃完离开店面的全部免单!」 看热闹的人在外面看热闹,店里的人都察觉到楚四脸色不好,加上免单的好事,都迅速吃完了饭出店了,也没拿那玫瑰花。 楚四哗啦一声关了门,拉了窗帘和门帘,转头阴着脸盯着方子晟。 楚四真的很生气,他没料到方子晟口中的重新追去会用这么没品的方式。 他讨厌被陌生人用意味不明的目光肆意打量,讨厌在那样的场合像是一只给别人看戏的猴子。 「怎么,你很喜欢出风头是不是,赚够旁人的目光让你觉得很了不起是吗?以至于你丝毫不考虑到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困扰和尴尬。」店里的人都走了,连怀特夫人和艾伦也在楚四眼神的示意下离开了,此时店里只剩下了楚四和方子晟,当然,还有周围拉起来的窗帘,以及……地上的那捧超大的玫瑰花。 方子晟惊讶地看着楚四:「我,四儿,我以为这样你会高兴。」 「我会高兴?你从哪里觉得我会高兴?」楚四扯出一个冷笑。 「这是网上许多人推荐的方法,我以为你也会喜欢,真的有那么糟糕吗?」方子晟被楚四的眼神看的微有些忐忑,垂下了拿着那支玫瑰的手,眼神黯了黯。 「我不喜欢!不仅仅是不喜欢,我还很讨厌!但是我更讨厌的是……」楚四深深吸了口气,面上是克制不住的失望,「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也根本就没有试图真正了解我,这就是你以为我会喜欢这种方式的原因!」 「四儿……」方子晟大惊失色,上前几步想要拉他的手,「这次是我做的不合适,下次我不会再如此了,你别生气了,我是想让你高兴的,而不是这样生气。」 他的指尖带着暖意,裹住了楚四微凉的指尖。 楚四的手指颤了颤,只犹豫了一下,又使劲抽了出来,甩开了方子晟的手,「你自己开门走吧,把你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拿走,也拜託你把那些探照灯一样的目光也带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方子晟苦涩地看着他,嘴角动了好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用四儿讨厌的方法来了一场于他来说不过是喧闹和打扰的滑稽戏,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他的错,是他……真的从未细心留异过四儿的喜好,因为曾经的四儿表现的总是那般平静恬淡,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欲望和追求,反而是处处照顾着自己的心意,没有一次让他不适过。 他包容着甚至是纵容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无理的要求,他忍受着自己带去的孤单和伤痛,却还一丝不苟地照料自己,在他失意的时候毅然决然的追随,茫然的时候默默的陪伴支持,得意的时候静静的守望。 就像是空气和水一般,比不上刺激新鲜的事物吸引注意力,似乎没有什么鲜明的存在感,却是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东西。 他融入了自己的生命,在不知不觉间。 而他却把他……弄丢了。 ☆、第 68 章 楚四早早的关了门,赶走了方子晟,一个人坐在桌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狼藉。 当不冷静时候的怒火,悲伤过去后,他越来越觉的不对劲。就算方子晟不了解自己的喜好,做出这样只让自己觉得尴尬的事,让他隐隐觉得受伤和可笑,但当他仔细去想方子晟的行为时,便惊觉这实在与他性格大为不符。 楚四觉得,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观赏,方子晟不是个讲究浪漫和惊喜的人,更不是个不顾面子的人,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事来,楚四根本无法认为方子晟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追求自己。 就算他没有这样的惊艷,他身边那些出谋划策的又怎会出这般愚蠢的主意?——方子晟的处境实在不适合这样兴师动众,吊足胃口和眼光的动作。
第106页 楚四一边气恼,一边又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一时间觉得头疼极了。 他嘆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也没收拾地上的东西,就直接回了家,洗了个澡便早早睡下了。 方子晟又接连来了三日,让楚四觉得这人是不是破了产没了工作才能这么闲散,不过他这几日倒是没再那般惹人目光,只是在饭店的角落点上几个菜,吃完了便进厨房帮忙,但这忙比捣乱好不了多少,楚四不想让他帮倒忙又被他缠的烦,就让他去洗洗菜。 可怜自己那双指节修长的手,干起了洗菜的活,方子晟来不及自嘆自哀,便被一幕吸引了目光——他的四儿朝着那个英国佬笑了几下赞嘆他的钢琴弹得好! 方子晟狠狠地拧起眉,胃里像是捣腾着酸水一般不舒服,丢下菜便走了出去,径直走到艾伦身侧。 「你干嘛?」楚四把他朝后拉了拉,「人家正弹着呢,别打扰他。」 方子晟看了眼楚四,竟也听进去了,待艾伦一曲结束后才道:「让开。」 艾伦不知他那套,挑挑眉与他对峙:「有何指教?」 方子晟的声音更加凌厉起来:「滚开。」 楚四不想自己的小店又被指指点点,对方子晟莫名其妙地态度也感到不高兴,皱着眉低声让他走开。 方子晟深吸了口气,终于态度好了点:「我想弹一曲。」 「这是我的钢琴。」艾伦摸了摸琴键。 「……我想弹一曲,可以吗?」 艾伦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当然可以。」 艾伦看得出来眼前的男人有多骄傲,也看的出来他有多讨厌自己,能让这人这样对自己说话,估计他要憋出内伤,想想就让人高兴。 可是何其不忿……自己看上的人,那么重视这个人…… 艾伦离开钢琴,朝楚四点点头示意,而楚四只是漫不经心地胡乱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落座到椅子上的男人身上。 艾伦暗暗摇了摇头。 刻骨的爱情总是让人割捨不下,竟管嘴里说的再狠。 楚四这是第一次见到方子晟弹钢琴的样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方子晟钢琴弹得这般好,他弹了一曲我心永恆,当他弹到那句「我才发现我的世界是如此空荡」时,侧眸看着楚四,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楚四勐地转了身,夺路而逃。 他不会,不可以,再掉入这个男人的魔咒! 楚四做了一夜的梦,梦境光怪陆离,竟管醒来之后他不记得梦里的一切,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心软了。 而这份心软,当残酷的现实降落在他面前时,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让他真真正正地……对方子晟失去了所有信心。 ☆、第 69 章 蔚蓝的海面上,一艘中型轮船平稳地行驶着,楚四依在船头的栏杆上,看着远处不时跳跃起的鱼和海平面上的波光粼粼,方子晟在他身侧架着烧烤架烤鱼。 楚四心里是有些生气的,他根本就没打算答应方子晟出游的请求,却被他打着茯苓的名头骗过来了,骗就骗吧,要是茯苓在倒也不算骗,他很久没见那孩子了,也挺想念她的,可他连茯苓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气沖沖地质问方子晟,却被他以「要过二人世界」的藉口搪塞,生生气笑了他。 难得的一个周末,楚四懒得把时间花费在和方子晟怄气上,自我纾解着看风景去了,直接无视了方子晟。 方子晟的脾气最近好了许多,这些日子没有再一言不发就犯羊癫疯般怒气沖沖,即使被楚四冷言冷语地嘲讽几句,哪怕是现在这样被直接无视了,方子晟也不恼,挂着淡淡的笑意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楚四这几日乱的厉害,生怕自己心软,尽量对方子晟的体贴视而不见,同时又觉得这人实在是转性转的有些忒厉害了,如果他以前能做到如今的三分之一,他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四儿。」方子晟烤好了鱼,递到楚四面前,「来,张嘴,我餵给你吃。」 楚四撇开头,接过鱼来:「我自己来,多谢方先生。」 他把方先生三个字咬的极重,在看到方子晟的脸颊因为他的话为微微抽动了下时,心头涌上一股报復般的快意。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对这个人的怨,可他又何尝不知,走到这一步还放不下怨便也意味着放不下情。 船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楚四手里的鱼没有拿稳,一口都没咬到便整个儿落到了海里。 方子晟似乎暗骂了一句什么,又垂眸深深地看着楚四,看的他莫名其妙。 「干嘛?」 「回去后,我再给你烤。」他低声说。 这话也是莫名其妙,掉水里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这种……怪怪的语气是要做什么。 方子晟说完这话便转身朝控制室走,边走边和来说情况的船员交谈。 楚四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皱起眉来。 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眼皮直跳。 「铛!」一把铁钩勾到了船舷上,楚四一惊,下意识地探身去查看,猝不及防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面孔的主人正沿着缆绳朝上爬。 楚四吓了一跳,快速后退两步,大叫着方子晟的名字。 「方,方,方子晟!方子晟!!」 那人已经爬了上来跳到了甲板上,他身材十分魁梧,动作却毫不笨重,一个闪身便窜到楚四身边,将没逃出两步的楚四抓到了怀里,一只手便把他两只手遏制在了背后,另一只手……
第107页 楚四感觉到太阳穴的冰凉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是枪吗? 方子晟你个杀千刀的我就不该和你来过这个倒大霉的周末!!! 方子晟已经出来了,面色严峻,也拿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枪对着抓着楚四的人:「放开他!」 楚四的余光看到又有两个人跳上了甲板,方子晟的保镖呈包围之势朝这边靠近。 「我们老大说了,你一个人到五公里外的礁岛上,否则你这小情人的命就别想要了。最后期限是五点,晚一刻便剁他手脚!」 男人把楚四轻轻一甩便甩出了船舷,楚四几乎要晕过去,冰凉的海水刚刚淹没了他的头顶,便有人十分不客气地将他拽到船上,用绳索捆住了他,又一个手刀敲晕了他。 晕过去前的那一刻,楚四恰巧抬着头,和方子晟的目光撞在一起。 ……愧疚? 十几年的熟悉感让他一瞬间就读出方子晟眼里的情绪。 是了,这混蛋该愧疚,要不是他自己能遭这无妄之灾吗?要是能脱线他一定咬死方子晟!楚四这般想着,彻底晕了过去。 楚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他动了动手脚,手腕仍然绑着,脚却能动,他挣扎着坐起来,环视周围。 有人站在他身侧,手里乌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楚四暗暗打了个寒颤,心里又骂了一顿方子晟,目光移动到不远处坐在一把椅子上的中年男子身上。 他正笑眯眯地说着什么,突然侧眸看了眼楚四,竟然还冲他点了点头。 楚四换了个姿势坐,垂下了目光,心里七上八下。 他大概猜得到,这是方子晟的仇家,而且很大可能就是上一次方子晟出事的幕后策划人。 他此时确实感到害怕,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方子晟能带警察快点来,最好有个神枪手先把身后这人枪毙了,自己好找个地方藏起来。 可他没想到方子晟居然真的一个人来了!开着艘小破快艇一个人来了!! 你是猪吗! 楚四气的差点吐血,眼睁睁地看着方子晟也被绑了手,被一脚踹到了地上。楚四被人拖到了方子晟身边,他竟然还松了一口气:「四儿,幸好你没事。」 楚四想对着他翻个白眼,翻到一半眼泪便流了下来:「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让你一个人来你就一个人来,你脑子进水了吗?」 方子晟对着他浅浅笑了一下:「没事,我在呢。」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坐不下去了,冷笑着嘲讽:「你落到这个地步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果然令我佩服。」 方子晟转眸看着他,慢慢站起身来,竟也笑着道:「别来无恙,廖先生,我还以为你这几日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却原来还有心思来这里游玩。」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他左手剁掉。」 有人拿着刀走到方子晟身后,楚四忧心如焚,慌的六神无主,想要不管不顾把那人撞开,却见他的刀……竟是落到了绳子上…… 绳索断在了地上,方子晟微微笑着看着中年人,悠闲地揉着手腕。 「什么!你!」男子惊觉状况不对,掏出枪直指着方子晟,却不料身后一人也箭步上前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后脑。 一时间,拔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岛上的人以方子晟和中年男人为阵营举枪对峙着。 方子晟解开了楚四手上的绳索,将他拉到身后。 楚四看着他宽阔的背,心里一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半是若隐若现的疑惑。 中年男子干笑了几声:「误会,误会。」 「确实是误会。」方子晟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是误会,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中年男子试探着说。 方子晟笑了一下,从一人手里接过枪,对准了中年人。 「你不敢的!你不可以!」男人有些慌了,「这里是英国海域,我有英国国籍,你不能这样做!」 「看来廖先生不知道,虽然这片海域是英国的,但这座岛,我买下了,并且准备炸平礁屿建一座度假的别墅,而且,我拿到了批文。」他慢慢地说着,笑容英俊无比,却让中年人犹如见了魔鬼。 「你!你故意的!你,我要杀了你……」他的话戛然而止,额头上的血洞簇簇地留着红白夹杂的脑浆。 方子晟垂下枪:「都杀了,引爆炸弹。」 楚四像是幽魂一样坐上游艇,被方子晟搂在怀里。 「吓到了吗?」他轻声问着,抚摸着楚四的面庞。 楚四神色呆滞地看着远处突然火光沖天的岛屿,轰隆的爆炸声隔得这么远也震的他耳膜一疼。 有人堵住了他的耳朵,直到爆炸声彻底消退。 「胆子这么小,怎么还没回神?」方子晟笑着点点楚四的鼻子,神色轻松自在,像是卸去了心头的一座大山。 楚四慢慢垂下眸,乱闹闹的脑子一点点理清所有的事。 一个计划,一个圈套,一个把自己也拉进来做垫脚石的圈套。 自己在这个圈套里,是快诱鱼的饵,。 他想要恨这个人,却心头刺痛地没有一点力气去恨,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方子晟察觉到他不太对的情绪,有些无措:「四儿,你可是再怪我?我绝不会让你真的置身险境,我派了人照看你绝不会让你受伤。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我们身边不会再有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了,我报仇了,而且天衣无缝,无罪迹可追。」
第108页 楚四一直没有说话,方子晟自言自语了许久,也没有再说,只是搂着他。 游艇是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岸边靠岸的,岸边有人接应,方子晟半搂半抱着楚四下了游艇,却觉得腰间一痒,低头一看,不禁失笑:「四儿,小心点,别伤着你。」 他掏出枪,放到楚四手上:「这么好奇吗,那我教你打一枪。」 他握着楚四的手朝树干开了一枪。 加了□□的沉闷枪声响起,树干上留下一个洞眼,洞口焦黑。 楚四终于开了口:「你放开手,我试试。」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方子晟怀疑他受凉感冒了,琢磨着回去找大夫给他看看。 「好。」他纵容地放开手,心情愈发明朗。 目前紧要的事都解决了,只剩下一桩——那就是让四儿和自己结婚。 楚四朝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身把枪口对准了方子晟。 「四儿?」方子晟以为他在闹,「小心些,别走火了,把你男人打死了可怎么办。」 楚四慢慢笑了一下:「我确实想打死你,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方子晟的笑淡了下去,细细地打量着楚四的神色,直到他确定楚四不是在开玩笑。 「四儿。」他皱起眉,「你这是闹什么脾气?」 闹什么脾气? 闹脾气? 突然之间,这些年来积攒的所有怨恨都爆发了,他曾深爱过这个人,而这一刻,他真的恨他。 他对着方子晟的胳膊开了枪。 他杀不了人,更杀不了这个人。 方子晟没想到楚四会真的开枪,肩膀的剧痛都没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身边的人俱举枪对准了楚四。 「放下枪。」方子晟捂着肩膀的伤口,让周围的人都把枪放下,「谁都不许伤着他!」 他看着楚四,面上溢满了悲伤:「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这是我对你而言,仅剩的利用价值吗?方子晟,对你来说,我就是起着这样的作用吗?那次譁众取宠的追求,也不过是个铺垫吗方子晟?」楚四抖着手,眼前的鲜红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手里的枪再也握不住,滑落到了脚底。 「这只是一个计划而已,我并没有真的让你身处险境,我只是想剷除摆在我们面前的障碍,让我们可以无后顾之忧的结婚!」 楚四慢慢摇着头,泪眼模煳,他很久没有这样掉过眼泪了,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却偏偏又能想像的到方子晟的样子,神色,还有肩膀的血红。 「你永远都是这么自私,永远都不懂得尊重人,永远都这么狠毒冷血,我噁心你,真的噁心你!!」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跌跌撞撞地走,方子晟惨白着脸色,想要追上去,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他闭了闭眼:「把他平安地送回去,看顾好他。」 现在强行留下他不是一个好主意,自己需要处理伤口和事情后续,而四儿……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第 70 章 冰凉的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穿过喉咙和肠胃,又如一团火一般灼热。 「你喝的够多了!」艾伦皱眉按住楚四又去接酒的手,侧眸对酒保说,「够了,别再给了,一共多少钱?」 「我还没喝够,我还要喝!」楚四已经醉了,身体软软地靠在吧檯上,说话时舌头都打着闪,目光迷离地不知道在看哪里。 艾伦暗自庆幸自己跟来了,否则以他这个状态一个人待在这里,怕是会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这酒吧自己就带他来过一次,他倒是熟门熟路地来大喝特喝,也不想想这里有多乱! 「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喝,那里的酒更好喝。」艾伦又哄又骗,总算把楚四从酒吧里拉了出来,扶着他上了车,直接去了楚四的家,他以前去过一次,还记得路。 楚四一路上都在吵吵着还要喝,他的酒品倒还好,没有撒什么酒疯,只是嘟囔着还要喝,车开到一半便睡着了。 艾伦从他腰间摸出钥匙,开了门,打开灯的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进错了屋子。 这……他上次来的时候,楚四的家里还是整洁明亮,而且楚四本人就是个爱收拾干净的,怎么会把房子折腾成这个模样?饭桌堆满了几个泡面碗,茶杯也乱七八糟的摆着,地上还有玻璃碎片,沙发上扔着几个酒瓶子,布满了酒渍。 楚四上周度了个周末回来便一天没来店里,他打了电话过去很久才接通,电话那头的人模模煳煳说了句歇业。这业歇了两日,他心里担心楚四,来他家找他,刚好在街口撞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艾伦猜到出了事,但出于种种考虑没有上前询问,而是跟着他去了酒吧。 幸亏自己去了,艾伦又一次觉得后怕。 可是……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楚四回到家里又迷迷煳煳醒了过来,他就着艾伦手里的杯子喝了两口水便吐了,吐完后才稍微清醒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艾,艾伦啊。」他摇晃着胳膊,「你有没有彻底放弃过一个人?」 「什么?」艾伦拿了水给他漱口,又拿了毛巾想要给他擦脸,心里感慨着自己竟也有这般照顾人的时候。 楚四的话说的模模煳煳,艾伦并未听清。 楚四慢慢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彻底放弃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第109页 他抬起手指着胸口:「彻底地,彻底地挖去,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楚四口齿不清地说着,推开艾伦的手,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跟肿瘤一样,挖去了才能好,挖掉那些腐烂的肉。」 这些话艾伦更听不懂了,因为楚四是用中文说的。 门外突然响起模煳不清的声音来:「……怎么回事……回来了……」 楚四愣了一下,把目光放在门上,门锁转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艾伦。」楚四突然站稳,面对着艾伦,用英文快速地问道,「配合我。」 门开了,方子晟头一个走了进来,目光触及到屋子糟糕的情况,面色发青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我交代的事你就是这么办的?」 被质问的人不敢回话。 「是我不让他管我,他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人身自由。」楚四慢慢开口。 方子晟看着楚四的模样,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眼里满是心疼:「四儿,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要是难受打我骂我都行,再来上一枪也行,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楚四笑了起来,是那种温柔至极的浅笑,几乎看呆了方子晟。 「用不着了,有人照顾我了。」他动作极慢地挽上艾伦的胳膊,「我发现你没有什么好的,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方子晟沉了目光,左臂上的枪伤隐痛,一直牵扯到了心口,生生的揪痛。 「四儿。」他抬起胳膊,慢慢地说,「过来。」 楚四看着他,隔着多年的岁月,多年的欢乐悲伤,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摇头:「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我们单独聊聊。」方子晟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人都退出去,又意味不明地看着艾伦。 艾伦没有动,竟动了动胳膊回握住楚四的手,他感觉到掌心中的手柔软却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意。 「不要闹了。」方子晟声音低的吓人,「过来。」 楚四和艾伦都没有动。 「你在逼我动手,四儿。」方子晟把目光移到艾伦脸上,「你不想看到这黄毛鬼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艾伦眯起了眼,他并不知道方子晟究竟是做什么的,但这样的威胁似乎狂妄了些。 可楚四知道,这般狂妄的话,方子晟做的到。 楚四放开了艾伦的手,疲惫地垂下头:「与他无关,你总是这样冷酷。」 艾伦欲说些什么,楚四沖他摇了摇头:「你走吧,原是我冲动了,不该不管不顾拿你来做挡箭牌,对不起。」 他当着方子晟面说这话,何尝不是为艾伦开脱。对这一点,几个人俱心知肚明。 艾伦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再站在这里了,他顶着方子晟渗人的目光出了门,再清楚不过自己看上的这个人恐怕是该放弃的时候了。不仅仅是为着方子晟的威胁,更是为着……楚四的心里根本不会有自己,艾伦并不是站在背后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还有什么立场去坚持这场看不到未来的甚至连开始都不会有的感情。 方子晟几乎是在艾伦离开的下一秒就冲上去,他想要抱住楚四,却因为楚四的眼神而顿住了脚步。 「……不要这样看我,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我明明该清楚你是怎样的人,却怎么会自我欺骗了这么久。」楚四突然抬起手,抚上方子晟的脸,「你真的想让我回到你身边,把过往抹去,重新来过。」 他的前半句话本让方子晟如坠冰窖,后半句又让他整个人重燃希望。 方子晟无比郑重地点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欺你负你,有什么事一定不会再瞒着你,我愿意把我的余生都交给你。」 这样的情话听起来总是动人的过分。 楚四的手慢慢的移动,滑过方子晟的面颊,鼻樑,嘴唇。 这个人多年如一日的英俊,像是神话中的阿波罗一样,生着一张让人心动心软的面庞。 可多么奇怪啊,他的心却无法再为这张脸那般鲜活欢快的跳动,只有漫在冰水中的刺痛。 「我可以回到你身边,因为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会有千万种办法逼我回到你身边……」他用食指堵住了方子晟欲开口的嘴唇,「不要急着反驳,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留下我。」 方子晟的眼眸像黑曜石一般深沉莫测。 「我可以在你身边,与你说话,给你做饭,和你上床,我当然可以,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年,早都习惯了。」楚四慢慢收回手,「可是那不是我,那再也不会是真正的我。如果你坚持,这场戏我愿意演到死,当然我有条件。」 他微微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意:「养情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我要钱,要股份,要僕人,而且,我还要有随时出行的自由。」 「不是情人!!四儿!你明明知道,我想要和你结婚,不是见不得光的情人!」方子晟握住他的手指,眼里罕见地浮出些脆弱,「我不要你演戏,我不要你演戏,我要你高高兴兴地活,自由自在地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我在你身边,只要我陪着你。」 「可你的身边,就是我的牢笼。」楚四毫不留情地抽走了手指,「我不想再被你桎梏,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怎会不明白,我们回不去了。」
第110页 他像是拿走了压在胸口的石头般重重地嘆了一口气:「说这些话都让我觉得无比疲惫,要是可以,我真的见都不想见你。」 方子晟又怒又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人生第一次他对一个人毫无头绪,似乎怎么做都是错的,他像困兽一般低低地嘶吼着,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将胸中要爆出来的惊怒和悲伤发泄在桌子,椅子,墙壁上,直到他肩膀的伤口撕裂开,血腥味漫了出来都没有停止。 他害怕,他害怕一停止,就要面对那些不愿意触及的选择,就要面对屋子里另外一个人的眼神——那是怎样的眼神,单单是一个眼神,为什么能让他心如刀绞! 他害怕自己又一次,做出伤害他的行为,竟管他总是分不清,到底哪个界限,便是伤了这人。 方子晟一直以为自己在做对的选择,竟管不一定是对的事,但却是最合适,对未来最有利的选择。他是天生的战士,在战场上进行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才是最让他如鱼得水的,可他被一个人绊住了脚步,他那么清楚,这样的羁绊是不该有的,却还是剥不开放不下。 但他註定要伤害他所爱之人,老天爷总是不会把所有幸福都加诸于他一人,他想要得到的太多太多,以至于当他去拼命地抢夺时,忘记了关注,自己身后的那根竹,会不会也有疲惫的时候,疲惫地动摇了根枝,不想再忍受他的欲望带来的风风雨雨。 他想要把所有的都抓在手里,以至于失去了他的四儿。 可这是罪过吗?想要把所想所爱所欲都抓在手里,这是罪过吗?! 方子晟想不明白,他分明可以弥补伤害,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再也不会有风雨了,他可以全心全意地护着,爱着这根竹子了啊,为什么还要因为过去而耿耿于怀,无法释怀? 他喃喃自语着,像是讲着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慢慢地坐在墙角,如老人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诉说着他的雄心壮志,诉说着他从小就奉为真理的弱肉强食,诉说着他每一个选择的道理,诉说着他人生的棋盘不容踏错…… 他诉说了那么多,楚四一直听着,就好像在他的声音中回顾自己这荒唐的半生。 他早就明白,自己和方子晟不是一路人,他两世所求,不过安稳二字,可方子晟的人生永远不会安稳,他们的人生就算七拧八拧着互相纠缠,总有一天还是会各朝西东,除非方子晟能停下来,或者自己突然开始野心勃勃。 哪一个都不可能。 他与方子晟,从本质上就不是合适的人,才註定互相折磨。 他们一个人说,一个人听,这面积只有八十平方米的屋子像是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连时间都静止了般。 当方子晟停止了说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 楚四看着他,神色温柔了下来,就像是面对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就像是多年前,方子晟还不满十岁时,闹着脾气不愿意吃青菜,而他垫着脚追着他喂,在方子晟看不到的角度露出的笑意一样。 方子晟怔怔地看着他的笑意,这笑意并没有让他有失而復得的欣喜,却只是让他更清楚,他再也不会爱自己。 他感觉自己连愤怒悲伤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心被彻底挖空了一块。 「方子晟,竹子已经死掉了,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已经死掉了啊,怎么办呢? 原来,已经死掉了啊…… 「我,我还是想要带你走……」方子晟魔怔地看着地面,不敢抬头去看楚四,「我想要带你走啊……全身都想……」 「你可以试试啊。」楚四还是温柔地看着他,温柔的有些可怕。 方子晟像是抓住了希望的稻草,匆匆地抬头,却在触及到楚四神色的时候慌张地闭上了眼。 他闭了许久,又轻轻地说:「你是吓唬我的对不对?」 他又睁开眼睛,看到的仍是楚四的笑意,他笑的无限包容:「你伤口裂了很久了,得去医院。」 「我不去。」方子晟拒绝。 「那你饿吗?」楚四站起来,「如果你饿了,我叫人买饭。」 「我让你做呢?」 「冰箱没菜了,你如果能让人买回来的话,当然可以我来做。」 他挂着浅笑,定定地看着方子晟,眼里全是方子晟的影子,温柔地像是能答应方子晟所有的条件,像是全世界都围绕着方子晟在转,像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熟悉的,多年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个人便是这个样子的。 他多年前不觉异常,这一刻,却想要逃离。 他好像已经成了一具空壳,静静地装饰着方子晟的生命,再也不鲜活灵动。 方子晟勐地撇过头,他肩膀一起一伏地耸动,压抑的抽泣声从臂弯间传出来。 楚四拿着纸巾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你怎么哭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那我给你煮荷叶茶,做糕点好不好?」 温柔的话,夹杂着尖利的刀子,戳中了方子晟最不愿意回顾承认的过往——他因为一份伪装而沉沦,直到爱上伪装背后的面庞,可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再看到这样伪装着完美笑容的爱人。 他终于站起身,逃走了。 ☆、第 71 章 楚四一连多日没有再见到方子晟,他也不愿意去想这件事,若是方子晟还要强求,他便真如那夜所言,再带上一副面具,直到累死在这场戏里。
第111页 他把屋里的狼藉收拾好了,把过去两天醉生梦死的自己打包扔到了天边。在方子晟做出选择前,他想要出去走一趟。 他回国了。 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了些日子,楚四在风波中露脸的次数要比方子晟少的多,这些日子过去了倒是不再担心被认出来。而且认出来又怎样,他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了。 楚四去了一趟家乡,他上一辈子的家乡。 虽然他早已分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是一本书里的虚幻还是平行空间里真实存在的,但所幸国家还是这个国家,省份还是这些省份。 他隔着两世的生死跨度,第一次回到这里。以前他偶尔想过,却从未付诸行动,也不知在害怕些什么。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村子,连村门口的石碑都一模一样,只是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当楚四看着那块石碑发呆时,周围已经聚了三四个村民好奇地打量着他。老实说,楚四穿的其实很普通,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衣,黑色的运动鞋,背着装满了各种东西的登山包。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长相在这里有多么格格不入,有几个少女躲在一边红着脸看他,嗤嗤地笑着。 楚四朝村里里看了几眼,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在记忆里那座院子的位置前停下了脚步。 建筑确实是不一样的。 楚四苦笑了下,他究竟是在发什么疯,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看到什么呢。 有开朗的村民见他停住了脚步,上前搭讪,询问他是哪里人,来这里是找亲戚吗? 楚四听着熟悉的口音,愣了一下,僵硬着舌头说出几个音节,才慢慢地找回了方言的熟悉感。 听到楚四一样的口音,那搭讪的村民颇为惊喜:「老乡啊!哎,你站在这杨家门口干啥?,莫不是他家亲戚?他家人不在,去镇上的医院生孩子去了!」 杨家,这家人姓杨啊。 楚四向村民道了谢:「那我或许找错了。」 「那你找谁啊?我们帮你打听打听?」 楚四有些怔,他上一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村民的热情,反而是出了村子打工后,遇到了几个真心的朋友。 「有……姓楚的人家吗?」楚四慢慢的问。 「楚?西楚霸王那个楚?没有没有,我们村没姓楚的。」 不远处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村民神色怪异地走来,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楚四间歇听到几个字,脸色蓦地变了。 「真的!这造的什么孽啊!」 「怎么会生个天生的太监呢!」 「杨家人莫不是祖上做了什么缺德事?」 本来围观着楚四的人都聚上去打探消息,楚四苍白着脸色站在一边,听了个七七八八。 「杨老三准备把那孩子丢了得了。」 有人注意到在一个陌生的外人面前说丢孩子似乎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抬起胳膊捅了捅同伴。 楚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里萌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当楚四在村里里面色各异的目光下对孩子的父亲杨老三提出收养的想法时,男人皱着眉思索着:「你要收养他干嘛,又不能传宗接代!」 楚四微微笑了下:「我出过车祸受了伤,一辈子也不能有孩子,收养个孩子只是为了养老,走正规程序太麻烦了还要交手续费,何不把程序都省了,把钱直接给你呢。」 孩子的母亲是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她似乎有些捨不得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但当听到楚四提出的十万的收养费时心动了。 楚四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主动做了不遵纪守法的事。他想要收养那个孩子,把他带的远远的,一辈子也别回这里。 楚四手头并没有十万的积蓄,他借了几个朋友的钱,到镇上办了手续直接打到了杨老三帐户上,第二天便抱着那个小男孩走了。 婴儿并不好带,楚四在医院待了几天,等到孩子身体各种状况都还不错后,带他去了英国,将户口办到了自己户下。 他给孩子取名楚生,他发誓要让这孩子安稳,健康,快乐的长大。 他想他的生命,有了新的希望。 ………………………………………………………… 楚四在回到英国后,来不及休息,就托人找了靠谱的保姆照顾楚生,紧接着便风风火火忙着开店,他需要挣钱,挣很多很多钱,养家,还钱,给孩子看病,过新的日子。 其实很大程度上,他能猜到方子晟的选择,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骄傲到了他可以利用这份骄傲达到比哭泣乞求有用的多的威胁作用。 一个月后,楚四再一次见到了方子晟。 他不知道去了哪里,黑了许多,瘦了一大圈,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就算是楚四自己因为照顾楚生也瘦了一大圈,都赶不上方子晟的惊人程度。 他看着楚四怀里的孩子,并没有多问。 楚四心知肚明,这个人就算是放弃了强求也不会放弃派人跟着自己,或者查查自己的动向。 他现在对这些没那么在意了,爱查就查,爱跟就跟,不影响他的生活就行,他还乐得在遇到什么未知的危险时有人帮帮自己。 「我不会放弃你。」方子晟第一句话就让楚四拧起了眉。 「但我再不会逼迫你,你过好你的生活,我看你过的好,我便好。」他向来不擅长说这些话,说的僵硬而别扭。
第112页 楚四听在耳里,心里滋味复杂。他并不觉的方子晟真的可以做到,大抵只是说说而已。 他对这个人失去信心了,便再不会傻乎乎地抱着希望了。 见楚四毫无反应,方子晟的目光黯了黯,轻轻开口:「我知道你在找医院,如果你愿意让我帮忙的话,我能联繫到几个知名的专家。」 「……你需要什么。」楚四生硬地开口。 「我没有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以后还能说得上话,去你店里的时候不要被赶出来。」 这要求太简单了,甚至有些卑微,楚四觉得他有些捉摸不透方子晟在想什么。 他犹豫了下,答应了,如果方子晟真的打什么主意,他也没那个力气拧过,走一步看一步吧,孩子得早点做手术。 方子晟深深地看着楚四,他的目光太过复杂,楚四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两个月后,楚生的手术成功了。 楚四抱着孩子,哭的泪流满面,就好像抱着一段过往,一段全新的人生。 方子晟在他身后陪着他,他履行了他的诺言,没有纠缠,没有威逼,只是默默地帮楚四打点了许多。 楚四因为欠着他而微感不安,但方子晟似乎对这一点毫不在意,每每在两人见面后吃一顿楚四做的饭便一脸满足,楚四怔忪了几次也便慢慢松了这一口气。 这样没什么不好,事实上,这比他预想地好的多。 ☆、终章 楚生五岁的时候,楚四开了第二个分店。 他已经不怎么忙了,偶尔去店里逛逛,来了兴趣就亲手做几道菜,没有兴趣的话就逗儿子玩。 臭小子生的白白胖胖,古灵精怪,一不注意就给他闯祸,不是揪了邻居小女孩的辫子,便是偷偷去厨房「钻研厨艺」打碎楚四刚买回来的新碟子,要么就是忽悠着比他大八岁的茯苓一起去闯祸——茯苓多乖巧的一个孩子啊,被这个臭小子都带到沟里了。 虽然楚生对做饭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颇有其父风范,但这也不能作为他三天两头打碎碟子的藉口! 幸亏除了调皮些,臭小子也算是懂事,犯了错会知错就改(竟管再不再犯这错误楚四压根不敢想),楚四累了也殷勤地倒水揉肩,对人也有礼貌,诚实善良。 重要的是,他爱着楚四,就像楚四深爱着他。 他早已把这臭小子当做自己血浓于水地亲人了,只是……当楚生问起他妈妈的时候,楚四只能搪塞。 他于这一事是自私的,他不想让楚生知道自己只是他的养父,竟管他明白,自己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楚四的生意其实并没有表面这么顺利,英国这边合法执枪,治安上并不算十分安全,楚四自己都在家里和店里都放着一把枪。 他遇到过抢劫的倒只有两次,都是是在店里将要关门的时候。第一次他还在厨房里,刚刚听到店员的惊叫声和劫匪的呵斥声,慌了一会正准备躲到哪里报警的时候,外面就安静了,出门一瞧,劫匪已经被两个人制服了。 他后来给方子晟做了一大盒糕点寄到了伦敦。 第二次的时候,楚四正在柜檯看帐,全程目睹了方子晟安插在自己生活里的保镖是怎么拧断劫匪的胳膊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时蛮庆幸于方子晟无声无息间对他生活的介入。 当初,他以为方子晟无法兑现的承诺,他已经履行了五年了。 这五年来,方子晟没有干涉控制他,没有纠缠他,甚至很少来找他,但却总在无声无息间帮了他许多,解决了一些需要权势才不至于吃亏不至于被欺负的困难。 背景和权势在世界的哪一个地方都是一张不容小觑的牌,虽不是万能,更不是为之得意洋洋的资本,但却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一个人应有的权益。 楚四知道,没有方子晟的帮助,自己也能走的下来,但却会走的比现在艰难数倍,他从心里感谢他。 他向来不愿意欠着别人,可这几年却欠了方子晟许多。竟管每次他都会亲手做些吃食,或者买一些能力范围内的礼物送给他,但他知道,他还是欠着他的。 若不是方子晟从来不因着这个由头要求他什么,楚四绝不会接受他的丝毫帮助。 楚四有一段时间陷入了矛盾中,他觉得自己这样很虚假,一边接受着方子晟的帮助一边又对他不假辞色,属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顶级境界,后来在楚生四岁的时候去义大利找岚音叙旧顺便游玩时,岚音说的几句话让他心境平和了不少。 「你啊,这些年了一点经验教训都没得到,他那是挖好了坑,用怀柔政策等着你一步步重新接受他。」岚音撇了撇嘴,「他帮你的那些忙以他的能力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就想着他只是帮你扫了个地,买了次菜,刷了个碗吧。」 岚音摩挲着下巴:「我说,方子晟这个性格,居然还会欲擒故纵。」 「无论那对他来说是不是举手之劳,可对我来说都是大忙啊。」 岚音亲了一口小女儿,让阿宇把妹妹带到一边玩去。 「我说你们俩,一个愿意慢慢等,一个愿意给他机会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存在欠不欠的问题。」 「谁,谁愿意给他机会了。」楚四辩解。 岚音促狭一笑:「这就是方子晟欲情故纵的妙处了,这才四年你就不坚定了,再过八年,十二年,十六年,到时候的情况,可就无法预料喽。」
第113页 楚四没有说话。 若是真的十几年如一日,他还会坚定吗? 他不敢说。 但是,方子晟在十几年后,还会这般坚持吗? 这一点,他更不敢说。 说到底,他还是对这个人没有信心。 当他对方子晟重新充满信心的时候,或许就是他……心软的时候了。 楚四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俱抛之脑后。 茯苓十五岁的时候,提出要在楚四这里过生日,楚四应了,提前几天就准备各种食材,这次估计会来不少人,戴维,安黛拉,贾维斯……他也好几年没见着他们了。 他也三个月没有见到方子晟了。 方子晟似乎还是瘦,楚四有些疑惑,这个人怎么离了自己,就感觉身体不如以前了呢?饭难道这些年都没好好吃过吗? 这样想难免有些自作多情,但楚四瞄到方子晟的饭量时还是觉得这人岁数长了,胃口却变得愈来愈小了。 生日聚会上,茯苓和楚生,还有安黛拉的一儿一女几乎玩疯了,吵闹声几乎要把楚四的房顶掀下来。楚四暗自庆幸,要不是两年前自己把楼下的房子也买了打通两层楼连成了一栋屋子,这楼下的人还不上来找他算帐。 可方子晟突然的晕倒让这个生日聚会戛然而止。 …………………………………………………… 胃癌復发。 当这四个大字摆在楚四面前时,他几乎听不到这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当他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直视他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復发?那是什么意思?」 「七年前,你们闹矛盾闹得正厉害的时候,方哥就检查出胃癌了。」戴维嘆了一口气,「幸亏是早期,手术也算是成功,但医生说了,这病没法根治,復发都是时间的问题,他本来是打算能瞒你多久就瞒你多久的,一辈子也瞒的,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又復发了呢? 不过才七年,竟然就復发了…… 楚四坐在方子晟的床边,看着他昏睡中的面庞发呆。 他想起他七年前刚带着楚生到英国时,方子晟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幕。他瘦了很多,面色苍白,自己以为他不过是装模作样又打着什么主意,却哪里料得,原来他那时就得了病。 他瞒着自己,是为什么呢? 以他的性子,不应该由这个为藉口让自己心软吗?楚四颤抖着嘴唇,觉得心上酸楚,在心里恶狠狠地把这人朝坏了想,好像这样才能好受些。你是不是觉着这样显得自己伟大,显得自己承受了许多形象高大,显得自己无私无怨无悔! 这样被瞒着,就好像他是天下头一号的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旁观者唏嘘感慨,而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吗! 他曾经做给他的吃食里面,有多少根本就该戒掉的!他还曾经抓着楚生入学的由头喝了那么多酒! 他当自己的身体是钢筋铁骨吗,这场病情的復发,他楚四又占了多少推动的机率! 楚四觉得难过,觉得愤恨,觉得无法理解,觉得……无法原谅!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恨这个人,还是在恨自己。 方子晟的手术结果楚四没有细问,事实上,在他手术刚刚结束而没有死在手术台上后,楚四就离开了。 「爸爸。」楚生扯着他的衣角,「方叔叔会死吗?」 「……暂时不会,但人总要死的。」楚四摸了摸他的头髮,「就像爸爸,总有一天也会死。」 「我不要爸爸死!」楚生紧张起来,「爸爸要长命百岁,要看着我娶老婆生孩子!」 楚四看着天边,太阳刚刚升起来,朝阳灿烂的光芒毫不吝啬地洒向天地。 「嗯。」他轻轻地说,「爸爸会看着你长大,娶老婆,生孩子。」 新的生活总要开始。 两个星期后,楚四去了一趟伦敦。方子晟还在手术恢復期,疼痛让他面色苍白憔悴,似乎老了许多。而事实上,他也不过才三十几岁,正值壮年。 「对不起。」他轻声说。 这些年来他们见到面不算多,偶尔见了面说的话也不多,两人似乎都在避免谈及过去的事。 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说起一些事情。 「如果你是指七年前的一些事情,我不会原谅你,如果你是指这次的事情,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楚四僵硬着说道。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这些年也不过是偷来的时光,还可以在某个地方看到你,还可以听你说话的声音,看到你的笑容,吃到你做的饭,这些于我,都是偷来的快乐,从阎王手里偷来的。」方子晟伸出手指,隔空描绘着楚四的面颊,「四儿,我那时第一次做手术的时候,才真正地明白过来,我到底做的有多差劲。是我亲手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我这些年还能这样过活,已经是我曾不敢奢望的了。」 「……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请你以后,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缠的像一团乱麻早都分不清了,就此一笔勾销吧。」楚四撇过眼,不想再看他苍白憔悴的脸色。 他多年前就放弃了这个人,亲手将他从心中完完整整地剜去,疼的死去活来,最终结成痂块,他不允许自己,再将伤口揭开来流血。
第114页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或许一辈子的时间才能跨越,但他们之间註定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 「……如果你坚持,好,但是四儿……」 「叫我楚四。」 「想来,是我自作自受……」方子晟低低地笑着,眼里一丝神采也没有,眼角因为那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而堆叠起一层皱纹,「……楚四,茯苓她……」 「我们之间的事与她无关,我一直都是她的四叔,但是,正因为我们之间的事与她无关,所以你不要试图通过茯苓介入我的生活,那对她不公平。」 方子晟慢慢咳了起来,像六十岁的老人一般愈咳愈烈,甚至在被单上染了鲜红的血迹。 楚四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如果你咳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有歉疚。」 方子晟喝了一口水,苦笑:「借你吉言,我会尽量活得长久些。」 房间里一阵沉默。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在你店里吃你做的饭。」 「胃癌病人的饭我不会做,如果你想早点吃死的话,可以来试试。」楚四垂下眼,不想看方子晟的模样。 他没有看到,方子晟嘴角吟起的笑意,就好像偷到了糖的小孩。 若是在十年前,方子晟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满足于这一点小小的奢望,把它捧在胸口,像是捧着珍宝。 可这一天就这样来了,在他彻底地伤了眼前人的心后,在他终于想要挽回却再也没有机会后。 人似乎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就像是踩着前人的教训仍然固执地撞着南墙,千千万万个人身体力行这个教训,仍然有千千万万个人继续犯错。 「我真希望,我可以看到阿宇结婚,茯苓长大。」 我真希望,再次看到你对我笑,那样充满着眷恋和信任的笑。 这句话,直到楚四离开,方子晟都没有说出口。 …………………………………………………………… 茯苓过完十八岁的第二个星期,楚四正因为楚生数学考不及格拼命忍着要揍他的冲动时,岚音愁苦于阿宇找了个女朋友嚷嚷着要结婚时,戴维贱兮兮地考虑着什么时候向茯苓表白时,安黛拉和贾维斯蠢蠢欲动想要第三个孩子时…… 方子晟去世了。 许是大家都有心理准备,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人震惊地过分,也让茯苓有足够的承受力走出这个噩耗。 方子晟给楚四留了信,信上只有一句不完整的话。 「如果一切能从头再来……」 那些省略号就像是在说,没有这个如果,永远也不会有这个如果了。 「爸爸他一直在等你的原谅,可他一直没等到,也再也等不到了。」茯苓眼睛有些红肿。 「你怪我吗茯苓?」 「我小的时候,隐隐约约明白这些事的时候怪过你,但那已经是几年前了。」茯苓将头靠在楚四肩上,她已经长高了,和楚四就差一个脑袋,「你们之间的事情,说不清。」 楚四在方子晟的葬礼上烧了一个笔记本。 那个他去坎布里亚山脉时随身携带的黑皮笔记本,他在那段日子拒接了所有电话,一个人旅游,差点因为雪崩死在山上。 那个雪崩的夜晚,他躲在山洞里,以为自己真要丧命此处。他打着手电,不停地哈着手,在笔记本上随心所欲地写着心里的话。 他的过去,他的爱情,他的所有。 后来他没死成,便将这笔记本收了起来。 方子晟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经那么,那么爱过他。 他永远不会知道了,就如同他一直没有等到楚四的原谅。 那现在,我还怪他吗? 楚四抬头看着天空,他越来越爱看天空,广袤地没有尽头的天空,或蔚蓝,或幽黑,或火红…… 人都已经没了,他还怪谁呢? 该放下了,所有的一切,该放下了。 「爸爸。」楚生不安地看着他,「我下次一定考及格。」 楚四半蹲下来,将他揽入怀中。 「好。」他轻轻地说。 ——终 ☆、番外(可看做另一个结局) 人死后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方子晟多年前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年,他越来越多地去想。 许多年前的时候,他怕极了死亡,因为死亡意味着终结,意味着失去。 他拼尽全力,毕生追求的权势,地位,金钱,所有人的畏惧,他得到的越多,便愈发害怕失去。 他年幼时,从渴望父亲的关怀,哥哥的疼爱,到不再需要这些虚假至极的亲情,他把所有的欲望转移到了出人头地上,他发誓有一天会把曾在他头顶作威作福,看不起他,厌恶他,陷害他的人,全部踩在烂泥里,踩地永不翻身。 可没有什么人能够总得到而不失去,他曾对那些哲学家所谓的得失相伴而嗤之以鼻,没有能力的人才无法全部得到。 而他自信,有这个能力。 就算失去了,那也是他不在意的。 于是,他在十四岁的时候,亲手把照顾了自己两年,相依为命的方四,送入了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噩梦,那一次,他得到了他渴望已久的能力——他有了高于常人数倍的身体素质,有了绝地反杀的资本,有了袭以敌人致命一击的资本。
第115页 他在那一晚,没有吃到方四亲手做的晚餐,心头蓦然浮起的空落落的感觉,他没有在意。 他对自己说:这是第一步,将方家收入囊中的第一步。 那一年,他十四岁。 三年后,他已经在暗中集结了不小的势力,只待时机成熟。 不在预料中的,是他与方四的再次相遇。 就像是命中注定般,他被这个人吸引,改变了将他送人的想法,逐渐迷恋上这个人,他似乎忘记了十四岁那年自己对他做过什么,也忘记了去想,他有没有原谅自己。 或者说,他不敢去想。 二十岁,他继家主之位,实现了儿时的夙愿。 他将枪口对着曾经羞辱过他的大夫人,割去了她的眼皮,让她无法闭上眼睛地看,看她的儿子怎么死在男人身下。 但心里仍然空落落的,他不满足,不满足于仅仅一个方家的势力。 自己不同于旁人,他自信于这一点,更坚信着他是上天的宠儿,註定要搅出一片风云。 他可以凭藉过人的头脑预料到很多东西,却独独没有预料到,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他爱上了方四,这个猫一样的少年。 只是在他真的察觉并面对这份感情时,他已经做了许多不可挽回的事情,例如楚吟雪,例如楚星辰。 方四在他面前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撕开面具,同他歇息底里地争吵,在这场游戏里,方四眼中的恨意鲜明的过分。 他那一段时间做了许多混帐的事,直到突生异变,他在危难之际,脑海中闪得全是方四身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人于自己,非常重要。 他带走了方四,在逃忙中狼狈不堪,从几十米高的大桥上一跃而下。冰冷的江水袭来时,他紧紧护着怀中的人,暗暗发誓,要是能度过此难,一定要好好待他。 其实他那次受的伤颇重,准确的说,常人必死无疑,但他本就与常人不同,他活了下来,竟管很狼狈。他与组织里的同伴会合后,将方四安顿好,不待身体恢復,又投身于枪林弹雨。 他不在乎过程有多艰难痛苦,他只看结果,他要杀掉那些敢背叛他的人,一个不留。 重回方家,于方子晟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之后的事情……太多了,也太……让他追悔莫及了。 他慢慢得到了他的爱情,拥有了全部,自以为美满,却还不知足,直到……一样样失去。 他彻彻底底失去了他的四儿。 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已经很少去想以前的事了,因为多想一次,心口便多痛一次,痛的他害怕,害怕下一秒便死在病床上,再也见不到他相见的人。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的这样的病,这样的死法似乎于他而言太可笑了。 但事实如此。 从什么开始,他逐渐失去了曾经超乎成人的身体素质,他甚至没有及时地意识到这一点,直到病情落实,他才惊恐地察觉到,原来他也会遭受这样的命运。 那段时间是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比他年幼时还要艰难数倍——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四儿,失去了健康。 他扯得太远了,可能年纪大了,唠叨了。 是的,年纪大了。 七老八十了。 人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想得最多的答案,是归于沉寂,一片混沌,意识消散,什么……都没有。 这似乎才是死亡。 可他没有想到,他在死后,变成了鬼魂,听得到,看得到,却触不到,也永远不会被人察觉的鬼魂。 他没有惊慌,他甚至感到喜悦,因为他或许可以在魂魄消失前看四儿最后一眼。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所在的世界不过是本书? 他的四儿曾经有过另外一段人生? 他自己的人生本来是另外一段样子? 他一时间得知的东西太多太乱了,根本无法思考——如果鬼魂存在思考这个状态的话。 直到他看到,自己的四儿烧了一本笔记本。 在笔记本逐渐变成灰烬的时候,他同时地听到了,看到了笔记本中的话语。他甚至听到他的四儿在心里说: 我曾经,那么爱过你。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这一瞬间,什么书中的世界,什么前一世后一世,什么主角配角,他都不在乎了。 他已经死了,不想去管这些事情,变成魂体是上天对他的怜悯和恩惠,让他可以陪在他的四儿身边,看着他老去,陪着他老去。 说实话,魂体也会老让他震惊了一段时间,但当他接受这一点后,无疑是满意的。 那些他以为永远也兑现不了的诺言,他可以兑现了。 他要陪着他的四儿一生。 看着他步入中年,看着他为儿子的成绩发愁,看着他为楚生考入大学而庆祝,也看着茯苓和阿宇都结婚生子。他陪着四儿娶儿媳妇,照看孙子,从青丝到白髮。 只是这种陪伴,带着刻骨的孤独,即便他只是魂体,也似乎因为这孤独而遍体生寒。 他的四儿,永远也不会对着他笑了,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站在他身后,无数次举起手来,想摸一摸他的髮丝,却只是徒劳。 他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个世界,或许只是一本书里的世界,因为四儿的到来,翻天覆地,他作为书中的主角,因为变化太多而使得整本书的世界险些崩塌,所以他得了不可治的疾病,被强制死亡。
第116页 而书中的主角,变成了四儿。 他不知道以他这样的状态,想明白这些事情于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他幸于能看着所爱之人生活,不幸于他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影子。 他幸于在天人永隔之后还能偷来这样的陪伴,肆无忌惮地贪婪地看他,不幸于……一辈子的可望不可及。 可望不可及…… 他连触碰他的髮丝都做不到。 可若是让他选择,他还是愿意抱着这样的状态不撒手,他宁愿忍受着这彻骨的孤独和遗憾,可不愿忘记一切,归于混沌。 四儿寿终正寝的时候,方子晟还是没法触碰到他的脸颊,竟管他的脸颊已经老态龙钟,他却还是无法触到哪怕一个指尖。 何处才是归宿? 何处才是归宿? 他自问。 四儿已经走了,那他呢,无边的孤独于他而言再也没有了承受的力气,可他的归宿在哪里? 为什么他还不消失?为什么他还要在这个世界漫无目的地游荡? 当方子晟快要发疯时(他其实也说不准鬼魂要是疯了会如何),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拉向天际,那种力量撕扯着他,让他时隔多年再一次感觉到了□□的疼痛。 一切在眼前变得炫目,模煳。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有人摇着他的胳膊:「少爷,起床了。」 他无意识地被拉起来,机械地穿着衣服,机械地走到镜子旁,直到看到镜子中那张脸。 那张熟悉而陌生的,时隔多年,记忆中已经模煳的年幼时的面庞。 方子晟如遭雷击。 刚刚,刚刚说话的人……是谁? 方子晟怔怔地站了许久,突然魔怔般朝外沖,在楼梯口与端着早餐盘子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牛奶鸡蛋全打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少年「呀」了一声,沖他无奈地笑了下:「少爷,你等等,我得再去端新的。」 他话音刚落,便被方子晟一把搂入怀中,踉跄着差点扑倒。 「少爷?」怀里的少年身形瘦弱,黑色细软的髮丝摩挲着方子晟的侧颊。 方子晟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是熟悉的不合年龄的平淡和冷静。 「四儿?」 「怎么了少爷?」楚四颇觉奇怪,这个孩子怎么回事,今天一早就不对劲,难道又受了什么委屈? 「没事,就想叫叫你,你应应我好嘛?」 楚四顿了顿,颇为无语地说了声「好。」 「四儿?」 「嗯。」 「四儿?」 「嗯。」 「四儿。」 「……嗯。」 「四儿?」 「……」他不想回答了怎么办。 方子晟低低地笑。 「四儿。」这次不在是疑问的语气。 他将下巴搁在楚四头顶上,闭上眼嗅着他的发香,几十年如一日的薄荷香味。 「四儿。」他轻轻地说,像是隔着几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