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至宝》 第一章 四九城最大的夜场里人头攒动,声色动荡,年轻的男女在舞池里随着dj演奏极强的伴奏曲舞动着身体,尽情的释放白天的压力。过道中的包厢里有着姣好身材的女人娇吟着被男人抵在墙上深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暧昧极了。 相比里面的热闹放荡的情景在夜场外头却是一片肃静,大门入口处,早就有人恭候多时。 正是凌晨时分,街上除了来来往往的食色男女再见不到他人,几家生意热闹的店里隆隆的音乐声十分震耳。在街头远远的就能看到一辆宝蓝色跑车在夜色里嘶吼划过,气势磅大的直朝着这里而来。 一个漂亮的甩尾,跑车一侧的门自动抬起,接着从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给人第一眼的印象用面冠如玉来形容也毫不为过。白白的面皮上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内敛深邃,好似只一个眼神都能流转出细碎的光。夜场招牌上的灯偶尔打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性感好看。 略敞开的衬衫领口松松的开了两个扣子,依稀能看到他脖间系着的一条红绳和结实的喉结,身材纤长有形,腰间的皮带铂金扣闪闪发亮恰当的勾勒出这个男人原本就不低调的气质。 见到男子,恭候在夜场门口的负责人微微弯腰朝着他打招呼。 两边的保安极有眼力见儿的拉开夜场大门。 “四爷” 被叫做四爷的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皱眉快步往夜场里走去。 “人呢?” 负责人小跑几步跟上去,擦擦额头上的汗忙上前汇报情况。 “按照您的吩咐送到休息室了,您放心,安全的很。” “安全的很?” 男人停住脚步玩味的重复了一遍,薄唇扯出一个十分嘲讽的弧度。还没说什么,身后跟着的中年男人已经满头大汗了。 “是是是,是我照顾不周,让褚小姐在您的地盘上出了事儿,还请四爷别怪罪。” 一路上不少夜场里的工作人员见到年轻男子皆是恭敬之色弯腰问好。可他此时此刻毫无心情搭理他们,只抿唇大步的往楼上走。 看着休息室镀金的门把手。男人回头语气轻缓的跟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吩咐了一句。 “那几个人给我看好了,要是跑了我拿你是问。” “没问题,已经扣住了。您看……” 还没等身后负责人的话说完,休息室的门就咣的一声关在了眼前。 休息室内的陈设一应俱全,正中央摆放了一张宽大的床,映衬着屋内有些昏黄的灯光下不难看出床上躺着的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 女孩巴掌大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呼吸清浅而急促,弯眉轻蹙似乎在忍耐着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身上穿着的黑裙也被她不安的睡姿弄的有些褶皱,胸口处的开口阴影惹人遐想,短短的裙摆根本遮掩不住女孩儿两条修长光洁的腿,床边甚至散落的搁着一双高跟鞋。远远看去,风光无限。 年轻男子瞧见女孩这副样子,眸光愈发深暗,隐忍着磨了磨牙大步走过去捞起床上的人,语气低沉而温柔。 “愿愿?” 被唤作愿愿的女孩感觉到自己被拉起来,不满的伸出手反勾住男人的手臂下意识的嘤咛一声,眉间皱的更深。 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惊人的热度,年轻男人眉间一凛。都是久经夜场深谙其规则的人,他几乎马上就能断定怀中的人喝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药量不轻。从她急促的呼吸和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就能看出来,她正在被这种药力煎熬的快要折磨的意志崩溃。 男人忍不住低头爆了一句粗,强逼迫着自己放开怀里的人。 或者说,不敢再碰她。 暗自深吸一口气,年轻男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身立在床边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呼吸。 照常理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太多,应对的方式也简单粗暴,可是饶是到了她身上,却偏偏怎么处理都不对。 偏过头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一秒,两秒,三秒, 年轻男人猛的上前一把抱起她往里间的浴室走去,动作实在谈不上轻柔小心的把人扔在浴缸里,抬手将喷头打开,转眼间花洒中的冷水就源源不断的淋在她身上。 “啊!!!” 许是被冰凉的水激的恢复了些意识,女孩挣扎着发出一声尖叫慢慢睁开了混沌的眼睛。还未清明,目光所触控着自己两条手臂的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指时下意识呢喃出了一个名字。 “纪珩东……” “好一点吗?”年轻男子放下手里的喷头蹲下身与浴缸里的女子相齐平,声音轻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似乎是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声音,女孩儿眉目恍惚的眨了眨竟不理会他的问话直直昏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夜场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里,两个头发焦黄身穿皮衣的流里流气的男人被反剪着双手捆在一起,嘴上粘着厚厚的胶布,任凭他们如何发出呜咽的声音都只是徒劳。 他们的对面,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一颗接一颗的抽着烟,异常烦躁。 “都是出来玩儿的,偏偏你们不长眼睛要把那双脏手伸到那个小姑奶奶杯里,要是真出了什么差头别怪我蒋某人不留情面。” 中年男人名叫蒋清风,晚上八点之后所有开门经营的娱乐场所对这个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十年前也是凭着一身义气和鲜血闯出来的名声,为人狠辣却也足够仗义有手段,他的背后代表着的是这个城市所有灰色权利地带的生杀。蒋清风身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年少血气方刚,只知道自己跟着的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低声下四,一时有些不平。 “那女的到底是什么人?值得您这样害怕纪家的人?” 蒋清风脸色骤变,回头警觉的看了一眼忽然掐了烟大喝一声,“你住嘴!!!” 身后的小伙子和被绑住的两个人都被吓住了,蒋清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深吸一口气踱步到窗边缓了缓语气。 “不是我害怕,是这两个王八蛋太不知死活。别说纪家我惹不起,就是一个褚家就足够让我喝上一壶!你可知道那小姑娘是什么人?那是褚家的女儿!!当初我接下这个场子还是全凭他纪珩东,人家就对我提了一个要求,可我偏偏就打了脸,让我蒋清风的名声往哪里搁?” 三年前,蒋清风被自己的手足算计遭了一场大劫,险些一无所有,整个夜场的规则也处于飘摇动荡的危险时期,那个时候是纪家独子纪珩东的出现让他重新有了翻身的机会,出手非但阔绰,而且还让他当上了执行人不说还放手给了他很大的处理权利,要求就是让他蒋清风务必在这个声色糜烂毫无底线的风月场护一个女孩周全。 可今日,这个女孩竟然在这里险些出了事儿。 小伙子听闻顿时立直了身体神情肃穆,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不再说话。 因为纪家,是一个商界人才辈出在历史舞台上为祖国经济建设真正做出十乘十贡献的家族,从祖辈到孙辈绵延至今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家里的祖父如今身居高位名望和地位都是普通人不能企及的,更别提这个从小就在大院里娇纵富贵着长大的孙儿,纪珩东。 纪珩东江湖上人称纪四爷,因为是从小是和权力顶端的江家,褚家,战家几个小子一起长大胡作非为的,且他年纪最小,所以排行老四。不同于其他几个兄弟的作为,纪四爷从小就喜欢吃喝玩乐享受温柔富贵,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在城里做些边缘生意,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别人弄不到的,只要一问,准是他名下的资产,一做就是几年,因为买卖越来越大纪小爷的性子也越来越乖戾,任是家里谁劝都是没用的。用江家爷爷的一句话说,这小子,混。 混到什么程度呢?大家心知肚明。 屋里捆着的两个人眼中也不再是挣扎的不甘,相反的,是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的恐惧。 纪珩东推开门的时候,额前的发上还沾了些许水迹,衬衫的领口不知是因为热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一路敞开到胸前的位置,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随意。蒋清风见到人来,忙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您坐。” 年轻的男人漫不经心的摆摆手示意他别动,自顾自走到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跟前抬手一把撕掉嘴上封着的胶带。虽然开口时温和平常,可眉目流转间分明带了些狠意。 “给她的酒杯里放了什么?” 两个黄头发见到这阵势也是吓傻了,没想到原本在电影里看到的节目竟然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只能战战兢兢的老实回答。“就一点点……我们什么都没做,还没来得及动手就…………” “啊!!!”还没等这句话说完,年轻男人竟然暴怒的一脚踢翻了两人的椅子,只听见屋里发出极为沉闷的一声响。“没来得及动手?是不是觉着自己特遗憾啊?”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蒋清风深知这件事由着这位爷亲手处理是不合适的,迅速的上前拦下纪珩东接下来的动作。“您亲自处理不合适,交给我。” 纪珩东单手插在兜里质疑的姿态毫不掩饰,但还是稳了稳心神恢复了理智。修长的手指警告似的点了点桌面,“该怎么做你知道,蒋清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看着咣的一声被关上的门,蒋清风郁闷的在心里磨牙发牢骚……光知道让我保护那个姑奶奶,你有本事处理这些烂事怎么就不能让那个姑奶奶再也别来这种地方啊?一面开着场子让人家胡玩儿一面又担心着人家的安危你是几个意思? 但是这些话就是给蒋清风八个胆子他也是断不能当着纪珩东把话说出来的。因为在这四九城里有脑子见过世面场面的都知道,褚家的这个女儿就是他老板的人生包袱,不敢甩,也放不下。 心念至此,曾经风光无限的蒋清风只能苦逼兮兮撸起袖子接着办事儿去了。 第二章 有关褚唯愿的一切,还需要从她的姓氏说起。 褚家是外交世家,家风严正优秀,曾出了很多优秀的外交官,一直到现在这辈也还遵循着这一脉。家里的几个儿子叔父也都是赫赫有名的。褚唯愿是家里的最小的女儿,打出生就被爷爷奶奶宠在手心里,好不容易四岁从祖父祖母那里接回北京的家里之后,从此就在这院儿里出了名儿。 小姑娘生的玉雪可爱,嘴巴很甜,褚家又极为重视这个女儿,在这个皇亲国戚驻扎的大院里几家玩儿的好的孩子都把她当宝贝,一旦谁家的浑小子捅出什么幺蛾子,准拿这个丫头当挡箭牌。小丫头倒是也听话,但凡听见谁要挨揍,就把她往人家家门口一抱,不出三秒她一准儿就能放声大哭,边哭还边吸着鼻涕,弄的长辈马上心疼的出门去哄,打人这档子事儿也就忘了。——其中的受益人,就有纪珩东一个。 就这么,褚唯愿跟着哥哥,纪珩东,江家及战家的几个儿子一路厮混着长大了。如今的她也再不是当年幼稚可人的模样,现在的褚唯愿能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挽着当季新款包包在老师办公室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换掉教授手里的考试大纲,也能趁着傍晚最好的时间开车到夜店疯玩儿一个通宵,亦能在第二天清晨化着精致的妆口齿伶俐思维清晰的跟校检人员打着嘴仗,一提到她,绝大多数人都会笑着摆摆手无奈的问上一句,褚家那个姑奶奶?不敢惹,不能惹。 再后来,一直照顾褚唯愿的哥哥褚穆作为我国一名伟大肩负重任的外交官去了欧洲驻扎,临走时特意找了纪珩东嘱咐,其言之意就是他想来想去只有纪珩东这么一个闲人且还有本事能看住自己这个妹妹了,请他务必照顾好,可千万别让她作出什么事儿来。当时纪珩东纪小爷满脸的得瑟相,立刻就跟褚穆打了保票。 谁知这才没多久,褚唯愿就在他的地盘遭人暗算。 褚唯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不安分的翻了个身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头发乱蓬蓬的糊在脸上,嘴唇也干涸的厉害。有那么一会儿,她的大脑是空白的。 褚唯愿蹙着眉费力的回忆着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似乎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小姑娘的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儿,猛的掀开被子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还好,还好。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运动半袖衫,堪堪的遮到膝盖往上一点的地方。 屋里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陈设也有些眼熟。不远处的沙发里隐隐的能看到还窝着的人,小姑娘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下了床,脸色都吓白了。待从沙发背后悄悄探出头看清了是谁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纪珩东快天亮的时候才合上眼,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将将蜷在沙发里看起来很别扭,一只手还勉强拄在扶手垫着脑袋,双□□叠的搭在矮几上。看得出来,他是累的狠了。 但是褚唯愿哪里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忙活一晚上的,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小姑娘伸出葱白的指尖戳了戳还在睡觉的人,雀跃之情溢于言表。纪珩东被弄醒倒也不怒,只把脸埋在大掌里抹了一把,声音略有些沙哑。 “醒了?” 褚唯愿笑嘻嘻的拿过一个靠枕搁在他旁边十分狗腿。像个小连环炮是的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我是不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算计了?怎么睡到这儿的?你什么时候来的?出了什么事儿没有?” 纪珩东没说话,直接绕开她走到窗前唰的一声拉开了窗帘。正午的阳光大片大片的透过窗子洒进来。 褚唯愿哀叫一声,迅速钻到床上拉起被子。“神经病啊你!!!” 她有轻微的畏光症,忽然从昏暗的地方透出光来她会十分不舒服,需要适应一会儿才行。 纪珩东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有些嘲讽的笑了笑,语气透着暴风雨前让人心悸的平静。 “褚唯愿,你是不是以为你哥不在,我就真的什么事儿都惯着你啊?嗯?” “大晚上的从学校跑出来玩儿到连酒里让人下了东西都不知道?我看你是根本是怕不出事儿。” 纪珩东很少叫她的全名,像如今这样冷着脸没什么语气的时候就更少见。按照褚唯愿的性格,遇上纪珩东这个德行姑奶奶大可袖子一撸直接拎包走人,可是到底是孩子心性,心里也被他的话吓的有些怕了,倒是傻乎乎的躲在被子里惊恐的眨着眼睛,支支吾吾的解释。“昨天我来找你看你不在,正好渴的要命就向吧台要了一杯水,不是酒……谁知道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就被人掉了包,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啊……” 听见她蚊子似的动静,纪珩东忍不住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两只手抓着被角,只露出饱满干净的额头和一双圆圆的眼睛,可能是因为不适应光线的缘故,她还垂着睫毛,大有一副惹人垂怜的样子。就那一眼,原本想给她个教训的念头也被打消了。 长指扯出一层薄薄的纱帘重新拉上,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柔和不少,连带着他的脾气都平复了下来。 “起来收拾收拾,我一会儿送你回学校。” 褚唯愿见他不生气了忙从床上跳下来,也不急着进浴室,只巴巴的看着他。“到底怎么了?还是我又闯了什么祸?纪珩东,你可千万别吓唬我!!” 纪珩东想了想昨天晚上见到她的情形,眉间一凛下意识的转了眼锋。“没出什么事儿,你刚有点神智不清就让蒋清风拦住送到我这来了。” ——可,岂止是神智不清那么简单吗? 褚唯愿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将信将疑。“那这个是几个意思?我衣服呢?” 纪珩东头疼的“嘶”了一声,直接把她往里间的浴室推。“怎么毛病那么多啊你!那裙子我看着闹心,让外面服务员给你换下来的。” 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哪怕你经受所有苦难和委屈可只要喷头里的热水兜头浇下,当全身毛孔都在一瞬间舒展的时候你就会觉得生活已经美好到一种不能名状的境界。——褚唯愿小姐就是这一类人。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经过热水的洗礼整个人看上去粉粉嫩嫩的,原本就光滑柔嫩的肌肤呈现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光泽。看着镜子里干干净净的自己,褚唯愿冲着镜子呲牙笑了笑,眼中有种狡黠的光芒。 从夜场到学校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纪珩东一面开着车一面威胁着副驾驶上的人。“最近你老实点,你哥没几天就要回来了,要是被他抓了现行,我可真不给你去顶雷。” 褚唯愿正在冲着遮光镜化妆,听到纪珩东的话手一抖。“真的?”纪珩东看着前面的路况,镇定的点点头。“骗你干嘛。” 褚穆要回来了。这对褚唯愿原本过的顺遂的日子无疑像是扔了个定时炸弹。当初褚家得了这个小女儿的时候,褚妈妈特地给她取名叫唯愿,代表褚家最好的唯一的祝愿,所以小姑娘活的很恣意,这些年都是长她六岁的亲哥哥在带着她。如今他要回来了,代表着她的舒坦日子也没几天了…… 褚唯愿哭丧着脸顿时没了精气神儿。“不回学校了,送我回家吧。最近在准备毕业作品也没什么大事儿,让我妈盯着我点兴许还能落个好印象。”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自己单身时居住的房子是不能被叫做家的。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们的意识里家是要被和父母联系在一起的,想到那幢小楼里褚父严肃公事公办的样子加上母亲没完没了的絮叨,褚唯愿忧心忡忡。 纪珩东满意的点点头,“还挺有觉悟。” 回家的路上两侧种着高高大大的白杨树,郁郁葱葱,褚唯愿靠着车玻璃有些倦怠,慢慢的,想起了儿时的一件旧事儿。 纪家和褚家因为地形的关系,两家的楼相对而立。褚唯愿记得有一年她生了水痘,被褚母隋晴关在小二楼里隔离,小姑娘正是七八岁爱玩儿的年纪,每天只能趴在窗口看着外头的热闹。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红印子,可怜的不得了。 那时候纪珩东已经十几岁,正在上中学。正是男孩子淘起来是不怕天不怕地的时候,因为他在学校里和战骋联手打了王家的小孙子,他被纪爸爸倒掉着猛揍一顿也关在了二楼的卧室里面壁思过。原本面皮白净漂亮的少年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敢出屋。 白天,家里人上班的上班,通常只有保姆陪着。小小的褚唯愿就趴在窗台上和挨了打的纪珩东隔楼相望,彼此都忧郁的不得了。因为纪爸爸吩咐家里人不准给他吃的,有时候,褚唯愿就偷偷的把隋晴给自己的水果和牛奶藏在床底下,等纪珩东趁着没人的时候用绳子顺过来拿。那时候,纪珩东一面坐在窗台上狼吞虎咽吃着小丫头的救济粮一面没心没肺的跟着这头的她隔空喊话。 “愿愿,你长了这么多水痘要是留了疤就没人喜欢你了,比外院的那个哈密瓜还丑。” 哈密瓜——外院张家的女儿,因为从小就爱吃嘴馋家里人又不好好照顾关心她,十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比成人还要惊人的体重,许是已经压抑大脑的正常发展,整天就蹲在家门口傻乎乎的啃着哈密瓜冲着来往的人呵呵笑,曾经吓哭褚唯愿好几次。 听到他这么说,褚唯愿就噔噔噔的跑到床头去拿镜子,看着镜子里的惨兮兮的脸蛋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全家人轮番上阵哄了多久都止不住。最后,还是纪珩东被纪爸爸揪着脖领子带着一脸青紫才给哄好。 她记得,他那时候说的是——“愿愿将来要是不能变回来,东子哥哥娶你好不好?”这一晃,都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褚唯愿下意识呆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平滑白净的早已连一丝瑕疵都看不到。 纪珩东看了褚唯愿一眼转而把车停在她家楼下,伸手在她眼前比划了两下。“想什么呢你?到家了。” “啊?”褚唯愿忙收敛起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后视镜挂着的的那个小玩偶忽然问了一个与话题毫无关联的问题。“我记得你车上好像以前没有这个……哪来的?”纪珩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匆匆扫了一眼,含糊的应了一句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那个啊,别人送的。” 那是一个镶着水晶的丘比特,周身散发着璀璨耀眼的光芒。不知纪珩东是哪句话说的不对了,褚唯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摔了车门就往家走。临走时,还不忘送他两个字。 “种猪。” 第三章 褚唯愿在家里呆了整整两个礼拜,听话乖巧的让家里的爹妈心里直犯嘀咕。 许是之前玩儿的太没边没沿,小姑娘竟然真的在家里收了心规规矩矩的研究起毕业作品来。因为学的是服装专业,褚唯愿每天在屋里画图纸量尺寸,再不就是一天一天往布料市场里钻,挑选自己喜欢的面料和老板一点一点的砍价,把自己弄的活脱脱跟小裁缝是的,就连外头的聚会和晚饭局都不去了。 这天是端午节,她陪着家里的两尊大佛一起吃了粽子,晚上正在趴地上剪一块湖绿色的丝绸寻思着给模特安到什么地方能让她看着更顺眼点,窗下忽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鸣笛声,吵得她心烦。刚探出头想看看是谁家孩子这么讨厌,却被院子里的景象惊呆了。——楼下排了一长溜的车停在她家大门前,有战骋的大越野吉普,有江北辰的银色跑车,还有邻家两个姐姐的拉风轿跑,再往后瞧,几辆认识的不认识的车也跟在后头,原本就不宽的路被他们倒是挤了个严实。 江北辰懒懒的靠在车前点了颗烟,扬头冲着二楼的小姑娘招手。“听说你都在家屯了俩礼拜了,都长毛了吧。” 一旁的几个人听了这话也都跟着乐,纷纷下车参观。战骋指着褚唯愿脸上架着的眼镜和头发后面插着的几根彩铅笔皱眉不解。“怎么着啊,你这是改行当裁缝了?” 见着这么多好久不见的人,小姑娘高兴的不得了,欢快的也冲着楼下摆摆手大声喊话。“你才长毛了呢!你们今天这么多人到是齐全,是要去飙车吗?” 从小就挨揍着长大的王家小孙子摇摇头,“嗨,飙车多危险啊!今天端午我们奉命回家过节,这不是吃完饭都碰上了琢磨着去哪儿续摊呢。听说你在家呆了这么长时间打算带你出来放放风,去是不去啊?” 褚唯愿匆匆扫了一眼楼下的人,又回头看了看时间实在是没禁得住诱惑,兴奋的点点头。“成吧!等我啊!” 外面那么大的阵仗褚家二老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鉴于褚唯愿近期的良好表现也难得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趿拉着拖鞋往外跑的女儿褚父出声嘱咐。 “别玩儿的太晚了,要是我跟你妈睡下就回绿羌那边住吧。” 绿羌是褚唯愿十八岁那一年家里给她备下的一套小公寓,一百多平米的大小离她的学校也很近,小区里的安保措施更是十分把握。为了方便,自从她上了大学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偶尔节假的时候才回家。 褚唯愿嘴里咬着根儿皮筋一面绑头发一面心不在焉的应,“知道了知道了!” 所谓续摊,就是找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地方胡吃海塞一顿,说些平常在家不敢说的话,聊些在家里不能聊的事。这样一个地方一定要味道好,能够让他们流连忘返,一定要环境相对安静顺心,不能杂七杂八什么人都有。想来想去,这样的地方非东三胡同莫属。 东三胡同是一个露天的烧烤摊,几个搞音乐的年轻人后来因为残酷的经费原因不得不再起炉灶一起弄的,味道醇正氛围轻松,很少有人知道,去的都是回头客,有的时候客人少了老板也会拿起吉他自弹自唱一首。 正是晚上七八点钟的初夏,远远的,趁着还没有暗下来的天色就能看到街边尽头朝着胡同开过来的几辆车。正点炉子的老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了些什么人,忙回过头冲着串肉的弟弟指了指冰柜,示意他再拿多一些出来。 褚唯愿穿着最平常不过的居家短裤和一条灰色的运动背心,脑后扎着一个松松的马尾,看起来十分青春可人的……盘腿坐在周嘉鱼车顶盖儿上吃的正欢,手里的板筋被她咬的嘎吱嘎吱直响。大眼睛又悄悄往那堆儿人里扫了一圈,含糊不清的问着身边的人。“嘉鱼姐,怎么不见纪珩东啊?” 周嘉鱼是比褚唯愿大一岁的邻居周家女儿,学习好情商高,人又生的漂亮,音乐学院大提琴的研究生,抛去骨子中有些叛逆的性格还算得上是标准的知书达礼小淑女一枚,从小也是跟着他们一起玩儿到大的。 周嘉鱼聘婷袅袅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你不知道?这里面除了江北辰和战骋可属你跟他最近啊。” 一想到那天看到他车里那个小巧的爱神丘比特,褚唯愿气就不打一处来。“我都十多天没跟他联系了,鬼才知道他忙什么。” 周嘉鱼蹙眉盯了褚唯愿一会儿,试探着又重复了一遍。“你……真的不知道?”褚唯愿咬着板筋的动作一顿,胸口忽然闷了下来。“知道什么?” 周嘉鱼把手中的一罐啤酒砰的一声拉开伸手递给车盖上坐着的人,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 “萧文茵回来了。” “…………” 褚唯愿沉默着仰头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酒,半晌才憋出两个字。“难怪。” 周嘉鱼见褚唯愿的反应,也不再作声。黄昏中,只见两个女孩子一个坐着一个靠着都暗暗的发呆。毫无意外的,都为了刚才提到过的那个名字——萧文茵。 关于萧文茵这个人,用传奇两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她美丽,高贵,大方,优雅,疯狂,那是用不管多么繁复的形容词都无法来精准描述的一个女人。一提到她,能够让人想起的,大概只有旧上海时期画报中的风情女子——莞尔一笑,铅华绝代。 比如,萧文茵能在八岁的时候弹得一手好钢琴让连同岁专修音乐的周嘉鱼都望其项背;比如,她能在十三岁的时候在考场睡了半个小时却依然赢得了全国奥数冠军;比如,她能在十七岁的时候穿着镶满水晶和钻石的芭蕾舞裙站在最高规格的舞台上献舞;总之,一切形容年轻女子的特质她都具备,同样的,萧文茵也是大院里所有女孩子嫉妒的对象敌对的目标。哪怕她十八岁那一年家道中落毅然离开这个城市但有关她的消息还是不绝于耳。 二十三岁的她在千里之外的滨海城市活的风生水起,每日喝着价值连城的红酒弹着国外空运而来的钢琴住着靠海的独身公寓,每晚依旧穿着名贵的高跟鞋和礼服穿梭在各大场合和很多人谈笑风生,依旧如以前一样的醉生梦死。每次只要一提起这三个字,女孩子们都会沉默下来悄悄的想,萧文茵啊……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听说她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之前在b市她给一家模特公司做经纪人,认识了公司老板的儿子,人脉网建立的不是一般的丰富,这回公司搬到北京来她也就跟回来了,下飞机那天就是纪珩东去接的。” “那天纪少爷的c8停在航站楼外好大的气势和排场,萧文茵下了飞机直接就奔他去了,一起来走台的几个模特都看傻了。你想想,那纪珩东是什么人啊,当年萧文茵把话说的那么绝他都能放下身段再去接她,俩人这不是明摆着要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褚唯愿坐在车顶看着远处暗下来的天色发呆,世爵c8……那是纪珩东最喜欢的一辆跑车,还是他当年做生意赚的第一桶金买的,当时提了车的时候褚唯愿还记得他眼角的喜悦和掩饰不住的得意,后来不管他赚了多少笔钱换了多少辆车,那台c8始终都被他保养的很好,从不借人,也从不搭载他平日里认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红颜祸水。 现在想想……那天早上他送自己回家的时候,后视镜上挂着那个水晶丘比特八成就是萧文茵的杰作了。 大概是气氛太沉闷了,周嘉鱼一脚踹在了轮胎上极为豪放的嚷了一句。“一个萧文茵至于搞的咱俩这么沉重吗!!她是冲着纪珩东来的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走走走,喝酒去!” 褚唯愿伸手抹了一把嘴,配合她挥挥手,“走!” 周嘉鱼的车是一辆大suv,顶棚很高。可能是褚唯愿在上头盘腿坐的久了腿有点麻,又或者是灌下去的酒太急脑子还有点晕,在往下跳的时候双腿竟然一软直直的栽了下来。 “愿愿!!!”周嘉鱼惊恐的喊了一声忙扑上去查看她的情况,这一声也成功的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王家小孙子正跟着战骋拼酒,寻思动手打不过人家总得在酒上找回点面子,谁知还没等下杯就听见那头很沉闷的咚的一声,接着就瞧见褚唯愿双手撑在地上低着头的惨状。 哪里还顾得上喝酒呢,一大帮人噼里啪啦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全往这边冲了过来,只见褚唯愿像是摔傻了似的垂着头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扑簌簌的淌,整个人跪在地上勉强用双手撑住了身体,膝盖下面的柏油地上有血一点一点渗出来。 “快扶起来看看摔着哪了?” “怎么弄的啊刚才还好好的呢!” “愿愿?能听见吗?”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围成一个圈子试图把人弄起来,周嘉鱼不断给她擦着脸快要哭了。“我都没看清楚她就栽下来了,别不是摔到脑子了吧?” 褚唯愿这时候才缓过劲儿来冲着他们摇摇头轻声宽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刚才懵了没缓过来。回去上点药水就好了。” “怕伤着骨头,还是送你上医院吧。”战骋用了些蛮力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这一抱才看清小姑娘腿上的伤,惊的弱风扶柳王家小孙子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伤口,用句老话说——都卡冒油了。 正当场面混乱的时候,纪珩东开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才姗姗而来。起初瞧见这道边乱哄哄的一帮人他还以为自己来晚了要转场,笑嘻嘻的冲着他们嚷嚷。“这么快就结束了?你们战斗力也不行啊。” 周嘉鱼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捡起一个酒瓶子超纪珩东打了过去。“说什么风凉话呢你!” 纪珩东不明所以的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被战骋抱着的褚唯愿,顿时变了脸色。“丫谁干的?” 小半个月没看见他,褚唯愿有点尴尬。“喝迷糊了,我自己腿软。” 纪珩东从战骋手里把人抢了过来,看着褚唯愿血肉模糊的膝盖没忍住的皱了眉。“咱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吃了什么好东西啊就把自己喝成这样?” 褚唯愿盯着他领子里那条红绳不知是疼的难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圈竟然有些红了起来。“放我下来吧,不是什么大事儿上点药水就行。” “上点药水?!”纪珩东恍若未闻的拧着眉毛打开车门,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看自己的伤。“你这擦擦都能炒盘菜了。” 宝蓝色的跑车离开的时候比来的时候速度更快,看着车屁股冒的黑烟,一众人看着盘子里的滋滋作响的肉串也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第四章 医院的急诊处置室里,褚唯愿半屈着腿疼的呲牙咧嘴的看着大夫,一张小脸儿显得可怜兮兮。“以后会留下疤痕吗?” 大夫包扎动作十分熟练,缠着纱布的手没停。“愈合之后的痕迹会有一些,疤……倒是不至于。快要入夏了,注意别碰水别感染,两天来换一次药。” 纪珩东单手插在裤兜站在褚唯愿的一旁,有点不放心。“她真的不用拍张片子?” 中年大夫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对年轻的男女,了然的朝褚唯愿笑了笑,忍不住打趣道。“男朋友的都着急了吧,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皮外伤。离骨头远着呢。”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纪珩东倒是没什么反应,一心只专注在她的膝盖上,倒是褚唯愿脸腾的红了,有点笨嘴拙舌的跟着大夫解释。“他不是我……” 还没等说完,原本就静谧空旷的诊室里忽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震动声。纪珩东顺着裤兜摸出电话看了眼,没说接也没说不接,只拿在手里垂眼斟酌着。 “倒是接啊。”褚唯愿有点奇怪的看着他的动作。 纪珩东有两支手机,一支私人电话,是时下最新的的某果智能机。来往的全都是身边亲近的人,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开机,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也是少数。另一支是工作电话,很骚包很烧钱的私人定制款,纯金属制作除了电话和短信之外没什么功能,每天只在他睡醒的时候和睡觉之前打开,是不是接听还得看他心情。褚唯愿曾经晃着双刚做完能媲美金刚芭比的美甲一脸茫然的抠着上面的钻石问你这山寨机哪弄的啊?粘这么严实你别说质量还挺好!结果就是纪珩东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她刚做好的指甲就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折了。 现在响起来的,就是他的私人电话。所以褚唯愿只是很单纯的认为是他朋友或者是家里人找他有什么急事儿。 纪珩东抬头状似无意的扫了她一眼,才转身往外走。 “屋里等我。” 萧文茵在等待这通电话被接起来的时间里,指甲都已经紧张的陷到了掌心,指尖隐隐的发白,就连一向镇静漂亮的脸上都是忐忑和期待,她不知道自己的这通电话到底能不能将自己拉出深渊,如同博弈者一样的矛盾心理快要让她承受不住。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纪珩东清越低沉的一声“喂?”的时候,她才倏地松开了手。 明明是初夏的时节,天气温暖适宜。萧文茵却披着一条巨大的红色披肩站在阳台上瑟瑟发抖。一双明眸里也好像是盛着一汪水,站在快要落日的黄昏中显得楚楚动人。 “对不起,我知道这个时候找你可能打扰了,但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听着电话那端略显急促的女声,纪珩东皱眉掩上诊室的门,“出什么事儿了?” 萧文茵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裹了裹身上的披肩,把自己围的更严实了些,险些快要哭出来。“是这样的,我搬到家里的老房子住你也是知道的,可是刚才家里忽然来了一帮人砸门,说是要我搬出去,这房子是当年我爸抵给他们的,临走时还砸了家里的水管阀门。”萧文茵看了看老旧的木地板,已经被水泡的发了起来,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纪珩东……你能来一下吗?” 萧文茵的父亲当年因为赌博导致倾家荡产的事儿当时闹的很大,老房子被抵出去也不是不可能。都是一群债鬼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也保不齐对萧文茵做出什么来。纪珩东透过玻璃回头看了一眼双膝上缠着厚厚纱布的褚唯愿,有点犯难。 “你先别着急,我让人先去接你出来,现在我有点事儿走不开。” 谁知萧文茵像是崩溃般一下子哭出了声音,语气中都带着哀求。“纪珩东……现在我只认识你一个朋友了……你来一下好不好?就一下,我是真的害怕……” 医院走廊很安静,褚唯愿站在纪珩东的身后能清楚的听见萧文茵在那头的哀求——闻者动心,听者落泪。许是见不得纪珩东这么为难,褚唯愿抿了抿唇忽然出声说道。 “有事儿你先走吧。” 听见身后人的声音纪珩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挂了电话扶住她,有点不高兴。“不是让你在里面等我吗?” 褚唯愿不着痕迹的借着扶墙的动作挣开他的手,接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我让嘉鱼姐来接我,你先走吧。”纪珩东不同意,上前一步想直接把她抱起来。“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过去。” 一想到记忆中萧文茵的脸,褚唯愿转过身忽然感觉一阵烦躁,想都没想的伸手推了纪珩东一把。声音也比刚才大了很多。“都说了让你走还磨叽什么啊!我有哥有爸有妈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送我回家啊?别在这烦我了行吗!!” 时间像忽然静止了一样沉默了几秒,看着面前只离自己几步远却气势满满中气十足的褚唯愿,纪珩东神色晦暗不明,但是依然能从紧紧抿住的唇角看得出来,他被气得不轻。几乎是克制克制再克制纪珩东才勉强忍住了脾气。 “好端端的你抽什么风?” 褚唯愿猛的转过身去,冷冷的不再看他。“没怎么,就是瞧见你犯膈应,不想让你在这呆着。” 如果说刚才她那一番话是导火索,那么现在说出的这句话就是引燃纪珩东的炮筒子。 “褚唯愿,你最好记住了你今天说的话。以后谁他妈要再管你谁就是孙子!!” 虽然背对着他,但是褚唯愿还是能清晰的听见他离开医院的脚步声,那声音在一点一点的离她,越来越远。 萧文茵的出现,无疑打破了这帮人生活里原本的平静。 她只身在外闯荡五年,模特公司鱼龙混杂什么人是她没见过的,区区几个催债的地皮混混就能让她吓哭显然是低估了她的心理素质,挂了电话的萧文茵神情冷静异常,眼中坚决的神色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干些什么。 一路上,纪珩东把车当撒气筒一样开的飞快,看着前面的红灯他想都没想一脚油门就闯了过去,听着马达隆隆作响的轰鸣声心中那种忿忿的心情才算是有了缓解。 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纪珩东忍不住拧着眉毛在心里头咆哮:什么叫看着他犯膈应?!什么叫他算她什么人?!看来她是真忘了以前自己是如何到他这里来撒娇卖萌求着他给自己打掩护当钱包了。 想到临走前她背对着自己瘦弱却还是强挺着直起的背影,加上两条腿上刺眼的纱布,纪珩东暗自磨了磨牙骂了一句,终是没管住自己的大欠手打出了一个电话,屏幕上闪着的那串号码就好像一个大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那句谁再管你谁孙子的话上。 周嘉鱼接到纪珩东的来电还有点惊讶,以为是褚唯愿伤的严重了。谁知他在车里表情僵硬的回她,“我有事先走了,她跟我说一会儿让你去医院接她,你别忘了。” 周嘉鱼奇怪的摇摇头,看了眼副驾驶上褚唯愿的手机和包。“吃饭的时候愿愿坐我的车出来的,你俩走的急,她电话和钱包也都在这儿呢我还没来得及给她送回去啊!她拿什么给我打的?再说你多大的买卖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损不损啊你!” 纪珩东气结,连着晚上被俩人追着骂他也确实是没什么好脸,极为高冷的甩下一句话就收了线。 “她身上没钱肯定走不了,你赶紧去。” 可事实上,纪珩东却错误的低估了对褚唯愿的判断和了解。 等周嘉鱼赶到医院的时候,却被得知人已经走了。周嘉鱼没好气的拿出手机恨恨的敲出四个字发了出去。留下纪珩东一个人看着“不知所踪”四个字心里发慌。 和纪珩东吵完架之后,褚唯愿像个刚做完手术的患者慢腾腾一步一步的挪到屋里,刚才俩人吵架那么大的阵仗诊室里的大夫听的是一清二楚,见着她回来了还表示十分体谅的笑了笑。“年轻人嘛,吵架能理解。” 褚唯愿尴尬的揪着裤腿,低下头小声的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的。 “那个……您能不能借给我五十块钱?”怕大夫不相信她,褚唯愿还特地摸上了左手腕上的一块手表,“您要是不信我这个抵押给您,等我后天来换药的时候还了钱您在给我。” 已过中年的医生看着表盘上一圈精钢顶钻忙摆了摆手拒绝。“小姑娘,钱给你都成,这表我可不能要,要是丢了别说一个五十块,多少个五十块我都赔不起啊!” 医院到她住的绿羌,只需要二十八块,褚唯愿拿着从医生那里红着脸借出来的钱一蹦一跳的钻进了单元楼。一户一梯还是密码锁的单元楼十分安全,幸亏她之前地垫下面搁了一把备用钥匙,以至于她不至于落魄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夜色,褚唯愿趴在客厅里软软的沙发上委屈的只想大哭一场。 第五章 纪珩东到萧文茵家楼底下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所说的催债的混混。破旧的楼道里水泥栏杆已经剥落了一层漆,纪珩东还没从褚唯愿那里缓过来,脸色实在不算是太好。因此敲门声也重了些。 萧文茵匆匆跑过去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打开门,待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她才万分惊恐的一把抱住了他。年轻男子身上有特别的烟草混合着淡淡苦橙花的味道,独特而让人安心。萧文茵把头深深埋在纪珩东的胸口,声音哽咽。 “你终于来了……” 看着怀里的人,纪珩东面容平静,原本垂在两侧的手也没有抬起来回抱住她,只抬手安慰性似的拍了拍萧文茵的头。 “先送你去酒店,这边的事我会找人处理好。” 萧文茵是太知分寸的一个女子,她能感觉到来自纪珩东身上那种自己尚且还不能掌握的疏离感。于是不着痕迹拉开了自己和他的距离,略微有些局促和尴尬。“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纪珩东十分随意的看了眼腕表,好像根本不在意她刚才说的话。萧文茵身后的房间里一片狼藉,有几双鞋子甚至在屋里的地板上都漂浮了起来。饶是纪珩东都觉得一个女孩子住在这种地方有点说不过去。 “你去收拾东西吧,我在楼下等你。” 所谓大家闺秀,就是萧文茵这个样子,哪怕她经历了多么惨痛的变故身上那种傲气和对生活质量的追求都不会因为物质的原因下降一点。哪怕她现在处于如此落魄的环境。 晚风料峭,她对着镜子匆匆打理了一下自己,依旧是之前裹在身上的红色披肩,里面是一条质地软滑的黑色真丝连衣裙,镜中的女人黑眉红唇,即使哭过也只是给她盈盈脸色做了些动人的点缀。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一只行李袋,萧文茵才不疾不徐的下了楼。 格尔曼酒店是纪珩东名下的,所以当老板的车远远开过来的时候就有大堂经理侯在了旋转门外。萧文茵看着这幢气势同他的人一样奢侈的建筑,显得一点也不陌生,反而礼貌的对纪珩东道了谢。 “今天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你不嫌弃,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纪珩东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把话说回去。“改天我请你吧,你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跟他们打声招呼,都吵吵着说要见你呢。” 萧文茵低头很浅的笑了笑,“我没想过自己还能回来,能见到老朋友当然是好的。我先上去了,如果老房子那边有什么消息还麻烦你通知我。” 纪珩东点点头,“你放心。” 一旁的侍者推着行李架把萧文茵那只价格不菲的行李袋运进大堂,经理也带着萧文茵往酒店里走。纪珩东出于礼貌并没有走,坐在车里等她进去。谁知萧文茵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朝着他摆摆手。 “纪珩东,当年我对你说的话,都还算数的。” 哪句话呢?纪珩东漫无目的在街上乱转思绪繁杂,精致好看的眉眼也透出些烦躁。因为萧文茵曾经在自己二十岁那年盛夏对他说过的,又岂止是那一句。 ————————————————————— 转眼,就是盛夏时节。 自那天褚唯愿跟纪珩东闹掰以后,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小姑娘从那晚之后就没再回过大院,每天只安心的在家里养伤准备毕业答辩的作品,与世蒸发了一样,任何人的电话都不接,信息也不回。 而纪珩东同样也抹不下脸来去找她,两个人就这么一直不联系。那天周嘉鱼去他的场子玩,偶然遇见的时候还跟他提起这件事。 “愿愿打小就被咱们一起宠着长大的,小狗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还真不去看看她?而且本来也是你不对,萧文茵再大的事儿你也不能把她一人儿扔医院里啊?我可听说她一个人在绿羌住了大半个月了,这眼瞅着褚穆就回来了,要是听说你这么对他妹妹,不扒你层皮?” 纪珩东当时正搂着个刚走红的模特在包厢里喝的在兴头上,整个人被酒精熏染的妖里妖气的。看着面前的周嘉鱼桃花眼微微上挑,满是不乐意。 “我看她?你也不问问她用不用我去看,人家那天都说了,我不是她什么人凭什么管她啊。姑奶奶既然本事那么大一个人住又怎么了?这回我可是长记性了,谁要是再上赶着去招惹她,我第一个抽他。” 周嘉鱼嘿的一声摆摆手撵走了他身边的小模特,打算好好跟他理论理论。“有点心肝行么你?愿愿从小到大让你少挨了多少顿打?现在她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带着纱布跑市场去学校,你倒是日日笙歌花天酒地的,前几天日头足的时候膝盖都感染化脓了你知道吗?而且她不待见萧文茵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见你俩打电话心情不好太正常了。别说她,连我都不喜欢那只假天鹅,一天天总装什么委屈可怜孤傲清高呢?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 “难不成,你还真因为她要跟愿愿掰了?” 纪珩东从来不知道周嘉鱼口才这么好,听的脑仁直疼。本来的好心情也在听到褚唯愿伤口化脓的时候烟消云散。“行了行了,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王八蛋成吗?不是周嘉鱼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嘴皮子这么溜啊?” 周嘉鱼冷哼一声,极为高贵的扭着腰出了包厢。“话我都说到了,怎么办你自己琢磨吧。还有,记得把我那屋的账给结了。” 看着周嘉鱼离开的方向,纪珩东忽然扔了杯子沉默起来,再没了喝酒的兴致。 第二天就是褚唯愿毕业的日子。她早早的起床来到学校换学士服,打算精神饱满的面对这个特殊而重要的日子。 因为膝盖上的伤口结了痂脱落了一层,又有新的皮肉长出来。褚唯愿皮肤白,那道淡粉色浅的几乎看不出来。她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有些新奇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一种这段日子里从未有过的好心情。 转眼间,都毕业了呢。 窗外的操场热闹异常,听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褚唯愿甚至还能依稀记得当初自己来报道时的样子。那时候虽然隋晴和褚父很忙,但是她身边有一群人来送她,大车小车排了整整校园门口一长溜给她挣足了风头。可如今……褚唯愿有些落寞的回头看了看身边,哥哥远在异国他乡,发小朋友也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和生活,就连平日里最喜欢和她吵架拌嘴的纪珩东——都不知在哪里快活呢。 在妖魔鬼怪横行的艺术院校,褚唯愿好歹也算个风云人物,从少女时期的乖戾任性到现在的傲视群雄她从来都有足够资本这样做的人,如今是毕业季,不管是同届的同学还是小一些的学弟学妹得知她今天来学校都纷纷上前拍照留个纪念。而褚唯愿也一改往日随心情别惹我的状态,好脾气好说话的很,谁来都能礼貌温和的答应下来。 先是去报告厅领证书听完了毕业致辞,褚唯愿又跟着学生会的几位主席一起帮忙收学士服,整理桌椅板凳一直留到快晚上才独自离开学校。期间有室友和几个男生都提出一起走也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因为褚唯愿最怕相聚时的离别,最怕情到深处不能控制的眼泪,因为她想,一个人再看一看这个地方。这个承载了她所有爱恨的象牙塔。 为了纪念这个比较重要的日子,褚唯愿还特意穿了一条修身的黑裙和尖细的高跟鞋出来,但是很显然,当她抱着装着毕业作品的大纸盒箱子从校门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多蠢。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虽然不是滂沱暴雨,但也是又密又急。早上来的时候她因为时间还早特地把车停在了离校十几分钟的一个购物商场的地库里。这样一来,她整个人只能吃力的抱着纸箱顶着雨步行到停车的地方,为了方便走路,褚唯愿狠了狠心终于脱下了高跟鞋深吸一口气冲到雨里。 到购物商场有一条很繁华的十字路口,褚唯愿一只手挡在头上一只手抱着纸箱趁着红灯的间隙跟随着人群匆匆跑过人行横道。 纪珩东正在车里等灯,坐在副驾驶的女伴忽然轻声笑了笑示意他看窗外。“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太拼了,光着脚就往外跑,穿成这样也不知道这么急是干什么去。”女伴的最后一句话明显带了些讽刺意味。 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纪珩东漫不经心的顺着女伴的手指扫了一眼,顿时像遭雷劈一样僵住了。 ——那一鼓作气往雨里狂跑的人,不是半个月没见的褚唯愿又是谁?正值交通混乱的时候,她一个人光着脚穿着裙子在大街上,还带着个比她看上去要重的箱子在雨里横冲直撞。 “丫是不是疯了?!”纪珩东控制不住的骂了一声,想都没想就打开车门要下去。“哎——!”女伴吓了一跳,忙抓住他。“纪少你这是去哪啊??” 纪珩东脸色都变了,甩开女伴的手连头都没回就往雨中跑,声音冷漠异常。 “下车。” 第六章 褚唯愿正打算扎一个猛子冲到地下车库去,刚要迈步下台阶就被人抓住了手。扣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五根手指干净修长,带着些微微的凉意和一层薄薄的水汽不容置疑的拦住了她的脚步。 接着,就看到了纪珩东略带愠色的脸。 褚唯愿现在用特别狼狈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裙摆*的垂在她的腿侧,额前的头发尽被浇湿贴在脸颊上,睫毛上还能清晰的看到不断往下掉的细密水珠。纪珩东瞧见她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手上略微施了力将人半强迫的拽了自己的跟前。 “这么大的雨你作什么啊?车呢?鞋呢?” 褚唯愿见到纪珩东大脑空白了几秒钟,本来下意识的想乖乖跟他解释,可是转念一想才觉出不对。她褚唯愿是谁?是一个有骨气的小姑娘,就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和欺负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来报仇的人,纪珩东忘了那档子事儿她可是没忘,于是小姑娘梗着脖子啪的一声打掉了他钳住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就好像压根没看见他似的。 偏偏两个人都是拧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纪珩东嘿的一声老大不服气的跟了上去又把人扯了回来。 “我问你话呢!” 广场上多是由大块的青石板铺设的路,经过雨这么一漫冰凉无比。褚唯愿蜷着脚趾哆哆嗦嗦的转过身来一字一句的顶他,小脸煞白。 “我不用你管!!” 他的车就那么大敞四开的扔在灯岗前堵在路中央,绿灯亮起的时候后面大面积的车都被阻碍的不能走,一时路中响起一大片刺耳的喇叭声,听的人没由来的心烦。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纪珩东身上的休闲棉衫也被迅速的打透了,原本一贯精致骚包的纪小爷此时也是有点狼狈烦躁的很。 “跟我走。” “不跟。” 纪珩东抿着唇显然是有点生气了,一下子冷下声音。“你走不走?”褚唯愿把手中有点残破的箱子在怀里掂了掂,不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纪珩东大头朝下的扛在了肩膀上。 血气顿时倒流憋红了褚唯愿的一张脸,广场上不时有匆匆走过的路人朝着两人的方向看上一眼,褚唯愿觉着自己此时尊严颜面外表神马的全不见了,小姑娘忍不住气急败坏的伸出两只胳膊在纪珩东背上又打又抓。 “我箱子!!箱子!!你给我捡起来!!!” 纪珩东被她闹的不行,耐着性子只得一只手死死的锢住她乱踢打的腿另一只手艰难的捡起她那只破破烂烂的纸盒箱。 驾驶室和副驾驶的两个人皆是如出一辙的扑克脸,纪珩东偷偷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抬手将车里的暖风开的大了些,方向盘一偏将车停到辅道的路边。 纪珩东的招桃花的一张脸在城里是出了名的,格调高也是出了名的。常年混迹于声色场的纪少爷为了防止自己出现今天这样的意外状况,他名下的几部车里都备有一套完整的救急设施,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应俱全,从对服装品牌到生活用品他近乎偏执变态的选择了自己惯用的,车里的东西都是新的还没开过包装,纪珩东顶着雨在箱子中翻出条浴巾直接扔给了副驾驶上的人。 浴巾是abyss的长绒系列,宽宽大大的质感十分柔软舒服。褚唯愿拿过来左右翻了翻,满脸嫌弃的扔了回去。“你的东西我不要。” 纪珩东忍无可忍的倒抽了一口气直接把浴巾罩在褚唯愿头上狠狠揉了起来。“小爷有洁癖都还没说嫌弃你你倒还不乐意了?不要我的东西,我怎么看着你身上背这个包就是我上回去意大利给你弄回来的啊?好说歹说的等了一个星期花了我小十万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不要啊?” 褚唯愿虽说被蒙着头却丝毫不影响战斗力,听到他这么说更加愤怒,抬手就把肩上的包朝他打了过去,一双手在他脸上胡乱抓着。“翻后账什么的最讨厌了!!还给你还给你!!!” 纪珩东一边躲着她的爪子一边用毛巾给她严实的裹了起来,心想着这丫头还真是像周嘉鱼说的那样是个小狗脾气,一句话说的不对都不行。车里的暖风烘的人舒服极了,褚唯愿原本苍白的脸色经这么一闹也红润了很多,鼻尖粉粉的,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纪珩东知道她还是为了上回的事儿生气,有点心虚的牵起她垂在膝盖上的手搁在手心里捏了捏。“不生气了行吧?” 这一句不生气,似诱哄一样的带着纪珩东性感清冷的声线一直蜿蜒到褚唯愿的心底。略微上扬的语调里有他特有的道歉方式和一如既往对她的没皮没脸。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两个人无数次的战争里,这一次纪珩东又不出人意料的做了先低头的那一个。之前的时候两人爆发的战争不在少数,偏偏褚唯愿又是个被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几乎是每一次都是纪珩东厚着脸皮去跟小姑娘要抱抱求撒娇,遇上矛盾大了或者小姑娘心情十分差根本不想原谅他的时候,纪珩东就鞍前马后的跟在她身边做好几天小奴才或者放放血送她个什么新玩意儿,不出多久,这城里的两个害群之马准又勾搭在一起嘻嘻哈哈。 有外人不明白纪珩东为什么这么做,也会不明所以的问他,其大概之意就是您纪少爷身份地位这么尊贵相较他褚家也并不逊色什么,为何又这么降下身段去哄一个黄毛丫头?每每听到这样的话,纪珩东就挑着眉把话说的不轻不重,让人听不出态度,但是那话中却分明多了对褚唯愿极大的放纵。 “也算是我半个妹妹打小看着长大的,不宠着她还能宠着谁?” 其实这一次,纪珩东也是真的被褚唯愿激怒了的,毕竟是她无理取闹朝他连吼带叫的,原本想着好好冷落她一段时候矫矫她的坏脾气,谁知半个月里她还真的就这么有骨气的不联系他不出现在他的生活氛围里,吃饭的包厢里没有她,午夜的狂欢场里也没有她,到还真是空落落的。直到刚才他顺着女伴的指尖看到那个赤着脚在雨夜里狂奔的身影的时候,纪珩东才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混到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超越他底线的没超越的,大大小小他都已经对这个小姑娘低了多少次头,何必要在这一次较真钻起牛角尖?褚唯愿这三个字,不管她成长为如何的样子,她都是那个睁着圆圆的眼睛背着家里给挨揍的他送救济口粮的小女孩,亦是那个会在自己被家里发送出国留学时抱着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傻姑娘。 听到纪珩东半告饶似的道歉,褚唯愿鼓了嘴小声的哼哼。“那天说狠话的时候不是挺酷炫的么?不是说谁在管我谁就孙子么?” 纪珩东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嘴角十分无奈,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我错了,那天不该把你一人儿扔到医院里,以后你就是拿着小棍儿赶我走我都不走了,好不好?” 褚唯愿沉默了半响没说话,车厢里静的让人心虚,正当纪珩东心里有些没谱的时候她忽然伸出手狠狠的拧住了他一只耳朵放开嗓子吼开了。“那天我是借钱回去的你知不知道哇!!!人生第一次啊就这么拜你所赐没有了!!!你个大混蛋!!!” 纪珩东疼的嘶嘶直吸气,十分不满的皱眉重新把她的爪子攥到大掌里。“什么就人生第一次没有了?乱说什么啊。” 褚唯愿这才发现俩人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儿,被他这一句话弄的有些尴尬,纪珩东浑然不觉的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那个破破烂烂的纸箱子,向后指了指。“你今天到底干嘛去了,那箱子里什么宝贝?” 褚唯愿顺着他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心里有点难受,有关毕业和学校的那些情绪纷纷涌了出来,半天才闷闷的回了一句。“今天毕业,那是毕业作品。” 听完这话纪珩东心里咯噔一下,懊恼着自己怎么把她这么大的事儿都给忘了,一改刚才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神色。褚唯愿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却也不愿意他再说出口,忙收敛情绪岔开了话题。 “对了,通知我去面试的那家杂志社还是你老情人的地盘呢。” 纪珩东下意识的愣了,“我哪个老情人?”褚唯愿石化了几秒,幽幽的念出一个名字。“沈妩啊……你们俩当初还上过报纸头条呢。标题是什么来着?哦对了,娱乐新贵携手时尚女王的情感大爆料。” 纪珩东面皮一热,脸上有点挂不住。“什么情感大爆料,那是她借我炒作求着我上专栏,小爷我还不乐意呢。”一想到褚唯愿要给那个眼线画到耳根的女人打工他就有点心里不舒服,“怎么去那儿啊,你要是想接这行回欧洲跟达夫弄工作室不更好吗?或者……”纪珩东笑的一脸无耻,凑过头去。“你求求我,四哥给你把那个杂志社兼并下来让你当老板?” 褚唯愿看着他不怀好意的脸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把他推了回去。“是现在国内具有很大影响力时尚专刊,我喜欢这个也愿意从底层做起,我警告你,不许捣乱啊。” 纪珩东冷哼,“孩子还挺励志。” 把车慢慢滑入绿羌的临时停车位,纪珩东下车拿了伞去副驾驶一侧接她。褚唯愿拿着包迅速钻到他撑着的伞下,纪珩东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把她裹紧放在自己身边,一直送她进了单元门。 隔着淡淡的雨雾,两个人像做着最平常自然的事一样。 站在电梯门口,褚唯愿接过箱子对他笑的真诚。“四哥,今天真的谢谢你哦,” 纪珩东看着褚唯愿年轻饱满的脸庞,终是没能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出今晚一直横梗在心中的话。 “过去的都过去了,愿愿,你不要再想了。” 褚唯愿神色一滞,心中酸涩的厉害,她甚少见到纪珩东如此认真的样子,但也只是一瞬间小姑娘就又恢复了之前笑嘻嘻的神色,转身迅速跑进了电梯冲他招了招手。“回去记得要李阿姨煮姜水给你,我上楼啦。” 还没等纪珩东再说什么小姑娘就关上了电梯的门,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失笑。 第七章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 纪珩东今天难得的回了一次家,正赶上早饭的时候,蒋兰芝跟着佣人像往常一样把厨房准备的菜端上来,还没等上楼叫纪父下来,就听见家里的阿姨兴冲冲的声音。 “我瞧着好像是东子回来了。” 阿姨在纪家干了二十年了,从小看着纪珩东长大的,满屋子里除了她和纪珩东他爹是没人再敢唤他一声东子的,蒋兰芝听闻忙放下手中的汤碗往门口看了看,回头冲着佣人吩咐。 “快上楼请老爷子下来,告诉他儿子回来了。” 纪珩东把车斜斜的扔在家门口,进了门倒是也不认生,跟着阿姨在门口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就嘻皮笑脸的就抬步往里面走。蒋兰芝看到纪珩东从来都是拘谨慎重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一点儿。 “珩东回来了?” 纪珩东一只手玩儿着车钥匙十分漫不经心,朝蒋兰芝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蒋姨,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是没事儿回来看看。” 正在铺餐桌的佣人听见纪珩东这话都默默抬头彼此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其实纪家的人都知道,若非年节,纪珩东平时根本不会回到大院里,也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回家来看一看,说是看看,无非就是想惹怒纪伯龄泄一泄心里的情绪。因为每年的八月十六号,是纪家夫人纪珩东亲生母亲柳江南的忌日。 蒋兰芝回头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纪珩东,还是横了心走上前去。“我知道这事儿我说是不合适的,前一阵子天气变热,老爷子犯了两回心脏病,想着给你打电话的,他也不让,这回回来了你们爷俩就好好吃一顿饭,我和他们去花园拾掇拾掇。”蒋兰芝穿着一身旗袍话说的温和有礼,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京剧名伶,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嫁到纪家跟了纪伯龄,如今算算也该四十了,这些年里纪家早就认下她这个续弦的儿媳妇。 纪珩东听闻眼中嘲讽的笑意一直渗到了心里去。“老爷子犯病找大夫治就行了,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再说了,我陪他吃这顿饭他就能好?我看也不见得。” 纪伯龄费力的咳了两声从楼上下来,声音沧桑洪亮。“不想吃饭你就走,别难为你妈。” 蒋兰芝听见声音忙过去扶,悄悄扯了扯纪伯龄的袖子生怕父子俩吵起来。“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这样,珩东,来,过来吃饭。” 瞧见两个月没见的亲爹,纪珩东倒是也不恼他刚才的话,只站在客厅好整以暇的问了句。“难为我妈?我倒是想问问您我妈在哪?要不是我把她从南边接回来恐怕您每年哭坟都得坐飞机吧?” 一句话说的屋里的人都暗自抽了口冷气,纪伯龄气的一把将手中的青花茶壶朝他打了过去。“你混账!!” 纪珩东都懒得躲,只微微低了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笑的愈发深了。“您看看,这岁数大了打我都不如以前勇猛,看见您老没什么事儿身子骨也还硬朗我也就放心了,成,这饭您就和我妈吃吧,我也不在这碍眼了。”妈这个字,被纪珩东咬的刻意很重很重。 纪伯龄气的浑身发抖,蒋兰芝在一旁给佣人使了眼神示意他们快些收拾好这一地狼藉,转而扶着纪父到客厅的软椅歇了歇。“孩子还小,不懂事儿,你不要和他置气。” 纪伯龄瞪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大,好似吼给门外的人听。“他不懂事儿?二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在外头胡作非为,回到家就给我说些这不阴不阳的话,谁惯的他这副毛病!你入门都多少年了,他什么时候对你尊尊敬敬的叫过一声?连孽子他都不如!!!从此以后,只当这个家没有纪珩东这个人!!!” 蒋兰芝盈盈给纪父斟了一杯茶,仍旧好言好语。“你看你,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了,孩子都回来了你还提称谓这样的事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何苦惹孩子伤心。” 纪伯龄好似刚才用的元气都散了,听着窗外传来轰鸣的发动声眼神也跟着灰败下来,嘴里轻声喃喃道。“我原以为这些年我纵着他在外头胡来也算是还我欠他娘俩的债,可是……欠了就是欠了,这小子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记着,我欠江南的,到死,我也欠着江南的。” 蒋兰芝不忍再听,忙用手掩住了纪父的嘴。“快别说了,珩东年纪小想念母亲难免伤心,再过两年一定会好的,啊,一定会的。” 纪家头一任夫人,闺名柳江南。 柳江南,人如其名,江南小镇走出来的女孩儿,人像小镇里的河水一样蜿蜒清澈,性子像小镇里的山城一样坚韧豁达。纪伯龄当年随着领导南下的时候对这个小镇姑娘一见钟情,两人在南方拜别女方父母之后柳江南就随着纪伯龄一路回了北京。当时纪伯龄远没有现在这样有地位身份,纵然有纪家老爷子在他需要历练的东西还是很多,柳江南也不怕吃苦,二话不说随着他辗转多个城市工作,直到五年后又回了北京安居。一年以后,怀了现在的纪珩东。 其实纪珩东小的时候远不是现在这幅鬼畜样子,柳江南在他咿咿学语的时候就教给他古文诗词,念给他做人道理,所以还是儿童时期的纪珩东也算是个白白净净的知识儿童。变故出现在他十七岁那一年,柳江南四十几岁的时候忽然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每天不说话不吃饭,只神神叨叨的拽着儿子说纪父外头有了别人,不要她了。当时纪珩东正是年轻爱玩儿的年纪,也不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纪伯龄当时正处于工作的上升期,忙的不可开交,加上每天被妻子缠的精神压力巨大,于是便命人送她回江南疗养,纪珩东在母亲走后觉出父亲不对也义正言辞的问过纪伯龄,他是不是像妈妈说的那样。纪伯龄随即大怒,可是柳江南还没送过去一个星期,就得出脑出血死亡的消息。 得知母亲死讯以后,纪珩东在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就像变了人一个是的,家中的老太爷都被惊动了,后来才知道纪伯龄当初在外头确实和一个京剧名伶走的很近,老太爷不忍心见儿子和孙子亲情破裂,便把孙子接到身边来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纪珩东变得乖戾任性,离纪家严实中正的家风越来越远。但是纪家一脉的人都知道,不管纪珩东最后是何境地,他都是纪家最重视最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 纪珩东一路把车开的飞快,到达葬着柳江南墓地的时候才不过十点的光景,这一片私人墓园依山而建,是纪珩东当初花了大价钱才找到的。 柳江南的墓由白玉通体建造而成,奢华的令人咋舌,高大的墓碑上不染纤尘,矮阶上放了一把柳江南最喜欢的矢车菊。花朵饱满,正是最新鲜的样子。很明显有人在纪珩东之前来过这里,而纪珩东已经习惯了自己看到的画面,每一年都是如此,哪怕他问过这里的管理员都不能得知究竟是谁先他一步来过这里。 俯身把花并排的放到柳江南的墓前,纪珩东盘腿坐在草地上像个孩子一样陪母亲聊起了天。 “每次都是谁先我一步来看你啊?纪伯龄吗?” 提到这三个字大概自己也是觉得可笑,纪珩东讽刺扯了扯唇。“应该不会,自从我把您接回来他可一次都没来过,今天早上我还跟他吵了一架呢。” 墓碑上柳江南的照片还是她二十几岁的样子,温婉美丽,唇角略微带了些笑,如一个慈母般的看着这个不懂事儿的儿子。大概是能猜到母亲会如何回答自己,纪珩东仰起头有点委屈的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语气十分不情愿。 “我也不愿意和他吵架,妈,纪伯龄是真的岁数大了,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你一定会生气,但至少这样做了,我这里会安稳一些。”纪珩东伸出手很重的拍在了心口上,眼中有让人捉摸不透的隐忍。“你教我君子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可是妈,你儿子长大以后遇到的人都是虚我骗我求我的人,与其做君子,倒不如做个小人实在。” 纪珩东有点酸涩的闭了闭眼,一双深邃内敛的眼睛内分明有晶莹滚烫的水滴。只是一会儿,纪珩东撑着地站了起来,随手将母亲墓碑上的几根飞叶拂落。“您睡吧,我走了。” 他这一转身,刚好与一身白裙的萧文茵撞了个正着。 纪珩东脸上低落阴沉的神色还未褪去,萧文茵见到他也不惊慌,轻轻拢了拢耳侧的头发坦然的与他对视,眉目如春如画。纪珩东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母亲墓碑上的另一束花,言语中有些不确定。 “是你?之前……一直是你来看她?” 萧文茵倒是也不急着回答,只不慌不忙的走到柳江南的墓前轻声说了一句话。“柳阿姨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她的忌日我也从来没忘,哪怕我不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没忘。” 纪珩东脸上带着墨镜让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可慢慢沉下的唇角却泄露了他的心神。萧文茵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捉起他垂在一侧的手,一如多年前她离开的样子。声音婉转,不卑不亢。 “纪珩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第八章 圈子总共就那么个大小,谁出了什么事儿有了什么大新闻不出两天的功夫就能人尽皆知,所以纪珩东和萧文茵一起在母亲忌日共去扫墓的事儿当天晚上就传了出来。 褚唯愿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熬夜准备明天杂志社的入职,咖啡机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滚了起来,她却怔怔的的盯着手机上“纪珩东和白莲花破镜重圆了”这几个字丝毫未觉,直到咖啡溢出来浇在手上的时候,她才惊觉不对猛地扔了手机。 滚烫的咖啡烫红了了褚唯愿一大片手背,看着水龙头源源不断的冷水流出来,褚唯愿有点低落的想,破镜重圆……他们俩当年,能算在一起过吗? 其实萧文茵和纪珩东当初那点事儿,完全可以算作青少年时期的爱情种子正在萌芽的阶段,萧文茵在大院里这一方天地里才女的名声响了十年之久,每每几家孩子放了学凑到一块玩儿的时候,纪珩东就对着褚唯愿,周嘉鱼几个女孩子一脸嫌弃的啧啧啧,指着刚上完钢琴课聘婷袅袅的萧文茵说,“你们看看人家,看看,比起你们几个不学无术的不知道先跑了多少个来回。” 纪珩东少年时期的品味远没有现在这么口味繁杂,目的单纯目标单一,总觉得萧文茵就是他那个时期女神的不二人选。可是萧文茵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高冷矜持的厉害。对于纪珩东死不要脸的讨好追求人家姑娘从来都是不正视不回应,他们在院子里玩儿的时候,萧文茵就乖乖的在自家阳台上练琴跳舞,萧文茵十七岁那一年拿了国家级的比赛一等奖,纪珩东带着一帮人在赛场门口等她给她庆祝,当晚又是玫瑰又是啤酒的,萧文茵在酒精的催促下脸红的不得了,于是顺理成章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能看到纪珩东牵着萧文茵的手耀武扬威的走过各家门口得瑟战果。 当时周嘉鱼和楚晗一左一右的站在褚唯愿身侧,皆是幽幽之色。周嘉鱼拿着琴杆远远的指了指那俩人,老神在在。“萧文茵估计算准了纪珩东这热情劲是要过了,欲擒故纵的把戏也玩儿的差不多了,再不答应保不齐纪少爷又瞄上哪家的姑娘,这也算是得偿所愿。” 褚唯愿当时还小,十五六岁懂不得那么多,只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巴巴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 男女朋友做了一年,纪珩东对萧文茵是怎么得她欢心怎么来,那殷勤劲儿用江北辰的话说跟只京巴是的,虽说俩人一众发小都不看好,但是一对俊男美女在院里明晃晃的倒也是养眼的很。其实如果两人一直这么下去,倒也是应了那句青梅竹马两相好的戏码,可是偏偏不如人意,萧文茵家境因父亲嗜赌成性忽然败落,一贯高傲的她像是一夜之间打回了原形。房子家产都被收走,这段恋情也被萧文茵执着要离开这座城市画上了句号。 萧文茵在搬走的那天扬着高高的头对于纪珩东挽留她的请求异常冷漠。 “纪珩东,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让我走,萧文茵这个人从此以后,不在这里了。” 那双素白的手轻轻按在纪珩东左胸的位置,坚定异常。 纪家的老太爷本就不喜欢她,得知萧文茵走了以后只笑呵呵的劝了小孙子,“那丫头心高气傲跟咱们没缘分,走就走了,以后爷爷给东子找个更好的。” 故事的最后,纪珩东因为太过消极被家里发送出国留学两年,回来以后手段心性皆历练不少,曾经那档子事儿好像也被他忘在了脑后,而萧文茵一别五年再无音讯。 如今两人重修旧好,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褚唯愿回了回神儿,瞪着手背上出的两个大水泡满是郁闷,几乎是忿忿的捡起手机蹲在地上给周嘉鱼这个八卦女王回了一条简讯。 “关我鸟事!” 第二天是褚唯愿去杂志社复试准备入职的日子,昨夜没休息好,整个人看起来起色很差,褚唯愿捂着脸在床上哀嚎一声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喝了雄黄酒的白蛇——现了行。 褚唯愿今天第一次见上司沈妩,面对这个在国内时尚行业首屈一指的主编,她穿着打扮既不能太出挑又不能太随便。 褚唯愿看着满柜子的衣服比划了又比划,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白衫黑裤,常扎着的马尾被她松松的打了卷披在肩上上,细细弯弯的眉毛下偏偏画了浓烈的红唇妆,褚唯愿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好像是一夜之间似的,竟原本从一个学生成长为了一枚标准白骨精。 复试职位的人只有三个人,由沈妩亲自决定职位,褚唯愿排在第一个。进到主编办公室的时候,小姑娘竟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沈妩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国内一线杂志主编的位置相貌手段自然都是上乘,但褚唯愿从小养尊处优被人宠惯了,身上那种气质和眉眼间的矜贵清傲却怎么都掩盖不住。两个同样优秀的女人面对面坐着,还没等开口说话眼神就先叫量了一番。 对视了半分钟后,沈妩风情万种的撩了撩头发,率先开了口。 “你是学服装毕业的,为什么会想到来应聘我这个专栏编辑的职位呢。要知道,每年服工毕业的学生大把大把,可是真正玩儿的懂时尚能明白这个行业的,却没几个。”见到褚唯愿脸色未变,甚至连一丝局促都没有,沈妩笑了笑打算乘胜追击。“褚小姐刚刚大学毕业,可你身上的穿戴可是连我都弄不到的订制,来做一个小小的编辑,可不是屈才了?” 起初沈妩不知道褚唯愿的身份,下属把筛选出来的名单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见到褚唯愿在楼上看了眼,只当是哪个富家女出来找乐子,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她面熟,直到今日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沈妩才反应过来这褚唯愿究竟是什么人。 褚唯愿轻轻抿了抿唇,十分礼貌。“我喜欢这份职业,并且我能够通过您的考试就说明我具备从事这份行业的能力,还请您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至于我的穿戴……”褚唯愿低头状似无意的审视了自己一眼,“还属于我的私人范畴,应该与工作无关。” “当然,作为杂志社里的员工,你们就是我们杂志社的活广告,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介意。”沈妩从笔筒里抽出一只钢笔和便签,刷刷的写了些什么递给褚唯愿。 “我明人不说暗话,你褚小姐能来我这儿打工也算是给我的面子,以后专栏这一块归你所有,在你能力范围内的权限你随意,但是试用期一个月,如果真的不可以——” 褚唯愿的脑子转的飞快,马上接下来沈妩的话。“我不能胜任的话主动辞职,绝不麻烦您。”沈妩这回可真是笑的妩媚了,呵呵呵的拍拍手赞褚唯愿真是好聪明,面试结束后还把人亲自送了出去,她在这行干的时间不算少,看人的眼光也是精准。褚唯愿走后立刻吩咐了助手。 “给她最大的权限负责调配服装拍摄,让下面的人别不长眼用些乱七八糟的下作手段。” 助手认真记下之后十分不解,“服装调配和拍摄来的都是些大牌,她一个新人能镇场吗?” 沈妩摇摇头,精明之色显而易见,“凭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是镇不住的,但是要凭她背后的……只怕是太轻松了。” 毕竟在主编这个位置,她得懂得如何物尽其用。 ———————————————————————————————————————— 褚唯愿入职是一件欢天喜地的事儿,虽然小姑娘平常性子软绵绵的但是面对工作也真是一丝不苟起来,和同事熟悉了一下公司流程雷厉风行的处理了一些琐事,转眼就到了下班的时候。杂志社离周嘉鱼的琴房不远,两人约好了一起去逛街。 周嘉鱼顶着太阳一上车就噼里啪啦的说开了。扯着褚唯愿身上的衬衫和脸蛋满眼惊奇,“上了班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怎么样啊,是不是放眼望去全都是模特身材让人嫉妒的要死?” 褚唯愿嘿嘿笑,煞有介事的拈起兰花指学了几个白天在办公室见到的典型逗得周嘉鱼乐倒在靠背上。 “今天晚上纪珩东窜了局,你知道吗?” 褚唯愿点点头,想起下午手机传过来的简讯眼中少见的有些期待。“我哥回来了,说是要接风,有很多人吗?” 周嘉鱼若有所思,“很多人倒是不至于……不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萧文茵那朵白莲花。一起去看柳阿姨那么大的事儿,估计纪老四是动真的了。” “你别总是白莲花白莲花的呀,回头要是见了面叫顺了嘴让她听见怎么办?多下不来台啊。”褚唯愿一本正经的教育周嘉鱼。 周嘉鱼嗤笑一声,“怎么着我看你还对能见到她很是期待啊?你可别忘了,人家上回连面都没露就把纪珩东从你身边抢走了,不知道是谁半残不残的拖着两条腿打车回的家。” 褚唯愿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心虚的给自己辩解。“纪珩东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抢走就抢走呗我又不心疼!” 车眼看着就停到商场门口,周嘉鱼冷静的指了指电梯入口老神在在,“这可是你说的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褚唯愿顺着周嘉鱼的手看过去,电梯入口处,一个身穿淡蓝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子正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气质绝佳。那人,不是五年没见的萧文茵,又是谁? 第九章 看着萧文茵和旁边女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周嘉鱼忍不住冷哼。“都落魄成这个德行了还知道来这逛街,看来这五年她过的不错嘛。”褚唯愿有点懵了,只傻傻的回头看了周嘉鱼一眼,磕磕巴巴。“要不,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周嘉鱼作势拉开车门,气势十足。“凭什么啊?脑子被驴踢了吧你,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躲什么啊,快下车,让老娘去会会她。” 周嘉鱼就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加上萧文茵曾经参加的几场比赛周嘉鱼都是名列第二,被她压制着几年也算是耻辱,本来这股郁结之气就没地方散,赶巧着萧文茵自己就送上门来了。褚唯愿看着周嘉鱼跟个穿甲弹似的也忙抓起包跟在她身后。 萧文茵正在跟人说话,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亮柔婉的女声,礼貌客气。“文茵,你回来怎么都不告诉大家一声,这伙人可是天天都盼着跟你聚一聚呢。” 萧文茵略带些惊愕的转过身,抬眼就看到了面前站着的人。两个身段容貌都很出挑的年轻姑娘并排站在商场的一楼大厅里,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周嘉鱼挽着褚唯愿,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褚唯愿虽然在车上跟周嘉鱼摆怂,但是好歹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姑娘平日里在外头的气势格调在此时就全都端了出来,眼中坦荡的看着萧文茵点头打招呼。 “文茵姐,好久不见了。” 萧文茵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故人,或者说这么快的见到。心里有些紧张不安,一时攥着手机的手也握的更紧了些。但转念想了想,如今的自己虽然没有了当初的家境,但是也不是输人几分的,于是也微微朝两人笑笑,慢声细语的应。 “嘉鱼,愿愿,是好久不见了呢。本来想着找机会和你们一起出来,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 萧文茵身材很是高挑,身上穿着的长裙给她添了很多韵味,周嘉鱼扫了眼萧文茵手上拎着的几个袋子,都是些大牌的新款,刚要开口,褚唯愿深吸口气却拉住了她的手先往前迈了一步。 “听说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晚上我哥哥回来给他接风,都是你认识的人,要不一起过来吧,正好大家借着这个聚会热闹热闹。” 萧文茵知道褚唯愿对她的这场邀约多多少少都带了些鸿门宴的性质,平静的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吧,刚回来不久,还不太习惯呢。”周嘉鱼呵呵两声,十分亲切的拉过了萧文茵的手半认真半打趣的问。“是不太习惯这京城里的氛围呢?还是不太习惯我们这些人啊?” “再说你和纪珩东那天一起去看柳阿姨的事儿这圈子可是都知道,就别遮着掩着啦,早晚都是要回来的。” 萧文茵是心思比针还细密的七窍玲珑人,听完两人这话就已经做出了判断。虽然纪珩东那天对她的态度说不上是答应还是拒绝,但是她总不好贸然拿着纪珩东女朋友这个名头去招摇过市,如今听到周嘉鱼和褚唯愿一唱一和的激将,心里的好胜气忍不住就跑了出来,也正好拿着今晚聚会这个名目宣告一下自己的回归,顺便测试纪珩东对她的态度。 “那我们晚上见。” 周嘉鱼和褚唯愿走后,萧文茵就拿出手机给纪珩东打了电话。电话里萧文茵委婉含蓄的表达了她遇上两个人的经过。纪珩东正盘腿坐在办公室的地下打游戏,手柄被他按的咔嗒咔嗒直响,偏着头夹着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萧文茵说话,听到她讲褚唯愿邀请她参加聚会的时候手上微微一停。 萧文茵察觉到他的沉默心里狠狠往下一坠,樱唇微勾,“我可以去吗?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纪珩东玩味的在这头笑了笑,直接按了下一局。“没什么不方便的,来就来吧。” —————————————————————————————————————— 褚唯愿和周嘉鱼挑好了晚上的衣服坐在造型室正在弄头发,褚唯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坚持不肯化妆。周嘉鱼对着镜子涂了层唇彩睨了她一眼,褚唯愿穿着淡粉色及膝的连衣百褶裙,肩上还绣着精致的花朵,干干净净的脸上虽然未施粉黛却让人说不出的乖巧舒服。 晚上的聚会订在他们常去的夜场包厢,远远的就能看到停车场里一众熟悉的车牌。两个人到包厢的时候人已经快满了,一推门,褚唯愿就看到了四方桌左侧坐着的男子,男人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颀长,清隽的相貌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优雅温润,仔细看,还有些和褚唯愿眉眼相似之处。 褚唯愿十分狗腿欢快的跑了过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了男人,声音难免带了些女孩儿间特有的软糯娇气。“哥~~~” 褚穆眼中笑意不减,顺势接住了妹妹轻轻回抱住她,低沉磁性的声音好听的不得了。“这么殷勤?别是又闯了什么祸吧。” 一旁的人都知晓这对兄妹的交流模式,忍不住在一边嘲笑褚唯愿。“愿愿,你这是有事儿就叫哥,没事儿就是路人甲啊。” 褚穆难得回来一趟,这次为了结婚才有几天的假期,褚唯愿纵然再淘再爱玩儿也还是舍不得这个哥哥的,听到他们这么说忍不住立起眉毛炸了毛。“说什么呢你!!我跟我哥不是钱来的好吗?一母同胞有真感情好吗?!” 褚穆闷闷的笑笑拎起小姑娘的脑袋拍了拍,“还算有长进。” 褚唯愿摆弄着褚穆的手指头,有点不高兴,“我毕业了你都没说来看看我或者送个礼物什么的,真小气。” 麻将桌上纪珩东是褚穆的对家,听见褚唯愿这话嘴里咬着烟卷也附和着嚷嚷了一声。“是,真抠门。” 褚穆阴恻恻看了他一眼直接吃进了他刚扔出的八条,慢条斯理的推了自己面前的牌,好看的薄唇轻轻吐出三个字。 “你大方。” 好巧不巧的,纪珩东刚才无心扔出去的那一张牌就那么顺其自然的给褚穆点了炮。“嘿!!”纪珩东不乐意了,“不带这么玩儿的!!”算上这一把,纪珩东桌面上的已经快要输没了的一叠粉红色正好被褚穆清了桌。褚穆挑着眉毛转身把赢来的家底随手给了褚唯愿当零花,神情若有所思。“你这算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听见褚穆这话,一帮人才算是恍然大悟的起了哄。“光听说,怎么不见人啊?” “就是就是,萧文茵这次回来就直奔着你纪少爷,你俩私下里指不定暗渡陈仓多长时间了呢!” “你俩这也算是再续前缘了吧,什么时候结婚啊?”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说的跟真的似的,褚穆侧头看了纪珩东一眼,偏过头低声问他。“听说年年都去柳姨那儿的人是她?你问过?” 纪珩东正低头认真的剥一个橙子,侧面看过去他微微上卷的睫毛浓密,十根手指修长有力,就连动作都优雅的让人他赏心悦目。听见褚穆的话他面色无波的点点头,模棱两可的扔出一句话。“应该是吧。” 原本坐在褚穆旁边的褚唯愿忽的抬起头,神情中有些不可思议。“是她?你确定?她承认了?” 纪珩东把手中的橙子塞到褚唯愿的手里,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有点没正形,“怎么着听你这意思好像还不太愿意相信啊?” 褚唯愿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忙转过头不敢再看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应,“没有啊。”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萧文茵在门外侍者的引领下被带了进来,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像她每一次出场一样,毫无新意却也是足够让人惊艳。看得出来萧文茵是精心打扮过的,长长的头发被盘的繁复美丽,身上的裙子是上世纪欧洲一个老牌设计师的宫廷系列,花纹和蕾丝都是手工绣上去的,穿在她细瘦的身体上身上更有一种仙气。就是万花丛中阅人无数的纪珩东都忍不住的吹了声口哨。 有人率先打破了安静的气氛迎上去和她说话,萧文茵自然的走进来怡然大方的和众人打着招呼。聚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纪珩东褚穆这样的公子哥是被大家尊着敬着哄着的,走到这一桌的时候,萧文茵明显不像刚才那般随意,怕她尴尬,纪珩东慢慢起身走到她身旁,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陪着她跟这几个发小敬酒致意,眼中威胁之色明晃晃的亮了出来,意思就是喝不喝你们看着办吧。 褚穆和江家几个儿子默默对视一眼,彼此十分有默契的笑了笑起身接下了萧文茵的酒。 夜场游戏,玩儿的大都是没底线没限制的东西,一屋子的人加上许久不见很快气氛就热了起来,有人玩腻了唱歌骰子提出进行nightkiss,一帮人猛地炸庙了都嚷嚷着谁不玩不是人。nightkiss——顾名思义,包厢中男女分为两伙站在不同方向,随意打乱顺序走动,然后忽然关灯断绝一切光源,彼此挨的最近的人要进行亲吻,不论男女,不论你们是否为情侣,一分钟为限。玩儿的就是胆大和心机。 “怎么样,纪少爷?如今有了萧大美女还有没有胆量跟咱们玩儿了?” 纪珩东正在跟王家小孙子斗嘴,白白的面皮上染了些酒气,浑身透着一股妖孽样子。傲娇着嚷嚷,“玩儿啊!怎么不敢!关灯!” 有人注意到一旁的萧文茵,试探着开玩笑。“您这算是有主的人了,萧大美女介不介意啊,要是看得紧你就别逞能啊!” 萧文茵深谙这里的规则,出来最要紧的就是玩儿得起,何况纪珩东也从来没放出话来承认过自己什么,在外这些年,她学的最快的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清楚状况,于是立刻站起来摆了摆手。 “你们快别开这种玩笑,我哪里能管的住他呢。”说完,她一双美目还特地往纪珩东的方向看了一眼,半似娇嗔半似嗔怪。 纪珩东听后只淡淡扯着唇笑了笑并未接萧文茵的话,只抬手随意的扯开了衬衫上脖领上的两颗扣子,示意站在门边的人关灯。 “来吧,有老婆的就别参加了,回头闹内部矛盾我不负责啊。” 在座的只要褚穆马上要结婚,早在之前就立了态度说不参与开门出去抽烟了,其余的人见状都跃跃欲试的站了起来。人群中有人在倒计时。“5,4,3,……” 褚唯愿喝了酒从洗手间洗脸回来,刚一进来看着满屋子转圈的人就有些发懵,小姑娘脸颊粉粉的配上她一双茫然的眼睛让人看着就有冲过去意头,人群中几个单身的公子瞧见她不明状况都不怀好意的往她那里走,倒计时依旧在继续,“2,1……” 还没等摸清状况,褚唯愿就这么茫然的站在原地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有人一把把她抵在墙上低头精准的咬住了她的嘴唇不容反抗的进行了褚唯愿二十二年来从没有经历过的——深吻。 第十章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褚唯愿只感觉胸腔强烈的跳动快要让她喘不上气来。原本下意识抗拒的手臂也被人抓着高高的举了起来,这是一个带着淡淡酒气的吻,眼前的人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还要多一点,力道姿态皆是强硬的不得了。任凭褚唯愿如何挣扎,那人却只低着头专心衔住女孩柔软芬芳的嘴唇不放。 唇齿厮磨间,男人已经动作熟练灵巧的探了进来。鼻间,唇间,全都是男人身上特有的酒气和淡淡的混着烟草苦橙花的味道,那味道,却又让半缺氧状态下的褚唯愿说不出的熟悉。 黑乎乎的包厢里周遭都是彼此浓重的喘息声,一时安静的吓人,好像时间都在这一秒被定格。身后是坚硬的墙壁,面前是男人清瘦却结实的胸膛,褚唯愿只愣了几秒钟就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夜场游戏,玩儿的就是心跳和豁达。褚唯愿跟着他们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见的多了,遇上心情好无伤大雅的时候她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起哄闹着玩儿,可是一旦真的认了真褚唯愿铭记家训从来都只是在一旁看热闹,碍于褚穆,也没有人有哪个胆子敢把她带进来,如今像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往墙上推的,倒是第一次。 心念至此,她又气又羞咬了牙往身前的人用力推了一把只忿忿的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推搡间褚唯愿忽的摸到了对方脖子上的一根细细的绳子,这一摸,她整个人如遭雷劈脑中轰的一声,顿时愣在原地再没了动作,只红着脸被迫仰头承受这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亲吻。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灯,满室重回光明的时候一屋子的人可以算得上是形态各异,可是一双双目光却是朝着墙边同一个方向看去的。站在纪珩东不远处的萧文茵,恼火的一只柔荑更是用力的快要将自己掐出印子来。 只见纪珩东一只手撑在墙上半垂着头,似乎还保持着刚才低头的姿势没反应过来,一双内敛狭长的眼睛不太清明的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女孩,从他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的一大截皮肤不难看出他刚才是用了些手段的。 待看清自己面前的人的时候,纪珩东一下子懵了,皱眉不敢置信的轻声吐出一个名字。 “………愿愿?” 被他圈在墙壁之间的褚唯愿——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不得不伸手挡住的半张脸,脸颊红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圆圆的眼睛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委屈竟蓄满了泪水。 这一声愿愿,屋里一下子开了锅,一帮人七嘴八舌哄闹着全围了上来。 “不是纪珩东你这是什么路子啊?” “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怎么对着妹妹下手啊?人家亲哥可还在呢!” “就猜着你这孙子没安好心,萧大美女还在你就敢胡来?!瞧瞧,我们愿愿都让你吓成什么样了?” 纪珩东破天荒的有了急色,感觉大脑像被浇了一盆凉水般清醒,大手向后一挥吼了一嗓子,“都他m妈给爷闭嘴!!”转头又看了看低着头的褚唯愿,声音中又多了点小心翼翼。“……怎么是你啊?” 他当时喝的有点迷糊,只趁着乱往外走了几步,这种游戏不知道玩儿过多少遍,纵情声色的纪少爷只当着哪个人带来的新面孔站在他的右手于是顺势就把人抵了过去,打死他都没想到……趁着黑他拽错了刚刚从洗手间回来的褚唯愿。 这一问,褚唯愿彻底淡定不下来了。猛地放下挡着自己的手,小姑娘高高的扬起了头不卑不亢的反问回去,“是我怎么了?还委屈你了是吗?!”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让褚唯愿尴尬羞愤的不得了,顾不得那么多冲着纪珩东就是一脚转身跑出了包厢,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拿。 “你滚!” 她气势汹汹难掩泪光跑出去的身影正好和推门进来的褚穆撞个正着,看着纪珩东捂着腿弓着腰的怂样子,褚穆不明所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褚穆淡淡皱眉站在那里的样子,纪珩东悲切的只感觉自己这张脸怕是要保不住了。 —————————————————————————————————————— 褚唯愿是逃一样离开那里的,直到上了车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发热,口中仿佛还留着纪珩东的气息,一想到刚才在黑暗中他俯身压下来的薄唇,褚唯愿哀嚎一声捂住了红彤彤的脸。在这个万物俱静的夜里,小姑娘有点难过有点悸动的想,初吻啊,就这么没了。 当晚的闹剧以纪珩东遭到褚穆的毒手而告终,一帮人极其有眼力见儿的冲着纪珩东招招手让他放心大胆的走,周嘉鱼为表忠心特地送俩人出了大门。 “你就稳稳的跟着褚穆走吧,萧大美女我们帮你送回去就是。”萧文茵第一次以纪珩东的名义回归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面子上都是过不去的。周嘉鱼看了眼后视镜里面的人儿,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刚回来就看到纪珩东这个德行,挺失落的吧。” 萧文茵轻轻柔柔的摇摇头,十分明事理。“哪有,他一直都这样我们也知道,早就习惯了,何况……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的,哪里轮的到我失落呢?” “那就好,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嘉鱼随意的打了方向盘继续说道。“纪珩东对愿愿这些年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俩人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准儿又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 想到两人晚上那个吻,萧文茵蹙眉,“他和愿愿一直很好吗?” 周嘉鱼哎了一声不赞同的摇头,“哪是很好啊,都快溺爱了。自打两年前愿愿出了那档子事儿以后纪珩东简直比褚穆都上心,生怕她还有阴影,赶上她哥哥外调他更是娇纵着愿愿,保护的好着呢。” 褚唯愿两年前的事儿是禁忌,谁都不能提,也不敢提。 萧文茵蓦地垂下眼,没什么情绪。“对妹妹,应该的。” 周嘉鱼笑的开心,原封不动的把话打了回去。“这东西谁能说得清楚啊。只怕纪家还巴不得要我们愿愿这么个儿媳妇呢。你说是吧?” 等萧文茵下了车,同车的王家小孙子才揪着衣角暗搓搓的问,“你说话怎么那么冲啊?人家明显是想跟纪珩东复合的,你这么一说,俩人还怎么处啊。”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周嘉鱼笑的跟尊女菩萨似的和善,眼中精光乍现。“就看不得她拿自己当回事儿的样子,连纪珩东的主意都打,外表人畜无害的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王家小孙子抻了抻脖子好像还想说什么,周嘉鱼直接伸出一只手按在他嘴上,斜着眼瞪回去。“王谨骞你省省吧,怜香惜玉啊?。”王家小孙子怂怂的摇头,一副蹲在墙角大家快来打我的欠揍相。“不敢……不敢……。” 远在另一个方向的车里,纪珩东僵硬着脖子有点不满。“你们兄妹俩都够欺负人的,我替你看着她这些日子换不来你念我的好儿,怎么还打人呢?” 褚穆冷哼,“是我麻烦您了,回头小姑奶奶糟践你多少家产我一并给你就是了,这人,也不用你再看着了。” 纪珩东就是个骨头软的,听到褚穆这么说忙呲牙咧嘴。“别啊别啊!我什么时候说嫌弃她了?” 褚穆低下头认真的看了一眼表,状似无意的问了句。“你是真的喝多了抱错人吗?” 纪珩东把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径直把车甩到了褚穆单身公寓的楼下。都是权贵声色场上玩儿熟了的,褚穆心思深沉细密也保不齐他真的看出了什么。这句话,纪珩东不能反驳却也不能确定。 “你觉得我是不是?” 褚穆低头淡淡的笑了笑,“是或者不是都无所谓,今天要换了别人,我怕是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动作利落的拉开车门下了车,褚穆冲着车窗扔进去一个文件袋。“你托我查的东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愿愿给你添了多少麻烦我心里有数,走了。” 纪珩东看着褚穆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忽的敛了起来。下意识伸出长指抚上了自己的嘴唇,也忍不住反问了自己一句。 你刚才,真的喝多了吗? 第十一章 萧文茵回到酒店之后怎么琢磨周嘉鱼对她说的那番话怎么不是滋味,相比她现在今时不同往日的生活境地褚唯愿更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底。可是,她又偏偏说不出这个女孩一个不字,也无法以任何的过去来诋毁这个女孩子的本质来安慰自己她不足以当对手。 都是一起长大的,萧文茵也曾亲眼目睹过这个平淡无奇的女孩子是如何受到众人宠爱一路相长至今,哪怕两人相恋的时候纪珩东牵着自己的手一起共进晚餐,都不会忘记打包店里最新的甜品带给她。 褚唯愿从来不会像院里其他女孩子一样对她投去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从来不会在任何人身后说别人的好与不好,她从不参与别人的生活,可是别人却从来不忘记在自己的生活里加上这样一个人。这些,不得不说,让萧文茵心里,很不舒服。 因为褚唯愿所拥有的,是她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流过多少汗水,都无法换来的东西。 大概就是命吧……心念至此,萧文茵忽然忿忿的生出了搬走的念头。 当初住过来无非是想要纪珩东给自己的一份重视感,直到今晚明晃晃的看到他现在举手投足间那种乖戾随意的姿态,萧文茵才明白,他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了。那是一种任凭她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无法让当初岁月再回头的悲哀感。 在格尔曼住的这些日子,从服务生到大堂经理没有不认识萧文茵这个人的。因为是纪珩东亲自送过来的,所以看到她提出退房的请求的时候,前台也有些不知所措。 经理每天在这里迎来送往到底是个会办事的,见着萧文茵提着箱子站在前台忙走过去询问,“萧小姐,可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周到?” “您多想了,是公司那边有宿舍,最近太忙了,搬到那边住更方便些。” 萧文茵态度虽然礼貌但是也很坚决,经理想了一会儿,便陪着笑脸吩咐了前台给她办了退房,又让门童帮着把行李搬到车上,才算是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 萧文茵前脚刚走,纪珩东就接到了酒店负责人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正和江北辰在大院门口靠着车抽烟聊天,听到萧文茵退房的消息也没说什么,只不声不响的切了电话。江北辰站在他身边自然也把那头的汇报的事情听了个一清二楚。 “估计是你今天这个态度给人家惹生气了,她回来这么长时间明眼人都知道是冲着你回来的。” 纪珩东皮笑肉不笑的仰头吐了口眼圈,一副混不吝的德行。“我好像从来没跟你们说她是我女朋友吧。” 江北辰有点不明白,“那她回来你还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去接她?人家送你的东西我看你可一直挂在车上呢。” 纪珩东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敛起了神色。 “说实话,我不是不接受她,是我和你们不一样,褚穆虽说放不下当年那点事儿但是他愿意安定成家,骨子里就他妈的有种变态的责任感。你心里有楚晗所以在外面再怎么玩至少你自己知道,这辈子你非她不可,战骋和盛曦那都是拿命赌的,谁都离不开谁。但是我不是,我这里没人。”凌晨的天色里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站在空旷的街道旁,有点悲哀的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城里头谁不知道跟着我没好结果啊,就连你爷爷都说我混,我知道她的心思,就算想让我跟她破镜重圆怎么也得让我有重新在一起的理由吧。我也不傻,她自打从北边回来以后变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但是那天我去看我妈,直到发现她站在我身后的时候,才是真的动了和她在一起的心思。” “我没想到,她竟然走了这么多年还能记得,还能每年都在她的忌日之前去扫扫墓。” 曾经的纪家夫人柳江南很喜欢萧文茵这个女孩子,聪明文静,有一身的好才情。大概是那个时候纪夫人已经看出来自家儿子身上的戾气重,长大以后定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子,所以有的时候柳江南晚上在院子里散步,就是对萧夫人开玩笑说,要是将来我们东子能娶你家的文茵,让文茵板一板他的性子,那可真是我们家的福分。 萧家是地位权利皆不如纪家的,听到柳江南这么说,萧夫人只盈盈笑着说好。所以,俩个人少年时期这段缘分,也算是柳江南定下的娃娃亲。 自母亲走后,纪珩东虽然性情大变,但是周围的朋友也都知道,作为家里的独子,他心里也是愧疚的,也深深的认为纪家对于母亲是有亏欠的,如今萧文茵能够在柳江南墓地出现旧事重提,无疑是给纪珩东现在放荡形骸的生活加上一道亲情的枷锁,还真是,好手段。 江北辰明白纪珩东的处境,忍不住安慰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柳姨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必总拿着这事儿来逼自己,感情勉强不来,你要是因为感动而不是心动承认她这个人,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纪珩东干涩的闭了闭眼,声音平静。“我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江北辰眯着眼掐了烟,转而想到另一件事。“今天跟愿愿……,你可有点闹的大了。” 一想到褚唯愿被自己抵在墙上的那个吻……有关女孩柔软的唇瓣和她在怀里美好温润的触感迅速唤醒纪珩东的感官记忆,就连唇角,都忍不住带了些邪肆的笑意。 “亲都亲了,还能把我怎么着啊。” 江北辰瞥见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丫心里不定怎么憋着乐呢,警告的拿腿踢了踢他。“好歹是个丫头,脸皮薄。” 纪珩东微哂,赶苍蝇似的朝着江北辰挥了挥胳膊。“你话怎么那么多啊你,不跟你说了,回家回家!” 看着这个发小躲闪着上车的背影,江北辰神情有些闪烁,有些事儿啊,真是旁观者清。 ———————————————————————————————————————— 褚唯愿这两天状态一直不对,坐在办公桌前常常出神,有的时候还会不自觉的拄着脑瓜傻乐,弄的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助理扬扬十分摸不着头脑。这回杂志社月刊下来的一大批衣服正等着她签字入库,刚把文件放到她桌子上,褚唯愿就激灵的吓了一大跳。 扬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点小心翼翼。“您这两天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喜事吗?” 褚唯愿直起身子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忙掩饰着冲扬扬摆摆手。“没,刚才我在想事情。这批服装的模特敲定了吗?” “定了,主编说这批选了一些新面孔,都是人气很高的,听说是一个刚打入这边市场的公司,实力不小。” 褚唯愿听后迅速低头签了字,起身示意扬扬跟着自己往外走。“跟我去库房看看。” 不过几天时间,褚唯愿就在工作的风生水起,人人都知道褚唯愿是主编亲自推到服装专栏这个鱼龙混杂的烂摊子里的,虽然说这个地方混乱,但是绝对是长见识最能得到历练的地方,褚唯愿办事效率极高,加上她一身不菲和处理事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很快就在杂志社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暴。 就连各个版块的编辑都迅速的形成了两个阵营。一方是在杂志社工作多年的资深白骨精,对褚唯愿这个空降兵看不顺眼三天两头制造些谣言八卦的。另一方是杂志社一大批年轻的见习生,虽然头脑思维灵敏但是受到老编辑的压榨常年翻不了身,于是果断选择了气场脾气皆不可小觑的褚唯愿做挡箭牌,一时间,褚唯愿也算是得了杂志社一大半人心。 整理库房的都是实习生,手脚还不太熟练。见到褚唯愿进来更是手忙脚乱的抱着衣服跟她打招呼。 “愿愿姐。” “小心一点,别绊倒了。”褚唯愿细心的捡起地上一个长长的黑纱裙摆放到一个实习生手上,已经是下午快要下班的光景,看着数十个架子上的衣服褚唯愿有点头疼。虽然说自己也是常年和这些大牌打交道,可是成批成批的见到它们堆在眼前,怎么也提不起来在商场里血拼的兴趣。 都是些和自己一样大的女孩子,平常为了这个行业本来就没有多少闲暇时间,褚唯愿噔噔两下踢了高跟鞋,朝着一屋子的人拍了拍手。“都快点分类,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加班。早弄完早下班早点见到男朋友啊!” 一屋子的姑娘听见这话都哄笑起来干劲十足,彼此嘻嘻哈哈的加快了动作。有了褚唯愿这么个识货小能手,效率大大的提高,转眼就到了晚饭的时候。有几个关系和她不错的姑娘一边陪着褚唯愿弄标签一边打着八卦,“愿愿姐,动作这么利索你是不是也着急去约会啊?” 褚唯愿嘿嘿笑了两声,随手朝八卦的那个姑娘扔了一件性/感至极的蕾丝内衣过去,娇羞的不得了。“着急见男友的那是你!人家还小,还没有这个东西呢。” 话音刚落,助理扬扬就匆匆跑进来十分兴奋的嚷嚷了一声,“愿愿姐!!!楼下有个男的找你,哇塞超酷的!!”说完还不忘用手指了指窗外。 正在整理衣服的一帮年轻姑娘听见以后都一窝蜂似的冲到窗边挤着看,褚唯愿拍了拍身上的灰奇怪的站了起来也往窗边走,嘴里小声嘟囔着,“找我的吗?” 这一看,褚唯愿顿时就风中凌乱了。 第十二章 正是晚上流光溢彩的时间,大厦楼下的街道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原本空旷的门前广场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跑车,看上去高调的不得了,纪珩东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衬衫长裤正懒懒的倚在车前,冲着窗前的褚唯愿招手。 纪珩东的一张面皮生的好,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风情的不得了。 楼上窗台边的一帮年轻姑娘见到此景皆倒抽一口冷气顿时开了锅,抓着褚唯愿不肯撒手。 “老实交代,到底是谁?” “刚才还说没男朋友转眼人家就送到单位门口啦,快快快,现在说实话饶你不死。” “长相俊俏看着小伙子玉树临风的,估计是个绩优股!!愿愿姐,是不是在追你啊?” 褚唯愿盯着楼下的纪珩东看了一会儿,忽然别扭的转过身躲开他的目光。一只手揪着裙角有点尴尬的蹙着眉,“是我邻居,一起长大的。谁知道今天抽的什么风把他给刮来了……” “我怎么没有这样邻居啊?”年纪稍长一点库房负责人宋薇薇笑着嚷嚷,摆摆手让围着褚唯愿的人让出地方来。“行了行了快别解释了,我们都明白,你就快去吧,别回头人家等急了亲自上楼来找人!”外人哪里知道前几天两个人在包厢发生的那档子乌龙事,只当褚唯愿是不好意思,哄笑着把她推到门口让她快点下去。 大厦在四楼,褚唯愿没坐电梯磨磨蹭蹭的走了楼梯下去,远远的,她就能看到玻璃门外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那晚的事情忽然浮现在脑海里,褚唯愿看着散漫的那人,深吸一口气横下心大步走了出去。 纪珩东瞧见她从旋转门里出来,有点没耐心的往前迎了几步。“就四层楼,怎么下的这么磨叽啊你?” 褚唯愿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偷看了他一眼迅速的低下头去,有点底气不足的问他。“这么晚了你来这干什么?” 纪珩东乐了,原封不动的反问回去。“我来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呢,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微信也不回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拉黑了呢。” 听见他这话,褚唯愿生硬直白的回了他一句,“工作忙,不想接。” “嘶!”纪珩东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被呛的够呛。“你倒是不撒谎。”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一点,从这个角度看去褚唯愿低着一颗小脑袋眼睛东瞟西瞟的心虚样子甚是可爱,一开始他还以为江北辰跟他说的小姑娘脸皮薄是开玩笑的,这么多年过去俩人荤的素的玩笑也没少开过,可没想到第二天给她打了几通电话竟然都被按掉了,发出去的信息也都石沉大海,他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估计小姑娘是当真不好意思了。 哄人要趁早,这是纪珩东扎堆花丛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于是趁着今天晚上刚谈妥一笔生意心情还好,就直接打了方向盘找到了这里。 纪珩东又往前上了几步把人直接罩到自己的阴影里,抬手的轻轻捏了捏褚唯愿的脸,打算认错。“那天喝酒了,黑灯瞎火的谁能看清楚是你啊!反正……下手轻了重了的,四哥跟你认个错,成吗?” 褚唯愿本就不是什么老旧观念保守的女孩子,但是也是知道规矩礼数的,其实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吻,而是那天那么多的人她无处躲藏的情绪。他打给自己的几通电话不是不想接,而是她不知道接了该怎么说,怕说了之后更尴尬。如今他都送上门来道歉再怎么样也不能揪着这件事儿不放,褚唯愿咬着嘴唇轻声嘟囔。“我没放在心上……也没怪你……就是那天那么多人,你多让人难为情啊。” 褚唯愿的性子就是这样,平常把自己武装的跟只小狮子似的逮谁咬谁,但是面对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她从来都软的跟只小绵羊似的,不计较,也从不来不真的拉下脸给谁置气。 纪珩东见她气顺了,径直拉开一侧车门乘胜追击,态度十分狗腿。“都这个点儿了还没吃饭呢吧?带你去吃东环那家泰餐,当赔罪。” 褚唯愿摇摇头,“你要是没事儿我就上去啦,还有东西没弄完呢。” 纪珩东刚想说什么,四楼的库房窗户忽然打开扔下来一个包包,接着就传出一票女孩清脆爽朗的笑声。“愿愿姐,这点小事儿交给我们!!耽误什么不能也耽误革命啊!!!你就放心的去吧!”褚唯愿一张小脸顿时通红,冲着楼上喊了回去。“都等着扣加班费呢是吧?!” 宋薇薇笑呵呵的拨开众人,跟纪珩东一扬头。“大帅哥~我们可把这杂志社最得意的宝贝交给你了,务必给照顾好啊!” 纪珩东摆出一副美女一看就是有眼力见儿的桃花脸冲着楼上来了个飞吻,信誓旦旦。“放心吧,这是我小祖宗,不供着谁都不能不供着她。” 眼看着褚唯愿就这么被一干同事卖掉了,纪珩东把车门拉的更大了些,作势直接把人塞了进去。 泰餐的馆子离的写字楼不远,是一个装修的很有异国风情的地方。 褚唯愿坐在宽大的藤椅里大口大口吃着菠萝饭,丝毫不顾形象”纪珩东把手边的果汁往她跟前推了推,有点嫌弃。“你吃相怎么这么凶残。” 褚唯愿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把饭咽下去,才有力气回嘴。“我吃相凶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才知道啊。当然了,我跟你那些花花草草肯定是比不了,但是我能吃得饱,她们能吗?” 纪珩东毫不在意的笑笑,往嘴里送了一颗烟。“是,我那些花花草草是吃两口就饱了,我们愿愿是吃饱了还能再吃两口。” 褚唯愿目露凶光的盯着他前面那盘烩面,假惺惺的关心道。“你不饿啊?”纪珩东摇头,“晚上有个局,我吃过了。”转而十分懂事儿的把自己面前的面条也推给她,不忘嘱咐。“少吃点吧,回头再不消化。” 褚唯愿含糊不清的咬着螃蟹腿,“这是我今天第一顿饭,自从上了班我都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按时按点的吃东西了。” 经她这么一说纪珩东才注意到,褚唯愿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今天她穿着半露背的深蓝色短裙,脚下一双几厘米的高跟鞋尖细的让人心惊,原本总是梳着马尾的头发也挽起了繁复的样式,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踏入职场什么感觉啊?有没有□□乏术恨不得多长出八只手的想法啊,后不后悔?” 看着纪珩东掩饰不住的嘲讽,褚唯愿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不能跟你比!我们是领工薪的小白领,不像你和二哥,丧心病狂投机倒耙的资本家,钱要多少有多少。” 满桌子的盘子快要被褚唯愿清空了,纪珩东招手示意服务生买单,看着他从皮夹掏卡的动作褚唯愿鼓着脸有点惋惜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顿饭便宜你了。” 纪珩东嘴里咬着烟正眯眼签字,听到她这话勾着唇笑的意味深长。等服务生走了,他才慢悠悠的开口。“便宜我了?那天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把你按住保不齐你就让谁就给祸害了,我没让你请就不错了,还敢挑我的理。” 褚唯愿语塞,眨了眨眼睛半天没想出回击他的话,最后只气呼呼的撞开他独自往外走,“谁稀罕!”纪珩东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不怕死的又补了一句。“一看就是生手,那天差点把我嘴给咬破了。” 褚唯愿彻底炸毛,抬脚就往他身上招呼。“滚!!!!” 车停在另一条街的公共停车场里,褚唯愿吃的饱了有些倦怠,走了两步干脆就站在路边不动地方了,纪珩东回头看她一眼,八成猜到了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重新走了回去,然后慢慢的俯下身。 “上来吧,姑奶奶。” 褚唯愿笑眯眯的脱了高跟鞋,嗷呜一声扑到他的背上,满足的不得了。 晚上的夏天带着让人舒爽的微风扑面而来,吹的人神情都柔软了很多。褚唯愿趴在纪珩东的后背上扯着嗓子唱,“阿拉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纪珩东背着褚唯愿也不嫌丢人,只牢牢的圈住她生怕她一个不老实掉下去。还记得小时候的褚唯愿最喜欢下雨天,因为从她的小学校到大院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林荫道,一遇上下雨林荫道里很多凹凸不平的坑就会积水,每每这样的天气里,褚唯愿就提着小书包站在路口,冲着刚从中学部跟一大帮小伙子拿着篮球从校门出来的纪珩东软糯的打商量,“东子哥哥,你背我回家好不好哇?” 那个时候,纪珩东脖子上挂着她的粉色书包,背上背着六七岁的褚唯愿,她也会像现在这样唱这首儿歌一路雀跃着,满脸天真笑意。 如今的纪珩东虽然早已成长为风度翩翩英俊高大的男子,可是对于身后的人,态度却从来没变过。街上有路人走过,偶尔带着些善意的笑容看着这对年轻男女,连带着整个夜色,都温柔了起来。 第十三章 纪珩东是想把褚唯愿直接送到绿羌的,看着车拐进右转弯的道口褚唯愿才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我今天回家,不回绿羌那边。” 纪珩东寻摸着前面掉头的路口,“怎么想起这个时候回去了?也不是周末啊。” “前天往家打电话阿姨说我妈有点不舒服,今天回去看看。”褚唯愿说完抿了抿唇,试探的问旁边的人,“你一会儿去哪?” 纪珩东笑的痞里痞气的,意有所指。“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就知道是这样,褚唯愿撇了撇嘴,“天天活的这么不要脸,你小心遭报应啊。” 纪珩东冷哼,“放心吧,天天跟着我为虎作伥遭报应也落不下你!下个星期他们商量着去泡温泉,你去不去?” 一想到这事儿褚唯愿小脸立马就垮下来来,“不去……去不了……公司新签约了一个模特公司,都是些大牌,过两天还得去美国跟一场秀,快忙死了。” 晚上的路灯透过车窗反射过来,衬的后视镜上挂着的那个水晶丘比特异常的漂亮,细碎的水晶光芒投在车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褚唯愿忽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你和萧文茵在一起了吗?” 纪珩东侧着瞥了她一眼有点奇怪,“你们怎么都这么问我啊,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们她是我女朋友了?小爷还年轻,终身大事……早着呢。” 纪珩东是一个很少很少表露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人,用他的话说行走江湖混迹声色总是来真的怎么行?所以在生意场上,他半玩笑半认真的态度很容易迷/惑对方从而达到他不为人知的目的,但是在生活中,这样的态度才叫人最是捉摸不透,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打算的。 所以就是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能代表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褚唯愿心里闷闷的,刚才吃饱喝足的好心情也都随着那个丘比特一晃一晃的样子慢慢消失了。估计是察觉到她情绪低落,趁着等红灯的空档纪珩东伸手从后视镜上摘下了那个挂件扔给她。 “看你总盯着这个,喜欢就拿走吧。” “…………” “纪珩东,”褚唯愿低头玩儿着那个小小的挂件,有点沮丧。“我那年给你带回来的护身符,还在吗?” 有关那个护身护,还有一段小故事。 那是褚唯愿高中毕业的暑假,为了庆祝她脱离高三苦海她哥哥决定奖励她一次旅行,褚唯愿在家里围着一张世界地图日夜的琢磨,从南半球画到了北半球寻思了好几天,最后才敲定了一个地方。 ——南亚的内陆,尼泊尔。 选好地点之后褚唯愿就以一种异常高涨的热情开始策划了这场旅行,先是到达西藏之后从那里的边境直接到尼泊尔,一趟下来十几天。但是全家都不知道这个宝贝疙瘩怎么想的挑了这么个地界,一开始怎么也不同意。褚妈妈苦口婆心的劝了多长时间都没用,后来褚唯愿为了让家里放心特地报了一个旅游团,签证办了机票也出了,等到什么都来不及反对的时候最后也只能由着她去。 临行前,褚穆送她去机场,给她用得着用不着的装了满满一大箱子。看着她进闸口之前,他拍拍她的头也是一肚子疑惑。“怎么非要去那儿呢?之前的定的塞班岛不好吗?” 褚唯愿带着大大的帽子坚决的摇摇头,“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但是这个地方只此一次。”说完这个十八岁的少女就带着行李蹦蹦跳跳的进了候机厅,显然对这场旅行充满了期待。飞机起飞的时候,褚唯愿看着铉窗外朵朵白云有些急迫,心里悄悄想着之前计划了多少次的那个秘密。 她是一个唯心主义者,带着大多女性的情感至上的思维方式总是习惯性去找一些灵魂依托,所以当褚唯愿听说西藏和尼泊尔强烈的宗教信仰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把自己的旅程定在了那里。 因为她想给一个人,求平安。 因为当时,纪珩东正在遭遇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褚唯愿毕业前夕,纪珩东正好从加拿大留学回国,刚开始着手自己做生意,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从小家里给他惯的,给纪珩东就养成了一副爱谁谁唯我独尊的德行,因此年轻人做事总是不计后果胆大的不得了,用了高价挤掉竞争方盘下了一块地,第二天他正跟着几个职业策划人商量着方案就遭到了暗算。 先是让人扎爆了车胎不说,还让人堵在路口让对方趁着人多势众给他打了个痛快。接着纪珩东就在医院里遭到警方盘查,说他涉及商业不正当竞争被监管着在病房里盘问了一夜。纪珩东刚回国就碰上了这样的事儿纪家哪里能够袖手旁观,纪父当场就发怒放出话势必要给儿子找回公道,和他几个从小长大的兄弟也纷纷为他出面找出这只黑手。 一时间,纪珩东陷入浑水的消息传出了老远。 褚唯愿因为高考,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也不让她过问,只是后来要走的时候她被哥哥带着去医院看了他一眼。纪珩东打着厚厚的石膏鼻青眼肿的,惨烈的不得了。就算是那样,他也还是忍着疼冲着自己呲牙咧嘴的笑,安慰她没事儿。 说来也是巧,飞了七个多小时的褚唯愿刚入藏就遇上有藏民在朝拜,她强忍着高原反应跟着藏民执着的一步一步去了大昭寺,第二天出境去尼泊尔,褚唯愿攥着那个自己跪了很久才求来的平安符差点落下泪来。 时隔多年,直到现在褚唯愿都能清晰的回忆起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她裹着红色的毛质披肩,跟着大批大批的游人在异乡的万国寺庙里虔诚的跪拜,心里想的,嘴中念的,都是平安两个字。 从尼泊尔归来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医院里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家里的爸爸妈妈讲讲旅途中遇到的事,谁知刚从家里出来,就从对面那幢二层小楼里遇上了纪珩东。 哪里还有一点医院里的窘迫样子呢,他穿着干干净净的t恤衫正转着车钥匙不知道去哪,脸上的淤青和腿上的纱布早就不见了,倒是纪珩东见着褚唯愿的时候惊讶了一把。指着她晒的脱了一层皮还带着点高原红的脸夸张的不得了。 “怎么晒成这个熊样儿啊?不是去度假了吗?这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你送哪挖煤去了。” 褚唯愿看着他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都懵了,一时声音也高了些。“你不是在医院里吗???”听着她提高八度的疑问,纪珩东有点不乐意了,“嘿!我怎么觉着你看见我好好的还挺不高兴啊。” “没有!”褚唯愿后退两步急忙给自己辩解,生怕那点心思让人看出来。“我这是太激动了,这不是看见你高兴嘛。” “哥哥现在有事儿,等我回来再带你去吃顿好的。”纪珩东心情好像也确实是不错,拍拍她的肩膀转身欲走。 褚唯愿站在院中那棵大杨树下,捏着那枚平安符紧张的不得了。猛地喊了一嗓子叫住了纪珩东。才十八岁的女孩远不如现在这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动作可以说是野蛮的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他。 纪珩东眼疾手快的接住,看着掌心里那个散发着淡淡檀香味道的物件愣了,“什么东西?” 褚唯愿不敢看他,飞快的说道。“好心顺路给你求的,听说挺灵的,积点德别再让人打成猪头了。”还没等纪珩东说些什么,褚唯愿就转身跑回了家。 当晚,一伙人吃饭,无意间聊起褚唯愿送给纪珩东的那个护身符,有识货的人指出这是庙里心诚的人需要跟着朝拜跪上一天才能求到的,并非哪里能随便买到的纪念品,纪珩东听后动了动嘴角却没说什么,只是后来,那个小小的物件被他挂在车里再没拿掉过。 如今听到褚唯愿这么问他,纪珩东才算是明白这个姑娘到底再不高兴什么,释然的一拍大腿,“嗨!闹了半天你寻思这个呢。东西让我收起来了,外面的布有些旧了,有时候把车送去保养,那帮不长眼的我怕给碰坏了。” 怕她不放心,纪珩东又补了一句。“真的,你送我的东西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乱扔啊。” 褚唯愿冷笑两声把那个水晶的丘比特扔到了手扣里,瞪着眼睛威胁他,“丢了你就死定了!” 纪珩东把车停到外面的花园里就不再往里开,两个人顺着那条走过无数次的林荫道慢慢往院儿里走,纪珩东动作十分自然的把褚唯愿让到里侧,像往常一样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往里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褚唯愿看了看他身后的那幢房子,有点犹豫,“你这都到家门口了,就回去看看呗。” 纪珩东脸色虽说没什么波动,但是抗拒的意思也明显的摆了出来。“什么时候你也管起我的闲事儿了,赶紧回去吧。” 褚唯愿被他推着往大门里走,仍然不死心。“纪伯伯最近身体真的不好,你哪怕就回去看一眼呢!!就一眼!!哎……你别推我…撒手……” 褚唯愿看着咣的一声被关上的大门,眼中强压住的失落之色才一层一层的溢了出来。纪珩东啊……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症结所在,却谁都不敢去医治他,任谁说,都没用。 门外的纪珩东身长玉立的站在自己家的几步远的的地方良久,看着二楼透过窗帘映射出的灯光眨了眨眼,终是狠了心转身往停车的花坛走去。 第十四章 整个杂志社都在为后天美国的一场秀忙碌着,时装设计师是一位美籍华裔,很有头脑,所设计出的作品是打着独立小众的名号闯出来的,这次在洛杉矶也算是正式对媒体宣告打入时尚圈的一个标志,因为设计师私下里和沈妩关系很好,所以特地委托旗下所有杂志作为全程独家跟踪的刊物。 杂志社所有人为了这场设计已经加了一天一夜的班,褚唯愿负责服装协调模特,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助理扬扬从来杂志社到现在,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大的活儿,天天跟在褚唯愿身后兴奋的不得了。“愿愿姐,我从来从来没见过主编这么烦躁!!!刚才她把polly叫到办公室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是秀场位置还没协商好,看着这个重视程度估计杂志社这一把能在美国那边也打开市场了吧。” 褚唯愿手里抓着一杯咖啡盯着服装一箱一箱的打包托运,生怕有什么遗漏。“谁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跟秀场,只希望别出什么差错才好。”她一个月的试用期已经过去,沈妩这个时候把褚唯愿一个新人带到美国已经意图很明显了,如果她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在杂志社的工作相对就会更顺利一些。 眼看着就要到登机入闸口的时候,沈妩作为特邀嘉宾已经先行去了洛杉矶,留下几个编辑和负责人断后负责把签约的几个模特和衣服护送过去,褚唯愿看了眼表,有点不高兴。 “还有半个小时模特公司的人怎么还没来?你没通知时间吗?” 扬扬摇头,“早就通知过了,对方谱大得很,说不用我们去接人家自己来,一共就三个模特都是最近上过风尚头条的,迟到……也是正常的。” 话音刚落,一众人就浩浩荡荡的从商务车中下来朝着机场大门而来,走在最前的是三个身材高挑纤瘦的女人,穿着普通,但是都带着超大的帽子和口罩。从姿势上就已经不难判断出是模特了,身边跟着几个经纪人和化妆师,三个女人身后是一对年轻男女,男人约么二十六七的年纪,应该是对方公司的老板,身形身高都不是属于出类拔萃那种,手中掐着两部电话,眉宇间的张扬让人无端感觉到不舒服。 褚唯愿默默翻了个白眼,站在原地丝毫没动。还没等人走近就已经对这家模特公司的好感度降到了零。“这么大排场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模特吗?本来就长的不怎么样的路人脸谁会注意,这下好,满机场就看他们了。” 扬扬是个胆小怕事的,见褚唯愿没动地方自己却不敢不动,“我出去接一下他们吧……” “用不着!”褚唯愿伸手把扬扬拉了回来,带着墨镜巴掌大的脸上不爽的很。“既然这么厉害就让他们自己过来。” 一行人直接奔着候机厅划出的一个独立休息室而来,三个大长腿一进屋就找了软椅坐下玩儿手机,一帮工作人员也对杂志社里几位编辑打招呼的手无动于衷。褚唯愿是新员工,只跟在负责人宋薇薇身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们,就被不情不愿的拽着跟对方老板客套去了。 宋薇薇三十几岁的年纪仍然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女,对于场面上这一套也是功课十足。看着门口的男人大步走过去笑着伸出手来。“张总您这可是太给面子了,能亲自过来,我们可是感激不尽呀!” 男人正在低头摆弄手机,听见宋薇薇的声音才不急不缓的抬起头来应了一句。“这三位是我公司里的宝贝,我要不亲眼看着有什么闪失你们杂志社可担不起责任。” 宋薇薇没想到他这话说的这么不客气,一时间有点尴尬,伸出去的手也悻悻的收了回来。“您放心,的名声在外还没听说过哪个艺人在我们这出问题的,一定好好照顾。” 张总名叫张斌,也是靠着爹混起来的主,早年在沿海一代的城市有多家娱乐公司,签的尽是些歌手和模特,为人放浪傲慢,行业里的人都有所耳闻。 张斌半笑不笑的看了宋薇薇一眼,转而慢慢的把目光转到她身后的褚唯愿身上,饶有兴趣。 “这位美女是……” 褚唯愿从张斌进来的时候就烦的要命,听到他跟宋薇薇说话心中那些对于陌生人该有的礼貌全都烟消云散,见到他把眼睛搁到自己身上也毫不客气冷着脸瞪了回去。宋薇薇怕冷场,赶紧介绍。“哦!褚唯愿,是我们杂志社的宝贝,负责服装。” 张斌探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啪的一声扣上电话作势要跟褚唯愿握手。“褚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褚唯愿这人有个小毛病,只要是她喜欢的看得上眼的怎么跟她闹都行,但只要是她讨厌的不喜欢的,任凭谁来了都没用,姑奶奶就是瞧不上你。很明显,张斌从一进来连带着他的人都惹了她不高兴,看着张斌伸出来的手,一想到刚才宋薇薇的尴尬,褚唯愿挽着包呵呵笑了两声,娇俏清透的脸上写的全是真诚。 “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话一说完连带着几个高冷的模特都悄悄抬眼往两人这边看,张斌自认为对付女孩的手段自己很有一套,也从来没有谁给他这么大的难堪,张斌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再开口时的语调也冰了不少。 “褚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单纯的想跟你交个朋友,毕竟以后还是要一起合作的。” 褚唯愿挑起秀气的眉毛,学着他的语气顶回去。“可是我不想和你交朋友哇。” “愿愿!”不管是出于同事关系还是俩人私下里的关系,宋薇薇有点着急的喊了一声提醒她,“你什么态度!” 场面正尴尬的时候,一个女子聘婷袅袅的从外面拿着护照和机票走了进来,朝着张斌递过去。“手续都办好了,可以走了。”见到这个女子,张斌原本伸出去的手顺势搂在了女子的腰上,缓了缓脸色。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拍掉张斌的手,无意间一个转头待她看到面前的人的时候彻底懵在原地,忍不住失态的惊呼一声,语气生硬。 “怎么是你?!” 褚唯愿感觉自己今天真的是出行不利,竟然能接二连三的遇上一大串奇葩事儿。看着萧文茵掩饰不住的涨红的脸,她平静的点点头。“是我,很惊讶吗?文茵姐。” 张斌愣了,有点疑惑的看着俩人。“你们认识?” 广播里恰逢提示登机,褚唯愿没由来的觉着自己特别恶心,一点也不想多看面前这俩人一眼,径直噔噔噔的踩着高跟鞋进了安检。上了飞机,褚唯愿看着前排张斌和萧文茵并排坐着的身影掏出手机来偷偷拍了张照片,看着屏幕里的俩人她第一反应就是发给纪珩东,微信的对话框都已经打开了,褚唯愿挣扎着想了想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句,要你多事吗????她甚至都能想象出纪珩东看到这张照片不怀好意嘲讽她的样子,算了算了,褚唯愿憋着一张小脸忿忿的把手机关机扔到一边,宋薇薇瞧见她这一套跟戏法似的表情,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干嘛?”褚唯愿吓了一跳。 “没发烧啊,怎么今天净做出些让人意外的事儿呢?”宋薇薇笑着跟她看玩笑,抓起小姑娘的手拍着,“以前就觉着你是一个有个性的小丫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褚唯愿知道她是说自己顶撞张斌的事儿,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这不是……实在看不惯他那副样子,好歹你年长他几岁,既然是合作他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给我们,我干嘛要给他面子。” “你呀。”宋薇薇叹了一口气给她盖上薄薄的空调毯,“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是那张斌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我今天瞧着他那意思,估计以后得给你找什么麻烦,你小心点儿。” “你就别管我了,对付这种人我有办法。”褚唯愿这些年活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冲着宋薇薇豪气的摆摆手。“对了,薇薇姐……你知道张斌旁边的人跟他是什么关系么?” 宋薇薇探头看了眼张斌旁边的萧文茵,“你说她呀,知道,叫萧文茵,是张斌从b市带回来的得力助手,最早好像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连大学都没上就出去当模特了,听说也是个不简单的人,张斌为了追她在b市里给她买房买车但是好几年都没成,……嗨,这种事儿谁也说不清楚。” “哎,不对呀。”宋薇薇有点搞不懂,“刚才还听见你俩打招呼呢,你不认识她吗?” 褚唯愿一把拉起薄毯盖住自己,声音从里面传来显得瓮声瓮气的。“好多年前认识,后来就不联系了。” 其实坐在前排的萧文茵心跳的飞快,很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她满脑子都是刚才褚唯愿撞见自己和张斌时在一起的画面。看着萧文茵魂不守舍的样子,张斌无所谓的笑了笑。“怎么?那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啊?把你吓成这样儿。” 对于褚唯愿萧文茵心里多少是有些芥蒂的,原本她和纪珩东走的就近,如今被她看见自己和张斌在一起,说不定会怎么宣扬出去。到时候,只怕纪珩东对自己都会…… 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也获得一些主动权和把柄在手里。 萧文茵冲着张斌笑的神秘莫测,慢慢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她叫褚唯愿,也是那个院儿里长大的人,关于她……还有些典故呢。”张斌的兴趣也被激起来了,一只手不老实的搭在萧文茵的腿上轻声问道。“什么典故?” 回头看了眼蒙着薄毯睡着的人,萧文茵眼中闪过快意恶毒的目光,“我告诉你,两年前啊…………” 第十五章 到达洛杉矶的时候,杂志社的员工下了飞机看着来接机的工作人员把服装装饰道具什么的都安全运上了车宋薇薇她们才拿了行李走出航站楼。 就在这里待两天,褚唯愿的东西并不多,可能也是在飞机上睡的乏了,一时脚步有点慢的跟在大部队后头。萧文茵推着车子远远的朝着她那边看了一眼,随即挽了挽张斌的手臂。 “你先招呼模特上车,我跟她说几句话就来。” 张斌在飞机上从她嘴里的得知褚唯愿的身份背景之后,对萧文茵的想法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不怀好意的讥讽道,“怕她把你跟我的事儿告诉你那个金龟婿?这么沉不住气啊……” 萧文茵的脚步一下就停住了,连着语气都降了好几个声调。“张斌,别说我没答应你什么,就是答应了我的事儿也用不着你管,别摆出一副金主的样子。” 看见美人生气的脸色,张斌有点搓火,但是又不敢跟她耍老板脾气,只能好说好商量的哄着。“是是是,我这不是……惦记你吗。” 萧文茵冷冷的推开他往自己肩膀揽的手,“多谢好意。”说完,就挺着腰板大步流星的朝着褚唯愿走过去。留下张斌一个人在心里头暗骂,姑娘真当自己还住在那个高头瓦院当富贵闲人呢?呸!一个破落户总跟他摆什么娇贵架子? 其实萧文茵在b市的那几年,确实是受过穷苦日子每天靠着拍平面广告生存,要不是张斌眼睛贼挖掘她到自己的模特公司,可能萧文茵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重新回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张斌也算是她的一个恩人。 萧文茵生的好看,又从小养尊处优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气质,加上她身上那种没落贵族的高姿态深深的吸引了张斌,张斌为了讨她芳心不惜下血本在b市买房买车送给她,一听说她想回北京也二话没有的把公司迁了过来。 萧文茵倒是对这些个礼物不拒绝,但也从来不答应张斌一些实质性的请求,萧文茵在模特这一行业内有很多朋友和人脉,张斌近几年的商业往来也全靠着她赚钱,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相互依存的关系,哪怕张斌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大着胆子对她做出什么来,只能一面赔着钱又陪着笑脸。 萧文茵大步赶上褚唯愿的脚步,轻声叫了她一下。“愿愿,我有事想跟你说。” 褚唯愿背对着她,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闭上眼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宋薇薇睨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萧文茵,顺手拎起褚唯愿右手的行李袋。“你们聊,我在车上等你。” 褚唯愿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才转过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看起来乖的不得了。“什么事?” 萧文茵抿了抿唇,上前两步挽起褚唯愿的手。“怕你误会,我和张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褚唯愿从萧文茵触碰到她那一刻起,手臂连带着表情都有点僵硬,也不只是什么时候的毛病,只要是她心里抗拒或者太陌生的人触碰到自己,她都会下意识的不舒服。但是哪怕再不自然,她还是强忍着跟着她往前走。 “我没想象什么,文茵姐,是你想多了。” “那就好,我是觉着我刚回来,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万一造成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褚唯愿反问,“能有什么误会呢?” 萧文茵一怔,“我……你也知道,我和你四哥感情也不是很稳定,大家都是成年人把事情看的也是很豁达的,没有什么必要让他知道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而且……你们俩那天在包厢里的事儿,我也都没介意不是吗?” 褚唯愿本来就饿,一饿心情脾气什么的就很暴躁,如今听到萧文茵这么含沙射影的话一下就没了应付她的心思,干脆就站在原地噼里啪啦的把话说了清楚。 “我是不了解你我也不想了解你,但是我褚唯愿不是那种背后嚼舌根的人,你要是怕我把你和张斌那点事儿告诉纪珩东也大可不必,我还没那么闲,至于我和他的关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什么时候你真成了我四嫂再过来和我说这话也不迟,文茵姐,过去咱俩不熟现在也不熟,你实在不用跟我这费脑筋,公司还在等我,先走了。” 萧文茵没想到褚唯愿竟然反应这么激烈,竟然对她这么不客气。一时间脸色气的煞白,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褚唯愿永远是那个跟在一帮人身后被人宠着惯着的小姑娘,是听话乖巧的,可是现在看她疾步离去气势汹汹的样子,她又分明觉得这个小姑娘,和以前不一样了。 张斌看着萧文茵站在那里尴尬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把人带到怀里往外走。“吃亏了吧,走走走,都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这么迁就你了,来日方长,以后咱收拾这丫头的机会多的是。” 萧文茵咬着牙一动不动的看着褚唯愿离开的方向,心中的野心和恨意是从未有过的可怕。 工作是第二天才开始,褚唯愿一回到酒店就直接栽在了床上,累的快要透不过气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累,只是一想到过去二十四小时经历过看过的那些人就烦。看着酒店棚顶璀璨的水晶灯,她眨眨眼忽然有点惴惴的想……今天这么和萧文茵说话,会不会纪珩东要和她生气??心念至此,她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打算跟周嘉鱼煲电话粥,让她给自己舒解一下郁闷的情绪。 谁知刚找出手机,她就被屏幕上轰炸过来的消息弄傻了。微信电话短信二十几条,有公司的,有朋友的,有亲妈和哥哥的,还有……纪珩东的。 滑开屏幕,纪珩东逼格闪闪的头像赫然出现在眼前,五条消息一连串的发了过来。 “今天晚上带你吃大龙虾去不去?” “说话啊。” “你手机怎么关机呢?” “………想起来了,你去老美帝国了。” 微信对话界面上,下一条消息是上一条十分钟之后发过来的。 “现在空难多,下飞机给我打电话。” 褚唯愿一条一条的翻过,手指停在最后一条白色的对话框上久久不动。加起来不过几十个字,她却好像看了一本书那么长的时间,手机中大多是公司催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的留言,再或者就是找她一起逛街约晚饭的信息,关心她有没有安全落地的,除了父母亲人,他纪珩东是第一个。可能是女孩子天性使然吧,总是容易被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件事感动,褚唯愿调出键盘,迅速的给他回复了四个字。 “谢谢,已落。” 北京时间凌晨一点。 纪珩东晚上喝了酒正缩在屋里蒙着被睡觉,刚躺下感觉不出十分钟的功夫,手机就在床边嗡的一声,好不容易要睡着,他半闭着眼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去床头柜摸手机。看着褚唯愿发过来的消息,他盯着谢谢俩字有点不确定的又看了一遍,然后果断皱着眉把电话打了过去。 “喂?” 听着电话那头有气无力的动静,纪珩东懒洋洋的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真是你啊,我以为你手机让人偷了。” 褚唯愿没反应过来,“啊?” 纪珩东呵呵乐了两声,“看见你这么客气我受宠若惊了。” “什么意思啊你!”听着电话那头细微的电流和他略微干涩沙哑的声音,褚唯愿就知道他现在肯定状态不好,战斗力低下。原本低落的心情也被这通电话改善了不少,褚唯愿踢掉高跟鞋打算跟他扯上一会儿。 “现在怎么也得有一点了吧,你这是光溜溜的在哪个美女的被窝呢?” 纪珩东眯起眼睛伸手掀开被子看了看。哑着声音回她,“是光溜溜的,不过哪个美女的被窝我也没钻,在小爷我自己家呢!” 也是……褚唯愿默默的想了想,要是在别人哪里他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给她打电话过来。那边的呼吸声要比往常他平心静气的时候急促很多,褚唯愿蹙眉,“你是不是喝酒了呀?” 纪珩东叹了口气干脆也不睡了,扯过一个枕头垫在脑后。“快喝吐了,今天商量着北山那块地的事儿,一帮老家伙往死灌我,估计都是在家里老婆管着不给喝酒上我这来找痛快了。” 纪珩东这人有的时候比小孩儿还会装可怜,虽然平常看上去他不说话英俊挺拔的顶着一张桃花脸挺像那么回事儿,可是他一旦存了心做出什么姿态,那简直让人坚信不疑。 听着他那头委屈的声音,褚唯愿打了个哈欠,“那你别回家就睡觉啊,起来冲杯蜂蜜水。”纪珩东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的应着,“家里没那玩意。” “那梨子呢?我记得阿姨每次去你那打扫卫生都会买水果的,你起来吃一个。” “等我睡醒再说吧。”纪珩东想了一会儿,反而有点不放心她。忍不住嘱咐道,“你睡觉锁好门穿严实了。” “嗯。” “注意点儿别跟小傻子似的别人说什么你都听都信,别跟不认识的人走啊。” “嗯。” “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接你。” “嗯。” “纪珩东……”褚唯愿困倦的揉了揉眼睛,拿着手机的手也慢慢往下滑,“你真啰嗦……”年轻的女孩儿轻声嘟囔一句之后便慢慢进入了梦乡,容颜沉静,眉眼安稳。 听着那头褚唯愿清浅的呼吸声,纪珩东是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把谁吵醒了,明明刚才睡着的人是他好吧…… 纪珩东无奈的挂掉手机,很轻很轻的笑了起来。夜色中,他的笑容温暖且迷人。 而站在褚唯愿门外的萧文茵,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上却满是怨恨。 第十六章 秀场后台乱哄哄的,模特设计师彼此台湾腔美式英语夹杂着中国话快要让褚唯愿听的精神分裂了。眼看着就要轮到对方公司的三个模特上场,却怎么找都缺了一个。沈妩的脸色已经明显不大好看,负责设计师气愤的冲着褚唯愿叽里呱啦讲了一大串的英语来表达这件事情的不可思议。两面夹击,褚唯愿一个人有点顶不住,明明之前还看到三个人一起在化妆试装,怎么就上台的时候出了问题? 张斌和萧文茵皆是一副不关我事高高挂起的样子,褚唯愿只感觉怒火中烧快要气蒙了。“你们的公司丢了人,现在对方找我们负责任,好歹你们多少也应该提供一些信息吧?” 反正在机场也是把话说绝了,萧文茵也不想再和褚唯愿保持什么友善的关系,干干脆脆的摆出了扑克脸。“之前在后台你们负责化妆试装的,现在丢了人到我们这来讨说法未免太不厚道吧?褚小姐,这里可不是北京,不会出了什么事儿都有人给你善后。” 萧文茵话中讽刺意味明显,褚唯愿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心里默念了一万遍草泥马之后果断踩着高跟鞋进了后台。她不是怕萧文茵,只是挑这个时候和她掐架是最愚蠢的行为。 萧文茵看着褚唯愿纤瘦傲然的后背,咬了咬牙。“褚唯愿,你究竟有什么可傲慢的?每天跟在纪珩东身边让他为你做这个做那个不也是为了那点可怜的优越感吗?说到底你又算纪珩东什么人,妹妹?亲人?还是女朋友?好像都不是吧!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更像一个包袱让纪珩东甩不掉又不好意思去说,相对于他曾经承认过我来说,褚唯愿,你比我活的更让人恶心!” 回应她这句话的,除了褚唯愿的背影以及快速的脚步以外,再无其他。 后台静悄悄的,所有模特都等在t台后面的一条通道里,几百平米的化妆间杂七杂八堆了进百个箱子,褚唯愿的高跟鞋踩在里面回声听的十分清楚,她沿着顺序往里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到靠近里侧的试衣间里有声响,褚唯愿脚步一停。 那声音,很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喘息声。 几乎是气势汹汹的,褚唯愿冲到里面一把扯开了红色丝绒的门帘,只见三面落地镜前,那个失踪的模特衣衫不整脸色绯红的正倚在一个男人身上,一只穿着尖头鞋的腿还半屈着在男人的腰侧。 褚唯愿只感觉脑中轰的一声气血翻涌,直接就把手中的流程表朝她打了过去。“拜托你这种事情可以的等到走完台之后再做吗??你知不知道所有人找你都快找疯了?” 被撞破这样的事儿对方十分没有面子,匆匆拉上衣服就低头跑出了后台,只留下那个那个男人背对着褚唯愿。男人倒是穿着完整,身材十分高大,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的西裤竟也被他搭的十分有型。 褚唯愿向来对别人的私事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偷偷看了一眼就打算转身走。 “嘿!打扰别人的好事好歹应该说句抱歉吧?” 嘎。褚唯愿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是个东方面孔,僵着脖子转过身来,有点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吗?” 这是一张很英俊的脸,让褚唯愿感觉不同的是他有一双颜色偏褐色的瞳孔,鼻梁也比东方人高出一些。男人的头发干净利索,看着褚唯愿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扬,一只手还在旁若无人的扣着腰间的皮带。“这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男人比褚唯愿高出很多,看着褚唯愿半张着嘴半吃惊半懵懂的状态又往前走了几步直接伸手掐了掐她的脸,“美女,你不道歉也行,要不咱俩交个朋友呗?” 褚唯愿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有病吧你。”照理说这样的人她见过的太多,无非就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出来寻欢作乐,她也是烦透了这种满哪沾花惹草的人。“离我远点,姑奶奶今天心情很差,没功夫搭理你。” 男人被这么直白的拒绝倒是也不生气,无奈的笑了笑抬腿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后台。 模特是赶在最后一分钟到的,褚唯愿深呼一口气猫着腰摸到沈妩旁边的位置,悄悄落座。沈妩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赞赏的目光毫不掩饰。忙了一晚上总算是有个机会能休息一会儿,褚唯愿暗自缓了缓酸疼的脚脖子精神慢慢放松下来。谁知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看台上与她位置相对的人。 男人也许也看到了褚唯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冲着她就来了一个飞吻。动作夸张,引得很多人注意。 沈妩奇怪的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褚唯愿,“你们认识吗?” 褚唯愿冲着男人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把在后台找到模特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妩。谁知沈妩听后竟然呵呵笑了起来。“他叫庞泽勋,年轻有为的美籍华人,还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家里在纽约和洛杉矶都有很大的生意,也是个公子哥,你刚才撞见那档子事儿在我们看来都见怪不怪了,他庞家公子的花名……可一点也不小于圈里艺人的名气,我们在前年还做过一期专访,你知道吗?有人说他和咱们城里的纪家的小儿子是哼哈二将呢。” 褚唯愿盯着裙子上的镂空花边,幽幽的想……哼哈二将?是指花心吗? 一场秀算上致辞一共持续了不到一个钟头,结束的时候,庞泽勋转着车钥匙晃晃荡荡的绕到了褚唯愿的跟前,“美女,给个机会送你回去呗。”杂志社明天一早就要启程飞北京,一想到能回家舒舒服服洗澡打时差,褚唯愿就心情好的不得了。一时,连带着旁边的庞泽勋她都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你送我回去?”褚唯愿笑嘻嘻的跟着人群往秀场门口走,“我都还不认识你,妈妈说了,在外面不能跟陌生人乱走。” “我认识你。你叫褚唯愿,的杂志编辑,而且刚才你该看的不该看的都把我看遍了,难不成连个机会都不给?”庞泽勋的脸部线条很是分明,他说话的时候眼尾的部分能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怕褚唯愿不相信他,他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保证就送到酒店楼下,实在不行……跟在你们公司的保姆车后头也成啊。” 一旁的沈妩听了笑的厉害,径直把褚唯愿往庞泽勋那头推了推。“庞先生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再拒绝了,也算是给绅士一个机会。”女孩子太过扭捏就是做作,褚唯愿从来不是做作的女孩,看着庞泽勋真诚的脸她寻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行啊。” 站在她们身后的萧文茵看到庞泽勋和褚唯愿紧挨着一起走出去的背影,忽然掏出手机对准俩人拍了张照片,手指迅速的打了几行字发了出去。 一份发给了一家娱乐公司熟识的记者,另一份,则发给了远在北京的纪珩东。 纪珩东正窝在办公室看托人查到的几张纸,上面满满的记载了萧文茵父亲因为赌博欠债的记录,包括她搬出来的老房子都算在内到现在还欠了几十万。纪珩东窝在沙发里看的直闹心,他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都不如说成是一个比较商业化的休息室,倒是真的符合他的性子。 手机嗡嗡的震了两下,看到萧文茵的名字的时候他心里就咯噔一下,接着,褚唯愿和一个高大年轻男子相携上车的画面就这么明晃晃的亮在他眼前。在这张图下,还有萧文茵接着的一句话。 “和愿愿一起来美国这边出公差,不小心被我发现了哦,两个人看起来很搭啊。” 纪珩东拧着眉毛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好几分钟,心里寻思着这小妮子厉害呀,刚到美国这么快就勾搭上一个当地小帅哥?俩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把对话框调到微信置顶联系人中,纪珩东牛气哄哄的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一路上,庞泽勋把车开的很快很快,马达声震的人耳朵疼,因为在秀场褚唯愿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忘了改了过来,所以手机在包里执着顽强的再怎么响她都没听到。到达酒店楼下的时候,庞泽勋倒也真是像他自己保证的那样规矩的不得了,褚唯愿打开车门礼貌的跟他道了谢。 “先别急着走,你们不是明天的飞机回北京吗?正好,我也回去,要不明天早上我再过来,咱们一道?。” 褚唯愿嗤笑,“别闹了行不行,太晚了我上去了,真的谢谢你。” “哎!”庞泽勋急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说的是真的!我舅舅在北京,我回去探亲。”褚唯愿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也没真的上心听。冲着他摆摆手直接跑进了旋转门。“你要是明天真回去,我就在这等你。” 庞泽勋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像一个天真的大男孩,“那可就说定了!” 纪珩东找不着褚唯愿,急的快要火上房。打她电话都没人接,他一个人搓火的踩在茶几上咬着牙,小丫头刚走几天啊就把家里这些人全忘了?有助手敲门进来,纪珩东黑着脸吩咐,“你去打听打听她住在洛杉矶哪个酒店。” 助手懵了,不知道纪珩东指的是谁。“对不起,您说的是……” “褚唯愿!!!!!!” “是是是!!我马上联系杂志社那边的人,那个老板,您让我查的这负债记录我到底去不去转账啊” 纪珩东现在没心思处理萧文茵的事儿,心烦气躁的冲他挥挥手。“先搁在一边不管,快点去问!”助手知道纪珩东两种状态下最不能惹,一是他睡觉的时候,二是他和褚家姑奶奶吵架的时候。为了避免再触到他眉头,助手心惊肉跳忙出去查他交代的事儿。 不知道是怎么,纪珩东总隐隐的感觉褚唯愿这次美国去的不是什么好兆头,不单单是因为她身旁的男子,更让他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折腾了足足半个小时,助手才拿到褚唯愿下榻酒店的电话,纪珩东在这头用英语跟前台快速的交流着,服务生查到褚唯愿已经回来的记录以后礼貌的询问。“transfer(转接)?” 纪珩东看了眼表,叹了口气。“no,thanks。” 第十七章 褚唯愿没想到庞泽勋说的是真的,第二天一早他竟然真的等在了酒店门口。洛杉矶的清晨有点凉意,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穿着薄薄的夹克外套,立在停车场旁正偏着头抽烟,看到褚唯愿从大门出来远远的就和她招手示意。 褚唯愿一只手提着行李箱睁大了眼睛。“他还真的来了……” 见他们都从酒店里出来庞泽勋掐掉烟走了上来,顺势接过褚唯愿手里的行李袋,明显一副你看我没乱说的表情笑着和众人打招呼。“沈主编,搭你们个顺风车不介意吧?”目光转到发愣的褚唯愿身上,他十分自然的伸出一只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中带了些亲近。“傻了吧?” 一旁同行的同事见状都笑的意味深长表示不介意,只当两个年轻人昨天认识的投缘,今天这是在沟通感情。 褚唯愿心里有点不舒服,看着周围同事暧/昧的目光她忽然觉得似乎庞泽勋这个人和她之间有一种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是她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发生的。和庞泽勋总共见过两次,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他怎么就能这么自来熟呢?于是这一路上直到机场,她都尽量避免着和他再发生什么让人躲闪不及的插曲。 庞泽勋坐在她左手的位置,中间只隔了一个空座位,见她从上车再到领登机牌都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坐过去碰了碰她的扶手。“怎么从早上到现在你都不跟我说话?” 褚唯愿正在盯着登机口发呆,目光空空。“不想说话。” 庞泽勋尴尬的挠了挠头,开始没话找话。“那个……我在北京得待一段时间呢,有空一起出来玩啊?”褚唯愿摇摇头刚想拒绝他,又觉得不该那么狠心,毕竟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儿昨天还载了自己回酒店,话到嘴边又委婉了些。“算了吧,咱俩还不太熟。” 庞泽勋奇怪的挑起眉,“还不熟吗?在美国我跟别人认识可都不超过一小时就……” “就怎样?”褚唯愿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警告他。“庞泽勋,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如果你有这种目的,请,离我远一点。”她说这话的时候,精致白皙的面孔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眼尾处微微扬起的样子更是带着她与生俱来的傲气和骄矜。 庞泽勋懊恼的快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在美国肆无忌惮的生活这几年快要让他忘了应该用一种平和稳重的方式去对待一个中国姑娘,何况还是一个有个性有脾气的中国姑娘,怕她误会,不禁也一本正经起来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保证不是你想的那样……”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冷场,庞泽勋做了个深呼吸。“下飞机那边得是早上五点多,我听说你们公司的车直接把人接到杂志社,要不然你跟我的司机走?省的多折腾一段路了。” 他话刚说完,褚唯愿猛的想起来那晚她和纪珩东说好的上飞机前告诉他的事情,没理会庞泽勋的邀请,小姑娘兴冲冲的从包里掏出手机就打了过去。 这边的纪珩东还处于一种浓重的低气压里,听见手机响也不急着接,随意按了下喇叭直接越过门口的哨兵气势汹汹把车停了下来才按了通话键。还没等他说话,就能听见褚唯愿在电话里雀跃的声音。 “还有几分钟我就要上飞机啦,北京明天早上五点半,你记得来接我呀!” 怕她出事昨天找了她一晚上,一想到萧文茵发给他的那张照片他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在语气生硬的在这头冷哼两声,“五点半我还睡觉呢,没时间。” 褚唯愿不知道他这边是真的生气了,还噼里啪啦的跟他讲话。“你能好好说话么你,我没跟你闹,这两天我都快累死了,千万要来啊!!!” 纪珩东看着家里佣人急匆匆走出来接他的样子,眉间情绪愈加的烦躁,一时他自己都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大脑就已经先他一步。“在美国你不是有专车吗?还是lp700,怎么着,能送你回酒店送不了你回家啊。” 褚唯愿这下就是再傻再笨也能听出来纪珩东话中有话了,庞泽勋就坐在她手边,她有些吃惊的下意识问他,“你怎么知道?”听着她质疑的声音纪珩东单手开门往家里大门走,表情冷然。“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褚唯愿,你现在对我的态度明显可以归类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褚唯愿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原本刚才满心欢喜打电话的好心情也被他这不阴不阳的语气弄的有点尴尬和委屈,更多的,是气愤。机场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她实在没什么力气跟他吵架,却也不得不强忍着鼻间酸涩的感觉。 “你不想来那不来就是了,打扰你了,挂啦。” 那边女孩子的声音明明还是像之前一样的平和,但却无端端让人感觉心里不是滋味。纪珩东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咣的一脚直接踹在了家里的大门上,后悔的不得了。口舌之快害死人啊……在纪珩东的印象里她从来不会这么跟他说话,褚唯愿不高兴的时候除了怒吼之外这么冷静压抑的时候,是第一次。 佣人被他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二楼上忽然下来一道急匆匆的身影,蒋兰芝脸色特别不好,看到纪珩东站在门口忙跑过来话中都带了些哭腔。“珩东!!快!!你爸爸刚才昏过去了!!!” ———————————————————————————————————————— 飞机到达北京的时候,褚唯愿还是被庞泽勋安全的送回了绿芜的公寓,她在首都国际航站楼也终是没看到纪珩东的车,早上五点半就连机场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就坐在她的手边,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庞泽勋也是清清楚楚的听到的,但是这一路上,他却没问褚唯愿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只在飞机落地的时候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快步拿过她的行李把人塞进来接她的车里。 其实挂掉电话的褚唯愿直到上了飞机才委屈的掉了眼泪,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但是他生硬拒绝自己的那种尴尬和漠然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就好像是你带着最真挚期盼的情感走近你爱的人身边,却被他面无表情的捅了一刀一样,虽不致命,但是疼的要死。 到了她公寓楼下的时候,庞泽勋吩咐着家里亲戚的司机等他片刻,他亲自送她到了单元门口。褚唯愿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如果说之前在美国她尚没有把庞泽勋放在好人这一类里,那么现在她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个男人。不好的心情是因为别人,但是不能把上一个人带给你的负面感情留给下一个对你好的人这是褚唯愿从小就受到的教育,所以纵然情绪再低落她也还是强打起笑脸,像是古代江湖儿女一样冲着庞泽勋一抱拳。 “话不多说,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烤鸭吧,最正宗最大只的那种。” 庞泽勋一双深褐色的眼睛认真的打量她好一会儿,忽然对着褚唯愿用英文说了一句话,很标准的伦敦强调。看着褚唯愿愕然的样子他才痞痞的大声笑了起来,“我从小也是在这长大的,烤鸭就算了,但是你说请我吃饭这事儿我记住了。” 褚唯愿拍拍肩膀跟他打包票,“你放心,我不会抵赖的。” 庞泽勋笑的更开心了,趁她慌神倏地探身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褚唯愿瞪大眼睛迅速用手掌盖住了他刚才吻过的地方,有点不可思议。“你干什么!!!”他开心的笑着转身往车上走,临走时还不忘了回头冲她神采飞扬的招手。 “别紧张,一个告别礼。褚唯愿,下次有机会我还能碰上你,这顿饭你一定跑不了。”在清晨中,庞泽勋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晨光里神采飞扬的。 待庞泽勋上了车,车中的气氛忽然安静严肃了起来,开车的司机看着前方的路没回头。“老董事长说了,让我把您直接送到他下榻的酒店,本家的几位宗亲都等着您去呢,” 庞泽勋此时脸上一改刚才温柔坦荡的样子,一双浓重的眉毛阴沉的压了下来,眼中全是翻滚着的冷意。“那边已经等不急了吗?”司机是跟在庞家十几年的,对于家中这些错综复杂的形式也明白,只躬身恭敬的答道,“庞老很重视,可以说这次并购直接关乎您在洛杉矶那边的的生死啊。” 庞泽勋烦躁的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声音森冷。“走吧。” 医院里,折腾了一夜的纪珩东枕着胳膊在医院的小床头柜上刚眯着,放在裤兜里的电话就开始嗡嗡震动起来。他晃了晃僵硬的脖子起身去外间接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助手焦急的声音。“纪少,我到机场半天也没见褚小姐出来,问过机务说是飞机落地已经两个小时了,估计人早就走了。” 之前他一直在忙活纪伯龄的病情,手忙脚乱把人送到医院再进抢救室,签署一系列手续的时候已经是被褚唯愿挂掉电话的两个小时以后了,他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又脱不开身,只吩咐了助手去机场接她,当时助手问他时间的时候他只记得往后延迟十二个小时,却忘了距离褚唯愿给他打电话通知他上飞机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了,也难怪到了机场接不到人。 纪珩东恍然大悟的揉了揉额角,眼底一片疲惫。“不怪你,是我把时间弄错了,回来吧。” 第十八章 医院里,纪伯龄在医院里一直忙活到第二天清晨情况才稳定下来,蒋兰芝披着披肩一直守在监护室的外面。因为纪伯龄身份特殊,医院派了有经验的医生一直在八楼的高干病房进行监护,纪珩东看着心电图上起伏不定的线路眉间皱成一团。“情况严重吗?” 负责纪伯龄的主治医生带着口罩,示意纪珩东到外间休息室来。“老年病,主要是脑动脉阻塞加上高血压造成的昏厥,其实跟外界也有很大的关系,要保持心情舒畅,多进行户外活动,在医院里先监护一周吧。你们这些做子女的也要多回家注意一下老人的情况。” 纪珩东看着玻璃窗里比记忆中老了很多的父亲,忽然笨拙无措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沉默着点头。他没想到纪伯龄有朝一日会以如此虚弱的状态躺在病床上,不再跟他怒吼,不再动手打他,就像那年母亲走时一样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蒋兰芝知道纪珩东也是跟着忙前忙后的累了一夜,上前几步劝道。“你先回家里睡一会儿吧,也累了一夜了。”蒋兰芝虽然是后母,但是纪珩东该有的礼教从来都是不缺的,一个小辈说什么也不能先一位长辈休息。 “不了,蒋姨,你跟阿姨先回家吧,给他带点东西过来,我先在这儿盯着。” 纪珩东和纪伯龄父子关系紧张,如今他肯守在医院已经是很多人想不到的变化了,蒋兰芝更是,见他能主动留下来欣慰的不得了,也不再和他争辩,只答应着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我回去让阿姨炖了汤拿过来,你也喝一点。” 蒋兰芝走后,纪珩东才搬了一张椅子放在纪伯龄旁边,带着氧气罩的纪伯龄似乎有意识的睁开眼睛慢慢看了一眼,转到纪珩东身上的时候才再度放心的闭上。纪珩东看着病床上艰难呼吸的纪伯龄,忽然无声的动了动唇。 他说,“你别死啊。” 而戴着呼吸罩的老人竟然也似乎听见了这句话,静静的躺在那里露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容。 ———————————————————————————————————————— 褚唯愿在家里倒了时差倒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是被家里的门铃给活生生叫醒的。她恨恨的拽着被子光着脚去开门,周嘉鱼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的是她裹着被蹲在门铃下头快要睡着的样子。 “嘿!嘛呢你!”周嘉鱼伸出葱白的手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找你都快找疯了,手机怎么不接啊?”褚唯愿蔫蔫的打了个哈欠,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跟着她往屋里走。“不知道扔哪了,这么早你来干什么啊。” “早?”周嘉鱼把手上带着的表凑到她眼前儿,“瞅瞅,都下午了!我回家正碰上你妈,她说你从美国回来怎么也找不着你正要上这边来呢,我去医院顺路就帮她过来看看。” 褚唯愿从书桌上扒拉出一根皮筋正抬手绑头发,有点发愣。“去医院?你怀孕了?” “你才怀孕了!!”周嘉鱼一个爱美的文艺女青年最怕这样的诅咒,牙尖嘴利的顶回去。“纪珩东他爸住院了,说什么都得去看看啊,你也一起吧?” “住院了?”褚唯愿有点吃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严重吗?” “昨天晚上,好像是纪珩东刚回家纪伯伯就昏过去了,不是很严重,估计也是这孙子气的。”看着发傻的褚唯愿周嘉鱼用脚踢了踢她,“你去不去?要是还倒时差那我先走了,看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回头看见你妈说一声就行了。” 褚唯愿心里不介怀纪珩东是不可能的,不是因为他没有去接自己,而是他说话的态度和方式都很大程度的让褚唯愿不愿意再去见他,但是纪伯龄也是长辈看着自己长大的,两家一直交好,如今哥哥在外地她做小女儿的更是没有不去探望的道理,犹豫了一会儿,褚唯愿慢吞吞的进了屋换衣服。“去,你等我一会儿。” 褚唯愿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听着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周嘉鱼就知道她和纪珩东肯定又闹了什么矛盾,细细一想就能盘算出个大概,“你是不是和纪珩东又吵架了?”褚唯愿正往身上套着t恤衫,听见她这话吓了一跳,顾不上穿好就往外跑。“你怎么知道?!” 周嘉鱼嗤笑,“还用想?你这么磨磨蹭蹭的态度不是不乐意看见他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对啊,你去美国好几天按照常理你俩也见不着面啊,怎么电话里也能打起来?” 褚唯愿从衣橱里翻出一条泛白的牛仔裤换上,拿好包跟着周嘉鱼往外走。在车上把在美国遇到萧文茵,庞泽勋,以及自己是如何和纪珩东在机场的对话一五一十跟周嘉鱼讲了一遍,转眼就到了纪父住的医院楼下。两个女孩子拿着花束和水果并排走进电梯里。周嘉鱼比褚唯愿大了两岁,但是从小在周家在同父异母的姐姐压迫之下锻炼的比褚唯愿要心思剔透的多。 “她说你是包袱你就是啊?这话你听纪珩东亲口说了吗?”看着褚唯愿干净的侧脸她伸手抱了抱小姑娘的肩膀,斟酌着劝她。“愿愿,萧文茵那女的不怀好意人尽皆知,说这些话无非是嫉妒你,但是你得时刻记着保护自己,别让她害你。”褚唯愿温顺的点点头,像一个乖巧的小绵羊。 “她能害我什么,我离她远一点就是了。” 叮的一声,电梯很快就到了八楼。正好遇上纪珩东在电梯门口送来看纪伯龄的人,电梯门开时他看见褚唯愿和周嘉鱼也是一怔,萧文茵站在电梯外笑意盈盈。“这么巧,你们也来了?” 四个人目光相对时,都带了别扭和尴尬。周嘉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点也不友善,半讽刺道。“你消息够快的啊。”萧文茵理一理耳边的头发,看上去跟一个乖巧的媳妇一样。“你们不也一样吗?我来看看纪伯伯是应该的。” 萧文茵顺势走进电梯径直冲着纪珩东摆手。“那笔账真的麻烦你了,改天我们再聊。” 褚唯愿提着水果迅速的瞥过眼睛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电梯往纪伯龄的病房里去,只当跟前的俩人是空气。 病房中纪伯龄的精神好了很多,正靠在床头喝家里炖的汤,见到两个女孩敲门进来神情慈祥。“好些日子不见你们两个了,快进来坐。” 褚唯愿手里有一只很大的果篮,里面尽是些进口的瓜果,沉得很。刚才在楼下周嘉鱼就美其名曰说自己这是一双艺术家的手拎不得重物,把这个篮子甩给了她。褚唯愿笑嘻嘻的跟着纪伯龄问好,一面有些吃力的把篮子搁到窗台上。 “纪伯伯,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呀?” “好多了,还麻烦你们来看看。”纪伯龄很喜欢褚唯愿,不仅仅是因为两家的交情,只是一位老人对一个小辈的看好和期待。说话间纪珩东已经跟在后面推开了门,屋里的沙发上坐着蒋兰芝和周嘉鱼,病床前的椅子上坐着褚唯愿,隔着监护室的玻璃,他想了想还是没走进去。 纪伯龄是知道褚唯愿跟自己儿子的关系的,两个孩子基本上是一有机会就掐架拌嘴,在外头俩人闯出的祸事纪伯龄也因为两家的关系不向纪珩东追究,如今两个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谁也不理谁,纵是他做长辈有代沟也能感觉出一二。跟着她俩说了一会儿话,纪伯龄就乏了,嘱咐着纪珩东送褚唯愿和周嘉鱼下楼。 到了医院大门口,纪珩东看着褚唯愿依旧冷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也顾不得送人了,逮住机会忙转身眼疾手快的抓住作势上车的褚唯愿,颓了下来。 “好歹你跟我说句话啊。” 不看见他还好,一看见他褚唯愿就觉得羞愤的想杀人,把电梯里周嘉鱼跟她说的话统统忘到了脑后。猛地甩开纪珩东的手,“别,你可千万别碰我。我褚唯愿天生是个麻烦精谁沾上谁就摊事儿。” 周嘉鱼看见他俩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十分识相的自己递给纪珩东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儿悄悄躲开了。 手中滑腻柔软的触感还没散去,纪珩东的手被她甩在身侧甚至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知道她是为了机场的事儿跟自己置气,纪珩东低下头,“那天晚上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我有点着急了,庞泽勋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儿。” 一想到刚才萧文茵挽着他手臂的样子褚唯愿就有点失控,在秀场她控诉自己的话就像一个魔咒在褚唯愿的心头萦绕不去。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就像对峙一样。 “他是不是好人我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你来告诉我!我的朋友也跟你没关系!!” “纪珩东,你不觉着你自己现在这副嘴脸特别小人吗,是萧文茵把我和庞泽勋在一起的照片发给你的吧?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像一个小丑随便你们怎么消遣啊!!!”褚唯愿往后退了一步,一想到萧文茵刚才在电梯门口冲着他道别的样子气的脸色都白了。“我就像你一个包袱对不对?从小到大不知道给你添了多少麻烦,你想甩掉却又没法开口,但是你犯不着以拒绝这种方式或者假借别人之口来告诉我!” 纪珩东从那天晚上为她担心一直到她回来,原本对她的愧疚也被她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通喊给喊没了,他不禁有些怒火中烧忍不住重新把人扯到了跟前,手中也下了些狠力道。“褚唯愿,你还知不知好歹?谁拿你当包袱谁消遣你了,人家萧文茵是关心你才把你和庞泽勋的事儿告诉我,你哥不在,我得管你。” 医院走廊上本来就人少,偶尔路过的医生护士都带着奇怪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这对年轻人,褚唯愿这些日子在美国受的委屈压抑好像都在这一时刻爆发,看着眼前纪珩东拧着眉毛还在维护萧文茵的样子她理智全失,说话都带了些颤音。 “你少拿我哥当借口,纪珩东,之前是我自己不知分寸总麻烦你给我做这个做那个,其实想想你大可不必这样,我褚唯愿从来都不要做别人的包袱,你觉得累了,以后我们再也别联系就行了,我也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出了任何事情都不要你管,这样行不行?” 纪珩东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有点慌神,笨拙的伸出拇指轻轻擦掉她不断往下掉的眼泪,语气也软了下来。“咱别说气话行吗。” 褚唯愿抹了一把脸,冷静的转过头躲开他的手。“不是气话,就是觉得这么多年和你不清不楚的混在一起,对谁都不好。” 就这一句话,让纪珩东的手瞬间僵在了她的脸上,慢慢松开攥着她的手臂,不着痕迹的离褚唯愿的方向远了一步,“对谁都不好?”他紧紧抿着唇深吸一口气。“褚唯愿,行,你记住了今天自己说的话,以后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儿我也不会再管你了,咱俩,保持距离。” 第十九章 最近这伙人的圈子里出了两件大事儿,一件是褚唯愿和庞家公子秘密交往被媒体连图带着字的给曝了光,另一件是褚唯愿和从小一起长大的纪珩东,忽然跟她掰了。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更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 据说,那天有知情人士曾看见过褚唯愿和纪珩东在同一个加油站加油。两辆车几乎同时驶向了一个位置,结果谁知道俩人在道口竟然谁也不让谁的顶着车头长达几分钟之久,后面排队的车都已经快下车骂人了,最后还是纪珩东加大了油门硬生生把褚唯愿别在了后头,加完油后纪家少爷带着车里的美女扬长而去,连看都没看后头被蹭掉车漆的褚唯愿一眼。 至于庞家,是一个专门在美国做实业投资的家族,早年也是从北京立足的,是后来庞泽勋的爷爷去美国考察市场,娶了一位当地富商的女儿,这庞家才算在国外有了根基。庞家虽然生意做的大,但是家庭斗争很厉害,庞泽勋父亲死后,家里的股权资金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而家里的几位叔伯兄弟则对这庞泽勋手中的财产虎视眈眈,在商业中家族的竞争尤为厉害。这次庞泽勋回来,就是为了联合母亲家中几位亲戚利用手中的资本好名正言顺的继承美国那边的产业。 褚唯愿被闺蜜三堂会审的时候,肿着眼睛显然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正在坐地上吃外卖,可怜巴巴。 周嘉鱼指着报纸上她和庞泽勋一起上车的照片美目上扬。“小妮子你厉害啊,出了一趟公差还把私人问题也捎带着给解决了,那庞泽勋是最近城里不少姑娘的新目标,你战斗力可喜可贺啊!” 褚唯愿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传到媒体那儿去的,上面洋洋洒洒先是说了她的一些基本信息又天马行空的写了一大段她和庞泽勋的交往过程,褚唯愿叹了一口气合上餐盒,很是绝望。 “我说压根没有这回事儿你信么?自打他送我回来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我发誓。” 周嘉鱼摇头,“不信。” “就算你和他不是真的,那你和纪珩东掰了总是真的吧?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 褚唯愿稀里哗啦的收走桌上的杂志和报纸一股脑的扔进杂货箱,对周嘉鱼的话充耳不闻。周嘉鱼就猜到她这样,也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往下说。“他们说你褚大小姐为了追求爱情敢于割袍断义跟发小纪珩东一刀两断,全心全意支持自己的男朋友,其心日月可见啊!!” 纪珩东,纪珩东,哪里都有这个人。褚唯愿气的一把扔了手里的杂志站在沙发上冲着周嘉鱼嚷嚷。“能别什么事儿都扯上他吗?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就算我和庞泽勋真的在一起了也轮不到谁在背后嚼舌根子吧?” 周嘉鱼投降的举起双手,“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庞泽勋这次回国势头很足,北山上有一块地听说他和他舅舅打算联手做下来,但是……好早以前纪珩东也瞄准了那块地,正赶上你弄出了这么个新闻,大家这么说……情有可原,不气不气,啊。” 褚唯愿挫败的扑通一声跪在了软软的沙发垫上,捂脸哀嚎。 事情闹的很大,而庞泽勋利用手中的股份和母家舅舅在城中连着拿下几个项目,新闻报纸铺天盖地的在娱乐版面更是宣传了好几天才肯罢手,褚唯愿这个人,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褚家二老自然也对事情有所耳闻,那日褚唯愿正在杂志社对版,就接到了妈妈电话。 隋晴在那头一改慈母形象把话说的不轻不重,其言之意就是我和你爸觉得你还小,这种事急不得,况且你爸让我警告你,庞家不是一个踏实做生意的家族,和庞家的人也要保持距离,要是真闹出什么事儿就等你回家就敲折你的腿吧。褚唯愿咬着一根笔心不在焉的应了,电话刚撂下,就又嗡嗡的响了起来,还是一串褚唯愿从来没见过的数字。 待电话接通后,庞泽勋手里拿着昨天助理买来的娱乐报纸,声音十分轻快,嘴边带着揶揄。“被绯闻女友这么长时间,都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褚唯愿吓了一跳。“怎么是你啊?” 庞泽勋随意的翻着桌上的文件,自在的不得了。“怎么就不能是我呢?好歹让你上了头条我也有责任啊。怎么样,生活有没有被我的伟大光环所动摇啊?”和庞泽勋这样的人聊天一点也不官方,不严肃,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褚唯愿一想到刚才隋晴的电话立刻垮下脸来。“生活已经如此艰难,还请庞公子放我一条生路。被绯闻女友这事儿……咱能不能不提了?” 庞泽勋轻轻摩挲着文件中的纸张,动作温柔小心。“行啊,但是你说请我吃饭那事儿我可是一直放在心上呢,这不是今天就来找饭辙了吗?” 正是饭点儿,褚唯愿有点犹豫,但是转念一想正好趁着今天跟他把话说清楚倒也是个机会,也算是还给他一个人情,于是就答应了。“那就今天晚上在环路上那家新开的餐厅吧,我一个小时之后到。” 庞泽勋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转身冲着落地镜整理自己的衣领,一旁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拈起杯茶呷了一口,开玩笑道。“外甥长大了,知道追女孩子了,我这当舅舅的还以为你回来这些天对报纸上那些新闻无动于衷呢。” 庞泽勋整好衣领,回头冲着沙发上的人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有点自恋。“怎么样?”中年人点点头,淡笑道。“不错。” 吃饭的时候不要让女孩子去等,这是作为男人最起码的绅士风范。于是庞泽勋早早的就从舅舅的公司出来打算往餐厅去,临出门时,中年人意味深长的叫住了他。 “那个女孩子的背景不一般,听说和世廑的江总,包括跟我们竞争北山那个项目的纪家小子都是一起长大的,你要是能顺利把人拿下,别说一个项目,连你美国那边的位置都是十拿九稳的。” 庞泽勋听到脚步一停,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知道了,” 因为是很难订到的餐厅,两个人根本不给开包厢,但好在是这里的环境口味都是一等一的好。庞泽勋也就将就着挑在靠里侧的大厅位置。褚唯愿一进门就看到了他,再次见面时,这些天两人之间夹杂着那么多的新闻流言,褚唯愿难免尴尬。 庞泽勋替她斟了一杯茶,试图缓解一下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指了指窗外她的车。“怎么掉那么大一块漆?来的时候出事故了?”褚唯愿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伸手招呼服务生点菜。“没有,前几天加油让一个疯狗给我碰了,过两天送去返厂。那个……你想吃什么?” 庞泽勋坏笑,“只要你点的吃什么都行,第一次秘密约会当然是听女朋友的。” 褚唯愿脸上一热,低头匆匆点了几个菜状似无意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呀?”庞泽勋被她问的一愣,英挺的眉眼不高兴的皱了起来。“你答应请我吃饭就是为了问我什么时候走啊?” “…………”褚唯愿低着头没说话,几根白嫩的手指有点不老实的沿着杯沿儿转啊转的。 庞泽勋领悟了,“是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给你带来困扰了?”褚唯愿眨眨眼,打算老实说。“是,我家里人也不希望我在外面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庞泽勋……咱俩认识的时间不长,被媒体拍到捕风捉影我倒也不在意的,毕竟咱们两个坦荡嘛,但这件事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所以还是澄清的好。” “要不是捕风捉影呢?” “什么?”褚唯愿正在喝水,听见庞泽勋的话一愣。“你说什么?”庞泽勋的眼睛落在她仰头露出一大截白皙纤长的脖颈上,眸光沉了下来。“我说,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不就没有那些困扰了吗。” 褚唯愿嗓子一紧,心脏猛地跳快了几拍,就连表情也严肃了很多。她甚少这样单打独斗的面对一个男人与她的示好,如今庞泽勋这么平静的一句话无疑是给她扔了一个炸弹,褚唯愿尴尬的盯着他,有点着急。“你别开玩笑了……” 庞泽勋见她忽然紧张起来的神色心往下沉了沉,一双紧紧攥着的手也悄悄放开了。两个人就这么一瞬不瞬的对视了一会儿庞泽勋忽然闷闷的笑了起来。 “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看上去你也没那么老江湖啊。放心吧,像你这种口味的我才不喜欢。” “……神经病!!”褚唯愿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心底倏地松了一口气。她想,如果刚才他要是真的说了什么,只怕自己会马上拎包走人的。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两个人的交流模式也就自然了很多。褚唯愿倒也是真的像个东道主一样专心对庞泽勋讲了很多这些年城里的变化和故事,怕他吃的不尽兴,她还特地让服务生加了几道菜。 纪珩东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褚唯愿冲着庞泽勋笑的跟朵花是的。 原本今天和北山开发区的几位负责人约好在一起吃饭,好巧不巧的也选在了这里。纪珩东身后跟着的人见他不再往前走了,好心提醒。“纪少,咱包厢还得再往里走。”纪珩东阴恻恻的看过去,语气冰的要命。“用你说?” 今天一起吃饭的有王家小孙子王谨骞一个,纪珩东在医院被褚唯愿指着鼻子求友尽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如今看着纪珩东一张黑脸他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拽着他袖子往前走。“是愿愿,走走走打个招呼去。” 褚唯愿正喝东西,仰头时只感觉到有股凉气朝她袭来,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人就僵住了。庞泽勋见她那表情也奇怪的回头瞅了一眼,这一眼,只见纪珩东带着一帮人气势不小的正朝他们这一桌走过来。 褚唯愿刚喝完椰奶上唇还带着一圈白胡子,傻呆呆看着他们一伙人的样子蠢的不得了。王谨骞笑着逗她,“我们愿愿这是跟谁吃饭吃的这么尽兴啊?” 褚唯愿怕庞泽勋尴尬,忙站起身有点局促的介绍。“我一个朋友,庞泽勋。庞泽勋,这是我……”褚唯愿看了眼纪珩东好整以暇站在那的德行,语气忽然冷了下来。“这是我一个院里住的邻居。” 庞泽勋见褚唯愿起身,他也动作轻缓的放下筷子和身后的一众人点头致意。首先,就是站在最前面的纪珩东。 话还没说,两人眼光已经交锋一番。 庞泽勋脑中有关纪珩东这个人的信息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意味深长的朝着他伸出手去,眸光隐隐泛着冷意。“纪总,久仰大名。” 纪珩东今天人模狗样的穿了一件圆领立式的浅色衬衫,单只手插在裤兜里没由来的给人一种疏离感。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桌上的菜,目光直接越过褚唯愿落在庞泽勋的脸上,淡淡抽出手应道。“庞总,彼此彼此。” 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有的人,哪怕你从来没见过,但是从你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已经把他划入到敌人的范围里。这是庞泽勋第一次和纪珩东正面接触,两个人因为北山开发的事儿斗得异常凶猛,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彼此也早就心怀鬼胎。谁都知道纪珩东对北山那块地是下了狠心的,最近停了手上运作着的的好几家赚钱生意就是为了腾出资金来对北山进行开发,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地诱骗着王家小孙子这个诸葛亮参与进来帮他出谋划策。 来吃饭之前,王谨骞还大着胆子去挑衅问他,你这么上心到底是真想拿那块地搞买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纯粹跟谁斗气呢? 纪珩东舌尖轻轻在齿间转了一圈,看着嘴上粘着一圈白胡子的褚唯愿恶劣的冲庞泽勋笑道。“既然庞总有人陪着我就不打扰了,不过……” “不过我这邻居打小让疯狗咬过,很狂躁,而且精神也不太好,你要小心。” 褚唯愿一张白净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上一次他带着人明晃晃的撞了她的车,这一次又让她在众人面前尊严尽失。气得随手就拿起桌上的软木塞朝着纪珩东打了过去,“你才被疯狗咬过呢!!!”纪珩东迅速伸手抓住那个软木塞,无奈的冲着庞泽勋一摊手。“你看,说发病就发病,危险得很。” 这顿饭被纪珩东搅合的可想而知,一帮人走后褚唯愿兴致缺缺的坐下来再没了吃饭的胃口,就连胃都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庞泽勋和她并排走出餐厅门口,心中已然清楚了很多。趁着褚唯愿上车的空档,他忽然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起来。 “我在和纪珩东竞争一个项目。” 褚唯愿有点茫然,“和我有什么关系?” 庞泽勋叹了口气,像是习惯一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的无奈又加重了几分。“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很好,但是对于这个项目我不可能手软,愿愿,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原因对我有任何的成见或者隔阂,现在在这个城里,我会慢慢取代纪珩东的很多东西,你明白吗?” 在包厢中,今晚纪珩东喝酒的姿态异常高调,菜还没吃几口就已经把对方几个负责人喝倒了,他脸上染着淡淡的酒气冲着北山主要负责经理点了点桌面,态度坚决。”刘总,北山投资我在所有标价上提高两个点,这个项目,我,非拿不可。” 王谨骞坐在纪珩东旁边有点担忧,趁着纪珩东去洗手间的功夫偷偷跟了出去。“一个山头,你至于跟庞家那小子这么置气吗?差不多得了,好歹也是愿愿男朋友,给彼此留点面子啊。” 纪珩东刚吐完,额头上还挂着薄薄一层冷汗,听完这话,他扶着王谨骞的胳膊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的。 “必!须!干!倒!” 第二十章 其实人人都搞不明白,北山那块地到底有什么值钱的地方。地处郊区还要偏远一点,庞家想要那个地方做生产工厂情有可原,但是纪珩东一个混吃喝玩乐的买卖人怎么就盯准了它?但是这个山头,虽然毫无意义,但就像是一个预兆一样,开始了庞泽勋和纪珩东的战争。 纪珩东拿出了当年跟他老子搞分裂的决绝姿态来进行战斗,捆着王谨骞这个玩儿金融的小资本家三天没给出屋。王谨骞蹲在墙角满脸哀怨的一页一页审查着他的账目,苦不堪言。“你说就一个破山头,你让给他就完了呗,那荒郊野岭的你真盘下来也没什么用啊。” 纪珩东正躺在办公桌后头大皮椅上闭眼听着老上海时的一张原声唱片,复古的录唱机器里女人悠扬婉转的曲调听的人心旷神怡。配上他嘴里咬着的那根烟,活脱脱一个民国时期纨绔的阔少爷。 王谨骞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不高兴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扔了账本。“不干了,说啥都不干了。”纪珩东倒是也不着急,懒洋洋的直起身体不疾不徐出声道。“过两天那温泉酒店我都定好了,还给你留了个双人间……也不知道人家周嘉鱼能不能去……” 王谨骞听完眼珠直冒光,迅速切换了一张官方脸。“我仔细看过了,其实我们实有手持资本还是很多的,提高两个点不是什么问题,嗯,不是问题。” 眼瞅着就要入了秋,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这伙人最跃跃欲试兴高采烈的时候,为什么呢?因为每一年的十月三号,是纪珩东纪少爷的生日。因为正赶上国庆假期,以往一大帮人都会逮住这个机会打着给他做寿的名义找个好地方去度假,没白天黑夜的玩上几天才算完。今年也不例外。 但是不同于往年的是,今年纪珩东不想出国,不想找海岛,不想去呼吸大森林,只不知道从哪淘弄了个新开的温泉镇子把地方定在了那里。王谨骞有点摸不着头脑,“五一那时候你不是还说想定去日本吗?” 纪珩东从鼻子里冷哼两声,心想着哪里是我想去日本啊,分明是夏初的时候有个人巴巴的跑到他的会馆来拿着张画报问他,你过生日去北海道行吗?那儿海鲜拉面特别正宗,还能给寿星在面条里打俩荷包蛋吃呢!他当时正在跟别人打电话,见到她兴冲冲的样子单手拿过她带来的那张画报失笑,哪里是什么海鲜拉面呢,分明是一张深海spa的宣传单。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王谨骞脑子转的比正常人快的不是一圈两圈,“你这回……真不找愿愿了?庞泽勋最近追她追的挺紧,你俩可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纪珩东摇头十分干脆,“不找,找她干嘛?求着她砸我场子啊还是我缺祖宗啊?” 王谨骞叹了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打算去银行给他卖命。“早晚有一天你得打脸,前一阵子我听嘉鱼说愿愿病了,都低烧一个多星期了也没好。” “病了找大夫。”纪珩东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低头认真的摆弄手机,想了想,又抬起头。“什么病啊?” 王谨骞冷笑。“相思病。” 纪珩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几天前夜里发生的一件事儿。 褚唯愿开始发病是一个夜里,她下了班独自开车回绿羌的公寓就有点不舒服,持续低烧烧的人迷迷糊糊的,进了屋就倒在卧室里开始昏睡,到了半夜可能是情况加重了,她哆哆嗦嗦的从被子里钻出来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打电话,脑子都已经被烧蒙了,她下意识的就按了一串号码出去。当时是十一点左右,盲音嘟嘟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电话那端是一道柔婉的女声。“哪一位?” 褚唯愿蒙了,把电话从耳边想拿开看看到底稀里糊涂的打给了谁,只见屏幕上纪珩东三个字一闪一闪的,她打了个激灵变得清醒异常,顿时脑子不热了身上也不冷了,话筒里还在传来不断询问的声音,“喂?喂?” 凌晨,一个女人接起他的电话,褚唯愿后悔的猛地一拍头。“对不起对不起,我打错了。”等到她压抑着强烈的心跳扣掉电话懊悔的时候,又隐隐觉得那边的女声,有点耳熟。 纪珩东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萧文茵正急匆匆的把他的手机重新搁到茶几上。 “你动我电话了?” 纪珩东没冷着脸,但是面无表情声五波澜却也无端端让人觉得有一丝没底气。萧文茵悄悄咽了口口水,尽量稳着自己。“想看一下时间。”沉默着滑开屏幕重新查看了通话记录,显示为空。他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往外走。“漏水的阀门已经关了,明天报修就行,太晚了,我先走了。” 萧文茵有点后悔自己这么不明智的行为,一双杏仁眼里掩饰不住的懊恼。原本只是想借着今天晚上他把老房子还给自己的事儿好好利用一下,却没想到事情弄巧成拙了。 纪珩东走至门口,忽然想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补了一句,似笑非笑。“像阀门这种事情不用大半夜打给我,我想……张斌一定也能做。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手机。” 直到上了车,纪珩东才忍不住调开通讯录,他手机里褚唯愿的来电显示是三个漫画少女的形象,还是她有一次玩儿他电话游戏的时候设置的,没有名字,但是梳着俩辫子的少女头像辨识度很高,纪珩东由着她去也从来没改过。 看着那三个笑的十分猥琐的少女头像,他忽然有一种她打过电话来的错觉。 ………… 相对于纪珩东,宋氏集团气氛则浓重压抑了很多。庞泽勋皱眉看着手里的资本运营方案十分不满啪的一声扔在了桌案上,冲着一众高层发威。“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结果?告诉我什么叫手持资本不足?” 负责财务的经理是一个中年女子,戴着眼镜很是不卑不亢。“这就是我们所能拿出极限了,您提出的价格对于北山这块地是很不合理的,提高两个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这次的竞争,母亲本家几所公司的项目接二连三的受到了垄断和打击,如果北山再次失利,庞泽勋脾气上来是根本劝不住的,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见状冷静的挥挥手让几个经理出去,温声劝道。“何必要和纪珩东那个小子这么认真,他既然做高价格就让他拿去好了,洛杉矶那边几处实业的股东我都已经让人协调好了,就是你这个时候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中年男子深深的看了桌案后的人一眼,语气凝重了很多。“勋子,这里不比美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庞泽勋母亲去世以后,可能最了解他的就是这个亲娘舅了,这个从十几岁就出来下海经商的男人几乎一眼就洞穿了他的想法,“年轻人,好胜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是想跟着谁较劲赌上身家,可就有点不值当了。” 其言之意,就是你不要拿我公司的资本跟别人赌气。 庞泽勋有点挫败的一拳垒在桌面上,阴郁的眼睛里全是挥之不去的繁重。其实有的时候庞泽勋夜里也会看着酒店下面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暗暗自问,你这么费尽心机,这么全力一搏,究竟是为了那块可有可无的地皮,还是为了心底里那些隐隐绰绰的不甘心? 到底是哪里不甘心呢,是看到褚唯愿面对纪珩东时的躲闪和期待;是看到纪珩东身边总是有那么多肯为他牺牲一些东西的朋友;是看到他总是有些倨傲微微向上挑起的嘴角;还是……看到自己告诉她他会慢慢取代纪珩东之后她脸上的抗拒和冷漠?总之,庞泽勋也说不清。他总是觉得,纪珩东这个人所拥有的东西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想着记忆里那个精神饱满总是笑嘻嘻的小姑娘,庞泽勋忽然气馁的想从纪珩东身边抢走些什么才好。 ………… 十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国庆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杂志社上下都在商量着和家人和朋友去哪里玩。唯独褚唯愿兴致缺缺,这几天她脸色十分不好,开早会的时候就能看到她总是用手按着腹部,从会议室往外走的时候,助理扬扬瞧着她脑门上的冷汗有点担心。 “愿愿姐,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褚唯愿忍着疼摆摆手,“不用不用,估计是这两天吃的不规律,给我烧点热水就行了。”扬扬还是不放心,“今天晚上杂志社庆功,您这状态……也不行啊,说好了谁都不能缺席的,要不我去找主编?” 今年是创社十年,加上前一阵子推出的设计师专场让在美国一炮而红,总部决定趁着十一假期之前开一个庆功会,捎带着给这些辛苦了小一年的员工发上一笔度假费,主编发话,任何人不准缺席。 离下班还有几个小时,她躲在格子间踢掉高跟鞋,打算趴在桌上偷偷睡一会儿。可能是要换季了,她又向来抵抗力弱,发烧感冒是常有的事儿。褚唯愿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朝着轻缓的点头。“放心,保证屹立不倒。” 可是谁知道,距离褚唯愿这句话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纪珩东一伙人出发去了温泉度假的当晚,他正随着众人起哄打算切蛋糕许愿开始狂欢,一个消息却从城里传来惊动了这里众多的年轻权贵。 ——褚唯愿出事了。 第21章 褚唯愿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公司庆功会变成了这样。 庆功会的地点定在了一个娱乐性很强的酒吧里,负责公关的经理还特地给她们腾出了一个大包房来。褚唯愿因为身体不舒服,比大批人马晚到了一会儿。谁知道刚把车停在广场上,她正拎着包琢磨着明天要去医院好好检查的事儿,就遇上了麻烦。 酒吧处在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来来往往的全是在这里玩儿的。张斌今天新签下了几个模特,刚喝完酒出来没想到就遇上了褚唯愿。他用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人,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哥几个,几天给你们介绍个新人怎么样?”都是风流成性的年轻人,又喝了酒,脑子晕乎乎的根本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搂着怀中的美女哄闹傻笑配合着张斌。“行啊,谁不愿意多认识几个漂亮的。” 张斌脚步虚浮走上前去,指着褚唯愿好不得意。“褚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褚唯愿皱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一双圆圆的眼睛带着些防备一一扫过这群人,她十分警戒的往后退了一步。“让开。” 张斌恍若未闻,被酒精沾熏过的眼睛十分不老实在褚唯愿身上打量了一番笑道。“今天咱遇上了就是缘分,赏个脸一起去喝杯酒吧。” 褚唯愿面无表情脸色冷的要命,攥着包的手悄悄紧了紧。“我再说最后一遍,滚开。” 张斌身后带着的几个人见状已经呵呵乐的嘲讽起来,“斌哥,你这也不行啊,人家姑娘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张斌脸上也挂不住,没想到褚唯愿说话这么不客气,刚才被酒精刺激的晕乎乎的大脑也慢慢清醒起来。“褚唯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褚唯愿最讨厌别人威胁她,从小被宠着长大的也向来不把这帮乌合之众搁在眼里,好看柔软的唇瓣微扬,张口就是一嘴地道的京片子。“张斌你还真别威胁我,用板砖拍别人的时候也请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是踩上高跷还没你怀里那姑娘高呢吧,天天拿着老子的钱像只癞□□似的在外面沾花惹草,你妈知道吗?” “啊?”张斌被她问的一愣。 褚唯愿伶牙俐齿嘴皮子又快,听见她这么噼里啪啦的一说原本还等着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偷着乐出声来。人多势众,女孩子出门在外不能吃亏硬碰硬,褚唯愿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只抿紧了唇迅速从他们另一侧快步走了,留下张斌在原地气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暴躁的回头吼了一嗓子。 “都给我把嘴闭上!!!!” 一个常年在外头流连风月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吃了亏,张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愤愤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下这口气,把萧文茵曾经警告过他的话全都忘在了脑后,呸的一声闯进了褚唯愿刚才进去的地方。 杂志社年轻人闹的正欢,看见张斌进来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同事也没多想,褚唯愿正在角落里跟人发信息,更是没注意。直到张斌啪的一声在她面前摔碎了酒瓶子,屋里才静了下来。 见二十几个人都带着奇怪的眼光打量自己,张斌才满意的走到褚唯愿身边撂下一瓶酒,一双熏红的眼睛带着浓浓的狠意,“把酒喝了,咱俩刚才的事儿一笔勾销。”看着被吓了一跳的褚唯愿,他挑衅的指了指酒。“刚才嘴皮子不是挺快的吗?怎么了!哑巴了!!!” 褚唯愿没想到他竟然能闹到公司的场合里来,对于他这么没品的行为瞬间被激怒了,抬手就把他扔给自己那瓶酒朝着他砸了过去,一张白净的小脸气的煞白,整个腹腔抽痛的险些让她说不出话来。“张斌,你他妈有病吧。” 杂志社里有男青年玩儿的火力正旺,看着张斌一脸不善这么明晃晃的威胁女同事都撸起袖子站到了褚唯愿前面推搡着他,企图赶他出去。好端端一场聚会被闹成了这样,沈妩见状快步走到褚唯愿身旁,凌厉的看着张斌。 “愿愿,这人你认识吗?我们要不要报警?” 一听沈妩这么说,张斌的情绪更加激烈。“报警?报什么警?我看你们公司的风气倒是要好好抓一抓,褚唯愿,你还真拿自己是什么名媛公主呢?”张斌此时理智尽失,嚷嚷着推开挡着自己的几个年轻小伙子,随手抓起一个话筒说出了这辈子他最后悔的一句话。 “你们杂志社当成宝贝是的褚唯愿褚大小姐早在两年前就成了说不清楚不干不净的东西!!!” 巨大刺耳的麦克回音透着张斌近乎呐喊。张斌看着因为他这一句话全都愣住惊住的众人,报复的快感让他红透了眼,有些站不稳的呵呵笑着。“不信你们问问她!!两年前到底有没有让人关到深山老林里?褚小姐,听说整整两天一夜啊……” 屋里所有人都被张斌这突如其来的两句话震惊了,几十双眼睛此时此刻全都毫无意外的落在了褚唯愿身上,或嘲讽,或同情,或悲悯。 褚唯愿脑中嗡嗡的响声让她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声音,一个年轻女孩如今孤立无援的站在这里被人以这样一种残忍直白的方式揭开生命中最黑暗最压抑的一段历史,那种感觉,是足以让人窒息的。 看着张斌疯狂的笑容,褚唯愿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一双盈盈的眼睛连着睫毛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再开口时,声音沙哑的让人心颤。 “你凭什么这么说……” 张斌努力的眨着眼企图让目光聚焦好看清眼前的人,冷哼着。“我……啊!!!!” 话都还没说完整,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褚唯愿手里哆哆嗦嗦的拿着一个被砸碎的酒瓶,碎玻璃茬飞溅起来几颗崩在她的手上,有鲜红色的血缓慢的流了下来,她高高的扬起头眼中毫不躲闪的看着周围每一个人,似是一个勇士最后的骄傲——被人剥下盔甲,却仍然手执白刃。 “我告诉你……我干不干净清不清楚用不着你来说,相对你做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你连说褚唯愿这三个字,都,不,配。” 褚唯愿跌跌撞撞的走出包厢,抗拒一切企图中途来扶她的人,有关那一晚的事情又都清晰的浮在眼前,她那么努力的想要忘掉想要扔在故去岁月的尘封里,可总是抵不住别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抹杀掉她作为一名女子最基本的尊严和清白。 漫无目的的街上,口袋中的手机一遍一遍的作响,庞泽勋的名字像是毫不气馁的一遍一遍亮在她的屏幕上,褚唯愿怔怔的看着,似乎不认识这三个字是的。腹中尖锐越烈的痛感透过四肢百骸疼的她快受不住,顾不得去找自己的车,褚唯愿直接伸手拦了一辆出租,意识尚清明的时候对着司机说出了一个地址,她只知道,在她最想有一个人来保护自己的时候,那个人,并不在她的身边。 …… 蒋清风正在夜场的二楼俯瞰着楼下的狂欢男女,楼下有人匆忙跑上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作为晚间风月场上掌管生杀的掌权人,他对自己地盘上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是第一时间了解。 “你能确定吗?” 上来传信的服务生笃定的点点头,“能,那边的人说亲眼看见褚小姐打了那人一个酒瓶子,然后磕磕绊绊的自己打车走了。”蒋清风静静的思忖一会儿,对着服务生挥挥手。“你下去吧,另外向那边核实好了褚小姐是为了什么打人,打的是个什么人。” 待人走后,这个精明的中年男子才拿出手机走到安静处拨出了一个电话,毕恭毕敬。“纪少,褚小姐出事儿了。” 第22章 温泉山庄一个国庆假期全都封闭只为了招待纪珩东这一伙人,因为地理位置里市里不算太远,下了国道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于是一帮人全都决定自驾游,之前已经有先头部队杀到前面去给这个小寿星布置会场,剩下的十几台车浩浩荡荡开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温泉依山而建,雾气缭绕水声潺潺,周边全都是平滑干净的鹅卵石和理石铺成的道。几座原木搭建的别墅木屋零散的落在后面,从离老远的地方看看,竟像个仙境似的。虽说都是关系很亲近的朋友,但是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几十号人,其中还有不少各家带来的朋友和女伴,热闹的不得了。 纪珩东年纪不是这些人中最小的,却是被当着孩子哄的最厉害的,什么蛋糕香槟烟花一水儿的都得给他备齐了。纪珩东百无聊赖的一圈一圈的转着手机,看着几个人把五层高的蛋糕小心放到台上有点兴致缺缺。 “今年不许愿了,你们切完分了就得了,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一旁布置会场的几个年轻姑娘听完撒着娇不乐意了,“纪少,不许愿多没意思啊?人家可都等着你呢。”娇嗔发嗲的动静听的周嘉鱼一身鸡皮疙瘩,纪珩东呵呵敷衍了两声,不情不愿的走到前面拿打火机点蜡烛。 他许愿的时候时间很短,甚至都没闭眼睛,只沉默着几秒就俯身吹灭了蜡烛,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着心里不踏实,显得十分心不在焉。蜡烛灭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哄闹尖叫,服务生趁势点燃早就准备好的二十六箱烟花,震得人耳朵都聋了。 蒋清风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纪珩东手机不离手,所以这通电话他是第一时间就接起来,因为他知道,除非很严重的事儿,否则蒋清风是有权利处理一些突如其来的麻烦的更不会贸然打扰他。 蒋清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纪少,褚小姐出事儿了。” 烟花的声音很大,加上周围人一闹腾,纪珩东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蒋清风有点着急,以为纪珩东在质问他,不禁大着胆子提高了声音。“褚唯愿褚小姐,今天晚上在对面遇到了点麻烦。” 这回纪珩东彻底听清了。 烟花还在砰砰的向上窜,他抿了抿唇环视一圈随手拿起冰镇过香槟的小桶就朝着点火的引信浇了上去,哗的一声,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右手拎着那只小桶站在原地没动,左手捏着电话。“接着说。” 蒋清风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开口,但是又不得不告诉他,只回到自己办公室锁好了门。“褚小姐今天公司年会,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她两年前那档子事儿让一个男的拿着麦克公开说了出来,我的人看见褚小姐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地上还有血。”纪珩东眉间一凛,忽然一把推了垒的十几层高的香槟塔,声音轻缓阴沉的要命。“他妈谁干的?” 蒋清风听着那边清脆绵延的响声,默默的闭了闭眼。“叫张斌,听说是一家模特公司的老板。” 这场生日会还没来得及正式拉开序幕,就被纪珩东以一种粗暴沉默的方式结束了。 江北辰,王谨骞,周嘉鱼,陈家兄妹,所有人的车全部班师回朝,气势吓坏了一众不知内情的人,没人知道这一大帮祖宗是为了什么这样生气。 纪珩东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年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绝口不提的事情,如今能被一个他都没放在眼里的人捅了出来。而件事,竟然这么恰好的发生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发生在她身边连一个能撑腰出气的人都没有的时候,发生在,他混蛋到连生日都不把她带在身边的时候。 ………… 褚唯愿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舒以安一路疾驰着把车开到医院大门外的推床前,医生只粗粗的检查了一下就得出结论: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褚唯愿也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打车去了湖苑别墅——她哥哥褚穆的家里。她不敢回家让爸妈知道,却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只是心中那些恐惧压抑的情感促使她特别想找一个人好好的哭一场,然后睡一觉起来就把这些事情全都忘掉,像以前的日子一样。 褚穆并不在家,开门的是他的妻子褚唯愿的嫂子,舒以安见到褚唯愿也是吃了一惊,忙打开门来让她进屋,谁知道,小姑娘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换鞋,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客厅里,吓的舒以安顾不得多问直接把人送到了医院。 “怎么会突然阑尾炎呢?”舒以安看着病床上的褚唯愿,心疼的不得了。医生一面把手术同意书推给她,一面观察着出褚唯愿的情况。“低烧,持续腹痛,痉挛,都是阑尾炎的症状,看她这样子……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做手术这种事儿,在舒以安的眼里还是很严重的,但是褚唯愿来的时候明显是哭过,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舒以安思量再三,还是打算先不要惊动公公婆婆。 纪珩东带着耳机一路在高速上疾驰,几辆跑车速度一辆比一辆快,彼此心中想的。全都是两年前褚唯愿被绑架的事情。 那是她大二的寒假,临近元旦,城里下了几场薄薄的雪衬的冬意很浓。距离放假不到一个星期,不少没课的都已经提前回了家。褚唯愿因为家就在本地也不急着走,就自告奋勇的替几个外地的学生接了些杂活,这天,她是班级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因为放假学校也没剩什么学生了,又是冬天,天黑的也很早,晚上六点的时候校园里就寂静的有点瘆人。 褚唯愿提着行李刚要出教学楼,就碰上了学校里长她一个学年的师哥段宏鸣,段宏鸣是学心理辅导专业的,人看上去文文弱弱不爱说话,但是性格温和,很受老师看重,他喜欢服装系漂亮活泼的褚唯愿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段宏鸣手里拿着车钥匙,看着从楼里出来的人朝着褚唯愿温声道。“要变天了,我送你回去吧。” 段宏鸣追了褚唯愿有半年,可褚唯愿这个人对待感情的事情向来迟钝,何况她也不喜欢这个文弱寡言的师哥,于是当场就摇头拒绝了。“谢谢师哥,我这就回家了,外面有人接我。” 谁知道褚唯愿还没走出几步远,段宏鸣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发起狠来几步跑到褚唯愿身后,拿出一块白毛巾迅速捂住她的口鼻,不过几秒钟褚唯愿就瘫软的失去了意识,等她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车里昏暗,窗外一片荒郊野岭,手脚上皆是捆着厚厚的胶带和麻绳。 当时的褚唯愿还不到20岁,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呢?当场就被这场面吓得哭了起来不断嚷着、着段宏鸣停车放了自己,可是段宏鸣一改平日里在学校文质彬彬沉默寡言的样子,眼中偏执癫狂的吓人。只拼了命的把车里的油门踩到最狠,对于她的哀求恍若未闻。 当时褚穆在她学校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人出来,打她的电话又提示关机,等他耐不住性子找进学校里的时候,才发现学校里早就没人了,通往学校大门的一条路上,还零散的扔着褚唯愿的行李箱。 褚唯愿被绑架,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当晚褚父听到消息之后就捂着心口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老泪纵横的抓着儿子的手颤抖的嘱咐:你妹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出了这么大的事,校方当晚就调了监控录像出来交到褚穆手里,隔着模糊的大屏幕,学校的老师几乎马上就断定了段宏鸣的身份,警方迅速展开行动,公布车段宏鸣的车牌号开始在各个道口高速公路出口设卡拦截,交通广播里,也全是寻找这辆车的信息。 瞬间,这个城里的小圈子就乱了套。可是彼此却都极为默契的不对这件事进行任何的评论和妄议。因为如果是绑架,那就不会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褚家没有接到任何勒索钱财的电话。很明显,这场绑架是冲着褚唯愿这个人去的。一个女孩子还不足二十岁,被人用了最下作的手段绑走并且当晚出城,任是谁,都不可能不往最坏的那一面去想。 整整两天一夜,才终于传来褚唯愿被找到的消息。当时,她被绑在了离城市中心两百公里以外的郊区里,还是一个偶然上山捡拾枯枝的老农民发现才报的警。 那是一片广阔荒芜的树林,除了偶尔的狗叫,整个林子里寂静一片。特警突击进来的时候,褚唯愿眼睛上罩着厚厚的黑布,嘴上贴着一层一层的胶带被捆在一棵树上,浑身都被冻透了,整整两天一夜,她被人用这种方式隔绝光源,禁锢手脚,精神已然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后来段宏鸣被警方抓住之后,经过审问调查才知道,他从小就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因为追求褚唯愿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让他心里十分不平衡,又是心理专业的学生,所以偏执妄想的他想通过这种造成黑暗性视觉和散布恐怖听觉的方式让褚唯愿受到严重的心理折磨从而来获得报复。 那是褚唯愿人生中最黑暗最恐惧的一段日子,哪怕医院检查结果上明确表述出她未遭到侵害,也依然造成了她心理沉重的负担和阴影。她开始变的沉默,畏光,终日郁郁寡欢。褚家为了保护女儿,更是在那段时间放出话来把这件事的公知度降到了最低。 所以,褚唯愿的那一年,就像是一个魔咒,不可说也不可碰。 ………… 第23章 纪珩东一路飞车,到了褚唯愿出事儿的地方已经是凌晨。银色跑车速度极快的在蒋清风的门店前做了个漂移,气势汹汹的滑入了一旁的停车位。 张斌被人莫名其妙的扣在之前闹事的包厢里,正跟着保安胡搅蛮缠,场面正有点控制不住的时候,包厢的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纪珩东背着手,手里攥着一盒烟和一支手机,就这么慢悠悠的晃了进来。屋里铺的地砖上还能看到碎了一地的绿玻璃茬子。 几个正钳制张斌的保安看见纪珩东进来都纷纷低头。“纪少。”纪珩东瞧了眼衣衫不整脑门上尽是污血的张斌吹了声口哨,气定神闲的冲着几个保安一摆手。“都出去。” 保安会意,随即松开手训练有素的从屋里退了出去。张斌见过纪珩东,但没见过纪珩东这种阵势,更没想到今天这件事能把他招来,一时有点傻眼了。纪珩东一屁股坐在沙发的卡座里,往嘴里送了颗烟。透过一片薄薄浓郁的烟雾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满是森然。他倒是也不急着开口,腾出时间来慢慢抽完了这支烟,才往后疲倦的仰了仰头,连着开了几个小时的车,颈椎疼的他直恶心。 “就一句,褚唯愿的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张斌再浑的酒劲这个时候也清醒了,看着纪珩东这不阴不阳的样子心里虽说没谱,但是也自认为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一时用手捂着伤口也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一副小人得志的德行。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好像这话不应该你先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褚唯愿把我打了这账怎么算?” 纪珩东沉默几秒,玩味的把他这话又搁在唇边重复了一遍。“打你?”年轻挺拔的男子瞬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拎起张斌的衣领,眼底猩红。“你知不知道,打你,是你今天受到最轻的惩罚。” 那是他们被捧在手心里珍视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平日在外头别人不敢给她半分委屈受的人,她从那场噩耗中走出来期间所有人耗费的心力都是无法用语言来平白阐述的,可如今她竟然能在这个地方被一个人渣以最无耻直白的方式侮辱了清白,抹黑了过去,以一种如此卑劣廉价的方式让褚唯愿毫不费力的就重新记起了惨烈的回忆,这笔帐,他纪珩东又要找谁去算? 按照年龄,张斌和纪珩东相差不了多大,可是两个人面对面对峙的时候,张斌却分明没了看他的底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纪珩东嫌脏的松开手,也没了耐心。“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褚唯愿的事儿,是谁跟你说的?” 收拾他嘴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从什么途径听来的,源头,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当初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无非就是院里几个亲近的朋友和校方的领导。段宏鸣是学校的学生,按照常理做出这种有悖校风的事情学校早就巴不得当成历史翻篇谁都不提呢,这么想来……纪珩东眯眼看着张斌有些飘忽不定的眼神,心底里忽然有了一个答案。 “纪珩东,你别以为你有个厉害老子就能为所欲为,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褚唯愿那事儿就是我说的,跟别人没关系!!!”张斌不甘心自己这么窝囊的被人钳制,满屋子的狼藉就好像再嘲笑他刚才经历了怎么的一种荒唐。 纪珩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淡淡,甚至眼神中都带着同情。“但愿你老子来求我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跟他说话。” 等纪珩东从屋里出来,等在门口的蒋清风迅速追了上去。“纪少,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纪珩东快步往外走,随手从门口抽了一张湿巾擦手。“张公子在我们这不想走,你就代我好好招待招待他,等他老子来领人的时候再说。” 蒋清风疑惑,“您直接把人交给我就行……”纪珩东眼风低低一扫,威胁之意已然十分明显。“这人我自己处理,不用你。”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把人交给蒋清风是最好的方法呢?张家那点家底如果做垮,甚至都不需要他耗费什么心神,但是纪珩东不能,褚唯愿今天的这场一个人报仇的方式有千百种,像张斌这种依靠着家里在外头胡作非为忘了自己是谁的,只有让清醒清醒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果他真的大动干戈,那么就正好让褚唯愿坐实了张斌今天晚上嘴里诹的那些鬼话。 蒋清风隐隐的明白了纪珩东的意思,引着纪珩东往楼上走。“您让我找的沈小姐,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纪珩东回来这一路上,一共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吩咐蒋清风扣住张斌,第二件,留住杂志社的主编沈妩。 他得趁着褚唯愿还没醒过来的时候,让她的生活像之前一样平静。 沈妩正坐在二楼的临窗位置喝一杯酒,安安静静的大有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见到纪珩东也不惊讶,都是见过世面在生意场上厮杀过的,彼此一个对视一场静默,意图就已经明显了。 沈妩看着纪珩东一动不动的样子,勾唇轻笑。“你不来找我,这件事的可信度只有百分之五十,你来了,那这件事儿可就是百分之一百了。” 纪珩东瞥开目光也不想跟她绕弯子,“就一个要求,今天晚上听到过这件事的人,全都把嘴闭严实了。” 沈妩嗤笑,“纪少,我就是个主编,你拿我当什么了?”纪珩东不管那些,直接伸手叩了叩桌面。“你的人你要是都管不了,那你这个主编当的也没什么用,不如让贤。” 沈妩大惊,没想到纪珩东这么直白。忍不住抬起头朝他走近了两步,一只手轻佻的搭在他的腰上。“都传闻说纪少爷肯一掷千金为红颜,倒是没听说过您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看来,褚唯愿……还真是不简单呢。” 纪珩东拿开她的手,低声警告。“我没有多少耐性,而且这也不是再和你商量,沈主编。” 沈妩自知拗不过纪珩东,也拗不过他身后的背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跟他摊牌,“褚唯愿这个女孩我也很喜欢,但是今天晚上事儿闹的太大,别的我也不敢保证,我能跟你承诺的是凡是我公司里的人,他们不会在我能触及到的范围里提起这件事,至于别的……我无能为力。” 在商言商,纪珩东深谙这个道理,“多少?”沈妩伸出一只手,“今年所有的广告赞助。” “成交。” 沈妩拎着包出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不可置信的回头问了纪珩东。“今天那王八蛋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吗?她真的……” 纪珩东背对着她,声音平静而坦然。 “没你们想的那么龌龊,她比任何人,都要干净。” ………… 医院里只有舒以安一个人在守着。褚唯愿已经做完手术推到了病房里。纪珩东在那边忙完就毫不停歇的一路赶到了医院,从停车场到楼上病房这几分钟的功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脸上的表情崩的有多紧。 舒以安见他进来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他轻一点,转身出来和他到外间讲话。纪珩东不放心的抻着脖子往屋里看了眼,问道。“嫂子,愿愿什么情况?” 舒以安动作轻缓的掩上门,“愿愿来家里的时候就不太对,还没等进屋人就晕了过去。大夫说是急性阑尾,已经切掉了。”想着时间,舒以安有点奇怪。“今天你们不是都出去玩儿了吗?怎么这一大早的就回来了?” 纪珩东听见舒以安这么问,叫说明她还不知道褚唯愿去她家之前发生的事情,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个……听说愿愿出事儿了我就赶回来看看,嫂子,你去休息室躺一会儿吧,老大临走的时候嘱咐我照顾好你们,病房我守着。” 舒以安摇头,但是也知道纪珩东想单独进去看看她,“愿愿这样我也睡不着,你进去吧。我去护士站拿一些棉球。” 褚唯愿麻药劲还没过正在病床上沉睡着,纪珩东沿着床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生怕惊动了她。一个多月没见,冷不丁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躺在这儿,还真有点不习惯。记忆中,除了之前的那次心理治疗以外,她甚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小姑娘的两条手臂上都搁在被上,纪珩东牵起她一旁细瘦的手搁在自己的手心里捂着,有点恨铁不成钢。“没事儿瞎跟我保持什么距离啊?呈什么英雄啊,让人下绊子了吧?” 病床上的褚唯愿有点不安的皱了皱眉头,手指忽然轻轻的动了一下。 第24章 24 麻药劲儿只支撑了褚唯愿几个小时,到了下半夜,刀口隐隐的疼就有点让人挺不住了。褚唯愿无意识的皱起眉,尖尖的指甲毫不留情的抠在了纪珩东的手背上。在沉睡中,混沌的意识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漩涡,如今她紧紧蹙眉躺在床上的样子就像两年前那一幕一样,强迫着让纪珩东不得不与之重合。 那是她开始心理治疗的初期,每天都住在一个私人疗养院里有专人来为她进行心理疏导。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呆呆的躺在床上不发一言,屋里的遮光窗帘挡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所有来看她的人都会在进屋的那一秒钟为那种阴沉黑暗的氛围下意识皱起眉头。 为了治疗她的畏光,连医生都使出浑身解数,可每当窗帘有一点光透进来,褚唯愿就沉默着那被子狠狠的蒙在头上,不发一言。看着褚家二老难过压抑的神色,褚穆除了紧紧搂着怀中的妹妹,却也说不出一句劝解她的话。 最后,还是纪珩东来看她觉得她整天这样躺下去不是那么回事儿,不管她的反抗直接去扯开了窗帘。 大片的阳光顺着落地窗洋洋洒洒的落了进来,褚唯愿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像精神崩溃般拿起手边的抱枕和水杯就朝他砸了过去,纪珩东压根没躲,就直直的站在那儿等她打,整杯刚冲好的还冒着热气的中药冲剂随着她的手一滴不剩的浇在了纪珩东的手臂上。 温度灼的人难受,纪珩东闷哼一声也不说疼,随意甩了甩顺着胳膊滴下来的水一言不发的盯着床上紧抿着嘴唇的褚唯愿。 褚唯愿把水杯朝他打过去的时候就后悔了,看着他连脾气都不发一下的样子心里更害怕。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也顾不得阳光的事情了,掀开被子就光脚朝着纪珩东跑了过去。拿起他的手的时候,褚唯愿抖着睫毛忽然开口说了一个星期里的第一句话。 “四哥……对不起啊………” 纪珩东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点肉疼的把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塞重新塞进床里,轻笑着逗她。“刚才我来的时候大夫光说你怕太阳了,也没说你有狂躁啊,我要是知道你还打人我就不来了。” 褚唯愿羞愧的快要钻进地缝里,眼睛瞟到他卷起袖口的小臂上,眼泪哗的一下就淌了出来,像是这些日子积攒了所有恐惧阴影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胳膊缠在纪珩东的脖子上还没放下来,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放声抽噎。“我……我不是……故……故意的,那男的……把我……把我绑到那儿……我真是……真是太害怕了……那地方……又冷又偏……还有狗……四哥……我真不是……不是想要打你……你别……别生我气。” 褚唯愿从小长到大,模样身段嗓音都随着时间开始变得有年轻女子特有的娇柔,唯独那个哭相,和小时候惨兮兮的怂样是一点都没变。她哭的厉害,怎么止都止不住,趴在他肩膀胡言乱语一点逻辑也没有,纪珩东那天穿了一件毛绒绒质感很柔软的套头衫,硬生生被她哭的打了绺洇湿了一大片。纪珩东一面拿着纸巾给她擤鼻子,一面耐心的给她擦掉金豆子温声哄着, “好了好了,四哥知道你委屈,不哭了啊。我不生气,烫了就烫了呗没什么大不了了,但是你也不能天天这么躺在屋里不见日头啊,愿愿,这个坎没什么过不去的,听话,跟我一起出去走一圈,就一圈,行吗?” 褚唯愿慢慢止住哭声,睫毛上颤颤巍巍的坠着几颗泪珠,鼻头红红的。虽然没说话,但是纪珩东也知道该差不多了,继而故作难受的感叹了一句。“那水真热啊……怎么还起了俩泡呢……” 褚唯愿慢吞吞的低下头,自知理亏,声如蚊讷。“我跟你去。” 我跟你去,我愿意出去见见今天的阳光,但是你得陪在我身边。 褚唯愿肯出病房见太阳,这对所有人来说当成奇迹也不为过,那天中午,纪珩东牵着她沿着疗养院的人工湖走了一大圈,虽然她始终眯着眼睛,始终用高高的羊绒大衣裹住自己,却也是她自出事以后最大的一个转变。从那天以后,纪珩东几乎天天都从家里开几个小时的车到疗养院陪她在外面散步,专门挑在早上或者是中午太阳最盛的时候,偶尔也会找一些有的没的话题逗她开口。 整整一个月,褚唯愿的心理阴影才算是好转起来。到了后来,虽然她不再那么害怕阳光,但是忽然从黑暗的地方转到光线强烈的地方也还是会微微的不舒服,但是对她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也是从那以后,受到这件事儿的教训也是为了褚唯愿的安全,褚穆开始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把妹妹托付到纪珩东的手里,小到吃饭睡觉大到房子和车,全都由着纪珩东来操心,因此他还得了一个特别动听的外号——人称,善后大师。 褚唯愿醒过来的时候,正是中午,舒以安回了家换衣服顺便给小姑子收拾生活用品,床边只留了纪珩东看着。屋内的阳光刺的她眼仁儿疼,褚唯愿难受的嘤咛一声抬手就要遮住眼睛。 早上护士来才换的消炎针,刚点了半瓶。 纪珩东心惊的按住她不老实的手,另一只干燥微凉的手掌不偏不倚的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声音中充满了男人特有的清朗低沉,“别乱动。” 褚唯愿巴掌大的脸被他用手一挡,掩去了一半。持续发烧折磨的人眼睛酸疼,纪珩东凉凉的手盖在她薄薄的眼皮上,舒服的要命。大病初愈,褚唯愿的记忆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肚子怎么这么疼啊……” 纪珩东慢慢把手指的缝隙漏的大了一点,等她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才把手撤了回来。“阑尾炎,天天吃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遭报应了吧。” 不干不净,这四个字似乎触发了褚唯愿昨天晚上的记忆,有关张斌嚣张狂妄的嘴脸伴随着他恶意中伤的话悉数让褚唯愿记了起来。看着她目光发怔神色僵硬,纪珩东也察觉到她是想起了什么,尴尬的咳了一声。 “………吃亏了?跟你说了多少遍别什么事儿都往上冲,那张斌是什么人啊,你能拧过他吗?打不过他就跑,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就你逞能,傻啊,缺心眼儿啊。” 褚唯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矫情,怎么一看见他一听见他的声音之前那点强撑着的小骨气小脾气就都不见了,听见他贫嘴的数落自己,反而……有点委屈。他既然知道张斌,就说明也已经知道了她在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本来在得知他带着一帮人去过生日的时候,她都暗自发誓再也不搭理他了,可是,当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那一刻,她之前那些恩仇恨意,全都伴随着他淡淡的体温烟消云散。 看着褚唯愿垂着头不吭声的低迷脸,纪珩东也不忍心再数落她,只一心巴望着她能快点把这件事儿忘了才好。微创的刀口疼起来是能要人命的,褚唯愿悄悄咬着牙用手捂住腹部,哑着嗓子,躲闪着他的眼神,“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睡了多长时间啊……” “四点多来的,睡了……”纪珩东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五个小时吧。” 褚唯愿脸色发白,嘴唇干涸的要命。纪珩东拿起桌上的棉球和水杯作势凑过去,努努下巴示意她。“张嘴。” 清凉湿润的棉球蘸在唇上,原本灰白的嘴唇慢慢变得红润起来,褚唯愿一碰上水就贪心的忍不住舔了下,纪珩东盯着她的粉嫩的舌尖和莹润的两篇唇瓣眸光越来越深,动作也越来越轻缓,不知怎么,他竟然想起那天在包厢把她强抱在怀里吻她的样子。褚唯愿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但是不是他想的那种不对劲儿,她只傻乎乎的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曾经跟他吵架心有芥蒂,她默默的垂下眼想了想,这次……她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跟他求救……但是他还是来了……那是不是就算,他并没有拿自己当包袱呢? 想到这,褚唯愿伸出手动作小心的碰了碰他的肩膀,声音不自觉的带着点娇气。“四哥……我错了,我那天不该跟你吵架。” 纪珩东手机在床头柜亮了起来,他冷哼着拿起手机。“你这声四哥我可是老长时间没听见了,上一回还是……你求我给你把车从香港弄回来的时候吧?” 还没等褚唯愿还嘴,他就坏笑着走到外面去接电话了。 电话那边是他的助手,“纪少,张天秉在您这等了一早上了,急的快要火上房,说您再不回来……就……” 纪珩东漫不经心的扔了手里的棉球,“就怎么着?” 助手有点嘲讽的看了眼在纪珩东会所外站着的中年男人,“就亲自去把儿子要出来。” 纪珩东冷笑,“那就让他去,我倒是看看谁这么大的纲儿有本事从我手里把人弄走。” 助手心领神会,“今天一早世廑的江总就派人稍了话,说张家娱乐公司的几家股东已经都被收购了,就等着您拿钱了。” 纪珩东顽劣的透过病房玻璃打量着褚唯愿,笑骂。“才花他多大点银子就急着来要账了,等着吧。” 挂掉电话,纪珩东刚想进屋还没来得及转身,脸就冷了下来。——只见庞泽勋手里捧着一大束雪山玫瑰这朝着病房走来。 、 第25章 整整九十九朵花,庞泽勋这么一个大男人抱起来都有点吃力,纪珩东站在门口一圈一圈的转着手机,就不把门口的地方让开。庞泽勋面无表情的盯着纪珩东看了一会儿,也不着急进去,慢悠悠的把花搁在门口。“纪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珩东皮笑肉不笑的,“消息够快的啊。” 庞泽勋认真低头理了理被弄皱的袖口,语气淡淡。“没你快,能在一夜的功夫收购了张家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倒是我来的晚了。” 从温泉山庄回城之后,纪珩东几个人兵分两路,他按照一如既往善后大师的名号去给褚唯愿善后,而江北辰王家小孙子几个人,则充分发挥了平常不吃亏手要狠的资本家心理迅速对张家展开了报复,江北辰玩的是实打实的多方位产业发展,各个领域都有涉足人脉很广,收购张家几位大股东的股份根本不成问题,何况一听是江少纪少的意思,会看眼色懂得见风使舵的都巴不得逮住这个机会卖人情。另一旁的王谨骞也是没闲着,充分发挥了自己一肚子坏水在金融市场上揪住张家两个漏洞就捅了出去。所以,张家不过一夜的功夫,就易了主,倒了台。 张斌的亲爹知道以后,险些昏在新娶的续弦屋里。 纪珩东没想到庞泽勋知道的这么清楚。两个男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彼此眼中的气势却愈来愈烈,气氛正剑拔弩张的时候,护士推着车子来给褚唯愿拔针,顺便通知家属去窗口补交剩下几天的医院费。 庞泽勋朝着纪珩东挑衅的笑了笑,抱起花往屋里走。趁着护士进去的功夫,纪珩东在庞泽勋耳边低声警告。“你和你那个亲娘舅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不想落得和张斌一样的下场,就离她远一点。” 阑尾炎不是什么大病,加上纪珩东在病床跟前伺候了一宿,褚唯愿精神还不错。看见庞泽勋来了还热情的朝他招手示意他进来坐。庞泽勋一改刚才在病房门口和纪珩东对峙的冷然神色,脸上温柔的要命。“昨天打你电话一直没接,今天早上才知道你住院了。好点了吗?” 褚唯愿接过他的花礼貌的道谢,跟所有小女孩一样,见到新鲜美丽的事物都会笑弯了眼睛。“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庞泽勋瞥了眼病床旁边搁着的一只男士手表,平静的帮她把花放好,状似无意的说道。“以后陪夜这种事儿你大可以叫我,不用麻烦别人的。” 纪珩东没在屋,褚唯愿听见这话不自觉的蹙眉。“我嫂子和四哥都不是别人呀,倒是你那么忙,麻烦你才不好。” 庞泽勋手一顿,心中那种淡淡的失落感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跑了出来。他没想到,在褚唯愿和那人整整一个月都不见面不联系的情况下,她还是会在出事儿的时候下意识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依然把他划分到亲人那一个类别里。 动作轻柔的把打了卷的花瓣慢慢舒展开,庞泽勋有点遗憾的摊了摊手。“褚唯愿,我追了你这么长时间……这话说的,可有点伤人啊。” 褚唯愿听闻这话神情一滞,“你别这样。庞泽勋,我跟你说过的,我……” “我知道。”庞泽勋飞快的接下她的话,有点自嘲。“你不想谈恋爱,你只把我当朋友,这样的话你可说了不止一次了。” “不过……”他慢慢俯下身两只手臂撑在褚唯愿的枕头两侧,眼中戏谑。“你是不想谈恋爱还是只不想跟我,恋爱?”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褚唯愿能清晰的从他的深褐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穿着蓝色病号服的样子,甚少和人这样亲近过,褚唯愿偏过头躲开他的眼神,脸红的不得了。纪珩东刚从医院缴费处回来就瞧见这么一副画面——庞泽勋高大的身躯几乎要覆在褚唯愿的身上,两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再做些什么。 “庞公子,趁人之危这事儿是不是不太讲究啊。” 闻声庞泽勋一僵,忽然闭眼无声的骂了一句。纪珩东一脚踢开门,正站在门口凉凉的看着俩人。 周围的光线一下清亮了很多,褚唯愿在被子里紧紧攥着的手在庞泽勋站起来的时候才慢慢松开。庞泽勋看着一脸不善站在门口的纪珩东,反唇相讥。“那你趁着这个时候进来就很厚道?”褚唯愿脸都快埋进被里了,庞泽勋叹了口气抬脚往外走,“改天再来看你,今天的事……咱俩还没完呢。” 等庞泽勋走远了,纪珩东才不轻不重的走到褚唯愿跟前儿拧着眉毛老大的不乐意。“跟你说多少回了他不是什么好人少跟他来往,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光天化日的丫干什么呢?!” 褚唯愿扁了扁嘴,忽然扯住他的手嚷了一句。“我刀口疼……” 刚才庞泽勋欺身过来的时候,她全身都紧张的崩了起来,等放松之后,开过刀的地方才隐隐的有了感觉。纪珩东一愣,伸手就要掀开她的衣服。 “哎!!!!”褚唯愿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制止他,衣服已经被他撩了起来。伤口处包着透气的消炎纱布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反而女孩子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肢随他的动作暴露在空气中,隐约的,还能看到腰下胯骨边缘露出的一圈黑色蕾丝花边…… 褚唯愿,“…………” 纪珩东。“…………” “那什么……”纪珩东尴尬的放下手,不自在的把眼睛转向了别处。“刚才在楼下看见你嫂子了,估计马上就上来了,我先回去办点事儿,等过两天来看你。” “等会儿。”褚唯愿叫住急着往门口走的人,低头跟着纪珩东小声哼哼。“你生日被我搅合了,改天补给你。” 纪珩东微哂的朝她扬了扬手,转身关上了门。 门外,他靠在医院的墙壁上有些微微失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纪少爷忽然嗓子干涩的难受,一想到刚才褚唯愿露出那一大截腰肢,竟连带着心头……都痒了起来。 而在病房内的褚唯愿,压抑着剧烈的心跳默默给自己盖好被子之后,忽然觉得心底里,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那颗种子,则姑且被称之为少女,心事。 ………… 纪珩东从医院走了以后,直接开车回家倒头睡了一天一夜才去处理张斌的事儿,难为了他爹一把老骨头,在纪珩东的会所也陪着等了一天一夜才算了事。 张天秉年过五十,还曾经做过心脏支架手术,老远的看见纪珩东的车激动的老泪纵横,大有当年得知家里正室生了一个儿子的架势。 纪珩东停好了车正吹着口哨慢悠悠的往里走,张天秉带着家里的几位亲戚忙追上去。“纪少纪少!还请您看在我的面上,对我那个不懂事的儿子高抬贵手……算我求您。” “不懂事?”纪珩东睨了张天秉这个跟自己父亲一样大的男人一眼,一惊一乍。“您这话说的多打自己脸啊,您那儿子要是不懂事能心直口快的把我妹妹弄到医院里去?” “是是是,是我教育不周到,真是请纪少爷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把人让我带回去。”难为张天秉一把老骨头,平日里人人见面都是要叫上一声张董事长的人如今也是为了儿子在这会所门外等了几十个小时,对着一众年轻人赔笑脸。 纪珩东为难,“也不是我不想放人,您说我一个靠着吃喝玩乐买卖发家的人说什么也没道理跟您一个做娱乐的过不去啊,但凡您那儿子当面骂我两句啐我两口我都能保证这事儿咱只当没发生过,可是你说他偏偏不长眼把那双爪子伸到了我那妹妹身上……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纪珩东看着张天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顺着烟盒叼了根烟出来。“你也知道,我这妹妹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哥哥多,打小家里家外的都把她当祖宗供着,一听说她在外头遭了这么大的委屈,人家亲哥可是头一个不乐意了。褚穆这人是谁……就不用我跟你多说了吧?” 原本还带着点希望的张天秉,脸色忽然灰败了下来。 如果说褚唯愿外界尚不知道她姓甚名谁,那提起这个女孩子的哥哥,就没有人不知道了。早在褚唯愿送进手术室的时候,纪珩东就接到了远在德国褚穆的电话,褚唯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昏在了自己家里,他不可能不知道。那边的人明显带着强烈的低气压,对纪珩东的交代更是言简意赅:不要手下留情。 褚穆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圣旨让纪珩东更加肆无忌惮,看着张天秉的表情纪珩东忽然沉下了眼神,森冷异常。 “所以你既然知道就别拉着老脸来求我!这事儿可不是你张家对外宣告破产就能完的,我纪珩东混,混起来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到时候要真是伤筋动骨撕了脸面,您老可也别怪我。” 按灭了手里的烟,纪珩东往后仰了仰头。“送客。” 第26章 萧文茵最近很焦躁,最近接二连三的事儿就像炸弹一样在她原本计划精湛的人生里炸开了花,先是张斌干的那档子事儿,随后紧接着就是褚唯愿住院纪珩东连生日都不过了连夜赶回城的消息,还没等她有时间为自己做打算,就传来张家破产的噩耗。 张家破产,所有股份资金被几家金融市场联手做空,外界传闻张天秉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心脏病再次发作,送到医院里光病危通知书就下了两次,原本签约张家旗下的艺人模特也都纷纷作鸟兽散,迫不及待的开始寻找了下家。好像不过一夜之间,这个在娱乐业风生水起的家族就垮了台。 萧文茵看着早就人去楼空的公司,一双手紧紧的抠进了肉里。是恨张斌的口无遮拦,也是恐惧自己未来的人生。她没想到自己因为一时报复心切告知张斌的事情,竟然突变成将她推入漩涡的最锐利的一把尖刀。 因为当年褚唯愿的事儿,是纪珩东告诉她的。 那是她搬去b市的第二年,她因为父亲的债主逼上门来几乎快要崩溃了,当时她还不认识张斌,一个人在b市的简陋出租房里害怕的浑身发抖。被逼的实在没办法,她打给了远在北京的纪珩东,但是纪珩东正跟着褚穆满城寻找被绑架的褚唯愿,根本没心思听萧文茵跟自己说什么,萧文茵察觉到他不对劲就没提自己需要钱的事情,反而问他怎么了。纪珩东开着车只匆匆说了一句愿愿被绑架龄了就挂掉电话。 被纪珩东因为别人的事情先挂掉电话,是萧文茵觉得人生中最耻辱的一件事情。 后来的几天,萧文茵因为偶然结识张斌得到了一大笔钱,被债主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她躺在张斌身边的时候,萧文茵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对北京那里一切人和事的恨意。 还了债之后,她也在之后的几天虚情假意的打电话过去问褚唯愿的情况。纪珩东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她是担心褚唯愿,淡淡的跟她阐述了一下情况才后知后觉的问她,你找我什么事?当时萧文茵抑制着得知褚唯愿在进行心理治疗时的狂喜,悲悯的对纪珩东说:就是做了一个梦特别想你们,所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萧文茵曾经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对于那些人的做事手法太过了解,所以褚唯愿这件事儿当初一定是被严密封锁的,如今从张斌嘴里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她。 萧文茵惨白着脸,忽然觉得这样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做点什么。 …… 纪珩东早上起来一边对着镜子刷牙一边看着手边的报纸,看着张斌被监察机构带走审查的照片心情好的不得了,连带着他看着家里的人,都没那么讨厌了。 纪伯龄看见他一大早从楼上下来吃饭吓了一跳,有点不可置信的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家里准备早餐的阿姨,来接纪伯龄上班的司机,秘书,包括蒋兰芝都在内,无一不用奇怪吃惊的眼神盯着他,纪珩东被看的有点不自在,随手拉开椅子把纪伯龄还没动的早餐拿了过来,一口塞进去半个鸡蛋。 “我家我还不能回来了?昨儿进院的时候也没见门外头写着不让进屋啊。” 昨天晚上他和一帮人喝酒,太晚了喝的也很多,就把车扔在了了餐厅外头。因为吃饭的地方离大院里不远,他想了想不过就一宿觉的功夫睡哪都一样,何况纪伯龄出院以后他还没回去过,干脆就步行走回了家。回去的时候除了院里巡逻的警卫家家都熄了灯,他怕吵着别人也没知会阿姨,还是自己翻墙进去的。 纪伯龄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相有点不是滋味儿,听见他不阴不阳的话也不生气,转头吩咐佣人。“去给他盛碗粥。” 蒋兰芝见状忙到厨房里为父子俩安排早餐,平日里惯吃的不惯吃的,竟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纪珩东也不客气,凡是阿姨端上来的东西他都来者不拒。常年黑白颠倒的日子让他甚少有机会能吃早上饭,一个人住的时候更是,通常醒过来的时候连自己在哪都要寻思一会儿。 自从纪伯龄出院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虽然爷俩一见面就掐,但是见不到这个混账……老爷子也是真的惦记他。“你最近,听说在外头又作出了乱子?” 纪珩东喝粥的勺子哐当一声扔在了碗里,有点不耐烦。“也没碍着你,我做我的,就算出了事儿也跟你没关系。”纪伯龄表面上威严,但是心里对纪珩东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说不对了。“行行行,我不问。” 眼看着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纪伯龄匆匆吃了两口就跟着秘书往外走。临走时,敲了敲纪珩东的脑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踏踏实实找个女朋友才是正经事,那褚家小丫头挨了欺负我知道,你跟庞家那小子争项目的事儿我也知道,但是你可轻着点作,做什么事儿……都别太满。” 纪珩东默默的吞着早餐,看着纪伯龄的背影琢磨了一会儿,别扭的转过头。“我前天去医院 给你开的药,扔茶几上了。” 纪伯龄自从出院以后一直在吃医院给开的处方药,需要定期去医院里找大夫拿,一般这事儿都是他秘书记着时间去做的,没想到纪珩东已经先他一步。纪伯龄拎着公文包崩着脸,示意秘书去茶几拿,也学着纪珩东冷声冷气的点点头。“知道了。” 蒋兰芝送纪伯龄出门的时候,笑意盈盈。“珩东知道回家,这就是好事情。你也别绷着了?” 纪伯龄上了车朝她挥挥手,脸上也是少有的笑模样。“我知道,一会儿让人给他熬碗汤,一看那眼珠子就知道昨儿喝了酒。” 这边纪珩东刚吃完饭,萧文茵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看着来电显示笑的意味深长,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珩东,我听说愿愿出事了,有点事情想和你说……对,是关于张斌的。” …… 褚唯愿在医院里养了一个星期,天天捂着刀口怕肠粘连跟着一帮大爷大妈在走廊里散步,天天苦兮兮的,亲妈来照顾她两天觉着这孩子活蹦乱跳能吃能喝没什么大事儿,就撂挑子回家补觉了。虽然在亲情方面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是每天有她的狐朋狗友来看她陪着她逗闷子,倒是也没那么难熬。 今天拆线,刀口已经长的差不多了。浅浅的粉红色突兀的盘踞在女孩干净平滑的皮肤上,奈何褚唯愿怎么说服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周嘉鱼嫌弃的盯着她肚子,顺着包里掏出一盒凝胶扔给她。 “王谨骞去韩国出差给你弄回来的,听说祛疤效果特别赞。” 褚唯愿拿起盒子左瞧瞧右瞧瞧,有点匪夷所思。“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王谨骞小时候挨揍因为不敢找四个人寻仇偷偷往褚唯愿书包里扔耗子的事儿就像褚唯愿童年里最惨痛的一个教训。 周嘉鱼忍笑,“被纪珩东逼的没办法呗,听说在思密达找了两天才找着这药。” 一提起纪珩东,褚唯愿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周嘉鱼嘲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怎么啦,一提纪珩东就哑巴了?不知道是谁啊前一阵子跟我咬牙切齿的说这辈子都不想见着纪珩东,现在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但不咬牙切齿,这怎么还傻乐呢?”褚唯愿羞愧的低下头,打掉周嘉鱼的手指。“我说好给他补办生日的,就今天晚上好不好?” 周嘉鱼翻了个白眼儿。“褚唯愿你怎么这么软啊,当初人家过生日的时候都不带着你,左拥右抱的身边全是美女,现在反过来你还上赶着啊。人家今天晚上和萧文茵约好了你凑什么热闹?” 褚唯愿穿衣服的手一抖,“你说什么?” 周嘉鱼自知最快说错了话,懊悔的咬了咬舌尖。“今天商量着订馆子……王谨骞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的。” “在哪?” “我也不知道……”周嘉鱼拉住往外冲的褚唯愿,吓得够呛,“你刚拆线你干什么去啊!!!” 褚唯愿气的浑身发抖,紧紧拉住周嘉鱼的手差点哭出来。“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就是萧文茵告诉张斌的……”周嘉鱼傻了,“……你确定?” 一想到那天晚上张斌的嘴脸褚唯愿眼中愤怒异常,“他亲口跟我说的!!!” 那天当众爆料的张斌如愿以偿的看到满屋子震惊的人,在褚唯愿砸了他一酒瓶子之后,曾经得意洋洋的在她耳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话。他说,要不是文茵曾经告诉我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撕开你这副清高的嘴脸。 纪珩东和萧文茵定在离大院不远的一个广场见面,正是晚饭的时间。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她还是穿了一件刚刚到膝盖的墨染紫色连衣裙,画着精致淡雅的妆容。看到纪珩东坐在路边,萧文茵不急不缓的走过去。 “关于张斌的那件事,我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话音刚落,只见街边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轰鸣着朝着俩人驶来,纪珩东下意识的伸手拉了一把萧文茵,把人拽到台阶上。车子在地上做漂移的声音发出尖锐刺耳的一声响正好停在俩人身边,接着,就看到还穿着病号服的褚唯愿从车上下来。 纪珩东懵了,刚想骂她不知死活还没张开嘴,褚唯愿忽的扬起一只手狠狠打在了萧文茵的脸上。那一巴掌,清脆的连车里的周嘉鱼都想为她叫好。 第27章 那一巴掌下去,褚唯愿右手都麻了。 白嫩细幼的掌心已经红了半片,褚唯愿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住了,看着萧文茵被打的偏过去的脸,她垂在腿边的手指条件反射似的动了一下。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纪珩东没见过褚唯愿生这么大的气,更别说看见她动手打人了。萧文茵白白的脸蛋上很快肿了起来,纪珩东心惊的抓住褚唯愿的手腕不放,有点不可思议。“你抽什么风?今天不是在医院拆线吗?”大掌下,女孩纤细的胳膊他一只手就能圈起来,细细感受,甚至还能感知出她轻微的颤抖。 褚唯愿红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纪珩东。“你今天晚上不来医院,就是为了和她见面?”纪珩东皱眉,“那你不在医院好好拆线就是为了来看我跟她见面?” 这句话一出,气氛好像忽然变了味。原本褚唯愿气势汹汹来讨伐萧文茵的一出报仇戏码,竟硬生生的转变为她和纪珩东的对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彼此眼中都没有丝毫游移的迹象,倒是显得萧文茵像是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局外人。 一个资本不凡的男人,两个同样出众漂亮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穿着病号服。这样的画面组合在一起,任是谁都会浮想联翩。期间路上,已经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向他们行了注目礼。 褚唯愿穿的单薄,棉质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好像让风一吹都能跑了。晚上很凉,冷空气顺着她的领口灌进去她也不动地方,像是动了什么执念似的。纪珩东沉默的脱下身上的开衫给她穿上,有点无奈。“说吧,来干什么?” 萧文茵捂着脸娇娇柔柔的站在路边,表情在那短短的几十秒里瞬息万变。她怎么也没想到纪珩东竟然绝口不提褚唯愿打自己的事儿,竟然第一时间问的是她,来这做什么? 萧文茵忿忿的放下手几步就冲了过去,嘴脸难看的要命。“我这一巴掌挨的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连个最起码的理由都没有?褚唯愿,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萧文茵高高扬起头的样子像极了十七岁那年站在院里的杨树下跟纪珩东提出分手的样子,褚唯愿原本平日里总是笑着向下弯弯的眉眼也被她这话气的向上挑了起来,失控的朝着纪珩东吼道。 “我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来看你和她约会!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就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如今你竟然还能明目张胆的站在这里和她在一起?纪珩东,如果你要是只听信她一个人的话敢来对我或者我的事情做出任何判断,我保证,我会杀了你。” “我同情她曾经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但不代表我可以对这个女人无限制的容忍,你敢不敢问问她,她跟张斌说的那些事儿能不能就现在,一字一句的再和你我说一遍?” 萧文茵脑中轰的一声,凉意瞬间直达心底。 这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她们随和从容,能够对身边的一切事物给予自己所能的善良和关怀,她们能够对落魄悲惨的人施以同情,但是当真正触及底线的事情来临时,她也能毫不畏惧的去面对,因为她们的灵魂深处住着一个无比强大的怪兽,这只怪兽被往日里姑娘的自爱尊严,家人朋友的宠爱,得天独厚的物质世界日日浇灌,百毒不侵。褚唯愿,当如此。 纪珩东默叹,头疼的难受。抬手给她紧了紧衣裳的领口。“以后遇上什么事儿能不能不这么冲动?看看你自己,跟个精神病患者有什么区别?不知道还以为我没看好你让你从哪跑出来了。” “你先上车回家,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他揽着倔强的怎么都不肯走的人来到车边,抬手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周嘉鱼有点不乐意的把窗户降了下来一副我戏都没看完你就打断我的不爽表情。 纪珩东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去,朝着周嘉鱼一扬下巴。“你开车,给她送走。” 周嘉鱼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敢多话,只老老实实的坐到驾驶室里把车乖乖开走。 ………… 好似初冬乍冷的气候,纪珩东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针织衫,他却一直站在风口看着那辆火红色的跑车驶离路口才转过身。 萧文茵的脸这回是彻底肿了起来,纪珩东大大咧咧的靠在车边偏头给自己点了一颗烟,沉默良久。 “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文茵自知这样的局面是如何都无法挽回的了,和别的女人不同,她就算失败也不会哭闹着辩解自己,有点绝望的笑了笑,带着一种落魄佳人的悲凉。“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是不是都不相信了?” “不,”纪珩东夹着烟朝她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 “什么?”萧文茵有点惊恐。 纪珩东无所谓的笑了笑,眼中有种洞悉一切的深沉感。“其实如果今天晚上愿愿不来,我也是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不同的是,可能会更委婉一点。” 纪珩东叹了一口气,随意的顺着马路边坐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街边的车来车往陷入沉思。“其实从一开始你回到北京,我就根本没相信过你。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回来的,也知道你在我背后耍的那些手段,不过这些……在我这儿,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你在b市这些年吃了多少苦,遭遇到了多少都不难让人想象,所以,我觉得只要是不触及我的底线,由着你也没关系。毕竟……” 毕竟我曾亲眼见过你的家破人亡,为生活低头折腰。这些,都是一个男人出自于心底最柔软最悲悯的宽容,何况是曾经在自己少年时期就付出过情感的女朋友。 “起初,我只是以为你在背后用的那些看不见的,无非就是想让我多在你这里看到一些东西,不过是一些女孩惯用的伎俩罢了。当我看到……你在我母亲墓地的时候,也是有过真的想和你这样在一起的念头。” 萧文茵听着男人沉静低迷的嗓音就像着了魔似的站在原地,随着纪珩东说出来的话或喜或悲。当听到他说,也是有过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念头的时候……更是险些激动的流下泪来。 “但是,”纪珩东面无波澜的淡淡扫了她一眼,忽然心中无限欷歔,那是自己十几岁时就热爱过的女子啊……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了这副让人面目可憎的模样呢?不知不觉的,竟然连着话锋都陡然尖利了起来。 “但是不该算计到愿愿头上,谁都知道我纪珩东在这行里风花雪月这么多年底线在哪,而你却偏偏不长记性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触碰。当初我把她被绑架的事告诉你,更不是让你用来当做伤害她的工具!!” 萧文茵脸色灰暗,像是重心不稳的跌在了地上。紫色的裙摆顺着她的膝盖铺在地上,沾染了些许灰尘。“我没有……” “你没有?”纪珩东闭了闭眼,“那件事除却当时在城里的人我只告诉了你一个。或者你觉得……这城里还有谁有这个胆子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这件事儿抖落出来?” “那你们这样对我公平吗?”萧文音面色如同枯槁一样喃喃道,脸上鲜红的印子有点怵目惊心。“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爸爸入狱妈妈自杀,我被迫和你分手,可是凭什么褚唯愿那些人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得到你的照顾,得到你们所有人的爱护和关注!!!我不过是泄露了一件事而已……这样对我宣判死刑,公平吗?” 纪珩东掐灭了烟,起身把跌在地上的萧文茵拉起来。神色疲倦,在寒风中,他高瘦挺拔的身躯特别想让人靠上去。“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最不可饶恕的地方在哪里。” “你说的话做的事都没错,错就错在你不该伤害一个自始至终都对你毫无恶意的人。” “褚唯愿也许不够好,但是她却有你们很多人没有的优点,至少……她不会去在背后中伤别人,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的一年里,新闻报道b市下暴雨开始涝洪灾,她曾经站在你家门口忧心忡忡的问我,文茵姐现在住在哪里?安不安全?那时候你呢?你在干什么??你他妈正躺在张斌旁边盘算着怎么回来!!!!” 这一句怒吼,似乎喊出了纪珩东心里纠缠着多年的一个结,那是自萧文茵走后一直深重在心里的结。 最重不过少年心事,最深不过懵懂情意啊。萧文茵是纪珩东初识男女之情踏入红尘轮回里第一个付出了真心的女孩,却终是没能抵住这残酷流年将她变成了现在面目全非的模样。纪珩东通红着眼睛,“以前不动你,是念着和你曾经的感情和我妈对我的嘱托,现在不动你,是我纪珩东作为一个男人不对女人下狠手的准则。 他冷静的走到车边,“张斌已经被带走了,萧文茵,你好自为之。”伴随着车门咣的一声响,那些纪珩东的赤子情意连带着对萧文茵所有的怜悯和容忍,都烟消云散了。 萧文茵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到近乎疯魔的男子离去决绝的样子,终是不可抑制的大哭起来。 第28章 褚唯愿被送回了家,两个姑娘把车停到大门外也不着急走,周嘉鱼漂亮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摸着褚唯愿的头发,跟挠小猫似的。 “还不进屋?” 褚唯愿裹在纪珩东软软的带有他身上熟悉味道的衣服里,摇摇头。“再等一会儿,这时候是饭点儿,看我回家我妈非张罗的鸡飞狗跳的吃不消停。” 周嘉鱼悄悄感叹了一声,眼中失落的神色怎么也掩盖不住。“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回家周景平也能张罗的鸡飞狗跳的,我一定天天回去。可惜,他眼里只有周致涵那个女儿。” 周嘉鱼在家里并不太受宠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虽然该有的该给的她爸爸相较于另一个女儿是分毫不差,但是其中的水深火热却只有自己知道。褚唯愿乖乖的靠过去,枕在周嘉鱼柔软的肩上安慰她。“嘉鱼姐,上天在一个地方缺失给你的,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补给你。” 周嘉鱼噗嗤一下乐了,想着刚才她站在街边和纪珩东俩人对峙的样子,开玩笑逗她,“是呀,所以萧文茵对你干的那些事儿,都会有纪珩东来给你补偿,你们俩呀……真是让人没办法,一个铁了心的发脾气打滚发誓恨不得从此一刀两断永世不见,另一个呢?就板着脸高冷到没人情味可是一遇上事儿他偏偏是往上窜的最快的那一个,刚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医院里打胎出来捉他的奸呢。” “不过说到底,愿愿,你是不是………”褚唯愿猛的摇头像被发现了什么最忐忑的事情一样反应激烈。“不是!!!” “都还没说呢,你不是什么?”周嘉鱼瞪大眼睛狐疑的看了她一会儿。 褚唯愿心虚,“没………” 周嘉鱼微微眯起眼睛状似无意的说道,“你说,纪珩东打小就是咱们院儿里长的最好看的,甭管他爹和他关系怎么样,反正家世在这里,这孙子还讨女人喜欢,丢了一个萧文茵也算是掐了一朵烂桃花,也不知道这块玉最后能落到谁手里啊………” “鬼才知道。” 周嘉鱼太精明了,几乎能准确的抓到褚唯愿的三寸然后精准的掐下去,知道褚唯愿最听不得什么。褚唯愿烦躁的挥挥手,打开车门就往家走,周嘉鱼从天窗钻出去满脸狡黠。“这就回去了?” 砰的一声关上家里大门,褚唯愿靠着门板剧烈呼吸着,连平日里最干净清透的一张小脸都不自然的红了起来,鼻间身上,满满的都是纪珩东带给她的感官味道,一双手缓慢的摸到袖口柔软的质感,褚唯愿轻轻闭上眼忽然感觉心里某一处密不可透的地方,不动声色却又声势浩大的,轰的一下,倒塌了。她也不得不有点挫败的承认,周嘉鱼对她说的那番话让她,很难受。 隋晴闻声忙从厨房出来看,瞧见褚唯愿站在门口还不是什么好脸色,吓了一跳。“不是说拆完线让人送你回来吗?怎么穿成这样?” 褚唯愿一愣,慌里慌张的就往楼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你吃饭别管我我洗个澡一会儿就下来啦!!!” 隋晴怎么也喊不住她,气的在楼梯口直拍栏杆。 ……… 纪珩东来找褚唯愿的时候褚父的秘书刚从屋里出来,纪珩东感觉自己后脊梁都只冒凉气。秘书是认识这院里这个混世小魔王的,看着他在车旁哼哼唧唧的样子了然的推了推眼镜笑道。 “来找小姑奶奶的?” 纪珩东看着一楼大厅里的灯苦兮兮的点头。“来的不是时候,赶上敌人占领了。” 秘书解释道,“领导今天晚上的接待任务临时取消,回来的早了一点,刚才还在跟夫人说愿愿的事儿,你这个时候去………搞不好正撞上枪口啊。” 纪珩东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这地界最怕俩人,一个是江北辰的爷爷,那老头打年轻的时候就扛着枪去了战场,这一辈子阅人无数,对于这些年轻小子百转千回的那些花花肠子。一眼就能看透,但是看透却又偏偏不说透,但凡觉着江北辰跟着他做了什么坏事,只听着戏幽幽转转眼睛,就能让俩人蹲墙角琢磨上几天。而另一个,就是褚唯愿的亲爹了。这人不苟言笑,因为家族就有名门的称号,作为一家之长的褚父更是严肃的不得了,因为褚穆和他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会裹乱,因此纪珩东就没给褚父留下啥好印象,更何况是拐着人家闺女天天不干什么正经事儿顶着一张桃花脸招蜂引蝶,用褚父的话说,就是个玉秧子,搁谁谁都看不上。 纪珩东烦躁的挠挠头,“那怎么办啊?我今天要是见不着她估计明天你就看不见我了。不管,你得帮我。” 秘书呵呵笑了笑,不动声色指了指楼上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屋。“老办法。”纪珩东估算了一下褚唯愿的反应,有点没底。“行吗?” “反正领导是在餐厅和夫人吃饭呢,等他吃饱了上了楼,可就什么都晚喽。”秘书同情的拍拍纪珩东的肩膀,转身上了车。 褚唯愿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手机就嗡嗡的响了起来。是一条简讯。 “上楼,开窗户。” 褚唯愿机警的回头看了一眼,门锁的好好的。她拿着浴巾裹着湿湿的头发,踮着脚开了窗,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一样。 纪珩东站在她家那颗杨树下正冲着她招手,手里还攥着刚发完信息的手机。褚唯愿朝着他小声喊,“我爸刚回来,打电话跟我说啊。” 纪珩东看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眼中笑意更浓。“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你跳下来,我接着你。这样的话不知在褚唯愿的童年里被重复了多少次,她只记得小的时候,她被逼着在家里练字看书的时候,就能听见楼下一帮人闹哄哄的声音,她想玩又不敢,只能趴着窗台看热闹。那个时候,纪珩东也是穿着干净平整的衣衫冲着她招手说,你跳吧,我接着。 院儿里的小楼建的不像那种欧式的别墅,充分发挥劳动人民勤恳低调的特点,结实!牢靠!那时候褚唯愿瘦小,胆子大,从窗口迈出来往下一蹦,战骋和纪珩东就弓着背接着她,起初也失误过两次,后来磨练出胆子就熟能生巧了,百试百灵。 现在………褚唯愿有点不敢。“疯了吧你,我那时候才多重?” 纪珩东坏笑着,“你快点,你爸一会上楼我可就想帮你都帮不了你了,跳不跳?不跳我可走了啊……” “哎!!!别走啊!”褚唯愿心急的扒住窗台,“我跳!你接住我啊!” 年轻的姑娘就像儿时一样,轻轻的踩在窗台上,她穿着卡通的居家服,脸上未施粉黛干净的让人舒心。纪珩东算了一下她跳下来的位置,朝她张开手。 褚唯愿站在二楼外的缓台上腿都有点打颤,看着纪珩东在楼下黄昏里的身影,闭眼心一横就栽了下去。和小时候相比……纪珩东掂了掂怀里的重量闷哼一声。“怎么那么沉啊你。”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慢慢落下来的夜色里,褚唯愿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纪珩东还穿着之前那件薄薄的针织衫,冷的直哆嗦。抱着褚唯愿一路小跑的车里把人搁到副驾驶上,然后迅速逃逸。 车子停到院后花坛旁边,纪珩东微微调高了车里的暖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卷着褚唯愿的头发,语气轻松。 “人你也打了脾气也发了,舒服了?” 褚唯愿不高兴,“我打她你心疼啊?” 纪珩东投降,好脾气的顺了顺她刚洗完的头发。“都说了让你交给我,跟个小钢炮似的就冲过去了拦都拦不住,你说你跟她那么认真干什么啊?这凹糟事儿你去跟她对峙还嫌不够闹心是吧?褚唯愿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精力这么旺盛啊,顶着刀口都能战斗力爆表。” 褚唯愿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低着头拎着他的脖领子疯狂的晃。“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我知道我打人不对………那最后你怎么办的?你是不是还是喜欢她没忍心追究?” 纪珩东被她晃的直迷糊,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在他这样的沉默里,褚唯愿心没由来的往下坠了坠,一下低落了下来。“真的啊………” 纪珩东还是不说话。 褚唯愿呼了口气豪放的摆摆手,眼圈一下红了。“没事儿,我理解你。” 终究还是放不下曾经的岁月啊……心中像是最期待的人最漫长的等待忽然在这一秒得到了解脱,褚唯愿手指摸到他车扶手,作势要走。谁知还没等手摸到金属扣,却猛地被纪珩东拉了回来。一只宽厚的手掌紧紧贴着她的后脑按在了自己的颈窝。 不知道为什么,纪珩东只是看着她平静失落的神色想抱抱她。 “都处理好了。” 都处理好了,所以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这件事情忘掉。 褚唯愿偷偷在他的肩头蹭了蹭眼睛,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四哥……我是不是真的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嗯,是挺麻烦的。” “耽误我泡妞挣钱还时不时捣乱放我点血,让我跟初恋女神彻底决裂,完了事儿办了钱花了我还不讨好。” “但是没办法,你成我一个习惯了,我改不了,也不想改。” 他清越的声音喷在耳边,微微的热气落在她的耳垂,这样半抱的姿势以一种十足暧昧的开端忽的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第29章 褚唯愿在家养了一个星期才去杂志社上班,起初她是想直接辞职的,毕竟出了那样的事情,任是谁,都不愿意再回去面对曾经那些知晓自己很黑暗一段过去的同事。可是还没等她辞职信打印出来,沈妩却亲自致电来了。 电话中她先是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褚唯愿住院期间没能去看望的歉意,然后极度诚挚的邀请她早日回到公司来,听着褚唯愿在这头踟蹰的静默,沈妩了然。“你不要有任何的担心,我保证,而且你回来也不再是实习了,直接接管服装当正式编辑,宋薇薇归你管。” 褚唯愿惊讶,“您……我,我给您给杂志社造成了这样大的影响,还升职我?是不是您搞错了?”沈妩轻笑,“怎么会错,就是你。褚唯愿,明天是周一,我希望能在办公室见到你,就这样。” 搞错?怎么会搞错?整个一年的广告投资,一千五百万的资金换她褚唯愿一个编辑职位,不要太划算。 褚唯愿今天一大早的就早早起床收拾自己,小姑娘雀跃的在屋里足足挑了半个小时才心满意足的出门,其实不管光光是为了上班,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想要重新生活的机会,或者……更是为了晚上的那场聚会。 哪一场聚会呢?她足足在家里想了一个星期的,为纪珩东补上生日的一场亏欠。 尤其是那天晚上,褚唯愿从他车上回家以后,她躺在床上慢慢回想起他按着自己的头贴在颈窝默叹一声说,我改不了,也不想改。就那一句话,像是尾生抱柱一样让褚唯愿生了执念,那是有关女子心事中最隐晦最沉重的一部分,在那个夜晚,通通为了纪珩东这个人,生了根。 起初她刀口长的还不是很好的时候就带着手机电脑满城找地方,按照她满脑子古灵精怪的东西想要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场子真的是太难了,后来无意间她在一间酒店发现了个露天花园,顶层还是玻璃天棚,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霓虹灯和夜晚的星星。 当时她按着刀口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手机给纪珩东发消息。一再强调要他那天晚上别有什么活动,千万千万。 当时纪珩东还贱兮兮的发了一连串不耐烦的表情,说放心吧,哥一准过去给你买单。 ………… 同样也是今天,纪珩东穿的跟个良家子弟似的规规矩矩的一身看不出任何浮夸骚包的气息,就连车都换成了憨厚老实的越野吉普。一大早,就能看见他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迎着清晨第一抹朝阳往城外走。 城根四十公里开外,有那么一栋四合院藏在青砖高墙的老胡同里,东南的大门上立顶的两根红梁柱端端正正的竖在两侧,房檐四角高高向上挑起雕着四方镇宅神兽,细细看去,嘴里竟都衔了通体圆润的珠子在嘴里,大门是双开对合的古式木门,在门上方,有那么一块不起眼的牌子,上面用沾了金粉的刻笔工工整整的纂上两个大字——纪宅。 纪珩东把车停在里胡同老远的地方就拎着东西下了车,祖家规矩,小辈上门,不得闻车马丝竹之声保求家门清静。甭看着纪珩东平日里在他爹那儿横着膀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可一旦到了这儿,哪怕是翘上天的尾巴也得让他忍着疼夹起来。熟门熟路的摸到院外,他倒是也不叩门,只自己拉着铜兽门环进了院子。 一入院子,入眼的先是三米多长的雁翅影壁,影壁下四四方方的搁了几方瓷缸,本是快要入冬的天气里瓷缸里竟然开着数株莲花,莲花下头还有几尾锦鲤悠哉悠哉的游着。纪珩东懒懒的探头看了眼那几尾鱼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扔进去。 像是听见了脚步声,一直在院里闭眼听戏的老人一手打着拍子一边扬声朝门外站着的纪珩东吩咐了一声。“滚进来吧。” 听见动静,纪珩东打了打手上的灰笑着往里走。“爷爷,你这耳朵可够好使的啊。” 说话这人,正是纪珩东的爷爷,纪家最大的祖宗。老人的老伴儿去的早,自从退休以后就提出搬出来独住,一是图个清静,二是为了不给儿孙添麻烦。虽然老人住的远,可是耳聪目明的本事儿相较他年轻掌事的时候却分毫没减,纪珩东自母亲去世以后就被他接到这个四合院,直到出国前,他是这个爷爷带的。 虽说纪珩东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但是每年换节气的时候,他都老老实实的来这看看爷爷报一次到,听他敲打敲打自己。 标准的二进老四合院儿,只见正方的廊下,老头穿着薄棉的盘扣唐装正在躺椅上听的兴起,手边搁着一盅茶和他养的一只鹦鹉。 正是早餐的时间,勤务人员进进出出的给老人布置餐桌。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见着纪珩东来了淡笑着和他点头致意,俯身跟正在听戏的老人低声道,“早餐都准备好了,您屋里吃吧。”咿咿呀呀的戏文刚好唱到最后一句,老人精神矍铄的拄着拐杖站起来,朝着纪珩东一摆手。“走!跟我吃饭去。” 大大小小的盘子码了一桌子,从清粥小菜到经典的糖饼豆浆备的那叫一个齐全。老人先是照例问了纪珩东的最近的买卖,又不轻不重的威胁他规矩一点,才砸了砸嘴搁下筷子。 “听说你最近表现的还不错,跟你爸缓和了不少?搁我说这就对了,父子哪有那么大的仇,小兔崽子你可得知良心。” 这话都是听出茧子的,纪珩东也是心不在焉,只一心盘算着这老头的早餐是真丰盛。 老人默了一会儿,看着这个小孙子低头认真吃饭的样子头一回有点不好开口。“过完年……你都要二十七了,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有女朋友了没有?” 纪珩东干脆一摇头,咬了口油饼。“没有。” 老头在桌下兴奋的一拍大腿,扬声吩咐人把他的手匣拿过来。中年妇女笑的一脸和善,忙应了从书房拿了一个四尺见方的金丝楠木小匣出来,纪珩东知道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有纪家的族谱,全家福,老头年轻上战场的时候留下的一些稀罕军功章什么的,纪珩东瞅了一眼,心里忽然警铃大作。“您又要起什么幺蛾子啊?上回你跟我拿这小匣让我给您翻腾那打仗的老遗址,可是快要给我腿都跑折了。” 老人笑呵呵的打开小锁,摆摆手,从里拿出一张蓝布包好的照片出来。“这回不是。” 照片是彩色的,能看出来不过是最近才打印出来的,上面是一个和自己爷爷差不多大的老人,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个中年男人共同站在美国金门大桥下拍的。纪珩东接过来,没明白。“谁啊?” 老人带上老花镜,用手指了指。“这个是我跟你说过的韩爷爷,我的老战友,当时我们奉老连长的命令一起上高地,我被炮弹炸坏了腿,还是他背着我一步一步找到战地医院的,你忘了?” 忘了也得装作想起来的样子,纪珩东长长的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对!对!”老人激动的点点头,“你看,这是他儿子和孙女,八零年以后他儿子去美国搞科研直接也把他接了过去,一家人就在美国订了居。我们还是上个月在老离休会上碰上的,这老家伙还和以前一样!旁边站着的那个,就是他孙女韩沁,听说在美国做心理医生还是硕士毕业,就比你小一岁。” 纪珩东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照片上那个女孩子,把它沿着桌面推了回去。“您想说什么啊?” “正好你韩爷爷一家回来在这过年,也是很看好你,不如你去跟那姑娘见一面?要是谈得来也是好事情。” 纪珩东笑,“您不是总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吗,不怕我把人家姑娘给耽误了?还真是我亲爷爷啊,什么事儿都想着我。” “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他家亲自上门拜访。” 纪珩东梗着脖子急了,“老头你怎么这么专横啊,我答应了吗我?什么就上门拜访啊?拿我当女婿呢?不去!” “我抽你我!!!”纪爷爷气的抬手就要拍他,“你都二十六了!!天天在外头沾花惹草一件正经事儿都不干,我要是不管你回头你抱着个种来我这认太爷爷我都不知道!!” “我不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今天就在我这院里呆着,到了饭点儿咱爷俩一块走。” 纪珩东哭丧着一张脸,迈开长腿就要跑。“我今儿晚上还有事儿呢,您别跟着裹乱行不行啊……” 都说老人一上来倔劲儿九头牛都拉不住,看着纪珩东转身想往外跑,纪爷爷敲了敲拐杖冲着外面忙活的勤务大喝一声,“给我抓住喽!!!” 纪珩东就这么,被相亲了。 …… 露天花园定在晚上七点正式开始,花园里所有的花都是当天空运过来做装饰的,满场挂着细碎的水晶灯趁的桌子上流光溢彩。几伙人左等纪珩东不来右等还不来,已经着急的先支起了麻将桌搓了起来。 褚唯愿鼓着脸一遍一遍的给他打电话,可都是没人听。 可是她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早在纪珩东被押上车去往韩家的时候,老爷子就把他的手机从身上搜出来交给了自己身边的管家。 韩家别墅外,纪珩东的手机在自己这儿一遍一遍的响,拿着纪珩东手机的是伺候了老爷子半辈子的勤务长,虽说她得听命于老爷子,但是纪珩东这个小祖宗她也惹不起,何况也不是什么外人,勤务长就帮他接了起来。 “你在哪啊……不是说好了过来的吗……”一听见手机被接通,褚唯愿看着桌上码的蛋糕快哭出来了。不自觉的,声音带了点委屈。 勤务长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愿愿吧?我是宅子这边的张姨,东子现在跟他爷爷在一起呢。” 褚唯愿有点懵了,“张阿姨?纪珩东他……去看爷爷了?” 勤务长知道这个小丫头跟纪珩东的关系好,也没多想更没把她当外人。“可不是,一大早就来了,被老爷子硬压着来看战友,怕他溜走,这不,还把手机压在我这儿了。” 褚唯愿松了一口气,瞬间释然了。“那没关系的张阿姨,我找他没什么要紧事,让他出来回我个电话就好啦。” 电话那边的小姑娘温和有礼,勤务长点头答应。“放心吧,双方的家长都在,这相亲时间也长不了,一会儿一准出来。” 相亲?!褚唯愿像是忽然踩空了心里咯噔一下,“他去相亲了???” 勤务长不觉有它,实诚的告诉她。“老爷子战友的孙女,两家结亲的想法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就等着这个机会呢,也是人家一早就盯准了珩东,姑娘家世才情都不错,这回啊……*不离十要进门当孙媳妇喽。” “…………” 纪珩东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故去的妈妈,最听的,最孝敬的就是他这个德高望重的爷爷了,那可是他看重的孙媳妇啊…… 褚唯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的电话,只是满脑子都想着刚才勤务长的那句*不离十。 纪珩东去相亲了,就要有在一起的交往对象了,褚唯愿脑中轰的一声,手中紧紧攥着的手机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像是从水中快要溺毙的人刚接触到新鲜空气却又得知即将再被推下去一样,褚唯愿红着眼怔怔的看着周遭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景象,一动不动,似乎成风成魔。 周嘉鱼奇怪的看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怎么了?” 她的指甲尖尖的,不小心刮到自己的皮肤上有一种尖锐的疼痛。看着眼前自己似乎陌生似乎熟悉的脸,褚唯愿忽然抱着周嘉鱼失控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嘉鱼姐……来不及了………” 第30章 来不及了。 我还有好多的话没说,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做,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世上仍有一个女子得你庇佑宠爱即将以真心诚挚报你的时候,你却已经先我一步踏入成人世界里与另一个女子谈婚论嫁了。 褚唯愿抱着周嘉鱼泣不成声,她站在这一方花团锦簇漫天霓虹里,自成一角,亦无人敢扰。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来落在衣服上泅开一大朵深色的痕迹,周嘉鱼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惟一能做的,只是同样伸出手来回抱住怀里颤抖呜咽的女子。感受一场有关少女心事中最为惨烈失落战役。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褚唯愿一双杏眼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水光,好像稍一眨眼就会溃败决堤,她慢慢松开抱着周嘉鱼的手,有些神情恍惚的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呢? 是她四岁那年被接回家时,在门口他趁人不注意轻轻捏了一把自己婴儿肥脸蛋的时候?是她八岁那年得了水痘他敷衍着拍拍自己说以后东子哥哥娶你的时候?或者是自己十二岁拿着一堆寒假作业求他帮忙时,他一脸不耐烦却还是给她写完了一叠卷子的时候?总之……她也说不清楚,褚唯愿只知道自她有了完整记忆的时候,之后很多年的人生,都是与纪珩东这个人,分不开的。 他被送出国那一年,她曾经在机场的闸口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撒手,哭的可怜兮兮的,当时所有人都说愿愿和纪老四感情深呐,走了一个从此俩人再也没法为非作歹了。可是只有褚唯愿自己知道,她怕他走了以后,就不再回来了,她怕她再也见不到,这个被自己跟在屁股后面叫了十年的四哥了,那个肯为她写作业挡巴掌背自己走过无数次林荫道的,纪珩东。 等到懵懂少女最终成长为亭亭佳人的时候,等到褚唯愿第一次知晓这世界上除了亲情友情还有爱情这种感情能让世间众多男女趋之若鹜的时候,她才有点恐慌忐忑的,把纪珩东悄悄从心里的某个地方划分到另一个领域。而那个领域,是她初识男女世界中一个名叫爱情的地方。 她亲眼见证了纪珩东从男孩到男人的变化,看着他失去母亲,看着他性情大变,看着他认真求学,看着他归国以后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看着他风度翩翩姿态随意的留恋花丛,终日醉生梦死。所有人都道他纪珩东是多情寡淡之人,却惟独年少的褚唯愿深信,他过去种种,不过是情重之人大伤初愈之兆,她总是默默的想,不管纪珩东如何,只要他还在这里就好了。 一路走来,褚唯愿静静的以一种看起来最理所当然却又没毫无底气的方式留在纪珩东身边,每天恣意妄为的得到他和所有人的照顾和疼爱。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声势浩大的生活在他的生活里,她不过是想偷偷的,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她想,早晚有一天,她会等到他来正视自己,将自己不再归为妹妹这个行列,她会等到他。 可是,在她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以后,他却毫无前兆音讯的,开始了和别人的谈婚论嫁……这又让她,如何是好? ………… 纪家爷孙亲自到访,韩家上下皆是惶恐用心的。一餐晚饭而已,足足吃了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韩家四口人更是出门来送。 韩家夫妇在饭桌上是怎么端详纪珩东怎么喜欢,不同于社会上普通男子,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感,就连举手投足间的行为,都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韩爸爸笑岑岑的看着纪珩东,站在车旁给两人拉开车门试探着意思。 “珩东,我们沁沁刚回北京,听说你在城里生意做的很大,还想麻烦着你多多帮帮忙带着她出去见见世面。” 纪珩东平静的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女子,笑道。“韩叔叔你这可抬举我了,我的买卖大多拿不上台面,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再说韩小姐美国长大什么世面没见过,哪里用的上我。” 纪爷爷就怕纪珩东这张嘴上没个把门的由着自己心性什么都敢往外说,忙咳嗽两声打圆场。“这孩子打小就没什么正形,跟谁都插科打诨,什么时候等你家姑娘有时间了,我一定让他亲自过来接人。” 谁知在晚餐上一直沉默寡言的韩家女儿,听见这话,扬起秀气的脸忽然挑衅般的朝着纪珩东伸出手。“都说纪家公子手里的温柔乡富贵冢让多少人流连忘返,我在美国什么都见过,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你没时间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上门去找。” 一句话,将女子的心意表露无疑。纪珩东沉默着向上挑了挑眉,伸手回握。“欢迎。” 纪珩东的车和老爷子的车是一起开过来的,已经耽误了那边两个小时,就是冒着把老爷子气背过去的危险纪珩东也得自己开车走了。纪爷爷知道对于这个混球孙子不能急,得一步一步来,也不拦着他。只悠悠扔下一句话。“那个姑娘是我和你爸一起看中的,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吧。” 纪珩东脚步一停,背对着爷爷无声的做了个鬼脸开车绝尘而去,毫不留恋。 等他赶到褚唯愿费劲淘腾的那个花园的时候,人都已经快散了。看着他打门外进来一窝蜂的都冲上去骂他没节操不知好歹,为了女色不要义气云云。 纪珩东大咧咧的拿起杯仰头一口干了三起儿算是跟大家伙赔罪,撂下杯才想起褚唯愿来。往人堆儿里扫了一眼,却并未见到人。有点奇怪,“拖油瓶呢?她张罗的怎么不见人?” 周嘉鱼盘算了一会儿,旁若无事的走到他跟前应了一句,“还能在哪啊,你迟到这么长时间姑奶奶生闷气在顶楼发火呢,晚饭都没吃。” 纪珩东了然的点点头只当着小姑娘在耍脾气,知道褚唯愿爱吃甜食,顺着桌子切了一大块蛋糕就往顶楼走。“你们先喝着,我去给她弄下来。” 顶楼的玻璃房像是温室一样,隔绝了初冬的冷意。纪珩东一上来,就能看见一道纤瘦笔直的背影坐在地上发呆的样子,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短而宽大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铺在地上,画面漂亮的不得了。 他单手端着蛋糕吊儿郎当的走过去,伸手碰了碰褚唯愿的小脑瓜。“怎么不下楼啊。” 褚唯愿听见他来,也不动。就连声音都安静的毫无波澜。“相亲相的很爽?” 纪珩东还以为她跟自己闹着玩儿呢,坏心眼儿的挖了一大口蛋糕塞到嘴里一脸的得意。“姑娘长的叫一个漂亮啊……长腿细腰的,那气质……啧啧啧,跟你们这种胭脂俗粉就没法比。” 褚唯愿抓紧了裙摆,“你很满意?” 纪珩东二了吧唧的点头,梗着脖子逗她。“满意啊,下个月初八结婚呢打算。” 谁知,话音刚落,褚唯愿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险些磕到他下巴。纪珩东看见她的脸吓了一大跳——褚唯愿原本一双干净清透的眼睛,此时此刻,红的要命。她光着脚,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一只手而已,可是纪珩东却需要稍稍低下头才能看到她。 气氛忽然变得隐晦暧昧起来,褚唯愿倔强的仰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纪珩东有点不自在的偏过头,干咳了一声。“咱下楼……” “纪珩东,我喜欢你。” 静默,一秒,两秒,三秒。 纪珩东忽然眯眼笑了起来,心里倏地松了一口气。抬手顺了顺小姑娘额前的头发轻松了很多。“吓我一跳,我就说今天小嘴儿怎么这么甜呢,说吧,是不是没钱了?” 他懒洋洋眯眼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一只正在睡懒觉的狮子,有点呆,细细看去却又充满侵略性和危险。他的唇角,还有刚才吃蛋糕留下的白色奶油。褚唯愿怔怔的看着自己在心里默默记下一千遍一万遍的脸,脑中空白一片,像是动作比理智更要忠诚自己。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忽的伸手扯低了他的衣领,踮起脚来。 女孩柔软饱满的唇瓣贴着自己的,丝毫不得要领的在纪珩东的唇上辗转啃咬,唇边的奶油被她笨拙的沿着唇线描摹画开,纪珩东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世界全都被她这种荒唐的举动沦陷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松了手中的蛋糕转而把手臂放到女孩的腰肢上,贴着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玻璃房中折射出夜晚璀璨的霓虹光芒,周围鲜花环绕,他穿着平常男子都会穿的白色衬衫,怀中的女子一身鲜艳如火的红色衣裙,像是旧时欧洲宫廷里一对最相爱的恋人在古塔以吻名誓。 口中微微的甜腻感让他忍不住想去回应,或者回应的更深一点。尤其是在接吻这种事情上,纪珩东特别不愿意让女孩先获得主动权。怀中一片温软,他有点失神或者说失控的俯下身把褚唯愿抱离了地面,迅速反客为主的吸吮起小姑娘的唇瓣,原本扶在她腰间的手不知不觉游到了她裙带上,只要微微用力,少女最美好的身体曲线就会暴露在自己面前。 像是启动了回忆里最深刻的一个开关,那一晚在包厢错吻的画面重新浮现在两人面前,褚唯愿不知不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一滴泪,像是灼痛了纪珩东找回了理智,扶在褚唯愿肩上的手猛地改了方向,力道大的将她一把推离了自己。 褚唯愿被他推的险些跌在地上,两个人的眼中此时都是不可置信,纪珩东喘着粗气弯下身来平复自己,隐忍异常。 再也忍不住了啊……褚唯愿静静的抿了抿唇,漂亮的脸上带着毫不认输的倔强和忐忑。一字一句。 “纪珩东,我说我喜欢你,现在你相信了吗?” 第31章 31 纪珩东自认为活了二十几年什么阵仗都见过,跟老子人模狗样的出席过大场面装过年轻新贵,也跟着一众兄弟毫无底线玩儿过夜场当过万花情圣,挨过揍住过院也打过人耍过狠,唯独被一个从小到大一直跟在身边的丫头片子如此蛮横的表白,他是第一次。 唇边好似还残留着刚才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留下的痕迹,手中怀中也全都是她骤然抽离的温软触感。那感觉……怎么说?犹如电闪雷劈当头棒喝,或者是踩入云端飘忽不知所然,更多的,是他面对这场毫无预兆的束手无策。这种束手无策让他心生恐惧,甚至不敢出手迎合或者坦然拒绝。 纪珩东有点僵硬的咽了咽口水,大气都不敢出。 “愿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都说万物生长皆靠天地之气,天地广阔自能给人所有获取生活之本能的本需,这种本需包括信仰,物质,精神,还有不顾一切的豁达和勇气。现在的褚唯愿犹如古时孑然一身却也勇猛无比的斗士,头上一片夜晚霓虹自给她照亮靡靡世界之中的万千景色,脚下一片赤诚草地赋予她劈斩迷途荆棘的不畏之勇。 她一袭红裙眉眼倔强,虽未拿武器,但也是摇曳生姿绝代芳华。让人见过的人,此生难忘。 不过是桃李待年的女子,对于褚唯愿来说感情二字在成人之路上从来都是懈怠不得的,既认真了,便再无后悔。她定定看着纪珩东,专注的不得了。 “我知道,从今天晚上见到你开始,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不是玩笑,不是撒娇,是一个已经成年具有独立行为的女人,在和你,告白。” 纪珩东骤然收紧手指,心惊的打断她。“愿愿,别说了……” “你听我说完!”褚唯愿打断他,有点自嘲笑了笑。“你听过那么多女人对你说这句话,也不差我一个人吧。” “今天听到勤务长告诉我说你和纪爷爷去相亲的时候,我才决定告诉你。原本我以为以后的岁月还很长,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还很多,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对你的心意。可是我忘了……我从四岁认识你,到现在我二十三岁,整整十九年的时光都没能让你发现我还妄图什么以后?我忘了你除了是我四哥以外,你还是纪家的儿子,你还是这个城市里受到很多人追捧奉承的纪总,有一天你也会娶妻生子,也会成家立业……而那个时候,褚唯愿这个人真的于你来说,就毫无意义了。” “我承认我褚唯愿很小气,很小心眼,我看到你每天在不同的场合揽着不同女伴的时候,我会生气。看到你的车上载着我不认识的陌生女人的时候,我会生气。看着你在商场给一个连脸我都记不清楚的女人一掷千金的时候,我还是会生气。听到你已经有了结婚对象时候,我除了生气之外,还有恐惧。我怕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就娶了别人。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两人之间数米距离,纪珩东单手立在中央沉默着听她的一句一句,忽然觉得自己罪不可赦。把她放在身边千日,竟不知晓这种最容易让人感知到的情感已经在褚唯愿的心头盘踞生根,而日日夜夜浇灌这根生长的人,却是他自己。 褚唯愿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眼中似有流光璀璨明亮,那一张干净未经世故的脸上带着与众人不同的执拗和棱角,好似只一个眼神,她都在对自己说,你看,我爱你是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后来很多年里,直到纪珩东已经为人夫为人父的时候,他才会明白,那个时候的褚唯愿,那一场行为,叫做生死往来一念间。 褚唯愿抬手轻轻抚过一簇开的正旺盛的玫瑰,坦然坚决。“纪珩东,我知道我娇气蛮横脾气差嘴巴坏还时不时的给你添乱找赌,但是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做你女朋友,想每天早上夜里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你,我可以慢慢变好,变得你不可以不再为我费心费力,这样,可以吗?” 当一个从小家境优渥衣食富足精神充实的女孩能够低下头来为自己的爱情去做一场辩解,那么至少她已经证明了两件事,我真的需要你,我愿意为你去改变。 这是纪珩东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我想每天早上夜里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样的话远远比在深夜里自己耳边不同的女声娇吟更让人克制不住,无关生理冲动,却最是能动人心扉。可惜啊……偏偏说话这人,却是自己最不敢碰触之人。 褚唯愿仰着头只影单只站在夜色里的样子太让人心疼,那一双眼睛里好像是含了太多让人无法承受的期待,纪珩东默叹一声上前几步将她轻轻搁在怀中,整个人以一种极为保护的姿势将她护在胸膛。她冰凉的脸蛋隔着衬衣慢慢渗透到自己的肌肤,纪珩东闭了闭眼,喉间艰难的上下滚动。 “愿愿……你还小,可能,可能这些年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让你都没来得及去接触更多的人和事,所以让你误认为你对我的依赖是喜欢。”他温热宽大的手掌慢慢抚到她的耳侧,像是安慰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也许……一旦你接触了其他的人,就会发现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褚唯愿偏执的在他怀中剧烈的摇头,手紧紧的圈住他精窄的腰不放。“不是不是!!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在我出了事儿的时候跟着我哥找我一天一夜,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天天开几个小时的车去疗养院陪我散步,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会把张斌萧文茵弄成那个下场,如果你不喜欢我更不会在意我生活中细碎到连我自己都没注意过的事情!!” 心中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撕扯着,纪珩东隐忍着呼吸一下子冷了声音。“褚唯愿,放手。” 她不动。 时间像是被凝固了一样,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胸前有温热的触感,纪珩东狠了狠心,话在嘴边可偏偏怎么都说不出口,而自己也找不出一个更好的方式来避免她受到伤害。 “谁都知道我对女人一向细心更见不得女人受委屈,你不是第一个,我把你当妹妹。也从来没动过和你在一起的心思,明白吗?” 最哀最痛之事莫过于被一个深爱的男子亲手推离爱情的边界吧……褚唯愿抬起头,毫不躲闪。“所以,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拒绝我对你所有的示好,要和别人在一起?” 他以沉默示她,便是最好的回应。 在褚唯愿二十三岁这一年,她第一次的表白,从年少一直绵延至今的情感在如今以一种全面溃败的方式,遭到了纪珩东的拒绝。在她尚未勇敢去和别人相爱一场的时候,就以一种自毁灭亡的方式折断了手脚,终身不敢再去碰这东西。 好似瞬间夜色灰暗,花草凋零。褚唯愿慢慢的重新赤脚回去拾起自己的鞋,提起裙摆,安静就像她刚才什么都不曾说过一样。纪珩东背对着她无声的阖上眼,他知道,今晚一旦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今后再无重回到过去的可能。 “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干/涩的张了张嘴,声音冷淡,“萧文茵有句话说的对,我恬不知耻的以一种不明不白的身份在你身边,才是真的让人恶心。” “纪珩东,生日快乐。” 就像是万古不变的道理,两个一路熟稔至今的人一旦一方比另一方先提起了感情的事而且未得到回应,那就一定要疏远他,褚唯愿深谙这个道理,因为如果继续和他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她心中对于纪珩东这个人的妄念就不会磨灭,总会让自己生出一种“说不定我在等一等他就喜欢我了的”错觉,褚唯愿一步一步离开这个自己精心准备的地方,像是一场战败的勇士为了生命无奈而逃,这场战役,输的异常惨烈。 在褚唯愿离开的地方,静静的搁置了一个四方的礼盒,上面工工整整的镌写一行花体英文,那是纪珩东再熟悉不过的她的字迹。他甚至都能想到她趴在桌前皱眉小心的吹着上面墨水的样子。盒子里面,是她一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纪珩东忽然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悲拗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打过来,难受到眼睛酸涩的竟然有湿意落下来。想他纵横声色沉迷荒唐多年,学会一成年男子该有之姿态和秉性,可唯独没学会担负二字,他太怕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被某种情感束缚,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去认真接手一个人的一份感情。这些年来,他学会如何在最好的时机全身而退,做到对这欲/望世界毫不留恋,他学会如何在这千人千面中不染一捧污尘,不伤自己半分。可是终究,他却用了重手将一颗真心全部付诸于他的女子弄成重伤。 纪珩东企图奔到窗边最后看一看她,可是除却楼下的车水马龙,再无褚唯愿的身影。 如果,他肯下楼去追一追,一定会看到那个女孩站在大门外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的样子。 第32章 正是酒吧开场的热闹时分,褚唯愿神情恍惚的趴在吧台上晕乎乎的打了个嗝,冲着服务生磕磕巴巴的又伸出了两根手指,豪气的不得了。“再,再来两杯!” 凌晨,一个长相身姿都为上上乘的年轻女子只身来到这里来买醉,在酒吧这样的地方做事,上到老板下至服务生,都是阅万种人听千种话的七窍玲珑心,不多言便是立足之本。负责倒酒的酒保只偷偷看了褚唯愿一眼,便心下了然的给她杯里再度蓄满了橙黄色的酒液,心里忍不住默叹一声……又是一个失恋的可怜姑娘啊。 不同于身后舞池里声色动荡的景象,褚唯愿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好像对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闻,吧台前码了整整一排喝空了的玻璃杯,她专心的看着手里透明澄澈的酒,忽然迷蒙的笑了起来,她记得很久以前,就有一个人一点也不友好的提溜她的耳朵说过一遍又一遍。 他说,你玩儿,可以。但是不管在哪玩儿,玩儿什么,都要老老实实别离开你自己的杯子半步。 人不离杯,不饮他人之酒,是女孩子在这种地方保护自己的准则之一。她不常来这种地方,每次就算是来了也遍地都是那人的眼线,她更不担心也不去在意,如今……褚唯愿有点难过的戳了戳面前的酒杯,那人却不在了。 周围有不怀好意的人盯准了这个处于喝醉状态的单身的女孩,试图上前去搭讪。 “滚开。” 褚唯愿喝醉了谁也不理,只盯着自己的酒杯不放,头发松散的落在颈窝,自有一股媚态。 大腹便便的男人不死心,讪笑着将一双不老实的手摸上褚唯愿的肩头。“别急啊,还没跟我好好聊聊就让我走?跟哥哥说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跟哥哥说说,这一句话就像是触动了褚唯愿心中的一根导火索在她脑子里炸开了花,原本还在迷蒙喝酒的姑娘听闻之后竟将手里的酒哗的一声泼在男人脸上,脚上的尖头高跟鞋也毫不留情的朝他踢了一脚。虽然酒精作祟的缘故让她有点站不稳,但是出脚的力道和精准却不受到任何影响。 褚唯愿蹙着眉,老大的不高兴。“说了让你滚开听不懂是吧?跟哥哥说说,你算我哪门子哥哥?等着找挨揍呢是吧!” 褚唯愿个子本来就不矮,穿着高跟鞋气势更足,像是之前攒的火气全都发了出来,她红着眼睛掐着腰,大有一副你敢再过来姑奶奶就打死你的架势。 在酒吧调戏单身的年轻女孩是常见到的事儿,但是像褚唯愿这么凶猛的,还是真少见。酒吧老板就怕自己地头上出这样的事儿,两方都是客人闹起来怎么也都不好看,忙拽了两个人上去拉开男人,一面赔着不是。大腹便便的男人大概是也吓蒙了,没想到姑娘的性子这么烈,拿起一块纸巾也就坡下驴骂骂咧咧的走了。 酒保趁着调酒换手的功夫,冲着褚唯愿竖了大拇指。看来,失恋的女人也还是有智商的。 庞泽勋和几个朋友刚从楼上下来就瞧见这么一幕。几个跟着他来不认识褚唯愿的人都彼此笑着说上一句,这年头,这姑娘,真够厉害。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庞泽勋看着褚唯愿背对着他仰头喝酒的身影心念一动,眸色慢慢深了下来。 “嗯,是挺厉害的。”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大门外去,送走了几位和他一起来玩儿的朋友,等着车走远了,庞泽勋脚步一旋,才径直折了回来。 起初,褚唯愿看到旁边坐着的人还发呆了好一会儿,待她真正看清了庞泽勋的脸时,才不确定的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不同于刚才教训人的样子,好似过去的酒劲儿又上来了,她晕乎乎的傻笑着,嘴里轻声嘟囔。“庞泽勋?老长时间不见你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她淡淡的酒气混合着身上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在自己鼻间缭绕不断,庞泽勋顺势把她的小手攥到自己手里,看了眼桌上一排的空酒杯皱眉。“这么晚,你一个人?纪珩东呢?” 按照那小子那天在医院里的德行,连他跟她独处的机会都不给就更别提让她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了,而且,还放她喝了这么多的酒。庞泽勋心生疑惑。 “别跟我提那个王八羔子!!”褚唯愿揉了揉眼睛,看谁都像他。她扬起头羞愤的挥舞着拳头,声音激昂的不得了。 对熟人没防备是褚唯愿一个大弱点,加上喝了酒脑子不清楚,平日里傻里傻气的毛病在这时候全犯了,一听纪珩东三个字,小姑娘红扑扑的脸忽然垮了下来,嘴角弯成了一个特别特别难看的弧度,轻声呢喃。“庞泽勋……他不要我了,他要和别人结婚了。” 酒吧背景乐声音很大,可是庞泽勋却把她刚才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他猛地抬眼有一瞬间抑制不住的惊讶和兴奋,不可置信的问她,“你说什么?” 褚唯愿被他攥着一只手,有点不舒服的打了他两下示意他放开,拎着包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嘴里还不满意的咕哝着,“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是啊,纪珩东,纪珩东已经有相亲的对象啦,他根本不喜欢我,也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在夜风中,褚唯愿仅仅穿了一件无袖的连衣裙,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拂在脸上,冻的她哆嗦着直打冷战,瘦小的身躯让人看的没由来来的想搁在怀里抱一抱。庞泽勋紧紧抿着唇跟在她身后,深褐色的眼仁儿里映的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再无其他。 庞泽勋几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夹克脱下来罩在她身上,试图哄着她上车。“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褚唯愿眼睛此时有点聚不上焦,故作镇定的问。“你是谁?” 庞泽勋耐着性子扶稳她的身体,淡淡的念自己的名字。“庞泽勋。” “庞泽勋是谁?”褚唯愿转着眼珠恍然大悟重重拍在庞泽勋的肩膀上,就跟一个精神病人一样。“啊——我知道了!!在美国跟模特在试衣间打桩的那个种猪嘛,下飞机那天你送我回的家!” 庞泽勋不知道她在喝醉的状态下能把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光景记得那么牢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时有点无奈。“那要不要跟我走?” 褚唯愿脚步虚浮,眯眼看他。“不行的,四哥说了,让我少搭理你,他说——你不是好人!”她咯咯的笑着,转身要走。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她竟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又跑到他的车前,忿忿的。“不是,他不是我四哥,我不听他的。走!回家!” 庞泽勋的车ndrover运动型越野款,内部空间很大,褚唯愿被他系好安全带勒在副驾驶里,头抵在车窗上看风景。也说不准她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庞泽勋怕她不安全,伸手摆正她好多次。 正当他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却毫无预料的开了口。声音在静谧封闭的车厢里无比落寞寂寥。 “以前他也是这么载着我回家……我睡着了他也不动我,但是每次睁眼睛的时候一定好好的躺在家里。” “他开车速度真的很快,哪怕是在街上也横冲直撞的,一点道理也不讲。”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衬衫……真的很好看,人模人样的一看就是去相亲了。” “他说他把我当妹妹,他说我不是他第一个这么付出的人,他说,他不喜欢我。” 庞泽勋安静的听她一句一句的说着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都发白了。认识她有一段时间了,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情绪化的一面,那感觉就像是她把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认真倾注给了一个人,留给他的,只剩下褚唯愿爱尽之后无边无际的绝望和伤口。 她不自觉的扁起嘴,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娇憨之态。“我和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我告诉他我真的特别特别想和他在一起,你不要去相亲不要和别人结婚行不行?他跟我说……你放开。” “庞泽勋……你说他怎么这么狠心呢?我跟他一起长大少让他挨了多少打呢,好歹抱抱我亲一口跟我说一句他知道了也行啊。”褚唯愿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一样,怔怔的看着外面长安街上的景色,街灯一晃一晃的略过她的脸让人感觉很不真实。 直到现在,庞泽勋才是真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今天晚上和心仪很久的男人告了白,但是很明显的,她遭到了拒绝。褚唯愿好像是说累了,斜着身子靠在玻璃上一言不发,眼睛紧紧的闭起来似乎在努力忘掉一件不好的事情,呼吸开始变得平稳下来。 看着睡的并不安稳的人,庞泽勋沉默着直接调转了车头,他似乎并不想把她送回家了。 纪珩东,你不珍惜的人,那么就由我来接手,你以后,也不再有任何资格来参加她褚唯愿的人生。 第33章 沿着高速走上两个小时,在国道的一个分岔口左转上了盘山公路之后再行几公里就到了望坡山,那山不高,因观景而得名。在望坡上,能看到这城里升起来的第一缕晨光。 清晨的温度很低,褚唯愿半躺在宽大的副驾驶上睡的正沉,车里没有毯子一类的御寒物品,一面担心她冷又怕车里的空气不流通她睡的不舒服,庞泽勋只能开着足足的暖风将天窗放出一道很小很小的缝隙。 褚唯愿睡着的时候很乖,乖的让人想不起她之前牙尖嘴利醉醺醺说胡话的样子,庞泽勋静静的看着她,一双深沉的眼睛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他甚少与一女子在如此静谧的气氛中独处,而且还是什么都不做的独处。 手指无意识的摩挲在女孩儿的脸侧,庞泽勋有些出神的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一个人呢?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也曾经在边缘试探过她,得到的答案虽然让人很遗憾之外,他也并没有丝毫的不甘心。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毕竟强求不得。 那次从医院看过她以后,他并没有走。而是以一种十分鄙夷自己的心态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他亲眼见到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面对着纪珩东时悄悄红起的脸,还有那一汪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眼神。 走出停车场的时候庞泽勋有一瞬间的挫败,有一瞬间的释然,他想既然结果是这样,那就坦然面对好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参加完北山那个竞争项目他就要回美国了。那里才是他庞泽勋的人生,也只有那里,才是让他为之牺牲一切的源头。像现在这样终日心都挂在一个毫无自己的女孩身上,像什么样子?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她竟然能用如此委屈面目,示他以脆弱坦诚。所以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很多,不论现在的庞泽勋有多少家族债要背,有多少艰难路要走,此时此刻,只争 一个褚唯愿,就好了。 已经暗自放弃过一次了,他庞泽勋,绝对不允许自己再犯因为心软退让而出现遗憾的错误。 ………… 这一觉睡的褚唯愿很累,就好像之前经历过的事情通通在脑子里演了一遍回放,她甚至都记不得那些事情,究竟是发生过……还是没发生过。 她记得自己伸手死死的圈住一个人不放,可是后来却又被那人无情的扯开了手;她记得她的进了一家酒吧喝了很多的酒,好像还打了人;她记得自己上了一辆熟悉的车,然后……然后!!!像是被吓醒的,褚唯愿忽的睁开眼睛好似被泼了一桶凉水一样迅速精神起来。动作利落的差点磕到了头。 庞泽勋也被吓了一跳,盖在她身上的夹克衫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落在了脚垫上,褚唯愿惊恐的摸了自己一把,衣服好好的穿着,脸上还挂着昨天没卸掉的妆,庞泽勋叹了口气捡起衣裳重新给她盖上,有点自嘲。“放心吧,就你昨天晚上那种自我保护意识,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褚唯愿尴尬的不得了,她喝多的次数很少很少,更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之后的酒品是个什么德行,一时有点害怕。“我……我是对你做了什么吗?说粗话了?” “…………” 褚唯愿心里更慌了,“打你了?” 庞泽勋玩味的凑过头去将半个身体朝着褚唯愿压了过来,故意引诱似的问她。“在喝醉了还能对意图不轨的老男人动手的情况下,你依然愿意跟我走,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还是对我有感觉的?” 他声音很低,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让褚唯愿紧张的快要贴在窗户上面。看来……梦里的东西都是真的。人清醒了褪下的盔甲又都随着理智穿了回来,褚唯愿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庞泽勋解释一下自己种种荒唐的行为。她总不能说,因为我被一个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拒绝了神经失常才跟你走的吧? 这样,不厚道。 褚唯愿试图找点别的话题打破这个场面,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个……这是哪啊?咱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四周是一片旷野,只能从渐渐亮起的天光来判断所处的位置一定很高。像是提到了什么开心事儿一样,庞泽勋仍是一只手撑在她的头侧,另一只却替她打开了车门,声音愉悦。“睡了几个小时,下去活动活动。” 褚唯愿将信将疑的和他一起下了车,因为醉宿头昏昏沉沉的,下了车一接触到冷冽新鲜的空气,人顿时精神了很多。望山坡的奇特之处就在于,沿着盘山公路往上走,虽然到不了山顶,但是在这个半坡伸展出的一大块平台里你能清楚的看到脚下这个庞大的城市慢慢苏醒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自己自小生长的城市如今完整清晰的呈现在脚下眼前的样子,在清晨的雾气里它美的不可方物,就像是一个正在沉睡的女郎慢慢苏醒睁开她的双眼。褚唯愿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忍不住惊呼。 “好漂亮啊!!!” 庞泽勋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抬手帮她把藏在衣服下的头发从后面小心的拿了出来,嘴角噙笑。“我小时候跟着爸爸回来探亲,每天早上他都会带我来这里跑步,这里就是终点。” 那个时候,爷俩每天都提早起来两个小时,跑到这里的时候刚好能见到第一缕阳光。望山坡是一座没名气的野山,很少有人知道,因此这里,就成了庞泽勋和他爸爸的一个秘密基地。可是——自他父亲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褚唯愿,是他阔别这里多年带来的第一人。 褚唯愿沉迷这里的景色一时忘了说话,被风吹起来的头发恣意飞舞在空中,她身上穿着他的外套,站在慢慢升起的日光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 不等了,就是现在。 庞泽勋轻轻掰过她的头,迫使她正视自己。 “我知道你刚刚遭遇过一次重伤,但是接下来的话我还是要说。我不是一个留遗憾的人。” “褚唯愿,不管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至少我是相信的。之前察觉你抗拒,所以我并不打算这么急切的告诉你我的心意,但是当我知道你抗拒是因为另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想过对你就这么算了。” “可是我反悔了,褚唯愿,就现在,此时此刻,我想你当我女朋友,如果你也不那么讨厌我的话——不妨跟我试试。我能保证,我能给你的比你之前付出的一定会多得多。” 褚唯愿像是能够预知到这件事情的发生一样,没有普通少女听到如此情话时的娇羞,亦没有愤怒拒绝,只是平静的偏过头躲开他的眼神。 “庞泽勋,你是个好人。” 好人,是褚唯愿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了。在她的世界观里,好这个字,是包含了很多的含义的。它可以是善良,朴实,是一个人的无所不至,但是庞泽勋知道,她这一句话,感恩分明比感动更多。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纪珩东对不对?那天早上从美国落地的飞机上你就知道。”褚唯愿垂下眼睛很认真的想了想,打算和他坦白。 “我不想欺骗你,但是我认识纪珩东十九年了,哪怕他拒绝我我也还是爱他喜欢他,他带给我的影响可能还会维持我今后的十九年,如果现在我接受你的感情,那是我对你的轻率和亵渎。” 庞泽勋就猜到会是这样,有点为难的耸耸肩。“褚唯愿,你都还没接触我,怎么就想着拒绝我呢?” “我承认纪珩东给你的某些东西或者是感觉是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但是。”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重新将她掰了回来,深褐色的眼仁儿里满满的真诚。“但是,你只是单纯的去爱过一个人,还没感受到被爱是一种什么感觉,相信我,如果你体验过以后还是和现在一样的答案,那么到时候,我们就都没有遗憾了不是吗?” “还是说……你更愿意让纪珩东见到你现在这副爱而不得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出他画给你的这个怪圈的惨样子?” 一句话,让褚唯愿睫毛很清浅的颤动了一下。是啊,他那么讨厌麻烦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还愿意见到她为了自己终日郁郁寡欢的样子呢?那样来说……褚唯愿于纪珩东,不又是一个累赘了吗?让他背上沉重的情感枷锁然后对她负疚? 庞泽勋知道自己踩到了她最容易动摇的地方,忍不住有点急切的把她拉近怀里。“难道你不想让他见到你活的更好吗?愿愿,我不着急,只要你不再抗拒我,试着接受我,我们可以慢慢来。” 天边渐渐有淡粉色的光芒洋洋洒洒的大片铺开来,这是早上升起太阳的地方,和□□上的国旗一样早,褚唯愿默不作声的任由他抱着自己,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清浅温柔的吻。 第一次,她开始试着去接受人生里,除了纪珩东以外的人。 同样被今天早上的晨光照耀的,还有市中心一套奢侈到令人昨舌的单身公寓。 广阔开放式的阳台里,浅色的地板上零散的搁了几个酒瓶,烟灰缸里的烟灰零零散散的洒了一些出来,烟蒂快要堆成了一小堆。 纪珩东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正盘腿坐在地上朝着某一个位置发呆,那是一盆搁在角落里的盆栽,还是他买这套房子的时候请客吃饭她带过来的,别人都送红包和酒,唯独她,傻兮兮的抱着一大盆植物来。 当时他还嘲笑她,脸上手上身上全都是为了抱着它粘的土,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她一面拿着他新开封的毛巾忿忿的擦着手,一面站在他身后不停的叨叨。 “这花能吸甲醛,虽说你买的是精装修也放了几个月但是这东西一定还是有的,把它放在阳台上你也不用管,自己很好活的。” 他不在意生活这些琐事,有时候钟点阿姨来了想起来就浇浇水,结果这花真的就自己活了下来,大大小小的枝蔓沿着外面的两根罗马柱已经盘了一大圈。 还有这房子里的沙发靠枕,他卧室里的加湿器,浴室里的防滑拖鞋……不知不觉,这房子里竟然满满的都是她添置给他的痕迹。原本他以为是她爱操心,现在想来……哪里是呢?分明是一个女孩为了深爱之人用尽的关心和担忧。 几个小时前他打给他公寓物业的电话还响在耳边,那头的保安清清楚楚的对他说,对不起纪先生,褚小姐还没有回来。 凌晨两点,她还没有回家。 通讯录里她三个美少女的头像就像一个耳光打在他心头,亲口说不的人是他,再没了资格像以前一样在她不回家的时候亲自驱车去抓人的也是他,还真是……自作孽啊。褚唯愿,褚唯愿,薄唇带着淡淡的烟雾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早就入了骨髓融了血液。 第34章 转眼就立冬的节气了,褚唯愿和庞泽勋在一起的事情就像这忽然冷下来的天气,没什么道理,却也是顺其自然。像是平常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庞泽勋有时会亲自去接褚唯愿下班,然后两个人一起驱车到哪里新开的餐馆吃饭,没有任何逾越,但又亲密无间。 有人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会微微的诧异忍不住问上一句,这不都是纪珩东的事儿吗?怎么让庞泽勋给替上去了?听的人遇上这样的问题也会微微一愣心里犯嘀咕,是啊,这原来都是纪珩东的事情啊,姑奶奶下班晚了他到她大厦楼下去等,夜深了她肚子饿了他就带着人绕着半个城去吃她突发奇想的夜宵,可是现在呢?一夜之间,原本最要好的两个人,形同陌路。 褚唯愿每天的生活重心都在自己的男朋友和家人朋友那里,作息习惯规律的不得了,周日也会和人去爬山游泳做美容,好像以前日日玩儿到凌晨的人,压根就不是她。 这天她正下班往停车场走,就收到了庞泽勋的短信。 “今天立冬,赏脸一起尊重下老祖宗的习俗吃顿饺子吧?”信息的末尾,还有一串讨好微笑的表情。 褚唯愿抿唇偷偷笑了笑,噼里啪啦的打回去。“答应我妈回家吃了,要不……改天?” 庞泽勋虽说在美国长大,但是这个世界上讨好女朋友的路数是不变的,除了给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知道你的认真和付出以外,适当的金钱物质诱惑也还是要的,比如,搞定女朋友的闺蜜,父母…… 搞定父母这事儿,庞泽勋想过,那纪珩东忙活了是么多年都没能得到褚唯愿他爹一个笑脸首肯,说明难度还是很大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把目标搁到褚唯愿身边的人。 他看着回信也不气馁,继续跟她商量着。“都约好了和你朋友一起见个面的,咱俩不能爽约啊,这样,换个馆子,你在家吃完了抓紧些过来。” 褚唯愿这才想起前一阵子他送她回家的时候恰好被一帮邻居发小抓了现行的事儿,当时全都围着庞泽勋的车起哄不放俩人走,褚唯愿害羞着冲着车外喊,今天家门口别惹乱子给老娘放行,改天给你们一个交代。她没想到,这一句话,竟然被他记到了心里。 她笑着拉开车门,回信息。“好,我争取速战速决。” 下班时间,环路上堵车实在是太正常的一件事儿了。褚唯愿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车流,有点晃神。仔细算算,她和庞泽勋在一起,一个多月了呢。 那天早上他轻轻吻在她额头上,直到离开,褚唯愿的大脑都还是处于空白的状态。她想挣脱开他的怀抱,可是偏偏他说的话字字都钻到了心里去,看着自己同样刚好到他胸口位置的男人,她忽然感动的想落泪。 他说,我们从慢慢来,我不急,你不愿意的事情,我绝不强迫你。 甚至有些时候,两人比情侣之间的关系还要疏远一些。他企图拥抱她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略微僵硬躲避的动作时会很快的放开她,偶尔克制不住想要低头亲吻她的时候,察觉到她的抗拒也会毫不在意的起身,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有的时候,褚唯愿会很愧疚很罪恶的想,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很不道德。 她试图努力让自己敞开心扉全心全意的接受庞泽勋,可是却发现自己连和他最平常的亲昵都做不到。 一阵尖锐的喇叭声传来,只见她的车离旁边的轿车只差了丁点距离不到,褚唯愿吓了一大跳忙把方向盘打正。旁边的车好像也才意识到危险,降下车窗朝着褚唯愿怒骂了两声才加速离开。 褚唯愿拍拍自己的脸不敢再开小差,只一心一意的往家里走。 一进家门就见着阿姨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迎上来,瞧见褚唯愿回来了,脸上笑盈盈的。“正是时候,快点洗手。” 家里阿姨的虾仁饺子是一绝,褚唯愿幸福的扔了钥匙和包趁着隋晴不注意伸手就捏了一个往嘴里塞,烫的直嗷呜。正赶上褚父从书房下来,看见褚唯愿的吃相皱起眉。“姑娘家家没个规矩,不像话。” 褚唯愿笑嘻嘻的去一楼的洗手间洗手,也不忘了跟她爹顶嘴。“是是是,记住了,以后回家先冲着您行三叩九拜之大礼,然后沐浴焚香保准儿把我自个弄的干干净净的再来吃饭。” 褚父疼爱的看着自己这个丫头,没好气。“我一句话你有十句顶着,别的没学会,插科打诨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精。有一个月没回来了吧?” 褚唯愿只专心上桌吃饺子,就是不接她爹这话茬。 隋晴不满的提溜着女儿一只耳朵往上提,美目怒睁。“你爸爸跟你说话呢!正经点!!” “干嘛呀……疼!!”褚唯愿歪着脖子疼的呲牙咧嘴,“您别动不动就扯耳朵,回头都不一样大了,我这不是今天回来了嘛!!” “算啦算啦,隋晴,让她吃。”都说知子莫若父,虽然褚唯愿是个女孩,但是作为父亲几乎一眼就能看穿鬼丫头那点心眼儿,冲着妻子摆摆手示意让她吃饭,自然的给女儿碗里又多夹了几个饺子,状似无意的问道。 “你最近怎么没跟纪家那小子在一起啊。” 褚唯愿一顿,心里像是揪着似的疼,迅速低下头故作轻松。“您不是教育我不让我跟他玩儿吗。” “也对,”褚父镇定的点点头,“前两天和你纪伯伯一起开会的时候还听他提起,说是纪老给相了个孙媳妇儿,你总跟着人家倒也确实不合适。” 但是——褚父话锋一转,骤然严厉起来。“那我不让你和庞家的人交往你怎么没这么听话啊。”年近六十的他重重把筷子搁在瓷碟上,虽然语气很淡,但是桌上的人都知道,这一家之长是真生气了。 褚父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睛盯着褚唯愿不动,轻声叹了一口气。“有些话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说,之前我就让你妈警告过你,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这很正常,但是那庞家不是一个正经清白的人家,你要离的越远越好。” 不只一个人告诉她庞泽勋不好,可是直到现在,褚唯愿非但没感觉出他哪里不好,反而唯独他肯对自己真心实意。褚唯愿忍不住气愤的替庞泽勋抱不平。“您都没见过人家不了解人家怎么就说不好呢?我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您操心。” 一向偏袒自己孩子的隋晴也有些生气了,“愿愿!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褚父面色不改,镇定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庞家的背景很复杂,你不要无知者无畏,现在这个社会上很多人结交你都是别有用心的,闺女啊,你还小,听爸爸的没错。” “…………”褚唯愿装死,认真的查着盘子里的饺子。一个……两个……三个…… 褚父微微一笑,“不听话?行啊,那就呆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要去了。” 这是软禁的前兆,褚唯愿瞪着眼睛心里警铃大作,慌里慌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脸涨的通红。 “凭什么啊!蛮干专政你这是强权主义!!!我就是谈个恋爱你们至于的吗,谁都不要我……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你们还这么不依不饶的……我到底哪里不好啊……啊?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越来越伤心,褚唯愿竟然真的咧开嘴哭了起来,隋晴和褚父都惊着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想到说了她两句反应这么大,隋晴慌忙抱着女儿到客厅去纸巾擦眼泪,温声哄着。“多大的姑娘还说哭就哭?” 包包就放在客厅里,褚唯愿趁着隋晴拿纸巾的功夫瞄准了目标,一面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一面慢慢往沙发跟前凑。 一!二!三!跑! 她拿包加上潜逃的速度一瞬间都让人觉着这姑娘不去外头趴活儿都浪费了这双好手好脚。出院门的时候把家里阿姨浇花的水壶都给撞翻了。 “哎?——哎!死丫头你去哪啊!”隋晴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女儿,气急败坏。“这孩子!!!” 褚父也气的不轻,冲着隋晴指指电话吼了两嗓子。“还敢跑?!这是怎么也说不听了,给她哥打电话,快,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 褚唯愿今天十分庆幸自己穿了一双平底鞋,她大口喘着气站在院外偷偷看着家里的情况,想着好悬晚上要放庞泽勋鸽子。 没人来追,战斗胜利!秋末的风刮的有些凉了,吹的眼角涩/涩的很疼,褚唯愿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抹了下眼睛,心底的失落才一层一层如海水般涌了上来。 怎么好端端一场装哭逃跑的计策,竟然还有一丝真的难过呢? 不许和庞家人交往,其实褚父说的话她并非全然不信的,只不过,她想偶尔任性一次,她愿意相信庞泽勋,并非他们想的那种人。这个世界人与人的关系太过复杂,为什么还要给原本真心再添加一些利益道德的砝码? 纪褚两家住对门,蒋兰芝和纪伯龄正打算去送客人出来,一开门正好看到院外头蹲着的褚唯愿。 蒋兰芝看到她一愣,柔声朝她喊道。“愿愿,这是在门口干什么呢?” 今天褚唯愿带了一顶猫耳朵的红色绒线帽子,身上穿着卡通图案的大衣斜斜的背着一只包,身体一晃一晃的嘴里正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因为背对着纪家大门,褚唯愿听见声音眼睛一下子惊恐的睁大了,忙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 蒋兰芝往前迎了她几步,“要回家?” 从家里刚跑出来的褚唯愿本来就心虚,如今看见纪伯龄和蒋兰芝更是怕把自己爹妈召唤出来,赶紧慌里慌张的朝着俩人弯腰打招呼。“纪伯伯好!蒋阿姨好!我从家里刚出来正要走呢!” 远处驶来一辆红色凯迪拉克的轿车,好像直朝着这里而来。褚唯愿这才注意到俩人身后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一时有点尴尬,只傻笑着冲他们点头致意。人群中,有一个身材匀称面容娇好的女孩十分出挑,褚唯愿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下。那女孩不知怎么,竟也毫不躲闪的回看了褚唯愿两眼。 褚唯愿礼貌的后退两步,“你们有客人我就不打扰啦,伯伯阿姨,我先走了。”蒋兰芝笑着点头,临走时不忘了嘱咐她。“开车小心些,以后回来了就来家里玩儿,我跟你纪伯伯都挺想你的。” 褚唯愿乖巧的应了,等她开车走远,夫妇俩才转身和身后的人握手道别。 “韩老弟,今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以后常带着沁沁这孩子过来,老爷子也喜欢她。” 韩沁礼貌的跟在蒋兰芝身旁,乖巧听话。“我也喜欢蒋阿姨觉得很谈得来呢。” 韩家夫妇有机会能来这大院亲自到纪家吃饭,已经感觉到很有面子了。纪伯龄一听这话笑的更高兴,“那就常来!以后……机会多的是。” 待韩家人都走了,纪伯龄才若有所思的问蒋兰芝,“你说,我这样把人请到家里来,会不会突兀了点?”蒋兰芝睨了他一眼,嗔笑着。“怎么,怕珩东跟你生气?既然知道是这样你就不该催的这么紧,我倒是觉得那姑娘的性子,珩东不一定会喜欢。” 纪伯龄哑然失笑。“看出来了,你不大喜欢那姑娘,连最拿手的醉鸭都不肯做。” 蒋兰芝扶着纪伯龄往屋里走,试探着说。“你不觉得……愿愿那丫头不错吗?” 一想到刚才那个生动活泼的小姑娘纪伯龄也轻松了很多,“喜欢呐……但是那小子不惜福,俩孩子在一起玩儿了这么多年,要是有意思,早就成了。可惜啊……” 第35章 庞泽勋把地点选在了一家很高端的酒所会馆,名叫湖光天地,专业以品酒为主题的场所里被露天的景致划分为多个区域,有逼真的园林亭台,复古的中世纪建筑,还有仿造民国时期的洋房楼阁,乍一看,倒是和自己之前选的那个露天花园有点相似之处,褚唯愿一到那里,就有专业素质的侍者将她引到庞泽勋定的那一桌。 人已经到全了,加起来总共有七八个,见她来了,庞泽勋立刻起身帮她脱掉外套拉开前面的椅子。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人,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着哈哈要褚唯愿罚酒。褚唯愿摇摇头把跟前儿的高脚杯递给庞泽勋换下去,双手合十显得心特别诚。 “别想着再灌我酒,我戒了,真的。” 一旁的周嘉鱼不动声色的看着庞泽勋这一套动作,风情万种的拂了拂耳边的头发幽幽来了一句。“喝酒耽误事,是吧?” 周嘉鱼是知道褚唯愿那天醉酒闹出来的事儿的,褚唯愿一愣,大大的杏仁儿眼好像粹满了小冷刀朝着周嘉鱼嗖嗖的打了过去,“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满桌都是褚唯愿的朋友,庞泽勋轻轻咳嗽一声,一只手搭在褚唯愿的椅背儿上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作势开场。“都是愿愿的朋友也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早就说请你们一起聚一聚,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代她敬你们,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们愿愿的照顾,我先干为敬。” 这两句话,说的不轻不重,他想跟这伙人表达的,无非就是这么几个意思。第一,我和褚唯愿是一个共同体,我尊你们敬你们拿你们当朋友,第二,这些年麻烦你们照顾她,现在我来了,你们就可以有点眼力该干嘛干嘛去了。 江北辰听见这话,不动声色的跟众人一样拿杯跟庞泽勋碰了一下,修长干净的手指却捏着杯身摩挲未动。今天庞泽勋这么大费周章的请了这些原本他没什么机会与之共处的人,大家无非是冲着褚唯愿的面子来,褚唯愿的心思浅又没什么心眼儿,用一个了解她的人说过的话,一碗水能看到底的主儿肯定是猜不懂庞泽勋这更深一层的用意,交际圈子,往往代表了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如今坐在这里的朋友几乎都是见证了褚唯愿的过去和成长的,如今俩人别说还没传出更进一步的婚讯,单单一个交往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无非是不想让褚唯愿再有回头的那一天,顺带着的,给一个人,提个醒儿。 庞泽勋看着江北辰杯里的酒,掀唇道,“江总今天怎么没把爱人一起带来?听说在一起很久了?” 江北辰收回目光仰头把酒一饮而尽,淡淡回应。“她带着孩子,不方便。” 褚唯愿自是不懂得他们之间这些较量的,环视了一圈才觉出少了一个人。“王谨骞那孙子呢?” 周嘉鱼心照不宣的和江北辰对视一眼,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拧起褚唯愿的耳朵。“没大没小的,论资排辈儿你得叫他姐夫!姐夫!明白吗?” “知道啦知道啦!!哎——疼!你撒手!”褚唯愿憋着一张大红脸十分没有面子,寻思着她这耳朵怎么就这么招风,谁逮住了都要忍不住过来扯两下。“人家都是护老婆,你这可倒好,那他人呢?不来我怎么改口叫他姐夫?” 周嘉鱼松开手故作姿态的轻咳一声,微笑着冲庞泽勋道歉。好像刚才一脸悍妇行径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不好意思啊,今儿我也一个人代表俩了,他忙,为了养家糊口出去赚钱了,你也知道,搞金融的嘛……最没自由时间可谈。” 庞泽勋大度的点头,表示充分理解。“没关系,我在美国就听说过王公子单枪匹马挑的华尔街三家信托公司破产的壮举。像他们这种玩儿资本市场的人……分分钟都是不能用金钱来估量的。” 周嘉鱼抿着唇笑的谦虚,心下却歉疚的要命……只怕那个在华尔街名动一方的人啊,现在不知道被抓着在哪做壮劳力呢。 …… 纪珩东的私人办公室里,王谨骞盘腿坐在地上兴致勃勃的在搭一套俄罗斯玩具,只见地毯上散落着十几块黑色骨瓷质地的不规则方块,他衬衫袖口被卷到手肘往上一点的地方,王谨骞认真的拿着一块积木正琢磨着往哪里搁。 这是一套很考验人智商的积木,据说只有在选拔最出色的飞行员考察形象思维时才会用到这个。王谨骞思索着皱眉,嘴却没停。“纪珩东,你回头就找一个庙赶紧给自己烧烧香积点德,这年头上哪找我这么好的人去啊,为了表示对你的忠诚对我们战斗的决心,我连媳妇都不要了。” 纪珩东正站在落地窗不远处认真的玩儿镖盘,听见他的话也不言语,只轻轻眯眼对准靶心,手中的钢制飞镖冰冷而锋利。 王谨骞抬头瞅了他一眼,人家身姿挺拔的站在那儿好像丝毫不为所动。“还挺能装。你就不想知道……今天连江老三都去了的地方,到底是谁窜的局?” 纪珩东沉默半晌,只听见“嗖”的一声——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间飞镖以一种十分精准的线路被掷了出去,正中靶心。 五根镖全都在镖盘正中央的位置,像是再也没了玩下去的兴趣,纪珩东抽过桌上的湿巾动作轻缓的擦了擦手,漫不经心。“谁啊?” 王谨骞摆好了最后一块积木,才回头冲着纪珩东嫣然一笑。“庞泽勋。” “地址就选在你新买下来的湖光天地,说到底……也算是捧你场了。” “…………” “操。” 王谨骞单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听见他嘴里蹦出来的单字笑呵呵的和他并排在落地窗前抽烟,若有所思。“她说跟那小子在一起就在一起了,这也太快了……她爸她妈能不能同意咱先不说,这事儿,你没告诉褚穆?”毕竟,就算他自己管不了,依照那庞家危险的背景就这么纵着褚唯愿往火坑里跳,也不他纪珩东的性格啊。 纪珩东沉着脸,手边的烟燃烧速度比平日里快了很多,他垂下眼没说话。心里那种无力的悲切感让他不知该怎么说,告诉褚穆……呵!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插/手她的事情呢?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纪珩东忽然变得话少了起来,有的时候和他共处都会让王谨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看着他越来越阴沉的眼神,王谨骞心一横,问出了自己一直都很想知道的问题。 “那天给你补过生日,你俩到底发生啥了?” 那天,原本一帮人兴冲冲的在底下等着纪珩东带着褚唯愿下来,谁知道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耐不住性子上楼去看的时候,顶楼温室花园竟然空无一人。两个当事主角手机竟然同时关机,不见踪影。接着,就是褚唯愿和庞泽勋交往的消息传来。 纪珩东轻阖上眼,狠狠的抽了一口烟。 王谨骞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即二连三出现的状况,开始,隐隐的,明白了什么。 “…………靠!不是吧!” 王谨骞惊悚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拒绝她了?” 纪珩东掐灭了烟,点头。“是。” 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王谨骞靠着栏杆反应好半天才慢慢的吸了一口气,眼中震惊的神色久久不散。那么多的人猜了无数种可能性,他也试图从周嘉鱼嘴里套出一些真相来,奈何周嘉鱼守口如瓶,可是无论如何没想到,最终两人分道扬镳的结局,会是纪珩东狠心推开了褚唯愿。 深知这一场重伤再无愈合之可能,王谨骞疑惑的看着纪珩东,心下恻隐几分。“你就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纪珩东的侧脸崩的很紧,好像稍有松懈就会泄露这些天被他强行藏好的情绪。他转过身,声音清晰有力,但又毫无感情。 “有。” 那是褚唯愿啊……他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那是日日夜夜和你相处在一起的女孩子,她的鲜活灵动快要融入到你的生命里,她全部的喜怒哀乐都在你的掌握中,你看着她慢慢成长为亭亭动人的样子,你听着她亲口对你说自己所有的感情,纪珩东也曾在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对着墙壁上空灵温暖的灯光发呆,睁开眼好像他生活的周遭里都是她的影子,闭上眼,她哭着在他怀里倔强不肯撒手的样子就跑了出来,怎么也挥之不去。 纪珩东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晚上在环路上发生的事情。 下午跟湖光天地的老板签好了最后的转让合同正开车回来,正是晚上下班堵车时间,他百无聊赖的在路上兜兜转转忽然就发现了前面红色跑车。那车从改装到装饰都是出自他的手,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也不知是怎么,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跟了她好长一段,他看着她上桥下桥,看着她等灯换挡,起初他还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点让人不耻,刚要掉头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她好像正在离旁边道上的车越来越近,车头偏的不是一点半点,眼看就要撞上去了。 他大怒,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然也能跑神开小差,于是迅速的抬手按了喇叭,很长很长的一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让他周围的车都吓了一跳,千钧一发的时间,幸亏她发现了。接着回去的一路上,他都阴沉愤怒的不像话,满脑子都是她万一出事儿的后果,他想打电话骂她丫开车的时候想什么呢?可是电话到了手边,才知道,他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王谨骞傻眼了,“那你为什么?” “可能吗?”纪珩东伸手拿起桌上一沓厚厚的文件夹,十分无意的一页页翻过,嗓子沙哑的不像话。“我手里的东西有多少是她家里能够接受的,我自己都还没学会怎么对自己负责,对她,可能吗?” 他有点迷茫轻轻皱起眉,好像在说服自己。“她需要的是一个做好万全准备足够有担当的人,一个不用太出类拔萃却能给她安稳生活的人,而我,不行。” 他的眼底好似秋日里寂静的河,流转间,寂寥无限。 王谨骞彻悟,一时间忽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劝解。纪珩东,这个众人口中终日沉迷温柔富贵的男子,却有谁人都参不透的深情与慈悲。他流连过不同的女子,却未认真许诺过谁,他看似荒唐无意的日复一日度过自己看似光鲜的人生,却有着任何人都没有的寂寞自卑。 他始终都在用虚张声势来维系他空虚的灵魂镇喝一切别有用心的企图贪念,他小心笨拙的爱护着周围一切在意的人,他不对自己负责,也从未想过对别人负责,当一个满怀真心忐忑的女孩站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告白真心的时候,他手足无措,也胆小退却了。 一个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矜贵无比的年轻男人,败给了他的不敢与不能。 王谨骞挫败的看着纪珩东垂眼的样子,忽然有点同情他。“那你就这么任由她和庞泽勋发展下去?” 纪珩东站在刚才的镖盘旁边,重新恢复了冷漠专注的样子。抬手将狠狠钉进靶心的飞镖依次拔出,他轻笑,眼底嘲讽不言而喻。 “长不了。” “想在这立足?那就打回原形让他滚回老家。” 啪的一声,那是飞镖重新钉回去的声音,清脆,凛冽。 纪珩东说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王谨骞觉得这个胸无大志只热衷于生活消遣之地的男人,是有着他们谁都没有的果断和狠辣的。 第36章 中午和周嘉鱼约了午餐,地点就定在了离褚唯愿杂志社不远的一家粤菜精品餐厅。褚唯愿到的时候,周嘉鱼已经点好了一桌子菜在等她。 因为杂志社永远空调恒温,褚唯愿是穿着在办公室里那件薄薄的羊绒裙子出来的,周嘉鱼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厚厚大衣,又看了看褚唯愿肩膀上那一大片镂空的衣料,忽然打了个哆嗦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褚唯愿笑嘻嘻的把手机和钱包扔在桌子上,饿的不得了。“怎么想起找我吃午饭了呀?” 周嘉鱼很严肃,伸手夺过褚唯愿的筷子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别嘻皮笑脸的!给我正经点。” “你不觉得应该给我解释一下最近这一系列反常行为吗?包括你和庞泽勋刚刚开始的恋情。” 褚唯愿试图从她的手里把筷子掰出来,面色如常。“想听什么啊?我被残忍拒绝又坚强找到第二春的故事?周嘉鱼,你有劲没劲。” 最后一句话,褚唯愿是陈述的口吻说出来的。没有任何的气愤或者悲伤,好像此时此刻谈论的压根就不是对她来说可以算是人生最沉重的打击之一,相反的,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 周嘉鱼手一松,筷子轻而易举的被褚唯愿重新拿回手里。周嘉鱼不做声的看着褚唯愿低头夹起一块菠萝,吃的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不知怎么,这比看到她大哭还要让人难过。周嘉鱼慌了,“愿愿,你别这样。” 褚唯愿若无其事的给她盛了一碗银耳羹,推到她面前。“给你,最近不是有演出吗,多补点儿。” 碗筷很轻微碰撞的声音,褚唯愿始终躲避着周嘉鱼的眼神低头专心吃饭,而周嘉鱼也像是和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一动不动。十几分钟之后,大概是被这样的注视盯得受不了了,或许是她已经吃饱了,总之,褚唯愿很慢很轻缓的放下了筷子。 再次抬头时,那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分明红了起来。 “嘉鱼姐,人,总得有个新开始,不是吗?” 周嘉鱼岿然不动,“你是真心的喜欢庞泽勋吗?如果有一天他要亲吻你,与你结婚,和你上/床,同你生儿育女,你确定能够接受这一切吗?你能保证你面对他的时候是心怀爱意的,你能够毫不躲避甚至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吗?” 周嘉鱼一点也不避讳,她声音清脆像是倒豆子一样把话甩在她面前,不留任何余地。察觉到褚唯愿骤然暗下来的眼神,她冷哼。“昨天他连碰你头发的时候你都会下意识的皱眉头,何况是和他谈恋爱?” 周嘉鱼捉起褚唯愿搁在桌上的手,温声劝她。“我不阻止你有个新的开始,但求你别那么草率的决定你的未来。” 褚唯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见到她了。” 周嘉鱼一怔,“谁?” “那个要和他结婚的人,叫……韩什么的,记不清了。” 褚唯愿眨了眨眼,“她去他家里吃晚饭,出门的时候我看到的,长的真的很漂亮,让人……一眼看上去,很舒服。”褚唯愿看着某个地方出神,似在回忆昨天见到她的情景。“知道吗?就连她衬衣的牌子……都和他是一样的。” 一个自上了大学起就和服装品牌打交道的女孩子,对于这种事情的敏感度自然是最高的。褚唯愿几乎在纪家门口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周嘉鱼大惊,没想到俩人的进展已经这么快。“愿愿……” “所以,”褚唯愿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庞泽勋对我很好,他愿意接受我爱别人这个事实并且认为那根本就不是问题,嘉鱼姐,这样的人……我该去计较时间和他的家庭来作为我拒绝他的武器吗?” 良久,周嘉鱼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当我没说过。” “下午一起跟我一起去琴房好吗?我排练了新曲子给你听。”周嘉鱼坚信自己能够通过一些方式来排解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心结。 褚唯愿浅笑着摇头,神情依旧和之前一样和煦温暖。“不了,下午要去还拍摄道具,改天吧。” ……………… 如果褚唯愿知道自己下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宁愿翘班和周嘉鱼一起去琴房欣赏她自己都听不懂的高雅艺术也不要来这个地方。 杂志社这个月受到一个法国时装品牌宣传委托,拍摄了很多很多冬季新款的宣传照,就连模特都是一线的大腕儿。样衣有很多,按照常理拍完之后一部分作为杂志社的自留库存,一部分限量款式应该还回店里。 延时还回样衣,是很损杂志社名誉的行为,但是今天下午来了一个国际级化妆师所有人都等着一睹真容谁都不愿意离开,唯独剩下褚唯愿兴致缺缺的揽了这个活。 冬季的衣服不比夏天轻薄,又沉又重,褚唯愿小心的抱着一大摞就驱车往商场赶。因为做这一行的,需要和各大品牌的门店负责人搞好关系,褚唯愿又向来嘴甜会办事儿,去二楼店里的时候她还特地在商场一楼的星巴克买了一袋子咖啡带过去。 正是下午犯困的时候,店里的两个美女may和lily见到褚唯愿来了都高兴的不得了,忙接过她怀里的衣服笑着跟她打招呼。“小美女,够准时的啊。” 褚唯愿把纸袋里的咖啡一一分给她们,丝毫没有杂志社官方人员的架子。“商场下午三点不是经理来检查吗,迟到了你们不就挨骂了?” 这些衣服有不少需要换到橱窗展示模特身上的,褚唯愿正好也没什么事儿,签好收据单票以后就开始和两位店员一起帮忙。店里一来都是些价格高的吓人的成衣,二来工作日下午客人很少,大家都很轻松,样衣里有一件十分火辣的内衫,三个你年轻姑娘给模特换的时候开着尺度不大不小的玩笑,坚持着要把衣服给褚唯愿穿上,闹的不亦乐乎。 褚唯愿拿着咖啡一边背对着大门躲着她们往后退一边跟她们告饶,“放过我吧,这东西……着实不是我的菜!!” 店员may笑的不行,忙收好衣服冲着褚唯愿指指她身后的门,“你快回来,要进客人了。” 褚唯愿只当她们诓骗自己,端着咖啡接着往后退,满脸不信。“骗谁呀。” “哎——!!!”may和lily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但是,来不及了。 褚唯愿退到门边位置的时候刚好有人推开玻璃门进来,门把手尖锐的撞在她的腰上,钝痛袭来她下意识的回身,褚唯愿疼的嘶的一声,手里的咖啡也尽数泼了出来。 一半浇在她的手臂上,另一半,浇在推门进来那人的身上。 虽然咖啡称不上滚烫,但是灼人的温度还是让人忍不住疼的皱眉。may和lily见到这场面都傻了,赶紧从柜台后面出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 一道微怒的女声响起,她迅速从包里找出纸巾帮忙擦着身旁人线衫上的污渍。“怎么样烫到没有?要去医院吗?” 褚唯愿的手臂还狼狈的往下滴着褐色的咖啡,浅色的连衣裙也被染色了一大片,她一只手捂着腰另一只手微微蜷曲着,强忍着疼直气身体跟对方道歉,“对不……” 话还没等说出口,人却已经尴尬僵硬在原地。 眼前的男人身上一件浅蓝色的毛衣被她尽情一泼,顺着胸襟的地方洇开一大片,看上去违和的不得了,男人旁边的女人一脸紧张的帮他擦拭着污渍,秀气的两道眉毛纠在一起,不是昨天在纪家门口见到的那人又是谁? 纪珩东淡淡的隔开韩沁的手,眼中却盯着褚唯愿不放,目光从她白皙的脸上一直游移到她的手臂上。 一时间,偌大的门店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烫着没有?”他皱眉问她,声音清冷。 褚唯愿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躲避开他作势伸向自己的手。这一瞬间的褚唯愿,可以用呆傻蠢萌四个字来形容,浓密纤长的睫毛抖了抖,她强抑制住内心的狂跳镇定的摇摇头。 “没有。” 面前的两个人同样衣着不菲,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两人面前无处遁形。may和lily见到这场面都懵了,也不知道三人的关系,更不敢乱插嘴。韩沁疑惑的看了看纪珩东,又看了看褚唯愿,把手宣告主权似的挽在他的臂弯。 “你们…认识吗?” 何止认识。纪珩东自然的收回手也没有被躲开的尴尬,依然没看向韩沁。“一个朋友。” 原来……是男女朋友,哦不,是未婚夫妻相携逛街的戏码啊……褚唯愿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再开口时毫无感情。“对不起,是我没看到……赔你一件新的好吗?” 纪珩东是一个特别注重自身形象的人,如今让他顶着这一身脏衣服出去也不可能。韩沁适时插话进来,“是啊,原本也是来给你买冬衣的,直接在这里换上吧。” 纪珩东抿紧了唇,神情缓和了不少。“去给我拿一件。”韩沁听闻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柔顺的点头。“好。” “不是你。”纪珩东目光依旧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放,脸上阴沉的不得了。褚唯愿与他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 因为她知道,这话,他是对自己说的。 纪珩东这个人很挑剔,怎么说呢……有一定的精神洁癖吧算是,他能挑剔到不愿意让不熟悉的人他讨厌的人去接触他任何物品,所以哪怕是临时换上救急的衣服,都得是褚唯愿去拿,哪怕两个人,早就形同陌路。可是毕竟……是自己弄脏了他的衣服,给他重新挑一件,也在情理之中。 lily与may彼此看了看,一个跟在褚唯愿的身后,一个迅速的清理了地上的咖啡污渍。而韩沁,则一脸冰霜的站在纪珩东身边,表情可不怎么太好。 褚唯愿选了最基本最万无一失的款式,一件经典的暗纹衬衫给他。lily指着褚唯愿的袖子,小声的询问她。“这件也脏了,你要不要去试衣间……看看烫坏没有,也换一件?” 褚唯愿看了眼远处立着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因为她实在不想这么狼狈的站那俩人的面前。纪珩东看到褚唯愿递过来的衬衫时,手指不经意的碰到她柔软光滑的手背,嘴角几不可查的向上翘了一下。 试衣间在里侧一条长廊式的隐蔽空间里,纪珩东拿过衣服快步进了一间。 直到确认他进去了,褚唯愿才拿起一旁干净的衣服偷偷跟lily嘱咐,一会儿人出来了把标签留下,我去买单。试衣间都是用天鹅绒的帷帐封闭起来的空间,一个紧挨着一个,褚唯愿为了保险起见特地找了最靠边上的位置进去,谁知道还没等拉开门帘—— 她脚下一个踉跄,猛地被从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拉进了隔壁间。 后背紧贴着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纪珩东赤着一片光/裸的胸膛把人狠狠的抵在身前,嘴角似笑非笑。褚唯愿被吓蒙了,几乎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嘘。” 似情人间最动人的诱/惑,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成年男子暴露在外精瘦的腰身,刚才她选的衬衫,正随意的披在他的身上。褚唯愿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被他抵在墙上,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明明拒绝自己不是吗?那这样,又算什么? “纪珩东,你放开我。” 他一动不动,褚唯愿没由来的更加心慌恼火,伸手就往他肩膀上推。“你自重点行吗?你女朋友还在外面,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谁知纪珩东听完这话,竟顺着褚唯愿推着自己的手臂掀开了她手臂上的一大片衣袖。 整整半条手臂上的肌肤随着他的动作霎时呈现在眼前,通红一片。他半抬着眼,专注的看着她声音低沉温柔,就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的。 “疼吗?” 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心里一直紧绷的弦好似终于嗡的一下断了,褚唯愿有些情绪失控的偏过头,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他问她,疼吗? 门外的店员和韩沁都在耐心的等着俩人出来,望着试衣间长廊的入口,过了几分钟,才见到纪珩东衣着精致干净的从里面走出来,又恢复了刚才进来时气宇不凡的样子,lily小心的上前问道。“先生,尺码还合适吗?” 纪珩东未答这话,反而走到前台单手敲了敲桌面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来。“这件衣服加上里面她刚才拿的,一起结账。” 之前褚唯愿告诉过自己,lily有点为难。“对不起先生,刚才褚小姐说她买单……” 纪珩东神色明显的有了些不耐烦,认真的看着lily说了一句。“小姐,我时间有限。” 在pose机刷刷走单的声音中,韩沁看着纪珩东低头签字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饶是再好的教养也经不住纪珩东如此的不重视,她停下脚步,直到纪珩东向前走了几米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他回头,韩沁漠然的站在原地。 “这么关心自己的邻居吗?”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倔强的抬头问他,大有些不依不饶。 纪珩东像是回忆起什么好的事情,不自觉的伸出舌尖勾了下唇角好似回味,随即转身继续往前走,嘲讽意味十足。 “不经过我本人同意就能逼着我来陪你逛商场,你既然这么有本事,直接让我跟你去民政局结婚不是更好?” ………… 试衣间里,褚唯愿恍惚的听着手机响,半天才接起来。 电话那头庞泽勋轻快的声音不言而喻。“我在商场门口,惊喜吗?”褚唯愿无意识的点点头,才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她缓慢的答应了一声。 “我给你买了咖啡。”庞泽勋坐在午后的阳光里,笑的温柔。 褚唯愿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好的,你等我。” 衣服已经换好了,褚唯愿透过落地的穿衣镜审视了一下自己,迟钝的,呆滞的,望着锁骨下面那个深紫色的痕迹拉上了衣领。门口的店员拿着她的包在等她,褚唯愿向她要票据。“给我吧,我去结账。” lily尴尬的看着纪珩东离开的方向,“刚才的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第37章 庞泽勋坐在车里正好心情的哼哼着歌,眼看着停车场对面走出来的人,声音却渐渐微弱了下去。他眯眼不确定的看着那两个人,纪珩东?他怎么在这里?而纪珩东身后跟着的女人……则是让庞泽勋真正吃惊的所在。 那女人及肩松松的卷发配上她典型柳叶眉一双的眼睛,简直让他太过熟悉了……简单柔软的英语发音在庞泽勋口中轻声流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正思忖着,褚唯愿已经从商场的北门绕到了他的车前。 扶手里放着刚买给她的香草摩卡,见人上来了庞泽勋笑着把纸杯递给她。“加了一袋糖的,感激我吧?” 白色的纸杯上墨绿色的人头明晃晃的印在眼前,褚唯愿瞳孔一缩,本能的对这东西产生了抗拒,刚才那一杯深褐色液/体洋洋洒洒的铺散眼前的画面就像梦靥一样。 “谢谢……我不想喝。” 庞泽勋一愣,这才隐隐的察觉到她不对劲。她低垂着眼,像是在躲避他的目光。庞泽勋若无其事的把手里的咖啡重新搁到纸袋里,慢慢想到了几分钟前纪珩东和那个女人从商场里出来的画面,难道说。 他淡淡一笑,发动了车子。“我刚才看到纪珩东了。” 褚唯愿心头一震,可也并不打算瞒着他。“嗯,我也见到了。”她轻轻把耳侧的头发向后别了别,眼中真诚。“庞泽勋,我知道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不想骗你。我……” 庞泽勋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况,腾出一只手来揉乱褚唯愿的头发。她的头发很软很滑,在掌心中顺从的让人舒心。“我很高兴你对我的坦诚,但是我并不想知道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褚唯愿惊讶的微张着嘴,呆呆的让人觉得好笑。 他五根手指随意的敲在方向盘上,好似在打着节奏。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衬的庞泽勋一双褐色眼睛出乎意料的深邃明亮。“不过很显然,你依然忘不掉他。并且……就在刚才,他对你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或者说你跟我说这些话之前都还在动摇。” 褚唯愿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庞泽勋眼中有笑意,褚唯愿这一声对他的歉疚,无疑拜纪珩东所赐,但是她每对自己多一分歉意,就代表纪珩东那个蠢货把她往自己这边推的更近。这样的机会,对于自小就在家族纷争中抓紧一切机遇来获取胜利的庞泽勋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大度的拍了拍褚唯愿的脑瓜看上去毫不在意。可是再开口时却又带了几分疲惫。“愿愿,我最近很忙,后天就是北山竞标的日子了,不管结果如何……你知道的,我都要回到美国去。可是我又不希望在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就分开,所以,我给你时间。” “相信在一起这一个多月里我应该让你看到了……唔?不能说是全部至少也有一半的真心吧……等北山项目结束以后,我等你的答案。” 庞泽勋如愿以偿的看到褚唯愿发怔的样子,不再说话。只留一车安静沉闷的气氛独留她一个人思考。 纪珩东……既然你这么放不下,不如我帮你做这个决定。车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庞泽勋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杀伐决断的狠意。有些事情,还真的要向他亲娘舅说的那样,全靠着感情来,只怕事倍功半啊。 ………… 另一条公路上,纪珩东也在沉默着开车,速度极快。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斜斜支在车窗上,指间还夹着燃了一半的烟。在他的右肩膀上,被指甲挠坏的一片血道子隐隐作痛。女孩柔软细腻的肌肤好像就在齿间,不知怎么,自己就像中了邪似的竟然对她做出了那种事。 不过,他并不后悔,一点也不。 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浇过来的时候,纪珩东是愤怒的。可是待看到她疼的抽痛的眉眼时,所有的怒意在那一秒钟却全都被他抛在脑后,心里想的,眼睛看的,全都是她褚唯愿伤到没有,他甚至已经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推开店门的时候不小心仔细一点。 把她扯到试衣间狭小空间的时候,全是出自于大脑的本能反应。尤其是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见到自己和韩沁站在一起的时候,更甚。 直到亲手触碰到她,看着她双眼水汪汪站在身前的时候,心中那团熊熊怒火才算是有了平复。她皮肤薄,稍稍一碰就会落下个红印子,何况是被热水烫呢?所以看着那截脆藕一样的手臂时,他问她,疼吗? 时间倒退至几十分钟前。 褚唯愿被他这么一问,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好像都被加了倍的放大,不同于那天他面色冰冷动作生硬的晚上,褚唯愿倔强的看着他的脸,忽然找到了一丝别扭的情绪,那是……心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好像他一低头,就能吻到她。 褚唯愿沉默的摇头,想推开他走出去。可是还没有给她向前一步的机会,她就再度被纪珩东稍用了些力道推在墙上。他看着她,眼底泛红,声音轻的好像耳语。 “不要和他在一起,回到我身边。” 呵!低哑的声音敲在心头,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的滔天怒意从心底喷薄而来,褚唯愿竖起眉毛几乎要冷笑。“回到你身边?得不到你任何的回应然后继续像以前一样不清不楚?” 衣服早就在彼此的拉扯之间倾泄出大片的雪白,褚唯愿觉得同他说话像是天方夜谭。“带着你的婚姻对象让我回去亲眼见证你们的婚礼吗?还是你想要我叫她一声——四嫂?” “纪珩东!你让我恶心!!!” 两个人彼此伤害争吵毫不留情,他捏紧了她的肩,手指发白声音森冷。“离开庞泽勋,我再说最后一遍。” 褚唯愿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死吧你。……啊!!!纪珩东你松开………神经病啊!!” 被黑色和暗红色围起来的空间里,年轻男人忽的低下头狠狠的咬在女孩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上,似在发泄不满,似在宣泄心中的恐惧。褚唯愿被迫仰起头,修长的脖颈更是给纪珩东提供了方便。 温热的舌尖舔过下颌,颈动脉,锁骨,一路往下,他专门选在这个位置黑暗心理不言而喻,褚唯愿惊恐的伸出手去抓他,从未经历过这些的她被他熟练的手法刺激的浑身发抖,气的快要疯了,也顾不得是哪里,总之,手能触碰到的地方都是她回应他暴行的不满。指甲越是尖利的划在他身上,纪珩东咬的就越是用力。唇齿厮磨间,竟透了些血腥的味道。 大概是感受到褚唯愿身上剧烈的颤抖,纪珩东合上眼专心用力的吸吮了最后一次,才慢慢的放开她。有些事,尝试过第一次,总是会潜移默化的想要第二次,第三次,这样的期盼会在你的身体里蔓延,如骨如毒。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造成的这一场失控,看着簌簌落泪脸色发白的小姑娘,纪珩东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所以,他不敢再碰她,除了喘着粗气沉默帮她拭去眼泪,只孤身逃离一室暧昧寂静。 低头在收据上签单的时候他还再想,可能,他纪珩东逃不出褚唯愿这三个字了。和她那一次决裂,让他的生活里密集频繁的开始出现她的身影。所以,他才会在忽然见到她的时候如此失控。 纪珩东永远忘不了那个早晨,他在梦中惊醒的样子,梦里的褚唯愿对着他娇糯的说,想吃李家小铺的早餐。他在家里混沌醒来,意识还没清明的时候就起身穿衣,亲自驱车去了那家她最喜欢的早餐铺子,从鲜香的面条到浓稠的豆浆,当纪珩东迎着朝阳拎着满满一大纸袋的食物时他才醒悟,她并没有对他说过这件事,更不曾要他买给自己。 指间的烟头已经燃尽了,纪珩东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停住。韩沁从来坐过这么不绅士的车子,当车轮与地面发出尖锐摩擦响声的时候她是捂着嘴下车的。纪珩东嘲讽的看着她蹙起来的两道细眉,与脑海里那个生动灵活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嗔笑怒骂的女孩相重合,只觉得倒胃口。 他降下车窗,“韩沁,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更没有和你结婚的打算,你省省吧。” 从三岁起就在海外受到严苛教育的女人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遭受到如此不公平不受尊重的情况,诧异的瞪大了眼。“纪珩东,我是你爷爷看中的……” “哪个爷爷都没用,”纪珩东笑容可掬的打断她的话,还是这城里风流倜傥的纪少爷。“我不想做的事情,还没人能强迫我。” 韩沁是学心理专业出身,可是她保证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自己,抬脚就踹在了纪珩东的车门上再没了名门淑女的姿态可拿捏。“你这是一种病你知道吗?典型狂妄自大症!!从专业角度说你这ckspirit!!” 纪珩东装作没听见迅速升好车窗,朝着韩沁摆摆手一溜烟的跑没影了。精神缺失吗……就算是吧。反正,他纪珩东的人生里,已经缺少太多东西了。 现在,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计较自己的感情世界了。 因为在即将到来的四十八个小时里,庞泽勋和纪珩东都知道要有怎样的一场竞争。 庞泽勋舅舅旗下的集团联合美国那边的少量支持者集结所有资本打算在国内拿下第一块属于庞泽勋时代的标志性地皮,而纪珩东则联手王谨骞名下金融市场变卖自己手持多家实股与之角逐北山项目。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第38章 竞标会场选在了一家度假酒店的顶层会议中心,来竞标这块地的都是有一些实力的商业集团,酒店为了给这些财神爷留下个好印象多拉些业务,特地早早派了一众高层去大门外迎接。 纪珩东和庞泽勋的车几乎是同时到的。同时赶在竞标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分钟,到的。 同样的黑色商务车,像是挑衅一样头顶着头停在了酒店大门外。庞泽勋在车里系好西装上第二颗纽扣,紧了紧领带,要作势下车。同庞泽勋一起来的除了母家集团负责项目的资本运营团队,还有他的亲娘舅宋子儒,宋氏集团的掌权人, 宋子儒倒是坐在原地没动,看着窗外一众穿着黑色酒店制服的人们眼中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歉疚。“一会在竞标会上,不管出了任何状况你都要保持镇静,别丢了我宋氏集团的脸面。” 庞泽勋还以为舅舅说的是怕他见到纪珩东之后控制不住情绪,有点荒缪的笑了。“我怎么会。” 宋子儒躲闪开侄子犀利清亮的眼神,动了动嘴,却没说出任何话来,只是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这时,已经有人拉开商务车门来恭请几位下车。庞泽勋也没多想,反而轻松的吹了声口哨带着一帮人行至酒店大门前。那一头,纪珩东和王谨骞也带着人走到了跟前。 两军对垒,虽未行战,气势当头。 宋氏集团是做轻工业加工厂起家的,从未涉足过地产业务,北山是第一单,虽然都知道集团打着自己的名号来竞标实则都是为了这个母家侄子在美国的地位,但是依然重视十足。身后十几个人都是公司的审计,财务经历,风险评估师,项目负责人等,统一穿着公司的灰色套装拎着带有宋氏标志的公文包,远远一看,到还真是哪个大企业带出来的团队——严谨,专业。 而另一旁的纪珩东就上去随意很多,虽然也穿着同样正式的西装,但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散漫轻松。因为本来干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买卖,挣的都是广大资本家享受生活的物质消费,纪珩东的产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总是给外界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除去王谨骞这么个外援,纪珩东身后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两人是他在加拿大商学院的同学,这些年纪珩东的账目都是在这两人名下的会计事务所管理的也算是他的账房先生,另外两个人则是江北辰从世廑借给他的,为的就是防止这货由着情绪干出什么他招架不住的事情。 六个年轻人,甚至一点也没有即将上场厮杀的紧张感,大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运筹帷幄。与那边对垒,虽然人数上看着势单力薄,可彼此的气势肚量上却旗鼓相当。 宋氏团队一众扑克脸看着那头几个人心中一水儿的鄙夷,与我们这样大的集团竞争?不自量力!纪珩东身后的年轻人眼神交汇,心里微嗤,仗着自己人多就气焰如此嚣张?酒囊饭袋! 酒店经理为难的看看庞泽勋这头,又看了看纪珩东这头,咬咬牙一跺脚,径直朝着纪珩东弯腰伸出手,“纪总,你这边请——” 庞泽勋与纪珩东不过隔了一个旋转门的距离,纪珩东一双内敛的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盯着庞泽勋,嘴角噙笑。“好。” 庞泽勋攥着右手脸上阴骜的不得了,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前方六人进入会场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 所谓竞标,就是前面自不量力的小喽啰先把价格抬上去,抬到一个自己承受不了的数目的时候再由大佬接手,纪珩东,庞泽勋,加上一个港商,算是真正拉开了角逐的序幕。北山说白了就是一片荒林面积并不大,周围有几户农家,但是因为独特的上风地势起价就是三千五百万,经过一轮筛选,此时已经加到了七千万。 一旁的港商还在叫价,“七千五!” 台上的男人兴奋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让甚少参加这种场合的纪珩东听的心烦。“好的49号先生叫价七千五百万!!七千五百万!!还有没有人加价?” 庞泽勋带着人坐在左手的列位席,轻轻一笑,帅气的举起了手中的竞标牌。“八千。” 纪珩东目光仍然盯着前方的投影对庞泽勋此举毫不担心,薄唇轻启。“那货什么来头?”身后一个女人手指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操作,把笔记本递给纪珩东身旁的王谨骞,轻声在纪珩东耳边说道。“香港佐荣集团,从事食品加工行业,估计也是想在内陆开辟市场。” 纪珩东皱眉接过电脑扫了一眼,重新扔给王谨骞。“一个做饼干的凑什么热闹?”随即抢过王谨骞手里的红牌子,同时还不忘递给那个港商一记冷飕飕的眼神。“磨叽死了,九千。” 台上唱价的见着这个数字简直激动的像个什么似的。“九千万!!68号先生九千万!!” 这是他和他真正的较量,外人搅局什么的最讨厌了。港商也是聪明人,隐隐的能看出两个男人之间火药味十足的叫价,于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搀和,毕竟……俩人看着都不是什么好惹的,祖国土地广袤资源充沛,不能为了块林子把自身安全都搭进去不是?万一遭到报复什么的就得不偿失了。 庞泽勋十分配合纪珩东,心里也是破釜沉舟的把价格提到一个新高度。“一个亿。” 台上的人神色大惊,拿着话筒一遍遍的重复。“一个亿!!49号先生叫价一亿!!” 当计数单位不再以普通的万或者百万千万来衡量的时候,就说明这东西是真的存在风险了。庞泽勋身后跟来的人听到这个价脸色都微微一变,相互对视间似乎在执行一个什么任务,庞泽勋右手坐着的是宋氏财务总监,这个见过无数商业竞争场面的中年女子轻轻推了推眼镜,然后无声的,抬手拿走了庞泽勋手中的竞标牌。 庞泽勋吃了一惊,眼中疑惑满满,甚至有些控住不住的用英语质问她。“你在做什么?!”财务经理依然平静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抱歉,我奉董事长的命令,标价一亿的时候必须停止竞标。” 庞泽勋懵了,最是紧要关头的时候拿走他继续叫价的权利?无疑这比明晃晃的输给纪珩东还要让人窝囊。“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他近乎低吼嘶哑的声音惊动了后方不少的人,王谨骞沉默着听了一会儿扭头望着纪珩东,“好像出了什么变故?要继续加吗?” 纪珩东也有点不确定的看着那边的情景,庞泽勋双眼怒视着身边的财务经理一动不动,好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 他镇定的整理了一下袖口,点头。“加。一亿五。” 一亿五千万,全场哑然无声。 当木槌清晰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却也响亮的一声时,当全场起立鼓掌恭喜纪珩东竞标成功的时候,庞泽勋高大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踢翻椅子夺门而出。毫无绅士风度可言。纪珩东礼貌的接受着周围人祝贺的同时,看着庞泽勋离开的身影忽然觉得——赢了也没想象中那么痛快。 庞泽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意头正足风头正盛竟然会拜自己亲舅舅所赐输给了他的,情敌。 宋子儒似乎早就料到了事情的发展,他背对着庞泽勋正在仰头观赏着酒店门前的喷泉。 “为什么?”庞泽勋双眼透出血丝,一字一句。“明明昨天你还和我说要我放手去做的!!” 到底是年轻无畏啊………宋子儒背手笑的云淡风轻,略叹了口气。“勋子啊,我宋氏企业不比那些家族产业,全都是我年轻时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出来的,我身后还有两百来号人要吃饭呐……最近产品出口的不好工厂已经有部分商品滞销了,我肯让你这个时候来参加这场竞标,真的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庞泽勋注视着这个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声音究竟在哪里。“……你什么意思?” 宋子儒摸了摸喷泉上一只石雕,有心无力。“你在美国那边受到阻力,按理儿说我是你亲舅舅,没道理不帮你,但是说透了那也是你庞家的产业,我和你母亲姓宋……我不能为了帮你连家里头的温饱都不顾了,人,都是有私心的。” “我不能让你拿着我的家业跟着别人较劲啊,起初……你是有做事儿的劲头的,我能看出来,可是后来呢?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这么上心究竟是为了美国那边还是为了那个小姑娘跟纪珩东较劲?” 宋子儒说到这里也有些激动,指着大门口声音高出了几分。“那纪珩东是这城里的祖宗啊!!咱们这种踏实做买卖的能跟他这种祖上三代都累着金库的人比吗?这块地无论成与不成,我拿出这个数已经是极限了,要是成了自然最好,你能拿着地皮在那头站住脚我能拿着这个盈利润,至多也就是个不赔不赚,要是不成……价你也抬上去了那小子攥着这么块地,肯定也是烫手。” 当自以为的亲情信赖以一种如此暴露人性私心的方式呈现在眼前,庞泽勋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有些佝偻的舅舅面前,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眼中还带着茫然疑惑。 “所以……你就让我这样回到洛杉矶?在这里晃了几个月一无所获的辜负那些支持者的信任?” 宋子儒摆摆手,“当然不是,谁说你没有收获?那个小丫头就是你最大的收获。现在听说你们俩关系还不错?你要是能把人带到美国去就可以打着你结婚的名义名正言顺的继承你爸爸的位置,一旦关系做实了,只怕她褚家想后悔都来不及,有了这么个媳妇也就相当于家里有了个保护伞啊……凭着她的身份和家庭你还怕美国那头为难你!!” 庞泽勋嗓子发干,“你要我……利用她?” 就像是巧合一样,话音刚落下庞泽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才犹豫着接了起来。“愿愿?” 褚唯愿夹着手机正在影印室复印文件,“结束了吗?” 庞泽勋神色不明的看着舅舅,缓了一会儿才低声回应她。“我输了。”褚唯愿拿着文件的手一僵,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过这个结果,可是却不知道当这个结果来临时自己要怎么说才能安慰他。 她咬了咬下唇,故作轻松。“没关系的……今天下午我去找你吧?我们一起吃饭?” 庞泽勋闭上眼。“好。” 等侄子收了电话,宋子儒才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这是个机会,我刚才说的话你不妨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骗她去美国跟自己结婚吗? 阳光下,高大英俊的混血男人第一次出现了对自己的质疑,对于这个提议不耻的同时……他竟然隐隐的,对结婚这两个字抱有了期待。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名字。那是他在美国做心理疏导时的医生,英文名字:jane。 第39章 韩沁坐在卡座里,和庞泽勋面对面。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桌上的一杯龙井已经从慢慢升腾的热气变得有些冷了。 韩沁看着杯子里慢慢变为墨绿色的茶叶似笑非笑。“我凭什么这样帮你呢?” 庞泽勋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在美国进行心理疏导的两年里,两人不光光是简单的医患关系,更像是两个彼此知晓灵魂深处最隐秘心事的朋友。她深谙他的阴暗想法,他也熟知她的野心企图。 庞泽勋面无表情,心中把握却很足。“你想嫁给纪珩东,我想娶了褚唯愿,目前看来我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吗?” 韩沁沉吟一会儿,像是在衡量这件事情的利弊。“风险太大了吧,我帮你撒这个谎是需要承担后果的,到时候你带着人远走高飞留下我自己面对这些烂摊子?我该怎么和她身边的人解释?而且……”韩沁停顿了一下,眼中带了些轻视。“我不认为褚唯愿会对我造成这么大的阻碍,我和纪珩东也未必会受到她的影响。” 庞泽勋冷笑,真是不知道该感叹她的自信还是为她的无知而悲哀。“不会受到她的影响?韩沁,褚唯愿从四岁的时候就在纪珩东身边长大!你才认识纪珩东多久就敢下这样的定论?你怎么知道当你不去他爷爷那里没法抓到他人的时候纪珩东究竟在做什么?” 这句话无疑戳到了韩沁的痛处,那天纪珩东在黄昏的日光里口齿清晰字字拒绝的话就像在眼前。韩沁闭上眼有些悲哀,有些人这一辈子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断他是不是你想要的。韩沁在美国学习生活这么多年,自诩见多太多男人,追求者并不在少数。她也能充分发挥自己专业的有时准确的抓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理去得到自己想要。可是偏偏,从回国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纪珩东这个人是她使尽办法都无法控制的人,但是没办法,越是驾驭不了她就越想去接近,不管用任何方法的接近。 韩沁平静的喘息着,两道细眉已经纠在了一起似在挣扎。她沉默半晌,才轻轻端起面前的茶杯和庞泽勋的碰了一下,声音在庞泽勋耳朵里好似天籁。 她说,“合作愉快。” ………… 所以褚唯愿见到韩沁的时候,是有一瞬间惊讶的。庞泽勋体贴的为她拉开椅子介绍道,“我在美国的心理医生,认识有几年了,偶然在这里碰上就一起吃个饭。不介意吧?” 褚唯愿看着韩沁友好的笑容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当然不介意。” 褚唯愿比韩沁小了几岁,见过的事和人远没有韩沁那么复杂,只认真的当作她是庞泽勋的朋友,当然,除去被她刻意忽略掉纪珩东相亲女友这个身份。 韩沁起身和她握了握手,不等褚唯愿开口说话就已经抢在了前头。“褚小姐我们见过的,在纪家门口一次,在商场一次,忘了吗?” 褚唯愿动了动睫毛,没想到韩沁这么直接。虽然心里不舒服也还是礼貌的朝她摇摇头,“没忘的。” 她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庞泽勋给褚唯愿的杯子里斟满了柠檬水,状似刚碰上韩沁一样不解问道。“纪家?你还认识那里的人?” 韩沁对面的庞泽勋和褚唯愿并排坐着,她目光像是逡巡一样在两人脸上走了一圈才低头不好意思起来,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事情。“本来想抽出时间来告诉你的,没想到在国内碰上了,说起来和褚小姐也是有缘分的,就先说了吧。” 褚唯愿捧着杯子的手指一僵,刚从外面进来的温度尚没被屋子里温暖的气氛捂散,手指还有些红。 韩沁目光停在褚唯愿一双手上,大方自然的开口。“我爷爷和纪家爷爷是战友,两个老人牵线我和他的孙子认识,交往的还不错,双方爸爸妈妈也催的急,下个月就打算结婚了。” 这屋子里真冷啊,冷的让人连杯子都拿不住。 砰的一声,玻璃杯和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褚唯愿尴尬的收回手,她怔怔的看着韩沁画着嫩粉色唇彩的嘴一开一合,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冻的在轻微打颤。 韩沁充满了期待的神色,褚唯愿看着她木讷的开口。“那……恭喜你啊。” 庞泽勋暗自攥紧了在桌下的绒布,惊讶的好像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从来没听你说起过,速度很快啊。” 韩沁温柔的笑着,拢了拢耳侧的头发。“感情这种事关键是机遇吧,褚小姐,好像你和东子也是朋友?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啊,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当我的伴娘好了?” 满桌子的精致佳肴,褚唯愿轻声喃喃的,像是问韩沁又像是自问。“他……这么着急吗?”着急到和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人结婚?他和韩沁才认识多久啊……她竟然叫他……东子?这个只有他家里人和几个兄弟能叫的名字,如今从韩沁的嘴里说出来感觉和平常夫妻一样的称谓让褚唯愿不是一星半点的难受。 庞泽勋干咳一声,试图打断褚唯愿的出神。“婚礼可能是没什么机会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等你和他来美国我做东吧。” 褚唯愿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已经弄懵了。她转过头直直的望着庞泽勋,有点不明白。“走?为什么走?” 庞泽勋遗憾的伸出手搭在褚唯愿的肩膀上,用一种很亲昵的语气说道。“竞标我输了啊,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 韩沁这时十分有默契的跟庞泽勋对视一眼,起身找了借口去洗手间。 待四下清静了,他才信誓旦旦的握住褚唯愿的手搁在胸口,也不顾她的挣扎。“我保证我是第一次从韩沁这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前我不知道她和纪珩东认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听到纪珩东这三个字如此清晰完整的落在耳边褚唯愿控制不住的就哽咽了,心霎时好似被千百只手拉扯着撕开似的疼,好像她只要一停顿,满脑子他和别的女人穿着礼服婚纱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 庞泽勋叹息一声,揽过她抱在怀里用衬衣的袖子给她擦着眼泪,话在嘴里滚了几遭才说出口。“愿愿,放下吧好不好?他既然已经打算结婚了你也别这么委屈着自己,我下周就要回去了,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没那么难忍受的话……不妨跟我回美国散散心好吗?我带你去纽约,去西雅图,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保证,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安稳的。” 怀里的气息对于褚唯愿来说是陌生的,庞泽勋略清亮的声线透过他的胸腔传来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安全感,他劝她,放下。褚唯愿忽然感觉自己很累,活了二十几年从来都是鲜活灵动的人儿好像突然间没了生命力,她空洞的眨着眼,任凭眼角不断有晶莹的水珠落下来。 庞泽勋紧了紧抱着她的右手臂,沉下心来。“但是有些话我也一定要和你说清楚,如果你决定跟我走,那么愿愿,我不会放开你的。我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你得有……嫁给我的准备。” 褚唯愿盯着桌上的草绿色瓷盘发呆,脑海中一下子就想起了中学时期学过的语文课文。——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是啊,他即将娶了别人有了妻子,她又何苦做出一付深爱而不得的姿态让人唏嘘为难呢?她身旁的这个人,才是一心一意想要对她好,不计她之前种种许诺要在一起天荒地老的。 外面的路灯从餐厅的落地窗上打进来,给两人身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褚唯愿慢慢的,伸手牵住庞泽勋的手指,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好,我跟你走。” ……………… 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湖光天地里,纪珩东正带着今天的一众功臣庆功,觥筹交错酒光潋滟,气氛好的不得了。 光从法国酒庄空运过来的红酒,就开了五六瓶。全都是几十年的老酒,一杯醉人。 趁着去洗手间的空当,江北辰发现了在假山后头正抽烟琢磨事儿的纪珩东。今天打了一场胜仗,却不见这小子有一点笑模样。 江北辰走过去也随着他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伸脚踢了踢纪珩东。“满怀心事,想什么呢?”没有世廑这么个大头撑场面根本赢不下来这块地,纪珩东咬偏头往江北辰的肩膀上打了一拳头,言简意赅。“谢了。” 江北辰也拿了一颗烟在手里转着,并不抽。“你接着这个有点费劲吧,咱俩……四六?” 纪珩东手里的家底纪珩东是知道的,之前连着盘了一个长安城和湖光天地,手里的闲钱不多了,这回又下血本买了块荒地,不管干什么盈利的买卖前期肯定是资金周转困难一些的。俩人一起做,会轻松很多。 谁知纪珩东果断的一扬手把烟头准确无误的扔到了垃圾桶里,潇洒的不得了。“不用,小爷我有钱。” 江北辰不高兴了刚想骂他说你有个屁,纪珩东就飞快的接了一句话。“我把长安城卖了。” 长安城,算是纪珩东名下最大的一个买卖了,建在山腰上一家会馆,无论是装修还是地皮当初都是他用了心去做的。看着江北辰不可思议的眼神,纪珩东乐了。“什么表情啊你,那地方被一个马来西亚人相中了要开个高尔夫球场,出价很高,长安城在哪开都一样,这一转手……我挣了好几个呢。” 他顽劣的舔了舔唇角,有点干。“这回你跟王谨骞下的功夫全记在心里了,北山还得顶着世廑的名号做,钱我来拿,算股份吧。” 江北辰有点明白过来了,“长安城?” 纪珩东简短的点头,“对。” 他要把那块荒地变为最繁华最奢侈的地方,他要让任何人,都想不起它曾经的贫瘠和可怖。 屋里已经有人出来催两个老板进屋再战了,江北辰淡淡的应了一声跟纪珩东并排往里头走,若有所思的扔下句话。“北山……我记得当年愿愿好像就是在那儿让那孙子绑架的吧?” 纪珩东站在原地停了一停,江北辰马上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他皱眉,“愿愿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找的那个花园跟这地方也有点像,你俩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纪珩东看着湖光天地里的某一处景儿也有点发愣,他只记得那个干燥凛冽的冬天,年轻的小姑娘缩在大衣里神情畏缩的问他,四哥,我是在哪出事儿的啊?能带去看看吗?他当时抱着瘦成一把骨的女孩心疼的不得了,搪塞着告诉她一个地名就把事情打岔错了过去,从那个时候起,大概就有了买那块地的想法了吧…… 纪珩东仰头又干了一杯酒,内敛深邃的眼中闪烁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他想,是时候要去找她好好问一问,给自己一个结果了。 第40章 褚唯愿走的不声不响,没惊动任何人,也没提前知会身边任何一个好友。她去办理签证的时候,在大使馆还遇见了她哥哥的同事,虽然她对人家没什么印象但是对方对她却很热情。 “去美国出差?” 褚唯愿生怕这件事走漏了风声传到褚穆耳朵里,只心虚的应着说去工作一段时间,不是什么要紧事。因为是褚穆的妹妹,事情办的利落很多。褚唯愿从那里出来看着手里的一叠身份材料,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天气彻底冷了下来,褚唯愿穿着黑色的大衣在寒风中显得苍白异常。沿着安静宽阔的石子路慢慢往外走的路上,她开始仔细的回忆起成长的这些年。 从小被爷爷奶奶照顾至启蒙,然后再被爸爸妈妈接回到身边,十几年的岁月里她得到父母朋友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众多女孩一样学生活种种道理知社会万般心酸,小心翼翼地爱过一个人,也受到过最简单平白的拒绝,看上去她褚唯愿的人生没什么不同,可是为什么……竟感觉像过尽千帆一样疲倦呢? 街边有风卷起路边的残叶在她脚边打了个旋,褚唯愿想,自己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儿,不过一夜的时间她竟然会做出抛下父母随一个只认识几个月的男人奔赴大洋彼岸的决定。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她只觉得庞泽勋为了自己…似乎付出的太多了,就连对他最重要的那次竞标都已经惨败,褚唯愿想,人应该是知恩图报的,对于爱对于感情她也理应报以真心,感动也好,为了某一人赎罪也罢。 一切发展的都很顺其自然,褚唯愿也不知道当事情来临的时候她居然会把事情处理的这么井井有条。去杂志社办理离职休假,回家看望爸妈,对于即将开始的旅程也简单的用出差两个字应付了。 准备就绪,只待明日来临。 从大院出来以后,褚唯愿开着车在街上兜兜转转的,最后去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纪珩东的家楼下。 花园洋房整栋三层都是黑的,显然人还没回来。 褚唯愿坐在车里望着一片漆黑暗自发呆,随手关了自己的手机。满室静谧,是告别一个人最好的时机。 纪珩东到底对她有多好呢? 那是他刚搬来这里的那天,几个朋友一起来家里给他撂锅底,来这种私人地界很少带外人,褚唯愿是大队人马里少数的女孩。 他们在外面喝酒打台球玩儿牌,一直折腾到半夜,客厅里被一帮人弄的又是烟又是酒,褚唯愿就寻摸着躲到纪珩东的书房去上网。别人的物品她从来都有分寸不随便碰,哪怕他电脑就在桌上她也没玩。自己只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电影,实在无聊了才去他的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来看。那书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全英原版的哈利波特。她英文不好,不能看的特别流畅,还是就着纪珩东上面随性写的翻译才昏昏沉沉的看了几页,睡梦中还都是哈利和伏地魔战斗的场面。 纪珩东还是去厨房倒烟灰缸的时候才发现看不着褚唯愿人了,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的找了个遍最后才拉开书房的拉门发现她。她蜷着腿在飘窗上睡得正熟,手边还搁着没看完的书,那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开始的时候就说好通宵的,于是褚唯愿的哥哥表示先走一步带着妹妹回去睡觉,纪珩东看着褚唯愿蹙眉的睡颜死活不同意。 “走什么啊,这么大个屋还能没她睡觉的地方?” 说完也不管人家哥哥乐意不乐意,就俯身把小姑娘抱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去。 褚唯愿认床,稍有不舒服她一准儿就能醒,而满屋子就数纪珩东那个睡觉狂魔的卧室设备最好,所以就是纪珩东把人挪到屋里的时候她都没醒,相反的,像是摸到了自己的床,褚唯愿无意识的动了动嘴一个翻身……傲娇的卷了他的被子接着去会了周公。留下纪珩东一个人站在床边看着她随着动作露出的一大截纤腰失笑。 所以这一笑,他几乎把自己近乎偏执的洁癖都给忘在了脑后。是了,一贯不喜别人接触贴身物品的纪少爷不仅把人搁到了自己的床上,还让她睡了自己刚刚换上的一套价值不菲的睡具。 第二天,褚唯愿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屋子里静悄悄的人都走光了,为了散屋子里的烟酒气怕她醺着卧室里的窗子只向上开了三道细缝,空调却一直打着24度的恒温。这种别扭的手法……别说,还真像纪珩东干的。 客厅外是叮叮当当准备早餐的声音,见着褚唯愿醒了,纪珩东十分自然的看了她一眼,身上穿着干净的居家服朝着她一扬头,指着洗手间的位置。“去刷牙洗脸,吃饭了。 褚唯愿往洗手间走的时候,忽然脸红了起来。那一瞬间那一场对话,两个人好似一对新婚夫妻般。 之后的那个暑假,她刚考驾照,驾校人多车破,她向来娇气,熬了几天就受不了了。纪珩东看着她被太阳晒的脱皮的脸蛋也心疼,干脆就和这个姑奶奶商量带她去郊区路上练手,保证考试的时候顺利通关。为此,他还特地挑了一辆安全性能很高的手动档车给褚唯愿。起初,她坐在驾驶座他坐在副驾驶,就算纪珩东脾气再好也还是摆脱不了广大男性统一的通病,没耐心。 褚唯愿胆子小,开车远没有像现在这么勇猛熟练。迫于他的野蛮教法有时候她方向盘跑舵换挡换的不对了,他也控制不住气急败坏的朝着她吼,一吼褚唯愿就更紧张了,好几次都懵头懵脑的直接朝着路障往上冲,车被撞破了多少次她人就被摔打了多少回,等到考试的她摸着脑门上的淤青竟然冷静的一次通过了。等她抱着成绩单在太阳底下雀跃的还想着终于摆脱纪珩东这个魔鬼教练的时候,才知道纪珩东已经因为脑震荡和挫伤住了院。 为什么呢?因为每一次她粗着神经往路上撞找经验的时候,他都第一时间把人护到怀里避免她受到大的磕碰,这么一来二去的倒是把自己撞的够呛,只不过这些小细节都被当时已经吓傻了的褚唯愿给忽略了。而这些,都是她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 再然后,就是他趁着过年组织的海岛度假,他带着自己在巴厘岛跟别在海上骑摩托打排球,天天让她晒满四个小时的日光;开学之后每个周六周日怕她再出事,他都会开车来校门口接她偶尔心情好也会带着她去吃不知名的小吃;他每次出国不管在哪个国家,也准会在回来的时候带礼物给她,礼物或轻或重,但是每一个都是这世界上最别出心裁一掷千金的。 不经意间,纪珩东对她的影响已经这么多这么多。回忆像是闸门,一旦打开怎么也关不住。褚唯愿伸手抹了一把脸,指间所触,一片冰凉。 在这逗留的时间太久,久的让人都不想再走了。褚唯愿默不作声的发动车子悄然无声的离开了这里,没人看到的角度,女孩柔软的唇忽然轻微的动了动,好像在说话。而那话,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说,纪珩东,再见啦。 在红色跑车决然离去的几秒钟,小区南门才姗姗驶来一辆宝蓝色的车,纪珩东心烦气躁的带着耳机一遍遍的拨打着一个号码,号码那头也依然不厌其烦的响起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整整一天,纪珩东推掉了一切公事只想用自己最专注的姿态来找她好好谈一谈,他守在她公司等了不见人,家楼下等了还是不见人,夜色中,纪珩东把脸深深的埋进手掌中,心里再没了那种稳操胜卷。他忽然感觉自己很慌张,慌张的似乎只有把那个人死死抱在怀里才能安稳。 他给她发的信息还孤零零的躺在信箱,他说,愿愿,我在等你。 好似不过一夜之间,褚唯愿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第41章 41 美国西海岸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群,早晚温差很大,褚唯愿上机的时候还穿着厚厚的大衣,可是此时,却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披肩御寒。车子沿着公路慢慢行驶至比弗利山脚下,沿途尽是太平洋的沿岸风光,褚唯愿病怏怏的靠在车窗上,一点欣赏景色的心情的都没有。 宽大的林肯车庞泽勋就坐在她的手边,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可是褚唯愿始终没回头,好像自从接了那一通电话整个人的魂儿都被勾走了。 当时在航站楼正要依次拿登机牌托运行李,她的电话就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是一位庞泽勋只听说过从来没见过的人,也算是褚唯愿在这城里唯一忌惮的人——她哥哥褚穆。 褚家言令禁止她和自己交往庞泽勋是知道的,但是看着周遭机场来来往往的画面庞泽勋忽的就生了几分挑衅出来,因为他想看看,褚唯愿都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她褚家的人还能有什么本事把她留下,他更想看看,在褚唯愿的心里,到底自己和她哥哥的说的话,谁更重要一点。 褚唯愿接起来的时候还是很镇静的,可是奈何褚穆的段数太高,只消几句话就判断出来她在哪里和谁在做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却依然精准的让褚唯愿难受的呜咽,庞泽勋在这头清楚听见那头温润清越的男声威胁她说,褚唯愿,我给你时间,你想清楚。那是庞泽勋第一次看见褚唯愿这么害怕,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哭的泣不成声,像是受了极大的煎熬一样。 庞泽勋没有阻拦她,甚至给了她最后反悔的机会。可是谁知她听后轻轻的擦掉眼泪,依然看着他倔强的说,我跟你走。他猜那一瞬间,褚唯愿一定是和这里的一切做了极大的决心来与之分离。 想到这一幕心中忽然溢满了温情和感动,庞泽勋伸手把她从车窗遍拉过来虚抱住,试图转移她的低落心情。“一会儿就到家了,要不要先睡一觉倒时差?” 褚唯愿只听说过比弗里山庄,并未来过,远远的看了一眼半山腰上的一片灯火辉煌才感觉自己似乎这一路上太过疏远他了,不禁心里有点歉疚。“你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吧?如果有家人在的话……先去睡觉是不是不太礼貌?” 褚唯愿只知道庞泽勋父辈这一支兄弟姐妹众多,而他这个长子也是小辈,应该规矩会很多。 庞泽勋眸光伴随着褚唯愿这一句家人冷了下来,语气也不自觉的生硬了几分。“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你见过哪个家人希望自己的侄子弟弟哥哥死在外面恨不得再也不回来和他们争家产?” 司机是家里雇佣了多年的美国人,虽然听不懂中文,但是仍然透过前面的后视镜小心的看了庞泽勋一眼。 褚唯愿被他反问的尴尬,只能安慰的回握住他的手。五根手指搁在自己的掌心,软软的,庞泽勋回应似的反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 “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庞家的祖宅是在比弗里山庄南部深处的一处庄园,比弗里山庄虽然面积不大却是世界都闻名的一个富人区,那里集结了北美众多明星和国内外的富豪,随便一处房子都是有来由的。庞家能在这样的地方有一席栖身之所,归结到底都还是老一辈人拼命奋斗的结果。 庄园面积算不上奢华,但是也是五脏俱全的,听说还是早先一名法国设计师设计的,带有浓郁的欧洲风情。 二楼的书房里,一位法令纹十分深重的中年妇女正在透过窗帘向外看着,身上繁复花纹的礼服裙给她更添了几分愁容。她身后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整了整颈间的黑色领结,沉声道。“回来了?” 中年妇女目光悠远的盯着远处黑色轿车,从鼻腔嗯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回去几个月,没弄到多少站稳脚的东西倒是带了个姑娘回来,烂泥扶不上墙。” 说话的女人是庞泽勋的姑姑,他爸爸的亲妹妹,而男人则是庞家最小的长辈,庞泽勋的亲叔叔。姐弟俩长相随母,两道浓眉下低低的压着一双眼睛,无端给人一种严肃阴暗之感。 男人并不像姐姐那么轻松,反而叹了口气在屋里开始踱步,有点惴惴不安。“从国内打听到的消息,这女孩并不一般,家里背景很大,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 女人沉默一会儿,也在犹豫中。“集团的位置到现在一直都拖着,董事会催了好几次,如果他这个时候宣布婚讯或者带着个孩子回来那你和我这些年的心血可就都白费了,老三连着他舅舅已经在说服部分股东了,老二!坚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庞家的大女儿一直未嫁,如今都快五十岁的年纪自然在这个枝繁叶茂的家族自然也是发愁养老的,但是她和庞泽勋的爸爸向来兄妹感情不好,便一直把宝压到了自己的二弟身上,指望着让他或者他的儿子接手庞家的业务,可是奈何有庞泽勋嫡子嫡孙的身份在,很多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只能俩人操作。 都说人为了钱为了利能罔顾一切,这句话在这个家里被演绎的十分得当。眼看着黑色的林肯车就拐进了庄子里来,男人咬咬牙。“好,全听你的。” 喇叭鸣三声,代表家里的主人外出归来。 女人轻笑着换上另一副温和面孔,优雅的朝着男人伸出手来。“走吧,下去迎接我们亲爱的侄子。” 庄子里十名菲佣一字排开,站在庄园大门左右两侧,为首的是一名有些秃顶的老人,老人穿着十分讲究,一身洁白西服拿着一根桃木拐杖肃立在车旁,那神情和姿态让褚唯愿很容易的联想到唐顿庄园的管家。 褚唯愿自小长在社会主义伟大的春风中,甚少感受到西方国家如此浓厚的小资生活方式,一时被看傻了,半天不肯下车。 庞泽勋忍着笑率先走下来替她打开这一侧的车门,愉悦的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一串流利正统的伦敦音从他洁白的齿间滑出,心情好的快要飞上天。“ss。” 管家的身后站了十几名庞家的人,褚唯愿紧张的悄悄咽了下口水,就着庞泽勋的手下了车。她不知道场面会这么的……正式,一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人群中庞泽勋的姑妈率先迎上前去,对着褚唯愿伸出手。“褚小姐吧?欢迎。” 褚唯愿弯腰致礼马上要去回握,谁知却被庞泽勋中途不轻不重的拦住了。他攥着褚唯愿的手做出十足的保护态度,在人群中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转而问身旁的老者。“三叔呢?” 管家躬身答道,“约好在后面的花园等您。” 简单一场对话,迅速让局面清明了很多,庞家一脉分为两派,庞家爷爷的大女儿和二儿子与身后的外戚成一派,三儿子与庞家的长孙嫡子成一派。 庞泽勋将褚唯愿轻轻推到老者面前,吩咐道。“带她去我的别墅休息,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说完还给了褚唯愿一个抱歉的微笑,“对不起,我要先去见见三叔,等我回来好吗?” 这里不说戒备森严也无端给人一种肃穆森严之感,刚来这里就被庞泽勋交给不认识的人,褚唯愿很不舒服也很局促。“不需要和他们打招呼吗?你不送我回去吗?” 这时园中代步的敞篷电动车已经驶来,庞泽勋迅速的上车冲她摆手。“不需要,听话,回去等我。” 在一众人对她复杂的注视下,褚唯愿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老管家朝着庄园身后的一幢相对低矮的别墅走去,那里是历任庞家董事长的住所。别墅里装修的富丽堂皇,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老管家引褚唯愿到达二楼一处房门后,恭敬道别就离开了,根本不给褚唯愿向他询问任何话的机会。 褚唯愿茫然的看着房间里暗色的壁纸和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家具,忽然难过的蹲下来把脸深深埋在了臂间,她不得不说这里与自己的想象,截然相反。包括人。 才刚踏上这片土地未足两个小时,她就疯狂的想念祖国的一切,她想念家里的爸爸妈妈,想念身边的朋友,想念杂志社那些毒舌坏心的同事,想念,纪珩东。 纪珩东,你在哪里呀?在干什么呢?你知道我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吗?你是不是……该和你的未婚妻准备婚礼了呢? …… 远在北京的纪珩东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忽然不受控制的手猛地一抖,烟灰扑簌簌的落下来烫的他手背上一片红,天边渐渐有黄昏的瑰红落下,他伸着一双长腿眉间一片沉重。找了她整整一天了,却毫无音讯…… 刚才大着胆子去她家的时候,褚父见到他还一愣。“东子?你小子怎么来了?” 哪怕纪珩东见到褚父就打怵也还得若无其事的跟着老头扯谎,“那什么……褚叔叔,我找愿愿,前一阵给她联系的车行说送车去保养,打她手机不通我就顺道来这看看。” 褚父慢慢哦了一声威严十足,虽没冷着脸也还是让人看了腿打哆嗦。“前两天回来一回说是要出差,跟她妈说的,也不知道走了没有。要不我给你打电话问问?” 纪珩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嘻皮笑脸的冲着褚父道别。“不用了不用了,可能在飞机上呢,我等等再联系她。” 出差,出哪门子差呢?杂志社都办了离职她能去哪里? 烟蒂被纪珩东烦躁的在地上碾的惨不忍睹,身后他的助理正带着人急匆匆的从大厦里出来。“纪总,宋氏的董事长让秘书转告我的,说他外甥不在这里,但是人在哪……他也不知道。” 纪珩东神情疏冷的看了助理一眼,烟灰色的衬衫和长裤穿在他身上更显得矜贵。“他也不知道?” 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他极具威胁恐吓的目光盯着助理好一会儿才掏出来接听,“喂?” 航空公司那边负责人甜美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纪总您好,帮您查到了最近一天出境记录,褚小姐确实是在昨天早上乘坐航班飞往美国,于当地时间下午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 褚!唯!愿!丫儿胆子也太大了!!!纪珩东愤怒的掐了电话把后槽牙磨的直响,身后的助理和带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电话究竟说了什么。纪珩东想过无数种结果,唯独没想到这个丫头敢跟着认识几个月的男人一起走,根本不给他任何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褚唯愿,褚唯愿……都说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是一个人的名字,那这三个字,无疑就是纪珩东心头上的紧箍咒,她有任何的好与不好,只要提起,就疼的难受。 远处,纪珩东嘶吼叫嚣的跑车如同一匹脱了僵的野马,朝着机场飞速而去。 第42章 纪珩东没把褚唯愿的走当成是走,他归结为褚唯愿跑了。逃跑。要不然她怎么会在机场的航站楼里哭得那么可怜,就好像是被人逼着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机场的工作人员脖子上带着通行证,站在纪珩东身后瞧着这位爷就盯着那段监控来来回回一遍一遍的看心中满肚子疑惑但也不敢打扰。那监控上镜头被推近了四倍才放出来,除去周围的旅客画面中心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只拎着一个箱子,穿着黑色大衣和一件灰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像是在打电话,不一会儿的功夫,女孩忽然蹲下来哭了。 带着通行证的男人寻思了又寻思,估计是这个爷的哪个女朋友,看着架势分手了也说不定。要不人家怎么会跟着别人飞美国?纪珩东这么不吭一声的站在这看屏幕,这里的工作人员也是压力山大。“纪总,我去查过了,褚小姐的签证是旅游签,不会长期留在美国的,您要是着急…要不要我们这边再和洛杉矶机场联系?” 旅游签……纪珩东把脑子里想的一万种可能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万一她在那头出事儿了呢?摔断腿了住医院没法回来呢?万一她在那头打算深造留学跟哪个不靠谱的摄影师成立了工作室呢?万一她……跟别人结婚了呢?褚唯愿虽然是祖国人民,可庞泽勋却是美国公民啊。 纪珩东朝着机场工作人员道谢过后就步履匆匆往外走,神思混乱,路过大厅的时候,竟然意外的遇上了褚唯愿的嫂子,舒以安。虽然不太确定那个消瘦清婉的背影是不是她,纪珩东还是叫了她一声。 “嫂子?” 舒以安本来都已经从纪珩东跟前儿走过去了,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热情激动的呼唤还有点愣。茫然的一回头才发现纪珩东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纪珩东和褚穆是从小长到大的倒霉弟兄,按照岁数舒以安是比纪珩东要小的,但是按照褚穆那儿论,他是怎么的都得叫声嫂子。他信步站在舒以安的面前笑的十分纯良,一改刚才冷然的神色。“嫂子您在这儿干嘛呢?这是从哪儿刚回来?” 舒以安下意识的把手中的箱子往身后拖了拖。礼貌的朝他笑笑,“去出差,你在这儿是……?” 纪珩东被她问的倒是一愣,哼哼着心想总不能说我把你小姑子给整丢了来这看监控吧?他有点心虚,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送一个朋友。没想到这么巧,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接舒以安的行李。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纪珩东是人精中的人精,一眼就能看出舒以安不对劲来,褚穆工作在外,不管怎么说他作为兄弟都是要把人安全送回家的。一路上,因为惦记着褚唯愿,纪珩东心浮气躁的跟着舒以安说了好多有的没的,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为了想要从舒以安那里题听到关于褚唯愿更多的消息。 但是很可惜,直到把舒以安送回家,他心里都没有一丝丝的好受,反而一闭上眼一晃神儿的功夫,褚唯愿在大厅中央抱着自己呜咽的样子就一股脑的跑了出来。 和她认识多少年了呢?从她梳着俩个羊角辫跟在自己身后一扭一扭的时候算起,有将近二十年了吧。 手指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摸到了手机相册里,他不爱照相,但是相册里却洋洋洒洒的铺了近千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除了一起出游同行的朋友,或者是某一样物品或者需要截图记忆的东西以外,剩下的,都是一个人。手指依次往下,就像是她路过了这些年的岁月,相册里有她穿着泳衣骑在自己脖梗上和别人在海边打空中排球的;有她站在地铁口给一个孤寡老人买食物买棉衣时偷拍的;有她化着精致妆容无懈可击在台上致辞的;还有一张是他从她那里偷来的,她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笑的明眸皓齿的毕业照。可能连纪珩东自己都不知道,他一路看一路走,却始终把她搁到自己左边靠近心口的位置,小心妥藏,护她风雨无欺。 他把手机轻轻的抵在自己唇边,他听见自己心底里的声音在呐喊,他说,愿愿,我爱你,回来吧。 当一个游戏花丛终日荒唐声色的男人肯亲口承认一个爱字的时候,那就表明他已经在感情这条路上彻悟回头肯给自己找一栖安身之处,他愿意放过自己了。 以前纪珩东总偏执的认为自己不需要爱情,最后的归宿无非也就是和时间较劲等到自己真的老了,玩够了,再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着最平淡无味的日子,他的年少时光,看过太多纸醉金迷,也亲眼见过太多人为名利在爱情这条路上死去,所以他不敢触碰那东西。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褚唯愿的人跑来生动鲜活的告诉他说,纪珩东,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时,他才真正审视爱这个字的含义。 爱不是他在商场pose机上为了美人一笑大额度的走单刷卡,爱不是他在不同的床上得到不同快感时大脑的长久空白,更不是心中曾经久住过的白月光或者未来他欣赏的红玫瑰。爱是时光,是惦念,是你对她不经意的关心,和完全与你无关也依旧视为自己的责任。以前是他不敢许诺给褚唯愿任何的回应,但是现在不了。 他要去把她带回来,亲口回应她的每一句话,承诺她以爱以真心。 纪珩东是个行动派,当他做出这种决定之后第一时间就订了飞往洛杉矶最近的机票,接下来就开始运算一系列把褚唯愿抓回祖国母亲怀抱的程序。 第一,他得摸清了她人在哪,外面不比家里,一切他想要胡来的心性都得收着。第二,他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一个受伤不肯跟他回家的小姑娘,还有一个,不,一群想要把小姑娘据为己有的大灰狼。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纪珩东是坚决不信凭借自己一身风流倜傥就能把人从大洋彼岸带回来的,相反,在庞家要是没点手段就更是难上加难,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眼一闭,直接把电话打给了褚唯愿的亲哥。 褚穆在德国工作繁重,已经挺长时间没合眼了,听见纪珩东在这头声音悲切态度诚恳的跟自己认错的表示没帮他看好妹妹的时候,也没了心思跟他扯废话。 “所以呢?人都走了两天了你跟我说你没看好她,让我在这头跟着干着急是吧。” 纪珩东特别懂事儿,“当然不!我这不是打算帮你把人抓回来吗,那庞家水浑池子深的,咱愿愿又是个旱鸭子,万一给淹坏了呢?你说对不对?” 褚穆被工作和老婆的事儿搅得头昏脑胀,忍不住打断他。“说,要我做什么。”那是他的亲妹妹,纵然是再宠着她褚穆也是不愿意见着她头也不回的就往火坑里跳。说是给她时间想清楚,其实褚穆无非就是利用了褚唯愿乖顺的性子打亲情牌威胁她,可是奏效与否,他心里也没谱。 如今这事儿不能惊动家里的父母,要不小姑娘回来非让人扒层皮不可,自己又脱不开身,现在纪珩东肯亲自去看看这个不省心的妹妹,褚穆自然是要给他提供一切便利条件。 纪珩东也不绕弯子,痛快的很。“我要是去要人人家肯定得说你是谁啊凭什么啊,但是有你就不一样了,好歹……也是个正当亲属不是?” 褚穆懂了,他这是知道自己去不了变着法的朝着他要办法呢。褚穆简短的朝着自己的秘书一伸手拿了份文件出来,冷哼一声。 “庞家要是不给人,我就找个由头通缉她让人给遣送回来。” 大舅子威武啊!!!纪珩东要的就是褚穆这一句允许,到时候庞家万一使了什么手段他手里也好有东西去抢,忙兴高采烈的挂断了电话。“成!保证给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回家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纪珩东就奔着机场去了。那姿态精神头,好的就跟着去找人谈判似的。一想着那傻姑娘看见自己吃惊的表情,纪珩东就跃跃欲试的不得了。直到飞机上了天,还盯着褚穆发给他的一串地址不放。 这回,他要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想以前褚唯愿嘴里念过无数次的那句台词一样,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去接她回家。 可是纪珩东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褚唯愿,正在五千公里以外的,被她怀着敬畏尊重心情的庞家人残酷的算计到了一场陷阱里。 是的,褚唯愿在他的别墅里,在他的家庭里,遭遇了人生第二次绑架。 第43章 43 庞泽勋回家继承遗产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在国内失去了好的资源和机会本家的几位老股东已经有了异议,集团股价连续动荡了好几个星期,庞家的企业更是被竞争对手推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所以,也难怪庞泽勋一到了家连褚唯愿都顾不上的就往后花园去,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急于稳住父亲这一生的心血庞家的这半壁江山。 庞泽勋的三叔是集团的老人儿了,家里这点事儿他门清,其中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看的也比谁都透。年逾五十的男人相貌上和庞泽勋有点相像,见着自己的侄子回来这心里头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就是庞家的新闻见面会,对外公布集团财产近况的同时我还要找媒体公布你的婚讯,庞家嫡子长孙新婚,到时候联合股东推举你当董事长我看谁还能说出个不字来!” 庞泽勋虽然不齿用一场婚姻来维系自己位置的这种行为,但也确实被逼到了死角,一想到明天铺天盖地的都是自己即将和褚唯愿结婚的消息他虽然担忧她的反应,更多的是激动。 他接过园中佣人递给他的红茶,轻轻扬眉。“我迫不及待。” 叔侄俩在园中又就着明天发布会上涉及到的问题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庞泽勋跟三叔道别的时候脸上甚至难得带了多久都没有的轻松笑容。 三叔是过来人,知道年轻人的心事。虽然也为他高兴但是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你回来的太顺,我担心你姑妈和老二那里会做出什么事情,万事小心一点。” 庞泽勋远远望了一下夜色中别墅的金顶,那里她正在等他回去,脸上全都是温柔笑意。“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她的。” 庞家二楼里,庞泽勋的姑妈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不断的在屋里踱步往外看。她身后的弟弟也被庞泽勋回来的排场气的要命,呸的一声砸在了玻璃的酒柜上。 “他算个什么东西?!仗着个女的就这么嚣张?要是明天公布了婚讯以后还了得?!姐,我看就照你说的那么办吧!” 女人阴沉低压的眉眼一想到庞泽勋冷淡拦住褚唯愿的时候也泛了些狠意。“明天一早你就让朱莉娅在别墅门口守着,争取尽快把人弄出来。” “姐……你不是要?”男人犹疑的看了姐姐一眼,忽的惊恐起来。“杀人是犯法的!!!” 女人噗嗤冷笑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打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巴掌。“我还等着继承我那老爹留下来的万贯家财呢,杀人?我怎么会去做那么没脑子的事情。” “那你………” 女人手指一扬,红唇微动无端给人一种恶毒之感。“自古有曹丕逼汉献帝退位的故事,那现在就有亲姑妈逼侄儿让贤的道理。” …… 庞泽勋回到别墅以后心情愉悦舒畅的不得了,第一时间就跑到了主卧里去找褚唯愿,褚唯愿没躺在床上,只靠在窗边合眼休息,稍微有点声响就惊的睁开眼睛。 庞泽勋看她睡的这么不安稳,想抱她去床上,谁知手没等触碰到她脸边褚唯愿就醒了。“你回来了?” 庞泽勋作势收回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不去床上睡?是我跟三叔聊的太晚了对你关心不到,别生气。” 褚唯愿没放在心上,反而关心另一件事。“你和……你姑姑他们好像关系并不太好哦。” 褚唯愿初来乍到不了解他们家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是能正常的,庞泽勋也不想让她多知道,便含糊了一句。“从小就不热络,你也不用太拿她当回事儿,好了快去睡吧。“ 褚唯愿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再追问,最近持续低落的心情让她看上去状态很不好,于是她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点。“那明天我想下山去逛逛,说不定还能遇上明星呢。” 庞泽勋这才想起来明天那么大的事还没跟她说,猛的一拍脑袋。看着褚唯愿一双干净的大眼睛……反而让他无端的有些紧张。“愿愿,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陪我去做。” 褚唯愿有点懵懂,“什么?” 庞泽勋现在还不能对她跟着自己的决心有百分百之百的把握,于是他也不敢直白的说出明天公布婚讯的事情。“明天去庞家开新闻媒体见面会,我想你跟着我一起出席,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褚唯愿有点心里不舒服。“我才刚开这里就和你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是不是不太好?而且……你不是说我们慢慢来的吗?”最后一句被她说的小心翼翼的,庞泽勋心里一沉,连着神情都凝重了起来。“我说我们慢慢来指的是我们彼此的交流和感情,不是指我们的关系,愿愿,你既然都答应我并且回到了我的家,是不是尊重一下我?” 褚唯愿虽然涉事未深,但是她也能隐隐感觉到庞泽勋自从把她带回来之后的变化,不似之前那么温柔耐心……周身都透着浓浓的急切。 她不想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好好的睡一觉。“………我想睡觉,你回去总行了吧?” 庞泽勋不解,“我回哪里?” 褚唯愿指了指门口,“你的房间。” 庞泽勋失笑,“这就是我的房间啊……今天你睡在这儿。” 褚唯愿忽然觉得庞泽勋有点不可思议,“你想我跟你住在一起?!” 庞泽勋天经地义的点点头,不觉有什么不妥。“你是我带来的人,不跟我在一起那住在哪里?” 褚唯愿觉得自己从来到这个庄园起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快爆发了,她瞪着庞泽勋忽然冷静下来。“我答应你来这里,不是受你摆布所有的事情都要听之任之,庞泽勋,我感动你对我所有的付出,也尊重你的决定和安排,但是也请你尊重我,可以吗?”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彼此对峙,气氛安静的异常。庞泽勋一言不发的看着褚唯愿无端让人发毛,过了半天他才开心的笑了起来。“行,你不喜欢这里那就让管家给你找间客房,原本我想我这间卧室大一些你睡的可能会更舒服,既然这样……还是便宜我吧。” 说完他就快步走到门口喊了刚才的老管家上来,让人带褚唯愿去了一间新的客房。“别介意,是我考虑不周。” 褚唯愿默默的跟在老管家后面,刚才那点睡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夜晚的庞家庄园寂静的吓人,从别墅的二楼望下去只有园中央两排玫瑰花丛隐隐随风摆动。一名身穿佣人衣服的女佣忽然从别墅楼梯的走廊处闪出,冲着耳朵里的耳机轻声问道,“二小姐,守夜的去了别墅后门,是否将人带过来?” 原本躺在贵妃椅上浅寐的女人忽的睁开了苍老的眼睛,嘴角带着些发狠的笑意。“药别用多,带到地下储藏间就成。” 谁能想到看上去一片繁荣的庞家庄园里,看似和谐友好的一家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彼此监视,彼此手里都掌握着阴暗残酷的用来对付对方的刑具。 褚唯愿幽幽转醒的时候,就是被人捆住手脚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的样子,地下室很潮很脏,周围被放置了很多旧家具,一看就是某个储物间而且多年没有用过的。 她的头顶有两盏高瓦数灯泡,照的她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她清浅急促的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终于清醒过来,她褚唯愿,正在遭遇了人生里第二次绑架!! 庞培英正在一旁翻着手里的股权授意书,见褚唯愿醒了才不紧不慢的合上手里的文件。上了些年纪的脸上带着些于她年龄严重不符的娇笑,似讨好一样。“褚小姐,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我们的对话。” 褚唯愿纵然再害怕也得稳住自己,她认识这个女人,庞泽勋的姑妈。她挣扎着动了动被绑住的手脚,眼中有怎么也压不下的惧意,有关两年前冬日里发生的事情源源不断的出现在眼前。 她微微发抖,逼着自己与她对视。“你想做什么?庞泽勋要是发现我不在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庞培英呵呵笑了两声,“我敢把你怎么样啊,抛去我那厉害的侄儿不说,你是从中国来的娇娇女,我要是动你一下指不定多少人想要宰了我,我这个时候对你怎么样岂不是疯了?” 褚唯愿害怕的快哭了,第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第二她手边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外界的工具。 庞培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甚至弯下腰来亲子给她松了腿上的绳子。“姑娘,我和你没什么仇按理说也不该绑你,你也不用害怕更别想着找人救你出来,这是庞家早些年用来存酒的酒窖,完全封闭的老地方了,它被荒废的时候庞泽勋那小子还没生出来呢。我呀,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让你老老实实的呆上一会儿,时间一到,自然就放你出去了。” 褚唯愿血气上涌脸都憋红了,心中飞快的分析起庞培英的这番话,既然这个女人肯先她一步表明意图那就说明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但是她也是深宅大院教出来的女儿,论烈性正义从来都是不缺的。 “庞泽勋好歹是你亲侄子,你这样对付他手段未免太下作了吧!!” 庞培英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下作?傻姑娘,你可知道他有没有用同样的手段算计过你?”察觉带褚唯愿神色一滞,她拉开自己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带你回美国只是最小的一步,在即将发生的几个小时里,他会趁你毫不知情的时候对着全美国的媒体公布与你的婚讯用开巩固自己的位置,只怕到那时候你还蒙在鼓里呢!!” “你以为他为什么回国?光单单是在他亲娘舅那边寻摸点资金?褚小姐要知道庞泽勋可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他最大的目标是你!他爹刚死半年,庞家所有的大股东都闻风伺机而动,这个时候当然是谁最有优势最能给集团带了利益谁就做老板了,别说你有一家子身居高位的爹妈和哥哥不说,单单娶了你,你那些背景和朋友就够我们少奋斗几十年!” 庞培英字字尖利的话像刀子一样硬生生捅进褚唯愿的心口,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喊道,“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的!!!” 庞培英十分满意自己看到的结果,从自己刚才看的文件夹里啪的一声甩出一叠纸出来,还连着褚唯愿手上的绳子也给解开了。“这是你早在来美国出差之前他让人查的,好好看看吧褚小姐,我没那个胆子绑架你,我这……顶多是拘禁,等到上午的发布会时间一过,我顺利扶了我弟弟上位自然让人放你出来,到时候……你是嫁是走就都与我无关了。” 庞培英理了理鬓角,姿态雍容的沿着地下室的台阶走上去,还不忘了让人给她留了透风的口和一桌子早餐。 褚唯愿试图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冰凉的手脚,半天才捡起地上的那些纸,上面洋洋洒洒的记录了她在杂志社的工作,参加美国秀场的照片,看到最后居然还有他发给沈妩账户上一大笔钱的交易信息!!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在算计自己了…… 看着看着,褚唯愿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在几十平米的地下室里,她被他的家人拘禁在这里作为他们利益斗争的牺牲品,而自己竟然还能天真的以为他是真心的!!! 现实揭露在面前,还真是,好残忍。 ………… 与地下室相比,地面上的庞家却已经乱做了一团,庞培英与自己的弟弟站在庄园大门口,门外一众亲戚护卫和庞泽勋带来的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剑拔弩张,有几家外戚手里甚至端着武器。 那是庞泽勋此生最阴骜暴怒的一次,他冷冷的看着自己血缘同亲的姑妈,声音如冰。“我再说一次,把愿愿交出来。” 眼看着就到了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庞培英镇静的站在庄园门口指了指铁门外蜂窝而至的媒体,得意洋洋。“女主角都没了这婚姻的戏码还怎么唱啊?好侄子,只要你当着这许多人说一句放弃继承人的位置,你的愿愿一定完好无缺的还给你。” 庞泽勋似乎极力控制自己的攥紧了拳头,威胁着朝着身后一偏头。“三叔,报警。” 庞泽勋身后的人大惊失色,忙上前拦住他的手。“不行啊!!庞氏股价已经跌破了几个点,这个当口爆出丑闻无疑是自寻死路!!泽勋,你冷静点,让我跟她谈谈。” 庞培英显然已经料到了这一点,扬声朝着叔侄俩喊道。“在财团开新闻发布会的当天爆出家族的执行董事涉嫌绑架?还真是大大的提高了知名度啊!!老三!我看你不妨让他试试,让他看看他老子这江山到底是毁在了谁的手里!” 庞培英的理智几近失控,她疯狂的挑衅着庞泽勋丝毫没被年轻人眼中的恨意吓退,早在前行这个计划前她就想的再清楚不过了,挑在这个时候拿褚唯愿逼他放弃,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庞泽勋这人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私心太重,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亲姑姑,庞培英更是抓住了他的软肋。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报警,一旦警方介入门外的媒体就会一股脑的涌进来,让庞家身败名裂。 在女人和家族面前,她有足够的把握,庞泽勋一定会选择家族。选择他死去的父亲。 远处有跑车马达的声音朝着这边由远及近的传来,纪珩东坐在车里看着电脑上的新闻眉间一片倦怠。 “确定愿愿在里面没出来过吗?” 王谨骞也是严肃异常,“这才一天一宿,我的人说没见她出过庞家,现在那儿出问题了,庞家门外全是媒体,一个都不放进去,一定是里面出了差错。” 从纪珩东上机前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开始着手查庞家的资料,直到他下飞机王谨骞才勉强搞清了庞家的现状。混乱的家族战争看的王谨骞眼花撩乱,姑妈连着叔叔篡位的历史可是满国家都难找出第二个,车子沿着盘山一圈一圈的开上去,王谨骞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原本他只想着跟着这个爷气势汹汹的把那个不省心的姑奶奶抓回来,没想到,这回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了。 “怎么办?”他问副驾驶上屏息凝神的纪珩东。 面前是庞家的后门,虽没有戒备森严的铁门结实但依然垒了很高的墙。纪珩东这个人拧,脾气急,如果他的目的达不到就是作出大天来也得做到,何况是现在不明状况的褚唯愿在里头。 他看着面前高高的白墙和大门,只一个字。 “闯。” 第44章 车是新买的,银灰色锃亮的车身王谨骞前天才给送去打过蜡,看着如今车头瘪进去连车身上的烤漆都颤颤巍巍一块一块往下掉的爱驹,王谨骞恨的牙直痒痒,自己怎么就遇人不淑交了这些朋友呢!能作能惹事儿不说!还偏偏碰上个比自己心狠糟蹋钱的!! 他闭着眼睛烘油门的时候还想呢,但愿这庞家的门可千千万万别那么结实,万一车也撞了门也没开他还得拖着身边儿这个一起去医院治内伤。好在后门不比前面安保措施完善,看着气势挺大的其实就是个观赏,轰了几下车就冲进去了。 王谨骞系着安全带都被勒的胸骨疼,何况是因为惯性冲到前风挡的纪珩东,花园里闯进来个庞然大物和俩陌生人庞家都丝毫未知,纪珩东剧烈的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着,好像下一秒就能吐出血来。 王谨骞吓坏了,“行不行啊你!我就说咱翻墙进去吧!!伤着没有?” 纪珩东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又弯腰狠狠咳嗽了几声,勉强支起身体躲过王谨骞的手。“………咳咳咳,没事儿。” 他透过车窗打量着庞家的花园,心急的直接下了车。 一分钟,一秒钟,他都等不了。 车子破门巨大的响声在前院的人是听到的,庞泽勋怕在这个当口有媒体闯进来,面色一紧,忙厉声吩咐园中的佣人管家去看,“不管什么办法不要让他们进来半步!!!” 毕竟姑侄逼宫的丑事再让人恼火,也得在家里解决。庞培英也怕事情还没十拿九稳的情况下就被曝光,倒是也配合着庞泽勋让屋里的人跟着去。庄园中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三十几人,全都乌泱泱的往后门跑,有的手里还拿着老外在美国郊区狩猎时那种常见的□□。 还没等跑出几步,就见着纪珩东一个人从玫瑰园中朝这边走来。 两方见面,皆是一惊。 纪珩东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场面,他不知道庞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如此泾渭分明的对峙很明显是家族之间的纷争,这些人中竟有几个手里还端着枪,他心里往下沉了沉,一句废话也不愿意多说,径直迈开步子朝着庞泽勋而去。 当一个整天对身边所有人都以一种疏懒和微笑姿态示人的男人忽然翻了脸,那绝对是具有爆发性和毁灭性的。纪珩东此时此刻根本就忘了自己身在哪里,内敛深邃的眼睛里也再没了温和璀璨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年男子暴怒之后的森冷和狠意。 “愿愿呢?” 他刚才被大力撞击过的胸腔只要吸进一点空气就呛的发疼。纪珩东暗自很轻很缓的平稳自己的呼吸,殊不知这样一种声音在外人听来更有威胁的意味。 庞泽勋没想到纪珩东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挑在了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就好像老天要跟他作对一样,他生命中所有的措手不及都在这一刻发生了。庞泽勋默不作声的看着纪珩东,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庞泽勋身旁的管家不知道自家少爷和这个东方男人之间的矛盾,还出自管家的使命感和维护家族荣誉的责任感,他竟然试图整跟纪珩东讲道理。“先生,你现在行为在美国可以构成私闯民宅了!请马上出去!” “少他妈跟我废话!!!”纪珩东没了耐心,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庞泽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愿愿呢?” 场面太混乱,纪珩东一点也不想扯进他庞家的浑水里,只想速战速决。“我不管你的家事儿,我就要她,把人给我我马上就走,不耽误你一分钟。” 庞培英见状心中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冒然闯进家来的人,原来是为了被她关在地下室的人。这个男人年轻,和庞泽勋一样年轻,但是举手投足间那股矜贵傲气却是他们这种人家学不来的,老江湖,照面便能猜到纪珩东身份七八分,多半也是和褚唯愿一个地方长起来的人。如果此时加上他狠狠的给庞泽勋一记狠拳,不愁这个侄儿不让位。 庞培英站在大门外侧,引人注目的拍了拍巴掌,故意让纪珩东看到她。“泽勋,我看这姑娘可是紧俏的很,我时间不多,只要你对外面的媒体宣布让位,我马上放人。否则……到时候你这婚礼的戏码唱不成倒是给外头上演了一出争妻的戏码,那可就热闹了。” 纪珩东别过眼,盯着庞泽勋,手在腿侧攥成了拳。“她到底怎么了?那女的是谁?” 庞泽勋总觉得以前自己才是最有资格和立场站到褚唯愿身边的人,可如今和纪珩东这样面对面站着,他又觉得自己一点底气都没有。 庞泽勋下意识的躲开纪珩东的目光,深吸口气,平静的重复了心底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但她一定没出……” 话还没说完,纪珩东忽然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猛的冲了上去,就着庞泽勋的脸就是一拳。那一拳打的,不光偏了头流了血,就连纪珩东自己都能听见他小手指骨清脆的响声。 “你他妈还有脸说!!!” “少爷!!!” 身后的管家和他三叔惊呼一声,小跑着过去把人扶起来,气的胡子都发抖了。“岂有此理!!怎么敢在这儿动手?我们要不要报警?” 纪珩东此时大脑嗡嗡的响,人都给气笑了。“报警?行啊!小爷我还想报警呢,庞泽勋,你自己心里没这个把握你就敢把她骗到这来?啊?忙前忙后你先是让韩沁告诉她我要结婚的消息,然后趁火打劫逼着她跟你结婚,褚唯愿是傻,但是我不傻,今天你要不让我见着活人,你信不信我让你庞家今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她下葬!” 庞泽勋嘴被牙齿硌出一个大口子,血从下巴上蜿蜒的淌下来狼狈的不得了。他喘着粗气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也发了怒几步就冲到纪珩东跟前。 “你怪我?纪珩东你怎么不自己想想要不是你把她伤的太深她怎么可能跟我回来!!她在你身边十几年啊,十几年你都不敢接受她,现在又跑来跟我要人你不觉得你才是让人更瞧不起的那一个吗!!!” 纪珩东冷笑,慢慢卷起了衬衫袖口的位置。“不管我接不接受褚唯愿,至少我没有利用过她,庞泽勋,从你一开始把她作为你继承家产的工具那一刻起,你就没跟我说这话的资格了。” 王谨骞这时才从后院姗姗而来,纪珩东紧紧抿着唇环顾周围一圈,“把愿愿还给我。”无论是人群中还是庞培英亦或是庞泽勋,都无人应答。 纪珩东简短的点了下头,沉声朝王谨骞道。“好,报警,然后打给领事馆——就说有中国公民在这里失踪,我们请求帮助。” 王谨骞拿出手机,作势欲打。 庞泽勋忽然传来极为压抑的一声吼。“纪珩东!!!”他的手死死的抓着纪珩东的肩膀,一双眼红的要命,似是作了极大的忍耐。“算我求你!” 自父亲走后,庞泽勋秉承家训,万事不得低声下气全凭自己闯出天地,活的踏实,过的心安。可是他今天第一次,在自己尚且算作情敌的男人面前,用了求这个字。 庞泽勋的声音极低,身上还沾染了些许干涸的血迹。“那是我爸爸奋斗了一生的心血!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我连他们亲手逼死我妈妈我都没有出手啊!!算我求你别报警!一旦报了警庞家就会受到重创!!外面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媒体到时候连渣都不会还给我,我相信,你也一定不想让愿愿曝光在外界面前是不是?” 庞泽勋说出妈妈那两字时的表情让纪珩东有一瞬的出神,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像极了当年得知生母柳江南过世消息的自己。 良久。 纪珩东慢慢拂掉庞泽勋捏在他肩上的手,平静的与他对视,冷漠至极。“你家的事儿与我无关,对于你我纪珩东从来都不是什么讲恩重情义的人,就是庞家破产我也不会有一点点的内疚,褚唯愿放在平常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反而到这里你们说给关起来就给关起来了?庞泽勋,这事儿就换做你,这里的人要是不付出点代价那我他妈还能算是个男人吗?” 事情再无转圜。庞泽勋闭了闭眼,半晌才轻声答应他。 “别报警,我答应你,让愿愿安然无恙。” 此话一出,庞泽勋的三叔身后所有支持他的股东一致出言阻止,他不理会,直冲着庞培英而去,言简意赅。 “放人,我确认她安全以后,位置就是你的。” 庞培英也不傻,深知庞泽勋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点头吩咐了两个外戚带他去酒窖。“可以,但是防止你反悔,就五分钟,把人从酒窖带出来以后你让她自己走出来,直到她离开。” “好。” 罪孽深重,如今走到这一个结果也是报应。怪只怪自己算计了一切,唯独没算到他对褚唯愿付出的这一场真心。 好可惜。 路过纪珩东身边的时候,庞泽勋忽然做出一个特别悲伤的表情,不同于他往日的阴沉桀骜。“带走她以后,不要让她再难过了。” ……… 地面上,庞家的人乱作一团。王谨骞和纪珩东靠在酒窖不远的车旁,王谨骞无声的用眼神询问他,电话还打吗? 纪珩东穿着立领的黑色夹克,在寒风中异常萧瑟冷冽。“算了。” “只要她安全出来,比什么都强。” 王谨骞盯着远处那一大家子人也叹息着摇摇头,知道纪珩东心软了。“有这么几号亲戚也真是够呛,庞泽勋这小子也算有血性,听说他那姑妈为了这点钱把他亲妈都给逼疯了,是在卧室自杀的。” 纪珩东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庞泽勋消失的地方不自觉喉间动了动。“所以呢?他就该拿愿愿做补偿?”纪珩东现在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王谨骞投降。“我刚才找菲佣打听过了,愿愿才被关进去几个小时,有吃有喝还有床,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敢——”纪珩东随手点了一颗烟,那德行混不吝的要命。 “对了我差点给忘了!“王谨骞一拍脑袋,“你说我这脑子,刚才你下车我瞧着气势不太对,给褚穆打电话了,他说领事馆已经打过招呼正往这边来人呢,怎么着咱中国同胞在这挨欺负了祖国也得派个代表来看看啊,你说怎么办?要不……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人回去?说没事儿了?” 纪珩东抽了口烟,寻思了一会儿。“不用,那就让他们来领人吧,咱俩走。” “走,走?!”王谨骞惊讶的瞅着纪珩东,“有病吧你,我大老远从纽约过来掺和你俩的事儿车也给我撞了场子也让你给闹了,现在当英雄的时候你说走?不干!” 纪珩东不管他那个,拎着王谨骞的脖领子就往破破烂烂的车上走。眉间不再是刚才的的焦急和愤怒,相比之下,冷静了很多。 “我得让她长长记性,不能这么惯着了。” 第45章 地下室里褚唯愿正在看着满墙的木桶发呆,她蜷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脚边还零散的散落了几张纸。见到庞泽勋来了,她既没有太大的愤怒也没有太大的欢喜,只木木的盯着他嘴角的淤青和血问他。 “你挨打了吗?” 她还穿着淡色的睡衣,小小的一团蜷在那里双眼清透,没有任何恨意或者怨气。庞泽勋看着她,不自知的眼睛就有点发酸。 “愿愿,对不起啊。” 他目光落到她脚边的资料上,也没有被人发现阴谋的局促不安,双手插在裤兜里十分平和,只是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看着褚唯愿不放。“现在我说什么你也都不会相信了,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第一次来美国是我的安排,我也确实是想利用你,完成一些事情。” “但是。”庞泽勋很温柔的蹲下身来与她齐平,像是乞求原谅般的。“但是我保证,后来我说想和你在一起包括我想你嫁给我,这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用成份,我对你,是动过真心的。” 酒窖中灰尘在光影中依稀可见,庞泽勋站在其中,也像是被蒙了一层晦暗让人看不真切面目。 褚唯愿先是忡怔了一下,而后才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太任性了,总是愿意轻易相信别人,如果当初我理智一点,心里想的更清楚一点,都不会和你来美国发生这样的事情。” 关在这里的几个小时里,她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清醒。庞泽勋算计她不假,但是她自己又何尝没糊里糊涂的明知是错却偏要去尝试呢。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对这个刚认识几个月的男人掏心掏肺的付出感情,可还是选择来到他的身边甚至因为感动去选择嫁给他。如今境况,也算是自食其果。 在庞泽勋的预想里,褚唯愿可能听到这番话会生气会发怒会质问甚至会打他,反正怎么都不会是她现在这副样子。 庞泽勋恐惧的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力道大的要命,反复呢喃着一句话。“别这样愿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回来的。” 褚唯愿被他抱着了无生气,任他晃的自己头晕目眩。“所以呢,你现在要做什么?是向你姑姑妥协了把我继续带到什么地方,还是要继续带我出去宣布婚讯和你完成没完成的事情?” 褚唯愿挣脱开他抱着自己的手,忽然很难过的捂住了脸。“庞泽勋,我一定没和你说过,我很讨厌除了纪珩东以外的男人碰我。” “我两年前让人绑架过,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从那以后就落下这个病了,我惧怕任何陌生男人对我的肢体接触,唯独纪珩东,我不会。” 褚唯愿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听起来犹如天籁一样悦耳,却也犹如一把冰凉的匕首直接捅进庞泽勋的心口。她抹了把脸,神情凛然。“所以庞泽勋你明白了吗?也许当初我答应你就是个错误,可能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你,所以我才会再听到纪珩东要结婚的消息以后那么决绝的答应和你走,在这里的几个小时,我清醒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我甚至要感谢你姑姑,如果她不把我关在这里告诉我这些,可能我永远不会看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庞泽勋,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一句话犹如寒冰凛日让庞泽勋瞬间僵硬,他看着褚唯愿,喉间像是被塞了石头一样。“原本我以为你至少会对今天的遭遇发泄一下不满,这样至少证明你对我还是在意的。没想到……却变成了对另一个人更深刻的肯定。” 庞泽勋利落的解下自己的领带,温柔的覆在她的眼睛上。“外面有强光你会受不了,有人在外面等你出去会安全的带你回家。” 领带的材质很柔软,蒙在眼睛上像是一只温暖的手。褚唯愿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的呜咽了起来。“庞泽勋,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你明知道我不爱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跟你走啊………” 她半张脸被挡住,领带下面的鼻翼起伏不断,带着极大的难过和悲伤。 庞泽勋的指甲死死的抠进了掌心的肉里,忽的低头疯了一样吻在褚唯愿干涸却柔软的唇上,似是用尽了眷恋和歉意,他闭着眼睛尽情的放纵自己去吸吮她的甜美,好似再无这样的机会了。 是谁说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庞泽勋摩挲着她的脸,无限不舍。“走吧,愿愿。” “外面有人等你,你自由了。” 与她褚唯愿不过是误会相识一场,再无缘分来回的情意,他庞泽勋分人生,注定要付诸在这家族厮杀中了。 ……… 褚唯愿坐在领事馆的车里,回头看着慢慢远去的庞家庄园,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也没有料到庞泽勋口中说的来接她的人,会如此背离自己的想象。车子前方坐着的是一位女性华侨,很知性,简单的对褚唯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同为祖国同胞,听说遇上麻烦前来看看是否有需要的帮助的地方。 褚唯愿还穿着关在地下室那套薄薄的家居服,显然在十二月的洛杉矶里有些凉了。她神思空洞的摇头,礼貌的道了谢。 她不需要帮助,她只想回家,或者找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好好的待一待。 女华侨是褚穆曾经有一些工作往来的同事,自己的爱人也和褚穆关系不错,知道这是他的妹妹于是凡事照顾的更上心一点,她只当是褚唯愿受了刺激还没缓过来,于是先做了个妥贴不失分寸的决定,把褚唯愿送去一个私人诊所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之后再带到领事馆做一些简单的记录,等着人来接她。 周围是极为公式化的桌椅板凳,褚唯愿极为不舒服,她裹着一张毯子捧着热水怯生生的问女华侨,“我可以走吗?” 女华侨温和笑了笑,“再等等,我得把你亲手交给接你的人才放心。” “接我的人?”褚唯愿不解。 “是呀,在路上就接到电话说一会有人来带你回去,好像是你的家人。” 家人这两个字现在在褚唯愿的耳朵里格外亲切,她想不管是谁,只要是她认识的,哪怕回去被爸爸妈妈剥一层皮她都愿意。 而此时说好要去接褚唯愿的纪家少爷,正在医院里跟着给他测心跳血压的金发护士流利的用英文交流着洛杉矶的天气和交通,王谨骞站在他身边听的直翻白眼。 他踢了踢纪珩东的椅子,低声威胁道。“差不多得了啊别在这装了,回头人姑奶奶真一个崩溃自己回去了你这一趟就算白来。” 说完好像觉得不过瘾,王谨骞又迅速追上一句。“然后还得赔我的车钱!” 本来就是想带他来医院查查看看刚才闹出车祸打人那些事伤没伤着他,没想到这小子壮的跟头牛似的屁事没有还能在这儿跟人家小护士聊大天。王谨骞待不住了,扭头就往外面走。 纪珩东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一下衣裳袖子,拿过他手里的夹克衫一边穿一边快步跟上。“赔赔赔!!你那絮叨样儿瞧的爷心烦,不就一辆车吗,回头报关原封不动的给你送回来。”似乎心情好了很多,纪珩东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向上翘的。 到了医院的停车场,王谨骞敲了敲那辆破车跟纪珩东道别。“我晚上的飞机赶回纽约,这的事儿你自己收拾吧,瞧见你们俩都好好的我也放心了。等我下回回去要是有什么好事儿,这车就当红包了。” 他一语双关,意思不言而喻。 纪珩东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个小子,别看小时候总是挨他们欺负不对盘,但是彼此成年以后那些兄弟情意都是用不着一句废话就能出来两肋插刀的。王谨骞为了他从公司赶过来单是这一段时间,指不定损失了多少财产。 纪珩东把钥匙抛给他,戴上墨镜跟他碰了一拳。“车你开到机场就不用管了,愿愿比你们家小鱼儿乖的多,倒是你,美国和家里不能两全,哥几个都等着你回来团聚呢。” 王谨骞淡淡一笑,系好西装上的扣子潇洒坐进车里。“拜拜,走了。” …… 纪珩东是叫出租车去的领事馆接人,打小就不怎么用这种交通工具的少爷站在街边伸手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距离她从庞家出来已经有将近三个小时了。脾气性子什么的……也该磨得差不多了。 估计只有老天才会知道他这个三个小时有多么心急如焚,多么的,迫不及待。 下午三点,太阳已经徐徐落山了,给整个洛杉矶的街道上都铺满一层耀眼的金黄色,道路两旁的橡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听的人心里舒展很多。 纪珩东没有进去,只站在领事馆的大门外静静的等着,心里悄声的数着时间。 不一会,就远远的看见从里面一前一后的走出了两个人。 褚唯愿被阳光刺的微眯着眼,并看不太真亮外面站着的是谁,只依稀觉得那身形很熟悉。熟悉的她很想哭。 女华侨拿着证件在门上轻轻刷了一下,打开门禁和纪珩东握手。“完成任务,人安然无恙。” 纪珩东十分绅士的伸手回握住向她颔首致意,并没有看向褚唯愿,顺势接过女人手中她小小的行李箱。“我替她哥谢谢美女,您费心,把人给我就成了。” 女人温柔的抬手理了理褚唯愿柔软顺溜的头发,把人微微往前推了一步。“不客气小事情,她也听话的很,估计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快回去吧。” 褚唯愿自出来以后就不发一言,像是傻了。一双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就是不敢看他。 那感觉……就像是家长来幼儿园接犯了错的小朋友是一样一样的。 待女人走了以后,纪珩东才沉默着盯着她的发顶看了一会儿,徐徐开口。“走吧。”他带着凉意的手掌轻轻牵起她的,触感好的不得了,褚唯愿反射似的躲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问了他一句话。 “你早来了对不对?” 她才不傻,从北京到这里至少需要十五个小时,而她才刚刚被领事馆接走三个小时,不可能是刚刚通知他的。唯一解释的通的理由,就是他早就来了。 褚唯愿还穿着娃娃领子的棉衫睡衣,头发乖顺的垂在耳侧落在颈弯,周身都是想让人抱一抱的绵软气息。可偏偏那双眼睛就那么倔,直勾勾的看着他不放。 纪珩东偏过头躲开她的眼神,很浅很浅的弯了嘴角,不做声。 “你去过庞家?” 这个时候他也不打算跟她撒谎了,纪珩东慢慢松开她,利落的点头。“去过。” “庞泽勋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他接着点头。“是。” 褚唯愿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为了躲开他,为了逼着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对他产生一分一厘的情感不惜只身来到这里,如今却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掌握在手里给带了回去,最难以启齿的是,他已有爱人,并且目睹了她全部狼狈知晓她全部心事。 褚唯愿头也不回甩开他就走,穿着睡衣的她看起来和精神病人没什么两样。 纪珩东急了,几步就把人抓了回来,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别作,跟我回去。”褚唯愿一直死死地咬着嘴唇,听见他这一吼忽的就哭出来了,连着手脚都死命的往他身上招呼。“我宁可死都不跟你回去!纪珩东凭什么啊?你说跟别人结婚就结婚,说拒绝我就拒绝我,我褚唯愿是贱,但没贱到求着你给我施舍!我用不着!” 她哭的惨,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淌,倒是看出来真伤心了。 纪珩东被褚唯愿这行为弄火了,攥着她胳膊就把人拖到自己跟前儿恶狠狠的指着她,直接吼了一嗓子。“谁跟你说我结婚了?你问我了吗?我亲口承认的?自己飙着胆子来这地方你还有理了?啊?!你跟庞泽勋才认识几个月啊就敢跟着他回家,知道里里外外跟别人添了多少麻烦吗?” 胳膊被攥的生疼,疼的眼眶酸。“他再不好也比你强!!!至少他能承认他利用过我也爱过我!!不像你那么恶心!!” 纪珩东听到“爱”这个字就慌了,手中用的狠劲儿像是能把人死死地掐在自己手心儿里。“他爱你?!你知不知道要他妈不是我逼着他放人指不定你被那家*害成什么样了呢!褚唯愿你长点脑子行不行!!” 褚唯愿彻底崩溃了,在地窖中那封闭的几个小时全都冲破记忆回到脑海里,她大哭大叫着冲着他的手就咬了下去,到了崩溃的最边缘。 “你闭嘴!!!” “嘶——” 半个手掌都被她尖利的牙齿咬的发麻,褚唯愿一点也不嘴软,只恨不得咬的再深一点,周遭也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咬出来的血迹。 纪珩东疼的想骂娘,心头火愈发的盛,趁着她低头咬他的空档对着褚唯愿露出一大截白嫩的颈子也不甘示弱的咬了下去。 可是刚一碰到她耳后柔软细腻的肌肤的时候,他就心软了,怎么也下不去嘴肯用力让她疼的皱一下眉头,反而一碰到她,怀中口中温软的让他只想再吻一吻,亲一亲。 原本埋在她颈边的唇由啃咬变成了舔舐,温热的舌尖一遍又一遍的扫过她的肌肤,褚唯愿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松开了口,在他怀里颤抖着哭泣。 纪珩东闭眼搂着她,声音如蛊惑响在耳边。“愿愿,跟我在一起。” 第46章 在男人告白的时候撅过去绝对是褚唯愿人生中十分里程碑的一件事。起初纪珩东以为她是同意了呢,半天窝在他怀里不吭声乖的要命,谁知道他在她脖颈上兴奋的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褚唯愿已经闭着眼睛昏过去了,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 这人来人往的,两个中国人其中一个穿的还是那么的怪异……真是挺引人注目。 纪珩东把她抱起来的时候还在想,在异国街头跟一个自己曾经拒绝过的姑娘表白,他这也不算白活这些年。 褚唯愿是情绪过激加上长时间没有充足睡眠导致的昏厥,不严重。诊室的临时病床上,她细细的手腕子上吊着营养针,虽然闭着眼,还是能依稀看到不安抖动的睫毛。纪珩东把身上穿着的厚厚夹克衫盖在褚唯愿的身上,站在诊所外寻思了一会儿,心想着这姑娘怎么病的这么不是时候呢,刚才吻她的时候说出的话,如今要让他以后再认真正经的再说一遍……啧!想想就头皮发麻。 飞机是当晚最近一班的,褚唯愿醒过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快要到机场了。窗外繁星点点车流不断,总隐隐的给人一种浮华末世之感。 肩膀上重量一轻,纪珩东习惯性的抬手摸了摸褚唯愿的耳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醒了?” 他手背上还有一个完整的牙印子,上面破皮的地方被涂了些药水,衬着他干净的肤色倒是显得有点怵目惊心。 褚唯愿尴尬的把头别开,不去看他。这么一转头,她的耳侧连着锁骨一大片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淤痕就全都暴/露在空气中了。纪珩东兴味正浓的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舌尖蠢蠢欲动的扫过牙齿,褚唯愿身上柔和绵软的触感又全都回到了脑中,连带着他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褚唯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明明见到他站在外面接自己的时候是惊喜的,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一种羞愤和耻辱。如果说她之前所有荒唐的举动都是为了纪珩东这个人发的疯,那么在他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她身上虚张声势的盔甲就全都在他平静的目光中土崩瓦解。就好似,只要他一眼,就能洞悉她所有以爱为名从而来折磨自己的心思。 褚唯愿隔着车窗的玻璃静静的打量着自己的脖子,忽然有点泄气。“纪珩东,谢谢你接我回来啊。” 纪珩东眉头一跳,惊讶抬眼。“你说什么?” 褚唯愿低头,手指不安分的绕着他夹克上的拉链,声如蚊讷。“我说谢谢你能来接我回去,我知道自己给很多人都添了麻烦,对不起。” 褚唯愿这个人只有不讲理的时候看上去才略微像正常人,可如今她字字句句带着刻意的疏远和礼貌反倒激怒了纪珩东。他伸手掰过她的脸,强迫她看自己。 “褚唯愿,接你这种事儿不一定是我来,王谨骞周嘉鱼江老三谁都行,你就不能想想怎么偏偏是我来?我为什么来?” 车子已经驶入了机场,褚唯愿扔下一句不知道就匆匆拉开把手往候机厅走去,留下纪珩东一个人提着她的行李在后头窝火。 看着眼前儿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纪珩东咬着后槽牙恨恨的想,这能算是报应吗?曾经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人家所以现在他怎么诉真心都是白费?表白不被承认什么的……最他妈闹心了。 临上飞机前,褚穆给纪珩东打了电话,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就直接递给了褚唯愿,语气凉凉。“接吧,你哥。” 他手上那道牙印子明晃晃的亮在眼前,就像故意的似的。 褚唯愿悄悄白他一眼,低声下气的接起了电话,哥哥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无端的给了她一种安全感。褚穆倒是没说她什么,更没骂她只嘱咐她要听话,回了家千万别和爹妈提起这件事儿以免她遭到什么人身□□。 纪珩东在旁边听的真切,心里冷哼一声,回家?她还有机会回家?想得美。 飞机的座位他俩是挨着的,褚唯愿坐在里侧靠窗。头等舱这一节没什么人,加在一起也就七八个,纪珩东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折腾有点累的受不了,靠在软座上就困怠的不行,她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右手边,身上盖的是他的外套,好像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褚唯愿一直看着窗外天空颜色的变换,无意间一扭头,才发现纪珩东已经轻皱着眉睡着了。他一只手像是怕她跑了,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搁在了她座位的扶手上。 他里面只有一件衬衣,可能是冷了,微微蜷着头,褚唯愿看的恍神,鬼使神差的就伸手去摸他的脸,从紧促的眉头往下,是他一双阖着的眼睛,他虽然不是那种大眼睛,但是细长的眼形配上那一双内双的眼皮,微微上挑看人的样子是怎么都让人忘不了的,往下是他挺直的鼻梁,两片略抿起的嘴唇,褚唯愿控制不住的闭上眼发抖,指间的温度让她疼的难受,好似他每一个棱角每一个线条,只要触碰,都能让人伤筋动骨。 褚唯愿动作小心的从飞机靠背上窸窸窣窣摸出一个东西,整个静谧的空间里只有俩人的头顶上开了一盏小小的夜读灯,灯光下,女孩仔细小心的撕开了什么轻轻的贴在男人的手上,然后靠着他才沉沉睡去。 ………… 到达北京的时候,纪珩东感动快要哭出来了。 只要脚踩在祖国坚实的大地上他才觉得那种如鱼得水肆无忌惮的感觉都回来了,来接他的助手老远就把墨镜摘下来问旁边的司机,“那是纪总吧?是吧?怎么瞅着……跟逃荒的似的呢?” 说逃荒,是有道理的。 可能是之前在诊所给褚唯愿用的镇静剂让她在飞机上养足了精神,现在精力充沛十足。只见她跟纪珩东俩个人一路从闸口撕撕扯扯别别扭扭的,纪珩东一只手拽着她怕一个不留神给人跑了,另一只手还得时刻留神着她那个烦人的行李箱子,好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硬生生弄的跟个人贩子似的。 眼瞅着就要出了机场大门,来来往往的旅客不时用奇怪的眼神瞟向这两个人,纪珩东被看的恼火,冲着褚唯愿就嚷了一嗓子。“你老实点!!!” “谁不老实了?”回了北京褚唯愿胆子也大了起来,用尖细的手指盖抠着他,疼的纪珩东脑仁嗡嗡的。“你松开我,我要回家。” 她声音清脆洪亮,一双大眼睛水蒙蒙的盯着他看的人浑身不自在。纪珩东和她站在原地彼此气势汹汹的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短促的笑了一下。 “行啊,你走吧。” 褚唯愿如蒙大赦,刚要转身跑,纪珩东手下一个用劲儿就把她拽了回来,一双手飞快的探进她身上穿着的夹克里。“干什么?!”褚唯愿惊恐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腰上一凉,接着就传来一阵冗长刺耳的撕拉声。 夹克里的睡衣,竟然被他从腰上撕开了一大片不规则的布料来。褚唯愿甚至能感觉到胸前凉飕飕的有风灌进来。 纪珩东炫耀似的从里面抽出那片棉布料子,好整以暇的向后退了一步。“把衣服还我就走吧。” 北方的十二月,哈一口气都是一团白雾。褚唯愿忿忿的攥着他的外头,咬牙切齿。“纪珩东,你不要脸!!” 他若有所思的隔着玻璃望着外面的天空,口气悲悯。“一会儿你别被冻死,顺着高速往下走走兴许还能拦着车,哎!把衣服还我啊。但是这一带巡逻的人多,裸/奔……搞不好别让人给你当精神病抓起来。” 褚唯愿小时候看相的时候就有大师曾经说过,女娃子长了一双反骨的耳朵。 “行啊,给你。”褚唯愿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灿然一笑开始动手脱外面的衣服,大有豁出去的意味,利索的拉开衣服拉链就扔在了地下。 女孩子腰线往下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白,连带着都能看到衣服里黑色若隐若现的文/胸。可是她却毫不在意的大步流星往外走。 “操/!!”纪珩东懵了张嘴就爆了句粗,他怎么也没想到姑奶奶真敢这么干,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气急败坏的追上去,“你再走一步我看看?” 最后,助手是看着纪珩东扛着褚唯愿出来的,小姑娘一张脸都因为血液上涌给空的通红,连脚上的鞋都没了。 他忙给拉开后座的门,带着地道的京片子问老板。“这是怎么着了,您怎么还这么把人给弄出来了?” 纪珩东森冷的表情吓人的要命,从助手手里直接抢过车钥匙就往驾驶座上走。“最近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儿也别找我,车我开走,你俩自己解决。” 轰鸣的马达声带着纪珩东的怒气一溜烟的驶远了,助手这话到嘴边走了一遭又一遭,硬是没把纪家老宅那边找他的事儿说出来。 第47章 褚唯愿光着脚,纪珩东扛着她一直从楼梯上到了三楼。安保措施相当完善的大门在他输入指纹以后直接滴滴两声从里面反锁上了。 花园洋房的采光很好,下午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客厅的半开放式的玻璃窗洒进来,屋子里温暖的不得了。 刚一进屋,纪珩东就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扔了,然后直接一个转身就把跟个小疯子似的褚唯愿按在门边的墙上,她衣服让他扯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有些乱,几缕发丝粘在脸上看上去蠢兮兮的。 褚唯愿虽然不沉,但是一路上跟她厮打着把人弄回家也是耗费了很大的体力。纪珩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神色晦暗的不得了。她外面松松的罩着他的外衣,里面一路往下是她隐约可见的内/衣和盈盈一握的纤腰,纪珩东深谙的盯着她肚脐往下的地方,不自觉的就想起她躺在病床时不小心掀了她衣服的情景,那时候褚唯愿也是现在这幅表情,有点惊恐,有点慌张,湿漉漉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的人心里直痒。 大概是被他看的头皮发麻,褚唯愿下意识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干嘛……” 纪珩东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欺身上前精准的摸到她的嘴唇咬了下去。 当一个人心里的欲/望已经无法透过语言来表达的时候,所能做的只有用最原始的肢体动作来宣泄。 这是纪珩东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用这样一种很不绅士的行为来对待一个女人,他吻得认真,一只手扶在褚唯愿的后脑隔开她和墙壁的距离,另一只手则钳制般的锢在她的腰上。男人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气息透过衣服传到心底,褚唯愿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浑身都软了下来。 她的外衣早就不知道被纪珩东扯下来扔到哪里去了,取代贴在身上的,是他薄薄的衬衫衣料和冰凉的珐琅扣子,似乎总是觉得不过瘾,纪珩东总想吻得更深一点,她柔软的两片唇瓣含在嘴里,像极了小时候吃的水果软糖,甜甜的,触感好的不得了,他闭着眼专心的用舌尖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并且开始更过分的试图让她回应。 褚唯愿活了二十多年,人生中三次接吻的经历全都是拜他所赐,自然也是对他的气息熟悉的不得了。她混沌着意识被他弄的仰起头,呜咽着伸手去推他。 可是不管自己的手碰到他身体任何一个地方,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抓住然后把褚唯愿的手腕折到一个她根本够不到的地方。到最后可能是觉得烦了,纪珩东干脆腾出一只手捏住她一双手腕举高了按在墙上。 两个人身高差了二十公分,褚唯愿被他野蛮的抱住腰硬是离地了几公分,胳膊被抻的生疼。 “纪珩东……你放开我……” 话音中的气息已经不像是在机场时的坚决洪亮,反而这几个字此时此刻从她凌乱的呼吸中娇糯的传来,更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纪珩东恶劣的把头低的更深了一些径直转移到她的锁骨上,褚唯愿稍稍低头,就能看到他浓黑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他声音喑哑,“确定要我放开吗?愿愿……你抖的厉害……” 她身上那片乱七八糟的睡衣看着碍眼,纪珩东也没了一颗一颗解开扣子的耐心,直接沿用了最擅长的方式毫不客气的给她撕了下来,这下,女孩儿年轻的身体算是彻底暴露在他面前了。 纪珩东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胸口,能清楚的听见自己一声吞咽。 从两道凸/起的锁骨往下,褚唯愿胸前的两团被黑色的蕾丝包裹的刚刚好好,与她一身光洁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妖娆妩媚的画面看的纪珩东身体一热,不自觉的就把手搁在一侧上不轻不重的捏了起来,好像膜拜一样含着她的耳垂往里吹气。 情场老手,深知一个青涩女孩的所有的颤栗和不安。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料呢?嗯?” 褚唯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耳边被他的话刺激着,胳膊上,肩膀上,隐隐的都冒出了鸡皮疙瘩。她闭着眼,快哭出来了。“纪珩东,你别这样行不行啊…………我,我难受。” 纪珩东恍若未闻,专心的把唇舌移到她的胸口,含糊不清的安抚她。“一会儿就不难受了,乖。” 连着胯骨上的睡裤都被他拽到了膝盖下,褚唯愿看着他动作熟练的样子,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她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谁,更不知道他曾经和多少人在这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她是爱他,但是她也坚决不能允许自己这样不清不楚的把这种暧昧美好的事情就这样付诸给他。 褚唯愿艰难的蜷起自己的身体,努力隐忍着。“纪珩东,你当我是什么?” 像被泼了一桶凉水,纪珩东手上的动作一停,原本正在解着腰间皮带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从他一路敞开的衬衫里,还能看见他一片泛红的结实胸膛。 褚唯愿沿着冰凉的墙壁慢慢滑下身体,漂亮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绝望。“我是喜欢你,但还不至于喜欢到稀里糊涂的跟你做这种事!!”小姑娘一张干净的五官上都透着怒意,秀气的眉毛因为愤怒高高扬起,仔细听,她话中还带着颤音。 箭在弦上,就被这姑娘给这么挡下来是真难受啊……纪珩东忍耐又忍耐的磨了磨牙,忿忿的拉上腰带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都是一副狼狈的模样,褚唯愿扁着嘴,倔强着不肯看他。 也怪自己,心太急了一点。纪珩东暗自叹了口气,谁让这姑娘总是做出一副诱/惑人的姿态而不自知呢,哪个正常男人看见自己有欲/望有情意的姑娘不会生出这样的邪念? 纪珩东伸手把团成一团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手中滑腻温软的感觉又让他忍不住摩挲了一阵才给人放到主卧里用被子卷了个严实。他捏着她的手心,像是做了好大的心里斗争才闷声开口。 “愿愿,我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刚才我……没控制住。” “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不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啊。” 褚唯愿把脸埋在被子里,听完他这句话,更伤心了。原来他一面跟别人有着婚约,还能和自己做着这样的事!!! 见着褚唯愿半天没反应,纪珩东慌了,忙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信啊。” 他用力拉起褚唯愿,笨拙的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不知如何是好。“别哭啊,是不是刚才我吓着你了?四哥跟你认错,跟你道歉,不哭了行吗?” 褚唯愿躲过他的手卷着被子离他更远了一点,神情认真。“纪珩东,你不爱我就别碰我,我真的不要你的施舍和怜悯,你也不用对我去美国的事儿有愧疚,真的。” 纪珩东失笑,无奈的捏了捏眉心。看来告白这种事儿,一次是远远不够的啊…… 他拉过褚唯愿离自己近了一点,温声哄着。“我在美国就跟你说过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能这边挂着韩沁又跟你不清不楚吗?你说你这丫头平时看着听聪明伶俐的,怎么一到这时候就傻了呢?我要是不喜欢你我干嘛大老远的跑到庞家去闹个鸡飞狗跳啊,为了找你我都好几天没合眼了都,因为这事儿,我还特地壮着胆子去了一趟你家,就你爹那张脸你也不是不知道,看一眼我能少活好几年呢!” 他略带委屈的声音让褚唯愿听的忍不住想笑,想了想又憋住了。“你别这么说我爸。” “好好好,不说不说。”纪珩东见着她脸色好转,厚着脸皮又往跟前儿坐了坐。手也不老实搁到她肩膀上往自己怀里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要看见她可怜巴巴的在那里就总是想把人搁到自己身边好好疼一疼。“你自己说说你去美国这事儿怨谁,到底是长大翅膀硬了都敢跟人私奔了,走的不声不响的知道多少人为你担心吗?那庞家不光我一个人警告过你不是什么清静地方吧?怎么主意就这么正呢?” 褚唯愿吸了吸鼻子,被他说的窘迫。“那你,那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拒绝我呢?”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胆怯的看着纪珩东,难受的不行。“纪珩东,我是真的喜欢你好多年了啊。” 褚唯愿这个人娇气,顽劣,能作,欺负人,但是纵然她有再多的缺点,在纪珩东心里,她这一句话都能让他果断拿起刀与所有说她不好的人来与之决裂。 纪珩东喉间滚动一下,低头用嘴唇贴了贴褚唯愿的额角,眉宇间桀骜乖戾的气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孩时的认真。“是我不好,是我胆儿小考虑的太多,我总觉得……你这么好,不该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我也从来没把你往那方面想,可是直到你走了,跟庞泽勋在一起了,我才发现我嫉妒的要死,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你小时候在树底下给我偷着藏吃的的,上了学让我背你回家的,和你一起去海边揪着我耳朵让我快点带你跑的,还有……在花房里跟我义正言辞告白的。”纪珩东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执起她的手。“愿愿,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不打算再错过你了,要是你还放不下我就一直追你,追到你能原谅我为止。”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得到心爱之人的肯定与承认吧,虽然晚了一些,却还是能让褚唯愿听的震撼心神,纪珩东的话不够浪漫,不够天时地利人和,但是却带着他这个人特有的坦诚和表达方式长驱直入她原本建立起的坚固心防,彻底坍塌。 褚唯愿揪着他的被角,问了一件一直横梗在自己心中无法释怀的事情。“那韩沁呢?你们不是……快要结婚了吗?” 纪珩东不乐意的嘶了一声,板着脸作势拽起她一只耳朵吓唬她。“我还没提你倒是先说出来了,从小跟我一起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心思还是那么浅啊?那是庞泽勋跟她做的扣你都没看出来?再说了,你知道我俩要结婚怎么不能来先问问我呢,我是那种受人摆布的人吗?说到底就是你对我连点信任都没有,别人随便说两句话就动摇了,白瞎了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上心。” 褚唯愿绞尽脑汁想啊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质疑他的话来的时候才坦诚的迎上他的目光,躺在他怀里。 “纪珩东,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你想好哦,一旦你选择了我,就不可以每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包括你外面那些……花花草草,我都不准你再和她们有来往,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不可以看别的女人一眼多说一句打情骂俏的话,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很大的决定似的。“那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我心眼小,见不得你和别人好。” 纪珩东闷笑,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他紧了紧手臂把她圈的更死了一点,薄唇细细密密的朝她稳下来,低沉性/感的嗓音一遍一遍重复她的名字。“愿愿……愿愿……” “我当你是答应了?”褚唯愿一面承受他压下来的吻,一面执拗的扶正他的头,问的坚决。 纪珩东抓过她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高高大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像个小孩儿一样满脸兴奋雀跃。“答应,说什么我都答应。” 有了她褚唯愿,纪珩东哪里还需要看别人一眼多说一句情话呢?那是他心上最重的一个人啊,自此,褚唯愿以一种圆满郑重的方式彻底进驻了他的感情世界,从此根深蒂固。 第48章 俩人迅速确定关系之后,褚唯愿就在被子里踢着他要回家。纪珩东不干,死死的抱着人不撒手。“回家干嘛?在这儿不行么?等明天我拉你回一趟绿羌,直接搬过来得了。” 褚唯愿惊愕的瞪着眼睛,声音弱弱的。“会不会太快了?”毕竟从小也是被逼着看诗经论语长大的,别看褚唯愿在外头疯疯癫癫口无遮拦的,一旦到了真章儿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第一个做小怂包。 “我爸妈知道会打死我的……”褚唯愿哼唧着往后躲,一截腰肢跟条泥鳅似的灵巧的从他不老实的手里挣脱开。怕震慑不住纪珩东,她又飞快的补了一句。“还有我哥呢……他马上就调回来了,这事儿还没跟他说。” 纪珩东是个行动派,媳妇儿都哄到手了还来磨磨唧唧这一套着实不是他的风格,要的就是速度快效率高!但是一听褚唯愿这么说,想想也还在理,她家里那俩个男人打他穿开裆裤的时候看见就发怵,要是知道俩人悄没声儿的勾搭在一起,指不定掀起多大的风浪。 纪珩东把头拱在褚唯愿的颈窝傲娇的蹭啊蹭,试图跟她打商量。“那怎么办啊,我不管!哪有在一起了还分开住的!!要不……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反正都晚上了,明天一大早我在给你送回去?” 纪珩东一双眼睛只冒光,褚唯愿如今被他光溜溜压在被子里尴尬的不得了,她羞赧低头。“不行……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脏死了。” 而且,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儿她还心有余悸。 没洗澡怕什么!!纪珩东指着卧室里间的浴室门意思不言而喻。“这儿装不下你?非得回去洗?” 褚唯愿把被子又拉高一些,挡住半张脸。“我没换洗衣服……” 纪珩东又把手指到衣帽间,一副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的表情。 快要晚饭的时候了,不少住户纷纷点起了家里的灯,暖黄色灯光顺着不同人家的窗户中透出来,给原本暗沉的暮色添了些温柔。 纪珩东看她看的专注,褚唯愿能从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样子,那一瞬间,就好像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样。那就……不走了吧?褚唯愿悄声问自己,脸上却偷笑着狡黠的眯着眼。“那你先出去。” “干什么?”纪珩东不解。 褚唯愿面色绯红,见纪珩东茫然的表情豁出去朝他吼了一嗓子。“我去洗澡呀!!” 看着她飞快掀开被子一溜烟跑到里间浴室的背影,纪珩东寻思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有什么呢?他迈开长腿走到阳台上随手脱了身上的衣服,反正一会儿都是要看光的。 客厅中央扔着被他一进门就抛弃了的行李箱,不知什么时候箱子的按钮弹开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散落了好多她的东西,小到y猫的一只化妆包,大到她的外套和鞋子。纪珩东吹着口哨一件一件帮她收拾好,好像他看着这些东西,连屋里都觉得带了些生气,让人处处愉悦。 ………… 女孩子洗澡很慢,纪珩东急吼吼的在楼下冲了两遍也没见卧室里有什么动静,心里有点火急火燎的,忍不住跑到浴室门口去听声。 褚唯愿正在往头上打着泡泡,手上鼻子上全都是纪珩东身上惯用的味道,洗着洗着,她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当初给他设计装修的时候竟然在洗浴间的对面安置了一大块落地镜,褚唯愿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最该有的标志,青春,美丽,好似身体上任何一个线条都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镜子里的褚唯愿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被热水洗礼过的她脸色泛着微红,脖颈上,胸口上,都隐隐的带着些斑驳痕迹。她飘忽间就想到刚才纪珩东覆在上面的手,不自觉的,连自己的动作都放慢了,心跳开始猛然剧烈起来。不行了不行了!!!褚唯愿暗自骂了自己几句,姑娘家的这么不矜持可不好! 她随手掰到凉水的开关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假装打了自己两巴掌才慢吞吞的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才发现,之前跑的太急,这里头压根就没换洗的衣服,一件都没有。 浴室里罗列的全都是他的毛巾,护肤品,还有一大玻璃柜她都叫不出名字的剃须刀,其中几瓶香水她倒是眼熟,都是她曾经买来送给他的,一瓶都没开封。 洗手盆往上的架子上,干干净净的搁了一件深棕色的浴袍。褚唯愿一只素白的小手在上头摸啊摸的,就是不敢拿下来穿,她顾虑颇多,怕如果自己就这样出去了会给纪珩东造成误会……可是如果不穿……总不能当自己有一件儿皇帝的新衣吧? 纪珩东大概等不及了,敲了敲门。“愿愿?怎么还不出来,没事儿吧。” 褚唯愿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求他帮忙。“我外面的箱子里有衣服,你帮我拿一下行吗?那个……夹层里有个小包,也拿一下。”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不好意思,补了一句。“谢谢你哦。” 纪珩东在门外对她口中那个夹层小包笑的狡猾,刚才他收拾箱子的时候还摸到过,里面装的,全都是成套的内/衣。 他抬手小心翼翼的从外头打开了浴室的锁,应道。“行,一会儿你把门打开。” 说完,他故意在原地磨蹭了几步装作走开才又把门敲响。“拿来了,开门吧。” 褚唯愿拿着他的浴袍将将裹住自己,从里面伸出一只细白的手臂来。刚洗完澡,好像身上都还带着热气。她冲他招招手,胡乱摸了一起。“给我啊。” 浴室门就开了个一道缝,里头浴霸开的亮堂堂的,纪珩东不敢动作太大,怕她紧张关门的时候夹到胳膊,只轻轻扯了块自己的衣角让她摸到,正当她要收回手的时候,纪珩东迅速趁着门缝开大些的机会挤了进去,动作迅速,要领十足。 整个过程不出三秒,利落的让褚唯愿都来不及反应。 她外面穿着他松松垮垮的浴袍,v领下一道引人遐想的沟壑正往下滴着水,褚唯愿警铃大作转身就想往外跑。 “能跑哪儿去?”纪珩东故作凶状顺势就低头把她堵在浴室的墙上,开始攻城略夺。 等了一晚上,终于不用再忍了。 对于这种生/理需求一旦没有即使得到解决,纪珩东整个人都特别不爽,何况这件事儿还是由褚唯愿一手挑起来的。她裹着两片布料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但是就是不给吃这多抓心挠肝啊。 他洗澡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兄弟还搓火的发誓,今天不成,誓不为人!! 浴室温度高,蒸的人晕晕乎乎的,褚唯愿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弄到了外面的大床上。浴袍也早就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起不到任何遮蔽的作用。 纪珩东此时那些用在别人身上的技巧全都忘在了脑后,只用最原始最满足的方式在她身上作祟,像是从未历经人事的男孩。 这是他一路看着长大的女孩啊……如今她面色酡红的躺在自己身下那种奇怪刺激的感觉真是比哪一次都要让他来的兴奋,看着她微微蜷起的脚趾,看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好似褚唯愿一个呼吸,都能让他把持不住。 纪珩东一双手伸到她浴袍下的背上反复游走,像是抚摸着一批上好的锦缎,那触感,让他有一瞬想起了幼时母亲压箱底的苏绣旗袍,信手生香,丝滑温润。 他喑哑着问她。“愿愿?” 褚唯愿被他摸的呼吸都乱了,面色氤氲的把头埋在枕头里,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纪珩东察觉到她故意隐忍的表情,坏心眼的覆上一侧的绵软猛的一收,粗粝的手指状似无意的扶过女孩最敏感的地方,俩人皆是一颤。 “啊………”褚唯愿被骤然袭来的颤栗和痛感冲破了牙关,控制不住压抑的哼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想唤一唤他的名字。“纪珩东………” 好像是不在满足于这样的方式,纪珩东重重的喘息着径直咬在了刚才手覆盖过的地方,声音粗哑。“我在。” 这一句我在,犹如一句承诺让褚唯愿顿时心安。这是女孩子最重要的一刻啊,终究还是来临了。褚唯愿趁着意识清明之际恍惚的想,会后悔吗?答案是当然不,这是她爱了整个青春的人啊,怎么会后悔呢。 他知晓她所有的不安与苦难,她亦以全部的真心与爱去回应。如此这般,水到渠成。 他的浴袍穿在身上宽大的不得了,隐隐透出一种禁/欲/诱/或/之感。两条光裸笔直的腿不知所措的被他拉开搁在自己的两侧,羞耻的不得了。 她舔了舔唇,弱弱问道。“会……疼吗?” 纪珩东被问的一愣,对上她怯懦却又有点期待的目光,高兴的差点昏了头。他不轻不重的顺着她的腿侧揉了进去,“不疼,一点都不疼。我会很小心,乖……愿愿,把腿张开一点。” 褚唯愿也不知是怎么,忽然跑出一句话。“你不带……那个吗?” 纪珩东动作一滞,尔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他撑在她的头两侧,掐着褚唯愿陷入大床里,言简意赅。“家里没有。” 褚唯愿目光飘啊飘的望到他的床头柜,委屈的不行。纪珩东被她眼神看的发怒,径直把手探进她的腿间。“褚唯愿,这屋算起来,你是第一个睡过这张床的。” 他家里没有?他这意思是这间房子里从来没来过别的女人吗?正寻思间,异物闯入的感觉让她一激灵,褚唯愿哆嗦着迅速夹紧了自己的双腿。纪珩东的手指卡在里面不上不下着实难受,知道她紧张,他倒是也不催,腾出一只手来彻底剥了她身上的浴袍重重的压上去,另一只的手指则留在她的腿间上下滑动了起来,像是刻意寻找什么。 褚唯愿哪里经受过这个,也顾不上多想别的,只觉得自己脑中一道白光轰的一下,连带着小腹湿热一片。那种温热滑腻的麻痒快要让她哭出来。她缩着身体,有点退却。“呜呜呜……纪珩东……你出去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了。” 纪珩东专心的含着她,不满意的唔了一声,“我还没进来怎么就要我出去呢?”他压根就没穿上衣,此刻裤子也早不知被他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坦诚相对间,纪珩东已经拉着她的手移到自己的坚硬炙热上,诱哄着。“好愿愿……来,四哥就碰一下,一下。” 手心的温度烫的吓人,褚唯愿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咽了口口水,那种在自己手中新奇突突直跳的感觉让她几秒以后又大着胆子碰了上去。 这一碰,纪珩东一张俊脸霎时潮红起来,“嘶——” 她手下没个轻重,那种生/涩的的力道简直让他承受不住,纪珩东低头又在她身上揉弄一会儿等不及的直接抬起她的一条腿就沉了进去。 褚唯愿彻底哭了出来,那种胀痛尖锐的让她难受的浑身只扭。他脖子上一条红绳晃的她眼睛只花,褚唯愿呜呜哭着,受了好大的委屈。“你出去!!疼……纪珩东…我疼……” 那种薄薄的阻碍也让纪珩东一愣,他狂乱的搂着她,腰间动作缓慢而隐忍,额头上尽是写密密的冷汗。“马上不疼了……愿愿……你再张开点……四哥进不去了。” 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褚唯愿泪眼婆娑的求着他,两条细腿一颤一颤的。“不要了……四哥,不要了行不行?” 她情不自禁哭着求他的样子更加刺激了纪珩东,此刻兴致正浓,他哪里顾得上这个,一双手臂捞着她只动的更狠,腿间那种狭小湿润的感觉简直让他承受不住,他叹息一声故意逗弄她,“愿愿,你看看你自己……都把四哥弄湿了……” “你闭嘴!”褚唯愿被他这话刺激的一缩一缩的,小腹滚烫,她羞愧得快要钻进地缝里去,咬着手指小声求他。“别说出来行不行………” 殊不知她无意识的颤抖更加让纪珩东崩溃,腰下律动不减,似乎撞击的更深了一些,他只不断用动作逼迫着她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细细喘息。 从最开始那波疼痛从身下缓过去,褚唯愿不断哀求着他,被他逼着唤了好多声四哥之后,取而代之的,慢慢是一种怎么也无法摆脱的沉溺颤栗,自己的脸上都是随着他动作落下来的汗水。 褚唯愿用手死死的圈住他的脖子,当他彻底进去释放那一瞬间,她忽然克制不住抱着他的脖子抽噎起来。“纪珩东……” 没人知道她有多庆幸这一刻的自己能够以一种完整无缺的方式交给他,她经历过普通人没经历过的噩梦,却也有别人没有的幸运。 第49章 褚唯愿睡得沉,纪珩东醒过来的时候她都没什么反应。看着她微鼓着嘴窝在自己怀里跟只小猫似的,他怎么也不舍得吵醒她。不过才眯了五六个小时,那感觉却比以前自己懒床在家躺了一天都要来得舒服,靥足,且安稳。 手臂已经有半边麻了,纪珩东缓慢的在被子里动了动,重新又顺着被子里摸到她的腰给搂了回来,褚唯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披在背上,身上的床单仅仅盖到胸以下的位置,身上大半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好看诱人的光泽。49 褚唯愿睡得沉,纪珩东醒过来的时候她都没什么反应。看着她微鼓着嘴窝在自己怀里跟只小猫似的,他怎么也不舍得吵醒她。不过才眯了五六个小时,那感觉却比以前自己懒床在家躺了一天都要来得舒服,靥足,且安稳。 手臂已经有半边麻了,纪珩东缓慢的在被子里动了动,重新又顺着被子里摸到她的腰给搂了回来,褚唯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披在背上,身上的床单仅仅盖到胸以下的位置,身上大半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好看诱人的光泽。 纪珩东抱着褚唯愿,想了想又怕自己堵着她呼吸。弓着身体让自己的胸口和她小脸上隔出些许空隙,但是手臂和腿还是紧紧缠着她不肯撒开。 俩人凌晨才折腾着睡下,要不是到最后她哭着直接昏过去了……估计都不止凌晨。他向来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大的热衷,与那些红颜露水也不过是一夜情缘,过去了就过去了,不惦记更不渴望。可是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看着褚唯愿畏畏缩缩颤着细白的身体无助的样子,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像疯了似的一遍又一遍,那种没有任何隔阂闯入她身体彼此肌肤之间的亲近感,纪珩东甚至能毫不羞耻的承认,他也是第一次体会。而那种感觉,让他疯魔上瘾,欲罢不能。 所能做的,只是一遍一遍的亲吻她,确定她确实就在自己的身边,与他做着情侣间最亲密的事。 床单上四处留着俩人的战果皱皱巴巴的惨不忍睹,纪珩东不愿叫醒她也不愿意起来,只怔怔的看着上面一块干涸的暗红色发呆,忽然明白过来她昨晚为什么揽着自己脖子哭的泣不成声。 处/女情结这个东西虽说纪珩东并不是太在意,但是进入她的时候她那种紧张感,包括那层薄薄的屏障都让他欣喜若狂,曾经在褚唯愿被绑架的时候,所有人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纪珩东亦是如此。可是当她被人推着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得到未受到任何侵害的检查结果时,有一瞬间,他是真心庆幸的。他的愿愿,在十几年中他未知的一些岁月里,仍然保留着自己最珍贵的一部分不肯轻易错付他人,这种情意,他又该如何去疼惜呢? 他碰过很多人,也曾真心付出待过一些人,可是哪一次纪珩东都从未想过真正站出来对这些女子以承诺以誓言,他觉得自己从未到这一步的境地,亦没有人值得他这样去做。 褚唯愿,是第一个。 男人干净修长的手指摸到脖子上那根细细的红绳,忽然毫不犹豫的摘了下来。 与纪珩东熟识的人都知道,他脖子上有一根红绳,那条红绳自他一岁时就带着,从不给他人碰,洗澡都不离身。若是要说仅一根绳子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绳子下面坠着的东西,就极为金贵了。 那是块扣子大小的玉石,比成年男人的拇指指甲大些,造型为六面切割很独特,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但是重点并不在于那块玉年份老,而是它是老坑种出来的东西,无论从水头还是颜色用极品二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在玉扣子的正面,有小纂一笔一划刻出来的一个珩字,纹路清晰,刚劲有力。 这个吊坠,还有一段往事。 当年柳江南怀着纪珩东的时候,总想为肚子里的孩子尽一尽母亲的心意,虽然纪家应有尽有已经为他的出世做足了准备,但是她总觉得,得给这个宝宝一份儿别出心裁独一无二的见面礼。 她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 她出自江南,也长在江南,自小家还在镇子住的时候,隔着河边住了一位老人。老人每天在宅子里清晨时分就会去早街的街市打上一壶米酒,然后伴着酒日日舞文弄墨作诗谈词,小镇上朴实的农民不懂这些,每天只对来往的路人道这里住了个疯子。那时候柳江南上中学,文化底蕴还是有一些的,偶尔放学路过听着隔壁木门里传来老人吟诗的声音就会驻足等上一会儿,听听那些有韵律深意的词句,然后偷偷回家拿笔记下来。久而久之,老人发现这个漂亮干净的镇子女娃还有些慧根,便趁着周六周日带着柳江南出去写生,送她竖开的线装论语,教她背自己那个年代的古文,恨不得把自己的学问都给她。 后来搬家她才知道,那老头是七十年代北平一所大学的文学教授,因为时局动荡不得已才搬来南边,妻子儿子都在路上得病死掉了,所以才会精神疯疯癫癫的。他祖上往上查几代,还有一位在清朝做史官的爷爷。 柳江南怀了纪珩东以后,曾经偷偷回去小镇看过老头,想求他给孩子取个名字。没想到老人还似之前那般疯癫,只是八十多岁的年纪都有点识不清人了,负责照顾他的街道办的人无奈的朝着她摊手,柳江南穿着小镇女儿最常穿的淡花长裙,挺着肚子柔声问。“庸老,还记得我吗?我是江南,那个你带着上山教着背淑人君子的柳江南。” 原本正昏沉的老人听到她这话,忽然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笑了。苍老的手扶着她站了起来,惊喜的像个孩子。“我记得,旁边柳家的姑娘。” “这一晃……都十年了。你都当妈了。” 柳江南温柔的扶着自己的肚子,对老人说明自己的来意。被叫做庸老的老者捋着胡子沉吟良久,才提起旧毛笔写了一个字。 他说,珩,配上玉者。你肚里这孩子,生来就是要享受温柔富贵的,名门权势之家,就拿珩字作名罢。 柳江南得了字以后跟老头道谢,特地拿出了家里的传家宝,一块从太奶奶辈就传下来的玉扣子找了老人给刻下,从庙让僧人开了光系了绳才算是了了心愿。 所以纪珩东一出生,脖子上就挂着这个物件儿。 纪爷爷看见以后笑咪咪的拍着孙儿,古时候有神瑛侍者转世做通灵宝玉,我家东子虽说没生下来含着,现在戴着也算是个好兆头。小子,将来可别忘了你妈妈。 这块玉,打纪珩东没记事儿的时候就带着,这一带,就是二十七年。尤其是柳江南去世以后,他更加珍视这个宝贝,从来就没有过磕碰。如今……… 纪珩东动作轻柔的把有些旧了的红绳绕在褚唯愿的小脑袋上,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心里轻声道,给你啦,算是我给你的第一个承诺。 我以前半生所得一切绯衣昼锦起誓,护你褚唯愿下半生衣食无忧。 带着他体温的玉扣子骨碌碌落在胸口,褚唯愿像是有感知似的咕哝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虽然闭着眼睛还处于迷蒙困顿的状态,可待手指触碰到那温润的吊坠时,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纪珩东?” 纪珩东笑着迎上去,趁她还没清醒捏住她下巴就吻了上去。“早啊。” 一个早安吻,并没有过多的缠绵却也足够让褚唯愿意识苏醒,昨天俩人在这张床上的画面一股脑的全都浮现起来。一双腿虚软酸疼的厉害,褚唯愿保持着这个姿势被他吻的害羞,头快要缩进被子里。可是被子下,两人都是同样的未着寸缕,她尴尬着出来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都说女人一旦经历了性/事,眉眼间有种媚态是怎么也学不来的。纪珩东觉得这话真是对到骨子里了——— 她裹着单薄的床单香肩半露,隐约可见些斑驳红痕遍布肌肤,眼睛刚睁开时虽然还有些迷糊,但是流转间那股娇软却是她平日里没有的。 他一张嘴,就问了一个让她脸上着火的问题。“还涨吗?” 昨天纪珩东大着胆子全都尽数释放在褚唯愿身体里的时候,她曾经忍耐不住在他背上乱抓一起,意乱情迷的嘟囔。“太涨了……” 那种热烫灼人的感觉让她直到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羞愤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褚唯愿尖叫着捂耳朵,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你闭嘴!!!” 以前跟他开玩笑虽然有时他也说出点不着边的话,但是想昨晚那么过分的,褚唯愿也是第一回。 纪珩东哈哈乐着恶劣的一把把她抱在身上,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体力太差了,早上做做运动有助于强身健体。”她正好抵在他在晨间慢慢苏醒过来的小兄弟上,褚唯愿吓得一个哆嗦,态度软了下来。“别,别,我疼着呢……真的。” 她脖子上的吊坠一晃一晃的,褚唯愿垂眼看着玉扣,心头一震,半天才傻兮兮的抬头问他。“这不是……你妈妈给你的吗?” 纪珩东若无其事的点头,也不继续逗她,手指绕着褚唯愿的头发玩儿。“现在给你了。” 褚唯愿才没有那种我跟你睡了一觉你竟然拿块玉来打发我这种想法,她认得这块玉,这是他妈妈的遗物,他从出生一直带到现在的。 褚唯愿有点惶恐。“柳阿姨的遗物……你不是一直戴着保平安的吗?”说完,她就要摘下来还他。 “哎!!”纪珩东抓着她的小爪子,皱眉道。“给你就收着,你戴在身上完了天天又跟在我身边,不就等于我也戴着了吗。” 褚唯愿看着那触手温润的玉扣上工整的刻着他的名字,心头感动的不得了。她低头认真摆弄了一会儿,从他身上翻下来闷闷的开口。“东子哥,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要你负责的,当初我被那变态绑架的时候就想好了,他只要是敢碰我,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是死我也不能那么苟活着,如果那样的话,我就我没脸见你了,但是现在我还好好的,而且也……”她不好意思说下去,干脆蒙住了脸。“反正就是你不用这样,我相信你。不管将来成不成,我都不怪你的。” 这就是褚唯愿,她的感情世界干脆利落,却也直白卑微。她甘愿为自己爱的人付出一切,只能得到对方一点点的回应她就会高兴感恩的不行。她拿着自己最大的诚意善良对待周围一切的人,被伤害了从不恶意去报复,被肯定了就会乐着掏出更多的真心来。 纪珩东暗自叹息了一声,爱怜的把小姑娘抱紧了些,有点恨恨的。“什么就不怪我了啊?姑娘家家能拿这事儿当儿戏吗?我既然跟你在一起了,那就压根没往黄摊散伙那块想,将来我是要娶你当老婆的,你要是都这个时候还想着跟别人那儿找后路我可真生气了啊。” “这就是块石头,咱俩是一家,你戴我戴都一样,我还指望着将来你把它传给咱儿子呢。” 褚唯愿被他这番话感动的不得了,她扭过头。“谁要跟你个花心大种猪结婚,遍地留种子我还没想好嫁不嫁你呢!” “嘿!”纪珩东不乐意了,一个猛子扎到被里就要拉开她的腿往里闯。“昨天哼哼着让我轻点的是谁啊?再说了,小爷的种儿你当谁都能怀上呢?” 褚唯愿尖叫着躲避他在自己身上作祟的手,正闹的不可收拾,眼看着纪珩东就要把人按到浴缸里好好收拾一顿。 门外的对讲门铃响了。 第50章 50 手脚甩开斗志昂扬的纪珩东正打算好好把褚唯愿收拾一顿,扫兴的就来了。浴室外头的门铃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响,叫唤的人心烦。 褚唯愿推着纪珩东拱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催他出去。“你快点去看看啊!”兴致上来了纪珩东哪有那个闲心思去管门铃响不响,捞起褚唯愿就把人搁到了洗手台上。“不管!爱谁谁,爷爷来了都没用。” 褚唯愿听的紧张,坚持着不让他靠近自己。“不行……你就去嘛……” 她小手隔开他欲往前压的身体,劲儿不大,但是也是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纪珩东站在她面前对峙良久,终于半晌才忿忿的爆了句粗,随手套了条裤子出去。临走时,还不忘了咬牙威胁褚唯愿。 “等着爷回来弄不死你。” 小区保安向来是最有眼力见儿的,这地方别说一般人进不来,就是能进来通常也会有住户的授意给开门禁,像这么没死没活一直按铃的,他是头一回碰上。 二楼走廊边上就有可视系统,纪珩东阴着脸走过去,语气十分不善。“谁啊?” 褚唯愿从浴室门口趴着门探出一颗小脑袋看热闹,想着是谁这么酷在这个时候来吵纪珩东,按照往常,这个点正是他熟睡的时候。 小区保安是个刚退伍下来的兵,干这个工作才几个月,虽说没见过啥世面也还是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不好惹的,其中住在七栋的为最甚。曾经有一次,小区检查维修水管,早提前好几天物业就挨家通知约好了时间,到了日子工人一大早就来了,唯独这个七栋是怎么也敲不开,保安最后大着胆子按了十分钟的门铃,纪珩东才穿着睡衣睡裤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给开门,还没等工人保安说话,他阴恻恻的把门又给甩上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物业经理还特地来嘱咐过,除非家里着火发水,要不任何事儿都不要在白天的时间去按门铃,否则后果自负。 保安一想起上回的事儿,就有点战战兢兢的。从显示屏上看着那一张脸,心里头也打着鼓。但是没办法,毕竟门外头这两位,他更得罪不起啊。 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里这老头能把这辆老红旗一直开进小区里来,况且身后还跟着一位绿着装的中年女人衔位气质皆是不低,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哪里是他这种人能得罪得起的呢。 保安硬着头皮,“纪总……有两位客人找您。” 纪珩东不耐烦的嚷了一嗓子火大的要命,作势就要关了对话。“老子谁都不见!” 保安看了一眼车里的人,差点没哭出来。“这位,这位说是您爷爷………” 话音还没落,车上就下来一只楠木拐杖,继而是一位白发苍苍却也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一把推开门口的保安小兵,中气十足的指着屏幕里的纪珩东吹胡子瞪眼睛,“小子,在我面前你还敢称老子?我打不死你!!” 跟着老头来的是家里的勤务张姨,怕老人闪着腰忙上前几步扶了一把,笑道。“东子,快把门开开,老爷子一大早就从胡同赶过来,总不能吃闭门羹呀。” 纪珩东感觉天灵盖里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凉到了心里。他发愣的看着自己爷爷那双铜铃大眼睛,唬了一跳。“……爷爷?!” 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不开门?”说完觉得心里不痛快,还回头跟着身后的勤务唠叨。“现在这人呐也真是……好端端的门按什么密码指纹?来一趟费好大劲儿………像咱们那大院哪里讲究这些,一到年节不都是推门就进的?” 褚唯愿在浴室门口听着外头这场乌龙对话笑的不行,眼泪都出来了。看着纪珩东吃瘪,她幸灾乐祸。“刚才是谁说爷爷来都不开门的?有本事你别开呀!” 纪珩东虚张声势往前跑了两步要抓她出来,“还笑?再笑让你下不来床你信不信?” 褚唯愿啊的一下就往后躲,有点气急败坏。“你神经病啊!我在这儿被你爷爷看见了怎么办?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纪珩东也着急的不行,如今老头这么早来就是为了来堵他一个现行,褚唯愿一个姑娘衣衫不整的在他家里难免让人发现,俩人关系还没跟大家伙说明白,要是让爷爷知道难免不会做出什么想法来,眼看着老头就拉开门上楼,纪珩东胡乱抓起一件衣服扔在她脑袋上,低声警告。“千万别下楼,听见什么动静都别下来,要是被发现了我也不保你。” 拐杖沉闷敲在楼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纪珩东匆忙关死了卧室的门就往楼下去迎。 “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眼瞅着几天就小寒了,不说好我过去吗?”纪珩东笑的一脸乖顺,扶着纪爷爷在沙发上坐下,眼神飘忽的往楼上瞧,心跳的扑通扑通的。 他下来的急,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只匆匆套了一条灰色的家居裤。纪爷爷瞧见他这不着边的德行也不多言,示意他给自己端杯茶水。 “听说我这孙子好大的架子,连爷爷传的话都不听,我让人去找你你不来,那就只好我亲自来一趟了。” 金骏眉洗过两泡,沿着钧窑的变色斗笠茶碗儿慢慢注入,颜色清透澄黄,纪珩东恭恭敬敬的把茶碗递过去,也并不太当回事儿。动作虽恭谨,嘴上却轻佻的很。“我就知道,韩家又上您那儿去告状了吧?又说什么啊?是我不负责任抛弃妻子啊还是随意玩弄人家姑娘感情啊?好歹也是留洋回来的,怎么这动不动就打小报告的毛病一点儿没改啊?” “我打你个混账!”纪爷爷气得拿起拐杖啪的一声敲在茶几上,震的斗笠茶碗儿抖了一抖泼出了些许茶水,也惊的楼上褚唯愿也颤了颤。她松松套了一件刚才纪珩东扔过来的他的睡衣,是和他现在穿着那条灰色裤子一套的上衣,她穿着大,下摆一直垂到膝盖往上的地方,领子开口能直接看到两条清晰突兀的锁骨。 褚唯愿贴着门缝眨眼仔细听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纪珩东皮实惯了,也不怕老头生气,反而不紧不慢蹲下捡起被打碎的茶砚,啧啧几声。“可惜了了,他们在五台山上特意弄回来的,原本打算孝敬您的,这下好了。” 纪爷爷重重的站起来,朝着他直吼。“我跟你说话呢!别跟我装傻充愣的,我问你,韩沁那姑娘好端端的你怎么就不喜欢?那天怎么就跟人家说了狠话,什么叫全天下女人死光了你都不跟人家在一起韩家两口子素质高,说什么两家孩子没缘分,谁不知道就是你这个秧子扶不上墙让我都没法拉着这张老脸去说!” 老爷子教训孩子,身后的勤务长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一时插不进去嘴只站在一旁朝着纪珩东使眼色,让他服个软。 纪珩东提起韩沁就火大,那日自褚唯愿走后他一人儿寻摸着半天,他了解她,不可能没什么原因就不发一言的跟别人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她受刺激了的事儿,当晚,他在后海边上喝了几罐酒抽了半包烟,才想到去问一个人。 韩沁见他来找自己的时候兴奋的不得了,大半夜的还特地花了淡妆穿了一件若隐若现的睡衣,谁知一下楼心就彻底凉了。纪珩东满身酒气,恶狠狠的问她,你和愿愿说了什么? 韩沁专攻心理,一眼就能看出纪珩东陷入了多么纠结两难的境地,她冷笑着问他,这么难受当初怎么还把人放走了呢?纪珩东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不允许对一个女性动手,不管对方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人,他做了个深呼吸,才对她和盘托出。 他说韩沁,你死了这条心吧,不管褚唯愿在哪,我能给她找回来是老天爷眷顾我,找不回来她就算不跟着我,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全天下女的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要你,我心里有褚唯愿了,别人都不行。 对于一个自信而又独立的女人来说,最打击她的话便是如此。韩沁看着他的背影毫无形象的站在风口里哭喊,她愤恨着跺脚,扔一切手里能扔的东西。她说,纪珩东,我告诉她我们就要结婚了,你死心吧,说不定庞泽勋已经娶了她呢,反正褚唯愿这个人不属于你了。 纪珩东开车绝尘而去,声音狠决,不属于我那我就抢回来。 一想到褚唯愿在美国遭的那些事儿,纪珩东也没了好脾气跟爷爷打哈哈,反而肃起表情立在老人对面,嘲讽道。“好端端的?如果您就把满口扯瞎话的女人当作您的孙媳妇儿,那我可劝你再找个孙子,我就说跟她说了几句话还轮到她家不乐意了?当初把褚……” 褚字刚说出口,纪珩东猛觉不对,懊恼的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忍了忍,又忍了忍,才勉强克制着自己把话咽下去。 纪爷爷脑子转的也是快的,前一阵儿只听人说这小子去了美国呆了一天就回来了,也不知是做什么。老头鱼一双鹰眼深邃的从头到脚打量了纪珩东,才意味深长的问他。“看你这样……屋里有人吧?” 纪珩东刚想说没有,又觉得自己胸前后背上那些小猫抓的红道子有点说不过去,只不着调的把话岔过去。“我这屋里……有人不是很正常么,您孙子年轻,火力旺。” 老头呵呵一笑,反而平心静气的坐了下来,朝着身后的勤务长道。“雁声啊,我一个糟老头子上去不合适,你去替我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要是个正经人家的闺女正好赶上和咱们东子有缘分,这小子又不喜欢我给他成的这桩婚,我就做主说道说道,要不是什么清白的正经人,也正好把话给她点透,告诉她我们纪家不是什么人都能容的,让她长长记性离他远一点,也算是帮东子省了个麻烦。” 人活到纪爷爷这个岁数没什么事情是没见过被唬住的,何况是抓纪珩东三寸这样的事情。身后的勤务长会心一笑,作势往楼上走。“成,一准儿给您办好了。” “哎哎哎哎!!!”纪珩东三步并两步的抢在前头堵在楼梯口,说什么也不让张雁声上楼,皱眉说道。“不是张姨你怎么也跟着老头瞎起哄啊?我私事儿您就别管了吧。” 张雁声回头询问纪爷爷的意思,老头坐着没动。她了然,继续往楼上走,褚唯愿听见脚步声如同惊弓之鸟,噼里啪啦跟只兔子似的就找地方躲,一不留神磕到床角发出了好大的响声。 听见动静纪珩东心里更急,直接抓着张雁声的胳膊耍熊不让她走。 张雁声十七岁入伍也是个响当当出身的女巾帼,身手是男人扎堆的部队里练出来的。几下就把纪珩东制住了,她算是长辈,且得尊敬着,纪珩东也不敢反抗心里又惦记着楼上的褚唯愿,赶紧吼了一嗓子认错。“行了行了老头你厉害我服了行了吧!韩家那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你赶紧的,松开我。” 纪爷爷笑呵呵走上前去,掂量着拐杖,“韩家的事儿不提,我就问你楼上的是谁?” 纪珩东也知道瞒不住了,只想着他们快点走能给褚唯愿留出点脸面,让他上楼好好哄哄,别扭的转过头吐出三个字。 “是愿愿。” 纪老爷子大吃一惊险些没站稳,“褚家的女娃子?” 纪珩东承认。“是。” 纪老爷子是四川人,有时候情绪上来了总是不自觉带着点家乡话。他知道跟纪珩东玩儿的不过就那么几个孩子,而褚唯愿又是少数几个伶俐女孩,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挺讨喜的姑娘。老头心里一时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生气。 只重重那拐杖敲在他背上,木头打在肉上闷响的声音清晰的不得了。“混小子!!!这事儿也敢瞒着?有了这意向怎么不早给我说?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事情让外人看笑话!你褚伯伯家里知道没有?” 才几天的事儿啊,纪珩东知道事情闹到这一步爷爷铁定是自己这一伙的了,干脆坦白个彻底。“不知道。” “你!!!”纪爷爷气的又打了他几下,“这事儿也好这么不清不楚的?人家姑娘跟了你,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啊,回头你马上带着丫头回去见见你爹,褚家那里我做主去说,你褚伯伯一定能给我这个面子。” “爷爷。”纪珩东疼的呲牙咧嘴也不敢大喘气,忙拽住老人。“我跟愿愿俩才刚好上,这事儿别太着急了……她刚从美国那边回来遇上点事儿,得等着日子平一平,真到了谈婚论嫁那时候,我保证一准儿带着人回去认祖归宗给娶进门。” 纪爷爷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倒也是,你这小子天天混不正经,褚家也未必看得上你,趁着这些日子把手上那些摊子弄一弄才是要紧的,但是,你可千万不能委屈了这丫头听见没有?” 纪珩东满口答应的好不容易给老头送走,又千叮咛万嘱咐老头别说出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站在一楼门跟前,老头还不放心的扯了扯纪珩东的耳朵。“老实点,别作出事儿来让两家断了交情。” 待纪爷爷走后,褚唯愿才蹬蹬蹬从楼上跑下来,纪珩东也正要上楼去看她,谁知褚唯愿下来以后一把熊抱住他,软糯的问。“刚才你是不是挨打了?我听见纪爷爷那楠木拐杖的动静了。” 纪珩东摇头,爱怜的摸着她的头发。“刚才楼上叮咣的你干什么呢?是不是磕着哪了?” 她穿着他的上衣抱着他,光着两条嫩白的腿。他赤着上身,底下一双修长有力腿。俩人抱在一起,倒是有一种耳鬓厮磨的感觉。 褚唯愿在他颈窝蹭了蹭,乖的要命。“怎么办呢?被你爷爷知道了……我才刚从美国回来,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咱俩在一起了,你会脱层皮的。” 纪珩东失笑,亲昵的吻着她细腻的脖子。“傻丫头,哪有女孩子为这事儿担心的,你不惦记自己还来惦记我?刚才磕着哪了,给我看看。” 纪珩东把她抱到沙发上,想好好看看。褚唯愿认真的看着纪珩东的眼睛睫毛,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忽然就说了一句话,她一张小脸很是坚决。 “纪珩东,我会为了你,跟我爹妈抗争到底的。” 第51章 51 今年年过的早,元旦结束之后没半个月就是年三十。 往年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家家开始忙着扫房刷墙,购置年货,带着忙乱和喜庆,连街上的商铺里放的都是恭喜发财的欢腾音乐,赶在小年的前一天,城里开始下了第一场雪。湿润细密的雪花夹着北风整整刮了两天才算停。 与此同时,褚唯愿和纪珩东的恋情,也算是正式的开展起了地下工作。 为什么要背着人偷偷摸摸的呢,第一是褚唯愿之前和庞泽勋的事情闹的不小,俩人冷不丁的在一起容易给外人说闲话的机会,纪珩东倒是光棍一个豁出这张脸什么都不怕,但是褚唯愿面皮薄,总为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再提;第二就是,俩人在这一圈人里头向来是能作能闹的,一旦消息真的传出去虽说是好事儿难免不会透进双方家长的耳朵里,小两口还没腻歪几天就被家里上了锁,那就太扫兴了。 那天自从纪珩东的爷爷走后,俩人又在屋里厮磨了一会儿,直到天快黑时,纪珩东才不情不愿的送褚唯愿回了家。一路上,为了拖延时间,纪珩东先是带着她去了家饭馆儿吃饭,毕竟在飞机上舟车劳顿也没好好休息,褚唯愿身体娇气,何况是让她饿着肚子被自己堵在家里折腾了个尽兴更是得好好哄一哄。满桌子的饭菜全都是她爱吃的,纪珩东拿筷子给她剔鱼刺,挑葱姜蒜,伺候的姑奶奶不亦乐乎。 临到她家门口的时候,纪珩东还哼哼唧唧不肯撒手,从小到大这也算是自己头一遭正儿八经的女朋友,新奇的不得了,他一双手在褚唯愿柔软的腰上捏啊捏的,暗示意味十足。“抽个空儿你就把绿羌的东西收拾收拾搬过来吧?” 褚唯愿傻笑着躲他的手,眼睛弯成了条月牙儿。“快过年了,这段日子我得一直住在这头儿陪陪爸妈,绿羌就不回去了,你要是喜欢我就把钥匙给你,你相中哪个搬哪个,我没意见的。” 纪珩东手下用的劲儿大了些,顶着她的脑门十分不满意。“怎么还顶嘴呢?你要是人都不过去我搬你东西干嘛?反正穿的用的我那儿也不是没有。”他眼睛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大衣里小姑娘的一副身板,眸光渐深。“没准儿……穿我的还更合身呢。” 最后一句话被他恶意说在耳边,轻浮得很。褚唯愿想起自己那日被他压在沙发上的画面脸上忽的燥热起来,挣扎着就爬回了副驾驶。“流氓!!” 快晚上九点了,纪珩东依旧把车停在院门口的花坛后头,也是以前他常常带着褚唯愿逃逸的地方。晚上九点半十点左右家里的爸爸妈妈就要休息了,纪珩东揉着褚唯愿的小脑袋低头又吻了吻她的脸。“你这一回去……再出来就难了。” 褚唯愿乖巧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轻声撒着娇。“那你也回家住啊,快过年了,这样的话白天我妈一定得跟着阿姨出去还得勤快点照顾着我嫂子,没空搭理我的,等家里没人了咱俩就出去,好不好?” 纪珩东身体一僵,半天没说话。 褚唯愿心里没有多少谱,怕他生气。“四哥……?”回家是纪珩东最不愿意做的事儿,褚唯愿知道自己可能惹他不高兴了,小声的叫着他。“你别生气啊……” 纪珩东笑起来,“我气什么,这主意好啊。” 褚唯愿吃惊,“你同意了?” 纪珩东慢慢拧着了火,把车往院子里头开。“干嘛不同意,我媳妇就住我对门儿,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就这几天的功夫,得着三十儿一过,你家那尊大佛一准儿得去外地疗养,到时候我带着你私奔到阿拉伯他们都不一定知道。”他冲她飞了记得意的眼神儿,丝毫不提别的。 褚唯愿心头一暖,以前……他可是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肯听劝的。她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但是心底那种绵延的感动和幸福却一直漫到了心底去。 ……………… 快年前了,都是各家企业盘点发红包和年终奖的时候,纪珩东一个富贵闲人更是没什么事儿,只天天在自己卧室里拿着望远镜盯着对面的情况,偶尔和朋友出去喝点酒闹一闹,手中的若干买卖场子通通交给了蒋清风去处理,新盘下的地怎么着都得等到开春才能动工,这一下他彻底成了甩手掌柜。 这一晃,这小子在家住了四天了,回家倒是也不跟他吵跟他闹,只消停的在自己屋里睡觉,到了饭点儿就下楼吃饭,出门的时候还知道知会一声,虽然口气态度皆不是那么顺耳,但是纪伯龄在楼下还是跟着蒋兰芝直犯嘀咕。 “这小子最近有点不对劲儿,别不是在外头闯了什么祸吧?” 蒋兰芝是后母,在家里说话处处都得知分寸。她拿起外套给纪伯龄穿上,宽解道。“平常你见不到孩子的影儿总在家里念叨,这回孩子回来了你倒是看看自己,疑神疑鬼的。快过年了……一家团团圆圆的多好,你就别问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肯定有人先来告诉你。” 今天有宴请,都是院儿里住着的邻居,几家根基深的老门大户都在受邀之列,蒋兰芝随着纪父出门,听得纪伯龄悠悠叹了一句。“你跟了我有十年了……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晚上的宴请褚家自然也在,褚父跟隋晴也是收拾妥当之后出了门,年关下,都希望过的轻松一点,连带着褚唯愿都讨到了甜头。褚父自是了解女儿的,瞧着她不停往窗外看的样子就知道这闺女心里肯定是长了草,在家待了好几天表现的倒是也还说得过去。 褚父咳嗽一声,冲她招招手。“过来。” 褚唯愿十分狗腿的跑过去,双手抱拳朝着亲爹作了个揖。“父亲大人!有何吩咐?” 褚父怜爱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从门口的五斗橱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快过年了,你们这帮孩子肯定也是心都野了,出去跟他们玩玩吧,别太晚回来。” 褚唯愿欢天喜地的接过来,又千恩万谢的朝着爹妈哄了一番才跑出了门。 纪珩东接到她的电话就把车开到侧门去等,看着她穿着喜庆的红毛衣朝着这边蹦蹦跳跳的,眉间都染了笑意。俩人就像是谍战片,对好了暗号约在什么地界,然后迅速交换情报。 刚刚在一起,褚唯愿还是头一回谈恋爱,满脑子都是什么小年轻那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说是稀奇,倒也庸俗。这交往之后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去逛商场。 纪珩东有点扫兴,“我还以为你要去什么地方,好歹也是……” “是什么?”褚唯愿炸毛,“你满脑子怎么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啊?我上回在你家见着你有不少衣服都是去年的了,想着给你买点新的,还有那睡衣都被你扯得松松垮垮的,再洗都脱线了。” 纪珩东皮笑肉不笑,被她扯着脸皮疼的只吸气。“到底是咱俩谁要添置新衣服?再说了,那睡衣你买它干嘛,穿上回头也得被扒下来,扯得松点还方便。”褚唯愿听不下去了,迅速堵住他的嘴,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话。“那买床单枕头总行了吧,消耗品,要的。” 纪珩东乐了,一拍大腿直夸她有长进。“这个,可以有!” 俩人去了银泰,遍地奢侈品驻扎的地方也是热热闹闹的。整个二楼女装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在眉飞色舞的比量着新一季的衣裙,间或有店员拉开门精神抖擞的说上一句欢迎光临笑着送出满载而归的顾客。 褚唯愿红毛衣下头是一条绸缎质地的黑色伞裙,裙下两条修长的腿被高跟鞋衬托的更加迷人,在商场灯光下她一张小脸俏皮的很。期间有不少男士走过去的时候虽然身边有女伴,还是会不自觉的瞟她一眼。 纪珩东虎视眈眈的一把搂过她的腰,低声威胁。“没钱给你买裤子吗?大冷天儿的穿成这样是不是故意给爷找不痛快呢?” 褚唯愿仰头不解,“她们还看你呢,我都没生气。再说了以前我也穿这样啊,也没见你管过我。” “以前是以前,以前没腾出空来管你,现在不行。走,看看前头有没有买秋裤的,一会儿就换上。”纪珩东不由分说的扯着她往前走,俩人一路打闹嬉笑倒是像足了刚恋爱的小男女。 俩人商场里一走,抛去那两张好皮相不说,光气质就是俗门俗院的人家比不来的,何况在这种地方相遇,来的人自然也都是身家不菲,间或在某一处遇上同来的顾客,也会暗自和这俩祖宗较劲比量一番。 褚唯愿甚至清晰的听到一个女孩和旁边的中年男子小声嘀咕,语气鄙夷。“那男的这么年轻,一看就是富二代,搞不好也是个傍大款的,装什么啊。” 褚唯愿顽劣,一听这话更加淘气。故意挽着纪珩东的手大声问他,“老公,你今天晚上去我家还是回你那个凶老婆那里啊?” 纪珩东被她话弄的云里雾里的,她动静大,周围不少人已经朝着自己看了过来。都带着一副了然的表情。 他懵了,“啊?你说什么?”褚唯愿爱演的心性上来了,抱着他的手更委屈。“人家现在都怀孕了,你别以为给我买点东西就没事儿了,告诉你,要是不抓紧和你那个老婆离婚,你看我闹不闹到你公司去让你身败名裂!” 这下人群唏嘘纷纷回头小声私语,纪珩东这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是祸害自己呢。公共场合也不好教育她,反正面子已经被她丢光了,他也干脆配合一把。 纪珩东歪着嘴角坏笑着,手不轻不重的掐着她的腰,声音洪亮。“当初要不是爷把你从上个金主手里赎出来指不定你还上谁的公司闹呢,你得听话,像你那几个姐妹一样,让干嘛干嘛,这样你才有的花,知道吗?”他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仨字低声拉着她往外走,脸都丢尽了。 待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恨恨问她。“还怀孕了?你怎么那么能编啊……回去我非得让你真怀上一个不可,要不多对不起您今天费这么大劲跟我这儿一通演啊。” 褚唯愿嘻嘻哈哈的,十分没心没肺。“谁让她说我傍大款?再说了,你见过哪个小姑娘傍只给自己买秋裤的大款?” 纪珩东简直被她满脑子的歪理邪说弄疯了,忿忿的拽着她赶紧远离这一层。想她纪小爷花名在外,如今不能让这丫头给毁于一旦, 闹到最后,秋裤没买,褚唯愿倒还真的买了两套床上用品,都是手感质量皆是上乘的,纪珩东矜贵,对睡眠质量要求很高,褚唯愿挑的十分仔细,店员推荐的每一款她都用手去认真比对,给他选最好的。路上,顺手还在家居内衣区给纪珩东买了两套正经的睡衣,虽说他不要,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舍得他生活的那么将就的。 纪珩东站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男人的情绪虽然不会通过语言来表达,但是全在眼神里。他看着褚唯愿,眼中柔软的不得了。自己打十几岁以后吃喝用度皆是没什么人打理的,鲜少有人肯这样用心的准确知道他的需求认真的对待他生活中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他没有抢着付钱,这种事没必要俩人争抢,反而他觉得一家人,这种东西要是分个你我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褚唯愿笑嘻嘻的在前头啃着甜筒,纪珩东在后拎着几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很是自得。冬天最是怕受寒,纪珩东见着她吃的差不多了,便抢下来。“不能吃了。” “喂!”褚唯愿鼓起嘴肉疼的看着大半个冰激凌,“我给你买了那么多东西你就给我买了一个甜筒还不让我吃干净吗?”纪珩东怕她再抢回去,一口咬下去一半儿,凉的心都滋滋的疼。“吃了好几口了,差不多了。” 他记得前两天给她收拾包的时候,曾无意间看到过她手机上的日历提醒,没记错的话……她的生理期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褚唯愿撇撇嘴,有点低落。前方就是她一直很喜欢的一家意大利时装品牌,纪珩东抱着她肩膀打算好好哄哄她。“那个凉,吃多了不好。四哥给你买衣服行吗?今天不买破产了咱都不回家,裙子多短都给你买。” 褚唯愿到底是小狗脾气,一旦有了更好的马上就把冰激凌的事儿忘了,忙拽着他往店里走,生怕他反悔。 等到俩人从商场出来,天都黑了。 褚唯愿提着自己打大包小包就像一个买了新衣服的孩子,高兴的不得了。没由来的,她忽然就拉着纪珩东的手感慨了一句。 “真好。” 纪珩东牵着她往停车场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也跟着说了一句。“真好。” 真好,还能和你在下雪的夜晚慢慢走,好像一直这样会天荒地老到白头。 第52章 52 中国人传统的习俗,每逢清明过年的时候,要去给家里去世的各位长辈先人扫扫墓,尽些心意。纪珩东也不例外。 他每年就往生母柳江南那儿去三回,一回是大年三十儿,一回清明,一回她的忌日。以往都是他在城里买好了扫墓的东西,趁着大早上独自驱车往郊外赶,在那儿摆上亲妈爱吃的果子点心,陪她聊聊天,然后抽颗烟趁着日头盛的时候在回去。 但是今年,多了一个人。 纪珩东跟褚唯愿商量着这事儿的时候,也是斟酌了半晌才开口。“就是寻思着让她见见你,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勉强你……” 谁知褚唯愿听了以后没有一丝犹豫,干脆的就点头答应了。纪珩东诧异的看着她,“你不忌讳这个?我以为……年三十儿的,你会觉得不吉利。” 褚唯愿失笑,反问纪珩东。“有什么好忌讳的?柳阿姨是你妈妈,如果以后我们能在一起她也是我的妈妈,看自己的亲人为什么要忌讳?” 她说的平常,没有任何做作掩饰的成分在里面。纪珩东喉结艰难上下滚动,半天才摸着她的脑袋笑了。“好,那我早上在老地方等你。” 纪珩东每年这个时候去扫墓,纪伯龄是知道的。一大早,家里就有人忙里忙外的贴春联准备菜,纪伯龄在楼下绷紧了后背就等着楼上摔门那一声响,难为这样一位在外受人尊敬的老人竟要在家里上刑般的等着自己儿子这一通胡闹,可谁知纪珩东收拾立整下楼时竟然看他都没看,吹着口哨就往外走。 纪伯龄愣了,好像这小子根本不像是去墓地祭拜母亲,倒像是参加了什么聚会,可是……那一身黑衣明明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准备的么? 对门儿的褚唯愿也是一大早就起床收拾,从柜子里选了黑色的羊毛长裙出来,连妆都没化,素着一张干净清透的脸才稍稍安心些。她怎么也没想到……纪珩东会对自己这样重视,重视到带着她去看他的妈妈。 隋晴和家里的阿姨正在楼下准备饺子馅儿,见着她一身素色从楼上下来吓了一跳。隋晴看着女儿有点惊讶,“这大过年的,你穿成这样要去哪?我上星期才给你买的那件红衣服呢,怎么不换上,那个喜庆。” 褚唯愿伸手捏了桌上摆好的点心,含糊不清的答。“一个同事的母亲去世了,我去吊唁,在一起工作不去不合适。” 隋晴不大高兴,“怎么偏偏挑在了这个时候,多不吉利。”一旁的阿姨也附和着点点头。“可不是,真不是个好彩头。愿愿,礼数尽到了就行,别跟着去那些地方了,咱姑娘家家的,犯不着为了这个惹一身灰。” 眼瞅着到了俩人约定的时间,褚唯愿嗯啊的答着,一边穿鞋一边往外走。“中午吃饭不用等我啦,下午回来跟你们吃年夜饭,我走啦!!” “哎!”隋晴搁下手里的筷子也忙跟着几步撵了出去,朝她不放心的嘱咐道。“听你阿姨的,早点回来。” 从市里开到墓地,至少两个小时。纪珩东听褚唯愿的话足足在市区绕了一大圈子才找着一家昼夜营业的花店。眼看着老板就要打烊回家过年了,褚唯愿急急忙忙跑下车,拦住他关店门。纪珩东怕她跟人家起冲突,再伤着自己,赶紧拽住她宽解道。“不用非得买花,你心意尽到了就行了,其实……你能跟我去,对我妈来说就是最好的。” 褚唯愿解下安全带就要下车,一本正经的朝他摇头。“不行的,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老板本来是不想再做生意的,但是架不住褚唯愿说的诚恳,小姑娘嘴又甜,俩人硬是生生的把店外头的卷帘门推了上去。花店里的花库存不多了,褚唯愿最后包圆捧着一大束矢车菊出来的时候,纪珩东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矢车菊是白色的,被棕黄色的牛皮纸包着看上去新鲜的很。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买这么个花,一般不都是白菊什么的吗?” 褚唯愿小心的把花放在后排,也没想那么多,干脆的回答。“我记得柳阿姨生前的时候不是在你们家院儿里种过吗?后来一场雹子给打蔫了她还心疼好长时间,她……应该喜欢这个吧。” 纪珩东点点头,把车开到高速上便不再说话,心里一下子有了盘算。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墓地的时候褚唯愿听话的拎着一后备箱的东西跟在纪珩东的身后,看着他拿出整整一大盘炮仗。 墓碑上,柳江南温婉的笑脸多年不曾变过。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沾染。 纪珩东把手里长长的鞭炮挂在离墓碑不远的松树上,眯眼点了一颗烟,他带着一副羊皮黑色手套,在晨光中好看的不得了。 他回头朝着说,“愿愿,你站远点儿,别崩着。” 引信吞噬着火苗噼里啪啦的作响,纪珩东也不躲,只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柳江南的照片沉着脸鞠了三个躬,声音平和。“妈,过年了,给您听个响热闹热闹,东子今天带着您儿媳妇来看看你,你也认识,就是小时候住在咱家对门儿那个总爱哭的丫头片子。愿愿,过来——” 十万响的鞭炮震耳欲聋,褚唯愿两手提着东西踩着一地红碎纸过去,不消纪珩东对她嘱咐什么,她已经自顾自单膝跪在地上,拿□□心,水果,花,一一礼貌恭敬的摆在墓碑上。待一切妥贴之后,她才站起来随着纪珩东一样鞠了三个躬。 “柳阿姨,我是愿愿。” 正是冬重,太阳透过灰蒙蒙的天一汪水似的洒下来,照的人心里都是暖暖的。她简单一句名字,就能让纪珩东过去所有不甘与失落尽数得到补偿。她乖巧的站在自己手边,他一个回头就能看到她。 纪珩东忽然想,人有生老病死不过命运无常世事轮回罢了,母亲故去虽然是他生命中最沉重最晦涩的过去,但是现在有一个褚唯愿,却是能将他心中这笔横亘不去的恩怨债,就此平了。 墓碑上柳江南温柔的笑着,像是一位慈母注视着自己最爱的孩子。 纪珩东牵着褚唯愿的手,倏地出其不意就问了一句话。“每次赶在我之前来看这儿看一遭,有几年了?” “啊?”褚唯愿茫然的看着纪珩东,心里却是狠狠的震了一震。“你说什么?” 纪珩东见她不承认,叹息了一声。俯身从那束矢车菊中抻出一朵来在褚唯愿眼前比划了一下。“还不承认?每次我趁着八月来的时候,总是有人在我之前来过,这两年我刻意把日子往后或者往前拖一拖,可偏偏邪乎,那人还真就能避开我,每一回,就这儿,”他手指指在褚唯愿放花的地方,“都摆着和你买的一模一样的矢车菊,这地方没监控,我问过这儿的负责人,都对我绝口不提。” “去年夏天,我在这儿碰上过萧文茵,起初我一直以为是她来看我妈,我还挺感动的,但是那天在包厢里你听我提起这件事儿的反应实在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直到那天因为你住院我跟她摊牌的时候萧文茵才跟我说了实话,这花,根本就不是她买的。” “褚唯愿,能摸准了我路子还能背着我来的,只有你。” 纪珩东把手中的矢车菊别在褚唯愿的大衣口袋上,动作轻柔。“如此巧合,愿愿,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被抓了现行……褚唯愿懊恼的闭上眼,两根手指绕啊绕的快缠在一起。她不说话,便是默认。 纪珩东追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低下头,声音小小的。“你出国留学那一年,我从我哥那儿听来你拜托他来看柳阿姨的时候。”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褚唯愿也想这样问自己,为什么要每一年周而复始的来这里看望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褚唯愿是一个清澈见底的人,她尚未懂得如何在这茫茫世界掩藏自己拙与真。看着柳江南,她心里闷闷的。“四哥,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行吗?” “我从小就喜欢你,喜欢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后来你去加拿大我在机场抱着你不撒手哭的惨,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不能巴着你占你的便宜才哭,其实不是,我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你再也不回来了才害怕的哭。我是真不舍得你走啊……我总觉得,你走了,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让我恃宠而骄恣意妄为的人了,虽然我哥哥也很疼我,可是你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再后来,我听到你跟我哥哥讲要他帮忙去看阿姨的时候,我才有了这个想法,你不在,我总想为你做点儿什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离你近一点。你在外头念书那几年,我就背着我哥偷偷开车过来,知道柳阿姨喜欢花,我就带上一束矢车菊,和她讲讲你在外头的事情,想着可能这样,你就能放心一点。”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这个习惯也改不掉了,柳姨是你的妈妈,我想就算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我这样做,也不算白白爱你一次,至少,我为这段感情付出过一些,以后老了想起来,也是不遗憾的。” 她说的认真专注,到最后,眼角隐隐的还有晶莹的眼泪。 纪珩东沉默的听着,在她褚唯愿述那段往事的时候他心里像是被一揪一揪似的疼。每一句话,都如同一个钉子深深的扎进去,虽然流血,也足以让人刻骨铭心。不过和她在一起几天,可是她带给自己的感动,却比这半生见过的都要多。 看着褚唯愿红着眼站在这里,纪珩东忽然想起以前自己被她强拉着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电视剧里,也是同样一个女孩儿为了自己爱而不得的男人去看他已经故去的母亲,可是不管那个女孩如何努力,最终还是和那个男孩错过了,后来,两人在墓地相遇的时候,女孩目光悠远看着远方,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悲凉。 她说,疯子,谢谢你,你每一次给我的希望,都那么的让人的绝望。 他看过很多的片子,也曾鄙视过这种文艺煽情的国产荒诞戏码,可是那天,那一幕戏剧化的情景在他脑中却经久不去,像是一个警钟。 心念至此,纪珩东心中大骇,猛地伸手抱紧了她。 怀中真实温暖的触感险些让他一个堂堂男儿落下眼泪,他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声音低哑。 “愿愿,对不起啊。” 对不起我没有更早一点回应你,与你白白错过这些年彼此相依折磨的时光。 褚唯愿被他的动作弄的鼻子发酸,哼的一下扭过头。“这应该算是我第二次告白了,纪珩东,你不公平。” 车子停在外面的松树林,一片青翠浓郁。褚唯愿傲娇委屈的站在长长的台阶下不肯走,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年娃娃,纪珩东动作熟练的笑着背起她,连眼角的笑纹都比之前的时候沉稳了很多。 “成,以后换我天天跟你表白,一天一回,但凡你听着觉出我不诚心咱就不算完,说的不行用写的,必须都给找补回来。” “骗人吧你就……” “谁骗你谁孙子。” “你本来就是孙子,也不知道是谁被自己亲爷爷打得呲牙咧嘴,那后背青一片紫一片的。” “嘶——丫头片子你怎么就拆人台呢,再这样不背你了,反正我也后背疼,自己下去走吧……” “哎哎哎!好四哥……四哥最好了……” 第53章 每年正月是院子里孩子聚的最全的时候,出国求学的忙着生意的不务正业的孝顺听话的,统统在今天凑了个齐全。晚上家家饺子下了锅,就是这帮孩子撒欢儿的时候,一般家里老人都睡得早,没那么些守夜通宵的习惯,身体也经受不住这个。于是到了十二点,一家一户的虽然开始安静下来,外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各家停在门口的车子纷纷悄没声的顺着东门缓缓开出去,沿着长长的林荫道像是集会一样码成一条车队,有先来的已经从驾驶座出来靠在车门上抽烟闲聊了。 先到的,是陈家一对儿兄妹,陆陆续续的,几个没主儿的单身汉,拖家带口的哄睡了孩子的江北辰夫妇和妈宝心肝王家的小孙子也都来了,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陈良善偏头点了颗烟,离陈良辰远了一点,怕烟气熏着她。“我说怎么还不张罗走呢,闹了半天这是缺俩祖宗啊。” 往年这种聚会都是纪珩东起头,负责安排场子寻摸着有意思的地方玩儿,今年也是如此。可是谁知众人都齐了也没见他人来。众人都知道陈良善说的俩祖宗是谁,随着附和两声。 “可不是,往年都是他俩来的最早,今儿怎么了?” 江北辰搂着媳妇明知故问。“按理说不应该啊,刚才我从家拐过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俩了呢,住着对门走也该走过来了。” 王谨骞贱嗖嗖的凑过去,好心解释。“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干点什么也说不准啊……” 纪珩东和褚唯愿的事情没被说破,彼此亲近的朋友心里也没谱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哈哈乐着拿俩人开着不深不浅的玩笑。 “那是,咱们纪少爷心性要是上来干点什么也太正常了,搞不好一会儿来了就能看见脸上愿愿打他的手印子。” 一说这事儿,王谨骞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个乐子,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坐在车前盖儿上开始给大家普及知识 “我记着当年愿愿让他爷爷奶奶给送过来的时候才四岁,她刚来纪珩东这孙子就跟我说,这个小妹妹长的漂亮水灵,非得跟上去捏捏人家脸不可,谁知道愿愿脾气爆,再不就是孙子给人捏疼了,大家伙没注意的功夫儿他那张脸上就落了五道小爪印出来,等我们过去看的时候,愿愿那手指甲里还有血丝呢!纪珩东回家的时候怕他爹妈看见,在外头饿的眼睛只冒星星,硬是等到晚上家里熄灯了才摸黑回去,结果第二天让纪叔看见了,问明白了又是一顿胖揍。” 话音刚落,两道刺眼的大车灯就朝着王谨骞和江北辰打了过来,像是故意的。江北辰抬手挡住自己和媳妇的眼睛,朝着慢慢驶来的车骂道。“这么大谱满院子也没见谁敢打着远光来的,纪珩东不用你丫得瑟,一会儿巡逻的警卫来就给你逮走。” 纪珩东阴阴的笑着,手中的车钥匙直接朝王谨骞扔了过去。“爷老远就听见你扯着嗓子在这儿瞎白话,怕人拿你当哑巴是吧?” 王谨骞接住他的暗器,一点不服软。“我瞎说?你敢不敢让大家伙看看你眼窝底下到底有没有印子?” 当年褚唯愿挠的狠,小姑娘急眼了下手没个轻重,纪珩东跟在她屁股后面鬼鬼祟祟就想着找个机会捏捏她白白嫩嫩的胖脸蛋,谁知道褚唯愿吓了一跳,对陌生的生活环境尚且不熟悉何况是陌生人这么没礼貌的动作,当时就傻了直接拿手抓了他一把,纪珩东一张好面皮上整整五道血凛子,从眼角一直到耳朵,后来慢慢长好了,纪珩东下眼睑上还是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有同来的女孩听到王谨骞这么说,已经跃跃欲试上前要看。仰起一张妆容精致脂粉气十足的脸撒着娇。“是吗?珩东哥哥,给我看看嘛……” 纪珩东被那女孩拉着手腕,晃来晃去的。 褚唯愿原本在车里坐着,看着这幕有点待不住了,啪的一声就甩上车门走了下来。她换了上午随他一起去扫墓时的黑衣,一件暗红色的皮草外套底下穿着刺绣的连衣裙,精致的不得了。 她优雅上前,与那个女孩面对面站着。“看的见吗?要是看不见要不要我再给你挠一道出来?” 褚唯愿说的温和平常,但是听在耳朵里却怎么都不是味儿。女孩在她精光闪闪的眼神手讪讪的收回了手,摸不着头脑的啊了一声。 一帮人见着女主角下车了都哄笑起来,纪珩东嘻皮笑脸的顺势揽过褚唯愿,凑过脸去。“挠完我这么长时间你自己都不知道我脸上留疤了吧?来,给你看看。” 褚唯愿嫌弃的推开他的头,但还是清楚的在路灯下头看见了他浓密墨黑的睫毛下一道很浅很浅的疤痕。 周围都是人,等着看俩人耍宝,纪珩东攥紧了她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里不老实的捏着,带着某种暗示轻声道。“挠人的毛病总是改不了,看来……以后我得把你手绑起来再往床上带了。” 他说的声音小,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让褚唯愿原地颤了一颤,顿时羞了个大红脸。“流氓!!!” “嘿!嘛呢?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们听见啊?”周围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上前凑热闹,王谨骞依然盘着腿老谋深算的冲着江北辰使眼色。一副你看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纪珩东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挥,想要打岔。“行了行了,人差不多齐了咱就走吧。” “你还没说上哪呢?往哪走啊?” 纪珩东眉毛一挑,说出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地方。“长安城。” 长安城就要被卖掉了,过了年就要进行拆除,虽说有了更好的地方安置它,好歹也是纪珩东忙里忙外弄了好几年的产业,趁着过年热闹,干脆邀请大家一起去山腰上去聚一聚。 十几辆车浩浩荡荡的往郊外的高速开去,场面也算是不小。褚唯愿不知道长安城要被卖掉了,刚才听人说才算是头一回知晓这个消息。一时有点懵,“为什么要卖掉啊?” 纪珩东开着车很专注,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一个马来西亚人看中了,价高,我倒手又买了块地打算重建。” 生意上的事情褚唯愿向来不懂,也不过问。只慢慢的哦了一声,随口追问道。“在哪里买的?” 纪珩东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正面回答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说算了,小气鬼。”褚唯愿朝他撇了撇嘴,“对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纪珩东被她这乖巧的声音弄的心花怒放,想着到底这地位是提升了,媳妇有啥事竟然主动要跟我商量了!!!他面不改色的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攥着方向盘的手激动的差点开不成直线。“行啊,说吧。” 褚唯愿哪里知道他那么多心思,坐在座位上沉思一会儿,开始跟他一五一十的讲。“杂志社那个工作……我不想再做了,我在美国被庞家那个疯子姑妈关起来的时候,从她那里听说一些事情,反正大概就是沈妩当初为了钱曾经出卖过我一些资料,我不想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虽然这个职业我也挺喜欢的,但是我总觉得……她既然能为了钱卖我一次,就能卖我第二次,我接受不了。” 沈妩这个人……纪珩东还是了解过的。她当年为了求着自己上一期人物专访加大销售量,什么手段都用了,典型的为了事业不要脸面的主儿,这样的人有这样的好处,有些事情只一个钱字就能平,可是也有坏处,那就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 纪珩东想的压根就不是小爷我花了一千多万给你买了个职位封口你竟然要不干了,反而却被褚唯愿这一番话提醒了,想想也确实是心惊,这件事儿竟然被他疏忽了。 他举双手赞成,“不去就不去了,我也养得起你。天天化那个妆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不说了,一年春夏秋冬都穿那么点儿衣服看着我都冷,你才多大岁数,回头冻成老寒腿看你怎么办。” 褚唯愿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有点吃惊。“不会觉得我没有工作游手好闲吗?” “照你这么说,我都游手好闲二十来年了,你不也没嫌弃么?” 褚唯愿被他逗乐了,笑的眼睛弯弯。“我都想好啦,过完年我就去辞职,然后和达夫继续弄工作室,我本身就是学服装的,想试着做一些原创独立的东西出来。”褚唯愿胸有成竹的看着纪珩东,满脸期待的等他夸奖自己。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褚唯愿的哥哥和亲爹以外,纪珩东最信的着的就应该是达夫了——褚唯愿小姐在法国进修时认识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同学,一个出去喝个下午茶都会精心打扮涂三层粉底挑两种唇膏颜色的男人。 像褚唯愿这种背景的女孩正值青春,大可以恣意挥霍,可是如她这样刚从大学毕业的女孩子非但没有好好享受生活就一脑袋扎到工作中肯用心琢磨的,还真是少数。纪珩东拉过她的手,为她能有这样的上进心很是满意。 “只要你在我跟前儿,怎么都成。” …………………… 长安城建在半山腰,一众人把车开到平台上一起徒步走上去,山上早早就有人预备好了篝火,负责这里的经理远远一看车灯一片,就知道是时候该吩咐了人点火放烟花了。 褚唯愿他们正往山上走,天空忽然炸响一片,十几片烟花同时升空落了千百万颗彩色火花。场面让人叹为观止。 纪珩东看着褚唯愿半张着嘴看的发呆的蠢样子,心里窃喜,想着这个经理会办事儿!得留住! 篝火点的旺盛,炉子上放的是各种烤肉和蔬菜,光啤酒就拿了三箱,纪珩东一面给褚唯愿往鸡翅上抹着蜂蜜一面让人咕咚咕咚灌着啤酒,倒也是悠然自得毫不窘迫。 江北辰和楚晗夫妇打算在三亚补办一个婚礼,弥补老婆没穿上婚纱就生了儿子的遗憾,正跟一伙人商量,纪珩东舔了舔嘴上的泡沫,把鸡翅吹凉了递给褚唯愿。“办吧,是怎么着?包个飞机一起都过去啊还是派先头部队赶到给你们张罗?” 江北辰跟他碰了一杯,朝着一圈人敬了遍。“楚晗带孩子,我公司忙不过来,你们几个闲人谁有功夫就先去吧。”陈家大公子陈良善自告奋勇,给应下了。“正好,良辰怀孕了我带着她去那边过冬,有什么要买的要订的酒店你提前告诉我。纪老四,你跟愿愿没事儿也先去吧?” 这种事儿自然是少不了俩人的,山上冷,纪珩东把大衣给褚唯愿裹严实了询问她。“行吗?” 褚唯愿跟楚晗是好朋友,特别高兴,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啊,过了初五就去!” 明眼人都知道,纪珩东跟褚唯愿俩人之间,有些什么东西跟之前不一样了,俩人虽说还似之前一样亲昵熟稔,可是却又多了些什么。彼此眼神交替之间,都带着些暧昧。 这是院儿里孩子最齐全的一次,大家伙身边有爱人亲人家人朋友,围坐在篝火边侃大山打闹拆台,气氛好的不得了。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差褚穆一个人儿了吧。” 江北辰,纪珩东,王谨骞,几个人皆是一愣。江北辰半天才应了一句,“可不是就差他了,但是也快。” 褚唯愿嘴边吃了一圈的蜂蜜,花了一张脸,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木讷的问了一句。“三哥,你啥意思?” 江北辰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给她递了一张湿巾。“不知道吗?你哥调回来了,到家也就这几天的功夫。” 第54章 好好一个年,硬是被江北辰无意那一句话搅合的褚唯愿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任凭纪珩东怎么哄,她就是不肯笑一下给他一个好脸色。 有时候晚上俩人抱在一起睡觉,到了半夜褚唯愿还会气冲冲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朝着他胸口又咬又挠的,委屈的不行。“都赖你!要不是你当初跟我拿乔儿死活不答应,我也不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惊动我哥,这下好了,他回来不走了,咱俩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褚唯愿都有点着急的掉眼泪了。 都说女人怀孕的时候脾气心情都不太稳定,纪珩东没想到睡觉的时候也不稳定。他迷迷糊糊坐起来,人还没清醒,就懵着意识伸手去捞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这会儿哭什么?才多大的事儿啊………” 褚唯愿这人吃软不吃硬,最不怕的就是她爹跟她的大棒子政策,最怕的就是她哥不言语的态度。回想起那天他带着媳妇回家吃饭的情景,褚唯愿一闭上眼都能打个哆嗦。 过了大年初三趁着褚家父母走了,纪珩东好说歹说才把她骗来,俩人才住在一起腻歪几天,这可倒好,闲着没事儿还被大舅子弄出点阴影时不时让她作自己几回,纪珩东当然是不乐意的。他把褚唯愿抱在怀里,看着她穿着兔子睡衣哭鼻尖红红的,头发也乱了,觉得可爱,手便不老实起来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打小也没见你这么怕你哥啊,怎么回来一趟给你吓成这样呢?媳妇儿,你这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咱俩啊,这事儿早晚得让别人知道,我都跟你说多少回了,我没打算跟你这么混日子,我得娶你,就算让你爸给我打折了腿也得娶你。” 话说完,纪珩东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他嘴贫,向来不会说什么浪漫的情话,但是他觉得他能给一个女孩承诺婚姻,应该是自己能给褚唯愿最大的安全感了。 谁知褚唯愿听到以后,非但没止住哭,反而伸手把他脖子搂紧了在他温热的颈窝蹭了蹭脸。“我就是怕你让我爸爸打折了腿呀!我哥那天好像都察觉出来了,他问我是不是自从美国回来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你也知道,他智商比我高了不是一点半点,本来想跟他耍个赖哭一会儿就能把这事儿过去,谁知道变成了他从我嘴里套话………” 这话纪珩东信,褚唯愿跟她哥从小打架就没赢过,他乐了,用手一下一下顺着褚唯愿的头发,安慰她。“你哥要是想把这事说出来,肯定早就告儿你爸你去美国不是出差是跟人私奔的实情了,犯不着还帮着你打马虎眼。放心吧,有什么四哥都站前头给你挡着,明儿一大早还得走呢,睡觉吧,行不行?” 屋里开着两盏昏暗的壁灯,自从褚唯愿搬过来以后,这灯是纪珩东特地找人装的,他睡觉喜欢黑,一点儿亮都不能见,褚唯愿自以前落下的毛病虽说怕太阳强光,但是晚上睡觉也必须得个小夜灯,防止她起夜喝水什么的磕着碰着。 褚唯愿抽了抽鼻子,乖乖的点头。转而翻了个身趴在纪珩东怀里接着睡,纪珩东哄着她,忽然闷闷的笑了起来。 褚唯愿不解,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笑什么你?” 纪珩东笑的厉害,手伸到她睡衣里摸到她一片光滑的后背捏了捏。“我想起江北辰跟我说楚晗怀孕快生那阵儿,天天半夜起来哭,有一次都三点了还嚷嚷着要吃潘家铺子的生煎,不给买根本就不让江老三往床上躺,可怜你三哥硬是拍了俩小时才买着回去,等回家天都亮了。” “咱俩这还没结婚呢,你就这么闹,等你真怀了小东子我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啊,” 褚唯愿被他说的不好意思,用手指掐他腰上的肉。“后悔了是吧?行啊,明天我就走保证不闹您!” “哎哎哎!”纪珩东疼的快出眼泪了,“怎么闹着玩儿还下死手呢?谁说我后悔了?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么,你就是天天作我,我都不后悔。” 他抓住褚唯愿的手搁在某个位置,换了一副神秘兮兮又渴求意味十足的表情。“这小手要是能放在这儿……就好了。” 手中的灼热坚硬随着她的手一碰忽然突的一跳,竟隐隐有涨大的趋势。褚唯愿尖叫一声,“变态啊你!” 没办法,他的愿愿总是在这种事情上太过羞涩,最近几次纠缠中更是被她生涩诱人的身体弄的意志快要崩溃,纪珩东叹息一声,不待她躲,直接俯身压了上去,毕竟有些事儿,还是他主动来的舒服一点。 屋里壁灯昏黄,一室暧昧,只有女孩不断嘤咛声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旖旎。 俩人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需要提前去帮着看看场地安排酒店,所以纪珩东不敢折腾得太狠,早上起床他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轻声哼着歌儿,好心情显而易见。 他的牙刷旁边就放着她的,两只一模一样的电动牙刷一个蓝色,一个粉色,毛巾也同样规规矩矩的搭载架子上,他的衣帽间里已经被她数不清的衣服鞋子占据了半壁江山,甚至连餐桌上,都放着她平日里喝水的水杯。 好似一夜之间,这个装修奢侈却也冰冷的单身公寓里就有了家的气息。阳台上是他爱着的人养的花,卧室里,有她在沉睡,这个全都署名为他纪珩东的私人空间里,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住进了一个女人充实了他原本看似荒唐的放纵生活,踏实,且心甘情愿。 纪珩东仰着头站在花洒下,想着她昨晚和自己发脾气说的话,他后悔?怎么可能呢。 ………………… 三亚纪珩东早年跟风的时候买过一套临海别墅,建在山上,当初是开发商最后一套样板间了,装修什么的弄的都是很妥当,他这些年一直在家,很少过去那边,别墅也偶尔是有朋友向他借了房子去度假住过几次,依然很新。 别墅相较于那些海岸酒店相比是不差什么的,纪珩东跟着褚唯愿打商量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住到那里去。 褚唯愿想了想,还是拒绝道。“良善哥他们都来了,看我们不在酒店不好吧?还是算了。” 褚唯愿胆子小,纪珩东也依着她,只跟她保证一起去别墅那头提了车带着她在三亚城里逛一逛,买点海鲜吃。 沿海城市,自然是和北方相比温暖湿润了很多,褚唯愿喜欢夏天,所以一下了飞机就迫不及待的去机场的洗手间换衣服。 她和纪珩东的行李准备的不多,只有一只行李袋,都是夏装,纪珩东等了没多长时间褚唯愿就蹦蹦跳跳的出来了。这一看,纪珩东吓的倒抽一口冷气。 他琢磨着再换可能也就是小姑娘都喜欢的印花长裙再不就是热裤什么的,但是他真没想到……自己媳妇这么敢穿啊………二十七八度的天气里,这个祖宗一身宝蓝色真丝连身裤,裤子松垮,只到了腿根往下一点的地方,接口处用一圈黑色透明的蕾丝做装饰,最气人的在后背,那后背就用了两条黑绸缎的带子交叉一绑一看就知道她是真空上阵,真空上阵也就罢了,偏偏前头那口子一直从脖子呈v领开到胸前,女性特有的标志在那块软隐若现的缝隙里着实引人遐想。 纪珩东气急败坏的从行李袋子里翻出一条不知道是床单还是披肩的什么东西,一股脑的就往褚唯愿身上罩。“就热成这样?啊?这什么玩意儿?满机场数你穿的少,回头看来我真得把你那些不伦不类的衣服给剪了,怎么说多少回都不听呢。” 褚唯愿正年轻,和所有女孩子一样珍惜自己的青春年华,被他这么一说有点失落。“不好看吗?我特地买的,想着穿给你看。” 她一身白净光滑的皮肤在宝蓝色的缎子下衬的晃人,好似每一寸,都在引人犯罪。纪珩东这才明白她的心意,不动声色咽了口口水,拉着她的手往车上走,依然给她紧紧裹着那一大块布。“好看,给我一人儿看行,别人不行。” 车是他别墅车库里停着的奥迪r8,陈良善一早就吩咐了酒店的人帮忙提出来送到这儿的。很鲜亮颜色的超跑,褚唯愿从没见他开过,很新奇的绕着走了一圈,配着她的一身衣服,倒是出奇的养眼。 纪珩东哼哼两声,炫耀似的抛了抛手里的钥匙。“送你的。” “啊?”褚唯愿吓一跳,上前几步像只猴子一样蹿到他身上。“不带这么哄人的啊,虽然说我很不满意你刚才对我的态度,但是我没那么小心眼的,不用这么大礼跟我道歉。”她十根葱尖儿似的手指往两边扯他一张面冠如玉的面皮,十分开心。 纪珩东托着她两条腿顺势给她塞进车里,抽出一副墨镜戴上,潇洒的很。“说是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那辆车开了有几年了,就当换换心情,这个稳当一点。” 之前褚唯愿的车还是褚穆在她上大学买的,当初是下了大血本的,褚唯愿笑嘻嘻的看着他,“怎么?要篡改我哥在我心中的位置吗?” 纪珩东被她这么一问,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他豁出去了,“那怎么着啊,我俩到底谁更重要?” 褚唯愿失笑,没想着他真的较起这个真来。“干嘛啊……这个怎么能比呢。” “不行,快说。”纪珩东大有你不说我不走的气势。 “都重要。”窗外的微风吹的人心里痒痒的,褚唯愿舒服的眯了眯眼。“他是我哥哥,陪了我二十几年的人,你是我的爱人,陪伴我下半生的人。你说,谁更重要一点?” ………… 第55章 碧海蓝天,椰树林立,阳光温暖。一切都符合褚唯愿对于度假的定义,可是她唯一接受不了了的,就是纪珩东此时此刻,这么不要脸的行为。 明明说好了一起去海鲜市场挑海鲜吃,他却一直把车开到了别墅后面的一处私人海滩上。临近晚上,大片的夕阳透过海面折射出一片又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海天相接的地方瑰丽磅礴,褚唯愿只当他带自己来看日落,兴高采烈的从车里爬出去便在沙滩上踩起水来。 她背着光,身上的皮肤在暮色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偏偏那两条笔直纤细的腿引人注目的动啊动的,看的让人眼热。 纪珩东承认,从她在机场对自己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这身衣裳是特地穿给自己看的时候,他就有点把持不住了,好像……自从第一次之后,她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眼神都能让他不自觉的把她往□□上联想,分分秒秒,他都只想迅速把她据为己有看着她在身下抽噎求饶,只有人满满当当抱在自己怀里,手真真实实摸到的时候,纪珩东才能平复心中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能恳切的相信,与他同龄共游十几载的愿愿,是真的属于他了。 并非他荒唐无度,纪珩东有时候也会想,可能那只是每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身体发出的本能信号,要不然……怎么以前看过那么多的女人,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褚唯愿玩儿的开心,看着纪珩东靠在车前就笑着朝他招手,那一抹笑意,像是能一直渗到心底去。纪珩东原本正拿着手机对着她拍照,见她挥舞着双臂,便扔了手中的烟信步走去。 他接住她跑过来的身体自然而亲昵的顶了顶她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些宠溺。“一个人儿也能玩这么开心啊?” 他刚抽过烟,身上淡淡的烟气夹杂着他一直惯用的苦橙花让褚唯愿十分熟悉,她下意识寻着他的胸膛靠过去,乖顺的问他。“刚才你一直发呆,想什么呢?” 纪珩东言简意赅,手指摩挲在她的腰上力道越发重了起来。“想做了你。” 褚唯愿跟他在一起,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语出惊人的放浪行径,她咯咯乐着,四下无人,一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你这么欲/求/不/满,小心以后未老先衰,年轻人啊………身体就这么糟蹋……”说到最后,她还故意咳嗽两声装作他爷爷的声调嘲讽他, 男人最讨厌被女人质疑这个了好吗!!纪珩东阴阴的抓着褚唯愿的手,暗示性的要往下移。“你要不要试试?” 海浪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漫过来,冰凉的海水扑倒褚唯愿的脚上让她打了个哆嗦,“不要了,不要了……” 纪珩东双手搁到她两边的胳膊上轻轻一提,就把人抱起来让她踩在了自己身上。她手撑在自己的肩上,低着头,那两片红润饱满的嘴唇似引/诱一般在纪珩东眼前无意识的张开。心念一动,他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抬头吻了上去。 这姑娘身上的每一寸的敏/感所在他都尽悉,只一个吻,就能让她丢盔弃。不待一会儿得功夫,褚唯愿就发着抖被他扔在了r8的后座上。 “喂!”她支撑着纪珩东随即压下来的身体,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你疯了?要在这里?!” 纪珩东喘着粗气,声音粗嘎。“不然呢?带你回家洗个澡点上蜡再准备一束玫瑰花?” 他手指不停,摸到她背后细细的两条黑带子趴在褚唯愿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刺激的她又是一抖。纪珩东在她颈侧轻轻啃咬,“愿愿……天知道我多想在机场就把你这身衣服撕下来,乖……就一次,成吗?” r8后排空间狭小,她被他压着,两条腿已然被分开架在了他肩膀两侧。褚唯愿咽了咽口水,“会有人看到的……” “哪还有人。”纪珩东恍若未闻的撕啦一声——直接撕开了她身上软滑的布料,虽是有极大的心里准备,可是当衣料随着他动作被扔在地上的时候,纪珩东只感觉一股血冲到脑门上,灼热的欲/望以极速的方式在他身体里叫嚣。 女孩纤瘦白皙的身体暴/在空气中,激的一身鸡皮疙瘩。褚唯愿几乎要尖叫起来,双手反射性的抱在胸前,又羞耻又气愤。“你神经病啊!!!那是我才买的!” 真是,什么时候能把他动不动爱撕衣裳这个毛病给他改了呢? 一分钟,一秒钟,纪珩东都等不了了。 “以后再给你买。”他含糊着敷衍了一句,竟张口咬在了她一团饱满上吸吮起来,连给褚唯愿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都说男人本性与其婴幼儿时期的脑回路是一样的,总是处于需求的时候会用最原始的身体身体本能来满足自己,褚唯愿细软的身体搁在自己身下,又哪里能是一张嘴就能罢休的。 彼此厮磨间,纪珩东凭着最后一丝意志里伸到了前方的手扣里摸出了个东西。 褚唯愿对于这种事还处于懵懂空白,不懂这些,可是他却不能不注意。除了第一次没有做措施以外,之后的几次里他都十分小心,一次两人去超市,褚唯愿看着他从货架上若无其事扔了几盒这玩意儿进去脸羞的通红。 但是每次,他换套的时候她都死死闭着眼睛不看。任凭他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行。记得那晚在长安城,他故意把她压在自己腿上想让她给自己用小嘴吸一吸,谁知道这傻姑娘看了一眼他耀武扬威的小兄弟之后,竟然颤颤巍巍的问了他一句话让他彻底缴了械。 “太大了………能进去吗?” 她问的真诚坦白毫无她人那般挑/逗勾/印之意,可偏偏就是那样一副口吻表情,却让纪珩东的火烧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车里的顶棚被他放了下来,玻璃四周全都是隔离的深的膜纸,两人几乎完全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唯独开着的天窗里能看到慢慢暗下来的暮色和不断敲击着耳膜的海浪声。 后排座位就算在宽敞也架不住俩人折腾,褚唯愿被纪珩东斜斜的抵在座位上,整个人都被顶的往上滑,后背磕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加上身体里热烫的撞击快要让她哭出来,她仰着头,一波又一波的战栗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死死抱着纪珩东的脖子小声呻/吟抽噎,两条腿卡在他腰间,踩在前面的头枕上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纪珩东也是隐忍的差不多了,潮红的俊脸上不断有汗滴落在褚唯愿饱满圆润的胸口,他捞起意识不清的人儿,翻了个身,竟让她趴坐在自己腿上更深的闯了进去。 褚唯愿从来没试过这样的姿势,一瞬间,竟然被那种接踵而来的快/感刺激的身体直往上缩,剧烈的颤抖着昏了过去。 等褚唯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车子重新打开了敞篷,海风透过四面八方吹进来,舒服的很。褚唯愿正睡在副驾驶上,身体像是被纪珩东清理过了,松松垮垮的套着他刚才穿着的白衬衫一直垂到了膝盖上,只是腿间那种酸麻的感觉久久不退。 纪珩东正靠在车门外抽烟,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了体恤衫重新换上,倒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见褚唯愿醒了,他才按灭了烟坐回来,笑的一脸无耻。“醒了?” 刚经历一场性/事,褚唯愿说话都还有那种娇/媚的尾音,她蹙眉朝着纪珩东的肚子就蹬了一脚。“种猪骗子,说话不算话。” 纪珩东把她冰凉的小脚丫搁在手里捂着,凑过脸去哄她。“我倒是想在酒店里,那不是你说怕人听见胆儿小么,再说了明天大批人马就来了,咱俩指不定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他说的故意带了点委屈,褚唯愿听的心软,忍不住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我饿了,从下飞机到现在都没吃饭呢。” “带你吃大龙虾,比你都大的。”纪珩东乐了,拧着车钥匙就走。 她穿的少,没法抛头露面。最后俩人一路嬉闹着在街边买了不少她爱吃的小摊才回酒店。 一切风平浪静,可是褚唯愿没想到,自己竟然蠢到这么快,就把事情败露了。 ……………… 江北辰的婚礼,褚穆自然是要去的。虽然刚回来工作很忙,还是带着妻子订了晚上的机票赶过来。这几天陆续已经有人来了,纪珩东忙着招呼客人当散财童子,忙的不得了,褚唯愿看的心疼,所以晚上去接哥哥的事儿自己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褚穆远远从闸口里出来的时候,褚唯愿就看见了他。来人一身淡色衬衫西裤,袖子工整的卷到手腕往上一点的地方,身材修长,他左手提着行李,右手牵着他的妻子,步履沉稳。 褚唯愿朝着他招手,欢快的喊了一声,“哥!嫂子!” 褚穆也有挺长时间没看见小姑娘了,听见她叫自己脸上带了些清淡的笑意,带着舒以安走过去。 褚穆和妻子感情很好,并排坐在后面在褚唯愿眼里就有秀恩爱的嫌疑,她开着车在前头看了一眼,小声的哼唧。“腻不腻歪啊?” 褚穆也不尴尬,反而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回去,“最近是不是在家待的皮痒痒了?庞家给你送的礼我看还是不够重。” 褚唯愿最怕听到庞家这两个字,忙噤声示好的冲后面摆摆手,“从现在开始到酒店就当我不存在,你俩继续,继续。”说着,还从手扣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扔到后头去。 褚穆手快的一把捏住,妻子舒以安好奇的探过头去看,顿时红了脸。小小的,四方的,某蕾丝牌的经典某物件,就这么被褚穆端端正正的搁在手心儿里。 褚穆倒是十分镇定,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拿过东西仔细翻看了两遍,才反应过来找到事情的重点。“你车上准备它干什么?” 褚唯愿顿时领悟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悔的快要剁了自己这只大贱手。下意识的想可怜巴巴的寻求舒以安的帮助,奈何舒以安这回也不帮她了。伸手捏了捏褚唯愿的小脸蛋儿,一脸的无能为力,“还是老实交代吧。” 褚唯愿十个指头不安份的在方向盘上敲敲打打,企图来个垂死挣扎。“这车不是我的!纪珩东的!” 褚穆冷笑,“那就更奇怪了,纪珩东的车你怎么这么熟?” 褚唯愿目光飘忽不定,心虚的打着哈哈。“这个…这个嘛…他我们谁不了解啊!车上别的没有,就这个多!” 褚穆没说话,把手里的东西重新扔回手扣里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褚唯愿,便垂下眼去没在说话。 等到了酒店,趁着包厢人多,褚唯愿偷偷跑到纪珩东身边告警,语气哀愁。“你做好准备吧,我哥……可能知道了。” 纪珩东正被人灌着酒,听完之后舌头也不大了腿也不打弯儿了。一个激灵拽着褚唯愿就跑到角落里训斥,“怎么回事儿啊媳妇,怎么接一趟飞机连老底都给你哥掀了呢?” 褚唯愿也着急懊悔,把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讲了一遍,对着他又踢又打。“怎么办啊………” 纪珩东看着包厢里清俊精明的褚穆,他攥紧了酒瓶子大手一挥,亲了亲褚唯愿的脸安慰她。“不怕,有我呢,等一会儿我给他灌多了让他想找茬都没处找去。” 待褚唯愿心有余悸哀戚戚的走远了,纪珩东才拐弯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冲脸,心下清明一片。终于,他要如同一个成熟男人一样,彻底面对她的家人来与之做一场争夺。 第56章 事情总是来的太快,白天还在游艇沙滩上闹婚礼闹的最欢的人,转眼就拿着手机站在洗手间的角落里暗自捶胸顿足。 褚穆工作忙,在三亚只待一晚上,等江北辰的举行婚礼之后就要赶夜航的飞机回去。临出酒店之前,他告诉妻子在房里先收拾行李,转而走到阳台发了一条信息出去,悄无声响,不惊动任何人。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处事波澜不惊,却也仍能在无形之中对他人以为尚未知的事情了如指掌。手段还真应了荀子那句话,君,偃然按兵不动。褚穆轻阖上眼,对着眼前一片暮色海景沉脑中已然对褚唯愿的事情有了一条脉络。 舒以安正背对着他整理衣橱,褚穆拿起一旁的门卡伸手从妻子的身后揽住她,声音温柔低沉。“我有点事儿,你先休息,一个小时以后在酒店侧门我接你一起去机场。” 舒以安同他做一场夫妻,心中自然是与丈夫心意相通了解几分的。她柔婉的点头,伸手握了握褚穆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你去吧,有话要好好讲,要不然愿愿该担心了。” 褚穆淡淡一笑,动作优雅的卷起了衬衫的袖口。“放心吧。” 这边纪珩东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头发上还沾着水,只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亮。褚唯愿白天玩儿的狠了,这功夫正睡的沉。纪珩东拿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上嘀嗒嘀嗒的水珠一边蹑手蹑脚过去看手机。 屏幕上,除了显示时间以外,还有带着褚穆一贯作风清冷的几个字。——花园等你,过时不候。 纪珩东面无波澜的按灭了手机,沉默着走到里间去换衣服。 毕竟,该来的,总是会来。而褚穆,则是纪珩东将来能否与褚唯愿顺利发展最重要的一关,虽然是一起长大的生死兄弟,可是如今,不以纪家老四这种身份,而是以褚唯愿男朋友这样的面目让纪珩东去和那个在外交场上思维清晰手段狠辣的人去谈判对峙,还真是……压力不一般的大啊…… 褚唯愿睡相总是乱七八糟的,被子被她不老实的踢着横盖了过来,露出一双脚丫在外面。待纪珩东穿戴整齐后过来给她重新弄好了被子,又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才起身往外走,临出门时,他还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竟好似不放心的给她反锁在屋里头才安心。 ………… 褚穆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常年的工作习惯让他总是掐着时间十分精准。纪珩东慢悠悠逛到酒店的中心花园时,他正靠在假山旁抽烟。听见脚步声,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朝着纪珩东扔了一根烟过去。 “晚了十分钟,你架子越来越大了啊。” 纪珩东捏住烟嘴扫了一眼,老牌子的苏烟。他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也挨着褚穆靠在假山旁,故意不搭腔。“您这大老晚的找我,跟舒妹妹闹别扭了?” “…………” 褚穆不言语,唇边的笑意渐浓,眼中越发冷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问的没头没脑,可是纪珩东却听懂了。他不动声色的转着手里的烟卷,十分平静。“我接她从美国回来的时候。” 褚穆神色不变,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之前我听人说过,你俩因为什么事儿闹的都不见面,后来紧接着她就跟着庞泽勋去了美国。…………是因为你?”褚穆皱起眉头,掐了烟面向纪珩东。 纪珩东叹了口气,干干脆脆的承认。“是。” 这么说来,褚唯愿跟着庞泽勋去美国遭的那些罪根本就不是因为她向外界传的那样因为什么狗屁感情,褚穆震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不在家这两年里,她的妹妹,竟然和他的兄弟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褚穆恼火,一把揪起了纪珩东的领子,咬牙切齿。“那你就让她那么走了?纪珩东!你知不知道那庞家是什么地方!!!” 褚唯愿出过事儿,褚穆只要一想起当年她一个人绑在荒郊野岭的林子里那副画面就心有余悸。起初他以为是褚唯愿不懂事儿因为年纪轻被感情冲昏了头,但是现在看来压根就是这俩人背着他在私底下瞒天过海作出来的乌龙闹剧。 褚穆深吸一口气,也没了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样子。“你俩,到哪一步了?” 纪珩东被大舅子拎着衣领,虽然窘迫,但隐隐的,还有点得意。那双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深邃的眼眶里亮着细碎的光。他挑衅般的伸出舌尖勾了勾嘴角,言简意赅。 “该做的,都做了。” “纪珩东你他妈混蛋!”褚穆忍无可忍,猛的爆了句粗直接挥拳朝着纪珩东的脸上招呼上去。 一个成年男人的愤怒加上本身就不小的力道硬生生打的纪珩东跌坐在地上,他连躲都没躲,身上穿着的灰色线衫也被花园中散落的泥土弄的尽是污渍。 纪珩东双手撑在地上,偏头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往地上啐了口血水,疼的说不出话来。 褚穆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来企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纪珩东伸手摸了摸嘴角,半晌才咧开嘴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弧度。“肯定不是因为我把她睡了。” 褚穆盯着他一动不动,过了半分钟才靠着假山石头坐了下来,俩人一个高一个低,却都是一脸的挫败相。对视间,褚穆忽然从兜里摸出根烟衔在嘴里,乐了。 “坦白说,我不信任你。” 褚穆眯着眼点着了火,深深吸了一口,语调轻缓。“这些年是我错了,不该把愿愿托付给你让他对你有了别的念想。你,做兄弟我无话可说,但是让愿愿跟你在一起,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褚穆这一句话,道出了作为兄长所有的愤怒不安,说出了作为兄弟所有的无奈担忧。纪珩东这个人,一路成长蜕变,他人生中的每一个经历褚穆都是有目共睹的,让他把自己搁在手心里珍视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妹妹以一种如此轻率的方式交付给他,交付给这个前半生几乎不对自己和他人负责的一个男人,不可能。 纪珩东沉默着拂落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不务正业沾花惹草,是老辈儿人眼里的玉秧子,是烂泥扶不上墙。别说是你,将来就是我有了女儿,也不见得会把她嫁给纪珩东这样的人。” “但是,”纪珩东眸锋一凛,话音直接冷了下来。“褚穆,你这么生气无非也就是气褚唯愿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 看到褚穆神情一顿,纪珩东嘲讽的笑了笑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肿了一大片。“是,我自小就没了妈,野孩子一个被送出国无根无依的在外头生活这么些年,手底下的买卖还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我在外头有过女人,也谈过几次恋爱,看起来……的确不是最符合你们褚家的女婿人选。” “你们理想中愿愿的男朋友应该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知识分子?再或者也该是仕途光明的青年才俊,总之不是我这样的,他进入你们褚家的门,娶了你们褚家的掌上明珠,然后夫妻两人一辈子相敬如宾,过的如同一杯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褚穆,你确定你要让你妹妹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纪珩东虽然不够好,但是我他/妈能保证我是这个世界上对褚唯愿最认真的人。只要是牵扯到她的事,我绝对比你这个做哥哥的更紧张。我跟她一起长大,见证了她人生里所有璀璨晦涩的部分,我知道她最怕什么,知道她最喜欢什么,知道她生活中所有的害怕或者是高兴,褚穆,你最束手无策的,不就是这个吗?她对我无形中产生了克制不了的依赖,而刚好,我对她也有了戒不掉的责任和情感。” 褚穆听着纪珩东这一番话,自知也是把他逼到了狠处,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朝纪珩东低声吼道。“你也知道她对你是依赖!纪珩东,我承认这些年你对她的确上心,有些事儿,你做到了而我没有,但是你不能利用她对你的这种感情趁人之危,褚唯愿不是外面那些能和你露水情缘的女人。” “我压根也没想把她当作那些人!”纪珩东怒了,眼睛气的通红。“我是要娶她的!对,一开始她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是拒绝她了,那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不爱她,而是我得想想我有什么东西能够去回应她这些年的感情,我也怕我辜负她,我也怕我这样的人会糟蹋了她一片真心。但是从她去美国的那一秒我就后悔了,就算我分文没有我也得找她回来,我不能因为我的顾虑,就失去一个身心全都在我纪珩东这里的女人。” “褚穆,我要娶她。不管是纪珩东的老婆,还是纪家媳妇,这个身份我都必须给她,也只能是她。” 话已经被搁到明面上,纪珩东也不打算跟褚穆兜圈子,他负手而立站在月色下,满脸执着。 “就算兄弟没得做了大不了我当你妹夫,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我都挺着。” 褚穆好似在做决定,捏着一双手骨节都泛白了。纪珩东说的对啊……他之所以愤怒,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纪珩东更适合褚唯愿的人了。而褚穆也无法想象,将来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那种画面,相比一个陌生人,他倒是宁愿和眼前这个男人做一家人。 至少纪珩东是有别人没有的东西的。有一种男人,一旦认真,他身后所隐藏的那种责任感和庄严感是能让家庭稳定牢靠一辈子的。 两个男人对立良久,褚穆终于无声的叹了口气,向纪珩东妥协。“带她早一点回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事儿瞒不住,我等你回北京给我交代。” 夜色正浓,酒店正门已经有车驶来接褚穆去机场。褚穆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又朝他说了一声。 “东子,我就这一个妹妹。” 纪珩东站在花园中央,冲褚穆动了动僵硬的脸,将拳头按在自己心口左边的位置,一切尽在不言中。那是他褚穆的妹妹,可是,她也是自己用了全部心血以爱和真心去对待的愿愿啊,他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呢。 第57章 纪珩东脸上那一大块肿,算是彻底跟外头说了他和褚唯愿的关系。一大伙人指着纪珩东那张破了相的脸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乐子,围着他你一下我一下七嘴八舌起来,重点自然是全放在俩人的恋情上。 陈良善搂着陈良辰,有点幸灾乐祸。“纪老四你比我厉害啊,我们家良辰别说没有兄弟姐妹,就是当初我爹妈知道了我俩的事儿也不过就是……媳妇儿,怎么着来着?” 陈良辰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故意配合着陈良善清脆的应了一声。“妈说让我们速战速决赶紧扯证去!” 一旁的江北辰抱着儿子,晃着怀里宝宝的小手怂恿他去捏纪珩东的脸,也跟着八卦道。“可不是,你说这同样都是暗渡陈仓哥哥妹妹的,怎么你就挨了打呢?我瞧着……褚穆这回可是下了死手了,听说都骨裂了。来,张嘴三哥瞅瞅,是不是牙都没了?” 褚唯愿护食儿,本来纪珩东挨了褚穆的打她就心疼,何况一帮人这么没边没沿儿的嘲笑。 她掐着腰站在纪珩东前头,挡住他青肿的脸。“不许笑不许笑不许笑!!都没挨过打是吧?” 褚唯愿气的两道秀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往那儿一戳,活脱脱一个小花木兰。她还记着昨天晚上纪珩东回来的时候,她起来喝水,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没见纪珩东人,有点慌了,正拿着手机给他打电话就见着他拿手挡着自己半张脸回来了,那一身衣服上,裤腿,袖子,尽是些泥巴。 褚唯愿吓了一条,三步两步跑过去拿开他的手,差点报警。“这大晚上的你出去跟人打架啦?!” 纪珩东怕她着急,赶紧否认。“没有,跟你哥聊会天。” 聊会天脸能聊成这样?褚唯愿不放心,忙去小冰箱里拿了冰袋和棉签蹲下给他处理伤口,动作小心轻柔的生怕碰疼了他,擦着擦着,眼泪就出来了。 “他打你了?” 纪珩东没说话,只把她的手搁在自己脸上放着。 褚唯愿瓮声瓮气的扔了手里的棉签,赌气的拿出手机就要给褚穆打电话,忿忿的。“凭什么打人啊!有话冲我说啊,悄没声儿的找你算什么。” 纪珩东不声不响的从她手里抽走电话,手下用了力把她抱在自己腿上。“他也是为你好,咱俩暗渡陈仓这么长时间,他作为哥哥,不知道这些事儿对你也还是有愧疚的,不让他从我这找回来,终究说不过去。再说了,让他打一拳换他吐个口,也值了。” 褚唯愿窝在他怀里,心里堵得难受。“那他同意了吗?怎么说?” “小爷出马!一个顶俩!”纪珩东拍拍胸口,嘴边一大块淤青有点滑稽,褚唯愿揪着他的耳朵,破涕为笑。“瞎逞能吧你就。” 纪珩东顶了顶右半边脸,掂了掂怀中的女孩,忽然觉得岁月对他来说,并非那么无聊乏味。 这边,王谨骞抻着脖子往她身后看,遗憾的摇摇头。“挨打倒是没少挨,但是像这样……让大舅子给揍成这个德行的,还真没有。” “呀!!!!”褚唯愿气的直跺脚,“王谨骞你找死呢是吧!!你信不信我告儿嘉鱼姐是你买了她乐团让她一准跟你散伙!” 王谨骞没想到褚唯愿这小妮子现在敢威胁人了,不服气的一拍大腿。“嘿!你敢?小愿愿不用你美,现在天高皇帝远的你爹不知道,等你回了家你信不信我第一个冲上去在院儿里拿大喇叭宣传你俩的好事儿?” 褚唯愿这丫头愿意较真,但凡跟别人斗嘴输了得怄气好几天,偏偏王谨骞不知死活的冲上去非得跟她斗,眼看着褚唯愿就要炸毛冲上去了,纪珩东拿着个冰袋慢条斯理的把褚唯愿按了回来,狭长深邃的眼睛围着这些人扫了一圈,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架势来。 “怎么着,是不是看小爷这德行特解气啊?啊?我还就告儿你们,打,我确实挨了,你们想乐就乐吧,江老三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追人家楚晗干的那些事儿了?还有你,王谨骞,跟女人过不去算什么能耐啊,你要是能把你们家小鱼儿弄的服服帖帖见着你不躲那才叫本事呢!” 说完觉着特解气,纪珩东回头拉起褚唯愿的手,中气十足的嚷嚷一句。“媳妇!走,咱回家!” 看着这对儿小鸳鸯手拉着手趾高气扬的背影,众人啼笑皆非,但彼此目光交流间,却又都带着欣慰和高兴。 终于啊,这最能折腾的两个人,到底是在一起了。 给褚唯愿买的车,俩人都不想走海关办托运,一合计纪珩东打算带着她一路开回北京,途径那些省份和城市还能来个自驾游。 于是等在海南这边送走了一干客人,俩人就顺着高速启程了。 其实纪珩东也有私心,想着一旦回去了俩人势必要被分开,他又得忙着处理手上那些事情,只怕这样消停的日子不会太多。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她好好在外头玩一玩,算是对褚唯愿一个补偿。 两个人从三亚的高速出发,一路沿着湛江到广州,再从广州去了武汉,最后才顺着河南回家。总共用了十天,在广州和武汉各住了两晚,去看了看当地有名的建筑景点,吃了最有名的茶点和热干面。 褚唯愿第一次这样边走边玩儿,还是跟着纪珩东一起,又新奇又期待,在路上连和他换班开车都不觉得累。整天都笑嘻嘻的像是打了鸡血,兴致十足。 纪珩东以前觉得出去旅行逛景点什么的是很没意思的一件事儿,往年虽然都是他张罗度假也不过是挑个名气大人少的地方,但是看着一路上褚唯愿又蹦又跳的样子,忽然感觉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这么折腾下来,俩人是在正月快结束的时候才回的家。眼见着就要开春了,连着城里的风刮的都没有那么冷了。 ………… 褚穆临走时给纪珩东下的死命令,不管再晚,都不准褚唯愿在纪珩东那里过夜,务必要把人送回家里。褚穆这么做的用意一是为了保护妹妹,二是也为了纪珩东铺路,让褚唯愿天天回家在亲爹跟前晃两眼,多少还能给他留个印象分。 已经一个星期了没看见她了啊……纪珩东惆怅的坐在卡座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跟着褚唯愿招摇过市去她家里正儿八经的管那个看着就胆儿突的人叫声爹呢? 身后的蒋清风跟人签好了协议,才缓步过来打断纪珩东的思绪。“纪少爷。” 纪珩东回头朝他一扬眉,“都弄好了?” “都好了。”蒋清风朝着纪珩东微一鞠躬,分寸礼数显然都是代表了他对纪珩东最大的尊敬。 纪珩东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在蒋清风身边环顾一周,浅笑道。“你怎么说也跟了我这几年,做的事说的话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按理说我小你这么多,难为你一口一个四爷的叫着,如今我喊你一声大哥,也算是把这些年对你那些不尊重给了了。” “蒋哥,以后这些地方就都交给你了,以前做的到与不到,就当我年轻不懂事儿吧。” 蒋清风大骇,慌忙抬眼,好似得了多大的恩惠。都是江湖中人,话一出口就是能听出带了三分谦让之意,纪珩东在他面前放低了姿态肯如此对自己,也算是他不枉这些年头肯豁出去忠诚于他。 不过是低贱人命一条,蒋清风也是在江湖上滚着刀口过来的人,自是能体会到纪珩东这一番苦心。“我要不是妥了托纪少爷的福,别说现在接手这些场子,就是再翻身的机会都不会有,您这一句大哥实在是折煞我了,您放心,不管您将来什么时候来,来干什么,但凡用得着我蒋清风的地方,说一不二。” “只是有件事想斗胆问问您,要不这心里,不踏实。” 纪珩东点头,昏暗的大厅里不断闪烁变化的霓虹灯给他的脸打上一层阴影,更显他沉稳。“你说。” 蒋清风想了想,大着胆子道。“您转手给我的这一条街,都是日日利润翻倍的买卖,眼下正是好的时候,您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纪珩东知道蒋清风担心什么,无所谓的笑了笑。“跟别的无关,是我自己不想做了。” 满墙壁上陈列的都是进口的酒瓶,里面各色酒液被水晶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衬着一地绒毯,纪珩东只感觉曾经的自己在这里尽情荒唐放纵声色,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以前觉得好玩儿,年轻胆子也大,总是不怕死弄一些同龄人不敢做的东西,现在可能是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了,想安稳点儿,规规矩矩的做人。” “而且……”纪珩东想到那个鲜活生动的姑娘,眉眼变得柔软起来。“她也不再需要这里了。” 纪珩东步履缓慢的踏出这个自己曾经用心经营过的地方,姿态潇洒,再没有回头。 蒋清风站在原地默默回味起纪珩东留下的那句话,忽然明白自己这一生所谓风月义气,其实都不抵这些年轻人一场爱情来的更重要。 爱能让人看清自己,能让人褪去疯魔,哪怕手无兵器,也依然能为了心上人闯出一条血路。 第58章 纪珩东去接褚唯愿的时候姑奶奶正蹲在杂志社门口,脚边还搁了个能把她塞进去的纸箱子。 他下车帮她把箱子扛到后备箱,看着褚唯愿从包里掏出一个时下十分流行的神器对着大厦的门口拍了一张照,纪珩东被她逗笑了,故意问她。“不舍得?” “没有,以前我去接楚晗姐辞职的时候总感觉这事儿好像离我特遥远,什么工作啊上班啊都不是我该想的事情,可是你看看……”褚唯愿情绪低落,指着后备箱自己的箱子有气无力的。“上回是我从学校毕业,这回是离职,好像一扯上这个箱子总没什么好事儿。” 纪珩东安慰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一想起刚才自己从蒋清风那里出手了自己这些年经营的买卖,觉着自己和这傻丫头神相似。 也不知道是劝她还是说服自己,他叹了口气。“没事,大不了咱重新开始呗。” 褚唯愿眼睛亮亮的忽然跳起来照着他的嘴亲了一口,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四哥,谢谢你哦。” 幸福来的太突然,纪珩东都被亲懵了,他的右手还保持着刚才本能扶住她腰的姿势,神情一下荡漾起来。“这是……平常我求你给我亲一口得拿多少好吃的哄,今天怎么了,自己送上门来了?” 褚唯愿娇赦的红了脸,转过身就往车上走。“回家了回家了!” 她害羞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在日头充足的阳光下,小脸粉扑扑的,看的纪珩东心都化了。趁着她还没上车,他往前快走了几步猛地把她按在车门上,低头就是一个深吻,纪珩东低着头,高大修长的身形正好笼罩住褚唯愿,一吻终了,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纪珩东摸到她身后的车把手,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谢我什么?嗯?” 站在大厦楼上的沈妩在办公室沉默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无尽的落寞与惆怅。在职场上拼杀这些年,坐在主编这第一把交椅上她也是享尽了外界的尊重和羡慕的。可是怎么自己此时,却偏偏嫉妒了楼下那个小丫头呢? 宽大的办公桌上还放着褚唯愿刚才甩给自己的辞职信,带着宝格丽成套首饰的手轻轻拿起那个信封,忽然信了那句话,有些人,就是为了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来给你上一课然后再消失的。 褚唯愿这个人来了杂志社不过半年,可是她临走时的声音却响彻这个闷热封闭的写字楼每一个角落,她说我热爱这份职业,但并不代表我会屈服于这个行业的阴暗面,更不代表我会默认一些人为了某种利益对员工的出卖。 当时自己也是气的急了,沈妩竟然脱口而出。“褚唯愿,你之所以这么盛气凌人能站在这里说这句话,不过是因为你有一个纪珩东。你享受着他为了你大把大把撒钱带来的优越感丝毫不顾这个社会上一些生活的准则,醒醒吧,没了纪珩东,没了你姓褚的背景,别说这一个编辑的位置你不稀罕,就是我这的一个修理工你都会抢破头来做。” 褚唯愿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说,“没了纪珩东没了我这个姓,也许我会去做修理工,也许我会生活没有现在这么好,但是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至少我不会做你这里的修理工,至少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不优越,但是有底气。” 一直到上了车,褚唯愿都没告诉纪珩东自己为什么吻他。他笑着开车,手指欢快的在方向盘上打拍子,褚唯愿盯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悄悄低头擦掉了眼泪。 因为她很恐惧,她知道沈妩说的是对的,这些年她之所以胆大包天活的恣意妄为,不过是仗着身边有一个纪珩东而已,而恰好,这个人现在完完整整的正属于自己。所以她才要谢谢他,谢谢老天肯与她温柔相待赐她一个独一无二的,纪珩东。 褚唯愿想到自己未来要面对的一系列问题,一下子认真起来。“纪珩东,虽然我没有工作,但是我会很努力的去奋斗,去完成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许这个时间会漫长一点,我们……也会辛苦一点,但是我一定一定会成功的。” 纪珩东仔细的听着,目光专注的盯着前方的路况,心里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的愿愿,到底是迈出了成长的第一步。 …… 本来是打算把她带到自己家里去的,虽然有褚穆的命令在那里,但是他没说不让俩人在一起啊!!纪珩东正美滋滋的把车往二环上拐,刚要上桥,忽然从前方驶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挡住了纪珩东的去路。 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带着金丝边的眼镜,五官端正,一身儒雅之气。男人缓步从车上下来,礼貌的敲了敲纪珩东的车窗。 纪珩东带着黑色的偏光镜,打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脸上就阴骜的要命,他僵硬开口。“我要是现在加点油咱俩跑还来得及。” 褚唯愿认得那个中年男人——褚父带在身边五年的秘书。她闭了闭眼,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你开门吧……” 纪珩东不死心,只把车窗降下来一道缝。中年男人见状也不生气,反而礼貌的笑了笑朝着俩人打招呼,直奔中心。 “愿愿,家里头找你。” 纪珩东刚要说什么,褚父的秘书又补了一句。“领导特地吩咐我让我带着她回去,车已经准备好了。他说褚家——”语调微停,中年男人笑岑岑的轻声吐出四个字。“闲人免进。”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褚唯愿在纪珩东的咬牙切齿焦灼不安的目光中,被抓回了家。 事情不知道是怎么传到褚父耳朵里的,连褚穆都纳闷到底是谁胆儿这么大敢在他知道这件事以后还往老爷子耳朵里传。他是正在开会的时候被传唤回家的,理由是亲爹病危。谁知道他一回家,就看见褚父拿着家里头二十来年自他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搁在书房里的鸡毛掸子气势汹汹。 褚父一个高素质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可能拿着鸡毛掸子撸胳膊挽袖子的打孩子,只慢条斯理的扫了扫书架上的灰,就看的褚穆出了一身的冷汗。 褚父见时间差不多了,没好气的扔了手里的东西哼了一声。“你妹妹跟纪家那小子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倒是你这个做哥哥的比我这个做爹的知道的还早。” 褚穆笔直的在书房中间罚站,漫不经心的应付了一句。“可能是……有代沟吧。再说了她这么小,谈个恋爱太正常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必要跟您报备,您这一天日理万机的工作还忙不过来呢,我哪敢拿这个烦您,我知道就行了。” “我抽你我!”褚父气的眼睛瞪的老大,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在外办公严肃的样子。“要是个好小伙子也就罢了,俩人还长处着试试,我也不是老顽固不变通!怎么偏偏就是纪家那小子?啊?打你们四个一起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满大院儿数他最不靠谱!你一个做哥哥的不护着妹妹,怎么还跟着她一起瞎胡闹!” 褚穆被吼了一通,还是淡淡的样子。“你也说是处着试试,俩人还八字没一撇呢您就这么着急反对,成不成是以后的事,纪老四我瞧着对愿愿倒是真上心,就没插手。” “…………” “他俩有多长时间了?” “挺长时间了,您要是想趁着关系不深把俩人分开,不可能。” 褚父寻思半才天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愁容。“这个姑娘啊……平时在外头放的野了,我跟你妈也有责任,总想着一个女孩让她过的自在一点,倒是疏忽了这事儿,不管怎么说……我不同意,俩人必须分开。” “凭什么啊!!!” 书房的门咣的一声被推开了,褚唯愿在门外憋红了脸大嗓门的朝着屋里嚷嚷,门外秘书和隋晴一起拽着她两条胳膊好像正用力把人往出拉。 褚父吓了一跳,本来就在气头上见着褚唯愿一时火更大了,手砰的一声就拍在了桌上。“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隋晴小刘你俩出去!让她进来,我倒是要听听她敢不敢再跟我说一句凭什么!” 隋晴心疼女儿,觉得褚父把事情弄的小题大做了。忍不住进屋劝解两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犯得着跟丫头这么置气吗?你瞧瞧给她吓的。” “我要是再不管她她都能掀房子了!”褚父一瞪眼,示意秘书关门。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就冲了过去。 褚唯愿梗着脖子不服输,“你打吧打吧,打死我我也要跟纪珩东在一起!打折我腿我租个轮椅也能跟他领证去!” “你敢!” 褚父气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就朝着褚唯愿身上招呼。褚穆站在一旁,看着妹妹脸红脖子粗的小脸虽然对她处理事情的手段十分无语,还是上前把人护在怀里往外躲了几步。 这一躲,褚父那几下结结实实的就全挨在了褚穆身上。虽然褚父下手的力气不大,也还是打的褚穆轻皱了眉。褚唯愿被他抱住背对着爸爸,褚穆低声警告她。“少说话。” 到底是自己亲哥哥,褚唯愿前一阵儿还气他打了纪珩东,这一会儿彻底被褚穆感动的哭了。这是兄妹俩一致对外的时候,褚唯愿自然是听话的。 等着褚父气顺的差不多了,褚穆才帮着妹妹说话。“爸,我晚上还有个会呢,您就这么打到时候我上了台佝偻着后背您可别说我丢了褚家的脸。” 这一句话戳到了褚父的心口,他缓了缓,知道褚穆是拿着这个当挡箭牌给妹妹找机会。“你甭跟我来这套,今天不管你们兄妹俩怎么糊弄我,我就一句话,丫头,你是非纪珩东不可了?” 心口上的玉石温热的触碰在肌肤上,好似一颗定心丸一样。褚唯愿不说话,只坚定的点头。 “这辈子生老病死我就纪珩东一个人儿了,您说我不知羞耻也好说我忤逆混蛋也罢,我褚唯愿跟定了他。” 她说的坚决,落落大方的站在书房中央不卑不亢,褚父叹了口气一下子纳闷起来,眼前这个闺女和自己记忆中她小时候的样子就像是两个人似的。这到底,是长大了啊…… 有点见老的手微微颤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褚父幽幽开口。 “以前我总当着你是上学的小丫头片子,这一晃……我女儿都能跟着自己老爹对峙非人家不嫁了,爸爸承认,你和你哥之间可能我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他身上,这个时候忽然来插手你一个半大闺女的事儿不太合适,但是丫头,你想清楚了?你才刚刚大学毕业啊,就这么急着跟别人跑了以后不后悔?” “不后悔。” 父女俩正沉默着对视之间,只听得门外玻璃哗啦一声响,隋晴略显惊恐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你这混小子怎么进来的?那么高摔着可怎么好呦……” 第59章 褚穆和褚唯愿并排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各怀心事,褚唯愿碰了碰褚穆的手臂,小脸上愁云惨淡的。“哥,你说……爸不会打他吧?” 褚穆简短的摇头,“不知道。” 按照纪珩东那种入门的方式,不挨揍的可能性很小。褚唯愿也纳闷,“你说他是怎么上去的呢?” 二楼虽说不高,但是没个什么东西当作助力点爬上去的可能性太小了。可偏偏,家里这么四尺见方的院儿里除了一棵树之外,就是些喝茶的矮凳和砚台了。 褚穆也奇怪,仰头往二楼那扇碎了的玻璃上瞅了瞅。“咱妈修理那颗杜鹃的大剪子他都给用上了,什么招儿想不出来啊。”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褚穆有点烦躁的把两条长腿伸直了交叠在一起,无声的叹了口气。纪老四这人啊,真是怎么不靠谱怎么来,褚父现在正在气头上,他就偏偏要砸了人家玻璃往屋里闯,之前好不容易给自己攒下的那点好印象这下全没了。 褚唯愿十分沮丧,把脸埋在臂弯里苦着一张脸看着哥哥,小手扯着他的袖口拽呀拽的。 “哥……” “…………” “你别不理我呀。”褚唯愿看着楼上书房里窗帘紧闭,心里不安的就像是小时候上学时老师点名提问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复习一样。 褚穆掰开她的手把西装的袖子解救出来,安抚的拍了拍褚唯愿的脑袋。“这不是你该惦记的事,自你我回来以后就没怎么和你说过话,愿愿,哥想问你你想好了吗?两个人在一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褚唯愿不明白怎么所有人都问自己想好了没有,她当然想好了啊。 “我喜欢他都喜欢那么多那么多年了,怎么会没想好呢?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我们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更好啊。” “不是,”褚穆打断她,试图和褚唯愿谈的更深一点。“我的意思是,你们在一起之后的日子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打打闹闹欢天喜地的就过去了,你要面对的是一桩婚姻,一个家庭。而且你才刚刚毕业,年龄还小,确定这样以后自己不会遗憾后悔?” 褚唯愿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哥哥,半晌才讷讷开口。“那我嫂子你不是都还没等她毕业就去领证了吗……你怎么不问问她后不后悔?” 褚穆气结,扔下她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哇!!!”褚唯愿弓着腰一把抓住褚穆,讨好笑着把人拉回来。“好了好了,不闹了。” 待褚穆坐好,她才收敛起笑嘻嘻的表情认真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哥我怎么会后悔呢,我二十三岁,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纪,我在我最好的时候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那样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应该是我和他一起去克服去面对,这不就够了吗?至于结婚——”褚唯愿顿了顿,盯着对面某一处暗暗发呆。“结婚不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吗,一起处理家庭琐事,分别有各自的事业,然后和他共同孕育一个或者两个宝宝,等到几十年之后老了听着他们叫我和他爸爸妈妈,可能这漫长的几十年里会有争吵,会有厌烦,但是我相信我们能坚持到最后,这十几年的暗恋我都挺过来了之后的几十年相守又算什么呢?就算是他纪珩东变成糟老头我也一定是第一个冲上去陪着他的人,当然,他也一定也是这样。” 听着褚唯愿这一番道理褚穆哑然失笑,他没想到他一直当作中学生看待的妹妹竟然能够有一天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 “还真是……长大了啊。” 褚穆目光温柔的看着褚唯愿,眼中欣慰。“以前总拿你当小孩儿,觉着很多事情还不到我过问你的时候,这一晃……我妹妹都要和别人谈婚论嫁了,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了。” 褚唯愿挽着褚穆的胳膊,重新垮下脸。“所以嘛……你到底要不要帮我?虽然我不怕老褚头,但还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惹他生气,婚礼人家都有爸爸牵着手送到礼台,到时候我牵着一哥哥算怎么回事儿啊。” “帮。”褚穆言简意赅,跟她承诺。“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爸那里我去说。” 褚唯愿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叭的一声响亮亲在褚穆的脸上。他就像是褚唯愿人生中一个保护神,虽不常常在她身边,但是褚唯愿相信他跟自己允诺过的每一件事情他都一定会做到。 ………… 褚家二楼里,书房里静的吓人。 纪珩东双手搁在自己腿两侧,手心里全是汗。一张好看招风的脸上也挂了彩,眼角下头尽是些被玻璃溅到的擦伤。 褚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好好的大门你不走非得趴窗户,这小时候的毛病我看你是一点没改。” 褚父穿着深灰色开衫,带着一副眼镜。典型是纪珩东记忆里怪叔叔的打扮,他心虚,毕竟这是褚唯愿的亲爹自己未来的老丈人。“那个……褚叔我是有点着急了,您放话说闲人免进,我这没办法了才……” 褚父哼了一声,硬着语气。“非要进来干什么?说吧!” 纪珩东眼睛一闭心一横,不怕死的给自己来了个干脆。“我要娶愿愿。” 早晚都是要说的,只不过现在这样跟褚父谈判的场景是纪珩东怎么也没想到的,他以为他可以等到时间久一点,然后趁着阳光充足的某天提着东西自信满满的上门,可不是现在这样脸上挂彩衣衫破烂的站在书房里罚站管老丈人求人家闺女。 褚父都被他气的呵呵直笑,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面对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竟然第一回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你凭什么?” “就凭你喜欢她?这天底下喜欢我们家愿愿的人多了!那怎么着?都要娶还了得?” 和天底下每一位父亲一样,褚父也不例外,提起女儿的时候都会带着些宝贝和自豪。对于任何一个有非分之想的男孩,这样的父亲都会本能的,生出一种保护女儿的强大气场来。 褚父走到书房宽大的书桌后头,慢悠悠提笔蘸满了墨汁,似乎斟酌着写点什么好。“小子,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看不上你,更不放心把闺女交给你。这些年我和你爸的交情自然是没得说,包括你故去的母亲那都是人品极为出挑的,摸着良心说你教养的不赖。” “但是你可给我记住喽,这人品好不好跟你们年轻人那些个恋爱啊结婚啊是两码事。一个稳重的男人身上该有的东西,能够让我们这些做父母放心的东西,你身上都没有,单说你在外头做的那些生意,哪一个是正经过日子的人该干的?” 毛笔碰在切好的生宣上,洇开了好大一个墨点。“而且……我记着好像打你十七八岁的时候身边的人就没断过吧,先是萧家那个女儿,后来外头你认识的不认识的,光我这个老头子在报纸上在别人嘴里就听见了不知道多少个,这前一阵子刚听你爸说给你介绍了一个美国的硕士,现在转脸你就来跟我说要娶我闺女,你说,我怎么让你娶?哪个爹能放心把女儿嫁给你?” 褚父写的是标准的隶书,下笔苍劲有力,桌上一个醒字已经透过纸张层层渗了下去。他把镇纸拿开,甚是满意。“所以啊,回去吧。这事儿我就当我没听过,你也没说过。” 纪珩东眼观鼻鼻观心自始至终都规规矩矩的听着,中间没插一句嘴。等褚父说完了他非但没有走意,反而更坦然的留了下来。 “明白了,您之所以不同意,一是因为我手里的买卖,二是因为我之前的那些事儿。” 他抬起头迎上褚父犀利的眼神,脸上再没了刚才破窗而入的窘迫。“手里的那些买卖我已经全都转手给了别人,现在在我名下的除了一个酒店以外只剩下几家干干净净的会所,虽然不如之前名声大,但是我赚的钱也都是清白踏实的。” “至于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纪珩东忽然话锋一转,打了褚父一个措手不及。“我今天既然敢来,就不怕您用任何借口来阻止否认我,我纪珩东是混蛋,之前也确实做了很多荒唐事,但是我不会混蛋到拿我自己的婚姻和未来开玩笑。”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至死方休。” 很清脆的一声响,褚父把手里的笔搁到笔架上沉默良久。他看着纪珩东,“你保证?” 纪珩东沉默不语,看着褚父一动不动。 褚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楼下生出嫩芽的树无限感慨,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这样气盛坚决呢?如果不胆大一点,果敢一点,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日子喽。 “纪珩东,你记住,直到现在我同意,都不是看中了你这个人。完全是冲着你刚才跳窗户进来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是看在你老爹老妈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你得真正拿出了让我信得过的东西来,我才把女儿嫁给你。” “婚先不要急着结,先缓一缓,愿愿有些时候任性了耍脾气了,你……多包涵吧。” ………… 褚唯愿在楼下一圈一圈转的心焦,好不容易听见响了结果纪珩东是被褚父压着送下来的。 两个人想说句话都没说成,纪珩东只在临走的时候冲着她偷偷比了一个ok的手势,那眼角几道刺眼的伤口看的褚唯愿直揪心。 见着纪珩东从褚家出来了,蒋兰芝才把一颗心放下来,转头向纪伯龄嗔怪道。“你说说,哪有这么锻炼自己儿子的。” 纪伯龄见着儿子了心里也踏实了,摆了摆手往楼上走。“我要是不告诉褚家这俩孩子的事儿,只怕这个混小子不一定拖到什么时候。” 有的时候,逼他一把,永远比他主动去做来的效果更好。 第60章 正文完啦 关于纪珩东和他爹纪伯龄还有这样一段插曲。 纪珩东在砸了人褚家的玻璃之后,曾经摸黑回过家。目的很简单,告诉他爹他谈恋爱了,打算结婚了。 虽然父子俩十年关系都不是太好,但是无论亲情还是血缘他都理应该跟他说一声。纪伯龄那天晚上好像也是得知了什么消息似的,破天荒的没有在看完新闻联播之后睡觉,而是一直等在书房里。 晚上九点,纪珩东敲响了书房的门。 纪伯龄正在沙发上翻一些老照片,听见动静推了推眼镜,也不抬头。“坐下吧。” 纪伯龄翻的是一本影集,看得出来时间应该挺长的了,里面夹着照片的内页都有些泛黄。纪珩东低头扫了一眼迅速的别开眼,生硬的清了清嗓子。 “那个……” “知道了。”纪伯龄慢慢叹了口气,不疾不徐的打断他。“今天你去对门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多问,你只要想好了对得起人家闺女,我没意见。” 哪能有意见呢,这个孽子如今能有幸娶到一个教养良好且两家知根知底的姑娘不知道是多幸运一件事。纪伯龄这个做父亲的,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如此了。 这书房有些年头自己没进来过了,倒是还和记忆中的一样。纪珩东看着墙上一整面落地的红木书架转过头,冷冷的应一句。“你知道就行了,也没想着你能做什么,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这小子小时候长的真胖啊,纪伯龄捏着照片的一角在灯光下费劲的看了看,呵呵笑了两声。“你褚叔可不像是能轻易松口把闺女随便嫁人的爹,你要是真不要我做什么,这大晚上的跑回来干什么?” 纪珩东嘴硬,怎么也不肯跟他爹低头服软,承认自己是来求他办事的。 他不开口,纪伯龄也不言语,一时屋里静谧的很。 纪伯龄手中的照片翻到纪珩东十几岁上中学的时候,有点见老的咳嗽两声,神态佝偻而落寞。“有时候我也想啊……咱爷俩,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纪伯龄还记得纪珩东小的时候,他三四岁白白胖胖的时候也会像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嚷着要玩具枪,他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也是去客厅里掂一掂儿子的分量。那个时候他抱着儿子,柳江南在厨房笑容温柔的做饭洗菜,日子顺遂安稳。人越老,想的就越多,偶尔纪伯龄也会趁着夜深人静暗自发呆,想着这怎么一转眼,妻子不在,儿子……也和自己反目成仇了? “你母亲走的这十年,你就跟我整整作了十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都由着你去,以前总当着你岁数小,我亏欠你们娘俩的。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你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有些话我得说,也必须说。” 一提起柳江南纪珩东心中就有控制不住的恨意,他看着面前的父亲,戾气十足。“有什么好说的,你还配吗?” 纪伯龄不恼,反而语调悠长的感慨了一声。“你到现在都觉得是我害死了你妈是不是?你就打算带着对我的恨,带着你对一个家庭所有的不甘和愤怒跟人家姑娘谈婚论嫁?” “你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你该有一个成熟男人应有的担当和理智处理问题的思维了。以前我不敢跟你说这话,我心里也确实对你是有愧和亏,但是我既然是你爹,你姓了我的姓,我就该管你,该跟你讲讲做男人的道理。” 窗外夜色宁静,纪伯龄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沉吟着道出了一段往事。“我原本打算一辈子不跟你说,以为你一辈子也就被这件事禁锢着摆脱不了过去那副不死不活的人生活状态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得对两个人负责,我得对你负责。” “你妈当年是得了癌症才去的。” 纪珩东大骇,猛的抬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不是……自杀吗?” 纪伯龄幽幽叹了一声,记忆里柳江南临走时瘦弱的样子在眼前挥之不去。 “是骨癌。” “她是跟着单位体检的时候查出来的,起初她没告诉我,还是院里领导看见这报告来人跟我说的,当时只是初期,要是及时治疗还来得及。你那时候正要高考,你妈说什么也不去治,我跟她因为这个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后来……我要去河北调研,听说石家庄有一个治疗这方面很不错的专家,想着把你送到你爷爷那边去,我带着你妈过去看一看。谁知道……就是那个时候出了事儿……” “沈志峰你沈叔叔当时在河北挂职锻炼,听说我跟你妈要来忙前忙后的帮着联系医院,谁知道就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出了车祸,车里,还有个八岁的儿子………” 纪伯龄声音哀拗,激动的有些发抖。那是和他一起年轻时当兵的战友啊!曾经自己拉练时伤了腿,还是他背着自己一步一步跑完全程给送到医院里去的,两个人多少年的兄弟,难为他最后为了自己的妻子丧了命,连着一条血脉都没留下。 “当时我面临着调职,你妈还病着,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不管你沈叔啊!他爹妈没得早,家里就剩下一个妻子无依无靠的,我不敢让你妈知道这事儿,就偷偷瞒着家里把他家里人接到了北京,想着做一做补偿。没成想,却你妈当成了我外头有了人………还被一些有心人拍了我和她的照片寄给了你妈。” “想来她那病就是那个时候恶化的,天天精神压抑,胡言乱语,每天疼的能把人折磨崩溃,我只要一说话哪怕是解释一句,她反应就更激烈。我受不了她这样下去看着心里疼的难受,干脆就强制性给她送到了江南接受治疗,想着她见不到这里,没了这些日日刺激她的生活环境可能就会好一点,正当我打算把工作扔下专心去陪她的时候,那边医院才传过来她抑郁自杀的消息。” 纪珩东被纪伯龄这话震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喑哑着问他一句。“蒋姨,是沈叔的妻子?” 纪伯龄闭上眼,心力交瘁。“两人是在剧团认识的,你沈叔转业回来,兰芝的剧团下去演出慰问,夫妻俩结婚十年,她知道你沈叔去了的消息,整整三天在屋里没出来过。” “她一个女人,没家没了依靠,得知你妈妈在那头去世以后自知有愧,说什么也要跟在我身边,这样一来,外头传的那些谣言就坐的更实了。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妈,我俩夫妻二十几年看着她走了难道我不难受吗?但是儿子我不能垮啊……你妈没了,我要是再垮了你小子怎么办啊。” “兰芝是你蒋叔的媳妇,人家不过是想在我这里得些庇护,伺候我这十年已经委屈了她,我又怎么可能对不起你妈呢,这些年不止你放不下她,我纪伯龄活了五十几年,可是有夫妻之名的,就她柳江南一个。” 那是柳江南,一个二十岁就跟在自己身边一路颠簸陪着自己的柳江南啊,纵使她最后被病魔心魔折磨的如枯槁,她也依然是自己的妻子是纪珩东的母亲。 事情好似不过这几句话间就翻了天,纪珩东不可置信。“十年了………你,一次都没有?” 纪伯龄笑了笑,看着红木书架上一家三口的照片神情慈祥。“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你要成家了,我是不想以后你跟你儿子也是我们爷俩这样的境地,你日子还长,以后不管是家还是子女,都有好长的路要走,小子啊……走得踏实一点吧,人,不能总靠着心里那点怨气过一辈子,宽广一点,没什么接受不来的。” 纪伯龄两鬓的头发都白了,看着纪珩东有无限的不舍和作为父亲对孩子的期待。 “你是我儿子,不管你认不认我你都得顶着我的姓过一辈子,放心吧,找个时间我会去你褚叔叔家登门求这个亲事,不能让人家觉得闺女嫁过来受不到重视。我累了,回去睡了。” 如平常父子一样,纪伯龄拍了拍纪珩东的肩膀步履稳重的往外走,手刚搭到门把手。 纪珩东忽然沉闷的叫了一声。“爸。” 纪伯龄一颤,惊异的看着他。 纪珩东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我带着愿愿去看过我妈了,等过一阵子,让她来家里吃饭吧。”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战争那么多的恩怨,如今上天眷顾在他与父亲胡闹十年之久依旧留给他一位不计前嫌的亲人,这种难得,足以抵消任何心中放不下的仇恨。 …………………………………………………………………………………………………… 转眼已经入了夏,距离上回纪珩东拜见岳父已经过去小半年了。街上的树开始长出了郁郁葱葱的叶芽,女孩子们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天气温暖的好像连生活的节奏都慢了下来,在所有人都满怀欣喜迎接这个夏天的时候,在城市的两端,却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分别忙碌着,日日苦不堪言。 开春以后,纪珩东就开始着手长安城的运营。手里大笔大笔资金流出去的同时,他又逮住机会投资了几桩买卖,天天忙的不可开交,白天要开车去两百公里外的郊区监工,晚上又要和各家的老板兄弟应酬,有人笑话他说这是纪家公子把家产都败坏光了,要不怎么能这么急吼吼跟钻了钱眼儿里似的出来玩命呢?纪珩东一听这话呸了一声,寻思你们这帮单身汉懂个球?!小爷什么时候缺过钱花?爷这是抓紧时间攒钱娶老婆呢!毕竟老丈人的话放在那里,他要是不做出点成绩,想要抱着老婆关门过日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另一旁的褚唯愿也没闲着,自辞职以后她就开起了一间小小的服装定制工作室,因为她不想被别人说她是一个游手好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姑娘,于是对待这份刚刚起步的工作格外投入,光是在城里选门市房就跑了好几天。加上她在欧洲进修时有一些资源在那里,为了能让自己出手的作品质量更高,她常常是欧洲北京来回折腾,没到一个月,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样一来,褚唯愿和纪珩东常常是一周也见不上几回面,有的时候她也趁着家里看得松会买了水果溜到纪珩东的公寓去,往往都是她等的睡着了纪珩东才回家。 这天,纪珩东趁着长安城那边基本工作已经差不多了,中午好不容易有点时间,特意买了褚唯愿爱吃的日料当午餐去看她的工作室看她。 店里的空调打得很足,隔着玻璃门就能看见褚唯愿蹲在地上画图的样子。她赤着脚,穿着鹅黄色的吊带连身裤,身上胡乱系着各种材质的布料,脑袋上还斜斜的插了几只彩铅笔正画的专注。 纪珩东推门往里走,径直奔着窗户去。 “哎——!”褚唯愿十分不满的叫了一声,诧异的看着纪珩东拉窗帘的动作。“嘛呢你?拉上我还怎么画图啊!” “光天化日的穿成这样给谁看呢?还这么大块玻璃好家伙太阳晃的我快瞎了,你画图开灯不行吗?”纪珩东也不乐意了,褚唯愿一身软滑真丝质地的衣裳衬的她皮肤雪白,在外头远远看上一眼就让他心惊肉跳。 屋里还有一个趁着业余时间出来给褚唯愿打工的女孩,听见俩人这话忍不住在缝纫机前头抿着嘴笑。 褚唯愿被他说的尴尬,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觉得不可理喻。“哪有大白天开灯的啊……” 屋里有外人,纪珩东也不好开胡腔乱说话,只提着手里打包好的纸袋子朝她走过去,别扭的蹲在她对面,十分傲娇。“不管,不拉窗帘回头我就找人把你这玻璃换成水泥,全给你砌死。正好长安城打地基的那拨工人还没走,我一句话一准儿就来。” 纪珩东这人不能跟他呛着来,褚唯愿干脆不接他这茬。反而笑嘻嘻的把手探到他身后的纸袋子里,“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呀?给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她弯腰朝着自己扑过来,从纪珩东的角度看褚唯愿两条光洁和手臂和她胸口风光一览无余,纪珩东顺势就给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怀中温软馨香的感觉让他很受用。“你总惦记吃的那家寿司,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儿,赶上今儿个大暑去爷爷那,下午就顺路过来看看,接你一起过去。” 褚唯愿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伸手捻起一个,嘴里被塞的鼓鼓的。她口齿不清地问他,“那我早一点关店门去给爷爷买点东西带过去吧。” “随你。” 纪珩东拿纸给她擦掉嘴角的千岛酱,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蛋。“怎么瞧着……你又瘦了呢。” 屋里的打工小妹见状懂事儿的说出去找饭辙躲开了,小小的一间工作室只留下了他俩。屋里的工作台上乱七八糟的堆着她画的设计稿,纪珩东甚少注意过褚唯愿这方面的才能,如今随意抽出一张看了看,才发觉原来是自己一直小看了她。 她吃的欢快,连筷子都不用,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满足。“这几天得赶条裙子,达夫那边急着要参赛,我想是个机会,就没怎么正经吃饭。” 随着她拿寿司一起一落这个姿势,纪珩东才看到——她好好的一双手此时痕迹斑斑,手背上,手指上尽是些红肿,食指上贴着邦迪,有些地方还有几个水泡。 “…………愿愿。”他放轻了语气叫她的名字,小心的捉过她的手。“你这手怎么了?” 纪珩东手心温热干燥,褚唯愿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像是怕他看到,故作轻松道。“天天拿缝纫机啊针什么的,戳到碰到在所难免嘛。” “水泡和血道子也是缝纫机弄的?”纪珩东眯着眼拿走她剩下的吃食,愠色显而易见。 褚唯愿心虚,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承认。 纪珩东这回真生气了,手懒懒的往身后一撑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接着编,编不出来我陪着你编。” 本来褚唯愿自己都不当回事儿了,如今被纪珩东这么问着心里那点委屈全都跑出来了,在他压力十足的注视下,她竟然慢慢的,红了眼睛。 “是刀切的,有的地方还有油崩起来溅到的,纪珩东……我是不是真的挺笨的………” 她憋屈的扁着嘴,越说越伤心。这一说倒是给纪珩东弄慌了,他长腿一支往前蹭了一步,心疼的揽住褚唯愿的肩膀往自己胸口按,皱眉哄她。“咱干的不是裁缝活儿吗?这怎么又是油又是刀的,难不成我媳妇还出去给人家打工当厨子啊?” 褚唯愿吸着鼻子摇摇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想以后做饭给你吃。” 纪珩东哑然失笑。“啊?” 事情是这样的。 褚唯愿和纪珩东的事情昭告出来以后,纪家自然是没说的,反而褚唯愿的爸爸妈妈对她倒是教导十足。褚唯愿那天回去以后,就被妈妈叫到了屋里。随晴是心疼女儿的,对于她和纪珩东的事儿虽然做母亲的没有过多干预,心里还是有一番想法。 母女俩个躺在床上就着这个问题彻谈一番,得知褚唯愿非纪珩东不嫁这个念头的时候,隋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傻姑娘,你们俩自己都还是孩子呢,能成家过日子吗?” 褚唯愿狡辩,“我俩都不是孩子!他二十七我都二十三啦!搁古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隋晴不和褚唯愿顶着来,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她点头顺着褚唯愿说。“对,他可不是小孩,小孩可干不出上人家家里砸窗户爬二楼的事情来。你也不是,我们愿愿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怎么能是小孩呢?” “哎呀,妈!”褚唯愿被隋晴臊了个大红脸,一把掀起被子蒙在头上。“你可没意思了你,以后什么话都不和你讲了。” 隋晴笑够了掀开被子一条缝,嗔怪的拍了拍褚唯愿的脸。“闺女啊,妈这是舍不得你。” “本来想着多留你几年,有些道理以后慢慢告诉你,谁知道我姑娘这不声不响的把女婿都给我挑好了,我这一肚子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虽然母女两个平常总是斗嘴吵架,但是隋晴挽着头发,裹着披肩泪光盈盈看着自己的时候到还真没有过。褚唯愿自知这件事儿做的不对,低头叫了她一声。 “妈妈……” “我不是怪你,”隋晴笑着擦了擦眼泪,“妈是想着啊,我闺女在家里平日里洗衣做饭全都有人照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什么也不会,这以后跟了别人家小子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你还决心这么大,俩人怎么过日子呢?总不能……每周抱着一堆脏衣服去干洗店,天天叫外卖吃吧?” 隋晴见褚唯愿沉默不语知道她是听见去了的,继而道。“我嫁给你爸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家里两个姐姐都比我出去的早,但是没办法呀,我嫁过来了就得跟着他一路从上海搬到北京,试着做饭洗衣服,试着照顾你爷爷奶奶,然后一面带着你哥一面又怀着你,你说……我为出嫁的时候哪里能想到有一天我隋晴也会这样经历一个家庭中这些女人该做的生活琐事呢?愿愿,这些和你的父母,和你的背景没有任何关系,不管你有多少钱有多大的房子,你需要为你的爱人付出,为你的子女耗费青春岁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褚唯愿怔怔的听着,脑海中渐渐构想出了自己和纪珩东在他的房子里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的情景,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期待。她抬头抱了抱隋晴,和母亲道谢。 “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做好这个准备的。” 褚唯愿把那天隋晴告诉自己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纪珩东,坦白交代。“我想跟着阿姨学一学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以后试着做饭给你吃洗衣服给你穿,就像我嫂子跟我哥那样,和你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让他们谁也挑不出错来。” 纪珩东仔细轻柔的给她的手指涂药裹纱布,心疼之色显而易见。“学什么做饭啊,以后咱俩天天跟着纪伯龄去食堂吃,一天三顿顿顿不落。洗衣机一个不够就买俩,买仨,你瞅瞅这手,什么样了都。” 褚唯愿被他逗笑了,照着他心口虚打一拳。“靠点谱行吗你!” “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这些,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纪珩东给她的手指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了半分钟倏的低头吻了上去,两片薄唇碰到她的指背,眉眼温柔,无限深情。 因为今天赶上了大暑的节气,纪珩东正好带着褚唯愿去纪宅看爷爷。纪爷爷年岁大了,吃饭的口味重,见着褚唯愿心里十分高兴,特地起了四川纯正的辣椒火锅摆在院里。 纪珩东不吃辣,兴致也不大。倒是褚唯愿陪着老头吃的不亦乐乎,一大一小辣的嘴里呼哧呼哧直喝饮料,小脸红扑扑的。 纪爷爷是个爽快性子,打心眼里喜欢褚唯愿这个丫头。忍不住跟纪珩东小声叨叨两句,“你这个媳妇找的好!懂事儿,不扭捏,痛快!” 纪珩东哈哈应着,趁着老头不注意把褚唯愿碗里的辣椒挑出去一筷头。 这一晃,俩人在一起有些时日了。纪爷爷咂巴咂巴嘴,试探着俩人的意思。“我可老了没几年活头了,还等着你俩生出个重孙子孙女的给我看看,上点心啊。” 褚唯愿被问的不好意思,嘴甜的哄着纪爷爷。“你还硬朗着呢,不吉利的话不能说!” “好好好,不说。”纪爷爷笑呵呵的,无声递给纪珩东一个眼神,私下里跟他嘱咐。“你爹上个月就带着家里的细软上门给你提亲了,你褚叔给我个薄面还特地带着媳妇来这儿看看我,话中意思我听了个大概,人家对你现在还算满意,你也抓点紧,趁热乎把事儿办了。” 裤袋里的手机一遍又一遍的震,纪珩东掏出来看了一眼,一下子乐了。“快了,您就等着吧。” 晚上他牵着褚唯愿从宅子的院墙外头慢慢溜达着走,八点多的时候天还没黑透,偶尔刮过微风吹的人懒懒的。褚唯愿跟着纪珩东有一步没一步的,觉着奇怪。“你怎么往院里走啊?车停在外头呢。” 纪珩东也不解释,崩着表情,手心里有薄薄的汗意。“让你走就走,哪儿那么多话?” 话音刚落,褚唯愿顿时惊讶的抬手捂住了嘴。 院子的尽头是一大片空旷的场地,此时此刻停满了车,车的颜色款式都不同,却都是价钱不菲,大灯也是清一水儿明晃晃朝着俩人打过来,见着他俩牵手走过来有人吹着口哨起哄,有人鼓掌叫好,都是这些年一起长大的发小朋友,江北辰,褚穆,陈良善,王谨骞,战骋………每一个人,都带着清浅的笑意看着他俩。 不远处的草地上,竖着放了一块三米大的幕布,有专业的器材连接正循环放着褚唯愿和纪珩东这些年一路走过来的照片,音乐轻缓欢快,每一张,都是褚唯愿从来没见过的。有自己和他一起出去度假的;有毕业那年她穿着学士服带着帽子傻笑的;有两个人闹在一起厮打的;还有……她在飞机上靠着他肩头熟睡的;那么多那么多的照片,就像记载了两个人一路走来的岁月与青春。 幕布前头,堆着五层高的蛋糕和香槟塔,齐刷刷的码着数百朵玫瑰。 褚唯愿被这场面弄懵了,傻傻的瞪着眼睛,半天不动。 “你们这是……聚会吗?” 有人见状打趣道,“老四,你这没有一点儿防备的,给我们愿愿吓着了吧?” “就是,万一不同意我们这可白忙活了啊。” 这样的场面纪珩东不是第一次见,可是如今搁到自己身上说什么都有点紧张。他舔了舔嘴唇,掰过褚唯愿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朝她摊开自己的手。 “准备好了吗,我的求婚。” 在褚唯愿吃惊的目光中,纪珩东拿起掌心一枚早就准备好的戒指,单膝跪地,眉眼认真。开口前,他甚至尴尬的挠头笑了笑。 “我知道这个挺恶俗煽情的,但是这帮孙子这么费心准备的,咱就将就着看吧。愿愿,可能我接下来说的话,比这个还恶俗还煽情。” 周遭一片大笑,掌声此起彼伏。在褚唯愿泪光晶莹的注视中,纪珩东暗自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纪珩东活了这么大,唯一办的一件正经事就是跟你在一起,今年我二十七岁了,二十七之前从来没想过结婚这事儿,但是现在我很认真的,邀请你跟我结个婚。” “以前我看过一本书,那本书的作者说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对孩子,可是他却认为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曾经我把这句话奉做我的人生准则,并且深信不移,可是好像我错了,我收回手也失去过你一次,那种感觉……并不能让我活的更开心一些,相反的,直到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才坚信,我宁愿每天清晨六点给你一个吻,给你一个婚姻,我也不要你做一个自由的莱特斯小姐。我要用这种赋予法律和道德的关系把你绑在身边,至死不渝。” “我保证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安稳快乐的,我想趁着我还年轻还有精力,在我最好的时候让你过最好的日子,我想把你据为己有,今天当着这么人,当着你哥,当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朋友的面,我跟你发誓,纪珩东从此以后不管生老病死,不管贫穷富贵,就非你褚唯愿一人儿不可了。你高兴,我陪着你高兴,你不开心,我就把你一切不开心的源头给你解决让你接着高兴。” 我学会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一切勇敢和担当,只为把你拥在身旁等地老天荒。 他手里捏着的六爪钻戒在车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银色的指环中清清楚楚的刻着彼此的名字,俩人深深的看着对方,好像摒弃掉周遭一切哄闹。褚唯愿的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的砸了下来,泣不成声。她等了他十几年啊……终于在这一刻,等来了他对自己的一个承诺。 一吻落地,纪珩东轻轻闭上眼在她耳边低喃恳求。 “愿愿,嫁给我。” 至此正文完。 2015.4.1晚。 第61章 番外之只是当时已惘然 美国,比弗利山庄。 夜深了,别墅二楼的书房里,带着黑色领结西装穿的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把手里的文件轻放到书案上,躬身说道。 “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推介会,先生,早点休息吧。” 站在窗边的高大男子身上只着了一件松垮的浴袍,他望着庄园中一大片玫瑰花好似自言自语的喃喃感慨。“园子里的玫瑰,又开了。”管家低声附和,“是的,今年多雨气候湿热,玫瑰开的比往年早了一些。” 比往年早了一些……他还记得,去年这些玫瑰还是冬日里才开的。距离她走,已经一年了啊。庞泽勋手中捏着细细的杯身,眼中一片落寞。 怎么不过一年的时间,竟然变化的这样大。一转眼,那个傻姑娘都要嫁人了呢。好像她陪着自己一路从北京飞回美国,就是昨天的事情。 在美国长期生活和工作的华人都知道,一年前,在这个人人向往的比弗利山庄里曾经出过一件很大的事。在美洲各地拥有多出实业资产的庞家,在宣告下一任继承人的时候,发生了家变。 第一继承人庞家的长子庞泽勋当着媒体,脸上带伤的对外宣布退出庞家董事会,从此不参加庞家任何决策事务,由姑妈担任董事长一职。新闻一出,庞家股价直接跌破最低点,一时间,在外的散股纷纷遭到抛售,产业实力雄厚的庞家顿时陷入了风雨飘摇中。 庞泽勋利用机会带着庞家一众支持他的几位元老联手收购在外的散股,与庞家竞争对手打成协议接连做了几笔单子让庞家入不敷出,最终以亏欠银行一点三亿美金宣告破产清算。庞泽勋这时以个人名下企业对庞氏进行收购,加上之前手持最低股价收购来的股份,他霎时成为了庞家的新主人。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庞家易了两次主。 庞泽勋的姑妈被以患上分裂性精神病送入医院进行强制治疗,小叔也因为财产涉嫌放贷锒铛入狱,这比弗利庄园中庞家祖宅经过银行转手拍卖,才算是最终归了庞泽勋所有。 不过一个春秋,庞泽勋却从那个每天开着跑车的大男孩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庞先生,为了使衰败的家族企业有所起色。他不分昼夜的研究方案,不惜放低身价请求对手的帮助,曾经他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他做了,曾经他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说的话他也说了,每每万籁俱静的时候,庞泽勋也会对着成本成本的账目发呆。 是啊,曾经他以为永远不会失去的人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做的呢? 记得那是庞氏企业重振旗鼓后第一次的产品发布会,有媒体问他,庞先生,请问你在经历家族企业变迁之后最大的感想是什么?是否对自己当初让贤后悔过?当时自己的手狠狠的攥起来,虽然面色如常,心里某个地方却还是隐隐的疼了起来。 怎么会不后悔呢?当初可是他亲手放走了那个女孩子啊……现在回首想来,纵然他夺回了这父亲留下的半壁江山,可是有些东西到底是失去了。他失去了一个人的信任,失去了一个人差一点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一个是永远能出其不意带来惊喜的庞泽勋,一个是每日在商场厮杀寡言的庞先生。只怕自己这一辈子永远都要带着后者的面具生活了。之前的那个庞泽勋,早就随着某个时候,注定要脱胎换骨。 国内方面的人传来的消息传真还搁在桌上,庞泽勋轻轻搁下手里的酒杯,朝着老管家扬手。 “你出去吧。” “还有,帮我准备一份结婚贺礼。” 管家大惊,“先生,您要回中国?” 粗粝的手指慢慢摩挲上照片中女孩笑的神采飞扬的脸上,好像也被感染了似的,庞泽勋勾起唇角,眼中失落无限,他现在哪里还有有立场再出现在她眼前呢? “不,是送一份礼,尽我份心意。” 管家礼貌的应下,手脚轻慢的关上了书房的门。 满室静谧,四下无人,庞泽勋忽然把传真中褚唯愿和纪珩东相携从婚纱店走出来的照片死死的贴在心口,脸上痛楚一片,深褐色的瞳孔里注满了压抑和悲哀。 所有人都当他庞泽勋与褚唯愿不过是美国邂逅一场的缘分,却没人知晓,真正让庞泽勋为之陷落的,是两人在三年前的一次相遇。 那应该是她大三的寒假,城中一众男女商量着趁着年前去个暖和的地方度假。七嘴八舌的商量了好几天也没说出个正经地方,最后还是纪珩东胡乱指着地图上的夏威夷叫准了行程。 那次度假是人最全的一次,大家都是单身,谁都没带旁人。纪珩东负责来回的机票,江北辰负责酒店,褚穆负责来往接送的商务车,反正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担了些责任,安排的万无一失。到了夏威夷的时候,一众年轻男女浩浩荡荡的东方面孔给这个热带群岛增添了不少乐子。 下了飞机连时差都没倒直接就奔着海滩去了。庞泽勋那个时候正商学院毕业,和几个同学毕业旅行,第一站也是夏威夷。 巧合的是,两伙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威基基海滩。 那时候大家不外乎二十三四的年纪,玩起来都是疯疯癫癫的。庞泽勋和同学在这边正海上玩滑板,那边纪珩东一伙人已经打起了沙滩排球。 当时的女孩子只有周家姐妹和褚唯愿三个人,周嘉鱼的姐姐周致涵又自视甚高不愿意掺和这种幼稚的游戏,所以只剩下褚唯愿和周嘉鱼两个人厮杀。 有人提议这么玩儿没意思,而且周嘉鱼长的高,对褚唯愿来说不也公平,干脆让两人骑在男生脖子上一决胜负。理所当然的,纪珩东扛起了褚唯愿,王家小孙子死皮赖脸的强把周嘉鱼也搁到了肩头。 俩同样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扛起两个肤白腿长的姑娘,在沙滩上自成一道风景线。不少外国兄弟甚至围成了一个圈来看热闹。庞泽勋就是这个时候被吸引着和同伴一起拿了滑板上岸的,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的同龄人玩的这么开心。从他上岸那一刻起,目光彻底被那个梳着马尾辫笑的畅快的女孩子吸引了。 好像是游戏输了,她赖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脖子上不肯下来,两条白生生的腿在那里晃啊晃的。 “纪珩东,你真没用你!!!都那么近了你都接不住???” 年轻男人听后也没把她甩下来,反而用手固定了她两只脚踝懒洋洋的开了一瓶饮料。“咱俩谁没用?人家小鱼儿才多沉?你多沉?扛你比抗一袋大米都费劲。” “你胡说!!!”褚唯愿恼羞成怒的用手扯着男人的头发,揪着他的耳朵。“我比嘉鱼姐轻了好多呢!” 纪珩东仰头咕咚咕咚干了半瓶苏打水,随着他脖子一仰的动作吓得褚唯愿连连尖叫。他把水瓶往上举了举,递给她。“是啊,你也比她矮了好多啊。” 褚唯愿刚想接过喝一口,听完他这句话直接手腕一抖,尽数浇在了纪珩东的头上。纪珩东怕她掉下来也不敢躲,那冰凉冒着气的水顺着他的头发,眉毛,鼻梁,浇了一头一脸。不服气,存心想要吓唬她,干脆的驮着人就往海里跑,发誓今天非得给她洗个海澡不可。褚唯愿那个时候还不会游泳,脸都吓白了,也不再悠哉悠哉的晃着腿挑衅纪珩东,一连串说了老长的软话。 纪珩东不听,一溜烟的钻进海里给她丢了下去。 说是丢,就是沿着沙滩边的一汪浅水里给她扔了,怕出事儿,他还特地潜在水里看着褚唯愿。 庞泽勋就是那个时候鬼使神差的扔了滑板追到海里去的,同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十分摸不着头脑。其实庞泽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跟一个毛头小子一样追着人家女孩子下了水。 他只是觉得,好像她一出现在眼前,周围一切都不在眼里了。耳朵里听的,看的,想的,都是她明晃晃的笑颜和清脆的嗓音。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是嫉妒这一帮人的。 嫉妒他们可以把彼此当成最要好的朋友,嫉妒他们如此热络的交流方式,而这一切,都是自小生长在一个利益至上的家族里庞泽勋所没有的东西,褚唯愿对纪珩东那一抹笑,像是笑进了他的心里。 当然,故事的最后他没有在水中见到褚唯愿,褚唯愿也在纪珩东的保护下学会了游泳。 从那以后,他也再没有遇见那个年轻可爱的东方女孩。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才知道她叫褚唯愿,在一家杂志社工作。 也许有些事情早就是上天注定的,它安排你们相遇,让你们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然后再让你亲眼见着她嫁做人妇,幸福一生。 天已经大亮了,别墅楼下司机在给车子做清洗和保养,门外有女佣来来去去熨烫衣服准备早餐的声音,管家在轻声敲门提醒他发布会的时间。 又是新的一天啊……庞泽勋把照片小心的搁在抽屉里,嘴里轻声念。 “愿愿,祝你幸福。” 终究是输给了纪珩东啊,庞泽勋拿起椅子上的西装,面无表情的一粒一粒扣上纽扣,从他厨房门这一刻起,他又是那个精明隐忍的,庞先生。 第62章 实体番外重复购买 番外之婚礼记 俩人去扯证的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拍摄照片的摄影师拿着刚印出来热乎乎的证件照忍不住搁在手里看了又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冲着纪珩东跟褚唯愿念叨,算上你俩,我拍了正好一千对新人,见过的小两口海了去了,但是像你俩照的这么好的真是少之又少。 照片上,褚唯愿和纪珩东紧挨在一起,都穿着简洁干净的白衬衣,年轻女孩对着镜头笑的明眸皓齿,男人眉星剑目,唇边也带着浅淡温柔的笑意。纪珩东摩挲着那张薄薄的影印纸,跟摄影师道过谢便牵着褚唯愿往大厅里走,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和喜悦。 “笑什么?”褚唯愿莫名其妙,被纪珩东盯的发毛。 “以前看着你学生证身份证的时候我就想啊,什么时候咱俩也能像模像样的照张照片,现在好了,可算是有一个了。” 褚唯愿和他并排坐在外面的休息区,她指着手机,把头懒洋洋的歪在纪珩东肩膀上。“不是有过好多,每次给你拍的还少?” 她记得两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可是被一众姑娘拽着自拍的经典装饰物。纪珩东听出她意有所指,别扭的嘟囔了一句。 “不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真正意义上的合照,是只有彼此,在某一段值得纪念的时间,值得纪念的事情留下两个人的影子。可以不穿华丽的衣饰,但是不能没有真挚的笑容。 领证的过程十分顺利,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般的自然,负责办理业务的大姐笑呵呵的把盖有钢印的小红本交给俩人,嘴里那一句恭喜恭喜也彻底让褚唯愿和纪珩东心里某个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地。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纪珩东还紧抓着结婚证不放。 “这回好了,等下次去你家吃饭爷横着膀子都不用怕你爹了,从现在开始,我也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人了!” 褚唯愿笑嘻嘻的站在台阶上,忽然冲他张开手。 她笑的眉眼弯弯,身上穿着和自己同色系的黑外套和白衬衫,帽子歪歪的戴在头上,脸上带着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懒怠和调皮。 “抱抱。” 纪珩东挑眉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并没动。“干嘛?” 褚唯愿鼓着脸,执着的很。“抱抱我呀,我嫁给你啦!”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要和你共同组建一个家庭,同舟风雨,不管你健康还是更健康,富贵还是更富贵,我都和你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将我们不分离。同这世界上万千女子一样,当你同身边这个男人从这庄严神圣的地方出来那一刻起,那种前半生父母可依后半生与他相守的角色变换感都是久而不散的,褚唯愿定定的看着纪珩东,一双大眼睛透着真诚和期待。 他站在她矮一阶的位置,刚好能平视到她。 纪珩东脚步一旋,手径直拦过褚唯愿的腰上把人带的离自己近了些。 “是啊。” “你嫁给我了,这一辈子都改不了了。”他手指摸到她带着凉意的头发,一下一下抚着,声音在九月的秋天里沉稳且轻快。 褚唯愿听的蹙起眉,捏住他鼻子。“怎么听着……,你挺遗憾的呢?” “谁说我——遗憾了!”纪珩东故意拉长了语调,猛的把褚唯愿抱起来扛在肩上一溜烟儿的跑到停车场去,褚唯愿吓得尖叫,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两个人的笑声传出了老远。 谁遗憾了呢?怎么会遗憾呢?他巴不得这一辈子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纪珩东扛着褚唯愿跑,眼前渐渐闪现一年前那个暴雨的晚上,他也是这么扛着她不由分说的把人往车上带,这一晃,她竟然都成长的这般好,站在自己身边做了他的妻子。 上天还真是待他不薄,因为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也并不是你爱她多年,而你刚好做了她的意中人的。前方道路宽广,纪珩东忽然对他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期待。 双方家庭都是尊重祖制依照老理儿的,既然两个孩子已经结了婚,婚礼的事情就得拿到台面上来放到日程里了。纪家在这件事上拿出了极大的诚意,纪伯龄早早的就吩咐蒋兰芝和隋晴去碰头沟通,要求只有一个,不管人家有什么想法都务必满足。 纪伯龄把这些年给纪珩东这小子攒的家当留着娶媳妇的积蓄一股脑的送到了褚爸爸的书房里,当初亡妻留下的几样贵重物件自是不用说,光以纪珩东名头开户的卡就有三张,房产除了他那幢公寓以外还有纪伯龄给孙子备下的两套。 两家过礼话也说的很是体面,纪家意思明确,愿愿做我们家儿媳妇委屈了,虽说儿子不争气惹了你这个做岳父的生气,但是咱两家成了亲家是桩喜事,必须让我们儿媳妇风风光光的嫁进来,还请你收下。 褚爸爸也不是一个图人钱财让人看低的,当下就表明态度分文不收全都留给两个孩子,你家下了聘礼我们姑娘的嫁妆也当然也不能差了,除了哥哥褚穆给褚唯愿置办的一家两百平米的复式工作间以外,还有隋晴的一匣子从上海家里传下来的首饰,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倒是相比纪家分毫不逊色。 婚房就定在纪珩东现在住着的这套公寓里,褚唯愿的东西已经搬过去七七八八了,俩人临走时特地听吩咐把钥匙留在家里,用来家里去人清扫布置房间。 纪珩东的奶奶妈妈都去世的早,纪家老爷子发话有些男人不该插手的事情全都交给蒋兰芝和褚唯愿的妈妈去办。蒋兰芝年轻的时候也是刺绣的一把好手,只是因为在剧团练功这些年给荒废了,如今有纪老爷子发话她自然是感到惶恐欣喜的,于是特地让人选了苏州上好的大红色真丝缎子来,打算给小两口绣一幅被面,多少算是尽份心意。 这院子里两家姻亲,名声甚大,一时间邻居朋友纷纷上门道贺,倒是给这寂寥廖的秋日平添了些热闹喜气。 这边双方的老人在家里为孩子忙着十一婚礼的事情,那边的褚唯愿和纪珩东却是在异国闹开了花。 是的,俩人正在抓紧在婚礼之前赶拍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婚纱照。 拍摄照片的团队是微博上十分热门专业的一家,褚唯愿特地托人才排到十一之前。因为亲戚朋友全都在家里,婚礼是一定要在北京办的,因此婚纱照特地选在了欧洲。从巴黎到意大利最后去罗马,这一路下来至少需要十天的拍摄,小两口加上摄影师造型师和后期处理一行大概□□人,光婚纱礼服就有六套。而且人家不是租,全都是纪大少爷砸了重金给媳妇买的嫁衣。 起初纪珩东只是以为找个景儿好的地方穿的人模人样照两张就完了,谁知道刚第二天,他就坚持不住了。 第二天是海上拍摄,为了营造出新娘头纱被风吹起来的浪漫气氛,需要新郎用手掀起来然后迅速跑到镜头拍不到的位置去。因为当天海风特别大,褚唯愿的头纱总是在被纪珩东掀起来之后被风吹到另一边,沙滩泥泞跑步费力,几次下来,纪珩东就累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最后一次摆好了造型,谁知褚唯愿走神看着纪珩东卷起西裤溅满了海泥的大脚一下破功笑出声来。 这一笑,连着摄影师都为纪珩东捏了一把汗。 纪珩东大咧咧把西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照了,死活不照了,当初也没说这玩意是体力活啊!你瞧我这一趟一趟的,折腾傻小子呢?” 褚唯愿被人扯着婚纱裙摆跑过去哄他,小脚在他腿上踩来踩去的。“好四哥,最后一次!我保证!这么重要的婚纱照你总不希望拍烂吧?” 纪珩东放挺,岿然不动。 “你起不起来?” “不起。” “行。”褚唯愿也不哄了,头上戴着的钻石压的额角疼,她掐着腰高冷的睨他一眼。“纪珩东你想好了,你要是不拍回头我就拿着你这身衣裳随便找个人跟我照,谁跟我照,我还真就嫁谁了!” 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异国国度,褚唯愿一口京片子说的干脆利索,转身就往几个摄影师身边走,很有地道的北方大妞的范儿。“你们几个,谁受累来顶他一个缺,回头到了家我送他一婚礼加一媳妇。” 都是些闹得起玩得起的年轻人,见状纷纷起哄要来。 “你敢——!”纪珩东连鞋都顾不上,撒丫子去抓人。“褚唯愿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有本事你别起来呀!”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给我站那儿!嘿还往前跑……找收拾呢吧!” 三个摄影师跟在这对新婚夫妇后头,看着俩人一路追逐打闹的场面,快门声不断咔嚓咔嚓作响,效果却是比之前的摆拍还要出人意料的好。 十天拍摄期,连着正片到婚礼上播放的短片,洋洋洒洒弄了将近一千张。眼看着就是婚礼的日子,隋晴拿着做好的几本相册翻过来掉过去的看,怎么瞧着怎么喜欢。 “看看我闺女这婚纱穿的,东子也好,平常看着这小子吊儿郎当的这到关键时候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昨个你张阿姨来家里还一直夸我,说我得了个好丫头还找了个一表人材的好女婿。” 褚唯愿啃着苹果正回复微博上的留言评论,她只在照片出来以后随便选了一张没露脸的传了上去,谁知道评论转发瞬间一分钟内飙到了几百条,圈内的好朋友纷纷转发调侃。她喜洋洋的盯着照片上纪珩东的背影,悠然自得。 “当然嘛,我老公。” 隋晴拿手指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不赞同的哎了一声。“不知羞,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喽。” “新房我跟你蒋姨收拾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屋里那一套大红色的被套,真是买都买不来的宝贝。眼瞅着你就要嫁给人家了,妈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明天就是婚礼,按照规矩今天晚上俩人是不能见面的。褚唯愿心不在焉的往窗外看,应了一句。 “您说。” “到了人家家里,跟你纪伯伯,不对,应该说是你公公了,我们都商量过了,入门你不必叫兰芝妈,还是随着东子叫蒋姨,你们俩年轻,有些事儿你自己心里得有个主意,居家过日子什么的,倒是也别委屈了自己,啊……” 说着说着,隋晴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我一手带大的丫头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呢?你哥娶媳妇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难受,妈还想多留你几年呢……” 褚唯愿见状忙跑过去抱住妈妈,一时也有点鼻酸。“妈妈,纪珩东不会委屈我的,你放心,我一定会生活的很好很好。再说了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以后你要是想我就随时随地回家来看你。” 隋晴拿纸巾擦了擦眼睛,安慰的笑笑。“这倒是,看着你们小两口还挺好,我跟你爸也能放心些。” 暮色将至,这是一个女儿在这个庇护自己二十几年的家里最后一晚。 褚唯愿看着窗外一地月光,静静地想着。 明天一大早,她的意中人就会身穿盔甲踏着五彩祥云,来娶她啦。 第二天一早就有化妆师和婚纱店里的人来给褚唯愿化妆,太阳还没升起来褚家外面已然热闹一片。以往都是褚唯愿这个小丫头给别人做伴娘,这回为了她,院里这些没结婚恋爱的姑娘都一股脑的来凑热闹说是要风风光光的把她送走。 光是接亲的车队,就把院里这些通车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把头的是纪珩东的一辆敞篷跑车,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把那车头用了嫩粉色的玫瑰花瓣贴了个严实,后头紧挨着的,依次是几个发小的车,在往后就是社会上一些生意往来的朋友,远亲前来参加婚礼的车队。 接亲有讲究,除去为难新郎的一众伴娘拦门不说,还得压床找鞋敬茶等一系列节目,纪珩东被拦在门外,讨好的红包是论筐往出发,身后的伴郎团也被折腾的差不多的时候娘家亲戚才笑呵呵把门让出一条缝来让纪珩东进去给新娘子穿鞋。 纪珩东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也没找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褚唯愿被困凉台上看热闹,眉间全是急迫。 她抓着周嘉鱼,企图威胁。“你把我鞋到底藏哪了?快说!” 周嘉鱼美目上扬,笑着打趣她。“这就着急跟人家跑啦?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怎么都得让这孙子自己好好找找,要不不是便宜了他。” 纪珩东一身衣服都让人折磨的皱皱巴巴的了,褚唯愿心急如焚,直接放弃跟周嘉鱼谈判,光着脚蹬噔噔跑到凉台门口喊了一嗓子。 “纪珩东她们把我鞋子藏起来不让我跟你走!!!” 纪珩东正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听见这话与几个发小对视一眼,蹭的一声直接往楼下跑,跑的让人直摸不着头脑。 褚唯愿看他动作也慌了,“喂!你干嘛去啊?!” 一众伴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大事不妙,一股脑的要追上去拦他。谁知道早就有纪珩东安排好的伴郎团瞅准机会蜂窝而上。 王谨骞发挥口吐金花三寸不烂舌的本事在一旁开腔捣乱,“姑奶奶们你们都轻点拿手指甲抠我!!轻点!要脸呢还!我跟你们说今天谁要是能高抬贵手我就给你们推荐股票!一次三支稳赚不赔好不好哇?” 战骋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大头兵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只要往门口一戳,别说一票小丫头,就是一个加强排他都不怕! 时间就是生命,正当这帮兄弟豁出这张脸为纪珩东争取时间的时候,褚唯愿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大声喊她的名字。 “媳妇!我在这呢!跳下来,我接着你,咱不穿鞋了!敢不敢?” 纪珩东站在婚车的车盖上,正对着自己挥舞着手臂。 “只要你接着我,我就敢。” 她穿着价值连城的婚纱,头戴着精致名贵的王冠,这回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提起裙摆,一如小时候一样,对着楼下的男人跳了下去。 婚礼当日,新娘子跳楼和新郎躲开众人刁难吓坏父母,倒也是婚礼上一桩闻所未闻的趣事。 不远处车队浩浩荡荡的朝着婚礼的举办地驶去,摄像机里依稀留下两人这样一段对话。 车里年轻美丽的新娘子光着脚踩在新郎怀里,丝毫不在意一身的昂贵不菲。 “没鞋怎么去酒店啊?” “我抱着你,抱累了就背着,咱还能让那帮丫头片子耽误了不成?” “那一会儿改口叫爸妈也不能光着脚啊。” “你穿我的,我光脚。” “哎……你别拽我裙摆啊……” “媳妇,你真好看。” “………滚开。” 第63章 实体番外重复购买 番外之怀孕记 纪越泽和纪宝来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前后间隔了两分钟,就这两分钟,奠定了宝来一辈子都要管纪越泽叫哥哥的憋屈事实。 每天,像是定律似的,一到早上该喂奶粉的时候,宝来小姐一定躺在婴儿床放声大哭然后顶着颗小脑袋在旁边纪越泽的身上蹭啊蹭的,好端端的一件衣服,不一会儿就全都是妹妹的鼻涕眼泪。庆幸的是,纪越泽没遗传他爹没事儿爱□□闹的脾气,反而听话懂事的很,但凡碰上纪宝来不讲道理的时候他从来也不跟着哭,只安安静静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妹,一副我看你能哭到什么时候的表情。 一到这个时候,纪珩东就睁着半醒不醒的睡眼趿拉着拖鞋往女儿屋里跑。 奶瓶是家里张姨早早就温好了搁在床头的,纪珩东单手捞过沉甸甸的女儿,爷俩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只要纪宝来往她爹怀里一躺,奶嘴一塞,瞬间世界都美好了。 因为是双胞胎,当初在母体中两个孩子总归是要有一个虚弱一点,纪越泽就是被妹妹吸收了大部分营养落下的那一个,虽然后天补的很足,但是夫妻俩总觉着对儿子有些亏欠。 纪珩东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拎起儿子。“小子,饿不饿?” 纪越泽懒得说话,睁着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爹。 嘿!要说全家里最让纪珩东吃瘪的就属这个儿子了,这小子总是一副我不说话就看着你一个人发精神病的德行。 “不说话?那我可不给你喂了啊。” 虽然这么威胁,纪珩东当然不舍得亏了儿子,手上摇晃着奶瓶子示意纪越泽张嘴。纪越泽眨着眼睛和妹妹一起窝在爸爸腿上,没头脑的,忽然咕哝了一句。 “谢谢爸爸。” 纪越泽和妹妹面对面坐着,偶尔看着妹妹嘴边留下来的口水还会伸出手在她脸上胡撸一把。 “不客气。”纪珩东摸摸左边的女儿的胖手,亲亲右边儿子的脸蛋儿,低声回应,满眼宠爱。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双遗传了自己和媳妇脾气相貌的一对小东西,当初怎么就那么活生生的,带着俩人特有的哭声来到了这个世界。 看着裹着奶瓶闭着眼睛的一对儿女,褚唯愿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这幅自青春年少时就构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眼角带着些温柔成熟的笑意,忽然觉着这岁月过的真快,一晃,自己都已经是两个宝宝的妈妈了呢。 好像几年前,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日子就在眼前似的。 当初俩人在结婚的时候就把宝宝的事情达成了一致意见,纪珩东自然是着急做爹的,但是当时褚唯愿还年轻,正忙着工作室推广的事情,也没有很多精力来备孕,于是她和纪珩东约定,就一年,给自己奋斗一年的机会,到时候不管成与不成,她都打算静下心来做一个妈妈。 所以婚后的第一年,纪珩东也真的是尊重褚唯愿的想法,在她忙碌创业的时候给了很大支持,虽然也心疼媳妇但是他更不愿意也不忍心用自己的想法左右褚唯愿,小两口倒是也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当初褚唯愿在欧洲的作品被拿去参赛,得到了一家专门做轻奢侈定位的意大利服装品牌青睐,聘用她做中国区的设计师,一时工作室的名头也就传开了。加上圈子里这些朋友姐妹的帮忙宣传,褚唯愿也是在这个行业算是小有成就。而纪珩东呢,自从并下长安城以后他就开始认真做起了老板,扩了名下酒店的规模不说,连其中城里现在最有名的一家汽车沙龙都是他的手笔。小夫妻的生活虽然很忙,但是也很有情调。 褚唯愿每天早上都早早起来给赖床大王做早餐然后去工作室整理图稿,下午去跑跑市场,偶尔路过纪珩东的公司还会给老公送一顿爱心便当。逢上他晚间有应酬,褚唯愿就会下了班直接去爸妈或者纪家陪公公婆婆吃晚饭,等着纪珩东来接自己回去。 纪伯龄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儿媳妇,许是最近这两年纪珩东的心性敛了很多,又或者是爷俩的关系有所缓和,老爷子的身体竟然渐渐硬朗好了起来,精神头十足。一日纪珩东在外应酬回来,趁着褚唯愿和蒋兰芝在外头切水果的空当低声询问儿子。 “结婚也有一年了,孩子的事儿有动静没有?” 看着褚唯愿系着围裙纤细窈窕的背影,纪珩东意有所指的喝了口茶。“快了。” “唉。”纪伯龄慢慢叹了口气。“这种事儿倒是也急不得,但是我们做老人这心呐你们也要体谅体谅,前一阵子你丈人带着予乔在外头晒太阳,那小家伙生的白白净净的,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你说说将来你俩也有了孩子,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还能跟着照顾照顾,多好。” 老人的心情当然能理解,纪珩东沉吟着想了想,脑中不禁构想出一幅画面。这大院里承载了自己和媳妇的青春以后如果能再度迎来下一代的童年记忆倒是也是极为珍贵的。有江家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孙子,有大舅子家的吃货小汤圆,如果自己再给添上一个小家伙……在那里奶声奶气的叫爸爸妈妈,还真是让人很期待的一件事情。 他点点头,虽未多说,态度也表了出来。“我尽量抓紧。” 当晚,俩人蒙在被子里的时候纪珩东故意把褚唯愿的视线转移开,动作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褚唯愿仰着头额间尽湿,心里却也是清明一片。她伸出手轻轻抱着他的脖颈回应,好似在慢慢肯定纪珩东的所想和期待。 发现中标的时候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刚刚在工作室送走一位顾客,褚唯愿忽然从胃里涌出一种恶心感,可是趴在水池边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她白着脸色,只堪堪在洗手间缓解一波又一波的难受。 恰逢她的嫂子带着小侄女来找她,遇上褚唯愿这样子倒是吓了一跳。褚予乔已经三岁了,看着小姑姑难看的脸色乖乖的跑过去抱着她。“小姑姑,你怎么啦?” 褚唯愿有些吃力的把沉甸甸的侄女搁到腿上,往她嘴里塞了块巧克力,柔声哄她。“小姑姑没事儿,就是中午吃多了,跟予乔一样消化不良。” 可是舒以安是有过经验的人,总隐隐觉得褚唯愿不对劲儿,犹豫着问小姑子。“愿愿,你是不是……怀孕了?” 怀孕?怀孕!!!褚唯愿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掏出手机计算了一下日子,半晌没说话。 舒以安当下就决定带着褚唯愿去医院,看着医院出具的报告单上盖着阳性两个红彤彤的大字,褚唯愿脑子嗡的一声,彻底蒙了。 妇产科大夫干了多少年,对于这样的反应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刷刷写着病例。 “多大了,结婚了吗,想要吗?” 褚唯愿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点招架不住,傻乎乎的点头。“结婚了。” “那想不想要。”中年妇女推了推眼镜,有点不耐烦。 舒以安也摸不准这小两口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一时也不好插嘴。 褚唯愿看着衬衫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觉得既新奇又震惊,这,应该就算里面有了一个宝宝?有了一个属于他和自己的孩子? “要不要啊?” 褚唯愿回过神,忙点点头。“要,为什么不要?” “那就行了,这是孕期手册,注意休息加强营养,保持良好的心态,按照上面注意事项做就可以,有什么不舒服记得马上来医院检查,你身体底子不错,暂时没什么问题。” 怀里抱着从药方开出来的一大堆进口药,连着用得上用不上的装了满满一后备箱,褚唯愿和嫂子并排走出来,紧张的问题问个不停。 “嫂子你怀汤圆的时候反映大吗?真的会一直吐吗?” “怎么办我要不要停掉工作室的工作?该吃些什么?我听说有的孕妇会缺钙抽筋的。” “哎对了,嫂子你说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还没问过纪珩东喜欢哪一个呢!!” 舒以安听了哑然失笑,“这个每个孕妇的情况不一样的呀,男孩女孩纪珩东应该都喜欢的,不过——”舒以安笑着拿起褚唯愿手里的电话晃了晃,“咱是不是应该先告诉一下宝宝的爸爸?” 纪珩东当时正在气势十足的冲着酒店一票管理层发飙,听见褚唯愿打过来的电话缓了半天才走到窗边接电话。 身后一帮黑西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了这个祖宗不痛快。 结果电话那头的祖宗夫人不知道说了啥,纪珩东连衣服都没拿就往出跑,脚步虎虎生风。 “纪总,您看这会都没完呢……” 纪珩东急迫的朝身后挥挥手,步子愈发快了。“散了散了。” 老子都要当爹了,哪有闲心跟你们这帮闲人扯淡。 褚唯愿怀孕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通报的。上到家里四位老人下到亲哥老公一众发小,听说这件事儿无一不是惊喜兴奋的。难为纪爷爷八十几岁这样的老骨头,知道这样的喜讯特地从四合院里赶来亲自看望,笑的合不拢嘴。 “你小子,是个孝顺的!” 纪珩东搂着褚唯愿,笑的眼睛就没睁开过。一只手护在媳妇的肚子上得意的很。“那是,我媳妇,厉害着呢!” 褚唯愿就要做准妈妈了,亲妈隋晴和对面的蒋兰芝更是绷紧了神经全心全意的伺候这个宝贝疙瘩,怕褚唯愿不听话背着家里在外头偷偷工作,在她怀四个月的时候就给接回了家里疗养,把手边一系列的事儿都交给了从欧洲赶来帮忙的同学达夫。每天燕窝红枣到人参鸡汤,褚唯愿是一碗不落的喝,不到几个月,虽说还是细胳膊细腿的,但是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肚皮看着都比其他人四个月的时候要大。 但是,也有不太好的时候。 因为怀孕,女人身体的激素水平多少都会有些变化,褚唯愿最近脸上竟然星星点点的生出了几粒淡斑,看着镜子里有些丰韵的自己她总觉着……自己没有之前那么好看了。 这天,纪珩东刚回家,就看见褚唯愿幽怨的坐在梳妆台前盯着自己看。他吓了一跳,走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哄道。 “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他两片唇贴在脸上温热,褚唯愿烦躁的情绪上来劈头盖脸的就问。“你说,是不是觉着我不好看了,所以你才回来的这么晚?” 这是哪跟哪的事啊,纪珩东失笑。“今儿个不是送我爸去机场吗,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了啊老婆,下了班我接着他把人送到地方我再回家,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晚上为了等我没吃饭?” 褚唯愿恍然想起今天是纪伯龄去江南看柳江南的日子,一时忍不住有点抱歉。 “………” “对不起哦,我忘记爸爸要走的事了。没怪我吧?” “怎么会呢,我媳妇怀着小东子这么辛苦谁敢啊,全家把你当祖宗供着还来不及呢。晚上吃饭了吗?” 褚唯愿有点沮丧,拽着纪珩东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可理喻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觉得心里闷闷的,怎么看自己怎么别扭,总是怕你不回来了……或者,你不要我了。自从我怀了这个宝宝,咱俩都没好好谈过,你都还没告诉我你希望这个宝宝是什么样子的呢。” 合着,这是怪他不尽心呢。 夜深了,纪珩东有些吃力的把褚唯愿抱到床沿给她盖好了毛毯,温声宽解自己媳妇郁闷的心情。 “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愿愿,你现在没办法化妆没办法穿那些裙子,都是你要当妈一个必须的过程,我爱你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因为你给我生个小东子子就嫌弃你不要你呢?” “至于孩子的性别,我不和你说这件事是不想你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男孩女孩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生的什么我都喜欢,只要孩子是健健康康你也健健康康的,老爷子前一阵不说了吗,纪你褚家从来就没什么男女之说,你要是生个儿子咱就让他姥爷爷爷好好教养,以后当个有出息的,要是个闺女我一准当心肝宝贝儿经管着,以后想怎么作怎么作,让她跟你似的,我努力护着你们娘俩。” “当然了……你要是想给我多生几个,咱也养得起。”最后一句话被他说的暗示性十足,纪珩东轻笑着顶着褚唯愿的额头,眼神深暗。 虽然夫妻俩平日里打闹幼稚的像小孩子,但是说到底纪珩东也比褚唯愿大了四岁,思维情商都相比她来说成熟的多,所以他这一番话说的褚唯愿心里很舒服,人也跟着轻松起来,不禁嬉笑着跟纪珩东开玩笑。 “谁要给你多生几个。少生优生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道理,优已经不占了,少可得听话。” “嫌麻烦也行,那咱就努努力争取一次播种成功,以后少遭几回罪。” “你撒手……不行啊……” “都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憋死了。” “不行!!!” “行行行,我轻点还不行吗?” “………” “嘶———褚唯愿你怎么还咬人呢?!” 就好像上天特别眷顾这对夫妻,纪珩东这句话刚说不久,医院方面就传来喜讯,褚唯愿肚子里竟然有双胎心。 双方家里不放心,特地托了医院的熟人仔细检查才得出结论,女主任医师满面春风的握着隋晴的手,“恭喜啊,只怕是龙凤呈祥呢!” 龙凤胎出生那天,纪珩东坚持要陪着褚唯愿进产房,但是褚唯愿却怎么也不同意。嫂子舒以安怕纪珩东在这个当口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当着许多家人解释道。 “之前愿愿跟我说过,她在网上查听说很多这样的家庭因为丈夫目睹生产过程会落下阴影,她怕你也这样去,愿愿压力本身就很大了,如果你要进去恐怕她会更难受。” 褚穆听了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想起当初妻子一个人怀孕在异乡生活的事情就像他人生里一个坎儿,只要提起来就疼。 他伸手揽住妻子,看着产房门口的纪珩东劝他。“肯定没事,老太太找的是最好的大夫,一家人都等着呢,到时候别愿愿还没什么消息你倒是先垮了。” “她那肚子那么大,我惦记。” 事实上,这对龙凤胎听话的很。 本来怀着两个孩子的妈妈就属于高危产妇,为了保险起见特地让褚唯愿选择了剖腹产。 进了产房以后除了之前的一些准备过程和麻醉,褚唯愿前后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就手术完毕了,整个生产过程她还能神志清晰的和医护人员讲话。但是宝宝从肚子里被抱出来那一瞬间,她依然能感觉到空荡荡的感觉。 医生喜悦的声音响在耳边,让褚唯愿感动的掉了眼泪。 “男孩五斤二两,状态不错。” “妹妹好像比哥哥要壮一些,六斤整,小家伙懒懒的。 直到听见两个宝宝清楚的哭声,医护人员把孩子搁到褚唯愿嘴边让她吻了吻,打算做最后的缝合。 这可是纪家孙子辈的第一人啊!!护士抱着两个孩子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全家都高兴的炸了庙,连一贯深沉稳重的褚爸爸都激动的红了眼睛,直说这俩孩子积福气实在难得。纪爷爷更是当场给重孙子孙女就起了名字。男孩肩上扛的东西要重一点,期望更多一点,因此起名为纪越泽,代表恩泽和出色。而女孩子生来就是要宠爱的,也无需费心,直接拍板叫了纪宝来,其意为上天赐予纪家的宝贝。 纪越泽和纪宝来这一对相差两分钟的兄妹,彻底在纪珩东和褚唯愿的生活里炸开了花。 小两口奉行自己带孩子的准则,除了褚唯愿月子期是由老人照顾的,其它时间俩宝宝都是亲爹亲妈亲自上阵伺候的。让一个从未伺候过孩子的人照顾自己的孩子,无疑是会闹出许多笑话的。 比如给妹妹喂了两次奶,比如把妹妹用过的尿不湿错给哥哥换上,比如因为褚唯愿在睡觉趁着孩子吃奶的时间把手指头塞进宝宝嘴里以假乱真,这些事在纪珩东这个不靠谱的爹这里也都是做过的。但是基因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哪怕父母做的再乌龙,孩子也还是深爱着爸爸妈妈。 纪宝来嘟着胖胖的小脸在梦中无意识的动了动嘴,两条小短腿蹬着被子,连带着旁边的哥哥都没了铺盖。可是纪越泽小朋友却好像是有了心灵感应似的,忽的伸出一只小胳膊盖在了妹妹身上,虽然动作笨拙,但是看的纪珩东眉眼无限柔软。 他把温好的两支奶瓶放到床头上,纪珩东低头小声逗着两个宝宝。 “叫爸爸,叫爸爸。” 晚风轻拂,床上的为了工作奔波一天的妻子正在沉睡,书房中打印机正在沙沙作响打印他最新一份商业合同,旁边的小床里乖乖的躺着他一双儿女。待第二天醒来,桌上会放着妻子做好的早餐,身边会一左一右被两个小家伙奶声奶气叫爸爸的声音吵醒。 一切都来得正好,纪珩东忽然有一瞬间只想让岁月定格在这里,永世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