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情人醉》 第1章 朱棣 站在钟山之上俯看南京城,煞是金碧辉煌。它怀抱长江、背倚钟山,素有“东南门户,南北咽喉”之称;城东钟山龙蟠,城西石城虎踞;秦淮河、金川河像两条玉带蜿蜒于城中,玄武湖、莫愁湖像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为整个城市增添了神韵。 南京城是“水文化”与“山文化”握手言欢的奇迹,是“北文化”和“南文化”水乳交融的典范。它把中华皇家气韵与江南水乡风光,硬汉风骨与柔美丰韵完美地糅合在一个城市;南京城的气质既是伤感的,也是豪迈的;既是婉约的,也是雄浑的。自朱元璋在此建都始,这里便是大明王朝的核心,三代帝王相继在此上演过惊心动魄的悲喜剧。 如今主宰这南京城的是燕王朱棣,即大明王朝第三代皇帝永乐大帝。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在众皇子之中,才华超群,性情颇似父皇,也最为父皇所喜爱。 打从年幼起,他便被视为皇位当然的继承者;然而,最终朱棣未能如愿,出乎他所料,皇长孙朱允文登基。此等变故令他大为恼火。他对这位新君颇为鄙夷,认为命他吟诗作画尚可,论到治理江山社稷,则是小材大用。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重整朝纲,。几年的韬光养晦,他终于如愿以偿,几个回合就轻而易举地把侄儿敢下台来,登上原本属于他的皇位。眼下,朝臣们尽职忠心,他大感骄傲。近年来,唯有一件事,始终令他心有余悸,寝室不安;这便是侄儿建文帝至今杳无音讯。万一他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便如何是好?这些年来,虽四处搜捕,却终无下落,更使他大感蹊跷。 朱棣是个执着得近乎可怕之人,他做事不做则可,但要做便一做到底,照他的结发妻子徐皇后的话说,是个打定主意,便九牛拉不回的主。对于建文失踪一案,他自是不能放过,几年来,他已然派出数批锦衣卫心腹四下秘密搜捕,后来打探到建文南逃西洋,他毅然决然密派他的得力干将郑和南下西洋执行追杀密令。可郑和归来,却连建文半点踪影也未见到。 这一天,正当他愁眉不展之时,忽然得到大内侍卫薄得臣的密报,说那建文临逃之时曾秘密写下一道诏书,宣称他四叔是篡位之逆臣。 那薄得臣原是建文帝手下的一等侍卫,南京陷落之时,曾保着建文帝逃亡,后来被朱棣手下追杀受伤,便降了朱棣,几年来,他忠心耿耿,一直担负着追杀建文的特殊任务。 那朱棣听了薄得臣的密报,一时惊得心惊肉跳,他暗暗叫苦,心想若是这封密诏真的存在,一旦公之于世,他将陷于不义之中,这江山还如何坐得稳?此时,薄得臣跪在皇宫里,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只有他才可以领略江山易主的滋味,皇宫还是那皇宫,可主人却不是那主人了。这里昨天还是幼主建文帝挥洒才情的地方,转眼就变成了他的叔叔斩杀旧臣的屠场。他知道这是命,建文帝是好皇帝,可他就是没有皇帝命。朱棣不是好皇帝,可他有皇帝命。他薄得臣呢,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他不会跟命过不去;谁让他赖活着他伺候谁。 第2章 保命 他偷眼瞥了一眼当朝皇帝朱棣,暗暗叫道,他与侄子相比,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朱棣他身材高挑健美,充满阳刚之气,一张四方阔脸上连鬓美髯,两眼似铜铃炯炯放光,,似要利箭喷射,让人不敢逼视。他行走时步伐稳健,颇具王者之气。可他的侄子呢,瘦弱的身材,文绉绉的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像皇帝。 朱棣向跪在那里的薄得臣看了一眼,心里实在看不起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可他还得依仗这个小人,就问道:“你说的可有差池?”薄得臣道:“皇上,那是千真万确啊!想当年那建文小儿败逃之时,微臣便有耳闻,说那建文小儿留有密诏,可那时微臣不曾亲见,是以不敢慌报。可谁知,吾皇洪福齐天啊!就在昨晚微臣在城外突然捉得一鲲鹏派弟子,才知那建文小儿已将密诏给了鲲鹏派头目刘贶。”朱棣又问道:“你与那刘贶同朝为臣,对他自是了解。”薄得臣恭敬道:“皇上,那刘贶并不知微臣已弃暗投明,微臣正好利用这一点,将那刘贶捉来献于皇上。”朱棣心里一喜,面无表情地道:“把握,朕要的是把握。”薄得臣耳根一红,忙叩头道:“万岁,微臣没有十分把握,也不敢冒然来叨扰万岁。”朱棣道:“你就如此自信吗?”薄得臣满脸胀红,转瞬又煞白,战战兢兢地说道:“万岁,微臣就是死,也要报答万岁的知遇大恩。”朱棣道:“那好,此事不可闪失,你记住,朕不会亏待你的。” 朱棣是多疑的,他怕这薄得臣吃里爬外,就又心生一计,秘密诏见了锦衣卫指挥田未明。那田未明虽然年纪尚轻,但头脑伶俐,心思缜密,办事极为妥帖,甚得朱棣赏识。 田未明原是朱棣谋臣姚广孝的受业弟子,姚广孝对他也是青睐有佳,便荐于朱棣。朱棣经过多番考察之后,发现他确实是自己可以倚靠的人,不仅聪明灵巧,而且忠贞不二。 这田未明现下是永乐帝的大红人儿,任着锦衣卫的指挥。锦衣卫原是朱元璋的杰作,大明建立之时,那朱元璋对异性功臣自是大为疑心,便苦思冥想,才想出了锦衣卫这一高招。这锦衣卫中人皆是武学高手,个个身怀绝技,只听命于皇帝调谴,自是威风八面,为所欲为。让朱元璋得意的是,自锦衣卫建立,那些个意图谋反的功臣,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想捕便捕,想杀便杀,也是物极必反吧,这锦衣卫遭到了那些个爱管闲事的大臣的极力反对,朱元璋才不得不下令将其解散。然而,时事竟是这样相似,朱棣登基不久,便又大力重组锦衣卫,这锦衣卫自始便辉煌重现。 这一日,朱棣上朝已毕,便被侍从簇拥着,浩浩荡荡来到校军场。他选中一匹粟色战马骑了,挽弓搭箭,一箭射出,监军立即来报,正中靶心。朱棣面露得色,道:“拿酒。”饮罢,叫道:“好酒,斟满。”侍从急忙又将酒捧上。朱棣又即一饮而尽。这时,一带刀侍卫走近禀报道:“启禀万岁!锦衣卫指挥田未明求见。”朱棣点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第3章 田未明 不多时,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轻轻走了进来,他轻轻行至朱棣面前,跪倒在地,行过叩拜礼后,禀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恭祝吾皇万寿无疆。”朱棣换了一下坐姿,并不看田未明,用他特有的洪亮的声音道:“朕给你一道密旨,你跟了那薄得臣,待机而动。”田未明领命而去。 田未明心中大喜,心知今日皇上心情尚好,便道:“启禀皇上,微臣正要禀报此事,微臣近日摸得重大线索,建文小儿手下重臣刘贶,被微臣追杀到栖霞山的一隐秘谷中。据微臣妄度,那建文小儿必在此山隐藏。”朱棣仍不看田未明,道:“哈哈,薄得臣也是这样报的,如此说,朕可以安心了。”田未明道:“微臣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剿灭敢和皇上做对的乱臣贼子。”朱棣满意地笑笑,这话他很受用,他郑重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行务必成功。”田未明道:“微臣遵旨。” 田未明仍低着头,退出金殿。见过皇上之后,他马不停蹄,急急赶往栖霞山。行至城外,见一人拦住去路,定睛看去,却是老父田空,连忙滚鞍下马,深施一礼,道:“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这田空身量不高,满身横肉,,一双小眼睛似是总在偷窥着什么,鼻子肉坨坨的,鼻孔向上翘起,一对煽风大耳,向外支棱着。 田空道:“你这般忙着,是发现什么线索么?。”田未明道:“孩儿不敢欺瞒爹爹,是有些头绪了。”田空道:“爹爹有几句忠告,不知当讲不当讲?”田未明道:“爹爹有甚教诲,还请明示,孩儿自当铭记在心。”田空道:“反贼乱政之时,爹爹也恰好在场,要知他们是极狡猾的。你若将他们抓了,除了建文老儿,其余便都要一刀杀了,否则,他们定会编出套假话,让你信服。你着了道,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便要立时家破人亡。”田未明道:“爹爹放心,雕虫小技,孩儿怎会轻易便中?是爹爹多虑了。”田空急道:“你有所不知,我既与他们共过事,便对他们清楚得很。他们确是狡猾,你要答应我,抓到便杀。”田未明道:“这……恐怕不好办。圣上要亲自处置,我便不能代劳。”田空道:“你就说他们押送时发生叛乱,不得以才处死。” 田未明犹豫道:“这……”田空道:“几十年含辛茹苦将你养大,便只这一件事就答应不了。何况爹爹还是为了你好。”说罢,生气转身要走。田未明只觉此事蹊跷,父亲今日没来由地惊惶失措,还干涉他的朝廷事宜,这可是头一次,且又这般斩钉截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待见到父亲转身欲行,才回心转意,追上前去,叫道“爹爹慢走,孩儿知错了,孩儿往后听您的便是。” 田空一听,回过头,拍拍他肩膀道:“爹爹也是为你好,你能理解么?”田未明道:“孩儿明白。”田空道:“我仍不放心,你立个誓吧。”田未明心下大感奇怪,今儿个父亲神神秘秘,到底为了何事,只是道:“孩儿听您的便是,还立什么誓。”田空道:“你若不肯立誓,从今往后,便不是我儿子。”田未明见父亲真的动怒,立即道:“爹爹息怒,孩儿马上立誓。我田未明一旦得抓敌人,立即处死,如若不然,天打雷劈。”田空满意道:“如此我便放心了。”说罢,父子叙了片刻,田未明便告别父亲,催马往谷中赶来。 一路上他思索不定:爹爹今日怎么了?这般紧张神秘?但终究思索不明,想到爹爹不会害自己,多半是操心过度。也自安心,不再思忖了。 第4章 少女 当刚被细雨浸润过的相思谷从晨曦中苏醒过来之时,在翠绿的山岗上,便飘来了少女格格的笑声。 漫步相思谷仿佛坠入花海,但见这漫山遍野的牡丹花,开得正欢,开得正艳,一簇簇婀娜妩媚,像刚出浴的美人,微风吹来阵阵花香,叫人迷醉。 牡丹花下,一青衣少女将长剑舞得正痴。只见她身形闪动,衣襟带风,一式“委蛇婀娜“,袖若蝶舞,体如游龙;又一招“长虹远引”,进若浮云,退如清波;舞至兴处,羽衣飘飘,媚如莲花一般 。 这舞剑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身姿轻盈、肌肤白皙,一双眸子幽黑明亮,顾盼神飞。 朝阳中,正拆得一招“秋娘梦月”,但见她身轻如燕,倏忽间,已然掠过树梢,不见了踪影,只剩红叶在身后漫天飘落。 突然,少女蓦地圈转,将长剑抛入长空,随即,轻轻一跃,花下,便似仙鹤展翅一般,青剑在空中画了道彩虹般的弧线,便径自向下飞来。少女持那剑鞘挡格,自天而降的青剑,竟乖乖地投入到剑鞘之中。 一套剑舞已毕,她额上沁出微微细汗,双目含笑,坐于花树下休憩,心道:“爹爹生日几近,我这套剑舞招式变幻莫测,温婉旖旎,爹爹见了定是大为欢喜。哈哈,也不枉我这半年来,夜夜来此勤习之苦。” 她一想到爹爹衷心欢笑的模样,比自己吃了人参果还要高兴。 “燕燕,燕燕……你在哪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唤着她,她心头微微一惊,便像猴子一样嗖的爬上了茂密的树顶,躲在嫩绿的枝桠间,伸出小脑袋悄悄向外张望。 只见一个身着僧袍的高大和尚急匆匆地走来,不停地四下搜寻,双手在嘴边括成一个弧,喊着她的名字,喊了许久不见有人答话,又急忙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少女咯咯娇笑:“你们不让我留下,我也不让你们找到我。哼。”她鲜红的小嘴一噘,娇艳得似是染红了一片树林。 原来,这三天晚上,那寺里的僧人就会来到她家,找她的爹爹,神神秘秘地在内室谈话。至于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并不记得,只知道从她有记忆开始,便有这个习惯,不,是这个规矩。 每次谈话,都有寺里的僧人骗她到远处去玩,小时候她也不知是为什么。可长大后,她揣度人们必有什么隐瞒着她,这就越发勾起了她探求的欲望。 就在昨夜,她照例和一个胖和尚出来散步,她把他支开了,悄悄跑回了家。正在沾沾自喜能发现他们的秘密时,一个高大的和尚走过来,礼貌地请她走开,原来屋外还有很多和尚在守着。自从那次以后,她试过无数次,可是都失败了,只能望见远处的茅屋里,灯光下有几个人在高谈阔论着什么。 她也问过爹爹,为何不让她留在家,是怕她听到什么吗? 爹爹总是笑着抚摸她的额头,告诉她有些事情小孩子不必知道。可她仍然不放弃,努起小问嘴道:“为什么?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爹爹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当她再想说什么时,看到爹爹淡然的眼神,便不再追问下去了。 于是她便躲起来作为报复,躲在离屋子很远的地方,躲在他们找不到的隐秘之处,和他们捉迷藏,心下赌气:“谁让你们不告诉我的,我也不告诉你们,这样才公平。” 想到此,不禁有些得意。但是他们究竟在密谈什么呢?为什么如此神秘呢? 正自出神,忽的瞥见地上一本册子,便自树下拾起。 那是本书页微微泛黄的薄书,封面右首题着《剑器》二字,字迹隽秀清雅,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她端详着书页,琢磨良久,也没甚新鲜体会,便摇摇头将书放了,缓步走近身旁桂花树下,摘了朵桂花,别于鬓间。又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枚鲜姜模样的物事,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原来,此鲜姜非彼鲜姜,医书上称作黄精的便是它了,据说有补气生津,提神镇痛之效。 那少女柔软的身躯倚着桂树枝干,仿佛没了筋骨一般,真想让人一拥入怀。太阳栖在枝头,便似一只庸懒的猫头鹰卧在枯枝搭成的暖烘烘的巢里,沉沉睡去。 第5章 汉子 这一年是明永乐七年的春天,二月二刚过,正是春花烂漫时节。 阳光照在《剑器》之上,她不由的忆起发现此书时的情景:她自幼与父亲隐居谷里,每日价吟诗作画、对弈品茗,生活清幽无欲,甚是快活。 那日,父亲于旧书箱底得见一舞谱,名曰《剑器》,竟爱不释手,过了良久,长叹一声道:“唉,久未欣赏剑舞,想那剑舞飘飘渺渺……” 这剑舞原是唐开元年间,剑舞始祖公孙大娘集一生心血所创。后世将这剑器舞与吴道子壁画,张旭书法,并称为盛唐三绝。遥想那公孙大娘,好生了得,当年“一舞剑器动四方”,玄宗亦为她舞姿所迷,遂设伎坊传习此舞。只因此舞难度极大,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是以习者寥寥,能成器者更是绝无仅有。时光流转,到得后来,竟几近失传: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 她自听得父亲此言,便牢记在心,每夜于林间偷习《剑器》。也不知是天道酬勤,还是资质颇高,十余天下来,已能演练,不上数月,竟已拆得甚是纯熟。 正当她心下大喜之时,忽闻远处脚步声响,似是有人正向谷中拼命奔来,地面厚厚落叶被踩的发出绵绵声响,寂静的林子刹时滔滔作响,如狂风呼啸,迅雷不及掩耳,听来武功非同小可;若不是她内功已颇具根基,决计不会知觉。 她心中大惊:谷中除了僧人,便是父亲,再无旁人,他们平素均步履沉着,心如止水,便是遇到再艰难之事,也不会如此狂奔,这干人定然不是谷中之人;只是自己生长于斯,从没见过外人,不觉有些发窘,脸上火辣辣的。 听来人近了,心中焦急,见近旁并无藏身之所,只得倏地爬上身后大树,躲在枝蔓花朵间,静窥树下动静。 阳光下,两个高大的人影相继而至,身形均是极快。 忽听嗖的一声响,前面身穿白衣之人肩头却插了只飞镖,不住地往外冒着黑血。 另一黑衣汉子尾随而至,望着白衣人,仰天大笑,道:“嘿嘿,刘贶啊刘贶,你已中了我的鬼头镖,今日难逃一死,真是天意啊——大哥啊大哥,你总算栽到我手上了。”他那发红的脸上一阵狞笑。 只见那被唤作刘贶的白衣人,三十岁上下,虽然受伤,但身子笔直,象棵挺拔的罗汉松,显然是武功精深的样子。 一袭白袍将他那刚毅的面容衬托得更加棱角分明。俊秀的脸庞,浓黑的眉毛,聪颖机警的眼眸。 少女在白衣人眼里看到了一股子霸气。 这白衣人真是豪侠气派。 他手持一柄长箫,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少女躲在树上,清楚地看到了这白衣人,看到这白衣人,少女的心头不知为何,掠过了一丝甜蜜的感觉。这甜蜜的感觉也勾起了她对往事的记忆。 这许多年来,从孩童长到少女,在谷中,她从来没有一个同龄的玩伴儿,只是自愉自乐。但向来如此惯了,也不至于感到孤单寂寞。可最近几月,尤其夜深人静之时,心中越发空落落的,感到时光寂寞难挨,一股凄清之感满塞胸臆,只觉说不出的难受。可自己面色红润,心律正常,却也不似有甚顽疾。 她却不知自己正值青春年少,正是人生如花如雨的时节,女儿心思现已蠢蠢欲动,却如何能抵挡的住?加之自幼观看《西厢记》,早早接受了所谓离经叛道思想的熏染,更是多愁善感,有时竟不免期待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突然降临,将自己带出这寂寂深谷,去云游另外一片天地。 可从来这谷中有的只是些秃头和尚,自己盼望的那一场艳遇却从何而来呢?可此时的她哪里想到,今天,就在这牡丹花下,上天就突然把一个光彩夺目的男子汉送到了她面前,她沉睡的心灵就要被唤醒了。 此时只见那刘贶满脸狐疑,问道:“ 薄得臣,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对你的结拜大哥下毒手?你疯了不成?” 那唤作薄得臣的黑衣汉子一阵狂笑,道:“大哥,我们是结拜过,可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今天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已另投明君了。” 他的年龄在四十左右,身材体格也很健壮,但少女从他喷火的眼里断定,他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第6章 建文帝 刘贶听罢,轻蔑地瞥了薄得臣一眼,怒道:“什么,你说什么?你难道降了朱棣老儿。你这负义小人,圣上待你不薄,你因何卖主求荣?” 薄得臣冷笑一声,脸上是嘲笑的神情,道:“大哥息怒,常言道:‘人不为已,天亦可诛’,非是兄弟不义,兄弟我是奉御旨前来拿你,你那建文小儿薄情寡义,柔弱无能,保他何用? 大哥,你我是好兄弟,听小弟良言相劝,回心转意吧。永乐大帝,那才是真正的明君。” 刘贶一面从身后拔出枚飞镖,一面讥道:“你这无情无义的小人,休得胡言, 不杀朱棣这篡位的恶贼,我刘贶誓不为人。” 薄得臣呸了一口,恶狠狠地道:“篡位,什么是篡位?自古以来都是成者王侯,败者贼,谁强谁就称王。你那建文小儿懦弱得象个女人,我看早该退位了。你再看看那永乐大帝,英明非凡,雄才大略,他建文能比得上吗?” 刘贶打断他的话,大怒道:“无耻,简直太无耻了。你这见风使舵的小人,你不配与我说话。” 薄得臣讥笑道:“见风使舵?刘贶,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老子知你是硬汉,可我告诉你,你的鲲鹏派早就被我们剿灭了,你的下场也是一样。”说罢,忽然右腕一抖,剑如闪电,疾向刘贶面门刺去。 他明白若论武功自己绝非刘贶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方有取胜的可能。 刘贶白衣闪动,身形向后滑去。薄得臣刺了个空。 薄得臣铁青着一张红脸,唰唰唰,将长剑回环过来,忽然一声长啸 ,分袭刘贶右腿,左手,顶门。 少女躲在树上,不由的为那叫刘贶的白衣人捏了把汗。 她姓方,单名一个燕字。 不知为何,她听了刚才两个大汉的一席对话,对那白衣人生出了一种莫明的钦佩。尽管她不知什么永乐,什么建文,但她能分辨出:白衣人与那黑衣汉子原是结义兄弟,可那黑衣汉子为了自己罪恶的目的却背叛了他,今天还乘白衣人不知底里暗下毒手。 这里刘贶泰然自若,轻轻挥动玉箫,倏忽间,已轻而易举地将薄得臣那凌厉的攻势一一泄开。 薄得臣额上汗珠涔涔而下,胸中疑惑顿生,这一迟疑,手上招数自然慢了。 这薄得臣原是大明王朝第二个皇帝建文帝手下的侍卫,曾与那白衣汉子刘贶一起长大,同朝为臣。 刘贶对建文帝是忠心耿耿,这是由于他对建文帝的为政之道大为赞赏。可薄得臣嘴上不说,可心里却看不上这个年轻的皇帝。 建文帝本性即是个仁义之人,登基以来,有感于皇祖父的强势搞的民心惶惶,便开始了以仁治国的征程。可没成想,这仁政却被四叔朱棣当作软弱可欺,一场靖难之役,就将只坐了四年皇帝的建文赶下了台。 靖难之役,彻底改变了薄得臣与刘贶的命运。 薄得臣识时务,投靠了朱棣,做了大官。 刘贶不识时务,发动建文帝旧部成立什么鲲鹏派谋反。从此兄弟二人天悬地隔,音信不通;薄得臣投城,刘贶并不知晓,以为他还是原来那个无话不谈的知己,是以疏忽间中了他毒手。 薄得臣很会来事,大受朱棣的器重,被委以剿灭鲲鹏派的重任。 他自知若论武功,自己绝非刘贶对手,因此几年来寒暑不辍的练习,准备挫败刘贶。加之如今他已然中了自己的毒镖,自以为会有必胜把握,谁知武功仍是相形见绌。刘贶身形依然如此之快;简直令他匪夷所思。计较半晌,为今之计,只得硬着头皮应战。 正思量间,却没注意到头顶飞来三枚银针,分向他眉心和两眼急刺而来。来势之急,岂是肉眼能见?这三针便是当年武林中叱咤风云的“暗渡陈仓夺命三针”,不知多少高手死于此招之下,是刘贶成名绝学之一,若非武林至尊,一遇此招定是在劫难逃。三针之中暗含三道劲力,敌人若是侥幸躲过其一,其余两针力道尾随而至,且力道一针强似一针,却哪里躲的过? 第7章 喋血 薄得臣如梦初醒,见三针飞来,急忙用长剑挡格,呲呲,一枚银针已然打到剑身,火光一闪,应声而断,上半截向外飞去,钉在树上,直插入树干,不见了踪影。 未及他细想,另两枚又飞了过来。他挥出身上钢鞭,向左首树上一缠,借力一跃,第二枚银针擦着他的发梢掠过,割断了一缕青丝。 他对刘贶这前两针自是熟悉,是以侥幸逃过,可这第三针他知道,变幻莫测,却无论如何无法躲避。 千钧一发之时,见银针飞来,他硬着头皮,侧头闪避,不料,银针象长了眼睛似的,直飞向他的脑后。 只听“啊”一声,薄得臣应声倒地,躺在地上,象一条死狗。 方燕看到黑衣人死了,心下高兴,差点叫出声来。 刘贶心知他必死无疑,想到他曾是自己义结金兰的好弟兄,死于自己手下未免不忍,也不顾伤口疼痛,径自走过去,道:“小弟,我……” 话犹未了,忽觉眼前白光一闪,一枚飞镖裹夹着劲风迎面而来,惊慌之下,他身形急向后翻,飞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刘贶虽是艺高人胆大,但来招如此出乎意料,距离又极近,也惊出一身冷汗。 “你怎会……”刘贶惊道。 薄得臣一跃而起,狡猾地笑道:“刘贶呀刘贶,你忘了咱俩可是自小长在一处,你的一招一式,我都了如指掌,你看。”说罢,转过头,将发髻撩起,只见他后脑之上,绑着块锃亮的金牌。 刘贶心道:“原来如此呀。我的夺命三针可是天下无双,不想竟是他早知我要用此招,又无法破解,便带上金牌,挡住了我的第三针。” 薄得臣叫道:“刘贶啊刘贶,老子修炼十余年,为得就是今日与你决一死战,来,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 他大喝一声,剑掌齐上,可数招已过,却连刘贶的衣角也未碰到。 薄得臣内力消耗已是极大,刘贶却只如缚手而行,大步翩翩,仍如平日一般潇洒豪迈。一挪一闪间,便已将来势尽数化解。 薄得臣早已气的火冒三丈,怒道:“刘贶呀刘贶,你是小觑了我么?咱俩别过数年,我薄得臣一日也未曾停止练功,我拜师访友,披星戴月,丝毫不敢怠慢。我这‘饿鹰击水’也曾打遍天下无敌手,本想此招可以致你死地,不料却被你玩于股掌。好在天不绝我,你中了我这‘白鹤谢玉散’,也不过三日之命。哈哈哈,我泄血镖王还顾念兄弟之情……” 刘贶道:“,咱二人已无兄弟之情,从此就恩断义绝,形同陌路。今日暂且放你一马,若以后再给我碰到,决不留你性命。” 那薄得臣哼了一声,道:“今日谁存谁亡还未可知,你竟夸下如此海口。” 刘贶瞪他一眼,脸上现出厌恶之情,不屑回答。 那泄血镖王却并不生气,突然满面堆笑,道:“小弟我并非不近人情之徒,更何况你曾是我大哥。只要你……只要你交出建文密诏,我就给你解药,这样你我都划算”。 听得此言,方燕心道:“建文密诏?这是一本怎样的书?”于是,好奇心顿起,更是侧耳倾听。 刘贶不答,似是正在思索。 方燕原本对白衣人印象颇佳,看到他此时也准备卖主求荣,登时心情凉了半截。 薄得臣冷笑道:“哈哈哈……现如今这四外都是追杀你的锦衣卫官兵,你就是肋生双翅,也休想逃掉。与其让锦衣卫擒住,还不如你卖个人情,让兄弟我立下头功一件,我也好得个一官半职;你若依我,我立即给你解药。” 刘贶冷笑道:”呸!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昔日项羽宁死不肯过江东,我焉能陷自已于不义。” 话音未落,但见薄得臣一抖手,五只飞镖已向刘贶双眼,胸口,腹部同时飞去。 树上少女哪里见过如此阵势,直惊得大汗淋漓。 刘贶一跃而起,腾入空中,却已不见了踪影。 忽地,一曲苍劲的箫声似从天外飞来。 薄得臣大为惊骇,当年与刘贶亲如手足,对他的绝学“箫里藏剑”自是知之甚详,可毕竟十余年不见,他武功中有甚变数自是不知。而今之计,却不知如何是好,仓皇而顾,没了头绪。 只听那箫声烈烈,时而似铁马铮铮而来,时而如战鼓咚咚作响,一时间,竟无法分辩箫声来自何方,只是音色清越爽耳,不禁令人留恋。忽然眼前清光闪闪,不知何时,却有一柄细长青剑,兀自在半空中悠然起舞,如青蛇引颈飞舞一般。再细看时,那剑竟无人驱使,如同鬼魅一般,却比有人执练当空舞还要灵动。 突然那剑似生了眼睛一般,径直向薄得臣飞去。薄得臣大叫道:“妈妈呀,箫里……藏……剑。”便连忙招架抵挡。不料,那长剑却和着箫声节拍,上下翻飞,任那薄得臣怎地变招,却丝毫碰不到剑身。 方燕一生之中,哪曾见过如此阵式,直吓得魂飞魄散,险些从树上掉了下来。慌忙中,只听得一声惨叫,那薄得臣直直向前栽倒,血流一地,染红了地上枯黄的落叶。 第8章 血泪仇 原来,这“箫里藏剑”可谓当世武功绝学,那剑出鞘之后,可随箫声节拍任意飞行,剑的行踪尽由箫声掌握。只因吹箫之人于箫中藏有极高深的内力,而箫中长剑又是千年玄铁所制,极具灵性,配合箫中之内劲,便似有人相执一般。故待得要致敌人性命时,只需吹出几个铿锵音符,立时便可击到敌人身上七八处要害。江湖人无不闻风丧胆。 比之当年纵横江湖的六脉神剑,也绝不逊色。 当下,方燕听得刘贶叹口气,道:“你我兄弟一场,不想今日却落个自相残杀的境地。” 话音未落,只听“啊!”的一声大叫,方燕见到死人,吓得从树上跌将下来。 方燕闭上眼,心道:“我就要葬身地府了,若不摔死,也要被那白衣人打死。”心下想时,身子已跌入树下软泥,却未摔伤。 白衣汉子并未来袭,只以一招“扁舟夜渡”护住前心,怒道:“你是何人?躲在树上作甚?” 方燕自软泥中爬起,见刘贶清秀的面容之上,隐含三分杀气,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轻轻地道:“我适才在此练剑……我并非有意偷看。”看到那汉子身负重伤,不禁起了怜惜之心,柔声道:“大叔,看你伤势不轻,不如先到我家调养,等你……” 刘贶怒道:“ 你们这班贼人,千方百计谋害于我,我却怕甚。哈哈,可怜朱棣老儿这般无能,却派个小姑娘前来骗我。识相者,速速离去,叫你那朱棣老儿派上千军万马,却瞧我刘贶怕也不怕?”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传来马啼声和几个汉子呐喊的嘈杂声。 方燕急道:“我……我可不是坏人,你误会我了,我只想帮你。大叔,你说我一个孩童,如何伤得了你。这荒郊野外,渺无人烟,你不快快治伤,恐怕……” 她微笑着望着刘贶,刘贶见她笑得这般纯真明朗,又颇显稚气,似无意伤他,让他不由地不信。况且现下也顾不了这许多,得先找个地方疗伤才是。 寻思半晌,也无甚更好主意,就算虎穴也得闯上一闯,唯今之计,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再与方燕言语时,神色已缓和许多,道:“好吧,就依你。” 言罢,从怀中掏出一白色药瓶,递与方燕,低声道:“小姑娘,快给我敷上。”方燕接过瓷瓶,揭开瓶盖,一股刺鼻药气喷将出来。她将药末倒出,涂于刘贶伤口之上,又从裙摆上撕下一块绸布,替他包扎好了。 正在此时,忽听马蹄声清脆,由远及近,刹时间,似有数十匹快马向此处奔来。 刘贶大惊,低声道:“不好,锦衣卫来啦。”说罢,不由分说,倏地掠起方燕,施展开轻功提纵之术,向右首小树林深处飞奔。 方燕给他夹着,但觉风声自耳旁呼呼掠过,身子随他高低起伏,不觉惊心。她虽见过和尚们打拳练剑,但似刘贶这样能够飞行的武功,却是生平首次得见,心下对这位大侠自是钦佩不已。此时,她回头一望,地上竟无半点脚印的痕迹。 第9章 豪气 刚奔出不远,但见迎面数十人正骑马奔来。 刘贶见势不妙,便挟了方燕腾地跃上株大树,隐于密枝之间。 这干人身着一袭黑衣,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杀气,却并未看见他们。 方燕见白衣汉子目光如鹰一般盯着下面敌人,自腰间摸出一柄翠玉色玉箫,将嘴唇轻轻贴上。 少女双眼微闭,不敢看这杀人场景。 刘贶却并不理会,轻声吹去,一曲箫声掠过,曲音悠扬,如丝如缕。箫音响处,那青剑又兀自飘然而出,虽无人执掌,却似受命于刘贶,倏地向来敌肩头点去。 一道寒光闪过,众人都被点了穴道,皆轰然而倒。 方燕睁开眼,看那些人都还活着,只是不能行走出声而已,对刘贶更是佩服,拍手赞道:“妙极,妙极。” 说话间,刘贶不顾一切挟了少女已然飘飘落地,提气便又向林子深处飞奔而去。 方燕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心下扑通扑通乱跳,象揣了小鹿一般,脸涨得红彤彤的,象一团燃烧的烈火。 这方燕自幼便没有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是与父亲和独剂寺的二十几个和尚独居住在这相思谷中。 相思谷是清凉山的一条深谷,是一个真正的世外桃园。只见这谷中怪石峥嵘 山泉清幽,芳草滴翠,碧树葱茏。 特别是每天的清晨,谷中白雾袅袅,空气清新,成群的画眉在花树上比赛歌喉,那婉转的歌声让人忘记了红尘的烦恼。 从打记事起,方燕便幽居在谷中。她对这谷深情脉脉,因为这谷是她的天堂。 是这充满花香鸟语的相思谷伴着她度过了金色的童年,是山泉清幽的相思谷培养了她自由的天性。 可是到了她春心萌动的时候,她才第一次发觉,相思谷是伤心的谷。 她开始恨这谷,恨这谷中没有男人。 相思谷有的只是秃头的和尚。 她多么渴望见到真正的男人。 可是独剂寺从来没有香客,又哪里来的男人。 她愤愤不平了:男人呢,男人都死哪去了。 可是也许是老天看她到了恋爱的年龄,可怜她了,给她送来了男人。 可是这男人是个粗豪的汉子。 约莫一柱香功夫,刘贶脚步渐慢,体内毒血来袭,真气冲荡,已然体力不支。方燕大喊:“这边走。”刘贶回过头,将信将疑,正欲开口,却听身后敌人喊杀之声,欲说什么,却咽了回去。 方燕催促道:“快向右啊。”刘贶眉头一皱,便依着少女所指方向疾驰而去。既而左转右折,迤逦而行,时间不大,二人已转过几道山崖,到得一山洞之前。 此洞隐在一巨岩之后,甚是隐蔽。此刻,刘贶身受重伤,苦苦支撑,眼前突然出现山洞,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兴奋之下,便随了少女摸进洞去。 这山洞很是深邃,洞内漆黑一片,少女却如走平地一般,拉着他委迤而行,行至洞内宽敞处,二人坐下,刘贶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刘贶必报姑娘之德。只是我这便要运功逼毒,请姑娘自行方便吧。” 方燕道:“大叔,你且疗伤,待我回家取些食物,给你充饥。”说罢,转身欲行。 忽然,玉箫兀自横在她面前,刘贶道:“你去做什么,岂料我不知晓?今儿既来了,还容的你走。” 方燕听了此言,心下一酸,禁不住落下泪来。她自小到大,哪曾受过如此误解,泣道:“大叔,莫要误会,我……我和他们并无瓜葛,相信我。呜呜……” 刘贶见这小女孩儿一哭,竟即慌了,手足无措,只得道:“姑娘,非是我多疑,如今恶人太过狡诈,不得不防……”说罢,撤了玉箫。 方燕仍在抽泣,道:“大叔,你,你刚才豪气冲天,大战恶人,我看得目瞪口呆。人家佩服得紧,把你当大英雄,好汉子,可你却将人家看作恶人,呜呜……” 刘贶听了这话,眼睛不觉有些湿润,他闯荡江湖半生,经历无数风雨,危难袭来,凛然无惧,可最受不了的正是女孩的小脾气。 但见眼前这小姑娘,生得十分纤巧,举止又温雅,想必是生在诗书人家,不觉动了怜惜之意,便道:“姑娘,是我的不是,大叔误会你了,你莫往心里去。” 少女转悲为喜,道:“大叔,只要你别把我看作恶人就好了。你伤得不轻,一定很痛吧?不用怕,有我呢,我回家给你拿吃的,再寻些草药给你疗伤。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刘贶虽半信半疑,可怕她再哭闹,也只点一点头,道:“大叔相信你,你放心去吧。” 第10章 追击 方燕别过刘贶,摸出洞外,便向西奔去。 此时,满山白松、银杏被阳光泼上了一层金色,叶子乌黑晶亮,似是无数的小眼睛在眨着。 行至刚才她练剑处,却远远望见见几个人影闪动,忙伏身草丛。 只听内中一男子喝道:“你等都给我听着,捉不住刘贶,拿不到密诏,小心吃饭的家伙。”那声音却似铜铃一般,甚是悦耳。 方燕隐在花丛,听到这声音,心内起了甜蜜的感觉。 这哪里是说话声,简直是天外仙乐,这世间还有这么美妙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似地。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看清这声音是何人发出的。 及目望去,见说话的是个白衣男子,身形高大,面目却看不甚清楚。 只听得众人齐道:“田指挥,你就放心好了,这一回小子们绝不辜负你的栽培。”半晌,那干人才骂骂咧咧地抬着薄得臣尸首走远了。 方燕心下思忖:“啊,姓田,指挥,看来是个头儿。这干人大约是与那薄得臣一伙的,我须得小心。”心下想着,一边将那鲜姜模样的黄精送入口中。 她悄悄站起身子,四下望了望,没有发觉敌情,便离了花丛,奔向一片桂花树林。 她要赶快回家,回家给那个粗豪的汉子取药和吃的。她要救他,因为她看得出,她是个好汉。 她跃出花丛,心情甜蜜蜜的,便飞步而奔,大喜之下,竟全无留意身后有一人偷偷地跟了上来。 她不知道,她生命中渴望的那个男人此时就要出现了。 原来,当方燕刚从花丛中露出头之时,有一个人便看到了。 他叫田未明,便是方燕刚才听到的有着铜陵嗓音的男子。 田未明第一眼就看到了,在他眼前一闪的是个穿着青衣的少女。 他立刻在心里一惊,怪事,这山谷中如何会有少女,莫非此谷有人隐藏?看来他发觉了新的敌情。 他隐于灌木丛,远远望去,见这少女身子轻盈,跑起来竟似骏马一般,不觉呆了。 他暗道:“这荒谷之中,怎会闪出个姑娘,还这般如花似玉,真是奇了,难道是遇到仙女不成?” 他见那姑娘向西飞奔而去,也不知是为跟踪敌人,还是动了别念,甩下部下,施展开轻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方燕全然不知,心下正自高兴,也忘了提防, 忽然她隐约发觉有人在追她。 她是在谷中长大的,上山打猎惯了,神经敏感得很。 但似乎她发觉有个影子在追她时,她便不由自主地转了一下身,这一转身不打紧,却突见一白衣人紧随在她身后,形似鬼魅一般,一时大惊失色。 自己原来还偷着乐呢,那知早已被人跟踪,险些酿成大祸。她也来不及看清那人是谁,转身发足狂奔。 田未明也是一惊,万没料到那姑娘狂奔之下,竟突然回头,他这才得以瞥见了姑娘的真容,一瞥之下,竟自醉了。他发足狂追着,那魂儿也紧紧跟在姑娘身后 。 方燕见那白衣人追来,风声愈来愈近,已知对方乃一流高手,好在这谷中的独剂寺的住持清仪大师平日还教了她些内功,才没被敌人给追上。 可白衣人脚力实在太快,再过得一时半刻,她便难以逃脱,一时心下大惊,慌不择路,愈奔愈险,愈险愈难,到得后来,尽拣些滑坡碎石之处,奔的十分艰难。 她回头一望,那人还兀自紧追不放,且比适才更近了些。 要不是田未明对此地形不熟悉,怕中了埋伏,心存顾忌,方燕早已给他抓住。 方燕一面尽走些曲折之路,防他追上,一面瞧看周围地形,发觉对此处自己却不大熟悉,心下不觉慌乱起来。 只因此处地形崎岖,极不好走,尽是些断崖峭壁,方燕也不曾到得此处。 第11章 送命 这几下奔走,方燕早已气竭力尽,只为着逃命,自有一股韧劲儿。 田未明武功高强,自是力犹未尽。 眼见二人已是愈来愈近,。田未明自负武功高强,以他功力,再逗她一时半刻再抓不迟。 方燕早已惊得额上冷汗直流,奔着奔着, 眼前一条瀑布挡住了逃路。 这瀑布自山顶泻下,宽有十余丈,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巨响, 此刻方燕只求别被捉住受辱,哪里还顾得许多,也不怕死路一条,便一头向水幕中窜去。 田未明哪肯就此罢手,也飞身闪入瀑布。 方燕刚一钻入瀑布,便发现里面黑乎乎的,脚下甚是光滑,身上衣衫早已湿透,不觉打个冷战。 她用手探去,原来这是个山洞,便摸着洞壁向山洞深处奔去,刚奔了不远,便觉眼前兀自露出一道道亮光,奔到近处,大吃一惊,原来这是山洞的洞口,却开在悬崖之上。 后面脚步声响,显是来敌逼近。 她心下大乱,一时站立不稳,提气凝神,才没摔倒。 她想自己就要葬身悬崖,本也无奈,可是自己如花的年龄还没有品尝爱情的甜蜜 ,自己怎能就此死去。 想到此,求生的本能竟占了上风。 突然她想到了蛛丝网,心下大喜,若不是时间紧急,竟差点跳起来。 她抽出蛛丝网,一跃而下。 这蛛丝网是清仪大师专门给她的宝物。 这是一张用雪山蛛丝编织而成的丝网,及其坚韧。 更加神奇的是人可以钻入网内,用来做降落伞之用。 蛛丝网的漂浮力极强,下落时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方燕知道:谷中的人都对她爱恋有加,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田未明此时也已追到,他眼见那姑娘跃了下去,再抬眼一望,见是一悬崖,早已惊呆了。 他低头察看一下山下地形,见不远处是一平展展的山头,山上灌木丛生,便不由分说,展开轻功,向那山头跃去,岂料一股黑风兀自从谷底袭来,将他吹得偏离了方向, 反害得他没了着力之处,向下跌入黑暗深涧之中。 他身虽凌空,好在艺高人胆大,慌忙中使一招“鸿毛升”,竟使身子向前游移几尺,可惜还是与对面山头差了几寸,又向下落去。 情急之中,他双手使出平生之力挥出,狠狠扣住岩壁,整个人登时挂在崖上。但苦于无着力点,支持一阵,他手指酸麻,只觉命将休矣。 危机之中,忽见头顶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正凝视着他。 原来方燕落下之时,见那一侧山头坦荡如柢,便动了好奇之意,随即落在上面。 她站在山顶,抬头去找寻刚才追她那个男子。 却发觉他不顾被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险,毅然决然得跳了下来。 这是为何?他不怕死吗?他为何要追我呢? 她向下望去,竟发现了那个追她的男子处在危险的悬崖边上。 此时田未明只得使出吃奶的劲儿,用两手牢牢抓住山崖上的一颗灌木。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冒然行动,他要节省体力,等待时机,做最后的挣扎。 他想难道他就要葬送谷底了。 不,不能,绝对不能。他还有许多的抱负没有实现,他的人生才刚刚放出光彩,他怎么能就这样死去呢。 第12章 姑娘 正在田未明急于思考应对之策时,突然听到一个姑娘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这声音很甜,像裹着蜜,带着几分童稚,又带着几分野气。 只听这声音说道:“你……你在哪里?”田未明听到这声音,像落水之人得到救命稻草似地,不顾一切地大喊道:“救命。姑娘,好姑娘。快。” 方燕在山顶上正在寻找那个跳下悬崖的人,突然,听到了一铜铃般的男子的呼喊声,不由得一怔,这声音飘进她的耳内,带着几分无助,使她怜悯之心大起。 方燕天性善良,只要是有生命的物事,她都大为吝惜,见到受伤的花啊草啊,小鸟啊小野鸡啊,就一定要救治,否则绝不肯罢休。 今天她自然不忍见这个铜铃男子就这样死去,尽管她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救人比什么都要紧。 田未明兀自喊道:“快呀,快啊。” 方燕不由分说便寻着声音奔了过去。 她跳到崖边,急道:“坚持住,我来救你。”说罢,飞身而去,在四下摸索可用之物。 田未明听后也一惊,他喊救命实出于本能,万没想到被追踪的这姑娘竟大发善心,竟要将自己救起。 田未命心道:“此时她若欲加害,只需搬快大石来,扔下崖去,我便一命呜呼。即使不救,只坐视不理,我也必死无疑。但她为何却前嫌尽释,反来救我?难道她有更阴毒的计谋?” 他见崖壁甚是光滑,只有手扒之处略显生涩,但毕竟忍受不了他身子之重,只听“吱……吱”,似是岩石松裂之声。 田未明向下望去,山谷深不见底,只瞧得他手心冒汗。好在他内力高强,还可在这岩壁之上苦苦支撑片刻。 方燕已从四下找了藤条,几根拧作一股,充当索链,又将一端缚在身后大石之上,自己握住另一端,放下崖来,好让铜铃男子抓住。 一切办妥之后,方燕大声道:“喂,你抓住绳子,向上爬吧,我来拉住你。”田未明点点头,心下感激。 他抓住藤索,微一用力,但觉牢固无比,便双手抓住,向上攀援。攀到崖顶,只见一双玉手已握住自己手掌,道:“再努力一下,我揪你上来。” 田未明依言行事,一只手掌握住她手,另一只手攀住藤条,右腿用力,试探着要迈上崖顶,一时心下大喜:这一命总算捡回。 正高兴间,只听“哗啦”一声,手中的藤索突然断裂,顿时他的身子向下摔去。 此时,方燕还揪着田未明,也全没料到藤索会断裂,她身子较田未明轻了许多,是以田未明一摔之下,将方燕也从悬崖上拽下,两人一同向下落去。 这一变故兔起鹘落,方燕决计没有料到。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中大叫:“不好,我着了他的道了。”想到自己就要葬身谷底,再也见不到可爱的爹爹,再也不能无忧无虑地玩耍,不觉懊悔起来。 第13章 谷底 此涧颇深,二人落了一阵,才落到涧底。幸而碰到数棵枝桠,减轻了下坠之力,才未受伤。加之田未明临危之时,回光返照,反倒镇静下来,拼出全力使出归云掌中的一式“嫦娥挽月”,才勉强抓住了一段树枝。 田未明死命地拽住这棵救命稻草,不敢松手,再看那个少女,正从头顶掉下来,他不及细想,抓住少女手臂。可毕竟承载力有限,那树枝突然断裂,二人同时坠下,这一变故来的太过忽然,田未明措手不及,二人便摔落谷低。 好在此时二人距谷底不远。田未明在下,较先坠地,少女在上,跌入田未明怀中,两人便已沉沉昏去。 田未明内功深厚,较先醒转,只觉目光所及,隐隐有光。他揉揉眼,再看时,原是涧上豁口处射来阳光,光线刺眼,想来已近晌午,已昏迷了不知多少时间。他看看涧底石壁光滑如镜,却也无法施展轻功而上。 忽然之间,却觉身上软软的,又是极暖和,定睛一看,原来一个少女正伏在自己胸口。 他与少女相隔如此之近,只觉她吹气如兰,登时浑身酥软,又见那一张面孔又生得温婉秀丽,难描难画,霎时间心摇神驰,忆起适才舍命相救,对她又增一分敬意。 田未明现今是永乐大帝手下的锦衣卫指挥,深得器重。他身为皇帝手下的红人,身边自然是美女如云,可他却从不近女色,这是因为他从小便像汉朝大将霍去病一般,胸怀大志,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始终相这样的道理,男人应该先立业后成家。 但眼下这少女却如似一泓清泉一般清淡,躺在他怀里,晶莹剔透,便如一抹月光,不知觉间便会消逝,让人舍不得放开。 她身体软软的,散发着香气,他早已怔住了。 他见方少女昏厥,忙将她身子缓缓扶起,坐起来靠在自己胸前,右掌向她后心缓缓输入内力。过不多时,少女渐渐醒转。 方燕此时只觉浑身有些酸痛,但背脊柔软,极是舒适,不知是什么物事,便向后摸去。但觉凹凸起伏,隐隐有物。回头一看,竟是一人的面庞。 二人同时跌开,只觉脸上火剌剌的。 方燕大感娇羞,推开田未明坐到一边。 田未明脸上也现出少有的窘迫,心里大骂自己竟为女色所迷,难成大事,便立时又换上一副严峻面容,平静地道:“姑娘切莫误会,在下姓田,叫田未明,决非无耻之徒,只是为报适才姑娘救命之恩,便以内力相助。姑娘莫怪。敢问姑娘芳名?” 方燕也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便道:“多谢公子了。可你是何人?为何追我?”话虽如此,但想到田未明恐怕不是什么好人,便有些后悔。 但转念之间,忽然看到对面那公子身形高大,肤色白皙,两只眼睛似繁星一般,明亮灵活,身着一件白色织锦长袍,雍容华贵间透着清高,雅而不俗,潇洒俊秀间透着勇武,卓尔不群。 他语声翠如铜铃,清脆洪亮,充满阳刚之气。他坐在不远处,便似仙人下凡,令人不忍抗拒。 方燕一时间不知到底该如何对他。待他好,怕误了大事;待他不好,又大违心意,少女心思,令她百感焦急。 田未明偷眼观瞧,此时方才真正看清了少女的面容。 只见她丰满的脸颊上,长着一些没有扯过脸的少女特有的茸毛,象密桃上的绒衣;一双眸子幽黑明媚,顾盼神飞;一张小嘴精巧润泽,格外鲜明,带着山野少女特有的蛮野和稚气。她的身姿异常轻盈,发育旺盛的乳房很明显地颤动着,有着夺人的气韵。 他见方燕也不说话,怕一时尴尬,便道:“姑娘,我是官府之人,是来捉拿朝廷要犯的,可是姑娘为救我而身陷绝境,现下想来,定然后悔莫及吧。” 他没有说自己为何来追她,因为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现在想来也还是糊里糊涂的。 方燕正色道:“公子何出此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人有难,焉能袖手旁观?今日若不是你,便是只阿猫阿狗,我也非救不可。” 她心道,原来他是官府之人,这样说来,那个叫刘贶的大侠,就是朝廷要犯了。想到此,她不觉一惊。 田未明一怔,随即冷笑道:“姑娘不知,救了我会后患无穷么?” 方燕低下头,道:“我确实想过, 但见死不救,不是我做人的风格。” 第14章 波澜 此时的田未明心内已然起了波澜,道:“我既与姑娘素不相识,我的底细姑娘也未可知,又何必要救?” 方燕道:“你上来如何对我,那是你的事。小女子能救公子,却是我的事。上天有好生之德,见公子年纪,不过大我几岁。就此死了,岂不可惜。况且佛祖连小小蚂蚁也不肯伤害,我更不能做无情无义,见死不救之徒。君子行事,一码算一码,我虽救你,你也不必时时记在心上,况且我也并未将你救上,你也不用感激。” 田未明被她这几句话咽得绝无还口之力,心道:“姑娘胸怀坦荡,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下赔礼道:“姑娘莫怪,我绝无加害之意。况你我如今已同处谷底,我私自也无法逃走,便是顾得朝廷之事,也是无计可施。” 方燕听他所言成理,戒备之心便卸了三分,且她从小与事无争,不懂世间诸般险恶奸诈,自是心地澄清无暇。 方燕道:“我姓方,单名一个燕字。不知田公子追得要犯是何许人?” 田未明听了这名字,觉得很是亲切,便道:“方姑娘,我们好像见过的,可我一时想不起来。” 方燕听了他的话,心内一惊,心道,是啊,这公子确实是在哪里见过的,可自己从小到大并未出过相思谷,每日价见得不过是些和尚,却哪里会见过这位公子呢;可是眼前的公子自己分明是有印象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田未明见她没有回答,以为她是不满自己的回答,便道:“方姑娘,你问那个朝廷要犯吗,他叫刘贶,是鲲鹏派的头。” 方燕问道:“鲲鹏派?” 田未明答道:“方姑娘有所不知,这是一个专门与朝廷做对的强盗组织,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方燕大惊,原来那个叫刘贶的大侠是个强盗。 她虽然不曾出过相思谷,可也读过不少的书籍,对历史的了解还是很深的。历史上的强盗的胡作非为,她清楚得很。可是刚才见过的刘贶大侠如此潇洒,怎么会是强盗呢。 她二人便相对而坐,互不言语。方燕抬头仰望,从怀中摸出蛛丝网向壁上粘去,可石壁竟如镜面一般,只因这石洞被水冲刷已久,是以十分光泽。蛛丝网失了作用,蛛丝网再神奇也需有借力之处,似这般岩石,是无论如何粘不住了。如此一来是没丝毫上去的希望,她也并不着恼,只是心下有些思念父亲和寺里众人。爹爹等我不到,定会伤心懊恼,爹爹更会伤痛万分的,千万不要伤了身子啊。爹爹,女儿再也不能服侍您了,再也不能逗您开心了,您要保重啊。念及这许多年在谷中悠闲岁月,父亲音容笑貌,黯然神伤。今日葬身涧底,也可算生于斯,亡于斯,死得其所。当下抱膝而坐,闭目宁神,静安命运。 田未明虽得方燕援手,但仍心存戒备,见方燕不问,也不主动言语。 他站起身,四处观察,看有无可以上去的途径。摸索一阵,见涧底却是不宽不窄,不长不短,没法借力上去。他自小勤练武功,做事自有一股韧劲儿,赿难越要查个清楚。他忙了一个下午,却是毫无头绪,没一丝计较。 夜暮降临,清柔旖旎,笼罩在深涧上空,再经了瀑布清灵水色的折射,更增温软、朦胧之态。 田未明见方燕仍是闭目而坐,与前半日全无分别,心下大奇。他二人死在顷刻,她怎能如此无动于衷,莫非这涧中有甚机关,待我大意之时,暗自逃走。可解释不通,如果她有心加害,她又何苦救我?他一时想不明白,只是盯着方燕发呆。 但见她身着淡绿色绉衫,月色透过水痕荡漾在衫子上,波光粼粼,便似水中一抹灵动水草,摇曳多姿。她肤光胜雪,红唇如玫瑰,娇艳欲滴,虽闭着眼,已在涧底待了一日,却掩不住天生的丽质。 田未明身在官场,对美色实已司空见惯,如过眼烟云。然似方燕这般娇丽中透着天真烂漫,温柔中透着清灵俊秀的女子,却从未见过。此刻与她相对而坐,却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田未明不禁看得出神,随即又恨自己太没骨气,意与敌人握手言欢,他便将面孔换个方向,闭目不视,定息练开内功,可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偷瞧她两眼,又怕方燕发现,一时间心中起了异样之感。 第15章 朦胧 转眼之间,一日已过,田未明与方燕二人互不言语,在谷底相对而坐。晨光见微,白雾弥漫,洞中更湿润异常,瀑布上的水珠飞入涧底,打在二人身上。 方燕用袖拂着面庞,拭去水珠,向崖顶张望,如此美好的日光,怕是见不多日了。 忽听身旁咳嗽声响,一回头,见田未明初醒,面上湿漉漉,尽是水迹。方燕见他狼狈,便从怀中摸出锦帕,站起身,走近田未明,蹲下身来,轻轻用锦帕拂去他脸上水渍,极是细心轻柔。 田未明觉她手掌柔软,透着一股温柔之气,不禁心神一荡,但念及敌友有别,结结巴巴道:“好……,好吧……,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方燕笑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是何意思?” 田未明竟给问得一时语塞,心道:“你又不是不明我用意,何苦假作不知。”只是吱唔道:“这……,这……。” 方燕大笑:“到底如何?”田未明数年打拼杀场,从未半点拖泥带水,不料今日却被小女子弄得张口结舌。“这……,意思是……男女有别,终究……,不应太过亲昵。” 方燕道:“亲昵么,我俩初识,谁要跟你亲昵,但这男女有别,我却有些不懂。谷中叔叔伯伯尽是男子,我便没什么芥蒂,没料到外面世界却是如此复杂,好可怕。” 田未明却是不知,方燕对于礼教真是一无所知,她家所藏书籍全是佛学经典、诸子百家。其间无一涉及礼教。加之她自幼与众和尚居住,他们全是男子,于男女之别,实是知之甚少,是以好奇为何男女授受不亲。 田未明见她手掌仍在抚动,心中一惊,虽觉淡淡温暖,却料她定在装模作样,便一挥手,抓过手帕,厉声道:“你,你去那边坐吧,我不想看到你。” 方燕大惊,万没料到也竟有如此无礼之人,啐了一口,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你可别再与我说话,好,你死你的,我死我的,你我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我才不睬你,哼!”她生气地挥了挥拳头,站起身,在水洼里猛跺两脚,水花四贱。 田未明却被溅得满头满脸尽是污水,怒道:“喂,你在干什么?”方燕转过头来,对她甜甜一笑,道:“小女子适才给你擦脸,多有得罪,既然你愿意浑身是水,现下全还给你了。”一面笑,一面向另一侧走去,两人隔得方才远些。 田未明本自懊恼这女子无礼,待听到笑声,见到她灿烂的笑容,不禁一时呆了,她笑得不似脂粉女子的妩媚,但却像盛开的花朵,笑得那般纯真,那般清爽,似阳光普照大地,温暖如春,竟没了计较。 他本自以为方燕比平常的美人漂亮一点,可自傲似自己如此英雄少年,怎会为女色所迷,可这般笑容却从未见过,钻入他脑挥之不去,他不知让他一生难忘的竟是一种气质,阳光般的气质。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袭上心头。想着想着,眼光向下一望,自己一身白衣,如今已污迹斑斑,不成样子。他举手想将污水抹去,却见水中浮着盈盈一块锦帕。其上绣着一处亭院,几抹水草。他拾起锦帕,欲将它还给方燕,却是久久握在手中,不忍离弃,心想她也没注意到,反正拿着它也没什么不妥,便将水帕揣入怀中,又自静坐。 不知多久,田未明朦胧中听到声响,双眼微睁,见方燕正自捧着一枝荷叶,其上水珠清澈碧玉,正在喝着向他走来。 第16章 衣襟 一时,他好生口渴,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喝过水了,但觉喉头干涩,似欲冒火,他没有荷叶,无法收集水珠,只能求助方燕,正欲向方燕讨些水喝,却念及得罪过姑娘,她未必轻易便给,若低声恳求,她再傲慢地拒绝那更是失了大将风度,廉者宁死不食嗟来之食,当下,眉头一紧,强忍口涩,又即闭目养神。 方燕气恼田未明无礼,欲以激将之法来羞辱他一番。 便取出腰间的荷叶,接满水,又故作啧啧声,大口喝水,还不住赞美露水甘甜。但见田未明非但不来求水,反倒闭目而待,假作不知,赿发气恼。她偏不信田未明如此倔强,可一柱香功夫过去,田未明却始终不为所动。 方燕本自打定主意,要将这个浑身傲慢冷酷的贵公子彻底奚落打击一下,待见到田未明始终如一,不肯轻易屈服,心下倒有几分钦佩,便捧了余下的水,走到田未明面前,没好气地道:“喂,别装清高了,给你,水。” 田未明仍是不答,方燕怒火中烧,举起荷叶,便欲将水倒在地上,但怜悯之心着实占了上风,将水捧到田未明脸孔前,道:“公子,请喝水。”田未明睁开眼,对方燕一点头,捧起水大口喝下去。 方燕瞪他一眼,站起身,在涧中跳来跳去,一面道:“你可别得意,我本不想给你,可怕你死了,让一堆白骨在此陪着姑娘,怪可怕的,这才给你水喝。” 田未明笑道:“多谢姑娘。”方燕道:“真是不知羞耻。”田未明笑道:“精明不敢当,可狡猾却是不对了。”方燕道:“你这人狡猾是真,若是咱俩还可以上去,本姑娘一定得小心提防才是。”田未明笑道:“哦?何以见得,我二人又未曾相识,你怎轻易说我狡猾呢?” 方燕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你适才跟踪于我,为何迟迟不来抓我?以你轻功,远胜于我,若欲抓我,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迟迟不动手,不是打什么鬼主意要放长线,钓大鱼,好让我引你到我们的藏身之处,再一网打尽么?你当姑娘是好欺负的,会轻易上你当不成?”方燕狡黠地看着他。 田未明听方燕竟猜出自己心思,不禁一震,立即又恢复了平静,拱手道:“姑娘果然聪颖,未明不才,正有此意。”方燕料他不敢承认,谁知他却毫不隐瞒,更觉这人胸怀坦荡,敢作敢为,倒是条汉子,当下嫣然一笑,道:“你我眼下便要死了,剩得这一时三刻,却说这不愉快之事做甚,田公子,瞧你一身儒雅打扮,必是个饱学之士。”田未明低头看看自己衣襟,笑道:“读书人勉强算数。”方燕斜着眼睛瞧着他道:“想不到你这人还挺谦虚。” 她不经意间向田未明衣襟看去,污渍斑斑,再低头看看自己,哪里还是嫩绿绸衫,早已成黑呼呼、湿漉漉的脏袍子了。她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咱俩原是一样,都挂了彩了。”两人相视大笑。之后,二人说及琴棋书画,志趣秉性,竟是处处相同,说得极是投机,竟如数十年未曾谋面的好友,一时之间,有好多话要说。 第17章 嘴唇 田未明一生之中,得见女子无数,却从未遇到如此聪颖善解人意,冰雪聪明的女子,心间柔情荡漾,道:“燕妹,你我二人若能不死,能永远在一起说话,那有多好。”方燕幽幽地道:“我道外面人都是坏人,不想今日与你相遇,你却是……却是……。”田未明道:“却是什么?”方燕双眉一皱,笑道:“就不告诉你。” 田未明道:“好,瞧你说不说。”趁方燕不备,凑过来咯吱方燕,道:“说不说,说不说?”方燕自小与长辈同住,无人这般与她弄着玩儿,今日一戏,早觉搔痒难当,叫道:“你,你干什么,啊呀,痒死我了,痒,放手……放……手”田未明只作不见,笑道:“你说不说,说不说?” 方燕痒得眼泪直流,道:“别,别,我说,我说。”田未明道:“说吧。”方燕道:“你却是这般泼皮无赖。”田未明斜了一眼方燕,笑道:“口是心非了吧,你是想说遇到我这般潇洒倜傥,文武全才的人,欢喜得紧哩。”方燕说:“少臭美,是风流浪子才对。”田未明微笑道:“我要是风流浪子你不是要心疼了么?”方燕没明白他的意思,好奇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心疼?” 田未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方燕一愣,田未明捏了捏她的小巧的鼻子,道:“因为你喜欢我,怕……”啪的一声,方燕的拳头打在田未明身上,嗔道:“喂,谁喜欢你了?少自作多情了。”田未明把脸凑得她更近了,方燕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心中一阵慌乱。田未明笑得花朵般灿烂,道:“不好意思承认,是吧?那为什么打得这么轻,是不舍得吧。” 方燕重重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道:“这下满意了吧。”田未明假作疼痛,躺在地下,呻吟道:“啊,疼死了,我要死了……”方燕没有回头,口中喃喃地道:“不就是打了一拳,至于吗?”可过了半晌也不见有动静,她不耐烦地道:“喂,别装了,这样子很累的。”可还是没声音,她本不打算理他了,可他还是悄无声息,于是又道:“起来好不好?地上很凉的。”可仍不见回答。 她猛得回过头去,田未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安静地像一张纸,难道真的把他打伤了吗?她紧张地爬过去,手掌在他额上摸去,竟冰凉凉的,她浑身一颤,扑在他胸膛上,哭道:“田未明,田未明,你可不能死,不能死……”突然,一双手掌抓住了自己,柔声道:“你这么担心我?”方燕定睛一看,田未明躺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她。 她一窘,道:“喂,你没死啊,你骗我。”双手又在他胸口捶着“你好坏,你这个坏蛋……”田未明笑道:“那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近?”方燕一惊,发现自己还躺在他怀里,大感窘迫,赶紧起身,可已被田未明拉住,又躺在他怀里,他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柔嫩的小脸,抬起头,微微像她的嘴唇靠去,马上就要吻上她。 第18章 熊 她感到无比幸福,他温热的呼吸,可最后一点理智将她猛的唤醒,仿佛在告诉她这样做并不合适。方燕突然推开了他,从他身上跳起来,田未明怔了一怔,道在;“对不起。”方燕道:“我……我……”田未明道:“我有些失礼了,你不要介意。”方燕摇摇头,两人默默无语。 夜色降临,她微微打了个寒战,突然,一件长袍披在自己身上,她一惊,回头看去,却是田未明已将他的袍子脱下来盖在自己身上,她慌忙道:“你也冷,还是……”话未说完,田未明已把她搂在怀里,轻柔地道:“今天的星星真亮。”方燕微微诧异,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不愿意扫了他兴,便道:“是啊,好漂亮。”田未明幽幽地道:“要是能永远与你坐在一起看星星那有多好。” 方燕情不自禁地道:“我也是,未明哥哥,真高兴遇见了你,掉到这里,就算出不去,我一点也不后悔。”田未明心下一阵感动,道:“我也不后悔,燕燕,你知道吗?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他们望着星星,静静地走入梦乡,他和她在梦中都甜甜地笑了,他们,会不会在做同一个梦呢? 刺眼的阳光射将下来,方燕从梦中醒来,睡的好甜。她揉揉眼,感觉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喷洒下来的阳光。定睛一看,却是三月雪!它正立在崖上,向她不注张望。方燕大喜道:“这下子有救了。说着发出“嘘……,嘘……”的口哨声,那黑熊听见,心急如焚,向涧里不停地张望,还发出嗷嗷嚎叫,田未明还睡着,忽然发觉怀里的人儿在动,微微睁开眼,呢喃道:“起来了么?”但觉耳边一阵口哨宛然如乐曲,嘹亮似朗星,让人听后便说不出的受用。 他定睛一看,只见方燕向那只黑熊大叫:“我们被困在此了,快救我们。“一连三声,那黑熊宁神静听,时而点头,时而低吟,若有所思。田未明奇道:“燕燕,这黑熊是……是你所养?”方燕只是笑道:“它叫三月雪,是我最好的伙伴,它糼时离家玩耍,不小心落入山谷,我一日采花,路经此地,将它救起,从此我们便一同长大。瞧,它如今只听我话。”方燕说得神采飞扬,甚是得意。 只见那黑熊手舞足蹈,拍着洞里岩石,发出呜呜之声。方燕笑道:“我们有救了,有救了。三月雪定会救我们出去的。”田未明不屑得把头扭在一边,道:“一只熊,能有什么用处?还是别费力了。”方燕放开田未明,道:“你别小觑了三月雪,它可聪明呢。” 只听“哄隆隆”一声巨响, 三月雪身体直立,熊掌上举又急向下拍,熊掌向石上一落,一块岩石便石屑飞舞,碎裂几块,三月雪侧到一旁,几块碎屑落下涧来。田未明手疾眼快,抱起方燕靠着岩壁避开石头,他舒了口气,向上瞧瞧,怒道:“喂,它干什么?要把我们砸死吗?” 方燕道:“它一定已经有了主意。”田未明撇撇嘴道:“难道它要把这涧砸烂么?再怎么砸,也决不能挖到我们这边。”正说到此,三月雪又举起一较小石块向地下巨石砸去,方燕道:“别担心,它自有法子,至于怎么办吗,我也猜不出。”两人于涧内隐蔽之处坐下,以防碎石砸下。 过了许久,只听三月雪仍在劈石,田未明忍不住,一跃而起,道:“这熊不行吧,这般砸下去,永远救我俩不起。这笨熊,我们都要死了,你让它安静一会行不行。” 方燕跳起来,大叫:“你敢骂我三月雪,它再笨,也比你聪明,你这厮,自己逃不出,还骂救你之人搭救不力,你良心何在?”田未明见方燕真得动气,也不敢再说,只道:“我错了,你……你坐下吧。”方燕怒气正盛,听田未明软语认错,也没再理会,只是嘭一声坐于石上,田未明也坐下来,还是闭目等死,让一只熊来救人,天知道有什么指望。 第19章 儿女私情 二人一直坐着,由晨至暮,由暮至明。第二日清晨,二人依旧闭目而坐,头上碎石正扬。田未明只觉腹中空空,如此于洞中已第三日是,只因内力深厚,才不至饥饿至死,却也感到筋皮力竭。但只要有水,再挨几日也不打紧,可如此死法,却不如一剑来得痛快。可他堂堂一介少年英豪,如何能肯引剑自戕。 正自思忖,忽觉头上一阵凉意,抬头看时,一细小水柱由头顶射来。田未明赶快躲开此处。方燕也即醒转,他二人不明就里,水怎会注入涧里,只听水声悠悠,水柱越来越大,竟成山洪,向涧底倾泻而下。 田未明大叫:“这熊在加害我们……”话音未落,滚滚瀑水势如破竹,一泻而下,登时冲向涧底。马上没住了他们身子,他们连忙站起,可水流又涨到他们脖颈,他两急于求生,只得猛力向四外游去。不多一时,便探出头来,只见四下花香浮动,绿树盈人,一派天堂美景,二人此刻方觉竟被水冲上崖来。 方燕见三月雪坐于水滩之侧,气喘嘘嘘,咧开嘴角,笑容可掬。她奔过去搂住三月雪,泪流满面。她本以为自己十五年华,终将毁灭于此,不料三月雪竟又救出自己,登时喜急而泣。 田未明死里逃生,也是心喜无限,不禁赞叹道:“你的小熊真是聪明胜我十倍,竟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方燕从三月雪怀中钻出脑袋,笑道:“那当然,三月雪是熊中之龙,比你厉害多了。” 田未明笑道:“正所谓瀑布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涧不复回。这一招,好一个妙字了得。”方燕满意地笑笑,回过头去,不禁大吃一惊:“唉呀,你受伤了。”方燕见三月雪满手满脚尽是鲜血,知道那是三月雪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凿石成溪所致。方燕急道:“未明哥哥, 你有金创药吗?” 田未明听她叫自己哥哥,不觉心头一热,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金底银边小盒,道:“适才给水打湿了。不过,应该还能用。”方燕接过小盒,打开盖子,把水倒出一些,再用手指蘸些,轻轻按于小熊掌上,流血立止。 田未明微笑着望着方燕赞道:“这真是一只神奇的熊啊,它一定有着传奇的故事,讲讲好吗。” 方燕道:“这小熊唤作三月雪……。 三年前,正是三月头上,我上南山采药。那日,不知怎地,忽然普降大雪,天寒地冻。照理说,我们这里便是一二月间,也决不会下雪。我无路可探,穿着单薄,手握一根小木棒,在冰天雪地之中,艰难前行。 “天色渐黑,狂风四作。我不禁瑟瑟发抖。,雪越下越大,封住了去路,欲下山已是不能。无奈之下,我只得继续前行,免的被冻死在这茫茫深山之中。定是那日老天助我,竟找到一处山洞,住了下来。夜间,狂风怒号,洞内却甚是温暖。忽听洞外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我惊慌不已,急忙躲在大石身后。 过不多时,一只大黑熊闯入洞内,口中尚喘粗气,张牙舞爪,甚是可怖。它脚步踉跄,缓缓向前,眼中似含泪珠。我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急向洞后躲去。每退后一步,黑熊便吼叫一回,声音甚是凄厉。眼见我已无路可逃,便闭紧双目,不忍观看。忽听震天动地一声巨响,我猛然睁眼,见大黑熊已轰然倒地。 “过了许久,大黑熊还是一动不动,看样子已死去。我缓缓靠上前去,正欲试探,却见大黑熊蠕蠕而动。定睛细看,一只小熊正从妈妈腰间爬出,柔弱已极,甚是可爱。我大喜过望,跳上前去,抱起小熊,放在面前瞧了半晌,心道:这小熊多可怜,它妈妈死了,在这冰天雪地里,正好与我做伴儿。此后几日,雪仍不停,出山不能,一点点食物也找寻不到。我和小熊只能化些雪水充饥。那几日,我将它放在怀中,给它取暖。它身体也发出阵阵热气,我也感到温暖。如此七日,我和小熊相濡以沫,竟得不死。我父亲和众叔叔坚信我没有死,也找了七日,才将我救起。原来小熊的母亲是被屠夫打猎时所害。从此,我将小熊抱回家喂养。为纪念我们这次经历,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三月雪’,之后这些年,我们好似有心灵感应,它总在危机之时,奔来救我。你瞧,它多聪明。” 田未明听到此处,不由地喜道:“好名字。只是那只大熊临死之前,拼命跑进山洞,却并不伤人,莫不是见此处有人,希望你能收养小熊?” 方燕答道:“是啊,我也这般想法。唉,谁知熊妈妈竟这等伟大。”田未明叹道:“物且如此,人何以堪?”两人均陷入沉思。 田未明想到今天自己大难不死,多亏方姑娘相救,方姑娘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自己对她的隐隐情思也叫他大伤脑筋。 可是自己此次是奉皇命来相思谷捉拿朝廷要犯刘贶的。如今刘贶失踪,自己却跑到这里来沉溺与儿女私情,这不是有负皇恩吗。想到当今万岁对自己的恩宠,他不禁动了感念之情。 第20章 艳遇 这里,田未明一干人追杀刘贶来至忘忧谷,不料薄得臣却死在刘贶之手,田未明大为恼火,薄得臣死了并无关系,只是刘贶中了毒剽却逃之夭夭,令他匪夷所思。 正在他愤懑之时,眼前却兀自飘来一个青色身影,他立时看出这是个女子的身影,他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跟了来。如今想来还是令人匪夷所思。 而方燕从小无母,想到父亲也如熊妈妈一般,对自己照料得无微不至,心下大为宽慰。但念及自己从未享受母爱,不禁自伤起身世来。 田未明道:“我们……终究是要离别的,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方燕一怔,早知有此结局,但此时此刻亲耳听到,仍是全身一震,望向田未明,却见他双目下垂,表情沮丧。 方燕道:“ 你非要当你的大官么?不肯……”话语未出,却感不便说出口,就停下来,田未明道:“对不起,我自小深受皇恩,务必得尽心才行。”方燕听得此音,胸口快要炸开,伤心欲碎,还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道:“今后你也不必手下留情,不必……太为难。” 田未明听到此,不禁心头五味杂陈,她如此关心体贴,并不因自己有负请求而怪他,心下一片感激,但想到造化弄人,终究两人无缘,不禁黯然。 只听方燕又道:“只是我想求你一件事。”田未明站起身道:“燕燕,什么事你尽管说,我田未明一定照办。”方燕幽幽的道:“我就要回家去了,你看在我俩曾同生共死过的分上,请你别跟着我。”田未明道:“我答应你,你既救我,君子焉能以怨报德,但燕燕,我只能答应你这一次,我……”方燕点点头,凄然道:“我能理解,再见了 。” 说罢,骑在三月雪身上,刹那间,已没入林中,消失不见。田未明站在月光之下久久不忍离去,心潮起伏,这三天宛如一场大梦,却怎的也不愿醒来。 他又坐了良久,到月上枝头,站起身,飘然而去。 第21章 回家 方燕别过田未明直奔家而来。好在她轻车熟路,尽拣小道,没遇到什么人,不一会儿,便行至家中。 这方燕自幼便没有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是与父亲独居住在这相思谷。 他们的茅屋座落在一道清泉边,四面竹树环合,绿水淙淙。 父女俩甚是喜爱,为这茅屋起个雅号,名曰:“四空草堂”,取“四大皆空”之意。 方燕老远便望见四空草堂,惊恐顿消,走上前来,轻扣柴门,吱的一声,柴门迅速打开,父亲早已奔将出来,见了方燕,半是惊喜,半是担忧,道:“燕燕,你……这是上何处去了?快随我来。” 说罢,携了方燕之手,疾步闪入屋中,急匆匆来到内室,快步走到床边,在床下摸索几下,只听“吱”的一声,床下却现出一洞,黑黝黝的,方燕好生惊奇,久居此处,从来不知屋内竟藏有暗室,正待询问,父亲却不由分说,已将她拽入洞内。 洞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二人只得摸索前行,行不多远,父亲伏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心点,近处有可疑之人,一个个贼眉鼠眼的,看来不怀好意, 我们暂且在此处躲躲。” 父亲抚着她的秀发,亲切地吻了她的额头,早已不怪她离家的过错;只要她安然无恙,便心满意足,父母待儿女大概都是这般吧。 方燕自知父亲待她很好, 但刚才隐约瞧见父亲眉梢嘴角之间,尽是惊惶之色,欲向父亲问起,却怕惹得父亲憔悴伤心。 但她依然满腹狐疑:在她眼中,爹爹永远是一幅慈祥安然的面庞,处变不惊,哪怕遇到再大的喜悦或是痛苦也从来没有异样的表情,既不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不是喜形于色的表情,在爹爹的世界中,仿佛从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搅他,干扰他,在方燕小小的心中,爹爹便是独济寺里那尊佛。 可是今天,只有今天,爹爹怎么会变得如此慌张?紧握着她的手为何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迟疑许久,想起与父亲生活这些年,并不知晓这屋中竟有暗道秘藏,便向父亲问道:“那些恶人来做甚?这密道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爹,你却……”父亲忙用手掩住她口,悄声道:“有人来了,别出声。” 恰在此时,忽听得上面人声嘈杂,似是有几人进入四空草堂,随即便听得一男子声音道:“小子们,那反贼必是躲在此处,你们给我好好搜。”那声音从上面传来,却似铜铃一般。 方燕一惊,打了个寒战,心道:“是田未明,看来,他必是这伙人的头。他领这些人汹汹而来,究竟为何?那泄血镖王所说的朱棣、建文又是何许人也?刘贶为何被他们追杀?” 这许多迷团使方燕一时间头脑发胀,怎么想也没有头绪,心烦意乱,心道:“刘贶之事,是否应告知父亲?…… ” 第22章 隐藏 正思忖间,只听一尖细嗓音道:“田指挥,小人已将这屋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并不见半个人影。” 田未明道:“这盏茶尚有余温,此屋必有人住。你二人隐在此处,给我来个守株待兔,一网打尽。” 只听“哗啦哗啦”一阵大响,是花瓶、茶具摔碎之声。方燕气的正要跳将起来,父亲忙摁住她,把她揽入怀中,脸色难看已极,惊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卤莽,莫叫他们……” 却听上面人道:“大人,这儿……好像有动静。”田未明的道:“小心点儿,莫惊动他们。这一次定要一网打尽。” 只听上面的人还在屋中不住地翻腾,物事破碎之声此起彼伏,也有几个人咚咚地走进内室,其中一人似是向内室床边走来,一阵悉嗦之声登时响起。二人暗暗叫苦,要是那人发现密道入口,她和爹爹就死定了。 方燕和父亲躲于密室之中,不敢稍动。只听上面那人嘀咕道:“明明听到这里有动静,怎地却不见人影,难道我听错了?不会,是有声音。” 听得那人似在继续找寻,摸上摸下,方燕愧疚万分,心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父亲,这人就算再笨,既听到声音,再仔细搜索,过不多时也定会找到机关所在,这便如何是好?” 她偷眼观瞧,父亲正盯着斜上方,双眉紧缩。只听上面那人口中喃喃的道:“咦,这地方好生古怪?”父亲只急得汗如雨下,方燕右掌一扣,准备待那贼人冲进之时,立即将他击毙。 正思索间,听得上面那人嘀嘀咕咕,也似乎找到了机关。 突然,听得屋外有人高声骂道:“奶奶的,何人在此撒泼?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 方燕听得此声,正是清智大和尚的声音,不禁大为高兴。 那些人听见屋外有人到来,一个个急忙奔出去迎敌,再没工夫理会机关所在。方燕心道:“这老和尚平日竟是惹祸,今儿却来得正好,且看他如何周旋,大和尚,今儿个可是你立功的时候了,好好干,别辜负了本姑娘对你的信任。” 来人正是清智和尚,他乃独济寺掌门清仪大师的师弟,人虽不聪颖,但内功却颇具造诣,不让任何高手。一套“咆哮夺命拳”实乃自闯,也是威力无边。 他与众佛门弟子不同,从不守清规戒律,什么喝酒,吃肉都是常事,有时酒酣,还会闯出祸来。 寺中和尚也不敢管他。他在寺中唯一惧怕的便是清仪大师,那是因为清仪大师武功之高,无人可敌。 清智对他又敬又怕,只要一提及他的名字,便手足无措;但除了清仪,这莽和尚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可这清智和尚对方燕却甚是喜欢,对她言听即从,还曾偷偷传些武功于她。 方燕对这大和尚也甚是喜爱,他那坦荡的胸襟,着实令她敬佩。 这里听得那清智叫道:“哎哟,你这帮鸟人怎地把我的心肝宝贝给打碎了,尔等可知这花瓶可是唐玄宗的老婆杨玉环赠与我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想当年,我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曾与杨玉环的爹爹拜过把子,杨玉环小时还被他抱过呢。两家还订过亲,我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本要将她娶回家的,不料却被隆基老儿抢了先,娶了做什么贵妃。还算那杨玉环有良心,封我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做个什么千里大漠万里戈壁大将军。呸,我才不希罕哩。直娘贼,若不然老子如今也是皇亲国戚了,焉能受儿等的气。” 方燕在洞下听得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父亲连忙摆手示意。 第23章 和尚 那干人中一细嗓音道:“臭和尚,少罗嗦,你若是与那杨祸水有什么扯不清,道不明的,八杆子打不着,九辈子够不着的泥巴关系,那你爷爷我便是玉皇大帝他老爹。” 田未明道:“都给我住嘴,别坏了我大事。”清智道:“啧啧啧,这一位公子爷,印堂发亮,相貌不凡,真乃大富大贵之相,日后定是前程锦绣,不可限量哪。说不定还能做个一品的大官儿哪。老衲先恭喜你了。不过,飞黄腾达,莫忘老衲吉言,老衲也不算白当了回大和尚。” 那田未明道:“大师傅好会讲话。如蒙大师指点,乃是在下三生有幸,必当重谢。” 清智道:“善哉,善哉,这位公子说的到像人话,好吧。老衲今日心情不错,便破一回例,不妨指教你一二。不过等会子记着赔我的花瓶。”正欲提及正事,却又想起什么,又道:“不过你们也赔不起,算了,就算老衲今儿个倒霉。唉,最近怎么回事,老是不顺,定是有哪个狗地方来的劳神子外人闯入谷中,破了仙气……” 众人听他尽讲些废话,大不耐烦,有几人甚至拔出刀剑,便欲出手,那田未明拦住众人,谦虚道::“还请大师指点。” 清智才道:“这位公子,佛家有云,万事随缘,公子只要耐心等待,韬光养晦,日后,得道成大事,也未可知。不过,老衲看你心浮气燥,心中似有万般仇恨,大事恐怕便要坏在此处了。” 那田未明道:“多谢大师指点,在下一定铭记在心,不敢忘怀。敢问师傅法号?” 清智笑道:“你我今日相见,只是言语投机罢了,古时不知哪个爱多嘴的说过,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若是有缘,定会再见,至于姓谁名谁,也不用劳神子的记来想去,叫我大和尚便是了。阿弥……阿嚏……陀佛,善哉,呸,善个哪门子哉啊。” 尖细嗓音道:“田指挥,休听这臭和尚胡言,他必与那些恶贼暗中勾结,您……”。 清智不等他说完,就抢道:“哎呀,这位官人印堂发暗,面皮发紫,看来命不久矣呀。不知是被狗咬了,还是咬过狗呀,或许是吃了带毛的狗肉,要不就是下过无毛的狗崽。”这几句滑稽之极,来人中有许多都笑了起来。 那尖细嗓音怒道:“臭和尚,你……”。 田未明道:“还不住嘴,晚辈手下无礼,大师休怪,他只是无毛的鸡,我这儿给您赔礼了。” 清智道:“老衲焉能与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公子还是执行公务要紧,我们和尚可比不了你们官家,便是再有理,也不能与你们争,是吧?”虽是赔礼,却句句都在指责对方。 田未明道:“叨扰大师了。……你们,还不快走。”说罢,脚步声响,既而渐渐远去,自是行的远了。 方燕大喜,向父亲道:“不想清智叔叔平日里吹牛不打草稿的本领,今日却派上用场,哈哈。” 父亲点头道:“那清智貌似玩劣,实则机智过人,便是那百里奚在世也得让他三分。今日你我可欣赏了一出好戏呀。” 方燕道:“爹爹,女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示下。这密道何时所建?怎地我却不知。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女儿呀。” 父亲笑道:“乖女儿,你有所不知,父亲……”正在此时,忽听得清智和尚唱道:“东边来了个大和尚呦,西边来了个小和尚。大和尚给了小和尚一把伞呦,小和尚拿伞下了山岗,呦呦呦。” 方燕欢喜的紧,正欲跳出去,父亲却一把拉住她,悄声道:“这是清智在发信号,叫我们不要妄动,敌人定然没走,只是藏在隐秘之处,观看动静。咱们可不能着了他们的道。走,我们到寺中躲躲。” 说着,拉了方燕向密洞的深处走去。原来,这密洞一直通往不远处的独济寺。 第24章 快活 这里清智发完讯号,便从腰间摸出个酒葫芦,仰面朝天向嘴里倒些酒水,然后踉踉跄跄,走进四空草堂。他假作醉醺醺的模样,道:“哎呦,我这葫芦怎地这般脏,不过,也没什么,爷爷什么都能将就,只可惜我这花瓶了。呜呜……”他实则并未喝醉,神志极是清醒,只为诱敌深入,才故意如此。他知道,有一个暗哨正在屋外偷听,哼,看我如何将计就计。清智喝了一阵子酒,又喃喃的道:“他们劳神子再找什么东西,难道老子还偷了他们主人的姬妾不成?” 过不多时,便听得有人敲门,一人恭敬道:“小生田某叨扰大师了,还请大师相见。”清智发了阵牢骚,不情愿地道:“劳神子敲什么门,没关着,请进。” 只见是那被唤作田指挥的白衣公子推门而入,他恭敬道:“小生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师见告。”清智一挥手道:“原来是田公子,你倒是个识礼之人,我就喜欢与你说话,来,喝酒。”田未明道:“小生不敢,只是……”清智道:“有什么事,找老衲呀,冲着公子的为人,只要吱上一声,保管给你办的服服帖帖。” 田未明道:“不敢不敢,在下相烦一事:你也许听说过鲲鹏派吧,这些个反贼已然被剿灭,可他们的头儿躲进了谷中,不知大师可否见过?”清智听罢身自一颤,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摸摸脑袋,想了又想,才道:“有是有,不过……” 田未明急道:“有什么 ,大师直说无妨。”清智道:“那干鸟人,不,反贼,妄想推翻当今圣上,真是吃了熊心,吞了豹胆,这朗朗乾坤焉能让尔等胡来。”顿了一顿,又道:“ 你说的那个头儿,是不是叫刘贶?” 田未明喜道:“正是。”清智道:“他还活着?对了,他活着,他……”清智扑哧一声,嘴里的酒竟喷了田未明一身。清智忙站起身,用脏手在他身上抹去,清智那双手刚在菜园中耙了土,又加了酒水,在那田未明雪白衣襟上一蹭,便像小孩和泥一般,弄得他身上肮脏不堪。 田未明皱了皱眉,却忍住没有发作,只是赔笑道:“没事没事,大师,我自己来。”说罢,也不理会,只挨着清智坐了,又道:“大师请讲。”清智眉头一皱,道:“这么多年了,刘贶这小子还没变,还是那么死心眼。哼。” 田未明兴奋道:“对了,你认识刘贶?”清智搔搔脑袋,道:“不,不认识,但听说朝廷悬赏八十万银子拿他,这小子够值钱的。” 田未明又问:“大师 ,他现在何处?”清智道:“ 老衲可不傻,不见银子……” 田未明道:“大师放心,在下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带的银两,不过,有一御赐的玉佩,那可是价值连城,望大师笑纳。 ”清智拿过玉佩,见是一环形墨绿玉,上面雕着鲤鱼跳龙门的图案,叫道:“不敢不敢,捉拿叛匪是老衲义不容辞的责任,何敢图银子。那刘贶也是一袭白袍,对不?” 田未明道:“正是,他在何处?”清智道:“出了这门,你往东去,见了一棵断了头的枣树,你往右拐,就能看见一片黑树林,那小子便钻入树林里去了。”田未明道:“烦请大师与我同去。” 清智叫道:“那是当然,我们快走吧。”田未明道:“叨扰多时,还请大师见谅。”清智起身道:“公子,快请吧,晚了,怕是夜长梦多。”田未明揖了一礼,道:“多谢了。”说罢,随了清智转身出门去,不多时,身形便已不见。只听林中马蹄声响,渐行渐远。 一柱香功夫,清智带了一干人等左转右转,已然来至一黑树林近旁,但见满树黑森森的,隐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清智对田未明道:“田公子,这林子叫作‘快活林’,那刘贶就躲在这里,不过老衲把丑话说在前,这林子古怪的紧,进去的人不知能不能出得来,若是你们进去了,遭了那刘贶暗算,那可怨不得我。” 田未明道:“这个请大师不必担忧,只要能生擒刘贶,我等还怕将什么。”田未明又对众人道:“都给我把眼睛瞪圆了,耳朵竖直了,手里的刀剑握紧了,切不可将刘贶给我走脱了。” 众人见这黑树林黑压压的,又听得清智和尚这般描述,都不觉心下害怕起来。田未明似乎看出了众人心思,喝道:“都给我听好了,何人胆敢怠慢半分,可别怪我田某不讲情分。”说着,挥剑向一颗碗口粗的树干砍去,听得喀嚓一声,那树干已然断作两截。 众人齐道:“田指挥,你就放心吧,我等向来受大人恩典,怎敢不死命相报。”清智道:“嘿嘿,你等可要跟紧了,若是跟丢了,吃了刘贶的暗算,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刘贶那小子,心比蛇蝎还毒呢,这么多年了,这小子怎就还活着。”说罢闪身没入密林,于是,田未明命一部分人在外埋伏,另一部分人由他率领着急忙随清智钻入密林。 原来这快活林,不知何时所有?林中各色树木密密匝匝,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叉道,活像个迷宫似的。清智也是在采药之时,偶然发现,心下好奇,便摸进林中,哪料进去容易,出来却难;他在林中直直转了两个昼夜,也不曾找到出口。那清智生性是个执坳之人,见这林子也来欺他,竟陡然生出欲战胜它的豪情,他在林中苦苦寻了三日,竟将树林之秘密摸得清清楚楚,大笑而回,但这秘密他藏于心间,不曾对任何人说起。 此时,但见那清智如入无人之境,左转右转,闪展腾挪,只半柱香功夫,已将众人甩开,他猫腰而行,倏乎间已然钻出密林间。他望着快活林,嘻嘻笑道:“嘿嘿,尔等也不长眼,不知老衲是何等高人,跟老衲玩什么劳什子,你们还得苦学苦练二十年呢。姓田的,你们就好好的在里面逛风景吧,若是三日之内能摸得出来,老衲就把这清字倒着写。” 第25章 寺庙 这里,田未明一干人追杀刘贶来至快活林,谁知却是中了计。手下几个火暴脾气的兵丁早已耐不住性子,一路骂骂咧咧,说那贼和尚把他们引到林子里来想害死他们,时间越久,骂声越大,有人竟从叫骂改成担忧,又转换成恐惧。到得后来,竟有人窃窃私语说这林子就是传说中的迷失林,进去了就出不来,大家通通得葬身于此,这一说不要紧,望望四周,放眼都是无尽的翠竹,在月光照耀下放出诡异的绿色光芒。无尽的竹,无尽的竹……所有人都大汗淋漓,感到一阵阵眩晕。队伍有些沸腾了,局面有些失控。 田未明见情势不对,大声道:“都给我闭嘴。”身后一片宁静。他又道:“大家不必担心,这林子并不是什么迷失林。”有几个性子直的叫嚷道:“田指挥,你不要故作冷静了,走了整整一日,连个出口的影子都没找到,我看大家全得死在这儿。”田未明凤眼斜飞,狠狠盯住那人,冷冰冰地道:“再胡言乱语先让你死在这儿。”他眼光冰一般寒冷,射得那人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头不敢再说话。 随后,田未明收回自己冷冷的目光,又换上了平日的温文尔雅,道:“大家不必担心,我所以说这林子不是迷失林,自然不是乱说,我已经发现了其中的规律。”所有人屏息凝神,都燃起了生的希望。 过了许久,一人小声问:“田……田指挥,现在能带我们出去么?”又是一阵出奇的寂静,所有的眼睛都盯向田未明。他只淡淡地道:“这林子是照古时候一位圣贤的著作修建的,我恰巧看过它。我推测半日,只有一处没想通,大家稍安勿燥。”他环顾四周,有赞许的目光,有希望的目光,也有怀疑的目光。 他一幅表情淡然,胸有成竹的样子,可谁也没看到,他的手心在淌汗!那里有什么古圣贤,全是为稳定军心说的,如此大的林,如此阴森的夜,他也没有把握能走得出去,想到此,一股火气在胸中兀自激荡,想不到敌手竟是如此狡猾,出林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和尚千刀万剐。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承担着皇上的重命,切不可感情用事,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他师傅时常教导他的。 他师傅姚广孝曾是朱棣第一谋臣,为朱棣执掌大明,立下不世奇功,被誉为当世诸葛。他自十九岁那年,通过父亲引见拜姚广孝为师,短短两年,他便从恩师身上学到了许多人生大义。师傅告诫他能忍耐方是真功夫。此时,想到师傅之言,他便熄了无名火,仔细打量这林子,想要找出出去的道路。 看了许久,他额上汗水涔涔,感到胸口一阵恶心,怎么办?难道真的出不去了么?难道就凭这个林子就能难得倒他田未明了么?不会的,他对自己坚定地说:“不可以,再坚持一下,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是没有答案的。”他坚信自己可以。他眉头紧缩,双眼拼命地闭着,穷尽脑海中所有的力量,思考着。突然,他的眉舒展了,他想到了答案,那是关于一个人。 所有人在田未明的指引下走出去林子,大家欢呼着:“田指挥万岁,田指挥万岁……”田未明双眼闪烁,狡黠地一笑。 大队人马直奔独济寺而来…… 第26章 迷案 摸回寺中,方燕父女见清智安然无恙,都大喜过望,清智跳上前来,抱起方燕原地转了一圈,喜道:“呆小子,让你受苦了。”他自小看着方燕长大,对她甚是怜惜,且他生性梗直,不喜小女孩忸怩害羞,却一直喜爱小男孩,是以叫方燕为小子。 方燕努起小嘴,嗔道:“都怪你个赖头和尚。”清智将她放在原地,道:“适才我那一番唇枪舌剑,击退万马千军,你道高也不高。”方燕道:“你说了什么,怎的我却没有听见。父亲,你听到了吗?” 父亲面露笑容,只是不答。清智奇道:“怎的会听不到呢?呆小子又错过一次上进良机呀。可惜,可惜。唉,我这番表演没了观众,却也索然无味得紧。”方燕道:“是啊,可惜啊可惜。大师可否给我重演一番。”清智道:“罢了,罢了。” 方燕道:“只是适才那公子声音婉转,却怎么作了恶人的帮凶呢,可惜,实在可惜。”清智道:“啧啧啧,女孩长大啦,向着外人了。那人不就生得俊了些,嗓音甜了些,便把我们的小宝贝儿给迷住了。” 方燕急道:“别乱说,我们连面也没见过,谁知道他生得俊不俊,只不过他声音很好听罢了,这难道不是实情?”话虽如此说,脸颊也不禁红了一片。清智道:“声音好听不假,可这公子人更英俊潇洒,只是你无缘得见,可惜,可惜。”方燕羞道:“我才不想知道呢。”清智忽地转过脸来,正色道:“此白衣小子工于心计,不可不防。悉心施主,那刘……” 悉心道:“我知道了。这几日须得谨慎行事。”清智双手合十行礼,不住地点头。方燕心知他俩人不再说下去,自是为了瞒着她什么事,好奇心起,想要追问。可知父亲从来最讲原则,若有意瞒她,就是怎么问也决计不会有结果,是以装作不闻,向远处张望,却并不言语。 爹爹从来便是如此,虽然平日温和慈祥,但眉宇间似有一种隐约的威严尊贵让人不得违抗。寺里的僧人从来便对爹爹毕恭毕敬,想来大概是出家人都如此谦逊吧。 方燕的父亲,法号悉心,本是寺中的俗家弟子。此地寺院名叫独济寺,与四空草堂相距不过丈许,方燕常与寺里的和尚戏闹,熟得很。 这寺院有十几间禅房,大小和尚几十个,只是这寺院深藏谷中,自方燕记事起,就不见有香客前来进香,让方燕好生纳闷,方燕也曾多次问过众和尚,但他们都是王顾左右而言它,这让方燕对这寺庙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清智向悉心一揖,道:“悉心施主,‘狼’来了,请多加小心,老衲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行。方燕向他背影喊道:“‘狼’可不认人,你也要当心,你若被‘狼’叼了,我可不管你。”。清智道:“若是那‘狼’来了,我便告诉它,这里有个娃娃,肉嫩得很,来吃她好了。”方燕道:“臭和尚,真不仗义,不理你了。”清智道:“老衲新近得了一本《西厢记》,可惜无人想看啊。” 方燕道:“我才不稀罕呢。还不走,臭和尚。不过你若是觉的无味,倒可以拿来瞧瞧。”清智道:“走便走。我才不给你拿呢,走着瞧,看谁先来找谁。”他们虽年纪相差甚远,但说话从来这么随随便便,无所顾忌,更没什么长幼尊卑,整个谷中均是如此,便如世外桃源一般。唯有悉心,大家都对他很是礼貌,连重话也不敢说一句,只是方燕,小孩脾性,总与父亲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只听悉心道:“燕燕,快些睡吧,天色已晚,清智大师,你早些休息。”二人送走清智,回到房中,这是一三开间的正房,屋内陈设清雅,墙上挂满了各色字画,客厅内一张大屏风,上面刻着大汉景帝的画像,这是清仪精心为悉心准备的,只是他一向住在四空草堂,这里便时常空着。 父女俩方要各自睡去,方燕想起了什么,揪了父亲的衣袖,道:“父亲,这密道究竟是怎的一回事,你总是 ‘王顾左右而言它’,却不告知我实情。”悉心道:“并非为父不讲,只是这世间之险恶,非是你小孩子能够明白的。俗语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清仪大师为防不测,便在这屋内挖好一条密道直通寺内。” 方燕奇道:“我们又不害人,那坏人还能害我们不成。”悉心道:“你终究是个小孩子,未曾经历过人世险恶,许多事怎能明白。”方燕追问道:“如此说来,父亲您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能否给女儿讲讲。”悉心听罢,只匆匆说道:“时间已不早,为父累了。”说罢,便向床上躺了。方燕知道再说下去也讨不了好,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心道:“我不问便是了,不过,总有一日我会自己侦破的。” 第27章 砸门 方燕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这一天来的变故实在太多,弄得她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不觉昏昏睡去。突然,砸门之声四起,一尖细嗓音道:“这下便好,来个一网打尽。”方燕惊起,快步走到门边,嚷道:“来了,来了。敲什么敲,一点规矩也不懂,砸坏了你会赔吗?”说罢,方燕打了个哈欠。不待开门,几人已砸了门,抢将进来,不由分说,推开方燕,抓起悉心便要走。 方燕怒道:“这三更半夜,怎地私闯民宅,又要抓人,当真没了王法?”那干人叫道:“什么他妈的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说着,架了悉心便走。方燕哭道:“爹爹啊,爹爹啊。”她哭得紧了,忽然,有人摇着她的肩膀道:“燕燕,燕燕。莫哭,莫哭。爹爹在这儿。”方燕揉了揉眼,定睛细看,只见父亲坐在床边,吃惊地望着她,道:“燕燕,你做恶梦了?”方燕这才醒转,却是一场梦境,幸是虚惊一场。 此时,天已大亮,几缕清光射入,屋内甚是敞亮。方燕起床,洗漱已毕,用过早茶,对父亲道:“爹爹,今日天朗气清,我去拜访清智大师,借他《西厢记》一读,如何?”因方燕自幼在谷中生活,与和尚们惯得很,悉心自是放心,便道:“甚好。只是莫要出去,要早些回来。” 方燕蹑手蹑脚出了寺门,走进四空草堂,闪入厨房,摸出一白色瓷瓶,又包了两只熏兔,溜出门外,一路小跑,向刘贶所在的密洞奔去。 正值清晨,一路上繁花点点,露珠莹莹,翠鸟争鸣,百花争妍,自是一派美景。方燕思忖:今日真乃良晨吉日,一来可给父亲贺寿,二来有幸结识刘大侠,也着实可喜,却不知刘大侠伤势如何?想到此,不觉喜由心生,加快脚步。 方燕青春年少,朝气蓬勃,昨日亲眼所见,刘贶以一人之力,谈笑间已击退数十位武林高手,不禁心潮荡漾,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在此之前,她也曾梦到过许多侠客,所梦之处,尽是些凉亭香榭,其间一位公子,风流倜傥,一身素儒打扮,手中折扇轻摇,行事自是潇洒。而眼前这位刘大侠,与敌交手,却也如此斯文,倒是意想不到。他只消轻吹玉箫,箫声起处,便可抵挡万马千军,令人叹为观止。比之她所想象,还是神了又神。刘贶的大侠风范,早已印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不多时,方燕已奔近洞口,正欲喊出刘大侠,突然,迎面闪出三条汉子,挡住去路。三人中,左首一人,面色白皙,目光柔和,衣着朴素,干净利落,若不是背上缚着流星锁,人会误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右首一人,衣衫褴褛,袒胸露怀,背后缚一葫芦,这葫芦硕大无比,澄明瓦亮。中间一人,紫色脸皮,胡须杂乱,手持两柄赤铁短剑。 那“葫芦”趋前一步,拱手道:“借问姑娘,可曾见一身着白衣的受伤汉子?”方燕心中一惊,暗道:“这莫不是来追刘大侠之人,看这三人形迹可疑,并非好人,我若告知他们刘大侠的去处,他们必定赶尽杀绝,但若我不讲,他们必起疑心,惟今之计,我只得来个调虎离山之计,将这干恶人引开。”想到此,方燕便道:“你们莫不是说那手持玉箫之人?”那紫堂面孔喜道:“正是,正是,姑娘,真是好姑娘,人儿漂亮,心儿灵巧,好极,好极。”方燕道:“大爷过誉了,小女子只是个山野村姑罢了。瞧大爷今日福星高照,有大喜临门,或抢得头功,也未可知。” 第28章 遇险 那书生拱手道:“姑娘,你可知欺骗朝庭乃杀头之罪。”方燕冷笑道:“这位公子,好不明事理,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各位军爷的面,我怎敢胡言乱语,难道拿这项上人头还能开玩笑。” 那紫堂面孔道:“知你也无此胆量。你若敢说半句假话,便让你尝尝我这短剑的历害。不是和你小姑娘吹,这对短剑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那叫一个威风。”方燕道:“这双剑自是天下闻名,小女可不敢说半句虚言,我还有生病的奶奶要养活呢。呜呜……”那公子道:“休得多言,快快报知贼寇下落。” 方燕抹抹泪珠,清清嗓子,道:“穿过那棵歪脖榕树,便可望见一条通往谷底的小道,那汉子就从这小道下去了。”但见那书生一挥手,三人便向榕树方向奔去。 方燕见三人远去,不由地笑道:“一群呆子,你们好好找去吧。那边可是死路,而且毒蛇多的紧。”原来这三人都是大明朝大内高手,那书生模样之人姓钟名先绍,那缚着葫芦之人,姓都名者周,那手持一双短剑之人,是那都者周的胞弟,唤作都者行。昨日这三人在那田指挥的率领下,来至山谷,追杀朝廷要犯刘贶,哪料那田指挥随了清智,钻入快活林之后,却不见半点踪影,三人立在林外进又不是,退又不是,进入密林,自是生死难料,若不进去,那田指挥出来定要问罪,当下,三人踌躇万分,还是那钟先绍头脑灵活,他对兄弟二人说道:“惟今之计还是捉拿刘贶要紧,若是擒住刘贶,田指挥何能怪罪于我等。”兄弟二人听钟先绍说得有理,便随了钟先绍往山崖而来。 方燕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心下愈想愈乐,转念想起刘贶,心中着急,快步闪入密洞。进得洞中,却未见半个人影。这洞很是狭长,隐在悬崖之上,是方燕与清智大师采药之时,偶然发现,只他二人知晓。方燕思忖道:“这刘大侠到哪里去了?怎的与我捉起迷藏来。”她又在洞中,细细搜寻一回,却仍不见刘大侠踪影。 她一时急得头冒冷汗,心道:“难道刘大侠已然遇害不成?不对,他若是遇害,那干人为何还找他不着。”于是她走出洞外,四近观瞧一阵,又在灌木丛中搜了,也未见人影。此时,心头不觉大乱,不由得放声痛哭:“刘大侠,是我害了你呀……”她正自哭泣,却望见刚才那手持短剑之人又兀自转了回来,登时心里就象揣了鹿儿一般,突突一阵乱跳,她理了理两鬓,对那人笑道:“这位军爷,怎么又回来了呢,是不相信我的话吗,我可没骗你们啊。” 只见那叫都者行的汉子气喘吁吁的奔将过来,眼里闪着淫光,叫道:“哈哈,小妮子,你可真是个花容月貌啊,把哥哥我想的好苦,来来来,快随哥哥来,哥哥会好好待你的。”说着两手竟向她脸上摸来。原来这都者行是个好色之徒,适才他望见方燕身段优雅,眼光楚楚动人,早已魂不守舍,当下动了邪淫之心。他慌说自己要大解,与那二人告辞,便急急赶了回来。此时,他见方燕脸上泛出可爱的红晕,更是饥渴难耐,便要扑将上去。 方燕哪里见过此种阵势,直吓得体似筛糠,她久居幽谷,谷中虽然尽是些男人们,但这些男人对她皆是以小女孩看待,不曾有过一丝猥亵之情;她虽已长大,但于男女之情却不甚了了。此时,见都者行扑将上来,早已不知所措,立在那里一时呆若木鸡。 第29章 获救 正当方燕险遭不幸之时,那都者行却不知为何啊的一声,睁眼望去,却见他左肩头已然中了一针,他一面向来的路上逃着,一面叫道:“大哥,快来呀,刘贶在……。”方燕见他逃走,这才醒转,恰在此时,忽听得有人高声喊喝:“姑娘莫哭。”方燕听得正是那刘大侠的声音,寻声望去,但见崖上端座一人,正是那刘贶刘大侠,不禁喜出望外,叫道:“刘大叔,多谢您救命之恩,你的玉箫针真是太神奇了,快些下来,我给你拿好吃的来了。” 但见那刘贶飘然而下,落地甚是轻盈。直看得方燕拍手叫绝。她上前拉了刘贶道:“刘大侠,这是什么物件?神奇得很哪!”刘贶道:“姑娘,我们到洞里说话。”说着牵了方燕走回洞中。 方燕掏出两只熏兔,递到刘贶手中,道:“刘大叔,你尝尝,这可是我的手艺,是以二十多种草药喂制而成的,对大叔补养身子,或许有些好处。”刘贶接过熏兔,一阵奇香便扑鼻而来,他望一望方燕,道:“姑娘,谢谢你啊。” 说罢似狠吞虎咽一般,将两只熏兔吃个一干二净。此时,竟面露孩童一般的微笑,喜道:“真香,这味道哪,让我忆起宫中吃的……”说着,脸上现出一丝惊慌之色,忙住了口。刘贶见方燕并未察觉,便转了话题。正欲开口,忽然一阵狂风自洞外席卷而来,倏忽间,洞口似被某物掩住,洞内一阵漆黑。 刘贶大惊,这方洞口甚是隐秘,加之洞前又有几块巨岩,灌木等物挡住,更是不易发现。若不是有人指引,无论如何外人是找不到的,料想这姑娘必是奸细。想到此,纵身一跃,揪住方燕后襟,拎将过来,怒道:“你这小贼,休要动弹,不然,莫怪我无情。” 不及方燕答话,那黑影已然冲进洞来。刘贶定睛一瞧,只见一团毛茸茸的物事闪将进来,登时惊得面无血色,颤声道:“你……你竟……你竟引熊来害我,你当真凶狠。”刘贶正欲举箫招架,却已不及,那熊掌已然拍将上来。刘贶双目紧闭,心道:“我刘贶一世英明,不想今日却为熊所害,当真可笑。不过,再过两日,毒性便要发作,横竖都将是一死,死又有何惧。”他忽然感到方燕欲挣脱于他,思忖道:“不论方姑娘是好是坏,终究是条性命,还是将她放了吧。” 迷迷糊糊间,一声哨响唏嘘而出,过了良久,刘贶不见有何动静,突然之间,他瞪圆双眼,眼光到处,却见那熊与方燕已然搂在一起。刘贶大惊,急忙将箫横在嘴边,正待吹奏,听得方燕叫道:“大侠你误会了,这是我的伙伴,并无意伤你。”刘贶再瞧,见那熊与方燕甚是亲热,便兀自放心。 方燕道:“这小熊唤作三月雪……是我最好的朋友。” 于是方燕就将自己与小熊的故事讲给刘贶听。 刘贶听到此想那薄得臣不念兄弟之情,却来诱杀自己,不禁大感心寒,对这人世的淋漓鲜血更是感触良多。而方燕从小无母,想到父亲也如熊妈妈一般,对自己照料得无微不至,心下大为宽慰。但念及自己从未享受母爱,不禁自伤起身世来。 第30章 驱毒 两人坐在洞中久久不语。许久以后,方燕一面抚摩着三月雪,一面轻轻地道:“三月雪,你可得罪刘大侠了。”三月雪听主人责备,缓缓走向刘贶,忽地站起身,既而又弯下腰去。刘贶见势,忙向后退去。只听方燕笑到:“刘大叔,三月雪给你作揖呢。”三月雪蹭在刘贶身旁,用鼻子在刘贶受伤的肩头呲呲嗅着, 刘贶奇道:“这熊在做甚?” 方燕笑道:“这三月雪神奇得紧,它能闻出人潜在的病症,有一回,我给毒蝎咬伤,自己浑然不知,倒是三月雪闻到了,为我吸出毒来。你说奇也不奇。”话音未落,只见三月雪张开大口,在刘贶伤口上吮吸着,刘贶见三月雪冒了生命危险为自己吸毒,不觉热泪盈眶。方燕久居深山,见过的男子稀少,只有父亲和几个和尚而已。今日老天偏让她奇遇刘贶,但见刘贶气宇轩昂,古道热肠,心中不免有种异样之感。 她怔怔地盯着刘贶,半盏茶的功夫,刘贶苍白的脸上渐渐红润起来,喜道:“真是奇了,我好象好得多了。”三月雪见他兀自欢喜,兴奋的点点头,转身出洞去了。方燕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道:“大叔,你的伤口一定很痛,来,这是我从家里找来的十味解毒散,是我父亲从一个炼制高丹的老翁那里得到的,你服下去,或许有些益处。” 刘贶点点头。方燕便为他将药服下。刘贶看着方燕,感激道:“小姑娘,谢谢你,若不是你救我,我却如何能活到此刻。”方燕低下头,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但心中无比自豪。 方燕道:“刘大侠,我真羡慕你呀,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何等威风。大叔,我最恨那些仗势欺人的狗贼了,若是能闯荡江湖,定将那些作恶的狗贼赶尽杀绝。”刘贶笑道:“这江湖何等险恶 ,你个小娃娃却怎知道?刀头上挣命的日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方燕道:“可刘大叔,你不也干得这么漂亮。”刘贶道:“可我……唉,不说了。” 方燕见刘贶不答,又问道:“那泄血镖王是何许人?为何追杀于大侠?”刘贶道:“那泄血镖王名叫薄得臣,泄血是江湖人送他的外号,只因鬼头镖十分了得,其上喂有剧毒,人称‘三日倒’。我本熟知他用毒方法,但此毒非彼毒,我却不会解,恐怕已活不了几天了。其实,我这一生已死了不下十次。再死一次又有何妨。只是……” 方燕算是听懂这话意思,又问道:“噢,大叔,那本《建文密诏》是什么书?那些追杀你的人都是为它而来的吧。” 刘贶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刘贶瞪着方燕,神色警觉。方燕知道自己问得太过突兀,于是道:“我是听你们昨夜的谈话,好奇罢了。”刘贶也没有再追问。 二人却不再作声,长久的沉默后,刘贶吐出一口血,颜色黑红,自叹道:“唉。毒液已进入血液,不久便要毒火攻心,命不久矣!”。方燕柔声道:“不会的,大叔。害你那人一定带着解药,我去找来便是。”说罢,就要冲出洞去。 刘贶悲道“没用的。那泄血镖王最是狡诈。他的解药就藏在舌尖下,如有不测就立即咽下,让那人与他同归于尽。而且每炼制解药,只那一份,旁人也不知道方子,大概这几年,他就凭着这白鹤谢玉散行走江湖,为非作歹,为狗皇帝卖命。”方燕道:“那你怎么不拿住他,逼他交出解药?” 刘贶摇摇头道:“情急之下,我也是一时失手。”忽然,刘贶又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方燕忙上前扶稳刘贶。他又咳了几下,身子颤抖不停,似乎更虚弱了。刘贶微微抬起头,盯着方燕,眼神逐渐温和些,道:“姑娘,我要运功逼毒了,你不会介意没人与你说话吧?”方燕道:“大叔,你暂且好生疗伤,我也该回去探望父亲了。”只见他盘膝而坐,一招“大鹏亮翅”以内力引毒素下行,不一会儿,面色便变得红润起来,方燕在旁看得甚清,心中更是暗暗景仰。 第31章 生日贺礼 方燕一路小跑,回到四空草堂,悉心见她回来,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方燕道:“女儿在路上采了些牡丹花,为你贺寿。”说着,将一束红红的牡丹花捧与悉心。那牡丹花红得好似一团火焰,悉心捧在怀中,闻着沁人的花香,甚是陶醉,道:“哎呀砑,今日是我的生日,怎么就忘了。啊,我已在这人世间,虚度了三十多年美好时光。可惜也哉,今后方得好好珍惜才是。” 方燕道:“爹爹,今日是你大寿,女儿这厢给您叩头了。”说罢,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悉心忙扶起她,道:“谢了,谢了。爹爹今日快活的紧啊。”方燕道:“爹爹,你请上座。女儿有一生日大礼,献于爹爹。您请等女儿一下。”说罢,转身走进了内室。 四空草堂陈设极有韵味。草堂虽不甚大,布置却颇具匠心。堂中摆满各样常青植物,绿意盎然。草堂居中,摆了两把藤椅和一木几,其上,挂一幅水墨画,很是清雅。 画面之上,用工笔描绘一体态轻盈的小鸟,嘴里衔一微木,正展翅高飞于大海之上。火红小嘴微微张开,似有意让木片跌落之势。画面右首提有几行字:精卫填海图。相传,炎帝之女出海游玩,不幸淹死于南海。死后灵魂化作一名曰精卫之小鸟,并立志倾尽一切,填平南海。方燕拙作。 其时,方燕已从内室走出。阳光之下,一袭红衣,头上罩着一紫红色包头,自脑后燕尾边兜将前来,拧成双股儿,在额前扎一个蝴蝶结儿,一双清澈的眼睛忽闪着,显得俏丽异常。悉心见了,当下不禁一惊,他为女儿身上闪现出少女独有的娇媚,心内暗暗欣慰,道:“我的乖女儿,你就是爹爹的生日大礼,有你相伴,爹爹此生足矣。” 方燕笑道:“爹爹,女儿这就给你献上一段舞蹈,跳的不好,还望爹爹多多包涵,。”说着,手持长剑,在厅上翩翩起舞,但见红光闪耀,剑花点点,满屋的轰轰烈烈,似火蛇噗噗烧着,直看得悉心拊掌大笑,道:“妙绝,妙绝。你怎么会这宫廷剑舞?”说着抚琴为方燕伴奏。方燕听父亲如此赞叹,心知父亲欢喜得紧,不觉心头一热,这几月的苦练,终于没有白费,能博得父亲一笑,实乃难得;兴奋之下,她险些掉下泪来。 父女二人几年来朝夕相处,父亲对她的养育之恩,自是重于泰山,自已惟恐负了父亲一片怜爱之情。加之这些年,父亲久居谷中清心寡欲,归于山林,只与她为乐,更不忍见父亲如此寂寞,于是,寻尽法子尽量多让父亲快乐一些。父亲虽已归隐山林,忠于佛祖,但仍好琴棋书画,兴趣颇多。他酷爱舞蹈艺术,十余年来每日价深研舞谱,废寝忘食,尤对剑器舞更是痴迷。方燕是个乖巧女,自幼与父亲观摩舞谱,早已深谙此道,每观则过目不忘,只几日,便把《剑器》舞谱偷记在心,择机便练,也是她聪慧,数月已抵得过普通舞蹈艺人十余年的寒暑之功。 但见她身形飘飘,一招“胡旋”,似蒲公英在风中飞旋;一招“仙人指路”,似仙女,白衣飘飘,在月下闲庭信步。直看得悉心喜从中来,似是醉了一般。他望着女儿那轻盈的舞姿,心头一阵喜悦,一阵酸楚,这许多年来的孤寂岁月,正是有了女儿相伴,他才感到人生的幸福;然而,女儿隐在这谷中,难知世界邪恶,将来少不得要吃亏。想到此,不由地怅然若失。 方燕收住长剑,立在厅上,向父亲深施一礼,道:“爹爹,你看我这剑舞学的像也不像?” 悉心道:“地道,很是地道啊。这宫廷剑舞,非是一般人所能练成,若没有极高的天分,断不能有如此韵味啊。女儿,你是何时将这剑舞了然于胸的?父亲如何竟也不知?”方燕跑过去,搂住爹爹的脖子,把脸帖在爹爹耳边,笑道:“爹爹,女儿知爹爹欢喜的紧,便自练了, 这剑舞韵律极佳,若不仔细品味,自当无法参透。女儿下了几月功夫,方才悟得一二,让爹爹见笑了。” 悉心道:“你的剑舞风格飘逸,柔中有刚,自成一格,让人赏心悦目啊,爹爹赠你个绰号,叫‘云霄飞燕’如何?。方燕道:“妙极,这名儿响亮,雅得紧,不敢当,不敢当。”悉心道:“这名儿非女儿莫属,女儿身轻如燕,舞姿曼梦,自是那云霄中飞出的一个小精灵啊。看来,这黄精果真是仙物啊。” 原来方燕自小就喜爱舞蹈,父亲见她果有天赋,便极力加以培养,还为她采来了黄精,说这黄精会让她变得身轻如燕。父亲见她兀自不信,便为她讲了其中的典故。说那是宋朝《稽神录》记载的一个故事:有一婢女为躲避主人欺凌,就潜入深山,见山中无果腹之物,便采了黄精充饥,久而久之,竟变得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一般。 方燕道:“爹爹的仙方自是神奇,女儿这里谢过。” 悉心道:“今日爹爹高兴,也来献上一曲。”说罢,在古琴前坐下,思忖片刻,吟唱起来: 往事那堪哀, 对舞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 终日谁来。 金剑已沉埋, 壮气蒿莱, 晚凉天净月华开。 想得玉楼瑶殿影, 空照秦淮。 方燕与父亲厮守了十几年,从未见父亲如此伤感,便道:“爹爹,今日是大喜之日,你不必太过伤感。好了,女儿来为爹爹弹奏一首欢快的。”说着唱道: 乘彩舫, 过莲塘, 棹歌惊起睡鸳鸯。 游女带花偎伴笑, 争窈窕, 竟折团荷遮晚照。 歌声未落,只听门外有人叫道。 第32章 臭和尚 歌声未落,只听门外一人叫道:“我来迟了,未能听得呆小子唱的歌,遗憾呐!”说着,清智与另一和尚走了进来。方燕认得那人正是独济寺住持清仪大师。二人走到悉心身前,深施一礼,道:“悉心施主,生辰佳日,可喜可贺。”悉心道:“有劳二位大师光临茅舍,不甚荣幸。”清仪面露微笑,道:“施主,今日寿辰,实乃幸事,我二人来迟一步,还望施主海涵。既然今日是以诗贺寿,老衲不揣简陋,也奉上一曲。”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 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清智听罢,道:“阿弥陀佛,大家都有诗奉上,看来,老衲非得献丑了,惭愧,惭愧。” 故人过寿诞, 邀我至茅家。 绿树溪边合, 青山村外斜。 开宴面场圃, 把酒话诗雅。 待到燕生日, 还来就香花。 他的嗓子沙哑,唱出歌来,自是别有韵味,那一个个字,给他吐纳出来,似香豆在铜锅里翻炒,咿呀呀的,听了叫人好笑。方燕笑的前仰后合,道:“智叔叔,你真有两下子,唱起歌来象那谷中的小画眉鸟一个模样,好听,好听得紧。”这清智是个好戴高帽之人,听了方燕的夸奖,一时喜不自禁,笑道:“嘿嘿,即是呆小子喜欢听,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得大显一回身手才是。”说着又唱了起来。 银烛秋光好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街月色清如水 遥看牵牛织女星 悉心听罢,笑道:“唱的好啊。”方燕急道:“不好,智叔叔将人家杜牧的诗,好端端的给改了,真是的。”悉心道:“这杜诗原本是悲凉的,让大师这一改,就变成了向往幸福的一首好歌了。” 正在此时,忽听一细嗓子大叫道:“唱得够味。”众人大惊,方燕正欲跳出去观瞧,清智却已抢先一步,跳出屋外。清智跳出之时,恰好与一蓝衣汉子撞了个满怀。那蓝衣汉子见是清智,暴跳如雷,道:“怎地是你?”方燕听出,那正是细嗓子的声音。只见这人身量甚高,面容枯槁,肤色蜡黄,两只手掌却大得出奇,手中拎着一对大铁锤。 清智也不退让,骂道:“小麻杆儿,怎地又是你?真真是大大的奇了,你家指挥如何不来?你不去找你家大人,来此作甚?”细嗓子反唇相击,道:“我家指挥来了,又怎么样。你个老东西,我看你是活够了,我家指挥被你个老不死的害得好苦,到如今还没出来,若是我家大人有个什么意外,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这里清仪见只来了一敌,便转身对悉心道:“施主,还是随我到寺里去吧。”悉心便对方燕道:“女儿啊,快与我们走吧。”方燕急道:“爹爹,有这样的好戏,女儿如何能错过,求求爹爹就让女儿观赏观赏吧。” 悉心道:“你这孩子,这是你女孩子家家能看的?”方燕心知清仪在父亲面前说话分量极重,便央求清仪道:“大伯伯,清智大师难道连这等小儿也对付不了吗?大伯伯,你给人家求求爹爹。” 清仪向来心高气傲,怎肯输给别人,给她如此一激,便道:“长长见识也好。”悉心道:“那你可要小心啊。”说着两人走入内室,下得密道,回寺里去了。方燕一时高兴地手舞足蹈。 其时,清智对那细嗓子怒道:“小麻杆儿,来便来,我却会怕你怎地。”细嗓子骂道:“你这臭和尚,出言蛊惑我家指挥,害得我们找了大半夜,差点送了命,该当何罪?”清智道:“看来施主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既然你们要去,那老衲也无法。”细嗓子道:“ 少费话。” 说罢,脸膛紫胀,提起大锤便向清智面门挥去。 第33章 秘密 方燕大喊道:“大和尚,小心了。”清智见锤击来,并不躲避,反而迎上一步,一招“青山点点愁”,身子一提,翻将身去,还不及细嗓子反应,已然立在他身后,双锤已被他抓在手里。这一下变故来的好不迅疾,方燕心中钦佩异常,她虽与清智相处多时,却不曾见过他与敌交手,今日得见还是吃了一惊。 清智道:“小麻杆,这锤少说也有五十斤,你小子力道行啊。”细嗓子气愤已极,怒目圆睁,欲将双锤夺过,伸手抱住了锤头。一时间,他二人你抢我夺,呈拉锯之状。忽的清智募地撒手,细嗓子已然反应不及,便向后倒去,眼看要摔倒在地,他顺势来个驴打滚,又腾的爬将起来,将双锤在空中旋起,又向清智下盘打去。 清智兴奋已极,募地腾空而起,身子尚在半空,双掌忽地击出,他这“咆哮夺命拳”早已练得甚是纯熟,倏忽间已然点向他的“五随穴”,细嗓子哪里想到这层,登时戳在那里,“噗,噗,噗”笑个不停,手上双锤似杂耍般,上下舞动起来。细嗓子叫道:“你……等走着瞧,看……我不叫我家公……子来收拾你等……” 清智道:“小麻杆儿,老衲没功夫陪你,你就等你家公子来给你收尸吧。”。言罢不容分说,挟了方燕展开轻功,直奔独济寺而来。回到寺内,已是正午,阳光普照,清智别了方燕急忙来找悉心和清仪。 方燕看他们三人俱是神色奇异,心内不觉有些怕将起来,心道:“咦,父亲他们这是怎么回事?神神密密的,难道有何大事瞒着我吗?是的,一定是。这姓田的指挥来找刘大侠,听来那建文密诏又与刘大侠有些瓜葛,到底是为什么?唉,乱死了,快别去想它。” 她想着想着又不由的痛恨起那细嗓子来,要不是他来打搅,自己会好好给父亲过个生日的,这好端端的生日却给搅乱了,叫她如何不生气。其时,她与父亲用过午饭,一头倒在床上,闷头想着这两日的种种变故,头不经意间疼起来,父亲以为她睡了,怕她着了凉,与她盖好被子,她突然一骨碌坐起,劈头问道:“爹爹,今日你的生日未曾过好,晚上女儿为你补过吧。”悉心道:“女儿,这父亲已很满足了,你的剑舞让为父欢喜不尽,爹爹得好好谢你啊。不过,你的剑舞柔美有余,筋骨不足啊。”方燕道:“爹爹啊,你的评价真是太对了,日后我要好好下功夫,将这剑舞练得柔中带刚,刚柔相济。” 悉心道:“不过,女儿,你可不要太过辛苦,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方燕道:“爹爹,女儿还是有一事不明,想求爹爹如实相告,好吗?” 悉心道:“何事?” 方燕道:“爹爹,这两天谷中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之事,女儿想了许久,还是不明,那姓田的公子为何带了人跑到谷中来捣乱?女儿看他们来者不善,可我们并未做过亏心之事,却为何要躲着他们呢?” 悉心望了望方燕,脸上掠过一丝疑云,说道:“孩子,大人之事你毕竟不能懂得,有许多事你现下不明,那是很自然的,等你慢慢长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方燕看着父亲古怪的样子,心知即是父亲知道,也不会讲与她听,她自然明白大人们总有些事要瞒着小孩子家的,就像她自己现下也有许多心事不曾讲与父亲,其实,每人心中是会有些隐密的,要想探得这隐密,就得自己亲自尝试一番。想到这里,她已然有了计较。 第34章 支支吾吾 此时,天刚刚擦黑,火烧云茫然地躺在天边。 方燕来到清智屋中,见他正自打坐参禅,便笑问道:“智叔叔,你今天是怎么了,还装模作样地念起经来,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清智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哼道:“你这呆小子跑来作甚,叔叔正在作诗,让你个娃娃这么一搅和,诗性全都没有了,唉,可惜呀,可惜。” 方燕上下打量的清智奇道:“智叔叔,你玩儿什么花招呢,你只会篡改别人的诗,自己几时倒作出诗来。”清智道:“怎么,呆小子,你是瞧不起叔叔吗?今天不给你露两手,我个叔叔也就没法当了,听着,叔叔作了首好诗,让你这呆小子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诗性大发,什么叫醉酒三百篇。” 方燕拍着手喜道:“智能叔叔,这是真的,快些念与我听听。我可要好好洗耳恭听。” 清智自炕上下来,走到屋子中央,抑扬顿挫地念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河水绿如蓝 能不思江南? 方燕听了,用手指点着清智笑道:“智叔叔,真是的,你这是什么诗,倒是好诗,这是人家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诗,你怎么又篡改了呢?”清智摇摇头,气呼呼地道:“呆小子,你就不能给叔叔留点面子吗,你真是不乖啊!不过,你不会失望的,叔叔的诗很多,要多少有多少,来,再听我一首。”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方燕心知,这是唐朝大诗人杜甫之诗,可为了安慰清智,便笑道:“哎哟哟,这真是一首好诗,智叔叔,真想不到你的诗好有意境啊,好诗,不愧是好诗。”清智哈哈大笑道:“那是当然,叔叔是何人,那才是个文武双全呢,你看看当今之世,像叔叔这般有能耐之人,还有几个,哈哈。” 方燕为清智倒好了茶,恭恭敬敬端给清智,嘻嘻笑道:“智叔叔,你的诗固然是好,是个文武双全的高人,可我有一事不明白,不知智叔叔可否如实相告?”清智道:“呆小子,没问题,只要是叔叔知道的,通通告诉你。” 方燕道:“智叔叔,这可是你说的,大人可不许反悔。”清智一边喝茶一边叫道:“嘿嘿,呆小子,叔叔几时卖过后悔药,你今日是怎的啦,不会有诈吧?” 方燕突然道:“智叔叔,那我问你,这寺里寺外,怎么有这么多密道?那姓田的公子,我们为何要躲着他?” 清智听了这话,顶门上轰地一声,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支支吾吾地叫道:“呆小子,这话可不敢乱说,会没命的,你听到了什么?” 方燕慢吞吞地说道“好像有一个建文密诏。”清智脸色大变,叫道:“你胡说什么,你听谁说的,你不要命了。”方燕没好气地道:“你急什么,不就是个密诏吗,与你有什么关系。” 清智笑道:“是呀,没关系的,我随便一说。” 方燕满心狐疑,这清智今天怎么了,就问道:“你肯定知道,你瞒着我。”清智急道:“你这不是难为叔叔吗,叔叔什么也不知道,快回去吧,叔叔要睡觉了,哎呀,好困啊。 ” 方燕听了这话,心知连清智叔叔都不肯透露半点口风,看来,这里面一定大有迷团,自己在相思谷住了十几年,竟然不知道这里面埋藏着天大的秘密,她太想知道这秘密了,可是这秘密却瞒着自己,要想知道秘密,只得靠自己了。 方燕将计就计道:“好吧,我回去了,叔叔可要保重,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不然会得病的。我把话说到前头,我是关心你,不是要揭你的底。”清智尴尬地笑着道:“呆小子,反了你。” 送走方燕,清智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如今是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十几年前的往事一起涌上他的心头。 第35章 建文帝 大明王朝的诞生与一个从小渴望母爱的人息息相关的,朱元璋打小就父母双亡,因此他对家的感觉特别强烈,特别依恋,在他夺权之后,对这种亲情更是恋恋不舍。他将长子朱标立为太子,因为朱标是他的长子, 可惜朱标于洪武二十五年英年早逝,朱元璋按照嫡长子继承的原则,把长孙朱允炆立为皇储。虽然这个孙子没有达到他所要求的标准,可他对这个孙子却视为掌上明珠,对他百般呵护,为了他能够早成气候,他可是费尽心机。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病逝,长孙朱允炆即位。就是建文帝。 建文帝,此时已是一个颇有抱负的意气风发的青年了,他受他的老师方孝孺的影响颇深,书生气十足而又温文尔雅,可就是缺少祖父的草莽习气。他在位仅仅四年,就被四叔父——燕王朱棣赶下台。 建文帝即位后,那些个叔王们,根本不把这个年轻的侄皇帝放在眼里,他们个个拥兵自重。建文帝也知道叔王们的威胁,不得不与亲信大臣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密谋削夺叔王们的权力。 叔王们焉能坐以待毙,势力最大的燕王朱棣第一个发难,建文元年七月朱棣在他的封地起兵,发动了“靖难之役”,借口是“清君侧”,其实是以声讨齐泰、黄子澄为名,矛头直指建文帝。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攻下当时的首都南京,建文帝在他的贴身侍卫死命保护下逃到了相思谷,才捡得了一条性命。 清智其实不是什么和尚,他当年就是建文帝手下的带刀侍卫。与清智死命保卫建文帝的侍卫还有刘贶、薄得臣、方孝剑和如今的清仪大和尚。 可是那天逃亡的时候,月明星稀,情况非常危急,敌兵已然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此时的建文帝已是插翅难逃,还是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剑久经沙场,足智多谋, 他突然记起朱元璋临终时曾给建文帝留下一个锦囊,这个锦囊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此时命在旦夕,也许这个锦囊会让他们起死回身,果然拿出了先帝朱元璋留给建文帝的锦囊后,他们才知道皇宫下有一条通往城外的秘道,当下方孝剑命令将皇宫点着了火,好延误敌兵进攻的速度,他们则保着建文帝自秘道逃出。 这秘道很长,很深,一直通到城外的一个寺庙里,他们出来后,大喜过望,正要按照锦囊的指示向南逃去,忽然遇到了巡逻的敌兵。为了掩护建文帝,方孝剑英勇牺牲。危机时刻,刘贶和薄得臣就来了个声东击西之计,乘着夜色的掩护,由刘贶将龙袍穿在身上瞒天过海,薄得臣则化装成方孝孺的模样,引开了敌兵。清智和清仪按照锦囊的指引,才得以保着建文帝逃到了这相思谷。 原来这是当年朱元璋打天下时一个秘密的据点,知道的人,大都战死,如今只有朱元璋一个人还晓得,山里地势险要,山下秘道纵横,是个人迹罕至之所,是个理想的藏身之所。 建文帝他们逃出的十几个人从此就隐居在这里,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此建起了独济寺,他们都改作了和尚,建文帝成了悉心。 建文帝保住了一条性命,还惦记着刘贶他们的生死,可是得到的消息是他们都死了。 因方孝剑衷心救主,建文帝大为感动,后来还是清智懂得建文帝的心思,冒死将方孝剑的遗孤方燕救到了山上,才了了建文帝的夙愿。那时她才一岁大小,可是转眼就出落成了风姿绰约的大姑娘了。这天大的秘密他们当然是要瞒着方燕的。 长年过惯了皇宫蜜糖一样的生活,一时间突然在山野生活,他们很不习惯,可是时间发挥了它的威力,经过了漫长的磨练,他们却爱上了这个与世无争的山野生活。宁静的日子洗刷着他们的灵魂,他们忘记了还有什么烦恼。 原本他们可以就这样平静地快活地生活下去,可是朱棣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如今他们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 第36章 满天星斗 方燕自清智屋里出来,天色已晚,相思谷沉浸在宁静中,月光倾泻下来,为山谷披上了一层荧光,斑斑点点,分外凉爽。 她的种种努力都失败了,她要知道的东西依然是茫然一片,没有丝毫的头绪,自己在这山谷中生活了十五年,对这山谷的秘密却一无所知,她知道这一定是个生死攸关的秘密,父亲他们当然不让她知道,因为在他们眼中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十几年来,父亲对她总是百依百顺,可就是有一事却不容商量,就是不许她在没有大人保护的情况下,偷偷离开家门一里之外 。对此,她很不服气,有一次,她在没有人的情况下,与三月雪偷偷下到山下,正当她要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时候,可就在此时,她被赶来的和尚抓了回去。 抓回之后,她被罚抄书,道德经抄了不下百遍。 从那一次抄书的经历,她知道她的父亲怕是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如今她才明白,父亲一定就是田未明所说的朝廷命犯。一想到田未明,她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看来,她的父亲与他有着扯不断的瓜葛,也就是说与她有着扯不断的瓜葛。 此时她的眼前不由得出现了他生动的面孔,深藏着的明亮的眼眸;在这早春时分,在满天星斗的夜晚,他分明是自己在梦中常常见到的那个人,突然闯入她的心扉,是那样的意外,在那翠绿的山岗,在她的内心猛烈地搅起波澜。 她默默地想着,回忆着,心头的悸动,使她浑身燥热,仿佛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月光下,他清秀的面孔映出了迷人的光泽,黑水晶一样的眼眸闪动梦幻般的波光。他说话时,温暖澄净的表情和动作最是迷人,一下子就把她心中那根萌萌的情弦给波动了,从此便不能停止;而他潇洒的风度,更让她流连忘返,像一泓清泉流淌在她的心田。 这是真的吗?这难道不是梦吗,昨天那场奇遇是真正发生的吗?还是南柯梦一场?她遇到了一个意中人, 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中人,一个让她梦魂牵绕的意中人。这是真的呀,什么是幸福,如今她才真正得以体会,这就是幸福,一种温暖人心的幸福,一种每每回想起来都是那么惬意的幸福。 啊就在昨天,她奇遇了意中人! 这个想法很清晰地钻入了她心中,一股羞答答的红潮,爬上了她的脸颊,躁热的血液回荡在全身。 虽然她向来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可她还是被这甜蜜的感觉给搞得魂不守舍,是的,是魂不守舍,她感到她已经无法离开他了,他就是她的意中人。 什么是一见钟情,这就是一见钟情,他那潇洒的气度世间绝无仅有, 所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来吸引她的芳心了。 方燕摸出铜镜,定眼一看,怔住了神,铜镜中映出一张美丽依然却飞红异常的鹅蛋脸, 一双媚如夜空般的瞳眸,晶光闪闪,如朗星一般。心中不禁一喜,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 她坐起身来默默地凝望着窗外满天的星斗。 。 方燕心头掠过一丝惊喜,自己不就是那其中的一颗最耀眼的明星吗? 她又凝视着镜中映射出的自己。 她感谢自己的父母给了她一张绝世的容颜,这么美的人儿留在这里终究是被淹没的,不,不能,绝对不能,她要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对,要争取。 她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不再迷惑,甚至不再留下任何的后路。不找到她的意中人她誓不罢休! -- 第37章 后宫 温婉的月光温柔地照着,一丝丝渗入南京城,渗入皇宫大殿,渗入窗子,斑斑点点地撒在一个落寞的身影之上。这是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让人一望而知,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汉。 这个男子汉就是大明朝的皇帝朱棣,现在他一个人呆呆地伫立在大殿内,望着远方,眼神空洞而无助,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陛下,陛……”一个瘦小的男人谨小慎微地呼唤着慢步走了进来,朱棣回头看去,是内史黄俨,他是朱棣很喜欢的一个大臣,办事精细而牢靠。 朱棣问道:“你慌个什么?”黄俨凑上来,小声道:“陛下,有眉目了。”朱棣道:“说。”黄俨道:“那些个污蔑皇上的流言是从漠北传来的。”朱棣一惊问道:“抓到了。”黄俨点点头,道:“抓到了,那几个蒙古人陛下是不知道,嘴硬得很啊,把他们打得遍体鳞伤,他们也不松口,真是太硬了。他们始终相信您是弘吉喇部的血肉,真是疯了” 。朱棣笑笑,道:“蒙古人的血性我领教过的,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低头的。”黄俨见朱棣笑了,也是一惊,陛下可是很久没有笑过了。 朱棣摆了摆手道:“黄爱卿,这事你就管到底吧。”黄俨点点头,迈着小步出去了。 空荡荡的大殿中此时只剩下他一个浅浅的影子投射在红墙之上。正当他重新陷入孤寂之时,突然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这箫声象一弘清泉从他干涸的心田上流过,让他的心里温润了许多。 一个清秀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近,两个影子慢慢交织在了一起,一个女子象牙般白皙的双手攥着一件淡黄色的大氅,悄无声息地走近他,将大氅轻轻覆在他高大却寂寞的身子上。她的嘴角微微一笑,心中一阵愉悦,仿佛是那件衣服盖在自己身上似的。接下来便轻轻地走开了。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了她即将离开的小手,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静静地揉搓,朱棣转过身,将她拉在自己身边,她扶着他缓缓地坐下来,朱棣把头轻轻地依偎在她那温暖的怀里。 这个女人此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嘴里哼着温柔的儿歌,就这样,两个浅浅的影子落在一尘不染的青砖上,安静地听不到一点声音。 朱棣感到安全了,有些倦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强迫自己不要睡着,哪怕一丁点儿的倦意也不行,他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一双充满憎恨的眼睛盯住他,无论走到哪里,就算是在艳阳高照的日子,他仍能感受到那双冰凉刺骨的眼睛,永远不会放过他。 是啊,那狠毒的眼神要将他吞噬了。 可就是在这个他最无助的时节,总有一双软软的纤手给他以力量。此时,又是这双玉手,在他十分孤寂的时候握住了他,给他最温暖的安慰,让他不再去害怕。他静静地躺着,在她的怀里,安静地闭上眼睛,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睡过觉了。他的灵魂渐渐飞离了大殿,飞入了空中。 蔚蓝的天空中只有他和她在嬉戏,她银铃般地笑着,转身跑开,他追了上去,追啊追啊,那个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直到看不清楚,逐渐成了一团白色的雾,消失在云端。他大喊着,可是却没有用,她不见了。正当他哭得伤心的时候,他看见远处有人影向他走来,他急冲过去,要抱住她,再也不要她离开。 可是慌乱中却看见那人的眼光中闪着寒气,那不是她!那是一张闪着愤怒光芒的稚嫩的面孔,他分明是来找他报仇的,只听他的嘴里还不住的骂着什么:“你是个小偷,你偷了皇位,你偷了属于你侄子的皇位,皇祖父是不会饶恕你的,你就是坐了龙庭,你也终究只是个小偷而已,你是个小偷,是个小偷,是个小偷……”他伸拳拼命向那个人打去,却打不到,那人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愤愤地飞走了,一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冷得快要窒息了…… 正在此时,有个软软的声音在轻轻唤着他,他微微睁开眼,有些眩晕,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庞,焦急地望着他。他幽幽醒转,慢慢道:“你来了。”仿佛根本不知道她陪了他整整一夜。她柔声道:“又在做恶梦么?”他点点头。她轻柔的双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紧缩的眉头,淡淡地道:“别太担心了。” 大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瞥了眼身旁的她,见她微微打了个寒战,立即把大氅解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问:“你……还好吧?是我吓着你了。”她摇摇头,小声地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还有多少大事要办啊。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忘记他了,他的力量是不足以挡住你的,你就放手做你的好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柔声道:“我是皇帝,是大明唯一的皇帝,这大明的天空上只能有一个太阳,是的,是一个。没办法,我只希望……你不要介意。”她握紧了他的手,道:“我只是担心你。担心你这样下去,会把身子搞垮的。”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 这个女人是权贤妃,是去年黄俨从朝鲜特意为他选来的,他一见到她,就知道是她是他最想要的女人。 自从前年他心中的女人徐皇后去世后,他就心碎了,她是大明骁将徐达的女儿,是朱棣最钟情的女子。在后宫粉黛三千女色之中,她并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温柔的,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贤惠的,但在朱棣心目中,永远没有人能替代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下一切防备,不需要再草木皆兵地警惕着什么,他感到很安全,很温暖,很幸福,有她在,他还有坚强下去的理由。 他知道在别人眼中,他永远是强大镇静的永乐大帝。可是有谁知道他内心的不安和苦痛,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着常人具有的七情六欲,可是他心里的伤口只有徐皇后知道,也只有徐皇后才能使它愈合,但他自己清楚,这样的愈合只是暂时的,就像一朵脆弱的雪花,会在太阳出来时融化在他的手掌。 然而命运总是与他过不去,他心中唯一的女人在他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却离他而去了,他几乎要倒下去了,可是一想到她那温暖的目光,他就告诫自己,不能倒下,为了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上天又把权贤妃送到了他的身边,他的心才可以放下了。 这权贤妃是朝鲜的国色天香,出身名门,起初她是流着眼泪来到大明的,可她第一眼见到朱棣,就被他伟岸的形象深深吸引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明的皇帝竟是一个美男子。 第38章 蛛丝网 一缕阳光柔柔地射在刘贶面颊之上。他微微睁开眼,只觉得周身隐隐作痛,他以手托地,欲站起身来,却浑身酥软,似剔了筋骨一般,胸中一阵巨痛,又躺倒在地,大声咳嗽着。 此时,不知怎的,极想见那位方姑娘。她那么清纯稚嫩,他一生见过女子无数,但象方燕这般秀雅清新的,却极为罕见。 这位方姑娘的一颦一笑,不知怎的,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暗道:“当年,岚妹也如她一般,美丽,稚气,又有些倔强,这么多年来,不知她过的怎样?她心理还有我这个漂泊的浪子么?”想着他的岚妹,不由得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不大功夫,便进入梦乡。 突然,他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睁眼看去,却是方姑娘走了进来,方燕急道:“刘大侠,不好了,那些追你的官兵来了好多呀,一个个像老鼠似的,隐藏在四外,这里怕是不甚安全了,依我看,我们还是另寻安全之所吧。” 刘贶道:“正好,姑娘,我这两日无事,竟在洞里偶然觅得一个洞内洞,隐密得很啊,真是天助我也,来吧,我带你去。” 方燕听了这话,一时很是兴奋,道:“刘大侠,你真是个大英雄呀,就这么两天,你也没有闲过,况且身上还带着伤,真是好极了呀。”刘贶边行边津津有味地给方燕讲道: “那是昨日,我一人独自躺在山洞之中,忽然觉得对面崖壁上的石纹极是怪异,仔细一看,原来是有律可循啊。这洞是坐北朝南,岩势奇陡,正午时分,那壁上有一块碎石在发光,且不是凡光,而是那种特别晶莹的光芒。料想必是不知何处有一条小溪,淌在山洞之下,定是阳光照上水面,反射在崖壁之上,才会被我发现。黄昏时,石上的亮光便消失了。” 刘贶这番话说得颇为玄妙。方燕想不到,刘大侠却也如此细心,竟留意一缕阳光,且猜出有一溪尚存于山洞之下,可见他才智过人。想到此,方燕好生佩服刘贶,但又有所顾虑,因为山洞极深,谁也不知洞底确有一溪,仅凭刘贶推测,不可全然相信。若是山洞下本也无溪,这一趟神游也算白费力气。再者,就算有溪,山洞如此之深,一眼望去深不见底。若想下洞更谈何容易?何况下去后,又如何回归原地?刘贶似乎看出方燕所思,于是道: “至于下洞,我有一蛛丝网,专用于飞檐走壁。其形如蛛丝,且能网住岩石,若用此网助我们下洞,再合适不过。此网坚不可摧,为雪山冰蛛之丝所制。” 方燕惊道:“蛛丝网,刘大叔,你也有蛛丝网。”她的小嘴张的老大,一副惊奇万分的样子。刘贶听了她的话,也是一惊道:“蛛丝网,什么蛛丝网,你如何知道的。” 方燕看他吃惊的样子,心知他一定不知自己有个护身的宝贝,于是自衣袋里摸出蛛丝网,对刘贶道:“是啊,我有蛛丝网,不信,你看。” 刘贶看到方燕手上那团物事,眼前一亮,赶忙接过蛛丝网,仔细观瞧之后,脸色大变,方燕见他神色不对,就急道:“刘大叔,这蛛丝网确实是我的,是清仪大师怕我有什么不测,送给我的。这几年对亏有了它。” 刘贶没有说话,又拿起蛛丝网仔细观瞧,脸色依然严峻,然后他又自腰间模出一团物事。 方燕定睛一瞧,不觉呆了。 眼前出现的是蛛丝网,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第39章 非同小可 刘贶是个大内侍卫,见过大世面,他知道这蛛丝网可非同小可,那是圣物啊。这蛛丝网来自西域,是西域进贡给皇上的宝物,世间只有两件。一件在建文帝手中,一件在他手中。可是如今这圣物却落在这个小姑娘手中,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小姑娘与建文帝有瓜葛。 刘贶自从与建文帝失散后,就再也没有得到建文帝的消息。 官方的说法是建文帝被大火给烧死了,刘贶对此当然不信。可是这十年来,他费尽心机,一心一意寻找建文帝,却始终没有丝毫音信 ,可他还是固执地相信建文帝还活在世上。 如今在相思谷,他却见到了建文帝的圣物。 这蛛丝网分明告诉他,建文帝就在这相思谷。因为十年前,他在护卫皇上逃离时,看过圣祖留给建文帝的秘图,他隐约记得他们的目的地是在一个叫相思谷的地方。可是后来他与建文帝失散了,那相思谷到底在哪里,他就不得而知了。 前几天,他突然遇到了薄得臣,他告诉他,他知道相思谷的所在,于是他跟了他来到这个山谷,可是他偶然发现这薄得臣依然叛变,就结果了他。他原本以为这条线索断了,可如今却有了新的重大的线索。 他兴奋得几乎跳起来。十年了,终于又有建文帝的消息了。 刘贶想了一想,问道:“方姑娘,大叔不明白,你们为何住在这荒山野岭啊?你们家还有什么人?” 方燕道:“是哦,连我也纳闷啊,我从记事的时候起就住在这里,至于为什么,我也问过父亲,可他总是闪烁其词,对了我们家就我和父亲两个人,不过我们还有许多的和尚与我们作伴。” 刘贶听了这话,心里一惊,不过他脸上没有丝毫动静。这谷必是有些来头。是的,他们为何住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说不定就是为了躲避仇家,说不定,小姑娘的父亲就是建文帝,说不定那些和尚就是自己的师兄师弟。想到这里,刘贶愈加兴奋。 刘贶又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啊?”方燕答道:“我父亲叫方悉心。” 刘贶听了这个名字,就有些失望。他知道建文帝叫朱允文,不叫什么方悉心。不过他想皇上恐怕早已隐姓埋名了吧。 方燕意识刘大叔想知道她们家的情况。可是自己家的情况对她来说也是扑朔迷离,她还有什么能告诉他的呢。 刘贶当然不甘心,他又问道:“那么这蛛丝网是谁的?” 方燕道:“这个物事吗,是清仪大师给我的,清仪大师你不知道,他人可好了,最关心我了,他怕我在这谷中有什么不测,就给了我这蛛丝网,可我没有想到,你也有这么一件神奇的物事,你是什么人给的。” 刘贶听了这话,心里就勾起了许多往事。 他知道这个方姑娘是个单纯的姑娘。 停了一下,刘贶岔开这个话题道:“唉,可惜我命不久矣。我们下洞之后,便无忧了。我死之后,埋于洞中,待我变为厉鬼,有一清静之所,也就足矣。”他知道这谷中的许多事,方姑娘并不清楚。 方燕泣道:“刘大侠,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 只见刘贶现出孩子般的微笑,道:“姑娘,这蛛丝网就算我送你的一件礼物吧,想当年,这还是一位武林友人赠于我的,今后你用来防身吧。来,你来试试。 ” 方燕听他所言,充满悲意,显是自知命不久矣,她心头悲切,但怕刘贶看出,更增心事,便强自忍下,点点头,走到刘贶身边,接了蛛网,向外一抖,只见一片亮光,夺人眼目,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张晶莹的大网,它几乎覆盖了整个山洞。方燕大惊道:“真是奇妙。” 方燕道:“刘大侠,如此神奇的宝物,不知为何人所赠?”刘贶道:“说来话长,此话还得从六年前讲起。 第40章 红树林 “那一日,我正在黑龙镇的一间小酒店吃酒,无意间听到里屋有几人在议论什么蛛丝网如何神奇,我便侧耳倾听。功夫不大,从屋里走出一穿蓝袍的年轻公子,匆匆下楼去了,出于好奇,我便尾随其后。 不料,在镇外的红树林中却被他发现。那公子道:‘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我说‘我是听你们议论什么蛛丝网,才跟踪于你,只是想弄个明白。’那公子却道:‘你这厮,好生无理,胆敢背后偷听,看我不教训你才怪!’说着,便以掌来劈,我便以玉箫手还击,只几个回合,便将他擒住,让他讲明蛛丝网的来历,他死都不肯,正在此时,树林中闪出两个彪形大汉,大叫道:‘好个漂亮的小妞,让我们找得好苦,原来你乔装打扮了,真是狡猾,快快跟我们回去,寨主正等你成亲呢。’说着,便要来上前捆绑那公子。 情急之下,我只得将两个汉子制服。后来,我才弄清原委,原来那公子实为公主,名叫上官岚,是西域飞来国的公主。她脱掉男装后,换上女装,我才发现她何等美丽,说心里话,我在江湖闯荡多年,还不曾遇上如此美丽的女子。 于是,为答谢我的救命之恩,她便向我讲述了蛛丝网的传说。 “这蛛丝网好生了得,但一传十,十传百,竟有些玄幻了。传说它本是天宫之物。当年吴刚砍桂树时,不慎碰坏了王母娘娘的一面宝镜,这宝镜从天而降,在半空中碎成几块,落在凡间,其中一块,落在那玉雪山上,瞬间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可这女子下山来,做了许多坏事。王母娘娘得知此事后,立时大怒,将她贬为一只丑恶的蜘蛛,终年在雪山上吐丝不止,说也怪了,大概是要戴罪立功,她吐出的丝透明且坚韧。后来王母娘娘看她改过自新,就把她变回原形,即从雪山冰蛛又变成了仙女,只不过留在凡间。听说,后来她就是我们西域飞来国的皇后。我这才晓得,此网是用蛛网织成,叫蛛丝网,可用来攀登飞岩绝壁。 “ 从那时起,我便有了盗取蛛丝网的想法。等送走公主后,便尾随她上了五爪金山,这回,我吸取了前次教训,没有让她发现。但上到半山腰,一个转弯,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只好寻得一山洞藏身,进得洞中,四下寻找,想找一点可以充饥的东西,却一无所获,只得躺下休息,不料,忽见几十条毒蛇向我袭来。我连忙以箫击之,有道是好汉难敌四手,不一会,我便精疲力竭,那毒蛇却愈来愈多,眼看就要葬身蛇腹……” 便在此危急时刻,洞外闪进一女子,正是上官岚,只见她手捏一玉笛,吹出一曲柔媚的曲子,那群蛇纷纷散开,我才幸免遇难。她说,‘西域飞来国中,人人武艺精良,更何况皇宫中护卫众多,即使入宫,又何知宝物下落。你这样冒然前去,不是白白送死吗?’我说,‘你也太低估在下的能力了。’她说:‘既然如此,你接我几招,如若胜出,便可上山,不然,就快快回去。’我大怒道:‘昨日在山下,你难道领教的还不够吗?’ 她说:‘你有所不知,我自幼生长于此,与这里仙气极是投缘,故在此处可凭借山中固有的神气,提升内力,而你却无此优势。’说着,举笛朝我扫来,我连忙以箫挡击。我本料她故弄玄虚,假借圣人之名,好吓我一吓,不想我二人斗了三十个回合,竟不分胜负,我才惊出一身冷汗,于是使出箫里藏剑才将她制服。她问道:‘你要蛛丝网何用?’我说:‘在凤凰山庄,藏有一箱宝物,价值连城,多少武林中人,垂涎三尺,可苦于山庄在绝壁之上,无绝技之人,断难上山。若有蛛丝网帮忙,宝物唾手可得。’不料她气愤地说:‘原来你是贪图小利之人,算我看走了眼!’我连忙道:‘姑娘误会了,我得此物是为了剿灭篡位奸贼所用。’她道:‘你是指朱棣不成?’我道:‘正是。’ 她道:‘刘大哥,你真是侠义之土,明日你便上山,来取蛛丝网,我会在山上红树林等你。’” 第41章 公主 “第二日夜晚,月光皎洁,天空明净。留连其中,一切皆可忘怀。我吹箫一曲,便只身前去飞来国皇宫,所谓飞来国正如其名,座落在山巅之上,四面环水,似从天外飞来一般。这片山脉蜿蜒起伏,但山顶却坦荡如坻。上得山来,但见数百间屋宇灯火通明,似有竹歌声乐传出。 不错,这群屋舍定是皇宫了,我心里想到。只见皇宫右边有一片红树林,我便奔入其中,四下苦苦找寻,也未见她身影。我想,她必是骗我。不过,我自负艺高人胆大,便只身潜入皇宫,进入围墙内,走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越走越觉得奇怪,这四下里的房屋怎么都象一个模子扣出来的?难道我迷路了不成。 此时我惊慌失措,一不留神,踏翻了一个花盆,发出很大声响,正在寻夜的兵丁,听见此响,寻声向这边跑来,慌乱之中,我闯入身前一间屋子。屋内没有灯光,我摸索着前进了一会儿,发现屋子很大,半天,我才摸到了床下,躲将起来。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听一个兵丁嚷道:‘别的屋子都搜过了,只是公主的房间没有搜过。’ 另一个声音道‘要不要进去搜一搜?’。又一个声音道:‘搜,你不想活了,万一没有,咱们不是找死吗?’一个声音说:‘抓不着刺客,怎么办?如果刺客真的惊了公主,那就更别想活了。’又一个声音说:‘走,走,走,进去搜。’ 我听见他们就要入门搜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里间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大胆,何人竟敢放肆?’那声音分明是上宫岚,我心中大喜,不想误打误撞,竟进了公主的屋子。屋外的兵丁不等公主说完,便一溜烟消失了。我问道:‘公主何在?’她道:‘我在这里。’原来她父王因她违命下山,把她软禁起来。我急道:‘蛛丝网何在?’她答:‘已在此处。快些拿去吧。’我赶忙爬起,接过她递过的布袋。公主道:‘你快些离开,否则命将休矣。’我说:‘感谢公主赐我宝物。’她道:‘不必多言,快走,快走。’于是,我便不得不离开了飞来国皇宫。” “然而,正当我要出房门,却被埋伏的兵丁包围了,他们大喊着:‘抓刺客’我只得与兵丁们大战一场。此时,多亏上宫岚出手相助,我才从暗道中逃了出来。她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我道:‘什么事?’她道:‘你能带我行走江湖吗?’我说:‘当然可以,我们快走。’但她父王正率了几员大将追杀而来。她道:‘大哥,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吧,你往北走,沿着道旁的山渣树一直跑,跑到一棵桃花树下,在那儿等着我,然后我们一起逃走。’ 于是,我便一人先行,跑了许久,终于来到那桃树之下,我便在那儿等她。那时,桃花儿开得正旺,粉红一片,好漂亮。我找了几圈,也不见她的影子,正在焦急之时,却见那桃树上掉下一片叶子,我无意间捡起叶子,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却正是使用蛛网的口诀,你道奇也不奇。 我大喜过望,不料,她父王却也追杀到此,我又向前奔去,可只奔出几步,就发现前面是万丈深渊,情急之下,我只得摸出蛛丝网,照着口诀,将蛛丝网打开,进到网中,跳下崖去。哪里料到,奇迹真的出现了,我发现自己就象个躺在网里的蜘蛛,牢牢地粘在崖壁之上,我再念口诀,蛛网便缓缓在崖壁上向下滑行。真是好险呀。” 第42章 地宫 讲到这里,方燕发现刘贶眼睛有些湿润了。 方燕道:“那后来你等到上官岚姐姐了吗?”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她被这凄美的爱情故事打动了。 刘贶叹了口气道:“唉,真是老天不公啊,我虽然寻她多次,却始终未有她的音讯啊!” 其时,天将正午,阳光向条条金线悄悄钻入洞内,洞外的鸟儿们唧唧喳喳地唱着欢快的歌儿。刘贶道:“方姑娘,我们下洞吧,我教你的口诀,你要用心记牢。”方燕望着刘贶,面露得色,喜道:“放心吧,大叔。”刘贶道:“来,我们入网吧。”于是,二人便钻入蛛丝网,随后,那蛛丝网便沿着洞壁,徐徐落入洞底。 这洞究竟有多深,谁也不知道,当二人落到洞底时,只听见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底下原是个极深的洞穴,一条甬道似是可以容得下十几匹快马行走, 行至其中,凉爽宜人。 二人呆呆地看着这奇景,一时都怔住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洞内静的出奇,许久,方燕才叫道:“太美了,真不知这谷中竟别有洞天。刘大侠,我们给它起个名吧。” 刘贶道:“你请。”方燕道:“便叫龙隐洞如何?”刘贶道:“愿闻其详。”方燕道:“刘大侠武艺高强,又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可谓人中之龙,大侠隐居此,岂不该叫龙隐洞?”刘贶笑道:“方姑娘真会说笑,我又怎算上龙了,你如此称我,岂不过誉?” 方燕笑着道:“一点儿也不,刘大侠最当得起。”此时,传来潺潺水声。刘贶道:“小溪就在前面,跟我来。”于是,二人寻着声音摸索而行。不一会儿,一条清彻的小溪已然展现在他们眼前。 溪水晶莹剔透,几只小虾与大鱼小鱼和谐游于其间,二人不觉看得呆了。方燕俯下身子,手捧溪水,送入口内,但觉甘甜无比,叫道:“刘大侠,快来啊,品品这仙水。” 刘贶掬了捧溪水,送入口内,但觉清冽甘甜,便道:“好水。”二人顺着溪水行了不远,忽然一道火烫的亮光兀自射在他们脸上,二人抬眼望去,却见道道阳光自崖顶的树缝间射将下来,分外耀眼,低头看时,眼前却是一硕大的天坑,方圆百丈,坑底繁花似锦,绿草如茵。但见天坑的出口开在悬崖顶部,被几棵茂密的大树遮盖着,加之山崖甚深,是以不被人发觉。 刘贶道:“方姑娘,如此看来,我二人真要成仙啊,你瞧瞧,这地方是何等的幽静,真乃是个修行的好去处啊!”方燕道:“刘大侠,我们真是太幸运了,你看,大自然真是忒也神奇,把这么好的一个地方,赏赐给我们,刘大侠,在这么美的地方,你身上的伤还会好不了吗?”说着,伸手自树上折了许多鲜花,捧在手中。] 刘贶道:“我们回吧。”方燕道:“我们在这儿多玩儿一会儿不好吗?这儿比外面可美得紧哪。”刘贶道:“也好,外面那些个豺狼,让他们痛哭去吧,哈哈,我们再无忧矣。”二人再往前走,只见一偌大的地下湖展现在眼前。 刘贶与方燕静静的立在湖边,湖面平展展的,似一面晶莹剔透的铜镜。刘贶一时竟看到了湖面上映着他自己的面影,惨白惨白的,他登时呆住了。看了半晌,恍忽间,那上官岚清秀的面容却在眼前似的,轻柔地抚着自己的背,笑吟吟地望着他。 刘贶激动万分,柔声问道:“岚儿,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寻得好苦啊!”那上官岚在他眼前若隐若现,一会儿看不真切,一会儿又清晰异常,听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刘哥,我也寻得你好苦好苦!”说着,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刘贶轻轻摇着她的肩膀,但是她依旧那么厉害地发着抖,听她又说道:“刘哥,你的宏愿可曾了了……” 其时,刘贶兀自醒转,口中喃喃说道:“岚妹,我竟辜负了你啊!”方燕立在他身旁,见他怔了许久,知刘贶一生坚强,此时如此脆弱,定是触动了心灵中最柔软的地方。又见他落下泪来,便安慰道:“刘大叔,你在思念岚姐姐吗?”刘贶泪眼朦胧,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好……” 方燕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笨拙地道:“刘大叔,你别太难过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你的伤还没好呢。”刘贶抬头望着崖顶上茂盛的苍松,对方燕柔声道:“方姑娘,让你见笑了。”方燕忙道:“那里话,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大英雄。”刘贶微微一笑,道:“英雄二字可不敢当,男子汉大丈夫只求无愧于天地。你说我英雄,我就比得上那几株松树。” 方燕望了望山崖上几株苍挺遒劲的松树,没看出什么与众不同。刘贶继续道:“你看它们的根了么?”方燕抬头凝神细视,竟找不到树根,琢磨许久,突然醒悟,情不自禁地说道:“哎哟,这松树的根茎竟然长在石缝间。” 刘贶道:“是啊,这松柏长得如此劲健,它的根却扎在未曾有多少泥土的石缝中,树已如此,人何以堪?”方燕点点头,沉思着刘贶的话。二人沿着湖畔,行了不远,却听方燕尖声叫道:“刘大叔,快看,湖面上有一条船。” 第43章 疑团 刘贶抬眼瞧去,只见湖面有一叶扁舟,正缓缓行进,他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定睛细看,却见那扁舟之上似是坐着一人,那人也发现了他们,便拼命地摇桨,那舟像离弦之箭驶向湖水深处。 方燕大惊失色,怎么此地如此隐秘也会给人发现。再看那人一袭黑衣在风中烈烈飞舞,起起伏伏,形似鬼魅,在水上来来去去。但若不是人,难道……是……鬼”方燕最是怕鬼,她感到自己浑身颤抖,脸色铁青,连牙齿也震震作响,奔上来抱住刘刘贶,叫道:“有鬼,有鬼。” 刘贶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方姑娘,不用怕,有我在。来,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把戏。”方燕叫道:“刘大叔,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这谷中……”刘贶道:“没有什么万一,依我看,这个天坑必然隐藏着一个不小的秘密,若是不弄清楚,我刘贶死不暝目。” 方燕望着刘贶,见他安之若素,被他气魄感染,一时便也止住心中的不安,轻轻地道:“那,那就走吧。”刘贶笑了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有什么你都要记着,没有过不了的鬼门关。” 方燕点头道:“刘大叔,你说的对,不能害怕,走,我和你去。我……倒要看看,这鬼是……是何等模样。”最后两句声音极小,她也没有把握自己能不害怕。刘贶牵着她手,两人沿着湖边向湖的另一端奔去。刘贶虽然受了伤,但此时眼前有一个巨大的谜团,以他喜欢冒险的个性,使他早已忘却了其他一切。 二人沿了湖岸奔至一个山洞前,却见那湖水是自洞中流出,刘贶四下望了一望,道:“那人一定是在此洞中,我们前去一探虚实,不过,我们要小心才是。”说着,拉了方燕之手,小心翼翼地摸进洞内。 只见这是一条狭窄的孔道,只容一人进出,那湖水汩汩的自洞的深处流出来,还兀自冒着热气,一时,二人感到热气扑面,好不惬意。方燕蹲了身子,以手捧起一掬清水,扑在脸上,但觉滑爽无比,叫道:“刘大叔,快来洗洗吧,嫩嫩的,滑滑的,真是清清爽爽赛仙啊!” 刘贶并不答话,方燕甚觉奇怪,回头看时,却见他只身趴在潮湿地上搜寻什么,方燕转过身来往地上看去,但见那泥泞不堪的地上,印着几个清晰的脚印,方燕大惊,问道:“刘大叔,这是那人留下的脚印吗?这么说他……他不是鬼” 刘贶这才抬起头来,道:“方姑娘,看来,这天坑之中确乎隐藏着一个人。”方燕听了这话,不觉一惊,道:“刘大叔,这天坑隐蔽甚深,常人是万万不会知晓,可能有人隐蔽在此吗?我看是厉鬼,我常听人说起,冤死的人往往阴魂不散,常常变成厉鬼出来复仇的。” 刘贶正色道:“你看。”指着地上的脚印对方燕说道:“这几个脚印印在地上,似是轻描谈写,但可看出,这是一个武功不浅的汉子留下的,这习武之人体内真气充沛,是以行走之时往往步履轻盈,你看这印迹极浅,显是习武之人留下的。你再看这脚印多大呀,显是汉子所留。快走,说不定我们还能追上。”方燕听刘贶如此一说,甚是钦佩,想不到刘大叔还是一个心细如发之人。 方燕跟了刘贶向洞内奔去。洞内漆黑一团,刘贶便摸出火折打着,登时洞中一片昏黄光亮。 第44章 谋反案 洞内热气腾腾,两人面上尽是些汗水,身上衣服也大半被浸透了,越向里走越是闷热。行了不远,忽听方燕惊叫道:“刘大叔,你快来看啊,这儿有一本书。”刘贶低头看去,只见方燕果然正自地上拾起一本书来。书薄薄的只几页纸,书页早已泛黄,封面上题着“六幺,善本辑”的字样,字迹已然模糊不清。 方燕将书一页一页翻开,脸上现出惊奇之色,刘贶问道:“方姑娘,这是一本什么书?”方燕兴奋地道:“刘大叔,这是一本舞谱啊。”刘贶道:“舞谱,这如何存有舞谱?”方燕道:“是舞谱,一点都不会错的,刘大叔,你看,这是六幺舞,也便是绿腰舞的舞谱。”刘贶道:“什么六幺、绿腰的。” 方燕听了他的话,心知,也许刘大侠是习武之人,对舞蹈艺术不甚了了,便道:“刘大叔,这是一本记录绿腰舞的舞谱,绿腰舞也称六幺舞,是大唐时期流行于宫廷的一种舞蹈,也许你读过白居易的《琵琶行》吧,这首诗里不是有一句‘初为《霓裳》后《六幺》’吗,霓裳便是霓裳舞,六幺便是六幺舞,这舞曲是一个叫作善本的和尚作的,在唐朝之时,六幺舞非常盛行,不是有‘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的传说吗,这舞谱丢在这里,也许洞中之人本是个舞蹈家也未可知啊。” 刘贶将书接过,仔细端详一番道:“方姑娘,看来你对舞谱很有造诣啊。”方燕低了头,心头自豪万分,小声道:“我很喜欢舞蹈的。”刘贶将书一页一页地翻看,只见上面确是舞蹈动作的分解图,一个衣袖飘飘的女子作出各种舞姿,正翻着,突然注意到其中一页的下面,用毛笔小楷写了一行小字,字迹甚是清晰,显是刚写过不久:“凉国公之谋逆冤枉。蒋献。”看了这话,刘贶差点叫出声来。 方燕见他神色惊慌,问道:“刘大叔,你发现什么了?”刘贶心道:“这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啊,让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晓得,自是不妙。”便说道:“噢,方姑娘,我看这舞谱上的舞姿甚是精美,要是练习起来,定是很难的吧?”方燕点头道:“刘大叔,确是如此啊,绿腰舞要求习舞之人身姿尤其轻盈才行。” 原来这凉国公名叫蓝玉,是洪武帝手下一员悍将,早年追随洪武帝南征北讨,立下盖世奇功,可洪武年间,不知为何却兀自卷入一场谋反案,被那洪武帝满门抄斩,当时弄得举国上下鸡犬不宁。 这蒋献乃是锦衣卫指挥,刘贶年少时曾在他手下任职,蒋献对他不薄。当年正是他出面告发蓝玉谋反,为此,还得到洪武帝封赏,可这蒋献在蓝玉案发不久,便暴死于宫中。刘贶还为此悲伤了一阵。 这桩轰动一时的谋反案,刘贶自是清楚,当年那可是铁案如山;可今日那舞谱上的一行字,却分明告知他,凉国公是冤屈的,蒋献诬告本出于无奈。刘贶是个谨慎之人,一时难以决断这舞谱上的话是真是假? 这时,他心乱如麻,半生的风风雨雨一时涌上心头,说不清是何种滋味,便兀自长叹一声。方燕见他眉头紧锁,是有何不快之事,便问道:“刘大叔,你心中有何难过之事啊?” 第45章 冤屈 刘贶看看方燕,见她纯真地笑着,心头温暖了许多,似是被阳光抚慰了,感到浑身上下暖烘烘的,便道:“不,没有什么,只是起过去的一些往事,过去一些伙伴,忽然觉得我这半生过得匆匆忙忙,总觉得无味得紧,方姑娘,我想问你一事,你何时感到最快乐啊?” 方燕喜道:“刘大叔,你算是问着了,我若是学得了一段剑舞,便是最快乐不过,那刘大叔你呢?”刘贶笑道:“是啊,人总会有快乐之时,记得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我师父教我玉箫剑法,可我总是不得要领,被师父骂得紧,忽然有一天,我终于悟得了玉箫剑法的真谛,当时我真是高兴极了,那是我这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候!” 方燕道:“我也有同样的情形,一段舞蹈,你练了好多天,可就是练不好,正在你愁眉不展之时,突然不知怎的就一下子领悟了,那才叫欣喜若狂呢!”不知不觉二人已然走到洞的尽头,抬眼望去,眼前却是刚才到过的地下湖。二人不觉一怔,方燕奇道:“刘大叔,你快来看,怎么回事,我们如何又回到原地了呢?” 刘贶道:“是啊,当真奇怪。看来,我们迷路了,大约那洞里另藏有暗道,我们却不知。”二人又绕了几圈,仍是不得头绪。方燕道:“刘大叔有些累了吧,还是先回去休息,明天再看吧。”刘贶颇不乐意,可如此找下去也没什么作用,只好道:“好吧,明天再来。” 方燕道:“大叔,那六幺舞谱就由我来保管吧,正巧我想学呢。”刘贶道:“方姑娘,这舞谱先借我看看,里面有许多动作与武学招式类似,我想琢磨琢磨。”方燕道:“好,你门派舞蹈与武学同宗同源,相似之处甚多呢。可是那人为何将舞谱丢在那里,却是有何打算?”刘贶也猜不透,二人各怀心事,便一路上说些闲话回去了。 方燕竟是说些平日里的笑话,可刘贶却心不在焉,每每只是轻轻一笑,又陷入沉思,方燕只道刘贶心情不好,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方燕告别刘贶,提着篮子回家去了。刘贶将她送出洞口,看着她的背影已然渐行渐远,便飞身向湖边奔去。到得湖边,见岩石后隐了只小船,便登上船,摇向日间那洞口。他适才看到岩壁上隐隐刻了有字,知道关系重大,便没告诉方燕;得到蓝玉案的消息,他兴奋异常,丝毫不敢怠慢。 当年蓝玉一案惊动朝野,如今陡见证据证明他的清白,怎能不关心?且湖上确有划船而过,故意遗失此书,定是用意颇深。那消失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何独居于此?为何要引我来洞中得书?为何将十几年前的旧帐翻出?为何又不现身相见呢?种种谜团困惑难解,自己定要搞个一清二楚。当下加快了速度。 他本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后来又作了锦衣卫指挥,凡事要求细致,不差分毫,更让他办事周到,不放过蛛丝马迹;更何况他天性喜欢冒险刺激,事情越是棘手,他的勇气便越是大;凭着一股执着不懈劲儿,每次都出色完成任务。 到得洞中,他小心翼翼地沿石壁一路摸去,初始手感光滑,既而逐渐有坑坑洼洼之感,定是锋利之物刻上去的。他晃亮火折,见壁上刻着几行字:“蓝玉一生忠于职守,兢兢业业,打下大明江山,不幸遭诬惨死,实因罪臣一时糊涂,听从太祖命令,是以酿成大错,至今想来,心下惴惴。特书于此壁,望日后有识之士能公诸于天下,以慰蓝将军在天之灵。” 第46章 蹊跷 刘贶看到这几行字,不由得大惊失色,后背冷汗直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有个冤魂在倾诉他的冤情。 当年蓝将军谋反被诛九族,朝臣上下常自揣测,蓝玉平素为人是有些许狂妄不羁,但也决不至于做如此大逆不道的糊涂事;但太祖朱元璋是个一言九鼎之人,不容得他人说三道四,也没人敢出口质疑。这个案子自然是鉄案。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怎会有人在这密洞中旧事重提,且为蓝玉伸冤,这究竟……难道是蓝将军的阴魂不散,特此来向他刘贶伸冤的;也许是希望他刘贶出手伸张正义吧。 正在刘贶出神的当口,突然之间,只觉一只干瘪的手扶上他的肩膀,刘贶正看的仔细,突然发觉身后有人,吃了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跳开一步,惊叫道:“你……你是什么人?”那人身材高大,一副沟壑纵横的苍老面上,透着诡异的绿色,眉毛胡子银白一片,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见刘贶如此恐慌,将手放了下来,幽幽地道:“刘贶啊刘贶,好多年不见了。”声音却洪亮清脆,似是壮年人一般。 刘贶道:“你怎知道我名字?”隐隐感觉这声音在何处听到过,竟这般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老者又看了看他道:“还像原来一样英俊潇洒。”说着,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面颊。刘贶更感蹊跷,忙道:“你到底是何人?怎识得我?”那老者叹了口气,扶着岩壁缓缓坐下,道:“这并不重要,你还记得当年是谁揭发蓝玉谋反么?”刘贶打量着那老者,更是疑惑,道:“当然知道,那时我还年轻。” 老者一怔,似是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出了一下神,又道:“你可知道是谁告发蓝玉?”刘贶道:“满朝皆知是蒋献,他因此为太祖立下大功一件,平步青云,加官晋爵。” “平步青云,加官晋爵?”,老者苦笑道:“可他知自己干了错事,一直耿耿于怀。”刘贶奇道:“什么?你再说一遍。”老者又道:“他自从陷害蓝将军之后,一直良心不安。”刘贶道:“那是许多年前的事,如今说起,老人家未必了解吧。” 老者摇头道:“非也,在我看来就像昨日发生的一样。”刘贶听他如此说,更觉奇怪,道:“当年事发后不久,那蒋献即神秘而死,再也无人知道内情,老人家是有所耳闻吧。”老者道:“岂止耳闻。”刘贶道:“您莫非……”老者道:“此事铸成大错,我岂敢忘怀。” 刘贶笑道:“蓝玉谋反死有余辜,何错之有?”老者道:“你不是看了那舞谱么?他是被人陷害的。”刘贶一怔,随即道:“当年此案已有定论,且人证物证俱在,蓝玉确实有意谋反,怎会是冤案?” 老者道:“是蒋献听从皇上命令而谋害于蓝大人。”刘贶道:“我曾是蒋总管手下,素知他为人正直,怎会做这般勾当。且他早已去世,死无对证,单凭一本舞谱怎会令人置信?老人家万不可抵毁蒋指挥的名声。” 老者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他若能听你如此说,定会很高兴的。不过,有一件事你却没想到,他并没有死。”刘贶哈哈大笑,道:“不可能,是您糊涂了吧。当年蒋总管的尸身是我亲自抬出安葬,亲眼目睹,怎会没有死?哈哈,您是在武林中道听途说吧。”老者道:“我就是蒋献。” 第47章 诈尸 刘贶惊道:“你……你胡说。”老者道:“你不相信。”刘贶镇静了些,道:“那蒋总管是我亲手所埋,怎可能再生?况且十几年过去,他也不过四十几岁,怎能有你这把年纪。” 老者叹口气道:“十几年啦,一切都变了。当年陷害蓝大人后,朱元璋怕我走漏风声,陷他于不义,就密谋加害于我,派人送了毒酒给我,让我浑身溃烂而死。你是知道的,我自小与师傅落盖道人学过避气功,是以诈死,才躲过了一场谋杀,可是此毒毒性颇烈,仍令我全身脓肿,武功尽失,不过算是拣回了半条命。” 刘贶道:“你……你果真是蒋献?”老者道:“那还有假。我容貌尽毁,只剩下这半条命苟延残喘,不人不鬼,报应啊报应。”刘贶怕是骗局,试探道:“蒋指挥,你还记得有一年的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我们一起外出打猎的情景吗?”老者道:“当然记得,当时我被一只熊瞎子偷袭,还是你先一步刺死了它,才救了我的性命 。”听了这话,刘贶方深信不疑。 当年蒋献对他颇有提携,知遇之恩,刘贶一直铭记于心,如今多年之后相逢,当真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忙单膝下跪道:“刘贶拜见蒋指挥。” 蒋献忙道:“这哪里使得,快请起。” 刘贶站起身,两人满含热泪拥抱在一处。 其时,他二人生起一团篝火,坐于湖边,谈着这许多年来的往事。刘贶道:“指挥,这些年可苦了你了。可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蒋献道:“此谷非同一般,是当年那朱元璋与陈友凉交战最惨烈之时,为防意外,秘密命人修好的,里面尽是些金银财宝, 我是他的心腹,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的,就暗自记下了。” 刘贶又问道:“当年……当年蓝将军的事……” 蒋献道:“当年也是我一时糊涂,唉,说来话长啊。朱元璋怕蓝大人日后对他长孙建文帝不利,便想找借口除掉他,恰巧看中了我。他命我把伪造的圣旨和黄袍藏在蓝大人家,再由我来揭发,以造成蓝将军谋反的证据。” 刘贶道:“原来蓝将军这等不幸……不过,已过去这许多年,你也……也自责够了。” 蒋献道:“我将蓝将军一家忠良陷害于不白之冤,百死难赎其咎。我本来早就该死,可没法将蓝将军之冤申述,便死不瞑目。可如今我相貌已毁,武功尽失,却如何是好?” 刘贶见蒋献一张老脸上涕泪横流,知他伤心难过,心下十分怜悯,便安慰道:“指挥,蓝将军若知你终生为此事耿耿于怀,诚心忏悔,必定会原谅你的。” 蒋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贶,道:“看看你,一代大侠,一表人才。唉,想当年我也一样,鸿图大志,欲成就一番事业。不料一步走错。不过,今日遇到你,总算将自己的罪过坦白,心情好受多了。”刘贶看着蒋献满足之情,不知该说什么好。 突然,蒋献跪倒在刘贶面前,刘贶大惊,连忙蹲下身去扶蒋献。蒋献却不肯起身,斩钉截铁地道:“刘贶,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刘贶道:“您先请起,有话好说。您要我办什么事,我一定照办。何况当年您对我有知遇之恩。” 蒋献道:“现下长孙建文帝当政,你又是殿下最信任之人,请帮我把蓝将军所受的不白之冤召告天下,以慰他在天之灵。”刘贶道:“我……” 蒋献道:“我一生铸此大错,良心一直深受谴责,多年来毒素侵入体内,眼看死期已近,我怕是命不久矣。”刘贶急答:“指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 他本欲告诉他如今皇位已被朱棣所篡夺,可想到自己也命不久矣,难以完成他的嘱托,便住了口。 蒋献却并不知情,以为刘贶不肯,便急道:“刘贶,看在当年分上,你一定要答应我。”刘贶道:“我是想,可是……” 蒋献道:“我深知建文殿下一直钦佩祖父,不愿让天下人知道祖父的阴谋。这样吧,朝廷可以宣布是我蒋献一手所为,不关别人的事。”刘贶道:“你不知道……” 蒋献道:“我知道此事于你颇有为难,不过我已是将死之人,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刘贶……” 第48章 苍凉的生命 刘贶望这他悲苦的样子,就动了恻隐之情,道:“如果我有能力定会帮你。可……” 蒋献越听越急,本来身子虚弱,一下支持不住,昏倒在地。刘贶大急,抱起蒋献,叫道:“蒋指挥,蒋指挥。” 过了良久,蒋献才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刘贶,你到底答不答应?难道你要让我死不瞑目么?” 刘贶正欲告诉他建文殿下现在还不明下落,不知是死是活,但看到蒋献气息渐渐虚弱,两眼充满泪水,一时心下不忍,心道:“我是个将死之人,能体会到他的痛苦,若是让他知道真相,无异于杀死他。不如在他去世之前,将他一生心愿了了。”当下道:“好,我答应你。” 蒋献听到刘贶应允,激动已极,竟说不出话来,隔了许久,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刘贶看他竟如此癫狂,有些担心,道:“您稍安勿躁,当心……”可蒋献哪里理会,只是狂笑不止,越笑越狂,似是走火入魔。刘贶心情异常的沉重,道:“您要保重啊。”突然,大笑陡止,蒋献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子软软倒在他怀里。刘贶叫道:“蒋指挥……”可无论他怎么叫,蒋献也不会醒来了。 刘贶心下凄凉,刚刚遇到老相识,却立即离他远去,只感生命苍凉,人世难测,只觉夜凉如水。夜吞噬了他的心境,也吞噬了他的时代。 他怀着沉痛的心情,将蒋献的尸首埋了。 随后,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天坑走来,忽然,刘贶咳嗽不止,他席地打坐,以左掌护住前胸,右掌一招“画地为牢”欲引毒素下行,忽然气滞丹田,头上一阵眩晕,口中喷出一口黑血,兀自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个声音在自己耳边急切地呼唤:“大侠,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你可不能……大侠,呜呜……这全是那薄得臣将你害成这样的,你要挺住啊!”刘贶用力睁开眼,只见方燕跪在身边,白净的脸上泪水涟涟。 方燕见刘贶醒了,面上依然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叫道:“刘大叔,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你现在怎么样?”刘贶微微一笑,眼里露出坚毅的光来,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用害怕。”说完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发青。 方燕看着刘贶被病毒折磨得痛苦的样子,就又掉下泪来,刘贶微笑着望着方燕,他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纯真,知道她是可信赖的人,便道“方姑娘,你不要害怕,我好着呢,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吗。”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可是浑身轻飘飘的,差点跌倒,方燕赶忙扶住他。刘贶向她摆摆手,然后气沉丹田,亮出一套馥郁掌道:“你看,大叔不是很好吗。” 方燕知道刘大侠这是用一种精神力量在支撑自己,便更加的悲伤,她抚着刘贶坐下来道:“刘大叔,你坐下来歇歇,我为你舀些泉水来喝,你等着,我就来。”说着便向洞口那条小溪走去。 刘贶望着方燕远去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死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他的一桩心愿未了,他死不瞑目啊。 方燕走到泉水边,用刘贶的酒葫芦盛些泉水回来,她轻轻踮起脚尖,生怕惊了刘贶。正待进去,却见一个黑影在洞内摇摇晃晃,向洞深处走去。方燕大惊,藏在岩石后仔细观瞧。只见那人走路踉踉跄跄,却不是刘贶是谁? 只见刘贶不知何时已然醒转,颤颤巍巍地蹲在地上,右手将一块石板轻轻搬开,左手自里面摸出一本书来,这书却是手掌般大小,并非昨日那本舞谱,他将那书用一块褐色粗布包好,站将起来,摸到左首洞壁前,右手在上面摸索一回,不一会儿,只见他将洞壁上的一块方形石板儿取下,壁上现出一圆形黑洞,他将布包塞进洞中,然后又用石板掩上。 方燕看到这里,心下寻思:“这是何等宝物,刘大叔竟如此珍惜?”想到此,心下大奇,更是侧目凝视。 只见刘贶这时已然坐回原地,闭目养神。方燕见时机已到,便捧着清水走向刘贶。刘贶听见动静,方才回转,见是方燕,既而笑道:“多谢你了。”说罢,接过酒壶,将水一饮而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燕心下大疑:“怎地他对我却只字不提?刚才是假意昏倒,诱我出洞,以便藏书吗?看来,他还是对我心存余悸。那究竟是什么呢?会不会与传说中的建文秘诏有关?到底刘大叔身上隐藏了多少秘密?不过,每人总有些不愿告诉人的隐秘,刘大侠定是有甚难言之隐吧。” 第49章 沉重的嘱托 刘贶喝罢水,放下酒壶,让方燕坐下,道:“方姑娘,这几日全仗你相助,我刘贶才得以续命,实感激不尽。在刘某有生之年得遇一知已,也不枉此生了。“方燕急道:“刘大侠,我相信你定会好起来,书中不是常说,好人有好报吗?” 刘贶一边仰天大笑,一边回答道:“如此说来,我是好人喽?”方燕正色道:“当然了,刘大侠若不是好人,依我看这世间就难找好人了。”刘贶大喜,道:“其实,有时我在想,我一生所做之事是否值得。 思来想去,到底想通了,匡扶正义,还有错? ”方燕瞧刘大叔虽有性命之忧,却能如此坦然,心下越发佩服的紧。 忽然,方燕灵机一动,我应该让刘大侠高兴高兴,便道:“刘大侠,我来给你跳一曲剑器舞怎样?”刘贶看了一眼方燕,半晌不语,似是不信。方燕急道:“刘大侠,你不喜欢。”刘贶方才醒悟,忙道:“喜欢,当然喜欢。”方燕大喜,抽出长剑,悠然起舞。 她舞姿轻盈,剑光霍霍,甚是好看。 一舞已毕,刘贶拍掌大笑,露出一个孩子才会有的天真的笑容道:“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呀。想当年我曾多次欣赏剑舞,可都没你跳得这般柔美。”方燕看着刘大侠开心的摸样,心情大为愉快,道:“刘大侠见笑了,我只是初学乍练罢了。”刘贶道:“方姑娘,这剑舞原为唐朝舞学大师公孙大娘集一生心血所创,此舞韵律刚柔相济,非是一般人所能领悟的。你虽是初练,但已颇为精妙,看来你是习舞的坯子呀!” 方燕道:“大侠,你为何对剑器舞如此了然,”刘贶道:“这个,噢,是这样,我时常出没宫廷,是以得见。方姑娘,这样吧,今日你为我表演剑器舞,俗语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为方姑娘吟唱一首诗吧。”方燕道:“那太好了,想不到刘大侠还有如此雅好。” 刘贶清清嗓子,吟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 犹能簸却沧溟水 方燕听着听着,不由得呆了,那苍劲的旋律在她心田里似泉水淙淙流过,她正痴迷间,听刘贶道:“方姑娘,你看如何?”方燕道:“大侠,看来你对李白自是崇拜啊!这狂傲之风,被大侠演绎得甚是精准。李白曾道,猛虎不看机上肉,洪炉不铸囊中锥。大侠的豪情令人钦佩。” 刘贶正欲开口,却猛然喷出一口血来,颜色越发黑红,他又摊倒在地。方燕赶忙上前扶起,急道:“刘大侠,你怎么了?”只见刘贶双目微闭,道:“这是第几天了?”方燕答道:“第……第二天了。”刘贶微微一笑,道:“我自知这已是第三天上。不过,以我的武功修为,再活上六七日应该问题不大……” 突的,刘贶又吐出口血来,颤颤巍巍道:“我没什么见面礼,我这一生最爱之物,莫过于这柄玉箫。如今我把它送给你,一来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二来,莫忘了曾有一个一事无成的刘贶还与你相识。” 方燕听了这话,似晴天霹雳,忙道:“刘大侠,这箫是万万不能给我的。江湖险恶,今后大侠还用的上。那日,大侠的箫里藏剑,何等潇洒。”刘贶侧过头,淡淡地道:“如今毒已深入骨髓,恐怕……”方燕泣道:“不会的,你一定能把毒逼出来。”刘贶看着方燕,又现出孩子般的笑容。 方燕不禁泪流满面。刘贶将玉箫递过来,手臂不觉微微颤抖,方燕捧过玉箫,一时凝咽。 这玉箫长约尺八,绿如墨玉,是以武当山翠竹精制而成,想当年,武学泰斗张三丰将它赠与刘贶,希望他能够匡扶正义,可如今正义未伸,他却要离去,怎不令他黯然神伤? 刘贶脸色凝重,自怀中摸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摸出一块玉佩,递到方燕手中,全身被病毒折磨地已经很厉害的他,说每句话都很艰难:“方姑娘,大叔要回家了,只是有一事交给你,你务必完成啊。这是块玉佩,是我和上官岚的信物,你以后若得机会,请将玉佩交与她。可是这玉佩千万不能落到他人手中,记住了。” 第50章 玉佩 方燕颤巍巍地那块接过玉佩,见这是一环形绿玉佩,绿幽幽的,圆融温和,气度优雅,闪着绿莹莹的光泽,显是快宝玉。她的心被感动了,一方面是因为刘大侠和上官岚的痴情,一方面是因为刘大侠对自己的信赖。 她虽然是个孩子,可是她知道这块玉佩对于刘大侠来说,比自己的生命都要紧。 刘贶似乎看出方燕对玉佩的惊奇之色,慢慢地道:“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它是上官岚送我的信物,是用西域雪山的蛛丝炼成的,叫蛛丝玉佩,全天下恐怕就只有这么一块,神奇得很哪。你还小,等你大了,就会知道,这是爱的证明,爱的奇迹。上官岚对我说过,只要是想她的时候,你就拿出来,就可以看到你的心上人。我开始不大相信,以为这是幻想,可是真的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她果真出现在这玉佩里,不信,你看看。” 方燕眼前一亮,眼睛向玉佩看去,她震惊了。 玉佩上果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形象,栩栩如生,那女子简直可以说是光彩照人。方燕虽然是个小女孩,可是也能看出这女子是美丽无比的。 刘贶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道:“看到了吧,是上官岚,这么多年来,是她一直陪伴在我左右,让我幸福地活着。”说着他眼里满满的快意。 方燕万万想不到,一个叱咤风云的武林大侠竟然这么痴情,看来,情才是世界上最动人的。 她用手抚摸着那块玉佩,感觉非常温暖,她就想起了田未明,想到了田未明,她就很想看看那玉佩了是不是也有田未明的形象。想到此时,她的心就一惊,不由的红了脸。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对痴情还有点害羞啊。 好在刘贶没有发现她飞红的脸颊,虽然刘贶也知方燕只是个谷中孩子,一生能否出谷还未可知,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得如此,给了方燕,或许还有一线找到岚妹的希望。 方燕的脸色力求镇定,她要让刘大侠看到她的自信,她要让刘大侠相信她会不辜负他对她的期望。 方燕眼中满含坚毅道:“刘大侠,你是幸福的,你就放心吧,就是拼了性命,我也要完成这个重托,你相信我吗?” 刘贶看到方燕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大感安慰,便道:“大叔,相信你,我们不谈这些了,方姑娘,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方燕望着刘贶道:“那太好了,刘大叔,我们还是乘船玩吧。” 刘贶道:“好。可是去哪儿找船呢?”方燕道:“是啊,没有船,这可如何是好?”刘贶道:“看来,我们只得步行了。”说着,二人行至湖边,沿着湖边缓步而行。刘贶脸上现出一丝红晕,似是体内毒素被他逼得不再上行。行了不远,只见眼前是一岩石构筑的一块平地。这平地坦荡如砥,却似镜面一般。方燕叫道:“大侠,快来看啊,这真是跳舞的好地方啊!我来给大侠跳一段霓裳吧。” 说着,她便在上面忘情地舞动起来,刘贶在一石几上坐下来,目不转睛地兀自欣赏着,只见方燕像个在微风中舞动的精灵似的,鲜艳妩媚,好不令人沉醉,看着看着,他不觉想到自己在宫廷中观赏霓裳的情景。 一舞已闭,方燕款款走来,在刘贶近旁的一石几上坐下,兴奋地道:“大侠,今天我太高兴了。”刘贶道:“是啊,我也很是高兴,方姑娘是一团火呢。”方燕听到这里,自豪已极,呼地立起,跳到石几上,只听轰的一声,那平地之上却现出一洞穴。 刘贶急忙起身观瞧,见是一个仅可躬身而行的洞穴,奇道:“咦,这平地上哪来的洞穴?”方燕道:“这可奇了。无缘无故怎么跑出个洞穴来。”刘贶低头向方燕刚才坐的石几看去,见石几的右侧有一微微凸起之处,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他走过来用手揿了那个地方,只听轰的一声,那洞穴便自动关上了。 他又揿了一下那个地方,那洞穴又兀自开了,他奇道:“我们先进去看看有甚古怪,你跟在我身后。”方燕点点头,刘贶先躬身进了洞中。 第51章 别有洞天 刘贶身材高大,趴着前进才勉强可以。方燕身子较瘦小,只须躬着身即可。只行了几步,便得转个弯,如此转了几回,忽觉眼前微亮,再行一会儿,立时明亮难当。 刘贶对方燕道:“我们在黑暗中久了,前面有亮光,先闭了眼,再往前走。”两人都闭了眼睛,又走了半盏茶功夫,只觉得脚下不再是坚硬的磐石,而是十分柔软,阵阵花香扑鼻,鸟语清脆,还没睁开眼,早知此处是个绝美的所在。 方燕忍将不住,先睁开眼,竟被眼前的美景惊得呆了。刘贶也缓缓睁眼,一时间,如堕仙境。只见花树缤纷,绿草如织,彩蝶飞舞,游鱼嬉戏。此处生长的植物,似比外面愈发葱茏蓬勃,别有一番滋味。 方燕看到如此美景。激动不已,放开刘贶,奔到草坪上,满地打滚,抚摸嫩草,看到一朵红花,冲上前就要摘,却又看到另一朵小紫花,跑了过去,又见不远处还生着淡粉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十分好看,又奔到那边。 一时间竟来来回回,采了一朵又一朵,整个手都放不下,奔过去不由分说地把一大团鲜花倒给刘贶,笑嘻嘻地道:“大叔,你看这花多好看。你捧上显得英俊极了。我再给你采些来。”说着,又欢笑着跑开,去采更多的花。 刘贶喊道:“喂……喂……”他想叫住方燕让她不要采了,可她头也不回地早跑开了。刘贶看着她欢天喜地的背影,摇摇头,笑道:“真是小孩子。”看见她,不知怎么,刘贶又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方燕采够了,让刘贶抱了一大团,自己也捧满了,二人意兴盎然,向幽谷深处走去,渐行渐远,待到一处花丛掩映的地方,方燕摇摇头,道:“啊多美,要是我还能再拿些就好了。”她懊悔地看着花丛,突然发觉繁花深处竟有几间房屋,屋子甚是精致, 红墙黄瓦,竟似大户人家,只是设计颇为柔和,让人不生畏惧。 二人走近,敲敲门,无人应答。刘贶推门进去,却见屋内布置奢华,陈设雅致,只是久无人居,灰尘蛛网,布满室内。方燕道:“不知是谁,隐居在此,还如此富有,我从未见过这般排场。”刘贶也不名所以,只道:“不管是何人,咱们先看看屋子再说。” 他俩随即参观房间,每间均自不同,但都华丽精致。书房、琴房、茶室、卧房、大厅、回廊应有尽有,甚至拐角处还有观景楼,楼上茶几雅坐,古筝扬琴应有尽有。定是曾有王侯将相隐居于此。刘贶青年时曾在宫中做事,是以见到此景,不由得回想起宫廷生活。而方燕从未见过这般辉煌,心中默默地道:“过几日定要带父亲和清智叔叔来看看,他们会大开眼界的。”想到此,不觉暗暗欢喜。 俩人见到此处均是喜欢。刘贶道:“既然这里屋舍齐全,我们便在这里住下。”方燕为难道:“我还得回家探看爹爹,不然他会起疑心的。不过大侠放心,我去去就来。”刘贶感激道:“如此甚好,我也不好老叨扰你。”说着向卧房走去,行至走廊,突见室门虚掩着,方燕好奇心起,向刘贶道:“我们进去瞧瞧,好不好?” 刘贶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吱呀一声,推开房门。见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物事,显是房间中没设窗子。刘贶点亮火折,屋内立即现出亮光一片。只见屋里遍地都是酒坛。刘贶俯下身,将酒坛一一抱起,有的是空坛,也有半满的。刘贶道:“这里大约有很久没人住了。”方燕道:“大侠如何得知?刘贶道:“这里有些酒大都已经蒸发掉了。” 方燕喜道:“太好了。刘大侠有酒喝了。” 她将刘贶扶到房中,已近黄昏,方燕拉了件袍子给他盖上,便欲转身回去。刘贶坐起身,道:“方姑娘,等一下。”方燕回过头,道:“刘大侠,有什么话,躺着说便是,免得牵动伤势。”刘贶望着方燕,犹豫了片刻,才断断续续的道:“我……想求你一事。” 方燕道:“有何事大侠尽管说,小女子一定尽力而为。”刘贶道:“他们人马众多,找不到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会连累你们的。再者,我怕夜长梦多,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所以我想请你把他们引诱开,这样我也可以多些时间逼毒了。” 方燕道:“可是如果他们盯上我,那可难办了。”刘贶道:“你穿上我的衣服,引他们到崖边,然后再跳下崖来。假意我已经死了。只是此事凶险异常。第一,你不可被他们发现是假的。第二,跳下山崖,坠力太猛,不知蛛丝网能否承受住。且得迅速掏出蛛丝网,不然可能真的葬身谷中。” 方燕沉思半晌。她自己并不怕死,但爹爹若是知道,不知该有多伤心。但她生性不能见死不救,为了救父亲和刘大侠的性命,哪怕牺牲自己。于是略一沉吟,道:“我,我答应你,刘大侠。” 方燕捡起刘贶的白袍,在里面垫些干草之类,又在脚下糊了许多干泥巴,穿上白袍,把头发在脑后梳了个髻子。这样一来,从身后看确与刘贶一模一样。她向刘贶问道:“刘大侠,你看我还像你么?”刘贶道:“像,真像。”说话间竟流出两行清泪。方燕安慰道:“刘大侠,我去去就回,不用为我担心。”方燕拿了蛛丝网,径自去了。 第52章 传授 这里方燕悄悄爬到崖顶,向外走了几步,却不见人影,料想敌人还没有来,但又不敢再走远,因为她内功不高,若是走远,跑不回崖端,便会被抓住。她只得在崖前静静的站定。但足足等了一袋烟功夫,仍不见人影,她不由地气恼起来。忽然,她临机一动,计上心来,她摸出玉箫,横在嘴上,吹将起来。 过不多时,只听身后马蹄声响,内中一人叫道:“田指挥,是刘贶。”那田指挥道:“刘贶呀刘贶,想不到那薄得臣真是个没用的家伙,竟杀你不了。不过,今天让你领教领教我归云掌的厉害。”说罢,飞身下马,缓步向方燕走来。 方燕一惊,但突的想到自己的任务。当下并不言语,只向身后一摸,登时血流不止。那是她早已准备好的鸡血。田指挥一见刘贶身受重伤,高兴已极,道:“来吧,刘贶。我敬你是一代豪杰,便与你单打独斗是了。” 方燕觉时机已到,假作踉踉跄跄,向崖前走去。田指挥见刘贶想跑,忙挥掌向前追去。方燕生怕被抓住而露馅,加快脚步,向下一跃,登觉脚下一片空虚,身子急速向下落去,好在却没被那田指挥抓到。 她身子下堕之时,隐隐听到上面一干人的惊叫之声,赶快抽出蛛丝网向空中一抖,却仍整个人向下落。她大惊失色,难道自己真要摔死么?情急之下,向四周看去,眼睛却被劲风吹得生疼。她忍痛睁开眼,勉强看清岩壁方向,孤注一掷,把蛛丝网用力一挥,心中只存了个万一之念。 突然之间,她竟稳稳的挂在崖壁之上!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竟幸免一死,欢喜之下,还听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她停了一会儿,依着刘贶所授法门,用蛛丝网向下滑去,待到的崖底,方燕大吃一惊,竟见刘贶站在那里,眼眶湿润。她忙奔过去道:“刘大侠,你在屋中歇着便了,何苦在此等我。”说着,扶着刘贶向他们找到的秘屋走去。一路之上,刘贶却未说话,只是默默沉思。方燕有时问他几句,他却没听见,也不答话。 二人再回到龙隐洞的秘屋时,心情均自大变。方燕一度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大悲大喜,一时难以自已。而刘贶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感激,又是自责,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如此坐了约半个时辰,方燕准备告辞,刘贶却叫住她,道:“方姑娘,我好生对你不起。” 方燕道:“刘大侠何出此言?能为你做些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刘贶道:“并不是为此,方姑娘,我到如今还在怀疑你,你可知道。”方燕道:“知道。”刘贶奇道:“那你为何还甘愿冒此大险?”方燕道:“人在江湖行走,怎能轻易相信于人。再者,刘大侠英雄侠义,我又怎会不知。你若轻易相信我,我才不钦佩你呢。我想,行走江湖,全凭侠义二字。您大侠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刘大侠若在我位置上,一定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这几句话把刘贶说的哑口无言,不料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见解,如此胸怀,当下更不犹疑,说道:“不知为何,我还是怀疑你,对你心存顾忌,想试你一试。于是便想到让你诱敌跳崖的计策,我想你一定不会答应。岂料你真的愿意。我到此刻,方知你是真正待我好。而且还有一副侠义心肠,这我就放心了,可将一身武功传授于你。” 第53章 玉箫手 方燕道:“万万不可。刘大侠,你日后身子康复还要用呢,此事不急,你先养伤吧。”方燕说的真切,刘贶心喜自己没看错人,更是坚定,道:“我刚才是骗你的。我所中的毒根本无药可治。”方燕道:“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说着,不禁泪流满面。 刘贶道:“别哭呀,我……没几天好活了,可不愿见人流泪。”方燕强自忍住,但仍是心如刀绞。刘贶道:“你要坚强些。” 方燕抹着眼泪,道:“好的,我一定做到。” 刘贶挣扎着站将起来,道“来,方姑娘。我来教你。首先是玉箫功法的入门功夫:玉箫手。这套拳功夫精到,只要你用心钻研,其中精妙之处自得领会。若是刻苦修炼,方可无师自通。”方燕惊道:“这怎么能行呢!”刘贶道:“我总不能把剑法带到坟墓里去吧,你休得多言,我就教定你了……” 方燕惊道:“这……这……”刘贶厉声道:“不必多言,时间不多了,我们这就开始吧。”说着,携了她走出秘室,走到花团紧簇的空地之上。刘贶又道:“这套玉箫手共是六六三十六招,招招式式看似相同,实则暗藏变化,故此套武功之精髓在于以不变应万变。” 转眼之间,已是夜幕降临。方燕与刘贶燃了火堆,坐在近旁。刘贶赞道:“聪明呀。只一天,玉箫手就尽在掌握。”方燕道:“过奖了,大哥。名师出高徒。是大叔教得好。”刘贶大喜道:“好了,就练到这儿吧。”方燕道:“好。我们明日再继续练吧。”刘贶却只是道:“明日不用练了吧。” 方燕奇道:“为什么?”刘贶道:“这些功夫应该足够你防身了。”方燕急道:“可我想像大叔一样行侠仗义啊!”刘贶拨了拨快要熄灭的火苗,幽幽地道:“不适合你。”方燕蹲到刘贶面前道:“那是我的愿望呀?看大叔你打倒那些坏人的样子多威武。哈哈。”刘贶望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心中微微一热,他只希望她能永远这样灿烂天真的微笑,不要染上尘世的污渍。 由于力气消耗太大,便不住地咳嗽,又呕血数升。方燕几欲肝肠痛断,看着刘贶虚弱的样子,心内竟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对刘贶说道:“大侠,你疼得厉害吧,如是难忍,你便叫几声也好。”刘贶幽幽的道:“你的玉箫手已经练成,只要不遇到厉害敌手,自是够用了。大叔的职责算也尽到了。” 方燕在刘贶床前守着,泣道:“你好人有好报,定能好起来。大叔,你千万不要放弃。”刘贶低声道:“大叔是好不了了,临死之前,只求你答应一事。” 方燕道:“大叔你……你……”刘贶脸色苍白,费了好大气力才道:“你日后若是找到了上官岚,一定要将玉佩亲自交到她手里,她的绰号叫叶里花,善使飞镖,叫飞雪流星镖……”方燕拼命点点头,自怀中摸出那块玉佩,道:“大叔,你不放心吗?你放心好了,我便是性命不要,也要完成大叔的嘱托。” 刘贶喃喃地道:“大叔自是信你的。”方燕听到这里,心知刘贶是真的信任自己,便放下心来,但她有一事始终不明,此时不知怎么却急想知道,便问道:“大叔,小妹有一事不明,早想问你,不知当问不当问。可这事又事关重大。” 第54章 豪侠之死 刘贶道:“燕儿,大叔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是要问那建文密诏之事吧。”说着,又吐出血来。方燕垂泪道:“大叔先休息吧,咱们改日再说。”刘贶躺在床上,望着方燕,幽幽地道:“这些日子多亏有了你,我才坚持了这么久。” 方燕笑道:“何出此言,大叔?”刘贶道:“你的笑,你自己没发现,其实,在人身处绝境时,最需要的就是坚持住。人往往不是被别人打败的,是被心魔吓住的。知道吗,我知道自己无药可救时,心情有多沮丧,甚至想自我了断,但看到了你,你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看到笑就等于看到了希望。燕儿,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都要用笑容去面对,你能战胜一切。” 方燕道:“我会的,大叔。”但她自己还是不能理解刘贶心情,总觉的自己笑的很普通,没什么特别。刘贶咳了咳,面色惨白地道:“我今儿个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口中念着,缓缓闭了双眼,竟似沉沉睡去。方燕轻轻道:“大叔,外面空气很好,我扶你出去走走吧。”刘贶只是睡着,并不答话。方燕道他困倦了,也不打扰,径自出了屋。 刘大叔到底是在为什么怅惘呢?是再不能见到上官姐姐?还是因为建文秘诏?她知道刘贶是胸怀大志的英雄,大业未成,怎么能如此撒手人寰?他眼中的悲伤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不知道。静静地躺在小溪旁,方燕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正午,方燕想起刘贶,便到他屋中看看。见他脸色更是惨白,仍是躺着,一动不动。方燕见他被子垂在地上,便上前帮他拿起,一下摸在刘贶手臂之上,竟冰凉僵硬。方燕大骇,失声叫道:“大叔,大叔,你醒醒,快醒来呀。”刘贶只静静地躺着,神态安详。方燕摇了半晌,刘贶仍不醒转,方才不得不承认,刘贶已经死去。她趴在刘贶床边,恸哭失声。 方燕泣道:“刘大侠,你是何等英雄,可偏偏英雄气短。你如何就这样丢下我,就这样走了。你让我可如何是好啊。”哭了一会儿,她望着手里的玉箫,心中思想了许多。以自己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家,偏偏要去完成大哥那重托,这可如何是好?自己能行吗? 可刘大叔最后的心愿怎能不完成?要不是那天恰巧遇上一场血腥谋杀,怎会遇到刘大叔呢?遇不到刘大叔,哪里会卷入这场阴谋之中。那样,依然能过我的舒心日子。可是,一切都晚了,独身一人,能行吗?唉!“ 溪水静静流淌,方燕将刘贶葬于小溪边,揩干泪水,忆起刘贶笑容下黯淡的眼神,忆起微风中他挺拔的身影,忆起他无论遇到什么都平静自信的笑容,她的心渐渐地抽紧。她几只乌鸦凄厉地鸣叫着,山风吹来,拂在方燕脸上,她忽感到自己一夜之间,似长大了许多,也懂得了许多。 方燕慢无目的的在湖边走着,望着平静的湖面,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上面浮现出来,这是一张孩子般的面孔,是那样迷人,看着看着,突的她惊奇地发现,眼前的崖壁上,却分明有几行字迹闪出来,她定了定神,揉了揉眼,仔细观瞧,却见那壁上确是几行红字,字迹甚是模糊。方燕一惊,再仔细瞧了,却仍是看不清,她急忙奔得近些,想看个究竟。 奔到近前,举目望去,但见那壁上是三行红字,却一个也识不得,她好生奇怪,怔了一怔,又仔细看了,依然连半个字也不认识。她虽不是学富五车,但也可说是读书甚多,每日里随父亲旁学杂收,也曾将家里的藏书读了个遍。她心道:“这是何人所书?又是何字?”再看那三行红字,她方发现,这其实并不是几行汉字,而是一些记事的符号,显是有人用这符号来警示什么。 突的她心里不知怎么,却一股脑儿冒出许许多多奇怪的念头来,父亲为何隐于忘忧谷?那干人为何要追杀刘大叔?刘大叔又有何机密不愿透露给我?那建文密诏又是何等绝密秘芨?这干人等均似是为它而来,还有那天在湖上兀自消失的汉子,到底是何人?所有这些奇奇怪怪之事,似乎都与这符号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第55章 不动声色 晌午已近,山林里阳光肆溢,众鸟成韵。独济寺立在风中,静悄悄的。寺旁有条石子小路蜿蜒其间,小路旁一草一木都布置的极为精当。尤其路旁花草,多为罕见之物。一株株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独具匠心,实是寺主人苦心之作。 一丛灌木簌簌发抖,倏地,后面探出个小脑袋,正是方燕。她安葬刘贶以后许久,才想起已有三日没回家了。记得三日之前,父亲随着清仪大师搬进了寺中,她便拣小路往寺中去了。此时,她四下观瞧,见无异状,便跃出灌木丛,蹑手蹑脚向寺里奔去。 方燕推门而入,见无人发觉,正自窃喜,要往内室走去,忽听一阵清嗽,大惊之下,花容失色。只见堂中正中坐着一人,眼神深邃,你很难看出那后面的悬机,他手托下巴,清癯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虽身着粗布短衣,可文雅之气却显露无疑。方燕道:“爹爹…你…在…呀!”悉心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方燕咬着嘴唇,脸上似着了火一般,不知所措。怔了半晌,才缓缓地轻声说道“爹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方燕斜目一瞥,见几上摆着茶具,灵机一动。道:“您别为了我气坏了身子。女儿这就给您温壶茶去。”方燕正欲起身,忽听悉心道:“不用了,你心中还有我这个爹爹吗?”方燕心中委屈,垂泪道:“女儿知道错了,您罚女儿吧。” 悉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燕燕啊,你已经整整三天没回家了。这几日外面匪徒尚多,我们都以为你被恶人擒了去,全寺的叔叔伯伯都四处打听,彻夜不眠,只想寻你回来。而你却四处游逛,若无其事。一个女孩子家,你……你可知这样做不妥?”方燕道:“女儿这便将叔叔们寻回来。”说罢,转身要走,父亲叫住她道:“不用了,他们正午便会回来。” 自小到大,父亲对方燕疼爱有加,甚至连重话也不肯说一声。每次方燕犯错,至多责备几句。可今日之事关乎生死,也难怪父亲发火。想到此,方燕便道:“女儿不孝,辜负了您的教诲。女儿对不起您,实该重罚。” 悉心道:“算了,算了,你这孩子,从小娇惯坏了。今日之事,却也需得惩罚。”方燕惊道:“什么,还要罚?”她本是随口说说而已,不想爹爹却当真了。爹爹道:“对,要罚。罚你和我对弈一局,若是输了,就下灶做顿好饭菜来。”方燕喜道:“多谢父亲,你为女儿日夜操劳,我这就给您沏壶热茶。” 不多时,一壶热茶上几,两人坐定,对弈开来。悉心左手捏起一粒白子,眼光一闪,谋定了合适位置,随即长袖一挥,落定棋子。方燕大喜,心道:“父亲这一步可走错了。如此看来,此局必胜无疑。”但又转念想:“父亲向来不会轻易落子,而如今却这般轻率,倘不是其中有诈?却到底为了什么?……算了,别瞎猜了。定是父亲心头恼我,气昏了头了。”想到此处,方燕心中激动,右手一摆,抓一黑子,堵在白子外围的缺口处。不料悉心非但不惊,反是笑一声,道:“燕燕,这些天,你去往何处?” 方燕肩头微微一震,心道:“爹爹已成劣势,怎的不想解困之法,反到盘问起我来。何况每次贪玩回家,她可从不过问。”于是道:“哦,这几日上山采药,正巧遇到一蛇,趁我不备,忽施偷袭,咬伤了我。好在此蛇无毒,我在山洞休息几日,便已好了。”碍于对刘贶的承诺,方燕只得将此事隐瞒。 悉心道:“伤口在何处,燕燕,让爹爹瞧瞧。”方燕掀起裤角,果有一处伤口。原来,那日见泄血镖王惨死,她失足坠下,得了此处伤口。千钧一发之时,方燕灵机一动,化解了难题。 悉心不语,目光重归棋局,只是眉头微皱,似是发现自已身处劣势。方燕料想自已赢定了,得意地向竹林深处望了望,待重新再看棋盘,不由得心中一凛,刚才还是黑子横行,怎的现在却被白子围得束手束脚。再一细瞧,何止如此,白子已然取胜。 第56章 泪流满面 方燕霎时间浑身冷汗:“这怎么可能……这……”悉心不动声色,道:“如何?”方燕心下想道:“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竟能力挽全局,反败为胜,当真高明。”顿了顿,道:“爹爹高明,女儿力所不及。”心道:“你这是摆了圈套,让我钻呀。先前,我还自鸣得意,现在想来,真是班门弄斧。”于是道:“这招甚是精妙,不知如何想到,还请爹爹明示。” 悉心指了身后一丛竹子,道:“看见这些竹子吗,它们之所以清脆正直,只因它们有气节,能坚守。”方燕知父亲的话暗藏杀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下也并不言语。悉心继续道:“人生如棋,切忌得意忘形,自以为聪明,如此会将所有努力毁于一旦。但若诚实正直,心安哩得,自会柳暗花明,山重水复,登升到新的境界。” 方燕心道:“这盘棋是为对我兴师问罪而设吧。看来爹爹不相信我的话。”她抬头一瞧,父亲的目光越发紧了,本想道出其中原委,可念及刘贶临终嘱托,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悉心道:“我再问你,你腿上那伤疤,真是被蛇所咬吗?”方燕心下大乱:不作何解释。悉心道:“你不想说,为父也不逼你。只是你需明白一事,我从小疼你宠你,只因你心地善良,天真无邪,对别人从不假言相欺。今日所见,倒是我看得错了,莫不是女儿长大,怨我老了,不中用了?”言罢,转身便走。方燕给父亲说得羞愧难当,眼见父亲如此生气,心下大骇,疾步追上前去,泪流满面,泣道:“爹爹,女儿绝非有意瞒您,只是其中事出有因。” 悉心道:“也罢,只是不可做不义之事。”突然,听得一人叫道:“呆小子,老衲给你拿书来了,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书。”方燕知是清智,便道:“是《西厢》?”清智道:“正是。”方燕转悲为喜,不觉拍手道:“妙极。大师,还真有你的。”清智快步跨入门,方燕抢上前,想夺过清智手中之书。 清智却将书举得老高,让她够不着,向悉心道:“悉施主也在,打扰了。哎呀,你这不听话的孩儿,这几日跑到哪里去了,真叫人好找。”方燕赶紧转换话题,忙拉着他道:“说这些烦心事作甚?先坐下来喝杯茶。”清智奇道:“呆小子今儿倒是客气。也罢,难得你如此礼貌,我先坐下喝口茶吧。”方燕冲他背影撇了撇嘴,进去沏茶。不一时,茶叶飘香而来。 清智便坐着品茶,这茶是自山间采来的,别有一番风味,三人正自说话,忽听敲门声响起,均是一怔。 只见那清智站起身来,道:“嘘,不用慌,我去看看。”说罢,悄声走到门旁,蹲下来, 侧耳倾听,只听到三下敲门声过去,隔了一会儿,又传来六下轻重不一的声音,这是他们的暗号,当下喜道:“是清仪大师。”便将门开了。 门外果是清仪,只见他神色惊慌,平日里却不是如此。清智忙问道:“出了何事?”清仪走进来对悉心一揖,道:“悉心施主,外面有情况,我们得暂且躲上一躲。”悉心忙道:“甚好,全凭大师安排。” 清智叫道:“这帮直娘贼,忒也可恶,来便来,看老衲如何收拾儿等,这么多年,老衲的筋骨早痒了,正好打上一架。”方燕听清智这口风,心知一场恶战便在眼前,不由得慌乱起来,对清仪道:“大师,这儿究竟出了何事?那干人与我们有仇吗?我听他们在找什么建文密诏,这密诏真得当紧吗?” 清仪若无其事的立在那里,若有所思道:“燕儿,你若是听到了什么,切不可当真,什么密诏?老衲在谷中这许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密诏。外边那些人凶恶的紧,你还不懂世上人心难测,别被他们欺骗了。外面那干人,我们自有法子对付,不用害怕。”清智惊惶道:“呆小子,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可不敢乱说……”他正待继续说下去,瞥见清仪在那里向他使眼色,连忙转了话题,道:“嘿,直娘贼……” 悉心道:“休得多言。”清仪道:“我们快走吧。”于是三人向密道走去。 第57章 僧人 方燕等随了几个僧人从独济寺密道下去,洞里黑沉沉的,看不清什么,雾蒙蒙的,只闻到潮湿的味道,想必是洞内久无人居之故。洞内几间石室,里面桌椅、床具、被褥一应俱全。 方燕与爹爹及众僧人聚在暗室之中,只求避敌。如此已过得一日,为防敌人发现暗室入口,入口处早有僧人守卫,方燕居于石室之中,闲来无事,便在室中练起剑器舞来。 她剑花翻转,脚步灵动,一时把个剑器舞得顾盼生姿,步步生莲。练了一阵,双颊泛起红晕,更是娇美绝伦。她心下得意:“这剑器当真是举世无双,可我也将这剑器练到美伦美奂的境界,我真是聪慧已极啊!世上怕是再无第二人能及。”想到此处,不由的心花怒放。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叫道:“大事不好,公孙大娘的剑器舞谱尚在四空草堂呢,若是被贼人拿去可如何是好。”一时头上竟冒出冷汗来。 方燕左思右想,唯今只有一计,就是悄无声息地回家一趟,取回舞谱;一路上只要多加小心,也未必会被贼人发现。只消出去一盏茶功夫,便可取回《剑器》,保管无人知觉。想到此处,一股豪气复在胸中奔涌,竟打算一探虎穴。 她悄悄摸出自己居住的石室,蹑手蹑脚穿过走廊,见清仪与父亲正在石屋中对弈,大约是悉心占了上风,脸上含着得色。其他僧人有的在整理菜蔬,有的在打座吟经。但见密室各要道,均有僧人把守。 她连试了几处都有人在,急得头上直冒汗,正此时,忽摸到一出口处,见无人把守,心下好不欢喜,正待冲上去跑掉,忽听背后有人叫道:“呆小子,哪里去?”回头看时,却见清智立于身后。方燕暗叫不好,可已然被清智瞥见,只得挺直了胸膛,装作无事闲逛的样子。 清智见了方燕,向她招招手,待得方燕走近,用手指在她额上揿了一下,小声道:“呆小子好不懂事,怎么四处乱走。”方燕假作被他点的疼痛,嗔道:“人家怕你一人孤单寂寞,才来陪你解闷,你却不识好人心,人家再也不来理你了。”说罢,转身假意欲行,清智道:“我错了还不行么,不知道你是来看我的。”方燕才转过头来。清智拉住她道:“我这几日闲来无事,学了几首诗,来,我二人赛诗解闷,你看如何?”方燕心下盘算道:“你个大老粗学诗作甚?还想和我比……”但转念一想,是个绝好的出去的机会,便道:“如此甚好,不过我有一请求,你若是答应了,我便与你赛过。”清智听他答应,喜道:“你说说看。”方燕道:“我唱一首,你若是晓得是何人所作,便算你胜。若是猜不中,便是你输。你看如何?”清智道:“这有何难?我答应你便是。”方燕昂首学着清仪口气,道:“可这样比赛,却无味的紧,要有些奖励才好。若是我赢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清智正在兴头上,一口答应道:“没问题。”方燕道:“智叔叔,这可是你说的,不可反悔啊。”清智道:“那是当然。”方燕道:“那我先来,你听好了。”说罢,想了一下,便吟道: 五月天山雪 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 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 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 直为斩楼兰 吟罢,方燕问道:“智叔叔,这是何人所作?”清智挠挠头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语道:“这诗如此熟悉,却为何想不起何人所作,我输了。”方燕拍手叫道:“忒好了,那我就胜了。你答应过我的,智叔叔,我昨日猎到一只长尾蓝鹊,……”“蓝鹊!”清智一听,登时双眼发直,垂涎欲滴,他在寺里可是出名的美食家。方燕伏在他耳边小声道:“那蓝鹊可非比寻常,这种小鸟浑身上下色彩斑斓,肉肥的紧,想来味道定然不错。我还没烹呢,香气已阵阵扑鼻,若是用小火一炖……啧啧啧……” 第58章 美食 清智听到如此美食,早已心驰神往,口中一条水线直涌而出,顺着嘴巴又渐渐流至满脸虬髯之上,弄得满脸都是口水。方燕暗笑妙计得售,从怀中摸出快帕子,在清智脸上擦去,轻声叫道:“智叔叔?智叔叔?”清智突的醒转,朦胧之间,眼前蓝鹊已窜入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急得他口水兀自流个不断。 方燕道:“智叔叔,我已把它藏在隐密之处,此刻我悄悄上去,把它拿来给你烹了,你瞧怎样?”清智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可万万不可。”方燕急道:“有何不可?”清智神色为难,呑呑吐吐,道:“外面到处都有贼人把守,稍有不甚,惹得官兵杀将下来,老衲这条命送了不打紧,还连累了悉心大师。这事便是有人将老衲千刀万剐,也万万做不来。”方燕心下沮丧,但她不拿回《剑器》决不罢休。当下使开小孩儿性子,纠缠着清智,道:“好叔叔,亲叔叔,你输了,怎么反悔呢!”清智道:“你当我真不知那是李白的诗吗?嘿嘿。”方燕道:“可惜那长尾蓝鹊啊,智叔叔,我在一本《西域秘膳》之中看到,这蓝鹊若是用山茶、黄酒、肉蔻煨了,那味道……” 清智斩钉截铁道:“绝对不行,别胡闹了。我清智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绝不能让人伤及悉心施主。”方燕心知清智平日说话大大咧咧,但在重大关节上,却丝毫不让。如今他既这般说了,定是说到做到,便想要放弃,但转念想起公孙大娘的舞谱,那可是她亲手所书,凝聚着她毕生心血,如今此谱传到她手,怎忍心弃之如遗,那也是对先人的不敬。想到此处,心口血气上涌,却一时不知如何来说动固执的清智。 这里方燕正色道:“智叔叔,你若是不让我出去也就罢了,怎地想起蓝鹊,竟忍不住要犯戒。佛祖教导我们不可心生邪念,哪怕邪念藏在心中,不说出来,也是决不许的。否则一旦欲火攻心,便要一败涂地,你现下心中尚有一丝邪念,佛祖怎能宽恕?”清智道:“佛你个头,老衲本就从没信过他,今儿个得罪了他又有甚么打紧?”方燕一斜双眼,又道:“你不怕佛祖,可也不怕清仪大师吗?”清智一惊,随即故做镇定道:“我-……我不怕。”说话时,眉宇间已隐着几分焦虑,全被方燕瞧在眼里。 方燕故作正经,道:“智叔叔,我若去告诉清仪大师,说你嘴却馋的紧,每天三心二意的,说起那蓝鹊来,还流了许多口水,这样下去,迟早要弄出乱子来。”清智跳脚急道:“呆小子胡说,胡说……,”他一生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无所顾忌,惟独怕他这个师兄。这清仪大师为人正直,且做事又一丝不苟,是以待人严厉,对师弟也是如此。方燕又柔声道:“智叔叔,别嚷呀,咱俩这关系,我怎会告诉他。”清智听了此言,长长舒口气。方燕又严肃起来,道:“不过,你若不让我出去,那也没法子,我只得说了。” 清智道:“那你去好了,看老衲怕也不怕。”方燕见他不依不饶,只得亮出自己的杀手锏来,便坐在地上,低声啜泣着,既而竟大哭起来。清智忙捂住她口,道:“呆小子别哭,你……别哭吗。”清智听她那哭声,似是真得伤心已极,他是看着方燕长大的,从未见她如此伤心落泪,一时竟动了感情,忙道:“罢了,罢了,谁叫老衲把你惯坏了呢,你便快去快回。” 听了这话,方燕止住悲声,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智叔叔,我这全都是为了你,我取回那只蓝鹊,为你偷偷炖了,管保叫你回味无穷。”清智疑道:“可是……”。方燕不待他回答,接口道:“没什么可是。再犹疑不定,蓝鹊若是给那些恶人找到,他们高高兴兴地炖了,你甘心么?”清智道:“不必罗嗦,快去快回。”方燕点点头,纵身一跃而出。身后密洞之门砰的一声立即关闭。 方燕出得密室,鼻中满是山间香气,眼中尽现绿萌环合,真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正自欣赏山间野趣,忽听左首不远,脚步声起,她忙隐身于一巨岩之后,屏气凝神,观看动静。 第59章 美人关 田未明回到相思谷已是傍晚时分。看到这相思谷,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悸动,他知道这谷与他是有缘的:有个他痴迷的女子就在这大山里,有个能让他立功的良机也在这大山里。 他独自坐在洞中的一青石之上,兀自发呆,一英俊少年走了过来,叫道:“眼看大功就要告成,大哥却为何闷闷不乐?难道有何烦恼吗,小弟可否帮你?”田未明抬头一看,见是统领狄布金。 狄布金原是蒙古草原一位王爷的公子,只因他父王的军队为明军所灭,方被俘了,本应处以急刑,但田未明见他英俊不羁,又颇为机灵多谋,甚是喜爱,便禀明皇上,恳求刀下留人,又得了大将军郑和从中周旋,方才保全了他的性命,于是这狄布金对田未明自是忠贞,二人是以兄弟相称。 田未明目光恍惚地看了看他道:“没事就找事做,别来烦我。”狄布金却作不见,坐到了他旁边石头上,劝道:“大战在即,大哥似是愁事烦心,这可不象你的为人啊。我最佩服大哥山崩于前面不更色的大将风度,就说此次剿灭鲲鹏派,若不是大哥料事如神,指挥若定,那鲲鹏派反贼早已闻风而逃了。”田未明苦笑道:“可惜让那刘贶逃掉了。” 狄布金道:“刘贶虽逃了,可那鲲鹏派二号头目徐林却被我活捉,这徐林也非小人物一个,当年他的姐夫史景清何等狡猾奸诈,先是极力讨皇上欢心,接着就预谋行刺皇上,若不是大哥早就识破他的阴谋诡计,那可要有一场塌天大祸啊!如今你又捉了徐林,总算将他们赶尽杀绝,立下如此大功,大哥反生烦恼,小弟实是不知为何?还望大哥相告一二,小弟也能帮你分担。” 田未明道:“没什么,我……我只是身体有些不适。”狄布金见他双颊红晕,心不在焉,又听到人们传言在谷中见到个貌似天仙的美貌女子,就已猜到七分,只假作自言自语地道:“听说都家兄弟在谷中看见个天仙似的美人儿,要是捉住了献给圣上,那我们功劳可不小啊。” 听了这话,田未明大急,忙道:“万万不可。” 狄布金狡猾地盯着他,道:“为何不可?难道其中有诈?” 田未明道:“我……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狄布金看他表情,更加肯定了自己猜测,当下笑道:“难道是大哥有私心不成?”田未明面红耳赤,正色道:“田未明敢对天发誓,为陛下进忠绝无私心。” 狄布金道:“大哥,别着急嘛,兄弟不是那意思,只是大哥一直忙于公务,没时间谈情说爱,兄弟可一直担心呀。俗话说,食者性也,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自古英雄配美人,没有美人,我们还奋斗个什么。大哥若是有了中意的女孩儿,也是兄弟的高兴呀。” 田未明摇摇头道:“你说的不错,可是英雄最重要的是首先成就大事,要成大事,岂能让儿女私情盘踞我心,你休要误会。”狄布金笑道:“依小弟看来未必。” 田未明问道:“此话怎讲?” 第60章 荣华 狄布金笑笑道:“大哥也许听说过成吉思汗和五个斡儿朵的故事,那成吉思汗可谓一代豪杰,可他对红粉知已照样是痴爱有加,先是他十三岁上见到了意中人勃尔帖,便一见倾心,后来又娶了篾儿乞惕部的勿兰,那可是个娇小的美人坯子,接着他又相中了也遂,也速该姐妹,这两位自然是绝世美人,再后来他还把自己的恩人合答安也收在账内。你瞧尽管他爱美人,可这江山也没落下。就说先帝爷,若不是娶了马皇后这样一位红粉知已,恐怕这大明江山也未必能得啊!再说眼下,我祖永乐大帝的身边不也有徐皇后这样的贴身知已吗?如此看来,这儿女私情非但无害,反而有益。” 田未明若有所悟,眉间闪过一丝期望,但立即又换上冰冷神情,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狄布金道:“执着地追求,大哥,就如同你做事一样。”田未明心道:话虽如此说,可我们汉人毕竟不象你们蒙古人,心里没有多少羁绊,敢作敢为,我们若是想做点事,那是何其难啊。”心里如此想,嘴上却道:“小孩子懂什么?快去干你的事吧。” 狄布金道:“大哥,你真的没事?”田未明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别瞎猜,你这孩子,大哥如此坚强的人能有什么难事难住我?” 狄布金拍拍他肩膀,道:“那就好,大哥,不过感情的事陷进去就不容易出来了。” 田未明不愿透露自己心思,便道:“快去当班吧,今晚之事,你要看紧点,那群和尚诡计多端,要把对策想细一点。”狄布金道:“大哥自管放心,小弟已做好应对之策,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小弟自当拼命。” 田未明松了一口气,道:“二弟,有你在大哥身边,大哥就放心了。我们这是在刀尖上活命,有一点掉以轻心,就会出大乱子。皇上待我们不薄,我们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你是明白人,我哥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哥我对你如何,你自是知道。” 狄布金拱手道:“大哥,我们蒙古人讲得就是个信字,你看我的行动好了。”田未明道:“二弟,有你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好好干,咱哥俩的苦心不会付之东流的。”狄布金道:“大哥所说的每个字小弟自当铭记于心。我这就去查寻一遍,看看有何漏洞。”说罢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 田未明坐于洞中,独自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清闲,一年来他自是很忙,忙的没有时间玩味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想到方燕的话:“你非要当大官不可?”他多么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她眼中只求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人,他只是想干一番大事业,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好汉子。 而为朝廷效力却是名垂千古的途径,他虽然深爱着方燕,可毕竟美人不是生活唯一的目标,还有更多的心愿要他去完成,自己怎能为了一个女孩子就放弃了自己从小的梦想。 理智虽如此劝告着他,眼前不知不觉地浮现出方燕那柔美的身影,心道:“二弟说得对啊,这世上有谁能不爱美人,方燕如此清纯可爱,我的心中有她,不知她的心内可有我?”看着柔柔的月色,不觉心下有些茫然,独自斟满了酒,一饮而下。 第61章 搏杀 狄布金别了田未明来至一条小路上。他想今夜将是自己立功的好时机,定要小心谨慎才是。 突然之间,听得一声凄厉鸟鸣,抬眼望去,见近旁一颗相思树上,兀自停着一只猫头鹰,雪白的羽毛,只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眼睛一闪一闪,正似一团燃烧的烈火,似乎瞥见了自己,就狂野地叫着,声音里充满了敌意。 狄布金的脑海里不觉闪出一丝不祥征兆,不禁骂道:“这该死的东西,想搅局怎么的。”他自地上拾起一块石子,悠地飞出,石子像离弦之箭,向猫头鹰打去,真是奇了,眼看就要打中头颅,那猫头鹰却一低头,石子竟打了个空,只见那猫头鹰得意地扇开两支大翅膀扑椤椤飞走了。 狄布金一时愣证了半晌,心里颇有些发毛,他在草原长大,猫头鹰自是见了不少,但今日这猫头鹰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那刘贶的鬼魂吗?也许是,那刘贶叱咤风云,却被结义兄弟暗算,他能不冤?若是冤,就说不定会变成猫头鹰来吓人。 他正胡思乱思,突然眼前白光闪动,定睛看去,果见庙里闪出一白袍身影,闪斩腾挪,身形好不熟悉,却不是刘贶是谁?他差点叫出声来,不相信自己有如此良机,今儿个是要立大功了。 只见那刘贶猫腰向西飞奔而去,狄布金不假思索也跟了上去,他心道:“刘贶啊,刘贶,这把大火终于把你烧出来了,还是田大哥说得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看你今天还能逃脱我狄布金的手掌。” 月光下,那刘贶向右折入一道山洼,山洼里坑坑点点,灌木林立,可那刘贶竟也如走平地一般行走如飞,狄布金要立功之意已决,便拼命狂追,一时间,两条腿给灌木划伤,也顾不得许多,仍是紧追不放,眼见二人相距已然不远,狄布金已能听到刘贶的心跳之声,不禁狂喜。 忽然不知从何处钻出一只黑熊来,嗷嗷地叫着向他扑来,狄布金并不慌张,待得熊就要扑到,便侧身一闪而过,那熊早已扑了个空。他虽说是帝爷之后,但在草原上也曾多次与饿狼搏杀,对付狼的本领好生了得。今日见熊来袭,自是成竹在胸。 他瞥见那刘贶又转身向南逃窜,不由得心头火起,暗道:“刘贶呀,刘贶,今天你算是遇到对手了,任凭你如何托大,我也要让你有来无回。”他脚下生风,月光下似闪电一般,悠忽间,已然欺近刘贶身后,双掌翻飞开来,一个“恶狼扑食”击向他后心,这一招他用了十成之力,是化骨绵掌中的精奥所在,在他出招时还将修练了十年的内力附在其上,料想敌人必要骨断筋折。 只听得“哎哟”一声,那刘贶竟兀自跌倒,狄布金大喜,伸手过去将他擒住,抬眼看时,却大吃一惊,眼前的刘贶竟变成一个少女。 但见这少女在月光之下显得异常美丽,肤色如雪,两颊似霞,倾刻间,他耳中轰的一声,只觉浑身热辣辣的,慌忙低了头,不敢看她。 第62章 调戏 原来这少女正是方燕,适才她出了密洞,是要去见田未明的。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去见那田未明。只是她感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见他。 他知道田未明是来追杀刘贶的,如她扮作刘贶,定可将那田未明引来。好在她与刘贶度过几日,对他的身形动作早已烂熟于心,便有了计较。她找出爹爹穿过的一件白袍穿在身上,奔出庙来。 那狄布金上前点了方燕的穴道,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假扮刘贶?快说。”方燕心知若是编个谎话骗他,他定然不信,当今之计,想要保住性命,先得把田未明找来,说不定他看在自己曾经相救的面子上会放自己一马。打定主意,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快叫你家田指挥来,本姑娘知道建文密诏的下落。”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狄布金却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叫道:“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建文密诏?你当真知道吗?”方燕正颜厉色道:“怎么你不信?那建文密诏刘贶刘大侠已交给我了。”狄布金惊道:“你见过刘贶?快说。”方燕吼道:“少废话,快叫田指挥来,我只跟他说话。” 狄布金半信半疑,可又怕真有其事,便自腰间摸出一枝炮仗,又摸出火折打着了,那炮仗轰的飞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黄色大花。 只一盏茶功夫,田未明已飞身赶到,他见了方燕,大为疑惑,轻声道:“方姑娘,你如何在这里呀?”方燕愤愤道:“看你手下干得好事!”狄布金望一望田未明,见他眼醌闪着一种少有的暖意,便已心知肚明,兴奋地道:“哦,大哥,哈哈,这就是让你着迷的姑娘吧,大哥眼力真是厉害!” 方燕给他一说,蓦地涨红了脸。眼前的田未明依然是潇洒的摸样,月光下真是玉树临风。也许是他的形象在她脑海中刻的太深的缘故,她的心不由得悸动起来。 田未明叫道:“你胡吣什么,小心我废了你。方姑娘,误会了,是我属下卤莽行事,你别在意。”说着伸手给方燕解开穴道。 方燕没有朝他看去,她是不敢看,可她知道他是在默默看着她呢。 田未明苦笑道:“方姑娘,你这身打扮着实令人……”他想说你这身打扮着实令人好笑,但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便转了话题道:“今夜月色明媚,你出来赏月吗?”方燕若无其事地抬腿要走,那狄布金横身挡住去路,方燕柳眉倒竖,把右手自下向上一翻,来了个“叶里藏花”,一个反掌向他面门打去。 那狄布金虚晃一招,一个健步跟了上去, 早已欺近她的身后,他心知自己断不能伤了这姑娘,便有心戏弄她一回。哪料,那方燕倏地回转身来,一招“打草惊蛇”又向他左肩袭来。 这一掌是玉箫手中的入门功夫,她已拆得烂熟,那狄布金也是一时大意,躲闪不及,竟给击中;但他练得是绵掌,早已将所受之力反击回去。 方燕登时险些跌倒,田未明急忙奔来扶了方燕,怒道:“二弟,你疯了!”狄布金道:“大哥,她是朝廷钦犯,你可知道?”一句话说的田未明讪讪的,他只得道:“你胡说什么,一个姑娘家能是什么钦犯?好好的也不看着那边的形势,却来这儿调戏一个小姑娘,你用心何在?” 一句话竟将狄布金说得处处不得理。狄布金委屈地叫道:“大哥……” 方燕头也不回,乘着月光,向寺里飞奔而去。她已经很满足了,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比什么都要紧。 狄布金急道:“大哥,不能放了她。她说她知道密诏的下落。”田未明厉声道:“你是脑子不好还是怎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和刘贶搞在一起,下次办事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儿。” 狄布金还要说些什么,叫道:“大哥,我……”田未明不耐烦道道:“够了。” 狄布金心知不是说话的时机,便一咬牙,回头不再说什么。他知道他被这个少女迷住了。 望着方燕逐渐远去的背影,田未明幽幽地自言自语道:“知道又怎样,知道了她也不会说。” 第63章 心火 田未明站在那里瞥见方燕的背影在月光中只一闪,转眼间已然飘然而去,不觉吃了一惊。他知道刚才这个神秘影子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田未明的心里像着了火,也不知为什么,他像一只被人牵了的风筝,展开轻功飞步急追,眼前那个魅影象个鬼魂儿似的,时隐时现,一会儿清晰可辩,一会儿又了无踪影,一会儿是个白色的影子,一会儿又变成个青色的影子,急得他大汗淋漓,突然脚下踩空,登时失足跌入一个大坑。 原来那青色魅影不是别人,正是清智。这里,清智放走了方燕,到得夜晚,不见回来,知道已出事,便后悔起来,他不敢告知他人,偷偷溜出独济寺,漫山遍野寻找起来。 他来至一密道出口,上面是一片树林,甚是隐蔽。他出了密道,四下找寻,正好见那田未明正自追赶方燕,当下便将计就计,将追敌引入一打猎时设的陷阱。因他惦记方燕的安危,又料想追敌深陷陷阱无法逃脱,便未再理会,一发足,转身奔回寺庙。 其时田未明头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为情所困,犯了兵家大忌,这是猎熊用的陷阱,底下机关重重,今日非死于非命不可,想到自己一生的抱负未曾完成,竟为一个美女而死,不觉黯然神伤。 他的眼前就又浮现出方燕的影子。 他自言自语道:“我堂堂田未明做梦都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如今却要困死在这里,真是老天无情啊。” 那个少女扮作刘贶出来,用意是显而易见的,她是来看他的,这就是说她的心中是有他的。是的,她一定是喜欢上自己了,她忘不了他,所以才冒了风险来看他。她是这样的痴情,真是世上少有啊,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痴情,也不枉一生。只可惜自己不能再见她一面。不,我不能死。我要出去。我要见到她。 想到这里,他使出平生所学武功,向上攀爬,可是这洞太窄,他没有成功。可是他不死心,他还在挣扎着。因为他知道他不能死,死了就见不到方燕了。 突地一根藤条在眼前飞来,他象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抓住藤条,攀缘而上,上到洞口,抬头望去,却见一张少女的秀脸出现在眼前,他几乎晕了过去。 那张秀脸不是别人,正是他思念的少女方燕。 田未明叹道:“你……怎么又是你。”方燕道“你不要紧吧。”田未明道:“你怎么来了,你。”方燕道:“我是怕……” 原来方燕见田未明追赶而来,一时心动,心知他的心中也是有自己的。看来他也是个懂得情的人,我的眼光没有错。她暗自心喜,有了点自豪感。可是她突然看到那田未明身子一个趔趄,掉了下去。 她知道他是掉进陷阱里了,因为那些个陷阱是非常隐蔽的,况且他还一心在自己的身上。 方燕知道是凶多吉少,便追了过去,恰好看见田未明失足落入陷阱,她什么也没有想,便急步如飞,顺手扯了条枯藤,奔至陷阱边。 田未明腾地跃上来,若无其事地轻弹袍上灰尘,笑道:“无妨,无妨。”可是他的一张脸却白得象雪。 方燕道:“你为何不小心?” 田未明偷眼瞧了一眼方燕,发觉她更楚楚动人,心里不免翻江倒海。自己的命又是她救下的,我与她有缘啊。 田未明一抱拳道:“感谢方姑娘的美意,你我总是在危机时刻见面,我们好像是上天注定要这样的。” 方燕是个对感情很敏感的姑娘,他话中的用意她自然明白。想到他的心里在乎她,她的脸就腾地红了。 方燕道:“没什么,我只是一时看到了。你没有受伤,我就放心了。” 田未明还要说什么,突然狄布金慌慌张张奔了过来,叫道:“指挥,你没有……” 田未明冷冷地道:“我是何人,能着了他们的道。” 方燕瞪了那厮一眼,又深情地偷偷地望了田未明一眼,转身向庙里奔去。 第64章 剑谱 夜色已深,方燕躺在床上却兀自睡不着。她呆呆望着屋顶,直到日光初明,光线丝丝映在屋顶。 她一会儿想起了刘贶,一会儿又想起了田未明。想到刘贶,心内充满敬意,但一想到刘大哥的黯然神伤的笑容,心中一阵发沉。 想到田未明,她怎么也无法原谅他,他是来捉拿自己的亲人的啊;但一想到他的潇洒之风,俊秀面庞,心里一阵怅然,一阵欢喜。 她又想起了父亲,她内心充满感激,但一想到父亲不能从容安静地生活,心中凛凛疼痛。 自己爱着的人,竟是自己的仇敌,这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此后几日方燕觉得无精打采,似被人抽去筋骨一般,好不沮丧。这些年来她深受爹爹影响,崇尚四大皆空,向来心内自是空空如也,一直无忧无虑,好不快活。 然于今日,她总觉心内多了些什么,沉甸甸的,总也快乐不起来,细忖之下,才知是自己心中添了许多仇恨和惆怅进去。当下便警策自己,快些将这仇恨扔掉吧,姑娘要过快活的日子。 然而,愈是想要扔掉仇恨,扔掉惆怅,那仇恨和惆怅却似有魔法一般,总是在她内心缠绕纠结,久久不肯离去。她的忧愁与日俱增,怎么也快活不起来。 她对着冷冷的青山,大声喊道:“老天!我来问你?是谁夺走了我的快乐!”山谷立时回应:“老天!我来问你?是谁夺走了我的快乐!谁夺走了我的快乐?谁?谁?谁?” 她喊了三回,终是无人答应,不觉恼了,心下喑喑想道:“完了,一切都将完结,这便如何是好,我的快乐竟回不来了,那还活着有何味道?”想到这里,不禁落下泪来,这泪象断线的珍珠,一时落个不停。 但转念又想起刘贶那微笑下黯然的眼神,她坚定了信念,大声道:“啊青山你为我作证吧,完成刘大侠的心愿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绝不能让刘大侠失望。” 两股思潮在她心中纠缠不休,起起落落。她想还是去看看刘大侠吧,只有刘大侠会给她力量。 转眼之间,已近夜晚,方燕吃罢饭又来到埋藏刘贶之所。 她跪在刘贶坟前拜了三拜,轻声却坚定地道:“刘大侠,你放心,你的愿望由我来完成,我一定要下山去,找到上官姐姐,你在天上一定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她突然想到那天刘大侠在她取水时,好像藏了什么东西在洞壁之上,一时好奇心大起,又停了许久,才上到山洞中,摸到右首崖壁旁,凝神细视,终于发现端倪。 一快岩石之上似有裂纹,用刀轻撬,便将虚掩的岩片揭开,摸出一个油包。一时想起那晚刘贶掩藏此包时神圣的表情,便轻轻打开布包,只见滑光闪闪,竟是一本只有几页的薄书,右首竖着是几个俊秀的字写道:“玉箫鲲鹏剑谱。” 方燕只吓得魂飞天外,惊道:“原来这便是大侠的密谱,那威震八方的箫里藏剑之密决,竟在此处。” 第65章 夜深人静 方燕呆呆望着剑谱,以手抚摩着,心道:“大侠为何将这密谱藏在这儿?藏于此处,那箫里藏剑不就在世上消失了吗?” 想到此,刘贶那潇洒而儒雅的风姿又在她眼前浮现,不禁感伤起来,刘大侠肝义胆,却落得个如此悲凉的下场,天地不公哪。 她将那剑谱一页页翻开,上面是箫里藏剑的招式分解图,心内一阵狂喜,自己若是习得了箫里藏剑,刘大侠嘱托,就有完成的希望。可转念一想,刘大侠何要瞒着自己呢?显是不让自己习这武功,难道他是要留给上官姐姐吗?是,一定是,既是如此,我又该如何?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将那本薄书用油布包好,重又放入洞中。 一阵微风吹过,清月自云间钻出来,照着山谷。 方燕就着月光,走回舍中,与父亲打过招呼,便闷头大睡。 次日早晨醒来,忽觉心内颇有不安,乱遭遭的象扯乱了的一堆毛线,坐亦不是,站亦不是,便迷迷呼呼向外走去,不知不觉竟又来到洞中,洞中甚是幽静,心中便略略安定下来,忽然眼光不由得落在秘藏剑谱之处。 于是,便将油包取出,一时睹物思人,不禁落下泪来。 朦胧间,忽见封面之上有异光闪动,将书放得近些,异光转眼便消失。再将书放得远些,见一只大鸟兀自飞出,不停地扇动翅膀,便如在书页上飞翔一般,大鸟从左飞到右,从上飞到下,竟在书页之上不停的飞舞。方燕心下寻思,这大鸟有几分像书中所写的鲲鹏,况且,这书中名字中含有“鲲鹏”二字。唉,平日里常听“大鹏展翅”,如今方亲眼目睹。 翻开书页,见第一页顶端写着几行字:“此功乃由北海之鲲鹏内力演化而来,其最高层为箫里藏剑,凡习此武功之人,皆需精通音律,否则必自损其身。” 又翻开下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还配着几幅比照的图画。方燕乐了,心道:“刘大侠功如此之高,怎么画儿却这般糟糕,比三岁小孩还要稚拙。刘大侠通琴棋诗书,可这画就不敢恭维了。” 继续往下看,只见书页之上写道:“鲲鹏剑法入门招式,第一式。”她心头像被猛地击了一下,暗道:“刘大侠然已经教了我这套武功的入门功法,为何却不将这武功秘籍给我,让我继续练呢?” 太阳露出了它那迷人的笑脸,方燕便又回到舍中,悉心见她面容憔悴,早已将一碗参汤端来,道:“你又去练剑舞了吗?还是身体要紧,不要太累了。”方燕接过碗来,一时眼眶湿润,泪珠儿吧嗒吧嗒落入碗中。 心道:“燕儿,有什么心事与爹爹说说。”方燕将参汤喝下,猛地扑入爹爹怀中,失声痛哭道:“爹爹,女儿不明,天地为何如此不尽人情,竟要来荼毒忠义之人?” 悉心道:“孩子,人生不过如此,俗语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些无义之人,终得不到好的下场。始皇暴虐,终是下场可怜。王莽篡位,到头来,还不是死于非命? 这不义之人却哪有个好结果。”方燕心里豁亮许多,也点点头,道:“爹爹,你说得在理,女儿记下了。” 当晚,她心理好了许多,对镜揽视,不觉吃了一吓,镜中自己面容确实甚是憔悴。想想从前自己容颜烂漫,快乐似神仙,然于今却面有病容,不觉吃了一惊。 她心下暗想:“我为什么不快乐,是谁夺走了我的快乐。此时,夜深人静,父亲已然鼾声顿起,方燕却辗转来辗转去,些许睡意也无,只感胸口压抑,脑袋沉沉的,眩晕之感一阵阵袭来。 她手捂住胸口,想要静静地喘口气,却是不能,屋顶似要坠下来将自己压住,辗转反侧,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叹口气,她轻轻走出房门,在山野里一阵狂奔,直奔得筋疲力竭,一头栽倒在一片草地之上,抬眼望去,眼前黑黢黢的,似有水击石崖之声,定睛一看,竟是悬崖之端,不觉惊出一身冷汗,突然脚下一空,向崖下跌去,她失声叫道:“救命呀,我……我还不想死……” 第66章 习武 听得一汉子高声喊喝:“燕燕啊,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正是悉心的声音,原来这晚悉心才刚入睡,因担心方燕,便不曾睡熟,起床来看方燕,不由吃了一惊,发足向外奔去,边跑边喊:“燕燕啊,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来自方燕常玩耍的山坡未见踪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女儿这几日始终神情恍惚,他如何不知,每日暗暗瞧着她,心下痛惜。每想到此,一时间后脊一阵阵发凉,似是有什么不好的兆头。 其时,他似热锅上的蚂蚁,四下找寻,不觉向崖边走去,蓦地见崖边有一粉鞋,月光下甚是显眼,正是方燕所穿。悉心不觉眼前一昏,叫道:“燕燕啊,燕燕,你杀了为父了,你杀了为父了!”说毕也不再多想,便向崖下坠去。 忽觉背后有人将他衣襟死死拽住,将他抱在怀中,只把他箍得几乎气绝。悉心骂道:“何人大胆?竟敢如此造次?”只听那人道:“施主,这是何故?” 悉心回头看时,正是清仪,大骂道:“走开,别阻挡我与燕儿相见?快快松开。” 清仪道:“ 施主,镇静。” 悉心道:“ 给我走开,给我……”清仪猛地点了他的风迟穴,悉心深深喘了口气,方醒转过来,对清仪说道:“大师,燕燕跳崖了,快去救她。”此时,忽听清智自远处道:“大师,大师,发生何事?”不一时,已到近前,清仪道:“师弟,你看住大师,老僧去去便来。”说毕,施展轻功提纵术,向崖下飘飘而去。 原来这清仪在内力上下过十多年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当下,清仪已然下到崖底,四下搜寻,哪里却有方燕的踪影?便运足内力回到崖顶,道:“大师,不必惊慌,崖底不见燕儿踪影,料想是她到别处玩了,您不必惊慌。” 悉心道:“果真如此,真乃天不绝燕儿。”转念一想,又急切地道:“你可曾看清楚了?”清智道:“请您放宽心,我师兄乃天下第一高手,说话焉能有隙。”清仪道:“施主,你先回去,容老僧细细来找。” 悉心道:“今日不见燕儿踪影,我决不回去,不必多言。”清智道:“也罢,也罢,师兄,你陪大师,小弟不才前去寻找。”不等说完,便已消失在黑暗中。悉心与清仪端坐草地,等待消息。悉心道:“若是寻不着燕儿,我也不想留在世上。”说着又落下泪来。” 清仪见他哭得伤心,劝道:“ 俗语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请放宽心。方燕这孩子自出生来就是福大命大之象,一定能逢凶化吉。”正说话间,突见清智飞也似的奔来,怀中抱着方燕,悉心与清智敢忙迎了上去。悉心抱住方燕哭道:“你可吓煞为父了,你可吓煞为父了!” 原来那方燕身上藏有刘贶所赠之蛛丝网,这蛛丝网忒也神奇,当方燕坠下悬崖,正待跌个粉身碎骨之时,那蛛丝网却自方燕腰间抖将开来,将她托举在半空之中,徐徐升起,轻轻送上崖顶。 良久,方燕睁开双眼,不禁惊诧万分,心道:“我如何还在崖顶?”视之,却见蛛丝网缠在身上,不禁转悲为喜,心道:“原来刘大侠忍我就此死了。”正在踌躇间,见清智风风火火跑来,道:“奶奶的,可算找到你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可把你爹爹急得。” 方燕泣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清智道:“以后再可不敢了。心中有甚不快,尽管向老衲说来,老衲给你解心宽。”方燕点头。 次日一觉醒来,已是辰牌时分,父亲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可曾好些?”方燕望着父亲,愧疚道:“爹爹,我大好了。我实不该害得你这么担心,我知错了。爹爹,你就原谅孩儿吧,我再不会如此了,你就原谅我吧。” 说毕,便哽咽着再也无法说将下去。 悉心抚着她头道:“孩子,爹爹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只是你要想一想,当你来到旷野上,你会看见花儿开得那样绚烂,鸟儿唱得如此令人心醉,每一个生命都在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不管生活给了她们什么,即使是狂风暴雨,他们也依旧坚强,依旧茁壮,因为它们永远记得,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缕阳光拥有激动人心的力量,这就是活着的意义。人生亦是如此,又有何可悲的呢?就象花儿,开满枝头并不是她的极致。生命,她的极致就是快快乐乐地活好每一刻。” 方燕静静地听着,此时,才发觉父亲却是个内心如此丰富之人,父女生活这么多年,她头一次感到来自父亲的力量,兴奋道:“走遍天涯,只有爹爹你最了解我的心。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后女儿一定要快快乐乐地活着。”悉心听了大喜道:“这才是我的好燕儿。” 次日,方燕闲着无事,不觉又想起那本剑谱,心内放不下,便又下到藏有剑谱的洞中,将剑谱轻轻取出,小心翼翼地翻开,忽的发现,有一页上尽是些歌谱,一时大惑不解,暗下寻思:“这箫里藏剑怎的是一本曲谱?难道刘大哥力挽狂澜就是靠此曲谱?”想到此,便用心研习乐谱,谱子虽平实,却悲壮激昂,当真令人匪夷所思,更用心钻习。过不多时,便觉头晕恶心,小腹隐隐作痛,只感灵魂离自己渐渐远去,眼前一晕。 第67章 相思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呦呦醒转,定了定神,却见曲谱顶头有一行小字:凡内力不足之人,切莫习此武功,否则,轻者头晕恶心,重者身体残废,性命不保。心道:“幸好我练习尚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我若要学此套绝世武功,非得学好内功不可,好吧,我明日便去找清仪、清智大师了。还是从头再练吧。” 原来这套箫里藏剑,共是一十一招,是以吹奏箫来掌控箫中之剑,因力度不同,和着不同旋律而驱使藏于箫中之剑飞将出来杀敌。这武功与音乐环环相扣,相得益彰,自是武林中绝无仅有的高妙武功。 次日大清早,方燕便央求清智教她轻功。 清智道:“你女娃娃家家,练这些个爬墙上树的功夫有何用?” 方燕道:“不教算了,牛什么牛?缺了你这杀猪的,我还不吃猪肉了!我去找清仪大师便是。”清智见状急道:“你给我回来,何人说我不教?只是学这个苦得紧呢。”方燕道:“谁怕苦呢?我若是不学武功,下次敌兵来了,还得让你扯着我,人家好没面子。”清智道:“这就对了,你别成天价练什么舞呀六的,还是于我学些功夫好,也能作为防身之用。你女娃娃家生得如花似玉,可不敢叫那贼子钻了空子。”至此,方燕每日里与那清智学习轻功提纵术。 清智哪里料得到,这方燕生性聪慧,又有习舞的底子,不上一月,已能飞檐走壁,直把清智惊得哈哈乐个不停,逢人便自夸自己这个老师如何了得。眼见二人习武,清仪便也武瘾大发,上前指点,清仪这才惊诧不已,感叹方燕真是个习武的好材料。便将归云掌中易学的几招教她 ,谁知那方燕学得极快,不过数日已然拆得精熟,却也叫清仪这不苟言笑之人,暗地里也不知笑过多少回。悉心看着方燕每日乐呵呵的样子,不由得精神大振,食量大增,不几日又胖了些。 夜深人静之后,等众人皆已睡熟,只见月下一个黑影偷偷穿好衣裳,轻轻掩了门,摸到匿藏剑谱的洞壁下,取出剑谱,溜到地下湖边,点了火折,仔细研读剑谱,正是方燕。 眼下方燕于武功已然颇有心得,再读剑谱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本剑谱与乐谱浑然而成,曲中有剑,剑中有曲。方燕自幼深谙乐谱,几月以来,又与清智清仪二人学得轻功提纵术,因之对“箫里藏剑”的奥妙竟是颇有领悟。 这里方燕每晚偷偷溜到地下湖边,研习剑谱。因怕被发觉,白日里不是与父亲下棋,便是与清智、清仪学习武功。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个月之后,方燕已将“箫里藏剑”大半功夫尽数掌握。 这日夜色深了,方燕却没有象往常那样出去练功,而是独坐空房,想她的心事,心内似被春风唤醒的山野,暗暗生长着力量,仰望银河,星光璀璨。记得清智讲过,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爱你的人,都是一个美丽的灵魂。望着望着,不觉出了神,看着一颗最明亮的星星,幽幽地道:“这是田公子。”她数着数着, 眼中竟浮现出田未明的身影,不禁一呆。 清风徐来,似是送来田未明洪亮的声音 。 方燕全身一震,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她突然想起刘大侠说过,那个玉佩可以看到自己的心上人。 她像中了魔法似的立刻摸出了那块玉佩。 第68章 绽放 玉佩在月光下发出璀璨的荧光,照在方燕的脸上,她的心里幸福起来。 她用深情的期待的目光向那玉佩望去,她的心里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因为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能够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更幸福的事吗? 其实心上人早已刻在她的心上,刻在她的梦里。 她清楚地知道她能感觉到他,感觉到他深深的目光,感觉到他温柔的笑容,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恋,想着想着,不觉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未明哥,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好想见到你,我要见到你啊。” 想到此,不觉心中一阵温柔。 忽然,那玉佩荧光一闪,上面浮现出一张笑脸,一张迷人的笑脸,一张她日思夜想的笑脸。 她的心醉了。 那张笑脸正是田未明,活生生的。 她不由自主地把它捧在自己的胸口。 她嗔道:“未明哥,你在哪里,你为何不来看我,你不来看我,可如今我看到你了,这就足够了,能看到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你的笑容可真是迷人啊,看到你的笑容,我觉得活着太美妙了,我要好好地活在美妙之中。” 忽然,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一个铜铃般甜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燕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是的,她听到了,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在心里听到了他对自己的呼唤。 她的心被幸福的感觉充满了。 她把玉佩高高举起,深情地望着那上面的他。我要去见他,他在召唤我。 忽然她看到荧光闪处有一个黑乎乎的物事,清晰地露了出来。 难道是他在里面给自己留了什么物事。 她小心翼翼地想把它打开,可是她发现这是一块完整的玉佩,根本无法打开。 她急得额上沁出汗水。 唉,他怎么会给自己留下物事呢,是我痴心妄想了吧,可是她固执地想:他一定给自己留了什么。 她把玉佩高高举起,上面的刻着的那只鲲鹏,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啊,这是刘大侠。 想到刘大侠,她的心碎了。 她用手指轻轻摸着那只鲲鹏,心里泛起崇敬之情。 忽然不知为何那玉佩打开了,她定睛看去,原来这鲲鹏是一个机关。 她看到打开的玉佩里分明有一张纸。 是他留给自己的物事。 她急切地取出那张纸。 一看那张纸,她惊呆了。 原来那是一张图,秘密藏宝图。 图上画着建文密诏的藏身之所。 这不就是田未明日思夜想要得到的物事吗。 我要交给他,是的,我要交给他。 待众人全睡下了。她悄悄爬起来,把几件衣服和一些干粮拿出来,打个包裹,不忘了带上爹爹给的项链子,又抓了几颗围棋子,放在衣袋中。她拿了刘贶的玉箫,提笔行书。刚要下笔,可想来想去,却无从下手,只因要说的话太多,竟一时语塞,泪光中她向四下望望,眼光突然落在爹爹的房门上,泪水噼里啪啦打湿了淡黄的宣纸,在纸上漾开一朵朵晶莹的小花,如同天空绽放的礼花。 良久,她把一个信封模样的物事放在案上,拿了个小包裹,向外室走去。待走到爹爹卧室时,她再也走不动了,又伤感地向屋中看去,仿佛怎么也看不够。见屋里还有淡淡微光,爹爹还没睡着吧,一定是手捧一卷古书在细细品味吧。她多想走进去和爹爹道个别,在他怀里撒一会儿娇,哪怕只有一会儿,可是如此,她便再也走不了。 心中喷涌的爱情又到哪里实现? 这许多事情,不由得自己再犹豫,必须大胆向前走。她必须得离相思谷了,她要到外面的世界去,去实现她的所有梦想。她不能等下去了,不能,绝不能,自己不能再指望在大人的呵护,那只能是温室里的花朵,慵懒地绽放。她暗暗发誓:自己的生命要像初升的太阳般怒放,哪怕只有一刹。她要像天上的鲲鹏,学会飞翔。下定了决心,再多的留恋也只能是徒增伤感,她咬咬牙,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69章 圣旨 沉沉的阳光倾斜在快活林之上,穿过密密匝匝的叶子撒到地面,照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少年一身白衣,黑色如玉的长发垂在肩头,微风吹来,柔柔飘扬。 空气中到处充满了苦艾的新鲜的苦味,呼吸着这苦苦的味道,少年心头也是苦苦的。 少年身子直了直,目光如深邃的启明星,静静凝视远方。 三月的天空,绽放出蔚蓝的颜色,罗汉松的针叶亮晶晶的,像是抹了一层油彩,宽阔的山道上铺满了青草,几只的画眉争相亮着美妙的歌喉,山腰上一丛丛青翠的鼠耳草,像星星一样耀眼,一条银色的山泉自山顶汩汩流下,像在述说着什么。 少年心道:“这美景煞是迷人啊。”想到自己思念的少女,就住在这仙境之中,他的嘴角不由的浮出笑容,心道:“燕儿,这迷人的景色,只有你才配得上啊。”想到此,他不觉唱道: 月色溶溶夜 花荫寂寂春 如何临皓魄 不见月中人 他的背影被温暖的阳光染成了金黄,风中的影子显得有些孤单,有些桀骜,有些怅惘。“啊,整整一个月了,燕儿,你在哪里?你让我想的好苦,好苦。难道你……你知道我这一月,是如何度过的吗,那是一年啊,不,是……”他手上有一抹什么东西在随风轻扬,细细看去,却是一块丝织锦帕,其间绣着亭台和几抹水草,清淡雅致得仿佛不存在,是少年生命中不可获缺的珍宝。因为它来自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她还好么?她还记得有我这个人么?”他不停地问着自己,可没有人能够回答,现下连她在何处都不知晓,还能再相见么?想到此,竟两颊微微有些泛红。 “指挥。”身后一细嗓子恭敬道。田未明头也没回,只是静静地道:“还没找到吗?”他的声音轻得像飘荡在空气中的雾。他不是不想知道少女到底找到没有,而是不敢看来人的表情。因为一看那人愧疚的样子,便知道少女永远也无法回来,只剩一阵哀愁袭上心头。 细嗓子轻声道:“回大人,小的们在此埋伏了整一月了,可……小人无能。”田未明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此刻,他谁也不想责怪,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如此,也许还能在记忆中寻找丝毫少女的影子。 “大哥,大哥……”一个声音急切地叫道。田未明皱了皱眉,强压怒火,他最恼在这时被人打搅。“大哥,大哥……”那人仍在拼命地叫,声音也越来越近。田未明没有动,保持着思念的姿势,可心中的影子却渐渐远了,再也追不回来。 “大哥。”那声音终于站在眼前,像一阵风,刺得田未明眼睛生疼,他微一抬眼,目光似一道闪电射向那人。来人一怔,随即握住他胳膊道:“大哥,方燕,那个小妮子,找到了。” 田未明秀眉一挑,眼光立时从冰寒孤寂变为明亮渴望,他道:“在哪儿?”声音中微微有些颤抖,有些干涩。那人高身量,四肢魁梧有力,正是他的得力助手狄布金。 他适才跑得很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道:“此刻那小妮子,正在外面山坡上,似要向谷外逃跑,情况紧急,大哥,快下令吧。”田未明眼光一闪,道:“好,好啊,我……”他想说,我去看看她,话到了嘴边,又意识到不妥,便咽了回去。 正在此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像个鬼魅似的飘到他身边,急道:“指挥,王公公到了,在那边山洞里等着呢。”田未明听了这话,立时一惊,还欲再说什么,可圣旨难违,只得向狄布金使个眼色,意思是告诉他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回来再行商议。说着便奔去接旨了。 第70章 揪心 望着田未明的背影,狄布金嘴角流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眼光一闪,在阳光下闪出令人惊心的光彩。他暗道:“田大指挥,你跟公公慢慢聊,小弟先去会会你的小情人儿,哈哈……”说罢,袍袖一挥,扬长而去。 田未明慌里慌张地奔到一山洞中,向一个矮胖子恭敬道:“王公公辛苦了。”王公公咳了一声,道:“田指挥,老身就不明白,皇上咋就这么器重你呢?”田未明笑道:“多谢陛下抬爱,还有公公您为未明的美言。” 王公公笑着瞥了田未明一眼,道:“你越来越懂事了。”田未明一鞠躬,道:“多谢公公夸奖,未明感激不尽。”王公公又咳嗽了一声,脸上兀自挂着笑容,道:“你知道就好,我们闲话少叙,老身是特为陛下送这密信的。”说着,在袖间摸索着,动作轻柔妩媚。 田未明跪下道:“微臣未明紧尊陛下教诲。”王公公将一封金色信笺摸出,递与田未明,道:“指挥大人,你好好看好了,可别辜负了圣上啊。” 田未明哽咽道:“圣上的大恩大德,未明万死不敢忘怀。”王公公低眉一笑,扭身而去,消失在林间。 田未明望着王公公的背影,狐疑满腹,他对皇上的性情自是摸不清,这位令他景仰的人,总是别出心裁,皇上若有要事总是下密旨的,可这回为何却来了封密信?怀着这种急切的心情,他忙打开那金色的信封,自里边捏出一张纸,凝目观瞧,一时眉头越皱越紧,直到拧成一个深深的结。 他越看越急,心下如燃着了一般。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二弟,二弟……”他电一般转过身,哪里还有狄布金的影子,他的心一下子吃紧了。坏了,他最担心的事,怕是要发生了,心中叫道:“燕燕,燕燕……” 田未明向山坡奔去,心中叫道:“但愿不晚,还不晚吧……”额上汗珠一粒粒滴下。待奔到山坡上,哪里有什么方燕,狄布金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气喘吁吁,适才是用了最快速度,且心中焦急万分,不然以他内力,再奔上数十里也不至于喘上一口气。他站在山坡最高处四下望去,静悄悄的,不见一点杀戮的迹象。 “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出事了?这……”想到此,他嘴唇发紫,心中空白一片。想他田未明向来以指挥若定,临危不乱而著称,不料今日却被儿女情长,折腾的心中乱作一团,唉,我…… 正踌躇间,忽然蓦的发现山脚下边有个人影晃动,定睛细看,似是个青衣身影,那轻盈的魅影在他心头一闪,他不觉热血沸腾,恨不得飞一般冲过去。但毕竟山顶到山脚尚远,那青衣身影又在奔跑间,眼看便要追不上。田未明可等不了那么久,千钧一发间,忽使一招“清风拂日”,兀自从山顶飞了下去,一眨眼已飘至半山腰。 正飘落之时,他将手中折扇奋力向下一挥,折扇中的所有铁骨在掌力催动下疾射而出,射向地面,狠狠钉在草从中,他倏忽间已展开扇面,随着身子的下沉,手中折扇先向地上铁条落去。 一柄上面书着挥洒自如的字迹的折扇登时插在铁条上。田未明借力一跃,又跃入空中,身子直直向山脚下飞去。这一下神功,让一柱香工夫才可以赶到的距离,只是一瞬便被超越了。田未明心中最爱的便是这把折扇,不仅以精刚打造,而且扇面是由朱棣亲手所书的“大明第一高手”。但毕竟心中爱极方燕,顾不了那么多,才毁了此扇。 山脚下两个人影拼命跑着,一个道:“二哥,真是奇了,明明看见一个少女的影子,怎么一眨眼就没有了?”另一个道:“二弟,我说你一定是看花眼了,不然,她还能飞了。”一个道:“二哥,你说我们在这山谷中埋伏了有一个月了吧,这每天风餐露宿的,再这样下去,小弟可顶不住了。”另一个道:“你还埋怨呢,人家田指挥不是和我们一样吗,人家说什么了。” 二人正说间,忽觉眼前一道白色闪光,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已立在眼前。 “田……大人”那两人颤抖地道。田未明长袖一挥,道:“快说,你们看见什么了?”其中一人惊道:“小的……看见一青衣人影,可……”田未明直直瞪住那人,道:“在哪儿?在哪儿?”那人腿颤抖不已,脸色发白,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田未明怒吼道:“在哪儿?”另一人颤道:“大人,大人饶命,是那狄大人命令我等搜查这条山谷,说是要搜个什么方姑娘的,我等刚看到个青衣人影,可眨眼就不见了。”田未明急道:“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妄自决定?你们反了么?”那人颤道:“属下不敢,是狄大人说情况紧急,您又不在,只好先斩后奏……”田未明一怒之下飞起一脚,那汉子直直向外飞出,软软倒在地上。 此时,田未明心急如火,脑子轰的一声,踉踉跄跄向后山飞去了。 第71章 三月雪 方燕上得山崖,已是天色微明,圆圆的一轮红日挂在天边,给整个山谷披上了一道彩霞,环顾四周,是她熟悉的忘忧谷,好不高兴,放眼望去,却并无人迹, 忘忧谷阳光灿烂,一路上花香迷人,翠鸟争鸣,久居密洞中的方燕见此日思夜想的美景,不由得呆了,正自陶醉间,忽听快活林中传来喊杀之声,便加快脚步向林中奔来。 远远望去,却见四个大汉将三月雪围在一棵大树之下。一个身穿绿袍的汉子,手持利剑正欲刺向三月雪,三月雪左肩似是受伤,鲜血直流,疯了似地扑向绿袍汉子。正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方燕顾不得多想,大喊一声:“助手。”冲上前来。那四人听得喊声,都是一惊。绿袍汉子楞怔间,已被三月雪左掌拍来,急忙闪避,已然不及,右肩早被扫中,一声惨叫,扔剑在地。 这四人正是大明朝锦衣卫指挥田未明手下的四大高手,人称“ 京门四杰”。 原来,这几日奉了田未明之命,埋伏在忘忧谷,日夜搜寻刘贶的下落。可是整整一个月,连个刘贶的影子也没见着,正当他们垂头丧气之时,这日清晨,四人搜寻到快活林中,突然惊醒了正在梦乡中的三月雪,四人大骇。“四杰”之中的老大狄布金,是个十分精明的少年,他立刻想到方燕一定就在附近。他心知那小妮子与这黑熊亲密无间,黑熊一但出来,那小妮子自是会跟着出现。那日他险些中了方燕暗算,就是这黑熊搞的鬼,还被田未明气急败坏骂了一番。 此时,他见都者行被黑熊所伤,心下更是气愤,抢上前去,举剑便刺向三月雪。三月雪自幼与方燕一起玩耍,自然不怕人,但它哪里知道人也分好坏,不是什么人都对它友好的,哪里晓得躲闪?一剑之下,早被狄布金刺中左肩。 方燕见三月雪受伤,肺都要气炸了,急忙飞了过来,一招“漫天飞雪”,向狄布金面门击去,狄布金见是方燕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觉怔住了,直到方燕双掌袭来,才连忙闪避,还是慢了半拍,早给方燕击到右肩,噔噔倒退了几步。 “四杰”之中的老二钟先绍见来的正是方燕,大喜过望,抢上前来,以一招“螳螂点水”击向她的后背。方燕听得脑后生风,知道敌人偷袭,急忙变招,以一招“飞雪迎春”袭钟先绍的下盘。其时,“四杰”的老三都者周冲上前去,急忙为弟弟都者行疗伤。 这里,三月雪因失血过多,几欲栽倒,狄布金看准机会,待方燕不及回护之时,一剑刺中三月雪的胸口,三月雪应声倒在血泊中。 方燕见三月雪栽倒在地,眼都红了,欲上前相救,无耐那二人已将她团团围住。方燕武功招式虽精,可自己只与清智格斗过几次,今日初遇强敌,加之仇恨在胸,惊慌之下,招术早已走样。眼看方燕落了下风,渐渐支撑不住。 正在此钱均一发之时,方燕想起了刘贶所授的“玉箫手”。这套功夫她已练得甚是纯熟,又经刘贶耐心指点,自是进步非小。只是使此掌法从未临敌,但如今刚刚入门的归云掌已是不敌,只能拼死一试。当下不及多想,掌到半空,招式陡变,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使出了“玉箫手”之头一招“雏鹰飞腾”。成败在此一举,前途生死未卜。 这四人见方燕招式大变,也不禁一奇。待看仔细后,竟是刘贶的武功,当下惧了三分。他们都曾在刘贶手下吃过苦头,自是不敢小觑了方燕。那狄布金在近处看着方燕,心内一时大喜。 他望着方燕,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打量方燕,立刻被这小妮子的妩媚给惊呆了。他曾是个蒙古王子,见过的美女自是很多,可似方燕这样清纯的少女,还是绝无仅有。他不由的嫉恨起田未明来,田未明能被这样一位少女迷住,自是好生了得。其实男人们吃起醋来,更是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他有了计较,历声叫道:“都给我住手。” 那钟先绍立功心切,早想报答田未明的知遇之恩,哪里还听得见,自是首先出剑,见方燕不肯拿武器,以为她自负武功高强,不屑一拿,更是惊惧。他哪里知道方燕这套武功只能以肉掌相博,若是拿了武器,反倒不行。方燕见他缩手缩脚,心下大快,信心大长,一路掌法更是灵动飘逸。但见到血泊之中的三月雪,心中凛凛一惊,出手也慢了一拍,给了钟先绍喘息之机。 第72章 掌风如刀 她右手横劈钟先绍面门,左手袭向他后腰。钟先绍见双掌分两侧打来,当下左手翻转,击她右腕,防止她打伤自己面部;他右手急砍,欲截她来手。 不料方燕这一招实是虚掌,还没攻到,已然变化;手腕一翻,收了回来,钟先绍正自应付来掌,却打了个空,不及他反应,方燕双掌已在他胸前同时推出,嘎喇喇一声响,钟先绍已疼得在地下打滚儿。 “四杰”之老四,唤作都者行,见方燕来到,两眼发直,早已垂涎三尺,那日一见方燕,他早已魂飞天外,可惜未能得手,一直耿耿于怀,今日见方燕送上门来,哪里还管什么狄布金。 只见他流着口水,呼啸而上。方燕也不示弱,以一招“晓风残月”向都者行面门打来,这一掌劲风飘飘,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凶险的后势,是清仪教她最厉害的一招。 都者行见她想自己打来,心中喜了三分。但见这一掌柔中带刚,却不是戏耍的路子,急忙侧身躲闪,却已然后不及,这一掌,正中胸口,都者行连连倒退数丈之后,倒在一片花草中。 方燕连着击倒两个高手,心内好不自豪,这是她的处女作,打的如此漂亮,能不心满意得吗,刚才她还是战战兢兢的,生怕砸了,对不起刘大哥,可转眼之间,她就旗开得胜,这胜利来的如此轻描淡写,竟让她有几分不相信。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正当她为自己的胜利洋洋自得的时候,那狄布金已然起了杀心,他可是个真正的高手啊。 方燕正自兴奋,突然发现了三月雪,不由分说,立即抢上前去,看看三月雪的伤势。 只见三月雪躺在地上,使劲的喘着粗气,血兀自流个不止。她叫着:“三月雪,你怎么样?你不能死,不能。”三月雪微睁着眼,深情地瞧着方燕,眼神中三分留恋,三分不舍,三分热爱,竟也怔怔地流下泪来。 方燕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哭道:“坚持住……我……求求你……坚持住……你救过我……我也应该救你……是不是……” 三月雪看着方燕哭泣,已没力气再拂去她脸上泪水,只是轻轻哞了一声,便安详地闭了眼睛。 方燕见三月雪不再瞧着自己,用力地摇着它,叫道:“三月雪……三月雪……”可它始终不答。 突然,她觉出脑后一阵恶风呼啸而来,回头看时,却是那狄布金一招“恶浪滚滚”向她面门袭来,这是化骨绵掌中的绝学,暗含三道劲力。此时方燕正在悲痛之时,半点防备也无,她闭了双眼,心道:“刘大侠,我来了……” 突然,她耳中听的砰的一声,似是有什么物事撞在一起的声响,心下好奇,就睁了眼看,这一看不要紧,竟看到了一个她日思夜想的少年,一个俊秀潇洒的少年—田未明。 他仍是一袭白袍,修长挺拔的身姿,面容却似是憔悴了,可那双眼睛依然闪着光。 只见那狄布金兀自躺在地上,脸色灰灰的,像个斗败了的公鸡,田未明快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扶起,笑着说道:“二弟,你看,大哥还以为是那来的山贼呢,你没伤着吧,让大哥看看。” 狄布金站起来,满脸堆笑,说道:“大哥,都者行这小子没安好心,小弟是怕他……”说着瞪了都者行一眼,都者行不敢看他,狄布金向他叫道:“还不快滚!” 那三人头也不敢抬一下,灰溜溜地跑开了。狄布金望着田未明亲切地道:“大哥,我……”田未明笑道:“二弟,我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狄布金若无其事地的说道:“大哥对小弟的恩情,小弟也是知道的。”说罢他一转身走开了。 方燕一个人站在树荫里,正伤心呢,一只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一个声音柔声道:“事已至此,不必难过。” 方燕正自悲伤,忽听田未明柔声相劝,竟忍不住扑在他怀中,哇的一声哭将出来。她伤心欲绝,三月雪是她从小唯一的玩伴儿,最好的朋友,今日却惨死在自己面前,她怎么能不哭呢,她为三月雪的不幸哭,也自己的不幸哭。她哭着哭着,忙挣脱他的怀抱,跳起来,怒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来干什么?” 第73章 爱之殇 田未明急道:“燕妹,我的好燕妹,你别误会,别……”方燕道:“什么?难道是我误会你了,你先是带人闯入我们谷中,搅得我们鸡犬不宁,然后再追杀我们,这次又派人害了我的三月雪,你有良心吗?我真是瞧错你了。” 田未明见她愤愤的样子,恳切道:“燕儿,你相信我,我怎能害三月雪呢?它救过我的性命,我田未明就是再不济,也决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不信吗?”此话说得斩钉截铁,问心无愧,也不由得人不信。 方燕道:“不管怎样,终究是为你手下所杀,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田未明道:“燕儿,这确实是我的错,是我管教手下不严,以至酿成今日之祸。三月雪,我田未明对你不住。”说罢,便向三月雪拜了下去。方燕原本对他大失所望,但见他如此真心悔过,心中也就稍稍原谅了他。 方燕蹲下来,深情地望着三月雪,心如刀绞,眼泪簌簌而下,泣道:“我的小三月雪,我的好三月雪,你……你死的好惨,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你走好吧。” 田未明看着方燕伤痛欲绝的样子,不觉动了怜惜之意,也蹲下,摸出自己的手帕,替方燕擦去泪水,方燕抬眼看着田未明,道:“此事也不能全然怪你。来,你帮我把三月雪安葬了吧。”田未明点点头。 二人将三月雪抬到一棵罗汉松下,轻轻放了,田未明左右看看,见没有挖掘的工具,就用手在地上挖着,不一会儿,手指便出了血,方燕在一旁呆呆看着,心内不觉泛起一丝爱慕之情。她想不到,这个少年竟是如此的深情义重,就一把将他的手抓起,叫道:“你疯了吗?” 田未明把手自她手里抽出来,道:“燕儿,你,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对你是……是,哎,燕儿,你不明白,我……” 方燕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是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个什么人?田未明站起身来,一挥手,将一树枝自树上劈了下来,随后拿了那树枝狠命地在地上刨着,不一会儿,就刨出一个极深的大坑。他走到三月雪跟前,将它抱了起来,轻轻放入坑内。那一份哀伤竟也楚楚可怜。 方燕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就也走过来,二人便一起行动将土埋好,田未明又在上面栽了棵小松树,随后他兀自跪到在坟前,喃喃地说道:“三月雪,你安息吧,佛主会保佑你的,你是有情种啊。” 方燕听了“有情种”三个字,不觉又落下泪来,道:“未明哥,你说得太对了,三月雪那可真真是有情种。”田未明听她叫自己未明哥,心头一阵甜蜜,柔声道:“燕儿,我……”方燕道:“可有些人还不及三月雪,未明哥,你说呢?” 田未明道:“是的,他们只能是衣冠禽兽——燕儿,你这一个月躲到哪里去了?”方燕摇摇头,随即又道:“不,不,我……我不能告诉你。你,你以后也不必问了。”田未明道:“燕妹,你告诉我刘贶的所在,好不好,我一定不伤害他的。” 方燕听了这话,心头不觉凉了,冷笑道:“哼,田未明,这才是你的庐山真面目吧,告诉你,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哼,你田未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方燕也决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我是决不会出卖我的亲人的。田未明,我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曾一度很信赖你,可你……你让我太失望了。” 田未明急道:“燕妹,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也不求你的原谅,可是,我田未明焉能辜负圣上对我的厚望啊,大丈夫,不做个擎天白玉柱,至少也要做个架海紫金梁,你怎么才能理解我呢,我其实很……很……” 方燕怒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从今往后,你就当从没认识过我这个人,把我当成你的大对头就是了。”说罢,头也不回,径自向山下走了。只听田未明在后面叫道:“燕妹,燕妹……”声音里充满哀伤。 方燕的心头刀绞一般,可她怕的是,越见到他,就越是放不下了,便捂着耳朵,快步飞奔而去,奔跑间,早已泪湿襟衫。 第74章 闯江湖 田未明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一阵酸痛,不知道什么地方错了,正思想间,忽然听的有人叫道:“大哥,方姑娘她逃走了,我们怎么办?”回头看时,正是狄步金奔了过来。 他自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你看呢?”狄步金急道:“大哥,你有所不知,那方姑娘刚才使得是刘贶的玉箫手,此外,小弟还看到,那刘贶的玉箫也在她的包袱里。这足以说明,那密诏刘贶交给方姑娘了。大哥,你看小弟分析得是否有理?” 田未明道:“这个我是知道的,可是二弟你有没有想过,那方姑娘又不是傻子,就算是他拿到了刘贶的密诏,可她会带在身上吗?” 狄布金笑道:“大哥说的太有道理了,小弟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田未明道:“二弟,你是个聪明人,这一点不会想不到。”狄布金道:“大哥你就下令吧,小弟我听你的。” 田未明道:“你给我听着,为今之计只能是放长线吊大鱼。”狄布金道:“大哥,怎么个吊法,你就下令好了。”田未明道:“二弟,你的任务就是悄悄跟踪那方姑娘,切不可打草惊蛇。” 狄布金道:“可我……”田未明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那方姑娘下山干什么?定是找那密诏去的,我们只要跟着她,还愁找不到密诏?” 狄布金叫道:“大哥,你太高了。” 这日清晨,天空又隐晦了,山谷里蒙上了一层黑云,黑森森的山洞中甚是静谧,只有泉水流过石缝时的丁冬声响。 悉心因昨日不曾睡好,起床晚了些,头昏沉沉的,心内不知为何极不是滋味,便高声叫方燕,许久却不见回答,一时心下慌乱,就下床来寻找,却不见方燕踪影,急忙唤来清仪清智,十几个人又在洞中四下寻找,却哪里寻得着?悉心象疯了似的,在洞中大喊,众人见了都不敢作声,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在众人焦急万分之时,那清智却发觉了方燕留下的一封信笺。 悉心打开信笺,不觉五雷轰顶。展开信纸,见上面写道: 爹爹: 当你打开信笺,女儿已然下山,请恕女儿不孝,不能再陪您了。 遥想当年,相思谷朝夕相伴,女儿与爹爹何等快乐!念及陶潜之桃花园,亦不过如此。女儿与爹爹度过的美好时光,虽然离开,却依旧历历在目,美丽的山谷,永远是我最爱的故乡;谷中的人们永远是我最热爱的亲人。 爹爹自小待女儿甚厚,女儿感激悌泠。然女儿已经长大,心中有了梦想。 自古除暴方能安良,此乃一月来,女儿悟得这人生要义。一月之间,谷中发生的变故,让女儿领略了人生的种种惨象,萌生了下山的热望。此次独闯江湖,自知风云变幻,道路坎坷;然而,有道是精卫有怨填翰海,女儿愿以精卫为榜样,行侠仗义,尽扫天下不平,以报答父亲十余年的养育之恩。 女儿下山,自知父亲会伤感,但女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愿爹爹明白女儿心思,经历风雨,女儿方能茁壮成长。女儿一去,望爹爹保重身体,珍惜自己。女儿在远方也就安心了。 女儿,燕顿首 悉心捏了信件,一时脸色蜡黄,怔怔的呆立在地上出神,清仪急奔了过去,将他扶了,坐在床上,清仪等众人也既跟了过去。此时,悉心坐着勉强笑着,却是他知道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样的快,喃喃道:“燕儿,她走了,她离我而去了。”声音里充满了凄凉。 清智走上来,他知道方燕在他心内的分量,是他们在场的人都无法可比的,就言不由衷地劝道:“您不要太难过了,燕儿她定是凭了蛛网上去了,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说完这话,心里竟像被什么紧紧抓住了,一阵疼痛。 第75章 情深深 悉心不由得泪眼朦胧,道:“这便如何是好?一个柔弱的女儿家,焉能像男儿一样闯荡江湖,这孩子,就是如此固执,这是她该干的事儿吗?” 清仪看他眼里满含着苦痛,不由的心酸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一生之中受的磨难还少吗?他不能再让他承受这人世的莫大苦痛了,便用一种少有的赤忱说道:“您难过,我们是理解的,可我想这场变故,让燕儿长大许多。让她下山见见世面,历练历练,未必不是幸事。” 悉心急道:“可这江湖如此险恶,敌手又这般强大,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应付的了?这不是以卵击石吗?”清仪若无其事地道:“依老纳看来,少年人总有自己的梦想,压是压不住的,若是压住了,它自会从别处生长,与其让它畸形生长,还不如让它活得自由自在,就像这大石下的野草,虽然被压着,不也照样兴旺?”悉心心绪稳定了许多,说话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他说道:“道理虽是如此,可她究竟是个女孩子啊!” 清智听了他师兄的话,心理觉的异常受用,知道师兄这些年来,对人生的玩味是更加了得, 便说道:“燕燕这娃娃鬼精灵似的,少说也有一百个心眼,他那随机应变的本领,哪里像个孩子,想必不会有事的。再者,我师兄说的很有道理,她怎么说也是个有梦的孩子,让她一辈子呆在这里,是安全,可就这样下去,躲在这渺无人烟山谷中,她的人生也无味的紧,我,我自是不甘心哪。外面的世界是邪恶的紧,可不让她去经历经历,亲自尝尝生活的甜酸苦辣,我总觉的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啊。” 清仪含笑点点头,道:“师弟这话说的在理,我们也要替燕燕想想,红尘滚滚,又有几人能看透?她可正是好时候,红尘中的诱惑,自是抵挡不住,可这正是红尘的魅力啊,让她经历经历,品尝一下红尘的美丽,这样她也许才会自己发现这红尘的种种无奈啊。” 悉心听了二人的话,心下宽慰了许多,脸上浮出了笑容,道:“但愿善有善缘哪。”清仪道:“您在这孩子身上花了大功夫,她有今天的志向,全凭您的教诲,她既有大志,您的心血尽未白流,也可宽慰了。老衲自会差人一路看护,可保无忧。” 清智:“可不是,您看您,自她小时起,便费心,记的不,有一次,她给蛇咬伤,您守在身边,三天未合眼,一会儿喂药,一会儿喂汤,我这铁石心肠,都落泪了。这自不必说,对她的情趣,您益发是操碎心,要不,她能如此仁义?” 悉心满意地道:“是啊,这孩子是我们的骄傲啊,你我这么多年东躲西藏的,是苦了这孩子,她太可怜了,从小没了父母,这些年又在这幽谷中独自玩耍,没有了快乐的童年,我们对不住她啊!”说到这里,不觉又伤感起来,眼里充满悔意。清智道:“是啊,我们得还给她一个天地,让她找回失去的东西,这样我们也就安心了。”悉心点点头表示赞许。众人又各自说了许多宽心的话,才散了。 这天晚上,月色很好,那轮皎洁的弯月从天上向下窥探着,整个大山都睡去了,可有一个人没有睡,他披了一件大氅,独自踱到地上湖边,默默的望着这个世界。他就是悉心,方燕走了,屋里没有女儿的身影,就与寺庙里没有菩萨一般,空的没有任何味道,让他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他在想,想女儿如今怎么样了?女儿在什么地方?女儿在想他吗?他望着安详的湖面,几点繁星透过崖顶的树缝洒在湖面之上,斑斑驳驳,像一个梦似的。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苦艾的味道,闻着这苦苦的味道,他突然就有了厚重的幸福感。 是的,是幸福,红尘,这让他又爱又恨的滚滚红尘,就像这苦艾的味道,袭到他的心头,却是甜的让人心醉。他喃喃地道:“孩子,你去吧,去到红尘之中好好品尝生命的快乐与痛苦。” 第76章 红尘深几许 这日方燕悠然下山来,这红尘的一切,对一个久居幽谷的少女来说,那可都是新鲜的。 对于方燕来说,她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把那个得来不易的秘图交给田未明。 如今她恨那个曾经爱上的人,虽然她原本要把那个秘图交给他,可如今她后悔了。因为她看到了他的贪婪,也看到了他的心机。 她爱他,她可以为他牺牲一切,可她不能牺牲刘大侠。她不能做对不起刘大侠的事。秘图还是要交给上官姐姐。 一路上她尽拣山路行走,幸亏内力不弱,才得以三日之内,赶了近百里路程。 这一日,方燕微感腹中饥渴,行至一幽谷之中,见有一溪从山峪之中顺流而下,溪水清洌,游鱼细石,直视无碍,十分欢喜,俯身而下,双手捧起清水,直送口中,入口之处,倍觉清凉,似是一道水线直奔腹中。几口下肚,睡意渐重,不知不觉已然入梦。 忽听嘈杂声响,却是从一豪宅之中传来,门前二座石狮,威颜怒目,似在咆哮,不禁打了个寒颤,就往前堂走去,一股腥味迎面扑来,直感腹中作呕,不想再走进去,但终于好奇心占了上风,还是提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大厅之中,几柄艳烛只留余烬,朦胧之下,忽听耳中吠吠,吃了一吓,见黑暗之中隐着一对绿色眼睛,心中陡然一惊,手心都渗出汗来。她自小就怕鬼怪,这……难道是……她屏息凝神,不敢稍动。只见那双眼睛一点点向她移来。忽然她一拍胸口,舒了口气,道:“吓使我了,原来就只一只狗而已。”她幼时居住山林,对动物便颇有好感,自然而然上前去抚那黑犬。 那犬也甚是乘巧,踏前几步,用舌头舔着方燕。方燕大喜,在异乡见到小动物,便有一种“他乡遇故知”之感。只见那狗一身黑毛,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绿色的,眼光之中,无限疲倦,哀怨。方燕甚是怜惜,尽力安抚,过不多时,黑犬脱离她的爱抚,向内厅慢慢走去,还时不时回过头来,似是暗示方燕跟上,方燕爱犬心切,不及细想,便跟了过去。 厅堂内昏沉沉的,最明亮处是檐上几粒夜明珠,发出哀怨的亮光。再深入堂内几步,四周一片黑暗,也看不清什么物事。方燕从怀中摸出火折点亮,仔细一瞧,四下景物不觉令她毛骨悚然。 只见方燕身旁,横七竖八倒着数十把上好椅子,其中镶嵌的玉石纷纷落地摔碎,落满灰尘的五彩地毯之上,躺着几个家仆打扮之人,走近一看,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这几人均已七窍流血,全身冰凉,显是断命已久。 方燕自小隐居山林,全没见过这般场面,吓得连退数步,不料一脚竟踩在一具尸体之上,“啊”的叫出声来,急忙后跃,要马上逃开。此时她心思混乱,发足便奔,一个不留神,又被另一僵尸绊倒,雪白的小脸竟贴在一僵尸渗出黑血的面孔之上,那青色的面庞全是惊慌恐惧之色,五官纠结在一起,痛苦万分。 方燕大惊失色,从地上跃起,直把僵尸撞出数丈,又发足狂奔,险些昏厥过去。直奔数步后,却因脚下死尸不断,方才发现惶惶之下,竞择错了方向,以至越走越深,似已到了这“鬼府”的后院。她停住脚步,发觉自已奔跑之时,兀自抓住火折未放,心下才稍感镇定。惊喜之下,平静了下心情,鼓起胆子又向内走。 第77章 黑影 放眼望去,园子中时值盛夏,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几从夏草之旁,甚至还有几株素竹倚壁而立,娉娉婷婷,让她颇感欣慰。竹枝之后,隐隐有座小楼,傍着假山而建,四下寂寥无人,倒也别致宁静,比适才正堂内悲惨之景强上百倍。凝目再观时,忽见一条小溪自假山而下,流至脚边,溪水浊浊,亮光之下发出异彩。 忽然她吓得后退了数步,才知这后院实比之前堂情况更糟。原来,溪水浊浊,其间流淌的却不是清水,而是触目惊心的血水,呆了半晌,才发觉这一处本没有小溪,只因经过一场大屠杀后,血流成河,竟汇聚成一条小河。 方燕心中甚惊,正欲转身逃走,假山之上的小阁中却有烛火熠熠发亮。少年人的好奇心是很强的,愈是惊奇对他们愈是有吸引力。此时方燕也是好奇心大作,不由自主地向那小阁走去,全不顾什么危险。 待得上到假山之上,烛火幽幽,小阁中隐隐有物,寒风竦竦,拍打着几扇虚掩的窗子,发出吱吱声响。方燕身子一震,感觉后心有一阵冷风袭来,更感恐惧,于是走上前去,轻声敲门,口中问道:“有人吗?请问有人吗?”小阁中没人答话,她心下寻思:“这阁似乎并无他人,进去看看倒也无妨,只是要当心有甚古怪罢了。”于是,推门轻轻走了进去。 火折映射之处,尽是书本典籍。原来此间是个书阁,身处僻静后院,显是屋主人为潜心读书,恐人打扰,才特将书阁建于此处。其下有花草相伴,倒也幽雅别致。走近书架,随手翻开一本书,页上血迹斑斑,几行大字之下有一行小字,写道:“方孝儒写于x年x月,赠于孝剑贤弟,望贤弟……” 正看地满腹狐疑,忽然,一股劲风袭来,吹灭她手中的火折,小阁中的门窗皆自行关闭,仿佛有人特意安排。她心下大叫不好,正欲冲向阁门之时,忽见从门旁走来一人,身影歪歪斜斜,几近摔倒,月光透入阁子,只见那人身长八尺,一身富贵打扮,衣褶之上尽是鲜血,脚步蹒跚,如履重负,一张面孔看不清楚,他近旁竟跟着那条黑犬。 方燕心下大骇,连续倒退几步,那黑影却紧紧跟了过来。她害怕至极,从身旁拿起一本旧书,向那黑影扔去,但书竟从黑影头上穿过,飞到土墙之上。她小的时候曾听说,鬼是没有真正身躯的,只怕这个就是死不瞑目的厉鬼,于是吓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良久,方燕忽的从地上坐起,背脊凉飕飕的,一摸之下,竟是湿了一大片。环顾四下,才发觉自己还在适才喝过水的那条小溪边,原来是一场梦,“太可怕了。”她自言自语道,揩了揩头上沁出的汗洙。 她心乱如麻,不知自己为何做了这样一场噩梦,想了许久,也不明白,就不想了,抬头看看天色,已至午后,却是赶路要紧,需得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一家客栈。于是,又喝了几口溪水,便加紧脚步,继续赶路。 下得山来,方燕孤身一人,好不凄凉,约莫天刚擦黑时分,走到一小镇之上,远远见到街道两旁,当铺、客房、杂货铺、酒坊不可胜数,各色行人,熙熙攘攘,皆衣着华丽,显是镇中之人甚是富足,当下心情好了许多。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由清智领着来过一个集镇,可那时太小,只约莫记得那红红的糖葫芦,别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后来她多次嚷着还要到那个能吃到糖葫芦的地方,可大人们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她。 此时,方燕真的踏上了一个镇子,还多少有点慌慌的,她略整衣冠,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一时东张西望,眼睛都不够用了。 第78章 酒店遇险 行至一小酒店门前,她停了下来,她虽不曾来过集镇,可书却读过不少,知道集镇之中大都有供客人食宿的客店。 只见店面上一大招牌写道:“五宝酒家”,店门前挂着几个大红灯笼,还有几块木牌,其上写满菜名。方燕走进店内,拣了张靠墙的桌坐了,这时便有伙计上前,大声道:“这位姑娘,欢迎光临小店,请问您要来什么?”说罢,从肩上拿下抹布,把桌子擦了个精亮。又顺手操起一壶,一杯,一碟摆在桌上。动作之快,实出乎方燕意料之外,待得小二收拾一番,方燕还未点菜,小二急道:“这位客官,赶快点菜吧。” 方燕初到饭店,竟不知任何菜名。只知自幼吃的几道菜名,于是道:“啊,请给我来个抓炒牛肝,再来个一江春水。”小二面露窘相,道:“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小的不才,不知客官这道‘一江春水’究竟何物,自然也无法照样烹饪,还请客官既来之,则安之,点些本地菜,将就下口。” 方燕见此情形,说道:“那好,将小店特色佳肴上得几个,我尝尝便是。”那小二喜道:“是了,客官,请稍候。”待那小二上得菜来,方燕便独自坐定吃着。方燕自幼吃惯家中饭菜,这桌上之菜寡而无味,不禁忆起忘忧谷,忆起爹爹和众位叔叔伯伯来,立时悲苦之情大作,心下倍感憋闷。 正自叹息,忽听外面人声鼎沸,象是在看什么热闹似的,吃饭的人们,也似天要塌一般,皆向屋外涌去。方燕长于清谷之中,清净惯了,可她毕竟年少气盛,经不住这热闹诱惑,也跟着跨出小店,伸头向外面望去。然众人一齐涌上,黑压压一片,看也看不清。 正自惊奇,只见一少年从人群之中摔将出来,直向方燕坠来,方燕一惊,竟忘了扶他一把。她此时武功甚高,扶接少年,自是不会费事。那少年重重摔于地下,众人皆啧啧称奇。方燕在忘忧谷中饱读诗书,向来对于作人道理知晓甚深,加之受刘贶侠义之风影响,很有些抱打不平的气概,她先是一怔,随即上得前来,将那少年扶起。 只见这少年一身粗布衣衫,双脚之上缚了条铁链,已被打得鼻青脸肿,腿上裂一口子,兀自流出黑血,方燕与清仪学过不少医术,知道流出黑血,必是中毒不浅,便即一翻手腕,点住少年身上的门关穴和日落穴,抑制毒液上行,又从怀中取了些谷中花草所炼制的丹药给少年服下,不一会儿,少年面色便现出几分红润。 忽听有人恶狠狠的叫道:“你这臭小子真是狗胆包天,竟然偷到老子头上来了。你小子死期已到,还想逃走不成?”便在此时,方燕已止住毒血上行,俯身撕下一块衣襟,裹在那少年腿腹之上。 突然,一矮胖子举起一条足有五十斤重的铁棍,劈面向少年砸来,眼看就要将少年击得脑浆迸裂,众人都是掩面不忍再看,忽见铁棍竟停在空中,半天不能砸下,举棍那人已憋得满脸通红,喝道:“小娃娃,你不怕老爷……” 只见一只如玉的纤手已抓住铁棍,任那汉子怎么动也拔不出来,这是方燕自刘贶玉箫剑法中习得的一招“举火烧天”,关键是将敌人的力道以数倍的劲道打回去,实际自己连一成力气也没有用,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但若是那人武功高明,立时卸去力气,必使出招之人大为受损,是以此招多数情况只能用来吓唬吓唬人。而方燕初学,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功,也没考虑自己是否会受损伤,而那汉子偏巧是个直肠子,被一个小姑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太没面子,是以拼了命要夺回铁棍,反而中计。 第79章 泼皮无赖 方燕见好就收,突然之间卸去力气,直把那汉子摔到三丈外。那汉子从地上窜上来,火冒三丈,推开围观百姓,几步又跨入了人群。原来这几人是附近一伙泼皮,常在镇上欺男霸女,为害一方。那人虽然被打倒,可仍强自撑着场面,拍拍屁股,正欲冲上来再和方燕较量,忽被一只手拦住,他愤愤地道:“老大,可……” 只见那被称为老大之人将嘴角一直含着的草根吐到地上,双手插肩,斜睨着方燕,缓缓地道:”从哪儿来的小妮子,不知本大爷的厉害。大爷的事,世上也有人敢管。就连官府的知县老头也得惧老子三分,要你小女娃来出头?笑话。”说罢,周围的汉子都哈哈大笑。 那矮胖子趋上前去,道:“又来个爱管闲事的,大哥,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妮子,这妮子可有两下子。”那老大立时停住笑声,四周也立时没了笑声,只听他怒道:“闭嘴,我自知要教训她,你连个女娃娃都搞不下,还有脸在这站着,当好你的饭桶去吧。” 那矮胖子赶紧闭口,退到一旁,他的同伙们都指着他哈哈大笑,他悻悻地站在那儿,不一会儿转而凝视方燕,眼露凶光。 方燕被他瞅着心里发毛,心道:“又不是我骂你,瞪我干什么?这帮人也真怪,不是一伙的么,还互相嘲笑,难道兔子也吃窝边草?真是不懂。”她自幼隐居谷中,那里晓得这世间才不讲什么同门同伙,只要对自己有威胁的就是敌人。这帮无赖当然是谁武艺最高谁是老大,当了老大就能随意欺负讽刺他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而其他人从来被老大呼来喝去,自然心情不好,正巧有机会发泄在别人身上,如何能错过如此好的机会,办事不得力甚至失败之人便成了众矢之的。 只见老大邪气地一笑,道:“好妹子,出手吧。” 方燕微微一笑,正欲出手,却见一个身影拦在自己前面。 方燕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自己救下的少年,他用一只脚拼命支撑在地上,另一只受伤的脚扭曲地蜷缩着,神情甚是痛苦。方燕怔了一怔,道:“你……干什么?”那少年眉头紧皱,咬着牙,似是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声道:“你快走。”方燕大惊,看着他受伤的腿道:“可你受伤了。” 那少年坚持着不让痛苦的神情表现出来,仍是用很小的声音道:“我没事,死不了,你快走,别管我,你不是他们对手,快走。”方燕心头便似被什么东西一撞,苦笑不得。以她现在的武功,别说是这几个无赖,就是再来一群也不是她对手,可那少年却以为她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她心下不禁有些生气:“你也将我瞧得太小了。” 她却不知,在外面的世界,女子向来就被看作在家相夫教子的工具,哪里有什么别的能力,是以那青年想保护她的心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那少年自己已身负重伤,还拼命想保护自己,虽傻气了些,可精神却颇令她感动。看着他拼死坚持守护在自己身前,方燕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她扶着少年坐在一旁,灿烂地一笑,道:“你先歇着,相信我。”那少年还想说什么,可被她天使遍的笑容震撼了,竟说不出话来。 只听那老大道:“喝,这对小情人说完悄悄话没?那爷爷我先把这小妞抱回去,再还给你,好让你们团聚。哈哈哈哈……”四周又是一片笑声。方燕狠狠向那干人瞪去。 第80章 出招 这是镇上的一帮无赖,老大姓周名风,身材甚高,黑色脸孔,操着一副粗噪音;老二姓唐,名林业,虽嗓音精细,却似个矮冬瓜,生得不高,却尤为肥胖,肚子圆圆的鼓出衣服之外。老三姓吴名锐,白净面皮,手持一对宝剑。 此时,那周风上下打量着方燕,不由地流出口水,心道:“这个小妮子好生漂亮,今日你送上门来,我得弄回去尝尝鲜儿。”方燕见这帮地痞都贪婪地瞧着自己,不觉想起了都者行那眼里的淫光,当下柳眉倒竖,便即提高嗓门,道:“恶贼,今日本姑娘便让你们领教领教什么是厉害。”说罢,拨出玉箫。 周风嘿嘿一笑,道:“好个鲜美的妮子,不在家描龙绣凤,却出来多管闲事。哥哥却也不怪你,走,跟哥哥回去,哥哥给你买好衣裳,这要一打扮,还不成西施在世。”方燕听了这话,脸“腾”的红了,浑身上下象被电流击中一般。心下自忖:“这世上原来尽是些丧尽天良的恶人。我如何能袖手旁观?”想到此,她右手拈了剑决,倏地向那老大刺出。周风自腰间抽出铁链,哗楞楞向方燕挥去。 方燕艺高人胆大,不但不避,反而跃入半空以剑指向周风面门,周风万没料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武功不弱,愣了一下,剑已飞来,他只能硬生生地滚倒在地。正在此时,吴锐剑身一翻,使一招“叶底藏花”,早向方燕肋下刺来。他身材单薄,却使得一对青剑,剑花上下翻飞,着实灵活。 方燕不禁啧啧称奇,笑道:“这倒叫我开眼了。”方燕青剑翻转,一招“开门见山”,便向他胸口刺去,吴锐心道:“甚好,这小妮子却不知如何使剑。看来,这小妮子武功太弱。我且在老大面前露上一手。”于是便将剑收回,使个门户,眼看方燕长剑攻到,吴锐喜道:“小妮子,等着你爷爷反击吧。”不料,方燕手腕一抖,竟将刺向吴锐胸口的长剑剑锋一转,从他肋下横穿过去,转眼间,一个筋斗,翻将过去,却转而刺向吴锐后心。 这几下身法灵动,兔起鹘落,令人拍案叫绝。那吴锐早已吓得魂飞破散,面无血色。好在周风又自地上爬起,只听铁链哗哗作响,一招“老牛上坡”,飞攻到方燕脑后,方燕并不理会,铁链已然离方燕头顶半寸左右,周风大喜道:“小妮子,你死定了。”眼看就要打上了,岂料,少女却倏地一个“叶里藏花”,那铁链早已打空,不等二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嗖”地一声,她已然腾入半空之中。 二人皆呆望空中,刹那间,耳轮中只听箫声铿锵飘来,正自发怔之时,身上已然有了七八处伤痕,,穴道也被点中,早已动弹不得。那老二唐林业看此阵势,早已溜之大吉。 其时方燕已然欺近酒保身旁,道:“这位小哥,请把这二人押在店后猪圈之中,让他们好好饱餐一顿。”酒保见适才方燕出手厉害,不敢不从。加之周风等人为非作歹,早已愤愤,只因不会武功,才不敢惹他们。今日得以教训二人,兴奋异常,嘴里哼着小曲,就要将二人拖走。 方燕又道:“慢着,你二人快些交出解药,解救这位兄台。”此时,二人早已吓得哭天喊地,祈求方燕开恩。周风忙道:“在这里,在这里。黄色外敷,青色内服。能为姑娘效劳,小的三生有幸。望姑娘海涵,放小的一条生路。”酒保识得方燕眼色,在他身上摸去,掏出解药递与方燕。四周登时掌声一片,人皆喝彩。“大英雄,大恩人”之类赞赏的话不绝于耳。 第81章 无涯 方燕喜不自禁,她有生以来,只以舞蹈赢得人们赞叹,于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赢得如此多的百姓欢呼,实是大出意料之外。心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心道:“爹爹,刘大叔,清智叔叔,你们看到了吗,我方燕可没有辜负你们啊。” 其时,那少年挣扎着站起,两手一揖,道:“姑娘拔刀相助,实乃侠义之人,在下深表谢意。”方燕看这少年,十七八岁模样,眸子黑亮闪烁,流露出坚毅的光彩;前额宽敞,皮肤白皙,俊瘦的下颚坚挺俊秀;虽穿着破旧,却挡不住清秀的面容,眉宇间隐隐一股英气。 方燕弯下腰,在他右腿的伤口之上敷了解药,又给他服下青色粉末,问道:“请问尊客贵姓?仙乡何处?因何要干些偷窃营生?”那少年眼里噙着泪水,显是受了感动,紫涨了脸道:“我姓冷,名无涯,姑娘见笑了。敢问姑娘大名?”方燕道:“你的名字很有诗意,给你起名儿的人,定是诗人。”只见那唤作冷无涯的少年红了脸,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少年姓冷,名无涯。因有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便常干些偷东摸西的营生,四下里很有些名头。因他灵活机敏,行踪诡秘,颇有些灵猴模样,江湖人便送个外号,叫“赛活猴。” 这里无涯见这少女光彩照人,早已魂不守舍,哪里还说出话来,又想到自己一幅狼狈模样尽给她瞧在眼里,直恨不得面前有条地缝儿,好钻了进去。方燕见他猩红着脸,不觉好笑。 无涯见少女脸上浮出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更是手足无措,便道:“这,这,这。敢问姑娘芳名?你,你,你。”他本想说:“你长得真美!”但话到嘴边,不知怎的竟咽住了。 方燕道:“我的名字可不能告诉你,我从来不与小偷做朋友。”无涯急道:“不是,不是,我只偷那些为富不仁的达官贵人。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可把百姓给吭苦了。”他一面说,一面气急败坏地挥挥拳头。方燕见这少年也是一身豪侠气质,心中颇有些好感,便道:“如此说来,你也是扶危济困的好汉子了。”无涯拱手道:“愧不敢当。” 方燕道:“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去吧”无涯道:“我乃浪子一个,何来有家。姑娘不必管我,还是赶路去吧。”方燕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是我送你,那帮匪徒不会善罢甘休,还是确保你的安全才好。”无涯心中一片感动,从小到大,除了娘亲,再也无人对他这般好,想不到一个不相识的美貌少女竟对自己如此关心,一时心中暖洋洋的,一片柔和,眨了眨,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在这小店盘桓数日,也便是了。” 于是,方燕叫小二将无涯背了,住在一客房中,又命小二给无涯弄些茶饭。小二连连答应,不一时,便将饭菜端来。那无涯早已饿了,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方燕笑道:“你是饿死鬼转世吗?”无涯道:“让姑娘见笑了。”说着,脸上早已一片猩红。 第82章 归云掌 这晚,方燕与无涯各自在房中歇息。忽听房外有人大声喝道:“小贼女,快快下楼来领死。”言罢,楼下一干人等开始破口大骂,却无一个人敢上得楼来。这里无涯便忽地从床上坐起,推门而出,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有种的冲我来。”方燕在屋中听得真切。心道:“看来这冷无涯也确实是个侠义之人。”她一面赞叹,一面迈步出了屋门,只见楼下周风等一干人已在楼下骂了许久,周风暴跳如雷道:“臭丫头,臭小子快快下楼来领死。”方燕对无涯道:“你先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去收拾他们。”说罢,飞身下得楼来。 周风一见方燕,只吓得浑身战栗,结结巴巴地道:“小……小贼女”……我可不怕你了,我们的救星来了,你……受死吧。”方燕嫣然一笑道:“不知你搬来哪位救星,可不是又来混饭吃的。” 便在此时,一声马嘶,自远处传来,得得得,不一会儿,啼声已在店前,身形如此之快,似腾云驾雾一般,方燕心下大惊:“不好,来了位高人。”便即紧紧握住玉箫,深吸一口气。 只见那人已翻身下马,向店内走来,周身环佩之声叮叮铛铛作响,霎是清脆悦耳。直听得方燕思如走马,暗道:“如此环佩声响,似乎在哪里听过。”方燕正自沉思,只见那人却已飘然而至。 进得店内的是一少年,月光下,一身锦缎裘衣,腰悬玉佩,手携一把折扇,秀发迎风飘起,一张白净面庞,目若朗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却不是田未明又是何人。 方燕一见田未明,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但转念想到,上次说话却不给他一点面子,虽心里不是如此想伤害他,可是嘴上说出的话究竟是过火了。若是换成自己也怕很难释怀,何况田未明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公子哥,哪里能受得了她那般指责,他现下一定把我看成仇敌了,心下不免有些惆怅,只怕今后俩人的关系也只能如此了,是以强打起精神来,准备一战。 只见田未明满面笑容似春风一般,清脆的嗓音道:“燕妹,我们又见面了。”方燕先是一怔,随即道:“又见面了。你一路跟着我,也够辛苦的。”田未明道:“我只是偶尔路过,来看看你。”方燕道:“你真有这么好心?”田未明道:“燕妹,我对不住你,可你也别老记恨着我呀。我是得跟着你。一半是公务所需,一半是想跟着。” 方燕虽然心下感到温暖,可仍没好气地道:“你不在皇上面前点头哈腰,来此凑什么热闹?我不劳烦你田大公子跟着。”田未明知她似在嘲讽自己,倒也不恼,道:“你还再生我的气呀,燕燕。今日之事我与他们说,也就一笔勾销。”方燕道:“你太小瞧人了吧。这么几个泼皮无赖我都对付不了。你要真是好心,便不要再跟着我了。”田未明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能背叛皇上,所以这个请求我无法满足。我必须跟着你,直到你肯说出刘贶下落。不过你一时不肯说也没关系,行走江湖,谁敢欺负你,我田未明和他没完。” 其时,方燕抬眼寻找冷无涯,却不见他踪影,还以为他被抓走。正寻思对策间,忽见三粒石子向田未明面门飞来。田未明面不更色,身影一闪,已将三颗飞石夹于手指之间,力道之精,眼力之准,令人叹为观止,随手又将飞石向屋顶打去,只听“啊吁”一声,那冷无涯已自屋顶滚了下来,刹那之间,已然滚至田未明脚下。 也不知为何,那田未明竟“啊哟”一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原来那冷无涯并未中弹,只是将计就计滚将下来。他在轻功上下了数年功夫,落地竟发毫未损,趁田未明得意忘形,放松防范之时,以一竹筷刺向他的小腿。 田未明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向无涯头顶踢去,这一脚田未明使了十成的力道,倘若踢上,那冷无涯必是当场脑浆迸裂。说时迟,那是快,方燕见他欲置无涯于死地,早已使出一招“欲说还休”向田未明面门击去。 这一掌是归云掌中的第五式,乃清仪大师亲授,因这一掌极象舞蹈中的云手,是以方燕极为爱怜,已将此掌拆得烂熟。这招掌力似发未发,轻若浮云,柔若鸿毛,看似虚弱无力,实则却于似有似无之间,暗藏有惊人掌劲,故名曰‘欲说还休’。田未明见方燕以掌推来,急忙抽身躲闪,无涯一个猴子打挺,早已翻将起来,免得一死。 田未明见方燕以“欲说还休”向他打来,一怔,心道:“这归云掌的‘欲说还休’她如何使得?”一招“冰冻香草”早已向方燕肋下打来。方燕闪身避过,一招“花底藏针”向田未明前胸击去,这一掌迅疾无比,田未明更是大奇,以一招“落英缤纷”将这一劲掌化解。方燕心下大奇,心道:“这归云掌法,绵里藏针,无人可敌,这田未明因何悉数化解。”原来方燕只拆得归云掌中的八九个招式,适才田未明所使归云掌法,她并不识得。 第83章 招式灵活 田未明见她招式灵活,心下一懔,更不敢小觑了方燕,当下全神贯注,以归云掌中的绵软掌法与方燕过招。任凭方燕如何用掌,却近不得田未明半步。那冷无涯站在一旁不觉呆了,见两人你一招我一招,阴柔掌法中透着阳刚之气,伸展自如,霎是灵峻飘逸。众人皆张着嘴呆看,那周风连眼都不敢眨,唐林业更是看得口水直淌。 冷无涯摸了摸脸颊,又使劲掐掐胳膊,才知不是在梦中,高声喊喝:“姑娘,你是何意?快将这白面小贼破了相,让他一辈子打光棍。”方燕正自仔细应付田未明来掌,于冷无涯的话闻所未闻。 无涯见方燕并不理会,便吼道:“姑娘,你休手下留情,给白面贼点历害瞧瞧,让他也尝一尝你的绝招。”可方燕哪里是田未明的对手,开始还勉强能撑撑门面,可数招一过,已急得头顶冷汗涔涔,田未明似在与她游戏,在她周身绕来绕去,只是打出虚招。 旁边的周风、唐绍业和吴锐看田未明不下杀手,心下火烧火燎,互相使了个眼色,咆哮着一哄而上,三把利刃分向方燕颈项,胸口,小腹刺来。 三人今日傍晚被这个小妮子当场羞辱,早已恨的咬牙切齿,三把利刃已使了十成的力道。方燕此时正全神惯注与那田未命拆招,哪里顾的背后的三把利刃,眼见就要当场毙命。 忽觉眼前白光一闪,“噼里啪啦”似是兵器落地之声,方燕回头看时,大吃一惊,只见周风,唐绍业和吴锐已然被钉在酒店的墙壁之上。 三人的衣服领子各自插着三枚飞镖,那手法自是极准,不伤他们性命,又能将他们羞辱一番。那三人早已吓得面容惨白,汗水湿透了衣衫,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狗胆包天,若不是公子我今日不想见血,你们还想有命?”那些无赖纷纷应和道:“小的们狗胆包天,公子大恩大德……”方燕回头一看,竟是田未明,他不是与这帮无赖是一伙的么?但她的命确是为他所救。方燕惊讶道:“你不是……他们的请来的救星,为何……帮我?” 田未明对她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转向那干人道:“你们这群无赖也太大胆了吧,竟敢欺负我的妹妹,是不想在道上混了吧。”那干人听罢大惊,一个个在地上磕头求道:“大爷您大人大量,小的不知道这是您的少奶奶,要是早知道了,小的们就是再多长几颗脑袋也不敢啊。” 方燕在一旁怒道:“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嘴里放干净点好不好。”那干人又求道:“少奶奶,哦,不,姑娘天仙般的人物,与田大爷那是地下一对,天上一双,小的们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田未明笑得邪气,道:“你们可睁大眼睛看清了,谁要是敢再欺负她,就先预备好棺材。”那干人千磕头,万请求,一个个哭得鼻涕眼泪全都流下,田未明一眼也没看他们,只是冷冷地道:“给我滚的远远的,别让大爷再看见你们,不然……” 那干人吓得浑身发抖,早有同伙将他们解下,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田未明又扭过头来默默注视着方燕,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地道:“燕燕,让你受惊了,那干歹人竟敢侮辱你,我恨不得把他们扔进油锅里烹了,你没受伤吧。” 方燕看田未明一脸关切之意,又在为难之时救了自己,心中也温柔许多,道:“没有,你也没事吧。”田未明道:“那就好。不必担心我。”说着,瞅了眼旁边的冷无涯,心下懊恼他对自己无理,但看在方燕面上,强压怒火,轻轻地道:“他是谁?”他本想不露声色地问,可语气间那股妒意却让旁人听的清清楚楚。 方燕道:“哦,他叫冷无涯,是我的朋友。”田未明道:“原来如此。”他又顿了顿,道:“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的这个朋友,他是你小时候的玩伴吗?”看着无涯清秀的面容,不觉胸中燃起一股火焰。 方燕道:“不是,是我刚刚才认识的,这位公子劫富济贫,不畏强暴,很是英勇呢。”田未明眉头一紧,将手中的折扇唰得收紧,停了停,又唰的打开,折扇挡住他向无涯睥睨的神情,挡住了他眼中的怒火,待得调节好自己心情时,道:“既是如此,这位公子请便吧。” 第84章 大打 方燕本想留住无涯,他伤势还没好,要再歇段日子才可大愈,但想到自己一个女儿家,这种话自然不便出口,田未明又在近旁,也不想让他误会,便低了头,没再说话。忽听冷无涯道:“我要跟着她,干嘛那么着急走。” 田未明唰的收紧折扇,怒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得寸进尺了。你敢跟着她,瞧我允不允许。”冷无涯道:“我跟的是她,又不是你,凭什么要得到你的允许?”田未明道:“她是我的妹妹,你要跟着她我当然得管。”无涯笑道:“哈哈,她是你妹妹,你也得看看人家承不承认,不要以为长了张小白脸就能到处骗人。”田未明愤愤地道:“休在这胡言乱语,看公子我饶不饶你。”说着,欲伸掌抓向冷无涯。 忽听方燕道:“够了。未明哥哥,你别生气,他不过说说而已,你何必当真?”又转头对无涯道:“这位少侠,你跟着我也确实不对,我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带着你个大男人终究不好。” 冷无涯忙道:“姑娘,你既救了我,今后就是我的大恩人了,你走到哪,我便跟到哪,我要保护你的安全。”方燕心中不禁好笑,心道:“他武功那么低,也不知道是谁保护谁。莫非我救了谁,谁就卖身给我了?那我可受不了。” 田未明忍无可忍,道:“还说要跟着她,你是不见黄河不落泪了是吧。”冷无涯道:“我跟定她了,你能怎么样?”田未明道:“少废话,看招。”二人已战在一处。 方燕哭笑不得,一个宁死也要跟着她,一个非说自己是他的妹妹,不停地嫉妒吃醋,可真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两人拼在一处的身影,真是进退维谷。 无涯武功虽是弱了些,但口舌之功自幼在市井练得有些泼皮无赖的味道,深受良好教育的田未明怎是他的对手,被他一骂之下,田未明只气得面色更加苍白,抽出折扇一招“白虎堂献大礼”便向无涯刺来,无涯矮身一避,道:“我才不想与你动手,还是让女侠教训教训你这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田未明更是恼羞成怒,尽全力向无涯袭来。无涯又侧身闪开,道:“你这贼人,狐狸尾巴怎么露出来了,翻脸不认人啦,好,我陪你玩玩。”说罢,不再闪避,上得前与田未明拼在一处。 田未明归云掌练得纯熟,无涯和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一招内,无涯便已抵挡不住。田未明暗道:“臭小子,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说罢,一招“火焰推手”向无涯面门劈来,这一掌势大力沉,已用了十成力道,可怜那无涯就要命丧归云掌下,方燕在一旁心急火燎,道:“糟了,无涯要丧命了。”想到此,横箫一挡,挡在冷无涯胸前。 可田未明心中火起,在这把扇子上用了十成的力道,非要致无涯于死地不可,而他这扇柄乃金钢打造,坚硬无比,一碰之下,玉箫早已滑到一旁。那柄铁扇却直直向无涯心口刺去,距离只有一寸之遥。 第85章 飞镖 忽见白光一闪,不知何处飞来一只飞镖,早已打在田未明的扇柄之上,让折扇擦着冷无涯的左耳滑过去,田未明狂怒之下顾不得是谁下的手,又施一招“寒风吹雪”向冷无涯头顶打去,正此时,忽听天空一阵暴烈般的剧响,田未明抬眼向天空望了望,手中折扇斗止,恨恨地道:“小子,下次再被我撞到,你就死定了。”说着,飞身而去。 方燕抬头看去,天空中一道红色烟雾划过,心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么?他要这么急着赶回去。”正思忖间,忽听冷无涯拍手叫道:“太妙了,太妙了,白面贼让我们打得屁滚尿流,痛快。”方燕心道:“要不是他有要事,你还能活到此刻?现在还来耍嘴皮。”可她心虽如此,嘴上却道:“你不是在房里休息吗,怎地掉下楼来?” 无涯痛苦道:“我听见你在楼下与人动手,不放心,就出来看看,谁知却从楼上掉了下来。唉,我的屁股都开花了。”方燕嘎道:“谁让你跑来看的,自作自受。”无涯道:“我看这位兄弟挺神气的,原来是你的哥哥呀。”方燕忸怩道:“不……不是,不是的,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无涯见她支吾的样子,心下早已雪亮,忙道:“噢,我明白了。哎,什么田公子,武功也不过如此,还在本少爷面前耍花招。” 方燕本是同情他,可见他说话从来如此言不由衷,当下怒道:“你在本姑娘面前卖什么武功,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不是我瞧不起你,若非那田未明手下留情,你早已命归西天了。”无涯道:“喂,你怎么竟往那个小白面脸儿上贴金?”方燕道:“说来你也不懂,那田未明武功远在你我之上。”无涯道:“什么?他个小白面脸儿有何了不起,用你这般赞他。我冷无涯江湖人称‘赛活猴’,何人不知,哪个不晓?凭什么自认他的手下败将。” 方燕道:“那你为何被那些‘泼皮’打了?”无涯道:“这,这……实话对你说吧,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方燕一听,怒道:“你不知好歹呀,我怎地救你这种人,算我有眼无珠好了,你这呆子,自以为是的大傻瓜。”说罢,方燕掉头就走。 只听无涯在她背后大叫道:“恩人,恩人,你别走呀,我还没说完呢。”立刻又跟了上来,笑嘻嘻道:“女侠,你武功这般厉害,嘿嘿,心地又这般善良,我自幼孤苦伶仃,你就让我随你一起行走江湖吧。”方燕倏地停住脚步,气冲冲地道:“你这人忒也无聊,提的请求都这么怪。若是如今我大发慈悲而答应你,日日与你这呆瓜相伴,不疯了才怪?” 无涯道:“女侠消消气,小生虽鲁,可女侠一人必定孤单,有小生赔你,岂不更好?你看,小生给你表演几下小生的拿手绝技。”说着,使出一着“猴子望月”。方燕看他滑稽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随即抽出玉箫,倏的一下架在少年脖上,道:“你这呆子,怎地老跟着我,我就爱独自一人,你管得着么?带上你这累赘,岂不是要麻烦死了。再说,我救你也是一时冲动,只是看不惯那些歹人的恶行罢了,也不是冲你来的,不必感谢我。你赶快走吧。咱们绿水青山,后会有期。”说着,掉头走开。 可冷无涯却紧追不舍,方燕心下生气,转念却又想:“我一人行走江湖,确实孤独,这人虽呆头呆脑,却不是坏人。”于是说道:“好吧,你若是死心跟着我,就得先向我道歉。”无涯争道:“道什么歉,小生何错之有呀。”方燕怒道:“你自己晓得。”无涯道:“道歉,我怎么会错呢?”方燕瞪无涯一眼,施展开轻功,就要走开。忽听身后“啊哟”一声,回头再看无涯,已躺倒在地上,却似跌了个大筋斗,不醒人事。 第86章 黑暗与和尚 方燕怜悯之心陡增,走回去扶起无涯,道:“哎呀,你没事吧,怎成这样?”无涯突然睁开眼睛笑道:“让我跟着你吧……”方燕将无涯摔在地上道:“我当你是死了,怎的是骗人。谁再来搭理你。”方燕这次再不上当,当下头也不回,施展轻功,向远处奔去了。 方燕径自在街上行走,月光黠淡,秋风瑟瑟。她身上衣正单薄,禁不住浑身战栗。四下店铺已闭门,除了小心火烛之类的声音,更无其它,不觉心中甚是凄凉,想到今日对那少年甚是无情,不禁心下有些惭愧。今夜独自一人,甚感孤独,若有一人结伴而行,岂不乐哉?这少年虽说有些许顽皮之性,人倒也不坏。他三番五次恳求于我带他一同闯荡江湖,我为何不答允他呢。 想到此处,心头一荡,两行莹莹泪珠不禁顺颊而下。转念又想:“我方燕可不是这般多愁善感之人,怎地几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算了,不想了……”可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话虽如此,又怎能不想。“这少年倒也可怜,不知他可否生我的气?”愈是想象,汗水越发涔涔而下。 忽然,只见一道黑影从身边擦过,身法似乎甚是灵活。方燕惊叫道:“谁?”只听那人应道:“呆小子,连老僧的声音也听不出吗,悲哉,气哉。”方燕定睛一看,却是清智大师,一跃而起,搂了他的脖子,甚是亲热,清智道:“哎呀呀,成何体统,快放开,快放开。”方燕道:“智叔叔,你来干什么?是谁让你来的。对了,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去的吧?” 清智道:“难道我就不能来了不成?方燕撒娇道:“谁说的。对了,智叔叔,我还不知道你的武器是飞镖呢。”清智道:“说什么呢?你智叔叔什么时候用过什么倒霉的飞镖。”方燕惊道:“刚才救下那少年的不是你?”清智皱皱眉,道:“我什么时候救过什么倒霉的少年了?你在说什么,燕燕?”方燕知清智从不骗她,但刚才确是一只飞镖救下的冷无涯,不是清智又是何人?心中不禁一片迷茫。 清智道:“喂,我说,你这呆小子,我问你,你这玉箫是从何而来?”方燕道:“我不告诉你,便怎样?”清智道:“好啊,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到底是翅膀硬了,你不告诉我,我怎就不知,这玉箫是刘贶的是也不是。”方燕给他说破,怒道:“你,你怎么知道,你……”说着,她呜呜哭了起来。 清智笑道:“我的神通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方燕止住了哭声,道:“好叔叔,你千万不敢告诉别人,我求求你。”清智道;“这可是你求我来着,要不我非叫世人都知道,我问你,刘贶他现在在哪儿?”方燕道:“他,他被那薄得臣给害死了。” 清智惊道:“什么,他……被薄得臣给害死了,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鸟,果不其然,唉,可怜我那贤弟,竟死在自己拜把子兄弟手上,悲哉。对了,这玉箫是刘贶留给你的吧。燕儿,你可好福气,刘贶那可不是一般人物。他临终给你交待什么了?”方燕摇摇头,道:“他没说什么。”清智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瞒我,你怕我告诉别人,你这呆小子,还不相信我。” 方燕道:“你说我瞒着你,可你有事才瞒着我呢。”清智听了,奇道:“断不可能。”方燕道:“那好,你告诉我,我们为何要躲在谷中,是为了避什么人么?”清智冷不丁她问起这个,一时倒慌了,急道:“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是出家人,当然要找个好地方清修了。” 方燕道:“是啊,我知道。”清智道:“既然知道,就莫来问我。”方燕急道:“好叔叔,你快告诉我吧,求求你了。”清智道:“好叔叔 ,好爷爷也不行,小孩子家家的,打听大人的事。”方燕道:“好叔叔,我不打听了,天色已晚,我们找家客店住下吧。”清智道:“好啊,对了,你出来也不带银两,这怎么行”。 二人一面叙说些离别的话,一面寻了家客店住下,又叙说了一番,方燕因问父亲的身体如何?吃饭如何?清智便一一回答了,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起来,清智发觉方燕不见了,一时像热锅上的蚂蚁,后院前院找遍了,却仍不见她的影子,直急得汗水湿透襟衫,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这呆小子回心转意了呢,怎么?早知如此,就看紧她了,唉。” 第87章 酒与和尚 正自失望间,却见方燕捧了一坛酒款款走了进来,叫道:“好叔叔,我给你到那边最好的酒家买来了上等的好酒,快来尝尝。”清智道:“你没走。”方燕盈盈一笑,给他斟了满满一碗酒,道:“智叔叔千里迢迢地跑来看我,我怎能说都不说一声,就自顾自地走了呢。” 清智欣慰地一笑道:“呆小子就是嘴甜,可别来高抬叔叔我,你想让我犯戒不成。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是不是安全?这红尘中的苦是不是吃不了?想回去了?”方燕拍他肩膀道:“喂,谁吃不了苦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清智哈哈一笑道:“那就好,你这呆小子到底是长大了,也不用我们这些老骨头操心了。成,叔叔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一会儿,我就走。”方燕急道:“人家好心待你,还请你喝酒,你倒好,不领情,说走就走。”说着,将小嘴努得高高的。 清智见她恼了,便满脸堆笑,道:“呆小子,说恼就恼,叔叔喝就是了。”方燕转恼为喜,道:“太好了,好叔叔,快尝尝这酒怎么样?”望着她急切的表情,清智心中温暖,喝了一口,啧啧称赞道:“香,好香。”说着端了碗喝了起来。方燕兴奋已极,叫道:“来,好叔叔,我陪你喝,咱们一醉方休。”那清智见方燕高兴,也便来了兴趣,不一会儿,已将一坛酒下肚,不觉已有些醉意。 方燕笑道:“智叔叔,别喝了,你看你就要醉倒了。”清智摆手道:“什么……我……我醉……天下人都醉了……我也不醉。”说着,又端起一坛子,咕咚咚喝了起来。方燕见时机已到,喜道:“叔叔,我问你,我们到底为何隐居这谷中,你告诉我,好叔叔,亲叔叔。”清智醉道:“我当然……知道,可我说不得……你别想编排我。”说罢,倒头睡了。任凭方燕怎样推他,他都不醒。方燕撑起小脸,坐在桌旁,唉,自己的计谋是不成了,她叹了口气,心道:“也不知是什么秘密,竟守得这样严,连喝醉了都不肯说。”她抬头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觉陷入了沉思。 直到傍晚,清智方才醒转,握着方燕手道 :“智叔就要回去了,这些银子你带上,没有你爹爹和叔叔们在身旁,自己千万小心。”方燕笑着一直把他送到大路上,返回时,天已很黑。她独自一人往客店走去。想到静静月夜,又只自己形只影单,不禁有些黯然。 突然不远处,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向一条小路奔去,她心下好奇,便跟踪而来。那黑影跑得极快,方燕赶过去,右手向前探出尺许,抓住那人后襟,扬手提起。 “哎哟,哎哟哟哟”,那人哎呀一声,跌坐在地。远方隐隐有光泛于他脸上,但是光亮甚微,方燕瞧不清那人面目。于是怒道:“你是何人?鬼鬼崇崇地在这里做甚?”只听一个苍老声音答道:“小……小的姓袁,名小二,江南人士,我……半夜睡在床上,忽感小腹胀……痛,便……便起来买药。”那人说罢,浑身发抖,方燕冷笑一声道:“哈哈,你这老人,忒也好笑,这深更半夜,哪里去找药铺?即使寻见了,也是不开门的。对了,我看你鬼鬼祟祟, 你到底是谁,快告诉我实情。” 第88章 坏小子 那人厉声道:“小娃娃,你这话可就大错。”说着竟哭出声来。方燕见他竟哭了,一时手足无措,道:“喂,你……你干吗哭呀?”那人道:“我哭你尊卑不分,长幼不辩。你就是问遍整个村子人,谁人不知我的年龄大你几倍。就是称不上长者,也该算个老人儿了,怎地说话这般没大没小,此事若让旁人知道,定要笑话你没礼貌了。”方燕奇道:“依你之见,我应如何与你说话?”那老者道:“应当更客气才是。” “哈哈……”方燕不禁笑出声来。心下思忖,世上怎会有这般奇怪的老者,忒也有趣。嘴上只是道:“我不与你再卖官子了,你既不愿说出实情,也好,这么晚了,我来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儿啊?” 便在此时,忽听远处有人高喊道:“救命,救命。有人打劫了啦,快来人呐。”听到此,那老者拔腿向远处奔去,方燕一惊,拈个剑决,追上前去。只听一声惨叫,那老者给什么东西拌了,应声倒在地上,不再出声。方燕惊道:“你……你没死吧。大爷,大爷,你怎么啦,说句话呀。你没事吧?”那人道:“这才对呀,早叫大爷,不就没事了。” 方燕说:“你没死啊?”那人瞪大眼睛道:“什么,你哭我死呀,可惜,你爷爷我有金钢不坏之身。”说着一包东西从他怀中滚落出来,方燕上前,抓起一看,沉甸甸的。道:“这东西从哪里而来?看你穿得破衣烂衫,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必定是偷的。”老者颤道:“这……这个吗,你说得对,是偷来的。”方燕道:“终于说实话了。既然如此,就让我把你交给失主,任他处罚吧。”言罢,一手抓住老者手腕,一手提起老者偷来的包袱,向呼救的人家走去。 “呜……呜……”方燕听到耳边一阵阵呜咽,回转头,和声问道:“你……你怎么了?”老者泣道:“你怎得这般无礼,该称呼大爷。”方燕道:“好,大爷,老大爷,这回行了吧,你不要哭了,好不好?”老者听罢一笑,随即又哭了起来。方燕道:“你怎么还哭啊?” 那老者道:“你当……当真要我讲?”方燕心道:“这老者忒也无聊,怎地说起话来婆婆妈妈,难道老人家全是这般?”于是道:“好,你说,老爷爷。”老者泣道:“你若是将我交于失主,他们定把我打成卤水豆腐,再做成干。这可全是你搞得,你搞得。我做鬼也不饶你。”方燕大惊,她天不怕,地不怕,要说怕,鬼怪倒是很厉害呢。于是道:“老大爷,你既偷了人家东西,就该受罚,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怎地害怕,又怎能怪我不好?”老者道:“话虽如此,可圣贤教导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爷爷这般年纪了,怎能经得住折腾,你不是把我往火坑中推吗?我不怨你,又去怪谁?” 方燕道:“你只要当面陪礼道歉,人家不会不原谅你的。”老者道:“既然如此,你把我交官府好了,在那儿呀,又有地方住,又有饭吃,可比在别处风餐露宿强过百倍。”方燕道:“啊,好吧,就这么定了。”那老者停止了哭声,拍手道:“我来带路吧,官府离这儿可远哩,小娃娃你不怕累?”方燕压制怒火道:“不怕,不过别耍花招。”老者一声不吭,扭转头在前面走了。方燕跟在后面。 方燕初出江湖,不知人心险恶。老人领着她围着村子绕来绕去,这般绕法,就是绕上一百年,也找不到官府。那老者却津津乐道地走着。天色微明,官府仍不见踪影。方燕道:“你这人是不是耍我呀,怎的这官府如此远,你难道诚心骗我不成?”说着向前一纵,抓住老者双腕。老者哭道:“啊,我们刚才过了官府,我一见大门紧闭,就离开了,你陪老爷爷散散步,岂不很好?”方燕强压怒火,道:“你……好吧,我就陪你。” 老者笑道:“你这闺女,看不出来还是挺孝顺的吗。”方燕急道:“老大爷,我们快走吧,这一晚你可累坏了。”老者喜道:“不,不累,能跟姑娘散步,我欢喜得紧。”说着狡黠地一笑。方燕甚是纳闷。 第89章 原形毕露 二人又散了一会子步,终于来到了官府之前。方燕道:“老爷爷,你自己动手击鼓,投案自首吧。浪子回头金不换。”那老者惨然道:“此日之别,不知几日又能相见,唉,你这女娃娃虽凶,却也善良得很。”说罢,又呜呜地哭起来。方燕道:“大爷,别哭,他日有缘,定能相见。” 老者一脸悲伤道:“老汉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告之我姑娘芳名吗?”这个晚上相处,老人虽然性情怪癖,可心地善良,对方燕一再打骂也不生气,足见老人宅心仁厚。方燕道:“小女姓方,名燕。望大爷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老者道:“哈哈,这下子,我可知道你的芳名啦,还说什么不告诉我,这下你可是亲口说的,真是有趣。”那老者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年轻浑厚,方燕大惊,怒道:“你到底是谁?” 那老者慢慢扭转头来,扯下胡须,喜道:“哈哈,你不认识我吗?”方燕大惊道:“原来是你。”定睛看时却是冷无涯,不由得喜出望外,道:“真有你的呀,赛活猴,骗了姐姐一个晚上。”她看着这个天真而又极善恶作剧的少年,不知为何,因动了个怜惜之意。 无涯嘻嘻笑道:“我的好女侠,请受小生一拜。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说着躬身施礼。方燕被他的快乐感染了,道:“好吧,这次先原谅你。算你小子用心良苦,以后你我二人便一同行走江湖吧。不过这只是考验期,本姑娘若是有甚不满意的地方,立即辞退,毫不留情。” 无涯喜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快告诉我,你的外号是什么?”方燕笑道:“我哪有什么绰号。”无涯道:“在江湖上行走,没有外号可不算英雄好汉。”方燕笑道:“外号都是别人起的,自己胡诌一个,又那里称得上是英雄好汉了。”无涯也不介意,又道:“让我来给你起一个吧,你长得这么美,干脆就叫‘赛西施’得了。我们正好是一双。”方燕道:“呸,你个赖哈蟆。”无涯道:“哈哈,你有所不知,我的决招就是赖。”方燕道:“有了,我爹爹曾经给我取过个外号,叫作‘云霄飞燕’。”无涯道:“此名头甚好,身轻如燕,飞于九霄,在加上我这个活猴这就齐了。”说着二人已行至一条大街。 方燕见前方拥挤,问无涯道:“前面那么多人,是出什么事了吗?”无涯立即嗖的一声,钻进胡同里,小声道:“别让他们发现我。”方燕奇道:“谁呀?”无涯道:“当然是那些狗官了。”方燕道:“哪有什么官呀?”无涯道:“你不是说前面出事了吗?”方燕道:“是有好多人,可没有差役什么的。”无涯把脑袋伸出些许,望了半晌,才跳出来,道:“你搞什么鬼呀,哪有什么情况,那是集市,你没见过呀。哎呦,吓死我了。”说着,揩揩额上汗珠。 方燕狡黠地笑道:“想不到你的对头还挺多。”无涯道:“那都是他们和我结下的梁子,和我没关系。”方燕笑笑,道:“嘴还挺硬。看来我下次也不用再救你了。”无涯忙道:“那还要你这女侠做什么?”方燕一把揪住他耳朵,道:“你说什么?”无涯肯求道:“我……我错了。姐姐……姐姐呦……我错了还不成。”方燕笑道:“算你小子识相。”便把手放了下来。刚一放脱,无涯急速向前跑去。方燕喊道:“你干什么?”无涯紧张地回头道:“我……我怕你追上我。”方燕道:“谁追你呀。都几岁了,还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无涯扭过头来笑道:“ 不才今年十六,请多关照。”方燕无奈,嘴角一撇,悻悻地朝他跟去。 到得镇上,方燕始大开眼界。她自小幽居,不见世人,更从未见过这等红火场面。二人走进集市,方燕见到一小摊,便问:“请问这是什么?”无涯陪她东逛西逛,见众人都用异样眼光看着方燕,自己也觉不好意思,便道:“你干什么?怎么东问西问的,真不知道还是装懂?”方燕道:“不知道才问吗,这有什么不对。”无涯道:“以后你不认识什么,问我便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嚷嚷,这可不雅得紧。”方燕点点头,也不生气,微笑着继续前行。“这是什么?”方燕走到街边一卖糖葫芦的小贩处问道。 第90章 打劫 无涯紧张得呲牙咧嘴,在一旁手舞足蹈地紧张道:“问我呀,问我。”方燕瞥了他一眼,心下道:“不是刚才还骂我来着,现在急了不是?哈哈,我偏要看看你紧张的模样。”小贩讥讽道:“这位姑娘,你是傻呀还是装作不懂。”方燕今日心情极佳,也不与他计较,又道:“这位小哥,我确实不知道,可否见教。”小贩瞥了瞥方燕,心中嘀咕,嘴上道:“这个呀叫糖葫芦,是用山里红做的,酸酸甜甜,很好吃的,姑娘,来一串吧。”方燕从那棒上捡了个颜色最鲜丽的糖葫芦,放入口中就吃,不禁道:“这玩意儿不错。”说着,向前走去。小贩急道:“姑娘,你还没给钱呢。”方燕回过头,怔怔地道:“钱,那是什么?”无涯急忙从怀中摸出块碎银,交给小贩,道:“给你。别惹恼了姑娘。” 方燕奇道:“钱,到底是什么?无涯。”无涯耐心道:“你要人家的东西,便得拿钱和人家去换。”方燕喜道:“这么说,钱很好喽。”无涯撇撇嘴,道:“那还用说,出门三件宝:干粮,衣裳,金元宝。”方燕秀眉一扬,道:“这么说,你是有钱的喽。”无涯道:“当然,不然这世道咱怎么混呀?” 方燕打个响指,道:“那好,把那束糖……糖葫芦全买下。”无涯惊得目瞪口呆,道:“这……这你开玩笑吧?”方燕一扭头,道:“不然你就别跟着我。”说罢,举步便行。无涯叫道:“哎……哎……我……我买还不行吗?”方燕立即转身,满脸笑容,道:“成,你买吧。”无涯一面摸出银子,一面悻悻地道:“也不怕把牙甜掉。”方燕拍手道:“不怕,哈哈……” 无涯走过去,极不情愿,把一把碎银给了小贩。小贩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兴高采烈,收了钱,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他大概自从做生意以来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的运气。 无涯接过那束糖葫芦,向方燕递去,道:“给。”方燕瞪圆双眼,道:“谁是跟班呀,你没学过怎样对待主人么。你拿着,本姑娘什么时候饿了,自来取用。哈哈……”说罢,大摇大摆继续逛街。这可苦了无涯,抱着束糖葫芦,人们竟把他当了叫卖小贩,许多孩子来要买,无涯趁方燕不备,还卖了好几串,免得血本无归。 方燕走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方觉出这红尘的好处来,忘忧谷虽说清净,令她惬意,但这多姿多彩的红尘,对她这样的少女来说,却是更有魔力。此时她也并不是什么耍小性的大小姐,而是此刻她就是觉得好玩,便一心要整整这个跟屁虫。 方燕正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忽听一小贩在她身后叫道:“姑娘,姑娘……”方燕回过头,惊道:“是叫我么?”小贩笑道:“是,是。姑娘如此美貌,再配上些胭脂水粉,一定美得天下无双。”方燕听人赞美,心中也甚欢喜,道:“那是什么东西?” 小贩轻轻揭开一小盒子,道:“把它涂在脸上,会很美的。”方燕将信将疑低头一看,里面鲜红一片,皱皱眉,道:“这是什么呀,这能往脸上抹吗?”小贩道:“当然能,很好用呢。”方燕笑道:“无涯,买这个。”无涯惊道:“你不是说这不能抹吗,为何还要买呢?”方燕笑道:“当然要买了,万一遇到强手不敌,这个还可用来装死呀。”无涯反驳道:“这也太红了吧,像血么?” 方燕一弹无涯脑门儿,道:“笨蛋,你不会加点墨汁吗,唉,对了,赶快再去那边买些墨汁来。”说罢,揪着无涯便走,无涯叫道:“祖奶奶,饶了我吧,你少买点儿吧。我这钱不够了”方燕一撇嘴道:“把你抵了不就得了,你给人家干上八九年活计,我就不信他们还不放你。”无涯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方燕瞧见面前有家丝绸店,当下兴奋起来,又拽着无涯,道:“看,丝绸店。瞧见出来那女人没有?衣服多美呀。走,咱们进去,我也想要一件。”无涯被拽向店中,双手合十,祈求道:“老天哪,救救我吧。我被打劫啦,这可是我十多年的积蓄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倒霉。” 第91章 姑娘爱美 方燕进得店中,向店家道:“我也要一件丝绸衣衫。”店家道:“好,请姑娘进来量身吧。”方燕奇道:“量身做什么?我现在就要。”店家摇头道:“自古量体裁衣,姑娘不量,那是万难做出来的。”方燕道:“我没时间等,店家,你没有成衣么?”店家摇摇头。方燕失望道:“算了吧,走吧。”说罢,拉了无涯向外就走。 正要走出店门,从店内冲出个年龄不大的小裁缝,急道:“姑娘请留步。”方燕一回头,见是个面容清秀的小伙计,便问道:“有什么事么?”小伙计道:“姑娘可是姓方?”方燕诧异万分,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小伙计恭敬道:“适才一位客官来让我把此物交给姑娘。”方燕不明所以,这江湖之上除了无涯外,再也不认识旁人,怎的有人会送礼物过来。又不当面赠送,竟派个小伙计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伙计递过盒子,方燕下意识地正要接开盒盖,无涯提醒道:“提防其间有诈。”方燕觉得有理,把盒子放在桌上,摸出玉箫,站得远了几步,挑开盒盖,怕有甚暗器飞出。等了半天,不见有甚异样。方燕过去一看,里边色彩柔和秀雅,光彩荧荧,美妙难言。 她轻轻托起,原是套湖蓝色绸子衣衫。那蓝色淡雅如湖水,璀璨如明星。方燕眼中似是隐约见到那瀑水晶莹灵动,缠绵温柔,忆起她在瀑底涧中的情景,登时日热泪浸满眼眶。 无涯在一旁见方燕转喜为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忙道:“燕燕……方姑娘……方女侠……你怎么了?”方燕如梦初醒,忙道:“没……没什么。”她拿着衣衫,感觉绸质轻薄柔软,心中温暖,便向小伙计问道:“这衣裳是谁送的?”小伙计道:“是个英俊潇洒的白衣公子。” 方燕心中一凛,心道:“果然是他。”嘴上却说:“你们手艺真好。”小伙计忙推手道:“我们小店如何能做出这般俊的衣裳。这穷乡僻壤,小的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的料子和手艺。”方燕奇道:“这不是你们所做?”小伙计道:“当然不是。这料子如此名贵,定是大户人家所有,您看看这衣衫上的亮片,单是这一片,我们忙碌上半年也决做不出来。” 方燕暗暗惊奇,可表面上却十分镇定,她谢过小二,转身欲行,可小伙计追上去,不好意思地道:“适才那位公子还特地嘱咐小的,定要姑娘穿上才行。小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不敢怠慢。还望……姑娘换装。”方燕本不欲这般受人恩惠,但觉这衣衫实在漂亮,又想到了瀑水之下未明哥哥那明亮的眸子,心不禁软了,便到内房换了衣衫。 待她换上这衫子走出来,无涯惊得目瞪口呆。方燕本天生丽质,婀娜多姿,今日再配上一身华服,却是袅袅似烟,飘飘若仙,娇美不可名状。无涯看得呆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燕见无涯神情古怪,问道:“喂,喂,叫你呢。”无涯这才醒转,道:“哎呦,怎么了?”方燕怒道:“我是问,我这么穿好看么?”无涯道:“好漂亮呀。你穿上它,秀女准选中。”方燕疑惑道:“秀女是什么?”无涯心下大叫不对,若告诉她是皇帝老儿选妃子之类的话,她不跟我拼命才怪。于是道:“秀女,顾名思义,便是漂亮的小姑娘。”方燕点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走吧。”说着,又揪起无涯。 无涯苦道:“你又要干什么?”方燕道:“当然是继续玩啦。”无涯道:“你走你的,别老是这样揪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让人家瞧见,多不雅。”无涯正用力挣脱,方燕一把甩开他,如此一闪,后脑撞上了身后门板。方燕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也来说。好啊,既是授受不亲,你别跟着我便是了。”她转身便走。无涯赶紧抱住她腿求道:“是我错啦。姐姐,女侠,姥姥呦,饶我这一次吧。”方燕学着无涯口气道:“男女授受不亲,别跟着我。”无涯破涕为笑,道:“我跟定你了。”方燕扶起无涯,两人走出去,重新上路。 走到街上,方燕又买了许多物事,小镜子,木梳什么的。无涯背着一大堆东西,无奈道:“你又不是要居家过日子,买这些东西做甚?”方燕看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不用就不能买了?我就想买,买了心里舒坦行不行?”无涯道:“你又不是我老婆,凭什么让我拿?”方燕道:“别着急嘛,我这不是在帮你选老婆么,你难道不用感谢我么?”无涯道:“不用选了,就你吧,还能将就。”方燕却没生气,只是双足在地上一点,就飞身坐在无涯颈项之上,笑道:“可我将就不了。你只配给我当跟班。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啦。” 无涯被她骑了,一张小脸登时红云一片,弯下腰来,想要挣脱,却是不得,急道:“哎呀呀,你……你怎么就好端端的骑到我头上了,这……这也……一个姑娘家家,竟骑在男人头上……”方燕道:“你不答应,我便坐在你身上不下来。无涯怒道:“你不下来,我不会把你甩下来吗?”说罢,全身抖动,用力摇晃,踉踉跄跄,可是方燕坐在他脖子上稳若泰山,无论他使尽各种办法,她也掉不下来。无涯右手一蹭鼻梁,狠狠地道:“我就不信了。”说罢,便向后摔去,想把方燕也摔在地下。 方燕早知其意,趁他摔倒之际,坐到他的肚子上,无涯叫道:“哎呦,哎呦,我受不了了!”方燕道:“那我是不是你的主人?你要是现在不想说呢,本姑娘就等等看。”无涯叫道:“不是,不是。”方燕道:“想说什么就说清楚嘛,不然再等一会儿,只怕你的肚子就该穿孔了吧。” 无涯见街上好多人在看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实在忍将不住,咬着牙道:“喂,你个小妮子也不怕丢人,那么多人在看你。”方燕咯咯娇笑,道:“姑奶奶我还真不怕,只听说过是被欺负的人丢人,还没听说过强者丢人呢。哈哈……”冷无涯无奈,只好忍气吞声地道:“快……快下来……我答应你便是。”方燕一拍他脑门儿,从他身上跳下来,喜滋滋地道:“这才对吗,小冷子,走吧。”无涯怒道:“我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与你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方燕却没听清,回过头问道:“你说什么?”无涯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也被感染了,便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看你……你想要什么就说,我冷无涯今儿豁出去了。” 方燕眼光瞧处,又是一小摊,周围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女孩子。方燕奇道:“那是什么?”无涯道:“那是所有姑娘家最喜欢的地方。”方燕听不明白,也挤上前去凑热闹。 小摊四周人山人海,好在都是姑娘,方燕在人群中钻了又钻,才挤到当口。无涯也随在她身后。见众少女好奇的目光,脸上不觉红了一片。方燕从未见过这许多如此精致的玩偶,当下叫道:“哇,太棒了!这是什么?怎么做得那么像人呀?”无涯万般无奈,伏在她耳边道:“大姐,这就是仿照真人所做的,叫作布娃娃。” “布娃娃?哈哈。”方燕听到这个新鲜词儿,兴奋得大叫起来。周围人见她如此,都道她是个疯子,大家都对她嗤之以鼻,纷纷散开了。无涯皱皱眉道:“你没玩过?”方燕笑得甜美,道:“从来没有。我只是做过草人儿。”无涯摇头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姑娘呀?” 方燕一巴掌打在无涯头顶,怒道:“你是不是男人呀!竟这样和主人说话,小心我打死你。”说罢,举拳又打。无涯赶快把头躲开,答:“这就对了,对付你这样的人,就要使出杀手锏来。”无涯冲她做个鬼脸,小声道:“好男不跟女斗。谁跟你计较。”说罢,又走上前来。 方燕看着摊上各式布娃娃,兴奋已极,拿起那个,觉衣裳不错,但相貌不成;拿起那个,又觉相貌不错,但衣裳不好。一时间左挑右挑,却选择不了一个,也放弃不了一个。看来看去,眼花缭乱。 “我瞧这个不错。无涯拿着个小熊模样的娃娃赞道。他是男孩,自然不喜欢什么女孩样的娃娃,觉得这熊到颇有些阳刚之气。方燕瞧着那用布缝制的小熊娃娃,便一下子忆起了三月雪。身影黑黑的,胖胖的,从小将它养到大,在怀中抱着,在园里跑着,在林中戏耍,诸般场景,都历历在目。眼见它死在敌人掌下,留恋的眼神,痛苦的呻吟,竟浮现眼前。想到此处,不禁眼眶湿润,抽泣起来。 第92章 意外 无涯见方燕刚才还欢欢喜喜的,现下却泪眼朦胧,竟似中了邪一般。他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不好,才气得方燕如此。可想来想去,也不知究竟为何。他不怕和方燕打打闹闹,自己受得委屈也就算了,却最怕女孩子家流泪,忙没头没脑地赔礼道:“燕燕,你别哭,是我不好,我以后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哭。” 方燕醒转,见无涯不停赔礼,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道:“你在做什么?”无涯奇道:“当然是赔礼道歉了。是我的错,燕燕,你别生气。”方燕道:“你何错之有?”无涯摸摸脑袋,道:“我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但总之,我说了一句话,你便不高兴了。我是定得赔礼的。” 方燕听他说得真挚,到颇为感动,明明是自己不经意间难过,他也不计较到底是谁对谁错,就向我赔不是,性格到还算温和。方燕心中温暖,但脸上却不表现,笑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我从前有个朋友,现下忆起,十分想念罢啦。”无涯狡黠道:“是男朋友还是女的?”方燕正欲骂他呆子,却听小摊主人催促道:“你们不买,就别站在着这儿,把我的生意都影响了。快走开。”方燕和无涯也不和他一般见识,就向街的深处走去。 无涯不见方燕回答,只道是个男朋友,不觉心下有气,慢腾腾地跟了上去。才走了一阵,只见前面街巷中锣鼓喧天,彩狮舞动,方燕转身向无涯道:“那边热闹,走,我们去瞧瞧。”无涯还自生气,但见方燕跑了过去,只得跟上。 街旁一家酒楼门前立着个长杆,杆头挂了一幅大幌,写道:“麻辣大赛”。方燕问无涯道:“这是什么意思?”无涯没精打采地道:“没见过。无聊之极,我们还是走……”话未说完,方燕已冲入人群。无涯叹口气,无奈道:“谁让我愿意作跟屁虫呢,唉,奔波的命。” 只见这店前人山人海,无涯挤进去找了半晌,也不见方燕人影,心道:“唉,那我就在外面等着吧。她玩儿得累了,自会出来。” 方燕见这是一家酒店,店前临时搭了个好大的台子,只听得台上一个青年司仪道:“今日本店推出一道新菜,名曰‘辣子王’,特请众位前来品尝。但有一小小的规矩,此次品尝以比赛为主,专请喜食辣味的客官,有意者均可参加。比赛规则是:每桌上有数碗‘辣子王’,比赛者一人一桌,一柱香工夫内,谁吃的碗数最多,便是谁获胜。胜者可得到有驱寒除毒的价值百金的灵芝一只。这宝贝可不简单,江湖人称‘仙草灵芝’,不仅能驱寒保暖,还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说着,那人从店里捧出个金盒打开来。其中躺着一只宛似蘑菇的物事,只不过全身红透,十分艳丽,众人都连连喝彩。 参加比赛的人颇多,因为一来吃东西不花钱,这等好事谁不来;二来可一试身手,没准儿还可以捧回“辣中仙子”。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吃特吃。方燕按捺不住,也想参赛,并不是想要得什么灵芝,只是一种少女的求胜欲望,在她心内涌动,想找无涯商量一下,却不见他人影,便不由分说跳上台去。 不一会儿工夫,小二们便端上菜来。这道菜初闻香气扑鼻,是以参加比赛的人都兴奋已极;放到近处再看时,只见盘里装着五根红橙橙的辣椒。拿起来一吃,才瞧见辣椒里面夹着许多物事,例如香料、菜蔬、蟹肉等等,登时让人口水直流。可吃完一只,待再吃下去,只觉舌尖酸麻,辣得眼前乱冒金星,走路也跌跌撞撞。好个辣子王,真是名副其实。有些小姑娘只尝一口,便辣得满地打滚儿,说什么也不敢再试。 方燕自小在谷中尝遍百草,酸甜苦辣无一不试,而且她也素喜食辣味儿,今日吃下这道辣子王,果然好辣,但对于她这般好辣之人,也并不算什么。况她自幼便有一股执着劲儿,愈是遇到难事,愈是要闯一闯,是以她报定必胜决心,要冲出重围,一举夺冠。 刚比了不到一柱香工夫,比赛的许多人纷纷都被辣倒,四周一片狼籍,呻吟之声四起,场上只剩下四人还在吃着,这其中便有方燕。 当先一人是个高大汉子,身形健硕,肚子向前凸起,样子甚是威武,他一口就吃整整一盘,是以许多围观之人都看好他。 第二位是个中年村姑,紫色脸孔,眉宇间隐隐有杀气,她也毫不示弱,双手抓着,只一会儿,便一盘下肚。 第三位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一脸稚气,只顾埋头大吃。 方燕最是斯斯文文,小嘴抿着,一口只吃一只辣椒,还时不时地用手帕擦擦嘴角,周围欢呼的人虽多,但没有一个看好方燕的。 时间不大,前面三人已八九盘下肚,而方燕才吃了几盘。其他人身上尽是些辣椒油、辣椒沫之类;而方燕衣襟上却连一滴辣椒油也没沾上。 众人继续喝彩,甚至有人开始下注投宝,猜测冠军,场面好不热闹。支持前三个人的都有,可支持方燕的却只有无涯一个,他跳过来,将全身盘缠放在赌桌上,赌方燕能赢。他时而拼命大叫,时而欢呼雀跃,在场中十分抢眼。 只听砰的一声,那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应声倒下,全身便似辣椒一般红剌剌的。当下被人抬出场外。 第93章 目瞪口呆 他原是个四处流浪的小乞丐,已有七八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这日来到镇前,见是免费,也不顾其它,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但他吃饱喝足之后,才发觉胃里似着火一般,越来越支撑不住,最终倒下。 这男孩的若干支持者一时垂头丧气。有的输光银子含泪离开,有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有的又重新投入新的赌注,改支持他人。 此时场上只剩下三人,那二人还在奋力吃着,但不及刚一开始那般迅速。场下人潮涌动,喊声冲天。只有方燕若无其事,自顾自地吃着,还只一口一个,不快不慢,总共也吃了十盘。支持大肚子的占多数,纷纷喊出:“加油!你是老大!”这大肚子名叫刘二,是小镇上卖白菜的菜农,是以有人喊道:“刘白菜必胜!”竟有一男人喊道:“大肚子,我爱你,帮我把钱赢回来。”众人先是一惊,后又大笑不止。 喊声赿来越响,大肚子也全神贯注,吃得飞快。时间已过去大半,大肚子暂列第一,已吃下十六盘。人们正鼓励他再吃时,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表情呆呆的,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人们正惊讶之时,他突然发疯似的扯下上身衣服,光了膀子。人们这才看清楚,他肚子里似有东西在跳,咕咕起伏,似是肚里揣了只小兔子。 好多人上前围观。那汉子捂着肚子跳脚大叫,脸上横肉纵生,甚是可怖,不一时,大肚子忍无可忍,呼啸着冲进附近一喂马的水槽,只听嗤嗤,一股清烟自水槽中冒出。赌他的人们都垂头丧气。 当下,只剩方燕和那村姑。还有几人不知怎的竟下了方燕的注,加上无涯一共是四人。那些输钱的也不走,想看看冠军到底是谁。 方燕还是老样子,只是双颊有些红。而那村姑也仍是紫脸,二人不相上下。时间已是迫在眉睫,村姑见方燕似有后来者居上之势,心中焦急。她为赢取头名,双手齐上,向碗里抓去,最后,双手淋漓,全沾上了辣椒汤。眼见村姑快要取胜,方燕也不急。 她本于这个头名没甚兴趣,只是一时血性,凑个热闹罢了。而那村姑过于急功近利,一不小心,手蘸在眼睛上。那还了得,肠子不怕辣,连眼睛也不怕辣么?这一下直辣得她满地打滚,痛不欲生。她还兀自不死心,挣扎着要回来再战。但连桌子也找不到,撞得桌椅东倒西歪,人们不得不把她也扶下台来。 此时台上只剩方燕一人,全场说不出的安静,无一人出声,都想看看她能不能超过其他几人的成绩,没有一人说话,只听见方燕小声地嚼着辣椒发出的清脆之声。 “时间已到。”司仪宣布。人们都面色惊慌,不明所以。司仪又道:“我宣布比赛结果:刘白菜,十六盘,紫面妇人十八盘。”下面不断爆发出热烈掌声。还有人在吹口哨。“小后生十五盘。”全场立时又恢复了宁静,所有人屏息凝神,只听司仪昂声道:“小姑娘十九盘。夺得冠军的是这位小姑娘。” “好啊,燕燕,太神啦。”无涯高兴得跳起来,将满桌的赢钱揽入自己怀中,叫道:“我发财了,我发财了!”一阵肃静,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明白过来,掌声热烈,都道方燕一小小姑娘竟后来居上,一举夺魁,都好生佩服。 司仪捧着那灵芝献了上去,递给方燕。方燕接过,举在空中,向台下人示意。台下众人欢呼一片,叫好声不断。 突然无涯神情诡秘地走上台来,拉了方燕,对她耳语几句,二人下的台来,努力向人群外挤去,却哪里挤得出?无涯急中生智,将那些赢钱猛的向空中抛去,一时人群大乱,无涯乘势拉了方燕向一条小巷奔去。 方燕跟了无涯拐入一条胡同,正自得意,忽觉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时,只见周风吴锐唐林业和一个彪形大汉已发足向他们追来,无涯失声大叫道:“不好,断魂李!” 方燕不明所以,回头一望,见那彪形大汉一身紫衣装扮,奔走如飞,显是功力不弱。原来这是周风等人搬来的救兵,江湖人称“断魂李”的断魂掌第五代传人李彪。 因他二人知道来者不善,便使出吃奶的气力向前奔去,正奔跑得起劲,无涯叫道:“不好!”方燕抬眼望去,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原来前面是条死胡同。 第94章 骄傲的少男 方燕拔出玉箫,回过头来,却看到一个少年,怎么回事?哪来的这样一个倜傥少年。只是那少年瞧也未瞧她,兀自挥掌向她袭来。她下山以来,几乎所有男子见了她,老的少的都要瞧着她不放,可这少年却为何偏不正眼瞧她呢?不知为何有些怒气泛上她心头。 她以一招“波浪滔天”狠命地向那少年上盘打去,可是她心头火起,此招大为走样,恰好在少年面前卖了个破绽。少年当下瞧见了这个空隙,如何肯放得过?早以一招“顺坡赶驴”打了过来。 方燕心里一片空白,恨死自己了,真是的,我怎么能发怒呢?这下完了,唉…… 断魂掌流行于山东一代,其弟子世代以走镖为生,因此这断魂掌掌风硬朗。李彪早年也曾随师傅保镖,后因他聪明伶俐,便入得官府做了侍卫;今早他收了周风二百两银子,收了银子,他自然要替人消灾。 正当李彪得意望形就要兑现那二百两银子时,忽见白光一闪,听的砰的一声,李彪哎呦叫着,向后倒退了数步 。 方燕楞怔间,只觉一人拉住自己手掌,轻声道:“跟我走。”方燕不明所以,那人脸上罩着一块青布,瞧不清面孔,方燕被他携着飞一般地奔入一条无人的小巷之中,又行到一颇为隐蔽的屋前才停下来。方燕正色道:“请问阁下是何许人也?为何救我?” 那人慢慢回过身,举手轻轻摘下面上的青布,方燕惊道:“原来是你?”田未明愤愤地道:“那小子急于抢功,竟敢来害你。幸好我来得及时。你没事吧……是不是被吓到了?”方燕不屑道:“哼,原来是你设局,来诱我上当,那你救我这一回也是应该了,我不用谢你吧。” 田未明低头道:“我……这话从何说起?”方燕道:“你为何要蒙面来救我?”田未明道:“说什么我也是本次行动的指挥,若是让人家看见我救了你,怕是……”他一面说,一面偷眼向方燕瞧去,看她是否要大发雷霆了。可方燕却垂下头,眉眼一低,幽幽地道:“我能理解。”田未明心下一真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只决喉咙辣辣的,浑身一震,一把搂过方燕,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肩,柔声道:“燕燕,谢谢你,这么理解我,我田未明无以为报,我……” 忽然,方燕软软的手指贴在他紧张的唇上,道:“什么也不用说了,我都了解,未明哥哥,能见到你真好。你知道么,我昨夜梦到你了。”田未明喜得头脑一阵发晕,定了定神,下巴在她的秀发上轻轻蹭去,柔声道:“梦中怎么了?”方燕叹了口气,失望地道:“我梦见你成亲了,可新娘却不是我。”方燕有口无心地说着,却感觉田未明身子一震,登时变得冰凉冰凉的,忙道:“未明哥哥,是我说了什么错话么?你怎么了?” 她担心地瞧着田未明,看他脸色苍白,似有病容。田未明见方燕关心地凝视着他,尴尬地一笑,道:“没……没什么,哦,对了,好久以前就想送你这个,一直没机会。”他赶快转移话题,不让她看出自己的慌乱的心底。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摸出枚金光闪闪的雕花凤钗,一看便知很是名贵。他轻轻插在方燕发髻上,开心地笑着,尽量掩饰眼神中的焦躁和不安。 方燕心下甚是感动,没想到田未明虽和自己道不相同,但于己的深情实是不言而喻,她今日方才知道,想到此,心中不禁一喜,脸上红了一片。田未明仍是脸色苍白,见方燕也不说话,怕他察觉出自己慌乱无措的情绪,忙道:“这件衣裳……还满意么?”方燕心中暖暖的,正要说她很是喜欢,忽听无涯在近旁喊道:“燕燕,燕燕。” 第95章 玩命追击 田未明一怔,松开她肩膀咬咬嘴唇,道:“看来你挺喜欢这姓冷的小子。”方燕正欲申辩,可无涯脚步已近,田未明留恋地看了眼方燕,道:“再见,保重。”便闪入土墙之后,再也看不见了。听着无涯声嘶力竭地叫喊,方燕也不及多想,正要出去,又回头看了看田未明离开的地方,希望能再捕捉他哪怕是一丁点的影子,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走出屋子,大声喊道:“我在这儿呢。” 出去一看,无涯正自焦急寻找。无涯见到方燕,拂了拂满头的汗水,喜道:“燕燕,真高兴你没事。看,我刚才赌你赢,这不,赢了一大笔钱,哈哈,燕燕,这次我不阻拦你买东西了,哪怕把所有东西都买下也成,反正你能挣回来。我们发财了。哈哈……” 方燕盯着他道:“我还以为你是高兴我平平安安地回来呢。原来是挣了钱才这般欢喜。”无涯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这钱也是你赚的不是?我是高兴呢。”方燕道:“你巴不得我死了,再换个主子。”无涯重重拍了自己一巴掌,道:“都是我不好,不会说话。惹恼了姑娘。”方燕本自悲伤田未明的离开,不觉却迁怒了冷无涯,见他这般诚恳,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这还差不多。” 二人正说笑间,突然,一只飞镖擦着方燕耳边飞过。方燕忍不住惊叫一声,心中陡然惊厥。那镖直直飞到墙上,镖身竟有半截直没入墙内,好大的力道,好精的手法。要不是飞镖客手下留情,方燕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无涯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二人立时向四周张望,竟连个人影也无。 无涯结结巴巴的道:“燕燕,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方燕表情严肃,也顾不上理无涯,见无人迹,又快速奔到墙边,轻轻拔出那镖,细细端详,思索良久,问无涯道:“你看这只镖熟不熟悉?”无涯接过镖,看了一看,想不起在哪见过,摇摇头。 他正要将镖递给方燕,突然叫道:“想起来了,是那次,姓田的那小子差点儿杀了我的那次,就是这只镖救了我。”方燕点点头,道:“这神秘人这次袭我,显是不怀好意;却并不杀我,想是要给我警告。但又不明说,也不肯以真面目相见。而我们也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无涯若有所思地道:“他应该不会是田未明的人,他是不可能救我的,但也不象是支持我们的人。如此说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咱们手里有他的把柄,他不放心。” 方燕道:“那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们?以他武功,那绝对可能。”无涯道:“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把柄落在我们手上,对他够不够得成威胁。他若是贸然下手,反而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方燕道:“我可是刚刚才下山,根本不可能有别人的什么把柄,会不会是……” 无涯道:“那就一定是我了,也许在偷东西的时候偷到什么宝贝?我可不记得了。”方燕道:“我们先走吧,最好别让这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如此一来,我们也不会有甚危险。”无涯也深表同意。二人先找了一间酒家,定下两间客房,假意让那跟踪之人以为他们要在这过夜,然后趁其不备,偷偷离开。可他俩均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这神秘人究竟是敌是友?他是什么来意?”看来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月上柳梢,方燕和无涯牵了两匹马儿,从小道偷偷离开。起初不敢骑马,待走得远了些,才乘上马儿,飞奔而行。行了一夜,二人已是精疲力竭,方燕到还能坚持住,可无涯那匹马的鞍子有些不适,铬得他屁股酸疼,浑身乏力。 此时,天色微明,这里,方燕望着点点即将隐去的繁星,思忖道:“那人到底是什么底细?却为何又是帮我,又是吓我?他到底有何目的?算了,不想了,越想越头疼,现在该去哪儿?总不能这么漫无目的地东跑西撞的?怎么办?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还不如在家里呢。”想着想着,不觉摸了摸额头,有些冰凉,吓得自己吃了一惊。 抬头望望天空,自言自语道:“又是白天了,我这几天到底干了些什么?好头疼。”忽觉一只温暖的手摸上了自己额头,心中一惊,却是冷无涯的手掌。方燕甩开他手,怒道:“喂,你干什么?”无涯受伤似地道:“我是担心你病了,你有没有良心。”方燕心中一软,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们继续走吧。”说着,催马前行。 第96章 鲲鹏派 一路之上,方燕只是摸着自己额头,道:“哎呦,烦死我了,烦死了。哎呀……”冷无涯道:“喂,你干什么呀?不要总说烦死了行不行。我的心情都被你说的不好了,”方燕杏眼圆睁,瞪着他道:“烦死了,你别烦我。”冷无涯当下不敢出声,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口中小声道:“哼,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 方燕依旧念叨着烦死我了,烦死我了。无涯一会把耳朵捂住,一会又冲她做个鬼脸,唉声叹气,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他实在忍受不住,大声道:“姐,别说了,算我求你。”方燕垂头丧气地不说话了,一双眼睛似是被罩上了雾气。无涯赶快跑过去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道:“对不起,燕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该那么大声和你说话,你别哭,我错了。”方燕扑哧笑了出来,道:“我骗你的。”冷无涯一拍胸膛,跌坐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道:“跟着你迟早得把我苦胆吓破。”方燕哈哈一笑,心情好了许多,心道:“有这个呆子陪着我,倒是有意思了许多。” 一路走去,方燕一直在思忖到哪里去找上官姐姐呢,没准她去了薄得臣所说的什么鲲鹏岭?也许她一直在什么地方等刘大哥也说不定,反正先得把玉佩给了上官姐姐再说。唉,都快愁死我了。对了,问无涯吧,他这般伶俐,必有办法,也未可知。 她正独自思忖,无涯问道:“你发什么呆呢?”方燕看着无涯,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帮忙。”无涯道:“你看你,这是哪里话,我跟你为的是什么,就是来帮助你的不是。”方燕道:“这就好,不过,这事你千万莫要告诉别人,要保密的,好吗?” 无涯道:“看你,你还信不过我?”方燕道:“信得过,信不过,你自己知道,偏来问我。”无涯道:“好,你快说。”方燕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听说有个鲲鹏岭,你知道它在何处吗?”无涯道:“鲲鹏岭,你去鲲鹏岭干什么?听说这是鲲鹏派的大本营,鲲鹏派你不知道,这可是朝廷要剿灭的一帮强盗,你可不能沾上他们,小心啊,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方燕怔了怔,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可别骗我。”无涯急道:“看你说的,这掉脑袋的大事,我能骗你。听说鲲鹏派有个大魔头,叫什么刘贶,专门和朝廷作对,好几次行刺皇上,要不是这小子武功高强,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方燕听了他这话,怒道:“你说谁千刀万剐呢?”说完自知失态,又道:“那他躲到哪里去了?”无涯道:“我怎么知道,听说那鲲鹏派神出鬼没,朝廷剿了十年了,也未曾剿灭。”方燕知道,这么问下去,无涯会说出更多对刘大哥不利的话来,便打断他的话,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无涯道:“怎么,生我的气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方燕道:“我们休息吧。”无涯道:“好,歇会儿吧,没什么的,料他也赶不上我们了。”说着二人进了驿站。 他二人行到驿站,微觉口渴,欲稍作歇息,便进得店中,讨了碗茶水,咕咕下肚。二人正自小憩,方燕忽觉周围杀气四伏。 第97章 背后有人 对面桌上,几个汉子将所戴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庞。只见一人侧面而坐,右颊上有块刀疤,两眼色迷迷的。方燕倒吸一口气,此地不善,不宜久留,便悄声向无涯道:“是非之地,我们快走吧。” 无涯悠闲道:“这几日陡经变故,你疑心也太重了吧。我都快累死了,让我歇会儿。”方燕警觉道:“相信我,此地确实异样,走为上策,我们到别处休息吧。”无涯道:“遵命,女侠。但小人内急,得先行个方便。”方燕微微皱眉,道:“你怎地如此拖沓。”无涯朝方燕歉疚一笑,方燕无奈,只得道:“快去快回,别走得太远。”无涯已向店后走去,听方燕如此说,回头笑道:“那你跟我来吧。”方燕气得登时满脸通红,只是此处人多,不便发作,只得强忍怒火,欲待他回来,找个静僻之所狠狠凑他一顿。 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无涯踪迹,方燕怒气消了,欲去找他。可适才他那般说自己,又实在不好意思去。万一他故意不回,戏弄于我,那可坏了。想到此,刚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可等得一盏茶功夫,仍不见无涯,方燕忍将不住,心中急道:“他便再开玩笑,也该回来了,不会……。”她从凳上一跃而起,奔向店后,四下空无一人,她又向林子深处奔去,依旧无人。正自心急如焚,突见一棵松木之上,钉着枚梅花镖。镖上似有纸条,忙轻功提纵,飞身上树,取下纸条,张开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其上写道:“姓冷的命在我手,欲救他性命,速来县衙。”方燕双手一摊,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几日里最担心之事发生了。田未明忒也绝情,怎么不久前还和颜悦色,现在却突然翻脸不认人,他竟毫不顾念你我之谊。但事已至此,须得先救无涯再说。 她飞身上马,向县衙奔去。一路上尽拣僻静小路,生怕惊觉敌人。到得县衙,躲在隐蔽之处,向县衙望去,只见侍卫众多,警戒森严,若是冒然闯进,也必落得束手就擒,须得暗中隐蔽行事,少生波澜,夜里最是安全,方可动手。方燕向远处走了些许,找家客栈小憩,静等夜晚到来。 天已将暮,人影西斜,方燕在县衙周围转了几圈,发现东门只有一人守卫,十分欢喜,待那守卫转身之时,一掌拍在他后颈之上。那守卫登时无声无息,昏死过去。方燕将他身上衣衫换过,扮成个侍卫,进得院内。 院落极深,四下里甚是静谧,忽见一侍卫急匆匆进了西首一间厢房,方燕料知其中必有蹊跷,便紧随其后,伏在窗下听了许久,不见动静,便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那侍卫问道:“谁?”方燕故作粗嗓子,道:“田大人命小的来请。”房中那人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却不见那侍卫出屋,一时心急如焚。 忽地,方燕有了主意,伏在门上,向空中挥出一掌,然后小声叫道:“啊哟。”便假意跌倒。这叫声太小,只有屋中那人听得分明,却没惊动旁人。屋中人以为是刺客来袭,夺门而出,方燕顺势,点他哑穴,那人立时没了声息,僵在半空。方燕大喜,笑嘻嘻地道:“小的没事,多谢大爷关心。”说着,拖了那人,进到屋中,将他绑了绑,赶紧将门紧闭。 方燕向他道:“想活命吗,若想,便把关押无涯的地点,尽数写在纸上。”方燕将那人左手穴道解开,在他面前摊开笔墨纸砚。那侍卫自知武功不及方燕,只得屈服,点点头。方燕道:“那就对了,快,我朋友关在哪儿?快写。”那侍卫使劲儿摇摇头。方燕怒道:“少费话,快写,不然,哼哼。”说着,方燕从怀中摸出柄匕首,在那人脸前晃来晃去,道:“我自小喜欢雕刻,我这般雕刻倒很有意思,不是在木块石头上刻,却是在人身上刻。这样吧,你长得不算俊俏,我便在你左脸颊上刻条毒蛇,右颊上刻只蝎子,脑门上刻只蛤蟆,再……。”那侍卫吓得汗水直流,忙道:“女侠饶命。” 方燕笑得灿烂,道:“这才识相吗,写吧。”那侍卫只得一一写下,又在下面画了幅图。方燕笑道:“谢了。”随手又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再用绳子挷了,放在床上,用被子蒙住,看了看图,记在心中,用蜡烛烧了,便奔出了屋。 她跃上屋檐,来回寻找,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即找到那个隐秘小屋。她悄悄下来,听屋中没甚动静,便小心翼翼,划破窗纸,只见无涯被束在柱上,室内寂静异常,并无人踪。 第98章 威风 方燕轻推房门,进得屋中,急忙来解无涯身上绳子。忽听身后风起,知有人袭来,忙向侧一闪身,避开攻击。见那人白衣飘飘,折扇轻摇,正是田未明。 田未明站在屋角阴影之中,一道月光打在他身上,更显迷离忧伤。他冷冷地道:“燕妹,你果然还是来救这小子了,我倒没猜错。”方燕道:“他是我朋友,我不能抛下他。” 田未明皱眉看着她,赌气地道:“那我不是你朋友,你就可抛下我了?”方燕秀眉一挑,道:“你是我朋友,既然如此,无涯也就是你的朋友,你又有什么理由抓他呢?”田未明笑道:“做这位少侠的朋友,我怕是没这个福分。”无涯挣扎道:“燕燕,别管我,他可没安好心,你快走,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快走。”田未明嘿嘿冷笑道:“冷少侠,你怕是还不了解燕妹的性格吧,他不救走你,是不会自己走的。”方燕心道:“还是未明哥哥最了解我,只不过……”方燕顿了顿,又道:“未明哥哥,你就高抬贵手,放了他吧。他从未得罪过你,是吧?” 田未明道:“当然得罪过我,因为他跟你在一起,这就是大大的得罪我了。”无涯道:“呸,燕燕能和你这种人在一起?别做梦了。你以为你小白脸就能迷住燕燕吗?做梦”田未明并不理会无涯的话,只是向方燕道:“但愿我是他,能天天陪在你身边。”方燕黯然道:“可是你不能,我也不能。这你是知道的。”田未明道:“我永远只能这么远远地望着你,永远只能这样。燕燕,你说出来刘贶的所在好吗?这样我们之间就不是梦。” 方燕上前一步,道:“未明哥哥,你别费劲儿了。你知道我是不会说的。”田未明道:“那你宁愿舍弃我么?”方燕深深地望一眼田未明道:“我只能这样,别无选择。”田未明道:“那你可以现在离开,我不会阻拦你,但必须把他留下。”无涯叫道:“燕燕,你走吧,我宁可为你死了,你也绝不能喜欢这小子。只是你日后还能想起我这个人,便就行了。” 方燕感动万分,道:“我明白。”田未明对无涯道:“你为燕儿真的宁可死了也情愿吗?”方燕道:“未明哥哥,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但做人自当侠义为先。无涯是我朋友,就是陌生的路人,我也必须救他下来。” 田未明眼光一闪,缓缓地道:“要是我不许呢?”方燕道:“未明哥哥,对不住了。”话未说完,箫已先到,直冲未明心口打来。田未明眉头微皱,道:“你还是放他不下。”方燕也不答话,只是一心一意攻他上盘。田未明也不怠慢,挺扇守住门户,白衣蓝衫一时间飘在一处,便似一对蝴蝶,翩跹飞舞。 无涯眼看着着急,可是却帮不上什么忙。他知方燕不是田未明的对手,只是田未明怜香惜玉,不忍伤了方燕,而方燕又招数精妙,一时之间,却也打她不败。 第99章 铤而走险 无涯见他二人拼着快招,一转一挪,哪里分得清谁是谁。但见白光渐胜,将蓝衣包围在圈里。无涯大急,愈是想分辨方燕位置,愈是头昏眼花,不一会儿,汗水已沾湿后襟。 这样下去可不成,再过得一时半刻,燕燕就要失手被擒了,这可如何是好?突然之间,想起自己的拿手好戏,便张口道:“田未明,你太高估自己了吧。人家燕燕根本从没将你放在心上,你还自做多情。哈哈哈哈。”他如此一说,圈子登时慢了下来,无涯已看清他二人招数。 他一看这招见效,立时开始运用他胡扯的工夫,冷笑道:“田未明,燕燕前两天还跟我说,你人面兽心,处处想置人于死地。谁跟了你作老婆,真是惨啊。”田未明又是一怔,怒道:“你胡说。”嘴上如此,心中却乱了分寸,招上登时露出破绽。方燕手急眼快,见他右腿空虚,忙举箫回砍,一招“反弹琵琶”凌空转身,飞向田未明下盘。 这招本是敦煌壁画上的绝技,刘贶出逃后几经辗转,也曾到过敦煌,他惊异这舞蹈异想天开,颇为喜爱,便将它融如自己武功之中。方燕于舞蹈可是天赋颇深,如此好招,怎能不学?一路上有功夫便来领悟,此时早已成竹在胸,使开若行云流水一般。她双手向后,右手以箫刺向田未明大腿,左臂回挽,抓他小腿。这双手翻飞之下,已将田未明右腿当作琵琶,“反弹”起来。这招若是刺中,他必当场骨折。 方燕本不欲伤他性命,只求这下让他无法再为难自己。可田未明见方燕招数古怪,来势汹汹,吃惊不小,以为她要置自己于死地,心内好不凄凉:自己对她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杀招,既是如此,不如死在她手,也是好的。 可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突然眼前飘过圣上信任的目光,当下有了计较,,眼见就快着了方燕的道;此时闪避已是不及,只得使出归云掌中的“斗转星移”就势挡格。 此时,方燕见他此招甚是凌厉,不敢怠慢,立即将双手硬生生地收回,反身一转,玉箫在地上一点,身子借着弹力跃起,躲开了。田未明这一招是归云掌中的绝学,是以不到情势危急之时,绝不轻露。 无涯见这次只差一点,又叫道:“田未明,你根本就是口是心非。燕燕打你你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却反而下杀手,要取她性命,你这可是真心?”田未明道:“是不是真心不用你小子来插手。” 无涯见自己的计谋失手,可田未明依旧是不乱分寸,心中焦急,心道:“唯今之计,只得铤而走险了。” 第100章 浑水 无涯盘算已定,当下便道:“田未明,这趟浑水我算是趟定了,你休想夺走燕燕,她才不稀罕你这小脸呢;我冷无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弃。你的阴谋诡计休想得逞。”无涯如此一说,只是想激怒田未明,好让他来杀自己,从而给方燕下手的机会。想到方燕对自己的关心,实是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感受到的。 自从遇到方燕,他才发觉世界之上竟有个红粉少女看得起自己;不把自己当成是低人一等的小混混,哪怕是他曾经当过为人不齿的小偷。无涯从小受人欺凌轻视,所以养成了这般愤世嫉俗的个性,他从不相信任何人,从不相信人世间还有一种纯洁的感情。可方燕却始终一视同仁地待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闪光点,这使他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和方燕相处的日日夜夜,他发现方燕心思单纯,善良侠义;虽与自己每日打打闹闹,爱耍些小性儿,却是真心诚意的待自己好;有她关心,天地好象也变了。无涯宁愿自己死了,也希望方燕能过的很好,不要上了田未明的当。所以他出言相激,田未明也真如他所料,气急败坏,挺扇便向他面门砸落。 方燕见势不妙,如此一来,无涯非死于非命不可。眼看田未明的扇子要将无涯拍得脑浆迸裂,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只得使出绝杀箫里藏剑,只听箫声烈烈,箫中之剑兀自向田未明飞来。 田未明忽觉背后风声萧萧,知道是刘贶的绝杀,急忙以一招“大雁亮翅”猛向右闪避,要知道刘贶的绝杀,纵横江湖,无人能敌,以田未明的武功,原本可以闪避开来,可此时他怒火中烧,方寸稍乱,哪里还能躲得开?一剑已正中他左肩,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方燕大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涯叫道:“燕燕。太解气了,打得好。”这一下兔起鹘落,不光将田未明刺伤,还将他点了穴,他当场跌坐地上,愤愤地望着方燕。 方燕被他盯着,心下实在过意不去,半晌才意识到无涯还被绑着,忙替他解了绳子。她还想再看看田未明的伤势,可无涯叫道:“燕燕,快走。不然田未明的爪牙来了,咱们可就走不了了。”方燕也知情势紧急,不容耽搁,只草草望了田未明一眼,就带着无涯,跃窗而出,匆匆逃离县衙。 方燕携着无涯一路西行,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喜的是救了无涯,悲的是自己下手过重,竟伤了田未明。但终究是他不好,抓了无涯来威胁,半点不顾念你我之谊;此番被我所伤,实系咎由自取。然则田未明武功较我高强,即便侥幸为我所败,却决不至于受伤。那……又是……为何?想到此处,不禁全身一震,手掌一软,无涯便从手中滑开,重重跌坐在地。方燕一怔,忙停下来,扶起无涯,道:“对不住了……你没事。” 无涯笑道:“你已救了我命,便跌几跤又有什么大不了。”方燕道:“无涯,我有东西落在县衙,你先隐身于此,我去去就来。”无涯怕方燕再以身犯险,有性命之忧,忙叫道:“可是……”还没说完,方燕身形一闪,早已隐没于黑暗之中。无涯知方燕心性执拗,既心意已绝,便不轻言悔改,当下不再喊了。 方燕跃入院内,东躲西闪,躲过巡逻士兵,又来到田未明房间,伏在窗下,屋内烛光泛开,染红窗纸,却许久没有动静。正当方燕以为田未明平安无事,欲转身离开时,忽听屋内一声叹息,方燕心情一荡,柔声道:“未明哥哥,你很恼我吧。”窗子登时张开,一条白袖斗地飞出,迅捷无比,早已将她抱进屋内,然后窗子吱的一声便闭上了。 屋内一片温暖,方燕和田未明并肩坐在桌旁,田未明道:“燕妹,我怎会恼你?你便将我千刀万剐,我也决无半句怨言。”方燕嗔道:“你是骂我不好?我真会那么刁蛮任性吗?”田未明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都怪我不好……”方燕堵住他嘴柔声道:“唉,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真是我不好。你伤口怎么样了?”田未明笑道:“没事,只是些皮肉伤罢了,别担心。”方燕瞧瞧他肩膀,鲜血兀自流出,渗在他白衣之上,触目惊心。 方燕怜惜道:“都是我不好。”说着,竟掉下泪来。田未明从怀中摸出手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珠,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搂住方燕,柔声道:“我没事,就是怕你哭。”方燕心头感动,一头扑在田未明怀里,哭着道:“人家心疼你嘛,还装作没事。”田未明拍拍她肩膀,道:“我知道,燕燕,别哭了,听话,乖。”他用手轻轻撑起她的小脸,拂去珍珠般的泪水,对着她的脸轻轻地吹了口气。方燕见他爱怜的目光,扑哧笑出声来。 方燕努努嘴,道:“你受伤了,我来给你包扎。”说着从湖蓝色的衣裙上扯下荧荧的一块来。方燕将布折了几折,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伤口,用晶莹的手指轻轻捏出了伤口中残留的碎布丝,还不放心,把嘴唇轻轻地靠上去,呵了几口气,才把早已准备好的布贴在伤口上,又用手慢慢抚平,纤细的手指打了个精巧的节。 田未明哈哈笑道:“这下全好了,有燕燕给我疗伤,比华佗还灵呢。”方燕瞪他一眼,满脸羞涩道:“就你会胡说。对了,你不是被点了穴道么?怎么能动的?”田未明道:“我根本就没被你点到穴,只不过方才气恼你带那小子走,很生气,就没有理会你们。” 方燕惊道:“原来如此呀。我本无意伤你,谁让你抓了无涯。”田未明握住她手,急道:“燕妹,你知我心意,抓他全为让你说出刘贶藏身之地,你现下肯和我说了吗?”方燕道:“不瞒你说,刘大哥已经故去了。” 田未明惊道:“什么?刘贶死了,这怎么可能?燕燕,这可不能乱讲。”方燕道:“谁骗你了,你莫不是连我也不信?”田未明坐起来,正色道:“燕燕,你说清楚些,刘贶怎么死的?”方燕咬牙切齿地道:“还不是那天杀的薄得臣,他骗过了刘大哥,刘大哥以为他还是原来结拜的贤弟,竟中了他暗算。”田未明眉头紧锁,道:“那他是中毒死的喽?”方燕点点头:“那薄得臣真是罪大恶极,若不是他被刘大哥当场打死,我非得为刘大哥报仇不可。” 田未明右手捏成个八字,支着下巴,一会儿看看方燕,一会儿又看看屋顶,隔了半晌,才道:“你叫刘贶大哥?他与你年龄相差许多,怎会成为你的大哥?”方燕一惊,她本不想说的,可既被田未明听了出来,也不好隐瞒什么,便道:“刘大哥死前与我结拜的,唉,我就是照顾了他几日。”田未明道:“哦,那他临死前和你说了什么?”方燕道:“他什么也没说,就是说什么没有完成平生的志愿,一辈子活得窝囊,死不瞑目。”说着,掩帕哭泣。方燕心道:“就算你是未明哥哥,我就会背叛刘大哥么?我就会做这不义之事么?太小看我方燕了,瞧我怎么骗你。” 田未明急道:“他还说了什么?”方燕道:“没有了,他就说了这些。那薄得臣的毒药可真够厉害,刘大哥自从中毒就一直在发烧,竟说些胡话。”田未明点点头,思索良久,又道:“他没给你什么东西么?”方燕摇摇头,无辜地看着他,道:“没有。”田未明秀眉一扬,道:“那这玉箫呢?”方燕心叫不好,忘了玉箫的事了。 第101章 羞辱 方燕定了定神,笑道:“那是大哥留给我做纪念的,还教了我几招呢,说以后防身用,要不然一个姑娘不安全。”田未明道:“那你不在谷中,下山来干什么?”方燕道:“我想闯荡江湖,这可是我从小的梦想哦。” 田未明笑道:“原来如此简单,我们还一直在追查你,真可笑。”方燕心花怒放,搂着田未明的胳膊笑道:“就这么简单,你们也真逗,一大群男人跟着个要闯荡江湖的小姑娘,羞死了。” 田未明笑得灿烂,方燕舒了口气,偷笑:“真被我骗了。”突然之间,感觉一只手掌抓住了自己胳膊,方燕一惊,竟是田未明。他双眼微眯,直勾勾地盯着方燕,冷冷地道:“我怎么觉得你武功一日胜过一日了,不是刘贶早死了么,难道是他的魂魄在教你不成?”方燕吓了一跳,为难道:“我……这……那自然是熟能生巧了。刘大哥的武功也真是奇妙,越琢磨越感到变化无穷。” 田未明仍是不信,目不斜视地盯着方燕道:“他没给你什么剑谱之类的东西么?”方燕道:“没有啦。”田未明仍是抓着她,问道:“真的?”方燕瞪向他,一撅嘴,道:“你向在审问我吗?哼,不信你亲自来搜搜好了。” 田未明见方燕真的生气了,意识到自己言行有些冲动,忙松开方燕,低头赔礼道:“对不起……我有点冲动。”方燕不依不饶道:“你搜好了,免得以后把我当骗子当小偷。”田未明用肩膀轻轻撞撞方燕,道:“真生气了,我的好妹妹?大哥给你赔礼了还不成么?”方燕道:“我是气你怀疑我。” 田未明道:“我哪里想这样,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不问清楚了。”方燕斜着一双美目望着他,笑道:“那你现在问清楚了吗?”田未明道:“我还得调查一下。” 方燕拉着田未明手道:“未明哥哥,你莫要再追查此事,好不好?我二人隐居江湖,再不涉及两方仇怨,一起过神仙般的日子,岂不是很好?”田未明登时脸色铁青道:“主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待我更是恩重如山。他老人家一言,我便拼了性命也要完成。若因你之故,欺瞒主公,便是不忠;对属下朋友隐瞒,便是不义,我田未明怎能做这不忠不义之人。” 方燕垂泪道:“你定要将此事追查到底?全不顾念你我之谊了?”田未明道:“不错。你为救那小子不惜伤我,也顾念你我之情了吗?依我看,你与那小子形影不离,是喜欢上他了吧。”他本知道方燕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但想到英雄怎能气短,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忘了大事业;他又不愿欺骗方燕来诱她说出刘贶的事,那是对不起她。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极早割断情思方为上策,是以故意说话重了许多,为了让方燕对他不再抱有幻想,也让自己不再陷进去。 方燕脸胀得通红,怒道:“你胡说。当初早该知道你是这般无情无义之徒。今日又多了一个无耻。好,你报你主公的大恩吧。祝你成功。你我从此恩断义决。你今后下手也不必轻了。”说着,跑出屋子,掩面奔出了县衙。一口气奔了数里,见一片密林,才停下来,坐在地上,伤心痛哭,直到天明。 这里田未明又何尝不是伤心欲绝,他亲手将自己的爱情葬送,只能比方燕更痛。他走出屋,靠在门框上,仰望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幽幽地道:“燕燕,不要恨我,但愿来生……”说着,抚摸着方燕刚才给他包扎的柔软的布,上面还有她的气息,不觉心痛如刀绞。 天空渐明,方燕才缓步而行,不多时,远远看到无涯在不远处焦急等候。 无涯见到方燕平安归来,兴奋已极,但转眼又看到她双眼红肿,颤声道:“田……田他死了么?”方燕无力地摇摇头,无涯见她神色憔悴,又猜道:“他受伤很重,是不是?”方燕又摇摇头。无涯拍手道:“那是你见到他,舍不得离开了,是吗?这回肯定猜中。”方燕大叫:“说够了没有?”头也不回地拂袖前行。无涯知她心情不好,不敢打搅,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几次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生怕说错了话,反而更遭。 无涯一路上想着怎么能让方燕开心,走着走着渐渐到了人烟密集的城郭,只见人们扶老携幼皆向东而去。方燕问道:“这么多人在干什么?无涯道:“今天有庙会。”方燕道:“何为庙会?” 无涯笑着解释道:“庙会就是大伙聚在一起,寻欢作乐的日子。”方燕道:“咱们去看一看吧,我都快烦死了,必须好好玩一玩。”无涯一弯腰,送出右手,笑道:“我的主人,跟我来。”方燕看他恭敬的样子,不禁绽放出了笑容。 庙会设在一大广场上,但见人山人海,表演各式技艺的艺人们分别打开场子,各自表演拿手绝活。方燕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由看得呆了,不住地叫好。无涯一会儿给她送上糖胡芦,一会儿送上果丹皮;一会儿送上山渣面,一会儿送上红枣儿。只把方燕吃得饱饱的。她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就要大吃,这样会令她更快地忘记苦恼。 东边场子里一个脑阁的汉子,吸引了无数人目光,只见汉子二十岁上下,身材魁梧,肩上立着一根数丈长的竹竿,竹竿尽头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摆出一招猴子望月,引得大伙哄堂大笑。方燕道:“这小男孩真厉害。”话音未落,只见一只苍鹰兀自俯冲下来,向那男孩扑去,男孩儿还来不及惊叫,已然被硕大的苍鹰叼去。众人直吓得惊叫起来。那鹰张开双翅,竟似可以遮天避日一般,十分可怖。 第102章 惨剧差点发生 说时迟,那是快,眼看惨剧就要发生,众人只是惊叫,却耐何不得。方燕揪着无涯的袖管,道:“快想法子”。无涯急道:“你不是会什么箫里藏剑么?”方燕急道:“可是……。”无涯道:“现在就用用试一试,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方燕踟躇片刻,也没别的办法了,便腾地闪入空中。 一阵铿锵的箫声响起,她手指在玉箫上起起落落,优雅美丽,如同月中仙子,熠熠生辉,她口中幽幽吹着,玉箫中竟飞出一柄亮剑,在空中盘旋飞舞,方燕急得头上汗水涔涔,心道:“快向那老鹰飞去呀,怎么不听话,快向那儿飞呀,你在这儿跳舞有什么用。”人们初时为这奇妙的剑所吸引,纷纷注目。待听到那被叼走的小孩儿凄惨的哭声,又向那孩子看去,有人叹道:“可怜的孩子呀,有谁能肋生双翅,否则还不是成了恶鹰的腹中之物。” 突然那柄剑直向那老鹰飞去,正刺中那鹰的心脏,那苍鹰呼啸几声,已然从空中跌落下来。孩子脱离了鹰爪,向下急坠,方燕翻身向男孩飞去,紧紧抱住了他。两人飘然落下,方燕以手携了男孩儿,落在场中,欢呼声顿时响起。人们围将上来,将方燕抱了起来,高高地抛入空中。方燕被人们抛着,心内欢喜得紧,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感在心中荡漾开来。 因为方燕救了那孩子一事,方燕和无涯被当作大英雄一般接待,他们吃东西不要钱,连住店时店家也对他们分文不取,不仅如此,各家还抢着让他们住进自己的客栈,方燕笑着对无涯道:“这里的民风很是淳朴。”冷无涯道:“说的是,不过,再往前不久就是南京了,那里与此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那里虽是广大气派,不过人们却不及这里的热情淳朴了,这里就像个世外桃源一般。”方燕道:“那我宁愿喜欢在这里。”无涯笑得灿烂,道:“我也是。” 他二人聊到很晚,小镇上已无一家明灯时,才各自睡了,第二日,耳中隐隐听到啾啁鸟鸣,鼻中嗅到阵阵花香时,方燕才缓缓睁开眼睛,发觉天已大亮。不禁心下奇怪,没见店旁种着什么花树呀,何以如此之香,向窗外望去,不禁一怔。窗子轻轻地敞着,后面还隐隐藏着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瞧,原来是一篮子花瓣。花瓣散发出阵阵幽香,令人神清气爽,说不出的受用。那篮子被凌空吊在一只长长的竹竿上,顺着竹竿望去,另一端却是插在隔壁的屋中。 方燕奇道:“那不是无涯的屋子么?”随即明白,原来是无涯采了花,故意放在窗外的,想到此,心中不禁甜滋滋的。 她换了衣衫,正欲下楼,忽听门外有人敲门,便问道:“是谁啊?”那人道:“燕燕,是我。”她打开门,见无涯端着脸盆站在门口。方燕奇道:“你这是干什么?”无涯道:“给你洗脸呀。”方验不好意思地道:“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去打水就好了。”说着要去接住盆子。 无涯呵呵一笑,道:“没事的,我来吧。”说着走进屋里,把铜盆放在桌上,转身带了门出去,正欲离开,脑袋钻进来又道:“你先洗吧,我给你端饭去。”说着,兴高采烈地跑下去了。方燕正欲解释不需要这样,她可以自己来,可已不及,无涯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她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这般待过自己,如此亲切,如此体贴,不禁心头一阵甜意。洗漱完毕,无涯已将早餐端来。方燕一瞧,道:“怎么这么丰富?”无涯道:“你最爱吃的烧饼,还有热粥滋补身子,这几日寒气太重,以防着凉,青菜爽口,是这家小店的拿手好菜。还有……” 方燕道:“怎么还有鸡蛋呀?我记得我昨天要吃鸡蛋木耳,店家说这几日没有了。”无涯咧嘴一笑,道:“全镇估计只有这家客栈有只老母鸡,正巧被我看见了。那厨房后的鸡窝里有几颗鸡蛋,老母鸡却不在,我想若是放在那着凉了怎么办,就放在火上热了热,这不,就热成这个样子了。你看,现在又没发还给母鸡妈妈,只好端来给你吃了。”方燕被他这一说,乐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涯见方燕笑了,自己比吃了人参果还高兴。 方燕看到这么多美食早忍不住了,张口便吃。“好香,”她一面说,一面吃,“无涯,别光看着,你也吃呀。”无涯撑着脸,微笑地望着她道:“我吃过了,你喜欢就行。”方燕抬起头,看见无涯望着自己神情的眼神,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心慌的神色,她忙道:“那些花儿是你放在那儿的?” 无涯笑着点点头。方燕又道:“为何对我这么好,还精心准备了这么多,是有什么事吗?”无涯撇撇嘴道:“没事就不许我对你好了,我可一直都是如此对你很好很好的。”方燕努努嘴:“表扬你两句就昏了头啦,真是。到底为了何事,你小子快说,不然瞧我不收拾你。”无涯盯着她,笑得柔和,道:“我是看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所以才做了这几件小事,你不必太在意。对了,好久不见你笑了,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方燕怔住了:“原来他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让我高兴一点,就是为了换来我的一个笑容。”她盯着无涯,问道:“你做这么多……这值得吗?” 无涯避开了她的视线,笑道:“当然,我冷无涯就是这样,别人眼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我看来,却是不得了的大事呢,怎么样,我是个怪人吧。” 方燕望着他调皮又真挚的表情,两眼竟有些湿润了。无涯眼珠四处转了转,有转回到方燕脸上。方燕忙侧过头,皱了皱鼻子,她知道冷无涯是个很好的人,待人体贴又诚恳,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但这样只能更令人感动,方燕虽心系未明,但见到如此关心自己的英俊少年,也不禁有所触动。她故意笑得开心,向无涯道:“这样可以了吗?是不是很好看?” 无涯怔怔地盯着她半晌不语,方燕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紧张,啪得一声拍在他肩膀上,嗔道:“喂,你倒是说话呀。”无涯从座上跳起来,道:“这才象你嘛,早这样就好了。”方燕瞪他一眼,又笑嘻嘻地道:“我呀,可是淑女,温柔又体贴,美丽又动人,唉,我都不好意思了。” 无涯拍着自己胸口道:“不行,我要吐了。”方燕轻轻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柔声道:“冷郎,你不这么想么?”冷无涯一个机灵后退几步,惊道:“你……你可别乱来。”方燕扑哧一笑,骂道:“吓着你了吧,哈哈,你是喜欢哪个类型的我呢?”无涯皱眉道:“还是老样子好了,你那样子真让人受不了。”方燕笑道:“这就对了,早明白了多好,哈哈,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就你这呆子欣赏不了美女。”无涯道:“能欣赏我还跟着你干嘛?”方燕秀眉一蹙,道:“你说什么?”无涯赶紧捂住嘴,笑得发虚,道:“没……没什么……嘿嘿” 第103章 何伤我心 这日清晨,方燕与冷无涯并肩西行,她心情已好了许多,走了大半日也没有丝毫倦意。反而是无涯一路上拉着方燕道:“慢点儿,我跟不上了。大姐,好累呀,休息会儿吧……”方燕却只作没见,双手在身旁秋千似的摆来摆去,欣赏着路旁香气四溢的鲜花,心中说不出清爽。 无涯见她不理,一屁股坐在地上,叫道:“哎呦,摔死我了,哎呦,疼哪。”方燕仍是头也不回,自顾自地向前走。无涯道:“喂,有没有人性?我摔倒了你也不管。”方燕回过头来盈盈一笑,道:“冷少侠,生气了?”无涯瞪她一眼,怒气不看她。方燕走过去拍拍他身上灰尘,笑道:“别生气了,好不好,人家太高兴了嘛。”说着要揪他起来。无涯一甩手,道:“别跟我撒娇,我才不上你当。”方燕道:“好吧,那你坐着吧,姐姐我先走了。”说着,抬腿欲行。 无涯一把抱住她腿,道:“不许走。”方燕回头一笑,知他已经不生气了,便回过身,牵起他,道:“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好饿呀。”无涯一脸灿烂,道:“好。”方燕抱着无涯胳膊哼着小曲走着,突然想起什么,向无涯道:“我向你打听点事儿。” 无涯道:“说吧,没有什么是风流倜傥的冷少侠不知道的。”方燕白他一眼,道:“我们这是在哪儿?”无涯道:“这便是南京城郊了。”方燕道:“还说南京很好玩的,我看也不过如此。”无涯道:“此言差矣。你可别说,这可多玩的地方呢。比如夫子庙、秦淮河,看你要玩什么了。”方燕道:“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有学问。”无涯道:“那当然了。我可是这儿的地头蛇。”方燕将信将疑,道:“是吗?” 无涯道:“那当然了。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还不够熟悉么?”方燕道:“是吗,那你家离这儿不远吧?”无涯道:“哦,大概……不远吧。”方燕道:“什么叫大概,还说是地头蛇,连家在哪儿也不知道了。”无涯道:“我怕是不太熟悉这儿。”方燕一推他手,怒道:“喂,你这人怎么了,方才说很了解,现下又说不熟悉。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啊?” 无涯道:“冤枉呀。我可是天底下最有诚意的人了。”方燕道:“那我要去你家,你让也不让?”无涯道:“这……这……”方燕道:“你就别跟着我了,连去你家都不肯。”无涯为难道:“你别生气。我答应你就是了。”方燕喜道:“真的,太好了。现在就走吧。”无涯道:“现在?”方燕笑道:“对呀,我们总不能露宿街头吧。”无涯道:“你不能住客栈吗?”方燕道:“本小姐今天就要去你家看看,拜见一下伯父伯母。”无涯垂头道:“恐怕你要失望了。”方燕奇道:“为什么?”无涯赶忙道:“没,没什么” 方燕自幼居住在忘忧谷内,除了爹爹,剩下的却都是些和尚。料想无涯家中定是人丁兴旺,不免好奇,于是便向无涯问道:“你……你父母亲都在吗?”无涯顿了顿,道:“嗯,”方燕又道:“你家……一定很多人吧。”无涯倏然地沉下脸道:“很多人?你说什么呢?”方燕奇道:“可我听人家说,一般人家都是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无涯怒道:“你少说两句,不好吗?”说罢,扭头快步走了。方燕奇道:“怎么了,我只不过随便问问。喂,你等等我嘛。”方燕向冷无涯追去。 红日西斜,两人均默默无语。方燕心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这么生气,一点肚量也没有。别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了,我看呀,连只鱼你都撑不下。哼,不理你。”方燕一面想,一面加快了脚步,时间长了,忍不住偷偷瞟无涯几眼,怕他看见,又匆匆收回了目光。 见无涯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她生气地撇撇嘴,在他后面挥了挥拳头。她快步走在无涯前面,心道:“哼,眼不见,心不烦。我才不要见你呢。”可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好朋友,虽是闹了别扭,可少女的心思最是多情,想着想着,就觉得似乎还是自己不对,虽不明了错在那里,可仍是想抹去他们中的裂痕,想了又想:“这小子,平日笑嘻嘻的,怎的今日却如此动怒,是有何难言之隐?好吧,这次算我错了还不行吗。这叫做有自知之明。”但终究面子上下不去,几次欲言又止,手指绞在一起,竟有些红了。赔礼也非得找个给自己理由,下个台阶不可,想了又想,终于想通了:“再说他不是也经常给我赔礼道歉么?这样就打了个平手,叫作互不亏欠。嘻嘻,就这样。” 想到此,方燕瞥了一眼无涯,他还兀自生气呢。方燕故意慢下脚步,待无涯走在前面,一个箭步冲上前。“唉哟。”无涯大叫。方燕已在无涯头上击了一拳,平日里,他们都是这么玩了。方燕倏地跳到无涯面前,笑道:“还生气呢?别小心眼了。我错了,行不行?” 无涯眼光倏地转过来,瞪着方燕,怒道:“你怎么老是这样,闹够了没有?别烦我行不行?”方燕道:“你……你怎么真生气呀。”无涯还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方燕被无涯一语回绝,觉得自已甚是无趣,无地自容,从来没被人这么凶过,泪珠儿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就要掉下来。 她强忍住泪水,大喊道:“你这白痴,人家向你道歉,你怎么这般凶。真是莫明其妙,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这样下去,我可受不了,你一个人走好了。难道我喜欢去你家不成?” 无涯却没说话,方燕以为他不生气了,笑道:“你爹爹在哪里做事呀?”她自小跟着爹爹长大,自是一说话便想到了爹爹。却见无涯突然回转头,两眼射出剑一般冰冷的光芒。 他没有立时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神情痛苦,一张俊脸似被扭曲一般,浑身还隐隐有些发抖,极费力地从嘴角嘣出几句话:“你……你不去我家,我……我求之不得呢。”方燕一边流泪,一边道:“你有本事就别跟着我。”无涯咬咬牙,道:“你不是一直不愿与我同行么,如此也好,你可以一人走了。再见。” 方燕站在小道边上,听无涯这几句话,似是晴天霹雳,只觉再也无颜呆下去。道:“好,走就走。”说罢,转身跑开了,这动作快得令无涯还不及反应,方燕已距他百步有余。无涯看着方燕受伤的背影,本欲挽留,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第104章 泪珠咧咧 方燕奔离无涯,泪珠子已止不住,顺着脸颊扑簌簌落下来。心道:“他定会知道自已错了,追过来的。”当下扭头向后看时,来路上却无半个人影,擦干眼泪再看时,却也是孤零零一番景象。“他……他……好吧,我再理他才怪呢。”说罢,越发夺步快行。 想着无涯绝情的样子,心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但二人那柔情百转,惺惺相惜的情景一幕幕涌上心间,不觉伤心起来。忽然一拍自己脑袋,怒道:“我可是方燕呀,为了一个臭小子伤心可不是我的风格。”她双手捂着脑袋,只觉耳中一片嗡嗡作响,可心中却空落落的,只盼望从没认识过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好。 不知不觉,走了约摸一个时辰,远远望见炊烟袅袅,心下大喜,又过了一柱香功夫,便进了一个村子,来到一家小店,拣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叫了几个小菜,一小缸女儿红,独自吃起来。 唉,昨日此时,自己正与无涯坐在一起,这许多日子,无涯陪在身旁,今日却在此孤身一人,不禁有些黯然。想起往日里无涯种种好处,已然百感交加,越是想要忘记,那感觉却如毒蛇一般纠结在心头,狠狠咬噬她柔弱的内心。她拍了拍自己面颊,拼命地摇摇头,对自己道:“不管他。”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心下烦闷,正自伤自叹之时,忽见一灰面大汉走进店来,将桌子重重一拍,叫到:“小二,把这三只野鹅送厨房去烧了,再打一斤酒来。要快。”说着,将野鹅随手扔给店小二,小二双手摊开,要接抛来的野鹅,可那个大汉在抛出之际,已将内力注入其中,小二刚一接住,登时站立不定,摔个筋斗,撞在墙上,头顶给撞个大洞,鲜血直流,再看那野鹅时,刚才还嘎嘎在叫,现已气绝而亡。 方燕从对无涯的思念中醒过来,心下暗道:“这人功力不浅,又太过恶毒,定是来者不善。先瞧瞧再说。”她走过去,见店小二头顶鲜血兀自不止,安慰道:“别害怕,他们伤不了你。”说罢,从怀中掏出手帕,扶住小二头上伤口,从怀中摸出金创药,不动声色地给他敷上。小二方才好转许多。 这小二今年十四岁上下,不久前才来学徒,还未见过些个世面,这几下变故突然,已分辩不清身处何处,浑身瑟瑟发抖,竟连句“谢谢”之类的话也没说出口。方燕却并不在意,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给小二塞在手中,站起身来。座上那人再也忍将不住,猛地跳出座位,吼道:“你这个黄毛丫头,什么叫‘他们伤不了你?’大爷果真怕了你不成?瞧你这丫头出落的不错,不过老子可不迷恋女色,你不想活命了?” 那灰面大汉见方燕仍是不惧,雷霆大怒,起身欲骂,身边一个吃饭的汉子将他拉住,道:“今些日子是大喜之日,且饶了她。动手怕是要沾了晦气。跟一个黄毛丫头赌什么气。”那灰面汉子听罢,强忍怒火,狠捶桌子一拳,桌子上的碗碟登时给震得嗡嗡作响。 正此时,一村妇走进店中,约有三十几岁下年纪,一身粗布服。灰面汉子见村妇,问道:“老太婆,我要的鞋做好了吗?”村妇道:“已做好了。”灰面汉子见她手中包袱,一把抢了去,扯开包袱,见其中三双新制布鞋,便重新包了,放在酒桌之上,兀自喝酒。 过了半晌,见那村妇还站在原处,并无离开之意,怒道:“你这疯婆子,怎地还不快滚?”村妇道:“每双鞋是两块铜板,一共三双是六个铜板。”说罢,还纹丝不动,站在当地。灰面汉子怒道:“你这贼婆子,不知老子是何人,让你做鞋,是你的福分,不回家烧香拜佛,感恩戴德,反倒要我的钱,你活得不耐烦么?”说罢,横掌向村妇劈去。 方燕见状,杏眼圆睁,早已从桌上抄起一只菜碟,手劲一使,将碟子疾飞出去,眼见灰面汉子的手掌要劈向老妇头顶,突然之间,他一声嚎叫,翻滚在地,右臂登时鲜血淋淋。方燕忽觉下手过狠,心下有些不忍。灰面汉子跳将起来,叫道:“疯丫头,欺人太甚。 ”方燕拉开村妇,轻声道:“你暂且在旁等等。”村妇急道:“使不得,这位姑娘,你不是他的的对手,万一受伤了却如何是好。”方燕微微一笑,抚了抚她手,道:“不必担心。” 村妇叫道:“小心。”方燕一回头,见灰面汉子手持一节钢鞭欺过身来,便一矮身闪过,避开汉子凌厉的一击。灰面汉子吼道:“小妮子,看我‘风雪花月’的厉害”。方燕大奇:“风雪花月是什么招,我可从未听过。”忽地脑筋一转,笑道:“噢,定是风花雪月,他怎地说成是风花雪月。对了,看他那样,八成不识几个大字。”不禁笑出声。 灰面汉子以为是笑他无能,当下怒气冲天,竟直向方燕扑来。方燕飞起一脚,轻盈地跃到他的另一边,横扫他小腿而去。倏忽之间,方燕眼前陡然一闪,只见一柄单刀飞来,情急之中猛的翻个筋斗,使一招“大漠孤烟”,双脚凌空,身形向上一抛,双唇微张,将掷来的飞刀含在口中。 原来,不知何时,那灰面汉子的帮凶,一个身着布衣的黑面汉子恰好走了进来,见同伙正自危险,便飞刀相救 。不料方燕非但毫无惊慌之色,反而咬住飞刀,实是大出他意料,竟不由得呆了。当下方燕又飞右脚,向灰面汉子踢去。黑面汉子大叫道:“大哥,当心。”可已不及,方燕早已踢中他下肋,灰面汉子跌倒在地,已然动弹不得,面孔之上,惊讶表情仍在,只见他两眼圆睁,鼻孔上翘,嘴已张得极大。黑面汉子叫道:“你怎么这么笨,给个丫头片子打了。”说罢,使出一招“饿虎出洞”向方燕攻来。 方燕眼急手快,闪身避过,以一招“踏雪寻梅”向黑面汉子面门打去。那黑面汉子还没看清她着数,已给踢中, 重重摔倒在地。二人眼见方燕武功高强,自不是对手, 便爬将起来拔腿就跑。 方燕笑道:“你忘了此东西。”说罢,提起桌上包袱,仍了过去。二人却充耳不闻,兀自向前疾奔,生怕方燕追将上来,打他们个落花流水。方燕用手背蹭了蹭鼻子,笑道:“两个小毛贼怎是我的对手。” 方燕虽是噗嗤一笑,但随即又收敛回去,心下有些愧疚,似乎打得那二人有些重了,不知他们过多少时日才能好转。不过想起他们横行乡里,为害百性,又转悲为喜。 村妇忙走过去,道:“女侠,你没受伤吧。”方燕心念一转,回过神来,道:“什么,哦,大嫂,您没受伤吧?”村妇摇摇头。方燕突然记起一事,叫声“啊哟,不好。”村妇关切地急道:“女侠,怎的了,让俺看看。”方燕道:“哦,忘记让他们给你钱了。”村妇道:“这几双鞋,只三天便做好了,你救俺性命,那比钱可重得多了。” 方燕脸上一红,觉得过意不去,忙从怀中摸出些碎银子,塞给村妇,道:“大嫂,我这有些个钱,你先拿着用吧。”村妇忙摆手,道:“使不得,俺只是给人家缝缝补补,挣个辛苦钱,图个心中安稳。你这钱,俺是宁可死也不会收的。” 方燕见村妇心中甚绝,便收了银子,准备赶路。村妇道:“女侠,天色已晚,我家离此处仅有五六里路,还是先到我家歇歇脚罢。”方燕看看天色,再赶路,恐已不及,见村妇双颊红润,似是很有诚意,不又不愿拂她之意,便点点头了。她二人沿着原路又走了回去。 两人并肩而行,村妇话不多,只是方燕问一句,她便答上一句。一路走来,已到傍晚,天边红霞尽染,美丽无限,小涧潺潺,花香鸟语。她二人愈走愈深,已不见低矮灌木,到后来,尽是些苍天古柏,千年银杏之类,树木遮天,已透不进多少光了,更显黑暗阴森。 她二人一面走,一面拨开参差而生的草木,正此时,突然听得密林里嘎嘎发出一阵阵响声,那声音甚是糁人,方燕心内一凛,手心上都渗出了汗珠。 第105章 意惶惶 方燕虽武功高强,却也不禁心下惴惴,这段日子几经风雨,已深知江湖险恶,不可轻信他人。此时,更见这四下风景诡异,生怕着了人家的道,不会又是田未明的陷阱吧,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住人,还是回去吧,安全最要紧,想到此,便要想那大嫂说明。但话到嘴边,却出不了口,是她自己巴巴地跟着人家来了,此时又打退堂鼓,说出来吧,忒也丢面子,倒让人家小觑了自己;再者,此时已深入密林,若要回去,无人带路,也恐怕回不出去了,要是迷失在这寂寂森林之中,更是可怕,思来想去,唯今之计,只有跟着她,多长个心眼儿,盯紧了她,若是她有甚诡计,先将她拿下,作为人质。正想到此,忽见眼前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座小茅草屋。村妇笑道:“已经到了,女侠,请进。”方燕谢过,直直走进屋中,屋中只有一凳一几,破旧的土坑上铺着花布,虽已退色,却洁净无比。 方燕正自观察,村妇已然进得屋中,道:“女侠,俺这里连口茶水也没有,只是前些日子,我在林间采些花瓣儿来,适才泡了水,你将就解解渴吧。”方燕捧过茶,道:“多谢您了。”她手拿着杯子,却始终不敢喝下,在这孤山野岭,偏僻人家,若是中了什么诡计,岂不是连个看见的人也没有。她端着杯子兀自踌躇,村妇见了,道:“女侠是嫌弃这水?要不我给你换点儿?”方燕忙道;“不是,不是。大娘,你也渴了,我们分着喝。”说着,从几上又取下个杯子,倒了一半进去,递给村妇。村妇道:“女侠太客气了。”便端了茶杯,一饮而下。方燕拧眉盯着村妇的一举一动,观察的表情。但那妇人却表情淡然,喝了良久也不见有甚动静。方燕微微吃了一惊:“难道是我多心了?”但此刻已知道茶中无毒,也慢慢喝开。那花瓣儿柔柔地散在杯中,她忍不住尝了一口,却是如此清爽宜人。 方燕渐渐放心下来,对村妇道:“您家小屋虽不比旁人华贵,但温馨洁净,尽是家的味道。”村妇心下自是欢喜,冲方燕笑了笑,象十五的满月,单纯而开朗。方燕一怔,仿是又回到了记忆中的忘忧谷,美好的童年,无忧无虑。而现在的自己已不是当初那个笑得毫无心机的小姑娘了。她知道世间百态,不能轻易相信别人,要时刻小心上当受骗。过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累,但既已被这世界污染,却无论如何也变不回童年的样子了。她心中一酸,觉得自己那么污浊,竟怀疑一个农村的单纯妇人,不禁后悔,她卸下警惕,便笑着对那妇人道:“大娘,你可别再叫我女侠了,我姓方名燕,您就叫我燕儿吧。”村妇忙道:“你救了俺命,俺叫你女侠可不为过。”方燕道:“您若再推辞,我便不能住下了。”村妇无奈,只好唤她作燕儿。 方燕放松下来,走了一天,也倍感疲倦,但见大娘屋中空荡荡的,这么玩了也不见人回来,便道:“大娘,您……是一人住吗?”村妇叹了口气,道:“现下是一人住了。”方燕又道:“您膝下没有儿女吗?这么一个人住在这偏僻的地方多孤单。” 村妇垂下头,幽幽地道:“有一个儿子,前些时候出去了,还没回来。现下夜已深了,燕儿姑娘快去睡吧。”显是不愿再说下去,说罢,将方燕引到里厢,方燕虽觉得有点奇怪,也许是有何难言之隐吧,她们刚刚认识,也好过问人家的家事,当下谢过村妇,走进了自己的小屋。妇人也带上门,走出去了。 方燕靠在墙上,想起这一日发生之事,心下烦闷,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过了不知多久,竟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恍惚醒来之时,只见外屋中灯还亮着。 她慢慢站起身来,掀了帘子,走向光亮处,原来是大嫂正在缝衣裳,方燕奇道:“大娘,如此晚了,为何不睡,还在这里干活?” 村妇道:“燕儿姑娘,你醒了吗?”方燕点点头,村妇又道:“俺已给他们交了三双鞋了,还差三件褂子,明个交货,我得今儿晚赶出来。”方燕道:“村妇,今日他们已被我打伤了,定不敢再来要,你做出来也没用啊。何况这么晚,天气又凉,还是早早歇息了吧。” 村妇笑得憨厚,道:“没事的,俺是个受苦命,干着活计,心中舒坦。再者,就算他们不来取,我也得信守诺言,做个明白人儿。”她哈哈一笑,又去做活儿了。 方燕还欲再劝,但见村妇心意已决,便不再打扰,回到自已屋中,感到百骸无力,揪揪身下的被子,正欲倒头睡下,忽听外面有细小草木折损声。声音虽是极小,但此刻方燕已身怀绝技,内力不凡,尽将外面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声音是从西北角传来,方燕心下一凛:“会是何人竟夜半来此等深山密林,定是来者不善,多半是中计了。”想到此,她立即抽出玉箫,护在前心,自己躲在屋中墙角,静观其变。 只一盏茶功夫,那声音便愈来愈近。方燕心道:“听此情形,来者只有一人,那便不用担心,暂且看他有何图谋。” 第106章 他乡是何乡 正思索间,只听外面那人脚步似乎停了,方燕心下奇怪,到底是谁?又不进来,莫非是…… 只听那人又迈步向远处走去,方燕暗道:“这可奇了。要是迷路的人找不到方向,看到有人烟更应该进门来才对。到底是谁。”她屏着呼吸,轻轻捅破窗上的纸,外面那人面目却看不太清楚,只隐约看见是大步向林中深处走去。方燕正自奇怪,却见那人突然转了个身,又朝这里走来。方燕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忙矮下了身子,蹲下来,捂着心口,那里面怦怦直跳。她到要看看这人是搞什么明堂? 她静静地听着,那人越走越慢,待近门口时,更是屏息凝神,方燕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箫。 “嘎吱”一声,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可大娘正自精心做活儿,一脸忙碌的模样,全没注意到已经有人。那人顿了顿,又轻轻推了下门,门敞开了一半,送进了夜色中微凉的风。 大嫂疑惑地望了望黑暗中的门,自言自语道:“今夜刮大风么?怎么门都被吹开了。”说罢,放下手中的阵线,下床欲去关门。方燕心下思忖道:“看来大嫂确实并不知情,无心加害于我,我倒要看看这人是冲谁来的?”她沉住气,握了握手中的玉箫,心道:“待来人欲伤大娘性命之时,再出手不迟。现下还不到时机,得引蛇出洞才行。”想到此,便屏住呼吸,凝神注目。 大嫂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门前,伸手便欲关门,可伸手推去,那门却似乎给什么东西挡住了,怎么也关不上。她眉头微蹙,脑袋向门后伸去。“谁?”她吓得退后了几步,慌张地说道,整个人靠在墙上,已经吓得没了力气。方燕眼光闪烁。 那人进了门,方燕伸颈向外张望,正想捕捉那人的身影,忽的一阵阴风吹过,吹息了屋中蓬勃燃烧的蜡烛。屋内立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娘,娘,是我呀,我回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屋中一片宁静,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窗外沙沙的树叶摩挲之声,偶尔有几只喑哑的鸟鸣。方燕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声音又小声道:“娘,我回来了,你病了么?还是不认识我了。”只听大嫂抽泣的声音,一会又便成了汹涌的眼泪,黑暗之中,她似乎用什么东西捂着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如此一来却更让人压抑。那男子又道:“娘,哭什么?孩儿这不是好好的。”似乎那人搂住了哭泣的大嫂,方燕瞧不太清楚。 大嫂哽咽地道:“儿啊,你可回来了,让娘看看,瘦了。”方燕心下不禁好笑,这么黑的地方,怎么能看到儿子是瘦了还是胖了,是大嫂爱子心切吧。她舒了口气:“原来是大嫂的儿子回来了,难怪她如此高兴。”想到此,不禁心头一痛,想到自己从小就没有娘,虽说爹爹的照顾也很好,但这时听到母子的对话,不知怎的心中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 原来有娘的感觉真好!她无奈地笑了笑,觉得人家母子叙旧,没自己什么事,又坐回了床上,拉开帘子,望着窗外的月色,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夜深了,他们还在说着什么,方燕凝视着窗外,偶尔隔壁的几句话飘进耳中,隐隐觉得那男子声音有些耳熟,觉得自己甚是好笑,居然都有些幻觉了,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的缘故吧。 她呆呆坐到床上,凝望夜空,记起那夜他与无涯共赏夜空美景,论及星宿,心中旖旎,又想起今日之事,多半他不是故意,心下已原谅几分。况且,今日他不在自己身边,忽觉缺点什么,便似丢失了件极重要的物事。但自己确实没做错什么,也不乞求他原谅,只是心中总有些他的影子罢了。 她拍着胸口暗暗对自己说道:“方燕,你一定要坚强。这么一点儿困难怎么能把你打倒呢。坚强起来,要相信自己。”对自己说了这几句话,感觉好多了。伸个懒腰,却始终无法入睡。 待方燕回过神来,见天色渐亮,心下不禁恍然,自已竟是想了一夜。于是,揉揉眼睛站起身来,把床铺整理了一下,轻轻走出门,欲告辞离去。正巧这时过堂中大嫂也走出来,见方燕喜道:“姑娘,昨天没来得及告诉你,俺儿子回来了,来,让俺给你引见,这是……” 方燕道:“不用了大娘,你们一家团聚在一起正好叙叙旧,我先走了……” 正在此时,棉帘一挑,内屋中走出一人。 方燕登时呆住…… 屋中迈出那人也是一楞,随即大喜,道:“燕燕,你却如何寻来?”大嫂见状,奇道:“你们认识?无涯道:“当然了,娘,她是儿子好朋友。”方燕一惊,想起昨夜心事,似是被无涯听去一般,羞愧难当,便道:“大嫂,时候不早,我便该走了,告辞。”说罢,迈出门去,头也不回。 无涯还道方燕心下生气,便匆匆对娘说了声:“娘,等我回来。”大嫂站在门槛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已经明白了什么,微笑着道:“儿子,祝福你。” 无涯追将出去,用尽全力,向方燕奔跑而去。生怕奔得慢些,又要再次失之交臂。跑出一里开外,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无涯奔将上去,上气不接下气,道:“燕燕,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啦,要打要骂,随便你,我只求你留下。”方燕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时,只觉心中温暖无限,欲将‘无涯’二字出口,可话到唇边,却吞了下去。无涯道:“姐呀,我叫你姐还不成吗?你却如何才能原谅我呢?” 方燕喘口气,正色道:“好吧,既然如此,死罪就免了,可活罪难饶,这样吧,你得陪我到镇上去,请我吃我爱吃的小吃,怎么样?成交不?”无涯一听,登时神采飞扬,知是方燕已原谅他,只是顾及面子不好开口。开心地笑道:“小姐,请。”说罢,二人相视会心一笑,冰释前嫌,无涯一把背起方燕,向城里方向去了。 方燕问道:“那位大娘却是你的娘亲,真是事有凑巧。”无涯道:“不假,昨夜娘都告诉我了,一位姑娘相救,我却不知是你,这世界太小了。” 方燕道:“喂,不想活了,怎么还不感谢我。”无涯道:“咱俩谁跟谁啊,用得着感谢么。”方燕一笑,把头轻轻贴在他的颈项间,道:“只是你家便在此处,为何不告于我知?” 第107章 不好的机会 无涯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好,你多原谅。”方燕问道:“我拜见了你母亲,为何不见你父亲?”无涯道:“他……他死了。”方燕道:“我……我,对不起。”无涯道:“没什么,都过去了。”二人良久无语。 到得镇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方燕大喜,一会儿看香包,一会儿看挂扇,留连其间,无忧无虑,此刻方显单纯可爱。只是这也要看,那也要看,可怜无涯只得跟在她身后,拎上大包小包,还要紧追不舍。 一小贩在前面叫卖臭豆腐,无涯一闻,便头晕脑涨,呕呕欲吐,说道:“燕燕,‘臭豆腐’就算了吧。”方燕奇道:“何为臭豆腐?”无涯道:“顾名思义,便是味道很臭的豆腐。”方燕奇道:“既然臭,为何还有那许多人在吃?”无涯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许有犯傻的不成?”方燕向他吐吐舌头,道:“我才不信呢。”说罢,扭头向小摊跑去,无涯叫道:“嘴也太谗,要吃死人的。”方燕却不加理会,无涯恨道:“小碎嘴,就贪吃。” 方燕见到小吃,就忍将不住,可还没奔得几步,便闻到阵阵臭气,这才信了无涯的活,转身欲行,却听小贩叫道:“我们这里的臭豆腐,可是远近闻名,闻着虽臭,入口却香甜,姑娘来尝尝吧,不好吃不要钱哩。”方燕一听,登时动心,又见吃者甚多,便又决心舍命陪“豆腐”了。 她拿了一块,小欣翼翼送入口内,小贩说得果然不错,闻起来臭,可一入口中,味道好极。方燕却抵挡不住,吃了一快又一快。到得后来,撑得走不动了,才找无涯回去。 无涯道:“跟我来。”说罢,站起身向前走去,方燕道:“不就是吃些东西嘛,干嘛生气,你可答应我了。”无涯二话没说,将她拽到茶楼上,拣了靠窗一张桌子坐下,对茶房道:“来杯热茶。”方燕撒娇道:“我不喝。”无涯道:“喝杯茶,醒醒口气。”方燕心下感激。二人一边慢慢吮着茶水,一边观赏窗外风景,心里不觉轻松起来。 回到客店,用过晚饭,方燕与无涯回屋各自安睡,无涯住在一层,刚要上床,忽听得屋外一阵嘈杂,探头向窗外一望,见两个汉子进来投宿,听口音说的却是山西人,二人中气充沛,显是习武之人。 一个背上负着个极大的布囊,一个手里托着个竹编箱子,二人均是气喘吁吁,在无涯隔壁住下。无涯见二人行色诡异,起了好奇心,便来至二人窗下偷听。只听一人低声道:“二弟,经卷可要看好,万不可有半点闪失。”另一人也是压低声音,道:“大哥,别疑神疑鬼了,这不已到地头了……可那当官的答应我们的银子?”一个道:“这不用你操心。听说这是为皇上祝寿用的,银子还能少?”另一个道:“这就奇了,大哥,这些个烂卷子,有什么好的,皇帝老儿把它当命根子似的,真是奇了。”一个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罗卜青菜各有所爱,这些个烂卷子对咱们那当然没用,可二弟我听说那皇帝老儿信佛信得都快昏了头,你说这些东西不就正好派上用场了。” 无涯听到这里,有些诧异,第二日早饭时,将此事与方燕说了。方燕听了这话,心头一凛,叫道:“你可听清了?”无涯急道:“你相信我。”方燕沉思良久,才问道:“无涯,这皇帝现下在哪里?”无涯道:“是在南京城,怎么?你不会是想去选秀女吧。” 方燕惊道:“ 选秀女,你说得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说。”无涯没好气地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考我呢。你知道那杨贵妃吧,她就是当年选秀女被皇帝老子选进宫的。”方燕瞪他一眼道:“这个我是知道的,我是问你,你怎么就乱说一气,还污蔑说,我想去给什么皇帝当老婆,我吃多了我。哼,看我能不能绕过你。”说着挥掌向无涯打来。 无涯闪身躲开,笑道:“好姐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太让我高兴了。我太伟大了。”方燕道:“好了,你高兴什么;我们说正事,我想先在你家中歇几日再赶路,不知你意如何?”无涯拍手说道:“太好了,我早有此想法,只怕你不肯。”方燕看着无涯欲言又止,无涯问道:“你有什么话对我说,你就快说,怎么吞吞吐吐的,好让人心焦。”说罢脸红了,他以为方燕要对他说些他想听到的甜蜜的话。 方燕凑近他耳朵,神秘地道:“无涯,你好好听着,我有一个天大的计划,就是想把那经卷劫了,你看可好?”无涯听了这话,当下大失所望,呆在那里没有说话。 方燕叫道:“你,你听到没有,人家好好找你商量大事,你倒好,一点也不上心,你还听我的话吗?你说。”无涯这才醒转,陪笑道:“我一直在听,我……”方燕急道:“怎么,你害怕了,你个胆小鬼,我算是看错你了。你还是个男人吗?”说着气鼓鼓地走了。 无涯赶忙追上来,急道:“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打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你就下命令吧,我冷无涯要是说半个不字,我就让天打五雷轰。”方燕见他说得真诚,就问道:“你真的不怕?”无涯道:“你都不怕,我有什么怕的,我是你的跟班,你跟定了。” 方燕原本没对皇帝的事有兴趣,但想到刘大哥惨死,就是因为那个皇帝,今天正巧有这个报仇的机会,哪里能放得过?她要把那皇帝心爱的东西抢到手,也好让那皇帝来个空欢喜。 无涯皱了皱眉,正色道:“可此事非同小可。皇帝要的东西,必是很难下手。咱们得寻个万全之策。”他干了多年打家劫舍的事,对此道极是在行。方燕也一筹莫展,道:“是啊。”她又笑眯眯地瞧着无涯,知他原来的背景,道:“不知冷公子有何良策?”无涯道:“现下还没主意,不过呢,天无绝人之路,你要是求我的话,我或许有些办法也未可知。” 方燕听了这话,知他在要挟自己,就毫不犹豫地说道:“冷公子,你是那诸葛亮在世,运筹帷幄,当今天下无人可敌,小女请冷公子示下。”无涯笑道:“这还差不多,你以后可要对本公子恭敬一点,不然,本公子就不客气了。”方燕叫道:“你说够了没有,还不快说正题,想找打呀你。” 无涯道:“好,我说正题,今晚我们潜入那二人的房间,将那经卷拿了,不就得了,简单的很。”方燕看着他,怒道:“人家眼巴巴盼你拿出个锦囊妙计,你倒好,就这烂玩意,真是的,太让我失望了呀?” 第108章 奇谋 无涯道:“燕燕,你知道吗,其实那日你下得山来,我就一直跟着你,我看你神情慌张的样子,就猜得了几分,你是一个纯情之人,没有经历过这红尘中的艰难险恶,你不知道这红尘,怎么说呢,就像这太湖一样,那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啊,你若不多个心眼,那自然是要吃大亏的。几日来,我偷偷跟踪你,就是怕你险遭不幸。没有想到,你却是个武功精湛、行侠仗义的女侠啊!佩服,真是佩服,我能随燕燕一道行走江湖,真是我的福气!” 方燕听了他的话,心头一震,想不到无涯早就在默默关心自己,便道:“无涯,你猜得不错,我原本是个幽居山谷的女子,怀着一个除报安良的梦想,下得山来,我一点也不晓得这红尘的险恶,可我感到幸运的是,奇遇了你这样一个富有真情的人,处处体贴我,帮助我,要不我被人害了,也许还要感谢人家呢。无涯,我谢谢你。”无涯听了这话,喜不自禁,道:“你看你,你把我夸得头都大了,快别说了,我把你当作亲姐姐呢,以后我俩就是兄妹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方燕道:“那我这个姐可是当定了,哈哈,我真高兴,我有你这样一位听话的小弟弟,高兴死了。”无涯道:“那你该给我讲讲劫经卷的用意了吧,我的好姐姐!”方燕郑重其事地道:“无涯,你知道吗,我这箫里藏剑是和谁所学?告诉你吧,就是和你说的那什么江洋盗刘贶所学。”无涯听了这话,僵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惊道:“燕燕,你说得可是真的?你怎么会和江洋大盗搅在一起,那可太危险了。”方燕怒道:“你,你怎么说话呢,一口一个江洋大盗,你安得什么心,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掉头便走。 无涯赶忙追了上去,拉着她的胳膊,急道:“燕燕,是我不好,我不该污蔑你的恩师,可我说的都是真话,那刘贶确实是朝廷重金捉拿的要犯啊,啊!现在我知道了,那田未明之所以跟着你,原来是为了刘贶啊!”方燕听无涯这话,句句切中要害,不觉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便道:“你个呆子,你见过刘贶刘大哥吗,你了解刘大哥吗。刘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知道吗,他叱诧风云,他嫉恶如仇,天下再也找不到象他这样好的大侠了。我就是要崇拜他,怎么样?” 无涯见她说得眉飞色舞,知她对刘贶一片深情,便道:“燕儿,我相信你,你绝不会看走眼的,刘大侠是你的大哥,你也是我的大哥,以后谁要是和刘大哥过不去,那就是和你过不去,我绝不饶他。”方燕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弟弟,我太喜欢你了。”说着拍拍无涯的肩膀,无涯笑着,脸都红了。 突然,方燕问道:“无涯,我初来乍到,这大明朝的事一点也不知道,你给我好好说说。”无涯道:“我一生走南闯北,哪里没有我赛活猴的影子,这天下的大事小情,谁能瞒的了我。”方燕道:“那你快说。”无涯道:“只是,只是我不能就这么白说,我得有点奖赏才行。”方燕叫道:“你卖什么关子,快快讲来,再不说,小心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无涯狡黠地一笑,道:“不知姐姐想知道些什么?”方燕道:“你知道有个叫泄血镖王的吗?”无涯道:“当然知道,告诉你,那可是京城之中最火的镖局,可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他是给皇帝做事的,是那皇帝安插在武林的眼线,专门对付武林好汉的。”方燕道:“你知道吗,刘大哥就是他害的。”无涯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泄血镖王怎么能是刘大侠的对手,刘大侠可是武学至尊。”方燕便将自己如何奇遇刘贶,如何目睹刘贶被害,如何倾慕刘贶,如何学得刘贶的绝学,一五一十说与无涯。 此时无涯静静听方燕讲自己的故事,为刘贶的不幸遭遇大鸣不平,也为方燕发誓完成刘贶的遗愿大加赞叹。方燕道:“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无涯皱了皱眉,正色道:“可此事非同小可。皇帝要的东西,必是很难下手。咱们得寻个万全之策。”他干了多年打家劫舍的事,对此道极是在行。方燕也一筹莫展,道:“是啊。”她又笑眯眯地瞧着无涯,知他原来的背景,道:“不知冷公子有何良策?”无涯道:“现下还没主意,不过呢,天无绝人之路,你要是求我的话,我或许有些办法也未可知。” 方燕听了这话,知他在要挟自己,就毫不犹豫地说道:“冷公子,你是那诸葛亮在世,运筹帷幄,当今天下无人可敌,小女请冷公子示下。”无涯笑道:“这还差不多,你以后可要对本公子恭敬一点,不然,本公子就不客气了。”方燕叫道:“你说够了没有,还不快说正题,想找打呀你。” 无涯道:“好,我说正题,今晚我们潜入那二人的房间,将那经卷拿了,不就得了,简单的很。”方燕看着他,怒道:“人家眼巴巴盼你拿出个锦囊妙计,你倒好,就这烂玩意,真是的,你以为那两人是大草包啊,你太让我失望了呀?” 无涯急道:“看你就没干过这一行,这得讲究个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哪能都谋划好了再行动。那两个汉子是老手,鬼大得很,尤其那个矮个子,那鬼点子多了去了。我看这样吧,咱们先回我家住一晚,明天我一定拿出好办法。”方燕道:“等你想出办法,黄瓜菜都凉了,若是他们今晚就跑了呢?”无涯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说罢二人急忙赶回客店,到了那两个汉子的房间,哪里还有人影,向店家一打听才知道,那二人一早就不见了。 第109章 毒镖 方燕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叫道:“都怪你,这下可怎么办?”无涯勉强笑着道:“是我不好,你先别急,容我想想法子。”方燕愁眉不展,道:“想什么法子,你就会吹牛皮,还说什么干过这一行,你的能耐哪去了,真是的。”无涯安慰她道:“你别急吗,依我看,那经卷是个狗官要送皇帝的大礼,现下那经卷定是在这狗官手上,他要送往南京只有走壶禾路,明天我们在路上候着,见机行事。”方燕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知再埋怨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便道:“那就听你的。” 二人谈话间,已不知不觉到得无涯家中树林前。方燕道:“对了,你们娘俩为何独居深林呢?这里荒无人烟,不寂寞吗?”无涯踌躇了半晌,支支吾吾道:“我们也是爱幽静之人,城里吵得慌。”方燕嫣然一笑,道:“此处景致倒也不错,又无人打扰,能这样平静生活,又何尝不妙。” 待得回到家中,天已渐亮,进得门来,无涯娘已端上几道菜来,在等他们。待得二人入座,无涯娘道:“燕儿姑娘,你就将就些个,俺这儿只有青菜萝卜,更无其它。不比在你家,委屈你了。”方燕道:“您客气了, 我自幼也是吃青菜长大的,您若做荤菜,我反倒怪您了。” 无涯娘听罢,笑得如初升的太阳,脸光泛红道:“姑娘不嫌弃就好。我们无涯若是哪里得罪姑娘,我这儿替他陪不是了,姑娘可千万不要见怪。”无涯不好意思地揪了揪方燕的袖子,小声道:“娘……”方燕笑道:“您放心吧。” 无涯娘又道:“能遇见你这样好的姑娘。真是无涯的福分啊。”无涯娘又向方燕问寒问暧,方燕心下感激,只道有娘亲真好啊,我若自小有娘,也会有人如此关心我么? 到得夜深人静之时,无涯母子谈兴正浓。方燕躺在床上,闻着屋外花草幽香,不觉思绪万千,心道:“爹爹,清仪,清智大师,你们现下不知如何?爹爹不见我这许多日,定是急坏了吧。待我报得大仇,就回去陪您老人家。”想到此,不禁怅然若失。一时又想起了田未明,不知他现下的伤势如何? 念及她与那田未明的恩恩怨怨,心中憋闷,睡不着觉,便提了玉箫,蹑手蹑脚出了门。 晚风袭袭,透着些寒意,方燕揪揪领口,便暖和些。望着四下绿色一片,不禁想起刘大哥,昔人已乘黄鹤去,想来如何不伤怀,自言自语道:“刘大哥,是那该死的皇帝害得你呀,我要把那狗皇帝的东西劫了,为你报仇。” 正思忖间,忽听林间有人低声道:“快点,快点,万不可让人瞧见。”方燕大奇,便即轻轻走上前去,拔开树叶,见是两个汉子,一胖一瘦,胖子背上负着一个很大的包袱,瘦子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竹编筐子。胖子小声道:“二弟,刚才真是太危险了,也不知他们如何知道消息的,看来,他们来者不善啊。”瘦子道:“大哥,刚才多亏是你身手过人,不然,我们早就没命了。我说大哥,这玩艺儿还是扔了好,带着它,这一路惹的麻烦还少吗?”胖子叫道:“你脑子让驴踢了,这可是我兄弟二人拿命换来的,我二人干盗墓这活儿有十年了吧,可他妈的,多咋见过这么值钱的东西,你不看这么多人来抢,说明这东西值老钱了,我非要好好敲那当官的竹杠不可,少说也得要他五千两,那样我兄弟二人后半辈子不就享福了吗。” 方燕听了这话,心内一凛,知道这是两个盗墓贼,可不知他们盗的什么物事,要有这么多人来抢。便在此时,忽听得传来兵刃之声,又听有人高声喊喝:“大胆毛贼哪里走?”跟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方燕暗暗吃惊,握紧手中的玉箫,以备迎敌。黑暗中影影绰绰只见四个大汉已然将那两个盗墓贼围在树下,那个胖子果然身手不凡,虽然身上负着东西。但双掌上下翻飞,风雨不透,四人直战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无法靠近二人身边。方燕见那四人死命围攻两人,知道他们必是为那盗墓贼身上的东西而来,一时对那东西起了好奇之心。 斗了一阵,眼看那四人已然在士气上输了一成,再斗下去,必败无疑,忽听其中一个汉子喝道:“快用暗青子招呼。”话音未落,只见四人快步跳出圈外,接着呼呼一阵翠响,四支飞镖分向那两个盗墓贼打来,那胖子挥掌挡格,暗器已然落地,可那瘦子冷不防已被打中左膝,应声倒下,胖子见状忙来扶他,可那四个汉子如法炮制,又是一轮飞镖一齐向胖子打出,胖汉子慌忙挥掌敌挡,可究竟慢了半拍,左肩早被打中,他顾不得许多,过来抓起瘦子就要逃走,哪知瘦子站起来,将手中的箱子呼的向那四人扔了出去,四人一起来接,乘此时,瘦子叫道:“大哥,小弟中了毒镖,命将休矣,你快逃,小弟来掩护。”胖子听了这话,心头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方燕看到这里,心中也好生佩服这两个盗墓贼,只见那瘦子倏地滚倒在地,向那四人滚去,口内还大叫:“大哥,快走,快。”等到滚到四人身边,便以一套地趟掌向那四人下盘打来,那掌法忽快忽慢,虚虚实实,变幻莫测,打到快时,只见旋风呼啸,不见人影,当下那胖子也飞掌袭来。不一时,只听一声接一声惨叫,四人已然当场毙命。 原来这两人之中真正的高手是那瘦子,他刚才并未受伤,只是以此来骗过敌人,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瘦子走到胖子身边,关切地问道:“大哥,你的伤不打紧吧?”胖子道:“没事。”瘦子道:“大哥,我看还是将这惹事的东西早早扔了了事,我们可不能为此送了性命,那样可不划算。”胖子怒道:“二弟,我们受得穷该结束了,你可知道,我兄弟二人把半生经历用在此,为的什么?还不是为我们的儿女不再像我们一样被人瞧不起吗。”瘦子道:“大哥,可这样的日子,真像在刀刃上混,保不齐就送了命。” 胖子道:“好了,二弟,你别说了,这次得手了,我兄弟就此罢手。”瘦子道:“大哥,这可是你说的。”胖子道:“好了,少啰嗦,我们走吧。”边说边将地上的竹箱拿起,递与瘦子,二人正待走时,忽听有人高声喊喝:“放下东西,不然可莫怪小生无情。”回头看时,却见一白袍大汉挡住了去路。 第110章 李彪 此时一轮明月恰好自云缝中钻出,银光泻地,煞是明亮,只见这人却是个少年,身材修长,相貌俊秀,方燕不看则已,一看登时吃了一惊,这少年在她的心内可是印象深刻,那日她二人交手时,这少年的傲慢曾叫她怒火中烧,险些栽个大跟头,若不是田未明及时赶到,她还不知如何应付呢?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方燕见到这个叫李彪的少年,如何不心头火起,真想跳将出来与他大战一番。 方燕强压住心头怒火,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切不可冲动,于是她依然躲在暗中,静观眼前这场突然来临的变故。李彪看也不看那两个汉子,又道:“怎么?你等不知我断魂李的名头。”瘦子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笑道:“哈哈,这世道真是变了,一个黄口小儿也来欺负人,怎么,你也要抢这东西吗?”李彪笑道:“笑话,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识相的话,放下东西快走。”瘦子叫道:“哈哈,好大的口气,你给老子听着,这东西是我们兄弟的,不是你的,你来抢,那是天理不容的,你快滚。” 李彪自鼻子里哼出一声道:“笑话。”那胖子在一旁早已听的不耐烦了,叫道:“二弟,跟他费什么口舌,结果了算了。”瘦子道:“黄口小儿,我大哥可不是好惹的,你还不快走。”李彪哼道:“走,东西。”瘦子道:“东西,我问你是谁叫你来的,这些个烂卷子有什么用?”李彪哼道:“皇上喜欢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方燕见这瘦子如此好耐性,也不由的好笑。 胖子叫道:“少废话,看招。”说着一招“飞天流星”向李彪袭来,这一招打来时,胖子已加了十成的力道,只见这掌劈来时,翻飞舞动,使敌手看不清来掌到底袭向何方。方燕定眼观瞧,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掌来势凶猛,敌人若是贸然来拆,正着了胖子的道,原来胖子这招是个虚招,专待敌人攻上时,看准机会,迅速变招,致敌死命。 可那李彪见胖子双掌打来,竟立在原处未动,眼见胖子双掌就要击到他的面门,突然他那刚才还垂着的两条胳膊倏地飞出,生生向胖子的来掌推去,迅捷无比地当真令人惊奇,只听啪的声响,两人同时向后倒退数步,那胖子嘴里立时喷出血来,兀自跌倒在地,脸色白得象纸,只有呼得气,没有吸的气;再看那李彪却面不更色,只是将袍袖一抖,呼的挥出双掌向胖子打去,眼见李彪反手为攻,瘦子大叫一声,当既上身左转,一招“双贯耳”,双掌相对,划成狐形,忽拉拉袭向他的双耳,李彪并不闪避,只是左掌圈花一扬,右掌嗖地探出,快如闪电,袭向瘦子面门,正是断魂掌中的“流星赶月”。此时瘦子双掌已然挥出,眼看就要击中他的双耳,可李彪这“流星赶月”却自他的两膀间穿过,且速度比他的“双贯耳”快了许多,要想闪避已然不及,听的砰的一声,那瘦子向流星似地向后飞出,恰好撞到树干之上,又兀自弹回,重重跌在地上,当既不省人事。 方燕爬在树丛间,目睹了李彪大战两个盗墓贼的惊心场面,不由的顶门上轰的一声,心内暗暗后怕,却原来这李彪当真是个武学高手,那日若不是田未明救了自己,自己还不知要如何凄楚呢。正在她兀自后怕之时,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她不觉吃了一吓,一招“青蛇出洞”反掌向后面那人打去,那人影一闪,低声道:“燕燕,是我。”回头一看,却是无涯。正要骂他一回,无涯却给她使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声张。 只见那李彪伸手拿起地上的那个大包袱和竹箱,骂道:“恶贼。”骂罢飘然而去,望着李彪远去的背影,方燕怒道:“这小子忒也狂了。”无涯将她拉到一片更深的密林中,笑道:“你跟他个楞头青置什么气。”方燕依然气鼓鼓地道:“他目中无人,他高傲自大,他惨无人道,他……”无涯笑道:“看把我们燕燕气成什么样子了。好个断魂李,你竟敢小瞧我们燕燕,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看看。” 方燕听了这话,怒道:“你就会吹牛,你那点功夫给人家当陪练,人家都未必看得起。”无涯笑道:“什么,我,我不行,那你行,你去和他过几招。”方燕没好气地道:“哼,好女不和男斗,我才不稀罕跟那坏小子动手呢。”无涯大笑道:“对,对,不稀罕。”方燕听出他是在奚落自己,挥拳向他打来。 无涯也不躲开,任凭她捶打自己,嘴里还叫着:“舒服,太舒服了。”方燕见他依然奚落自己,上来一下子就将他摔到在地,叫道:“看你还敢不敢。”无涯慢慢站起来,看她真的动了气,便一本正经地道:“燕儿,你别再打我了,我可有重要的事,向你回明,你知道那两个盗墓的家伙手里拿的是什么,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啊。”方燕听了这话,差点儿从地上跳将起来,叫道:“你说得可是真的,可那东西让李彪那坏小子夺走了,我们快追。” 无涯道:“可是你是知道的,我们的武功不是那坏小子的对手,这如何是好?”方燕急道:“可什么可,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那东西夺回来。”无涯看着方燕,象是没见过似的,他被方燕的执着感动了,他知道这个少女是说得到,也做得到的。方燕瞪着他急道:“你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给你当老婆。” 无涯笑道:“谁让你当老婆了,我们不是兄妹相称吗。”方燕大怒,跳将过来,伸手就要打他:“ 冷无涯,你竟敢占本姑娘的便宜,看我今天非让你……”无涯赶忙上前拦住她,神秘地道:“燕儿,我们不玩了,好吗,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那东西自然就回来了。”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传来对打的声响,显是有人战在一处。无涯叫道:“燕儿,走,我们看热闹去。” 第111章 薄如玉 二人爬上一棵大树,隐藏在树丛间向下观瞧。 只见在树林间的一快空地上,一身穿一袭红衣的少女正挥掌与李彪战在一处。红衣少女身材颀长,身手灵动,双掌舞动开来,恰似一团火焰。那李彪仍是一副傲慢的模样,他一边小心翼翼与红衣少女拆招,一边慢慢向后退着,显是要寻找少女的破绽。 少女正在兴头之上,双掌翻飞,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方燕在上面看得清楚,少女的一招一式,她自是熟悉,象是在哪里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忽然少女一式“黑手卷云”向李彪左肩打来,方燕见了此招,立时想起来了,这是那泄血镖王曾使过的招数。她暗道:“看来这少女与那薄得臣定有师徒关系。” 她小声问无涯道:“那少女是何人?”无涯神秘地道:“当然是你的仇人。”方燕不解地问道:“仇人?”无涯道:“是啊,她就是那泄血镖王的独生女薄如玉。”听了这话,方燕差点叫出声来,她压低了声音道:“什么?你说的是真的?”无涯道:“不会错的,你知道吗,那薄如玉和李彪是死对头,今天我们有好戏看了,你不要出声,好好看吧。”方燕问道:“你搞什么鬼?”无涯道:“当然是为了燕燕你,我要让你的这两个仇人自相残杀。这就叫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就瞧好吧。” 方燕楞楞地望着无涯,象是不认识似的。她的心内暖暖的。 原来无涯知道方燕的心思之后,就想出了这一狠招。他早就知道薄如玉与那李彪之间曾有一段恩怨。去年,薄得臣为了讨好皇帝,不知从何处卖来了一部《楞加经》,虽然只有前六十卷,但他也大喜过望,他知道,这是朱棣最喜爱的东西,若是送到朱棣手上,定会薄得赏识。可他忘了乐极生悲的古训,正当他得意忘形的时候,那鬼魂般的李彪出现了,不仅偷走了经卷,还打伤了他。这叫薄得臣大为恼火,可那李彪向来神出鬼没,他找了半年也未见其综迹。 那日无涯听到两个盗墓贼的对话,才知道这是要送给皇上的大礼,就立刻想到他们盗得的可能是《楞加经》的后几十卷。当时就有心利用此事做点文章。此时正好听到方燕正为这事犯难,当下就有了计较。他立刻给那薄家写了封密信,又用飞鸽传书,这才有了当下的这场好戏。 这里,薄如玉见那李彪节节后退,误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使出“黑云卷手”中的第九式“乱云飞渡”向李彪面门打去,这一式是薄家掌中上乘的掌法,以快如闪电见长。李彪见来掌迅疾无比,不敢正面接招,情急之下,瞥见她下盘空虚,便以一招“日月交错”偷袭她的下盘,可薄如玉见他反掌向自己下盘打来,竟似不见,也不避让,掌风飘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击他的面门。这一掌她用了十成的力道。 李彪知道二人此时比得就是速度,论速度他显然不及薄如玉,可他早已看出这薄如玉求胜心切,犯了兵家大忌,她的来掌虽然迅疾刚猛,但击中目标的机会却少了许多,他待薄如玉来掌与他面门只差一拳的距离之时,忽然就势一矮身形,双掌回还,左掌护住面门,右掌早已袭向薄如玉的下盘,此时薄如玉只顾上盘,下盘自然空虚,眼看李彪就要得手,方燕无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突然,只听嗖的一声响,一只飞镖自右边树林中飞将出来,射向李彪的后心,李彪听到声响,急忙收掌躲闪,可还是迟了一步,飞镖已然插在他的左肩。他还没有回过味来,就见树林中已闪出一个黑影,月下,方燕看得甚是清楚,差点叫出声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狄布金。 那狄布金手持一柄长剑,不由分说挺剑向李彪刺来,李彪受了重伤,不敢恋战,虚晃一招,退出圈外,身形一闪,立时消失在密林之中。此时薄如玉方才自梦中醒来,她惊诧地问道:“怎么是你?”狄布金收起长剑,来至薄如玉近前,关切地道:“贤妹,你没伤着吧,我来迟了,让你受惊了。”声音里充满了温情。薄如玉没好气地道:“谁让你来的,我的事不用你费心。我死了你才高兴呢。”狄布金道:“贤妹,你误会了。你怎么老是误会我。” 薄如玉怒道:“误会,什么误会?我来问你,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呀。”狄布金道:“贤妹,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薄大侠是让那鲲鹏派的刘贶所害。刘贶你是知道的,他的箫里藏剑可是无人可敌。你父亲是为国捐躯,田指挥不是正在为他请功吗,你放心,皇上是不会亏待你们家的。”薄如玉道:“哼,我关心的不是这些。”狄布金道:“那你关心什么?说来我听听。”薄如玉道:“我关心的是建文密诏?” 方燕听了此言,不觉大吃一惊,原来他们知道建文密诏的情况,这下她可要好好听着。 狄步金道:“密诏?没有什么密诏,你别听他们胡说。”薄如玉道:“我问你建文密诏有下落了吗?”狄布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密诏,这都是你听谁说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怎么就瞎说呢?”薄如玉道:“别给我装了,我是什么人,我能让你骗了,我问你,我爹是为何而死,你不知道?我再三劝过他,这是人家皇上的家事,你别操心,可他还是为此送了命。这都是要立什么大功给弄的,可你想想你要知道了人家皇上的秘密,你还能活着吗。我劝你别趟这趟浑水了,行吗?” 狄布金听了这话,楞住了,眼睛直直的。薄如玉道:“你知道,那郑和大人为何要下西洋,就是因为要找那失踪的建文帝,可皇上为何要找那建文帝,这只能说明他心虚啊,这你不比我清楚?”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狄布金赶忙用手堵住她的嘴,急道:“你,你还是这么个直性子,小心被人听去,这可是杀头的罪过,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说着拉着薄如玉就要走开。 薄如玉道:“等等,我把东西拿上。”说罢正要拿那经卷,可哪里还有经卷的影子,二人都呆了。 第112章 羊肠小道 一个月夜,一条泥泞的小道上,几匹马载着几个汉子正从道间而过,他们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他人。 方燕和无涯隐在草丛中,欲瞧个清楚,忽听有人道:“ 此次给万岁爷贺寿去,都给老子精心点,不得有半点差错。谁要误事,格杀勿论。”方燕听到此,心中一凛,道:“原来如此。”又忽听一人笑道:“哈哈,老爷,放心吧,此次,我们行动周密,不会有事的。”另一人道:“对,对,我们这回那叫一个幸运,那李彪真是个人物,老爷要的东西他小子终于搞到手了,再加上有老爷运筹帷幄,那是万无一失啊。”声音回荡夜空,好不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行人隐在漆黑的林间,向更深处走去。 无涯道:“哈哈,天助我也,贼子,想不到吧,今日却让我们得了便宜了。” 方燕喜道:“无涯,你才真有两下子,你算的真是太准了,这帮家伙还真是从这儿过啊,看来,他们护送那东西,定是皇帝老儿的心肝儿了。不过,他们行事如此隐秘周详,看来,我们怕是遇到对手了。只是他们已行到此处,我们却如何是好?”方燕低头寻思,想了半晌,虽然机会就在身边,却似乎怎么也抓不住,竟无丝毫计较。无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不如……”方燕跳到他身边,急道:“有办法了?” 无涯小指头勾勾,凑进她耳边,将计划约略说了。方燕噗嗤一笑,道:“你这呆子,别看平日里又疯又傻,关健时候还算机灵。”无涯微笑不语。二人计较已定,便分头行动。 这里,方燕便施展轻功,一路追去,从暗至明,才见那几个镖师打扮的汉子,心中终于缓了口气,暗道:“这些人走得到快,差点给他们逃了。”当下,她只远远跟在后面,生怕给人察觉。 日光渐渐染红了天边,马队却不稍做停留,艰难地在泥泞的小道上行进。方燕心下甚急,抹了抹头上汗珠:“也不知无涯追上来没有。他们若再不停下,我们便无机会可以下手了。”又走了一程,太阳已升至头顶,燥热难耐。 那四人均是汗流浃背,口中又饥又渴,其中一红面汉子道:“奶奶的,今年是怎么回事,刚五月就热得这么邪行。这差使真难办,整日提心吊胆,还得赶时间。”另一个灰衣汉子道:“累是累,可报酬也丰厚,相当于我们一年全镖局的收入了。”旁边的白衣汉子道:“这他妈的,热死了,这要再走下,非热死不可。”红面汉子兴奋道:“快看,那有个瓜摊。”另外三人顺着他手看去,果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瓜摊。 三人两步并作一步,向前奔去。奔到近处,只见瓜摊旁躺着一老者,青白色胡须,蓝布衫,头还是盖顶破帽子,正靠在一颗西瓜上扇着扇子。 红面汉子叫道:“老鬼,快给大爷开瓜。”那老者一摘帽子,看到眼前几人,忙跳起来道:“大爷们,稍等稍等,小的这就去开瓜,保证给你们挑又香又甜的。”说话间,已打开一颗饱满结实的大西瓜,水汪汪的,那红面汉子看见,眼睛似要冒出火来,抢上前去,一把抓起一半,正欲吃去,忽觉手腕一麻,手中西瓜应声落地。 红面汉子大急,道:“你干什么?为何不让我吃西瓜?”那灰衣人道:“不可轻举妄动。”红面汉子道:“你也太小心了吧,吃颗西瓜能有什么。”那灰衣人不理会他的叫喊,转过头对卖瓜老者道:“老人家,你也渴了,你先来尝一尝。”那老者道:“我刚吃了许多,吃不下了。”灰衣人道:“就尝几口,不用你多吃。”老者怒道:“你当我傻呀,我吃几口后谁还要啊,你明白着欺负人不是。”灰衣人道:“你尝下的我来买就是。” 老者道:“鬼才会信,不买就走。”旁边红面人叫道:“老东西,大爷们会说话不算,你这老鬼……”说着要伸拳打去。灰衣人拦住他道:“咱今天就让他尝上一尝。” 那老人有些不耐烦,道:“尝就尝,你当老子不敢?”说着,从手边拿起一颗瓜,上手要开。那灰衣汉子道:“老人家,你就尝给我们开的这颗。”老人道:“这如何使得?”灰衣人道:“请。”口气不容置疑。 老者道:“我偏不尝,怎样?”灰衣人道:“莫非你这瓜里有毒?”双眼紧盯着老者。老者道:“你血口喷人。”灰衣人道:“如果没有你就尝一尝啊。”老者道:“不,我就不尝,不买算了。”说着,又躺下。 灰衣人道:“那休怪我无情了。”说着,一柄长剑刺出,刺向那老者。老者一闪身,竟避开了他的一剑。 “他有武功。”灰衣人叫道。“哪里来的老贼?”红面人大叫,“爷爷险些着了你的道。”说着,挥舞着打上来。四人均自围上,不让他逃脱。老者脸色有些发白。但依旧和四人战在一处。 红衣人与他战了一回合,登时笑道:“真行啊,武功如此低也想暗算大爷,大爷我都不屑与你动手。”说着,站在一旁看三人打。 老者武功不高,本自早要败下。可他机灵多智,用西瓜做掩护,三人总是抓他不着。不一时,那瓜摊便变成了红色海洋。 老者想逃,灰衣人已跳在他面前,拦住他去路,道:“好小子,想逃?”老者愣了一下,一把捞过旁边的瓜,但却没抓住。灰衣人笑道:“看你小子哪跑?哇……” 原来,那老者一挥手,把一把西瓜汁甩在他眼中。老者嘴角微微一翘,正欲夺路而逃,一只手扼住自己咽喉,是红面汉子。他只觉喉头越来越紧,灵魂便要出壳。 突然,抓住他的那只手酸软无力,滑下了他颈项。他睁眼一看,喜道:“燕燕。”方燕早点中了那正自得意的红面汉子剑池穴,他当即躺倒在地。方燕向他眨眨眼,又跳过去会另外三人。 那三人哪里是方燕对手,交战几下,便被打得躺倒在地。方燕笑道:“你们这点功夫也敢来送镖,真是有趣。”说着,向那灰衣汉子怀中摸去。那夜无涯看到那经书就放在灰衣汉子怀里。 方燕笑嘻嘻地正欲摸去,突觉眼前一晃,一团紫雾慢慢自灰衣人身上喷出。方燕正自奇怪这是什么怪招。忽觉一只手拉住了她。还没来地及回头,便被拉到一旁。方燕叫道:“你干什么?”无涯惊道:“那是江湖上最厉害的‘雾中仙紫’。”方燕道:“那是什么?”无涯道:“最厉害的毒药,散发到人身上,人便会立即化成一滩脓血。再不跑就没命了。”眼看紫雾以奇快速度袭来,无涯抓起方燕就跑。 第113章 逃生 奔出五六里他们才停下。方燕道:“真有那么厉害?”无涯气喘吁吁道:“我可是亲眼见过。”说着,将几缕粘在唇上的小胡子撕下去,脱了那蓝布衫。 方燕道:“那几人武功不高,却竟有些希奇古怪的玩意儿。”无涯眉头微皱,道:“原来是泄血镖局的人。”方燕奇道:“又是他们?”无涯道:“他的前任总镖头薄得臣几个月前刚死,现由他的女儿薄如玉执掌。” 无涯又道:“那个薄得臣,在江湖上一直便以手段阴毒为名,想不到竟会谋害自己的结义兄弟。败类,简直就是败类。”方燕道:“没想到冤家又聚首。我们这次还得面对他们,你有什么法子么?”无涯捏着下巴道:“他们的毒厉害得很,要得手恐怕很难。” 方燕道:“明里恐怕不行,你看他们警惕性那么高,大热一天,竟连西瓜都不轻易吃。所以现下看来只有一条路了。”无涯道:“你不会是让我……”方燕点点头,凝视着他。 无涯立即转过身,道:“我不行,我早不干了,我是良民。”方燕坐到他面前,道:“我知道。可你得看是为了什么不是?我们要为刘大叔报仇,你不想吗?”无涯为难道:“当然想了,可我自从跟着你,就下定决心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你就饶了我吧。”方燕一撅嘴,道:“除非你想出更好的办法。” 无涯与方燕相持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好吧,我去。”方燕一推他肩膀,笑道:“好样的。”方燕准备用无涯的偷盗技术把那经书偷到手,他们商定夜晚行动。 他们偷偷跟着泄血镖局的四人到了一家客栈。远远看到他们进去吃饱喝足上楼休息后,才蹑手蹑脚进去。方燕把一锭银子放在柜上,掌柜的立刻两眼放光,颤声道:“我们有好的客房给两位客官……”方燕打断他到:“我们要刚才那位爷旁边的房间。”掌柜的道:“真对不住,儿位客官,两旁已有人了。”方燕脸色一沉,道:“是金子不够么?”掌柜立即赔礼道:“不是,旁边是冷大人府上的人,我们实在不敢赶他们走。”方燕道:“什么冷大人,我还……” 无涯拉拉她袖子,道:“掌柜的,他们下面还有没有房?”掌柜的道:“有,有,小的这就给儿位准备。”方燕瞪着他道:“你干什么?我最很仗势欺人的官老爷了。”无涯道:“就听我这一次。”方燕看着他乞求的眼神,心忽然软了,道:“好吧,好吧,但下次不许了。”无涯笑得灿烂。 方燕与无涯来到楼下的房间,愁眉不展。他们原本打算从窗户潜入,这下便不妥了。如今到了楼下,这可怎么办才好?方燕站在窗前,兀自发呆。无涯在屋里走着,四下张望,他想了解一下这屋子的构造,这是从前每次偷盗的第一步,也是是否能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 方燕却不明了,怒道:“你看什么呢?好好想想行不行,不要再乱动啦。”无涯却若未闻,仍在打量屋顶。方燕怒道:“你这个漫不经心的家伙!”说着,跑过去一把掐住他脖子。无涯叫道:“要死人的。”方燕道:“谁让你心不在焉?”无涯指指屋顶,道:“心不在焉能发现成功的方法么?” 方燕兴奋道:“真的?你发现方法了?”无涯点点头,道:“不信你看。”方燕向上看去,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道:“你骗人吧。”无涯用手背一蹭鼻子,得意道:“我什么时候出过差子。”方燕道:“那到底上面有什么?” 无涯伸出小指勾勾,示意她靠近。方燕身子向前倾了倾,伏在她耳畔道:“你看那屋顶上有块活动的板子。”方燕向上看看了,果然在极不明显的地方有一块板子,但与其他地板无异,方燕奇道:“那不是块很普通的板子么?”无涯道:“它可不普通。其它地方都有许多木头构成,而那一块是为了通风而铺设的,只有一层,所以可以打开。”方燕道:“你太聪明了,你怎么就能看出来?”无涯笑道:“每次下手都要研究房子结构,干得多了,自然敏感。” 方燕道:“可经书在他怀里,上去也没用。”无涯道:“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方燕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无涯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小包,道:“这是迷药,无色无味。闻到不会立即晕倒,只是会浑身乏力。”方燕笑道:“足够了。我到外面看看他们熄灯了没?你看我手势。” 方燕跳出屋,站在阴影里窥视着楼上。无涯拿出随身带的小刀,静静等候, 终于,方燕一挥手,无涯将几个凳子叠在一起,运轻功一跃,跳上屋顶,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撬着木板。方燕这时也进得屋来,扶着无涯。 一下,两下,小刀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方燕紧张地望着无涯,突然觉得手背上一凉,低头望去,却原来是无涯的汗珠,方燕心中莫名的疼痛。此事本与无涯无关,偷到经书也对他没任何好处,无涯与朱棣也没甚深仇大恨,一切的一切,全是为了她。这个忙碌中的无涯,在她心中竟引起一阵汹涌的感情。 方燕不敢再看他,望着远方的月,心中思念起另一个人来。 忽听无涯小声道:“燕燕,拿来。”方燕一怔,道:“什么?”无涯一翻白眼,道:“迷药啊。”方燕猛的醒悟,赶快把药递过去。 无涯接过药,那是一柱香一样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把板子掀开一条缝,把香插进去,阴险地笑道:“这下有好看的了。” 第114章 暗器 不大一会儿,只听屋里静了下来,无涯笑道:“燕儿,走,我们拿东西去。”方燕道:“万一他们是装的,我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要小心为妙。”无涯摇摇头,无奈地道:“你们女孩子就是麻烦,我一生走南闯北的,什么时候有过半点的闪失。你难道不知道我冷无涯是如何的厉害。” 方燕道:“你就知道自己抬高自己,我倒要看看你今天的能耐。”无涯道:“也好,我冷无涯不给你露一手,你就不知道那李彪的名头与我比起来那是白给的,他只是个草包,就知道用蛮力,他的可爱之处就是不知道这世上最高明的是什么。”方燕道:“那你知道?” 无涯道:“那是自然,我冷无涯只懂得斗智不斗力的才是君子,那张良张子房决胜千里之外,那才是高人,才是我佩服的。”方燕道:“你看你,又来了。还不快拿东西,还等什么,再等那李彪来了,你就有好看的了,看你如何对付。” 无涯听了这话,嘿嘿地一笑,道:“得令。”说罢,一闪身消失在门外。方燕叫道:“你怎么敢不等我。”说着也溜出了门。 夜色漫漫,天幕上被浓云笼罩着,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方燕摸着黑,飞步上了楼,闪进屋中,只见无涯拿着火折正在四下里寻找,可屋里连办个人影也无,这让方燕倒吸了一口凉气,叫道:“我们上当了,快跑。”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身材修长的大汉早已堵在门上,手里举着把火折,火光下可以看出,来人正是李彪。 李彪象个天塔,他用鼻子哼道:“东西呢?”无涯不等他说完,一抬手,手中的火折早已飞向李彪,李彪仍是堵在那里,等火折就要打在他面门之时,他的头一歪,那火折就飞了出去。 方燕立在那里,吃了一吓,可是不知为何,那李彪突然象个断了脊骨的恶狼,“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她正愣怔着,无涯早一把揪了她,把她揪出了屋子。 方燕叫道:“你,你搞什么鬼?”无涯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小白脸狂傲得紧,不会防备我的暗器。”方燕让他弄得摸不着头脑,就问道:“暗器?”无涯道:“是,是暗器,我的暗器百发百中,无人能敌。” 方燕奇道:“看来,你还真是赛活猴呀,这个机灵劲儿还真是不输给那坏李彪。”无涯笑道:“这下子你知道我冷无涯的手段了吧,我是智者,虽然有时候也不免斗一斗力,可我主要还是擅长斗智。”方燕道:“嗨,你怎么就这德行,老是夸自己,你就不能谦虚点吗。” 无涯道:“谦虚,我怎么谦虚,我这么高的人用得着谦虚吗,你要知道谦虚就是虚伪,你不会让我虚伪吧。”方燕正待给他点厉害,突然听得远处有击打之声,便道:“你听,哪里是何声音?” 此时,月光已然自天上倾泻下来,四下里极是明朗,抬眼望去,可以看到,院子里已然堆满了人,许多身穿官衣的兵丁正在围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激战,只见那红衣女子身形舞动,上下翻飞,几十个兵丁竟然近不得身。 无涯叫道:“是薄如玉。”方燕答道:“看来那经卷在她的手上。”无涯道:“我们不去管她了,快跑。”方燕问道:“为什么?”无涯道:“这事已然有官府卷入,怕是来头不小,我们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哗拉拉”一阵响动,院外,屋顶,墙头已然集结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兵丁。 无涯叫道:“大事不好,我们快走。”说着拉起方燕就走。二人顺着墙跟来到一个花坛边,无涯蹬着花坛向四下望了望,道:“不行,这里有狗。”说罢又跳下花坛,拉着方燕顺着墙跟返了回来。 院子里已然乱成一团,不知自何处突然冒出几百人来,个个身手不凡,只见院子里已有几处形成了激烈的战场,几方人马乱战在一处,喊声厮杀声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无涯与方燕躲在一颗大树上,藏在树叶间静观下面的动静。 不远处是六个身穿黑衣的大汉正在和两个兵丁战在一起,那两个兵丁身形高大,身手非常敏捷,一个剃光了头的兵丁舞动一条大棍,一招一式都是少林功夫,他那光头在月光下上下闪动,正象是一条银蛇在飞舞。 另一个大汉是个胖子,可他的武功却非常了得,他手里提着一条单刀,在月光下舞动如飞,正象海上掠起的海燕。 那六个黑衣人一律操着山西口音,嘴里不停地喊着阿弥陀佛,他们出手刚劲有力,套路诡异,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个门派。 只听一个矮个子黑衣人叫道:“阿弥陀佛,你们可真是他妈的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把我们主持压寺的经卷都给偷了。阿弥陀佛,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个光头兵丁吼道:“五台山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你们的武功不赖呀,今天老子可是遇上对手了,怎么,来劲儿了,好呀,老子和你们几个秃驴大战五百回合,来来。” 矮个子道:“嘿嘿,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你我算是有缘人,阿弥陀佛,来,来。” 那胖子在一旁叫道:“大哥,少跟这帮秃驴说废话,快结果了他们,冷大人还等我们胜利的消息呢。” 藏在树上的无涯听了这话,身子突然颤了一下,方燕推了推他,轻轻问道:“你怎么了?”无涯道:“无事。” 恰在此时,突然一团白雾自空中飘来,空气中还飘着阵阵扑鼻的异香。那无涯不由分说急忙伸手将方燕的口鼻紧紧捂住,方燕下意识地抬手将他的手死命地打开:“臭东西,你无耻。” 无涯一边又伸手来捂她的嘴,一边悄声说:“这是薄如玉的的槐花晴天雾,剧毒啊。” 方燕打开他伸来的手,小声道:“我自己会的,用不着你的臭手。” 第115章 险招 无涯直起身子四下望了一望,又从口袋中模出一粒黑色药丸对方燕说:“快,真是这种毒雾。”方燕惊奇道:“搞什么名堂?你想害死我呀。”无涯急道:“我的大小姐,我都要给你气昏了,这是解毒的,你不吃,一会儿就会昏倒的。快吃吧,我的小祖奶奶。” 方燕见他说的真诚,知道无涯也不会害她,就将药丸接了吞了下去。无涯自己也吞了一粒说:“你不知道,这是我从薄家偷来的,为此我差点就没命了。” 方燕道:“那可太好了,我这一路有冷大侠保护,可就是高枕无忧了。看来我没有看走眼,现在我们怎么办?”无涯道:“就让他们在这里自相残杀去吧,我们快离开这里。” 二人先后下了树,刚要离开,就听一声呐喊:“小子,哪里走。”二人回头看时,就见是几个彪形大汉档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一个白面大汉,正是李彪,他满脸的怒色,青筋爆起,喝道:“哪里去,快将东西留下,不然,本大侠就让你们见阎王。” 无涯眼疾手快,不等李彪动手,已然自腰里模出一个纸包,往当空一撒,只见一股白烟顿起,几个大汉即刻跌到在地,无涯一挥手,道:“快走。”方燕边走边道:“嗨,我说你还是使毒的高手呀。” 无涯道:“那里是什么高手,只是些雕虫小技,我也是和那薄如玉学的。” 二人逃出了旅店,没命地向巷子的尽头飞奔而去。没跑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一阵喊杀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慌不择路逃进了一处院落。 这是一处极繁华的院落,院子当中是一排三层的客店,虽然已是深夜时分,但每个房间却都亮着火红的灯笼,院子里站着一水的打扮妖艳的女子,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扑鼻的奇香,这些女子见二人奔了进来,不由分说一起拥了上来。 无涯大叫一声;“不好,我们来错地方了,快走。”他们刚要转身,可哪里还走得脱,已然被女子们围在了中央,那些个女子也不容无涯解释,早拥着他上了楼来,只将方燕孤身一人留在了院子里。 方燕站在院子中,眼里几乎留出泪来,就好像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突然被强盗抢去似的,她带着哭腔吼道:“无涯,你怎么能不管我呢,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 只见无涯给那些女子拥着已然到了二楼,眼看着就要走进一间上房之中。 正在气愤中的方燕突然听得院外一阵嘈杂之声,知道那些个追兵已然到了,也顾不得什么了,也一个箭步奔了二楼而来。 她悄悄模进无涯走进的那个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她模进去,这是一间套间屋,里间的门是插着的,她只好停在窗下偷听动静。 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的声音。 “冷大人,您老人家许久没有来看看小萌了,人家好想你呀,你知道吗,大人不来,人家都睡不着觉呢。” 只听一个粗重的男人的声音说道:“他妈的,别给我来虚的,你想我,连鬼都不相信,你是想我的钱了吧。来,这几天,老子都累坏了,今天你好好侍候老子,如果你把老子侍候的舒服,老子不会亏待你的。”说着里面传来一对男女的浪笑。 方燕自小生活在深山之中,从未听过这种声音,一时脸上火剌剌的。 她听出那不是无涯的声音,就放心了许多,可是突然她一个机灵,心道:“那无涯也许就在里面,也说的定。”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怒火中烧,“嗖”的站起,模出玉箫,正待破门而入。突然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她“呼”的回转身,月光下方看清是无涯。  ;她一时惊奇万分,悄声道:“你……”无涯用手势向她比划着,意思是我在这里有要事办。方燕点点头,又向里屋努努嘴,意思是让他使用毒气。 无涯会意,自腰里模出一个小瓶,将盖子揭开,自里面倒出一撮药粉,又取出一细竹管,将药粉装入,遂将竹管插入窗纸,向里面吹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无涯站起身,取出一把薄短刀,将门轻轻撬开。二人推门而入,只见当间一张大床上横躺着两个人,都赤身裸体。一个是中年男人,胖胖的,白白的;一个少年女子,娇小玲珑。 无涯呆站原地,眼睛死死地望着那个胖男人出神,两行清泪直流而下。 方燕不明所以,挥起玉箫就要结果了那男人。 只见无涯呼地挡在她面前,慢慢的道:“不,不可。”方燕心急如焚,道:“你却怎么了?我们此行是为杀狗官而来,现下就要成功,为何心存不忍?功亏一溃呀。”无涯颤道:“求你们别杀他。”方燕道:“为什么?”无涯道:“因为,因为他是我父亲。”说到此处,泪珠子扑嗽嗽地落了下来。  ; 听了此言,方燕大惊,以为他在说梦话,问道:“你吃多了,他可是大贪官呀,可你倒好,认他做老子,你是不是疯了。” 无涯仍在落泪,默默地呆望着胖男人,喃喃地说道:“爹爹,你知道吗,妈妈在睡梦中都喊着你的名字,可你却辜负了她。” 方燕见无涯情真意切,知事情复杂,便大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让我模不着头脑。” 方燕见他仍呆呆地立在原地,面色苍白,正要继续追问下去。只见那胖男人已然醒转,他楞楞地望着两个少年,突然他好像认出了无涯,只听他对无涯颤声道:“,你可是无涯吗,是我的儿子吗?”无涯抬起头,看着胖男人,道:“你还认得我,哼,你可记得我娘?” 胖男人哭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年负了她,这些年来,你们母子受了许多罪吧?我罪该万死啊。呜呜……” 无涯道:“你记得便好,母亲日夜思念于你,你若还有良心,便不要再做恶事,想来母亲也会原谅你的。”胖男人道:“你娘多么温柔贤淑,我竟负她,真是猪狗不如呀。我是个罪人。”无涯摆摆手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怪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自有你的道理,只是,只是你到底是我的父亲,我说下大天来,也不能为难你,你只要记着,我母亲是惦记你的。”胖男人道:“这个,我知道,知道的。”无涯看了他一眼,拉起方燕奔出门去。 第116章 面色苍白  ;方燕与无涯奔将出来,见他面色苍白,正想安慰他几句,却见无涯慢慢回过头来对方燕道:“燕燕,对不起,我骗了你。”方燕微笑道:“我知你是有苦衷。”无涯叹道:“我这父亲……”便将实情告知方燕。 原来,无涯父母成亲不久,父亲便进城赶考,他叫冷世杰,是一位极用功的人,后来高中举人,便另娶新欢。过不多久,无涯便即出生,母子二人其乐融融,单等父亲归来团聚。可有一日夜深,便听见一群人偷偷摸摸,向她家而来。母亲大惊,以为是强盗,便抱了他躲进旁边的树洞。那干人进得屋中,上下翻弄,不见她二人在家,又四处搜寻。幸亏树洞隐蔽,才没被他们发现。 那干人找寻不到,便放了把火,将屋子烧了。其中一人还道:“冷大爷托负我等,务必将母子二人除掉,可惜她们已给跑了,这可如何是好?”另一道:“我们若是照实回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人道:“没错,依老爷那脾气,报告说那母子已被砍死,料想那女人回来见房子烧了,也不会在此地多留。我们兄弟几个看得紧点,别让大人见那女人,不就结了?”另一人道:“是呀,唯今之计,只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当晚,二人打道回俯,无涯母子等到天亮,才敢出来。后来打听到,冷世杰已升任知府,他为了升官发财,又娶了巡抚大人之女。但巡抚却不知他早有结法妻子,便是无涯之母。 方燕叹道:“世上真有这等丧尽天良之人,为了富贵,居然抛弃妻儿?你娘定是恨透了他吧?”无涯低下头,叹了口气,道:“直到现在,我娘却也不想相信,他是如此恶毒之人,还常常念道他的好处。” 方燕道“那你刚才为何不报仇?”无涯道:“可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如何能下得去手。”方燕道:“世间之事,你我还不能明白,如今,只盼他能良心发现,少做恶事了。”说话间,已到得无涯屋门前。 大嫂一见他二人,兴奋万分,便将方燕拉在身旁,向无涯道:“你到集市上去买些肉来。”无涯一口答应,转身而去。 大嫂将方燕拉到身边,从怀中摸出个物什,放在她手心,满面春色地道:“燕儿姑娘,你既是涯儿的好友,来大嫂家这些日子,大嫂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昨儿个找些针线来,给你缝了个香包,你快瞧瞧,可还过得去?” 方燕接了香包,其上绣着些花鸟鱼虫,无不栩栩如生,放在鼻边,嗅了嗅,异香沁人心脾,方燕一时激动得不能言语,铮铮地落下两行泪来。大嫂急道:“不喜欢可以再做。”说着,要去拿她手中香包。方燕垂泪道:“您误会了。我是太喜欢了。我打小便没有娘,根本没人给我绣香包,今天您的香包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她一手搂住了大嫂。大嫂抚她发髻,叹道:“可怜的孩子。” 方燕突然小声道:“不好。”大嫂一惊,道:“怎么?你不舒服么?”方燕眉头紧锁,道:“不是,听,有人朝这边来了。”说罢,方燕迈出屋去,可已不及。只见四周已埋了伏兵,她心下暗叫不好,转身欲退守屋中,却见大嫂已被人劫持。 劫持之人,正是那冷世杰,方燕惊道:“大嫂。”冷世杰微微一笑,左手扣住大嫂喉头,道:“出乎意料吧?”方燕道:“你怎会恩将仇报在?”冷世杰脸上掠过一丝狡黠之情。方燕道:“你不是冷无涯的……。”冷世杰着说道:“小妖女,不要胡言乱语。”他心下大惊,怕方燕将当年旧账翻起,若是如此,他岂不是要身败名裂。 冷世杰笑道:“小妖女,冷无涯的娘已然在我手上了,你不会想反抗吧。”方燕咬紧牙关,心中气愤。冷世杰道:“快,把你的箫给我。”方燕道:“不行,这是我的。”冷世杰狠狠地道:“不给,哼,不给,我就杀了无涯的娘。”方燕忙道:“不要,我……我给你还不成?”冷世杰哈哈大笑,道:“算你聪明。” 方燕想起刘贶临死赠箫之情,心中不舍,迟疑不觉。冷世杰手头一紧,手指捏住大嫂喉头。方燕忙道:“住手,我给。我给。”一兵丁走来,伸手抢了玉箫,方燕涕泪零落。冷世杰冷冷一笑,道:“这玩意儿,归老子了。”方燕知与他争论也无甚用处,便不再理会。 冷世杰笑道:“把这两个死东西给老子绑了,带回府里。”几个兵士走进屋中,将二人绑了去。冷世杰忽的又说道:“等等。”从怀中取出一黑色小瓶,放在方燕鼻下,方燕一闻,立即全身酥软,站将不住。冷世杰心满意足,便道:“带下去。”兵丁们将她二人拖到马车之上。 一干人当夜上路。方燕只觉得浑身瘫软,半点气力也无,蜷缩在车上,心下愤愤难消。一想到玉箫已给人抢去,不觉泪珠滚滚。恰在此时,朦胧间,一高大的黑影在眼前一闪,方燕定睛观瞧,才看到竟是刘贶。她不觉喜出望外,叫道:“大叔,快来救我。”那刘大叔面色凝重,叹道:“你……还认识我吗?”方燕赶忙回道:“当然了,你是我大叔呀。”刘贶道:“若是我的燕儿,就必须坚强起来,逃出重围,这是你要自己做的事,我也帮不了你。记住,要坚强。”惊咤间,只听一陌生声音道:“给我把这两个死东西,扔到厢房凉快着。” 第117章 迁怒 这是一间巴掌大的厢房,夜色深了,屋内漆黑一团,方燕躺在潮湿的地上,登时凉了半截,暗道:“今日就要西去,早知如此,何必下得山来。”正在感叹之时,忽觉有人拍她肩膀,那人道:“快醒醒,燕燕。”方燕一惊,凝神细看,却是无涯。方燕惊道:“如何是你?”无涯将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便在方燕耳边言道:“我一路打探跟随你们,如今趁他们不在,咱们赶快出去。”说着,给方燕和娘松了绑,然后用手指了指窗棂。 方燕道:“我浑身酸软,内力使不出来,他们给我们闻了迷药。”无涯道:“那怎么办?”方燕低声道:“先背你娘出去。”无涯点点头,俯下身来,正欲抱起母亲,忽听外面有人说道:“时间不早了,他们也该上路了,快去将那两个女子提出来。”无涯大骇,小声道:“这便如何是好?”说话间已将母亲背起, 到了窗下, 欲背母亲跳窗逃生,回头看看方燕,却是不能弃她不顾。 无涯只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是该怎么办?无涯母亲见他犹豫不觉,便道:“孩儿,你先背了燕儿姑娘出去吧。”无涯道:“孩儿怎会舍了娘亲!”无涯母含泪道:“此处有你父亲,料想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会对娘痛下杀手。”无涯叹道:“娘,你怎么还信他,他都几次要杀你了。”方燕道:“大嫂,要死,咱们死在一处。”无涯也坚决道:“我们便死了,也不会扔下你不管。” 忽听得楼下咚咚脚步声响,显是有人上楼来了。无涯母亲急道:“你父亲要找的人是我,若是见我逃了,只剩下燕儿,他一定会迁怒燕儿,恐对她不利。孩儿,如今不容你耍小孩子脾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快走,我们若是都留下,大家一起死了,倒也痛快。可现下既有一线逃出去的希望,我们就得抓住不是?你们先逃了去,燕儿武功高强,再来救我不迟呀。” 无涯泪眼朦胧,嘴唇颤抖。此时,脚步声渐近,无涯心道:“燕燕武功高强,先逃出去把毒解了,我再和她来救母亲。于今之计,只能这样了。”说时迟,那时快,无涯一咬嘴唇,背了方燕,跃窗而出。见楼下兵丁众多,只得上到屋顶。他展开轻功提纵术,在房顶上窜来窜去,不一会儿,便逃离了人群。 无涯将方燕安置好,让她休息,以便将毒素逼出,自己却心中恐惧,生怕母亲遭到不测。方燕休养了大半日,又服了些黄精,重振精神。而冷世杰的迷药也不太厉害,过几个时辰自然解开。方燕经这半日,到了晚上,已然恢复。 无涯急道:“燕燕,你好些了么?”方燕道:“可以了,赶快去救你娘。”无涯道:“好,快走。”他们 一路狂奔,生怕错过了救人时机。 这里,冷世杰把玩着玉箫,才知道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竟是欢喜无限。 他这次出马却是塞翁失马,得了许多福份:不但解决了数十年的心头大患,而且还得到这个宝物,更叫他意想不到的是,还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想:“ 这玉箫献与皇上,定能讨得欢心。” 正在他得意之时,手下急报,方燕被人救走了。他立刻意识到形势对他不利,决定先杀了那臭婆娘。他到得到冷母近前,借着烛光,望了望她,解开捂在她嘴上的布,笑道:“ 唉,你还认识我吗? 真不知你活的这般顽强。”冷母定睛看看他,惊喜道:“世杰,是你吗,这么多年来,我……,今天我总算能够见你一面,你可害得我们……”冷世杰哈哈笑道:“是在想怎样报仇吧。” 冷母道:“报仇?不, 不。”冷世杰笑道:“ 你还是老样子,马上要到阎王那去报到了,你有什么话,快说。” 冷母道:“我让无涯找过你,可你却……。唉,我说什么呢,此时他已长大,也有了心爱的姑娘,我就放心了。”冷世杰道:“可我不放心,只要你们活着一日,就可能 拆我的台,我连做梦都不能消停。”冷母道:“世杰,我不会怨你。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是怕你入了魔道。”冷世杰道:“你还是这么喜欢多管我的事。 ”冷母道:“我是怕你害了自己,我……”冷世杰道:“少废话,别在这假慈悲,你真的能不恨我?鬼才相信。”冷母凄然道:“那就让厉鬼相信吧。唉,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谁知道呢 。”冷世杰道:“怎么说随你,我冷世杰是不会上当的。”说着,抽出宝剑,向冷母胸口刺去。冷母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前胸,惊叫一声。 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娘, 我来救你。”正是无涯和方燕赶来。无涯独自冲进牢内,方燕却在门外与十几个兵丁战在一处。冷世杰冷笑道:“可惜晚了一步。”说着,一柄利剑已刺入冷母的胸口。 此时,无涯闯进门来,见母亲胸前中剑,头脑都要炸开了,迟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叫道:“娘。”跑上前去,扶住母亲软下来的身子,泪流满面,道:“娘,你坚持住,别丢下我。别。”母亲冲他微微一笑,道:“孩子……好好活着……这是娘对你最大的期望。” 无涯早已泣不成声,道:“我……我答应你,娘。”母亲望着他,眼角流露出无限的怜爱。无涯气的身子发抖,一转身,瞪着冷世杰,怒道:“你,是你害死了我娘。”冷世杰道:“你这臭小子,是谁生了啊。竟敢对父亲如此无理。哼,别说她的命,今儿个我连你一块儿解决。”说着,又举剑向无涯刺来。无涯眼睛也红了,拔出宝剑,叫道:“你也配自称我爹。”说罢,就和冷世杰战在一处。 冷世杰毕竟年纪大了,而且武功本自不高,几下交手,便败下阵来。无涯将他长剑挑落 ,剑尖指着冷世杰,狠狠地道:“我就给母亲报仇了。”说着,就要一剑刺去。忽听母亲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道:“无涯,别杀你爹,让他走。”无涯叫道:“娘,可是……”母亲道:“不然……我死不……瞑目。”无涯只得将剑慢慢放下,便号啕大哭起来。 忽听背后风声, 回头一看,吃惊非小。冷世杰正举剑向他头顶劈落,此时躲避已然不及,便在这千均一发之际,只听“叮当”一声,一枚飞镖已将宝剑打落,还未等无涯反映过来,冷世杰已然奔出屋外。 第118章 母爱漫长 无涯背了母亲也奔出来,月光下,但见一黑衣人与方燕正自和众兵丁混战在一起。无涯思忖,那发镖之人,必是这黑衣人。便急道:“方燕,快走。”方燕在激战中听得无涯叫她,知道无涯已然救得母亲,便使个门户,跳出圈外,与无涯合在一处,向院外奔去。一路上,兵丁纷纷上来截杀,二人左冲右挡,才奔出院子。忽然,方燕对无涯叫道:“坏了,我的玉箫还在敌人手里,你先走,我去去就来。”正在此时,一个黑影在他们面前闪过,见那人手里飞出一物事,正朝方燕飞来,方燕急忙以一招“燕子衔泥”,已将物事接在手中。仔细端详,不胜欢喜,却是她的那柄玉箫。正待谢过黑衣人时,那黑衣人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方燕和无涯把冷母埋葬在他家的屋后,便不敢多停留,二人乘着夜色向东方奔去。一路上,无涯沉浸在悲痛之中,方燕本想安慰他几句,但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想到今日之变故,她心中对那些不义之人,更增添了仇恨之情。忽又想到那黑衣人,她猜想,那黑衣人定是清智派来保护自己的。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温暖,不由的又想到父亲,也不知他如何了?正思忖间,忽听得马蹄声响,侧耳倾听,那声音似正向这里奔来。 她惊道:“无涯,敌人追来了,快走。”无涯并不答理,显是依然兀自悲伤。方燕急了,大声叫道:“敌人……来了。”无涯这才醒转,他听听声音,道:“敌人是从西而来,我往南引开他们,你仍向东,到落霞庵等我。”方燕急道:“那你多危险啊。”无涯道;“你看你,还耽心我?这 一带我熟,一会儿就把他们绕懵了。”说罢,转身奔西而去。方燕也不敢怠慢,径自东行。 奔了许久,方燕看到不远处灯光微明,再看天色,空中乌云滚滚,雷电交加,显然不久大雨将至。于是,加快脚步,向亮光处奔去。 不多时,天上已啪啦啪啦地落下雨点,方燕已奔得更近些,看那亮光之处似是一酒家,其中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她抬头一望,只见屋檐之上悬一巨形招牌,其上有几字,写道:“无人到酒家”。方燕思忖道:“人家酒店都叫什么‘快活林’,‘食为天’,这都不足为奇,怎的此间名为‘无人到’?这不是咒着自己酒家没人来吗?奇怪,奇怪,怎的此处却如此热闹。唉,对了,定是他们也与我一样,赶来避雨的吧。”想到此,她已奔到“无人到”酒家门口,一个箭步冲进店中。店中客人繁杂,没人注意到方燕。 方燕怕再也见不到无涯,心下悲痛。这人海茫茫,又到哪里找他呢?正自思忖,忽听有人喊道:“小二,快叫你们老板娘来陪大爷喝酒。”小二忙道:“对不住了,大爷,我们老板娘出远门了,多时才能回来。”那人又喊道:“叫你们家小姐出来,与我哥儿几个喝酒。”那小二道:“我家小姐柔弱胆小,没见过世面,哪有福分伺候众位大爷?”那人喝道:“少废话,大爷叫她出来,那是她的福分,再要吱吱唔唔的,大爷我就不客气了。” 方燕抬头望去,见店中央坐着四位客人,一个身穿红袍的中年汉子,衣扣胡乱系着,一条腿叉在长凳之上,黑脸膛,一对红眉在烛火下奕奕发光。坐在右首的是个中年女子,外套一件金丝织成的外氅,内着一件极薄的贴身绿衫,前额上却有一块青斑,似是受过重伤,红扑扑的脸上,大红嘴唇高高凸起。耳上是一对奇大无比的金耳环。方燕寻思:“那对耳环少说也有半斤,耳朵却为何丝毫无碍?”再看中间一人,一身灰衣,脸面却是五彩斑斓。一双黑色小眼睛分别嵌在不同的两半脸上。一半是白净面皮,细腻可人,另一面是一张绿色脸谱。方燕记得爹爹告诉过她,那是程咬金的扮相。这半人面半脸谱之人,约摸四十来岁,脸上表情却如双面一般,一面是温文尔雅,似一位饱学之士;另一面却是神情粗鲁,目中无人。方燕心道:“这人倒也颇有趣味,怎地每日装出两副表情,却不知哪一副是真?”背向方燕那人,一袭降黄道袍,拂尘插于颈上,却只有手掌般大小,竟似一小松鼠伏在颈上。 听得小二苦求道:“可我家小姐年纪尚小,尚且不能……”。红眉汉子道:“小什么小的,再罗嗦一句,小心将你做了人肉包子。”方燕注意说话这人,是一戏子打扮,却怎地如此凶狠。又听红眉汉子叫道:“快叫她出来,不然老子劈了你。”说罢,将那水袖向店小二面门掷去。只听“梆当”一声,水袖击在小二脑后的木柱之上,柱子登时碎裂,倒了下来。其上横梁顺势落下,房间摇摇欲坠。 房子要倒,方燕一紧张,放下酒杯,正欲跑出。忽听吱吱两声翠响,水袖挽处,竟将落下的柱子与下面断掉的半截重新对接在一起,柱口相互吻合,便如从前一般,只是二楼一端倾斜下来,这才让人发觉柱子被动了手脚。小二听到响声,回头观瞧,只吓得面色惨白,吓道:“我……我……我马上……叫……叫小姐来。”说罢,转身就跑。 那黄袍道人大喝一声:“好功夫。”说罢,又细声细气向红眉汉子道:“二哥,你怎地想起叫这家小姐来赔我们喝酒?”那红眉汉子小声道:“刚才,我在后院见了那小姐一面,清雅脱俗,绝代佳人呀。”那黄袍道人又道:“二哥好眼光,小弟原以为你会找个比三姐还‘漂亮’的小姐来祝兴呢。”那黄袍道人接着道:“咱三妹才叫绝代佳人呢,怎地将这话随便乱用,你瞧一眼她额上这快青斑,那才叫真正称得上绝代。”一面说一面扶桌大笑,其他几人也和着大笑起来。那被称三姐的艳妇笑道:“多谢四弟夸奖了。唉,怎么有虫子。”众人一齐看向艳妇,她双掌一合,在胸前绕了一圈,向外推去,一股劲力送出,掌风到处,一只蚊子早已被折掉翅膀,竟自落在那黄袍道人酒杯之中,却兀自未死。 那艳妇面含傲气,似在说道:“知道厉害了吧。”黄袍道人面如土色,道:“三妹,你的掌法进步的得紧啊。”说罢,从颈中摸出拂尘,轻轻向外一抖,那小虫连同酒水一道,顺着佛尘飞将出去,落在地上。艳妇僵僵地笑道:“二哥,你武功真是精妙呀。”那黄袍道人又道:“三姐,你虽好生了得,但比这妞子就俗得紧哪。”说着用下巴指向方燕,众人眼光射向方燕。方燕心下怒火翻腾,又听黄袍道人说道:“这妞子真有点赛西施的味道,可惜破衣烂衫,要是把六姐这身给她穿上,那就……”方燕不知,自己适才在雨中狂奔,雨水早已将头发打湿,泥巴杂草弄脏了她的衣裙,使得方燕现在却似一个落魄的村姑。 方燕听得这几句,早已义愤填膺,走到四人面前。红眉汉子站起来,走向方燕,伸手欲摸她脸蛋,忽听“啪”的一声,方燕使出归云掌中的一招“落花流水”向他胸口拍去,红眉汉子早已向后摔出数尺,但他一个鲤鱼打挺又跳将起来,水袖一抖向方燕面门袭来。方燕以一招“冰冻香草”对拆,不料却被水袖紧紧裹在其中。方燕见刚才红眉汉子以袖断柱,心下存着三分忌惮,是以被红眉汉子抢了先手。她手掌虽在袖中,却将内力运到掌上,只听嘶啦一声,那水袖登时碎成数片,散落在空中。 第119章 四怪 原来,这四人是江湖上有名的“燕云四怪”。红眉汉子姓王,名三虎;阴阳脸姓江,名一聪;黄袍道人姓张,名二宝;被称作三妹的姓姚,名六姑。此时,只听那姚六姑叫道:“小妮子,欺负在燕云四怪头上,你忒也大胆,今儿个我们红眉虎若是被你整了,我姚六姑却有甚脸面再到江湖上见人?”话未说完,身形已晃至方燕右首,张二宝紧随其后。方燕正招呼 王三虎,见又来两人,当下身形一转,右手以玉箫来敌红眉汉子,左手挪将出来,“砰”的一声,一掌打在一把椅子上。 那椅子像离弦之箭,飞向二人。姚六姑见椅子来势甚猛,横掌在身前招架。只听“砰”的一声,椅子登时碎裂。姚六姑觉得全身一震,手掌发麻,心下暗道:“这小妮子,内力不弱,须得小心才是。不如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于是,她抄起身旁椅子,刚欲掷出,忽听一少女声音道:“众位请住手,小店小本经营,赔不起这许多桌椅,众位若是执意要打,便请到外面去。” 来者正是掌柜之女,姓刘,名祺祺。适才,听得店中打闹,生怕客人将店砸了,便奔将出来,却并非小二叫来。 姚六姑听她言多不善,怒气不打一出来,正欲骂道:“你当姑奶奶赔不起是怎地?”王三虎却抢先道:“店家小姐,老子等你等得好苦。”当下不理方燕,闪身向祺祺奔去。祺祺本不会武功,见 王三虎冲来,吓得花容失色,没了计较,向后退了几步,却被裹在劲风之中,左臂登时给水袖缠住,不料水袖又向颈项缠来,刹时间,只觉全身酸麻,站将不定,立即便要给缠走。正在万分危急之时,忽见青光一闪,左臂已倍感轻松,定睛一看,水袖已断作两截,祺祺大喜,回头一看,见面前立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 祺祺作个万福,道:“多谢侠女救命,小女不胜感激。”方燕并不答话,只微微一笑。王三虎道:“你是何人,竟敢坏了我们的好事?”方燕道:“姑娘行不更名,江湖人称‘云霄飞燕’是也。你这贼人怎的如此欺负一个姑娘,好不要脸。”酒店中登时一片哗然。有人叫道:“说得好。”其时,那江一聪右掌猛拍桌子,一面白净面皮登时乌云密布,另一面脸谱却仍作大笑模样。方燕心道:“原来这人只有一半脸庞是真,脸谱那一半却是假面皮。”正思忖间,江一聪叫道:“三弟,你且歇息片刻,让大哥会会这个‘云霄飞燕’。”说罢,“腾”地跳上饭桌,右手倏地挥出,将一小锤儿向方燕面门砸来。 方燕心道:“这阴阳脸怎地使用这般兵器。”待小锤儿已近面门半寸之时,忽地挥箫轻轻挡格,那小锤儿反向江一聪小腹飞来,江一聪大叫:“不妙。”欲闪身躲避,哪里还来得及?眼看小锤儿就要将江一聪小腹开花,突然,张二宝飞上前去,佛尘一抖,已将小锤儿一兜,向方燕面门掷去,方燕一惊,用箫再格,这次她用了归云掌中的“欲说还休”,击向小锤儿,只见小锤儿却向墙壁飞来,只听“啪”的一声,小锤儿又自墙壁弹回,飞向张二宝右臂,可怜那张二宝躲闪不及,立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方燕赶上前去,右手掌风一起,向张二宝前心拍去。张二宝生怕方燕一掌下来开膛破肚,连忙将双手护向前心。方燕却手腕急转,向他面门袭来,张二宝敢忙又举手护住面门,方燕随即掌风一收,飞起一脚,踢他下盘,张二宝登时又是一跤,这次来了个仰面朝天。 方燕正欲抢上前去,将他擒了。忽听耳边呼呼生风,有甚物事向她飞来,急忙闪身向右躲去,哪料左肩隐隐作痛,已然被什么物事钉住,抬眼望去,对面柱上钉了半脸谱。 原来,江一聪趁方燕不备,早已摘下脸谱,一招“双飞雪”向方燕双肩打来。这“双飞雪”是将二道劲力运于两片脸谱之上,可同时偷袭敌人两处要害。若第一道劲力被挡,则第二道随之而来。 方燕初出江湖,哪里晓得?早被打中左肩,肩头立时洇出鲜血,痛得差点哭出来。一时大怒,一招“丘峦崩摧”向江一聪面门打来,这是方燕所学归云掌中最强的招术,江一聪躲闪不及,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便在此时,只听啪啪两声,一人闪将出来,双脚已将两只长凳踢向方燕,方燕一招“燕子抄手”已然将两凳抓在手中,又一招“燕子掠风”将两凳向那人掷去。这人正是姚六姑。只见她并不躲闪,轻轻侧身,已将两凳以掌一击,两凳又向方燕飞来,方燕不等凳到,一招“天若有情”早将两凳送了回去。姚六姑再次以掌声击凳,不料却连人带凳节节后退,兀自撞在墙上,又弹将回来,跪于方燕面前,众人哄堂大笑。 姚六姑大叫道:“让你尝尝老娘厉害。”忽地摇头晃脑,一震之下,一耳环既而倏地飞出,向方燕袭来。方燕见来势不妙,伸臂挡格 ,方燕心道:“这耳环倒也新鲜,原是件暗器兵。”兀自思忖间,耳环已飞向方燕之手。方燕喜道:“来来来。”正高兴间,却兀自感觉 这耳环其中定是有诈,正欲收手倒退,以然不及,耳环早已飞入手中,方燕大叫:“啊,这是什么?” 方燕低头一看,登时吓得懵了。只见她右手已血肉模糊,可那只坠子还熠熠发光,甚是可怖。方燕霎时间明白:“原来这耳环之上竟藏着刺儿,这等厉害的暗器,要不是拴在她耳间,她耳朵却丝毫无损,我哪里会上当?” 姚六姑笑道:“知我金耳环的厉害了吧。只可惜没撞脸上,不然你这嫩白小脸可就全毁了。哈哈……”祺祺在一旁怒道:“你怎地暗剑伤人,不懂江湖规矩,就算你长得丑陋,也不该嫉妒别人呀。” 姚六姑自小花容月貌,只因与人比武时,遭人暗算,相貌全毁;如今最恨人说她相貌丑陋,是以怒火中烧,使另一支耳环向祺祺脸上飞去。祺祺登时哭喊着向后急退,深知这次若是真扎将下去,定会落个千疮百孔的下场。 方燕灵机一动,抄起桌上茶杯,将内力运于其上,急向耳环掷去,只听“梆当”一声,茶杯飞得恰到好处,已然与耳环撞上,登时被撞得粉碎。可耳环劲风不减,仍兀自向祺祺飞去,已与祺祺面门相差不到尺许,方燕急得汗水涔涔而下,一急之下,捏紧拳头,登时一阵钻心疼痛。 第120章 锋利 原来是先前那只耳环,方燕大喜,咬紧牙关,忍痛从手上拔出耳环,左手一扣,手腕急甩,这耳环便向另一支飞去。飞行之中,耳环上的血还兀自滴下, 只见金光一闪,只听“嘶,嘶,”两声清响,耳环贴着祺祺发梢疾飞而过,幸好没伤及头皮,只把双缕细发割将下来。见切口甚是平滑齐整,可想而知,若是真削在祺祺面颊上,是怎样一番景象。 姚六姑也目瞪口呆,怎的方燕如此机敏,把她数十年所练、引以为豪的绝学破解,顿觉羞愧难当,抽出宝剑,欲与方燕拼个你死我活。方燕忙上前拱手还礼,道:“久仰,久仰,小妹得罪了众位义士,请多量解。今日,只要众位放过这店家姑娘,小女 感激不尽 。 这几句话说得 甚是得体,明眼人一听便知,这是给他们台阶下,自会领情。忽听一人大喝一声:“不行,我‘燕云四杰’不曾受此大辱,纵使你费尽口舌,我们也是不答应的。”说话之人,原是江一聪。此刻他一半脸愤怒已极,可另一半脸谱却兀自微笑。其余人道:“大哥可……”江一聪又道:“不想参战的,可以就此离开,只是今后不可再打着我‘燕云四杰’的旗号。”那三人便 齐声道:“我们愿与大哥同生死。”江一聪喊道:“好兄弟。”说罢,几人摆开阵势,准备大战一场。 方燕瞧这几人决心已定,看来此战必定难免,于是道:“好,既然众位决心已定,晚辈自当奉陪,能与众位豪杰一战,深感荣幸。只是此战生死难料,必定凶险,店家,拿酒来。”小二速将一壶上等女儿红送将过来,方燕抄起一大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只觉浑身百骸舒爽,于是道:“小二,再拿来一坛。”燕云四怪见方燕行事爽快,实是侠义之辈,本不愿与她拼命;但话既出口,难以收回,只得举起碗来,一同饮了。酒毕,方燕从腰间拔出玉箫,道:“ 来,来 。” 忽见 那店家走了过来。 此人有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额上有一道伤疤。他对方燕说道:“姑娘,我楼上有陈年老酒,不妨随我上来饮用。”方燕道:“走,姑娘怕你不成。”说罢,跟了店家上得楼来,那店家忽地将她拉进一间小屋,又在墙上的一幅画上摸索一下,地上便现出一洞口。店家道:“姑娘,你不是那帮无赖的对手,快随我从密道逃走。”方燕道:“怎么回事?”店家道:“这里是酒家密道,只有小的知道这个私密去处,就连小姐也不知道。在这里很安全。方燕奇道:“你干什么?”店家道:“小的真是愚蠢,怎的白白长了双眼,竟没看到女侠手中的玉箫。” 方燕惊道:“玉箫?”店家顿了顿,抹了抹泪珠,泣道:“你可是刘贶大侠之女?”方燕道:“不,不,我是他的徒儿。你识的刘大哥?”店家泣道:“怪不得,女侠武功如此高强,原来是刘大侠的高徒。想当年,我还只十五岁上,一日夜里,恶匪知我家有一祖传剑谱,便到我家来夺,幸得刘大侠夜里经过,救得我家十余条性命。刘大侠的大恩大德,小人莫齿难忘。是以修建此酒楼,一来养家糊口,二来希望如有朝一日能报刘大侠救命之恩,所以特在此处建一密室。小人已在这儿等了整整十年。对了,刘大侠在哪儿呀?” 方燕便随那店家进入密道。店家急道:“刘大侠因何未来,是不是出事了?”方燕望着店家,过了良久,缓缓点点头。店家先是泣不成声,后来哭到伤心处,抬起头泪眼朦胧,道:“刘大侠,刘大侠,你是为何人所害?”方燕低下头,道:“是一个叫薄得臣的恶贼。”店家眼含热泪,咬紧牙关,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娘,咱们慢慢计较。我先上去,省得他们起疑。”又向方燕交待几句,便消失在密道尽头。 出了密道,下得楼来,店家见那燕云四怪正自骂骂咧咧,店家道:“诸位大爷,小人得罪了,请回吧,那姑娘已被大爷们吓得自后窗逃走了。”姚六姑道:“放你娘个屁,你把那小妮子藏起来了,你道老娘不知?看老娘如何收拾你。”说罢,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掌打在店家面门,可怜那店家一声惨叫,已然栽倒,祺祺见父亲倒下,哭叫着奔了过去。 这里,方燕听得外面哭喊声,知道大事不好,便顾不得危险,奔将出来,只见祺祺伏在店家身上,已然晕了过去。见此惨状,方燕怒火中烧,正待使出“箫里藏剑”,却见白光一闪,一人飘然而至,叫道:“燕儿,我来了。”方燕看时,正是田未明。只见那田未明折扇起落处,已将姚六姑的檀中穴点中。姚六姑僵在原地,体似筛糠。 王三虎等眼都红了,各执兵刃逼向田未明。正混乱间,众人却未注意,一红衣少女面罩轻纱,从后门转入,微风吹过,红纱飘起,便如一片凋零的红叶飘然而至。她身形极快,转瞬之间,已闪入屋中角落坐下。从囊中摸出个小香炉,插入一枝麝香,麝香微微泛着蓝光,她手掌挥动,已煽起一股劲风。 方燕正欲感谢田未明,忽然“唉哟”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摔倒在地。祺祺大惊失色,抢身上前扶起方燕道:“你怎么了,女侠?”方燕脸色苍白,颤颤微微道:“我中毒了,莫不是这……这酒……有毒。”祺祺大叫:“什么?不可能,我家的酒怎的会有毒,不可能,不可能。”方燕眼光一转,怒道:“田未明,你……”田未明道:“燕妹,你……没事吧。不是我干的……真的,我怎么会害你?你又……怎么会中毒?我……这……” 忽听一人叫道:“燕燕,燕燕,你怎么了?你……你受伤了么?”方燕抬头一见,正是无涯,苦涩地笑道:“可找到你了。我以为再也见你不到了。”无涯道:“我怎么会抛下你一个人,燕燕,谁伤的你?”方燕指着田未明道:“他……他还是动手了。” 田未明辩解道:“燕妹,不是我,不是我。我不会害你的。”无涯瞪着他,怒道:“不是你又会是谁?你说呀,这里除了你就没别的人有嫌疑了,不是你又会是谁,你指出来呀。” 田未明道:“我……我也不知道。”无涯道:“笑话,你指不出罪人,证明就是你自己。”田未明道:“我会找出真凶的,燕妹,相信我,我会找到真凶,让他把解药交出来。你等着。”说罢,跃窗而出。无涯怒道:“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