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宠小小妖妃》 第1章 当年的事 第1章 当年的事 风轻云动,明月别枝。贴着大红喜字的华丽殿堂,红光映辉,喜气盈盈。手臂粗的鎏金龙凤呈祥红烛烛火轻轻跳跃,红泪一溜滚落,像极了玄澈眼中火红的泪光。 就在前一刻,他还满心欢喜的以为挑开喜帕会见到心爱之人含羞带笑的娇态,不想却是一柄冰冷的夺命匕首。那把泛着黑气的匕首刺入玄澈左侧第四根肋骨处,瞬间血染红袍。大片的血滴在地上,鲜红一片,像极了开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 “你终究还是出手了。”他暗沉的口气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漆黑的眸子中映着花水逐渐惨白的绝美容颜。 “你早知道……我不是真心嫁你?”花水讶然。 他怎会不知道呢!在她总是不经意探问他的命门何在时,他便开始怀疑她刻意温柔的接近另有企图。只是……他仍抱有一丝幻想,以为真心相待终会换来她的不忍与倾心,可最后得到的只是她的绝情夺命。 “水儿,我只问,这两千年来,你可曾对我动过一点点心?” “从未。”花水生冷的口气彻底粉碎了玄澈最后一丝希冀。 他薄削的唇颤了颤。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坐拥三界的王者,而今他的眼角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婚礼。”明火闪过,攥在玄澈手里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瞬间化成灰烬。 花水眼底掠过一丝惊恐。他即便被染了诛仙台戾气的匕首刺中命门,依旧在临死前有能力与她同归于尽,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值得吗?值得吗?既然早知道我心怀不轨,为何还要娶我!为何不杀了我!”花水失声喊着。 “因为我爱你,深入骨血的爱。”他的声音很轻,可听在花水耳里,却字字如剑刺痛她的心。 花水纤弱的身子一颤,头上沉重的凤冠发出环佩叮咚的清脆声响。她到底做了什么?他待她那样好,甚至不顾三界反对,毅然将她这个忘川河畔的魔物带上天庭,还娶她做他的天后。 望着玄澈渐渐变得透明的俊美脸庞,忽然好想再摸一摸他的脸,可她的手却从玄澈的身体穿过,指尖只触碰到凉薄的空气。 “我爱的是玄辰你知道不知道!”花水嘶声大喊着,试图掩饰住心底撕裂的疼。泪水喷薄而出,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玄澈的脸。这是怎么了?大功得逞,她该笑的啊!该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嫁给玄辰,做玄辰的妻子了! 可在此刻,她一点也不开心,只有钻心刺骨的痛。 紧闭的殿门被人劈开,玉磬哭喊着飞扑上来,“妖女!我杀了你……” 狠辣的鞭子穿透花水的胸膛,血沿着她的唇角缓缓而下。她却丝毫不觉得痛,只一眼不眨地望着玄澈越来越透明的脸。 “澈哥哥!澈哥哥……”玉磬扑向玄澈,手却触不到玄澈丝毫温度,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澈哥哥,你是天帝,你不会灰飞烟灭,不会!不会!玉磬不要你死,不要……” 花水的意识开始模糊,再也听不清玉磬的哭喊声,也再看不到玄澈似笑非笑总是温柔如花的容颜。无力地闭上眼,如果能和他一起去,也算她的幸了吧! 第2章 死之前 第2章 死之前 天帝玄澈薨,其兄玄辰即位。 “传新帝令,罪神花水谋害天帝,其罪滔天,押往诛仙台,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仙侍宣读了新任天帝的圣意。 花水一袭红裙,忍着重伤,端庄地跪在瑞气缭绕的碧落殿上,看向坐在宝座上高高在上的玄辰。这个曾经对她百般温情,如今却是一脸冷冽的男人。 许久,她轻轻问了他一句。 “辰,这三千年来,你可曾对我动过一点点心?”澈也同样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不曾。”玄辰的回答冷漠如冰。 花水笑了,笑得倾国倾城。这个男人,她爱了三千年,亦追逐三千年。本以为心会疼,却是毫无知觉,似乎所有的痛都一并随着玄澈的死而去了。 也罢。 这场战争,她负了玄澈,玄辰却负了她。 报应。 “辰,恭喜你,筹谋几千年,终于利用我得偿所愿,登上天帝的宝座。”花水起身,孱弱的身体单薄得似能被一阵风卷走。红裙染上伤口新涌出的血,斑驳刺目,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淡淡地笑着,美如这世间最艳丽的一朵娇花。 “明日你大婚,我不能参加了,事先恭喜你与龙族长公主白头偕老,同心永结。”她的声音淡淡的,不悲不痛,宛如殿内流动的清风,随着缭绕的仙雾一并沉寂在她悄然转身离去的沉默之中。 玄辰身体一僵,待从沉思中回神,寻向花水,灰色如水晶般剔透的眸只捕捉到一抹消失在殿外的红影…… 诛仙台上,戾气缭绕,冷风瑟瑟。 花水迎着刺骨的寒风,红裙猎猎,摇摇欲坠地立在那里。诛仙台下,空洞洞的一片黑,这一跳,自此天上地下再无花水,永无轮回之日。 澈,为何要在你离去后,我才知道,我的心这么痛。 “水儿!别……别跳!求……你。” 遁着破碎的声音,花水回首,风扬起她浓黑的发丝,迷乱了她的视线。寻花被两个仙将拦在诛仙台百米之外,他依旧一袭白衣胜雪。 “水儿,只要你想走,这几个仙兵仙将降不住你!我们一起走!” 处斩天后之事极为隐秘,整个天界知之甚少,押她来诛仙台的仙兵仙将也才八个人。想必事后也要灌下忘川水,忘记此事。 花水无力开口,只能弱弱摇头。 “你还要为他死?你为他付出的还不够多?你现在已没利用价值,他便将你一脚踢开,准备明日迎娶家族势力庞大的龙族长公主!而你的存在只会让他束缚手脚,永远记得他的帝位是靠一个女人得来!” “这是我的报应,我不想逃!”花水的手里紧紧攥着玄澈当初为她亲自雕刻的玉荷花簪,雪白的玉晶莹剔透,一朵玉荷花雕得极为精致,心头钝痛难耐。“寻花,玄辰也不会放过你。离开天庭,回冥界去。” “没有你,我哪都不去!” 望着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寻花,花水落下泪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没有你,我怎么会好!”寻花满目泪光,吼着就要冲上来,“要跳,我陪你!” 花水甩手间一道红光袭向寻花,他措不及防,红光笼罩下,寻花轰然倒地,化成仙雾下的一朵白花。花水闭上眼,再不犹豫,纵身跳下诛仙台…… 澈,自此你我同为这尘世中的沙尘,风起而动,风落而止。 澈,假如我们还有来世,你可否还会等我? 花水被诛仙台下戾气伤得浑身剧痛意识麻木,隐隐之中有一双大手紧紧抱住她,本想张开眼,却陷入一片黑暗彻底失去意识…… 第3章 铁杵磨成针了吧 第3章 铁杵磨成针了吧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白一朵团坐在桌边,第n次咬牙。三天了,足足三天了!屋顶上的男女足足嘿咻了三天三夜。树洞一晃一晃,晕车似的想吐。虽然平时也常有小妖在她栖居的梧桐树上双修,但碍于颜面,又都速战速决,一直哑忍至今从未发作。可这一次也太过份了!居然不顾她潜心修炼之苦闷,造如此扰人六根不静噪音三天之久! 白一朵终于忍无可忍,一掀桌子,冲了出去。 “三天了!铁杵磨成针了吧!” 多年未出树洞,明媚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知这一声咆哮过后,世界变得格外安静,静得连丝儿风丝儿都没有。 白一朵眯缝着眼寻向粗壮树干上交叠在一起寸草不挂的男女,极度无奈又苦口婆心地说。“万妖山上梧桐树那么多,干嘛都跑来这里双修。若老梧桐树真有仙气儿,我都住了一千年了,早该沾了仙气儿飞天了!何苦整日拖着狐狸尾巴做万妖山的笑柄。求求你们,我不好意思说还没点自知之明,赶紧收拾收拾走人。” 树干上的女子“咯咯”笑起来,娇滴滴的声音似能捏出水来,“哟,家姐,你出关啦。啧啧啧,这一百年你又白修了,你的尾巴可还在呢,呵呵……” 白一朵一袭雪白长裙逶迤于地,依旧遮不住身后那条雪白的大尾巴。这一千年来,她早已练就免疫所有冷嘲热讽的神功,可她实在不喜欢别人总戳她的痛处。 因此,心情很不美丽。 “颜女。”白一朵咬了咬牙,“不要每次都把野男人带回家里来!” “嗖”一阵冷风卷过,白一朵一个激灵,看到一对幽深如潭的黑眸泛着淡淡的蓝光,正冷意湛湛地盯着她。那男子肌肤白皙更胜女子,容貌俊美精致得好似上好的水墨丹青里的出尘仙子,偏偏目光阴寒幽冷,霸道凛然,泛着一缕让人心底生畏的蓝光。 白一朵闷哼一声,不以为然。万妖山上的妖精脾气都不太和善,动不动就要比法术较高低。赢的就是爷爷,输的就是孙子。她白一朵倒是不怕,法术不见得有多高明,为了在杀人不眨眼的妖界生存,也自然有她得以生存的独门绝技。小妖们惧那绝技,又念在她年岁不小,还是会给她几分老脸,称一声一朵姐姐,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她自然也这般回礼过去。 颜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忙急急颤声道,“尊……尊尊上,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树干上的落红,足以证明一切,毋听家姐胡言乱语……”颜女见男人没有反应,遂壮了状胆子,纤柔的玉手轻轻抚摸男人精紧的肌肉,“尊上,她都一千岁的高龄了,还未完全幻化成人,您看她身后的那条狐狸尾巴。资质差,长相丑,脑子也不会灵光。尊上神武英明,不会相信一个怪物说的话的。” 一朵唇角抽了抽。 男人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盯着一朵,好看的黑眸微微眯了眯。虽喜怒不明,也明显心情不太美妙。 一朵不干了。虽说她在万妖山上出了名的好性子,任谁都能踩上一脚。可现下好歹是在她的地盘上,岂容个野男人用眼神将她煎炒烹炸。 第4章 不认账 第4章 不认账 “再瞪我?再瞪我就把你吃掉!”一朵一手叉腰,气势汹汹。 好吧,她承认盗用了某某广告词。谁让她倍外想念现代人类的正常生活!话说,穿越的人那么多,尼玛偏偏她穿越的如此变态。且不说她的父母是只兔子与狐狸,眼见着比她年数小的小妖们一个个出落得亭亭玉立,人模人样,唯独她以一千岁的高龄未嫁还整日拖着个狐狸尾巴被称为怪物。有时她也怀疑,可能穿越过来的,品种不纯吧。 颜女吓得身子一突,美眸小心翼翼偷瞄一眼男人的反应。见他依旧盯着一朵,目光虽冷,隐约之中却有那么些许好整以暇的味道,颜女心头一酸,娇声道,“尊上,妾身带您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男人似乎对颜女失了兴致,弹指间散落在地的玄色锦袍已披在身上。春光半遮半掩,长发随意披散,在那玄色衣袍的映衬下,更加美的妖佞邪魅。 一朵不由暗赞,好个妖孽! 男人亦看着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盯着一朵那双格外明亮透彻的大眼睛看了许久,最后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什……什么意思?”一朵觉得自己被鄙视了。虽然她模样不够出众,眼睛却是极美的,他居然连她唯一的优点都否定。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颜女浓黑的发丝,幽幽开口,“你想与本王双修?” 显然,他误解了一朵的那句话。 一朵愣了愣,左右看看,没反应过来,又左右看看才后知后觉问,“你说我吗?” 男人没有说话,颜女老大不乐意地娇叫起来,“尊上!” 一朵凌乱了。这一千年来,多么漫长而寂寞的岁月,不是没想过找个男妖双修,增强法力之余以解空虚。怎奈万妖山上的男妖们都嫌弃她资质差,长相丑,不愿白白浪费精元。多么呕血的耻辱啊!如果眼前这个美男妖愿意帮她一雪前耻的话…… “真的……可以吗?”一朵脸颊绯红,羞赧地低下头。或许借用双修增强法力,可以幻化掉身后雪白的大尾巴。 男人冷冰冰的一句话将一朵的美梦碎了一地渣渣。 “本王不喜丑女。” 一朵唇角抽搐。头别向一边,一副非礼勿视的端正模样,“请遮好您的肉体!” 颜女爽快地娇笑起来,“也不撒泼尿照照你那德行!尊上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看上你!” “切,不就是叫尊上么!”一朵嗤道。 “你个白痴!”颜女气得大叫。 “有趣。”男人居然忍俊不禁,冷漠的唇角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笑意。“你,随本王回宫。” 他指了指一朵,淡淡的口气却透着王者霸气,丝毫不给一朵反驳的余地。 “尊上!那妾身……”颜女扭着柔软的水蛇腰正要攀上男人宽厚的脊背,男人漠然道,“女人,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伎俩。” 挥手间,树干上刺目的鲜艳血迹已化作片片红叶,随风飘落。 颜女早已吓得脸色惨白,一时间竟忘了磕头求饶,直愣愣地瞪大双眼看着男人俊美无双的脸,嘴里只会重复着,“小妖知罪,小妖知罪了……尊上饶命……饶命啊……” “玩玩而已。”男人哼了声,看也不看颜女一眼,拢下玄色锦袍,转瞬没了踪影。 一朵顿下定论,这是个不认账的主。 许久,颜女才从惊惧中回魂,指着一朵气得浑身哆嗦,“我谋划了两百年……两百年!好不容易与尊上……你居然坏我好事!” “我我……” “你一个丑八怪居然能被妖王选上入宫,气死我了……”颜女咆哮着,用力捶打树干,疼得树爷爷“哎呦哎呦”直叫。 “妖王?”轰的一声,一朵瘫坐在地,大脑一片空白。“不,不,不会就是传说中那位最年轻,最最最……心狠手辣,嗜血如命的那位吧?” “你以为呢!”颜女咬牙切齿,抓了一把树叶为暗器射向一朵。一朵赶紧接招,挥手间树叶尽数粉碎,嘟囔句,“你咋不早点告诉我。” “哎呀,我说一朵花,你这次的祸可惹大了!”树爷爷从梧桐树中现身,雪白的胡子拖地,不住拍打胸口压惊,也对传说中的那位惧怕不已。“这几日老夫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尊上雅兴,惹怒圣颜,老命不保。一朵花,你自求多福吧。”树爷爷又转向颜女,“还有你啊颜女,居然胆大包天欺瞒尊上还是处子之身。红枫叶的颜色的确与血色相近,可尊上是什么人物,岂是你那点小聪明能欺瞒得了!尊上没有将你打回原形,算你福大命大。日后可要潜心修炼,切莫再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了。” “我居然骂了他,说他是野男人。”一朵颓废了,也绝望了。 “万妖山上只有他一位尊上!连这你都不知道,你个傻子!”颜女娇美的脸蛋狰成一团。 “可能是我闭关太久,脑子秀逗了吧。”一朵也倍感苦恼。 “这一千年来,你一共闭关两千三百四十五次,若不是极琰伤你太深,你还不会下定决心潜心修行。这一百年你到底又修了些什么?法力不见精进,脑子却越来越呆!有你这样的姐姐,我都觉得丢人!” 一朵被颜女数落得感觉活着都是多余。同是一个窝生的,颜女无论长相还是法力,都比她强大千万倍。一面哀叹生的伟大活的憋屈,一面不由暗叹,妖王双修的战斗力,果然是公鸡中的战斗机。 第5章 阿牛哥 第5章 阿牛哥 自那日妖王走后的第七天,一朵依旧悠哉悠哉地躺在兔子洞外面那个被太阳晒得滚热的大石上听树爷爷讲故事。 “……自此天帝玄澈和花水上仙逍遥于三界间,成为三界人人艳慕的神仙眷侣。”树爷爷终于用他苍老又沙哑的嗓音讲完了这个千万遍都讲不腻歪的仙恋故事。 一朵不是很爱听,也不是很反感。反正做妖精的漫漫岁月里无所事事,而万妖山上能玩的地方在她小时候就玩烂了,与其干巴巴闭关修炼,不如晒太阳听故事昏昏欲睡来的销魂快活。 “那个很爱很爱玄澈天帝的玉磬公主后来怎么样了?”无聊的时候,总是要找些话题来闲磕牙。 “后来啊……”树爷爷仔细地想了想,“听说自从天帝大婚后,这个龙族公主也跟着消失了。龙族还曾派人找过,也不知有没有消息。” “她不会殉情了吧!小公主虽然泼辣刁钻些,却是真心爱天帝的。保不准一时想不开死翘翘了!”一朵摇头惋惜。“那个,那个一直守护在花水上仙身边的寻花小仙呢?” “他啊……”树爷爷又仔细地想了想,他的确老的一塌糊涂,记性自然也不怎么好,“也再没他的消息了。” “他不会也殉情了吧!或许,他跟玉磬公主凑成了一对。这样也算圆满了一对痴男怨女。”一朵闭上眼睛,美美地幻想着王子骑着白马翩翩而来,“我要是也能有个不顾全世界反对,执意爱我的男人该多好。” “阿朵,我就是!”耳边忽然炸响阿牛憨厚的声音,吓得一朵猫叫一声跳起来。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什么你就是。”一朵一巴掌飞过去,飞歪了阿牛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 阿牛敢怒不敢言只能鼓着腮帮子说,“我就是不顾全世界反对,执意爱你的男人。” “人家玄澈可是天帝,三界之主。你算什么,万妖山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妖一只,全世界哪有功夫搭理你个市井小民。”一朵翻个白眼,继续闷觉。 “我娘就是我的全世界!她不让我娶你,我偏不听。” 阿牛憨憨的声音透着孩提时的纯真,一朵挑开眼皮睨他一眼,阿牛明亮的星目里闪着璀璨的光彩,熠熠生辉夺目照人,就像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泉,清凉透彻沁人心脾。阿牛本不叫阿牛,是一朵给他取的名字。儿时的他,大裤裆,满身泥,鼻涕只往袖子蹭,傻里傻气,憨头憨脑,十足十一个阿牛哥。 可这些年,阿牛出落得越来越气宇轩昂俊逸非凡,在万妖山不敢说数一数二那也是数三数四的人物。上门提亲的不少,身边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一朵也承认阿牛对她极好,这千八百年来,除了身后的雪白大尾巴,只有阿牛像个小兵似的跟在屁股后不离不弃。 但是……当万妖山上所有雄性都对她嗤之以鼻敬而远之,所有雌性都嘲笑她百拙千丑鹰头雀脑,阿牛的不离不弃就显得有些反常。尤其与他的那些追求者想比,她简直就是路边的小野草,平凡无奇毫不起眼。若说他对她日久生情,那也不该是她。他跟颜女也是从小玩到大,颜女可是万妖山上出了名的大美人。一朵觉得阿牛可能有些变态,专喜欢别人厌弃的。 想到这里,一朵叹口气,道,“你娘喊你回家吃饭了。” 第6章 宣白一朵入宫觐见 第6章 宣白一朵入宫觐见 “吃饭!真的?”阿牛顿时双眼锃的一亮,凝神细听……连绵起伏的山脉间,一道女人凶悍的吼声,悠悠回荡久久不散。 “朱上云回家吃饭了……” “阿朵,我吃完饭再来找你。”话音未落,阿牛已飞奔而去。转眼消失在浓密的山林之中,目光所及处只余他飞奔而过不断颤抖飞扬的枝叶。 这是一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跑的年代。 一朵摇摇头,“吃饭才是他的全世界。” 树爷爷一记爆栗,打得一朵头晕眼花,“就你这样没脸蛋,没身材,没家世的老姑娘,阿牛肯娶你是你福份大,还挑毛拣刺!花水上仙可是三界第一美人!但凡见过她的,无论天神地鬼妖魔兽怪,皆被迷得神魂颠倒,梦牵魂萦。只有那样的美人才配得上天帝那样的男人。树爷爷帮你选个黄道吉日,早些嫁掉算了。也舍得老夫日日与你操心。” 一朵低下头绕手指,“我理解他娘,为了下一代,遗传基因很重要。” “日后阿牛也被那些美艳的妖精们抢了去,到时你连个渣渣也没了。还顾虑周多,不早些下手。” 一提起这茬,一朵不免会想起极琰。小的时候,他信誓旦旦长大后娶她为妻,为此她撒开鸭子地野玩,想着名花已有主,也不用浪费精力去修劳什子的法力。可最后,极琰却娶了邻山上法术好,长相极美的黄雀精。为此她很伤心,咬牙切齿地闭了关,一修就是一百年,可最后还是连个毛也没修出来。看来她的资质实在大有问题。 “关键……我不想嫁给一头猪啦。”一朵烦闷地翻个身。 没错,阿牛是头猪,一头嗜吃如命的猪。本着对阿牛如肚里蛔虫般的了解,若嫁给他,有揭不开锅的那一天,他一定拿她换吃的。这就是一头猪对吃的本能,谁也无法改变的本能。 “他也没嫌你丑。” “万一生出个猪身狐尾的怪物怎么办。” 树爷爷竟潮湿了眼角,苍老的声音微哽说,“眼见着与你同龄的妖精们早嫁为人妇,生养了一帮孩子,唯独你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若有一天树爷爷不在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尊上让你入宫,你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耗着,终究不太明智。你嫁为人妇,尊上碍于伦理纲常,也不好强夺人妻,让你入宫了。” 树爷爷罗哩罗嗦俨然一个逼婚家长,直逼得一朵心烦意乱抓耳挠腮。在穿越之前,她可是个大美女,身后追她的美男一大把。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穿越到大尾巴兔子身上不说,还是个“丑女”!谁再说穿越都是公主王妃,拖出来枪毙! “其实,有时我也经常照镜子,好像我也不是那么丑,只是不及那些妖精们美艳娇丽罢了。好歹我的模样若在人间也是个灵秀清透的美人。尤其我的眼睛,可是很美的。”举目看了看蓝天白云碧野万顷的美景,无比放心地道,“玄水明宫美女如云,堂堂妖王怎么会记得我这个连人形都修不完全的小妖精。再说了,就是他拿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去。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是个让人胆战心惊的主,万一小命不保,白白葬送了我的千年修为。” 据说,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妖王,现今才一千五百岁。登基这几百年,又斩杀了不少叛逆者,皆斩草除根不留丁点祸患,手段极为残戾狠辣。若没点震慑群妖的手腕,运筹帷幄的本事,如此年轻也坐不稳那个位子。如此大有作为的年轻妖王,却是极好色的。传说他宫里的美人数以万计,近年还要扩建宫殿,充裕后宫。 一朵对此深表理解,做妖的漫漫岁月里是极空虚又寂寞的,更何况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树爷爷刚坐下来准备晒太阳,半空中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尖细嗓音,吓得他一个激灵又蹦了起来。 “妖王有令,宣白一朵入宫觐见。谁是白一朵?还不出来接旨!” 一伙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半空中,一顶黑色轿子,八角垂着纯黑色的流苏坠子,随着山间清凉的风,缓缓荡漾…… 第7章 蟠桃 第7章 蟠桃 居然是……八抬大轿! “树爷爷,树爷爷救我。我不要进宫,不要进宫。”一朵极卖力地做足恶霸强抢民女,民女抵死不从哭天抢地的娇弱姿态。 “你们什么人!光天化日竟敢强抢我家阿朵!”阿牛叼着苹果冲上来,一把抢下一朵护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瞪着这帮人。 “宫里人。”公公尖着嗓子喝道。 “宫里人就可以横行霸道!”阿牛很英雄,一副誓死保护一朵的强悍架势。 公公气急,兰花指指着阿牛骂道,“小鳖犊子,我是尊上跟前的商公公,连我也敢得罪,不想活了!” 树爷爷见来者是尊上跟前的大红人,心里咯噔一下。商公公来跑这一遭,足见尊上铁了心要一朵入宫。略一掂量,树爷爷忙赔笑着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桃子塞到商公公手里,道,“公公莫气,年轻人血气旺不懂事。也是仗着仙界有位当元帅的亲戚,乱使性子。您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 一朵躲在阿牛背后,无比欢喜,树爷爷一定舍不得她去送死。 “这是蟠桃,地界儿上没有的仙物。一朵花这孩子打小身子不太好,脑子也转的比别人慢,入了宫还望商公公在尊上跟前多多提点照拂,帮衬着点。” 一朵无语问苍天,更紧攥住阿牛的衣袖。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商公公一见冒着仙气儿的蟠桃,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笑得沟壑横生,“哟,天界的蟠桃那可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一成熟的圣果。吃了不但可以增强法力,还可以永葆青春。这么好的东西,老身哪敢收哟。” “公公自是受得起,受得起。”树爷爷依旧赔笑。 “老树仙,这顶纯黑八抬大轿,当年贵妃娘娘入宫也就这待遇。这是姑娘的福气!只要姑娘机灵剔透伺候好尊上,荣华富贵自然享受不尽。”商公公乐呵呵地收了蟠桃,瞟一眼阿牛,冷声道,“愣头小子还不退开!耽误了尊上的旨意,你可吃罪不起!” “公公,公公,这小子脾气犟,老夫来劝。”树爷爷赶紧飘过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蟠桃来,有些不大舍得地塞给阿牛。 阿牛头一甩,看也不看那冒着仙气儿的蟠桃一眼。 “阿牛好样的!”一朵无比感动,没想到阿牛也有这么有骨气的一天。遂心下决定,待打发了妖王的使者,拾掇拾掇自己,便就嫁了阿牛。 “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吃了可以提升三百年的修行。树爷爷身上就这么两颗。”树爷爷拖着长音诱惑道,“味道也是无比的美妙。” “树爷爷,有这么好的桃子,你咋不早拿出来给我吃?或许可以化掉我的尾巴,我就不再是万妖山上的怪物了!”也好早日离开妖界去人间过我的神仙日子。 后半句话,一朵是不敢说出口的。在妖界,提下凡是犯忌讳的。妖不可以觊觎人间,更不可去人间生活,以免三界秩序错乱。违者是要被打回原形的。可在一朵心里,即便做了一千年的妖,还是觉得自己其实是个人,终究要回到人界去。怎奈碍于身后的尾巴,一直耽搁至今,渐渐的这个愿望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第8章 榻上风光 第8章 榻上风光 “这东西可不是你能吃的!你……”树爷爷有些话几欲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一朵从头到脚打量树爷爷,也没看出树爷爷跟妖精有什么区别。问道,“树爷爷,你什么时候成仙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在你出生之前就是了。小仙而已,呵呵……小仙而已。”树爷爷干笑几声,继续拿着蟠桃在阿牛眼前晃啊晃。 “那你怎么还在妖界呆着?上天多好,腾云驾雾的多悠哉。”一朵不解。 “这个……人老了,念旧,舍不得走。”树爷爷抓了抓眉头。 “真的只是念旧?”一朵觉得这个理由没啥说服力。 “蟠桃果真好吃?”阿牛居然已经馋得口水吧嗒吧嗒直流,一把抢了蟠桃啃了起来。 商公公此时带人一拥而上,直接压着一朵上轿。 “阿朵……等下等下……嗯,吃完蟠桃……我就救你……”阿牛啃的正酣,口齿不清地喊了声。 一朵气得咆哮,“死阿牛!你家的元帅亲戚,一定是天篷……” “一朵花,抗旨不尊,是砍头的重罪。入了宫还有一线生机,你且安心去,树爷爷会想法子救你出来。”树爷爷也很无奈。接着,低声喃语一句,“怕是你的劫数,逃也逃不掉……” 颜女靠在梧桐树上,姿态妩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娇声道,“家姐,后山有块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妹妹念在你我姐妹一场,会掘好坟墓等你回来安葬。” 颜女心下笃定,像白一朵这样没脑子没长相又没啥法力的兔妖,触怒尊上招致杀身之祸乃是迟早之事。何况还是在尔虞我诈风诡云谲的后宫,似乎已预见白一朵被剥下兔皮死无全尸的凄惨结局。 一朵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奔下轿子撕烂颜女笑得花容艳丽的脸。怎奈,侍从已抬着轿子起身,转瞬间住了一千年的兔子洞便远远落在身后。撇撇嘴,眼泪就落了下来。 附近的小妖听到风声,一路奔走相告,还不待一朵进入玄水明宫,她被妖王八抬大轿接进宫的事便已传遍整个万妖山…… 玄水明宫。 这位年轻的妖王似乎很喜欢黑色,黑色的宫门,黑色的地面,就连殿宇也全是黑色。上面只是简单地绘制了些金色的花纹图腾,以此彰显王者的尊贵与霸气。一朵心下犯嘀咕,八成他的心也是黑的。 轿子停在一所宫殿门口,侍从“请”她下轿,一路拖着她直入内殿,最后押着她跪倒在殿中。 自打出生以来,她从未跪过任何人。心下不服,挣扎起身,却被侍从用法力锁住身形再无法动弹,最后只好顺从。挑起眼皮偷瞄这间房,原来房间里就不光是黑色了!橙黄色的纱幔,翠绿色的流苏穗子,绛红色的镶金镂空雕花大床两侧是铜鹤灯台,还有几盆精心栽培开得鲜艳的牡丹……奢华富丽,花香怡人,一看便知这是女人的房间。 “启禀尊上,白一朵带到。”商公公对着橙黄色的纱幔后,行礼叩拜。 “嗯。”自纱幔后传来男子慵懒的声音。 侍女恭敬上前,撩开纱幔。榻上春光无限,当下一览无余。 妖王侧卧在榻上,赤着身子仅披一件玄色金龙云纹薄衫,怀里靠着一位衣不遮体柔若无骨的娇艳美人。俊男美女浓情蜜意的旖旎场景,当真是一副极养眼的春宫图。 “尊上,这就是您新选上的女子?那双眼睛倒是有几分光彩。”美人一对如水般潋滟的眸子,上下打量一朵一番,眼角当即上调,口气也随之添了几分鄙薄之气。接着,美人好似发现什么稀罕玩意儿般,无比惊讶地指着一朵身后那条雪白的大尾巴,讶声道,“她身后拖着的那是什么?尾巴?居然还有尾巴!是故意的么?” 美人仰头望向妖王,一副臣服在他威严之下的卑微柔弱模样。 一朵咬了咬牙,大惊小怪。小心翼翼提起雪白的裙边,将身后的尾巴严严实实盖住。 妖王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一朵,神情慵懒,似不在意的一句话却让周遭的气愤变得压抑异常。 “兔子,居然不听话。” 第9章 血狼 第9章 血狼 一朵眨巴眨巴好看的大眼睛,眼珠左右看看,殿内好像没有真身是兔子的妖精。后知后觉发现,这位伟大的妖王是在审问自己。当即吓得三魂离窍,也顾不上什么骨气,双手撑地跪着,身子抖了又抖。 “不,不不是,不是不……不听话,而是……而是以为……以为……你开玩笑。”一朵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不会杀了她泄愤吧?她曾骂他是野男人。 “本王金口玉言,何时开过玩笑。”他把玩着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清淡的口气却给人一种无形的震慑力。 “对对对,是我愚笨了。”一朵赶紧附和。 “你怕本王?”妖王凝眉问道。 一朵吓得身子一突,不受控制地点头,其后发现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凭什么心虚怕他,又赶紧摇头。这又是点头又摇头的模样,居然让他有一瞬几不可见的展颜。 妖王仅此微妙的表情变化,便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震撼。即便是伺候他千余年的商公公也从不曾见过他脸上有过一丝丁点的笑意。众人皆以为他不会笑,原来是没对他胃口。 “兔子,以后就做本王的贴身近婢吧。”仍是那种淡然口气,却透着无形的震慑力,让人不敢表现出丝毫的违逆情绪。 一朵是一万个不情愿,可眼下也只能忍辱负重地默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做个婢女也好,无外乎就是端端茶,倒倒水,比起以前无所事事闲出屁的日子虽然辛苦些,一咬牙也就忍了。 妖王下榻,当即有侍女上前为他穿衣。挺拔的身材,标准的黄金比例,肌肉精紧没有一丝多余赘肉,如此完美身材如同鬼斧神工。只是那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任谁也不敢用无礼的目光直视,这样的人物是天生受人瞻仰的。一朵自然也不敢多看一眼,低着头嗫嚅道。 “那个,奴婢叫……白一朵。”她只是想纠正下,她不叫兔子,当即引来榻上美人一声怒斥。 “放肆……” 一朵吓了一跳,赶紧赔笑脸解释。“奴婢只是觉得,宫里有数不清的妖精,万一被同是兔子的以为在叫她,就不好了。呵呵,还是叫名字吧,方便又快捷,不会产生误会。” 她才不要做温柔善良的小白兔,她性本恶! 妖王睨了一朵一眼,道,“玄水明宫只有你一只兔子。” 话落,他带着侍从离去。 一朵如同大赦般,瘫在地上喘粗气。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美人优雅下榻,婢女赶紧上前搀扶她款款走到一朵身前,只见她笑得无比娇媚,好像屋里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她拖着轻轻地长音,道,“本宫告诉你为何,玄水明宫只有你一只兔子。” “为啥?” “尊上的本身是……”她压低声音,俯身靠近一朵耳边,无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血狼。” “什,什,什么?狼……是狼?”一朵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美人见一朵吓得直抽冷气,笑得更加娇艳。一下一下拍打一朵惨白的脸蛋,拖着阴森的长音道,“你这双眼睛长的倒是美,只是这脸蛋嘛……啧啧啧,倒是可惜了这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她鄙然一笑,继续道,“听说尊上不喜欢吃兔肉,可也保不准哪天就想换换口味。像你这种长相极丑的怪异品种,正是上好的点心。” 第10章 五十鞭 第10章 五十鞭 是啊,她是一只兔子不是兔子,狐狸不是狐狸的怪异品种。还曾被兔族和狐族一度排斥。在这些修为高品阶的妖精眼里,她的确是一道上好的点心。尤其她这双眼睛,被许多妖精觊觎,传说格外美丽明亮的眼睛下面藏着一颗九窍玲珑心,吃之可曾千年修为。 对此一朵深表怀疑,若她真有那颗心,她便不会是现在这番光景了。 一朵彻底绝望了。 狼是兔子的天敌,兔子对狼本能惧怕。更何况血狼还是最为凶猛残暴的种族!心下连连哀嚎,命不久矣! “本宫乃是藏娇宫的楚贵人。”美人直起身子,高傲地睨着瘫在地上的一朵,“本宫入宫百年,深得尊上宠爱,都没能让尊上笑上一笑,你个丑妖居然做到了!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在这偌大的玄水明宫活多久!” 一朵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离开藏娇宫的,也不知道商公公长篇大论地对自己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塞了一个托盘推进了玄水宫。在她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一只可怜巴巴小白兔被一只凶猛残暴的血狼撕得血肉模糊…… “啪”地一声,一朵手中的托盘掉在地上,茶壶茶碗碎了一地。那在桌案后批阅奏折的不正是那只血狼嘛!她,她什么时候跑到血狼的寝宫来了?当触及到他微恼的目光,一朵吓得浑身打颤大脑空白,想都没想,转身就跑。还不待跑到殿门口,身体被他的法术束住,再动不得分毫。身后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平静如水却让人胆战心惊。 “本王对兔肉没兴趣。” “可……可是我怕……”一朵撇撇嘴,眼泪在眼圈打转,“都说狗改不了吃屎。” 他的眉心悠然一收,黑眸之中蓝光乍现,低沉的口气怒火缭绕,“你说什么!” 一朵这才猛然发现刚才说错了话,赶紧摇头,“不对不对!是我说话太直接了!我不是屎,您自然也不会是狗!” 某王脸色发青,殿内暗流汹涌。 “不是,不是!我没有说您是狗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打个比方!” 某王脸色发黑,殿内阴风瑟瑟。 “我是狗还不行么。”一朵低下头,撇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完了,她嗅到了死神的气息。 “拖出去。”某王俊脸紧绷,一对黑眸怒火熊熊,蓝光摄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尊上!饶命!我真的没有说您是狗的意思!” 某王暴怒。风起云涌,大掌一挥,身前桌案当即粉身碎骨。吓得一朵再也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只能任命地被拖出去。 侍卫没得到妖王指示,只得询问守在殿外早已吓得冷汗涔涔的商公公,“公公,如何处置?” “哎呦喂,还能怎么处置,你们见过尊上生过这样大的气吗?”商公公甩着浮尘打了两个侍卫的头,“还不按规矩办!斩杀了熬汤,送到各宫供各位娘娘享用!” 一朵眼前一黑,还不待昏死过去,只听内殿传来余怒未平的声音,“五十鞭!” “是!遵旨!”商公公尖细着嗓子应一声。 第11章 忽然很想吃兔肉 第11章 忽然很想吃兔肉 一鞭鞭抽打下去,一朵只觉皮开肉绽。 这一千年来虽不受众妖待见,可也从没受过什么皮肉苦。长相虽差了些,却也是细皮嫩肉,怎堪这般打下去。一声声哀嚎,只盼着能缓解一些疼痛。 “啊……各位大哥轻点啊……好歹我也是你们的长辈,啊!你们的娘亲小时候没教……啊……你们要,啊……尊老爱幼吗?啊!疼死我了,你们几个丫地……啊……” “哎呦喂,我说兔子,你就别叫了!老身的耳朵哟。你就偷着乐吧,尊上才赐你五十鞭。老身跟了尊上这么些年,这是尊上处罚最轻的一次。”商公公坐在椅子上监刑,一张老脸厌烦地皱成一团。“才入宫就惹尊上大怒,老身看你也活不了几日了。还以为捡到个宝,不想是根短命草。” 一朵抓紧拳头,咬紧嘴唇,再不发出丁点声音。她发誓,一定要离开这里,只要逮到机会。 最后,侍卫将一朵丢回房间,门一关彻底让她自生自灭。 一朵捂着屁股大骂,“这帮家伙忒他妈实惠,往死打我!” 揉不敢揉,坐不敢坐,躺不敢躺,只能干站着。才来第一天就挨打,该说自己倒霉?还是太笨?看来要在这玄水明宫安然生存下去,必须提高十二万分精神。她得好好想一想了。 一朵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窝了一天。毕竟是修成人形的妖,一天便足够养好身上的伤。 次日一大早,商公公便派侍女来传,吩咐她去藏娇宫伺候尊上洗漱。受了皮肉苦,一朵学聪明了,一切按照在现代看过的宫廷片进行,毕恭毕敬地垂首小碎步。伺候那只可恶的血狼,除了有些不熟练,也没什么差池。 终于,血狼带着侍从去早朝,一朵长长地舒口气,心也总算放回胸口。 楚贵人笑得花枝乱颤,一朵诧异地看向她,她总算忍住笑,眉眼挑衅道,“突然很想吃兔肉,想是也用不了几天了。” 一朵气得唇角抽搐,楚贵人却笑得更加娇媚,在侍女的搀扶下向殿外走去。 “今日阳光正好,想必莲池的莲花开得正艳。翠柳去邀各宫娘娘,一同赏花去。” 一朵瞪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她还得去可恶血狼下朝的路上,等待伺候他老人家下朝。 突然灵光一现,一朵笑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逃不败。 一朵跟同商公公等在大殿之外,殿内众臣正与血狼商议着什么大事,临近正午还没有出来。小太阳兢兢业业,晒得一朵满头大汗。大眼睛左右看看,悄悄靠近商公公几步。 “商公公,您看,我身为尊上的贴身近婢却不知道宫里的路线,万一什么时候尊上吩咐我取个东西,传个人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路。”一朵很认真很诚恳地说。 商公公望了望大殿紧闭的门,想着尊上一时也不会下朝,便招呼过来一个小公公。 “喜子,你带兔子去认认路。” “呵呵,叫我一朵就好。”一朵点头哈腰地纠正,接着又道,“尊上下朝发现我不在怎么办?” “到时老身自有说辞,你瞎操什么心!快去快回!”商公公不耐烦地扬扬手。 一朵暗里撇撇嘴,八成商公公被阉太久,也忘记自己的性别了!老身老身的,像个尼姑。压制住计划得逞的兴奋,一朵中规中矩地跟着喜子去认路。 第12章 神秘落花宫 第12章 神秘落花宫 喜子一边带路一边解说,一朵拼命记入脑海,顺便留意了下宫里侍卫的巡逻路线。这对日后逃离玄水明宫大有裨益。 当走到深宫偏远处,一座红墙金瓦的宫殿,当即引起一朵的注意。那宫殿别于其它建筑格外显眼,静静伫立在深宫风水极阴之地。那宫殿像极了现代电视剧里的宫殿,或许里面住着的是个凡人。想着,多了几分亲近之感,便伸长脖子望了望。 “落花宫”三个鎏金大字,苍劲洒脱,凤舞龙飞,显然是男人笔迹。只是那些笔画的细枝末节怎无端端流泻出悲伤郁结的韵味?想必这提名是在作者极度伤情甚至痛苦难耐之时而作,才至于情绪不经意间在笔尖泄漏。 一朵好奇问喜子,“其它宫殿都是黑色,怎么唯独这所宫殿不同?还是宫门紧闭,里面的人不得宠吗?” 喜子居然吓得脸色惨白,无比惊恐地做了个“嘘”的动作,赶紧拉着一朵迅速离开这里。当确定离得足够遥远才在一座假山后放开一朵,又左右看看见没人才极小声地对一朵说。 “那是禁地,不能靠近,也不能谈及!方才是我疏忽了,应该早点绕道走。”喜子居然不住拍打胸口压惊。 一朵觉得好笑,以为喜子在危言耸听,“修得那样华丽的宫殿,怎就成了禁地?” 喜子又左右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更低,“前些年,有个小妖靠近落花宫,尊上瞬息而至,当即将那小妖四分五裂!还有个嫔妃,仗着自己得几分宠,向尊上问及落花宫的事,尊上大怒,一掌下去贯穿那位娘娘的胸膛,死相极惨。” 一朵倒抽一口冷气,庆幸自己没有成为一个惨烈的例子。惊惧之余,明亮的大眼睛里光彩熠熠,更加好奇了。拉着喜子的衣袖连连追问,“为什么?快点说说。” “我只是个小公公,哪里知道那么多!”喜子甩开一朵的手,“不过听宫里人私底下说,里面其实根本没住人,那是至阴至阳之地,尊上就是在那里修炼,才会年纪轻轻法力无边。” “哦!原来是这样。”一朵有些失望。原还以为,落花宫能有个凄美缱绻的爱情故事,即便情节狗血淋头,也是她的最爱。既然与情爱无关,听不听也没什么意思。 回去时,可恶的血狼正在莲池上的凉亭里欣赏歌舞,美酒佳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冷不防一对黑眸向她飘来,吓得浑身一颤。那边商公公赶紧使眼色,一朵会意,急忙恭敬上前,为那可恶血狼与他的莺莺燕燕们倒酒端茶…… 在莲池上踏莲而舞的是云美人。只见她一袭红裙,云袖翩跹飞,身姿婀娜,在那成片的雪白莲花之间,那一袭艳红格外醒目,如雪里红梅般娇艳欲滴。一张小脸更是清可动人宛若莲池上盛开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在偌大的玄水明宫,在那些燕瘦环肥的妖娆美女当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就如冰雪之于艳阳,秋月之于夏花。 怎奈,就这样一个本该冠宠后宫的人物,进宫后封了个美人,便被丢在灵清宫百年之久都不曾被临幸。谁也不知道原因,就连云美人自己也摸不着头绪。明明是尊上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对她伸出手来说,“随本王回宫吧。” 那一句“回宫”,让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男人。怎奈,落落真情许假意款款芳心托非人。 第13章 云美人 第13章 云美人 云美人的歌舞表演很精彩,舞姿如梦如幻如怨如慕,歌声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一朵却没心思欣赏那如仙般的绝尘女子,惴惴地站在血狼身后,差点被血狼那些嫔妃时不时投来嗤讽鄙夷的目光千刀万剐。 一朵好想大喊一声,“我只是个侍女,俗称奴隶,不是争宠的。” 偷瞄一眼那只可恶血狼。只见他一眼不眨地盯着莲池上的云美人,一对深冷的黑眸目光缥缈似在想着什么,眼中淡淡的蓝色幽光竟隐隐流泻出些许悲伤之意。他不做声,在座的嫔妃自是不敢多嘴言语,只能强压着不耐静静地欣赏云美人刻意博宠的歌舞。 当晚如众人预料的那样,妖王翻了云美人的牌子。 还不到入寝时分,商公公便带着一朵和一帮宫人率先赶赴灵清宫为迎接圣驾做准备。这一路上,一朵没少被太监宫女用赤裸裸的眼神洗礼一番,之后三三俩俩忙不迭凑到一伙掩嘴嗤笑一阵窃窃私语。 一朵虽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也大致猜到,无非是她的长相,尾巴,还有惊讶于堂堂妖界之王居然钦点这样一个怪物入宫做贴身近婢。商公公说,贴身伺候尊上是无上的荣耀,连后宫最得宠的娘娘想见上尊上一面都不知要等多久。一朵终于明白为何这帮人对她愤愤不平,原来是妒忌。一千年来从未体会过被妒忌滋味的一朵,有些沾沾自喜。 心情,也莫名地美丽起来。 灵清宫不比楚贵人的藏娇宫富丽堂皇。殿内殿外连个名贵的物件都没,就连侍女也只有两个。从那一床陈旧打了补丁的被褥,还有掉了碴子还在使用的茶碗便看得出来,云美人这百年来过得极为寒苦。在拜高踩低的深宫,一旦失了圣宠,即便之前如何风华光彩,也会沦落得连狗都不如。 商公公命人撤下云美人寝殿内的陈旧摆设与用具,换上崭新的御用专品,灵清宫瞬时焕然一新。只要过了今晚,云美人的处境便会今非昔比。 “尊上驾到!” 一声高唱,呼啦啦一院子的人跪了满地。妖王亲自扶起那一身红裙的云美人,举止温柔目光缱绻。云美人则含羞带怯地依偎在他怀中,媚然一笑,双颊绯红。 一朵撇撇嘴,男人果然都是色胚。昨天还跟楚贵人缠绵于榻,今天便怀抱新欢了。不满归不满,狗腿的功夫还得做足。只有讨得可恶血狼的欢心,才能在玄水明宫安然无虞。 “娘娘,小心门槛,奴婢帮您提裙。”见云美人进殿时险些踩到裙摆,一朵赶紧一溜烟上去,毕恭毕敬地提起云美人逶迤于地的纱裙。实在狗腿的欠揍! 殊不知那乃是云美人故意的伎俩。被一朵坏了计划,在尊上面前又不好发作,只能笑得格外温柔,“好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不像我宫里那两个总是做事不随心。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玉镯陪我有些年头了,还望姑娘不嫌弃收下才好。” 说着,云美人握住一朵的手,便将自己手腕上翠绿的翡翠镯子套在了一朵的腕上。眼下玄水明宫最风尖上的人物,不是重得圣宠的云美人,而是这个其貌不扬被尊上钦点入宫做了贴身婢女的丑妖。尊上何时需要过女子贴身伺候,不知这丑妖哪点吸引了尊上。云美人借此玉镯,大有蓄意讨好之嫌。 第14章 原来是寂寞 第14章 原来是寂寞 一朵哪敢收礼,虽说对钱财之物爱得深入骨血。 赶紧推脱,见推脱不过,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了。早便听说宫里遍地黄金,心里还掂量着捞点私藏,不想这般轻易就得了件虽说不是上好翡翠却也有些年头的宝贝。喜子说血狼是在落花宫修炼得以法力无边,若她也能去落花宫修炼的话……她不贪心,只要修掉尾巴,就可以带着小金库去人间过幸福快乐日子了! 想到这里,一朵不经意笑得唇角弯弯,眸光灿灿。当察觉血狼冰冷的目光正似有探究地看着自己,赶紧收拾表情,极为恭顺又乖巧地低头静立。 “美人觉得贴心,今晚就由她来伺候。”他淡若清风的口气,吓得一朵浑身一紧。 “这是玫瑰膏,红香软玉散,百花雨露膏,温柔俏媚油……” 一帮侍女将许多个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全部塞给一朵,一连串的美丽名字一时也记不清楚。那些侍女一个个都如同大赦般眉飞色舞,逃似的退出大殿。 一朵一脸懵然。她本就惧怕血狼,心里顿时惶惶不安起来。赶紧拦住最后一个退出去的侍女,嗫嚅问。 “真的……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侍女咬了咬红唇,眼神竟无比幽怨起来,“像尊上那样俊美无双风华绝代的人物,谁不想成为他的女人,哪怕只有一次……然而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只可瞻仰膜拜,如同佛祖般神圣。然而哪个女子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这种希望非常渺茫,宫里的娘娘都是尊上亲自在外面带回宫的!像尊上那种任哪个女人见了都会心动的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榻上勇猛的雄姿,实在……实在是难熬。” 在妖界,即便互不相识的男女,只要一个勾搭的眼神便可寻个好地方双修去了。在他们眼里,与非另一半双修并不是什么可耻之事,就如同本是有工作的人又找了份兼职般平常。所以,这侍女如此露骨地表明心迹,也不足为奇。 原来是深宫寂寞,受不了限量级大片。 一朵不怕,经过一千年的空虚寂寞,早就悟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恶血狼带着他的云美人在殿后的浴池沐浴,一朵在寝殿内将那些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从高到低一字排开。闲来无聊,见殿内又无人,便悄悄打开一个极精致的水晶盒子,里面粉红色的粉末实在招人喜爱。 “唔?这个是什么呢?”雪白的指尖小心沾了点,轻轻碾下,肌肤上留下一抹诱人的粉红。闻了闻,是栀子花香,她最喜欢的花。 “是胭脂吧。” 一朵对着铜镜,在脸颊上淡抹了两朵粉云。穿越过来一千年,还是第一次用古代女人的胭脂。 “我也不是很丑嘛!”左照照右照照,对着镜子来个标准式微笑。 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头有些晕,身子也逐渐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一朵扯开衣领,小手煽着试图清凉一些,却是越来越热,就像喝了烈酒,身子都要燃烧起来,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朦胧中,有一双冰冷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身子一飘,好似跌进一个结实而寒冷的怀抱。那人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清冽气息,不是花香竟比花香怡人心脾。耳边传来一道低沉不悦的声音。 “你到底吃什么了!你这脸上……” 第15章 红袍美男 第15章 红袍美男 “热,好热,我……我好热。” 一朵扬起绯红的小脸,仰望眼前的男子,迷离的意识里只知道这是一个很俊美的男子。满腔火热如魔鬼一般蛊惑她沉沦堕落,一把扯开衣领,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紧紧贴入男子的胸膛,无比贪恋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如同在干渴燥热的沙漠终于遇见一眼清泉…… 许是上天可怜她一千年寂寞,特特赐了这样一个俊美的尤物与她。既然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她便丢下老脸,毫不客气地收了。雪白的藕臂一把勾住男人的脖颈,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道。 “公子可愿与我双修?”没错,她现在极度渴望有个男子与她共赴云雨。 滚热的身体在男子怀中肆意扭动摩擦,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猛然一僵,她勾起唇角漾开一丝浅笑。耳边却传来云美人幽怨如泣的呼唤。 “尊上……” 一朵没有等来男人疯狂的蹂躏,哪怕一个拥抱。只觉肩膀一疼,身子一飘,耳边刮过呼呼的风声,随后“噗通”一声,整个身体沉入冰冷的池水中。 水花四溅,惊起一片飞鸟,随后静谧的深夜,恢复平静。不远处回廊上的宫灯随风轻轻摇曳,昏黄的灯火映着莲池里如玉般洁白的白莲花,如纱如梦静美如幻。 许久,女子“哗”地一声浮出水面,打破夜里如画般寂静的美景。墨黑的长发凌乱地黏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头上竟顶着朵与她头一般大的白莲花,狼狈地吐出呛到嘴里的池水,满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杀千刀的,竟敢丢老娘!” 不管是谁,她都觉得对方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刚刚清醒的意识虽记不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云美人的灵清宫到御花园的莲池,中间隔着整整一炷香的路。想到这,牙齿咬的更响。 “不想与老娘双修推开便是,何必丢这么远羞辱人!” 一朵一边费力地游向岸边,一边想着此仇不报非女子。 终于爬上回廊,本想捏个决去掉身上的水,却发现不记得那决怎么念了。只好抱起雪白的大尾巴,一点点拧干水,再一点点拧干墨黑的长发。有冷风吹来,不禁打个冷战,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极好听的声音。 “狐狸?”他问。 一朵回头,看见一个长相邪美的男子,一袭绛红色长袍,墨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绾了个髻,一对黑眸如同上好的宝石般在夜色下闪闪生辉,竟比漫天星辉还要璀璨。 他在一朵身边蹲下来,清冷的月色柔和了他俊逸的脸庞,附近宫灯昏黄的光芒更是为他那一袭红袍镀上一层金光。本是极美的,尤其是他那淡淡的魅惑人心的笑容,怎奈一朵心底无端端生出些许森冷之意?顿时,也没啥好感而言。 这一千年来,她最不待见的便是美男,就好比阿牛那样帅气的跟了她一千年,她都免疫了。俊男一般配美女,她不是美女,俊男自然也不是她的菜。 第16章 我是混血 第16章 我是混血 男子见一朵不做声,又问道,“狐狸?” 一朵摇摇头。 “雪狼?” 一朵继续摇头。 “狗?” 一朵唇角抽搐,呲牙瞪他。 “是了!”他顿下结论。 “你才是狗!”一朵低吼。 “那是什么?”他盯着一朵雪白的大尾巴,百思不得其解。 “兔子。”一朵懒得再鸟他,继续拧身上的水。可恶血狼一眼便能看出她的本身,想必这个红袍美男法力不深,既然如此也不必惧他。 “哦!”他明了地点下头,“原来是杂交。” “我是混血!”一朵咆哮,一把水扬在那男子身上。 “喂!混血兔!你居然敢用水扬我!”男子愠恼地喊道,“我是见你一身狼狈又装扮奇特,头上居然顶着那么大一朵白莲花,觉得好奇才与你搭话。你真以为本君什么女子都理会,尤其是你这种……”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朵扯下头顶上的白莲花,一把砸了过去,花瓣上的水珠又溅了他一身。他捧着白莲花一脸怒气,她却浑不在意飒然离去。 “砸了我还想走?快点道歉,饶你一命!否则把你打回原形!”他居然追上来,拦住一朵的去路,手里还捧着那朵雪白的莲花与他一袭红袍形成鲜明对比。 一朵仰头看着身材高颀的他,他那一对漆黑的如星辰般璨亮的美眸里竟隐隐闪着一缕红光。美是极美,只是……据说目带红光的人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一朵想到自己在怒极的时候,也是目带红光,因为她是兔子,兔子天生红目。或许……这红袍男子也是天生红目的兽类吧。她不相信自己在深更半夜遇见一只来自地狱的幽灵。 男子见一朵沉默不语,以为怕了,便扬声笑道。 “磕头求饶就免了,学几声狗叫让爷乐呵乐呵。” 一朵咬咬牙,忍。 “快叫啊!”男人不耐烦催促。“再不叫,本君就把你变成狗,栓条绳子溜着玩。” “叫你个大头鬼!”一朵一把将那男子推进身后的莲池,头也不回地离去,身后传来男子愤怒的吼声。 “死兔子……本君定要你后悔……” 一朵气得郁闷很久,若在兔子洞,她一定将这人带去狗妖家,让狗妖用锋利无比的尖牙咬死他丫地。狗妖在万妖山上可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凶虐成性。 当年狗妖因为脾气不好没人愿意嫁他,他便向一朵提亲想娶一朵为妻。一朵只说了一句话就气得狗妖扑上来就是一口,现在肩膀上还有狗妖留下的深深齿痕。 “如果你是天界的哮天犬,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她只是再委婉不过地拒绝他。 “好!等我成为天犬定来娶你!否则我就……”说着就扑上来,咬得一朵哇哇大哭,“一口咬死你。” 现在想起当日狗嘴逃生的凶险,还余悸未平。自此一朵便特怕狗,总觉得指不定哪只就会扑上来咬她一口。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没有狂犬疫苗!现在仍担心,狗妖恐怕就有狂犬病。 对于一个怕狗之人,对她说把她变成狗,不仅羞辱更加愤恨。一朵没对他使出必杀技已是法外开恩。也是念在身处深宫,少惹事端,以免丢了小命。 一朵在偌大的玄水明宫转悠许久,寻思夜深人静逃出生天,可是严密的巡逻根本无缝插针。想着血狼让她伺候,她说啥也得尽忠职守有始有终不是。凭借记忆,非常努力地寻找回灵清宫的路,直到天亮了才回到灵清宫,还是问了一个早起的小太监。她小心翼翼溜进灵清宫,大殿内寂静无声,许是血狼正搂着他的美人酣睡正香,轻手轻脚关上殿门,不想一回头吓得她一屁股瘫在地上…… 第17章 一朵出手 第17章 一朵出手 一朵一回头竟看到云美人近在咫尺,一对美眸怒火喷张地盯着自己。即便云美人再美,冷不防见到也吓得一朵一屁股瘫在地上。 “我费尽千辛万苦……”云美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揪住一朵的衣领竟将一朵从地上拎了起来,“才知道尊上喜欢红色。冒着砍头的危险献舞,好不容易得到尊上青睐……就是因为你,让我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我……我……”一朵一脸苦色,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表情很无辜。“昨晚尊上不是翻了你的牌子了么?你成功了呀,怎么会又因为我呢?你搞错了吧。” 云美人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最后怒极反笑,吼道,“你难道忘了你勾引尊上未遂?难道忘了在尊上面前脱衣献媚?真没看出来,你有一手扮猪吃老虎的好本事。” 一朵还是云里雾里,昨晚迷迷糊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像梦境般模糊不清,努力回想也像喝醉酒的人,记忆支离破碎。她只记得隐约有一个男人,脱衣请求双修,却被对方丢入莲池。 “你是说……你是说那个男人是尊上?”一朵如遭雷击,脸色惨青一片。 “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云美人将一朵丢出大殿,嘶吼的声音里是希望绝灭的哽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宫人们清早才一起来,就像昨晚集体看了八点档连续剧,一见面赶紧凑在一起讲昨晚发生在灵清宫的事,争先恐后之态好像生怕自己知道的比别人少,比别人爆的料不够轰动。本来还算简单的事情经过,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最后面目全非。 传说昨晚某兔与某美人联合给某王下了媚药,在双双爬上龙榻,某兔脱光衣服之际,某王见此丑妖竟吓得清醒过来,一怒之下将某兔抛入莲池,因此迁怒某美人最后负气离去。 一朵听得直打冷战,故事里面的主人公是她否? “瞧!那不就是昨晚蓄意勾引尊上的兔子吗?” “不对,应该是兔子受不了尊上与云美人榻上风光,一时心神荡漾把持不住,直接扑到榻上去了才对!” “说够了没有。”一朵气得脸色发黑,几个侍女反而笑得更加欢愉,各个目光鄙薄,口气嗤讽。 “就她那模样,脱光了衣服,尊上都对她不感兴趣!要是我的话就溺死在莲池里喂鱼算了,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你们还记得藏娇宫的翠儿吧?她就是蓄意勾引尊上,被尊上赏给侍卫营,不到两天的功夫就给轮死了!” 一帮侍女掩嘴娇笑起来,“翠儿长得俏美,还有侍卫肯轮,像兔子这模样的就得丢去猪圈,估计猪都不会喜欢她。哈哈哈……” 一朵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毒粉扬了出去,几个侍女当即双目圆睁脸色紫青,好似窒息了般呼吸困难肢体无法动弹,只能惊恐无比地盯着一朵,一朵恶狠狠地道。 “老娘好歹一千岁了!岂容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指指点点骂骂咧咧,这次只是小惩大诫,如若下次再让老娘听到你们对老娘出言不讳,下场就是……”一朵扯下一旁的杨柳枝,无比抓狂地咬牙蹂躏一番,最后丢在地上狠狠碾了几脚,柳枝彻底体无完肤。 几个侍女吓得眼泪流了下来,说不出话来亦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朵扬长而去的背影。 第18章 拖下去斩杀了 第18章 拖下去斩杀了 一朵在玄水宫外徘徊许久就是不敢进门。想到昨晚的丢脸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隐遁。她不会被抛到侍卫营给轮了吧?又是一阵徘徊,要不逃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她蹑手蹑脚溜出玄水宫时,商公公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尖细的嗓子叫骂一声,“好你个兔崽子,总算找到你了!还不快随老身去见尊上!” 商公公抓着一朵直奔藏娇宫,空中只余一道凄厉的叫声,“救命啊……” 藏娇宫。 楚贵人为妖王斟上一碗香茗,“尊上,妾身听说,鬼君昨晚在玄水明宫中遇袭,被推到莲池里去了!鬼君真身乃是地狱之火,天生怕水,这遭够他受的。”掩住心中痛快,面上依旧笑得柔婉道,“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做出这样的事来,到时候还不扒了他的皮。” 妖王小啜口茶,根本没去听楚贵人的话,墨黑的深眸飘向殿外,这时商公公抓着一朵跪在敞开的殿门之外。 一朵正好听到楚贵人的那句“还不扒了他的皮”,吓得身子一软便瘫在地上。 楚贵人看了眼妖王,见他双眸微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心下好不是滋味,再看向一朵,一双美目寒光毕现。 “尊,尊……尊上……”饶命。一朵哆嗦得舌头打结。 一双玄色金边龙纹靴缓缓出现在一朵眼前,压迫的气势迫使一朵颤抖的身子匍匐更低。许久,就在一朵差点哭出来时,他弯下身体,修长的大手拖着一朵的下颚迫使她看向自己,左右摆玩她的脸蛋,就像把玩一件古器。赏玩之后,他眉心微皱,道。 “腮红怎么不见了?” 他那好似很意外的口气,吓得一朵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 “禀……禀尊上……我……我再也不好奇心重了。”一朵吓得哭了出来。难道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不要不要,她还没有嫁人生子,还没有去凡间大手笔地逍遥过。 “本王再给你涂上?”他口气玩味,语出惊人。手中已多了个精致的水晶盒,盒内粉红色的粉末娇嫩诱人。看见一朵的脸色愈加惨白,就连那双剔透晶亮的眸子瞬间都失了光彩,顿觉有趣,继续拖着长音道。 “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烈性媚药当成胭脂涂在腮上。” 媚药? 一朵的脸瞬间红到脖子跟。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 妖王把玩着水晶盒子,唇角竟噙了丝淡淡的笑。那笑,在一朵看来邪恶异常。完了!一朵彻底心灰意冷。他一定在盘算,怎样弄死她才够尽兴。保不准要给她灌下媚药,然后丢到男人堆里去…… 一朵赶紧摇头如拨浪鼓,“我,我我我真的没有……没有勾引尊上的意思,真的……真的以为那是胭脂……虽说我活了一千年都无人问津,可我也不会饥不择食啊……” 还不待一朵悔恨说错话,楚贵人已揪住把柄先发制人。 “放肆!尊驾面前岂容你出言不逊!还不来人拖下去斩杀了!”楚贵人目露凶光,恨不得亲自出手将一朵撕烂。尊上从来不曾为她涂过胭脂,即便那只是玩笑,也足够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第19章 逃过一劫 第19章 逃过一劫 一朵的身子彻底瘫软,光滑细腻的脸蛋也从妖王冰冷的手中脱落,趴在地上没有丝毫气力。 几个侍婢踌躇少许,刚向一朵靠近两步,妖王墨黑的眸只淡淡地一扫,那几个侍婢就已吓得跪在地上,身子抖若筛糠。 妖王的手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当一朵温暖的脸蛋从他掌心滑下那一刻,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稍纵即逝,待去回味又寻不到丝毫痕迹,心情也随之变得极为不爽。 “贵人最近总喜欢凌驾于本王之上。”他淡漠的口气冰冷异常,吓得楚贵人顿时花容失色,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臣妾知错了!是臣妾忘了本份……不该擅自揣度尊上心意……臣妾臣妾……” 楚贵人惊恐得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磕头过猛,头上珠钗松动,梳得精致的发髻也松散开来,高贵又凌厉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狼狈不堪惹人笑柄。 一朵自是没心情去笑话楚贵人出丑,捏了捏满是汗水的掌心,横竖都是死,凭啥如此没骨气的在别人鄙薄的目光下窝囊死去,最后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消遣。如此一想,反而不再怕了,从地上爬起来,一副凛然的样子毫不畏惧地直视那无比尊贵又俊美无双的妖界之王。 “我的确当媚药是胭脂了!谁让咱没用过只有性无能才用的情趣药品。我在你面前脱衣服是事实,勾引你了也是事实,但是!”一朵声调一扬,一字一顿字字清晰道,“如果知道是你,姐就是欲火焚身也对你没兴趣!” 话音一落,殿内一片死寂,静得让人窒息,甚至连殿内众人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商公公吓得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豆大的汗珠沿着他苍老的脸颊簌簌滚落。一帮宫人亦是一副恍若见到死神般惊愕又惊恐,只有跪着的楚贵人露出些微诡异的笑纹。 一朵亲眼看到,可恶血狼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以为他会在一怒之下给她一个痛快,毕竟她骂了他“性无能”,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能容忍如此谩骂,何况还是尊贵无比的妖界王者。 众人万没想到,他却笑了,笑得人心惶惶。 不管殿内还是殿外,但凡听到这笑声之人全数跪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在下一秒这位主掌生杀大权的王者殃及池鱼,来个血洗皇城。 据说,血洗皇城的惨案在一千多年前曾发生过一次,而那位斩杀数万人的刽子手,便是当今最年轻的妖界之王。 他没有再看一朵一眼,也不知道心情好坏,就那样不留只言片语地走了! 一朵一头雾水,就连伺候他两千多年的商公公亦是一头雾水。 直到楚贵人披头散发地在眼前出现,咬牙切齿地说,“早晚有一天,本宫会亲手弄死你!” 一朵这才知道,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 第20章 爱妾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第20章 爱妾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鬼君最近在找一名女子。此女子装扮奇特,模样倜傥。至于倜傥,鬼君画的画像完全是位翩翩俊公子,只能从那一袭白衣,头顶一朵白莲花猜测那是一位女子。女子白裙迤地却遮不住那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一提起尾巴,玄水明宮的人都会不约而同想起最近正处风尖浪头的丑兔妖。难道此丑妖与鬼君有啥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妙关系? 深宫女子多寂寞,一边对丑兔妖恨得牙痒,一边牟足劲装扮成画中女子的模样妄图博得鬼君青睐。她们哪一个不比兔妖美,在宫里不得妖王宠幸,若能跟了性情怪异的鬼君也不唯是个好去处。 鬼君没有找到画中人,莲池里的白莲花却日益俱减。 几天的功夫,景色秀美的莲池惨败一片,气煞了曲贵妃。可她失宠多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楚贵人没有因为一时失言而失宠,妖王依旧夜夜留宿藏娇宫,楚贵人更觉得自己在妖王心中份量颇足,也忘了前几天吓得差点魂飞魄散那一段。 “尊……尊上……妾身……嗯,啊,要……”楚贵人柔弱无骨地攀住妖王健硕的身体。红软的唇不受控制地向他那紧抿的两瓣薄唇靠近,他却冷漠又厌恶地错开。 一朵伺候在旁,眼眉一挑。曾几何时听说,男人若不愿将他的吻献给你,那么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你。 “爱妾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他冰冷的唇贴在楚贵人耳边,好似情人绵语般耳鬓厮磨。 一朵捏了把汗。真是伴君如伴虎! 楚贵人一个激灵,焚身的热火顷刻熄灭,周身彻骨冰寒。美目涨满惊恐,见他依旧淡淡的不似恼怒,勾起颤抖的娇唇,挤出一丝极难看的笑,道。 “若能死在尊上怀里,妾身就是死也无憾了……” 柔软的身子紧紧贴近他的胸膛,娇滴滴的声音我见犹怜。与他同床百年,他虽喜怒难测,楚贵人还是知道如何取悦他。他喜欢她情欲高涨的样子。 妖王闭上那对漆黑如墨的眸子,俊美的脸上不带丝毫情绪,似乎只当楚贵人是一件泄欲工具,翻身将她压倒,再度陷入铺天盖地涌来的熊熊烈火之中…… 一朵吃过灵清宫的教训后,做起事来格外小心翼翼,眼到手到灵慧贯通,赶紧随应妖王心意,放下帷幔遮住满室春光。 帐内,楚贵人叫个不停。帐外,一朵“疙疙痒痒”浑身不自在,赶紧捏了个决稳定心神。怪不得那些侍女都不喜欢守夜,但凡是个正常人就没有受得了的!也只有……一朵看向守在殿外一动不动声色不变的商公公。也只有阉人才能拥有稳如泰山之定力。 第21章 尾巴消失 第21章 尾巴消失 夜已深沉,一朵窝在墙角哈欠连连,就在她快要熬不住时,橙黄色的床幔还有那她都听麻木到扰民的声音总算安静了。 妖王似乎很满意楚贵人今晚的表现,完事之后难得在她耳边说上几句“养好身子,本王明晚还来的”贴几话,这可乐坏了楚贵人,心都乐开花了。 妖王从不在嫔妃宫里过夜,而每次事后也要沐浴洁身。他不喜欢宫女伺候,商公公带着一群小公公鱼贯而入准备伺候他沐浴。 楚贵人撑着无力的身子下榻,虚弱得好像被吸干了精元,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一朵难得有眼力见,赶紧上前搀住楚贵人,不料楚贵人咬得贝齿“咯咯”直响。 妖王斜睨一眼献殷勤的一朵,面无表情,眼底却闪过一丝趣味。楚贵人是想小女儿情怀地倒在他怀里撒娇耍媚,而一朵又做了一回程咬金。此举正和他意。 楚贵人纤柔的玉手狠狠捏了一朵一把,还不待一朵痛得大叫,楚贵人已捂嘴惨叫一声。见惊了妖王,赶忙跪在地上,眼泪在眼圈打转,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 “妾身该死,可是……妾身……”楚贵人极恐惧地看了一朵一眼,爬到妖王脚下,抱着他的腿,模样无比的娇弱无助。 一朵气得差点跳起来,难道楚贵人想恶人先告状,说她对她怎么怎么地了?若不是楚贵人现下虚弱,只怕方才已被她拧断胳膊了。 “爱妾这是怎么了?”妖王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却不惜花,也不俯身搀楚贵人起身。 楚贵人激动得欲语先凝噎。“妾身……妾身实在是害怕狐狸,她的尾巴,妾身每次见了都害怕。” 这只其貌不扬的老兔子已让她有了威胁感,她必须找机会将这个危险铲除。 一朵满脸黑线。楚贵人这是在给血狼吹枕边风啊!就现在血狼对楚贵人疼爱的情况看,为今之计她只有两条路。好了说,卷铺盖滚出宫。坏了说,断头台把命送。 一万个没想到,原来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她只是兔子,爱妾莫惧。”妖王盯着惴惴不安的一朵,对楚贵人说。 “可是妾身真的好怕!”楚贵人说着,更紧地抱住他的腿。凭借她现今受宠程度,难道还斗不过一个丑婢。 妖王沉吟稍许,只是念了个决,一朵顿觉浑身一热,一缕幽光已注入她的体内,下一秒就觉得身后那条大尾巴开始缩小,最后完全隐没不再留有任何痕迹。 “爱妾,这回满意了吧。” 一朵高兴得差点去死。她修了一千年,整整一千年都没幻化掉的尾巴,恨不得挥刀砍掉的尾巴,可恶血狼只是信手一指,便成全了她一千年来的夙愿。一朵追着身后尾巴原来的位置原地打转数十圈,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尾巴是真的不在了。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一朵激动得大叫,居然忘了血狼是兔子天敌,跑到他面前,一双潋滟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地望着他,“快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做梦!” 细看之下,血狼也不是那么可恶,反而觉得今天的他帅呆了,简直到了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程度……吧嗒吧嗒,一朵口水泛滥。 第22章 杀出一匹黑马 第22章 杀出一匹黑马 楚贵人气得一对美目血红,极其勉强挤出一丝笑,故作贤良淑德的模样道。“兔子这尾巴一收,看着也顺眼不少。既然尊上如此疼惜兔子,不如就收了她吧。” 一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讶然看向楚贵人,这唱的又是哪出?还不待她摇头摆手拒绝,那方妖王已然开口。 “太丑。”简单,明了,一针见血。 一朵唇角抽了抽,再看血狼,他已恢复原来的可憎面貌。 楚贵人总算心里平衡些,笑得灿烂,“尊上,您这样直白,只怕会伤了兔子的心呐。” 士可杀,不可辱。 一朵赶紧抢白,试图驳回颜面,“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更不会伤心。更何况像尊上这等人物,也不是奴婢的择偶标准,贵人娘娘大可放心。”就算老死,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委身给一头血腥残暴的老狼。 后半句话,一朵自是不敢说出口。可不能因逞一时之快,丢了小命。尾巴终于没了,她的人间梦不再遥远不可及,属于她的美丽人生终于开始了。 妖王黑眸一凛,楚贵人忙狗腿地喝道,“你是在说尊上配不上你吗?” 瞧瞧,这女人分明弄不死她,誓不罢休。 “当然是奴婢配不上尊上!”一朵很无辜地眨了眨那对明丽透彻的大眼睛。“娘娘这样说……难道娘娘心里是这样想的?” “好一张利嘴!居然敢挑拨本宫与尊上……” “好了!”妖王不耐地喝了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楚贵人后半句话噎在嗓子眼里,硬是没敢挤出丁点声音。一对美眸如刀似剑,恨不得将一朵碎尸万段。 一朵缩了缩脖子,看向窗外星光璀璨的天空。若再不抓紧逃出去,早晚死在这女人手里。 夜静如水,月皎如玉。 妖王离开藏娇宫没有回玄水宫就寝,而是去了御花园。他慢悠悠走在繁花盛开之中,月光洒在他玄色锦袍上,镀上一层虚幻如梦的银色,高颀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落寞。 商公公和一朵带着一群人遥遥跟在后面,谁也不敢发出丁点声音,生怕搅了妖王夜间散步的雅兴。 突然,不知哪里杀出一匹轰轰烈烈的黑马,硬是搅了这一方宁寂。 众人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随即一声尖叫,他们之中便少了一个人。少了谁?众人一眼便发现跟在商公公身后那一袭雪白长裙的一朵不见了。 众人炸开了锅,不是担心一朵,而是惊恐方才出现的那是什么怪物,速度快如闪电也就罢了,居然敢在妖王尊驾前行凶! “护驾,护驾……”商公公颤着嗓音大喊。 一帮宫人纷纷将手里的或浮尘,或灯盏,或熏香炉化为武器,奔向妖王将他护在中间。 下一秒,当众人听到堆砌如山的假山上传来的笑声后,都默契地放下了武器。 “哈哈哈……小妖!我找你寻仇来了!” 第23章 本君今天就把你打回原形 第23章 本君今天就把你打回原形 这不正是鬼君翼汤的声音!听说他前几日落水,休息三天三夜才养回元气。而今他抓走一朵,众人便明白了,那日是一朵推鬼君落水无疑了。 一朵被丢到假山顶上,见是那晚被自己推下池里的怪人,他依旧红衣如火。一朵所有恐惧化成愤怒。 “你抓我做甚?” “嚯!混血兔你健忘了!”翼汤借着自身高度俯视一朵。 一朵斜他一眼,起身要走,却被他一手撑着身后假山圈住。邪声道,“混血兔,我们的账还没算清楚。” “我只是推了你一把,是你自己没站稳!找我算什么账!” “是你推的!”翼汤怒道。 “你怎么不说是我长得丑被我吓的!” “也可以这样说!”翼汤撇撇嘴。他承认那晚他轻敌了,否则不会让只兔子得手。不过话说回来,这只兔子的力气的确很大。 “你去死吧!”一朵也怒了,又推了他一把,他居然纹丝未动。 “混血兔,你的死期到了。”翼汤气得目现红光,俊容显得有些狰狞。而他没等到磕头如捣蒜的哀哀求饶,指着一朵的鼻子,叫道,“好个不怕死的,真当本君好惹的?” 他可是堂堂鬼族之王,人人惧他敬他,生怕惹他不悦被变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轮回。可面前的人偏偏无视他的身份,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压根就是无动于衷。 他怒了! 一拳飞出去,堆砌精美的假山“轰”的一声四分五裂。 一朵赶紧捏个结界护住自己,以免被铺天盖地的飞沙走石吞没。讷讷看着趁机钻到她结界里的翼汤,摇摇头,“小弟弟,你玩大了。” 凶残成性的妖王不会放过在玄水明宫肆意犯案的家伙。 “小弟弟?叫谁?我?”翼汤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对泛着红光的星眸张得老大。 一朵挑挑眉,清清嗓子,“虽然姐姐看着很年轻,其实姐姐已经一千岁了。” 在她看来,翼汤也就六七百岁的样子,模样性情都幼稚的很。 翼汤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人生当中最大的一个笑话。“哈哈……区区一千岁的混血兔精也敢在本君面前卖老?本君出生时你姥姥只怕还没出生呢!” 一朵脸皮抽了抽,对于吹牛吹得太大的人向来没啥好感。掂量着怕被当成摧毁御花园的共犯,捏个诀正欲飞身离开,后衣领一紧被翼汤死死拽住。 “本君今天就把你打回原形,看你怕不怕!”说着一掌就劈向一朵。 一朵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下一秒却没有袭来预计的疼痛。她挑开一条缝隙,只见翼汤的手腕被一只白皙的大手紧紧握住。 “好了。”声音虽淡,却已明显不耐。 一朵顺着那只白皙的大手看到一张紧绷的俊脸,一对深沉收敛的黑眸。原来是那只可恶的血狼救了自己!感激之余,不免惊讶。他为什么救她?惊讶之余,又窃喜,红袍男的死期到了。可一朵万万没想到,红袍男居然一改恃强凌弱的土匪相,嘟嘴跺脚,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第24章 她是我的 第24章 她是我的 一朵顺着那只白皙的大手看到一张紧绷的俊脸,一对深沉收敛的黑眸。 竟是血狼救了自己!惊讶之余,不免感激。感激之余,又窃喜,红袍男的死期到了。 “无殇你帮她?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把这只混血兔处理掉!”翼汤一改恃强凌弱的土匪相,一跺脚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一朵愕然,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无殇……血狼的名字吗?红袍男居然直呼血狼名讳,想必俩人关系不一般。心下一片忐忑,血狼应该会站在红袍男那边吧? “她是我的。”妖王语出惊人。淡漠的口气没有丝毫情绪,好像说的只是一件东西。 一朵心头一颤,有种莫名的涨涨感觉一闪而过。挣开翼汤的手屁颠屁颠跑到妖王身后。她没忘记狼是兔子天敌,而眼下狼的身后似乎比疯疯癫癫红袍男安全的多。 “可是人家也是你的呀!你不要人家了啦?”翼汤撅嘴的模样竟比女子还美,抱住妖王胳膊,扭着身子一阵摇晃。 一朵抖了一抖。 “无殇……你说话呀!你是不是看上兔子了?居然还给兔子收了尾巴!人家不依啦。”翼汤高颀的身子柔软地靠在血狼肩头,一副娇滴滴小娘子的俏样。 妖王依旧没有反应,放任翼汤胡闹。而在外人眼中,他的毫无反应便是对翼汤最大的宠溺,即便当下宫里最得宠的楚贵人都不曾敢这般放肆过。 一朵恶寒,难道红袍男与血狼是……抬眸望着血狼高颀伟岸的背影,一阵咂舌,原来他是一头男女通吃的强攻狼! “无殇……”翼汤拖着腻死人的长音,嘟着嘴双眼潮湿,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人家重伤初愈,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人家。还包庇害我的混血兔,你这样伤我心,人家再不理你了!” 一跺脚,一拧身,背对妖王还姿态翩跹地抹了抹眼角。 好个娇嫩柔软!在现代看漫画就疯迷这些,如今眼前这俩美得堪比谪仙下凡蜜意缱绻,怎能不叫一朵热血沸腾。恨不得一副花痴相冲上去要个签名,顺带采访一下他们的感情发展史,编撰成书,定能卖个好价钱。 “堂堂鬼君跟只丑兔妖计较,不怕有失身份!”妖王淡淡的口气中带着些许纵容。 “谁让她推我落水。”翼汤瞪着一朵,夜光中一对黑眸红光烁烁。 “你居然能被只修为浅薄的兔子推落水。”妖王摇摇头,斜睨一眼一旁的一朵,略带讽刺道,“她连二百年修为的小妖都打不过。” 翼汤也觉耻辱,磨了磨牙,“混血兔!本君罚你做孤魂野鬼!” 一朵打了一个寒战,眨了又眨美丽的大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喃喃说,“鬼君?鬼君不是鬼族之王么?孤魂野鬼……” “对!就是本君!”翼汤跳到一朵面前,指着自己凶道。 一朵被他逼得身子后倾,“那……那那那你岂不是……鬼?” 翼汤确定地点点头,一张俊脸贴到一朵眼前,阴恻恻道,“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轮回……” “啊……鬼啊……”一朵尖叫一声,如箭般蹿了出去。 “哈哈哈……” 翼汤大笑起来,就连千年不变冰山脸的妖王,墨黑的眼底亦闪过一丝笑意。他从未见过平时做事笨拙的兔子,也有如此神速之时。 翼汤撸了撸袖子,对已飞远的一朵喊道,“本君来喽,随本君去冥界玩几天吧!” 还不待翼汤追上去,妖王已抓住翼汤衣领,将他拖走。 “亭中备了酒菜,陪我喝两杯。” 俩人身后,夜色下一片狼藉的御花园,一道蓝光闪过,瞬间便恢复原貌。月光寂静流淌,假山嶙峋花草飘香,夜风轻轻拂过,一切安好静美,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25章 莲池上的白衣女子 第25章 莲池上的白衣女子 翼汤还没闹够,被强行拖走很不乐意,抽抽搭搭地摇着妖王手臂,鼓囊着红唇问。 “无殇,你是不是喜欢上混血兔了?” 商公公带人将酒菜放在凉亭的石桌上,听到翼汤问的话,手不由抖了抖,斟的酒水溅在桌上一滴。妖王平时对细节极为挑剔,尤其往日滴酒不沾,只与翼汤能痛饮几杯。只见他眉心微一跳,就已吓得商公公带人匍匐于地,颤抖着身子不敢言语。 “胡说。”妖王对商公公等人扬扬手。 商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如同大赦般赶紧退出凉亭,临走时还不忘在亭内又添了两颗夜明珠,将墨黑的莲池照得亮如白昼。 “我就说嘛,我的无殇俊美如仙,身边美人环肥燕瘦各个出挑,怎么会喜欢一只其貌不扬的兔子。”翼汤化悲为喜,端起酒盏与妖王碰杯,俩人一饮而尽。 妖王轻轻“嗯”了一声,今日的酒格外清冽。 翼汤一手撑头,捏了个决,酒杯已自行斟满,“那小妖好像有点来头,连我都不能一眼看破她的真身。” “她那双眼睛很亮。”妖王又饮了一杯酒。他那被阴霾填满沉甸甸的心,那双明亮的眸子就如一抹亮色,虽不能为他漫漫孤寂岁月里增色多少,却足够一朵保命。 “传说美丽明亮的眼睛下藏着一颗玲珑心,看她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倒像长了一颗猪心,白白浪费了一双好眸子。”翼汤啧啧摇头,为妖王斟满酒又自倒一杯。 妖王如墨色般幽黑的眸子闪过淡淡的蓝光,目光飘远,竟是看向落花宫的方向……他再不言语,只是独自饮酒。 翼汤见他沉默,而眼中纠结的复杂情绪又一时分辨不出,似忧伤,似愤怒,似怨恨,似沉痛……翼汤知道他又想起了伤心事。仅仅只是伤心事而已,若问他是什么事,他早已不记得了。 妖王许久不语,翼汤百无聊赖,轻轻吹着酒盏内映着的半轮明月。酒盏内的明月散开又聚拢,散开又聚拢…… 一朵愈发觉得玄水明宫不安全了。可眼下如何逃得掉?蹲在距离莲池凉亭自认为很安全的草丛里,商公公带人经过,对趴在草里的一朵一阵骂骂咧咧。 “小鳖犊子,老身这条命早晚搭在你身上!” “我又怎么了?”一朵很无辜地翻了翻眼皮,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前几日给宫女下毒,别以为尊上不晓得,只是没罚你罢了!保不准尊上都给你攒着呢。”商公公颤着声音咬牙。他有点妒忌这只兔子了!平日里谨言慎行小心翼翼还数次险些掉脑袋,而这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子,却一再被妖王纵容。 一朵撇撇嘴,眼泪在眼圈打转。更加笃定,这玄水明宫确实是呆不下去了。 可是……要如何逃呢?宫里戒备森严,她一只法术平平的小妖,如何逃得掉呢?就在她苦想良策之时,远处莲池上传来隐隐的歌声。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歌声凄婉哀怨婉转动听,透着款款相思盼与君长相厮守的脉脉深情。 一朵在草丛里探出头来向莲池上张望,只见在夜明珠照耀下通明的莲池上,一叶扁舟一女子一袭白裙,手捧红色莲花灯,划着浆将莲灯一一放在碧绿的莲叶上。 夜风席过,满池星光点点,碧波潋滟,女子一袭白裙翩翩飞扬,宛若仙女下凡。被宫女们采摘莲花变得景色残败的莲池,在莲灯,美人,歌声的映衬下,竟有了仙境之美的韵味。 一朵明白了,这又是哪位妃嫔为博宠而来? 第26章 花曲 第26章 花曲 在莲池上唱歌的正是失宠多年的曲贵妃……花曲。当年她凭借天人之姿承蒙妖王圣宠至今无人能及。她居住的万寿宫是玄水明宫里最华丽的宫殿,吃穿用度妖王更是事无巨细恨不得亲力亲为。他命人用世上最名贵的东珠与她为饰,夏日采极寒之地的冰蚕丝为她织裙,冬日用那最暖的雪狐腋下皮毛做氅。妖王得知她喜欢红色,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在万寿宫种满了各式各样红色花卉。 她,曾经是整个妖界的传奇女子。 然而当时的她从没想过也会有失宠的一天,只因为一句话,一句她未以为意却惹怒妖王再不踏足万寿宫百年之久。 “听说落花宫里种满了彼岸花,说那是一种红得泣血的花,一千年生叶,一千年开花,花叶两不相见很是奇特。如此奇花臣妾从未见过,尊上可否在万寿宫里也种几株?”她窝在他怀里娇声细语。她是听苏妃无意间提起这事,苏妃说,“万寿宫这一片如火如荼的火红花海确实好看,但怎及得上落花宫里如血般泣红的彼岸花。” 苏妃是最早入玄水明宫的嫔妃,许是曾经见过落花宫胜景。说彼岸花是忘川河畔的魔物,世间难得一见,花曲便对彼岸花更好奇了。 花曲乃是万妖山上一朵红花修炼成妖,自是对红色花卉爱如生命。往日里穿的用的皆以红色为主,妖王经常说就喜欢她一团火红妖冶妩媚的模样,但凡见到红色花卉统统搜罗到万寿宫。而今这彼岸花,花曲自是胸有成竹,她又没犯宫中禁忌,只不过要几株落花宫里的花儿而已。 然而,花曲没有等来妖王温润如水的应允,而是冷漠如冰的背影。 “贵妃侍宠生娇,需好好闭门思过。”他无情离去。 这一去便是百年再不相见。若她再不主动,只怕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听说宫里来了一只很特别的兔妖,新人辈出,旧人又何处立足?不过她笃定,在妖王心里一定还有她,并且是爱着她的。因为她得知但凡提及“落花宫”之人全都当场死无全尸,唯独她安然无恙,这便足以证明她在妖王心里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肯定今日献唱不会一无所获。 果然。 妖王端坐在凉亭内,遥遥望着她的目光都呆了。 亭上缭绕翻飞的纱幔,俩人痴痴纠缠的目光,捧在花曲手里的红色莲灯,荧光流淌映着她美得让人窒息的脸,眸中泪光点点,如一朵带泪梨花闪着红宝石般娇冶的光芒……美人,痴情,泪光,任哪个男人见了不是血脉喷张,恨不得扑上去搂在怀里拂去她眼角的泪珠。 花曲垂眸掩去眼底的潋潋泪光,翩翩俯身行礼,幽声道,“妾身无意打扰尊上雅兴,只是听说莲池光景不复,又将到尊上寿辰,特地亲手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莲灯,为尊上添趣助兴,预祝尊上如日之升寿与天齐。” “是曲儿啊。”妖王竟有一瞬晃神,待回过神却又不明为何而失神,只是觉得看清眼前的倾城美人后心里竟有些失望。 “尊上……尊上还记得曲儿……”花曲瞬时声音哽咽,泪如雨下,深深地望着妖王俊美的脸,满满都是深情。 翼汤在一旁有些坐不住了!感觉自己在这很煞风景。在俊男美人情深款款的画卷里,不该再有第三个人出现。想到这,翼汤瞧了瞧妖王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花曲,冷哼一声怄气离去。 第27章 你又一次惹怒我 第27章 你又一次惹怒我 翼汤离开时路过莲池旁的草丛,一眼便发现草丛内有一抹如宝石般璀璨的亮色。那是一双眼睛,一双亮得让人见了不禁心头为之一颤的美丽明眸。 待翼汤揪出蹲在草丛里的一朵,一朵耷拉着脑袋为之很苦恼。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隐秘,还在周围布了个隐身结界。商公公发现自己可能是因为他熟悉她身上的气味,而现在被这只来自冥界的小鬼发现,无疑说明她的结界真的很差劲。 学技不精,又能怨得了谁。 “你看,尊上抱着白衣美人走了,我得去伺候尊上了!”一朵强自压制住心底的恐惧,指着不远处抱着花曲离去的妖王对翼汤说。 翼汤瞧都不瞧妖王一眼,只盯着手里的一朵,双眸一眯,阴森道,“好久没吸活气儿了!本君饿的紧。” 说着,他在一朵身上极为享受地深嗅一口。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似花香又不像花香,若有似无却很好闻。 一朵吓得只抽凉气,“你……你你的无殇可是抱着美人走了哦,你还不去追?他……他他给你戴绿帽子。” 还以为翼汤会一副怨妇模样哭天抢地地追向妖王离去的方向,谁知他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对她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似乎要一口将她吃掉,之后收了她的魂魄带在身边折磨玩弄个千八百年。 “别,别过来!你,你你再靠近我,我我就……” “就什么?”翼汤贴近她的脖颈深深嗅着她的香气。那白皙的脖颈如暖玉般透着莹润的光泽,很美,让他有种想亲吻的冲动。 一朵被他微凉的气息搅得痒痒的,不禁缩紧脖子,“我就大喊,非礼啊……” 翼汤一怔,抿紧的唇角颤了颤,“非礼?你?” 一朵见他一副好像吃到苍蝇的表情,恼道,“姐好歹也是女人!也有贞操!” “混血兔!本君就是非礼男妖也不会非礼你!”翼汤瞪着那对灿亮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怒道。 “对!你本来就是一只受!”一朵甩开他的手,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他居然如此贬低侮辱她,气愤填满胸膛,恨不得一下子喷薄而出。在愤怒的催使下,她竟忘了对翼汤身为鬼君的恐惧。 “你竟然说我是受?”翼汤好像听到了最难听的话,咬牙切齿字字有力,“你又一次惹怒了我。” 一朵闷哼一声,不以为惧,“病人从来不承认自己有病。你也不用拿把我变成孤魂野鬼来吓唬我。我是尊上的贴身近婢,打狗还要看主人。尊上走了,我也要跟着去伺候了,不见。” 一朵不看翼汤一眼,转身就走。待走了很远,再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双脚一软跌在地上便起不来了。一朵坐在地上,指着中天上半轮明月骂道。 “死阿牛,你家亲戚调戏嫦娥便应验在你身上,你个吃货说救我怎么还不来。” 从下到大,阿牛虽爱吃如命,可答应她的事从不食言。如今她入玄水明宫都快一个月了,阿牛还不见踪影,难道也被美丽的妖精拐跑了? 次日正午,妖王在花曲的万寿宫用午膳,商公公带人匆匆来报,说。 “尊上,有只小妖带了天界的小神在宫门口闹事。” 第28章 抛夫弃子 第28章 抛夫弃子 妖王本不必理会这等小事,以前也有脑残妖仗着新修的法术自以为天下无敌来闹事,后被妖王处以凌迟悬尸二百年,那之后再无妖敢来撒野。天界与妖界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几千年来从不往来,此番来犯有何企图? 妖王从万寿宫出来,正巧一朵端着早膳要进门,一个形色匆忙,一个心不在焉,就在俩人将将要撞上之时,商公公眼疾手快一脚将一朵踢飞了出去。 “啊……”一朵重重摔在地上痛得直叫,幸亏紧要关头布了个结界,否则滚热的粥定毁了她本不漂亮的脸蛋。 一朵咬牙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待她兴师问罪,商公公已指着她的鼻子先发制人。 “耽误尊上政事你可吃罪不起!” 妖王已大步而去,可见此事极为紧要,商公公也赶紧跟了上去。 一朵揉揉痛处,默默抓了抓拳。死老头,这一脚我白一朵记住了。 花曲重得圣宠,喜不胜收,一扫百年阴郁,眼角眉梢尽是甜蜜得意。连她贴身宫女玉梅也跟着扬眉吐气,势必要将这百年所受的欺压凌辱一并讨还回来。 “贵妃娘娘累了一夜,早就饿了,你竟打翻了早膳!还不快去再做!”玉梅对一朵趾高气扬大斥一声,俨然一副小人得志嘴脸。 一朵斜睨玉梅一眼,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你敢不听我的话!”玉梅气得小脸涨红。想当年贵妃得宠时,商公公见了她都礼让两分,而眼前这个新入宫的小婢竟敢违逆她。 “我是尊上的贴身近婢。”一朵不冷不热丢下一句话,直接离开万寿宫。 “小贱蹄子别再让我看见你……”身后传来玉梅气怒的叫骂。 一朵一边沿着御花园的莲池走,一边揉摔痛的屁股,决定今晚就离开玄水明宫。 在玄水宫做洒扫的翠花说,莲池引自宫外幽江之水,很多人悄悄从莲池往宫外寄信。她还曾寄过碎银子给家人,家人守在幽江边便可以拾到了。 一朵望着莲池澄绿的池水,成群的锦鲤在莲叶底下嬉戏,洁白的莲花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风轻轻拂过,水珠如珍珠般滚落到池中,溅起一片波光潋滟。莲池能通往宫外,只要她潜入水底顺着水流就可以离开玄水明宫了。 做好打算,一朵便匆匆回了玄水宫。她的房间位于玄水宫偏僻的角落,玄水宫里的宫人们都住在这里,一朵和翠花还有两个负责洒扫的宫女住在一起。现在是早膳时分,她们还在正殿打扫。一朵趁没人赶紧收拾好细软放入百宝袋内,变成香囊大小藏在腰带内。这一个月,她没捞到什么好处,只在或草丛或假山后拾到几个从珠钗上掉落的宝石,还有几条断掉的金链子。也算不枉这一遭了。 就在一朵要出门时,翠花和玲子一边说这话一边推门进来。 “说是尊上抢了他的媳妇。这人肯定脑壳坏掉了,尊上何等身份,怎么会抢个有夫之妇回宫!”翠花摇摇头,见一朵在屋里,问她,“你不用伺候尊上吗?” 玲子从不搭理一朵,也不跟一朵冲突,只当一朵是空气,继续跟翠花说,“保不准是那女子倾慕尊上,偷偷瞒了已嫁之事,抛夫弃子黏着尊上入了宫。” “哈哈……尊上有政事不用我伺候。”一朵有点做贼心虚,赶紧转移话题,“你们在聊什么?话题很新鲜,尊上又从外面带什么人回来了吗?” “我们在聊宫外闹事的那两个人,说是都是来找媳妇的。”翠花回道。 第29章 决一死战 第29章 决一死战 一朵寒了寒,血狼到底残害多少良家妇女?找媳妇的一来就来俩,怪不得那样行色匆匆,感情东窗事发急于遮羞去了! “其中一个还是天界的神呢!也不知是宫里的哪两位娘娘。干出这等丑事,尊上还不扒了她们的皮。”一有八卦,玲子就兴奋得浑身毛孔喷张,静听了一会外面人的隔空传音,无比亢奋地抓住翠花胳膊说,“那俩人还说誓死救出妻子,要与尊上决一死战。尊上法力无边,世间鲜有对手,他们简直找死!” 翠花却叹口气,“唉,尊上又要大开杀戒了。” “是他们找死!竟敢跟尊上抢女人!”玲子端来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幻想,“要是也有男人为我打架该有多好。” 一朵摇摇头,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要人命。神仙的媳妇也敢抢,嫌生活太平静了吧。” 翠花却是双手合十,清秀的小脸满是诚善,“但愿不要牵连太多人,修炼成形不容易,一生安虞一家合乐最重要。” 翠花的愿望很简单,再熬三年,就可以出宫和家人团圆,嫁给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来福哥。 玲子吐一口瓜子皮子,看了一眼一朵,“兔子尾巴一收,看起来顺眼多了。” “我叫白一朵。”一朵冷声纠正。 玲子一摔瓜子,刚要发作,想到前些天被下毒的宫女现在还口齿不清,白了一朵一眼,继续嗑瓜子。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这时就听外面的宫女炸开了锅,尖声喊叫起来。 玲子箭步蹿了出去,凑到一帮宫女当中仰头看半空中缠斗的三人,道道灵光闪过,竟比夜空中烟花绽放还要精彩。大家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尊上和天界的神仙大打出手。一帮女子妒忌得要死,恨不得自己才是这场战中风波中的女主角。 一朵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天空,而血狼又不在宫中正是逃跑的大好机会。待她跑到莲池,半空中的三人打得电闪雷鸣乌云滚滚。一朵自小就害怕打雷,吓得赶紧藏到假山后,身子紧紧蜷成一团。 这时就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 “阿朵……阿朵别怕……” 是阿牛的声音! 一朵从假山后探出头遁着声音向天空看,只见在那翻滚的浓云之间,阿牛一身银色盔铠,雄姿昂扬气势凛然地挥舞着弯月戟。 “阿朵……我来救你了……” 一朵一屁股瘫在地上,在宫外闹事的竟是阿牛!那另外一个神仙是谁?应该不会与她有关系,从小到大她一个神仙都不认识。正这样想着,无意间看到一抹此生难忘的身影。 难忘在于,那人曾在她肩膀狠狠咬了一口。 是狗妖! 一朵打个寒战,这俩丫地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第30章 镇妖锤 第30章 镇妖锤 众人都道红颜祸水,一朵也好一番感叹祸水红颜,庆幸自己长了一张有福脸。可一万个没想到,她也能成为众人口中的那个祸水。 她害血狼做实强夺人妻的臭名,还不扒了她的皮暴尸荒野泄愤。只是想想就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恨不得会飞天遁地之术消失个几百年避避风头。 这边一朵愁得捶胸顿足,那边三人打得飞沙走石地暗天昏。 妖王一袭墨黑长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煞气翻腾的锁魂鞭如龙腾九天闪着幽光穿梭在电光火石之间,发出“唰唰”摄魂骨的嘶鸣。 狗妖兆瑾身披金甲如初升骄阳,灿灿金光划破云雾刺得人眼发涨。一张俊脸绷得好像张满的弓弦,随时爆发全身力量给敌人致命一击。他手握镇妖锤,劈出闪电雷鸣穿透云雾道道直击妖王。 镇妖锤……乃雷公法宝,但凡妖类无不惧之。 妖王虽是妖界之王法力无边,毕竟也属妖类,遇见镇妖法宝,应付起来也显吃力。 但妖王无殇并不似兆瑾预计的那样好对付,几百招下来无殇的锁魂鞭依旧威力十足,而兆瑾却渐渐败下阵来。 一朵见他们打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决定舍身取义成全血狼……悄然退场。这场风波因她而起,却不会因她结束。兆瑾和阿牛可是万妖山上出了名的俊美帅气,一定符合血狼的男宠标准。 念及此,再不犹豫纵身跳下莲池。 “阿朵……”阿牛见一朵跳河,大吼一声直扑下来。 无殇趁机向阿牛劈来一鞭。那一鞭的威力,足以开山裂石,阿牛躲避不及,身子一晃如倒栽葱从天上掉了下来。“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沉入莲池。 澄澈的水底,一朵可以清楚看到阿牛因疼痛而浓眉紧拧,闪着寒光的银色盔甲下渗出刺目的殷红,如墨般晕染开来,染红了那一池碧水。 阿牛……他双眸紧闭,眼角微微颤抖,好似忍受不住疼痛的折磨昏厥过去却还要坚持清醒过来。 一朵僵在原地,前面不远便是离开玄水明宫的出口,只要游出去逃离万妖山,她就可以去凡间过梦寐一千年的正常人类生活。 然而,她身体僵硬分毫动弹不得。 阿牛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一条缝隙,他的目光柔柔的望着一朵,带着浓浓的深情,苍白的唇动了动挤出细微的声音混着水泡根本听不清楚,只能隐约辨出他在说。 “阿朵……逃……宫里……他会杀了你……” 一朵心头猛颤,眼角有些酸涩,向出口的方向游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看阿牛。他的脸色愈加苍白,周遭的水已被染得血红,俊逸的脸庞映着水光透着潋滟的幻彩,好像神话里披着五彩霞光的神使。 阿牛见她回头笑了,说话也更有力气,也能听得清楚。 第31章 食人鲤 第31章 食人鲤 “我是千年猪妖,我修的一千年可不像你那一千年,这点小伤,最多三个时辰便恢复如常了。” 一朵还是望着他,眼中满是挣扎之色。 离开……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水中的血色越来越深,阿牛还是在笑,“我二叔可是天界的神仙,还是当官的。妖王念及两界盟约,他不会为难我。也不敢。” 阿牛说的很在理,他是有背景且有能力的妖精。若不是念着一朵,早靠着背景和能力飞升上天了。一朵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菜鸟一只,在弱肉强食竞争严重激烈的妖界生存倍感压力。 望着阿牛笑得如往常一般神采飞扬的脸,他的眼中闪着星亮的光芒,连池里的成群锦鲤也似被他迷倒,围着他摆着光彩灿丽的尾巴。 “我的尾巴……终于没了,我……”一朵惭愧得说不出话来。见阿牛对她笑着点头,鼓励她逃走,便下定决心,对阿牛微微一笑。 “阿牛,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一定会再见。”他笑得更加灿烂,就如阳春三月的日光,让人心里都暖洋洋的。 一朵再不犹豫,转身向出口的方向游去。 就在一朵即将游出出口时,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她大惊失色。阿牛已沉入水底,成群的锦鲤将阿牛团团围住好像在啃食,而周围又游来更多的锦鲤。 “阿牛……” 一朵飞过去,化出一条棍子不住驱赶成堆的锦鲤,然而在一片血光中美丽的锦鲤变得疯狂,嘴里有明亮刺眼的光芒闪过,却是锋锐无比的牙齿。 “阿牛……你骗我……你骗我……” 一朵哭喊着,见棍棒打不散疯狂的鱼,便咬破手指,血在水中迅速弥漫开来,引得成群的鱼儿向一朵飞扑而来。一朵赶紧引着鱼儿们远离阿牛,她再一个转身游回去。见围着阿牛的鱼少了许多再用棍棒驱赶,抱起已昏厥过去的阿牛,本打算从出口一并逃出玄水明宫,却见密如城墙的鱼群向他们飞速游了过来。一朵只好带着阿牛飞身而起,跳出莲池落在岸上。 外面的争斗不知何时已结束。艳阳高照,莲花阵阵飘香,鸟儿在假山翠竹间婉转吟唱,四下一片安宁静好,似乎方才的电闪雷鸣风沙走石只是一场噩梦。 “阿牛,阿牛,你醒醒。”阿牛的脸色苍白如纸,涌出的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石头。 一朵不住呼喊他,他紧闭的眼角微微动了动,嘴里挤出极其虚弱的声音。 “你……怎么不走……” “那是食人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在你自身复原之前,你早成了食人鲤的腹中食。还说一定会与我再见!你个猪,真当我是一无所知的笨蛋!”一朵气阿牛,更气自己为何没早点发现那锦鲤正在啃噬阿牛的血肉。 食人鲤与平常锦鲤外形相差无几,一旦嗅到血味,嘴里便会生出可以咬断骨头的锋利牙齿,唇边也会长出颜色血红细长如发丝的鱼须。 一朵不知所措地落着眼泪,头顶上方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你们的媳妇是她?” 第32章 她是你媳妇 第32章 她是你媳妇 “你的媳妇是她?” 一朵一个激灵,不敢抬头,若阿牛还是可以魁梧挡在她身前的壮牛,她一定小鸟般躲在他身后。而阿牛现在躺在地上鲜血不断,虚弱如能被风卷走的稻草。一朵难得英勇,颤抖着身子张开双臂挡在阿牛身前。 “尊上,是他鲁莽不懂事,他已身负重伤,得到惩戒,您大人有大量,饶恕他吧。” 一朵只能看到一双金色滚边云纹靴,墨黑的袍角随风在眼前轻轻浮动。很安静,只能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道炙烤的目光盯着自己。吓得她头低的更低,心脏“噗噗”狂跳。 妖界皆知这位年轻的王凶佞成性,嗜血如命,但凡触犯他威严之人无不死相凄惨,灵魂又被打入冥界地狱受尽永世不得超生之苦。从景色雅致的莲池里养的却是杀人于无形的食人鲤便可看出,妖王凶残到了几近变态的地步。 “你的媳妇又是谁?” 头顶上方传来无殇阴寒彻骨的声音,一朵这才发现莲池岸边不仅仅他们三人。 商公公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正是金光烁烁的镇妖锤,后面的侍卫押着被锁魂鞕捆住的兆瑾。兆瑾不住挣扎试图挣开锁魂鞕,不想越挣越紧。气得脸红脖子粗,怒火翻腾地瞪着无殇。 一朵也很好奇,兆瑾的媳妇是谁?什么样的女子会嫁给如疯狗般的兆瑾,且还敢给他戴绿帽子?还不被他啃的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我的妻子就是白一朵!” 那样理直气壮的口气,震得一朵差点一头栽进莲池。惊愕又惊恐地看向兆瑾,他脸色泛白,唇角带血,显然也受了伤。 她和兆瑾真的不是很熟!对他印象极深完全是因为三百年前被他咬了一口。现在三百年过去了,她对他的印象还仅仅是被狗咬的恐惧而已。 无殇狭长的眼角一挑,像提鸡仔似的将一朵拎起来,“其貌不扬,倒惹了一身风流债。” 一朵缩紧脖子,苦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阿牛可以理解,至于兆瑾…… 兆瑾见无殇这般对一朵,浓眉倒竖,虎目圆睁,似要将无殇生吞活剥,“一朵,别怕!当年我承诺你,待我飞升成仙便来娶你,不想你被他强抢入宫。如今我已是天界的神,即便他是妖王也不敢再强迫你。” 呃…… 一朵望向英气逼人的兆瑾,支支吾吾又是说不出话来。当年一句戏言,兆瑾却当了誓言,守诺三百年。他完全没必要为她如此拼命,他又怎知她不是贪图富贵强跟了妖王。 第33章 那些都是白骨 第33章 那些都是白骨 “兆瑾……你……你的妻子是……是阿朵?”阿牛强撑一口气,吃惊地看向兆瑾,还倔强地说,“阿朵是……是我的妻……” “我与一朵在三百年前便订下婚约,她的肩膀还有我留下的印记。如今我守诺成仙,一朵自是我的妻!”兆瑾霸道的口气强硬宣布主权,双眸喷火似的瞪着阿牛,早没了方才俩人合力对付无殇时的盟谊。 阿牛虚弱地动了动身子,终是无力再争辩,只能亦用敌对的目光瞪着兆瑾。 一朵瞠目结舌好一阵,在无殇手里荡了荡腿,难道今年红鸾星动?不然她咋变得这抢手。 无殇好整以暇地欣赏这场好戏。垂眸看了眼手里的一朵,她那对倍外晶亮的大眼睛确实很迷人,只是上天没有赐给她与其相符的漂亮脸蛋。不过她的肌肤好像很嫩,想着便伸手捏了捏,果然细腻光滑似剥了壳的鸡蛋,手感极好,便又捏了捏。 “唔……”一朵被他捏得有点痛,挣扎躲开。他冰冷的指尖没有丝毫温度,好像一具死尸,被他触碰后冷得心脏都在颤抖。 兆瑾气得俊脸铁青,不住挣扎,大吼道,“放开一朵,我们再战三百回合,这一次我一定打败你!” “找死。”无殇冰冷的声音如千年寒潭,黝黑的眸瞳闪过一缕尖锐如剑的蓝光。 兆瑾吃痛一声,嘴里溢出沽沽鲜血,倒在地上,张着满是血的嘴好像喊着什么,却只能发出唔唔声。 无殇居然割了兆瑾的舌头! 众人皆知,妖王怒了。一众人俯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出。 一朵的心咯噔一下,兆瑾帅气英挺,若不是脾气暴躁鲁莽早便迎娶俏佳人成亲生子了。如今飞升成仙一定迷倒不少仙娥仙婢,找门好亲事应该不难。现在却被割了舌头,岂不是毁他一生! 无殇周身萦绕的冰冷气息骇得一朵毛骨悚然,闭紧双眼不敢想象自己会死的如何凄惨。 寂静的四周传来“哗哗”的水声,许久不见无殇动静,一朵忍不住好奇挑开一条缝隙遁声看去。只见本碧波潋滟的莲池水已血红一片,就像用千千万万人的鲜血注灌而成,映着池面上的白莲碧叶显得格外诡异惊悚。 浓厚的血腥味呛得一朵干呕起来。当她看到莲池底下钻出成群肥大如盆的食人鲤,张着血红的口露出无坚不摧的锋锐牙齿,一朵惊得脸色惨白如灰。 这些食人鲤竟比先前见到的食人鲤大出好几倍,想必这些养在池底淤泥下的食人鲤是用特殊饲料喂养。 那……那那池底白花花一片都是什么?即便池水血红依旧可以清楚看到那雪白的一片堆满整个池底。 “没错,那些都是白骨。”无殇低低一笑。 他有点喜欢看她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每每这时她那对美丽的大眼睛都水水的异常晶亮,好像汇聚了这世间最亮丽的宝石。 第34章 不贞不洁 第34章 不贞不洁 一朵猛抽一口凉气,脸色更加惨白,“都……都是白骨!” 不敢想象,那些皑皑白骨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堆满整个莲池。 无殇邪邪勾起唇角,轻缓的声音冷得刺骨,“这千百年来,本尊看谁不顺眼便丢入莲池喂食人鲤。而这食人鲤也只有用化作人形妖精的血肉喂食才能长得肥硕。” 一朵吓得缩紧脖子,不住摇头。血狼现在看她最不顺眼无疑了,否则也不会用这般无礼且野蛮的方式拎着她。 无殇扬起一丝诡谲的笑,贴近一朵耳边极小声说道,“传说九百九十九条食人鲤,每条都吃足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便可化作孽龙,上天入地三界无敌。如今仅差三人,孽龙便可问世了!” 一朵身子一软,若不是被拎着早如一滩泥滩在地上起不来了。而今仅差的那三人,无疑就是她和阿牛还有兆瑾。千万条性命才能养成一条孽龙!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只有血狼做得出来。 “我长的这么丑鱼儿肯定不喜欢吃!”一朵垂死挣扎。 “不试试怎么知道。”无殇说着就要将一朵丢入莲池,引得食人鲤张满血红大口在池面上争抢跳跃,溅起一片血色水花,映着阳光异常刺眼。 “尊上饶命啊,我错了!虽然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一朵哭声大叫,也顾不上尊卑有别,腿紧紧攀住无殇,手也紧紧勾住他的脖子不肯放开。 无殇一愣,怀里的小身体柔软而温暖……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有一只小手在心头抓了一把,痒痒的又酸酸的。 一朵反应过来也愣住。兔子抱着狼是一件多么怪异的事!他的怀抱好冷,宛如冰人,若不是能感到他胸口起伏心脏跳动,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活人。 就在俩人有些尴尬又都不肯放手任由奇怪感觉蔓延时,楚贵人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耳边炸响。 “你错在自以为是欺上瞒下企图乌鸦变凤凰!” 一朵吃惊看向因匆匆赶来发髻微有凌乱的楚贵人,纯金凤簪上的流苏猛烈摇晃,闪得人眼花缭乱。 虽然也做丑小鸭变天鹅的美梦,可对象绝不是阴晴不定搞不好就性命不保的血狼。 楚贵人不由份说就上来撕扯一朵,“本宫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如今赐你喂鱼,将来孽龙问世也算你将功抵过!还不快些放开尊上乖乖受死!” 一朵哪里肯松手,更紧抱住无殇,生怕一松手就掉进池子成了食人鲤的腹中食。 “贵人娘娘觉得喂鱼光荣,身为尊上宠妾,更应该以身作则生殉食人鲤,待孽龙降世尊上也会记您一功,永远记住您。” 一朵的一番话噎得楚贵人哑然无声,愣了好一会才双眸噙泪极其委屈地望着无殇说。 “尊上,兔子狡诈奸滑欺君罔上,已有夫家却还入宫让您蒙羞,心思不纯企图不正,此风不可长。如此不贞不洁的贱人,喂鱼都便宜了她!” 第35章 封妃 第35章 封妃 无殇的眉心微微一蹙,棱角分明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愠恼与不耐。好像极好的兴致被人打扰般索然无味。 “我又不是嫔妃,只是宫女嫁娶自由。再说,我都一千岁了,有未婚夫也实属正常,与我同龄的孩子都成群了!入宫时,尊上并未问我是否婚嫁,也没有争取我的同意,这怎么又能怨我呢!” 一朵这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话音一落,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食人鲤疯抢跳出水面的“啪啪”声,一下一下敲打众人的心房砰砰狂跳。 阿牛躺着的地方血流一片,微弱的意识满满都是对一朵的担忧。兆瑾被七八个大力侍卫压制着,不然就是捆着锁魂鞕也要飞过来保护一朵。他现在发不出任何声音,张着嘴好像喊着什么却只能听到重重的抽气声。 “你言下之意就是埋怨尊上了!”楚贵人指着一朵,目光如刺。 一朵也不伸辩,硬着头皮抿着唇。若她今天命不该绝一定强大自己,不再活得摇摇欲坠,任人玩弄她的性命。 她性本恶,不是么。 想着便悄悄将袖子中的毒虫放了出来,此毒虫小如尘埃,轻如飞絮,落在人肌肤上毫无知觉且无色无味。即便强大如妖王无殇应该也察觉不到空气中的尘埃吧。 毒虫成功落在无殇白皙的脖颈上,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肌肤。见无殇果然毫无察觉,一朵暗里长吁口气,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 这一千年,有些东西,可不是白白研究用来消遣的。在别人潜心闭关修炼她跟阿牛满山遍野挖虫捉鱼时,便悄悄对毒草蛊虫有了浓烈的兴趣,时常带一些稀奇古怪的药草毒花回来用树爷爷做实验,久而久之练就了一手使毒的好功夫。在杀人不偿命的妖界生存就要有几分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否则法术平平的她早死千遍万遍了。 她为人向来很低调,从不堂而皇之光明正大使毒。她觉得但凡用毒者皆是阴险狡诈的小人,既然是小人就该背地里使坏。 因此,她曾放出话去,有位世外高人名叫毒仙奶奶已收她为徒,万妖山上谁若胆敢侵犯她,奶奶自是让他生不如死。这事在四百年前轰动一时。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待她制主无殇,她与阿牛便可全身而退,至于兆瑾……一朵看向满嘴是血的兆瑾,同情又惭愧,顺道也带出去吧。 可是出乎意料,无殇并未当场毒发。他依旧如常,睨了一眼楚贵人,又看了一眼怀里的一朵,沉吟了好一会才说。 “本王封你为妃,如此一来,你便名正言顺不可再勾三搭四了。” 一朵差点吐血而亡,楚贵人也是怔在当场好像噎了鸡蛋半天喘不上气来。 “商公公,将这两个奸夫沉塘喂鱼。”无殇转身带着一朵远离血红的池水几步。 他好像挺喜欢一朵就这样攀着他,也不急着放手,一朵却推开他,张开双臂挡住商公公。 “他们不是奸夫!” 第36章 英雄救美 第36章 英雄救美 “尊上说是,他们便是。”商公公难得对一朵有几分恭敬。 楚贵人回过神来,跑到无殇脚前跪下,“尊上,兔子狐媚惑主,做出此等丑事绝不能姑息!更不能为妃祸乱宫帷。如今还有天界的神搅和进来,此事恐怕不那么简单,只怕兔子企图不轨。” 一朵在心里将楚贵人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一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弄死她就明说! 无殇淡淡的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看了看阿牛和兆瑾,又看了看一朵,似在掂量着什么。 “狐媚惑主?”无殇盯着一朵平凡的脸,“五官勉强端正,连本王宫里的宫女都不如。”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本王很想知道,你如何狐媚我。” 无殇冰冷修长的手指勾起一朵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深邃的黑眸。他眼底有淡淡的蓝光闪过,透着蛊惑人心的魅惑。 一朵不敢细看,生怕中蛊般抵触,急忙错开视线。他微有不悦,棱角分明的俊脸冷毅如冰。 众人皆以为无殇会如往常一样狠绝不留丁点情面,将三人喂鱼成就孽龙出世称霸三界。 岂料,无殇大反常态。指了指阿牛和兆瑾,道,“地牢。” 商公公正安排侍卫装笼沉塘,听到无殇的话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着无殇已离去的背影恭敬称“是”。 “赶紧将他们两个丢去地牢。”商公公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猜不透尊上缘何轻易放过这两个犯下滔天大罪之人,而原因绝不是因为一朵或是楚贵人那几句话。 待无殇离去,莲池也瞬间恢复原来秀美雅致的景象。 花香阵阵,暖风拂面。 楚贵人盯着一朵咬牙切齿好一会,道,“本宫倒要看看,在这诺大的玄水明宫,你能活到几时!” “贵妃娘娘重得圣宠,贵人娘娘应该率先想想自身处境,至于我怎么样就不用娘娘操心了。”一朵毫不相让,凛声道。 一提这茬楚贵人怒焰更盛,花容大变,表情狰狞,竟使出全力向一朵劈来致命的一掌。 “解决了你,本宫就省心了……” 强势的掌风扬起一朵墨黑的长发,白裙猎猎作响,困住身体动不得分豪。见不是楚贵人对手,一朵只能想到同归于尽。而她炼的毒又都不是致命剧毒,唯一能让一个女子生不如死的毒便是辣手摧花。 心到手到,就在楚贵人即将劈开一朵头颅时,毒液成功扬在楚贵人脸上。 “啊……”楚贵人尖叫一声。 与此同时,一朵只觉身体一飘撞进一个坚硬又有些单薄的怀抱。那人将她揽腰抱起,飞身一掠,既保证楚贵人不被掌风反噬受伤,亦轻易躲过楚贵人那致命一击。 仅从此事便可看出此人心地善良成熟稳重,且法力很高。一朵就喜欢这类型的男子。阿牛率真,兆瑾鲁莽,都不是心中良人。 也许这是上天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英雄救美华丽逆袭的唯美桥段。梦想着,不由双颊绯红,低头柔声道。 “小女子承蒙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微微抬头,明眸如水,道不尽的小女儿家娇羞之态。 当她看清救命恩人,脸色瞬时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居然是…… 第37章 你爱上谁了 第37章 你爱上谁了 “老身可受不起娘娘以身相许。”商公公放开一朵,一张老脸竟红到脖子跟与满头白发形成鲜明对比。唇角颤了又颤,抖了又抖,哼哼唧唧道,“虽是兔子,骨子里到底流着狐族的血,天生狐媚!连我这把老骨头都不放过。” 一朵指着商公公单薄的身板,窘得半天说不上话来。他方才救她时动作敏捷身手矫健且气息均匀,丝毫不见勉力而为,分明就是个强壮的年轻人,全然没有平日里一副哆哆嗦嗦颤颤巍巍老得掉渣的模样。 “谁说下一句台词就是以身相许了!”一朵双颊滚烫,恼羞成怒。 商公公斜睨她一眼,一甩浮尘,似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清清嗓子正声道,“传尊上口喻,封白一朵为妃,赐号‘丑’,入住临水宫。” 丑? 一朵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丑妃?什么意思? “啊……血……怎么这么多血……啊……啊……”楚贵人嘶声尖叫起来。她只觉脸上刺痒难耐,轻轻一抓便满手是血。扑到池边对着池水一照,本是国色天香的脸现在就如癞蛤蟆般长满脓包,有的还沽沽冒着血水。 “啊……啊……”楚贵人连连嘶声尖叫,绝望恐惧的叫声响彻整座皇城。 不远处回廊上经过的宫人们纷纷向这边探头张望,不知发生何事。 商公公见楚贵人面目全非也吃了一惊,不过饱受风霜的他很快便恢复平静,拿了一块方巾遮住楚贵人的脸,并招呼回廊上的宫人去请太医和尊上,他则亲自送楚贵人回宫。 楚贵人走了几步忽然疯了似的推开商公公,直扑向一朵。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给我下的毒!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一朵早有准备,飞身而起躲过楚贵人袭来的凤爪功。商公公赶紧拦住楚贵人,细声劝到。 “贵人娘娘当务之急就医要紧,切不可耽误医治,若留了疤痕……”商公公没有说下去,而在看向躲得老远的一朵,这个看似善良单纯的丫头,居然出手如此之狠。 “一定是她……我不会放过她……我一定亲手杀了她……”楚贵人居然哭了起来,在商公公的搀扶下叫骂着离去。 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天色昏暗下来,掌灯的宫女开始点灯。莲池终于恢复以往的宁静,惊魂动魄的一天也总算过去。 一朵离开恐怖莲池,漫步在诺大的玄水明宫,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什么临水宫也不知道在哪儿,原先住的玄水宫婢女房更不敢回去。刚伤了血狼爱妾,血狼铁定撕了她为楚贵人报仇。 “都说冲动是魔鬼!”一朵唉声叹气,想到生死未卜的阿牛,身处深宫无路可逃更加愁绪难解。 “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仰头望明月,奈何墨黑天幕一牙弯月被淡云遮住毫无光彩,没啥可欣赏。 “唉,愁。” 蹲在草丛里,随手摘了朵花,一片一片揪花瓣,摔在地上,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愁一愁,白了少年头。” 就在她百思不得解困时,身边传来一道清亮的男音。 “你爱上谁了?混血兔。” 第38章 我便娶了你 第38章 我便娶了你 一朵一个冷战就要从草丛里蹦出来,辫子却被宜汤紧紧攥住。 “喂!我说混血兔,你怎么一看到我就跑啊?” “是……是吗?” “你怕我?” “才不!”气势绝对不能输。不是说鬼魂这种东西,越害怕越黏人。 “我还以为你怕我,想着我家无殇护着你,我们的账一笔勾销不再找你麻烦。既然不怕我,就好办了!”宜汤笑得眸光灿灿,红润的唇瓣弯起好看的弧度。 一朵气结,双手攥拳不作声。 “告诉我,你爱上谁了!”宜汤靠着一朵也蹲在草丛里。“兴许我发发善心,成全了你。” 他很好奇,如她这般奇特的品种,会看上什么样的奇特品种。 “我哪有爱上谁!”一朵没好气,躲开几步,宜汤揪着辫子又跟上来。 “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分明是首情诗!”宜汤指了指天上的一牙弯月,绞尽脑汁分析道,“弯月素称弦月,我家无殇姓玄,而弦与玄谐音……莫不是你爱上的是我家无殇?” 一朵只觉得很噎,一口气不顺打了个嗝。 玄无殇……血狼的名字。 宜汤继续分析,“渠又与曲谐音,是曲贵妃对不对!”他一拍一朵肩膀,吓得一朵一蹦,斩钉截铁道,“一定是了!我家无殇最喜欢的就是曲贵妃!” 一朵又打了个嗝,望着宜汤笑得精光闪耀的俊脸,亦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无语地对他说,“其实我爱的人是你。” 多么可爱的孩子,多么丰富的想象力!她不过思绪惆怅胡乱吟了首杂诗,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许是他太寂寞了! 宜汤怔在当场,望着一朵红润的唇瓣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一对星亮的黑眸闪着淡淡的红光,如隐藏在深夜的红宝石光彩耀人。 夜静如水,风轻如梦。 一朵与宜汤蹲在碧绿的草丛中,一袭白裙交叠在宜汤红袍上,似红白相间的花瓣散落一地。 许久,宜汤不语。 一朵百无聊赖,又摘了朵花,一片一片揪花瓣。宜汤不说话的时候静静的,一朵也不觉得那么怕他了。一朵便又开始苦恼,如何救阿牛,如何逃出玄水明宫。 又过了许久,宜汤有些为难说,“我倒是还未娶妻。” “嗯。” 他看着一朵,又说,“多看你几眼,也不觉得那么丑。” “嗯!” “听说今日天界来犯与无殇大战,待我问明缘由,便回冥界禀告父王。”宜汤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一朵点点头,心想这场风波怎么又演变成天界来犯了? “若父王同意,我便娶了你吧。”宜汤有些勉强。转念想她是个挺有趣的女子,待没兴趣再休了便可,反正他已休了七个妻子,不怕再多一个。 一朵再一次差点喷血。怔怔地看着宜汤,憋了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来。 “你不用太激动。无殇若能放你,我父王还不一定同意,他老人家忒讲究门当户对。” “……” 第39章 心动 第39章 心动 “你怎么了?打嗝这么严重,是不病了?”宜汤伸手探了探一朵的额头,“很热诶,你风寒了!” “是么!”一朵一摸自己额头,果然很烫。“想必今日在莲池里受凉了。” “你去池里做甚?那里很危险!” 宜汤的关心让一朵有些动容。这一千年来,除了阿牛和树爷爷再没有人关心过她。 “我们的初遇不是在莲池么……” “你去那里等我?”宜汤很吃惊。 好自恋的一只鬼! “我是想说……” “初遇时,我以为你如其她宫女一样,故意在回廊上装扮奇特引我注意。”宜汤说着脸颊微微泛红,眸光闪闪发亮。 “那日我是被尊上丢……” “你的头这样烫,需要看大夫。” 宜汤握住一朵手腕,轻轻一带便跌进他温暖的怀抱。一朵心头莫名一暖,竟有些不忍推开。他捏个决,带一朵瞬间来到太医院。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藏娇宫医治楚贵人,偌大的医馆里只有几个熬药不会开方看病的小太监。 宜汤翻箱倒柜找药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找哪几种草药。东翻西找,这个抓一把,那个嗅一嗅。小时候生病时,他曾看过母亲为他抓的药材,兴许再见到还能认识。 一朵见他忙的不亦乐乎,抓了一把红枣坐在门口石阶上吃红枣。 会毒之人,自然熟知药理。虽没到妙手回春医之圣手的程度,小病小痛还是可以药到病除,尤其练了一手好针灸。 “应该就是这几味药了!”宜汤擦了擦额上汗珠,将药堆在牛皮纸上吩咐熬药的小太监去熬药。 一朵睨了一眼那堆乱糟糟的药材,不由笑喷。这只鬼居然误打误撞抓了治女人痛经的药。吐掉最后一个红枣核,仰头望着站在一旁的宜汤,无比清晰地对他说。 “你忘记千年妖精都有自愈性了吗?” 宜汤一愣,一拍额头恍然道,“对呀,你都一千岁了!我怎么忘了。” 一朵唇角抽了抽,他的言下之意分明流露出一个意思……你都这么老了!一朵起身拍拍尘土,再不理他,往外走。 “喂!混血兔,你去哪?”宜汤一个闪身便挡住一朵的去路。那张俊美的脸,笑得灿烂无邪。 “前两天你见我还要杀要刮,怎么忽然转变这么快?是不是有啥企图?”一朵翻个白眼,对一只断袖鬼没啥好感而言。 宜汤张大一对眸子,“你不是说你爱我?我向来不忍伤害对我痴心一片的女子。” 一朵只觉想吐,“你不是想打听白天的事吗?你的无殇现在肯定在藏娇宫,还不快去!” “你病好了,我便去。”说着,宜汤伸手探一朵额头,一朵躲避却没躲开,他笑了笑,“果然不烫了,看来你真的一千岁了。” “不要再跟我提年龄!”一朵咬牙。身为女人,身为一个高龄未嫁的女人,很不喜欢被人触碰年龄问题。 宜汤笑得更加开心,临走还留下一句话,气得一朵火冒三丈。 “真是怪哉,都一千岁了,居然还没修掉尾巴。你果然笨到连二百年修为的小妖都打不过!” 第40章 云美人自杀 第40章 云美人自杀 若不是宜汤跑的快,一朵肯定给他一颗毒药丸。 天色渐渐泛白。一朵又变成一个人,形单影只漫无目的地在宫里乱晃。也不知阿牛的伤势如何了!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灵清宫。漆黑的宫门紧闭着,两盏昏黄的宫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宫门前的石阶上生满苔藓,萧条之象不由让人叹息世态炎凉。院子里传来早起宫人打哈欠伸懒腰的动静,接着是两个宫女的对话声。想必正是云美人宫里仅有的两名宫女。 “同样都是做宫女伺候人的,人家都是光鲜亮丽吃香喝辣,咱们却要守着一座死人窟,吃糠咽菜不见天日。” “都怨那只兔妖,搅了美人娘娘翻身的好机会。”这宫女说的咬牙切齿。 一朵自知有愧,蹑手蹑脚从宫门口走过,这时里面传来女子惊恐的尖叫。 “啊……美人上吊了……” “救命……救命啊……美人自杀了……” “还不快去找太医!” 不消刻,有个宫女推开厚重的宫门,跌跌撞撞跑出来,直奔太医院。 一朵刚从太医院出来,知道太医们都守在藏娇宫,云美人的宫女肯定无功而返。如此一来岂不耽误了云美人的救治!本不打算插手后宫之事,自己只是过客终究要离开玄水明宫远走高飞。 “娘娘……您为何这么傻……尊上若心里有您自会再来……您还有机会啊……”里面的宫女哭得凄绝悲怆。 一朵踌躇稍许,还是从开着的宫门进了院子。 灵清宫的摆设居然比之前更加寒酸。云美人的屋子里散着一股子呛鼻的霉味,应是多日未开门窗透气。而躺在宫女怀里的云美人,一袭红裙如血,正是那日莲池上跳舞所穿的红裙。精心描画的妆容遮掩不住憔悴消瘦的脸庞,一对灵秀的眸子紧闭着,长密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显然哭过。 “让我来瞧瞧云美人吧。”一朵轻轻说。 宫女冬兰欢喜回头,见来人是一朵,所有的欢喜化作愤怒与怨恨,“怎么是你?滚出去!美人有今天,还不都是你害的!” “太医们现在都在藏娇宫,你觉得凭美人现在的处境调得动在藏娇宫的太医过来救治么?你只有选择相信我。”一朵一边说,一边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香囊,香囊里装着大小粗细不一的整套金针。 这时,冬香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太医们……都去……都去藏娇宫了……咱们根本请不动!” 冬兰痛哭起来,紧紧攥住云美人的手,发现她的手越来越凉,最后只能选择相信一朵,“你若救不活娘娘,我拼了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一朵自是胸有成竹。在现代时她学过中医针灸,经过这一千年的沉淀,手法自是如行云流水般熟稔。救个因窒息而昏厥之人,不在话下。云美人的脖颈有一道明显的青紫淤痕,若不是近日她身体消瘦厉害,只怕这会儿早已没命。 一朵将金针刺入云美人周身大穴,不一会云美人咳嗽一声,大口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如瑟瑟秋风中飘摇欲坠的枯叶。待喘息渐渐平稳,云美人也逐渐恢复意识。 第41章 活着便有希望 第41章 活着便有希望 云美人渐渐恢复意识,睁开通红的眼,见自己还活着,绝望地哭起来。 “为何救我?让我死,让我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冬兰紧紧抱住云美人,眼泪沿着脸颊滴落在云美人白皙的脖颈上,晕湿艳红的衣领。 “美人……何苦这样傻,百年孤苦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熬不下去的……”冬兰哭着说。 云美人虚弱无力地靠在冬兰怀里,哽着声音颤抖说,“我的心……好苦啊。” 主仆二人,紧紧相拥,失声痛哭。 那哭声穿透心脾,悲恸绝然……被心爱之人伤害的酸苦,一朵深有体会,也不禁落下泪来。 冬香擦了擦眼角,端来一杯暖茶给云美人润喉,却被云美人一把推开,“都不想活了,还喝什么茶,渴死饿死也省心了。” 一朵叹口气,不知如何去安慰心如死灰的云美人。 冬兰瞪着通红的泪眼,对一朵冷声说,“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声张,以免被尊上和苏妃知道。苏妃去云游寺斋戒诵经已三年,近日即将返宫。她为人严谨做事凌厉,向来遵照宫规毫不留情。云美人自杀违反宫规,若被当作范例严惩,你也脱不了干系。” “我自然不会往外说。”一朵虽未见过苏妃,但在私底下也早有耳闻,苏妃执掌后宫近千年,行事作风果敢狠绝,大有妖王处事之风。 一朵拿起书案上的笔墨,写了药方子递给冬香,“这些药材很普通,太医院里熬药的小太监都能认识。你且去悄悄抓来,在院子里熬好了给美人吃,一天三次,三日便可痊愈。” 冬香拿着药方子犹豫地看着冬兰,好像生怕一朵给的是致命毒药。 “她既然救了美人,定不会再亲手害美人,听她的。”冬兰咬了咬唇,搀扶云美人到榻上躺下,哽声说,“自从上次尊上从这里离去,美人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寸步不出,饭也不吃……若不是那晚你蓄意勾引尊上,被尊上怀疑美人与你合谋,美人何苦沦落如此!” 一朵又叹口气,尴尬又惭愧。将手腕上云美人给她的翡翠镯子摘下来,轻轻放在桌上,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云美人虚弱的声音,她说。 “我是该谢你?还是该怨你?” 一朵微微回头,红软的唇瓣抿了抿,声音很低,“你且好好养着,活着便有希望。” 离开灵清宫,天色已然大亮。 火热的骄阳照得大地刺眼的明亮,一朵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疲惫地伸个懒腰。找了个僻静的宫墙拐,那里阳光正好不冷不热还避风。附近有一片一人高的灌树丛,枝叶茂密簇拥,密密实实可以藏身不被别人发现。变了一条毯子铺在地上,躺在上面仰望上方不大的一块瓦蓝天空,心头闷闷的沉重。 在错综复杂的深宫生存,实在太难了。想到云美人,阿牛和兆瑾,都因自己被连累伤害,一朵伤心得双眼通红。 就在她困倦得视线模糊时,一张皱纹横生的老脸,豁然乍现在眼前,遮住了那一方碧蓝天空。 一朵吓得“妈呀”一声弹坐起来。 第42章 丑妃娘娘驾到 第42章 丑妃娘娘驾到 一朵吓得“妈呀”一声弹坐起来,头重重地撞在商公公的头上,痛得一朵眼泪哗哗直流。 “哎呦……”商公公也痛得大叫,甩着浮尘就打了一朵一下。 一朵气得呲牙,“再对我动手,我可不客气了!” “哟!你个小兔崽子,能耐了是不!还有闲情逸致藏在这里逍遥快活!害得老身满皇宫的好找。”商公公挤着满脸褶子对一朵横眉瞪眼。这一晚上,寻着一朵气味,先是太医院,后是灵清宫的兜了一大圈。 一朵气鼓鼓地嘟着嘴,“反正闯了那么大的祸,也不怕再多一条!你找我作甚!” 商公公闷哼一声,翻个白眼,一甩浮尘,“尊上昨晚就在找你,这会子只怕正怒着呢,还不随老身快走!” 一朵执拗不起身,“找我作甚!要杀要刮不痛快,就会磨磨唧唧吓唬人!我不去!我就死在这也不去。” 若能逃出玄水明宫,她一定找个山洞冬眠百十来年,何苦整日在这里提着脑袋左右为难进退不是受嫌弃。 “小鳖犊子,老身这条老命早晚栽在你手里。”商公公气得一阵磨牙。二话不说,拖着一朵就往藏娇宫走。 一朵再不情愿,也拗不过商公公这只两千年的老妖。到了藏娇宫,太医们依旧守在院子里,三俩一伙,商量着如何如何下药方。 “丑妃娘娘驾到……”喜子嘴最欠,一见一朵被商公公拖来,扯着嗓子就喊起来。 一院子的太医宫女太监,目光齐刷刷落在一朵身上,吃惊,讶异,悚愕,不屑,鄙夷,还有愤怒……千奇百怪堪比万人表情秀。众人审视的目光,无疑在都在想,这便是勾搭奸夫大闹玄水明宫的罪魁祸首。 一朵低下头,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在一道道如针扎般的目光下,随着商公公走进楚贵人的寝殿。 殿内有人在哭,声音柔媚甜软,不用见其人仅闻其声便可知是一位美丽不可方物的绝代美佳人。 会是哪位娘娘,这般善心哭情敌? 一朵在心里嘟囔。这里没一个好人,厌恶死了一个个当面笑脸相迎,背后磨刀霍霍的诡诈嘴脸。 殿内落下重重纱幔,楚贵人的卧榻前更是挡着厚重的幔帐,将榻上的楚贵人遮得严严实实。 无殇正坐在殿内的藤椅上闭目养神,一旁的桌案上放着白玉茶盏和紫砂檀香炉,炉内燃着静心凝气的香草。轻烟袅袅升腾打着转散开,层层迷雾虚幻了他俊美的容貌,恍若天界谪仙,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瑞气。 一朵被商公公丢在地上跪在无殇脚下。眼前只能看到一双玄色金边龙纹短靴微微动了动,吓得一朵心头猛颤。 “来了。”无殇含糊的声音很沉。 “嗯,来了。”一朵梗着脖子应了声。 “你说说吧。”他挑开眼皮,威严地睨着跪在脚下的一朵。 “说什么?”一朵不解。 第43章 月玑 第43章 月玑 “说什么?”一朵不解,仰起头,正对上他那对深沉如夜的眸,不由心头一紧,“是这么回事。你们都走了,我就找临水宫,找啊找啊也没找到,就走迷路了。迷着迷着就天亮了。幸亏遇见商公公,多亏他带路……” “你为何出手如此之毒,伤害家妹!”帐内冲出一位美佳人,哭得双眼通红,指着一朵厉声喝道。 这女子一袭黄裙模样极美,若说曲贵妃花曲美丽绝尘,此女子美得就如盛开在初晨碧草间的黄百合,娇丽如仙清透如云。姣好的脸蛋上挂着泪珠,如那露珠般晶莹剔透,只怕但凡男子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忍不住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一朵被这冷不丁一声吓得瘫坐在地,竟紧紧靠在无殇的腿上。他不躲,她亦不避,反倒觉得这样靠着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我……”一朵结巴。 美佳人捂着嘴,无助又伤心地低泣起来,竟变成被无情风雨摧残的娇弱小花,“家姐再如何娇纵任性,你也不该毁她容颜……身为女子,容貌对她何其重要,你还不如给她一刀痛快……” “我……” 那女子居然跪了下来,哭着祈求一朵,“求求您,我给您跪地磕头了,求您拿出解药,救救家姐吧。” 一朵顿觉自己是个蛇蝎毒妇,竟忍心伤害一个纯性善良的柔弱妹子。 “我……”一朵很是为难,不知应不应该搀起这个好妹妹,可是……“我没有解药。” “你下的毒,怎么会没有解药?”美佳人抓住一朵手腕,泪眼朦胧无比恳切地道,“您要是还不解恨,我替姐姐受责,求您放过家姐吧……” 美佳人哭得更加悲凄。 “月玑!不要求那个贱人!给我杀了她!杀了她……”帷帐内传来楚贵人尖锐刺骨的叫声。 那叫月玑的美佳人哭着对帷幔方向道,“家姐,只要丑妃娘娘肯救你,妹妹做什么都愿意,哪怕是下跪,就是用我的命换你容颜如初也在所不惜。” “太医都说无药可救了!即便是死,我也要变成厉鬼,向贱人索命为我陪葬!”说着楚贵人就要冲出来,她的贴身婢女锦绣紧紧抱住她,苦声求道。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尊上还在外面,可别乱了规矩。” “尊上……看在妾身与您百年同床共枕的情分上,杀了那个贱人,为妾身出了这口恶气。”楚贵人在帷帐内哭得伤心欲绝,里面还传来“砰砰”的磕头声。 一朵更紧地靠着身后的那双腿,无殇一直不说话,也不知什么意思。一朵捶了捶心口,神色愧疚又自责,心里却毫不怜惜。 “是楚贵人出手杀我,情急之下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岂料商公公及时出手相救,而楚贵人却已中了我的辣手摧花。贵人怒火太躁加速毒发,我欲相救却已为时晚矣。” 第44章 取出精元 第44章 取出精元 即便有解药,一朵也不打算救楚贵人这种烂人。自从入宫,楚贵人一直与她针锋相对,恨不得要她性命。先前念着初来乍到,能忍则忍。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弄死她,对待这种人,她白一朵绝不妥协。 月玑咬着红唇,掩住眼底闪现的凶光,低下头默默落泪。“难道……就没有办法救家姐了吗?” “我倒是有个法子。”曲贵妃不知何时带着冬梅进门,一袭红裙站在帷帐外,亦忧心地擦了擦眼角,“听说用千年女妖的精元匀面,可以医治脸上所有伤痕疮疤。” 无殇一听,立刻宣来太医询问,太医也说听过此法。既然有了办法,楚贵人和月玑自然要试上一试。可是千年妖精的精元……确实不太好找。 但凡修到千年的妖精,基本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没有脸面的,也是有背景有家世的世家子弟。修到千年不易,精元于妖精而言是护命之本,谁也不会愿意拿出精元损耗灵根,搞不好可能变回原形,千年修为尽失。 “尊上,妾身还差三年便满千岁,不知妾身的精元可不可以医治贵人妹妹脸上的伤。”花曲声音轻柔,蕴着淡淡的忧愁,望着无殇的目光柔情万千。 “本王怎舍得取用曲儿精元。耗身伤体,只怕日后会落得满身病痛。”无殇怜惜的声音,不知让多少女子嫉恨得牙根发痒。 “不满千年的精元,过于阴寒,只怕不助于贵人娘娘脸上的伤口。”顾太医恭声道。 “这该如何是好?满宫里鲜有千岁女妖。”花曲忧心一叹,在无殇的示意下坐在他身侧,俩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一对伉俪情深的蜜人。 一朵的心脏砰砰乱跳,总觉得这是个等着她往下跳的坑。她正附和千岁女妖,而且还是她害楚贵人面容尽毁,正适合将功补过。 果然。 “听说丑妃娘娘年满千岁!”月玑满含希冀地望着一朵,“若丑妃娘娘肯救家姐,月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丑妃娘娘一千年。” 一朵彻底瘫坐在地上,她本来就法术不精,取出精元为楚贵人驱毒,待精元蕴满毒素再返体内,那中毒的便是自己了!而且,取出精元的她,就如一只蚂蚁,楚贵人用手指头就能碾死她。 不要!她不要! 一朵不住摇头,“尊上都好几千岁了!他的精元最补了!” 众人惊愕,不敢相信一朵居然将主意打到妖王身上。 “放肆!尊上身为妖界之王,岂能随便取出精元。”花曲低斥一声。 “丑妃娘娘,月玑才八百岁,若足千岁早便取出自己精元救家姐了,求求您大发善心,救救家姐吧。”月玑居然磕起头来,洁白的额头通红一片,好不可怜! 一朵摇头如拨浪鼓。月玑只能跪趴到无殇脚下,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怯声祈求,“尊上,求求您,只要您一句话谁敢不从,救救家姐吧。” 月玑柔软的小手轻轻拽了拽无殇墨黑的衣角,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她哭着,又是一阵磕头,一番折腾,肩头的衣衫竟然滑落,露出雪白的香肩还有那水粉色的绣着深红色蔷薇花的肚兜。 第45章 无殇的宠爱 第45章 无殇的宠爱 在妖界,深红色蔷薇有求爱之意。 一朵就在一旁,可以清楚看到月玑的肚兜上确确实实绣着两朵深红色蔷薇花,那绣工精湛细腻,就如两朵真的蔷薇花盛开在月玑松软的胸前。一朵明白了,只怕这月玑此番为姐入宫,目的不纯吧。 挑起眼角,惴惴地看向无殇,他俊脸紧绷,似在思量。一朵更加不安,在如此温香软玉之前,任哪个男人能忍心拂月玑之意? 无殇看着月玑,默不做声,谁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是心神荡漾?还是不屑一顾?下一秒就抱起月玑去双修了也说不定。 在如此梨花带泪美人赤裸裸的诱惑下,一向以好色出名的妖王无殇陛下,居然一反常态,注意力还在一朵身上。 “丑妃法力极低,恐精元不善,还是另择她人吧。” 一朵仰望着他,感激得热泪盈眶。四目相对,隐隐间心头微颤,一朵赶紧低头避开他强势的眸光,脸颊微热。就在此时,一朵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她尴尬地捂住肚子,瞟一眼周围,一屋子或太医或宫女太监,眼角眉梢流露的鄙夷嘲笑和幸灾乐祸,她可看得真真的。 谁没有肚子饿的时候! 但一朵不知道,在无殇尊驾前,发出如此不雅之音是犯忌讳的。 曾经有个伺候磨墨的小太监,在无殇批阅奏章时,由于前晚做错事被管事公公罚不许吃饭,饿得肚子发出“咕咕”声,无殇当即震怒,一把撕了那小太监丢去狼窝喂狼。 一屋子众人,大多私下暗喜,等待一朵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居然再一次出乎众人意料,无殇居然拿了桌上的苹果递给一朵。一朵见那苹果香气怡人红艳欲滴,咽了咽口水,也不客气,接过就啃了起来。 “咔嚓”一声,香甜的果汁盈满口齿。嫉得屋内一众女子,咬烂了腮帮子。众人也终于明白一件事,妖王非常宠爱这个其貌不扬破格晋升为妃的丑妃娘娘。 据知情的小太监说,在无殇为一朵赐号时,斟酌良久才在纸上写了这个“丑”字,之后又盯着那“丑”字看了许久,才点点头说,“再想不出更适合她的封号了。” 宫里还没有被赐封号的娘娘,就连盛宠一时的曲贵妃,也只是用了名字为封号。众人还以为,“丑”字封号讽刺意味甚重,丑妃定是个不得宠的冷宫货。何况丑妃另妖王背负“强抢民妻”的骂名,即便不被五马分尸也会被打入地牢受地狱之刑。如今看来,妖王极爱丑妃。 千百年来妖王身边美女如云,想必伟大的妖王陛下已对美色疲劳,偶尔换换口味说不定又成就一位妖界传奇女子。而这女子,十之八九就是这位丑妃娘娘了。 花曲见众人一个个都若有所思,想着今后宫里的风向标很可能要刮向丑妃那一边。她才刚刚复宠,在地位尚未稳固之前,绝不能横生枝节前功尽弃。 第46章 颜女入宫 第46章 颜女入宫 “尊上,妾身宫里新来一名宫女,她正好千岁。可否用她的精元医治贵人妹妹?”花曲笑道,娇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轻轻地蹭了蹭。 “嗯,宣。”无殇居然当众搂过花曲,冰凉的手指宠溺地捏了捏花曲尖俏的下巴,低声道,“曲儿,今晚等着本王。” 花曲羞得脸颊绯红如霞,扭着身子娇嗔,“尊上,好坏哦,他们都看着呢。” “曲儿如此羞涩,本王今晚便宠幸了月玑。”他的声音很低,但在屋内的人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月玑如看到了曙光般,当即双眼锃亮,咬着红唇,身子前倾竟隐约露出了胸前诱人的小沟壑。她那急切的样子,只怕无殇当众宠幸了她,她也愿意。 花曲暗咬银牙,一转身扑到无殇怀里将月玑的献媚挡个严实,在无殇怀里娇声说,“妾身今晚炖好了补品等着尊上。”似乎嫌这个理由不够诱人,又道,“妾身新练了一首曲子,晚上奏给尊上欣赏。” 无殇勾唇,似笑非笑,“好。” 宫里人皆知,无殇从来不笑,似笑非笑已是莫大的恩赐。欢喜得花曲容光灿烂,更紧地窝在他怀里,恨得月玑咬得红唇泛白。她好不容易借着探望家姐病情名正言顺入宫,不想竟是功亏一篑。 一朵啃着苹果正酣,全然没心思欣赏这场暗潮汹涌的好戏。 花曲说的宫女被冬梅带上来,一朵一见来人,手里的果子“啪嗒”掉在地上。 居然是…… “颜女参见尊上。”颜女恭敬匍匐于地,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显然也对此次再遇心有不安。 无殇却是丝毫没有反应,依旧与怀里的花曲如胶似漆,看也不看颜女一眼,道,“用你的精元救治楚贵人,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颜女毫不犹豫。一旦楚贵人痊愈,她便是楚贵人的恩人,也能为曲贵妃立下一功,可以光明正大留在宫里,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她也愿意一试。 “你随太医进去吧。”无殇依旧未看颜女一眼,只在颜女失望起身随着太医走进里面帷帐时,隐约觉得这抹身影和美丽容颜,有些眼熟。 他觉得,宫里美人无数,模样大多都很相似。 一朵的手紧紧抓成拳,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当着众人暴露她们是姐妹的身份。若被楚贵人知道,一定不会善待颜女。苦恼地抓抓腮,见颜女悄悄撇来一个“不要插手我的事”的小眼神,一朵只好佯装不见,仰头看着雕花精致的屋顶。 唉!颜女就是如此,认定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想做妃子,却偏偏误打误撞成了妃子。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开。如果有一天,她可以救出阿牛远走高飞,但愿颜女在宫里不要被她牵连。 楚贵人得到希望,自然也没时间揪住一朵不放,当务之急治好脸伤才有机会东山再起。报仇雪恨,只能搁置日后再说。 无殇还有政务要处理,便让商公公送一朵去了临水宫。 当一朵到了临水宫,说什么也不要住在这里。那临水宫就坐落在莲池一侧,而院内有个池子正与莲池相连,池里白莲朵朵,锦鲤成群。 那不正是食人鲤! 第47章 无盐之祸 第47章 无盐之祸 一朵被商公公抓着衣领丢进临水宫,拽住商公公的袖子,哀哀祈求。 “还是带我回玄水宫的婢女房吧,我住那里习惯了,换地方睡不着!” “如今你已为妃,不能再住婢女房!尊上赐给你临水宫,自然有尊上的道理。守着食人鲤,免得你又不安生。”商公公拽回袖子,喝道。 “你个老妖精,巴不得我喂鱼!”一朵扯住商公公雪白的头发,叫道,“我什么时候不安生了!自从入宫,谨言慎行,备受压迫,我都默不作声!” 她这么乖,他们还不知足。 “别以为尊上不知道你想逃!翠花和玲子日后便是你的贴身宫。安分点,你的两个奸夫还在地牢里生死未卜,小心你这条命也搭进去!”商公公扯回自己的头发,带着喜子,将厚重的宫门关紧,外面还传来落锁声。 一朵气得面目扭曲,他们居然锁门,该不是想关门放鱼,任她自生自灭吧? 这时翠花和玲子从大殿出来,带着四名宫女四名太监,齐刷刷跪地磕头,之后又伺候一朵洗漱用膳,事无巨细无微不至。一朵很受用,全然忘记对食人鲤的恐惧和对阿牛颜女的担忧。 吃饱喝足,准备闷觉。玲子却站在床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扭扭捏捏毕恭毕敬,一改之前耀武扬威爱搭不理的傲慢样。 翠花入宫时间久,早就学会了淡然处世谨之慎之明哲保身的一套法则,一切如常没啥转变。 “娘娘……”玲子满脸堆笑,小声问,“那两位真的都是您的未婚夫?” 她很好奇,如一朵这般连她三分之一美貌都不如的蠢笨妖精,居然这般好福气,不但有帅气逼人的未婚夫不怕艰险为其拼命,还有尊上超乎正常的垂怜青睐。 一提起这茬,一朵顿时又没了困意,卧在床上,一手撑头。不知阿牛的伤势好些了没,流了那么多的血,应该好好补一补。他那么贪吃,在地牢里能否有饭吃? “娘娘,尊上真的没有惩责您,直接封您为妃了?”玲子还是不太相信一朵如此好命。 要知道,她也如宫里其他人一样,押重注买一朵被处死。然而事情结果大相径庭,一朵不但未死还一步登天,成了妖王之妃。阖宫上下,大多数人因这场风波而倾家荡产,众人称之为……无盐之祸。然而还有一个人因这场风波而声名鹊起,那人就是唯一一个押一朵平安的小太监,他一夜暴富成为宫里最富有的太监,那人便是曾经毫不起眼默默无闻的……喜子。 玲子很后悔没像翠花那样,只是看看热闹便算了,连原本用来做嫁妆的银子也一并输掉。不过也不算最坏,如今她做了宫里风头最盛的丑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将来的赏银和讨好费还不是源源不断地进腰包。 一朵不知玲子心里的小九九,叹口气道,“他还真就没有为难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封我为妃,一桩桩一件件好像做梦似的,搞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一朵原本也以为这一次死定了,可无殇只是吓唬吓唬她,便没了下文。翻个身平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绣花精致的百福图床顶。 第48章 梦里红衣女子 第48章 梦里红衣女子 “地牢在哪儿,你们知道么?” “地牢在……”玲子正要说,被翠花打断。 “娘娘不要命了,被尊上知道,还能再饶您吗!大闹玄水明宫,能活下来,已是尊上鸿恩浩荡。” “我只是问问。”一朵烦闷地扯来被子蒙住自己。 玲子见一朵再无心闲聊,便和翠花说,“那两位真的好帅气。娘娘真有福气,那样丰神俊朗的男子也能拜倒在娘娘的素白裙子之下。” “少说两句,小心你这条舌头惹祸。”翠花和玲子小心关上房门出去。门外还隐约传来玲子远去的说话声。 “那个用镇妖锤的长的最帅,还是天界的神仙,身份那样高贵居然也能喜欢她这样平庸模样的女子。” “她现在是妃子,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口无遮拦没个避讳。” “是是是,不说了,不说了。这人啊,真就说不准什么时候转大运!嘿嘿……”玲子一阵低笑,幻想着自己也有被众多英俊男子钦慕的一天。 一朵再听不清楚她们又说了什么,沉沉睡去,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那是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深潭,憋闷的空气另她喘不上气来,只能努力向远处的一缕明光游去。终于接近光源,却不是出口,而是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正捧在一个女子手里,照得水底恍若白昼。 那女子一袭殷红长裙在水底翩然翻飞,长发如墨般铺散,如纱般轻柔浮动。 一朵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女子的容貌,满目的光亮中,依旧只能看到那一袭焰焰红裙。像极了云美人献舞时穿的那一身红装。 “你是谁?”一朵唤她,她却不做声,依旧静静地捧着那夜明珠立在水中。如一株长在水底深处的海草,成群的鱼儿围着她游来游去。 “那是食人鲤!你快走!”一朵试图游过去,可不管如何努力还是无法靠近那女子分毫。仔细一看,那些鱼儿幼小色彩华丽,却不是如锦鲤般模样的食人鲤。 女子终于发现一朵,在明亮刺眼的夜明珠下,露出一只眼睛,那眼睛很美,却空洞无华毫无光彩没有焦距。 她是盲人? “你看不见我吗?”一朵不知为何有些伤心,许是对那女子的怜悯吧。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很美,轻柔如乐,婉转如歌。 “我叫白一朵,你呢?”一朵立在水中,白裙飘飘,长发飞扬。 “你怎么会来这里?”女子有些惊讶,“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那你呢?为何在这里?不上去么?”一朵伸手触摸那女子的美丽红裙,却是灼手的剧痛,猛地收回手。 “我上不去了。”女子无比幽怨地叹息一声。 “我帮你。”一朵感觉心中似有一团火,那团火催促她要靠近那个女子,恍若她们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帮不了我,这世间谁也帮不了我。我是个罪人,注定要被封印于此。” 第49章 你以为本王宠幸你 第49章 你以为本王宠幸你 女子空洞的眼睛里竟流露出穿心刺骨的哀伤。“你可曾爱上过一个人?” 一朵默然。 爱上一个人?一朵想到了极琰,那个伤她极深的男子。 女子弯起唇角,笑得很美,“我虽禁锢于此,还是可以每天看到他,我心足矣。” “你如何能看到他?他经常来水边吗?”一朵不解。 女子看着手里捧着的夜明珠,过了许久,才道,“我的心会帮我看到他。” 一朵失笑,“心帮你?难道你的心在外面?那多奇怪,心要如何看得见人呢?” 如果可以,她也想用心去看一看极琰,很想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女子不再说话,又恢复初见时的安静。一朵还是很好奇,心和人分开,还能活吗?即便活着又如何才能看见心爱之人? 不待一朵过多追问,只觉得空气更加稀薄,窒息的憋闷,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她的鼻子被人紧紧捏住。而捏住她鼻子之人,正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一朵本想发怒的,可这人身份特殊,只能哑巴吃黄连咽下这口恶气,大口大口地用嘴喘息。 “你不是说,换地方睡不着么。”无殇沉声道。 “伟大的妖王陛下,天黑自然要睡觉。”他居然无所不知到这种程度,连她和商公公说的话也能知晓。 “本王还以为你会一连数日无法成眠。” 一朵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但也听出讽刺意味很重,抢回鼻子鼓着嘴不理他。他不是和曲贵妃约好去万寿宫么,怎么跑她这里来了?悄悄看他一眼,往日里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妖王,此刻安静坐在床边在一片晕黄的灯火下,柔和了他棱角分明凌厉的美,竟显得格外温柔平易近人。 无殇亦看向一朵,四目相对,竟有一瞬谁也不愿错开视线。他看到她眼里跳跃的烛火和他俊美非凡的脸,勾起唇角,邪然道。 “爱妃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哑柔软,听得一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闪身从床上坐起来,全身戒备。她现在是他的妃子,他不会是想……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哦。”一朵双手护胸,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衫,赶紧扯来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 无殇浓眉紧拧,不明其意。 “我我……我现在虽是你的妃子……可是我……我可没说会与你……与你双修哦。”一朵警惕地盯着他,紧张得口齿结巴,“你要是……要是实在憋不住,可以去找曲贵妃……云美人也不错,又美丽又贤惠。” 无殇浓黑的眉心拧得更紧,她居然当他是不轨之徒!即便他今夜有心临幸,她也该满心欢喜雀跃地奉承恭迎,而不是将他往外推。他见过的女子,哪个不是使尽浑身解数希望得到他的宠幸,花样白出地挽留他,而她却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嘴脸!他堂堂妖界之王,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你以为本王是来宠幸你的?”无殇怒道。 “难道不是么?”一朵一愣。 第50章 你是本王的妃子 第50章 你是本王的妃子 “本王宫里美女如云,再不济随便找个宫女也比你美。本王说过,不喜丑女!”他嘲讽鄙薄的口气丝毫不给一朵留情面。 “那你封我为妃作甚!”一朵怒了。然而他的回答,让一朵更加火冒三丈。 “好玩。” 堂堂妖王居然说好玩,居然就因为好玩而断送她的大好青春!一朵再乐观也知道,一旦冠以妃子头衔,这辈子都将深锁皇宫,生是他无殇的人,死也是他无殇的鬼。 一朵瞪着无殇俊美绝伦的脸,磨得牙齿“咯咯”作响。这家伙中了她的毒虫居然没有毒发,真是奇怪。 “若你有本事取悦本王……”说着,他俊美的脸贴近一朵,冰冷的指尖轻轻滑过一朵细嫩的脸蛋,凉凉的气息洒在她脸上,冷得她心头一颤,“本王今夜便宠幸了你也说不定。” 他满怀信心地以为她会如其她女子一样,温柔万千地倒在他怀中,就如初遇时她羞红了双颊祈求双修,如今随她所愿,该是怎样的一番干柴烈火? 岂料她却大煞风景。 “不会。”一朵继续将风景一煞到底,“我宁可独守空房老死宫中。” 她犯二的时候,就是这么实在。 无殇愠怒,一把扼住一朵的下颚,“你在跟本王玩欲拒还迎的把戏吗!” 一朵心头一怵,怎么忘了这是一头喜怒无常的疯狼!扁扁嘴,小模样无比可怜又无辜,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无殇。心里却在掂量,要不要再给他一条毒虫。 “妖王饶命,我错了。” 无殇见她眼中有精光闪过,料定她又在打鬼主意。这个小妮子,看似温柔善良胆小怕事蠢笨呆傻,实则不是什么善类,有一股子难以驯服的倔强。若她果真蓄意接近有所图谋,那么她已成功引起他的兴趣。 “还想再给本王下毒?”他那双可以洞悉人心的黑眸,轻易识破一朵的心思。 一朵吓得浑身一颤,转而堆起最灿烂的笑容,眨了眨水盈盈的大眼睛,无比单纯地说,“什么下毒?您在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好可怕的男人! 他俊美非凡的脸庞近在眼前咫尺,可以清楚看到他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还有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一根一根翘翘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甚是好看。她不知道,她那对映着烛火的晶亮双眸,在他眼中亦是出奇的美,还有那微微嘟起的红唇,娇嫩欲滴,透着诱人的光泽,好像熟透的红樱桃。 无殇的喉结滚动一下,忽然放开一朵,不再看她,冷声道,“你的奸夫在地牢里快熬不住了。” “你骗我!”一朵顿时白了脸色。阿牛已千岁,拥有自愈性。 “他中了本王十足十力道的一鞭,没当场身亡,已属命大。” “不会的!阿牛才不会死!”一朵红了眼眶,说着就要跳下床冲出去,手臂被无殇紧紧攥住。 “你是我的妃子,居然还敢关心除本王之外的男人。”他的声音冰冷如霜。 第51章 毒仙奶奶 第51章 毒仙奶奶 一朵有些搞不懂了,他亲自来告诉她阿牛伤重,难道是想看到她对阿牛漠不关心的样子?瞪着无殇怒火萦绕的俊脸,问他。 “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无殇愣了一秒,勾唇一笑,“你也不是完全蠢笨。” “其实我真的很笨,还望尊上不要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无殇就是喜欢一朵率真的性子,心情莫名大好,也步入主题。“毒仙奶奶是你师傅?” 一朵见他是冲着毒仙奶奶来的,心中大喜,看来他是想拿阿牛做什么交换了。 “对!正是家师。” “四百年前,毒仙奶奶便是用‘辣手摧花’帮你白家出了一口恶气,此事在妖界很是轰动。”无殇墨黑的眸子闪过一缕幽光,在淡淡的烛火下,异常诡异。 这件事在四百年前确实很轰动。妖界名声显赫的孔雀家,相中了她白家的风水宝地……老梧桐树,想要栖居于此为家。奈何白家已世代在此住了几千年,自是不愿让出老窝于他人。当年一朵和颜女年幼,而父母又早在她们三百岁时便云游在外,数百年未归一次,不知去向。两个柔弱女子的确不是声名显赫孔雀家的对手,万妖山上众妖皆以为白家两个弱质女流会让出老窝,卷铺盖走人。不想横空出现一个毒仙奶奶,用怪毒惩治了孔雀家,全身生疮长癞,奇痒无比,不抓还好,一抓便成片溃烂。孔雀家震怒,抓了颜女要杀之泄愤,一朵以毒仙奶奶关门弟子身份,又使了一招梨花细雨毒针,杀了两个孔雀族人彻底镇住了孔雀家。自那之后,孔雀家再未找过白家麻烦,而万妖山上众妖也以此为戒,再不敢欺压一朵与颜女。也正因此,法术平平的一朵在妖界可以安然至今。同时在众妖心中,一朵也成了只会奸诈使毒的魔女。 至于毒仙奶奶其人,众人只闻其名,谁也没有见过真容。 “你要说什么呢?”一朵问无殇。 “若你能找到毒仙奶奶,本王便放了你的奸夫。” “奶奶云游去了!我找不到她。”毒仙奶奶是一朵编造出来的人物,即便找个老太太佯装冒充,精明如无殇,万一弄巧成拙,反倒不好收场。 “你是她唯一的关门弟子,怎么可能不知她的去向!”无殇怒了,一把扼住一朵脖颈。 一朵心中大骂,他丫地果真是喜怒无常的精神分裂患者。阴晴不定,说笑,笑得你心神恍惚,说怒就是要刮要杀。 “奶奶当年……将毕生所学传授于我之后……就走了。你要是……有事,或许我能……我能做到……”一朵憋得喘不上气,痛苦地在他手里挣扎。 无殇终于放开一朵,望着大口大口喘息的她,道,“听说世间有一种毒,可以唤醒沉睡之人。” 他也只是听说,遍寻无果才会想到四百年前轰动一时的毒仙奶奶。翻找很多文献,却找不到关于毒仙奶奶的只言片语,还以为只是坊间谣传,事隔四百年亦无从查证。不想一朵使了辣手摧花,他才相信确有其事。 第52章 满院的曼珠沙华 第52章 满院的曼珠沙华 一朵哪里敢说没听说过这种毒,揉着被掐痛的脖子,道,“我倒是……听奶奶提起过。” 无殇当即如看到了曙光般,眸光闪亮,一把抓住一朵的手腕,无比急切地问她,“此毒你可会配?” “倒是可以试上一试……”一朵为难地拖着长音。是什么人让他如此紧张?居然一改常态,甚至有些失态? “先放了你一个奸夫,待事成之后再放一个。”无殇毫不犹豫开出条件。 多么富有,奸夫都是成双成对的。 “成交。”一朵更加笃定那人在无殇心中位置极其重要,也对那人更加好奇。且不说听没听说过唤醒沉睡之人的毒药,为了阿牛总要拼上一拼。 不过话说回来,这头男女通吃的血狼,咋没收了阿牛和兆瑾? 一朵正心猿意马,只觉肩膀一紧被无殇搂住,跌进他冰冷的怀抱。一道幽光闪过,将他们团团包裹,瞬间他们便来到了一个开满曼珠沙华的院子。 那一片盛开的花海红艳如血,妖红如火,随着夜晚的风轻轻浮动,散开一股迷人的芬芳。 传说,曼珠沙华的花香可以唤醒前世的记忆。 一朵捧住一朵曼珠沙华,用力嗅啊嗅,想知道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致使今生霉运不断坎坷连连。 “你在做什么?”无殇狞声问。 “我在验证传说是不是真的。” 无殇一把扭住她的衣领,把她拎在手里,见她白皙小巧的鼻尖上沾染了红色的花粉,又觉得好笑。 推开朱红的殿门,一股刺骨的寒凉扑面而来,一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看到无殇投来狠辣愤怒的目光,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再发出丁点声音。 这里面的人到底是谁?正值夏季,这屋里这样冷,难道每天烧火炉穿棉袄? 屋内悬挂着数个夜明珠,将偌大的房间照得通明。大红色的纱幔层层叠叠,薄弱蝉翼无风自舞。屋内正中赫然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棺,寒气升腾,雾气弥漫,竟似仙境般仙雾缭绕。 原来这屋里这样冷,是为了保存……冰棺内躺着的莫不是死尸? 无殇将一朵丢到冰棺旁,一朵害怕见到死人青黑的脸,吓得捂住眼睛不敢看。 “我要你唤醒她!”无殇一把打开一朵捂住眼睛的手,霸道地说。 冰棺内耀目的明亮,竟是那凤冠上无数珍宝发出的五彩霞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一袭装点着珍珠的龙凤呈祥喜服,做工上乘绣工精湛,龙凤栩栩如生,色彩明艳,亦是世间难见的珍品。 这是一位很有钱的新娘子,一朵暗想。 不过那艳丽如血的红裙,像极了云美人献舞时的那一袭红装,也像极了梦里红衣女子那一抹盛红,更像曲贵妃往日里喜爱的艳红……难道无殇喜欢红色,起因于此? “她已沉睡了几千年,我用尽方法,她依然未醒。”无殇低沉的声音,竟蕴满悲伤。 一朵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酸痛,许是体会到了他的伤心,亦勾起了她深埋心底的伤痛。当看到冰棺内女子的脸,一朵惊艳得猛抽一口凉气。 第53章 水儿 第53章 水儿 那女子好美,美得不知如何用言词去形容。 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肌肤胜雪白皙竟比那剔透的冰棺还要莹润,小巧坚挺的鼻,紧闭的双眸睫毛浓密似蝶翼般美丽迷人。如此出尘绝世的美人,恍如高高在上的九天仙子,不慎落入凡尘却不曾沾染一丝浮华,似碧波芙蕖清雅绝灵,似繁华牡丹雍容华贵,也似寒冬腊梅清寒孤傲。玄水明宫里如花美眷,弱水三千,若与此女相比,简直都是一群庸脂俗粉。只怕连这天地间最美的风景,也会为之黯然失色。她静静地躺着,如葱似玉的十指交握在胸前。 一朵觉得她像童话中的睡美人,等待王子深情的一吻,才会睁开她那双美丽的双眸。 不过这绝世美丽的女子,一朵总觉得有些眼熟。若要仔细辨来,竟然发现,宫里的曲贵妃和楚贵人,居然都与此女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曲贵妃和云美人,大致有三分相像。可她们的美貌,远远不及此女子的千分之一。 传说中的三界第一美人花水上仙,只怕也不过如此吧。 这样美丽而华贵的新娘,缘何躺在冰棺里几千年?在她身上有着怎样的故事? 一朵心下唏嘘,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注定一生被群雄逐鹿,竞相争抢的绝世之美。 “我为她把下脉。”一朵试探地征求无殇同意,见他默许,她才小心翼翼握住那女子的手。 好冷的一双手,冷如冰霜般让人寒到心底。不过一朵觉得,这点与无殇那头可恶血狼挺配的,他的手也这般寒冷。 突然,一朵一惊,怔怔地看向无殇,讷讷道,“她居然没有脉搏!她……她死了。” 女子虽然肢体柔软,面色亦微透红润,可不管如何探试,没有丝毫脉搏与心跳。想必也是用什么东西养着尸身,才会千年不腐。 “你说什么?”无殇好像疯了般,一把揪住一朵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此次拎她,与前两次完全不同。一朵切切实实感觉到了死神靠近的气息,心脏在这一刻也忘了跳动,只惊恐无比地盯着无殇蓝光沸腾的眸子。 “她只是睡着了……”无殇低吼着,吓得一朵缩紧脖子不敢作声。 “本王要你唤醒她!哪怕是用毒!”他愤怒地将一朵摔在地上,却是极其温柔地握住那女子冰冷的柔荑。 一朵被摔得浑身剧痛,挣扎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望着无殇悲伤欲绝的背影,一朵心下笃定,这头疯狼一定是在那女子大婚之时,被色心蒙蔽兽性大发强抢了那女子来,而此女抵死不从才会含恨而亡。无殇心中不服,便用什么至宝之物,养了此女的尸身几千年不腐。 这是一件多么艰巨而伟大工程。 若换成是她,即便情深意重,也定做不到几千年如一日。 果然印证了那句话,在男人心中,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水儿……你怎么会死……你不会死。”无殇竟然落下泪来,滴落在冰棺上,瞬间凝结成一滴晶莹剔透的冰珠。 一朵心头一撼,竟也莫名的喉口发烫,心头酸胀。竟忘了方才被他摔得浑身剧痛的愤恨,只是默默地望着他噙满悲伤的眸里那泛滥的水色。 第54章 极琰选择了绮影 第54章 极琰选择了绮影 一朵心头一撼,莫名的喉口发烫,心头酸胀。竟忘了方才被他摔得浑身剧痛的愤恨,只是默默地望着他噙满悲伤的眸里那泛滥的水色。 “水儿,醒过来可好?”无殇抓着女子雪白的柔荑,温柔地放在唇边亲吻,那小心翼翼疼惜的样子,就连一朵也觉得心里酸酸的。 如妖王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子,该是多么的幸福。 若无殇真如眼前这般深爱此女子,为何又娶了那么多的妃子?夜夜笙歌纵情承欢。 一个男人,真的可以一下子喜欢很多女子吗? 一朵想到了极琰,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发誓会娶她的男子。在他大婚上,他告诉她,他很爱她,也很爱绮影。但若两者择其一,他说他要选择绮影,也必须选择绮影,他说绮影怀了他的孩子,而且从胎像上看也是如他一般是一只世间难得的九尾妖狐。 一朵知道,极琰只是找在借口搪塞她。在万妖山上众妖都说她是奸诈魔女,只会旁门左道用毒伤人。极琰的父母自是不愿意他娶个被人憎恨的魔女回去,被人唾骂。 所以,在这场爱情游戏里,极琰选择了美丽而有家世的绮影,放弃了海誓山盟的青梅竹马。 而无殇呢?在他与旁的女子温柔缠绵时,可会想起在这里还躺着一个被他如此深爱的“水儿”? 一朵缓缓抬起手,好想去抚平无殇的伤痛,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冲动。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亦没有勇气去触碰他悲恸的背影,最后她的手指只能轻轻地拂过那散在他背后漆黑如缎的长发。 “你听说过太上老君的仙丹吗?据说无所不能,可以起死回生。”一朵的声音很低很低,若不仔细听,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无殇的眼里闪过一丝希冀,随即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天界与妖界断绝关系几千年,如何讨要太上老君的仙丹。” 他不是没想过,不过他不想被天界的那位知道水儿在他这里。至此,亦一直未曾动过太上老君仙丹的主意。 “这确实是个难题。” 一朵很小便知道,天界与妖界早就不知为何断了往来。身为妖精修成正果是妖精不懈努力的终极目标。即便很多妖精修炼成仙,可妖王和天界的天帝从来不曾有过交集,一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之态。 “如果你能做到,本王便放了你,给你自由。”无殇忽然向一朵压来,一朵的身体紧贴在冰冷的石砖上,惶惶不安地盯着他,讪讪道。 “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吗?” 无殇默了稍许,翻身亦坐在冰冷的石砖上,“没有。” 一朵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撑头,绞尽脑汁地想,曾经好像在哪本破书上看到过,关于起死回生之法。写着什么来着?树爷爷经常说,生死由命,不可逆天而违,否则必遭天谴,吓得她也没敢记住那起死回生之法。 许久,无殇说,“我会放了兆瑾,只要他拿到太上老君的仙丹,本王便放了你。” 呃…… 怎么又变成她是人质了。 话落,他便起身,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冰棺内紧闭双眸的绝色女子,带着一朵离开这里。 无殇送一朵回了临水宫,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拂袖而去。 “今日之事,你若敢泄漏分毫,本王定将你亲族全部斩杀。” 一朵浑身一抖,连连点头,“肯定不说,一定不说,打死都不说。” 第55章 清净淡雅 第55章 清净淡雅 正如他说的那样,次日一早兆瑾便得以释放,带着他的镇妖锤离开玄水明宫去了天界。一朵也不知道兆瑾会不会拿到太上老君的仙丹,不过她觉得兆瑾应该不会再回来。 她俩真的不是很熟。 不过从小都在万妖山长大,知道彼此罢了。而自从三百年前被兆瑾咬了一口之后再没见过兆瑾。三百年,多么久远而漫长的岁月,能记得他的名字已实属不易了。 如今她害兆瑾丢了舌头,又身负重伤,他要是还来玄水明宫救她,实属脑袋被驴踢了。 “丑妃娘娘,尊上请您过去。”喜子满脸堆笑地来宣,见到一朵毕恭毕敬,一副将一朵当成神般膜拜敬仰的样子。 “去哪儿?”一朵挑挑眼皮。真是一天也不让她安生。 “万寿宫。”喜子点头哈腰,为一朵递上一杯热茶,“娘娘您润润喉,咱们这就起身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之前跟喜子没啥太多交集,不过喜子对她倒是不似那些拜高踩低眼高于顶的宫人那样难于接触。 作为妃子,有很多好处,比如走路有软轿坐。翠花摇着扇子,玲子递着葡萄,在暖风徐徐的傍晚,坐着轿子漫游在景色秀美的皇宫内,确实是一大享受。 享受归享受,一朵也忧心忡忡。 血狼又找她作甚?万寿宫里有美丽的曲贵妃侍奉,找她这个丑女过去也不嫌碍眼。 一进万寿宫,一朵着实吃了一惊,院子里成片的火红花海,像极了昨晚见到的那个开满曼珠沙华的院子。随着冬梅走进内殿,殿内更是富丽堂皇,奢华无比,大多以红色为主,各式摆件精致名贵,古董珍玩数不胜数。曲贵妃失宠百年家底还能如此殷实,足以证明当年的曲贵妃确实得宠,就连盛宠百年的楚贵人,也不及其十分之一。 走进里间,无殇正斜靠在软榻上,欣赏曲贵妃表演歌舞。歌喉圆润动听,舞姿翩然如蝶,那飞扬的火红长袖,绯红裙摆,那一笑一颦真真与昨晚见到的女子有几分相似之处。 一朵怅然叹口气,只怕这曲贵妃是那女子的替身吧。 无殇斜来一眼,怪她那一叹扰了他的雅兴。 一朵急忙躬身叩拜,见他不再理会她,便拢了拢雪白的衣袖静立一侧,寂静无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阵乱猜……难道血狼今晚想玩一对二?她可不可以以来葵水之名推脱? 唉,愁!原先愁闷,如何保命,如今又多了一条保贞洁。毕竟她已是他的妃子了!而他许诺给兆瑾的,也不一定就是完璧归赵,更何况兆瑾也不一定会回来。 曲贵妃一曲完毕,扭着婀娜的身段靠在无殇怀里,一袭红裙翩然若飞,趁得她细白的肌肤如瓷器般晶莹。肌肤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屋内灯火的照耀下,光泽莹润,致命的诱人。 但凡正常男子见到如此魅惑的美人,都会血脉喷张吧。 第56章 果然不能高估你 第56章 果然不能高估你 “妹妹清雅淡静,想必琴棋书画不在话下,可否弹奏一曲为尊上助兴?”花曲倩然一笑,对一朵说。 一朵想喷血,清净淡雅?这样雅致的词语也能用来形容过她!还不不如骂她凤毛麟角世间难找好听些。就连无殇亦觉得这样的成语形容她格外的好笑,墨黑的眸子看向她时,眼底竟掠过一丝嗤笑。 “启禀娘娘,一朵愚笨,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真的啥也不会。”一朵翻个白眼。 “尊上,妹妹不肯给妾身脸面呢。”花曲窝在无殇怀里,嘟着红唇娇嗔道。 昨晚花曲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美味,还特意精心打扮盛装等待尊上,不想她守着那桌佳肴一夜,尊上也没有来。冬梅去打听消息回来告诉她,尊上去了临水宫。这事被其她妃嫔知道,好一阵冷嘲热讽让她丢尽脸面。若不是那个丑妖蓄意勾引,尊上怎么可能弃她不顾去了丑妖那里!这口恶心,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在宫里,花曲是琴棋书画的翘楚。尤其琴艺绝佳,她屈居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尊上也最喜欢听她弹琴唱曲,一朵定然不是她的对手!到那时,尊上对丑妃滋生几分嫌恶,因此而失宠也说不定。 “你便随便弹一曲吧。”无殇拗不过嗔娇耍媚的花曲,只好妥协。何况他也想听听,一朵能弹出什么惊世之音。他觉得,其貌不扬的女子都该有些惊世之才弥补容貌之缺。 无殇都发话了,若不弹奏,便是抗旨不尊。 宫人摆好古筝,焚上香炉,搬来圆凳,一切准备就绪,一朵也施施然落座。她双手高抬,素手如花,深吸一口香烟,凝神静气,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 那优雅的举止,气定神闲的表情,众人皆以为会有泉水叮咚般动听之音缓缓流淌而出,不想竟是如群魔乱舞般的裂帛之音,尖锐刺耳,毫无曲调章法,难听至极。 众人皆皱紧眉头满脸苦色,那让人心烦意乱的琴音,恨不得冲上去斩断琴弦。可尊上不发话,众人只好咬紧牙关硬忍,谁也不敢捂住耳朵。 花曲亦是眉心紧蹙,姣好的容颜一副难以隐忍之态。不过心下却暗暗欢喜,这只丑妖死定了!偷瞄一眼身侧的无殇,他居然面色如常,好像还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挑了挑眉端起茶碗悠闲啜饮。 终于,在一段鸡鸣狗跳般的高潮过后,一朵双手高抬,雪白的长袖拂过琴弦,双手优雅落在膝上,一曲终了。 殿内众人长吁口气,擦了擦额上渗出的豆大汗珠。 “果然不能太高估你。”无殇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淡淡的口气里蕴着嘲讽。 “真的很难听么?”一朵无辜道。她自己倒是觉得不错,压抑已久的心情发泄得淋漓尽致,甚至有些迷上弹琴了呢。 “尊上,丑妃居然弹奏如此聒噪之音污尊上圣耳。”花曲指着一朵,厉声控诉。她没见过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之人。 第57章 狐骚味儿 第57章 狐骚味儿 一朵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耸耸肩,“我说过我不会的。” 无殇挑起眼皮,看了一朵一眼,眼角眉梢竟然沾染些许笑意,遂又喝了口茶,淡淡道,“还行,不是很难听。” 花曲要说的话都噎在嗓子眼里挤不出来,红唇颤了又颤。掩住眼底的狠色,笑的有些生硬,道,“尊上喜欢就好,妾身还以为尊上不喜呢。” 一朵叹口气,真是吾欲静而风不止。刚消停个楚贵人,又来个曲贵妃。不过曲贵妃可比楚贵人聪明多了,见此招不行,居然又来一招。 “尊上,妾身想喝莲子羹。听说丑妃伺候尊上时,熬莲子羹最拿手,妾身也想尝一尝。”花曲摇着无殇的胳膊,软软祈求。 无殇挑挑眉,点点头,“正好本王也想着这口。” 一朵暗里咬牙切齿,面上毕恭毕敬退下去熬莲子羹。 冬梅带一朵去了万寿宫的小厨房,里面居然一个厨子都没有,甚至连烧火的柴也没有。 “没有柴火,怎么熬莲子羹?”一朵问冬梅。 “喏,柴在那里。”冬梅指了指外面的一堆木头,“丑妃娘娘,真是抱歉,贵妃娘娘宫里人手少事情多,一时间也腾不出粗使宫人劈柴。反正您之前也做过宫女,这些活应该不在话下。”冬梅正要离去,又回身补充道,“哦,对了,贵妃娘娘说了,不喜欢吃用法术做的饭菜,说里面会带着一股子狐骚味。丑妃娘娘也不想惹怒贵妃娘娘和尊上吧。” 冬梅见一朵脸色发白,掩着嘴低笑着离去。 望着一堆潮湿又坚硬的木头,一朵长吐口气。“劈柴就劈柴吧,反正以前自己过日子也要烧火做饭。” 抡起斧头,将那木头当成曲贵妃狠狠轮下去,然后再将另一块木头当成无殇的脑袋狠狠轮下去。劈好了柴火,也泄愤解气了。心里寻思多熬点莲子羹,顺带果腹之余,也让他俩丫滴尝尝她的口水餐。 所以,千万不要随便得罪做饭的那个人。 可是潮湿的柴火无论如何都点不着,想着用法术点燃,冬梅说的那句狐骚味明明就是冲着她,谁让她身体里也流着狐族的血。忙乎一阵,锅没热,自己倒是满身狼狈。 正惆怅不堪,耳边传来清亮的男音。 “混血兔!你在做什么?” 有了上几次的经验,一朵也不大惊小怪了,白了一眼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宜汤,“你属倩女幽魂的吧?” “什么是倩女幽魂?”宜汤蹲在一朵身边,向点不燃的柴火看了看,“你笨啊,这么湿的木头怎么点得着!” “这里只有这些湿木头。”一朵挫败地坐在地上。 “你不会用法术!”宜汤敲了下一朵的头。 “贵妃娘娘说,怕有狐骚味!”一朵暗咬贝齿,恨透了曲贵妃的蓄意刁难。 “交给我了。”宜汤成竹在胸,对着炉灶就吹了一口气,那气瞬间变成烈火。 “你会喷火!”一朵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讶地看着宜汤,“不是只有龙族才会喷火吗?” “除了龙族,这世上便只有我会喷火了。”宜汤笑弯一对明眸,又喷一口气,锅渐渐热了起来。 第58章 我要娶你为妻 第58章 我要娶你为妻 一朵赶紧将食材都放入锅内,等待宜汤煮好一锅香喷喷的莲子羹。 “你慢点吹啦,小火慢炖的才好吃。”一朵坐在一旁抓了把枸杞子嚼。 宜汤便慢慢吹,不时吃一颗一朵递来的枸杞子。 “挺甜的,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东西,这是什么?小枣子吗?”宜汤好奇地看一眼枸杞子。 “枸杞可是个好东西,滋阴壮阳,补肾益精。” 宜汤当即红了脸,竟然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说,“你……就这样迫不及待?” 一朵一脸黑线,若不是念着他是一只鬼,早飞去一脚,踢飞他满脑袋的淫思秽绪。转念想是自己口无遮拦,忘了这里是女子矜持连脚丫子都不敢外露的古代,便丢了枸杞子,掀锅看看莲子羹熬好了没有。 “你火再小点。” “好。” 呼呼呼,宜汤吹了许久,一锅香喷喷的莲子羹终于熬好了。 “谁若嫁给你做饭可方便了!”一朵欢天喜地地尝了尝,味道不错。 “我堂堂鬼族之王,岂能沦为烧火童子!我的妖火可是地狱之宝,为你煮饭实在给你面子。” “知道了,大功臣,这碗是你的。”一朵给宜汤盛了一碗莲子羹。 “从小到大,只有我娘亲给我熬过莲子羹吃。”宜汤乐得直搓手,接过滚热的碗,居然不怕烫,一口闷了。 “喂!就算你会喷火,也不能吃的这样急呀,万一烫坏了舌头怎么办。”一朵抱怨一声,见还有很多,便又盛了一碗。怕宜汤又一口闷了,用勺搅了搅,吹了吹,“现在不那么烫了,你慢点吃。” 望着一朵絮絮叨叨的样子,宜汤笑得眸光星亮,合不拢嘴,“从小到大,就属我娘亲对我最好了。” 一朵见他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心头似有一团软软的东西在嚅动。 “喂!你怎么又一口闷了!” “我还想吃。”宜汤将空碗递给一朵,一副讨糖孩子的样子。 “不能再吃了,剩下的是贵妃和尊上的。”一朵护住锅。 岂料宜汤扁扁嘴,眼里竟然浮现一层泪光,“自从娘亲死后,我再也没有吃过莲子羹。娘亲说,莲子莲子,母子连心。” 一朵倍感动容,想到穿越之前的母亲,又想到艰辛生产她对她极好的狐狸母亲,也不禁鼻子犯酸。 “好啦好啦,再给你一小碗,最后一小碗。” 谁知宜汤一个闪身,端起砂锅就往嘴里倒,将一锅的莲子羹全部纳入腹中,一滴不剩。 “你。” “好吃好吃。”宜汤咂巴咂巴嘴,意犹未尽。用手指又沾了点汤汁,吸允手指“嗞嗞”作响。 “你。”一朵捏拳。 “混血兔!我决定了,娶你为妻。”宜汤放下锅,抓住一朵的手,无比郑重。 “呃……” “走,我们去找无殇。”他抓着一朵直奔万寿宫正殿。 第59章 强娶一朵 第59章 强娶一朵 商公公见宜汤拽着一朵,一副煞有其事正儿八经的样子,参拜了宜汤之后,厉声问一朵,“你又惹了什么祸?是不是又开罪了鬼君殿下!” 一朵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上话,只见商公公对宜汤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兔子不懂事,还望鬼君殿下看在尊上的份上,莫与她一般见识,全当小孩子不懂事胡闹了。” 宜汤没空搭理商公公,一把推开这把老骨头,拽着一朵直接进殿。 殿内的宫女见是鬼君宜汤,又是一副俊脸冷凝的样子,一个个吓得低头退让,大气都不敢出。 冬梅迎出来,想要阻挠来人,见是鬼君宜汤,亦是半个字不敢说出口。这么多年,宜汤在玄水明宫一向横冲直撞,尊上都不管,他们这些下人更不敢多言。 “都滚出去!”宜汤喊了一声,大殿内的宫女太监,赶忙都规规矩矩退到殿外。 宜汤拽着一朵闯进里间。重重纱幔已然落下,无殇和花曲的衣物散落一地,颤抖的帷幔后传来花曲娇羞的嘤咛。那天雷勾地火的热情澎湃,真真摧人心肝乱颤。 一朵赶紧拽住宜汤,示意他不要过去。宜汤那丫地忒不解风情,扯着嗓子就喊。 “无殇,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 殿内瞬间没了花曲的低吟,就连颤抖的床幔也安静下来。 “喂!你太过份了!不要坏了尊上雅兴。”一朵甩开宜汤的手。她可不想被他连累,赶紧撇清关系。宜汤却又抓住她的手腕,死死不放手。 床幔一把被扬开,从那飞扬的床幔看见花曲未着寸缕。无殇披着单衫胸膛裸露地出来。那精壮的胸肌,白皙的肌肤,任哪个女子见了都会脸红心跳,一朵也不例外,赶紧低下头。 无殇见宜汤竟牵着一朵的手,黑眸一凌,微有怒色。 “无殇,我有事与你说。”宜汤更紧攥住一朵手腕,拽她到身边,一把搂住她瘦弱的肩膀。“我要娶她为妻。” 无殇显然没想到宜汤会有这个打算,明显一震,望着被宜汤紧搂着的一朵,薄唇紧抿一线,冷峻的吓人。 “呵呵呵……”花曲虚弱起身,娇笑着裹着薄被出来,双颊潮红,长发被汗水黏在面颊上,妖媚蛊惑迷人心神。“鬼君殿下,你可知道她现在是尊上的妃子。” “听说了。”宜汤丝毫不看花曲一眼,恍若眼前的魅惑美人只是一只陶瓷花瓶般普通。 “即便你与尊上交情甚笃,尊上也不能将自己的妃子转赠于你呀。”花曲悄悄看了眼无殇的反应,他默不作声毫无表情,心意难测。 “无殇,你给还是不给!”宜汤一本正经,直接放狠话。 “给你如何?不给你又如何?”无殇眸子微眯,眼底的怒色更盛。 “反正你给不给我都是要娶她。”宜汤不顾无殇,拽着一朵就往外走。 “你快别闹了。”一朵很为难,左右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何苦折磨她这个无名小卒。 第60章 扛走花曲 第60章 扛走花曲 “本王让你炖的莲子羹呢?”无殇低喝一声,吓得一朵脊椎骨冒凉风。 “都让他吃了!”一朵赶紧指向宜汤。 “再去熬一碗!”无殇愤怒地低吼一声。 “哦,知道了。”一朵低下头,很没骨气地挣开宜汤的手,选择听从无殇的命令。 “混血兔!有我在,你怕他作甚。”宜汤又去拽一朵,她敏捷躲开,趁机一溜烟跑出去,避开这场即将一触即发的战场。 “无殇,你宫里美人无数,我跟你要个丑女,你还不乐意给!”宜汤一跺脚,一脸委屈。 “那日我便说过,除了她,谁都可以!”无殇不温不火。就在一朵选择听从他命令的那一刻,所有怒火尽数熄灭。 “你就把她给我吧,或许过几天我觉得没意思了,再给你送回来。”宜汤扑到无殇身边,摇着他的手臂一阵央求。 无殇拂开宜汤,在软榻上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啜饮起来。 宜汤见无殇是铁了心不给一朵,便指着花曲嚷道,“我要她你给不给!” 无殇戳他心窝子,他便也戳无殇心窝子。 “尊上……”花曲见无殇不语,瞬时白了脸色,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 “给不给?”宜汤挑挑眉,料到无殇一定舍不得。没想到无殇却问他,“几天?” 宜汤怔在当场,掰着手指头,胡乱指了一下,“八年!” “一个月。”无殇放下茶碗正声道。 “尊上!”花曲脸色煞白,根本没想到他会同意。这一走,再回来她就不是她了,他亦如何待她这个被旁的男人带走一个月的女子。 “尊上……尊上不要曲儿了?曲儿不要离开您!”花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颤抖如秋风落叶。 “爱妃,鬼君不会为难你。只是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无殇亲自搀起花曲,并将花曲的手递给宜汤。 宜汤冷哼一声,一把拽住花曲的手,也不待花曲穿好衣服收拾一番,直接裹了被子扛在肩上便大步走出万寿宫。他还以为无殇会反悔,却丁点没有阻拦,肩上的花曲哭得梨花带泪,好不悲凉。 众人不知里面发生何事,只知道在那个漆黑无风的夜晚,宜汤把正在侍寝的曲贵妃扛走,曲贵妃哭的很伤心,众人都为其动容,也不曾激起尊上丝毫怜悯。众人纷纷猜测,最后敲定事情原委。曲贵妃失宠百年,而在这百年孤苦里,与宜汤暗生情愫私定终身。不料曲贵妃重获圣宠,宜汤勃然大怒,将正在侍寝的曲贵妃强行劫走,而曲贵妃亦是激动的泪水涟涟,自此宜汤也与妖王无殇断袍绝义。 众人不禁唏嘘,几千年的交情就断送在一个女人身上,可惜了。 一朵窝在小厨房里熬莲子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待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熬好莲子羹端到无殇面前时,没有看到曲贵妃,地上还散落着曲贵妃的红裙。悄悄扫视一眼屋内,也没见到宜汤,长吐口气。 第61章 罚去洗衣 第61章 罚去洗衣 “不错。”无殇小尝一口莲子羹,点点头赞道。见一朵满脸烟灰,还无比善心地递上了他的御用绢帕。说道,“你如此用心,本王要赏你。你想要什么?” 一朵当即双眼锃亮,“我要家财万贯,一辈子吃喝玩乐享用不尽。” “本王便赐你万贯钱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一朵不知他为何如此心情大好,有了那么多珠宝,她亦心情大好,笑得小脸跟开了花似的。满眼冒金星,幻想着富婆的美好生活。 “但是……”无殇话锋一转。“你得为本王熬十年的莲子羹。” 一朵美梦破灭,心情很不爽。十年对于一个妖精来说很快就会过去,也不会消耗什么青春年华。但当一朵想到,还要在玄水明宫煎熬十年胆战心惊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无殇见她不说话,心情也莫名地不爽起来,要是别的女子,早满心欢喜地答应了,而她却犹豫,而且还是一副不大乐意却又不敢拒绝的为难表情。 “如此难吃!商公公!”无殇将一碗莲子羹摔在桌上,溅出一片雪白浓稠的汤汁。 商公公颤颤巍巍从外面小跑进来,屈身叩拜。 “罚丑妃去浣衣局洗十天的衣服!” 一朵还没反应过来无殇前后如此之大的转变,便被商公公拖着出门了。 “哎呦,你一天不闯祸就不消停!一见着你,我都害怕哟,就怕被你牵连了,丢了这条老命。”商公公嘟嘟囔囔一阵,吩咐喜子带一朵去浣衣局。 喜子乐呵呵地带路,本来有轿子坐,现在她待罪受罚,只能步行去浣衣局了。而瞬间移位的法术,又不是她这个千年小妖才会的高阶法力。 待走到偏僻较远的浣衣局,一朵累得俩腿发酸,天亦微微放亮。又被折腾的一夜未睡,与一朵之前过的逍遥自在日子相比,现在受的简直就是地狱之苦。 喜子还算地道,不似商公公那般只会尖着嗓子骂人。他先是帮一朵捶了捶背,又帮一朵理了理微乱的头发。他说,“娘娘这般狼狈进去,里面的管事老婆子定不拿娘娘当回事,好好拾掇拾掇,这十天也可少吃些苦头。” 一朵变了个镜子,这才发现脸上很脏,拽过喜子的袖子把脸擦干净,又扫了扫衣裙,这才走进浣衣局。 浣衣局顾名思义,是洗宫里衣服的地方。偌大的院子挂满衣物,大多都是宫女太监还有内宫侍卫的衣服,而在最里面洗衣用具也最考究的地方,则是洗无殇和众位妃子衣物的地方,称之为御用浣衣房。 天刚放亮,浣衣局里的宫女们便早起干活了。这里做工的,都是宫里犯事受罚之人,一旦进入浣衣局,除非死了尸体被运出去,否则一辈子都休想再离开。 管事婆子拿着鞭子,这里打一下,那里抽一鞭,还不时吆喝一嗓子,“好好干活!不许偷懒!今天的活干不完谁都不许吃饭!” “桑嬷嬷。”喜子唤了一声,那婆子走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鞭子指着一朵道,“这又是新犯事儿的!” “身份特殊,还望嬷嬷多多照拂。”喜子拿出一个银锭子悄悄塞在桑嬷嬷手里。桑嬷嬷垫了垫份量,这才换了笑脸,道。 “不知是哪宫里的贵人,让喜公公出手如此阔绰。” 第62章 一朵中毒 第62章 一朵中毒 喜子贴近桑嬷嬷耳根,小声说,“是丑妃娘娘。” 那桑嬷嬷居然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睁大一对鼓溜溜的眼睛,胖脸一抽一抽,“这才得宠几天就沦落了!”一阵啧啧摇头,上下打量一朵一番,面目登时鄙夷道,“没有脸蛋还想为妃,就好比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朵很不乐意被桑嬷嬷如此讽刺,可人在屋檐下就得低头过,便默不作声受着。 “就罚十天,待十天一过,她还是尊贵的丑妃娘娘。”喜子捅了捅桑嬷嬷。桑嬷嬷一听就罚十天,当即又变了脸。 “瞧我这张破嘴,就跟棉裤腰似的又大又松。来娘娘,您慢着点,这里到处都是水,别溅到您的鞋面。”桑嬷嬷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毕恭毕敬地迎一朵往里走,还啧啧地说,“瞧瞧娘娘这身段,婀娜多姿,步步生莲呀。怪不得尊上喜欢,来老婆子我看了都往心坎里欢喜。” 一朵无视桑嬷嬷的变脸大戏,顺着指引来到一个房间,这里简陋破旧,却是单间。在宫里为奴,能有单间住那得是上了年头管事才有的待遇。屋内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款式很普通,可茶壶里泡的却是上好的碧螺春。 “这是老奴的房间,浣衣局唯一的一间单人屋子,娘娘这几日便在这里住下,老奴去跟那帮做粗活的宫女们挤一挤。”桑嬷嬷用袖子擦了擦椅子,搀扶一朵坐下,还涮了下茶碗才为一朵倒上一杯热茶。 “这里没啥好东西,粗鄙之物,还望娘娘莫要嫌弃。”桑嬷嬷小心翼翼立在一侧,手紧张得渗出一层细汗。她的浣衣局,还从未来过身份如此尊贵之人。 一朵很受用地点点头,小啜一口清茶,茶香微涩,虽不算上等,也是不错的新茶。 “娘娘您在这里歇着,老奴还要看着她们干活。”桑嬷嬷讪讪笑着,等待一朵发话。 “嗯,你忙你的。” 桑嬷嬷这才躬身退了出去,还不忘将房门关紧。过了一会,外面又传来如方才那般,桑嬷嬷的叫骂声。 “看什么看!都去干活!谁敢偷懒,小心打你们皮开肉绽!” 外面传来众人洗衣,拍打衣服的“啪啪”声。 一朵困倦的紧,这几日被无殇折磨得日夜颠倒,连个好觉都睡不成,借此机会可要好好补眠。就在那一片嘈杂的洗衣声中,一朵沉沉睡去。 她正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夕之际,忽然觉得身上刺痛,针扎的疼。揉向痛处,却摸到一个肉乎乎软绵绵的东西,一朵吓得嚎叫一声从床上蹦起来,拎在手里一看,竟是一条吸满血的毒虫! “哪个杀千刀的……”一朵气怒地大骂,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看到一抹格外显眼的玄色衣角,正睛一看,她傻了。 “这是你种在本王身上的毒虫。”无殇黑眸冷凝,周身萦绕着冷冽的气息。 第63章 共乘一骑 第63章 共乘一骑 一朵顿觉精神恍惚,努力睁大眼睛,可无殇俊美非凡的脸却越来越模糊看不清晰。 “本王罚你来洗衣服,你居然睡了一天一夜。”他喝道。若不是闲来无事,也没处可去,想看看她洗衣是否尽职,也可以训诫她一番,告诉她在这宫里伺候他才是最体面最轻松的工作。不想他却看到,她睡得像头死猪,嘴角还流出恶心的口水。 “哦?唔……我睡了那么久哦……”一朵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心里清楚,是毒发作了。 “这是什么毒?”无殇挑眉问。见一朵向前倾倒,便用一根手指顶住她的额头,维持她身体勉强稳住。 “那是听话虫。”一朵木然回答。 “哦?”无殇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可以听话到什么程度?” “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主人。”一朵站直身体,恢复精神,只是双眸暗淡无光。 “嗯,好。”无殇凝眉想了下,道,“你打你自己一巴掌。” “啪”一朵打了自己一巴掌。 无殇见她侧脸赫然出现四个手指红印,不由一惊,“居然如此用力。” “一切遵照主人吩咐。” 无殇顿觉心情大好,对一朵勾勾手指,“本王今日无聊,你陪本王出去走走。” “遵命。”一朵搀着无殇,在浣衣局众目睽睽之下,俩人大摇大摆而去。 浣衣局的宫人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尊上居然纡尊降贵亲自来浣衣局这样脏乱的地方接丑妃回去。这是多么大的荣宠!羡煞一群女子,若丑妃的好福气可以分自己一点点也不至在此累死累活做苦工。 就连桑嬷嬷那老婆子,都羡慕得神情哀伤,不禁想起年轻时的情郎,若他也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她何苦赌气留在宫里一生不嫁做嬷嬷。 无殇觉得今日天气晴好,很适合捕猎,也没带商公公,吹个口哨唤来踏风,踏风便带着弓箭飞奔而来。 踏风是一匹纯黑的马,跟着无殇已有几百年,渐渐也有了灵性,很得无殇喜欢。他抱着一朵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抱着一朵手握缰绳,双脚夹紧马腹直奔皇家猎场。 草长莺飞,树林茂密,许多飞禽走兽栖居于此。阳光透过枝叶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照得大地悦目的明丽。 深吸一口林间新鲜空气,沁人心脾的清新。 无殇驾着黑马奔跑在树林间,见到一只野兔,无殇搭箭拉弓,正要一箭击中,怀里的一朵喊起来。 “兔子,兔子,兔子……” 无殇忽然想起,怀里的温暖人儿,正是一只兔子,便放下弓箭作罢。骑着踏风继续奔驰,碧绿的杂草间穿过一条白影,无殇迅速拉弓上箭,正要射箭,怀里的一朵又喊起来。 “狐狸,狐狸,狐狸……” 无殇又想起一朵原先有一条雪白的狐狸尾巴,骨子里也流着一半狐族的血。想想又作罢,夹紧马腹继续向密林深处驰骋。 第64章 情愫渐生 第64章 情愫渐生 杂草越来越高,密林越来越密,踏风渐渐无法快速奔跑,便慢下脚步,悠闲走在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 无殇本来很享受难得的安静时光,尤其怀里的身体柔软温暖,让他觉得很舒服,也很欢喜。但是怀里人儿的肚子居然大煞风景,发出“咕噜噜”的哀号声。 想到许是她睡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缘故,便随便射杀了几只飞雀,见不远处有水流声便顺带又抓了几条鱼。 生火做饭这种事,即便无殇会做,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为一只兔子做饭。他将鱼和飞鸟丢给一朵,中毒的一朵格外听话,杀鱼宰鸟做得熟稔地道。尤其鸟毛拔的毫不留情,连皮带毛一并拽下,鲜血淋漓一地,看得无殇都觉得血腥残酷,甚至怀疑她与鸟类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火生好了,鱼儿鸟儿也洗干净了,一朵将鱼儿直接丢进火堆,看着被火烧得噼啪作响的鱼,道。 “主人,熟了。” 无殇见她这样做事,深度怀疑她是不是真是中毒,或许故意耍他,不怕死的她绝对做得出来。当他见她居然直接从火堆里将鱼捡出来,献宝似的到他面前。 “主人,吃鱼。” 无殇看着她被火灼伤的小手,心头竟掠过一丝心疼。 “疼么?”他口吻中的疼惜之意,只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那样的浓烈。轻轻拂过她红肿的手,帮她治好烧伤。 “主人,鱼又熟了。”一朵还要去火里捡鱼,无殇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怒道。 “不用你烤鱼了!你那边等着!” 一朵很听话地坐到一旁。 无殇捡了根木棍,将鱼和鸟插在棍子上,放在火上烤起来。这世上,还没有人吃过他亲手烤的东西,她白一朵多么幸运,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消刻,香喷喷的烤鱼便好了。他丢给一朵,“吃吧。” 一朵这才捧着烤鱼大快朵颐起来,吃得香,居然连鱼刺都不吐出来。 “就没见过你这样吃相的女子。”无殇瞟她一眼,丢给她一个帕子,“鼻子都脏了。” 一朵便擦鼻子,之后很小心很小口地慢慢吃,他又觉得不习惯,便又怒道,“你还是随意吧。” 饱饱的一餐结束,天色还早,无殇意犹未尽,便坐在河边的树下乘凉。他觉得无聊,让一朵去捞鱼,身为狐狸捞鱼应该很拿手。谁知一朵举止笨拙,捞来捞去,一条鱼没捞到,反倒数次跌进河里,无殇被她的蠢相逗得开怀大笑。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上一次何时如此笑过,他已不记得。 一朵站在潺潺流水中,潋滟的河水映着她的倩影,栩栩生辉。浑身湿透衣裙黏在她身上,曼妙的身段一览无遗。墨黑的长发亦黏在她细嫩的脸颊上,晶莹的水珠沿着她的脸蛋颗颗滚落,在阳光下,她的唇异常红艳,竟有一种耀目的美。 第65章 一朵遇险 第65章 一朵遇险 无殇觉得自己肯定不正常了,居然觉得她美。不想看到她浑身湿透的样子,便捏了个决去掉她满身的水,让她去摘花。 但凡在视线内,无殇觉得开得好看的花,都让一朵一一摘来。五颜六色铺满一地,香气芬芳,甚是好看。无殇让一朵将这些话编成花环。 在他模糊的记忆里,隐约记得曾经有个女子戴上花环在花丛中跳舞很美,他便让一朵戴上花环跳舞。 一朵不会跳舞,便在原地转圈,白裙翩翩长发飞扬,一圈一圈不知疲惫,直到转得晕头转向,不慎踩到裙摆竟跌倒在无殇怀里。 抱着怀里柔软的身体,他愣了。她不美也不娇艳,雪白衣裙,墨黑长发,向来不施粉黛的容颜,干干净净如一张白纸,毫不起眼却又让人看着舒服。如今在繁花映衬下透着清丽之美,如水般清透盈澈。尤其她那微抿着的红唇,红艳欲滴,如熟透的果子另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他告诉自己,只是浅浅地尝一尝而已。 他怎么会亲除水儿之外的女子。他此生挚爱,唯水儿一人。 一把推开一朵,唤来踏风,骑上马便急骋而去。 “主人,等等我。”一朵从地上爬起来,奔跑在踏风之后。 无殇更用力抽打缰绳,踏风跑的更快,如飞箭窜梭的密林之间,不一会便将一朵远远落在身后。原本无殇还可以听到一朵因奔跑气喘吁吁的喘息声,渐渐的,连这点声音也听不到了。他依旧没有回头继续向前奔跑,想要逃一般似的,远离一朵。 然而,跑了一阵,他勒紧缰绳猛地掉头,原路返回。 他没有找到一朵。又驾马到河边,依旧没有一朵。望着空荡荡的深寂密林,空有一片鸟语花香,毫无她的气息。 这一刻,他慌了。 他开始在密林间瞬息移动,寻找一朵。然而天色逐渐昏暗,依旧没有找到一朵的任何气息。凭借一朵的泛泛之力,定不能消失得如此彻底。 难道被豺狼虎豹猎食了?那也应该留下血迹。 无殇更加慌乱,后悔方才不该丢下一朵一人。 他凝神摒气,唤来掌管皇家猎场的管事,经过询问才知,猎场有一头猛虎最近修炼成精,管事多次驱逐其去万妖山居住,虎精却藏匿行踪迟迟不肯离去。 无殇笃定一朵被虎精掳走。新修成形的妖精,大多靠吸食精元提升自身法力。一朵法力极低,定是打不过虎精。若被吸干精元,一朵必死无疑。 无殇怒斥管事办事不力,狠狠抽了那管事一鞭,痛得管事在地上打滚好一阵才勉强起身。无殇在管事的带路下,寻遍密林内的山庙洞穴,终于在位置隐秘的瀑布附近,无殇听到了隐隐的谈话声。 “在皇家猎场我虎精称王称霸,若去了万妖山,就是任人宰割的无名小辈!只有被大妖精吸干精元做点心的份!” 第66章 大开杀戒 第66章 大开杀戒 在妖界,弱肉强食,大妖精吸食小妖精的精元修炼,不被归为吏法之列。顶多算不文明行为。大多数妖精还是可以自律,依靠潜心修炼来增强法力,但也有一些品行差的妖精专靠吸食别人的修炼成果。 “虎兄,咱们抓这女妖作何用处?” “哈哈哈,这女妖法力虽低,却是千年妖精,只要吸了她的精元,我的法力便可大增!就不用再怕去万妖山了!” “虎兄英明,待兄弟几个修炼成形,去万妖山时虎兄可要罩着我们。” “那是当然!哈哈哈……” 就在他们说话间,无殇瞬间穿过瀑布。 那瀑布后面是一个宽大敞亮的洞穴,也正是虎精与几个得了灵性还未修成人形妖精的藏身之处。 猎场管事跟着进来,噗通跪在地上一阵磕头。“是小的愚钝,竟没想到在这瀑布后面还有一个洞穴。” 猎场管事的法力虽然不高,镇住猎场群兽自是绰绰有余。然而虎精选了一个绝妙的地界为洞穴,前有瀑布遮掩洞内动静,再有水流带走行踪气息,凭借管事的法力自是寻不到他。 虎精长的膀大腰圆,正趴在一朵身上,准备吸食一朵精元。见有人闯进来,先是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低吼,怒道。 “吼……你是什么东西,胆敢闯入老子洞穴!”虎精一向在猎场耀武扬威惯了,刚刚修炼成人正得意忘形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瞪着无殇,虎视眈眈,似要将无殇一口吞了。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找死。” 无殇冰冷的声音如刀似刃,另在场之人浑身一颤,莫名地升起无边的恐惧。几个小妖心中揣测,来者何人?仅吐出两字,便如此震慑人心! 管事早已吓得瘫在地上,指着虎精结巴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你居然……居然……胆敢……在妖王……” 管事的话还未说完,只看见一抹黑影闪过,一缕蓝光乍现,虎精的身体已飞了出去,摔在墙上被撕得粉碎,鲜血四射,溅在一朵雪白的裙摆上,如开在皑皑白雪中的朵朵红梅,刺目的妖冶。 几个未成人形的小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开来,却在瞬间全部血崩身裂,再无一丝生气。 仅仅是出于对眼前惨烈之状的恐惧,猎场管事便丢了大半条命,就连气息也在此刻停止。他脸色苍白如纸,急速放大的瞳孔映着无殇高大颀长的背影。他看见那位高高在上嗜杀成性的妖界之王,极温柔地抱起地上目光呆滞的女子。那女子并不美,还不如他家的瘸腿婆娘,不过那隽秀清丽的模样好像后山遍野的白色花朵,虽不惹眼却让人心生宁静。 第67章 金鳞银鱼 第67章 金鳞银鱼 他在心中暗暗猜测,那女子是谁?另向来喜好美色的妖界之王可以如此温柔相待? 无殇抱着一朵离开山洞,猎场管事见自己还活着,也赶紧跟着出去。就在他离开那山洞的瞬间,一阵地动山摇,连带那壮丽的瀑布也一并崩溃塌陷,瞬时大水喷涨,溅起水花万丈,在一片震耳发聩的巨响中瞬间夷为平地。 猎场管事还未从惊恐中回神,只听冰冷的声音如幽风入耳,冷得骨头都在打颤。 “本王念你掌管猎场数百年从未出错,死罪可免活罪难恕!罚你去幽江之岸寻找会说话的金鳞银鱼。” 管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边感激妖王不杀之恩的同时愁苦如何完成这个难于上青天的苦差事。 金鳞银鱼是幽江之岸的灵物,也是妖界之宝。据说吃了那鱼儿可以提高千年灵性,法力倍增。已是法力无边的妖王自是用不上那鱼,难道妖王要金鳞银鱼是为了那个女子?望着妖王已消失行迹的方向,月光如水,大地恢复往常的宁寂。 猎场管事周身早被汗水湿透,夜风拂过不禁打个寒战,瘫在地上起不来身。 他身为七百年熊精,自是有一手鲜有敌对的哺鱼本事。可那金鳞银鱼出神入化来无影去无踪,世上鲜少有人见过,而会说话的金鳞银鱼更是千年圣物,如何捕抓得到! 那女子到底是谁?居然能得尊上如此宠爱,不惜牺牲妖界之宝。 难道…… 他想到了最近声名大噪的丑妃娘娘……白一朵。在丑妃未曾入宫时,他便听说过此女子。 那还是在一百多年前,她身披嫁衣等待同族的表哥迎娶,而他表哥却写来一封决绝书,与她恩断义绝,另娶她人。他家婆娘与那表哥娶的娇妻家有点亲戚,曾去参加婚礼回来说,那白家丑女还去婚宴上大闹一场,落个颜面尽失遭人唾骂的下场。他也曾笑话过那女子不知廉耻,居然做出此等不顾女子矜持的丑事,还笑道这样的女子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敢娶,不想一百多年后,竟成了妖界之王的宠妃。 他叹口气起身,拖着还有些瘫软的身子慢慢往幽江之岸而去。 无殇带一朵回到玄水明宫时已是深夜,而踏风早已自己回到玄水明宫,站在宫门口托着弓箭等待无殇。入了宫门,守门侍卫只看到妖王架着黑马,怀中抱着一个穿着雪白长裙的女子飞驰而过。 商公公正等在宫门口,一脸焦急,来回徘徊,见无殇回来,忙迎上去急得竟忘了行礼。 “尊上您可回来了!天界来人了!等您一日了。” 无殇面色一凛,浓黑的眉心渐渐聚拢。 “待本王送她回去。”话落,他带着一朵瞬间消失在商公公面前。 商公公更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中亦对一朵恨了恨,这个小妮子果然是个祸头子。在这紧要关头,还迷着尊上首要顾她。 无殇抱着一朵瞬间出现在浣衣局桑嬷嬷的房间,桑嬷嬷正睡得酣畅呼噜震耳。无殇一把拽起桑嬷嬷就从窗子丢了出去,将一朵放在床上还盖上被子。 第68章 花环定情 第68章 花环定情 窗外传来桑嬷嬷的叫痛声,劈头盖脸冲进来当看清楚屋内之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接着又赶紧爬起来一阵磕头。 “老奴参见尊上。尊上万岁万岁……” “滚。” 桑嬷嬷骇得差点魂飞魄散,苍白着脸手脚并用跌跌撞撞爬出屋子,再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无殇看向床上的一朵,霸气凛然的目光里竟多了几许温柔。她脸色凝白,头上还戴着那个美丽的五彩花环,在昏黄灯火的映衬下,清隽的容貌透着一种素婉之美。那对如黑曜石般灼灼明丽的大眼睛,如今光彩暗淡,望着他的视线空洞而沉寂,没了平日里的精光四射绝灵通透。 “主人。”一朵恭敬地唤了他一声,翻身起来,卑微臣服。 无殇很受用的同时也觉得毫无趣味。这只难以驯服的兔子,往日里虽对他毕恭毕敬卑微谦顺,实则那对精光闪耀的大眼睛里除了对天敌的本能恐惧,再无丁点顺服之意,反而对他抵触又抗拒。她有她的小倔强,也正是这点小倔强,勾起了他身为王者征服万物的本性。如今,他终于如愿得见她谦从臣顺的模样,又觉得这样的她与宫中众人别无二样,索然无味了。 “真是个蠢笨的千年妖精!连刚刚修炼成形的小妖都打不过。”他斥责道,幽沉的眼底却掠过一抹寒意,沉声问她,“你为何对本王下毒?居心何在。” 商公公曾提醒他,恐一朵居心叵测。他本不相信,她是他从万妖山上钦点入宫的丑妖。当得知她与天界兆瑾有所瓜葛,他不得不怀疑,她很可能是天界派来的细作。 “主人中毒便可听从我的命令。” 果然心怀鬼胎!眼底翻起一股杀意。 “放我和阿牛出宫。” 杀气瞬息消弭,却幡然震怒,一掌打晕一朵,拂袖离去。 一朵这一觉睡得很沉很累,恍惚在一片漫山遍野的花丛中,有一个穿着白裙也似是红裙的女子带着花环旋转在花丛间跳舞,蝶儿翩翩飞舞,围着她绕来绕去,那景象极美。 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窗外是啪嗒啪嗒洗衣的嘈杂声。眼皮好沉,努力了很久才勉强睁开,浑身好痛,像做了什么超体力负荷的苦累工作。 桑嬷嬷端着热粥候在一旁,肥腻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灿笑,恭恭敬敬很是服帖。 “娘娘醒了,老奴熬了些小米粥给娘娘。浣衣局没啥好东西,娘娘先将就着吃些充充饥。” 一朵强撑着起身,头好痛,一扶头才发现头上竟带着一个五彩花环,花瓣虽已萎蔫,不过颜色明丽,依然好看。 “哪来的?”一朵不解。 桑嬷嬷笑得眼眯成一条缝,“定是尊上送给娘娘的定情信物。” 花环在妖界有求娶为爱为证之意。每每有哪个男子喜欢上哪个女子,便会编制一个花环送给女子。若女子戴上花环为男子跳舞,便是应允了男子的示爱。待成婚之时,女子会戴着花环一并出嫁,即便花环年久蔫萎干枯,也会放在精心绣制的锦盒内一生保留。寓意夫妻和美恩爱,一生不离不弃。 “呸呸呸,你当我睡傻了!”血狼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完全两个世界,定情也不该对她! 第69章 雷神震怒 第69章 雷神震怒 “娘娘还怕羞,不好意思承认。”桑嬷嬷笑得更加狡猾。 一朵翻个白眼,打心底厌恶趋炎附势的嘴脸。起身下地这才发现雪白的裙摆上竟沾染血迹,桑嬷嬷掩嘴奸笑一阵,赶紧找来干净的宫女服为一朵换上。出门舒展筋骨,那些洗衣服的小宫女一见她,一个个满面惊诧,之后凑在一起低声窃语。 一朵竖起耳朵,听到她们在说…… “瞧她那疲惫样,昨晚定被尊上折腾够呛。” “她换下的衣服上有好大一片落红!啧啧啧,就她那长相,定是昨夜吓到尊上,才又被弃回浣衣局。” 几个宫女低笑起来,“长得丑还勾三搭四不正经,尊上怎么可能真心喜欢她!” “一帮贱货!还不抓紧洗衣服!小心把你们丢去地牢,让那帮骚男人把你们都祸害了!”桑嬷嬷耳朵比一朵还尖,扬起鞭子就打向那几个宫女,痛得她们连连尖叫,赶忙用力搓衣服。 若不是桑嬷嬷昨夜亲眼见到无殇如何温柔对待一朵,临走时还亲自为一朵盖上被子,她也会认为一朵重返浣衣局是被尊上抛弃,今后再无翻天之日。如此被尊上特别对待的女子,终究会离开浣衣局,重得圣宠。若到那时丑妃能念着她今日的好,她在宫里也算有了依靠。 一朵努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莫不是血狼趁她中听话虫之毒,对她做了什么?难道她已被他吃干抹净弃如敝履?念及此,一朵怒火中烧,冲出浣衣局要找无殇算账,却与来取衣物的喜子撞个满怀。 “参见娘娘。”喜子见到她总是跟见到恩人似的,既恭敬又客气。“娘娘这是要去哪?” “去玄水宫。” 喜子赶紧拦住一朵,“娘娘正在受罚,不可随意离开浣衣局。而且……”喜子压低声音,附在一朵耳边,“因为娘娘,尊上刚与天界的雷神闹僵。娘娘现在过去,不要命了!” 一朵扬声大笑起来,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你脑壳进水了。我又不认识雷神,关我毛事!” “当时奴才就守在殿外,听得真真的。兆瑾小神是雷神义子,尊上割了兆瑾的舌头,雷神勃然大怒,但念着两界几千年相安无事,只要带走儿媳便息事宁人。岂料尊上不肯,雷神震怒,扬言要禀告天帝,派天兵天将讨伐妖界。尊上大怒,还撕了两个毛手毛脚的小太监。这会子正调兵遣将准备迎战!我便是来浣衣局取那日尊上与兆瑾小神大战弄脏的战袍来的。” “儿媳?” “就是娘娘您呐!” 她啥时候攀上雷神这门亲? “你是不是没睡醒,做梦呢!”一朵好笑地拍了拍喜子的肩膀。 喜子见一朵还不相信,急得直冒汗,“奴才所说千真万确,娘娘还是回去吧,这节骨眼最好别露面。” “呃……”一朵傻了。 第70章 怪异姥姥 第70章 怪异姥姥 窝在浣衣局的角落一整天,一朵抓耳挠腮想不通。她好像大概貌似真的没做什么勾三搭四乱许盟誓的风流韵事,也没有倾国倾城的绝色美貌天生拥有招蜂引蝶的强大本事。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在万妖山上毫不起眼的丑兔妖一只。若两界真的因她而战,她岂不成了最搞笑的千古罪人。 绞尽脑汁想对策,可混沌的脑子里一点灵感也没有。 这时一个枯瘦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进浣衣局,她身后跟着一个年岁很小的宫女捧着一个华丽的锦盒。 桑嬷嬷赶紧迎上去,恭敬小心地搀住那老太太。“何事这样重要还劳烦姥姥亲自走这一趟,只要您吩咐一声,老奴亲自去香磬宫听从差遣便是。” 姥姥“嗯”了一声,眼皮也不抬,只看脚下的路。她实在太老了,每走一步路都好像用尽全身气力。苍老的皮肤下清瘦的骨骼清晰可见,雪白的银发用一根素白的玉簪盘在脑后,一身暗蓝色衣裙朴实沉稳料子却是上等蚕丝。在宫里只有妃位才可穿蚕丝料子,由此可见姥姥在宫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桑嬷嬷搀姥姥坐在院内的高椅上,又赶忙为姥姥奉上一杯热茶。姥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缓缓道。“苏妃娘娘还有几日便要回宫了。” “是,奴才们这几日洗的都是香磬宫的床帐被褥,今晚熨好明早就能送过去。”桑嬷嬷恭声回道。 “旧的留下几件娘娘往日里喜欢的就好,剩下的都烧了,换新的。”姥姥示意小宫女将华丽锦盒递给桑嬷嬷,“这是尊上三年前赐给娘娘的华袍,封后大典那天,娘娘要穿。你找个手脚好的,轻轻洗,别弄坏了领口上的东珠。那东珠可是尊上去南海时带回来送给娘娘的,娘娘宝贝着呢。” “是,老奴亲自洗,保准苏妃娘娘……哦不,未来的妖后娘娘满意。”桑嬷嬷双手捧着锦盒,如同捧着千斤重的宝物,连腰也弯下一大截。 “嗯,做得好,自然有厚赏。”姥姥起身,正要拄着拐杖离去,眼角余光扫见窝在角落的一朵,一对浑浊的老眼眯了眯,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竟是一惊。 “那姑娘好面相啊。”姥姥叹了一声。 “那是新晋位的丑妃娘娘。”桑嬷嬷极狗腿应道。 一朵抬头看了一眼瘦得好像皮包骨似的的姥姥。好面相?树爷爷在她千岁生日时,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这个千岁未嫁的老姑娘也说了一句。 “一朵花,好面相,将来可是要凤仪九天的。” “哦?就是那个自从入宫便搅得后宫不得安生的那位?”姥姥深沉的口吻带着审度亦有鄙讽之味。 桑嬷嬷不敢应声,两头都是她开罪不起的大人物。倒是搀扶姥姥的小宫女嗤笑一声,脆生生道。 “姥姥,正是她!先是搅了云美人复宠,后又害楚贵人容颜尽毁,前两天还害曲贵妃被鬼君带走。” 一朵唇角抽了抽。“曲贵妃是和鬼君情投意合,才在曲贵妃侍寝时被鬼君抢走。宫里人都这样说。” 第71章 九窍玲珑心 第71章 九窍玲珑心 姥姥双眸眯了眯,锐利之色丝毫不显老态。宫里人当然不知实情,可无殇向来对她从不隐瞒。鬼君是想带走丑妃,最后才在怄气之下带走了曲贵妃花曲。 一朵被姥姥盯得浑身不自在,对她欠个身便回屋了。谁知姥姥也跟着进来,拐杖拄在地上,发出咚,咚,沉闷的声响,让人心生怪异,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姥姥有事?”一朵困惑看她,只见她枯槁的手指好像在掐算什么,之后竟惊得老目张大,指着一朵半晌说不上话来。 “姑娘……姑娘竟有一颗九窍玲珑心!” “嗯?” “这世间只有一人才能拥有九窍玲珑心!为何你也有!”姥姥瞪着浑浊无泽的双眼,说不出的诡谲可怖。“她明明死了……明明死了……” 一朵深吸口气,疯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姥姥转身离去,消瘦的背影犹带着震惊后的颤抖。 一朵曾在某本旧书上看过有关九窍玲珑心的记载,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得九窍玲珑心,可起死回生容颜永驻法力无边……她白一朵,要容貌没容貌,要法力没法力,怎么可能拥有九窍玲珑心!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曾经也有妖精以为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下面藏着一颗七巧玲珑心,欲挖出来吃增强法力。仅仅是这样就已让她招致很多麻烦,若再传出她有九窍玲珑心的传闻,只怕她白一朵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了! 难道是那疯老太太是想将她推向风尖浪头,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危险的玄水明宫,实在呆不下去了!为今之计,唯有脚底抹油是上上之策。她不在玄水明宫,雷神亦不能再以她为借口征战妖界。 做好打算,待夜色深沉,一朵便悄悄溜出浣衣局。 刚出浣衣局大门,院子内传来桑嬷嬷对某个宫女说话的大嗓门,“这些是地牢衙役的衣服!你送过去!快去快回,别被那几个骚老爷们占了便宜。” “是,嬷嬷。” 不一会,一个小宫女抱着一大堆衣物出来。 一朵想到在地牢生死不卜的阿牛,便悄悄跟上那个小宫女。在一处没人的僻静处,一朵追上宫女,就在擦肩而过时将毒液滴在宫女的手背上。 “这么晚了还去送衣服,太辛苦了。”一朵搭话。 那宫女见是一朵,正要跪地行礼,一朵忙扶住她。“地牢在哪儿呀?你抱这么多衣服太重了,我帮你吧。” 宫女哪里敢让一朵帮忙,忙道,“谢丑妃娘娘关心,地牢就在御花园的假山石下面,不算远,奴婢做得来。” 正说着,那宫女“哎呦”一声,捂住肚子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你是不是病了?”一朵扶住宫女。 “我肚子疼……许是晚饭吃错东西了。”宫女疼得直跺脚,急得就要哭了,“这可如何是好,若耽搁了送衣物,桑嬷嬷还不打死我!” 一朵赶忙说,“我去帮你送衣服,你快去上茅厕,等你出来,我也回来了。到时候我不说你不说,桑嬷嬷自然不知道。” 宫女千恩万谢,将衣服交给一朵,便捂着肚子去寻茅厕了。 一朵飞身来到御花园的假山石后,摸索好一阵,才找到机关。假山石轰然开启,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 第72章 要生要死 第72章 要生要死 地牢里到处充斥着刺鼻的霉味,还有一股腐败的恶臭,呛得人喘不上气。几个衙役正围着一张桌子喝酒掷骰子,桌上那一盏光芒微弱的油灯便是地牢里唯一的光亮。 衙役们见有人进来,其中为首的壮汉光着膀子带着他们几个围上来。 “桑嬷嬷那个老砸碎,怕哥几个吃了她的人,换个丑宫女来送衣服!” 他们哄笑起来,手开始在一朵身上不老实,“丑的也是女人!哥几个最近寂寞,来陪我们玩玩,保证让你快活。” 一朵吓得退后一步,脸上勉强维持笑容,“我正不知道快活什么滋味,想尝尝呢。” “哟!这小娘儿们挺骚!”又是一阵大笑,为首的壮汉扑上来一把抱住一朵,满是胡茬的嘴便在一朵白皙的脖颈上乱啃起来。 “爷这就让你知道啥滋味!” “你别急嘛,这里人这么多……人家怕羞嘛。”一朵强忍住恶心,娇声嗔道。目光落在门窗严实的牢房上,不知阿牛会在哪一间? 牢房内的犯人听到动静,纷纷从一头大的小窗子伸出脑袋,或面色枯槁或骨瘦如柴,都叫嚣着大喊淫词秽语焦急要看一场风驰电掣的好戏。往日来送东西的小宫女也常被他们几个衙役强占,那淋漓尽致叫声连连的场景,确实解了这帮被关了不知多少岁月犯人的空虚寂寞。 一朵挣扎着想看清楚那一张张脏兮兮枯槁的脸庞,却没有熟悉的那张俊逸脸孔。 “小娘子怕甚!哥几个肯定伺候你比谁叫得声都大!”壮汉的吻更加疯狂,落下青青紫紫的痕迹,绽满一朵雪白的脖颈。 “阿牛……”一朵大声呼喊,微颤的声音带着焦急的无助。 她的挣扎更加激起壮汉狂热的欲望,命几个衙役将她压倒在地,便开始解腰带。一朵怕了,不禁潮湿了眼角,不住呼喊“阿牛”的名字。若阿牛听见,一定会冲上来保护她,从小到大无一例外,只是……而今阿牛在哪里? 眼见壮汉邪笑着栖身压来,紧闭的牢房内发出一声巨响,惊得衙役们一怔,还不待他们看清楚怎么回事,一道人影闪过,一股劲力震得他们飞了出去,而被押在地上的一朵已落入一个怀抱。 “阿牛!” 一朵欢喜地望着阿牛苍白而消瘦的脸庞,心里酸酸的疼。小鸟依人般窝在他宽厚的怀抱中,心里再也没有丁点害怕。阿牛可是千年猪妖,这帮衙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们居然敢碰阿朵!”阿牛愤怒的眼中杀气翻腾,吓得几个衙役谁也不敢靠前。 这小子是前些日子大闹玄水明宫与尊上爱宠丑妃娘娘有一腿的那个,法力极高。 “臭小子!我看你活腻歪了!哥几个不用怕他!他身负重伤,方才又冲破结界逃出牢房,体力早已透支!我们降住他,也好去尊上那里讨赏!”壮汉大骂一声,便冲上来。 第73章 落花宫结界 第73章 落花宫结界 阿牛带着一朵勉力躲过壮汉的攻击,后背刚刚愈合的伤口也再次裂开,滚热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浸透他银色衣衫。身子一晃,再无力支撑,单膝跪在地上。可他依旧紧紧抱着一朵护在怀中,用他鲜血淋漓的后背去抵挡衙役们袭来的强势攻击。 “阿朵……是我没用……不能好好保护你……” “阿牛……”望着总是强壮如山的阿牛,如今微弱如风中稻草飘摇,一朵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次换我保护你!” 放出袖中早就准备好的毒虫,毒虫瞬间长出翅膀,如飞蛾扑火般扑向衙役们与壮汉,只听他们低叫一声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那些是瞌睡虫,只有一炷香的功夫,我们快走。”费力搀起阿牛,跌跌撞撞逃出地牢。 一朵没想到可以这般顺利救出阿牛,许是无殇调派了地牢附近的侍卫去布阵准备对抗雷神,所以她才可以如此轻易逃过附近防戒。 按照事先设计路线,带阿牛去了落花宫。那里是宫中禁地,不会有闲杂人等,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那座红墙金瓦的巍峨宫殿在墨黑的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芒,屹立在玄水明宫风水最佳之地。牌匾上“落花宫”三个鎏金大字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辉光,竟不知为何让人莫名的有一种悲伤之感。 搀住阿牛跃过宫墙,看到院子里开满血红的曼珠沙华,妖艳如歌,美丽而凄谲……原来那日无殇带她来的地方竟是落花宫! 而落花宫之所以成为宫中谈之色变的禁地,只怕就是因为冰棺内那个凤冠霞披的绝色女子了! “你居然能……轻易进来!”阿牛惊讶地望着一朵。 “怎么了?”一朵寻个平坦处,搀扶阿牛坐下。 “这里设有结界……那淡淡的光芒便是。你居然……这般轻易……就进来了!”阿牛很是诧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朵的法力,除了会放些毒虫,对于破除结界,她根本一窍不通,何况是如此强大没有几千年法力根本无法穿越的结界!她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 “阿牛,你一定很痛是不是。都怪我太笨,总是连累你。”一朵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阿牛后背的伤口贯穿他整个后背,深到裂骨,鲜血汩汩涌出,如潺潺流水的触目惊心。若不是他当日穿着护身银甲,只怕他已在无殇那一鞭下分尸而亡。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视线,拼命擦也擦不干净。 “你骗我!你居然伤得这样重!这么多天了还没有自愈!你总是骗我!我真是笨蛋,明明看到你在莲池流了那么多的血,还相信你说三天就能自愈!”手忙脚乱翻找存放在袖子空间内的止血药,一时间竟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将袖子内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在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胡乱翻找。 “我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阿牛心疼她伤心流泪也为她如此紧张自己而高兴。 第74章 情意绵绵 第74章 情意绵绵 “我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 “一个人到底有多少血,你流了这么多……”终于找到秘制止血药,小心翼翼为他上好药粉,血终于逐渐止住,一朵也终于松口气,眼泪还是不争气更加汹涌。 阿牛紧紧攥住她颤抖的手,“我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你个大傻瓜!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一朵无意的一句话,却深深触动阿牛的心。她扬起拳头欲像以往一样打他,可扬起的手却又放下,她哭着问他,“你会不会死?告诉我实话,我不要你死。你流了那么多的血……我好害怕你会死。” “不会。若我死了,谁来保护你。”阿牛苍白的唇角扬起如以往一样灿烂如春的笑靥,为她轻轻擦去脸颊上的泪痕,漆黑炯亮的眸子是从没有过的正经,深深望着一朵似要将她刻入骨血。“我说过,一辈子不让你流泪。不许哭,我心疼。” 他轻柔的声音如微微浮动的夜风,带着曼珠沙华盛开的芬芳,柔情如歌,馨香如蜜,那么动听甜美,轻易便触动了心底深处的那根弦。 一朵心中漾起一股酸涩的钝痛。那还是在一百多年前,从极琰的婚礼上回来,她哭得像个泪人,阿牛搂她入怀,亦跟着落泪,他说,“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你哭。” 当时只顾着独自伤怀的一朵不曾动容,而今心头却为之一颤,扑到阿牛怀里,骂他是大傻瓜。 “都怪我,受了树爷爷蟠桃的蛊惑,昏沉了好些日子,才清醒过来救你。”阿牛亦紧紧抱住一朵。 一提这茬,一朵就一肚子气,张嘴咬住他的胸口,“你就是个大吃货!” 阿牛只笑不做声,他觉得胸口的咬痛带着甜蜜渗入心田,好美的滋味,可以抚平他后背催命的剧痛。 “你一定饿坏了,都瘦了!我去给你找吃的。”一朵在他怀里擦了擦鼻涕眼泪,就要起身,却被阿牛抱得更紧。 “我不饿,一点都不饿。”抱着她的感觉好美妙,如飘荡在云端每一个毛孔都好舒服。心里像浸满蜜汁,满满的涨涨的,唇角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你这样抱着,我很不舒服。”一朵挣了挣。 “好痛……”阿牛吃痛地叫起来,一朵当即不敢再动。 “好好,我不动了,不动了。” 阿牛的下巴抵着一朵的头,唇边的笑纹更深。嗅着她长发上淡淡的迷人的香气,极度疲倦袭来,眼皮如千斤重石再也睁不开。这些日子,担忧一朵安危在地牢里从未合过眼,即便奄奄一息差点死去的那个晚上,也不敢闭目休息分毫。如今抱着怀里温暖柔软的人儿,他告诉自己就睡一会儿,一小会儿,待体力恢复些许便带一朵逃出玄水明宫。 一朵也倦了,却没心思睡觉。这里是禁地,心里总突突的,感觉很不好。微有风吹草动,就吓得脊背发凉。隐隐之中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许是太过紧张了吧。 望向眼前死寂一片的落花宫,那如火如荼的火红花海在清冷的月色下寂静浮动,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美好,恍若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真的是她太紧张了。 第75章 她是水儿 第75章 她是水儿 玄水宫。 无殇独自坐在大殿的角落,没有点灯,四下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雕花窗子,在冰冷的青石砖地面上落下一片淡淡的斑驳。 紧闭的殿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月辉下映出一道清瘦枯干的身影,拄着拐杖慢慢的一步步吃力地走进来。 那人望着角落里无殇孤单落寂的身影,沉沉叹息一声。之后慢慢走过去,对无殇小声说了些什么。 漆黑中无殇黑亮的眸子闪过一道炯亮的蓝光,霍地站起来,口气是不敢置信的吃惊。 “果真?” “我的孩子,姥姥怎么忍心骗你。” “怎么会是她!”无殇震惊的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欢喜。 姥姥欣慰叹息一声,“姥姥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你脸上有这样欢喜的神色了。” “她真的有一颗九窍玲珑心!”无殇还是不敢相信,弯下高颀的身体紧紧抓住姥姥干瘦的双臂,眸光如璀璨繁星般闪亮。 “姥姥不会看错,她确有一颗九窍玲珑心。”姥姥疼惜地望着无殇,浑浊的眼里浮上一层泪光,“我的孩子,姥姥犹豫很久,本不想告诉你……这几千年,你一直用女人精元养着她的尸身不腐,姥姥实在不忍心你这般辛苦自己。我可怜的孩子,她很可能就是她的转世了。” 无殇的唇角不住颤抖,一时间竟激动得语无伦次,“水儿……魂飞魄散……真的可以转世?真的可以转世?我还以为,以为只要唤醒她……哪怕没有魂魄……如一具活死人……就像活死人那样我也……我也满足了……” “九窍玲珑心是用你的血凝聚而成,世间仅此一颗,除了她这世间再不会有人拥有。”姥姥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抚摸无殇棱角分明的脸庞。 无殇的眼里涌上一层晶莹的泪光,睥睨天下的王者竟然像个无助的柔弱孩子,“姥姥,她……真的是水儿?真的是水儿吗?” 姥姥笑着流下眼泪,“还不快去找她!” 无殇激动紧张得迈不开一步,手掌攥紧松开,又攥紧松开。终于鼓起勇气,带着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欢喜,在姥姥面前消失不见。 姥姥拄着拐杖慢悠悠走出大殿,站在高阶之上,眼前是广阔无边的漆黑一片,只有几盏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姥姥幽幽叹息一声,清瘦的身影慢慢走下高阶离去。 “但愿这一世,你不要再伤害我的孩子。” 已过子夜,一朵还是毫无睡意。见阿牛睡得香沉,捏个诀从他怀里抽身出来。悄悄走进落花宫大殿,对冰棺一阵三叩九拜,偷了几个供桌上的果子藏在怀里。 谁知,一动那供果,冰棺内竟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稍纵即逝,吓得一朵直冒冷汗。莫非碰到机关了? 第76章 无殇震怒 第76章 无殇震怒 这时殿门被人推开,一朵猛抽一口冷气,见是阿牛才长吁口气。 “你吓死我了。” “你也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还不待阿牛看清楚殿内的冰棺,一朵飞扑上来就拽着他往外走。“这里很危险,我们快走!我偷了点糕点给你吃。” 一朵从怀里掏出一个递给阿牛。 阿牛接过糕点幸福地咬了一口,眼中笑意点点如三月春水温情脉脉,“阿朵,你现在对我真好。待我们离开玄水明宫就成亲吧。” 一朵本不想答应,可阿牛为她九死一生明月可鉴,实在给不出强有力的借口拒绝。无殇俊美非凡的脸在心里莫名地打了个转,一朵赶紧挥散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这辈子也没可能擦出什么火花,便点头答应了阿牛。 “真的?你真的答应了?”阿牛惊喜的张大双眸,抓住一朵的肩膀,紧紧盯着她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妙表情。 “嗯,答应了。”一朵点点头,“不过,我得先想办法让尊上休了我才能嫁给你。” “我还以为……以为你喜欢上尊上了。”阿牛挠着脑袋憨憨傻笑起来。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们是敌人好不好。”一朵翻个白眼。狼和兔子是天敌,怎么可能产生感情。 这时,一朵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从落花宫黑暗的光线里走出来,衣袂翩翩,长发悠扬,在那一片血红如火的曼珠沙华映衬下,俊美绝伦颠倒众生。他那比女子还美的脸,不带丝毫女子阴柔之气,一对狭长的眸子寒光湛湛似冰刀利刃锋芒锐利,闪着骇人刺骨的蓝光,薄唇紧抿一线霸气凛冽,周身笼罩着阴森恐怖的萧杀气息……那浑然天成叱咤三界的霸气,与生俱来的王者之势,这世间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这般磅礴绝世。 阿牛和一朵都被那股强大的杀气骇住,一朵心虚起来,他定是听到了方才她和阿牛说的话。攥在阿牛手里的糕点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留下些许碎屑被袭来的冷风吹散。 “那是水儿最喜欢吃的茉莉酥。”无殇望着掉在地上被咬了一口的糕点,幽深的眼底涌起沉痛的哀伤。抬头看向一朵素白的脸,薄唇轻启,声音清寒如霜。 “你居然将我亲手做的糕点,给另一个男人。”她居然还说他们是敌人。他的心为何这样的疼?在那段模糊的记忆里,他好像遗忘了很多,却不知为何对她说的这句话那样敏感如被利剑穿透心腹。 “呃……”一朵吓得退后一步,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无殇,就如一头怒到极点反而异常宁静的狂狮猛兽,随时都会扑来致命一击。 阿牛挡在一朵身前,毫无畏惧地迎上缓步走来的无殇。只见一道蓝光闪过,迎面袭来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劲力。 重伤的阿牛根本无力抵抗更别说带着一朵闪避,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大殿内的柱子上,柱子发出“咔吧”一声断裂。阿牛跌在地上,浑身骨头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他明白,无殇这一次彻底怒了,如此出手狠绝毫不留情才是他的杀招。上一次不知天高地厚仅凭一腔热血和兆瑾大闹玄水明宫与无殇大战几百招,不过是无殇无聊陪他们玩玩而已。 第77章 阿牛之死 第77章 阿牛之死 口鼻涌出滚热的血,就连双眼亦被血光模糊,只隐约看到无殇扼住一朵的脖颈,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挣扎着想要过去保护一朵,可他的四肢百骸早已不听使唤,就连喘息亦变得若有若无,意识也开始模糊涣散。 他知道,他就要死了。 “阿牛……”一朵嘶声喊着,扑腾四肢挣扎,“你放开……我。” 无殇紧盯着一朵雪白纤细脖颈上的青紫吻痕,周身的杀气幡然沸腾。大手更紧扼住一朵的脖颈,窒息如洪水猛兽吞噬一朵可以呼吸的空气。 “你居然背叛我。”字字如钢刀刮骨。 一朵白皙的小脸青红一片,那对水汪汪的美丽大眼睛也憋得通红。她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何这般反常,她不过是他钳制兆瑾去天界偷太上老君仙丹的人质罢了。他的挚爱是躺在冰棺内沉睡的绝色女子。即便他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特别,也不过如商公公说的那样,只是图新鲜,待新鲜感一过,她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我和阿牛……从小青梅竹马……是你强行让我入宫……何来背叛……” “所以你们便在落花宫苟合……”无殇咬牙切齿,声音狠绝如淬满剧毒的利刃。 他强烈的愤怒与恨意骇得一朵无力辩白,她不知他为何如此愤怒,亦不知他眼底遮掩不住的疼痛为何。即便擅闯禁地,他怒不可赦,为何他会心痛得让人恍惚间有些心疼?她是脑袋错乱了吗?她就要被他掐死了,而阿牛…… 一朵明显感觉到阿牛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望着一动不动的阿牛,他那对睁大的瞳眸蜿蜒出两道血痕,口鼻皆是。后背的伤口再次撕裂,大片大片的血如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刺目让人心口窒息的疼。他正紧紧望着一朵,颤抖的唇瓣一嗡一合却无力发出丝毫声音。 “啊……啊……” 一朵嘶声痛哭,扑腾四肢想要扑向阿牛,却靠近不了分毫。脖颈的大手越来越紧,窒息的痛苦却不及眼睁睁看着阿牛渐渐闭上双眸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无助千万分之一。 “阿牛……”一朵沙哑着声音呼唤,喷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再也看不清楚阿牛俊逸的脸庞,还有他总是憨憨的笑容,灿烂若星辰的明眸。 “我叫朱上云,你叫什么名字?”稚嫩清脆的童音,恍惚在耳边响起。 千年久远模糊的记忆猛然在脑海里清晰恍如昨日。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拉起被小孩们推到大坑里的一朵。 “我爹娘是万妖山上法力很厉害的妖精,我二叔还是天界的神仙。以后你跟我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一朵擦擦满脸泥土,灿丽一笑,“我叫白一朵。” “一朵一朵。”他抱着一个大碗匆匆跑来兔子洞,献宝似的将一碗红烧肉捧到一朵面前,“我娘做的红烧肉最好吃,我最喜欢吃了!我偷了一大碗给你,你快吃。” 一朵见他口水直流,让他一起吃,他捂住口水泛滥的嘴巴,直摇头,“你快吃快吃,我家还有很多,这是特意给你送来的。” 一朵津津有味馋他,见他猛咽口水,笑得前仰后合。 山洞外传来朱母凶悍的喊声,“朱上云回家吃饭了……” “阿朵,我回家吃饭了!别忘了下午带上水桶去幽江拎水给后山我们的树苗浇水。还有你上次不是说蝈蝈笼里的小黑太寂寞么,下午我们一起去麦田给他抓个妹妹做伴。” “我知道了,你偷偷带一件干净衣服,免得你脏兮兮回家又挨揍。” 第78章 他亲手杀了一朵 第78章 他亲手杀了一朵 漫山遍野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一朵拎着新抓的毒虫走在前面,阿牛拿着棍子一边走一边抽打两边的野草,他稚声问走在前面的一朵。 “我叫朱上云,你为啥总叫我阿牛?” “因为你傻里傻气。” 他憨声笑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鼻涕,“以后我叫你阿朵,因为你也傻里傻气。” “我才不傻!你傻!”一朵嘟起红唇,抓起一把野草打他。 “你就傻就傻,傻郎配傻妹,天生是一对。”他奔跑在花丛中,躲避追打他的一朵。 “谁跟你是一对!傻阿牛!” 两个孩子清脆如铜铃的笑声,响彻在碧草繁花的山野间,悠悠飘远…… 他说,“阿朵,极琰不要你,我要你。我朱上云,一辈子对你不变心。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背你。你若看不见了,我就牵着你的手。你若瘫了,我就守在床边伺候你,不离寸步。” “若我死了呢!”一朵气恼瞪他。他居然不念她好。 他却极其一本正经地道,“若你死了,我就与你一起下葬,生同床,死同穴。” “你去死!”一朵随手抓起扫帚就揍他。 他说,“阿朵,我就是不顾全世界反对执意爱你的那个男人。” 眼泪奔涌成河,心痛得恍若只有死去才能终结。阿牛,你死了,我该怎么办?你说过,要一辈子保护我…… 无殇望着手中泪流满面的人儿,心痛得滴血。她在为另一个男人哭,哭得这样伤心凄绝。缭绕的火焰,燃烧他仅存的理智,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如藤蔓荆棘迅速生长,死死扼住他的咽喉,想要挣脱却一点点沦陷。恍若正有一个深渊,拉着他不住下沉下沉,有个低沉如魔鬼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说。 “杀了她,她背叛你,不管是谁,只要背叛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背叛你,她背叛了你。” “她不该活着,她不该活着……” 那声音如魔音噬骨,一阵翻江倒海波涛汹涌,一股强烈足以吞噬一切的恨意浮涌而出,眼中可怖的蓝光灼亮如火,阴鸷如鬼魅般可怖。 “你就这么不想做我的女人?”他狰狞的声音带着泣血的疼痛,如千万根利刺扎入一朵柔软的心房。 “不许为他哭……”他低吼一声,瞬息飞身掠起,将一朵柔软的身体死死抵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落花宫的墙壁寒冷如冰川刺骨,后背肌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你杀了他……我恨你!”一朵瞪着通红如血的双眸,字字咬牙,似要将无殇撕咬粉碎。 “好一对青梅竹马情意缱绻的密人!”他吼着,眼中竟浮现一层晶莹泪光,隐约有一瞬刺痛了一朵的眼。 “本王成全你们……” 愤怒的吼声响彻整座宫殿,震得周围嗡嗡作响。他手上的力道猛然加大,一朵本能地挣了挣,眼眸瞪大如铜铃,膨胀的耳根只听到无殇痛苦地嘶吼着。 “你居然恨我……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恨我……” 一朵的心头猛然传来一种穿心入腹的剧痛,那痛莫名的奇怪。脖颈处“咔嚓”一声,头像拴在线绳上的球,无力耷拉下来,气息瞬间停止,大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涨红滚热的眼中映着无殇如死神罗刹愤怒的脸庞,还有他眼中滚落的晶莹泪珠。 他哭了。 为了她么? 见一朵没了气息,无殇的手猛然收回,像触电一般。 一朵的身体如一滩稀泥从墙上滑落瘫在地上,用最后仅存的那一点点意识,努力向阿牛的方向伸出手……她欠阿牛一个承诺,生不能同床,死亦同穴。 踹在怀里准备给阿牛吃的糕点滚落一地,望着早已没了气息的阿牛,一朵缓缓闭上眼睛。 无殇高颀的身体晃了晃,心中一片茫然。 她死了。 他……亲手杀了她。 杀了水儿的转世。 头部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好像要炸裂开来。他疯狂地翻滚,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冲破他的身体爆裂开来,那感觉极其怪异,眼前猛然闪现一个画面,一个男子的心口插入一把黑气缭绕的匕首。 那画面稍纵即逝,还不待无殇看清楚那男子的脸便已消失不见,再去回想却又如错觉般模糊不真。他奔向冰棺,抱起冰棺内的绝色女子,紧紧搂在怀中,撕裂的吼声响彻整座皇城,惊起一片飞鸟长鸣掠起。 但凡听到那吼声之人,吓得心头震颤,恐慌宫里将发生大灾难,却又都忍不住被那吼声之中的撕心裂肺感染感伤,纷纷潸然泪下。 他们的王,怎么了? 就在方才还兴高采烈地到处寻找丑妃娘娘,怎么才一会的功夫又如此伤心欲绝? 第79章 她恨他 第79章 她恨他 姥姥听闻那道凄绝撕心的吼声,如身置冰窟冷得身心剧寒。她永远忘不掉三千年前的那个晚上,亦是如此恐怖惨寰的一声嘶吼。遁着声音仓惶寻到落花宫,站在紧闭的宫门外,姥姥紧紧抓住拐杖,苍老的脸上浮上一抹入骨的恨意。 这两千年来,她从未踏足过落花宫,她永远不想再见到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可担忧无殇出什么事,还是挥舞拐杖施展法力穿过落花宫周围的结界进入落花宫。 穿过半人高的血红花海,这是那个女人最喜欢的花儿,朵朵妖冶娇艳,就如那女人活着时穿着的艳烈红裙,刺目而耀眼。只要是她出现的地方,那一袭红裙翩翩飘扬,永远都是一道最美丽的风景。为此她高傲无比目空一切,甚至将一颗赤诚真心践踏如草芥。 她恨她,深入骨血,可又无奈,那是无殇此生唯一挚爱。 匆匆闯入正殿,便看到地上瘫着两具已然冰冷的尸体。一具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浑身骨头已被震得粉碎,鲜血淋漓死相凄惨。而另一具…… 姥姥惊大那双浑浊不清的眸子,怔怔看向紧紧抱着冰棺内红裙女子的无殇,挣扎好半晌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杀了她……” 到底发生何事?另无殇如此丧心病狂,竟杀了心心念念几千年挚爱的转世?当姥姥看到一朵雪白脖颈上的错乱吻痕,再看向死去的那个英俊小伙子,顿然了悟。 “宿命,宿命啊!”姥姥顿着拐杖,哽声落泪。即便转世,还要伤害她可怜的孩子,遂对那个女人的恨意更加浓烈。 “她不是水儿!水儿怎么可能背叛我!”无殇更紧抱住红衣女子冰冷的身体,痛苦的声音里依旧怒火沸腾。 姥姥怔怔望着无殇僵硬的脊背,心中凄惶一片。上天到底要折磨他到何时?经历了抽筋拔骨的蜕变,出卖灵魂的交易,他才得以重生,为何还要经历几千年重演悲痛惨剧? “我的孩子……”姥姥心疼的呼唤,一步步沉重地走向无殇,抬起枯瘦如骨的手,轻轻抚摸他墨黑如瀑的长发,“放下吧,放了你自己,也放了她。” “不……” 无殇瞪着血红发紫的双眸瞪向姥姥,那凶煞如魔鬼的目光,骇得姥姥浑身一颤。 “你……的眼睛。”姥姥颤着声音,恐慌之色尽显无疑。 无殇好像挣扎了下,猛然苏醒般发紫的双眸闪过幽幽蓝光逐渐墨黑如夜,死寂一片。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摸怀中女子的绝美脸颊,疼惜又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吵醒她的美梦。 姥姥见他恢复如常,这才从恐惧中回神,心下却依旧难以安宁。慌乱去拽无殇,口气之中带着长者对晚辈的命令。 “你跟姥姥回去!这个不祥之地,不许你再来!” 他心中的魔念更深了,若长此以往无法放下执念,只会被那执念牵引带他堕入魔道。若到那时他再也无法回头,亦没有人再救得了他。 无殇哪里肯走,头埋在怀中,声音低沉如一个受伤的孩子,“姥姥,她背叛我。” 第80章 痛苦 第80章 痛苦 姥姥知道,他在说白一朵。叹息一声,心如刀子刮过,生生的疼。即便他遗忘了那段痛苦的记忆,依然被那段记忆留下的伤痛深深折磨,无法释怀,甚至稍有触及那深埋心底的伤口便会神智大乱,痛下杀手。 姥姥非常了解他心中的痛,却无能为力,只能再叹息一声,天意弄人! “就当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可好?你们才认识不过两月有余而已,就当一切没有发生,你的水儿还睡在落花宫。”姥姥软声央求他,为他轻轻擦去发边凝结的冰霜。这落花宫实在太冷了,他再继续待下去对他的身体极为不利。 无殇终于起身,将花水的身体小心放入冰棺,又为她将衣裙整理规整,那样的小心疼惜,让人看着心酸。 姥姥的目光终于落在那张绝世惊美的脸上,总觉得这样安静沉睡的睡颜有哪里不对,便伸出枯干的手轻轻抚摸向花水的心口,顿然一惊。 “怎么了姥姥?”无殇亦发现姥姥神色不对,紧张地问。 “她的心……”姥姥痴怔看着无殇,“不在她的体内。” 无殇惊骇当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转头看向瘫在地上已然死去的一朵,喉口好像堵着一团棉花,喘息都变得困难。水儿的心不在体内……一朵便不可能是她的转世。 一朵体内的九窍玲珑心又从何而来? “殇儿,只要挖出白一朵的心放回她身体里,她便有望苏醒了。”姥姥心中一喜。若花水真的可以苏醒,无殇便不会如此痛苦,不惟是一件好事。 无殇愣住,看着白一朵苍白得透明的脸,在沉静了疯狂的愤怒与痛恨遭遇背叛之后,心中仅余一片凄凉,空荡得惶然无措。缓缓靠近一步,却又僵住了脚步,凝滞的双眸,泛起一层难忍的酸涩。 “殇儿,你还在迟疑什么!”姥姥焦急起来,“若再耽搁,心血凝固,便是死心一颗,再无法回到她体内了。” 姥姥忽然觉得,这是上天恩赐,竟然让她找到拯救无殇的转机。 无殇本能地摇下头,待反应过来,又不知为何不肯。他是那么热切希望水儿苏醒过来,如今找到根源所在,为何他又犹豫了? “这几千年,你用尽办法依然无法唤醒她,无非是因为她的心不在体内。如今只要将心放回她的体内,仅仅用幻术便可唤醒她。你不是说,只要她苏醒,即便如活死人一般没有灵魂,你也愿意!”姥姥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没有灵魂的花水可任意操控,再也不可能给无殇带来一丝一毫丁点伤害。 “你若下不了手,姥姥替你。”说着,姥姥飞身扑向一朵,速度之快如闪电一掠而过。 就在姥姥变化锋锐的指尖碰触到一朵的心口时,无殇瞬息而至,一把打飞姥姥如刀似刃的爪子,挡在姥姥身前不肯让开。 “你难道不想她醒过来了!”姥姥气结,愤怒地瞪着无殇高颀清冷的背影。 第81章 魂飞魄散 第81章 魂飞魄散 “水儿已经魂飞魄散了。”无殇僵硬的声音透着遮掩不住的无奈与沉痛。若白一朵不是花水的转世,便只能强迫自己去相信在三千年前,花水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就已魂飞魄散。 至于为何白一朵的体内会有这世间只有花水仅有的九窍玲珑心,他亦不知缘由。 “你早便知道她已魂飞魄散,这几千年你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姥姥气怒喝道。她真的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无殇亦不知自己为何突然相信了一直不肯相信的事实。顷刻间又如猛然恍悟般苏醒过来,终于有了唤醒水儿的机会,怎能轻易错过!想着,手掌化作刀刃便刺向一朵的心房…… 可就在刀尖即将穿透一朵胸膛的肌肤时,他的手猛然僵住。愣愣地看着一朵紧闭的双眼,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好看,那柔软的小嘴失去了往日红润欲滴的娇美色彩,苍白发紫透着刺目的死亡气息。 他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了无生息的一朵沉默无声。眼前渐渐浮现一朵羞红的小脸,美丽的大眼睛双瞳剪水潋滟生辉,如世间最明丽的宝石闪闪耀目,她低着头,脚蹭着地。 “真的……可以吗?” “本王不喜丑女。” “请遮好您的肉体!” 初遇时,他便觉得她生气的样子虽然不美亦不娇丽,却是格外可爱。 “公子可愿与我双修?”她媚眼如丝,雪白藕臂勾住他的脖颈,双颊绯红如火,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他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哪个女子会将媚药当成胭脂涂在腮上,那傻笨的样子可气又好笑。至今想来,都还忍不住唇角上扬。 恍惚之中,在他们不多的回忆里,他想起了她在水中笨拙捉鱼的蠢相,浑身湿透在阳光下潺潺流水中,清丽隽秀的模样竟透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她戴着五彩花环,翩翩旋转在碧草繁花之中,雪白的裙摆如天上的云朵般纯洁,让人心灵空静…… 他还想到了那个甜美的浅浅一吻,虽然只是浅尝辄止,却在他沉寂几千年的心海激起不小的波澜。至今想起依旧心海澎湃久久无法平息。似乎在鼻端唇齿之间,依旧残留她的淡淡清香和甜美滋味。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脑子里忽然都是一朵的影子?就如一只白色的蝴蝶扇动翅膀盘旋在脑中,久久不肯离去。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玄水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既然不是水儿的转世,他又何须挂怀。 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还是说,“若没了心,她将永世不得超生,成为孤魂野鬼游荡在漫漫空境,受尽折磨。” 姥姥望着无殇在一朵身上迟迟不肯离去的目光,惊道,“你莫不是对她动了心!” “怎么可能!”无殇大声反驳,那强硬的口气,似在强力掩饰着什么,便又急急道,“我的心中,不管过去还是将来,只有水儿一人。” 第82章 厚葬 第82章 厚葬 话落,他的目光不再恋眷一朵一分,转身背对,“念在她伺候我多日的份上,姥姥厚葬她吧。” 面上佯装毫不在意,心里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很是不快。再看向也已死去的阿牛,真恨不得给他再来一个碎尸万段,可若那样做又很有失身份和颜面,便一同作罢。匆匆往外走去,很想逃离这里。 或许只有远离了这里,他的心才能恢复以往的宁静,即便不快乐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混乱如麻茫然无措。 他不断告诉自己,死的不过是一个与男人做了苟且之事的丑女人罢了。 他的后宫美女如云,他怎么可能在乎一个丑女人! 就在他推开落花宫厚重的宫门时,与匆忙飞身而来的宜汤差点撞个满怀。还不待无殇训斥宜汤鲁莽冲撞,宜汤已如一阵风冲进落花宫正殿。 “这是禁地!你怎可随意闯入!”无殇怒吼一声,亦飞身而来。 宜汤一把抱起地上的一朵,又是探鼻息,又是摸脉搏,那紧张焦急的样子,无殇与他相熟五千年都从未见过。 “你杀了她……”宜汤磅礴的愤怒,另无殇微微一愣。 “是。”无殇漠然道。 “你竟然杀了她……”宜汤血红的眸子翻腾如火,锋锐的声音如刀剑穿骨,竟捏了一团妖火就向无殇攻来。 无殇显然没料到宜汤会出手,那妖火攻击强猛来势汹汹,无殇飞身而起勉力躲过。 “你不要太放肆!”无殇怒喝一声,去抢一朵,却被宜汤敏捷避开。 “我再也不会把她交给你!”宜汤火红的眸子,在他俊美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妖冶邪魅,一时间凛冽的气势竟透着王者风范。 “哈哈哈……”无殇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好笑了,好笑得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竟然因为一个平凡无奇的丑妖精,与结交五千年的挚友发生冲突。 “自此你我断袍绝义!”宜汤丢下一句绝情的话,紧紧抱着一朵,愤然离开落花宫。 无殇望着走远的那抹红袍,还有抱在他怀中的雪白身影,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那样的孤冷,那样的寂寞,无法用言辞去形容更无法诉说出口。 姥姥望着无殇落寂的神色,空洞的双眸,心疼得好似在滴血,却又深深无奈。隐隐之中她觉得,无殇还不知道他的心里已闯进一个人,而那个人便是被他亲手杀死的白一朵。默默收拾了阿牛的尸身,又用法力打扫干净落花宫一切如初。 无殇缓步走出正殿,还是第一次,他在离开时没有对冰棺内的水儿恋恋不舍。他空寂的目光只看着宜汤离去的方向,他知道宜汤会将一朵带去冥界,自此他便再也见不到她了,至少他绝不会主动去冥界。 就在落花宫的宫门紧紧关上的那一瞬,无殇挥起一道灵光,一股极为刺骨的寒冷袭过,冰寒之气将落花宫彻底封印。 第83章 恐慌 第83章 恐慌 姥姥惊愕,难道他不打算再踏入落花宫一步?虽然这是她最乐见的,却又莫名的恐慌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无殇徒步走在皇宫深处,漫无目的不知方向。总觉得悠悠清风之中,若有似无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极了一朵身上的味道,虽不是什么奇香却很好闻,甚至让人迷恋。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狂风骤起,电闪雷鸣,大雨即将而至。 姥姥担心无殇,便不远不近地跟着,年迈的她走得气喘吁吁,但还是尽力放低脚步平缓呼吸,生怕搅扰了他的心思惹他不悦。 就在他们走到深宫某个极为僻静处时,隐约听到灌木林中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奶奶的!昨晚那个小娘儿们竟然是丑妃!” “她亲自来地牢救走情郎,胆子够肥的!尊上知道还不把她的皮剥了悬尸百年!” “牢头差点就上了她,嘿嘿……早知道我也在她身上亲两口,尝尝尊上女人是啥滋味。” “还是牢头有福气,不管怎么样,尝到味儿了,那脖子可真白……” 那俩人忽然没了声音,姥姥只听到灌木林里传来两声惨叫,便再无声响,鼻端飘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姥姥匆忙赶过去,只见那两个在灌木林中解手的衙役都已尸身粉碎,鲜血喷薄而出将四周草木皆染成血红一片,场面极为血腥凄惨。而无殇早已不见踪影,姥姥心中大叫一声不好,飞身赶往地牢。 她已用了最快的速度,还是没能阻止这场惨剧发生。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内,到处充斥着刺鼻的霉味腐臭混着温热浓厚的血味,呛得人胃里翻腾,忍不住作呕。即便没有光亮,姥姥依旧看得清楚地牢内到处横尸,不管是衙役还是犯人皆无一个活口。有的被斩断了头颅,有的被削去了半个脑袋脑浆洒落一地,有的被拦腰截断,有的被从正中劈成两半……场面惨绝人寰,另人瑟瑟发抖,如置身炼狱般惊悚可怖。 无殇屹立在那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尸体之中,就如一头噬血嗜杀的修罗鬼煞,本是闪着蓝光的黑眸如今竟泛着淡淡的邪魅紫光。他一袭黑袍翻飞,长发披散,手中锁魂鞭犹滴着鲜红的血。鞭下是一具光着膀子壮汉的尸体,道道血痕皮开肉绽露出森白的骨头,模样早已辨不清楚,仅存的一口气息也在此刻戛然而止,竟是被一鞭鞭活活抽打至死。 姥姥忍不住一阵干呕,心下戚然一片。她可怜的孩子,本就双手沾满血腥,如今又再次屠戮数百条性命,如此深重的罪孽,要如何偿还? 难道那个貌不惊人看上去机灵剔透却又呆傻蠢笨的丫头,已在他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他到底要经历多少撕心裂肺的伤痛,上天才肯放过他? 心中又不免庆幸,那个丫头幸好死了,一切或许便可就此终结。 无殇始终不发一言,离开地牢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崩塌的巨响,地牢瞬间被夷为平地,将那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彻底深埋地下。 第84章 行尸走肉 第84章 行尸走肉 浓云密布,狂风大作,暴雨如期而至。 电闪雷鸣之中,无殇萧索的背影孤寂苍凉如一具行尸走兽。 姥姥在他身上再也寻不到丝毫熟悉的痕迹,惶惶不安地跟着他,他却回了玄水宫,再也没有出来。 商公公和姥姥都站在门外的暴雨之中,焦急等待。里面却一点声响也没有,不知他会发生什么事。守了三天三夜,姥姥终是无奈叹息一声,摇摇头,放飞一只信鸽之后拄着拐杖离去。 苏妃接到姥姥的飞鸽传书,当天便只身赶回玄水明宫。这位浑身上下都透着高贵气息的女人,风华卓绝端丽秀雅,虽不似花水那般绝三界之丽,倾世间之华,也是一位不逊色其几分风采的绝代美人。 尤其她那一对潋滟双瞳光彩熠熠神采飞扬却透着些许犀利之芒,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不由臣服。 宫中嫔妃听说苏妃回宫,都不安起来,她们逍遥无羁的日子就此结束。而在这三年犯过错处的妃嫔更加惶恐,生怕被召至香磬宫接受惩处。她们都不约而同赶往玄水宫,即便见不到尊上也要去给苏妃请安。礼数做到体面周到,苏妃也不好落脸翻旧账。 苏妃哪有时间理会她们这些庸脂俗粉,命喜子将她们阻隔在玄水宫外不许任何人进入。她匆匆赶往正殿,只见殿门紧闭,居然还封了结界。看来无殇不打算让任何人进入! 他在里面做什么?又似三千年前那般伤心绝望痛彻心脾了? 不可能! 那个小丫头才与他不过相识短短两月有余而已。她曾用幻术看过那兔妖的长相,连那个女人的头发丝都不如,不过有一双与那女人类似透澈晶亮的眸子罢了!无殇怎么可能对那样平凡如野草般的女子动情。玄水明宫美女众多,哪个不是与那个女人或长相或神韵有几分相似,他一定不会对一个远远不及那个女人的丑妖动情。在他的心里永远只有那个女人,那个被苏妃恨入骨血的女人。 可她仍然极度不安。离开寺庙才知道,丑妃娘娘的名号如今在妖界如此响亮,居然整个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孩童嬉戏的童谣都在唱,“妖界后宫翻天变,无盐丑女君王恋,花貌美人空房怨,相恨容貌太美艳。” “尊上,是我,磬儿。磬儿回来了。” 苏妃敲响殿门,可里面依旧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连属于他的气息她都感觉不到,心下顿然愈加慌乱。 “老奴参见苏妃娘娘。”商公公颤颤巍巍跪倒在地。“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火辣辣的疼,被苏妃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是怎么照顾尊上的!出了这样的大事不早些通知本宫!” 苏妃美眸锋锐,声音尖利,吓得商公公的身体跪得更低。他伺候尊上两千年德高望重,自持位高对后宫嫔妃向来不放在眼里。可苏妃不同,不但在尊上身边比他更早,而且身份尊贵特殊,他一个小小阉奴哪敢造次。知道苏妃所指白一朵,颤声道。 “是老奴失职,老奴以为……没想到……” 第85章 失职 第85章 失职 当尊上以纯黑八抬大轿接白一朵入宫时,他便用书信告知远在千里之外斋戒清修的苏妃娘娘,却被训斥办事不力这等小事也敢烦扰她。后来想着白一朵只是一个其貌不扬毫无所长的丑女,即便尊上待其特别又和善,可破格封妃之后却从未宠幸,甚至因为曲贵妃的缘故被罚去浣衣局。想来尊上对其并未动男女之情,不过当成小猫小狗般的宠物罢了,也没什么特别重要,亦未向苏妃再传过书信。 谁知会闹出这样大的事端。尊上亲手杀了丑妃之后,将自己关在房里几日不肯出门。 商公公也很担心,生怕尊上在里面会出什么事。可又会出什么事?尊上乃妖界之王,叱咤天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到还会为了一个平凡小妖自寻短见不成!充其量伤心难过几日便罢了。 “娘娘宽心,就算养只狗死了也要难过几天。”商公公反过来劝慰苏妃。 苏妃本还想训斥商公公一番,见他这样说便稳定心神不再动怒。“言之有理!尊上向来重情义,伤心难过也在情理。” 商公公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自从侍奉尊上两千年来,他可从未见过尊上重情重义。凡事仅凭一时喜好,一旦不再喜欢弃如敝履毫不可惜。好比百年前盛宠一时的曲贵妃,仅因一句话便失宠百年再不问津,好像曲贵妃在他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一般。如此冷血无情到另人生畏的地步,哪有半分重情义的影子。 若说有,商公公只觉得尊上对落花宫情意颇浓,几天就要去一次,有时也要在里面住上几天。不过商公公从未进去过,亦不知里面是一番怎样光景,抑或住着什么人。只听过一些传言,有的说尊上在那里修炼,有的说里面住着一位美人,也有说里面关着凶猛无比的怪兽……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他也从未相信过。不过白一朵的出现,他确实真正感觉到,尊上也有温暖和顺的一面,还曾以为那会是妖界又一位传奇女子,不想如此命短。 苏妃又在殿外守了很久,依旧丝毫感觉不到无殇的气息。努力平息的心神又再次凌乱,难道那丑妖的死唤醒了他被封印的记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苏妃来回踱步,焦热的太阳晒得她额上汗水淋漓,微乱的鬓发黏在面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哪怕不能帮他分忧解难,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她亦心安。如此这般看不见摸不着他的空虚感,另这个历尽沧桑风云变幻的女人,方寸大乱。 “那个兔妖的尸身呢?本宫要将她大卸八块,封印灵魂永世不得超生,以解心头之愤!”苏妃厉声道,眼中光芒狠辣。 “回禀娘娘,被鬼君带走了。”商公公身子抖了一抖,竟有些庆幸一朵被鬼君带走。他虽不待见一朵,可那丫头天生一副纯良可爱相,就是让人恨不起来。想到今后再见不到那丫头,心里居然还有点难过。 苏妃在殿外又守了两天,无殇终于在傍晚时打开殿门出来了。苏妃喜极而泣,扑到无殇怀里哭成泪人。 第86章 痴妄 第86章 痴妄 “尊上……磬儿担心死了……” 无殇的容色不似猜测的那样憔悴潦倒,反而微带悦色,好像有什么很开心的事。难得神色和悦,还轻柔抚摸苏妃疲惫的面容,心疼的口气欢喜得苏妃一时间忘了天地为何物。 “害磬儿担心了。是我不好。” “尊上……”苏妃眸中泪光闪烁,痴痴地望着他俊朗的容颜,一时失神全然不顾众人在场,踮起脚尖在他侧脸印下深情一吻。她真的好爱好爱他,爱到为他可以不顾一切的疯狂地步。紧紧搂住他的脖颈,舍不得放开好不容易对她温柔的他。 无殇非常难得好脾气,任由苏妃当众抱着自己,不推开也不回应。目光看着前方,好像想着什么,淡淡的神情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商公公心下困惑不已,不禁猜测尊上这几日关在房里到底想通了什么事,才会转变如此之大。 无殇命人设宴,要为苏妃接风洗尘,乐得苏妃合不拢嘴。无殇极少与她一同用餐,还是如此隆重。席间更是不断为她夹菜,恨得一众嫔妃暗自咬碎满口银牙。 无殇从不宠幸苏妃,平日里更与苏妃没啥亲密往来。他在她们宫里还能喝喝茶过个夜,而这些对于苏妃来说简直是奢望。如此不得宠的苏妃在宫里却有执掌后宫的权利,她想惩治哪个妃子,无殇从不干涉,即便是当下最得宠的,哪怕被苏妃打死也不阻止亦不责怪。这让嫔妃们惧怕苏妃的同时也恨之入骨。而苏妃斋戒清修三年就是为了封后大典做准备,不日即将封后。 宴会结束后,众人退下,殿内只剩无殇和苏妃两人。苏妃喝了酒,微有醉意,深情地望着无殇灯火下风华绝代的容颜,不禁痴迷。 “澈哥哥……”她失魂地呼唤着。 无殇眉心悠然一簇,手紧紧攥住拇指上纯黑莹润的玉扳指。他不言语,苏妃便继续呼唤。 “澈哥哥……” 这几千年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早将她娇纵蛮横的菱角磨砺殆尽。可在他面前,她总是像个永远长不大的矫情女孩,喜欢赖在他身边,一遍遍呼唤他“澈哥哥”。 “磬儿的澈哥哥……” 她的澈哥哥曾经是那么的温润如玉,那么的和善谦柔,就如这世间最温暖的一缕阳光,那么明媚那么光鲜。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改变了一切,她的澈哥哥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见人总是笑盈盈,就连生气也从不高声呵斥的和顺男子了。他变得阴鸷可怕,心思诡谲难测,甚至嗜杀成性,心带魔念。 她恨透了那个女人! “澈哥哥……忘了她吧,彻底忘了她吧,她伤你太深了。”苏妃借着酒劲哭了起来,完全没了往日的高贵端庄,像个撒泼的孩子,摇着他的手臂苦苦哀求。 无殇有些迷茫地望着苏妃,“磬儿,她何曾伤过我。” 苏妃猛然清醒,发现失言,猛灌一口烈辣的酒水,道,“害你痴痴念念几千年,还不算伤你!” 第87章 去人间 第87章 去人间 无殇本来还算平和的心情顿时染上沉重的悲伤,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可又实在想不起来。他只知道,水儿死了,他的心很痛。 痛得深了,便会累,太过疲惫就想逃避。 他亦端起酒盏仰头而尽,火辣辣的酒水沿着喉咙热到胃里,很舒服。这几千年,他只与宜汤喝酒,而宜汤却为了那只丑兔妖与他绝交,心里很不爽。转念间,他的唇角又微微上扬了一个浅显的弧度。 苏妃轻易便捕捉到他唇角的笑意,惊了一惊。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笑了!虽然那笑容很浅很淡,在她心里激起不小的波澜。自从他出来便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似的。 “澈哥哥是不是有事对磬儿说?”苏妃明眸一闪。 “我要去人间一趟。” “去人间做什么?”苏妃张大一对美眸。 “封后大典暂且搁置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再举行。”无殇淡淡的口气不容置喙。 苏妃从小就梦想成为他的结发妻子,三年的清修也熬过来了,在紧要关头他却要搁置一段时间,无法容忍地怒了。“你是不是又为了她!” “不是。” “那你去人间做什么?搁置封后大典,你又如何向群臣解释?”苏妃隐隐感觉到,一旦搁置便就没了结果,很可能夜长梦多。她不要!她要做他的王后,他的妻,即便他不爱她! “不需解释。”无殇漠然起身,看向外面深沉的夜色,眼中的点点亮色似是期待和向往。 “去散心吗?也好,我陪你。”苏妃也霍地起身,生怕被他丢下。 “不用。” “澈哥哥……不要丢下磬儿。”苏妃落下泪来,哀声乞求亦未得到他半点怜悯。 “后宫和前朝之事暂且由你和商公公处理。”他简单的交代便是一锤定音不容转圜。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苏妃不安起来,隐隐觉得这几天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身为妖界之王怎会轻易去人界,看样子还是很长一段时间。 “这几日我会将朝中大小事务处理妥善,后宫就交给你了。”言毕,他就往外走,苏妃要追上来继续追问,商公公匆匆从外面进来,跪地禀报。 “启禀尊上,冥界生死簿被人擅自篡改,现今大乱,是否派使臣过去探问详情?” “不必。”无殇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商公公有些吃惊。 妖界和冥界向来交好,大小事务都有往来,如今冥界大乱,妖界理应派人过去探问一番。而无殇漠然的态度,另商公公很是迷惑,难道真的因为曲贵妃的缘故无殇和鬼君宜汤生了芥蒂? 苏妃望着无殇高颀孤冷的背影,抽了一口凉气。她有个很大胆的猜测,那个篡改生死薄之人……莫不是他?还不待她追上去盘问,无殇已如清风拂面,悄然离去。 乌云密布的夜晚毫无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无殇漫步在漆黑之中,心中难得安静一片无波无浪。去人间……他甚至有些期待,应该很有趣吧。 第88章 怀了无殇的孩子 第88章 怀了无殇的孩子 昏黑的夜里,在一处僻静的假山石后,传来忽明忽暗的火光,还有人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仔细一听,那人说着。 “白一朵,姐妹一场,给你烧些纸钱,到那面机灵点,别总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用钱收买冥差,给你个好人家投生。” 无殇如一阵阴风,豁然出现在那女子身后,吓得那女子赶紧捂住嘴巴堵住欲冲出口的尖叫声。 “尊……尊上……” 明火下,无殇看到一张美丽而憔悴的脸,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参见尊上!”女子赶紧正身跪地磕头。 “你是?”无殇凝眉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 “奴婢……奴婢名叫颜女呀。”颜女仰起头,目光哀怨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无殇。他居然这般薄情,才两个多月,就将她忘得如此干净。心下又不由欢喜,入宫也有半月有余,终于见到他了。还是如此绝妙的机会,只有他们俩人。 “颜女?”无殇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来,“你是曲贵妃引荐为楚贵人解毒的那个颜女?”怪不得面容憔悴,日日取出精元为楚贵人匀面,没让剧毒反噬已是万幸。 想到那辣手摧花的毒,心中莞尔一笑。看似单纯善良的白一朵,竟有如此狠毒之时。 “是。”颜女失望地垂下臻首,死死咬住嘴唇。 “你和兔子是……”无殇拖着长音凝声问她,这才猛然想起来,与白一朵初遇时他正和一个美人在梧桐树上……而那个美人不就是眼前跪着的这个,“你是兔子的妹妹。” 颜女见他想起来,兴奋地扬起脸,眸光闪亮地望着他,“奴婢颜女。” 无殇点点头,望着燃烧的火堆问道,“你在为兔子烧纸钱?” 颜女吓得花容惨白,不住磕头起来,“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赶紧捏决灭了火,宫中烧纸犯忌讳,这是砍头的重罪,“求尊上饶命……奴婢只是……念在姐妹一场……” 颜女不敢再多言,白一朵是被尊上所杀,生怕尊上怒火未消,来个诛灭九族。念及此,已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浑身颤抖如秋风落叶。 “看来本王也该为她烧一些。”说着,无殇手指上燃起一簇火焰,拿了地上未烧的冥钱烧了起来。 颜女惊骇得半天没有反应,只木然地听到无殇念叨着,“投个好人家,父母疼爱,兄妹情深,一辈子吃喝不愁,腰缠万贯,享用不尽。” 颜女大汗,这位妖界之王难道有洞悉人心之术?他所说的正是白一朵从小就梦想的幸福生活。见妖王烧完纸钱,起身离去,颜女追着跪走几步,挣扎好一会才喊道。 “尊上,我怀了您的骨肉。” 无殇的背影猛然僵住。缓缓回头看向颜女,那貌若天仙的模样的确很美。当日在万妖山他也洞悉她的伎俩,不过因为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女子阴寒之气滋补身子,才会与她行了那事。 而她居然告诉他,她怀孕了! 瞬息到颜女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臂,那圆润如滚珠的脉搏,确是喜脉! 第89章 狠绝无情 第89章 狠绝无情 颜女果然怀孕了! 不过她身体极度虚弱,有滑胎之象。 “尊上……”颜女激动万分,眸光水盈盈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期待看到他欣喜的表情。 妖界无人不知,这位最年轻的君王至今没有子嗣,众人都怀疑妖王是不是纵欲过度伤了根本。若她能诞下妖王长子,将功不可没,在宫里也有了立足之本。 被他触碰的手臂漾开一片甜蜜的酥麻感。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时至今日,已不再贪求诸多,只希望能留在他身边顺利生下孩子便心愿足矣。可转念又想,她模样姣好又怀有尊上骨肉,难道连貌丑蠢笨的白一朵还不如么!即便不被破格封妃,结果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眸光变得妩媚勾人。她骨子里流着狐族的血,天生就会狐媚术,但凡是男子没有哪个逃得出她的手掌心,上次与尊上双修她也用了此术。 正美美地以为无殇会被她迷惑,百般温柔千般呵护,不想却看到他眼中浓烈的厌恶之情,刺痛她的心头,浑身一战。手腕处传来一股极寒之气,那气息迅速遍布全身直攻她的腹部,瞬息绞痛无比,似有一团血肉被生生撕裂剥离。 “啊……”颜女失声尖叫,脸色惨白如纸。 “你不配怀有本王子嗣。”他那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将颜女的心撕得粉碎。 “尊上……这是你的……骨血啊……”眼泪扑扑滚落,绝望地望着眼前高贵无比睥睨天下的王者。她没想到他居然冷血无情到如此地步,连他的亲生骨肉都可以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平常。 颜女感觉浑身上下如置身刀山火海般痛苦煎熬。她本来打算听从树爷爷的劝告,不再奢望成为尊上妃子伴其左右。可她怀孕了啊!费尽心思混入皇宫,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用自己千年精元为楚贵人日日匀面解毒。她不过是想借用立功机会名正言顺留在宫里,寻找时机告诉他这个消息,告诉他,她怀了他的骨肉。 她做过最坏的打算,哪怕毫无名分生下孩子,哪怕不被他认可甚至厌恶,只要有孩子在,她的身份永远都是皇子的亲生母亲,亦会在他心里留有一席之地。哪怕是微如尘埃的位置,她亦足矣。 可千算万算没料到,他会如此的绝情。 “念在你是兔子的妹妹,本王留你一条命。出宫去,再别让我见到你。”无殇最厌恶被要挟,尤其是毫无自知之明企图贪恋他的女子。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宛然翩飞,丝丝长发悠然浮动,飘逸如仙却如魔鬼般阴鸷悚怖。 颜女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捂住剧痛的腹部,下身蔓延一片温热的血水。她死死捂住嘴,无声痛哭。不只哭他的无情相待,亦痛心她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泪眼朦胧望着远去消失的背影,纤白的手紧紧抓住地上细碎的土。他这样的狠绝无情,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打动他的心?而又是什么样的女子才配拥有他的骨血? 只怕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走进他冷硬的心房,亦没人配为他生子吧。 第90章 无殇的谎言 第90章 无殇的谎言 无殇漫步走回玄水宫,准备彻夜处理朝务。尽快打理好一切,便可去人界了。 商公公见无殇回来,远远便急忙迎上来禀报,“尊上,兆瑾小神来了。他拿了太上老君的仙丹来换丑妃娘娘。” 无殇一挑眉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原来那厮对白一朵的感情竟如此之深!转而心中又微有不悦。当初放兆瑾走,他也以为兆瑾不会再回来。太上老君的仙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偷得到的,即便拿到手又怎能救得了被诛仙台戾气所伤魂飞魄散的水儿。 当时他不过执意以为或许可以试一试,可自从白一朵被他亲手掐死之后,有很多东西都莫名其妙地改变了。他的心竟不似之前那般浑沌矛盾,隐隐之中清明了很多。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若说他的心境原先是一潭漆黑浑浊的死水,而今这潭死水正在慢慢复苏甚至清澈起来。 “本王这就去会会他。”说着,无殇便往大殿走。 商公公赶紧跟上,见他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心下焦惶起来。轻声道,“丑妃娘娘已死,尊上未能按照交易交出丑妃娘娘,兆瑾岂能善罢甘休。尊上法力无边自是不用忌惮一个小小神仙,可兆瑾是雷神的义子。雷神上次走后,迟迟没有举兵来犯,想必天帝也觉得理由牵强便压制下来。若这次再让兆瑾去雷神那里告状,只怕雷神会用莫须有的罪名加之尊上,到那时两界大战只怕在所难免了。” 商公公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无殇,本来打算实话实说,收了仙丹将兆瑾随便打发回去。若真因此引起两界大战,他就没时间去人界了。 无殇停下脚步,沉吟稍许,“那就杀了他。” “尊上万万不可!兆瑾胆敢只身前来,定是做了万全准备。” 无殇觉得这只是一件琐碎小事,也不愿费心神谋划,他现在的心思全在去人界上,淡声问老谋深算的商公公,“那该如何是好?” “丑妃娘娘已死这事,兆瑾应该还不知道,不如就告诉他丑妃已偷偷离开皇宫不知去向。” “嗯,甚好。”无殇赞许点点头。 只要不耽搁去人界便好。 身为妖界至尊,不但第一次说谎,还是对一个刚刚飞升不久的毛头小子。无殇心里很不痛快,可脸面上还是做足了功夫,愤怒无比气恼非常,连兆瑾的奉上的仙丹也摔在了地上。 他的确很生气,气一朵居然不顾牺牲色相救阿牛,致使他误会她与阿牛在落花宫苟且私会。当时他明明嗅到她身上属于处子的纯洁芬芳,依旧被她白皙脖颈上的吻痕夺去所有理智,甚至到癫狂程度。事后冷静下来,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悔意。可心里还是很生气,她居然对阿牛那么好,他亦对她很好,恨得宫里嫔妃暗地咬牙切齿,她却浑然不觉对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兆瑾被虎的一愣一愣的。他失了舌头说不出话来,呜呜啊啊好一阵,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不相信。 第91章 行将就木大寿将至 第91章 行将就木大寿将至 商公公便赶紧将一朵用毒虫迷晕衙役救走阿牛的事一五一十详细告知,兆瑾这才信了六七分。铁拳紧攥,对阿牛横刀夺爱,痛恨不已。 兆瑾伸手幻化出一支笔,在半空中一阵乱画,一排排龙飞凤舞的字赫然出现。他不能说便写下来,希望无殇遵照约定,用仙丹换取一朵自由,望妖王莫要再派人追捕。 无殇点头允了,兆瑾这才一甩袖子,带着对无殇割舌的愤怒与对一朵不知去向的焦急,匆忙离去。只要离开玄水明宫,不管一朵和阿牛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他们。一朵是他的妻子,三百年前,他们就约定好了,她的肩膀上还有他留下的印记。 商公公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长吁口气。最近他越发爱出汗了,只怕行将就木大寿将至。这一次他活了两千多岁,是最长的一次,也到时候了。 无殇开始批阅奏章,堆叠成小山的奏本,他用了一天一夜全部批阅完成。 喜子这些天总是魂不守舍,做事也恹恹的。商公公生怕喜子做错事被尊上惩处,便拽他到外面训斥一番,喜子吸吸鼻子,眼泪就在眼圈打转。 “丑妃娘娘去了,我……我难过。”喜子清秀像女孩子的脸上,满是悲伤。 “没出息的东西!”商公公狠狠点了下他的额头,“伺候在尊上身边怎能如此重感情!说不上什么时候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像你这样没点城府心思的,早晚死的会是你。”商公公叹口气,又耐着性子道,“你要懂得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即便难过也要藏在心底,脸上别露出一丝一毫。若被尊上见了,不但厌烦,还会以为你不臣服他之所为,一并将你处置。” “丑妃娘娘……明明死的就很冤!”喜子抹了抹眼泪,想到再也见不到她,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商公公甩起浮尘就揍他,“你是尊上的奴才,不是那丫头的!她死的冤不冤与你何干!你只需知道,尊上所为全是对的,以尊上马首是瞻最为首要,其余一切与你无关!” 喜子揉着痛处,抿着嘴巴不再落泪,将一切难过都生生憋在心底。 商公公见他肩膀一抖一抖,叹息一声,“在玄水宫,你最机灵办事也比较剔透,将来我的位子你最有希望接替,别让我失望。” 喜子用力点点头,瞟一眼商公公皱纹纵横的老脸,悄声问他,“丑妃死了,公公真的就一点都不难过?她与我们朝夕相处有一段日子,公公经常命她给您捶腿,说她捶的最舒服。难道公公真的就一点都不想她?” “老身跟在尊上身边一千五百年,见他杀过的人海了去了!每个都伤心难过,老身也不用活到今日了,早些跟那些死人去了算了。赶紧进去伺候,若稍有行差踏错,小心我打不死你!” 喜子没想到商公公这样激动,赶忙闭紧嘴巴不再敢多问一句,低头进殿内伺候。 第92章 林中密谋 第92章 林中密谋 商公公站在殿外迟迟没有进去,望着茫茫夜空,弯月如钩,皓白如雪,璀璨的繁星闪闪发光,缀满整个夜空如梦如幻,像极了那个丫头明丽闪亮的双眸。他历尽沧桑变换,早将一切生死视若无物。 可他沉硬的心海,不知为何浮起了一朵纤白的身影。那日他救她盘旋在半空中,她柔软温热的身体窝在他怀里像只软绵绵的小白兔乖巧。 “小女子承蒙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微微抬头,明眸如水,道不尽的小女儿家娇羞之态。 商公公猛然一个激灵,甩着浮尘扫落身上尘埃,摇摇头转身入殿。 无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将妖界所有大小事务处理妥善,又将诸多琐碎事宜与商公公交代清楚。 商公公知道,他又要出宫了,却不知他会去哪,这一次好像要离开一段时日。 临走之前,他去了落花宫,站在被他用寒冰术法封印的落花宫外许久,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在他转身离去时,隐约听到距离落花宫不远处的翠竹林内传来小声的窃语。 他的耳朵向来机敏,可以听到极为微小的声音,至此玄水明宫所有事都尽数握在掌中。 “这是娘娘赏你的!” “哎呦,谢娘娘赏!居然这么多。” “娘娘说过,只要除去那个贱人自有厚赏,你做的不错。不过切记,闭紧你的嘴巴,若此事胆敢宣扬出去一句半字,小心你这条狗命,还有你在万妖山上的老相好也休想活命!” “老奴谨记,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无殇听出那俩人的声音,一个是浣衣局桑嬷嬷,一个是藏娇宫楚贵人的贴身婢女锦绣。宫里女人数以万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常有。他向来不参与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若谁被谁斗败了斗死了,只能说她技不如人。只要不闹出大乱子,他一向置若罔闻不理会亦不深究,何况还有苏妃打理这些琐碎,根本不用他费心操劳。 就在他离去时,林子里又传来锦绣刻意压低的声音。 “那日去地牢送衣物的小宫女,你罚过失职之罪,照常对待便可。以免丑妃之事怀疑到你身上……” 瞬间,一道黑影闪过,无殇赫然出现在翠竹林桑嬷嬷和锦绣面前,吓得二人差点魂飞魄散,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桑嬷嬷瘫跪在地上,怀里抱着的一袋子金银珠宝散落一地。锦绣不住磕头,身子抖若筛糠。 “参见尊上……参见尊上……” “你们在密谋什么。”无殇清淡的口气透着强大的压迫力。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密谋。娘娘……娘娘夸桑嬷嬷衣服……衣服洗的好……赏她……” “啪”的一声,锁魂鞭狠狠抽在锦绣纤弱的身子上,火辣辣的疼痛穿心刺骨,滚在地上哀嚎连连。 桑嬷嬷见锦绣惨状,吓得肝胆俱裂。不住磕头求饶,额头已然鲜红一片。 “说实话!”无殇的锁魂鞭愤然指向桑嬷嬷。 第93章 你不该陷害她 第93章 你不该陷害她 桑嬷嬷浑身一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老奴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照常派小宫女去地牢送衣物。是丑妃娘娘……丑妃娘娘心怀不轨钻了空子。” 无殇眉心悠然一皱,顿然明白过来。且不说白一朵混入地牢,仅凭她那点半吊子法力和重伤难以自保的阿牛,怎能顺利逃出地牢附近的守卫。原来是有人秘密部署了一切! 冰冷的黑眸杀气弥漫,幽幽蓝光忽明忽暗,锁魂蚀骨的恐怖。 桑嬷嬷吓得肥胖的身体瘫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尊上饶命……不关老奴的事,是楚贵人……楚贵人要挟老奴……她说……她说……她在尊上身边百年恩宠,丑妃怎及其千分之一,尊上早晚还会回到她身边,宫里还是她一人独大。若老奴胆敢不听从她的命令,就要杀掉老奴在万妖山上的家人……老奴也是没有办法啊尊上。她说老奴不需做太多以免露出马脚,只要抓准时机派小宫女照常去地牢送衣物便可,丑妃为了救情郎定会伺机而动。而地牢附近的守卫,亦被楚贵人事先调谴……” 锁魂鞭在半空中如毒蛇飞舞,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一阵悠然嘶鸣之后一切恢复宁静,再没有恼人的哭叫声。 桑嬷嬷和锦绣的脑袋飞出丈余掉在地上滚了几周,鲜血喷洒一地,溅在碧绿如翡翠般通透的竹叶上,似露珠般闪着阳光投射的光彩,妖冶刺目如鬼魅夺魂。 无殇瞬间出现在藏娇宫楚贵人的寝殿。 楚贵人正对着镜子照她刚刚恢复如初的精致容颜。见无殇前来,激动得如一只花蝴蝶扑了上去。就当她即将扑到他怀里,锁魂鞭抵住她的心口,再靠近不了半分。 “尊上……”楚贵人吃惊地望着无殇阴郁的脸庞,努力扯出一丝笑靥,“妾身的脸……终于好了呢!多亏贵妃姐姐的宫女颜女,尊上……您看妾身是不是比之前更美了。” 她的确比之前更美了,尤其那小巧坚挺的鼻子,还有她笑时唇边那一点芝麻大的小黑痣像极了水儿。而今看在他眼里,她的一笑一颦那么可恶,甚至厌弃。 “尊上,是……妾身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么?妾身知错了还不行么。”楚贵人娇声细语,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恐慌。薄衫半敞,露出一截柔软雪白的皮肤。 “你不该陷害她。”无殇冷眸微眯,摄魂的寒光直摧心肝俱颤。 楚贵人猛抽一口凉气,娇躯颤颤,口舌打结,他知道了!竟然知道了! “尊上!妾身……妾身不知尊上所言为何!”她依旧嘴硬。 她跟在他身边百年之久,即便他性情诡谲难测,她也了解一二。后宫之事他从不干涉,女人之间的阴谋诡计更是不屑一顾。何况丑妃那贱人是被他亲手所杀,与她何干!她不过做了些手脚罢了。他不该怪她! 无殇再不给她丝毫狡辩的机会,一把抓住她纤弱的肩膀,瞬息出现在风景优美秀丽的莲池。 第94章 去找白一朵 第94章 去找白一朵 朵朵白莲争芳斗艳,碧绿硕大的莲叶珠光璀璨,碧波滟滟。瞬间池水波起云涌,池水从澄清的碧绿化作一片鲜红如血。肥大如盆的食人鲤涌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断骨的獠牙。 楚贵人吓得娇容残败,颤抖着唇瓣发出低低的哭声,“尊上饶命……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妾身真的知道错了……看在臣妾百年相伴的份上……难道还不及丑妃与您的短短几日?尊上!饶妾身一命残喘于世吧……” 无殇哪里还留半分情面,伸出手指在楚贵人细嫩的脸蛋上轻轻一划,一道入骨的伤口涌出大片的鲜血,直接将楚贵人丢入莲池。瞬间食人鲤蜂拥而上,只听见楚贵人凄厉惨绝的一声尖叫,便再没了生息。 顷刻间,楚贵人的皮肉被啃噬干净,徒剩下一具皑皑白骨,沉入池底松软的淤泥之中,成为数以万计白骨中的一具。 处理好这一切,无殇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带上踏风匆匆出了玄水明宫。 商公公站在城墙的高楼上,望着无殇远去的背影,心下一片困惑。他不知道无殇要去哪里,也不知这一次离宫为何骑上踏风。他身为妖界至尊,想去哪里施展法术便好,为何要骑着踏风一路奔驰劳累?见他愈行愈远,他骑在马上黑袍翻腾的样子,另商公公莫名想起数日前尊上骑马带着白一朵从宫外回来的场景。 难道尊上离宫,与那个丫头有关? 那个丫头死后,尊上灭了整个地牢,数百条性命,顷刻间无一活口。足见那丫头在尊上心里已占据很重要的位置,那般骇人的表情在暴风雨中如失了灵魂的魔兽。可就在尊上关在房里七日出门后,他竟然好似忘记了几日之前的所有事,还是一副心情欢愉的祥和表情。到底发生何事,另尊上有如此转变? 呆在宫里久了,尊上出去散散心也好。不然这千百年的漫漫岁月,很容易让人执念难舍,堕入魔道。 正想的出神,只见一道紫色的身影在眼前闪过,匆匆飞向无殇离去的方向。 正是苏妃! 无殇勒住缰绳,苏妃轻身一跃,便上了马,紧紧搂住无殇的窄腰。 风很大,商公公听的不是很清楚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隐约捕捉到苏妃厉声喊道。 “你去找她对不对!她已经死了……找到又如何!” 找到又如何? 商公公心海一阵翻涌。难道尊上是去找白一朵?投胎转世的白一朵?找到又如何?再带回宫中,就那丫头呆笨的性子,说不上什么时候又惹怒尊上再死一次?她的性子不适合在宫里生存,只有外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天地,才是她的空间。 这时喜子来禀报,“公公,冥界来了使者,要请尊上过去主持生死薄被篡改一事。公公,趁尊上还未走远,咱们是不是去禀报尊上?” 商公公思忖了下。摇摇头。 前几天他已禀告过无殇关于冥界生死薄被篡改一事,他却说不必插手,现在去禀告此事他亦不会回头,还会落个处事不周之罪。 第95章 白一朵不在生死薄上 第95章 白一朵不在生死薄上 “老身随使者去冥界走一遭吧。”商公公在喜子的搀扶下,费力走下高台。他的身体实在是老了,骨头关节总是嘎嘣作响。不知死期是哪一日,但愿熬到尊上返宫那一日。 妖界和冥界本互相独立,可自从两千年前,不知为何,冥界的冥王至尊将大权交予无殇,平时无殇极少干涉冥界之事,一切由冥界至尊做主。但是冥界一旦发生大事,最终执掌权还是由无殇裁定。 生死薄是天地人三书之一,天书封神榜,地书大地胎膜,人书生死簿。因后土化身六道轮回,天道降下法器春秋笔,生死簿,都由阴曹地府崔判官执掌。以此分辨三界生物之善恶,定赏罚,明功过。生死薄被篡改是惊天大事,若因此改变三界命数,定会惊扰天帝,到时只怕引起三界大乱。 无殇那种漠不关心毫不在意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 商公公看了一眼那被篡改的生死薄一眼,却看不出什么名头。崔判官在一旁条条道道叨咕许多,商公公也只听明白最后一句话。 “生死薄被改的很精确,为了弥补空缺纰漏,共将四人命格互换,相互制衡不会发生什么乱子,亦不会引起大变,可关键在于……”崔判官看了一眼高位上的黑着脸的冥王至尊,继续道。“妖界的白一朵本不在生死薄上,无生死无命格,却被强加进去,还定了生死转世轮回。既然不在生死薄上,不遵天道轮回,灵魂也不归冥界掌管,如何转世投胎!为此冥王与下官想了许久,终还是不知如何处置,才会派人去请妖王至尊前来主持此事。” 商公公顿时明白,那篡改生死薄之人是谁了。想来无殇不知生死簿细则,才会将白一朵强加进去。 “改了便改了,现在首要不是追查是谁改了生死薄,而是完善修改之后的生死簿不要引发三界秩序混乱。”商公公拖着长音慢悠悠道,尽力做到不露马脚。他自然要为无殇遮丑,这种事若传出去,毁的便是无殇身为妖界至尊的千年威严与声誉。 “是,下官知道。”崔判官恭声道。 冥王粗犷的声音在大殿响起,震得商公公耳膜呜呜作响,“关键在于被修改的白一朵命格上,投胎转世的时辰就要到了,谁去投胎?难到再改一次生死薄?本王可不敢擅自篡改,若影响到三界天道命数,本王担罪不起!” 又是白一朵!冥王暗自抓紧拳头,恼怒不已。他的那个孽子,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在他耳根子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扬言要娶她为妻。要知道,那是尊上的妃子,怎能说娶便娶!虽还未见过白一朵,便已产生深深的厌恶。 说来也奇怪,生死薄上没有记载的人物,身从何来?魂去何处?如此来去不明的女子,只怕是不祥之物。 商公公犯难了,再看生死薄,白一朵被划去投胎的时间是七月初七亥时三刻,正是今天!原来尊上急匆匆出宫,真的是为了白一朵! 第96章 无殇的承诺 第96章 无殇的承诺 “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公公拿个主意。”崔判官焦急万分地催促商公公。 “她既然已死,总归会有魂魄,抓紧派人去找。”商公公也苦于无良策。 “找了几日,天上地下,音信全无!”冥王怒道。想到他那个孽子疯魔般到处找人的样子,更加怒不可赦,“不在生死薄上,便不属三界,魂飞魄散也说不定。” 商公公额上汗水淋漓,不住擦汗,喘息也变得困难,“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接着又嘱咐崔判官道,“这被篡改之人的名字,万不能透漏出去半分。” 不怕玄水明宫后宫嫔妃知道此事,闹出什么乱子。关键怕天界的小神兆瑾,若被他知晓白一朵已死,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事关重大,下官可不敢往外说。”崔判官见商公公不对劲,不由担心问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老身……老身……”商公公说不上话来,觉得冥界的空气异常稀薄,难以喘息。他来过冥界多次,全然不如现在这般痛苦。 “怕是死期将至了。”真的就这么快么,商公公心下叹息一声。 崔判官赶紧翻阅生死薄,一看大惊,“公公的本身竟然是……” 商公公扶住憋闷的心口,喘息愈加无力,“快点再去找找,没准最后关头真就找到了。” 冥王也只能将全部希望放在最后关头,招来鬼兵鬼将,命他们火速再去找人。 苏妃紧紧抱住无殇的窄腰不肯放手,她也要跟无殇一起去人界。无殇冷下脸,神色骇人,苏妃依旧不放手。她就是要撒泼到底,楚贵人他可以说杀就杀,不信他能奈她何。 “放手!”无殇喝道。 “不!磬儿就是要跟着澈哥哥一起去。”苏妃更紧搂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我保证,待我回来就封你为后。”无殇从未有过如此郑重的口气,苏妃一愣。 许久,苏妃的手终于缓缓放开无殇的腰。 “澈哥哥,可不要再骗磬儿了!” 她低落的声音噙满悲伤。望着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眼角湿润隐有泪光。不是因为贪恋他给的承诺而放手,而是他居然为了那个女子以妖后之位与她做交易。 那个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就这么重要? “这一次绝不。” 他无比坚定的口气,撕碎了苏妃的心的同时,也给了她一个甜美的期待。 无殇驾马离去,苏妃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久久不肯离去。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一袭紫衣随风浮动翩飞,倩影萧索,形单影只如一具屹立了几千年的雕塑。 第97章 人界韩府 第97章 人界韩府 无殇破开通往人界的封印。凡尘的气息混沌如浆扑面而来,让他有一瞬呼吸不畅,随即又通明起来。感觉周遭的一切都透着淡淡的清香,若有似无甚是好闻,像极了白一朵身上的味道。 恍惚间他心底一震。怎么自从她离去后,脑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甚至觉得哪里都有她身上的味道。明明仔细一闻,哪还有那种淡淡的清香。 是他疯魔了吗? 他一袭黑衣如墨,牵着纯黑的踏风慢慢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绝于耳费力叫卖的小贩,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妇人,撑着伞香帕遮面的名门小姐,身穿华服摇着折扇的公子哥……这里就是她心底生生期盼的地方。 人间。 那日在万寿宫,他让白一朵为他熬十年的莲子羹,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想要一生享用不尽的金银珠宝。当时他一时好奇,用灵力探问了她的心底深处,她最深处的愿望真正想要的居然是去人界,然后嫁给一个深爱她的男子平凡一生。 他顿时恼怒,罚她去了浣衣局。 他堂堂妖界之王,居然不是她心底最想要的男人!甚至不如一个平庸低贱的凡人。怎能不怒!探索人心这种术法很费真气,调息了好几日才修养过来。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一帮凡夫俗子皆被无殇俊美的天人之姿折服,还引来一帮女子惊艳的低叫,暗恨自身容貌竟不及一位男子。拥挤的人群被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和王者之风震慑,不约而同为他让出一条顺畅的通道。 无殇牵着踏风来到京城首富韩府。望着巍峨富丽的府邸,心中稍有安慰,转而又不屑嗤之以鼻。这里哪及他的玄水明宫千分之一富丽堂皇。 隐去身形穿墙入府,一群丫鬟婆妇忙得焦头烂额。韩夫人今日临盆,从早上折腾到晚上还未分娩,痛苦的尖叫声响彻整座韩府,韩老爷鬓发花白,守在夫人房外,急得团团转。 无殇见时辰尚早,便坐在院子内的石凳上。心想自己何等身份,叱咤三界翻云覆雨的王者,居然也有在人界等待妇人分娩的一日。 韩老爷在屋外走来走去,晃得无殇头晕。便暗暗用了法术,定住了他的身形。 “我怎么动不了了?怎么动不了了!”韩老爷大叫起来。 无殇厌烦地皱下眉,便又定了韩老爷的嘴巴。韩老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无比惊惧又骇然地立在院内,如一旁挂着灯笼的木桩。 时间在妇人痛苦的尖叫声中,缓慢流走。 终于,亥时三刻到了。 无殇霍地从石凳上站起来,望着繁星璀璨的星空,只见一道雪白的灵光闪过,急速射向韩夫人的房间,随即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凝寂深远的夜空。 房内传来产婆的欢呼声,“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韩老爷瞬时恢复,顾不上方才怪异的惊讶,欣喜奔向房门口,产婆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孩给韩老爷看。 第98章 无殇的守护 第98章 无殇的守护 “恭喜韩老爷,夫人生了个千金。瞧瞧这模样,粉嫩可人,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产婆欢喜地道。 “我有女儿了!我有女儿了!感谢上苍,感谢上苍!”韩老爷激动不已,噗通跪在地上,对着上天一阵叩拜。 韩老爷年过五旬,虽家财万贯却与夫人伉俪情深,从未纳妾。他与夫人都很喜欢女儿,可他们二十年来生了六个儿子,还以为此生与女儿无缘,没想到在他年迈之年上天圆了他们夫妻这个夙愿。 无殇也欣喜不已,望着抱在产婆怀里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女婴,很是喜欢。好像韩夫人生的,是他的孩子般激动。好想伸手抱一抱,可他的手却从女婴身上穿过。 韩老爷给女婴取名叫明珠,寓掌上明珠之意。找了八个奶娘,十六个丫鬟伺候,一切如皇宫里的公主那般精心呵护。夏天热,怕蒲扇的风伤着韩明珠,便从各个贵族府邸高价买冰放在韩明珠房里降低暑热。冬日冷,怕火炉的烟火呛到韩明珠,便托人花万金从皇宫里买皇帝御用的无烟炭为韩明珠取暖。春日燥,韩老爷找京城最好的木匠师傅在韩明月的房里造了一条水渠,从温泉池引来的暖水,源源不断滋润韩明珠呼吸的每一寸空气…… 无殇唏嘘不已,这般小心翼翼的精心呵护,韩明珠此生一定是世上最幸福之人。 韩明月的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时刻有人守护。 无殇时常趁深夜用法术另丫鬟和奶娘沉睡,偷偷抱起摇篮内的韩明月,看她睡得香甜深沉的可爱模样,嘴角还有亮晶晶透明的口水,不禁莞尔。 和前世的她,好像呢!奶娘经常嚷嚷,这是她见过最能吃的孩子。在玄水明宫时,他经常听到商公公私下抱怨,白一朵又吃光了晚饭,害得几个小太监没得吃。 轻轻放下韩明月,她却醒了。一对黑亮如黑曜石般明亮的黑眸,一眼不眨地望着他,剔透如水的眸子里,不掺杂丝毫尘世浮华,清澈如一眼见底的池水,让人心神宁静。 她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嫩嫩的声音很好听。 望着她胖嘟嘟粉嫩的小脸蛋,心里痒痒的,好想在她小脸上亲一口。犹豫稍许,无殇只是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捏,婴儿细嫩的肌肤像刚剥壳的鸡蛋柔软光滑,手感非常好。 韩明月似乎感觉不适,软软的身子挣了挣,胖嘟嘟的小腿踢掉被子,露出她莹润到几乎透明的雪嫩肌肤。 无殇怕她着凉,赶紧为她盖上被子。这才想起,他的体温异于常人,极度冰寒,女婴方才一定是受不了才会挣扎。女婴粉嫩的小脸蛋上,逐渐浮现两道火红的手印。 无殇心头一颤,顿觉愧疚,在如此娇滴滴如瓷娃娃般婴孩的脸上留下印记,简直是罪过。正要用法术抹去,只听外面传来人声和脚步声。 “是不是明月醒了。”韩夫人披着外衫进来,发现奶娘和丫鬟竟然都睡着了,而韩明月的脸蛋上赫然有紫红的手印,顿时大怒。 第99章 以后你叫白一朵 第99章 以后你叫白一朵 找来壮丁,将那几个丫鬟和奶娘痛打一顿撵出韩府。并立下规矩,谁再敢在守夜时睡着甚至是打瞌睡没有照顾好韩明月,就打残她们的双腿撵出韩府永不再用。 自此,丫鬟奶娘们照顾韩明月如履薄冰,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被重罚后撵出韩府。 韩明月的六个哥哥也很疼爱这个妹妹,天天争抢着跑来找她玩,这个抱一抱,那个亲一亲。无殇在一旁看着,非常生气。心中暗想,一个女孩子,兄长太多很不好。女孩子的脸蛋,怎么能让男子随便亲!韩明月的爹娘本来恩爱无比琴瑟和谐,可随着韩明月逐渐长大,俩人开始意见不合,爹说这样对,娘说那样对,争吵一番也没个结论,最后总是因为意见不合生闷气。 无殇想到幼时的爹娘便是如此,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想尽办法哄他们开心。虽然那时的日子幸福又快乐,可他们的争吵实在另他苦恼费神。若韩明月也夹在中间这般为难,如何能快乐幸福一生。 不好,不好。 韩明月两岁的时候,出落得愈发可人讨喜。年幼的两个兄长经常因为争抢要跟妹妹玩吵架,甚至还会动手扭打在一起。 无殇更加觉得这样的人家,手足不够情深,爹娘不够和善。尤其看不惯她的兄长和爹娘,总是在她粉嫩的小脸蛋上亲来亲去,搞得她满脸口水很是恶心。 她那样粉雕玉琢的脸蛋,应该冰清玉洁,不染丝毫尘俗。 就在韩明月两岁半时,韩老爷世交唐王爷带着五岁的小儿子唐仕林来做客。才五岁大的唐仕林指着两岁半刚刚会说话的韩明月,嚷着要娶她为妻。韩老爷居然一口答应,俩家父母交换了信物之后约定在韩明月及笄之年便嫁去唐王府。 无殇终于忍无可忍,趁夜深人静将韩明月偷偷抱走。 望着怀里粉雕玉琢同样望着自己的可爱女孩,他想了想,道,“以后你叫白一朵,这名字好听。” 女孩不说话,依旧用她剔透不带丝毫感情的清澈眸子望着无殇。她多次在无人的时候见过这个黑衣男子,不陌生亦不熟悉。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美丽。 “以后我就是你爹爹,可好?”无殇柔软的声音好像能挤出水来。 女孩依旧眨巴着大眼睛不说话,胖嘟嘟的小手抓着无殇墨黑的长发,放在嘴里咬。 “你饿了?” 女孩更用力咬他的长发,口水湿了他的衣服,他也不恼,很耐心地为她擦干净小下巴。 “我们去吃点什么好呢?”无殇仔细回想白一朵以前喜欢吃的东西,这才发现他居然不知道。担忧自身温度伤着小女孩,找了京城做好的客栈住下,便再不抱她。 命小二煮了粥,亲自端着碗喂她吃,生平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感觉就像在喂自己的孩子,心中漫开一片柔软温暖的感觉,说不清楚是什么却很美妙。 小女孩吃饱了不吵也不闹,只是盯着无殇的脸看,不好奇也不害怕。 无殇终还是忍不住,在小女孩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事后顿觉自己很龌龊,居然亲个孩子,可转念想这孩子以后就是他的女儿了,亲一口而已理所应当。 第100章 再见红衣女子 第100章 再见红衣女子 白一朵明明记得自己死了,身体轻飘飘地飘在半空中,随即又浮荡在深海之内,沉沉浮浮几经周折,居然来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深渊。 远处有一抹光亮,在水中幽幽浮荡,就像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希望,一朵努力向有光的方向游去。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憋闷的空气另她喘息越来越困难,便更加拼命地游。 终于到了光亮发出处,却不是水底出口。 那光芒竟然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黑寂深沉的海底照得恍若白昼,刺眼的耀白。夜明珠捧在一个女子手中,一袭红裙如散开在水底的红色颜料,四散开来,如梦如幻,悠然轻荡,如仙女下凡飞扬在云雾里的红色霞光。 一朵这才猛然想起,曾在梦中来过这里。 “又是你。”女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如婉转歌声回荡在山谷间空灵。 “是我。”一朵并不欢喜。这个地方很诡异,让她心头突突直跳。死去的她,不会永远沉没在海底与这个古怪的红裙女子做伴吧。 呜…… 她不要做水鬼。 “你怎么又来了。”女子飘忽的声音似远似近,听不真切却又真实回荡在耳边。 “不知道。”一朵非常苦闷。 女子探出一只漆黑空洞无光泽的眸子看一朵,平静的脸上出现惊骇之色,“你死了!” “是的。”一朵咬紧牙关,压制住心底的愤怒。 她居然就这样死了,死在一个疯子手里。而她的阿牛哥……悲从心生,似有泪水涌出,却与海水融成一片分不真切。 女子的手中闪出一道红光将一朵笼罩,似在探视什么,一脸的惊怔之后呈现的是悲痛又愧疚的神色,颤抖的声音里蕴着低低的哽咽。 “三千年了……他居然还那么恨我。” 一朵听不明白女子在说什么,疑惑问她,“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么?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女子并不回答,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他居然还那么恨……那么恨我。” 女子空洞漆黑的眼角隐有泪光闪过,沉入海底化作无数的气泡缓缓上升,虚幻了女子绝美的容颜。 一朵觉得那女子好美好美,恍若这世间的一切在她面前都瞬间失了光彩。明明看清楚了她的容貌,可又好像根本没看清楚一点也记不住她的长相。 女子低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最后变成失声痛哭嘶声长鸣,似要将心底压抑已久不得宣泄的沉重枷锁与被封印几千年的绝望痛苦全部发泄出来。 那吼声将海水卷起巨大的漩涡,翻江倒海呼啸翻腾,吓得游鱼纷纷四散逃窜。 一朵吓得瑟瑟发抖,想要逃离这里,身体却动不得分毫。只能硬挺挺地受着翻滚的海水在身体上的强烈撞击与穿耳欲聋的吼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朵的心头闪过一丝钝痛,好像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疼得浑身战抖,竟比眼睁睁看着阿牛死去还要痛苦百倍。 第101章 他怎么可能爱你 第101章 他怎么可能爱你 这是怎么了?被女子的凄然绝望感染了么? “这里到底是哪里?你到底是谁?是谁?”一朵大声嘶喊,可她的声音轻易便被呼啸的海水声吞噬掩盖。 一朵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情绪渐渐平复,海水也渐渐恢复初来时的沉寂宁和。一朵喘着粗气,直拍疼痛渐渐消退的心口。看向女子,只见她好像很虚弱,手里夜明珠的光芒也比之前更加明亮透明,期间竟隐隐有一缕金光缠绕在女子纤白的手腕处,发出嘶嘶的低吟声。 “我终还是破不开你的封印。”女子绝望地低声喃语,“你好绝情啊。封印之力居然更强了!” 一朵被女子脸上彻骨的悲伤打动,眼角有些微微的酸涩,好像向前去帮帮她,哪怕一个小小的安慰也好。可她的身体还像之前那样,不能离开亦不能靠近,只能定定地呆在原地。 “他真的好绝情啊……”女子居然又低泣起来,却没有像方才那样激动,致使翻江倒海惊涛骇浪。 “你在说谁?你爱的那个男子吗?”一朵忍不住声音哽咽,轻声问道。难道爱一个人真的就这样受伤?就好比百年前的极琰给她的伤害,不过幸好没有陷得如这女子这般深,虽然还会心痛,却不会这般激动发狂。 “那是伤我极深的男子。”女子幽幽叹息一声。“而爱我如命的男子……却被我绝情伤害。” 一朵想笑,却笑不出来。她想到了阿牛,阿牛便是爱她如命不惜牺牲自身性命的男子。而她呢?又给了阿牛什么?丁点真心,还是一点回报?什么都没有给,只给了他失去性命的灾难。 “感情为什么总是这么纠结。你爱的不爱你,爱你的,你却不爱。”一朵闭上眼,承受疼痛一点点侵蚀自己的心房。她欠阿牛的,要如何才能偿还得清楚。 “你对他动情了?”女子望着一朵,诡异又好像在情理之中那样低低地笑了起来。 一朵狐疑看她,只见细小的游鱼又蜂拥游回来,围着女子的飘荡红裙游来游去,好像一道五彩的花环缠绕着她很美,让一朵莫名地有种女子被荆棘缠绕的错觉。只怕那些游鱼,也是封印女子的封印吧。 “你说的他是谁?”一朵问她。她好像知道些什么,可她们明明就不认识。 “他爱你么?”女子不答反问,转而又自言自语起来,“他怎么可能会爱你!他的心里……只有我啊。” 那淡淡的口气里,带着些自大的傲慢,一朵有些不快。 “我也是很抢手的,好几个男人都想娶我呢!”一朵努努嘴。 女子笑得声音更大,好像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般无法自持。 一朵唇角抽了抽,女子不再说话,一朵也生闷气不理这个奇怪的女子。 沉默,许久。 一朵感觉不到时间到底过了多久,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时间更替观念,只有夜明珠的光芒照着一切,亮着却让人莫名的压抑透顶。不敢想象,在这样总是亮如白昼却不见天日的地方封印几千年受着的是怎样一种痛苦折磨。只是这么一段时间,就已让她难以承受,本能地想要冲破束缚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第102章 赠汤的婆婆 第102章 赠汤的婆婆 女子却只能默默承受。 到底在她身上经历了什么?不得不忍受被孤独侵蚀四肢百骸甚至承受几千年的非人折磨?在这种压抑得让人几近疯狂的束缚下,久而久之该是一种怎样心如死灰的绝灭? “回去吧,你不该死的!回去吧,回去吧……回到他身边,替我陪着他。”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远,一朵再听不真切,本想追问她那句话什么意思,替她陪着谁?可一朵的身体被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缓缓上升,随着一道七彩光环的围绕,渐渐脱离那万丈深海飘向一片虚空的梦幻之中。 眼前闪过一片剧烈的白色,恍如置身白茫茫的云朵之中,飘飘荡荡晃晃悠悠,根本站不稳。随即,身体一阵剧痛,好像死去的那一刻脖颈被掐断的窒息痛苦。猛然间,眼前不再苍白一片,而是身置在一个气息混沌光线晦暗浑浊的贫瘠之地。 四处荒茫一片,寸草不生,只有夹道两边盛开荼蘼的曼珠沙华,妖红如火娇艳生辉,散着淡淡的光芒,照亮整条蜿蜒小路。那火红的花海像极了落花宫内盛开的一片,风起而动,花香四溢透着幽幽的诡异气息。 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水潺潺发出类似无数鬼哭的低吟,甚为恐怖。 一架独木桥,破破烂烂,却有许多人从那座桥上走过。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神情悲落顺从如失了灵魂的傀儡,木讷地跟着掌灯的领头人缓慢前行。 一朵不知被谁推了一下,也加入这个浩浩荡荡的奇怪队伍。走上独木桥,脚下隐隐作痛。桥下河水呼啸翻腾,呜呜哀嚎,似一只饥饿已久的猛兽,张牙舞爪要抓了桥上的人填饱肚腹。 队伍中,有不服管制者,挣脱掌灯人结界的束缚,纵身跳下独木桥。还以为那是求生的捷径,却被翻搅如泥浆浑浊的河水吞没,拼尽全力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刺耳的惊悚可怖,听得人浑身汗毛直立。转瞬间,化作一团稀泥渐渐沉入河水被吞噬殆尽。 众人吓得再不敢心生旁念,只能无比小心地走过独木桥。 桥边有一个老婆婆,每有行人经过,便递上一碗汤。 喝过汤的人,先是身子一阵剧烈颤抖,脸上表情也五花八门就像精彩绝伦的变脸戏,或悲哀,或愤怒,或痴情,或兴奋,好像人生百年的喜怒哀乐又重新经历了一次。之后再无任何表情与情绪,如一张白纸般毫无光彩。像一只木头娃娃,机械性地跟着掌灯人继续前行。 一朵正渴的口干舌燥,终于轮到她了,顾不了太多,也不多问一句,接过婆婆递上来的汤,仰头喝尽。没觉得有什么感觉,也没似前面的人那样浑身震颤,只是觉得还不够解渴,于是递上碗,道。 一朵正渴的口干舌燥,终于轮到她了,顾不了太多,也不多问一句,接过婆婆递上来的汤,仰头而尽。婆婆被她的痛快一震,忍不住多看了一朵一眼。 “姑娘这般匆忙,可品出婆婆的汤什么味道?” 第103章 了前尘往事 第103章 了前尘往事 一朵咂巴咂巴嘴,混混沌沌的没啥古怪奇特滋味,也没似前面那些人那样浑身震颤,只是觉得还不够解渴,于是道。 “婆婆,再给我一碗。” 婆婆又看了一朵一眼,不冷不热地笑道,“姑娘,我这汤每人只限一碗。” “婆婆,就再给我一碗吧,我渴的紧。”一朵举着碗哀求。 婆婆不再理她,继续给后面的行人赠汤。像是自言自语,也像在和一朵说话“喝了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相见不识。我这汤一碗足够忘却前尘往事,多喝无益。” 一朵云里雾里,以为她舍不得汤,便自己拿碗直接舀来喝。婆婆见阻挠不得,只能看着一朵又是仰头而尽。 婆婆摇摇头,“多喝是要付出代价的姑娘。” “要钱么?呜,我没钱的。”一朵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婆婆“呵呵”笑起来,“婆婆不要钱。” “那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记住不该记住的,忘记不该忘记的。” 一朵失笑,“什么是不该记住的?而什么又是不该忘记的?” “姑娘日后便会知道了。”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朵一眼,不再理她,继续盛汤送给行人。 一朵撇撇嘴,八成是婆婆心疼那汤,故弄玄虚胡乱编瞎话虎她。抹了抹唇角的水迹,本来还想再讨要一碗,身体被掌灯人很不客气地推了一下,只好再次加入队伍继续前行。一朵忽然觉得,方才自己喝汤的样子,像极了宜汤那厮强莲子羹,忍不住笑了。 脑子渐渐清明起来,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无比的轻快舒畅。 一朵不知道大队伍要去哪里,这里只有一条路,迷茫地跟着,听到两个掌灯人小声在一起低语说道。 “我听说鬼君前几日从外面又带回来一个妖界女子,已经死了,却紧紧抱着不肯放手。之后疯了似的在冥界找那女子的魂魄,却始终无果。还发下布告,谁若找到那个女子的魂魄,必有厚赏。” 另一个掌灯人笑道,“我也听说了,就在刚才鬼君又来这里找了一遍,挨个问见没见到一个一袭白裙发髻简单长相平凡的女子。咱们这里到处破破烂烂,哪里有半点白影。之后鬼君又跑去十八层地狱找了。” “冥王也在找人,派了许多鬼兵鬼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八成冥王也在找那女子。听冥王殿的鬼差说,那女子长相普通平庸,不及鬼君前些日子带回来的妖界女子半分美貌,你说咋就把鬼君折腾成这样。” “你看布告了?快说说那女子长啥样,没准叫咱们找到了也说不定。” “你也知道鬼君的画工,画女人向来像男人。也兴许是个长得像爷们的女子,丑不堪言。” 一朵眨巴眨巴大眼睛,咋觉得那俩鬼差的形容,宜汤是在找自己?她就是一袭白裙发髻简单,长相平庸的说。 第104章 投胎 第104章 投胎 一朵低头一看自己,一阵汗颜。她那一身向来不染尘埃的雪白长裙,怎么满身泥浆肮脏不堪?难道是方才在深海被那个红衣女子的灵光沾染了浊气? 不应该呀,那女子绝世出尘,她的灵气应该清绝灵透,怎会如此污浊不堪? 前面的行人接二连三被掌灯人推下小路尽头的悬崖,一朵想逃却被两个掌灯人抓个正着。只听他们说道。 “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不去往生投胎,你要逃向哪方!” 一朵吓得脸色惨白,这里是……她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的,她怎么不记得了? 掌灯人丝毫不留情面,一起将一朵丢下白蒙蒙一片的悬崖深处。 一朵只觉得身体急速下降,猛烈的风吹打她的肌肤针扎的疼。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雾气缭绕。她努力想用法术定住身形,慌忙之间也不知激发了什么潜力,居然从心口正中发出一道火红如血的光芒将自己笼罩在一片光彩奇幻的虚境之中。 身体终于不再剧烈下降,可被这团红光雾气包裹又压抑的难受,本能地想要挣脱。体内传来一种抽离的虚空感,随即一阵晕眩,竟已身处水底,正不断努力地往前游。 难道又到了红衣女子的深爱深渊?发现四周景象又有些莫名的熟悉,也不似红衣女子那里漆黑一片。游鱼在水底自由自在,发现一朵吓得四散开去。水草悠然浮动,映着水面上投下来的阳光,闪着琉璃般斑斓色彩。 一朵终于游向水面,破水而出,长发在水面上铺散开来,如一个漆黑的半圆形伞面,衬着她洗干净的雪白长裙,竟有几分出水芙蓉的清丽绝尘。当一朵看清楚周遭的景象,她愣住了。 这……这里……这里居然是……幽江! 山林静谧,风轻云淡,鸟虫低吟欢唱,野花盛开花香怡人……这不正是她从小玩到大无比熟悉的万妖山后山,离她家只有十里路。 一朵雀跃地欢呼起来,“我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我终于逃出来了!” 赶紧上岸,浑身滴水未沾。捂住忍不住想要尖叫的嘴巴,寻了一条僻静的山路,匆匆回到她久别的温馨小家。 久别的兔子洞,一切如故。参天高耸的梧桐树,枝叶繁茂,翠绿欲滴,院前的小花园里盛开着她精心栽种的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她和阿牛抓是蝈蝈……一切那么温馨,恍若离家百年,终于重归故里,热泪盈眶。 “树爷爷,树爷爷,你的一朵花终于回来了。”一朵扑向梧桐树,抱住硕大粗壮的树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梧桐树猛地一颤,枝叶哗哗作响,树爷爷拖着雪白的胡须从梧桐树内现身,看到一朵先是一愣,随即也老泪纵横。 “哎呦我的一朵花,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树爷爷了。” “嘘,我是逃出来的,你小点声。”一朵四下看看。幸好平时大家不待见她,又对她的毒忌惮几分,她家百里之内没一户邻居。 第105章 百年不遇好亲事 第105章 百年不遇好亲事 树爷爷赶紧捂住嘴,拽着一朵赶紧进入兔子洞内深话重逢。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自从阿牛和兆瑾不听劝告去玄水明宫救你,你们三个自此音信全无,树爷爷日日夜夜为你们三个担心,人都瘦了一大圈。” 一朵用手指头戳了戳树爷爷的将军肚,“瘦了么?衣服瘦了吧。” 树爷爷拍掉一朵的小手,横了一眼,问道,“阿牛和兆瑾呢?他们怎么没有一起逃出来?” 一朵撅撅嘴,讪讪一笑,“大难临头,我自己先逃出来了!” “他们被妖王处决了?”树爷爷骇得老目圆睁。 “应该不会吧,婢女房的翠花和玲子说,这是一场不会有死伤的战争。兆瑾是天界的小神仙,妖王会念着怕引起两界纷争,不会将兆瑾和阿牛怎么样的!阿牛也说了,他二叔是天界的神仙,妖王亦不会为难他。”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是从玄水明宫里的莲池一路游出来的!”一朵笑弯一对大眼睛,为自己的勇敢与魄力无比自豪。能逃出深牢一般的玄水明宫,她很有成就感。 “阿牛现在怎么样了?被关起来了?”树爷爷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更加担心阿牛那个愣小子的安危。 一朵伤心地嘟起嘴,“他受伤了。”转而又欣慰道,“不过阿牛在水底对我说,他不会有事的,虽然受伤三天就能自愈。而且他向我保证,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你放心啦树爷爷,他可是千年猪妖,天界又有靠山。阿牛不会骗我的,他一定能平安出来。” 树爷爷拧紧雪白的眉毛,盯着一朵看。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说不上来。惋惜地叹口气道。 “唉,兆瑾千岁飞升成仙,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对一朵花来说是门百年不遇的好亲事。” 那日兆瑾来兔子洞提亲,说他与一朵在三百年前便私定终身,结下婚盟,待他成仙便上门迎娶。树爷爷见是一桩极好的婚事,担心兆瑾以为一朵是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女子,一气之下毁掉婚约。便将一朵寻死觅活不愿入宫却被五花大绑抬去玄水明宫的事说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哪成想兆瑾那小子一听勃然大怒,与一样愤愤不平刚刚中了蟠桃幻术苏醒的阿牛结盟一起去了玄水明宫救一朵。 树爷爷年岁老大,越来越怕事,哪敢跟着去,便在家里等消息。那一日,玄水明宫的方向,打得昏天暗地,地动山摇,吓得万妖山群妖惶惶不安。可只一个时辰的功夫,一切便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阿牛和兆瑾的结局怎样,是死了,还是被关押了,自此音信全无。 一朵耸耸肩,很委屈地嚷嚷道,“我不喜欢兆瑾,他咬人。” 树爷爷唇角抽了抽。 “颜女呢?她又去哪里鬼混了?”一朵向外面张望一眼,丝毫不见颜女踪迹。 “也去宫里了,你不知道?”树爷爷雪白的眉毛拧得老高,“不应该啊,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看看你,帮你出点主意,免得你傻里傻气没脑子,再因阿牛的事招致杀身之祸。” 第106章 浓浓情忘 第106章 浓浓情忘 “我没看见她呀!也没听说她入宫。”一朵心中燃起一簇怒火,“妖王可是她能妄意攀附的!那日在兔子洞外,妖王把话都说的那么绝了,她居然还上赶着倒贴,就不怕被妖王给杀了。树爷爷,你知不知道,在玄水宫伺候那位大爷,每天如履薄冰,拎着脑袋做事,活得战战兢兢,要再逃不出来,我都快精神分裂了!” 树爷爷心疼地抚摸一朵的头发,叹道,“颜女这丫头,总是痴心妄想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愿不要出事。” 一朵“嘿嘿”直笑,“幸亏我英明,关键时刻没有心软,抛下阿牛就逃出来了!” “你……”树爷爷点了点一朵的额头,觉得一朵有点陌生。以前的她不会这般无情,也绝对不会抛下阿牛不管。可看到一朵笑得纯真可爱的模样,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老了,脑袋不灵光了,一朵怎么会变,一千年都是老样子,没啥坏心眼。 “最好阿牛能平安回来,他娘来过好几次了,若见到你安然无虞坐在这里,还不撕了你!” 这时,外面传来阿牛娘兄凶悍的喊声。 “树爷爷!树爷爷!” 树爷爷赶紧挤眉弄眼示意一朵千万藏好别出声,然后笑呵呵迎了出去。 “是阿牛娘啊。” “你有没有阿牛的消息?这都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被尊上给秘密处决了?”阿牛娘一向凶悍无比的大嗓门,当下带着哽咽,竟显得有些温柔起来,听得人心里头酸酸的。 “这个……”树爷爷也犯难了,“应该不会吧,尊上行事向来喜欢以儆效尤,不喜有人重蹈覆辙,若处决阿牛也会公告天下,毕竟同去的还有一位是天界的小神仙。” 阿牛娘终于还是绷不住弦,嚎啕大哭起来,“我早就说白一朵不吉利,兔子身狐狸尾,不是邪就是魔,他偏不听……这回好,总算栽在那死丫头的手里头了!我的儿啊……我的儿!” 阿牛娘哭得声嘶力竭,凄厉无比。 藏在兔子洞内的一朵也不禁潸然泪下,哭的稀里哗啦。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一千年没少听阿牛娘骂她,这次怎么这么脆弱,竟然伤心落泪了。也许被阿牛娘身为母亲为孩子担忧的浓浓母爱感动了吧。 树爷爷送走阿牛娘返回兔子洞发现一朵哭得像个泪人,不由一惊。他的一朵花从小到大厚脸皮如城墙拐,因为一朵阿牛多次闯祸遇险,阿牛娘嚎啕大哭嘶声大骂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一朵都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不屑一顾,这次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许是因为担心阿牛吧。 “阿牛吉相,自有上天庇护,一朵花快别哭了,阿牛会没事的。”树爷爷心疼地将一朵搂在怀中。 “明明阿牛和兆瑾今天去大闹玄水明宫,为何阿牛娘说阿牛去了很久?说错话了么?”一朵扬起通红的泪眼望着树爷爷哽声问。 “今天?”树爷爷徒然一惊,竟说不出话来。 第107章 起死回生术 第107章 起死回生术 这两日总有鬼差带着鬼兵在万妖山上盘查,没人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抑或在找什么人,东闻闻西嗅嗅便大队撤退换别地搜查。 树爷爷说,他们在找鬼魂。鬼魂身上有鬼魂独特的气味,身为鬼差对那种气味非常敏感,只用鼻子就可辨别周围方圆十里是否有鬼魂存在。 “他们在找什么鬼呢?如此兴师动众。”一朵双手托腮,坐在兔子洞的窗前,看着外面秀丽雅致的天然风景。 屋外树爷爷种了几棵桃花树,也不知哪里淘来的树种,长了一千年,居然在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里,盛夏的七月一夜盛开花团锦簇。沉甸甸的枝桠随风摇曳,奇香四溢。 一朵欢呼着想要跑出去,在那美丽的桃树下随风起舞,庆祝精心照料一千年的桃树终于妖娆绽放。可是树爷爷却将她关在房里,不许她出门。又在兔子洞附近设下结界遮住她本身的气味。树爷爷已修成仙身,法力自然强大,万妖山上的妖精们根本不会发现她已逃出玄水明宫回到兔子洞。 一朵担心被无殇找到,只好乖乖窝在兔子洞。 不过说来也奇怪,无殇并没有派人追来万妖山。许是她离不离开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吧。 不知为何,心头有些酸酸的,不太畅快。 “许是饿鬼,犯了什么事,逃出冥界了。”树爷爷一边翻看破烂掉渣的古书,一边道。 一朵伸个懒腰,百无聊赖地翻身躺在床上。兔子洞不大,只能容得下三个人。往日里也只有颜女和她还有树爷爷三个人,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旁物。颜女不喜欢和一朵同住,在梧桐树上又打了个洞,自己独住。 一朵实在无聊,便抢下树爷爷看的书。翻来翻去,是自己曾经看过的不知名字的古籍。没啥趣味,正要合上还给树爷爷,泛黄破旧的书页上一排蝇头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起死回生术。 不知为何,会有浓烈的兴趣。树爷爷之前明明告诫过她,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切皆有定数,不可随意违其道而行,否则会遭天谴招致灭顶之灾。 偷瞄一眼树爷爷见他又拿起一本书看,一朵便佯装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那“起死回生术”。只见上面写道,取活人之心植入,幽灵魂玉护体,置于冰魄床九九八十一天,吸日月之精华,收天地之灵气……后面剩下的内容已破损。 一朵翻遍整本书,抖了又抖破旧的古籍,也没找到残缺的那半页,便只能作罢。 树爷爷这两天好像有点忙,总是抱一大堆书翻来翻去,好像在找什么。一朵问他,他也不正面回答,只说,“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做点吃的。” 树爷爷已成仙,即便不吃饭也不觉得饿。 一朵不行,虽是千年兔妖,还是肉身凡胎,对吃饭有本能的渴望,一顿不吃都饿得慌。 来到院子里的火灶前,捉摸着要不吃烤鱼吧,生一堆火把鱼放在上面烤,一定很香。她记得,明明不曾吃过也没见谁这样做过,为何会觉得那样做烤鱼会很好吃呢?许是太饿了吧。 第108章 发疯 第108章 发疯 正要生火,颜女拖着疲惫憔悴的身体,形容枯槁地从外面回来。 “颜女……”一朵担忧地唤她一声,以为她还会像往常那样不理不睬,径自回自己房间。谁知,颜女一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怔,无比惊诧地看着一朵,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猛兽。 “颜女回来了!”树爷爷乐呵呵迎出去,一见颜女脸色惨白的虚弱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颜女向来自持美貌骄傲清高,即便被哪个妖精欺负打得遍体鳞伤,也会在暗地里精心梳洗打扮一番以高傲的姿态示人,千百年来从不曾以这般狼狈模样出现过人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是谁胆敢这般欺负他的孩子!树爷爷怒火中烧。 “我的孩子,告诉树爷爷发生什么事,树爷爷帮你讨回公道!”树爷爷想要将颜女搂在怀里心疼一番,而颜女依旧惊诧无比地盯着一朵。 “怎……怎么了?”一朵忍不住退后一步。颜女现在的眼神好恐怖。 “你……你你……你居然还活着!”颜女瞪着红肿的双眸,显然哭过,苍白无血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狰狞表情。 “我?”一朵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知颜女在说说什么。这时颜女已扑上来,恶狠狠地抓住她,指甲险些陷入皮肉,一阵生疼。 “你居然还活着……”颜女凄声喊着,吓得一朵浑身颤栗。 “你怎么了颜女!” “你居然还活着!而我的孩子却死了!”颜女忽然张开嘴,嘴里瞬间长出锋锐的牙齿,直接向一朵脖颈的动脉咬去。 一朵惊愕当场,一时间竟忘记了闪躲。幸亏树爷爷及时拽开颜女救下一朵,才不致她被颜女锋锐的牙齿活活咬死。 “你疯了!还未嫁人,你哪来的孩子!”一朵捂住狂跳的心口,余惊未悸,脸色煞白。 颜女满腔怨恨无处发泄,只能将一朵视为仇敌般憎恨,“要不是念着姐妹情谊为你烧纸,我怎会遇见尊上,我的孩子也不会……” 颜女失声痛哭起来,疯了似的又要扑向一朵,树爷爷赶紧使了术法将颜女击晕,才安静下来。 将颜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树爷爷浸湿毛巾,小心为颜女擦去脸上污渍。看来颜女的确受到很大的打击,连她最最在意的容貌都疏于打理了。 树爷爷很心疼,轻轻将颜女脸颊鬓边的碎发理顺。 “树爷爷,我怎么听不懂颜女在说些什么?我没有死啊,我就在这里。”一朵抓耳挠腮想不通,“莫不是颜女修炼走火入魔,出现幻境了?” 树爷爷为颜女把了下脉,惊讶发现颜女确实小产,居然还是用了极为狠辣的阴寒之术,若不是颜女是千年妖身,只怕此生再不能有孕了。树爷爷陡然一惊。难道颜女怀的是尊上的孩子? “颜女怎么会这么虚弱?居然精元大损!是谁将她伤得这么重!树爷爷,你一定要救救颜女啊。”一朵摇着树爷爷的胳膊,满脸担忧。 第109章 剁成肉泥 第109章 剁成肉泥 她这个任性妄为的妹妹,居然连唯一的亲人都想杀。颜女就这样厌恶她吗?从小到大,虽不待见,也没如此失控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隐隐之中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被她忘记了。 树爷爷为颜女输入许多真气,颜女惨白憔悴的容颜渐渐有了些许红晕。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不似先前那般疯魔,望着坐在床边的一朵,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恐怖,比哭还难听。 “颜女!你别吓我!有事说事,你疯了不成!”一朵端起桌上的冷茶,尽数泼在颜女脸上。 果然,颜女一个激灵不再笑了,愣愣地盯着一朵愤怒喊道。 “你居然敢泼我!” “我只是让你冷静冷静。”一朵端来刚刚熬好的热粥放在床头,却被颜女一把打翻,溅在一朵手上,火辣辣的疼。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颜女,为什么你总说我死了?”一朵知道,即便颜女再不待见她,也不会这么恶毒咒怨她,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一朵花,这是你要的药材,快去给颜女熬药。”这时,树爷爷提着一堆新采的草药回来,丢在院子内的火灶旁。见一朵没出来,又催促一声,“你不是说这些花草枯萎了就没效用了吗?还不快点。” 一朵只好出来熬药。树爷爷却走进兔子洞,与颜女窃窃私语好一阵。一朵竖起耳朵用法力细听,他们声若蚊蚋根本听不真切。显然被树爷爷布了结界,不许她听见。 熬好汤药端进屋里,恍惚间看见树爷爷在擦拭眼角,定睛一看,却没在树爷爷脸上捕捉到丝毫流泪的痕迹。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把药放在床头,赶紧远离颜女一大步,生怕颜女再次发飙。不过还好,颜女这一次没有激动。 “快喝吧,对你……”一朵想说对她小产后的身体很有益,怕勾起颜女的伤心事,只好改口,“可以美容养颜的。” 颜女仍旧也不做声,只能神情呆滞地看着前面,还沉浸在失子之痛无法自拔。 “树爷爷,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我?”一朵狐疑问树爷爷,不然怎不让她听见。 “哪有说你!”树爷爷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眼角眉梢有挥之不散的伤心难过。到底怎么了?一朵歪头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却听树爷爷问她。 “一朵花,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悠哉悠哉混日子,没什么打算。”要说打算也不能说没有,先等阿牛平安从玄水明宫出来,然后呢……嘿嘿,好不容易没了尾巴,她得去人界溜达一圈,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生活。 若可以的话……嘻嘻,找个俊美的疼爱自己的人界男子,相敬如宾恩爱百年,也不算白去一回人界。 “这个……”树爷爷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沉吟稍许道,“你从玄水明宫逃出来不容易呀,若被妖王再抓回去……一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将你剁成肉泥包兔子肉馅儿饺子。” 第110章 离家 第110章 离家 一朵听得浑身汗毛倒竖,直打哆嗦,“树爷爷,不要危言耸听,尊上才不会在意我这个小角色。” “啧啧啧……不一定啊,听说五十年前,宫里逃出来一个洗脚宫女,后来被抓回去,炖了汤分给各宫妃嫔享用了。我听说,尊上昨日已离宫,保不准就是出来找你的!”树爷爷撸着雪白的胡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不会吧!”一朵吓得身体抖若筛糠,顿觉前路一片漆黑,“树爷爷救我!呜……” 扑到树爷爷怀里,他枯燥的大手,温柔慈祥地抚摸她柔软的秀发,叹息一声,“一朵花不是一直想去人界吗?现在尾巴终于没了,若树爷爷帮你再掩去身上妖气,尊上便再不能找到你了。” “可是阿牛还没有回来。”她不想再撇下阿牛一次。 树爷爷身体微微一颤,“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句话差一点就冲口而出,最后硬生生咽回去,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努力掩饰住心底的悲伤。 方才颜女将所知道的事统统告诉了他,从一朵潜入地牢救走阿牛,藏身落花宫却被无殇将他们全部杀死。颜女也不知道详情,只是有人看见鬼君宜汤抱着一朵的尸身离去,才会在私底下传说。而阿牛的尸体,也被姥姥沉入莲池喂了食人鲤。后来宫里禁令,不许将丑妃已死之事说出去,否则打入冥界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受尽凄苦折磨。甚至有些宫女太监已被抹去记忆,颜女当时受尊上口谕已离开玄水明宫。 “等阿牛……回来,树爷爷告诉他你去人界了,叫他去人界找你。”树爷爷努力掩饰的声音里依然有遮掩不住的哽咽。 “树爷爷你怎么了?”一朵仰起头,好奇看着树爷爷满头满脸的雪白须发,就像在现代时的圣诞老人,一说话胡子眉毛一起飞。 “树爷爷是舍不得一朵花。”树爷爷巧妙掩去悲伤,宠溺地捏了捏一朵的脸蛋。 一朵笑起来,眸光闪亮,“不过其实,阿牛找不找我无所谓啦,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 若阿牛跟着她去人界,一定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来。那丫地就喜欢纠缠她,嚷着要娶她,她还要泡帅哥的说。 树爷爷当即就帮一朵收拾行囊,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样子。 “这些是树爷爷这些年攒下的小金库,都给你带上。还有这些你往日里研究的毒啊药啊,带上防身。去人界不可用妖术伤人,否则形迹败露,切记切记。”叨咕一大堆,又塞给一朵一大包东西放入她袖内的虚境中储存。之后便开始施法,在她的头顶设下一个封印,将她身上妖气全部遮掩。 一朵被他搞的怔怔的,最后被树爷爷推搡离开兔子洞,连句告别的话还来不及说,就见树爷爷对她一阵挥手,撵人似的叫她快走。 一朵站在门口犹豫了。 “不想走了?”树爷爷也很舍不得。可是留下只会更危险。 第111章 一朵是九尾狐妖 第111章 一朵是九尾狐妖 “我又打不开去人界的封印,怎么走呀。”一朵委屈地嘟起小嘴,感觉自己被树爷爷抛弃了。即将离家远行的孩子,始终还是舍不得家,心里酸酸的想哭。 “哎呦,忘了这事。”树爷爷抓住一朵手腕,将一股灵力输入一朵体内,道,“待到结界处,发动此灵力,便可打开通往人界的封印了。” 桃花树下,一朵一袭白衣翩然若仙,眼中泪水随着被风吹落的粉红花瓣一并飞落。不舍地忘了许久她住了一千年的家,终还是告别树爷爷,三步一回头,离开了兔子洞。 颜女坐在床上绣拳紧握,总觉得白一朵就这样走了,太便宜她了!可终究是姐妹,她又能怎样!所有的愤恨苦水,统统咽回腹中。手不自主抚向小腹,滚热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苦命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出生,看看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化作一滩血水。 树爷爷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一朵雪白的身影消失在碧绿万顷的浓密树林之中,久久凝望。 “一朵花,你在妖界已是已死之身,长留无益,望你一去再也不要回来。”想到颜女诉说无殇当时愤怒成狂的样子,若被无殇发现一朵还活着,一定还会再杀她一次。 树爷爷饱经风霜无数,世事百态。依旧猜不透为何一朵会死而复生,又忘却了许多事。这几日也翻阅不少古籍,大致只猜到她忘记痛苦事八成是孟婆汤的效用。一朵的尸身被鬼君带走,为何会真身复活回来,而近日冥界所找的魂魄只怕就是一朵了!若被寻到不知是福是祸,而今只有去人界最为安全。 至于她为何会死而复生……树爷爷想到了九尾狐妖。 九尾狐妖与九命猫妖都是妖界的邪妖,品种极为珍奇,千万年才会出现一只。被奉为狐族和猫族之王,它们身上都有很多邪性的传说,据说灵力极为强大。 一朵明明是兔妖身,虽有狐族血统却不纯正,怎么可能是九尾狐妖,拥有九条命。 望向碧蓝如洗的天空,朵朵白云纯净无瑕,美丽而深远。想到阿牛惨死玄水明宫尸骨无存,不禁落下泪来。那个孩子,他从小看到大,早将阿牛视若自己子孙般疼爱。居然如此命短,就这么死了。 “一朵花,但愿你永远不要想起阿牛已死。否则你会被内疚愧欠折磨一生,难以安虞。”树爷爷似深有感触地自言自语着。一瞬的精神恍惚,似陷入了久远模糊的回忆。 一朵走在漫无边际的万妖山上,脚下陡峭山路早已如履平地。身边有鸟虫飞过,在她身边打个转便悄然离去。它们定是好奇,她这个万妖山上出了名的怪物,居然尾巴没了,而身上也没有一丝妖气。担心它们会奔走相告这个奇闻,一朵担心自己行踪败露,便隐去身形,消失在万妖山上。 当走到一个岔路口,一朵停下脚步,望向无比熟悉的左边那条小路,久久迈不开一步。 哪条路……是通往极琰家的。 第112章 再见极琰 第112章 再见极琰 曾经她经常从这里走过,那条深远寂静的小路上,似乎还有她当初欢喜蹦跳的身影。 极琰……一百年了! 你过的好不好?你们的孩子……出生了吧。一定像绮影那般美丽,像你那般温润如玉。 脚不受控制向那条路迈了一步,最后又顿住。 真的好想在临走前再看一眼极琰,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看一看这一百年的风雨变幻,他是不是变得更加成熟了,那双总是如三月暮春的温柔眼眸,多了为父的慈祥,一定更加迷人。 脚想再向前一步,却迟迟没有再动。 他们一家三口一定很幸福吧。妻子温柔美丽,家世显赫,门当户对男俊女貌,彼此深爱伉俪情深,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怎么会不幸福。 曾经天真浪漫无数次幻想,此生会与他相伴终生到老。不想这场风花雪月的游戏里,最后她成了最不要脸的第三者。 想到一百年前,她身披嫁衣等待极琰来娶,而极琰却身披红袍迎娶了貌若天仙的绮影。想到他当着众人出言相讥让她颜面扫地,被宾客谩骂唾弃。想到绮影一脸骄傲地窝在他怀中宣示所有权,想到他绝情地看也不看她一眼,拥着绮影转身拜堂……心头的那根刺又痛了起来。 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般清晰。 一朵收回迈出去的脚,转身离去。她不要再被毫无尊严的伤害一次,既然已经恩断义绝百年之久,就让过去一切随风如沙尘般飘散。 远方隐约传来女子的叫喊声,仔细一听,一朵浑身一颤,赶紧躲到一旁粗壮的大树后。 “极琰哥哥,极琰哥哥,等等我!” 是绮影的声音。 那清脆如婉转莺鹂的声音,一朵此生难忘。“咯咯咯……我怀了极琰哥哥的孩子,你不要再来破坏我们了。” 心头闪过的酸痛已不似百年前那般剧烈难忍,而今更多是被羞辱后的耻辱与愤怒。 这千百年来,受过屈辱与指责无数,从不曾记恨过谁。 不过极琰的无情与背叛,实在让她没有那个洒脱的胸怀释然所有伤害。 不一会,俩人纠缠的身影便出现在岔路口。 极琰一袭白衣飘逸如初,绮影黄裙迤逦,身形飘然一闪,张开双臂挡住极琰的去路。 “你让开。”极琰总是温柔如清泉的声音,如今很低沉,显然很生气。可即便生气,他的声音还是很柔润,如一缕朝阳轻抚面颊。 他背对着一朵,她看不见他的脸,亦不知他生气的神情是什么样子。与他相识近千年,她还没看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我不许你去!”绮影身姿纤长曼妙,已没有了百年前的小腹微凸。 看来他们的孩子已经生了。 一朵的心头还是闪过一丝隐隐的疼痛。 “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极琰的声音又沉了几分。打算绕开绮影,她却偏执地继续挡住他的去路。 “极琰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绮影泪眼朦胧,柔婉的声音带着凄凄祈求。 第113章 朝三暮四负心汉 第113章 朝三暮四负心汉 极琰有一刻无声,似叹似哄道,“你听话,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好吗?” 他那柔软的口气,好像邻家大哥哥在哄叛逆乖戾的小妹妹,任哪个女子听见都不禁为其倾倒芳心一片,反而更加放纵刁钻,试图博取更多宠溺。 “我不要!我不要极琰哥哥离开我!”绮影好像一只嫩黄色的翩跹蝴蝶,扑到极琰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极琰无奈地挣开她的双臂,还是很好脾气地一字一顿地对绮影说,“回家去,不要再来找我。” “不!极琰哥哥说过,会一生一世只爱绮影,你怎么可以违背你曾经许下的重诺,抛弃我。”绮影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惹人心酸,紧紧抓住极琰雪白的衣袖,就是不肯放手。 极琰僵直的身体,许久无声。 躲在树后的一朵,心头一哽。当年他也曾对她许下过这样的承诺。而最后当貌美如花的绮影出现后,他就好像失忆了般,早将他们的誓言望到九霄云外。 过了好久,极琰轻轻拂去绮影抓着他雪白衣袖的手,好像抖落沾染衣角的灰尘般,没有丝毫留恋,淡然而绝情。 绮影彻底失控,哭声喊起来,“你就那么放不下她,非要去找她?” 一朵从树后探出一只眼睛,正好看到极琰俊美如仙祗的清隽侧脸,心弦微微一颤。这张脸熟悉到深刻心底,又因百年不愿回想有一种飘远的陌生感。 一百年啊,多少往事都变成了模糊难以记清的回忆,只是纠结在心底不肯割舍的那一种酸痛,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戳一戳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他依旧一袭白衣如雪,她亦是一袭白衣如雪,可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出尘如仙。他们曾经在万妖山形影不离成双入对,而万妖山上的妖精幻化后都喜欢华丽色彩装扮自己,不管从衣着还是装饰都是极尽繁复夸张。她与他的一身雪白便格外显眼,成为万妖山上一道独特的素静风景。还曾被誉为万妖山上的神仙眷侣,超然绝世。 自然,他们夸的是极琰,而不是拖着大尾巴长得又不入眼的她。 而今,站在白衣飘飘极琰身旁的人,是那个拥有沉鱼落雁之貌,一身嫩黄如娇花盛开的绮影。他们站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美得好像一副画,让人艳慕不已。 只是现在绮影泪眼婆娑,痴痴地深望极琰,而他却云淡风轻毫无回应。 极琰望着遥远的前方,沉默许久许久。忽然开口,淡淡的声音却是发自肺腑。“对,我就是放不下她,不管一百年还是一千年,我就是放不下他。” 一朵心底冷哼一声。怎么?极琰又喜欢上谁了?这个朝三暮四用心不专的负心汉,一百年后又要抛妻弃子了吗? 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没在最糟糕的时候被他抛弃,反之有些同情绮影了。 极琰身影一闪,避开身体不住颤抖的绮影。绝情之态,像极了一百年前,淡然的不带丝毫情绪却最伤人心。只是他宛然飞起的白衣下,戴在腰间的一抹翠绿,如一根银针刺痛了一朵的眼。 第114章 休书 第114章 休书 他居然还戴着那个翠绿的半月形勾玉。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勾玉,不过在一百年前从极琰的婚礼回来后,她将那个勾玉丢入幽江,永远深埋在湍急的幽江之底。 “你要走……”绮影纤弱的双肩一阵哆嗦,声音不大却是从牙缝挤出,“除非我死。” 极琰终于怒了,“不要再闹了!”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绮影喊着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疯了般就要亲吻他红润饱满的唇,试图唤醒男人本能的欲望为自己博得一线转机。 一朵慌忙别过脸,看向别处。即便早已放下,她的心还会酸涩难耐。或许,她还没有完全忘记极琰吧。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凡人短短数十载的相依为命。他们在一起,八百多年……那么久的漫长岁月,虽然没有爱的如胶似漆死去活来,可是清淡如水的相伴早已渗入骨血,岂是简单的“放下”两字可以轻易抹去。 不过极琰做到了!而她失败地做了拉着橡皮筋最后放手的那一个。甚至现在还攥在手里,任由橡皮筋的余力震在心头,一阵隐隐的痛。 极琰没有像一朵想象的那样拥着美人春宵一刻,而是极为不耐地一把推开绮影,一到灵光闪现将绮影击出丈余,却没有伤及绮影分毫。 他从来不对女人动手,而今出手显然已怒到极点。 绮影身形如闪电,黄影一飘,手臂化作如蛇般柔软,直缠上极琰的手臂脖颈,另他挣脱不得。 “我已写了休书,你已不是我极琰的妻子。不要再自取其辱!”极琰厌恶的口气,彻底撕毁绮影所有的骄傲自尊,她倔强地大喊。 “一张废纸,早被我一把火烧了!我不认,不认!君心若如磐石,我便化作蒲草。” “不要不知悔改!”极琰见挣脱不得,白光四射,再一次将绮影震开。“你撒下弥天大谎,未将你交由狐族长老处置,已是念在百年夫妻之恩,对你仁至义尽。” 绮影捂住被击痛的心口,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他居然对她动手了!居然动手了!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为了得到你,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是真的爱你!”她喊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 一朵无心再听他们夫妻之间的争吵,即便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也与她毫无关系。而且极琰的种种行径,已让她感到厌恶。转身离去,却听见绮影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比那个丑陋不堪的白一朵,更爱你千倍万倍!” 一朵暗地咬了咬牙,都一百年了,绮影居然还这样贬低她!真是生气。 极琰却怒道,“朵儿是不如你美,却比你善良千倍万倍,她不会骗我,更不会对我耍手段玩心计!” 一朵沉寂已久的心,莫名一暖。有多久没听见他叫她朵儿了!心海翻腾,隐约中有一股暖流缓缓散开。 绮影心如哽刺,撕心的疼痛如一只猛兽要撕破她一向自持世家小姐的高贵娴雅姿态,生平还从未这般失控过。转念间,生怕极琰厌弃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忍住所有冲动,声音又轻柔起来。 第115章 假孕 第115章 假孕 “极琰哥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我们从新开始。这百年,我们夫妻琴瑟和谐,被人艳慕赞许,誉为夫妻典范传为一段佳话。我们不要被人笑话……人言可畏,我受不了。” “你且回自己娘家去吧。”极琰的口气也轻缓几分,不过依旧心坚如铁。 “不……我已嫁给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绮影哭的好不可怜,连一朵都有些心疼了。 可人家夫妻之间的打打闹闹,自己一个外人,总不能插手。举步正要悄然离去,就听绮影无比悲凄地说道。 “我还不是为了要嫁给你!若我不用计说我怀孕,而且还是狐族之尊九命狐妖奇胎,你会娶我吗?白一朵有什么?要长相没长相,要家世没家世,法力也平庸不济,更是会用毒伤人的奸诈小人,我哪一样不如她!极琰哥哥,我从小就喜欢你呀,你一直都知道,你也没有拒绝我呀。” 一朵心海沸腾起来,绮影居然是假孕!原来他们争吵,是为了这件事。怪不得极琰那么生气。哪个男人能容忍被自己的妻子如此欺骗!不过绮影为何处处针对她?为了避开他们,她闭关百年,从未在他们面前出现过呀。好像她做了什么破坏人家庭的恶事。好想冲出去与绮影对峙,为自己洗清冤屈。 可一朵没有这样做,只是加快脚步离去。她就要去人界了,这些繁杂纠葛,再与她没有丝毫牵涉。 一朵灵敏的耳朵还是听到绮影的声音,她依旧在哭,似要将百年积压的幽怨情绪统统发泄出来。 “你我成亲一百年,整整一百年,你不碰我,甚至都不曾牵过我的手。我好恨啊!即便你对我温柔体贴疼爱有加,却没有对她时的温暖笑容。若不是我怀孕,只怕你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一百年了,我还走不进你的心!” 极琰不说话,默默地听着绮影的凄苦控诉,而他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怜悯疼惜。他也恼怒,压抑百年的心痛与无奈如一把点燃的火,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千疮百孔。可他不会对一个女子,尤其是深爱自己到如斯地步的女子发泄任何情绪。 不忍有之,自责有之。 他当时只当绮影是小妹妹般疼爱,不想却另她误会致使酿成大错,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可他还是忍不住责怪绮影,想到一朵当年痛彻心扉泪眼朦胧的样子,就怒不可挡。 “若不是临盆在即,你慌乱露出马脚,不知会被你骗到何年何月。只怕养了别人的孩子长大成人,亦蒙在鼓里被你当成傻子蒙骗。” “不!不!我以为你会碰我,到时我怀上身孕……谁知道你……居然拿我有孕在身为借口,一直不肯碰我,我才会孤注一掷,想到领养一个婴孩……我不是故意的极琰哥哥,我是没有办法,走错了一步就要继续走下去,我都是为了不想失去你啊极琰哥哥。” 第116章 擒住一朵 第116章 擒住一朵 “错了就是错了!不要再无谓纠缠了,回到你的娘家去,好好反省,我不想闹到不可开胶的地步。我明白告诉你,我会去找朵儿,向她认错,即便倾注所有,我都不会再辜负她!”极琰大步往前走。他现在急切希望见到一朵,向她解释一切。 这一百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当初他那样伤害她,让她颜面扫地,成为万妖山的笑柄,在别人的指点与谩骂下,她承受了多大的煎熬?他将所有的痛苦留给她,却没有陪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承受。 绮影居然一把抓住极琰雪白的衣袂,直接跪在地上,哀哀祈求极琰不要走。 极琰再不留情,一道灵光闪过,竟斩断了衣袂,纵身飞去。 绮影抓紧手里的一抹雪白衣角,伤心欲绝,痛哭流涕。正要追上去,发现山林间有微微的响动。以为是哪个小妖,为了不让自己如此颜面尽失的丑事宣扬出去,更是找不到发泄出口,便以极致的速度,一把揪住发出响动之人。 绮影没想到,抓住的居然是隐去身影的白一朵! “是你!”绮影瞪大哭红的双眼。 一朵不知如何面对如此尴尬又超出预想的重逢,只能讪讪笑着。想逃,手臂却被绮影紧紧攥住,那力道似要将她的手臂捏断,剧烈的疼。 斗法力,一朵不是绮影的对手。 不过……一朵已将一只毒虫捏在掌心。打算在绮影捏断她的手臂之前,毁了绮影的手。 一朵不否认,虽然谈不上恨,不过心底对绮影还是有着怨的。怨她横刀夺爱,更怨她在百年前挺着微凸的肚子当着众多宾客的嘲笑讥讽。骂她是凤毛麟角世间难找,贬她是勾搭有妇之夫的下作坯子。 自小学富五车的绮影,骂人也这么有素质。 “呵呵呵……”绮影低声啜笑起来,那笑声带着几分凄绝又带着几分肆虐的狂喜,好像抓到了巨大的转机,另一个绝望的人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疯狂。她贴近一朵耳边,极低的声音蕴着彻骨的诡异。 “都听见了?不过没关系,极琰哥哥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还不待一朵放出手中毒虫,绮影身上闪出一道华丽的黄色光芒,将一朵全身笼罩,瞬间离开了原地。 绮影不傻,自然不会在此处对一朵动手。极琰才刚刚离去,若听到什么响动,定会折返回来,到时候她便在他心里成了蛇蝎毒妇,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告诉自己,只要白一朵死了,她的极琰哥哥再不会被这个贱人迷惑,一定会重新回到她身边。 她美丽且法力出众,更有显赫家世。只有她才最配做极琰哥哥的妻子!白一朵什么都不是,不过仗着与极琰哥哥青梅竹马的情谊,极琰哥哥错将知己之情当作了爱情。 她会杀了白一朵,并且做到不留丝毫痕迹,极琰哥哥肯定怀疑不到她身上! 至于如何杀了白一朵,瞬息间绮影思绪千回百转,心中已有了一个绝妙之策。 听说白一朵被妖王带入玄水明宫贴身伺候,甚至还做了妖王的丑妃。前些天朱上云去玄水明宫救白一朵却未果,而今白一朵忽然出现在万妖山,只怕是偷逃出宫。 如此绝好机会,她怎能轻易放过。 第117章 让你死无全尸 第117章 让你死无全尸 一朵不知绮影要带她去哪里,被包裹在她广大的袖子内,眼前只有一片黄色。用法力挣了挣,那袖子如一个硕大的气球,弹性极好,根本使不上力。化出一把锋利匕首,用力割,也不知绮影的袖子是什么材质,居然坚硬如铁,毫无损伤。 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方才绮影眼中闪现的诡谲杀气,一朵看得真真切切,只怕这一遭是凶多吉少了!可她的法力根本不是绮影的对手,与其做垂死挣扎,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或许最后可以以智取胜。 想想真是悲哀,绮影才七百多岁,居然将她这个“千年老妖”收拾得这么彻底。 真是颜面扫地呀颜面扫地! 一阵天旋地转,绮影将一朵从袖子内抛了出来,丢入一个破旧脏臭不堪的牢房里,随即铁门砰然关紧。一朵摔得浑身酸疼,呲牙咧嘴想要控诉,却听外面有人说。 “公主,您抓的是什么人?若王上盘问,属下也好知道如何作答。” “你什么都不用说!王父那我自会亲自去说!”傲慢的口气里隐隐透着憎恨,不是绮影还能有谁。 一朵很识趣地将所有怒意吞到肚子里。 原来绮影的父亲现在已是鸟族之王了!怪不得绮影胆敢在极琰面前那般盛气凌人又骄横无礼。自是有了那个资本。 当年的绮影是鸟王座下重臣之女与身为未来狐族之王的极琰成婚,虽看似门第相当,确是有几分高攀。而今一个是鸟王之女,一个是狐族之王,如此强强联手的婚姻本该坚不可摧呀。 最后却闹到休妻的地步,看来绮影在极琰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白一朵。我会让你死无全尸!”绮影在牢门外狠声低语一句后,离开牢房。 即便隔着密实的牢门,一朵还是感觉到了绮影内心纠结着浓郁到永远无法消逝的恨意。一朵仰天长叹口气,回想此生,貌似大概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为啥这么多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楚贵人是,曲贵妃是,绮影也是。 她这是啥破命格!男人不喜欢,女人又憎恨。 环视昏暗无光的牢房,除了门是坚实铁铸,墙壁却是用泥土砖石搭建。兔子天生会刨洞,一朵自然也遗传了这个本能。 牢门坚不可摧,她刨墙总可以吧。 想着便开始动手,总不能坐以待毙。眼看着离开妖界去人界的美丽人生就要开始了,可不能死在这里。 绮影打的算盘是借用妖王之手除去白一朵。她现在身为鸟王之女,鸟族公主,自有门路通往玄水明宫。也没通过鸟王,便派人往玄水明宫捎信,说有紧要的事情禀告妖王。 妖王无殇岂是她所能见到的,将这个消息传达到玄水宫,就废了她不少关系和银两疏通。然而,她没有见到妖王身边的大红人商公公,而是玄水宫的一个小太监,叫喜子。 绮影一见喜子年岁不大,长的又似女孩子般清秀隽小,便以为只是玄水宫里毫不起眼的一名小公公。面上也不大高兴,说话的口气也不够和善,持着鸟族公主的傲慢,看也不看喜子一眼。 “尊上呢?我要见尊上!” 第118章 绮影毒计 第118章 绮影毒计 喜子不由笑了,“尊上有要务缠身,不能传见公主。” 喜子只是没把话说得太直接,小小一个族类公主,也胆敢求见妖界至尊。见她一副看似温柔娴雅却带着自以为很高贵的凌人气势,喜子心底不禁生起一丝厌意。无端端地,他想起了丑妃白一朵,即便破格为妃,依旧如初见时那样和善可亲,从不恃势欺人。 “见商公公也可以。”绮影向沉寂不见边际的巍峨殿宇看了一眼,那漆黑如墨的宫殿,金色蜿蜒的图腾,透着摄人的威严与尊贵,不由得心上一阵恐慌。她是冒着惹怒圣颜招致杀身之祸的威胁前来面见。 “商公公……亦有要务缠身。”喜子的口气微有停顿,隐隐之间似有些许哽咽,转而恢复如常。 绮影杏眸微瞪,“难道就没个管事的?” 好不容易进来玄水明宫,总不能最后一个大人物没见到,反而把编纂极妙的一套说辞,讲给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公公。难道这次她要无功而返?不!白一朵绝对不能再在世上多留一日。 “小的现在便是玄水宫的管事公公。”喜子谦然一笑。 绮影惊了一惊,赶紧扬起笑脸,只是微微欠了欠身,依旧还是鸟族公主的骄傲姿态,“原来公公已接替了商公公的位子。” “今早的事,还未公诸。”喜子依旧笑容谦和,“不知公主要求面见尊上所谓何事。若不打紧的话,不妨告诉小的,小的再转告尊上。” 绮影略想了下,为了不前功尽弃,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在喜子耳边说道。 “我见到丑妃娘娘在宫外与男子私会。” 果然,她如预期的那样见到了喜子惊愕无比甚至是惊恐的表情。 “尊上身份何等尊贵!统领妖界几千年,在群妖心中如天神一般的人物,岂能让丑妃的下作行径玷污尊上千年圣明。”绮影心中暗喜,她已布好局,即便白一朵千万张嘴也辩白不清。 “你见到丑妃了?什么时候!”喜子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急急问绮影。 “就在昨天万妖山上。她跟那个男人躲在树后行苟且之事,被我抓个正着。”绮影说着脸上多了几分惋惜与不忿,“我们年幼相识,那时候她在万妖山上的名声便不好,不但勾引已有未婚妻的表哥,还与朱上云牵扯不清。没想到做了尊上的妃子后,还胆敢做出如此秽乱丑事!她将尊上颜面置于何地!” “昨天?”喜子又惊又喜又诧异。 绮影肯定地点点头,道,“丑妃和那个男人都被我抓起来了!为了不有损尊上颜面,我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此事,急忙入宫觐见,求尊上处置。” “你且先带我去看看。” 喜子和绮影匆匆出了玄水明宫,直奔鸟族王宫。 一朵正刨洞刨的带劲,忽闻有人在开牢门上的铁锁。赶紧用幻术遮住地洞,回身便见外面又丢进来一个白面书生。 那书生一袭青衣素质朴,长的俊秀非常,面白如玉,气质素雅,一见便是饱读圣贤书的彬彬公子。 第119章 白面书生金百燕 第119章 白面书生金百燕 那男子对一朵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打招呼。 一朵想笑,死咬住嘴唇拼命忍住。在妖界这般有礼之人简直就是稀世之物。妖精见面大多都要比一比修为,斗一斗法力,即便没有仇恨也一副死敌对垒之势。 “小生金百燕见过姑娘。”话落,他也不给一朵自我介绍的机会,便转身背对一朵,静静地站着。仿佛这个狭小的牢房内,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突然出现的金百燕,打断了一朵的逃生计划。害怕金百燕发现地洞告密,一朵便一动不敢动地堵着洞口。 忽然,静得一朵都快睡着的牢房内,响起了金百燕的声音。 “姑娘,小生胸前有一颗心型红痣。” “吖?” “后腰身有一道寸长的疤。” “嗯?” “一会有人问,姑娘如实回答便是。”金百燕并不解释一朵的疑惑。 一朵心思转了转,直觉没啥好事,也决定不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过了没一会,牢房外果然传来想动,好像有人进来了,却没有推开牢房门,而是站在门外。就听见外面传来绮影很小的声音。 “公公,正面拷问她一定不会从实招来。与其听她巧舌如簧狡辩推脱,不如用鸟族独门幻术,迷惑她的心智,保证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绮影的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浅笑。想到白一朵即将沦为名副其实的荡妇,便不由得心潮澎湃,急不可耐起来。 牢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突如其来投射进来的火光,让一朵有一瞬睁不开眼。待她顺应过来,便看到喜子双眸瞪得老大地看着自己。 哦?喜子怎么会在这里? 绮影身上闪过一道华丽斑斓的黄色光芒,将一朵团团围住,一股强势的力量侵入脑海心田,一阵挣扎的抵触之后,轻易便被那股力量束缚控制,渐渐失了自我。 “你身边的男子叫什么名字!”绮影问道。 “金百燕。”一朵木讷回道。 “他的身体上有什么特征?”绮影的眼底浮现狂喜的兴奋。 “胸前有一颗心型红痣,后腰身有一道寸长的疤。” 绮影一个眼神,当即有衙役拔开金百燕的青色衣衫。他好像没有知觉的木偶,任由衙役粗砺的大手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划过,露出他的胸膛,上面果然有一颗豆大的心形红痣,后腰也有一道寸长的疤。 “公公,还用再审问么?”绮影扬了扬眼角。“身为女子熟知男子身上如此隐秘之处的特征,显然俩人有不可告人之事!” 喜子终于从震惊中回魂,有些不耐地扬扬手,衙役们退出牢房。他围着一朵转了两圈,眉头深锁,道。 “她根本就不是丑妃。” “不可能!众所周知,兔子洞的白一朵被妖王带入玄水明宫,后来封为丑妃。” “公主有所不知呀。”喜子凑近绮影耳边,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这里面的内情可就多了。” 绮影不明所以,只拧声问喜子,“她不是丑妃,所以今天的事?” “她不是丑妃,与哪个男子双修苟合,都与玄水明宫没有关系。随便公主处置。”喜子不耐烦地扬扬手。 第120章 接替商公公之位 第120章 接替商公公之位 绮影不敢相信,精心布的居,仅仅一句“她不是丑妃”便付之东流。 “公公,现在万妖山上谁不知道她是尊上之妃,赐号‘丑’!怎么可能不是丑妃!我与她从小相识,她就是白一朵,化成灰我都认识她!” 喜子也不极力辩驳,只是缓缓说道,“众所周知,丑妃是一只有尾巴的兔妖。这个女子不但没有尾巴,身上还全无妖气,怎么可能是丑妃!只是长得有些相像罢了!” “不可能!我敢肯定,她就是丑妃!”绮影一把揪住一朵的手臂,将一朵推到喜子面前,让他仔细辨别。 “公主殿下,小的说不是,她便不是。”喜子不着痕迹向前一步,将一朵挡在身后,说话的口气虽然低缓平和,却是明显不悦。 “公公再好好辨认辨认,她真的就是丑妃。你看她眉心,本来有一颗红痣,因小时候跌跤摔坏了额头,恢复后眉心的红痣不见了,只剩一点淡淡的印记。公公仔细看看,那印记不会说谎作假!”绮影指着一朵的额头,愤愤道。 喜子看也不看一朵,低垂眼睑,口气依旧和缓,“公主殿下好像没听明白小的的意思。白一朵不是丑妃,丑妃也不是白一朵,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聪慧如绮影,也懵了。她根本听不懂喜子之言是什么意思。凝眉好一会,正要说什么,一侧的金百燕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只好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唇角努力扯出一丝笑,问道。 “公公的意思是?” 喜子清了清嗓子,“她既然长得这么像丑妃,小的就要把她带走,以免日后又闹出今日的误会。玷污了丑妃的名声,也扫了尊上的颜面。” 绮影哪里肯这般轻易放过一朵,“公公方才还说,任凭我处置。” “可公主就是强说她是丑妃,小的就不得不把她带回玄水明宫,好好调查,万一她真的是丑妃,小的也好去尊上那里为公主讨个功。”喜子一甩浮尘,那架势像极了倚老卖老的商公公,抓起一朵的手腕,“走吧姑娘。” “公公是想护短了?”绮影黄色身影一闪,直接挡住喜子的去路。杏眸之中清冷一片,寒光粼粼。 喜子不以为意,只是更紧抓住一朵的手腕。疼得一直以事不关己状看戏的一朵,唇角轻轻抽了下。凭喜子和她的那点法力,根本不是绮影的对手。而且显而易见,金百燕也是绮影的人。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衙役的叩拜声。 “参见王上。” 牢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身穿藏青华袍,身形消瘦清长的人走了进来。一见喜子,他便满脸笑容,抱着拳客气打招呼。 “这位便是喜公公吧,宫里刚刚下达苏妃懿旨,喜公公接替商公公之位已是总管大人。” 喜子不慌不忙,对那人欠了欠身算行礼,“小的见过鸟王殿下。” 来人正鸟族之王梁毅。 梁毅赶紧亲自去搀了下喜子,看也不看绮影,好像根本没看见她一般。 “公公还未用饭吧。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本王可要留你住下几日才能走!正巧今日王宫里新来一个厨子,据说厨艺极佳,公公与本王一同尝尝手艺,喝两杯。”梁毅做了个“请”的动作,拥着喜子和一朵便出了牢房。 第121章 绮影被打 第121章 绮影被打 绮影见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正要追出去让王父为自己主持公道,却被金百燕一把拽住。 “还没闹够么。”金百燕拢了下散乱的衣衫,闭上眼默默化去心底的不快。 “是你秘音传告王父的对不对!” “是。” “你什么意思,既然帮了我,为何不一帮到底。”绮影挥起拳头,任性地捶打金百燕的胸膛。金百燕不躲也不觉得疼,看着绮影的目光莫名地柔软了起来,轻声道。 “影妹,你就看不出来喜公公有意包庇么?” “看出来了!”绮影不服输,一把推开金百燕,转身出了牢房。 梁毅大摆筵席要宴请喜子,为女儿任性妄为赔罪之余也有讨好之嫌。可喜子却以身有要事为由,带着一朵离开了鸟族王宫。 绮影追出来发现梁毅放走了白一朵,气得直跺脚,“王父,你没看出来那个女人是白一朵吗?为何不替女儿杀了她!就是她破坏了你女儿的终生幸福!” “啪”的一声,梁毅狠狠甩了绮影一个耳掴子。绮影捂住肿胀的侧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梁毅。 “王父……你居然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未打过我。”眼泪扑扑滚落。 “为父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做事要经过深思熟虑不可再鲁莽而为。仅被浅显利益蒙蔽双眼,反而会付出更多代价。你的性子,一意孤行,执念太深又不知变通。当初你以假孕蒙骗极琰,注定便是今日之果。又为铲除白一朵,编纂她与男子苟且的罪名,难道你忘了她现在是尊上嫔妃,处处牵连尊上。光图将她铲除一时痛快,想没想过尊上勃然大怒后为不免丑事外扬有损天家颜面也会将你一并处死!”梁毅的口气是从没有过的严厉,吓得绮影不敢再哭,捂着脸深深低下头。 “你居然还利用百燕!若此事传到尊上耳中,百燕只有死路一条!你竟连他的生死都不顾!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你的感情你比谁都清楚。即便你对他毫无情分,也该如对待兄长般敬爱有加,怎能将他的感情视作玩物愚弄于掌心。” 说着,居然情绪再次激动,扬起巴掌又要恨铁不成钢地打绮影。 金百燕赶紧上前,挡在绮影身前,“王上,是百燕自愿帮影妹,不关影妹的事。您若责罚,便责罚百燕吧。” 梁毅见金百燕如此袒护绮影,心疼地望着他,痛心道,“教女不善教女不善呐!” “影妹只是年纪小,还不知事。” 梁毅惋惜地拍了拍金百燕纤弱的肩膀,“这丫头有眼无珠,放着这么好的眼前人不珍惜,偏偏对极琰痴恋至深。本王还是那句话,百燕做不了我的乘龙快婿,我便认百燕为我的义子。” 绮影抹了下唇角微微的腥甜,当年假孕一事若没父亲帮忙凭她的本事不可能骗过极琰,而今却又埋怨她对极琰痴恋。当年父亲在暗地里促成这门婚事,绮影知道父亲想利用她达成坐上王位宝座的夙愿,金百燕和极琰都是他达成目标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第122章 幽江之岸 第122章 幽江之岸 “王上从小抚养百燕,待百燕亲如父子,百燕铭感于内无以为报,岂能高攀!”金百燕恭敬做个长揖,依旧不同意做梁毅的义子。 人贵在自知。金百燕聪敏过人,凡事都能看得通透,亦不强求。 梁毅也不再多说什么,狠狠地瞪了一眼绮影,“罚你面壁百日,不许出门!” 绮影再不甘心也不敢出言顶撞。方才父亲那狠辣的一巴掌,恍惚间觉得父亲变了,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她也不敢再似儿时那样撒娇耍泼。 紧紧地拽了拽金百燕青色的衣袂,得到金百燕投来安抚的目光,才放下心随着侍卫去宗庙面壁。 喜子带一朵一路狂飞,在牢房内强自掩饰的镇定自若也都溃不成军,居然还一阵哆嗦。 一朵想笑,又忍住。她不明白,为何绮影说她是尊上的妃子,而喜子又要帮她脱险。在她的记忆里,与喜子并不熟悉,除了往日里见个面打个招呼外再无半点交集。喜子不会将她逃出玄水明宫的事告诉尊上吧?正不安,没想到喜子却带着远离万妖山又与玄水明宫相反的方向飞去。 身为玄水明宫太监总管的喜子,得了苏妃赐下的代步法器,一个雕刻成树叶形状的碧绿玉石。想飞的时候,只要拿出玉石在嘴边念句咒语,那玉石便会瞬间化作一片硕大的树叶,可以瞬间飞行数十里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一朵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心里却在纳闷,商公公怎么不做总管了?他伺候尊上那般兢兢业业事无巨细,怎么一直默默无闻的喜子却成了总管! “你知道幽江之岸吗?”喜子不答反问。 “知道,据说那里荒无人烟。” “我带你去那。” “去那做什么?放我下去。”她还要去人界的说。 “丑妃娘娘,您现在最好先去那里避一避风头。”喜子不知已死的她为何会复活,虽然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不过他还是肯定她就是一朵。 “什么丑妃?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她什么时候成了那头可恶血狼的妃子?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是她脑子不灵光了,还是他们都精神错乱了? “不管奴才说什么,娘娘当务之急是保命要紧。”喜子加快了飞行速度。可不能被尊上发现一朵还活着,而且苏妃也恨一朵恨得咬牙切齿。想起苏妃返宫那日说的话,喜子至今还胆战心惊。 “那个兔妖的尸身呢?本宫要将她大卸八块,封印灵魂永世不得超生,以解心头之愤!”苏妃眼中光芒狠辣,让人毛骨悚然。 一朵想想喜子说的也在理,先找个安全之地避避风头,毕竟绮影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若知道她去了人界,一定会去人界追杀。到时候她想要的太平日子,便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了。 喜子亲自送一朵来到幽江之岸,那里惊涛骇浪,寒风呼啸,瑟瑟的冷风之中还夹杂着细碎的雪粒,抽打脸颊针扎的疼。这里荒芜一片没有草木,没有鸟兽,更没有人迹。 一朵冻得瑟瑟发抖,抱紧双肩随着喜子亦步亦趋往前走,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 终于在一朵冻得手脚麻木的时,喜子来到一个洞穴前,轻轻敲响了门,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破烂模样丑陋的老妪。 第123章 银老太 第123章 银老太 老妪的脸上满是皱纹与疤痕,暗红色的印记爬满整张脸,丑陋至极又让人看着心酸。会是谁下的如此狠手,让一个女人面目全非。老妪颤抖地伸出手到处摸,手里的拐杖也在地上点来点去。 原来是个瞎子。 喜子赶紧一把抓住老妪枯燥的手,轻声在老妪耳边说。 “婆婆,这位姑娘要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你替我照顾她,好不好。”喜子的声音里透着撒娇之意,看来他与老婆婆已相识多年。 “婆婆好,我叫一朵。”一朵赶紧礼貌打招呼,老婆婆却不买账。 “叫我银老太。” 一朵愣了愣有些尴尬,吐了吐舌头,“是。” “我们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喜子见银老太同意一朵留下,很开心。亲昵地拥着银老太带着一朵一同进入穴洞。 洞穴在外面看似只是一个地洞,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不仅有明亮的窗子,还有一眼汩汩上涌的温泉,将屋内的温度烘托得好似春天般温暖。银老太眼神不好,屋内也没什么多余的物件,两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台上放着银老太精心栽培的兰花,嫩黄色的花朵朵绽放,怡人的清香飘散整个屋子。 喜子轻声在一朵耳边说,“那是婆婆的心肝宝贝。” 银老太摸索倒了两杯热茶,一杯亲自递给喜子。抓着喜子冻得冰凉的手,将热茶握在喜子掌心,帮他暖手。 “孙儿啊,你有多久没回来看婆婆了。”银老太裂开嘴笑,漆黑的牙齿掉得只剩些许渣渣。 一朵轻啜口茶水,淡淡的很香,不知是什么茶,遂又喝了一口。看着他们祖孙叙旧,心里有些感伤。她走后,树爷爷一定想她想的直哭。 “孙儿以后有时间就回来探望婆婆。”喜子灿然一笑,像极了秀气的邻家女孩。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女子的轻柔脆爽,让人有一种错觉,总觉得他其实是个清秀女子。 “你好就好。”银老太拍了拍喜子的手,哆哆嗦嗦转身,摸索着走向厨房。 厨房就在屋子后面,一个火灶一口水缸。 一朵也跟着银老太去厨房,想要帮忙,却被银老太推开。 “碍手碍脚的。我孙儿喜欢吃我包的馄饨,我得抓紧包好了,他吃好了好走。” 一朵有些委屈,老太太这么不待见她,日后可怎么寄居人下呀。喜子却在一旁傻笑,轻轻拽了拽一朵的衣袖,在一朵耳边说,“婆婆嘴硬心软,娘娘别在意。” “叫我一朵就好。”一朵还是想不通,自从她从玄水明宫的莲池里逃出来后,怎么这些人都怪怪的?还是说她忘记了什么事? 不应该呀,她的脑子这么清明,很多本来觉得淡忘的事都在脑海里一清二楚,老年痴呆症提前病发的情况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 喜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揪着衣角,不想被银老太知道一朵的身份,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银老太做饭的速度一点没有平时的苍老迟钝。剁馅儿揉面包馄饨,生火烧水下锅,一系列下来,居然没用一炷香的功夫,三碗香喷喷的馄饨便上桌了。 第124章 赴汤蹈火 第124章 赴汤蹈火 混沌皮透明如纸,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红绿相间的肉馅儿,几片香菜叶飘在清润的汤汁上,翠绿欲滴,甚为美观,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银老太将最大的一碗给喜子,另一碗比较多的推到一朵面前,剩下一碗银老太却不吃。 一朵笑弯一对大眼睛,拿起筷子,闻着香气四溢的馄饨,口水泛滥,“那我就不客气了。” 夹起一个馄饨整个放入口中,肉汁浓郁,香嫩可口,真真好吃。一阵风卷残云,总算安慰了一下饿了两天一夜的肚皮。可是还是觉得不够饱,便望着桌上没人动的那一碗垂涎欲滴。 “我的还没吃,分你一半。”喜子方才光顾看一朵狼吞虎咽了。 “婆婆的手艺太好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一朵嘿嘿一笑,对喜子的慷慨大方很是满意。 被人夸赞厨艺,银老太很受用,对一朵不算客气的脸上,也隐现一丝笑意。 “婆婆怎么不吃?”一朵拍了拍填饱的小肚腩。 “我不饿。”银老太在那一碗旁放好一双筷子,转身去了床上掏东西。 喜子不能出来太久,吃过饭着急要走。银老太将找出来新做的两双布鞋和一件贴身白衫包好给喜子,并嘱咐喜子照顾好自己,便坐在床里边,也不回头,也不再说话。 一朵看出来银老太很舍不得喜子。不知如何感激喜子的救命之恩,便对喜子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只要我白一朵能帮得上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信誓旦旦的话,生平第一次说,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情怀。却没想到,最后因为这句话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喜子轻轻一笑,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一朵也帮了我很多的。” 要知道,因为一朵的关系,他现在可是玄水明宫里所有宫人最富有的一个。本来他就对一朵挺有好感,而今又多出了如恩人般的感激之情,总觉得为她做的这些还不够报答她。 依依不舍辞别了银老太,喜子便驾着那片翠绿的叶子匆忙走了。 一朵坐在椅子上,桌上的馄饨已经凉透,而银老太依旧没有下床吃饭的意思。 “婆婆……”一朵轻轻唤了声,“吃饭吧。” 她不知如何去安慰一个舍不得孩子离家的老人,她刚刚也做了那个离家的孩子。这种难舍的心情,深有体会。 银老太不做声,依旧默默的,不知在想什么,或许她在偷偷落泪吧。 这时,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呼啸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飞入屋内,迅速化作点点水滴落在地上。 进门的人一身厚重的杂色毛裘,是用野兽的毛皮拼合缝制。在幽江之岸这个寒冷如冬的气候可以很好御寒。那人拍掉身上挂着的雪水,脱掉狐裘大衣挂在门边。 “银老太,我回来了。”男人声音憨粗,想必是个实诚人。 一朵礼貌站起来打招呼,不想那男人一看见她双眸张的老大,怔在原地竟说不上话来。 第125章 罪臣熊大勇 第125章 罪臣熊大勇 男人长的很粗野,皮肤偏黑,虎目圆鼓,泛青的胡渣连着发髻,粗野之中带着狂放,狂放之中又有些内敛。 男人盯着一朵许久,张了张嘴,发出细弱的声音。 “你……你是?” “你好大叔,我叫白一朵。”原谅她短暂装嫩吧。虽然一千岁,可模样却是十六七。不像男人看上去好像三十多岁。 “白,一,朵……”男人似肯定了什么,当即跪在地上,匍匐叩拜,“罪臣参见丑妃娘娘。” “呃……” “丑妃?”一直不说话的银老太忽然转过头,一直眯缝着的双眼,忽然睁大,雪白一片居然没有黑眼仁,甚为恐怖,吓得一朵捂住嘴堵住欲冲出口的叫声。 “你是宫里的嫔妃?”银老太摸索下地,拐杖指着一朵,颤抖得好像秋风扫落叶,摇摇欲坠。 “我……”一朵不住摇头,吓得后退一步,“我根本不是嫔妃!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丑妃,我只是玄水宫里的小宫女。” “喜子怎么带个嫔妃回来!他想干什么?就不怕惹祸上身!”银老太气恼地大喊起来,拐杖在地上一阵撞击,“你们什么关系!为何喜子冒着砍头危险帮你!你出去,出去!我这里不收留你。” 一朵连连后退,委屈地颤着嘴唇,“婆婆……外面那么冷,我无地可去。” “出去!出去……”银老太力竭地喊着,尾音是哆嗦的沙哑。 一朵咬住嘴唇,低下头,“谢谢婆婆方才的收留。” 话落,转身推门出去。 男人从地上起来,抓起毛裘大衣也跟了出来。 寒风呼啸而过,雪粒打在脸上如刀子刮过。紧紧抱住肩膀,身上却忽然暖和起来。男人将他的大衣披在一朵身上,而他则单薄衣衫站在距她身后一步,微低着头,神情谦卑恭敬。 “你认识我?”一朵回头问他。 男人默了默,微微点下头,“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在皇家猎场。” “皇家猎场?我根本就没去过那里呀。”她只听说过皇家猎场,那是专门供朝中王侯与妖王无殇打猎的地方。身份低微之人,根本不配进入那里。那是皇家之地,就好比无殇的玄水宫,不经传召,任何人不许入内。 男人不说话了,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一朵,却是很肯定眼前之人就是那次在皇家猎场被尊上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女子。 “罪臣熊大勇,前不久犯事被尊上贬来幽江之岸。”熊大勇又一欠身,道,“罪臣带娘娘去个避风的地方。” 广袤无垠的冰寒之地,到处消无人迹。一眼望去满目冰霜,寒风猎猎,只在遥远的北方有一座冰山。冰山之顶透着盎然绿意,好似破寒而出的一缕嫩芽,格外的惹眼。 被寒风吹卷高低不平的雪地上,留下一排熊大勇和一朵走过的蹒跚脚印。随即不一会那脚印也被卷来的漫天飞雪掩去所有踪迹。 熊大勇带一朵来到幽江岸边,那里有个用冰块搭建的屋子。进屋里依旧冰寒彻骨,不过好在可以避风。熊大勇说,他平时就住在这里,晚上会到银老太那吃饭。 第126章 无殇的冰寒之咒 第126章 无殇的冰寒之咒 一朵想到桌上那碗凉透的馄饨,只怕就是银老太留给熊大勇的。如此善良慈祥的婆婆,为何对她如此激动异常?真的仅仅因为她是玄水明宫的嫔妃么? 见熊大勇冻得脸色发青,一朵赶紧解下毛裘给熊大勇,他却死活不肯穿,又无比恭敬地给一朵披上。一朵很感动,也很不好意思。 “我们换着穿,谁也冻不坏。你一直冻着,会生病的!这里冰天雪地,没有药草也没有食物,如何熬得过。听我的,不要推脱了。”一朵再次将毛裘塞给熊大勇。 熊大勇先是惊讶,之后又有些愧疚和感激地对一朵深深弓腰行了一礼。他为自己在百年前说下的诋毁之语,感到自责。 那时还以为白一朵是个不知廉耻强抢别人未婚夫的放荡女子,而眼前的白一朵如此善良又不恃贵而娇,亲和友善虽不惹眼美丽,却是个看着舒服很暖心的女子。果然,评论一个人不能只听外人道,要真实见过才能了解那个人到底好与坏。 “娘娘如此善良,怪不得尊上对娘娘疼爱有加。”还命他来幽江之岸苦寻会说话的金鳞银鱼。 “噗!”一朵的灵魂都凌乱了,“的确,他没有一口吃了我,确是疼爱有加。” 熊大勇以为她在说笑,小女儿家都腼腆羞涩,羞于承认也是有的。便叉开话题,“不知娘娘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一位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宠妃,来幽江之岸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做什么?难道是为金鳞银鱼的事而来?这些日子他一无所获,甚至连金鳞银鱼的影子都没见到,如何交差!本想出言问问,可又怕提及有关“金鳞银鱼”的字眼,被寒风吹散,飘到幽江被极具灵性的金鳞银鱼察觉,那样捕捉金鳞银鱼就更困难了。 “我来幽江之岸住几天,婆婆不收留我,就只能仰仗你了。” “娘娘尽管吩咐。”见一朵没有提及金鳞银鱼,熊大勇暗松口气,又要跪地行礼,一朵赶紧拦住他。 “叫我一朵就好,娘娘娘娘的,我也听不惯。”一朵眯着眼睛笑笑。现在她不得不接受被别人当作丑妃一事了。或许难道大概她跟丑妃长得很像?他们只是认错人了? 丑妃。 可恶的血狼真会给他的妃子取名字,那是什么封号!简直就是骂人。 “是。”熊大勇很听话地应道。用毛裘擦了擦屋内唯一的木床,“娘娘……一,一朵坐。” 一朵冷的狠,想用法力取暖,却发现在幽江之岸有关取暖的法术根本用不了。比如生火和变条棉被棉衣之类,而银老太那里也是因为有温泉水的缘故才会温暖如春。 熊大勇看出一朵的疑惑,解释道,“幽江之岸被下了寒冰之咒,在这里任何有关取暖的法术都用不了。所以,这里鲜有生物仅有一些不怕冰寒的猛兽,也没人来这里居住。” “如此苦寒之地,婆婆怎么会住在这里?”而且喜子好像也对这里很熟悉。 “罪臣听银老太曾经提过一嘴,幽江之岸在一千多年前被下了寒冰之咒,而她在这里住了几千年,舍不得走也是有的。” “谁会有这么大的法力,将如此广阔无垠之地下了这个狠毒的咒语?”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冰雪漫天,下咒之人应该是个挥手间风起云涌的天神级人物,不禁心生敬仰。 熊大勇有些为难起来,“娘娘真的不知道?” 一朵摇摇头。 “正是尊上。” “是他?”所有敬仰碎了一地渣渣,心底大嚷,真是狠毒至极。 冰屋有个拳头大的露口,用来通风。站在那里正好可以看到缓缓流淌的幽江水面。若这里再寒冷一分,只怕那水面的波涛亦被冻成寒冰。鬼哭狼嚎的寒风,卷着雪无情地吹打这片贫瘠大地,入眼处一片雪白的荒寂。 “这个地方为何被他下咒?”不禁猜想这片大地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被他厌恶甚至憎恨,以此毒辣手段埋灭所有生命。 “这个罪臣也不知道。”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也没听老人提起过。 正冷的打颤,呼出的空气也在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冰霜,模糊了视线。肩上一暖,熊大勇已将毛裘披在她身上,带着熊大勇的体温,瞬间温暖她寒冷的身体。 晚上,熊大勇化回原行,变成一只皮毛光滑黑亮的大黑熊。 他将唯一的床让给一朵,而他坚持守在屋外,不肯与一朵同屋。孤男寡女,怎能同处一室,而且还是妖王无殇的宠妃。 一朵也为此尴尬,化成熊身的熊大勇能在此地很好御寒,便也不再坚持了。 这一晚,一朵裹着毛裘睡得很安稳,却不知熊大勇在屋外为其驱赶一夜凶猛野兽。 在没有食物的幽江之岸,除了河里鲜少的游鱼可以充饥,野虎猛狼一旦嗅到有活气的生命就会变得异常疯狂。好在熊大勇是修成人形的熊妖,那些猛兽心有忌惮,围着冰屋百米开外,蓄势待发一夜也没寻到机会进攻,在天蒙蒙发亮时也就散了。 第127章 熊大勇的吻 第127章 熊大勇的吻 在毫无取暖设施的幽江之岸,取暖基本只靠运动。 一朵会在雪地上奔跑,顺便练习练习飞行术。万妖山四季如春鲜少下雪,从未滑过雪的她渐渐迷上这项运动。也不知道熊大勇在寸草不生的幽江之岸哪里淘来的木材,用生火取暖余下的木料给她做了个滑板。飞速游走在冰天雪地之间,飞扬的毛裘之下白衣飘扬,在漫天飞落的雪花之中,如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仙子,畅游盘旋在天地间。 熊大勇为了省下毛裘给一朵,很少再化作人形。纯黑油亮的厚重皮毛,摸上去柔软温暖。一朵经常将冻得冰凉的小手,放在熊大勇温和的毛皮下取暖。 饿了的时候,熊大勇会去幽江岸边厚厚的冰层下抓鱼。鱼儿不多,为了节约食粮,他们从一日三顿缩短到一日两顿甚至一顿。 虽然经常饥寒交迫,不过好在没有身处世俗的繁杂琐碎,乐在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有时熊大勇会带她去遥远的冰山上,她就坐在化作熊身的熊大勇背上,抓着他长长皮毛,飞奔在冰雪之中。一人一熊,一黑一白,格外的显眼。 熊大勇努力攀爬上冰滑陡峭的山峰,就在山的顶尖那里好像一个世外桃源,到处暖意洋洋绿意盎然。山顶有一个汩汩冒着热气的温泉池,那是一个火山口,温暖的热度烘托着四周的碧草绿树,花开遍地。这里没有鸟兽,静谧祥和,只有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飞舞在花丛间。 熊大勇会守在茂密的大树后,等待一朵沐浴。有的时候,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也想偷偷地看一眼,最后只将双眼紧紧闭着,深埋在厚厚的皮毛下。 温泉水温度正好,碧波潋滟,浸在水里如鱼儿游来游去,玩得不亦乐乎。她好想住在这里,可熊大勇还是会带她下山,顺便砍几颗树一并带回寒风凛冽的冰屋。 有一次,一朵终忍不住问他为何不住在山上。熊大勇告诉她,冰山上有护山神兽。白天睡觉晚上出来吃嫩草树叶。神兽虽然吃素,却是凶猛无比,他们根本不是神兽的对手。 一朵不知熊大勇为何总去幽江岸边守候,或是在等什么。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她很少出门,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冰寒之地毫无印象迹的特征,对于路痴的她很容易迷失方向再也找不回来。所以每每熊大勇回来时,一朵都等在家里。 渐渐的,熊大勇习惯了她的等候,一朵也习惯了熊大勇的照顾。他们就像两个栖居在北极之地的北极熊,孤独寂寞却彼此相依为命。 日子一天天慢慢溜走,平平淡淡不知不觉间就过了一年。 一日熊大勇带了一张皮毛格外温暖光滑的虎皮回来。铺在冰屋唯一的木床上,他说,“这样你睡在上面,晚上再不会被冻醒了。” 一朵高兴地在柔软的虎皮上打滚,抚摸温暖的皮毛,比收到世间最名贵的礼物还要高兴。 熊大勇站在一旁,看她欢喜的样子,他也笑弯了一对明亮双眸。他转身出去,又化作熊身,匍匐在冰屋门口,默默的好像很虚弱。 一朵好像想到了什么,推门出来,熊大勇黑亮的皮毛上已铺上一层薄薄的雪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颜色格外鲜明。就在熊大勇掩藏极好的身体下面,一朵隐约看到一抹刺目的殷红,凛冽的寒风中亦飘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一朵惊道。幽江之岸虽有猛兽,但都是凡胎俗体,即便通晓灵性也是短短数十载的野兽而已。熊大勇修炼七百年,怎会被猛虎所伤! “小伤,不妨事,不用担心。”熊大勇壮似不在意的说。但一朵知道,他一定伤得很重,不然不会这般虚弱地趴在雪地上。 “我给你上药。”一朵从袖子的虚境中找到树爷爷给她准备的止血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熊大勇这只肥壮的大黑熊。伤口就在他的手臂上,整块皮都被撕开,露出鲜红的血肉和森白的骨头。一朵看得心疼,眼泪不由在眼圈里打转。 扯碎衣角,为他包扎好伤口。 这种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她心底泛起的心疼与酸涩。为何觉得隐约熟悉?好像曾为谁也这般心疼地包扎过伤口,努力回想只隐约见到满目火红曼珠沙华,再无丝毫印记。 一朵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在她的印象里从未见过那种花。 “你怎么会伤得这样重?猛虎岂是你的对手。”一朵问他,他却不语,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一朵回屋取来虎皮盖在熊大勇身上,站在门口望着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忽然就想起了阿牛,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血狼放回万妖山。应该不会有事的吧,阿牛答应过她,他一定会平安,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一年了,不知不觉就一年了。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了? 妖界一月,人界一年,她总觉得是时候去人界了。 早上还未睁开眼,一朵便闻到一股奇香。是……阔别了一年的肉香。猛地从床上起来,就看见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是银老太做的馄饨。 熊大勇站在一旁,看着一朵笑,“快起来吃吧。” “婆婆做的?”一朵明知道还是忍不住问,“她怎么给我们做吃的啦!” 熊大勇笑了笑,“银老太说不忍心看我们寒苦过活,一年只靠吃鱼为生。便做了馄饨送来。” 一朵高兴得手舞足蹈,扑到桌上抓起筷子就吃起来。一年了,整整一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如今嚼在嘴里简直比世间做美味的佳肴还要好吃。 “你快吃呀。”一朵嚼着馄饨,含糊不清地说。 熊大勇依旧站着,看着她轻轻地笑,“我吃过了。银老太知道你饭量大,特意给你送来两碗。” 一朵感激涕零,“婆婆人真好!”接着又自责地放下筷子,“都怪我,害你跟着我受了一年的苦。要不是因为我,你还可以日日去婆婆那里吃顿饱饭。” 熊大勇没有说什么,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一朵笑。 吃完饭,一朵以送碗的名义,坚持要去银老太那里道谢。熊大勇要去幽江岸边守着,不能跟着她一起,一朵便带上两条鱼只身去了银老太家。 按照熊大勇的指引,一朵很容易找到了银老太的家。敲了好一会门,银老太才颤颤巍巍打开房门。瞎眼多年的银老太,不用对方说话,也不用伸手摸,仅凭闻气味就知道来人是谁。 “出去!”银老太的口气依旧不善,甚至带着些许恨意。 “婆婆!我是来道谢的!”一朵赶紧递上碗和鱼。 “用不着!那我是做给大勇补身体的。”银老太一把打飞一朵递上来的鱼和碗。 “婆婆……”一朵委屈地低下头,“我不知婆婆为何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希望婆婆不要讨厌我。” 银老太沉默了稍许,低沉的声音透着浓重的恨意,“你是玄水明宫的嫔妃,我与玄水明宫不共戴天!”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丑妃呀,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何况,我要真的是丑妃,妖王会允许我离宫这么久都没出来找过我吗。婆婆,我只是在玄水宫做过一个多月的宫女,后来就逃出来,我根本不是嫔妃。何况,我长的这么普通,好色的妖王怎么会封我为妃。” 兴许银老太觉得一朵说得在理,转身进屋没有关门,一朵赶紧闪身入内。扑面而来的暖风,熨贴一朵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服服帖帖。赶紧解开身上厚重的毛裘,瞬间如置身云端般轻松。 银老太依旧做在床里面,背对一朵,也不说话。一朵将碗和鱼放在厨房,悄悄向厨房后面忘了一眼,原来在厨房的后门外,有一条温泉水渠,将一亩地的菜园暖如春季。田地种着蔬果,还有银老太种的菊花,正朵朵盛开,迎风摇曳。 在这个荒芜一片的大地上,银老太的那一亩地菜园简直比珍奇异宝还要名贵。 一朵想为婆婆做点什么,收拾屋子吧,这里干净得没有半点灰尘。洗点什么吧,婆婆又没有脏衣服。便只好站着,或许陪婆婆待一会,可以减少几分婆婆的孤苦伶仃。 “大勇没吃馄饨吧。”银老太忽然问。 “他说他吃过了。”一朵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熊大勇骗她。心底涌起一股很酸的感觉,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是感动更多还是感激更多?也或许都没什么区别,她也说不清楚。 银老太轻叹一声,再没说什么。 一朵不会知道,那馄饨是用金鳞银鱼做馅儿,可以补身养血提高灵力法术。一朵也不会知道,熊大勇的法力正在渐渐消失,在冰寒彻骨的幽江之岸,将来会无法生存。 “婆婆,等我离开后,大勇可不可以继续在你这里吃饭。”一朵轻声问银老太,她却没有说话。 在这里,能有一顿饱饭,是上天给的最大恩赐。一朵不知能为熊大勇做些什么,来报答熊大勇一年来的无微不至照顾,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一点了。 就在一朵穿上毛裘大衣准备出门时,银老太低声问道,“你要走?” 一朵知道银老太问的是她离开幽江之岸,便回道,“一年了,是时候离开了。” 她是来这里避风头的,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 “去哪?”难得银老太与她说话,一朵也直言不讳。 “去人界。” 银老太不再说话了。依旧背对着一朵,看不到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只在一朵推开门往外走时,听到银老太说,“以后不要再见喜子,也不要再回到这里,只当我们从不认识!你与大勇也从未认识过。我便答应你,继续留大勇来我这里吃饭。” 一朵不知银老太为何会有如此要求,还是与银老太达成协议。 回到冰屋,熊大勇还没有回来。一朵用法术变出一把剪刀和针线,将床上的虎皮按照熊大勇的尺寸做成一个虎皮披风。不够的地方,便从自己身上的毛裘裁剪下来拼接缝上。待熊大勇拎着鱼回来时,披风也做好了,就放在屋内的桌子上。 “这是给你铺床的,你怎么做成披风了。”熊大勇化成人形进屋,拍掉身上的雪花,将鱼放在地上,准备一会煮来吃。 “我要走了,用不着铺床了。”一朵没想到,熊大勇会猛然僵住,直愣愣地盯着她看,许久才说出话来。 “要走了?” 他不敢相信听到的这句话是真的。转而勉强笑笑,早晚的事,何必无法接受。 “嗯,明天就走。”一朵不再看熊大勇。 一年的相依为命,不管怎样还是有点舍不得。这种难舍,与情爱无关,又更胜情爱。人在温饱不愁的情况下,将花言巧语说得天花乱坠,即便舍己为人奉献良多,也不如在温饱不保的情况,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她吃饱的感情来得真切。这才是最真实的真心相待,即便他将她当作主子只是臣服侍奉,也让她发自真心的感动。 熊大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生火煮鱼。他的手艺一般,只能勉强将鱼做熟,简单放一些从银老太那里偷来的佐料。银老太法力很高,怎能不知他时常去那里偷东西,也自然知道熊大勇对一朵的感情在渐渐变质,变成他不可能逾越的一条鸿沟。 他家里有个瘸脚妻,还为他生养了一个孩子。而一朵是尊上的宠妃,即便忘记一切,身份依旧尊贵不可高攀。 只是…… 吃过饭,一朵不想出门,却被熊大勇拉着去化雪。 熊大勇化成熊身,跟在一朵身后奔跑。她身上披着刚刚缝制的虎皮披风,在雪中飞扬起舞,化作熊大勇眼里最美的一道风景。 一朵忽然身子一歪,向面前的冰柱摔去。熊大勇赶紧飞扑上来,用他肥厚的柔软身体,稳稳垫在一朵身下,冰柱却刺穿他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疼,涌出汩汩鲜红。一朵浑然不知,身下的熊大勇受伤。 “你怎么不用法术接住我?”一朵有些诧异。即便化作熊身,那么庞大的身体摔这一跤,肯定很痛。以前她滑雪摔跤,比她法力高强的熊大勇都用法力接住她。仔细回想,熊大勇好像很久不用法力了。 想要起身,熊大勇却用熊掌紧紧抱住她,不肯放开。 一朵微愣。转念觉得只是一只熊而已,正累的疲倦,便躺在熊大勇身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飞落下的雪花。 幽江之岸一年四季很少有晴天,十二个月要下十一个月的雪。一朵从起初的无法适应,渐渐开始舍不得这里了。那种万籁俱寂的宁静,除了饥寒交迫外,这世间再没有这般安静的地方了。 熊大勇紧紧抱着她,一动不动。他的怀抱很温暖,她一点都不觉得冷。渐渐的有些困了,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隐约看到熊大勇化回了人形,明亮的虎目光彩熠熠,泛青的胡茬连接发髻,鼻子的喘息有些厚重,洒在脸上痒痒的凉凉的。 “你化作人,不怕冷了。”一朵呢喃呓语,眼皮越来越沉,有些无法睁开。 隐约觉得身边人的喘息越来越重,身体一轻,被他拦腰抱起,踩在厚厚的雪地,发出“咯吱咯吱”好听的声音。雪地上他们两人躺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殷红的冰雪,随即一阵寒风卷过,飞扬的细雪将那片血红的痕迹抹去了踪迹。 他抱她回了冰屋,将披风铺在床上。想要放她在床上,却又舍不得怀里柔软的小身体,便坐在床边抱着她,像哄孩子似的抱着。 一朵知道自己中了熊大勇的幻术。以他的法力,应该很快让她失去知觉沉沉睡去,可她所中的幻术随着他的喘息越来越重变得越来越微弱。难道熊大勇的法力正在消失?努力想醒过来,法力平庸的一朵却又挣不开幻术的束缚,心里第一次对熊大勇有了不安,甚至是害怕。 他到底要做什么?要对她做什么! 她清晰感觉到他心跳如鼓,喘息也在渐渐向她靠近。就在他那两半厚厚的唇边熨贴在她娇嫩的红唇上时,一朵猛地睁大美丽双眸,虽还动不了,脑子却是无比清晰。 熊大勇不算俊美却很帅气的成熟脸孔就在眼前,他的眼底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情欲,如烈火般灼烫一朵每一寸肌肤。 她想逃,却动不了,只能硬挺挺地受着他粗野的吻。 “放开……我……” 无奈之下,一朵一口咬住他的嘴唇,鲜血瞬时涌出。刺痛唤醒了熊大勇的神智,猛然放开一朵的唇,望着她娇嫩唇瓣上的点点殷红血迹,美艳妖冶,诱惑致命。 他依旧压着一朵纤弱的身体,不肯起身,怔怔地望着身下的惶恐如小鹿乱撞的她,他用难以压制欲望的赤裸眼神看着了一直视为主子善良到圣洁的女子。 既然已走出了一步,他再无法收手,只能被心底勇气的热火趋势着一点点试探向前。 第128章 就一次 第128章 就一次 “就一次……”他暗哑的嗓音很低很沉,是在征求一朵的同意,也是在祈求。 他心里很清楚,他碰了妖王的女人,自此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即便粉身碎骨又如何。这一年的相处,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清秀如水般透彻又可爱娇小的女子。只怕不仅仅是喜欢,甚至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虽然他已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可爱上一个人还是第一次。那种感觉……难以割舍,就是割皮割肉都舍不得放手,哪怕付出性命亦要紧紧抓住。他没想到,他会爱上她,爱到如此深的地步。她就那样轻轻的渐渐的一点点的不找痕迹的走入他的心底,自此难以舍弃。 若不是他的法力渐渐消失殆尽,他也不会知道对一朵的感情已深到这种程度。 幽江之岸,冰寒之咒,一切情爱皆似薄尘消逝风雪中。这也是幽江之岸没有人迹的主要原因。 熊大勇知道,在幽江之岸不可动情爱,否则消法逝命,终种苦果。只有不曾动过情爱或者独守深情之人才可在此生存! 银老太曾提醒过他,他依旧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以为只是动情而已,可当她说她要离开,他深埋心底的淡淡感情瞬间生枝发芽根深蒂固一发不可收拾。 “就一次。”他匍匐在她的颈间,呢喃低语。 一朵心头猛然一颤,他的呼吸在颈间痒痒的,柔柔的,一阵酥麻,身子不禁柔软起来。 一个成熟内敛的帅气大叔,如此柔软的深深渴望,对于一个女子无疑是致命的诱惑,一朵想拒绝却又说不出口。 在妖界,男女之间行双修之事很平常,算不上耻辱的丑事,就好像吃了饭喝杯茶一样平常。可一朵即便在妖界生活了一千年,即便也孤独空虚,即便也一直想找个男妖双修增强法力,可她始终还是无法真正跨越这一步。 他落下滚热的吻,柔软辗转在她脖颈细嫩的肌肤上。 “真的就一次。”他依旧低声祈求,“自此……你我天涯海角,再无瓜葛。” 他真的好想就要她一次,哪怕漫长的久远岁月里就这么一次,也足够他回味一生,永世难忘。他好想要她,或许是他自私了,那么就自私这一次,用这一次的情爱填满他对她深深爱恋的渴求。 “嗯……”细碎的嘤咛从一朵口中溢出,瞬时羞得双颊绯红。想要挣扎,可四肢怎么这么柔软根本用不上力气。不是被他的法术催使,而是她的身体居然在他凌乱的吻下有了反应。 真的可以吗? 就一次。 她闭上双眼,承受他的吻带来的阵阵快意。 她心底仍在挣扎反抗,可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双修而已,很平常,万妖山的妖精即便是刚刚修炼成形的娃娃都在每天喊人双修。她曾经来自人界,无法接受妖界的混乱生活,可是……一千年的熏陶,她也在逐渐动摇沉沦。 毕竟双修可以很快增强法力。兴许她法力不济,便是从未双修过的原因。 偶尔双修一次,试试也无妨。 可是…… 她的第一次,难道就这样给了熊大勇吗? “不要!不要!”也不知怎的,心里好难过,好挣扎,竟然落下泪来。 熊大勇一阵心疼,粗砺的手掌温柔擦去她眼角晶莹的泪珠,懊恼自己居然一时把持不住伤害了这个娇小的人儿。 “对不起。”他沉重的声音发自肺腑,正要起身放过一朵,他的身体却如断了线的风筝猛然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冰屋的墙壁上。 冰屋晃了晃,有坍塌之势。 一朵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抓起衣服捂住自己裸露的身子。脑子瞬时清晰,也懊恼自己方才的沉沦。当发现冰屋内居然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当即双颊滚烫红到了脖子跟。当她看清楚来人,恨不得挖地三尺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居然是极琰! 如此惨态,怎么会被极琰撞个正着!难道老天爷还嫌她在他面前不够丢人,非要再来一刀。 “我都舍不得碰她,你居然碰她!”一声怒到极致的低吼,白影一闪,抓起地上的熊大勇,手掌化出一把利剑就向熊大勇刺去。 “不要杀他……” 一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居然速度快如闪电,猛然就横挡在熊大勇身前。美眸怒瞪极琰,本来还有点羞耻心,而今也都理直气壮了。 “我心甘情愿跟他!你有什么资格管!” “朵儿!”深深的凝望,低沉的呼唤,似凝结了千言万语脉脉情思,可终化作余音时的一丝叹息。 一朵身子一颤。多么熟悉的呼唤,曾在梦中无数次在耳边轻柔响起。可经过百年沉淀,即便魂牵梦萦,而今再次听见,也如一杯冲淡的茶,淡然无味了。 “你不该如此堕落。”极琰一把握住一朵纤细的手腕,紧紧的任凭一朵挣扎,也不肯放手。 “我哪有堕落!双修而已,你不是也双修过!”心底沉灭已久的火焰死灰复燃,一脚踩在极琰脚背上,痛得他唇角微抽了下,眉心轻蹙。 “谁告诉你我双修过!”一向温润如暖水的他,而今也有了恼意。 “若没双修过,绮影的孩子哪来的!难道牵牵小手就可以怀孕吗?”即便过了一百年,即便强迫自己忘记这个负心汉,而她终究还是怨恨他的,甚至是憎恨。 用力甩来极琰温暖的手掌,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回身搀起熊大勇,“冰屋要塌了,我们快走。” 再看也不看极琰一眼,搀着羞愧不已的熊大勇就在离开冰屋的那一刻,坚不可摧的冰屋瞬间坍塌。 冰石崩裂发出巨响,碎冰四溅,雪霜飞扬。 一朵的脊背微微僵了下,极琰还在里面…… 努力闭紧双眼,紧紧抓住熊大勇的手臂,忍住想要回头看极琰是否安然的冲动。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回头,一旦回头就证明她心里还有极琰了。她承认还没有完全忘记极琰,却不能被极琰知道,她要在他面前保住最后那一点点尊严。 熊大勇深深望着一朵痛苦挣扎的表情,他的心狠狠一疼。那个俊美的白衣男子,居然伤她如此之深。一百年前那事轰动一时,人尽皆知,众人都道一朵不知廉耻矜持勾引有妇之夫,还身披嫁纱大闹婚宴。 原来真正始乱终弃的人是极琰……狐族之王。 熊大勇的怒火越燃越旺,他要为一朵出一口恶气,哪怕明知不是极琰对手,也要拼死一搏。他忽然推开一朵丈余,高颀硕壮的身体猛然回转飞扑向冰屋的方向。他因动情法力几乎消失殆尽,那么极琰呢?在绝情绝义的幽江之岸,他的法力又剩多少? 极琰依旧静静站在碎冰四溅之中,那飞扬的霜雪冰花,趁着他一袭绝尘白衣,如神祗般圣洁无暇,飘然出世。他没有躲避,眼睁睁看着熊大勇以必死的绝杀之势向自己飞攻而来。 一朵猛抽一口凉气。若极琰回击,熊大勇必死无疑,若极琰不躲不避,那么极琰……亦是性命不保。 他们两个不管是谁,她都不忍看到他们出事。也再顾及不了太多,飞身掠起,袖中飞出雪白的纱帐,飞速袭向熊大勇,就在他那拼尽全力的一击即将伤到极琰时,纱帐如漫天罗网,将熊大勇死死裹住。 一朵被熊大勇猛劲的力量带得摔在冰雪上,骨头一阵刺痛。 极琰一偏身,轻易就躲过了熊大勇被钳制的余威,让人看不出他的法力到底还剩多少。 “朵儿!”极琰一把抱起摔在地上的一朵,明朗的眸中泛着无法言表的欢喜,“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一朵偏开脸不看他如春花绽放的美丽笑容。寒风呼啸的风雪中,他的怀抱好暖,有那么一瞬想钻入他的怀中汲取更多暖意的冲动。一朵猛然一把推开他,连连推后几步,似乎还觉得离极琰不够远,又连连后退几步。心慌意乱,也没看脚下的路,竟绊在坍塌冰屋的冰块上,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还不待极琰飞身接住一朵,熊大勇已垫在一朵身下。掩饰好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染红了雪地,如妖莲绽放,最后在冰雪之中凝结成冰。 “你居然受伤了!”一朵赶紧捂住熊大勇汩汩流血的伤口,手忙脚乱从袖中虚境中找止血药。猜想他是在那会滑雪时受的伤,不由得心头酸涩,眼圈泛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接二连三为我受伤,不值得知不知道。” 熊大勇不说话,只看着她默默微笑。 极琰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一向淡然如风姿态傲然俯视一切,而今也生出了想捏死熊大勇的狭隘心思。 “我和婆婆说好了,我走后,你还可以继续去她那里……吃饭。”说着,一朵哽咽起来。“我总感觉欠你很多,不知如何报答。在饥寒交迫的幽江之岸,你即便自己又冷又饿也要让我吃饱穿暖,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无法报答你,也不能给你想要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求婆婆继续照顾你。” 虽然树爷爷和阿牛都对自己很好,可和熊大勇的好朴实无华,不带任何杂质,虽然只顾温饱而已,却更为弥足珍贵。 熊大勇还是一言不发,只看着一朵,淡淡的,似笑非笑。 一朵不再多说什么,努力扯出一丝灿烂的笑,将亲手缝制的虎皮披风严实裹在熊大勇身上,起身离去再不回头。 她没看到熊大勇无力瘫在地上,痴痴凝望她翩然离去的雪白背影,一眼不眨直至她消失在飞雪之中,化作漫天飞雪中的一抹白点。他依旧睁着眼不忍闭一下,眼圈通红,似有隐约的晶莹闪过。 自此,熊大勇很少再说话,也没有再盖一个冰屋避风。整日披着虎皮披风,守在幽江岸边,等待会说话的金鳞银鱼。或许,等他找到会说话的金鳞银鱼,回到玄水明宫交差,还能再见她一面。 就在一朵离开之后,熊大勇的法力渐渐恢复,却再很少使用。有时还会化作熊身,奔跑在漫无边际又毫无生命气息的冰天雪地之中,好像他的背上还托着那个披着毛裘的白衣女子。形单影只地走过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脸上漠漠的毫无表情,也不知是对一朵的思念更多,还是因对她的侵犯愧疚更多。 不过,他对她的爱意,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消减半分,反而更加浓郁泛滥成灾。 第129章 极琰的情 第129章 极琰的情 极琰在风雪中踉跄跟着一朵。以前确有听说过幽江之岸的寒冰之咒,没想到竟如此厉害,就在见到一朵的瞬间,满身法力灵气便如水中泡影一点点破灭消散几乎殆尽。方才若不是一朵及时出手拖住熊大勇,只怕他已被熊大勇拼死一击毙命当场。 望着那一袭如他一样出尘雪白的身影,心中溢满甜蜜又不禁悲伤满怀。 她……终究还是不肯原谅他。 他不怪她,是他伤她至深。 无边无际的冰雪寒霜,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而遥遥走在前面的一朵,好像不知疲惫亦不觉寒冷地不快也不慢,不飞行亦不停下,似在等他也似逃避般的远离。 法力散尽的极琰,就如温室里的一株白色娇花,捱不过极寒风吹雪打。在风雪中徒步一天一夜,他的手脚早已冻得麻痹无觉,身子一歪便摔倒在厚厚的积雪中。他想呼唤一朵回头,可僵硬麻木的唇只能不住哆嗦,发不出丝毫声音。 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寒风卷过,一层碎雪便铺洒在极琰雪白的衣衫上。 一朵持着心底沉淀百年的愤怒与恨意,依旧继续向前走。待察觉不到极琰的声音与气息,猛然停住脚步,挣扎好久终还是回过头。漫天飞雪与寒风之中,哪里还有极琰的半点身影。 他走了吗?离开了吗?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就这样不留下只言片语走了吗? 心底撩起更盛的火焰,可还是不死心,顺着原路往回走。 当她看到被埋在雪地里的极琰,只露出一抹白衫在寒风中瑟瑟飞动,整颗心好像被利爪撕开一般。 “极琰……”飞扑上去,赶紧拔开厚厚的积雪,终于露出极琰冻得青紫的脸。 “极琰!极琰!”不住拍打他冰冷的脸颊,幸亏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尚存。一朵赶紧将自己并不丰厚的真气输入极琰体内为他续命,之后紧紧搂住极琰,试图温暖他冻得僵硬的身体。 极琰渐渐恢复意识,虚弱地睁开明朗的眸子,望见一朵满脸的担忧,唇角轻轻勾起,漾开好看的笑靥。 “朵儿……你心里还有我的,是不是。” “没有!”一朵别开脸不看他,口气生硬如冰,“我只是报答你当初雪中救命之恩罢了。你如今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极琰也不生气,依旧笑着,眼神飘忽似回忆起了他们的初遇。初遇时,他和一朵都是五六岁大的稚童模样。只在雪中那淡淡的一眼,他便喜欢上了那个粉雕玉琢稚声稚气拖着比她个子还长的尾巴的小女孩。 “那时我笑你好傻,都要冻死了还不化回原形取暖。你却倔强地稚声告诉我,你是人,人就是你的原形。”那是他听过最有意思的回答,一只妖精居然那般理直气壮又强硬地强调,她是一个人。虽说众妖修炼最终都要化成人形,可在妖精眼里人类一无是处,周日只为柴米油盐拼杀苟活,那是一个很低贱的品种。不似妖精有法术灵力可存活数千年,运气好的还可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命。 她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她以人为傲。他至今还想不明白,人有什么好,能让她对只有短短数十载生命的人类这般崇拜甚至钟爱。 “你也好傻!”一朵斜睨极琰一眼,冷哼一声,“而今你也要冻死了,怎还不化回原形。” 极琰笑了笑。他没有告诉她,自从初遇之后,知道她喜欢人不喜欢妖,从那以后再没化回过原形,他都忘记自己本身到底长什么样子了。恢复知觉的手紧紧抓住一朵冰凉的小手,声音很轻,带着浓厚而深重的感情。 “那一年,你的手也是这般冷,我也是这般握住你的手。” 一朵心头猛然一颤,漾开一片涩苦滋味,想要抽开手,最后却没有。回忆的潮水就好像一头专吃人心底愤恨的猛兽,将所有嗔怨恼怒统统啃噬消化,所剩无几。 那还是在八百年前,天界的雪神受了情伤,哭了整整三个月。鲜少下雪的万妖山也被殃及,漫天飞雪,绵绵絮絮飘了三个月。正逢狐王表舅过三千岁大寿,派人送来请柬。母亲因寒冷犯了冻疮下不了床,树爷爷居然也医不好,父亲又出远门未归。母亲说,表舅老来得子大办白日宴时她正生产一朵和颜女姐妹俩,没能赶上赴宴,这一次说什么也要送贺礼过去。母亲担心漫天大雪一朵寻不到路,便让灵气丰足的颜女送贺礼过去,可颜女恋着新学的法术私下将贺礼推给了一朵。 本来就路痴的一朵,在厚厚积雪掩去所有踪迹的万妖山上寻了三天三夜,总算一路探问找到了表舅的狐族王宫。还没等进门,就冻得栽倒在厚厚的积雪中。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俊气男孩,身白衣的俊气男孩,眸光晶亮灿若繁星,皮肤白皙如凝脂,长发墨黑梳个小髻用一根素白的白玉簪绾着。 那男孩很漂亮,比最好看的颜女还要美丽。 可他居然说她傻,她很生气。当他温暖的小手紧紧握住她冻得僵硬麻木的手,柔柔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疲惫和寒冷,就连那怒意也瞬时消散无踪了。 他告诉她,他是狐王唯一的小儿子,是她的表哥。就攀着这层亲戚关系,一朵在狐族王宫理所当然地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百年。与极琰的感情也日渐增深,最后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 表舅和表舅母也很喜欢一朵,好吃好喝地供着,养得她胖了好大一圈。可就在极琰说长大后要娶她为妻后,表舅和表舅母的态度都变了,他们说她品种不纯怎配得上将来的狐族之王,又说她资质差模样丑,都三百岁了还没修掉身后的尾巴。可极琰就坚持说她那样可爱至极,甚为喜欢。表舅和表舅母罚极琰去颂灵山祥音寺面壁思过三百年,试图借此分开他和一朵,时光荏苒,或许极琰遇见个美丽妖精,便忘了对一朵玩伴似的的幼稚感情。他们却不知道,在那三百年里,他们虽不能见面,却以风传信,往来密切感情更笃。也正是那时,极琰认识了去祥音寺参佛清修的绮影。 “朵儿……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勾玉?”极琰摘下腰间的勾玉,递到一朵面前,一朵看也不看。当极琰又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翠绿勾玉时,一朵心中竖起的坚硬围墙瞬间坍塌。 “那一块……”一朵诧然。 “这一块,是你的。”极琰将揣在他内衫贴身保留还犹带着他微暖体温的勾玉放在一朵手掌内。 一朵仔细一看,那块翠绿欲滴的半月形勾玉的角落有个隐隐的只有针头大小的荧光小字……“琰”。正是当年极琰用世间最细的天寒蚕丝雕刻而成,而极琰的那一块上面则刻着“朵”字。 “我明明……明明将这块勾玉……”一朵不明白她的那一块怎么会在极琰这里。 “一百年前你将勾玉丢入幽江离开后,我在幽江捞了五天五夜,总算找到了!一直贴身保留至今,从不离身。” 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在他无情伤她体无完肤之后,为何还要让她知道这些!心头酸痛难耐,却已提不起当年的疯狂悸动。 “朵儿……”极琰更紧抓住一朵冰凉的小手,正要说什么却被一朵冷声打断。 “不要问我过的好不好,也不要说那些陈词滥调的悔不当初,我不想听!”一朵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极琰却紧紧抓住。也不知他何时恢复的体力,居然一个翻身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说着,不待一朵回答,一个积压了百年思念与深情脉脉的缠绵之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极琰的吻轻而淡又深而绵,如夏日之飞雪,冬日之娇花,让人意外又不禁痴迷。 一朵睁大惊恐的双眸,一阵窒息。紧张局促得不知是该反抗还是顺从。即便心底有个小声音欢呼着要继续下去,一朵还是一巴掌拍出去,却被极琰一把握住手腕,死死固定在头顶。 “嗯……极琰……”一朵挣扎。 “朵儿。”他柔情万千地呼唤她的名字。“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哪怕天崩地裂,人死魂亡,也不要再放开你。” 极琰如此发誓还是头一遭。一朵痴痴地望着他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朵儿,相信我,从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当年娶绮影,真的是迫不得已。”他沉重的口气,似在祈求一朵的原谅,而一朵却兜头给了他一盆冷水。 “我冷。” 极琰一愣,这才想起,他们正卧在厚厚的冰雪之中,一朵的小脸也冻得通红,长长的睫毛上凝结一层雪白的冰霜,好像白色的蝶翼,很是美丽。 俩人坐起身,一朵望了望四下空空荡荡,除了冰雪就只有冰雪。拍掉身上雪花,对极琰说,“走吧,咱们总不能冻死饿死在这里,先出了幽江之岸再说吧。” 一朵居然还能飞,还是带着极琰一起飞。极琰笑着调侃她,居然绝情至此,连幽江之岸的寒冰之咒都不起效用。一朵横了他一眼,不做理会。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对极琰动心,甚至动摇想要跟极琰重新开始,为何动了情而她本就不高深的法力没有丝毫削减?难道因为她法力太弱?不在寒冰之咒控制范围?似乎这个理由有点太牵强。 第130章 人界 第130章 人界 一朵带着极琰飞了一天一夜,终于离开了幽江之岸,却来到一片荒漠之中。一年前喜子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宝,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居然飞了这么远。 酷热晒得皮肤滚烫好像要撕裂开来,踩在脚底的沙子也灼脚的疼,只好飘起站着,还搂着极琰。他是不胖,可饿了几天了又飞了那么久,一朵有些难支撑,顿觉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怎么办?”忍住要想杀人的冲动,问总是似笑非笑看她的极琰。他丫地倒是享受,不用出力还有温柔乡。然而,他的回答更欠揍。 “听你的。” “你知道我是路痴!能离开幽江之岸已属不易。”一朵一把丢开极琰,任由这只出尘俊美的妖孽摔在酷热的沙土上,毫不怜惜。 极琰起身,轻轻拍掉白衣上的尘土,依旧淡淡地笑着。光彩熠熠的黑眸里清明一片,不带丝毫燥郁。 一朵把手放在头顶遮阳,怒道,“你能找来幽江之岸,自然知道回去的路!居然眼睁睁看着我像只无头苍蝇乱撞,也不支声提点。” 极琰轻轻一笑,那叫一个云淡风轻,“我忘了。” “你。”一朵咬牙。决定再不理极琰,转身就走。 “朵儿,你去哪?”极琰笑着跟上来。 “回幽江之岸!”一朵飞身而起,衣角却被极琰一把抓住,她又从空中掉了下来,怒瞪极琰,“我要把你丢在这里喂沙子,放手。” “沙子又不会吃东西。”极琰并不理会一朵的愤怒,好整以暇地看着像只竖起利刺小兽的她。 “我正饿的紧!你别惹我,小心我把你做成烤狐肉吃了果腹。” “好吧,我让你吃。”极琰居然举起他白璧无瑕的手臂到一朵嘴边,一朵正气恼当头,一口就咬了下去。 瞬时鲜血四溅,弥漫在口齿间,一阵腥甜。 极琰不躲也不喊疼,依旧眸光晶亮地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望着一朵。 一朵更生气了,他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到底想做什么?丢开极琰的手臂,任由鲜血沿着他洁白的手腕一点点蜿蜒而下,滴落在灼热的沙子上,瞬间干涸。 “别以为你这样子,我就会回心转意!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原谅你,而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一朵劈头盖脸的一阵大喊,极琰终于笑不起来了,默默地看着一朵,眼中泛起阵阵痛色。转而,他又扯开温润的笑,轻轻拉了拉一朵的手。 “朵儿,刚离开幽江之岸,怎么又想回去了?那里冷的紧,极琰表哥受不了。”他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弱弱的祈求,瞬时柔软了一朵故作坚硬的倔强。 极琰表哥……小时候的她,总喜欢追在他身后这般唤他。而今再次想起儿时俩人两小无猜的天真烂漫,心头泛滥的酸楚直让她想要落泪。说话的口气也缓和下来,不再像吃了枪子似的。 “回幽江之岸,沿着幽江走,总能回到万妖山吧。” 极琰笑出声来,这般幼稚又笨拙的寻路方法,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我告诉你怎么走不就好了。”极琰说。 “你不是说你忘了么!”一朵歪着头,天真的样子亦如极琰熟悉的那般可爱。 “我是说我忘了告诉你怎么走。”极琰挑挑眉,如愿看到一朵如一只张牙舞爪小兽的样子。 “你是一只很不厚道的狐狸。”一朵忍住想要冲上去撕碎极琰的冲动,咬牙道。 极琰不否认地点点头,继续欠揍地说,“而且在离开幽江之岸之时,我的法力就已恢复。” “你。”一朵气得浑身颤抖,“居然还让我抱着你在荒漠上飞了一日。” 极琰朗声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笑过了,也没这般开心过。一把拥住一朵带她旋身而起,驾着轻风飞速而去。 一朵在他怀里挣了挣,他反而抱得更紧,让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朵一阵脸红。以前他也这般抱着她飞过,那时的她满心的幸福快乐。而今,人还是那个人,情也是那份情,不知怎的就觉得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再无法跨越了。 在傍晚时分,极琰带一朵回到了万妖山。连绵起伏的巍峨山脉,浓密茂盛的参天大树,一花一木一草一叶,都是那么的亲切熟悉。 极琰用结界掩去一朵身上气息,以免被人发现,带她来到一个山洞。他们儿时曾在这里避过雨,后来因这里极为隐秘很少有人知道,便在这里建设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空间,极琰也在洞外布了结界,将这里彻底成为专属他们的二人世界。 洞里有两张床,几只木箱子。还是以前的样子,白被白褥,一尘不染,显然有人精心打理过。木箱子内放着的都是他们儿时的玩具和俩人一起做的玩偶或代表俩人情爱的信物。比如,第一次一起吃饭,俩人便将那时用的碗筷收藏起来作为纪念。比如第一次一起睡觉,便将枕头留起来作为纪念。比如一起修炼比剑,便将那木剑收藏起来纪念…… 一朵望着那几个木箱子发呆,终没有打开那几只箱子。儿时幼稚可笑的一些东西,已经不值得再拿出来怀念了。 极琰知道一朵饿得前胸贴后背,出去不一会再回来时已带了香喷喷的饭菜。他说怕被人发现,偷偷回了狐族王宫在厨房里偷的。 一朵顾不上诸多,大快朵颐起来,吃得连汤汁都不剩,总算填饱了五脏庙。当她拍着撑起的小肚腩才想起来,极琰好像还没吃。顿觉自己这样贪吃的猪样,像极了阿牛。好想回去看看,也不知道阿牛回来没有。 趁着夜色深沉,在极琰的默许下,一朵悄悄回了兔子洞一趟。颜女不在,就连千百年屹立在梧桐树内的树爷爷也不在。听极琰说,他曾来过兔子洞找她,正巧碰上也来找她的兆瑾。兆瑾说妖王无殇说,一朵从地牢救走阿牛后,俩人逃出了玄水明宫。 树爷爷没有多言语,可在兆瑾的不住追问下,颜女露了破绽,说一朵倒是回来过一趟。不得已,树爷爷将一朵送去人界的事告诉了兆瑾,这会儿兆瑾只怕已去人界寻一朵了。 极琰本来也以为一朵去了人界,本来也想去人界却无意中发现了一朵在他和绮影争吵的岔路口留下了一抹淡香,联想到一朵很可能被绮影掳走,顺着这条线调查,他以一朵身上奇特的香味为路引,找到了幽江之岸。不过已是一朵失踪一年之后。 不过极琰没有告诉一朵,树爷爷怕鲁莽的兆瑾在人界闹出乱子,也去人界寻一朵了。却不想,一朵辗周折一番,还未去人界。 “听说……”极琰望着一脸迷茫的一朵,欲言又止。 “我要去人界,你别阻止我。”在极琰结界的保护下,一朵离开了兔子洞和万妖山。现在的万妖山,对一朵来说极为凶险。不过一朵自己却不知道。 “你真的是从玄水明宫的莲池里逃出来的?”极琰换了话题。 “当然!干嘛骗你。” 极琰虽没去过玄水明宫,不过也听父王说过玄水明宫莲池的内在玄妙,据说那里养了很多凶残的食人鲤。凭借一朵根本不可能逃过食人鲤的攻击,更别说逃出固若金汤守卫森严的玄水明宫。他曾多方探听过,没人知道丑妃的下落,却有传言说丑妃已仙逝。没人知道详情,知情者都被抹去了记忆。而且妖王无殇也不曾派人寻过一朵,难道一颗仙丹就可以抵过一位叱咤风云王者的尊严?任由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私奔不做理会?极琰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一朵又全然不记得阿牛的下落,只记得阿牛闯入玄水明宫救她那日的事,之后的记忆全部遗忘。 如今苏妃正大量派人满妖界的找人,却没人知道她在找谁。极琰总觉得苏妃找的人正是一朵,若被找到,一朵定然凶多吉少。极琰不清楚一朵在玄水明宫那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惹上这么多的麻烦,不过离开妖界确实是一朵如今的唯一出路。 亲自送一朵来到通往人界的封印,紧紧抓住一朵的手,不舍之情难以言表。 “我……”他又欲言又止。 “我们真的已经是过去式了。”一朵耸耸肩,仰起头不想被他看穿心底还对他有难以割舍的感情。 极琰笑了笑,“我不求你原谅我,错了就是错了。” 不管当初的原因为何,他终究还是抛弃了一朵,是他的错,他不怪一朵的不谅解。亦不想让她知道,他当初娶绮影其实是为了救他父王。 一朵沉默地低下头,许久,轻声说,“照顾好你自己。” “等我交代好一切,我会去找你。”极琰抓着一朵的手紧了紧,之后放开一朵纤细的手腕。 “千万不要再找我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一朵转身背对极琰,眨掉眼中泛起的晶莹。 极琰微笑一下,不多说坚持的话,亲自为一朵打开通往人界的封印,空气中出现一道裂痕,里面发出刺目的白光。只要走向那道白光,就是她向往千年的人界了!一朵难掩心中激动,大有飞扑过去之势。 “照顾好你自己。” 身后传来极琰低沉的喃语,就在她走进裂痕中的白光之际,一道明亮的白光从极琰身上射出,注入她的体内,在她的额头留下一抹淡淡的印记。 身体忽然悬空,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再稳住身形时,已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地界。 这里的空气略有浑浊,不似万妖山上通透清明,不过就一瞬的功夫,一朵已适应过来。望着眼前到处充斥着人界凡尘气息的世界,绽开灿烂的笑容。这里是一片荒野,没有人烟,草木皆是人界生长的正常模样,不似万妖山树木参天粗壮,花朵多彩绚丽,看上去总透着些许诡异的气息。 额头曾经的朱砂痣处有微微的滚热,一朵摸了一下,那里好像凸出了一块,拿出镜子一照,本被疤痕掩去的朱砂痣居然隐隐现身了,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多了几分明艳之美。 一朵好一阵臭美,“哈哈,嘻嘻,来了人界,我就再不是最丑的那一个啦!哦拉拉,我可爱的人间,我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收好镜子,正要走,却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 “小妖哪里去!” 一朵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好像遇见警察的罪犯,“大人饶命!” 那声音尖声笑起来,“嘿嘿嘿,总算让我守到一只怕我的了。” 一朵心中诧异,微微挑开眼皮,偷瞄声音传出的方向,却没有人影。心中好奇,便扭头打量,依旧没看到人影。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定睛一看,发出声音的居然是一颗五彩石子。一朵唇角抽了抽,上去就踩了一脚。 “我性本恶!少招惹我。”说着,还用力碾了碾。笑话!在万妖山被群妖欺负,好不容易来了人界,连一颗小石头也胆敢欺负她。 “小妖!你敢踩我!”石子怒声大喊,一朵混不在意,心底的邪恶因子瞬间水涨船高。 “不仅踩你,我还踢飞你!”一脚下去,将这个会说话的五彩石子踢出老远。一抹鼻子,扬长而去,身后传来石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坏银!坏银!呜呜呜……你是坏银!” 一朵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那石子哭的好伤心,让作恶之后的她不禁心软起来。转身回去,捡起只有黄豆粒大小的石子放在掌心,抹去它身上的尘土,五彩光明更胜。 “你是什么东西?珍珠玛瑙?”若真是宝贝,可得好好收起来,万一有一天囊中羞涩,也好卖点钱花花。 “哼!”五彩石子冷哼一声,不回话。 “哎呦,你个小石头,这么傲气!”一朵估摸着这石头守在妖界与人界交界处,许是吸收了日月精华沾染了些许灵性。 “谁让你踩我了!” 一朵想想也对,是她施暴在先。在身上擦了擦小石子,痛得小石子哇哇大叫,发现它的光泽更亮了,一朵又在身上蹭了蹭,总觉得能蹭出一个珍珠玛瑙的宝贝来。结果,五彩石还是五彩石,光彩绚丽,不是珍珠也不是玛瑙。 “你叫什么名字,守在这里作甚,为何拦我去路。”一朵戳了戳小小的石头。 “我没有名字!我是石头,自然在哪里就永远在哪里,我又不会走路。我没有拦你路,我只想让你带我离开这里,随便哪里都好,守在这里几百年,我讨厌死了这个地方!” 一朵觉得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东西也挺有意思,便将它揣在袖子里,“好吧,你就陪我玩几天吧。” 难得遇见个被她欺负的,带上解解闷也不错。 “你是男还是女?”一朵问道。先得掂量好性别,以免日后闹出什么被它看光光的笑话出来。 “我是石头!石头哪有性别。” “好好好,是我多问了。”忍住笑,带着小石头,向茫茫荒野的远处走去。 之后的几天里,一朵倍外觉得带上小石头上路是一件多么明智的选择。她是大路痴,若不是小石头指引根本走不出一望无际的荒野。而且有它在耳边念念叨叨个不停,一点都不寂寞了。 一朵给它取名叫小彩,乐得它欢呼了好一阵,大喊,“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小彩很喜欢说话,应该是几百年来从没人跟它说过话的缘故,像个老太太总是喋喋不休地说话。它说它如何在一道闪电下苏醒,如何在风吹雨打中煎熬过日,如何的孤独寂寞,被小鸟们叼来叼去,最后落在通往妖界的封印之处,渐渐有了灵性,能说人话,也可以吓走一些鸟兽不被近身。 “最最让我生气的是十四年前,也不知什么来头,那男人长的极美一身黑衣一匹黑马,我本来还赞叹世间竟有如此绝美的男子,不想那马蹄好像大锅盖,一脚下来踩得我差点粉身碎骨,养了好几年才淡去身上的裂痕。” “好吧好吧,我给你揉揉。待有朝一日,寻到那匹黑马,我给你报仇雪恨,让你可劲地踩它!” “最近妖界不知出了什么事,接二连三地有妖精冲出封印,其中居然还有两个神仙。”小彩嘟嘟囔囔没个消停。 “我没听说出什么事呀,许是出来历练的吧。”这样想着,一朵带这小彩走进一个小村庄,寻了一户农家落脚。 农家大婶很热情,还宰杀了一只下蛋的母鸡款待一朵。一朵心中大喊,瞧瞧,瞧瞧,多么和善热情的人类,不似那帮妖精眼高于顶,出手永远比说话快。 农家大叔也是个实诚人,将自己小儿子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让一朵住下。听大叔说,他小儿子是官府里的捕快,在县城里小有名气,连破好几起大案子。如今被京城里的府衙选中进京了,说是要调查一件十多年前的疑案。 一朵忍不住好奇,便多问了一句,“啥疑案?十多年了还没破。” 大婶接话了,“十二年前这件事轰动全国。说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丢了个宝贝,到处找啊,官兵天天搜来搜去,搞的人心惶惶的,都十多年了据说还没下落。我小儿子就被选去调查此事去了。”大婶为自己小儿子能有如此出人头地的机会,很是欣慰。 “那一定是无价之宝了!调动官府寻找十二年,光人力物力得花多少钱呀。”一朵啧啧摇头,这宝贝若被她捡到,只怕赏金就够她花个千八百年了。 吃过饭回屋,一只憋着不敢说话的小彩,终于打开话匣子叽叽喳喳起来。 “我们去京城吧!听说那里富丽繁华,遍地黄金,我们去看一看好不好!” 一朵觉得小彩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次日一早便带着小彩辞别大叔大婶,顺着指引去京城了。临走前,农家大叔大婶还让一朵帮忙写了一封家书,让她带给在京城当差的小儿子。 第131章 也叫白一朵的女孩 第131章 也叫白一朵的女孩 初来京城,一朵的第一感觉就是繁华,繁华,太繁华。 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接踵,琳琅满目的商品绚丽多彩,此起彼伏的叫卖不绝于耳,层叠高耸的楼阁画栋雕梁……太美,太亲切,激动得一朵好想拥上去亲吻每一寸土地。 “注意形象。”小彩在一朵的袖子里小声提醒,它很不喜欢一朵垂涎欲滴的龌龊样。 “你知道么小彩,我太爱这里了!一千年了,我梦寐以求一千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我终于回归人类的世界了!”一朵无处发泄,抓出袖子里的小彩,一阵狂亲。这一路上,要是没有小彩引路,她不知绕到哪个偏远山区去当村妇了。 为了不被凡人发现小彩是一颗会说话的五彩石头,将她们视为怪兽。一朵给小彩布了法术,只有她一人可以听见小彩说话。 “我讨厌你的口水!”小彩极度不满地抗议。 一朵赶紧将小彩在衣服上蹭干净,痛得小彩哇哇大叫,“讨厌讨厌!” “嘻嘻……”一朵又将小彩放回袖子内。从一个古玩摊子,跑跳到另一个饰品摊子,这个摸一摸那个看一看,乐得嘴角扯到了耳根子。 “一千年?你一千岁了么?哼,没见过像你法术这么糟烂的千年妖精。前段时间,从妖界封印出来一个千岁小神,看看人家也是一千岁,都修成神仙了。”小彩在一朵的袖子里喋喋不休,一朵懒得理它,它继续吐沫横飞。 “什么叫回归人类的世界?你原先是人吗?还梦寐以求,你知不知道,妖精不可以随意来人界,且不说被天帝妖王发现处罚你沦入地狱受十八层地狱之苦,若被哪个小道小法师发现收了你,也够你吃一壶了!” “你别危言耸听了!我身上的妖气已经被树爷爷抹去了。”一朵掐了一把袖子内的小彩,痛得小彩一阵喊叫。 “坏银!一朵是坏银!” 一朵从袖子内取出小彩,放在掌心,坏坏一笑,“小彩,你不是说很想亲眼看看京城么。” “什……什么意思?”小彩的石头身子微微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去找个玉器铺子,给你打个洞用根绳子拴上,把你戴在我脖子上,你就能亲眼看到这个世界了!” “不要!”小彩吓得颤声低泣起来,“坏银!你是坏银!” “那你以后就乖乖的!我做什么都不许反抗,不许提出异议!更不许多嘴!我想耳根清净。”一朵一扬脸,一副作威作福的恶霸嘴脸。 “好吧。”小彩在一朵的淫威之下只好顺服。 将小彩放回袖子内,一朵乐得心花怒放,欺负别人的感觉,可真好呀。 越往前走,人流越为拥挤,有些坐轿子和骑马的达官贵人,都不得已下来步行。听旁边的人说,这里是乞巧市。一朵不解,便多问旁边的人一句,什么是乞巧市。 “乞巧市就是专卖乞巧节所用物品的市场啊!”那个答话的俊气公子哥,一身紫色锦衣,面皮白皙细嫩一看便知养尊处优惯了。身后跟着一个为其打伞的长相清秀的侍从,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紧步跟着。紫衣公子哥用诧异的目光睨了一朵一眼。“身为女儿家,竟然不知女儿节?” “哦!七夕节呀!我知道我知道。”一朵赶紧点头,表示自己是知道的。 紫衣公子哥摇着折扇不再理会一朵,随着身边的侍从继续缓慢前行,也不知要在这拥挤的集市上买些什么,抑或好像只是出来凑凑热闹。 一朵不怕挤,在这群凡人中,她的力气明显比他们大很多,轻轻松松挤过来挤过去。随大流买了一捆五彩线,又买了一些铜针。听旁边的姑娘们说,晚上她们要对月迎风穿针引线,谁穿的针孔多,谁就巧。 在妖界也有乞巧节,不过远没有人界这般热闹盛大。每逢七月初七,男妖和女妖们凑在一起先是比法术斗灵力,女子法术第一者要与男子法术第一者被视为最般配的情侣,给他们选个地方让他们双修。剩下的男男女女随意一个眼神,便一对一对找个月色好的风景美的地方双修。在妖界七月初七是喜中带吉的日子,天地精华也最为滋润,是修法术的最佳时期。不过这些混乱的双修关系,都是在男女婚前,待婚后男妖女妖们都会有所收敛,不再这般肆意妄为。一朵法力太弱,何况就是她去了也没有男妖愿意与她双修,从来都是在兔子洞过七夕。有的时候是阿牛陪着她,有的时候是极琰,也有的时候阿牛和极琰一起陪她过七夕。听说有一年的乞巧节,绮影和极琰分别成为男女妖精中法术第一者,还被起哄去双修。后来极琰跟她解释,他们根本没有双修,可是那之后没几年,绮影就怀孕了。 一朵又在糕点铺买了一些乞巧果,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果然还是人界的东西好吃。一时贪吃起来,完全忘了形象,引来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一朵强咽下口里的糕点,噎得脸蛋通红,好一会才顺过气来,讪讪地对旁人笑笑,抹干净嘴角,也学着身边女子们那样莲花步小蛮腰,弱柳扶风纤腰柔摆。 “你这样不累么。”小彩在袖子内压着声音硬硬地问她。 “以后就要在人界生活了,总不能让人觉得格格不入跟个外星人似的。我要学着人界女子的样子,在人界过正常的人类生活。”一朵继续揉腰纤摆地往前走。 “什么是外星人?”小彩又开始刨根问底了。 “我和你在凡人的眼里就是外星人。”总不能跟小彩解释她是穿越过来的吧。 “我快受不了了,你摇的我头晕!”小彩不满地抗议。 “我也不习惯。不过凡事适应就好,适者生存嘛!嘻嘻。”一朵继续摇。 “你走的好像蛇妖!完全不像人界女子走的那样飘飘然。快点停下来吧!不要像个耍猴戏的!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出丑。”小彩忍到极限,嚷嚷大叫。 一朵这才发现,附近的行人已不再购买乞巧物品,纷纷向她看来,皆一副在看滑稽表演的好笑表情。一朵赶紧一脸抱歉,尴尬地笑了笑,道。 “刚才扭到腰了,不好意思。各位继续,继续。” 众人这才怀着狐疑猜度的心思,各忙各的。 一朵游玩的心情瞬时荡然无存,逃似的跑出了乞巧市。正午,太阳灼热,一朵来到护城河边,一翠柳碧波,粉荷红鱼,景色优美自不用说。桥上有许多打扮精致穿着锦衣华衫的漂亮小姐打着花伞,纷纷往河面上投大小如针的竹签,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族小姐的高贵典雅,一笑一颦百态魅生,莺声燕语巧笑倩兮美如画卷般让人移不开眼球。 一朵按耐不住凑热闹的冲动,反正桥上都是女子,也不多她一个,想着便上了桥。而桥头守着一个青衣俊气书生,他伸手拦住一朵,悠声道。 “姑娘,买些巧针吧。”书生笑意盈盈,一点没有赚不义之财的市侩之气,反倒透着一股飘逸之风。 “好吧。”一朵为了上桥凑热闹,只好掏出银两买了一把用竹签雕刻成的小针。那竹针做工精湛,与平时用的针毫无二样,看来也是费了一些功夫制成。因此竹针卖的也比较贵,一两银子才买到十根。 一朵见桥上女子纷纷往河面上投针,之后又觉得不满意,便让身边丫鬟再来书生这里买针。一朵便问青衣书生游戏规则,青衣书生道。 “七月七日,女子乞巧,投针于水,借日影以验工拙。不过我这里的规矩却是,将针插入开得最为艳丽的荷花花蕊为胜,胜者可由京城第一画师缔俊公子做画一张。”青衣书生依旧笑得春光浪漫,丝毫不带铜臭气息。 一朵瞧了瞧桥上女子为了取胜坚持不懈地买高价竹针,大有一掷千金之态,不禁又问青衣书生,“即便是第一画师做了画,又有什么用?不过摆在房里闲时看看罢了。” “非也非也,就是宫里的娘娘想请缔俊公子作画,也是要花上好一番心思。可以说缔俊公子一画,价值千金。” 一朵清楚看到青衣书生的眼底闪过一缕金光,同样听到“价值千金”一朵的眼底也闪过一缕金光。若得了缔俊公子的画,然后卖掉,她就可以轻轻松松在人界赚来第一桶金。然后用这些钱作为本金,成为百万富婆的梦想就近在眼前了。 上了桥,女子们身上的香粉味扑鼻而来。一朵抓着手里的十根竹针,瞄准河内长得最高开得最艳的一朵妖娆荷花。 唰唰唰,十根竹针迎风而出,竟都插入了那朵荷花的花蕊正中。惊得桥上女子一阵低叫,纷纷投来惊诧又不忿的目光。 “嘻嘻嘻……我赢了!”一朵小小比个剪刀手,雀跃跑到青衣书生面前,“缔俊公子呢?快给我作画吧。” 青衣书生显然也被一朵百发百中的手法惊住了,趴在桥头看了那朵被刺入十根竹针的荷花好一阵。那十根竹针居然都插入荷花花蕊的同一点,如此精湛针法只怕可以称之为武林高手了! “呵呵呵……”青衣书生回头对一朵有些生硬地笑了几声,不悦之情难以遮掩。 “你想赖皮么?”一朵歪头问他。 “君子一言自是驷马难追,只是……”青衣书生咧开唇角又干笑几声,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拎在手里的一大袋子竹针发闷。他还有一大半的竹针没有卖出去,这个游戏居然就过早结束了。这些竹针可是费了他一年的功夫制成,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求得缔俊帮忙作画为饵引倾慕者来买针,一年的生活花费都指着今天收入,不想却废在一个丫头手里了。 “她作弊!”女子中传出一道凌厉之音,瞬时给了青衣书生台阶。 “难道你作弊了?”青衣书生睁大眼,一副极其无辜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才没有作弊。”一朵扭头看向方才出声的女子,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长相极美,身着紫色华服,极尽奢丽,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世间哪有人百发百中,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肯定作弊了!”女子拨开人群走上前来,身后的丫鬟紧步跟上为其撑伞。 “你怎知我就来历不明了!京城人这么多,难道你都见过么。”一朵翻个白眼。 “每年的乞巧节,我都拿第一,从未见过你。”女子一扬凤目,傲气逼人。 “切!我是从外地来的。”一朵懒得搭理女子的挑衅,只问青衣书生,“到底缔俊公子作画一事算不算数。” “算数算数,自然算数。”青衣书生可不想得罪哪一个,笑着继续道,“为了公平起见,不如再重新比一次,若这次还是姑娘胜了,小生这就收拾东西带姑娘去缔俊公子那里作画。” 一听比赛重来,这些华丽衣着的小姐们又纷纷掏钱买竹针。青衣书生为了不让自己生意亏本,卖力蛊惑小姐们多买胜算大,不一会又卖了许多的竹针。 一朵依旧只买十根竹针,与方才的紫衣女子一同站在桥上最高处,依旧瞄准方才的那朵荷花。 唰唰唰,可怜的荷花又中了一朵十根竹针,依旧还是方才十根竹针的同一点,瞬时荷花的花蕊四裂开来,几片花瓣落入碧波中,随水缓缓漂流。 紫衣女子气得娇容失色,怒瞪一朵,她都没有看清楚一朵如何发针的,就已刺入那朵荷花的花蕊了。 “还想说我作弊么?”一朵笑了笑,又调侃道,“就是让我将竹针穿过你耳上的金环,且不碰触你毫毛半分,我也做得到。” 她在妖界一千年无所事事,法力不见增长,针灸刺穴练得却是如火纯清。闲来无事,还顺便练了隔空刺穴,树爷爷就是她的好靶子。她可以在大风时,做到同一片叶子连发百针从一个针孔穿过。眼前的投针只是小把戏,完全不用丝毫法力,何况在人界也不能用法术。 嘻嘻。 “你!”紫衣女子气得花枝乱颤,颤抖地指着一朵,气结说不出话来。 一朵吐吐舌头,不再跟她争辩,便跑下桥去找青衣书生。 “走吧!我又赢了。” 青衣书生只好悻悻收拾东西,抱着一半没卖出去的竹针带着一朵离开护城河。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紫衣女子气怒的喊声。 “我叫羽鸾!你给我记住了!别再让我见到你!” 身后传来众女子跪地叩拜的声音,“草民参见羽鸾公主。” 一朵回头吐了吐舌头,对羽鸾公主的威胁不以为然。 “喂!你带我去哪儿?怎么越走越偏僻?” 走了许久,青衣书生居然带一朵来到一条兀长的小巷。两遍高耸的高墙阻隔住一切光线,这条小巷格外的阴暗潮湿。 “我叫杜明乐,不叫喂。”青衣书生依旧走在前面,口气也不似在桥头那般和悦。 “你不会是坏银吧?”一朵犹豫跟着。跟小彩在一起久了,说话也像小彩了捏。 “是坏人能告诉你么。”杜明乐轻笑一声,带一朵来到一个破败的木门前,他推门而入。 一朵在门口犹豫许久,也跟着杜明乐进了院子。院子很小,光线虽不充足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清新气息,想必住在这里的人极爱干净,小院子打扫的很清洁,连地上的砖面都好像用水清洗过,可以清楚看到石头上的脉脉纹路。屋外的窗台下摆着几盆文竹,修理的很精致唯美,显然主人是个简单的却满怀诗情画意之人。 房子不大,窗子却是很大,照得屋内很亮。小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两张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两幅山水写意,再无常物。屋子虽破旧,却打扫的极干净。 杜明乐将一兜子竹针仍在椅子上,“缔俊不在。” “啊?”一朵用一种上当的感觉。 “我去寻他。”正说着,外面木门吱嘎一声打开,走进来一个淡色的蓝衣男子。那一袭蓝衣很飘幻,似晴空荡着丝丝白云的透彻,又似碧海扶起一片浪花的清澈。 那蓝衣男子似乎很不满木门发出的声音,轻声道,“这门该上些油了。” 杜明乐居然一改方才的散漫,当即去了后屋取来灯油去给木门上油。 “缔俊,就是给她做一幅画,是她赢了。”杜明乐很客气地对缔俊说话,缔俊却没有做声,缓步走进屋内。 一朵的第一感觉就是望见了一抹清风。清风无形又怎能看见,只是觉得这缔俊公子周身都散着一股淡淡清新气息的清风,拂面的温柔,又透心的微凉。 当看清楚缔俊的模样,一朵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突突直跳。明眸如皓月当空,眉宇漆黑如山脉飞耸,笔挺的鼻梁坚毅如山脊,薄唇微抿,红润的色泽如画彩的丹朱,肤如凝脂透着骄阳晒过的微微红晕……真真是秀色可餐的大美男一只。 若与妖界第一的妖王无殇相比,两人简直不相上下。无殇的美透着一股妖气的魅色,而眼前男子的美完全的出尘绝世,尤其身上举手投足间透出的迫人气势,让有有一种参见王者的错觉。 一朵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不知如何才能绽出最好看的微笑来与他打招呼,纠结好一会反倒笑得很难看了。 “嗨,你好,我叫白一朵。”她告诉自己,只是客气地打招呼而已,绝对不是犯花痴。 缔俊居然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走向书案,铺上宣纸。 杜明乐给门上好油,赶紧回来,为缔俊磨墨。狗腿之态,可见他完全臣服在缔俊公子的大名之下。 一朵还来不及摆一个最美丽的姿势以供缔俊绘画,就在她被缔俊的绝美迷得神魂颠倒不知多久的一刻,缔俊放下笔,杜明乐赶紧用手煽着画卷,缔俊则转身出门去给文竹浇水了。 “喏!画好了。”杜明乐对一朵有些不太友善,谁让她毁掉了他的赚钱大计。 “这么快。”一朵打开画卷一看,自己的娇羞形态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好像能从画里走出来一般。一对光彩潋滟的美眸,盈盈生辉,她都没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这么美丽。尤其额间一点朱痣,衬得她清丽的容颜更多了几分娇态。而身旁还绘了一株横生绽放的白色寒梅,好像都能闻到阵阵花香。 “好漂亮。”一朵不禁赞叹。 “缔俊公子的画,自然天下第一。”杜明乐闷哼一声,瞧了瞧外面精心为文竹浇水的缔俊,凑到一朵耳边压低声音问,“这幅画,你是打算收藏,还是?” 杜明乐拖着长音,眼底闪过一丝垂涎的精光。 “干嘛告诉你!”一朵收了画卷,举步就往外走。 “告辞。”出于礼貌,一朵对头也不回的缔俊欠了欠身,之后出了小院。 “一朵呀,那缔俊公子好帅呀。”一直憋着不说话的小彩终于找到无旁人的机会说话了。却不知道,就在它出声的那一刻,小院子内给文竹浇水的缔俊,眉心微微一皱。 “是呀,好帅呢。” “那这幅画?”小彩也拖着长音,试探一朵。 “嘘。”一朵回头看看,见杜明乐没有跟出来,很小声对小彩说,“当然卖掉啦,若真如杜明乐说的那样价值千金,我们就发家了。” 一朵按照小彩的指引又寻回繁华的京城大街,天色已渐渐暗沉,街边点燃了五彩的花灯,照得古色古香的繁华大街绚丽多彩的华美。 一朵一路往人多的地方挤,她要找个好地方将这幅画卖掉。嘻嘻。 可就挤着挤着,一个矮她半头的女孩与她撞个满怀,一朵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女孩赶紧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一朵揉了揉撞痛的心口,摆摆手,“没事。” 女孩扬起精致的小脸,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白衣是用上好的绸缎制成,袖口还绣着朵朵白莲为装饰,很是漂亮。 “你胸口是不是被我撞伤了?我带你去看郎中。”女孩拉起一朵的手腕,就要去寻医馆。 “我没事,真的。”一朵爱慈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女孩却因一朵把她当成小孩子的爱抚很不满。 “我今天满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姐姐。”女孩瞪着映着灯火异常晶丽的大眼睛仰头望着一朵,“姐姐不过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 一朵笑了笑,她都一千岁了呀。“今天是你的寿辰?” 女孩高兴地点点头,“对呀!爹娘都陪着我来集市逛街为我过寿辰呢!我还收到了爹爹和娘亲一起为我选的礼物。姐姐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那是一对五彩色绘制的男女木偶,街上随处都有。不过女孩手里的木偶上的金色却是用金漆图制,就连眼睛也是用黑色的玉石镶嵌,头上的发簪装饰亦是用多个彩色宝石装点,是一对价值不菲的木偶。 “嗯,真的很漂亮。你爹娘对你真好。”不知怎的,一朵觉得眼前的小女孩格外亲切,伸出手又要揉女孩柔滑的长发,想到女孩不喜欢,又放下。 “对呀!我爹娘是这世上最好的爹娘。他们好恩爱的,从未吵过嘴,而且……”女孩掩嘴一阵窃笑,好像想到了什么羞人的事,“总之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一朵不禁羡慕起来,能在父母的疼爱下健康茁壮成长,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而且爹娘恩爱,更让人艳慕不已。 “你我在此相遇是缘分使然,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作为礼物。” 一朵在袖子内翻了好一阵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礼物,总不能把小彩送出去与那五彩娃娃配对,便将一块白玉石送给了女孩。那是她在妖王无殇的玄水宫内的桌脚下偷偷抠下来的。曾听商公公提点过一句,妖王宫殿内的桌角每一块石头都价值不菲,需小心擦拭。故此,一朵偷偷起了歹心,便趁人不注意抠下来几颗,准备日后以备缺钱之需。 女孩并不认识那是名贵的石头,只高兴收到了生日礼物,“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一朵又想揉揉女孩的头发,手又放下。 “姐姐,我要走了,爹娘要是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女孩对一朵摆手告别,“我叫白一朵,就住在京城郊外,姐姐日后要来找我玩哦。” “你叫白一朵?”一朵惊大一对美眸。 “怎么了姐姐。”女孩可爱歪头。 “我也叫白一朵诶。”一朵无法相信,居然在人界遇见同名同姓,居然也是一身白衣。 真是……真是缘分呐! “姐姐也叫白一朵?”女孩同意惊大一对明艳双眸,继而脆声笑起来,“怪不得和姐姐一见如故,原来我们都叫白一朵呢!”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女人的焦急呼唤,“朵儿……朵儿……朵儿……” “爹娘!我在这里!”女孩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喊了一声,又对一朵说,“姐姐我走了,记得一定要来找我玩哦。我的爹娘一定很喜欢姐姐。” 女孩调皮一笑,冲入人群,短小的白色身影瞬时没了踪迹。 一朵惦着脚尖往女孩跑远的方向看了看,隐约看到一个一身红色锦衣的三十来岁的美丽女子,还有隐约一抹黑色拥着白色绸缎的小白一朵,一阵紧张地说着什么。 “真是缘分呐。”一朵又感叹一声,继续往前走。 小彩在袖子里“哼”了一声,“一朵两朵三四朵,这种名字居然也能重名!” “再罗哩罗嗦,叽叽喳喳,我就把你送去玉器铺子打洞!” 在一朵的威胁之下,小彩再一次乖乖没了声息。 第132章 非分之想 第132章 非分之想 夜里的乞巧市依旧很热闹,五彩华灯色彩斑斓,将整个京城衬托得如流光溢彩的琉璃仙境。人如潮涌,竟比白日更加拥挤。不过大多都是情侣,一对一对,或娇或羞或暧昧,有的肩并肩,有的相互依偎,也有的扭扭捏捏隔着一人之距眉目传情。 一朵在小贩之间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空隙,一展画轴,也学着商贩的姿态叫卖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缔俊公子亲笔真迹,新鲜出炉,热乎乎上市。” 一朵初次做生意,喊的声音并不大。可拥挤的人群一听是“缔俊公子真迹”,当即向一朵围了上来。密密麻麻的人墙,将一朵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并不问价,也不说想买,只是细细端详着一朵手中的画卷,品头论足一阵,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缔俊公子的真迹。 “原来画的正是卖画这女子。” 一朵狐疑地看了看画。画上的的确确画的就是自己,而且没有夸张也没有刻意美化,至于这么半天才认出来么! “据说缔俊公子从不画女人,生平也只画过一副女子的画像。传说那女子一袭红裙,站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之中,虽然只是一个侧脸,美得仅是一句倾国倾城可以形容?不知迷倒了多少男子为画中女子疯狂至巅。” “你难道亲眼见过缔俊公子的成名大作?”有人急切又好奇地追问。 “我哪有那个福气,只是听人这般说的。” 这时,人群中挤上来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摇着折扇一副十足十的书生卷气息。仔细端摩一阵一朵手里的画卷,各抒己见起来。 “能做出惊世之作的缔俊公子乃京城第一画师,庸脂俗粉自然再入不了缔俊公子法眼。达官贵人王侯将相想求一副自画像都接连碰灰,甚至宫里的贵人主子都吃了闭门羹,怎会给一个布衣丫头作画?我看是假的!” “画上的落款确实是缔俊公子的盖印,我看未必不真。” “得了缔俊公子之画,谁会舍得拿出来贩卖!这肯定是赝品。” “不买便不买,干嘛诋毁我的真迹!”一朵不悦地收了画卷,准备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卖。 这时候从人群中又走出来一个摇着折扇的紫衣男子,他身后跟着一个秀气的侍从,亦步亦趋毕恭毕敬。 “莫不是骗计破漏,想逃之夭夭。”紫衣男子轻轻一笑,折扇帅气一收,“原来是你。” “你认得我?”一朵凝眉想了想,不记得见过紫衣男子。 “白日在乞巧市上,姑娘好像扭到了腰。”紫衣男子拖着长音轻声提醒,眼底有着点点笑意。 一朵想了又想,吐吐舌头,脸颊微红起来。原来他看见自己出丑了呀,嘻嘻。 紫衣男子指着一朵手中画,口气虽然平和,更像命令,“打开给我瞧瞧。” “不买画不给瞧。”一朵摇摇头。那画上画的可是她的画像,被他们指来指去,很不舒服。 “不给瞧,我怎知道买与不买。”紫衣男子又上前一步,黑亮的眸子蕴着淡淡的笑,映着五彩华灯的绚烂光彩,竟透着几分摄人的凌厉。 一朵想了下,便打开画卷在紫衣男子面前,让他瞧个仔细。 “用不用我再找一盏灯笼?”一朵问道。 “何意?”紫衣男子显然没明白一朵的意思,一挑眉峰。 “怕你眼神不好,强说我这画是赝品假货,我可不想被人拿着珍珠当沙粒。”想要抬高自己商品的身价,就要气场强大,不去阿谀祈求对方购买,那样反倒降低了价值。何况这本就是真品,又不做贼心虚。既然他们怀疑,她反倒要高抬价格,用昂贵的价钱驱除他们心底的疑惑。 紫衣男子低低笑起来,“本公子眼力极好,就不烦姑娘劳力了。” “既然眼力好,一眼便能认出此画真伪,敢问公子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一朵再次收了画卷,扬起小脸不卑不亢地仰视眼前身材高颀的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展开折扇轻轻摇起来,一副不急于下结论的神色。 一朵也不着急,就默默地等着他说话。 在众人急于看热闹的迫切心情下,紫衣男子终于悠悠开口,问道。“姑娘这画想卖多少银两?” 一朵按奈住心底的小兴奋,面色不动,淡然道,“公子打算出多少钱?可不要辱了缔俊公子的亲笔真迹。” 紫衣男子又不说话了,好像在掂量给多少银两,也好像在犹豫买不买。 一朵更不着急,今天卖不出去就明天卖。卖不出高价,那就降低价钱,反正是白得的钱财,也不用太贪心。不过眼前的紫衣男子,一身料子上乘的锦缎,袖口还用金线绣制的祥云图案,针线考究绣工精致,一看便知出身显赫。皮肤细腻光滑,透着淡淡的莹润光泽。一对黑眸晶亮透彻,长而浓密的睫毛,竟在眼中映出如水晶般的剔透倒影,带着包容万物的深邃,又蕴着深不见底的悠远,透着一股摄人的气势,想来身份极高。 “本公子若买了这幅画,倒让人觉得我对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紫衣男子轻声说道,似有调侃之意。接着又说,“若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倒也罢了。” 一朵轻哼一声,对他言辞之间的贬低意味很是不满。在妖界她被称之为丑女也就算了,毕竟群妖幻化后都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可在人界,她虽比不上国色天香的大美人,那也是清秀绝灵的小家碧玉呀。 “不买的话,就请公子移步,别耽误我做生意。”一朵口气不冷不热,不温不和。 越不求着对方买,对方反而越觉得物贵难舍。 果然。 紫衣男子低低笑起来,而他身边的秀气侍从却低喝一声。 “大胆!” 紫衣男子扬了扬折扇示意侍从退下,侍从赶紧低下头恭敬地后退一步。 “一千两。姑娘卖不卖?”紫衣男子道。 “一千五百两,黄金,不还价。”一朵强制压住心底的欢呼,狮子大开口。 瞬时,人群中传出低低的惊叹声,窃窃私语此起彼伏,无外乎谈论此画居然价格如此之高。 “缔俊公子的画,市价就是一千两黄金。”紫衣男子也不愠恼,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 “市价虽是一千两,可有价无货,公子是买还是不买?”一朵也笑得云淡风轻,耐心地耗着等待对方让步。 紫衣男子沉吟思忖稍许,最后还是动摇了。示意侍从付钱,侍从却犯难地低声说。 “公子,咱们出来没带那么多银两。” 一朵一脸天真无害,笑道,“公子买不起么?” 紫衣男子的脸上当即有了一丝不悦,显然不喜欢被人如此戳伤自尊。唇角微微动了下,依旧还是笑意淡然。眼下若他就这样转身离去,倒真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了,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姑娘有睿智之气,本公子很欣赏。”紫衣男子扬声赞道。 一朵心下嘻嘻一笑,很有优越感。在妖界她名不见经传,可是人界她可是活了一千岁的人精,心态思绪自然超越凡人许多。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散着淡淡荧光的翠绿玉佩,递给一朵。 “公子!”侍从低呼一声。 人群隐约传出几声惊叹,显然有识货之人。 “这块玉价值连城,可以买下缔俊公子百幅画,姑娘可愿意交换?”他似在问,也是一锤定音。 一朵当然也一眼就看出此玉价值不菲,却没有紫衣男子说的那样名贵,许是什么信物至此价值连成。按奈住心底的狂喜,为了不显得自己贪心过大,一边接过玉佩一边说道。 “小女子只收一千五百两黄金,待公子回家取了足够银两,大可来我这里换回此玉。” “不必了!”紫衣男子从一朵手中接过画卷,转身洒然离去。 周围众人为一朵捡到如此大便宜,赞叹羡慕一番之后四散离去。这场精彩的博价戏码也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不时还要议论一番。有赞一朵会做生意的,也有贬一朵趁火打劫的。有赞紫衣男子视金钱如粪土气势洒脱的,也有贬他挥金如土奢靡浪费的。 不过议论之余也对紫衣男子和一朵的身份猜测颇多,能拿出那块翠绿欲滴好玉之人,会是哪家贵族的公子哥?那个灵秀智气的女子又是什么来头?为何缔俊公子会为其作画?而其又为何会将如此珍贵之物拿出来变卖?他们不禁又猜,那女子会如何处理那块价值连城的宝玉?那个紫衣男子会不会反悔取来一千五百两黄金换回宝玉?毕竟谁都不会做亏本如此之多的买卖。除非那人对画中之人动了心思,有意收藏为宝。 这不过都是众人心中的猜测。 一朵得了大便宜,心花怒放喜不胜收。在灯火下细细观摩了下那翠绿的玉佩,一面雕刻两条腾飞的云龙,一面雕刻着几个古字,一朵有点不认识,也没仔细辨认。无外乎就是那人的名字,她也没兴趣知道。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块玉佩换成银两。想必京城的当铺也没人能拿得出来缔俊公子一百幅画的价钱,要是低价当掉,又有点舍不得。万一当铺也拿什么宝贝来兑换,岂不是一直没钱到手了。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先看看情况再说。 一朵离开乞巧市,想寻个京城最好的客栈享受享受。不经意来到一条红灯高悬彩绸高结的街道。这里非常热闹,不过来这里的都是男子,且有的醉醺醺走路歪斜。楼阁里走出一群柔柳扶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拥着男子们,姿态风骚地往楼里去了。 “这是哪里?”一朵很好奇。 “这里是青楼。”袖子内传出小彩的声音。 “青楼?”一朵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是妓院!” 在妖界是没有青楼的。男妖们想发泄欲望,只需随便找个女妖大多都能如愿,完全不需要青楼这种提供寻欢作乐的地方,浪费他们修炼的宝贵时间。 “哟!小姑娘,花儿街是男人们的地界儿,你来这里溜达什么。”一个徐娘半老的胖女人,坐在路边小凳上,翘着二郎腿闲闲地磕瓜子。她吐了一口瓜子皮子,对一朵带笑不笑地嚷了一句。 “我在找京城最好的客栈,不小心走到这里了。”一朵如实回答。 那胖女人笑了起来,扶了扶鬓边的发,“我崔妈妈的醉悦阁便是京城最好最奢华的客栈,姑娘可愿来住?” “那不是青楼么。”一朵抬头看了看挂着醉悦阁鎏金牌子的楼阁,敞开门窗映出女子们或唱或跳的翩跹身影,莺声燕语娇嗔婉转,好不热闹。 “虽是青楼,却是京城最好的!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我崔妈妈的醉悦阁的,除了皇宫王府,这里就是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崔妈妈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 “这么好呀。”一朵动摇了。袖子里的小彩叫嚷起来。 “一朵别去!那种地方脏乱的很,就不怕她诓骗你,把你强留下来接客!” “开开眼界而已。”一朵低声安抚小彩,“我们难道还害怕个凡人不成。”话落便对崔妈妈说,“你给我找个最好的房间,我要住几天。” “只要你银两丰足,住多久我崔妈妈都招待的起。”崔妈妈丢了瓜子,拍拍手上的细屑。 “银子自然够。” 崔妈妈扭着肥胖的身子带一朵进门,当即有几个无客的女子花蝴蝶似的迎上来,搀扶崔妈妈进门,又是端茶又是捶背的,好不殷勤。 “妈妈,我没客人,客人都让花玉带迷惑走了,您给我想想办法呀。” “妈妈,昨日花玉带说了,让我今日接李老爷,她今日居然又让玉琴接了。” “妈妈,你管管玉带吧,您说她一天也不正经接客,年年霸着花魁又不放,我们都没活路了。” 一帮女子你一言我一语,针对的人都是花玉带。 “玉环,你将阁里最好的房间空出来给这位姑娘住下。”崔妈妈吩咐着,便向一朵伸出手来,一朵识趣地摸索出一锭金子给崔妈妈。 崔妈妈咬了下,确定是真的,也不是很欢喜地收入囊中。她这个财大气粗的老鸨,已经对金子不那么热爱了,不过有钱赚,她还是不放过。 玉环不大乐意地带一朵上楼。“这里是青楼,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来这里住什么劲儿。” “好奇。嘻嘻。”一朵一边上楼,一边左顾右看。 这座富丽堂皇的青楼,说是华丽的宫殿也不夸张。望眼到处金碧辉煌,装修豪华,而在这里的客人也都是锦衣华服,披金戴银,不是富商就是达官。丝竹管弦奏着美妙的音乐,艳舞翩翩,彩袖飞扬,一帮美艳的女子伺候客人们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间香艳亲昵的画面,让人脸红心跳不敢直眼相望。 就在走上二楼时,一个娇丽女子从房里跑出来,伏到在楼道的围栏上,叫声叫喊起来,“妈妈,妈妈,花玉带疯了!她疯了!居然让我们都扮成那个黑衣男子的模样,与她……与她……” 就在这时,那个房间里又跑出来几个女子和几个醉醺醺神志不清的男人,他们大笑着披着黑色的外衫追逐着跑出来的女子,喊着淫词秽语,形态极度下流。 “妈妈……玉带疯了……真的疯了……” 崔妈妈这才慵懒起身,扭着胖胖的身体一步步缓慢上楼。喧哗热闹的醉悦阁也渐渐安静下来,纷纷仰头看二楼上的热闹,猜测风靡京城十几年的金牌花魁,如何就疯了。 “闹什么闹!她这些年一直这个样子,你们不是不知道。就是疯了,她也是我醉悦阁的金牌花魁,京城的第一花魁。你们一个个的都巴不得她疯了,好取而代之,别以为我不知道。”崔妈妈一声低喝,一帮女子当即低下头不再说话。 “赶紧带着客人们各自回房,谁再咋呼,小心我家法伺候!”崔妈妈又一声厉呵,女子们赶紧搀扶东倒西歪的客人各自去了自己房里。 崔妈妈走向方才女子们奔跑出来的房间。 一朵好奇就跟上去想看看金牌花魁长什么样子,就在门口她只看到一个红裙女子在屋内仰头灌酒,曼妙的身姿醉得晃来晃去,如在春风中荡漾的翠柳柔枝,甚是迷人。 “快别看了,小心妈妈生气骂人。”玉环拽着一朵来开那个房间门口。屋内传来崔妈妈的斥骂声。 “没出息的东西!越来越疯了!居然让客人装扮成那男人的模样供你寻欢!”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屋内一片寂静,随后传来女子盈盈哭泣的声音。 “十二年了……我等了盼了十二年了……呜呜呜……他居然一直没有出现……妈妈……我的心好苦啊……我都二十八岁了……再等不下去了,我的青春已经没有了……呜呜……妈妈救救我吧……我好苦啊……” 第133章 居然是无殇 第133章 居然是无殇 那哭得戚戚可悲的女子,正是醉悦阁的金牌花魁花玉带。一朵虽没见到花玉带的正脸,仅从方才那一眼曼妙背影,还有声音的悦耳柔软,便能猜出定是个一顶一的大美人。 “她绝对疯了,只怕在十二年前就疯了!”玉环尖声斥道,姣好的小脸一片鄙夷,拽着一朵就往客房走。 一朵忍不住回头又瞧了一眼花玉带的房间方向,问走在前面的花玉环,“她被男人抛弃了吗?” 十二年?这个痴情的女子,从十六岁就开始等那个男人了吗?十六岁,如花朵初绽般的美丽年纪,一等便是十二载。再好的青春年华也在时间的长河里成为浮云泡影,最终等来的依旧是独影徘徊,幻影破灭的绝望如何不让一个女子疯魔! “抛弃?呵呵。”花玉环口气鄙夷地冷笑两声,“她都不认识那个男人,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家住何处叫什么名字,只是见过一面便深深爱上了。何谈抛弃!” “竟是一见钟情啊!”一朵摇摇头。原来爱情的力量,竟可如此强大。 花玉环带着一朵来到一个挂着“牡丹阁”的房门前,推门而入,浓郁的牡丹花香扑鼻而来。地上铺着绣着牡丹花纹的红毯,踩在脚下松软舒适。房间正中挂着一盏硕大的琉璃灯,将整个屋子照得通明光彩华丽。红木精雕的圆桌以牡丹花样为装饰,桌上摆放着名贵的青瓷茶具,上面的花纹亦是牡丹纹样。几个锦凳,上面的华丽垫子还是以牡丹花为图样精美绣制。贵妃榻上铺着柔软的雪白狐皮,矮桌上的紫砂香炉燃着上好的香料。一旁的珠帘后摆着一架古琴,旁侧是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几幅栩栩如生的牡丹画卷,一看便知是大家手笔。花架上几盆修剪精致的各色牡丹正妖娆绽放,花香溢满整个房间。淡黄色纱幔薄如蝉翼,随着窗口吹进来的柔风,轻轻荡漾飞舞,衬得这个装修奢华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梦幻的华美。 这里虽比不上无殇的玄水宫磅礴大气,却是极温馨雅致的。 花玉环说,这是醉悦阁装修最好的房间,时常来这里住的客人也是王侯将相一类的官宦人物。这个房间是仿照宫里娘娘的宫殿装修的,不过为了避免落个亵渎皇家天颜的罪名,这里的装修风格还是与宫里的宫殿有很大不同,只是大约仿照而已。 一朵坐在松软的床上,被子的料子是柔软的蚕丝织成。摸上去好像触碰到了天边的云彩,软软地缠绕在指尖,无比的舒服。在妖界鲜少有妖靠纺织维持生计,蚕族一类的织品也都送入玄水明宫作为贡品供妖王和娘娘们享用。平常所见的蚕丝料子大多都是幻化而成,摸上去毫无质感。 一朵很喜欢这个房间,好想一直住下再也不搬走。 这时屋外传来吵闹打砸声,还搀着女子尖利的苦笑和崔妈妈愤怒的斥骂。 “还不快把她给我拦住!这个没出息的贱坯子!就是天生的贱命!我崔妈妈怎么养了你这个败类。” 一朵和花玉环一起趴在门口往外看热闹。 原来花玉带借着醉酒耍起了酒疯,连砸了自己房里好多瓷器古玩,碎瓷片渣子还划破了崔妈妈的脸,之后又跑出房间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疯狂大笑,一副要纵身跳下去的样子。 崔妈妈气得胸口一阵剧烈起伏,捂着划伤的侧脸,喊来壮丁将发疯的花玉带团团围住。 原来花玉带并不似一朵猜测的那样是个一顶一的大美人,模样并不出挑惹眼,只是举手投足间透着迷人的万种风情,轻易博得眼球让人移不开眼。她保养极好的脸蛋上,丝毫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眼角眉梢尽染落寞悲凄之气,显得有些沧桑。恐怕也正是这抹堕落沉沦的沧桑,迷得一众男子想要抚平她轻蹙的眉心,挥散她心底纠结的伤痛。 楼下的客人纷纷仰头看着二楼发狂的花玉带,都伸出手想抱住即将跳下的花玉带,来个英雄救美落个美人投怀送抱。 有的不怕事大,还嚷着让花玉带快跳。也有的一脸紧张担忧奉劝花玉带别做傻事。不过大多数人都在看热闹,这场京城金牌花魁酒后寻死的戏码可比歌舞表演精彩多了。 “她总这样闹么?”一朵问花玉环。 “那倒也没有。不过每年的七月初七,她都反常,她和那个男子的初遇就是十二年前的七月初七。不过每次都没像这次闹得这样疯狂,居然想寻死。”花玉环叹口气,“许是哀大莫于心死了!都十二年了,她也该心灰意冷了,她已经没有青春再继续等下去了。在青楼,女子的青春只到二十二岁,她已经二十八岁了,若不是有个金牌花魁的名号,她在这里连扫地的丫头都不如。” “她真可怜。”一朵同情地望着花玉带站在楼梯口,舞动红色衣裙的背影。 “是她活该!只怕那个男人至今还不知道有她花玉带这个人!”花玉环闷哼一声。 “那个男子,一定很帅气吧。” “我才十六岁,不知道十二年前的那段旧事。不过听阁里的姐姐们说,那个男人一身黑衣,拥有天人之姿,冷厉霸气俊美无双,才一进门就迷得一众姐妹忘了天地为何物。”花玉环偷偷一笑,压低声音在一朵耳边,“我曾和几个小姐妹偷偷去玉带房里偷看了她画的那个男人的画像,真真是绝世风华天姿神貌,竟比女子还要美丽不知多少倍。据说当年见过那男子的姐妹中,好几个为其芳心倾倒。不过后来从良的从良,被赎身的赎身,哪一个也没似花玉带这般疯狂。” “那么美的男子也会来青楼寻欢呀!”一朵惊叹,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他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他是来赎人的。” “赎人?”一朵很奇怪,那样俊美的男子,赎一个青楼女子作甚? “他赎走了十二年前名满京城的醉悦阁花魁,花玉楼。”说着,花玉环在一朵眼前比出两根雪白的手指头,“居然用了两千两黄金!十几年来,至今京城花魁,没有一个值得起这个价的!” “那么多!”一朵的第一想法就是,够买缔俊公子两幅画的价格。 “就是那时候玉带见到了这个男人,便深深爱上了。扬言要超越容丽倾城的花玉楼,就连那一袭红衣也是模仿花玉楼的装扮,疯狂练习琴棋书画,依靠精湛的技艺博得京城头名花魁,稳坐十二年花魁宝座。这些年,她只卖艺不卖身,即便有人出高价买她一夜,她也不肯。甚至有人为她赎身要娶回家做正妻,也被她拒绝了。听说那人还是做官的,家境极好。”花玉环摇摇头,似是不懂花玉带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花玉带总说,那个黑衣男人还会再来。当年他就是慕花玉楼之名而来赎走了花玉楼,花玉楼并不认识他。花玉带深信,终有一日,那个黑衣男人也会慕她之名号而来。渐渐的一年一年又一年,她也没有等到那个男人。” “就没想过找找吗?”一朵见花玉带终于被壮丁一把抱住,抬回了房间,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她一直都在花高价寻找那个黑衣男人和花玉楼的下落,可是十二年来一无所获。有人说他们离开了京城,也有人说根本就没见过花玉楼和那个男人。”花玉环附在一朵耳边,神秘兮兮极小声地说,“有的姐妹私下猜测,那个男子没准就是夜里的鬼魅,怎么可能有人长的那么好看,且在京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么彻底。” “不会,不会!鬼魅赎个花魁回去做什么。”一朵好笑地摇摇头。 “成亲呀。杀了花玉楼,取其魂魄,一起成婚去了阴间。”花玉环张大美目,说的一板一眼。 一朵赞同点点头,“这也不惟是一种可能。” 崔妈妈对一朵的招待很周到,好吃好喝地供着,还派了一个小丫头伺候。醉悦阁服务周到,一朵掏钱掏的也痛快。几天的功夫,树爷爷给的小金库就所剩无几了。一朵望着空空的钱袋一阵兴叹,有些后悔自己被享乐迷惑双眼奢靡浪费了。 “活该活该。”小彩幸灾乐祸,欢声叫道。 一朵不堪在意,摸索出揣在怀里的那块翠绿玉佩,“我们还有它。走,寻个当铺卖掉去。” “青楼就是销金窟,纵使万贯家财也让你挥霍一空。快点醒醒吧一朵。”小彩嚷着嗓子喊道。 “我知道,我没打算在这里长住的,只是好奇玩几天罢了。我们当掉玉佩,先买个房子安顿下来,之后做点什么买卖,也好在京城生存下去。” 一朵收拾好东西,便向崔妈妈辞行。崔妈妈竟有些舍不得一朵离开,抓住一朵的手,缓声说道。 “不如就留下来吧,妈妈待你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 “还是不必了。”一朵抽回自己的手,笑了笑。她可不想做妓女呀。 崔妈妈有点尴尬,扶了扶发髻,“你误会妈妈的意思了。” “呃……若妈妈真的舍不得我,我会时常回来探望妈妈的。”一朵绞着手指头,“其实我觉得崔妈妈人也很好的,也有点舍不得呢。”这里好吃好喝,要不是囊中羞涩,真想一直赖着不走。 “真的?”崔妈妈当即双眼放光,抓住一朵的两只手紧紧握在掌心。“舍不得就留下来吧。” “可是……”人家没钱了呀。 崔妈妈见一朵犹豫,便说道,“若觉得一个丫鬟伺候不够,我再给你填一个。每日从四菜一汤加到八菜一汤,夜里从两碟点心增到四碟。晚上再给你配个守夜丫头,随时伺候,你看如何?” 一朵本就极爱吃醉悦阁的饭菜,也不知那厨子是何方神圣,手艺堪称一绝。每道菜都做得极好吃,且从不重样。就说普通的白豆腐,今天油炸,明天凉拌,后天就给你做成菊花汤,大后天又能做出肉的味道,真真是美味无比。如今崔妈妈提出加菜,一朵口水泛滥,赶紧咽了又咽。 真是诱人至极啊诱人至极。 “可是……”人家真的没钱了呀。 崔妈妈见一朵还是犹豫,便又道,“我再给你做八套衣服,就去京城最好的裁缝铺霓裳阁量身定做,总一身素白,衬得你老气横秋,没点特色。再给你置办几套发饰,去京城最好的珠宝铺金玉满堂,买最贵的珠宝首饰。” “呃……”那得多少钱呀。 一朵在心里算计,也不知那块翠绿的玉佩够不够用。 “别担心,都妈妈花钱!”崔妈妈拍了拍一朵柔软的小手,笑得身为和蔼可亲。 “呃……”一朵瞠目结舌。难道崔妈妈是想下血本包装她?苦笑一声,“妈妈,我一没姿色,二没才情,你会亏本的呀。” 费力抽回自己的手,崔妈妈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好笑起来。 “妈妈没有让你卖身醉悦阁之意。你看你这孩子,误会妈妈的意思了。”崔妈妈别开脸,有些低落,但还是努力在笑。“妈妈只是觉得……”崔妈妈又看向一朵,却是只看一朵眉心那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我的女儿额上也有一颗这样的红痣。” 一朵赶紧摆手,“我可不是您的女儿呀。” 崔妈妈曾经与她闲聊,探问过她家中还有何人。一朵想着自己在人界无亲无故,便说一个亲人也没有,是个孤儿在村民的接济下吃百家饭长大。难不成崔妈妈误会成她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了? “我知道,知道你不是。”崔妈妈有些悲感地低下头,随即又扶着发髻笑起来,“我的女儿若还活着,今年也你这般大了。” 一朵努努嘴。她可一千岁了。 “妈妈……对不起。”一朵安慰地拍了拍崔妈妈的肩膀,崔妈妈温热的掌心又抓住了一朵的手。这一次一朵没有抽回,任由这位思念女儿的母亲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那日在街上,我见你眉心有一颗朱砂痣,便心生亲切,与你搭了话,还带你来我这里住。不过是想……多看你几眼罢了。”崔妈妈苦涩一笑,略胖的脸上起了几道皱纹。她是真的老了,越发愿意回忆从前的过往,即便满载痛苦,也觉得微带甜蜜。 一朵为自己的误会感到惭愧,“妈妈,我是真的没钱了。等我找到住所,便来告知你,你有空时常来我家找我。” 崔妈妈笑起来,拍了拍一朵的手,道,“傻孩子,难道妈妈还为了你那点房钱,撵走你不成。妈妈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只要你愿意,在醉悦阁住多久都可以。” 一朵心花怒放,小声问道,“真的住多久都可以?” 崔妈妈郑重点头,一朵嘻嘻笑起来,别提多开心了。免费有好吃好住,简直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做我女儿吧!我收你做干女儿。”崔妈妈忽然紧紧抓住一朵的手,无比的认真,见一朵愕然,她又道,“你在世上无亲无故,我亦无亲无故,自此你我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一朵被崔妈妈眼中的诚恳打动,心头略微酸涩起来,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便欣然答应了。 崔妈妈乐得好一阵合不上嘴,赶紧去拿黄历找大吉的日子,准备办一场盛大的认女仪式。 三日后,在崔妈妈亲力亲为的张罗下,京城遍贴布告……为庆祝崔妈妈得一女儿,醉悦阁免费开放三天。醉悦阁上上下下更是为崔妈妈高兴,将醉悦阁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一遍,高挂红绸彩球,又在门口多加了好几排长灯,很是隆重。 一朵穿上崔妈妈亲自订制选择的华丽锦缎彩裙,在花玉环和几个丫鬟的伺候下,梳上精美的发髻,又戴了满头的珠钗华盛,沉甸甸的繁重,很不舒服。 盛大的仪式在晚上举行。丝竹奏乐,舞娘翩飞,客人们也纷纷送上贺礼祝贺。崔妈妈坐在高坐上,一朵跪在崔妈妈面前,磕了三个头,又奉上一杯热茶,喊一声“娘”,接过崔妈妈递给的红包,便听崔妈妈颤着声音哭了起来。 “乖女儿,我的乖女儿,快起来。”擦了擦眼泪,崔妈妈赶紧起身扶起一朵。 “娘……别哭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娘,我会孝敬您的。”一朵弱弱地呼唤一声,虽不熟练,可心底却涌起浓浓的再无法割舍的母女深情。 她终于有娘了,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紧紧抱住崔妈妈的手臂,头依偎在崔妈妈的肩膀,接受这四周人群的欢声祝福,一朵不禁湿了眼眶。 花玉带愈发比之前更爱喝酒了,在这样热闹喜庆的日子,她也不精心打扮自己,只顾自斟自饮,然后在人群中扫来扫去,也没有她戚戚期盼的那个身影。 “多情总被无情伤。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说着,又一杯酒仰头而尽。 就在花玉带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男人,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模样清俊,身材秀挺。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花玉带纤弱的背影,许久许久之后转身离去。 一朵看了看那离去的男人,又看了看花玉带,猜想着那个男人肯定倾慕花玉带已久。一朵总觉得花玉带很可怜,跟着崔妈妈终于敬完宾客的酒,便提着衣摆来到花玉带身侧。 “玉带姐姐,借酒浇愁愁更愁,快别喝了。”去夺花玉带的酒杯,却被花玉带厉声呵斥。 “你算什么东西!敢管老娘的事!别以为做了崔妈妈的女儿,就是这醉悦阁的半个主子了!要是没有我花玉带,醉悦阁早就关门了。”花玉带愠怒地瞪着一朵,通红的眼底似有些许嫉色。 一朵被骂得面红耳赤,顿觉好心当了驴肝肺。可是……又觉得花玉带的故作尖利,更加可悲。 花玉环赶紧跑过来,拽了拽一朵的袖子,在一朵耳边小声说,“别理她!她妒忌你!她曾想做妈妈的干女儿抬高身价,却被妈妈拒绝了。我们去那边玩。” “若玉带姐姐信得过,我可以帮玉带姐姐去寻一寻那个男人。”丢下这句话,转身跟花玉环离去,手却被花玉带猛然拽住。 “你帮我?你凭什么帮我?”花玉带即便嗤笑着,眼底却已涌现丝丝光亮,好像绝望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嗯……”一朵沉吟了下,总不能对花玉带说,她会法术,可以寻人吧,“我去过很多地方,试着找一找,或许能有线索。” 花玉带不顾崔妈妈的呵斥,拽着一朵就往楼上跑,让一众客人惊诧,这花玉带又发什么疯。花玉带拽着一朵去了她的芍药阁,屋内装修亦是华丽非常。翻出精心锁在盒子内的画卷,在开在一朵面前。 “就是他,你可曾见过?” 就当一朵看见那画卷上的男人,惊在当场,瞬间石化。 “这幅画是花玉楼的!这个女人你可曾见过?”花玉带又赶紧展开一副红衣女子的画像在一朵面前,发现一朵的不对劲,花玉带激动得身子一阵颤抖。 “你见过?你见过他是吗?你是不是见过他?不然为何这般吃惊!”花玉带紧紧抓住一朵的肩膀,猛力地摇晃,终于将一朵从震惊中唤回神智。 “你要找的人……找的人是……是他?”一朵指着画中的黑衣男子,口齿结巴,那个绝世超华的男子……分明就是…… “你真的有见过?在哪里?他在哪里?告诉我,你告诉我!我把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你,全部都给你,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让我远远的看他一眼就行!”花玉带疯狂地喊着,满身酒气异常呛人,通红的眼里涌出泪来。 “我我……”一朵不住后退两步,她该如何告诉花玉带?那画中的男子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你说话啊……”花玉带终于失去耐心,死死扣住一朵的肩膀,指甲险些抠入一朵的皮肉。 这时崔妈妈带人冲进来,命壮丁将花玉带死死压制住,护一朵在身后。 “玉带!妈妈念你多年来为醉悦阁奉献诸多,不要得寸进尺!一朵现在是我的女儿,你再敢对她无礼,我就将你从醉悦阁撵出去!” “告诉我……他在哪里……哪怕就是死了,也要让我知道他的尸骨在哪里……” 花玉带在壮丁的手下死命挣扎,全然顾不上崔妈妈的威胁,一对血红的眸子只盯着一朵,嘶声大喊,凄绝骇人。 “我我……我没见过!我我……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太美了,吓到了!”一朵紧张地攥住双手,掌心一片湿腻。眼不自主又看向花玉带手里的画,心头一阵擂鼓,恐惧得砰砰乱跳。 花玉带的画技极好,将那个男人画得如真人跃然纸上,故此一朵一眼便能认出那男人就是…… 妖王无殇! 而绝不怀疑只是长得相像的两人。 就连脸上那股冷厉穿心的气势,都描绘得栩栩如生,恍若那只可恶的血狼就站在眼前,冷冷地盯着她,好像在说。“大胆小妖,居然逃出妖界,混迹人间。本王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一朵身子猛然一颤,脸色撒白,不住摇头。“妖王饶命”这句话,差一点就冲出喉咙。 “一朵,你认识那个黑衣男人?”小彩又在袖子内忍不住说话了。不过好在这些凡人根本听不见。 崔妈妈拥着吓傻了的一朵回到牡丹阁,好一阵安慰,又命人去熬了安神汤给她喝,事无巨细地照顾,让一朵很感动。 夜里,一朵彻夜无眠,心中一直都在徘徊一个念头。 妖王无殇怎么会来人界赎走一个青楼花魁?那女子的相貌虽然美丽,却远不及玄水明宫里的妃嫔绝艳。难道就是因为那一身红裙?好色的妖王采花都采到人界来了?怪不得花玉带寻不到他们的踪迹,肯定回到妖界了! “一朵,我可不可以说话。我有一句话憋着,不吐不快。”小彩在枕边弱弱出声。 “说吧。” “十四年前,就是那个黑衣男人的马,踩得我差点粉身碎骨,我恨他!你要帮我报仇。”小彩气怒地嘟囔起来。 “是踏风?”话落之后,一朵又愕然。她怎么会知道妖王无殇的马叫踏风?她并没见过无殇的马! “你认识他们?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报仇雪恨。”小彩咬牙切齿,一副要撕了那马蹄子的口气。 “他是……”一朵苦恼地抓了抓头,“他是妖王无殇啊!还报仇呢!如今我都自身难保岌岌可危啦。” “什么?他是妖王至尊吗?他来人界做什么?身为妖王怎可随意来人界!”小彩惊愕地喊道。 一朵又抓了抓头,她也听说过,身为妖界之王比小妖更加不可以来人界,否则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一朵不知道,不过据说后果非常严重。 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想不通,为何无殇会冒着严重的后果来人界?难道真的就为了寻欢作乐? “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通往人界的封印只有一个。这几百年我一只守在封印出口,若他回去我一定能见到。” “那你见到了吗?” “没有。” 一朵所有的希望当即碎了一地渣渣。既然没回去,妖王这十四年便一直在人界了!他在人界做什么?结婚生子么? 一夜无眠,次日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了花玉带的芍药阁。门上竟然锁着一个大铁锁,还有壮丁守着。 “小姐,妈妈吩咐,不许玉带姑娘再出房门半步,也不许人探望。”壮丁对一朵恭敬地抱拳行礼。 “好,我不进去。”一朵敲了敲门,对着里面说道,“玉带姐姐,我会试着帮你去找一找,若有消息就第一个告诉你。” 里面并没有回答,不过一朵知道,花玉带一定听见了。 以出门玩几天的理由辞别了崔妈妈,崔妈妈不放心又拗不过一朵,只好放弃让她随身带个保镖的念头。不过一朵却坚持要带上花玉环,在京城总得有个向导吧。 花玉环乐得小脸开了花,紧紧跟上一朵屁股后。 走出醉悦阁,一朵也不知该去哪里,就随便往前走。昨夜,她想了一整晚,还是觉得应该去找一找无殇。知道了他的下落,日后多加避忌,也好碰不上头。若不做点什么,总觉得自己处在那对阴冷的泛着蓝光的黑眸之下,浑身如针扎的难受惶恐不安。 “小姐去哪?我给你指路。”花玉环乐呵呵地凑上来,恭声呼唤。 “叫我一朵姐姐吧。”一朵捏了捏花玉环美丽的脸蛋,这个可耐的孩子,这么青嫩就要在醉悦阁为妓了。 “我十六哩,小姐不过也就十六七的样子。”花玉环不太喜欢被一朵当成小孩。 “我十七,比你大一岁,叫姐姐。”一朵不再争辩,继续往前走。走出了花儿街,商贩渐渐多了起来,行人也变得拥挤。 “一朵姐姐,你想买什么?我告诉你哪里有卖的!这京城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花玉环见只是漫无目的地跟着一朵,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随便吧。”一朵兴致缺缺,提不起心情。 花玉环就更加困惑了,“是不是花玉带昨日吓坏你了?” “没有。”一朵没办法跟花玉环解释,便散散地走在阳光充足的街道上。这时有人骑着几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过,吓得街上行人纷纷四散,一阵人仰马翻,花玉环却愣在路中央一时间吓得忘了反应。 一朵赶紧掠身而起,抱起花玉环就闪身到一侧的街边,惊吓得花玉环缓了好一会才回神。 “一朵姐姐会轻功?”花玉环惊愕地盯着一朵,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啊哈哈,会一些。”一朵挠了挠鼻头。 “哇!姐姐好厉害!”花玉环当即双眼放光,一脸敬佩。 这时,一朵的肩膀被人小小的戳了戳。回头一看,竟然是…… 第134章 再遇无殇 第134章 再遇无殇 这时,一朵的肩膀被人小小的戳了戳。回头就见依旧一身青衣,周身散着书生气息的杜明乐。恍惚间,一朵觉得他那身青衣,还真有点像在鸟王宫的牢房里见过的金百燕那身青色。 许是书生都比较喜欢青色吧,看上去淡静清雅又透着些许清高的冷意。 杜明乐和缓笑着,眸光璨亮,好像那映着日光的潋滟河水,晃眼却又美丽。 “姑娘,好久不见。” “是诶,十多天了呢。”一朵也笑着打招呼。 “姑娘。”杜明乐依旧笑得很好脾气。 “嗯?”一朵歪头,不解看他。 “你踩到我的脚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朵赶紧抬脚道歉。要知道,她方才带花玉环落地的那一脚,力道十足,一个凡人怎么受得了。“我给你瞧瞧吧,我这里有金创药。” 杜明乐还是笑得很和善文雅,指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竹针,缓声道,“姑娘,你还毁了我的摊子。” “真是抱歉抱歉。”一朵赶紧连连鞠躬,蹲在地上捡竹针,却被细小的针尖刺破手指,鲜血直流。 “我怎么每次碰到你都这么倒霉!”杜明乐一把抓起一朵的手腕,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 “一朵姐姐,你流血了!”花玉环吓得叫了一声,赶紧扯出帕子为一朵包扎手指。却在看到杜明乐俊美的脸庞时,微微红了双颊。 “这一次你必须赔偿我!”杜明乐没好气低喝一嗓子。 “好好好,我赔我赔。”一朵又是一阵道歉,“应该赔多少?” “乞巧节那日,我这些竹针可都是一两银子十根!我们现在查一查这些竹针到底多少根。”杜明乐的眼底浮起一丝精光,开始一根一根捡竹针。 “这么多怎么数呀。”一朵很犯难。心里掂量着,不如就给一锭金子了事算了。她还有正事处理,耽搁不得。 这时旁边卖菜的大娘看不下去眼了,嚷道,“别欺负两个姑娘家!你刚才还喊一枚铜钱十根竹针,怎么转屁股就成了一两银子十根。你这不是讹人嘛!” 杜明乐被那大娘说得一阵面红耳赤,但还是争辩道,“姑娘,你毁了我两次生意,就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那也不能被你敲竹杠呀!”一朵盯着杜明乐,一副看奸商的厌恶表情。 杜明乐一把丢了手里拾起来的竹针,借着自身身高,俯视矮他一头的一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捡了个大便宜!要没有我,你能得了那个便宜?” “什……什么便宜!”一朵后退一步,有那么点点心虚。 “你卖了缔俊公子的画,现在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画被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换走了。”杜明乐气怒地嚷着,似很不忿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落在他身上。 “画是我的,我买卖自由,与你无关!”一朵傲气地扬起小脸,誓不低头。 “你!”杜明乐显然还不够泼皮无赖的本质,指着一朵哼了又哼。粗略地收拾起地上的竹针,不知被扎了多少个针眼,血滴了一地,之后抱着袋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一朵望着地上的血滴,心里有了那么点点惭愧。那些竹针,他都卖到一个铜板十根了,总共也不值几个钱,干嘛如此遭尽自己的手,就不疼么? 这时候对面卖水果的大爷看着杜明乐一瘸一拐的背影,叹口气道,“这孩子顶可怜,家徒四壁,又有个多病的老母亲。为了给母亲治病就医,连学业都放弃了。他可是三年前最有望中状元的学子之一啊!如今竟沦落到以贩卖为生。啧啧啧,可怜呐。” “做了状元,便是朝廷命官,他就有钱为母亲治病了,为何要放弃?”一朵不解杜明乐为何选择了一条艰辛寒苦的路。 “姑娘,你的想法太单纯了,状元可不是那么好考的!不是仅有学识就够了,还得有银两!”卖水果的大爷甩着浮尘驱赶落在水果上的蚊虫,念叨道,“报考用钱,考试用钱,得了状元有人报喜得给赏钱,答谢官府考官得用钱,就连入宫朝拜得用钱找人指点一二,以免不懂礼数规矩还未为官就得罪了哪个贵人。没个一二百两,状元就是考上了,也不一定能做官呐。” 一朵很惊讶,这位卖水果的大爷居然这么懂行情。 这时,与大爷对面买菜的大娘,一边摘菜一边笑着调侃大爷,“他以前就是因为没钱考状元而落第的大学子。呵呵……没做官这一辈子不也就这样过了。” 大爷笑而不接话了,开始高声吆喝卖水果。 一朵心中叹息。这就是凡尘,人们所卖力追逐的短短数十载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到头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望着杜明乐消失的方向,心中的愧疚更盛了。便寻着杜明乐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朵姐姐,等等我。”花玉环鲜少这般快步行走,不一会就上气不接下气。她明明看一朵只是在慢慢的走,怎么速度这么快。 走了许久,也没寻到杜明乐的身影。一朵便用力嗅了嗅,按照杜明乐身上的气息,先是寻到一个药铺,之后又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那房子很破,竟比缔俊公子的家还要寒酸贫苦。墙体倾斜,屋顶破漏,窗子也掉了一半。 这里就是杜明乐的家? 推开破败的小木门,院子的角落堆着一些竹料和碎屑,看来那些竹针都是在那里制作完成。正要进门,屋内传出喘息困难的咳嗽声和杜明乐的声音。 “娘……儿子这就去熬药,儿子刚买回来了药。” 声音未落,杜明乐已从屋里急匆匆冲出来跑到院子的火灶旁,发现一朵和花玉环就站在门口,他一惊。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是来赔你钱的。”一朵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 “不必了。”杜明乐看也不看那金子一眼,开始熟练地引火熬药。他应该是被买菜大娘说的话戳中了自尊心。 “给你娘治病要紧。”一朵将金子塞在杜明乐手里。 杜明乐望着掌心的那锭金光闪闪的元宝,呆住了。犹豫挣扎许久,说道,“就当我是向你借的。等我有钱,一定还你。” 他抬起头,璀亮的眸底涌起些许感激。 “不用还了!说到底,我还是要谢谢你的。”一朵歪头一笑。 “乐儿……是……是谁来了。咳咳咳……”屋内传来老妇微弱的声音。 “娘,来了两个朋友。”杜明乐迅速将药材放入锅里,开始卖力吹火。那火好像故意跟他做对,就是燃不起来。 “我帮你。”一朵推开杜明乐,蹲在火灶前,偷偷用了法术,点燃烈火。 “一朵,你居然用法术!”小彩在袖子内叫起来。 “没事。树爷爷说了,只要不是对凡人用法术,无碍的。”一朵秘音对小彩说。 “我觉得你不该过多插手凡人之事,人各有命,不是你一个妖精能管的。”小彩道。 “他真的好可怜,我于心不忍。”一朵继续秘音。 “哼,但愿你不要闯祸。” “知道啦,管家婆。” 待汤药熬好,杜明乐赶紧端进屋内。 “快让……咳咳咳……你的朋友进屋……咳咳……坐坐。”屋内传来老妇断断续续的声音。 “娘,两个姑娘家,怎好进男子家门。” “大娘,您好。”一朵已不顾杜明乐反对,拽着花玉环就进了门。她打算看看那个老妇得了什么病,或许可以医治。 她可是医术很精湛的说。 破旧的床榻上,瘫卧着一个面容枯黄骨瘦如柴的老妇,虽然满脸皱纹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老妇年轻时是个美人,从杜明乐俊隽的长相也能猜得出来。屋内虽然残破,不过很规整,一张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几幅泼墨意境大气豪迈就挂在桌案后面的墙壁上,看来是杜明乐之作。 “你怎么进来了!”杜明乐犯难起来。若被邻居看见,不知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他一个大男人倒是不怕什么,可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 “乐儿……不可无礼……咳咳咳……”杜明乐娘低斥一声,又不住咳嗽起来。骨廋的身子一缩一缩,好像要将五脏六腑一并都咳出来般痛苦。 “大娘您好,我叫花玉环。”花玉环也腆着脸跟着一朵,笑声介绍自己。 “好好……好好……”杜明乐娘终于止住咳嗽,看着一朵和花玉环,暗淡的眼中浮上一层满意的笑。“乐儿啊……这两位是你的……咳咳……” “娘!只是普通朋友。”杜明乐当即羞得双颊绯红,好不可爱。吹凉了汤药,怕他娘追问,赶紧小心服侍他娘喝药,之后还很细心地帮他娘擦掉唇角药汁。 杜明乐娘看了看一朵,又看了看模样娇俏的花玉环,唇角尽是无法收住的笑意,“想不到啊……在临死之前……咳咳咳……还可以见到……见到我儿有女孩……咳咳咳……喜欢……” “娘!她们真的不是。”杜明乐急得脸色更红了,衬着他一身青衣格外的鲜明。 “唉……都是娘拖累了你……二十有一的年纪……还未娶亲……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孱弱的身子彻底瘫在床榻上,无力动弹了。 “娘……切莫这样说!儿子只要娘长命百岁。”紧紧抓住娘亲骨廋枯燥的手,杜明乐的眼角隐有泪光闪过,随即又扯出灿烂的笑容掩去。“娘一定要好起来。娘不是想回江南老家看看吗,等娘病好了,儿子带您回去。” 杜明乐娘干巴巴地笑了笑,还是望着一朵和花玉环,暗沉的目光中有着热切的期盼,“我已经很久……下不了地了……家里都靠乐儿一人维持,又要赚钱……又要照顾我这个将死之人……屋子很久没好好……收拾了……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她说完,便大口大口喘息,好一会才喘上气来。 “娘!不许你说自己是将死之人,娘一定会长命百岁。”杜明乐声音微哽,再说不下去,只能笑得更加灿烂,掩住心底的疼痛。 一朵细细打量杜明乐娘,仅从她的面容便判断出病症所在。本不是什么大病,应是长期延误病情又过度操劳所致病情加重。而今已病入膏肓,若不及时救治,只怕熬不了几天了。 方才的汤药只是简单的止咳药,并起不了太大效用。 一朵看了看杜明乐,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娘亲命不久矣,在床边伺候得尽心尽力,始终笑意融融,却不见丝毫愁色。应是怕他娘担心吧。 真是个大孝子!一朵向来对孝顺的人有莫名的好感。她觉得,孝顺父母之人,才是真正良善之人。 花玉环也被眼前的母子情深所感动,竟然红了眼眶。随即抹了抹眼角,扫视房内,一边找来抹布和笤帚打扫房间,一边说,“大娘是江南人呐,我老家也是江南的。” 杜明乐娘一听遇见老乡,当即眼中有了些许光亮,本想说什么,可苍白的唇动了动又猛烈咳嗽起来。 “我来给大娘看看吧。”一朵来到病床前,却得到杜明乐狐疑的目光。 “你?” “呵呵,略懂医术略懂医术。” 杜明乐还是有些不相信,他有了金子可以去请京城最好的郎中了。可是……他跪求来的名医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不止一次,他娘已药石无灵,回天乏术了!只能撑几天算几天。眼前的小丫头,才十六七岁的样子,难道比京城行医数十载的老郎中还厉害不成!尤其她那一脸的天真无害,清透无邪,怎么看都觉得是个不知世事的单纯丫头。如何会治病救人! 最后,杜明乐还是起身给一朵让了地方。 一朵在袖子内掏啊掏,终于找到了装着银针的锦袋。她有两套针,一套金针,一套银针,眼前老妇的病情暂时还用不到金针那么严重。命花玉环点来一根蜡烛,细长的银针用火消毒后,也不把脉,直接让老妇平躺闭眼,便开始施针。 杜明乐几次想要阻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让一朵用细长的针在他娘亲的身上插满,活像个刺猬猬。 焦急的等待,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一朵拔掉所有银针,收入锦袋内,放回袖子。起身对杜明乐道,“明天再行针一次,便可大好了。” 杜明乐不相信,扑到已经睡着的母亲床边,见母亲睡颜安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娘亲因为剧烈咳嗽,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安稳地睡过觉了。往往刚睡着,又被剧烈的咳嗽震醒,根本无法入睡。而在一朵行针的这半个时辰,他娘居然没有再咳嗽一声,还睡着了。 “我……”杜明乐无比激动地望着一朵,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谢我。”一朵嘿嘿一笑,“举手之劳而已。”转身往外走,准备离去,杜明乐却唤住她。 他低低笑了一阵,似很不好意思,“中午了,留下吃饭吧,算我报答你的。” “不了。”她还要去找无殇的下落。虽说一个小妖找妖王大人,有点自不量力,不过还是要探听探听下落,为求自保嘛。 “一朵姐姐。”花玉环捂着肚子,嘟起红唇,“我跑了一上午,已经前腔贴后背了。” 杜明乐呵呵一笑,“我手艺不好,两位姑娘勉强用顿便饭吧。” 花玉环连连点头,姣好的小脸上,满是欢喜。 一朵看出点眉头,趁杜明乐这个大男人去做饭,悄悄问眼睛都要掉到杜明乐身上的花玉环,“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花玉环当即脸红如煮熟的虾子,娇嗔地一跺脚,转身不理一朵了。 饭桌置放在院子中,三人围桌而坐。 家徒四壁的杜明乐,只简单做了两道小菜,一个清炒小白菜,一个凉拌小白菜。杜明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不让他难为情,一朵和花玉环都说做得很好,大热的天正想吃点清淡的。 杜明乐高兴地拿来一壶酒,是他娘以前酿制的桂花酿,一直埋在院子内的一棵已经花落的桂花树下。 “这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虽说让两位姑娘在我一个男子家喝酒,很不合礼数,不过还是想拿出来招待两位。”杜明乐说着,将桂花酿斟满三个酒盅。 一朵很少喝酒,她酒力极差。不过看那酒水清醇芬香,还是忍不住小啜一口。清润爽口,有些微辣,却很好喝,便一杯下肚了。 花玉环自小就在醉悦阁长大,可以说从小被酒水泡大的,珍品美酒喝过数不胜数,也对杜明乐娘的酿酒手艺称赞不已。连喝两杯,大赞“好酒”! 杜明乐收起酒壶,“两位姑娘还是少喝一些。” 一朵和花玉环的馋虫被勾了起来,哪里还肯收手。不顾杜明乐阻止,一朵抢下酒壶,又自斟自饮一杯,脸颊开始微烫起来。 一顿饭下来,一朵只喝了三杯桂花酿,剩下的全被花玉环收入腹中。一朵撑在桌上,脸红如霞,而花玉环依旧面色不改,好像刚才喝的只是茶水般毫无异样。 “一朵姐姐,你不胜酒力呀。”花玉环拽了拽一朵的衣袖,正是一朵精力涣散之时,居然将她藏在袖子虚境中的物件,哗啦啦一声,全部散在了地上。 花玉环望着地上散落的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物件,大惊。“这……全是袖子里掉出来的?” “什么?”一朵晃晃悠悠撑起身子,望着地上的一大堆东西,点了点花玉环,“你个淘气的小东西。” 费力蹲在地上,将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往袖子内捡。 “姐姐那是什么袖子?怎么装了这么多东西?”花玉环好奇万分,扯着一朵飘飘然的袖子往里看,里面除了一截雪白藕臂,丝毫不见旁物。丢开一朵的袖子,那随风轻荡的飘然,也完全不像装了许多东西的样子。 “嘘。”一朵比个噤声的手势,“小孩子家家,别什么都问。” “姐姐居然连说话的口气都变了!”花玉环更惊了,连带杜明乐也惊了一惊,也觉得一朵的袖子大有乾坤。 一朵不理他们两个,打个酒咯,继续一样一样往袖子里装东西。 “一朵!你居然喝酒!千万坚持住!你身上的灵气在外散,千万别露出马脚呀!万一被妖王至尊嗅到你的灵气,你就死定了!”小彩嚷着嗓子急急大叫。 一朵浑身一个激灵,酒劲立马清醒七分,赶紧将散开的灵气又都收拢回来。 “应该……不会有事吧。”一朵纠结着声音,浑身都直打哆嗦。若妖王不在人界还好,就是她周身灵气散得铺满京城,也不会被谁发现。而妖王不同,天生有对妖之灵力异常敏锐的嗅觉,否则如何统管群妖。 “谁知道了!”小彩愤怒地大叫。 “没事,没事。”一朵安慰地拍拍心口,“不过转瞬的功夫,一定不会露出马脚的,他不会那么厉害,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都有所察觉的。”一朵笑嘻嘻地自我安慰。 花玉环和杜明乐对一朵的自言自语面面相觑。 “姑娘,要不你先进屋歇一歇。”杜明乐有礼地对一朵说。份外后悔方才不该给她喝酒。 一朵胡乱挥挥手,“没事!待我吹吹风,就好了!” 将所有东西收回袖子,摇摇晃晃起身。花玉环好奇,还是扬起一朵的袖子看了看,里面依旧什么都没有,不禁心下骇然。 “难道姐姐会法术不成?” “嘿嘿……不会不会。”一朵本想承认的,想想又伸出手指摆了摆否认。 “你又醉了!快点坚持住!不可以再让灵力飘散了!”小彩在袖子内又出声提醒。 一朵当即肃然站直,脸上是从没有过的紧绷,强迫自己的意识时刻保持清醒,对花玉环硬硬说道,“回家,赶紧回家!” 花玉环见一朵又变了模样,吓得小心脏砰砰狂跳,赶紧搀住一朵往外走。“姐姐千万不要有事啊,不然妈妈会打死我的!” “姑娘!”杜明乐在身后唤了一声。 一朵硬生生回头,硬生生问,“啥事。” 杜明乐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敢问姑娘芳名。” “白一朵。”僵硬的回答后,一朵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跟花玉环走了。 一朵觉得自己绷的很好,非常好,至少没又再因醉酒外泄丁点灵力,可是…… 忽热,眼前卷过一阵疾风。那风异常诡谲,哪里都没有席卷,偏偏席卷了一朵这里。 “啊……” 花玉环的衣裙被风卷得扬起,露出她裙下的雪白玉腿,赶紧捂住裙摆尖声大叫。她虽在醉悦阁为妓,却是卖艺不卖身,根本受不住这般春光外泄的情况。而且刚刚离开杜明乐的家,杜明乐就站在门口目送她们,只怕都看了去。又羞又恼,恨不得找根绳子上吊。 “有妖气!”一朵大叫一声,面色紧绷,神色警惕,将花玉环紧紧护在身后。“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 酒壮熊人胆,果然不虚。 “呵呵呵……”一声冷到极致的低笑,笑得一朵浑身乱颤,如被秋风席卷的枯叶,摇摇欲坠。 “谁谁谁……”一朵的牙齿不住打颤,一步步后退。 花玉环不明所以,只知道周遭冷意涔涔,紧紧抓住一朵的衣袖,缩在一朵身后成一团。一对杏目晶亮地打量四周,却是什么都没有见到,只有冷风在这里诡异翻卷。 “我是谁?”那道冰冷的声音还未落,就从冷风中走出来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他在风中衣袂张扬,黑发飞舞,如地狱走来暗黑使者,又似从天而降的神祗,深远莫测,遥不可及。 一朵惊得眼眸瞪大如铜铃,若不是有眼眶,只怕眼珠子现在已经掉出来了。牙齿打得咯咯作响,身子更加抖得恍若筛糠。小心脏吓得砰砰狂跳,如小鹿乱撞差点冲出心口。 最后,一朵很没骨气地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呜呜呜……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千算万算,还是被逮个正着,都怪那惹祸的桂花酿! 花玉环失了一朵的屏护,望见从冷风里走出来的黑衣男子,先是被他冷冽的气势震慑住,之后又惊异于这个美得恍若天神的黑衣男子,怎么这般眼熟? 随即,花玉环猛抽一口凉气,这这这……这不是花玉带钟情十二年的那个黑衣男人吗?见一朵跪了下去,她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没错,忽然出现的黑衣男人,正是无殇! “呵呵呵……”无殇望着匍匐在地上,抖得好像骨头都要散架的一朵,冰冷地低低笑着。那声音冷的,不带丝毫暖意,亦没有丝毫欣喜或是兴奋,只是冷的如刀如剑,好像要将一朵来个千刀万剐还不解恨似的。 一朵彻底瘫在地上,极度恐惧之下,她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悲天抢地,如死爹死娘了般凄厉惨绝,好不悲凄,另闻者动容。 无殇显然被一朵的哭声慑住了,不再低声冷笑,拧声问道,“你哭甚?” “呜呜呜……呜呜呜……” 一朵依旧大哭,眼泪也不知道怎么了,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非常汹涌。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也许是吓的,这一刻就是想大哭大哭特大的哭。 “你哭什么!”无殇怒了,一把抓起匍匐在地上的一朵,摇了摇她柔弱的身子。 “我……我我……”一朵抽噎着,眼泪还是无法止住。肩膀上无殇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温,沿着她的肩膀一直冷到心底。 “该死!”无殇愠恼地低喝一声,吓得一朵的身子猛地锁紧。见她怕成这个样子,他紧绷的俊脸努力和缓了些,可看在外人眼里更加恐怖了。 无殇在一朵周围布了结界,杜明乐看不见这边发生何事,以为她们已经走远便转身回去了。花玉环与一朵太近,被圈在结界之内,见一朵哭的更大声,她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无殇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忽然出现而已,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低低地笑了两声,怎会让这个俩女子哭的这般狼狈。 “别哭了!”他本想缓声哄道的,可是话从嘴里出来,就是有了命令的味道。 一朵赶紧噤声,还是双肩一抖一抖,抽噎不停。 “……饶命。”有花玉环在,一朵将“妖王”二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花玉环见一朵求饶,也跟着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现今,花玉环完全以一朵马首是瞻。 无殇望着抽噎不止的一朵许久,幽幽叹息一声,“我又没说将你如何,你怕甚。” 再见一朵,她依旧是那个温暖柔软的小人,无殇生气之余还是很高兴的。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好想抱一抱她,想着便这样做了。将一朵纤弱的身子轻轻一拉,便跌入他冰冷宽厚的怀抱。 一朵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在感受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呼吸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脑中一片空白。 他……居然抱她! “随我走吧。”他低沉的声音似叹息,也似隐隐透着欢喜。 窝在无殇的怀里,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很好闻,莫名的有种熟悉的眷恋。沉迷在他的臂膀间,一朵有那么一个瞬间,有些舍不得离开,却又不免悲怆起来。 她的美好人界生活,才刚刚开始,就匆忙结局了。 抽噎着,双肩一颤一颤,却又不敢在他怀里太放肆,生怕惹怒这位翻云覆雨的大神级人物,只好努力压制,憋屈得身子一阵哆嗦。 “你到底怕什么?”无殇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做到最柔软平和,还是另一朵的身子猛然一抖,继而更加哆嗦起来。 “我我……”一朵深深低下头,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又不敢。她就像个逃学的学生,被班主任逮个正着,而且这位伟大的班主任居然一改常态,异常的好脾气,顿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默默地被无殇拥着,跟着他走了。 第135章 无殇的吻 第135章 无殇的吻 “一朵姐姐。”花玉环还跪在原地,急声呼唤。 她想抓住一朵,抓住那抹翩飞的雪白。虽不知道那个黑衣男人什么来头,不过仅从周身萦绕的萧杀气势与王者之风,总觉得一朵跟着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就好像花玉楼,自此音讯全无。 可花玉环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有碰到,一朵和那个黑衣男人身体都化作了虚无的幻影,手就那样从他们的身影中穿过。之后一朵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跟着那道黑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花玉环吓得脸色雪白如纸,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花玉环微微转醒,却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意识足见清晰,终于认出这是杜明乐的家。她就躺在床上,而杜明乐的娘亲居然已能下地行走,一朵的医术居然这般厉害! “喝点水吧。”杜明乐端来一杯热茶,递给花玉环。 她也不接,依旧无法从昏厥前的惊悚中回魂。她无法想像,两个大活人,怎么会变成幻影,之后莫名消失!就是轻功,也不该如此神速! “到底发生何事?一朵呢?你怎么会晕倒在路边?”杜明乐本来想去给他娘买点补品补身子,不想却在离家不远处发现花玉环晕倒在路边。 花玉环依旧不说话,目光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许久不动。 “你先休息。”杜明乐见她这般,也不好再追问。 忽然,花玉环冲下床,不顾杜明乐的呼喊,跌跌撞撞冲出去。在一朵和无殇消失的地方寻找了很久,也没寻到丝毫痕迹。仿佛那时发生的一切,仅是一场幻梦。 花玉环又开始跑,杜明乐追出来,一阵呼唤,她也不回头。 “玉环姑娘,玉环姑娘……” 花玉环一路奔回醉悦阁,逢人就问,“见到小姐没有,见到小姐没有?” “小姐早上不是跟你一起出去了吗?”崔妈妈从楼上下来,花玉环又冲上去问崔妈妈,“小姐没回来吗?” “发生何事了?”崔妈妈察觉不对,惊道。 花玉环不住摇头,任凭崔妈妈如何追问,她也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痴愣愣的好像呆傻了般。 “把她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她吃饭!”崔妈妈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不由气恼。之后带上醉悦阁所有人,满京城地找一朵。 无殇带着一朵瞬间出现在京城郊外的一所大宅子,那里从外面看只是个普通宅院,进了院子才知道,里面装修奢华,富贵无比。 一朵心中一阵咂舌,这只可恶的血狼,在人界可真会享受呀。 刚进门,里面便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爹爹!爹爹!” 一朵不由身子抖了抖,私生子? 一抹白色的身影,如一只翩飞的白鸽,直接扑到无殇怀里。之后从大屋里走出来一个姿态纤柔,姿容明丽的红衣女子。 “相公回来了。” 一朵身子又抖了抖,居然还娶了个凡界女子!感情人家在人界都过上日子了呀!老婆孩子都有了! 无殇察觉到一朵的震撼,俊美的面皮微微抽了抽,但还是宠溺地扶了扶怀中女孩的头,却不做声。 “哼!爹爹最近很奇怪,都不爱一朵了。”白衣女孩子在无殇怀里娇嗔一声,不满地嘟起红唇。 一朵这才发现,窝在无殇怀里的小女孩好生面熟。 “你是……”一朵努力想,许是岁数太老了,脑子总不好使。 “呀!是姐姐呀!”这个白衣女孩子率先认出一朵,还掏出揣在怀里跟宝贝似的的白玉石在一朵面前,“姐姐忘记了吗?半个月前在夜市上,我们撞个满怀,姐姐还送了我生日礼物。我们还是同名同姓呢!” 一朵猛地张大眼,她居然是妖王的女儿! 可是……为何也叫白一朵? 无法理解地望向无殇,他依旧是进门的样子,只给一朵一个绝代风华的侧脸,不做声也没有表情,不知想法。只是眼角在微微颤抖,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姐姐,你是来找我玩的吗?除了爹娘,姐姐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我很喜欢姐姐。”小白一朵一把搂住一朵的胳膊,还亲了一口手里的白玉石,笑得极其纯真。 “呵呵……”一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要知道,那白玉石可是从无殇的玄水宫的桌腿上抠下来的。偷偷瞄一眼无殇,他依旧保持原样,应该没有发现她的恶劣行迹吧。 偷东西偷到妖王寝宫,只怕她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若被妖王发现,会是什么下场?剥皮?抽筋?鞭尸? 呜呜…… 悲催哀哉!为何她的命运,如此多舛。 “来客人了,快进来吧。”那红裙女人走了过来,温婉的笑容很是贤惠。 一朵的身子又是一抖。这红衣女子……不正是花玉楼!她在花玉带那里见过花玉楼的画像,虽然不再似画中那般风华正茂,可眼角眉梢已尽是成熟女人的气息和为人母的慈祥婉顺,反倒更加迷人心魂了。 偷偷又瞄一眼无殇。他丫地果真不是一般的好色,色完妖界色人界。若娶个平凡人家的布衣女子也就算了,居然还娶个青楼花魁!这事若要传出去,他妖王无殇的脸皮往哪放?岂不要沦为整个妖界,甚至连天界的神仙也要笑话他! 这事与她无干,她其实也没必要愤愤不平。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尤其看到那个小白一朵一手挽着无殇一手挽着花玉楼,一家三口温情蜜意的画面,格外的刺眼。 许是想极琰一家三口的画面想的太多,憎恨太多,便对一家三口起了病态心思? “相公,累了吧。”花玉楼掏出雪白的帕子为无殇轻柔擦去额上的汗珠,“玉楼熬了些绿豆汤,正好这位姑娘也进屋喝些,解解暑气。” 说着,便都一同进门了。屋内低调而奢华,即便远不及玄水明宫的富丽堂皇,不过无殇在这里住着应该很舒服。屋内整洁温馨,矮桌上的竹篮里还放着一件正在绣制的黑色外袍,应是花玉楼为无殇做的。 一朵心下嗤讽,有妻有女,如此天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又看了一眼满脸幸福笑容的小白一朵,一朵心中更是不悦了。妖界皆知,妖王至今没有子嗣,这个小白一朵一定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爱。 只是……为啥叫白一朵?他无殇大妖精,不想姓玄么?即便叫玄一朵,也不该叫白一朵呀。 纠结许久,一朵还是想不明白,接过花玉楼端上来的绿豆汤也不喝,只是偷偷地看了又看一直默不作声好似心情同意很纠结的无殇。 一朵又不忿了,他在这里妻儿都有了,还抓她作甚!就不怕她知晓他的丑事,宣扬出去?转念想想,人家是妖界至尊,自是有的是办法给她一万种灭口的死法,当然不怕她的威胁。 “姐姐你快喝呀,我娘的手艺可好了。”小白一朵,又搂住一朵的胳膊,亲昵地在她胳膊上摇啊摇。“姐姐以后就在我家住下吧,一朵好喜欢姐姐的,姐姐要陪一朵玩哟。” “呵呵……”一朵很不适应,这个女孩的身份可是妖界公主呀。不着痕迹的,又很恭敬地抽出手臂退后一步。 “姐姐!你怕什么?还是你不喜欢一朵?”小白一朵又黏上来抱住她的胳膊。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一朵汗颜。这位主子,她可得罪不起。 无殇睨了一眼一朵,面皮抖了抖,似纠结很多情绪,无法发泄。也好像很尴尬。 一朵也很尴尬。她不该出现在无殇在人界的私宅,更不该知道他已有妻女。总觉得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她也离死不远了。 花玉楼热情地为一朵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如坐针毡地到了晚上,终于可以一个人呆一会了,无殇却大咧咧地推门而入。正在屋里抓狂的一朵,赶紧立正,之后发现不对,又噗通跪在地上,高呼一声。 “妖王饶命!” 无殇居高临下,俯视匍匐在地上的一朵,知道这句话在她心里憋得都生毛了,也欣然接受了。他并不让一朵起身,负手而立也不说话,高颀的身影映着灯火,黑影正压在一朵身上,如置身暗黑世界般让人压抑惶恐。 一朵心中的大鼓擂得响亮,腿都跪麻了,他也一言不发。终于,一朵忍无可忍了,借着白日的酒劲,虎声道。 “妖王,你给个痛快吧!” 无殇微愣,不明其意。 “我受不了了!心理折磨远胜身体折磨,您给句话,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别一言不发,我心脏太脆弱,受不了!” 无殇唇角动了动,竟是忍俊不禁。可依旧,还是不说话。 一朵一阵捶地,哭声道,“小妖也是没有办法啊!闯了那样的大祸,不逃出妖界如何存身呐!妖王就看在小妖伺候您多日,虽做得不好却尽心尽力的份上,就饶恕小妖这次吧。小妖保证日后以妖王大人为天为地,您说东我不往西,您说上我不往下。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孝敬您,伺候您,为牛为马报答您。” 先把小命保住再说。 无殇的唇角颤了颤,还是无话可说。让他说什么?说他忙活十四年,竟是空忙?那个被他真心疼爱的女孩竟不是她的转世?而真正的她居然还活在世上,活蹦乱跳地在人界逍遥快活?还与旁的男子饮酒作乐!而他却受了十四年的心灵谴责与愧疚痛悔!即便如此懊恼,他还是没有惩处她的意思,可她依旧执意误解。 无殇想了想,微微叹息一声,亲自俯身将一朵从地上扶了起来。 一朵见他动作温柔,墨黑的眼底还漾着点点和悦之色,吓得身子一软又差点跪在地上。 温柔刀温柔刀,刀刀割人命。 一朵眼里涌上一层泪水,映着灯火潋滟生辉,无比委屈又无比可怜地望着无殇,让他心头猛然一颤。 “我真的知道错了。” 就在下一秒一朵“哇”的一声大哭出声之际,身子一飘,再次跌进无殇冷硬的怀抱。他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她,好像要将她融入骨血,又似是生怕一松手她又消失不见般,那样温柔又霸道地抱着她。 所有的声音,恍若时间都在此刻停滞不前了。 一朵惊得心脏乱了节拍。他居然一天两次抱她!什么情况?妖王大人病了?还是在人界太久,看到同类倍觉亲切? 不管是那种情况,他也不该这般拥抱她呀!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天敌,是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时间静静流淌,一朵在他怀里不敢动,只能心情无比复杂纠结地被他紧紧抱着。 一朵清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随后就看见门缝外花玉楼那一身殷红的衣裙。花玉楼只静静地微笑了下,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冲进来捉奸甚至脸上连一点悲凉之意都没有,便默默地离去了。 一朵有些气怒。这算什么!在花玉楼眼里,她成什么人了。挣扎着要推开无殇,他却依旧不放手,浑身气息冷冽,似有薄怒,深深地望着一朵。 一朵愣住了,望着他黝黑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白皙的脸蛋,还有眉心那一点点的朱砂痣,心中一阵狂跳。这是怎么了?被他的美色迷惑了吗?正要摇头挥散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无殇俊美的脸庞在眼前无限放大,随即冰凉的两片薄唇便压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一朵吃惊地瞪大眼,他亦看着她,却是以蛮横霸道的方式,一把捂住她剔透美丽的大眼睛。感受他微凉的喘息,一朵四肢百骸都瞬间石化,大脑好像烧开的沸水一阵翻腾,思绪纷乱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居然吻了她! 是真的吗? 一朵双手紧紧抓握成拳,指甲刺痛掌心,才明确知道,这并不是梦,却比噩梦更让人可怕。 “唔……” 许久,一朵终于有了反应,弱弱地挣扎了下,他的吻却更加霸道深沉。随着他的强势,她的身子竟不受控制地柔软起来,就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瘫在他的怀抱中。 忽然,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屋内唯一的一张床榻。 第136章 天降劫难 第136章 天降劫难 他居然抱她上床! 一朵迷离的意识瞬息清醒过来,不住推搡压在身上厚重的身体,唇上那两片薄凉的柔软,终于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她。 他望着她不说话,深邃的眼底映着她仓皇无措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拂过她脸颊上的碎发。他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在抚摸一件心爱的宝贝。 一朵的小心肝一阵乱颤,喊出的声音亦是颤抖破碎,“你到底要干什么!” 无殇见她一脸抵触的戒备,微微一愣。居然用一种“她思想太不单纯”的目光看她! 一朵彻底凌乱了。 是谁强吻了谁?又是谁抱谁上了床?又是谁压在谁身上? 到底是谁不单纯够龌龊? 然而,一肚子愤恨,一朵可不敢发泄出来,只能无比幽怨又忍气吞声地望着无殇那张美到天神共愤的脸。伟大的妖王老人家到底怎么了?怎么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了呀! 就在一朵绞尽脑汁如何拒绝又不会惹怒他之时,他翻身躺在了床的里侧。而他的臂膀却搂着一朵,不肯放开。 一朵身子微微动了动,他反而搂得更紧了。 屋内的灯火,被无殇瞬间熄灭,眼前黑了下来。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散落进来,微弱的辉光下,一切都透着虚幻的美。 一朵紧张地窝在无殇微冷的怀抱中,在这个炎热的夏季,这样冰冷的怀抱确实舒服且解暑气。都有些舍不得离开,好像一直这样被他抱着。 只是……一朵又纠结起来。妖王大人有妻有女,她与他同床共枕算什么? 小妾?新宠?暖床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所喜欢的。即便那人是妖界至尊!她只喜欢一对一的相融以沫。 压抑的寂静之中,一朵终于弱弱出声。 “我是白一朵。” 身后的人不说话,好像睡着了,呼吸很平稳。 一朵悲催了,就在她打算硬着头皮睡觉时,身后的人终于说话了。 “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好像能融入那柔和的夜色之中。 一朵更纠结了。既然知道,他干嘛这样搂着她?还那么紧。在她的印象里,他是主,她是奴,即便不是这种关系,他们也从没有过什么情根深种的情节呀。 “那妖王陛下这是……”一朵壮着胆子,轻轻问。 “睡觉。” 一朵又凌乱了。这座大宅,有很多房间,他干嘛睡她的房间?本想再发问,身后无殇的呼吸已渐渐深沉,显然睡着了,只好将一肚子的疑问生生憋在心里。 渐渐的,她也沉沉睡去,还睡得格外安稳,是这一千年来从没有过的香甜。 早上,一朵被一声惊叫很不情愿地吵醒。睁开惺忪睡眼,看到一抹白影劈头盖脸地冲了上来。 “你们怎么睡在一块……” 一朵猛然一个激灵,所有困意瞬息烟消云散。只见小白一朵气得娇容绯红,一把掀开盖在无殇和一朵身上的薄被。 无殇也是被她的叫声吵醒,微有不悦更多是无奈。 “我们什么都没做!”一朵赶紧摆手摇头地解释。 “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床上,说什么都没做,谁会相信!”小白一朵气得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爹爹你怎么对得起我娘!” 见她哭了,一朵瞬时慌了,“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你看……你看我们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一朵明明记得昨晚没有脱衣服,可是低头一看,她和无殇居然都穿着内衫,而外衫都规矩地搭在床边的架子上。 “啊……” 这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来自一朵。 “你对我做了什么?”双手护胸,愤怒非常地瞪向面色暗沉的无殇。 这只大色狼!居然趁人之危。 “哈,哈,哈!”小白一朵指着一朵和无殇,冷笑三大声,“还想狡辩!才来我家一天就勾引我爹爹!你个坏女人!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怒吼完之后,小白一朵哭着冲了出去。 一朵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脏水的狼狈羞愧,赶紧跳下床去穿衣服,一时紧张衣服穿得歪歪扭扭。 无殇居然还有心情笑出声来,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依旧姿态慵懒地坐在床上。长发如墨,旖旎在洁白的被子上,内衫微散,露出他胸前一片胸肌,在配上他那张邪魅至极的俊脸,真真是诱人至极啊诱人至极。 一朵不由吞了吞口水,一阵脸红心跳,赶紧背对无殇,“还不赶紧穿好衣服!” “你是在命令我吗?”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妖王姿态。 “小妖不敢。” “嗯。”无殇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本王还以为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一朵心头顿时有些酸酸的,说不清楚的难过。是啊!她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白兔妖,若不是他妖王大人开恩,她的尾巴至今还拖在身后不离不弃。他如翱翔九天的雄鹰,而她卑微如漫漫黄土中的一粒沙尘。 她却误解了无殇的意思。 “伺候本王穿衣。”他慵懒下床,高颀的身影笔挺修长,带着傲立巅峰的王者气势。 “是。”一朵毕恭毕敬,拿起那件黑色的袍子,小心翼翼为他穿好。 “你倒是乖了。”无殇睨一眼低眉顺眼的一朵,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他很喜欢她乖巧的样子,有一种驯服不听话小兽的成就感。 “小妖在尊上面前岂敢造次。” “不敢造次,你也造次多回了。” “小妖以后再也不敢了。”一朵跪了下去。只要他不提及她逃出玄水明宫,不提及阿牛和兆瑾大闹玄水明宫,乖乖伺候他又何妨。就当每天免费欣赏美男的春光外泄了。 无殇居然不悦起来,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一朵,口气无比的郑重,“你是本王的女人,是本王的妃子!” 他不喜欢看到她奴颜婢膝的样子,觉得她这样显得他们之间有很遥远的距离。 一朵怔住了,“妃子?” 无殇眉心微皱,不明白她为何一脸迷茫的诧异。 “丑妃?”一朵也紧拧眉心,轻轻问道。见他不做声默许,她更加迷惑了。 “尊上,我叫白一朵。”一朵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在妖界那些人认错也就算了,怎连无殇都将她错认为丑妃。 无殇的眉心拧得更紧,心中疑云团团升起。四十年前在落花宫,她临死前的浓郁恨意,生生刺痛了他冷硬的心房。而如今再遇,她的脸上甚至微妙的表情都不沾染丝毫对他的嗔恨愤怒,难道对于阿牛的死,她可以那般轻易释怀?这是他所乐见的,反之又很困惑。 一朵见他默不作声,试探地弱弱道,“尊上……莫不是也认错了人?” 无殇眼角微微一抽,放开她,不说一句话就往外走。 一朵长吁口气,这位大神总算放过她了。屋外却又传来无殇的声音,一朵当即肃然起敬。 “午时与我一起回去。” 一朵当然明白,无殇所说的回去,是指妖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仰头望天欲哭无泪。 杜明乐的娘还没医治好,她醉悦阁的娘还没有道别,好不容易有了花玉环这个朋友而今又要别离了。还有花玉带那个苦等十二年,最后只盼能再见无殇一眼的苦命女子…… “小彩……虽然才来人界两个多月,我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了。”一朵捧着五彩的小彩,伤心地吸吸鼻子。 “活该!谁让你喝酒啦!这就是你一时贪嘴的下场!”小彩没有脸也没有表情,只能从声音辨别出,是一副很傲慢又幸灾乐祸的姿态。 “唉,看来我们也要分别了!”一朵目光幽怨地望着小彩。 “为什么?我的石头,你带着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抛弃我。”小彩抗议地叫起来。 一朵故作为难,“尊上说我们回去,没说让我带上你呀。” “不要不要!我不要与你分开!好一朵,你就带着我吧。我保证乖乖,不说话,不被尊上发现。”小彩软声乞求,一朵心中一乐。 哼哼,也就这颗小石头,被她玩得团团转。 心中虽乐,面上还是悲凄,“唉,尊上法力无边,怎会发现不到你的存在。我们……就要分别了。” “呜呜……”小彩居然哭了起来,哭得异常伤心,“我不要再回到荒野,不要再被人随意践踏!好一朵,带上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真的?”一朵一挑眼皮。 “发誓。” “成交。”嘻嘻。 一朵寻到无殇时,他正在院内的凉亭内慢悠悠饮茶。 “尊上……”一朵站在他身后弱弱地呼唤一声。 他虽不做声,却是听见了。放下茶碗,静待一朵的下文。 “我可不可以……”还不待一朵把话说完,他出声打断。 “不可以。” 一朵沉默了,良久。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又是沉默,许久。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人家又没说要干什么。”一朵低下头,嘟起红唇,小声咕囔。 无殇早就洞悉她的想法,缓声道,“道别只会徒增更多无谓的牵绊。” “可是……”一朵深深低下头,紧紧拧着袖子。“我答应那位老妇人今日帮她施针的。她病得很重,就要死了。” “人各有命。她命数将尽,你强加干涉,有违天道。” “我没有强加干涉,也没有用法术救人,我是行针灸,是正儿八经的医术!”一朵抓住一丝希冀,努力解释。 “你本不属人界,你所做的一切包括你的存在皆已有违天道轮回。”无殇口气微愠。 一朵不敢再多言,只在心里嘟囔。你来人界娶妻生子,难道就不有违天道轮回?只需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什么道理! 无殇看出一朵的不高兴,面色稍有些许缓和。沉吟稍许问道,“非去不可么?” 他终还是妥协了! 一朵声若蚊蚋,“就差最后一次行针,她就可以大好痊愈了。若因此她又旧疾复发而魂归九天,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无殇又不说话了。望着白玉石桌上的雪白茶碗沉默。悠悠的夏风浮起他墨黑的发丝,在碧绿的葡萄藤下,他美得恍若画中人。 这样举世无双的美人,又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任哪个女子见了都会倾心于一片,爱得如痴如狂。 一朵的心头一股暖流涌了进来,软软的,柔柔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微妙。 许久,无殇轻声说,“我随你一起去。” 来到杜明乐的家时,一朵明显感觉到那间不大的破草屋有一股黑雾轻笼其上。身为修炼千年的妖精,一朵清楚知道,那是死神的气息。若再不施救,只怕晚上冥界使者就来拿人了。 无殇刻意隐去身形跟在一朵身后,他轻手一挥,那笼罩在杜明乐家的黑雾便瞬间散去。 一朵一惊,回头看无殇,他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只是弹落身上灰尘般随意。一朵转念想,他是至高无上的妖王至尊,冥界也要忌惮他几分,随便去除冥界留在人间的索命印记,也不算什么大事,就不理会了。 “一朵姑娘!你来了。”杜明乐见到一朵,很是欢喜地打招呼。一朵却没理他,径自进门。 无殇说了,不许她再与凡人多说一句话,能让她来救治杜明乐娘亲已是法外开恩,可不能在无殇的监视下逾越,以免激怒他。 杜明乐的娘亲今日的气色明显比昨日强很多,她感激地对一朵笑笑,说了许多客套感激的话,一朵还是不做声,直接拿出银针开始细心施针。 杜明乐见她这般冷漠,也不敢多说话了,只候在一旁。 约莫半个时辰,一朵施针完毕,匆匆写了个养身的方子递给杜明乐,依旧一句话也没有就离开了杜明乐的家。杜明乐追了出来,他想感激一朵,并将昨日一朵给的一锭金子还给一朵,可待他追到门外,哪里还有一朵的半点踪迹。 正诧异一朵消失得如此之快,崔妈妈带着一帮人找了过来,见到杜明乐劈头盖脸就问一朵的下落。杜明乐只好实情相告,崔妈妈又赶紧带人以杜明乐家为中心到处寻找一朵,还是没有丝毫踪影。 众人皆愕然。即便是飞,也不该如此神速,一朵到底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来头? 崔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凭空消失,又不留下只言片语,带着一大帮人又开始满京城地搜寻一朵。许是有人垂涎一朵现今是她女儿的身份,绑架了一朵。 无殇带着一朵又回到京城郊外的大宅。见他站在小白一朵的房间外不做声,知道他有所牵绊,一朵也候在他身后不做声。 一朵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她还有一封家书没有送去京城的府衙。真是该死,来了京城这么久居然忘了这件事。若再求无殇去送家书,显然不会再同意了。只好在心里对农家的大叔大婶说声抱歉。 小白一朵没在自己房间,而是在花玉楼的房里哭得稀里哗啦。她将早上的事都告诉了娘亲,以为会看到娘亲伤心的表情抑或去寻爹爹讨个明白,而娘亲居然毫无异样,带着淡淡笑容的脸上只是微微闪现一抹酸涩,便又开始缝制手中的衣袍。 “娘,你就不伤心难过?爹爹被那个姐姐抢走了!”小白一朵双眼通红地望着花玉楼美丽的侧脸。她的娘亲温柔善良,可遇见这种事,怎么还可以这么淡定娴静。 “娘!你说句话啊,我们该怎么般呐,爹爹都不要我们了!”小白一朵摇着花玉楼的胳膊,而花玉楼依旧不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只是笑了笑,轻声说。 “小朵,你还小,还不懂。” “我已经十四了!我什么不懂!我打小就知道爹爹娘亲很相爱,从来都是同进同出,从没拌过嘴,你们都那么疼爱小朵。府里做事的大妈,私下经常说,爹爹家大业大没个儿子,让爹爹娶个小妾,爹爹从来不做理会,甚至辞掉了那个大妈。为什么那个姐姐一来,一直都在娘亲房里过夜的爹爹,就去了那个姐姐的房里?娘亲,快去把爹爹抢回来。” 花玉楼咬掉线头,看着终于赶制好的外袍,微微笑着,“一个男人可以对你很好很贴心,若他的眼里没有暖意,便是不爱。若一个男人对你冷言冷语,甚至毫不理会,若他看向你的目光噙满温柔的暖意,说明他很爱。你爹爹看那位姑娘的目光,很温暖。” 眼角眉梢泛起淡淡的酸涩,随即笑着掩去。 小白一朵被花玉楼的话绕得头晕。 花玉楼叠好缝制好的黑色外袍去了白一朵的房间,那里没有无殇也没有白一朵。她站在门口许久,手里紧紧抱着那件漆黑如墨的衣袍。 她知道,他们走了。 心很痛,她却依旧笑着。她早就知道,这个如神般的男子,早晚会从她的生命中消失,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匆忙。 无殇带一朵来到通往妖界的封印入口,那里依旧如初见时的模样,荒野茫茫,不见一朵野花,或枯黄或微绿的杂草贴着地皮干巴巴地在风中瑟瑟发抖,好像在诉说着这里的荒凉与枯寂。 无殇牵着一朵的手,一朵牵着踏风,两黑一白站在这片荒野平原,格外的显眼。无殇伸手一挥,通往妖界的封印裂开一条缝隙,如在半空中出现的一道白色光芒,明光慢慢四射开来晃痛人的眼。 一朵紧紧抓住无殇冰凉的手,手心中渗出一层细汗。她真的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回去。即便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眼下她已无力回天,只能硬着脑袋壳子跟着无殇。谁让他才在主宰,而她就如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通往妖界的入口一点点放大,忽然晴天一道霹雳,巨响震耳发聩,如天崩地裂般一道强猛的闪电将天空划出一道裂痕,直接从天上劈了下来。 一朵吓得脸色惨白,虽没经历过,但也知道那是什么! 是天谴! 无殇却似早有准备,一把将一朵推出老远,硬生生地受了那道足以粉身碎骨的雷击。 一朵摔在地上,望着无殇高颀的身体瞬时矮了下去,吃力地单膝撑在地上许久。唇角和眼角皆涌出血来,甚是可怖。 身为妖界至尊都如此难以承受天谴,若方才那雷击中了她的话……只怕已当场魂飞魄散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霹雳巨响,又一道闪电直直劈了下来,而目标正是一朵! 一朵吓得瘫在地上,凭她之力根本无法躲过天劫。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一抹灵光乍现将她团团包裹,是一个灵力极其强大的结界。无殇又硬生生中了一道雷击。 他居然为她受了天谴! 被包裹在结界之内的一朵,清晰感觉到那雷击的强大威力,眼睁睁地看着无殇的身体憾然倒落。 结界瞬间碎裂,说明布结界者已极度虚弱,就连打开通往妖界的封印,亦渐渐合闭。 “尊上……” 不知怎的,眼泪居然不受控制忽地落了下来。扑向无殇本想接住他,却俩人一并摔倒在地上。 他脸色惨白异常冰冷,唇角鼻孔皆涌出汩汩的血,染红了一朵雪白的长裙,如妖莲绽放夺命催魂悚怖。 “尊上……”一朵哭声呼喊,紧紧抱住他虚弱到极致的身体,却不知如何做才能救他。 无殇用仅存的一丝意识,微微睁开眼,望见一朵安然无恙,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浅笑,便彻底昏死过去。 踏风嘶鸣起来,似是也很担心无殇。 “我们这就回去!坚持住尊上。我们回妖界!”哭着费力抱起无殇,可不管一朵如何动用树爷爷存寄在她体内的灵力,就是无法打开封印。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不开……”一朵无助地哭喊着,从来没有这么热切想回妖界,可为什么想回去了,封印就是打不开! “许是封印感应到天劫,自行强大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回到京城的大宅吧。”小彩亦被方才的雷电吓傻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第137章 寻九命邪妖 第137章 寻九命邪妖 人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总能被逼发出强大的潜能。就好比一朵现在,怀里抱着重伤奄奄一息的无殇又牵着踏风,还能飞得神速。只是眼下,她已顾不得多想为何她的法力忽然突飞猛进,大有一个千年老妖该有的威力。 匆匆赶了半天的路,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无殇在京城郊外的大宅。 当花玉楼见到浑身是血脸色死灰一片的无殇,吓得身子一晃,紧紧扶住门框才不至晕倒。 “这人好好的出去,怎么回来……就伤成这个样子了……”花玉楼哭声问一朵,转念想到此时不是追问缘由之际,便赶紧出去唤人去请郎中,却被一朵制止。 天劫之伤,岂是凡尘一介小小医者所能救治。而且无殇内丹尽毁,命悬一线,只怕稍有差池就会烟消云散。 赶紧从袖中摸出金针,努力摒神静气,蓄势一发,数枚金针便刺入无殇周身大穴,稳住他的心脉,不至气息愈加微弱。 花玉楼见无殇满身插针,吓得不轻,“你怎可这般对他!” “你且先不要哭,现在应该先想办法如何救他。”一朵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花玉楼赶紧擦干眼角的泪珠,她很怀疑一朵的实力,这个看上去也就只有十六七岁大的小姑娘,比她女儿不过大两三岁,她只当她还是个孩子。可花玉楼相信,能被无殇用那样温暖目光望着的女子,一定有非同常人之处。 这也只是她的个人想法罢了。 一朵坐在无殇床边,努力搜索脑中看过的医书古籍,寻找历劫重伤的救法,却是一无所获。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气息消亡?消散在尘土之中? 心头一阵绞痛,眼睛却干涩的紧,没有一滴眼泪。 那是她的天劫,为何他要替她受了?她只是万妖山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丑妖精。这个世上,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他何必如此舍命相护? 为的是哪般? 哪般? 小彩也很担心无殇,轻声说道,“天劫是自然界对强横生命的一种制约,只有经历过天劫的洗礼蜕变,才能炼就神体超然物外。天劫的威力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总要为渡劫者留下一线生机。熬得过便飞升一个境界,熬不过就要化为劫灰重归于天地本源。尊上那道天雷业火自然强大,可为何劈向一朵你的天雷业火亦是威力无比强大?这完全不符你的法力之范该受的天劫。换言之,你那半吊子法力,即便历劫也该是只能劈断一棵大树的威力才对。” 一朵也不知道她的天劫为何那般强大,足以摧毁一切烟消云散。她修炼一千年还未经历过天劫,确实可悲。阿牛,极琰和颜女,甚至连万妖山上几百岁的小妖都经受过天劫,之后法力直线式突飞猛进。一朵起先也很焦急,就像眼睁睁看着比自己岁数小的一个个都长了力士牙,唯独自己毫无生长力士牙的迹象,奇怪又纳闷。树爷爷说她法术太弱还不到历劫的阶段,她也就理所当然地不去理会了。反正她的法术不管如何修炼都止步不前,自然天劫也不会应在她身上。 却没想到,来了一趟人界,竟然逼得天劫降身。 痴痴望着安静紧闭双眸,脸色惨白的无殇。他眼角和唇角的血渍已擦拭干净,亦如平日里那般冷漠淡然。伸出手,轻轻描摹他好看的脸庞,从没想过一向遥不可及的太阳而今这般亲近伸手便可触摸得到。 心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疼得一朵呼吸哽咽。 “你可知如何救他?”在一朵看来,小彩是一颗无所不知的石头。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小彩都知道。 “尊上一人受了两道威力强大的天雷,只怕回天乏术了。” “不……”一朵嘶声大喊起来,不住摇头,“他是妖界至尊!怎么可能会死!不过两道天雷而已!” “他受的那道天雷威力极大,已让他难以承受,紧接着又受了你那道威力虽不及他的那个天雷,却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了。”小彩扼腕道。 一朵一把从袖中抓出小彩,愤怒地瞪着它,“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我只的实话实说。”小彩很委屈地嘟囔着,却被一朵一把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赶紧给我想办法救他!不然就挖个大坑给你埋了,让你永世不见天日。” 小彩痛得大叫,“将将法力提成一个阶段,脾气就火大起来!若将有一日你修成神仙,岂不是要纵横天地间唯你一霸!” 一朵愣住了,莫名燃起的怒火渐渐熄灭,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拾起地上的小彩,轻轻擦去它身上的尘埃,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关心则乱,我理解。”小彩并不怪她,“你会医术,且好好想想,兴许能为他暂时保住性命,至于内丹尽毁这个……” 小彩拖着常用不说话了。 “我倒是见过阿牛和颜女历天劫伤得很重,可是将养几日就好了,也没有内丹尽毁这般严重过,我实在不知如何救治。”一朵从没感觉自己这般无用过。妖界的封印打不开,他们回不到妖界,在人界这个平凡的地方,如何能寻到救他之法!身为妖精,内丹一旦损毁,就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无法救治了。 “如此大恩……我以何为报?”一朵紧紧抓住无殇冰冷的手掌,眼泪缓缓而落,滴在他的掌心,随即滚落在床上,晕开一朵浅色的小花。 “我倒是知道一个传说。”小彩轻轻出声。一朵就如抓住一线希望般,紧紧握住小彩的身体。 “你抓痛我了啦。”小彩弱弱抗议。 “什么传说?你快些告诉我。” “也只是传说,兴许是假的。” “快说!” 小彩只好娓娓道来,“传说妖界有至邪之妖,拥有九命。其六命可换一颗灵丹,以灵丹为心,便可修复毁损的内丹,起死回生。” “九命邪妖?”一朵曾在破旧的古籍中看过只言片语。传说那九命邪妖千万年才诞生一只,五千年前狐族曾出现一只九命狐妖,后来不知怎的竟灰飞魄散消迹在三界中。如今去哪找那九命邪妖! 小彩又道,“九命邪妖是天地至灵之物,只有猫族和狐族千万年顺应天命降世一只,将其视为族皇。威力无比且行踪诡秘,极难寻其踪迹。” “你且告诉我,如何去寻便可。”一朵终于寻到希望,哪里肯放弃。她觉得,小彩一定知道些线索。 “即便你有幸寻到,也不一定会舍弃六命帮你救尊上。” “你且告诉我,如何去寻!” 见一朵无比坚定,小彩只好说,“去冥界的生死簿看看吧,或许有些蛛丝马迹。” 去冥界? 一朵失望了,“我连回妖界的封印都打不开,如何去得冥界。” “这个……” “我怎么这么没用!”懊恼地捶打自己的头,恨不得将自己剖开,塞一些灵力法术进去,强大自己。 “这个……”小彩想说“是你笨”的,可当下实在不忍心再打击她,只好作罢。 看了看外面黑沉的夜色,一朵忽然灵光一动。挥手凭借本能设置一个结界,护住无殇周身困住他四散的灵力,不使他的生命消散太快。又在他床边点了一盏长命灯,交代花玉楼不管如何都要护住那盏灯,做完这一切,又深深看了一眼无殇,便带着小彩飞身出了大宅。 “你去哪?”小彩问她。 “去寻冥差。” 一朵来到杜明乐家。夜色已深,屋内熄了灯,显然已都睡了。这里四周已没了白日笼罩的黑雾,那已被无殇用法力驱散。 “既然冥界在此做了记号,晚上一定会有冥差前来索魂,只要等到冥差,我们就能去得冥界了。”一朵按奈住兴奋,轻轻对小彩说。 “原来你也不笨呐。”小彩笑声道。 一朵心头微颤,恍惚间觉得这句话格外熟悉,好像有人曾对她说过这句话。 就在这时,一黑一白两个冥差就在杜明乐家的院子内忽然现身。他们看到了一朵,还以为一朵看不到他们,在一朵身边转了几圈,手里灯火诡谲的灯笼晃来晃去。他们轻声交谈起来。 “觉不觉得这位女子很眼熟?”白衣鬼差问黑衣鬼差。 “是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黑衣鬼差想了想,惊道,“她这一身白衣,是不是很像十多年前鬼君的画中人?” 冥界掌管人界生死轮回之事,故此与人界的日期相符。人界一天冥界也一天,不似妖界一月是人界一年,而天界一天却是人界一年。 “难得你这厮还记得十多年前的旧事。”白衣鬼差嗤笑一声,“鬼君画的可是男子,这是一位女子!且鬼君画中没有这女子眉心的一点朱砂痣。” “要不要拿回去交给鬼君认一认?据说赏金从原来的黄金万两已到了半个冥界。”黑衣鬼差摸着下巴思量着。 “去去去,这十几年来抓回去的白衣人还少么!哪个不是被鬼君踢飞了屁股丢入忘川河成为孤魂野鬼!”白衣鬼差可不敢趟这浑水,啧啧起来,“崔判官明明说这个地点这个时辰有人病故,怎的毫无迹象?连白日里留下的印记也散了。” “许是寻错地方了。”黑衣鬼差和白衣鬼差提着灯笼要走。 一朵急了,又不敢出声唤住他们。怕身为妖精擅来人界之事传扬出去。这一着急就出了下下策,魂魄当即离体,而站着的肉身一歪,便毫无气息地倒在了地上。 “哎呦!我怎么死了。”一朵悲痛地捂住心口,偷瞄一眼走在前面的黑白两个鬼差,果然他们齐齐回头,鼻头一动一动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是魂!”黑衣鬼差嗅完之后,拿出绳索便捆在一朵身上。 “她身上怎么有一股奇怪味儿?”白衣鬼差又在一朵身上仔细嗅了嗅,还是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好像有妖味,又好像是狐狸味,也好像不是。” 一朵心里捏把汗,幸亏树爷爷的法力够牢固,即便魂魄离体还是没有露出马脚。 “两位官爷,我都死了,快带我走吧。”焦急催促他们,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冥界寻到生死薄。无殇命悬一线,分毫耽误不得。 “哟哟!做了鬼差这么些年,头一回见到乐意去地府的!”白衣鬼差笑了两声,提着灯笼拽着一朵便往通向冥界的路而去。 在屋内刚刚睡下的杜明乐,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当即就惊醒了。白日里闹了崔妈妈那一出,他很担心一朵,总盼望着一朵再来,至此屋外稍有响动他就奔出来看,一天已跑了无数次。当下又急急冲出来,居然看到一朵倒在他家院中,奔过去抱起一朵,惊讶发现一朵已气息全无,吓得三魂跑了七魄。 “死……死……死了……”杜明乐从惊恐中找回神智,不住摇着一朵毫无生命气息的身体,大声呼唤,“一朵!一朵!一朵……” 最后,他竟然悲痛无比地大哭起来。 家中忽然出现一个死人,杜明乐的娘也吓得不轻,转而又痛哭起来。她的救命恩人被谁残忍杀害?而寻遍一朵身上,却无半点伤痕。 杜明乐不知所措,只好跑去醉悦阁找崔妈妈,告诉一朵死在了他家院子。 崔妈妈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哭着跑向杜明乐家,守在一朵的身体旁边哭得声嘶力竭很是凄绝。 “我的女儿啊!你怎就这般狠心,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母女才刚刚相认,你就忍心抛下娘亲一人独去……”崔妈妈生了轻生的念头,若不是杜明乐死死拦住,只怕已撞桌角而亡了。 大哭了整整一晚,崔妈妈虚弱无比地趴在一朵身上,不肯放手。醉悦阁里的人也全都来了,花玉环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度昏厥。 花玉带一副冷眼旁观看好戏的样子,站在一旁嗤嗤冷笑。她没有不待见一朵,也没有那么妒忌一朵,只是觉得一个人就这样死了,也算解脱了!并没有什么值得伤心难过的,人终有这么一遭,只是早晚而已。 崔妈妈伤心许久,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扑向杜明乐就要杜明乐偿命,“一定是你索财不成,杀了我的女儿!我要你一命抵一命,为我女儿陪葬!” “妈妈,妈妈……”一帮女子蜂拥而上,拉拉扯扯总算拽开了发狂的崔妈妈。 “既然小姐死在杜家,杜家自然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两家空口对峙也没个章法,还是通报官府,让官府处置此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也逃不过!”说话的是醉悦阁里稍年长的花玉琴,见崔妈妈默许,就派人去报了官。 官府见出了人命官司,还是风动一时醉悦阁崔妈妈新认的女儿,也非常重视,派了府衙最得力的年轻骨干前来调查此案,还将杜明乐关入了大牢。 崔妈妈将一朵的身体以极其隆重的仪仗带回醉悦阁,又在牡丹阁布置了灵堂,许多达官显贵都来吊唁,既然连鲜少人前路面的京城第一画师,缔俊公子也来了。 他在一朵的灵前看了看,又看了看躺在鎏金棺内的一朵,安静的容颜面色微带红润,好似只是睡着了,却是没有丝毫呼吸的迹象。他伸手想探一探一朵的脉搏,却被崔妈妈扬声制止。 “烦请缔俊公子尊重亡者。” “妈妈若信得过在下,我可以替令爱瞧上一瞧,或许有救。”缔俊公子温文尔雅地说道。 众人哗然,都死了一天一夜的人了,还能有救? 这缔俊公子,真真是传奇人物,不但画技惊绝,居然还会起死回生之术。 崔妈妈一听还有救,赶紧命人将一朵从棺木中抬了出来放到床上让缔俊公子把脉医治。 而缔俊公子这厮,把了把脉搏之后就没了下文,只是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望着一朵不做声了。 “公子可需开药方?只要你开得出来,就没有我崔妈妈买不起的药。”崔妈妈在一旁焦急道。 缔俊还是不语,一袭蓝衣如洗,静静地坐着。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守着。 许久,兴许他觉得这样很不好,便让崔妈妈去接初晨荷花瓣上凝结的露珠,且必须是初晨第一缕阳光绽射的那一滴晨露。 这可难住了崔妈妈,醉悦阁的生意也不做了,全军出动。一帮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守住京城护城河内的荷花,一人一个小碗,有的站在河中,有的守在岸边,有的跪在小船上,一脸如临大敌的紧张慎重,等待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绽放,接住那第一滴晨露。 一帮人忙活了两日,还是没得到缔俊公子满意的那滴晨露。 崔妈妈很生气,却也不好发火,既然大名赫赫的缔俊公子承诺能救醒一朵,定是有几分把握。一连四日,醉悦阁的众人不眠不休收住护城河,引得京城众人纷纷来看热闹,就连皇宫里的皇帝妃嫔们都惊动了,也都出宫来看热闹。想亲眼印证,那初晨的第一滴晨露,是否有那么神奇,可以起死回生。 第138章 答应宜汤的婚约 第138章 答应宜汤的婚约 光线混沌不清的冥界,到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凄绝呜咽的鬼嚎声,恍若是冥界最动听的弦乐,到处充斥着这种另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朵战战兢兢地跟着黑白鬼差一路前行,最后将她交给掌灯人,混迹在排成长队的新鬼之中,走向忘川河上的奈何桥。 那翻涌沸腾的浑浊之水,那破旧的独木小桥,那开在忘川河畔三生石旁的火红彼岸花……一切的一切恍惚间倍觉眼熟,好像曾经见过。 一朵正诧异为何这般眼熟,已过了桥,来到一个老婆婆前面。 “姑娘,喝碗汤吧。”婆婆笑意盈盈。 一朵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而走过奈何桥的人,也似乎都很渴,纷纷接过汤都喝了。一朵明知那是孟婆汤,喝了就要忘记前尘往事,心里也叫嚣着抗议不要喝,可手根本不受控制,接过汤碗望着碗内浑浊的汤水竟觉得异常诱人解渴,恍若这是世间最清醇甘冽的清泉。 或许,浅尝一口,润润喉也不妨事。 端起碗,就在唇瓣将将碰到那汤时,不知是谁这般没礼貌,一把打飞了她手中的碗。 “讨厌!”一朵怒目瞪向罪魁祸首,却见一片火红铺天盖地的压来,还来不及躲闪,就结结实实地被人紧紧抱住。 “混血兔!”这一声呼唤,蕴藏了多少千言万语。 “唔……” “混血兔!” “呃……” “混血兔……” “干啥!”一朵试着挣扎,这鬼丫地怀抱坚如铁铸,根本推不开。试着用法术,还是毫无效用。 “混血兔,混血兔,混血兔,混血兔……”宜汤扭着身子抱紧一朵,一阵摇晃地蹂躏。一遍一遍各种音调地叫着“混血兔”。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再不会说别的话了。 “你你……你要干嘛。”一朵可记得,她和宜汤这厮没好到这种程度。 “混血兔,混血兔……” 一朵满脸黑线,“几月不见,你被复读机附体了?” 宜汤终于不再重复那三个字了,满目灿光地望着一朵,“什么是复读鸡?我见过公鸡母鸡火鸡珍珠鸡,就没见过复读鸡。这世上原来还有我不知道的物种?” 一朵抹了抹额上汗滴滴,“没什么,我胡诌的。” “哎呀,小兔兔,人家好想你。”宜汤忽然又小鸟依人般抱住一朵的胳膊娇滴滴地撒起娇来。 一朵这时忽然想起,宜汤这厮跟无殇那厮曾经的亲密举止,不由抖了抖,腹诽道,到底是无殇那厮男女通吃还是宜汤这厮男女通吃? 眼下不是yy这些的时候,找到生死薄才是顶级大事。 一朵眼珠流转一圈,宜汤是鬼族之王,应该知道生死薄在哪里。便拽着宜汤拨开那些围着他们看热闹的小鬼,去了忘川河畔的三生石后面。 宜汤见一朵拽他到没人处,忽地就红了脸,扭捏地抓着袖子,羞滴滴的样子像个小媳妇。“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呵呵……其实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一朵搓着手,也难为情起来。 宜汤羞羞一笑,娇嗔一声,“哎呀。” “呵呵……其实我们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好,真是有些强人所难呢。”一朵谄媚地笑着,更用力地搓手,不知如何说出口。 “情理之中的事,你别羞嘛。”宜汤扬起俊美的脸,眸光闪闪发亮地望着一朵,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咦?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一朵转念想他是鬼族之王,兴许会占卜测算一类的法术。 “当然知道。”宜汤修长的身体向一朵靠过来,她只到他的肩膀,有些压迫便退后一步。 “你……嘻嘻,不生气?”一朵试探地小声问。 “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呢。”说着,宜汤便嘟起红润的唇瓣,闭着双眸等待一朵一亲芳泽。 “咦?你这是作甚!”一朵羞愧难当,捂住滚热的脸颊。 “亲亲。”宜汤的唇瓣撅得更高,急不可耐地催促。 “你别这样。”一朵又退后一步,他又逼近一步。 “亲亲嘛。” “你……”一朵的后背紧紧贴在三生石上,退无可退,死死抵住宜汤的胸膛,“你再这样我就叫了!” “你叫嘛,叫嘛,看谁理你。”宜汤无赖地扭着身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一朵的脸颊上,痒痒的。 一朵气结,这是他的地盘,顿然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低下头,双手紧紧抓在一起,声若蚊蝇。 “亲一下,你就答应我么?” “嗯,亲一下,什么都答应你。”宜汤依旧撅唇瞪着,笑眯眯地满面春光。 一朵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在他脸颊上迅速地轻啄一口。脸颊火烫,心跳如雷。 “好……好了。” 宜汤有些失望,还是很满足,一把搂住一朵纤弱的肩膀,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不再玩闹逗笑,声音虽轻却是无比郑重。 “我会对你负责的。” “呃……” “这是我们的初吻,我要一世保留。”说着,宜汤手中明光一闪,方才的影像已保存在一个气泡之中,旋即打入三生石内。而在三生石上赫然出现了他们的名字,深而有力,并排显现,成为三生石上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 一朵望着高大的三生石上有很多印记,深浅不一,不过可以清晰辨得宜汤的名字和某个女子的名字。 “你钟情的女子,好像很多。”一朵说道。 宜汤有些难为情,随后大手一挥,三生石上的所有印记瞬时消失,唯独留下他们的名字。勾起一朵小巧的下巴,眼波荡漾,声音沉重而坚决。 “从今往后,仅你一人矣。” 一朵有些局促,侧眸避开他火热的目光,脸颊绯红如霞,“我们好像……没发展到这种程度。” 她明明记得,宜汤一见到她就喊打喊杀的,怎么忽然转变如此之快? “十四年了。”宜汤微微叹息一声,“我找了你十四年,终于找到了你。这一次,我誓死不会放手。走,我们去父王那里,让他老人家为我们完婚。” “这发展也太快了吧!”一朵挣扎,还是拗不过宜汤,便死死抠住三生石不往前走,“鬼君大人,我们现在还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不过就亲了你一下,呵呵……你不必如此负责的!” “我们早就私定终身了,难道你忘了?”宜汤有些伤心地望着一朵,眸光水水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啊?”一朵懵然地摇摇头。 “你竟然忘了!”宜汤气恼地指着一朵,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大叫着,“你竟然忘了!你怎么能始乱终弃!你太伤我的心肝了!” “这个……”一朵心头寒了寒,紧紧抓住宜汤的手臂,试图安抚他的激动情绪。还打算让他帮忙偷生死薄的,可不能开罪了这位大贵人。 “你且先听我说。”一朵心里斟酌一番,最后心一横咬咬牙,便道,“你若拿生死薄为聘,我便嫁给你。” 宜汤愣了愣,没了动静。 “你竟然不愿意!好吧,我就说你对我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还说娶我!编瞎话虎小孩的吧!”一朵一把甩来宜汤的手臂,委屈伤心得眼中全是泪水。 宜汤慌了阵脚,连连解释,“不是我不同意,生死簿乃是三大天书之一,上载众生轮回,天道所降之神书,是冥界镇界之宝。由崔判官主管,还有神兽镇守,就是父王想看一眼都是不能,我……我……”实在不能拿来为聘这样的话,宜汤没敢说出口,生怕眼前的人儿落下泪来。 一朵见好就收,吸吸鼻子,“我没打算要什么生死簿,只是好奇生死薄什么样子,看一眼就可以的。” “看一眼就可以?你就答应与我成亲?”宜汤拥着一朵的肩膀。 一朵沉默了。 许久,她点点头。 宜汤欢喜得好像一个终于吃到糖的孩子,拽着一朵就往崔判官的府邸而去。腾云驾雾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到崔判官的府邸。那里不似外面那般黑雾缭绕,反倒透着淡淡的紫光之瑞。宜汤说,崔判官本是天界的神官,受天帝之命来冥界掌管生死簿。起先崔判官还是会历时回天界复命,报告一些工作事宜。不过自从三千年前天界易主之后,妖界和冥界连成一气与天界成为对立之势之后,崔判官也自愿归属冥界,再不返天庭。也因此,冥王对崔判官格外信任器重,有一种患难见真交之感。 因此,看生死薄一事,只要崔判官同意,大可不必通晓冥王。 崔判官长得相貌堂堂,三十多岁的样子,下颚续了一缕胡须,身形削弱,手持春秋轮回笔,透着一股清润的书香气息和飘逸的仙风。 见宜汤来访,他先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命人奉茶。鬼君和是判官府的稀客,见他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女子,先是微愣,随后愕然。 “这位姑娘是……”崔判官已猜到,这便是闹得冥界十四年不得安生的那位白衣女子了。 宜汤轻轻一笑,拉过一朵柔软的小手,不必作答,已用行动告诉崔判官了。 “贵客来访,寒舍蓬荜生辉。”崔判官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心下却波涛汹涌,又看了一眼一朵,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怎就闹出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听说还有小妖和一个小神为她大闹玄水明宫,而又因她之死妖王更是做了不少荒唐事,其中便有不顾天道轮回冒着天谴的危险篡改了生死薄。虽然当时商公公有意遮羞,他还是猜到了。 如今确实是一缕幽魂,却散着淡淡的诡异之光。那光芒,只怕鬼王宜汤无所察觉,他却看得真真的。故而,他淡淡笑开,趁让座之时,手中的春秋轮回笔不经意触碰了下一朵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竟然是…… “判官大人,我不与你绕弯子,本君前来有事相求。”宜汤直奔主题。 “不知鬼君所谓何事?”崔判官掩住心中震惊,缓声道。 “我……”宜汤稍有犹豫,压低声音在崔判官耳边道,“想看看生死薄。” “什么!”崔判官彻底惊住,怎么又是生死薄? “难道崔判官不愿意?”宜汤冷下声音,霸气凛然。 “下官自是不敢,只是这生死簿……”崔判官话还未说完,便被宜汤打断。 “只看一眼,绝不动分毫手脚。” “那也不可啊鬼君殿下。”崔判官甚是为难,“鬼君有所不知……” “若判官大人不愿意,本君今日便毁了判官府!”宜汤在冥界是出了名的难招惹,就连冥王殿都被他毁了数次,冥王亦拿他没辙,更别说他小小判官府。 “鬼君殿下是未来的冥王至尊,生死薄早晚归您所有,看上一看自是无妨,只是……”崔判官极其为难,然而话还未说完又被宜汤打断。 “既然你如此通透,让本君看上一看生死薄,你又何必推三阻四的不愿意!”宜汤说着就拉着一朵往判官府的后院而去,他知道生死薄放在哪里,就在后院的神台上,那里拴着一头神兽。 “鬼君殿下,鬼君殿下。”崔判官赶紧拦住宜汤,将那个可是说了下去,“生死薄被下了禁咒,非下官翻阅之人,会受神兽蚀骨灼心之刑。” 一朵定在原地,手紧紧抓住宜汤的手。 “别怕,有我在。”宜汤回头微微一笑,柔声道。 一朵摇摇头,对崔判官说,“判官大人,是我要看生死簿。” 崔判官并不惊讶,他已猜到此事与她有关,“不知姑娘为何要看生死薄。” 一朵咬了咬唇,道,“我想知道谁是九命邪妖。” “姑娘找九命邪妖作甚?”崔判官微微惊讶,眯起眸子揣测一朵的心思,却是看不通透。 “我要救人。他内丹尽毁,传说九命邪妖的六条命何以换一颗灵丹。”想到无殇为自己所受的重伤,一朵坚定地补充道,“我不怕蚀骨灼心之痛。只要判官大人让我看一看生死薄,判官大恩,白一朵永世难忘。” 说着,一朵便跪在了地上。 “混血兔,我说了有我在。”宜汤拽一朵起身,她却固执不起。 崔判官轻轻一叹,“姑娘可知自己有一颗九窍玲珑心?” 一朵木然摇摇头。 “心生九窍,便有九命啊姑娘。”崔判官扶着胡须,悠悠说道。 “我有九命?”一朵完全惊住。 “判官大人,不要信口雌黄。”宜汤竟然恼了,一把拽起一朵,“九窍玲珑心世间仅有一颗,怎会在她身上!” “九窍玲珑心生于天界,乃以神气汇聚而成,散发出来的仙神辉光,下官断然不会辨错。” 崔判官极其肯定,宜汤便望着一朵呆住了。 “即便我有九命,可我要找的是九命邪妖。判官大人可知道,九窍玲珑心能否修补损毁的内丹?”一朵问。 “这个……”崔判官扶着胡须,“下官还真不堪知晓。” “你到底要救谁?这般不顾一切。”宜汤有点吃醋了。 “一个朋友。为了我受了天谴。”一朵怕妖王性命不保引起妖界恐慌,便瞒了下来。接着,一朵又跪在地上,啃声求道,“求判官大人就让我看一看生死薄吧。” 崔判官幽声一叹,望了望拴在神台下的神兽,那是一头似狮不似狮,似猛虎又不似猛虎的石兽。“既然姑娘执意,下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要你受得住那蚀骨灼心之痛。” “混血兔!我替你受那蚀骨灼心之痛。”宜汤说着,已飞身而起直奔神台。那如雕塑一般的石兽当即从沉睡中苏醒,张开血盆大口就“吼”了一声。 “宜汤!不要!”一朵也赶紧飞身掠起,却没有抓住宜汤,只见他已用法术束住那头石兽,表情痛苦却又佯装不在意地笑着。 “从小到大,我闯祸不断,父王用尽十八层地狱各种刑具惩处我,哪种不是钻心刺骨噬魂夺命的疼,这点小痛不算什么!” 崔判官不忍地一闭眼,叹息一声。没想到鬼君这一次,情根深种至此。 “宜汤……”泪水涌了出来,再不迟疑,飞身上了神台。崔判官也上了神台,在他的指引下,开启黑光萦绕的生死薄,也不知崔判官念了什么决,一字没有的生死薄上,便赫然出现了一朵想要知道的九命邪妖的字迹。 “五千年前,曾出现过一只九命狐妖和九命猫妖,后来不知怎的,在三千年前便在天地间失了踪迹。”崔判官说道。 一朵清楚看到,生死薄上写着九命猫妖猫族柳晨风,现今五千岁,仅剩两命,现已封存记忆投胎人界。而在另一页的的九命狐妖狐族白丫头,现今一千岁,还剩八命…… 白丫头? 怎么觉得这名字这般耳熟? “这个白丫头,记载甚少,应是被人封印了灵力,生死薄感知不到便无所记录。” 崔判官阖上生死薄,便带着一朵飞下神台。神兽也恢复原来的石雕模样,宜汤承受的痛苦也终于结束,本已无力支撑,还是佯装无碍地笑着走到一朵面前。 “崔判官,你这神兽的禁咒很一般呐!这点小痛跟挠痒痒似的,也配来镇守生死薄。”宜汤啧啧摇头。 “你真的没事?”一朵见他脸色发白,有些担心。 “没事!我是鬼君,未来的冥界之主,一头小小神兽岂能伤得了我。”宜汤笑得灿若骄阳,一把搂住一朵的肩膀,坏笑道,“若我的混血兔不放心,今晚就留下来陪我,长夜漫漫孤寂无伴我正寂寞得紧。” 一朵见他有心情耍泼,选择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一把拂开他的贼手,“懒得理你。” 白丫头! 一朵猛然睁大双眸,犹记得年幼时母亲就这样叫自己,丫头丫头,就连树爷爷也叫了她很多年的丫头。她实在不喜欢被人丫头丫头的叫,便自己给自己取了“一朵”这个名字。 难道那个狐族的白丫头是她么?自己身上倒是有狐族血统,可也不应该是拥有九命的狐族之皇呀。 “敢问崔判官,可知如何找到那个白丫头?” “九命狐妖之力已被封印,犹如大海捞针。”崔判官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宜汤,心下又是一叹。 匆匆辞别宜汤,他竟然没有出言挽留,只道过几日去寻她。一朵没有看到,就在她离开判官府时,宜汤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崔判官赶紧接住他。 “判官大人,你的神兽真不一般呐。”宜汤强忍住五脏六腑灼烈的剧痛,还不忘揶揄一句。 崔判官笑了笑,“天界的神兽,自然威力极大,鬼君殿下可要好好养上一段时日了。” 想到数年前,无殇篡改生死簿那次,想必也是养了好几日才养好神兽之伤。他想不通,这帮堪称翘楚的男子,为何都为了一个那样平凡的女子这般不顾一切牺牲颇多?他执掌众生生死上万年,看惯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早将情爱一事视作云烟,自然感知不到被情爱所困之人的执着。 一朵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法力平平的千年妖精,她如今是个拥有千年法力的千年妖精。动用法力离开冥界,瞬间回了本体之内。 就在她猛然转醒的那一刻,竟看到一抹悦目的蓝色,如刚刚雨后的天空般清透如洗,甚是好看。而她自己也躺在床上,不是在杜明乐家的院子里。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渐渐看清楚守在床边之人,竟然是……缔俊公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朵惊道。 缔俊公子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若我不在这里,你早被下葬棺冢长眠于地下了。” “呵呵……”一朵努力挤出一丝笑,“我只是睡着了,又没死,怎会下葬呢。” 还以为,一个凡人能被她蒙混过去,不想他却挑了挑眉,缓声说道。 “我若不在这里,你又该如何解释你的死而复生呢。”他明澈的眼底流光潋滟,似世间万物皆不放在眼里般漠然,又似能看穿万物般通透。 “你……”一朵心头一寒。“到底是什么人?” 第139章 情根深重却不知 第139章 情根深重却不知 “你到底是什么人?” 缔俊公子没有答一朵的话,而是去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又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一朵还以为这位缔俊公子不似面上那般淡漠难以接近,反而贴心的紧。她正口干舌燥的厉害,伸手去接,他却施施然地自顾小啜起来。一朵的手僵在半空,唇角动了动。 “你馋我。” “姑娘有手有脚,何劳本公子伺候。”他吹了吹茶碗上漂浮的翠绿茶叶,小饮一口,举止优雅端庄。 “好吧。”一朵秉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光荣理念,盯着缔俊公子云淡风轻的脸,直接施法,桌上的茶壶茶碗已在手中。见缔俊公子一副波澜不惊的淡静模样,看来他确实有些来头,如若一般凡人早就惊在当场或是拍手叫绝了。 心中猜着缔俊公子会是什么来头,自倒一杯热茶,仰头而尽,甚是解渴酣畅,又倒一杯,还是仰头而尽。 缔俊公子沉寂如水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姑娘,不觉得烫么?” 一朵这才反应过来,一把丢了茶壶,伸出刺痛的舌头不住用手扇着风,还一边含糊不清地痛呼,“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缔俊公子悠然闪身,一壶热水掉在地上应声而碎,溅出一片热气升腾的水花,却半点不沾缔俊公子的湛湛蓝衣。 茶壶里的热水是花玉环刚刚烧好送进来的,才退出去不一会,一朵便醒了。这番大口灌下两杯,只怕连喉咙都要烫熟了。 见一朵疼得在榻上打滚,缔俊公子淡静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 “你是妖精,难道不会用法术去除痛楚吗?” 一朵这才从疼痛中恍惚,赶紧盘腿而坐,静神凝气,捏个诀去除舌上和咽喉的火痛。然后擦了擦额上汗珠,讪讪一笑。 “年岁大了,记性不太好,让公子见笑了。” 缔俊公子轻笑一声,口吻很是不屑,“区区千岁小妖,也敢妄称年岁老迈。” 咿…… “难不成公子已万岁之身?这般眼高于顶,枉视生灵。”一朵跳下床,身子贴近清润气息缭绕的缔俊公子,努力抬高臻首,不让自己的气场低于其下。 缔俊公子只微微直了直身体,便借用自身身高,轻松将一朵的气场打压入土。 一朵努力立正,也只到他胸口,便踮起脚尖,继续与他较劲。她就不信了,她个千年妖精,还会害怕一个身上毫无妖气也无仙气,只有一股子凡尘气息的凡人!即便他看穿她的真身,也左不过是个会些道法通了天眼的小角色。 缔俊公子挑了挑眼角,眼底漾起些许笑意。这般自不量力又逗趣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随即响起一声尖叫,“啊……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一朵看向门口,灼眼刺目的阳光中,花玉环捂住双眼,脸颊微红,丢下一句话,又赶紧关上房门。 “你们继续!” 一朵愣了愣神,这才发现,她与缔俊公子的身体近在咫尺,而自己又踮着脚尖仰着头,大有等待一亲芳泽之态。双颊瞬时绯红,紧忙退后一步,却踩在茶壶的碎片上,在水渍上一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疼。好疼。 一朵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碎片刺破,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漫开血腥的味道。 缔俊公子望着一朵的狼狈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他见过最笨的千年妖精,竟能被区区碎片滑倒伤身,真是蠢笨。 “呜……”一朵挣扎起身,一脸憋屈。屁股疼,想揉一揉又不好意思,总觉得在一个男子面前那样做很不雅观。 就在她撅着染血的屁股扶住床榻,想要用法术医治伤口时,崔妈妈激动无比地哭喊着冲了进来。 “我的女儿,你醒了!” 紧接着,一帮莺莺燕燕也都花枝招展地各展风骚地涌了进来。偌大的屋子一时拥挤起来,浓郁的胭脂味混在一起,格外呛鼻。 缔俊公子抬手微微遮了下鼻,看来很不喜欢。而那帮女子,不堪在意一朵的死而复生,反倒对缔俊公子兴致盎然。不着痕迹地涌向缔俊公子身边,又迫于他的淡冷气势,都自觉地站在距他一步之遥,围成一个香艳的女人温柔圈。 “我的女儿……担心死娘亲了。”崔妈妈喜极而泣,哭着扑向一朵,赫然发现一朵雪白的衣裙上屁股的位置沾染了殷红的血迹,瞬时惊怔当场。 “我我……”一朵见崔妈妈那副不敢置信又恼怒又气结又不知如何表达的复杂样子,猜想这位可爱的凡人老鸨娘亲,怕是多想了。想解释,又不知如何措词,情急之下却说了让她悔恨不已的一句话。 “我我……来葵水了。” 清楚瞧见缔俊公子的眼角抽了抽,一朵的眼角也抽了抽,瞬时脸颊火烫,红到了脖子跟。 崔妈妈打了一下一朵的手臂,低声嗔道,“你个姑娘家家的,在男子面前也不知避讳!”转而,对缔俊公子抱歉笑笑,“小女单纯无知,不谙世事,让公子见笑了,见笑了。” 在她心里,是有那么个意思,想撮合撮合这位京城第一画师与自家女儿的婚事。一个清高傲骨的画匠,娶京城第一青楼富商的女儿,虽然有那么点点辱没人家清白的书香门第,不过她有的是钱,也算弥补不足了。 这时花玉环有些抱歉地走上前,嘿嘿直笑,小声说,“我有心阻止她们的,可是她们没听我的。是她们打扰你们亲密了,不关我的事。” 一朵怒瞪花玉环,唇角一阵抽搐。 在众女子妒忌又惊愕随即又了然的目光下,缔俊公子干咳一声。 “缔俊公子,这初晨的晨露,还要不要给我们小姐喝?”花玉琴端着一个翡翠琉璃杯,宝贝似的护着,小心翼翼地从众女子中走到缔俊公子面前。 然而,缔俊公子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可气煞了一众女子,亦碎了她们一地的心。 “扔了吧。” “忙活了整整五日,你叫我们仍了!”说话的正是花玉带,她一袭红衣如血,半倚在门边,怒声低喝道。整个醉悦阁,也只有她胆敢视缔俊公子的仙人之姿为粪土。 众女子也不忿五日的不眠不休换来一句“扔了吧”,但还是站在缔俊公子这边与花玉带对峙起来。 “这五日你只站在岸边,又没下水,我可落了寒症,都不曾怨言一分……” 一朵没时间去理会那帮女子叽叽喳喳的争吵不休,忍住屁股上的疼痛歪在榻上,一听已五日了,整颗心紧紧缩成一团。只怕是判官府仙气缭绕遵了天界的日期,才恍惚在冥界一日的功夫人间已过了五日。 也不知无殇现在情况如何了! 这帮人守在这里,如何脱身呐。 “娘,我都来葵水了,你还不让她们出去。”情急之下,也不顾缔俊公子这个男子在场,一朵高声说道。 崔妈妈这才赶紧让一众人出去,同时也毕恭毕敬地将缔俊公子请了出去。却留下花玉环伺候一朵,有人在她还是无法脱身呀。 “我饿了,玉环妹妹,可否能给我做些吃的?” 花玉环却对外面守着的丫鬟吩咐做饭去,“妈妈说了,要我寸步不离小姐。若再把小姐弄丢了,妈妈就把我嫁给倒夜香的老瘸头。小姐,就当可怜可怜我,可别在失踪了。” 一朵抹了抹头上的汗滴,“我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我保证会回来。” 花玉环摇头如拨浪鼓,紧紧抱住一朵。 一朵又抹了抹额上的汗滴,“你应该知道,你拦不住我的。” 花玉环用力点头,还是不放手。 一朵仰头望天,无奈之下,只好用法术晕了花玉环,之后在桌案上给崔妈妈留下一张字条。 “娘,女儿有急事,出去几日,定平安回来。毋念。” 捏个诀隐去身形穿墙而出,崔妈妈和一帮女子正在楼下围着缔俊公子说话。 “公子费心劳力救家女于危难之中,老妇不知如何感激公子。若给公子万贯钱财答谢救命之恩,倒辱没了公子的名声,不知可否……”崔妈妈扶了扶鬓边的发,肥胖的脸上堆满灿烂的笑容,“与小女定下婚约?” 一朵的身子抖了抖,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 淡静如缔俊公子,面上也不禁抖了抖,但还是平声静气地说道,“在下并未出力亦未费心。” “公子不眠不休守了小女五日,如此情深意重,老妇铭记于心呐。”崔妈妈只当他害羞,复又笑道,“京城早便盛传,缔俊公子钟情一白衣女子,为其作画一幅,而那女子却不领盛情,将画高价贩卖于旁人。而今又为那女子苦守灵前,寻起死回生之法。公子深情至此,天地可表日月可鉴,老妇就是绑了那个不争气的女儿,也要圆了公子的痴心一片。” 缔俊公子绝美的面皮又是一阵猛颤。 一朵没时间理会崔妈妈的错点鸳鸯谱,飞身出了醉悦阁,却没看到缔俊公子的那对眸子一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言毕,拨开围着他的一群娇俏美人,匆匆离开醉悦阁。崔妈妈追了几步,站在醉悦阁门口对他远去的背影喊道。 “若公子难为情,老妇我明日便带着重聘亲自去缔俊公子府上求亲。” 一朵一路急飞,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京城郊外的大宅,却不知被缔俊公子一路尾随。 进了院子,小白一朵正拍在凉亭内的白玉桌上哭。见有动静,抬起红肿的双眸询问是谁,见是一朵,当即化悲为怒。 “你又来做什么?我爹爹都要死了,还不是你害的!”小白一朵虽不知详情,但她爹爹跟这个姐姐出去一天,回来就命在旦夕,笃定此事与这姐姐脱不了干系。 一朵火急火燎地避开小白一朵的阻拦,直接冲进无殇的房间。 花玉楼满面疲惫又悲痛地还守在床前,床边上的那盏长明灯也护的不错。里面的灯油显然刚刚加好,不多不少,正可很好地维护住那一簇微弱的火苗。 “你终于回来了!”花玉楼满眼通红又要涌出眼泪,却又强忍住,擦了擦涩痛的眼角,“可寻到救治他的办法了?” 望着榻上无殇的脸色愈加惨白,气息也愈加微弱,一朵心头绞痛。 白丫头……去哪里寻白丫头?毫无头绪。也问过小彩,它也是毫无办法。众生济济,寻个被封印灵力的九命妖狐,实如大海捞针般希望渺茫。 “我要带他走。” 一朵刚一说,花玉楼便张开双臂护住床榻上的无殇。急声阻止,“你要带他去哪?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忍心让他颠簸。” 不可置否,花玉楼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哪怕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她,不知他的来历,甚至十四年的朝夕相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若能让她这样守着他,也是她最大的幸福。 “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安置他,我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救他之法。”一朵有些不忍地望着花玉楼,声音沉得好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般,“我保证,豁出性命也要救活他,你且安心将他交给我。” 花玉楼深深地望着榻上气息嬴弱的无殇,最后还是默默地退后一步。就在一朵上前要带走无殇时,花玉楼紧紧抓住一朵的手臂,无比哀伤又恳求地望着一朵的眼睛。 “你一定要救活他。”花玉楼声音哽住,“哪怕……你们再也不回来这里,只要……我只要他活着。” “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上天入地,只要我能做到,定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般毫不犹豫。”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般执着甚至坚决,只当是为了报答无殇的救命之恩,不作他想。 一朵搀起无殇往外走,小白一朵又拦在门口,哭喊着不肯放人。 “你个坏女人!放开我爹爹!爹爹就是死了,也不用你来救!我娘在这里,我也在这里,爹爹也要留在这里。” “朵儿!”花玉楼厉声呵斥一声,显然从未用过这般严厉的口气,吓得小白一朵当即没了声音,不敢置信地望着花玉楼。 “娘,她要拆散我们一家呀。你怎能如此纵容她!难道就不怕她害了爹爹。” “她不会!”花玉楼忍住心头的揪痛,温柔的声音即便力竭地喊着依旧还是软绵绵的好听。“她的眼里有情,娘亲看得分明,她一定会信守承诺,救活你爹爹。” 自小便在青楼打滚生存的花玉楼,对男女之间的情爱早就熟稔于心,哪怕只是眼角眉梢的一个微妙表情变化,都能明白其中深意。至此,十四年来,在无殇温柔贴心的表象下,她从未沉迷地痴以为他已爱上自己。也正是因为心里清楚明白,她的心才会这般痛苦又无奈。 那个男人,不属于她啊。一分一秒都不曾属于过她。 小白一朵终于还是让开路,一朵便搀着无殇在回廊的转角消失了踪迹。 有情?为何花玉楼说她对无殇有情? 望着怀里双眸紧闭的无殇,他的模样那样安静美好,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荧光,水当当的细嫩,就像个熟睡的婴孩。浓密的睫毛在下眼投下一片乖巧的影,被清风吹得微颤,又如振翅欲飞的蝶翼。 他真的好美。 怀抱不由得抱着他紧了紧,轻声对无殇说,“别怕,我一定会救活你。” “一朵,你抱尊上那样紧做什么。”小彩在袖子里不解地问。 “解暑。”一朵脸色黑了黑。 “唔……尊上大人的身体真的好冷,好像死尸。” “再聒噪我就把你丢回荒野!”一朵顿时恼怒,狠声威胁。不!不是威胁。若小彩再敢提与“死”有关的字眼,自称吾非善类的一朵,一定恃强凌弱一回。 小彩当即没了声音,乖巧如猫。 一朵抱着无殇等在通往冥界的封印入口处,还用结界遮掩了无殇身上的气息,以免被夜间小鬼发现无殇伤重一事传扬出去。 漫长的等待,夕阳终于掩去最后一缕光辉。只有在夜色降临的时刻,冥界大门才会显现。 一朵费了一百年的修为,终于强行开启了通往冥界的大门。不顾沿路小鬼阻挠,打着宜汤未婚妻的名号,还算一路畅通地入了冥界。 混沌不堪的冥界,辨路实在有些困难,便随手幻化了一盏琉璃灯。掩去无殇的身形,一路费力地寻向崔判官的判官府。 对于一朵这个路痴,想凭借只去过一次就找到判官府实在有些难度。幸亏遇到先前见到的黑白鬼差,他们知道这便是鬼君寻了十四年的女子,乐呵呵地为一朵带路。 到了仙雾缭绕的判官府,黑白鬼差怕那仙瑞之气,便告辞离去了。 敲开判官府大门,守门侍卫通报了崔判官,崔判官便亲自迎了出来。 “妖王至尊!”崔判官一眼便看见一朵搀着的掩去身形的无殇,急忙帮忙搀扶无殇到他的房间榻上安置。 “怎伤得如此之重!”崔判官把了下无殇的脉搏,骇得张大双眸。 “望判官大人收留尊上。”一朵跪在崔判官面前,重重磕了一头。 “姑娘快快起身……”崔判官有些犹豫不决。 “想必判官府一日是外界一年,便能博得更多时间去寻九命狐妖白丫头。判官大人相助之恩不言谢,他日一朵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一朵又磕一头。 “尊上留在判官府固然好说,只是那九命狐妖……”崔判官皱紧眉宇,“姑娘非用九命狐妖的六命救尊上不可?” “难道还有他法吗?” 崔判官无声了,当下无殇内丹尽毁,唯独只能用九命狐妖六命之力修复。 一朵看不透崔判官为何面现悲色,似犹豫更似不忍也有诸多的无奈在其中。一把抓住崔判官的袖袍,“判官是不是知道白丫头的下落?” “我……”崔判官欲言又止,没了声音。 第140章 一朵就是九命狐妖 第140章 一朵就是九命狐妖 一朵就像身处绝境的黑暗之中,终于看到一抹曙光。见崔判官闪烁其辞,不肯直言,更加肯定心中猜测。挡住门口,不肯放崔判官走。然若他想真的离开,小小一个一朵又岂能拦得住他。 他既然犹豫,便是有希望。 一朵又打算跪下去祈求,崔判官却用手里的春秋轮回笔拦住了她。 “姑娘切莫再执意纠缠了。” “判官大人,我知道任谁也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救别人。我会争取九命狐妖的同意,她若不赞同,我亦不强求,只求判官大人指条明路。”说着,一朵声音哽咽,眼中滚出泪来,“这是唯一救尊上的希望,难道就如泡影破灭,眼睁睁看着他魂归离恨天?我做不到!” 崔判官似有动容,闭上眼,长叹口气。又是挣扎犹豫一番,才发出极低的声音,似心中极度痛苦反复煎熬。 “我只知她千年前的转世之处,至于现在还住不住在那里,不得而知。”说着,手中春秋轮回笔一点一朵眉心,一缕微光闪过。“顺着灵光指引,便能找到那处了。” 崔判官转身背对一朵,不想让她看见他满目的痛苦与无奈。 一朵拜谢过后,深深望了一眼榻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无殇,转身匆匆离开判官府。 崔判官望着榻上只有一丝气息尚存的无殇,心中一阵翻江倒海难以平息。末了,终是幽幽叹息一声。 “三千年前她逃不过宿命为救你而死。难道三千年后,还要为你舍命?”仓皇转身出门,望着冥界浑浊不清的茫茫天幕,意识迷离地喃喃自语。 “是对?是错?或许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一朵刚一出冥界大门,凡间明媚刺眼的阳光便扑面而来,晃得眼睛一时难以睁开,便用手放在额头遮挡。缓了好一会,才渐渐看清周遭,亦看到一片碧草丛生之中那一抹淡蓝色的飘逸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朵凝眉惊道。这里是通往冥界的必经之路,周遭设有结界,凡人根本无法到及,看来这厮果然颇有来头。 “等你。”缔俊公子微微一笑,恍若荟萃了世间所有的美好,美得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一朵想到崔妈妈的有意撮合,不由干笑两声。“还没谢过公子的救助之恩。” “不必谢我。”他似有后话,一朵赶紧扬声打断。 “呵呵,那就不谢了。”她本就一无所有,可不想负债累累。 缔俊公子淡薄一笑,不再说话。一朵走,他便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问一朵去哪,也不说他要干什么,只是静静地恍若不存在般地跟着。 一朵终是忍无可忍,猛然回头瞪向缔俊公子。生气归生气,她还是做不到对如此美人做出蛮横无礼的举动。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敢问公子要去何方?” 缔俊公子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一朵不说话。似不屑回答,也似不想回答。 “呵呵……我们孤男寡女走在路上,总会有些不方便。若传出什么离谱的风言风语,我一个平庸小角色自是不怕,可缔俊公子的大名若被我这样一个女子玷污,实在不妥。”有他在只会碍手碍脚,根本无法以最快的速度顺着灵光指引找到白丫头。 缔俊公子还是一言不发,看了看一朵,漠然转身往另一条路而去了。 一朵长吐口气。心下忽然又觉得方才对缔俊公子说那样的话,很没礼貌,该多伤人呀。便对缔俊公子离去的方向鞠了一躬,又觉得这样像在告别死者,便挥了挥手,“再见美人。” 隐去身形,驱动崔判官印在印堂内的灵光,顺着灵光指引一路踏风而行,竟然来到了通往妖界的封印入口处。 那一片荒野依旧如前几日见到的那样,没有丝毫改变。这里没有人烟,凡人也根本无法来到这里。封印入口处,依稀还尚存无殇为她挡下天劫时的斑驳血迹,心头不由一痛。 施法开始打开封印,连树爷爷存在体内的灵力一并动用,依旧还是无法开启封印。 “一朵,试着换个方式吧。”小彩也跟着着急。 “什么方式?” “比如说你的血,你的口水,或者你的……你的尿液。” 一朵脸色一黑,“你玩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很久之前见过有的妖精离开妖界,误打误撞以这种方式打开过封印。”小彩赶紧解释,生怕激怒一朵,将它丢回这片漫无边际的荒野。“据说封印有灵性,有灵性便有思想,有思想便有生命。触动封印的命门,它便会复苏,故此便能打开封印可以入妖界了。” 一朵觉得小彩说的甚是有道理。毫不犹豫变出一把小刀,很怕疼地左右挣扎,最后还是一咬牙一闭眼割破手指,将喷涌而出的鲜血凭空挥洒。 过了许久,干干净净的空气中依旧干干净净毫无异样,只在枯草之中沾染了一朵殷红的血迹。 血不管用,一朵便对着封印出现的地方猛如口水。 “呸呸呸……” 直吐得口干舌燥,封印依旧没有现身。 难道……真的要她在这片茫茫荒野的平原之上脱裙方便?万一有路过的妖精神仙,岂不是都被看光了去? “怎么办?”问袖子内的小彩,它也苦无良策。 “不如……试试?”小彩试探问。 “不如试一试?”一朵也拿不定主意。四下环视一番,荒草连天,一个人影也没有。 “狐狸兔子尿气味最骚,没准就把封印给逼出来了。” 一朵瞄准袖子内小彩的位置就给了一巴掌,打得小彩头晕脑胀,敢怒不敢再多言。 搓脚踌躇了许久,当务之急救人要紧,面子里子统统不要了。一把撩起裙摆,露出两条修长玉腿,就在她将要脱下里裤之时,一抹灵光闪现,一道人影赫然在眼前乍现。 “啊……”冲破天际的一声尖叫,赶紧放下裙摆,捂住火烫的双颊,又是一阵冲破耳膜的尖叫。 虽然很羞,但更多是惊吓。 连带袖子内的小彩也发出一阵尖叫,直另来人面色紧皱,很是不悦。 “怎么又是你!”尖叫过后,一朵愤怒吼向一袭蓝衣随风飘逸的缔俊公子。 没想到,此举没逼出封印现身,倒是把一直隐去身形跟踪她的缔俊公子给逼出来了。 缔俊公子唇角微微抽了抽,美丽的脸上竟闪现一抹红晕。他若再不现身……真是!她居然真敢用这种……堪称下流的手段,侮辱守在这里千万年的封印天官。 他没对一朵说一句话,面色冷得有点吓人。只轻轻一挥手,一道明光豁然乍现,封印现身,却隐隐抖了抖,好像在表达对缔俊公子及时现身的感激。 一朵欢喜得将方才的恼羞成怒抛之脑后,也不多问为何缔俊公子能如此轻易打开封印,直接闪身钻了进去,就在封印即将阖上之时,缔俊也闪身而入。 千年熟悉的妖界气息迎面而来,长相光怪陆离的一草一木都透着熟悉的亲近感。原来,即便她向往又热爱人间,还是对妖界有了难以割舍的亲情。 “你为何总跟着我?”一朵侧头问淡静不语甚至连丝声音都没有的缔俊公子。他真的好美,就像一幅美好的画卷。虽然无殇也很美,却不似他这般安和静好,总是冷冰冰的骇人心脾。 “帮你。” “为何帮我?” 缔俊公子又不说话了。他这样惜字如金的模样,还真有点像无殇呢。 “你的法力一定很强大吧。”攀上崎岖难行的小路,一路跟着灵光的指引而摸索前行。 “我没有法力。” “你能打开封印诶,怎么会没有法力。”一朵回头看跟在后面的缔俊公子,在这条陡峭的山路上,他显得有些吃力。 “只是会而已。” 一朵相信了他的话,“意思就是会很多,却没有战斗力对吗?” 缔俊公子没说话,一步上前,紧紧站在一朵身后,等待一朵继续引路。一朵当他默认,为了感激他的相助,一把搂住他的窄腰,用法力带他飞过这个山头。 缔俊公子斜睨一眼搂着自己的一朵,心下怅然。不知该赞她单纯,还是骂她蠢笨,居然以为他弱到连个山头都飞不过吗?难道忘了他隐去身形的一路追随,不是用飞的吗? 灵光指引的路越来越熟悉,一朵有一种归家的喜悦。没想到,灵光指引的地点正是她家那颗老梧桐树的兔子洞!树爷爷种的桃花正妖艳盛开,随风而舞的花瓣洋洋洒洒,桃花灼灼艳芳菲的美景之中竟透着一种凄凉之感。 树爷爷还是没在家,颜女也没在家。他们都去哪里了? 缔俊公子站在桃花树下,望着那争奇斗艳压得枝桠沉甸甸摇曳的桃花发呆。粉嫩的花瓣飘落在他静美的蓝衣之上,趁得他如谪仙降世美得灼目。 一朵却陷入沉思之中,无心欣赏美男。记忆中白丫头的小名和生死薄上记载的白丫头渐渐重合,难道……她是九命狐妖? 怎么可能!她只是一只有狐族血统的兔子!化成真身,也是半兔半狐。怎会是狐族之皇,拥有极强灵力的九命邪妖。 “我可以帮你打开封印。” 缔俊公子通明的眼眸似看穿了一朵的心思,不知何时就屹立在一朵身旁,在她耳边低声喃语。 一朵惊愕地望着他美丽却又难以看得分明的俊脸,“你知道我在找谁?” “猜到而已。” “你为什么一再帮我呀?”一朵想不通。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 “我要如何报答你呢?” “不需要报答。” 一朵望着他温柔如水波荡漾的眸子,心中点点怀疑也随着那温柔的水波渐渐散开。“可不可以告诉我,谁是九命邪妖?” “就是你。” 一朵并不是很惊讶,只是有些悲感地微微低下头。“你早便知道?” “猜的。” 一朵哭笑不得,“猜的不一定是真的。” “我亲眼验证过你死而复生。”缔俊公子一手负后,轻轻道,“前几日你确实死了。” 一朵抽口冷气,“怎么会!我只是魂魄离体。妖精基本都会的法术。” “许是你太笨,没有用法术逼出神魂,而是用强大的意念真的死了。”缔俊公子微微摇头,真是一个笨到家的千年妖精啊,就那样白白浪费了一条命。 一朵只觉想喷血。当时生怕黑白鬼差离去,一时情急,难道就这样……懊恼地一敲脑壳,“我这里面装的只怕是面糊不是大脑。” 缔俊公子忍俊不禁,低声一笑。 “若我真的是九命邪妖,你就快点帮我打开封印吧。”一朵抓着缔俊公子蓝色的袖子,小声祈求。 “帮你打开封印倒是可以。” 看看,看看,条件来了。 “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会很消耗我的灵力。” “我帮你去摘天灵果,给你吃一大筐。据说那玩意很灵气,吃了就能补上所有灵力,保准只赚不赔。”在兔子洞的后山,她就种了许多,闲时总拿天灵果当黄瓜啃,却不见增长丝毫灵力。倒是阿牛和颜女他们几个吃了虽然增长不多,却是有效用的。看来那天灵果,只对她一个人不起作用。 缔俊公子低低一笑,似乎觉得她很有趣,“我会虚弱得手无缚鸡之力。” “我保护你。”一朵拍着胸脯保证。 缔俊公子微微一怔,转而笑了。恍惚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子这般拍着胸脯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会很疼。”他牵起一朵的小手走进不大的兔子洞,他需要弯低身子才能进门。 “我不怕。”只要能救无殇。 “真是个执着的孩子。”他轻抚了下一朵柔软的头发。 “我已经一千岁了公子。”一朵觉得自己的心态一直很老迈,实在不喜欢被人当成孩子。 缔俊盘膝坐在床榻上,一朵也赶紧盘膝坐在床榻上。不再多言,蓝色的幽光强烈而柔润,将她周身团团包裹,他首先打开了树爷爷在她头顶设下的封印,妖气扑鼻散开异常强烈。随后有一股灼烫的暖流迅速蹿遍周身四肢百骸,一股灼烈的疼痛蔓延开来,恍若身体的每根神经甚至每个毛孔都被烈火焚烧剧烈的疼着。 一朵痛苦地皱紧小脸,死死咬住牙关不让疼痛的声音冲出喉口。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愈加红润,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如莹润的瓷器般闪闪明艳,眉眼也愈加清晰动人,唇瓣也红润清泽得如熟透了的樱桃般芬芳魅人。 痛苦的煎熬如油煎火灼,连骨头都好像要在那一把炙焰之中焚成灰烬。 终于,身上的蓝光渐渐淡去,一朵无力地匍匐在榻上,缔俊公子亦浑身无力一手勉强撑住身体。猜不透是谁用了如此强大的封印将她的灵力封印得如此牢固,连一丝缝隙都难以捉寻,好不容易才强行打开。 一朵和缔俊公子都喘着粗气,身体近在咫尺都是无力避开分毫。清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湿湿的痒痒的,连带彼此身上温热的体香都嗅得分明。不由得脸颊微红,许久无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响动,一条淡粉的身影猛然推门而入,见到榻上俩人赶紧转身背对。 “原来你们在双修!抱歉抱歉!我是来找朵朵的。既然她不在,我就告辞了。”淡粉色的身影正要推门出去,一朵伏在榻上弱弱呼唤。 “是晴萝吗?” “是。你是?”晴萝好奇地微微回头,含羞地看了一眼榻上容颜明艳的美丽白衣女子。长得是很像朵朵,不过朵朵远远没有这般美丽呀。 一朵喘着粗气,“我就是朵朵呀,晴萝。五百年不见,不认得我了。” 晴萝低呼一声老天爷,“你怎么变样了!莫不是跟美男妖双修得了灵力,连带容貌都变了!若双修这般好,我还闭什么关!奶奶的,闭了五百年,身子骨都快变成石头了,也没增长许多修为。” 一朵低低笑却是无力辩驳,指了指晴萝,也跟着爆粗口,“你丫地还是老样子,粗野。” 缔俊公子的脸色微微抽动了下,也是无力争辩,索性就由着晴萝误会。在晴萝好奇审视的目光下,又是一阵面皮抽动。他何曾被人这般用菜市场买菜的目光称斤度两过,真是拜那个丫头所赐! “啧啧,双修竟是如此消耗体力。”晴萝见他们两个连说话的力气都强撑,一阵摇头。 一朵气结得一阵脸红心跳,闭目调整忽然翻江倒海而来的强大灵力,一时间不知如何驾驭舒展,只能任由那团火在体内横冲直撞,难受的很。努力调息,希望尽快恢复,得以去冥界救无殇。 晴萝扭捏地红了红脸,问一朵,“你们可是一对?” 一朵虚弱摇摇头。 “你们可是郎有情妾有意?” 一朵继续摇摇头。 晴萝深吸一口气,放了心,对缔俊公子娇羞一笑,声音细弱蚊蝇,“我叫晴萝。若是……日后……你想双修的话,朵朵不方便可以找我。” 言毕,脸颊红得好像滴血,赶紧捂住脸转过身背对榻上面皮颤抖的缔俊公子。 一朵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颤抖地指着晴萝骂道,“你丫地……我渴,想喝水。” 就在这时,缔俊公子面色一紧,他嗅到浓烈的杀气,神色瞬时警惕起来,沉声道。 “有一大队人马正往这里赶来,我们快走!” 第141章 谁敢伤她 第141章 谁敢伤她 说话间,那队来势汹汹的人马已将兔子洞团团包围起来。如此风驰电掣的速度,只听闻妖王至尊培养的妖魂可以做到。 屋外传来女子凌厉残戾的声音,“给我杀!不留一个活口。” 瞬间,便有数道黑影以电闪雷鸣之速,蹿进狭小的兔子洞内。妖魂之态,有形似无形,重叠站立,似一人又有无数重影。全身墨黑长袍,脸亦用黑巾遮挡只露出一对对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格外可怖。 妖魂只听从妖王一人命令,如今怎被一个女子操控? 一朵吓得心肝俱颤,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跃而起就护在缔俊公子身前。晴萝亦是吓得脸色惨青,一跳而起也退到床榻上。小小的床榻,承受他们三人显得拥挤而吃力,晃了晃有塌陷之势。 妖魂举刀,便有无数个重影,明晃晃地刺眼。一片寒光之中,剑势无懈可击,如冰莲绽放铺满整个狭小的兔子洞。 晴萝紧紧抱住一朵的胳膊,又惊又惧地大叫起来。“朵朵,你又闯了什么祸!这次连命都玩进去了!” “我也不知呀!” 仓皇之中,一朵随手一挡,便撑起强大的结界,将妖魂的攻击阻挡在结界之外。然而这个刚刚成形的新鲜结界,显然不够牢固,已有刀锋刺入,逼得三人紧紧贴在一起。 妖魂恍若机械般强势凶猛的攻击着,森冷的萧杀之气从结界的裂缝钻了进来,让人一阵毛骨悚然的冰冷。 败局已定啊败局已定。 “难道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一朵沮丧之下,紧紧抱住缔俊公子。“你倒是想想办法,我没脑子,你总有吧。” 缔俊公子被一朵抱得浑身不自在,不疾不徐地弱弱挣扎了下,一朵反而抱得更紧,还将脑袋紧紧埋在他的臂弯中。他的心头微微一荡,似有什么在软软化开。 “你们倒是好了,可以同年同月同日同床死,我还没活够呢!才闭关出来,就落个身首异处甚至死无全尸。”晴萝哭着嗓子叫骂,一张娇俏的小脸满是不甘。 “你就不该来找我。”一朵也吓成了哭腔。 “还不是因为五百年没见,太想你,寻思来看看你混成什么鸟样。没想到你活了一千岁,越活越倒退,连妖魂都出动来杀你!死的也太轰烈了!”晴萝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她刚刚修成的五百年修为,在强大的妖魂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一朵能撑起抵抗如此之久的结界,已是很了不起了。 “小彩,小彩,你想想办法呀。”一朵向小彩求救,而小彩也没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口齿结巴起来。 “我我……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妖魂总不能把我也碎尸万段吧!我消失,我沉睡,你自求多福吧。” 妖魂的刀锋已有一半刺了进来,吓得一朵和晴萝齐齐尖声大叫。 缔俊公子不愠地微微蹙眉,说道,“这些妖魂,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怎么不是,他们那么强大!”一朵从袖中飞出数只毒虫,从结界缝隙钻了出去扑向妖魂。然而那毒对妖魂根本不起效用,一朵更加心灰意冷。“瞧瞧,他们居然百毒不侵!” 缔俊公子无奈地闭了闭眼。他肯定,这是世上最笨的一只九命邪妖,就是破除封印,灵力归体,依旧蠢笨如猪。 就在结界脆弱得如一张薄纸,随时都会被击碎之时,屋外又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住手,统统给老身住手。”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好像匆匆赶来喘息尚还不稳。 “姥姥!”屋外女子凛冽的声音一惊,随后温和几分,说道,“姥姥身子不好,有什么事让翠丫通传一声,磬儿定当照办便是,何苦亲自跑这一遭。” “哼,老身再晚来一步,恐怕那个丫头已被你千刀万剐了。”姥姥冷哼一声,那女子轻笑起来。 “磬儿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接着又扬声道,“将他们带回玄水明宫。” 妖魂领命,不再攻击,破了结界,几道黑影将他们三人统统押住,一阵天地旋转便出了兔子洞。 不大的院子内,浩浩荡荡拥挤着一大队人马,阵仗极为磅礴,实在另一朵匪夷所思。她何曾有这般能耐过,如此兴师动众来擒她! 端坐在金色轿辇中的女子,一袭奢丽华衣,模样绝美,凤眸凌厉,即便笑着依旧彻骨冰寒。 看这气势,心中已猜个七七八八,只怕这位正是玄水明宫中执掌后宫生杀大权的苏妃娘娘,未来的妖后。 一朵没看见身后的缔俊公子就在看到轿辇上的苏妃时,眼底掠过一抹震惊之色像是不敢置信会在此见到她,随后便了然地微低下头。 姥姥在喜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显得很吃力。一对浑浊的老眼轻轻瞟一眼一朵,对苏妃轻声说。 “望你不要做傻事。” 苏妃掩嘴低笑,“寻了她这么久,磬儿得让她深深记住我。” 喜子担忧地望一眼一朵,便低下头,小心地搀着姥姥转身回了玄水明宫。 苏妃向一朵飞来一记眼刀,毒辣的目光似要将一朵千疮百孔还不解恨。纤指轻磕了磕金色的轿辇,便已转身直奔玄水明宫的方向飞去。 就在一朵三人亦被押着往玄水明宫方向飞去时,自苏妃的金色轿辇上飞出一道刺目的明光,住了一千年的兔子洞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参天的梧桐树亦被吞噬在烈焰之中,唯有那盛开荼蘼的桃树依旧在火海之中盛开妖娆,花瓣飞舞漫天飞扬将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一朵敢怒不敢言,紧紧抓住拳头。瞪着金色轿辇内的威严迤逦的背影,暗暗咬牙。 漆黑的牢房内,只有一豆烛火,撑起一片微弱昏黄的光。新修建的地牢内没有太多犯人,也没有呛鼻的腐臭,只有潮湿的霉味让人觉得恶心。 苏妃满腔怒火,怎能轻易放过一朵。她知道姥姥心疼无殇,怕无殇伤心难过,她亦有所顾忌。本想一不做二不休除了这个祸患,来个先斩后奏,无殇总不能因为一朵与那个女人有同样的九窍玲珑心就对她如何。既然姥姥出面不让她杀了一朵,她可以有千万种办法让一朵生不如死。端坐在地牢内的高座之上,一朵三人被捆在同一根粗大的柱子上,旁边是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手里拿着带着锋利铁刺的鞭子。 “你只需告诉她,你命系无殇,她便不敢对你如何。”缔俊公子在一朵耳边轻声提醒。 一朵却摇了摇头。树爷爷说过,很多妖精都在觊觎妖王之位,对他这个年轻君王面服心不服。若他重伤命在旦夕一事宣扬出去,恐对他不利。绝对不能说。 缔俊公子望着一朵坚定的神色,无声叹息。 “呜……朵朵,我害怕。”晴萝很没骨气地落着眼泪。 苏妃纤细的手指轻轻笃着座位扶手,手指上的翠玉扳指发出清脆的“咚咚”声,震得人心头一阵发寒。 “打。”朱唇轻启,简短的一个字透着摄人的威力。 壮汉活动活动膀子,便抡起鞭子向他们三人打来。 “慢!”一朵适时出声,鞭子迟疑一下放了下去。 苏妃轻轻一笑,倒显得温婉可人起来,“怎么?怕了?求饶可不管用。做错了事,就要受罚。” “此事与他们无关,要打就打我一人。”一朵不卑不亢,迎上苏妃气势桀骜的凤眸。 苏妃不屑地闷笑一声,“打你一人?”似玩味地拖着长音,“本宫本来想一人百鞭,打你一个可就是三百鞭。” 至始至终,她要对付的只有一朵一人而已,既然一朵主动提出,她也不想被人说不分青红皂白迁怒旁人毁了自己成为妖界之母的名声。 “行。”一朵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莫大勇气。看了看脸色还很虚弱的缔俊公子,还有落泪的晴萝,心中便升起强大的保护欲望。 “朵朵!你不要命了!姐妹一场,我会跟你同甘共苦!”晴萝当即就不哭了,一副豁出去舍命陪君子的大义凛然样。 “闭嘴!此事本来就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你。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受哪门子刑。”说到底,一朵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估摸是偷逃出玄水明宫这事。 “打,三百鞭,一鞭子不许少!”威严的声音响彻地牢,随后便是鞭子抽打在肉体上溅起血水的声音。 疼痛穿心刺骨,鞭子上的铁刺带起皮肉翻飞,血溅了一朵满脸,依旧很有骨气地咬紧牙关不发出丝毫声音。 “朵朵……让我替她……别再打了……会打死她的……”晴萝被眼前的血肉模糊吓得又哭了起来,嘶声哭喊却惹怒了苏妃,一道灵光封住了她的嘴。 缔俊公子也终是不忍再看,默默地闭了眼。心中叹息,她又何必如此执着。难道无殇在她心中位置如此重要?为了护他之位,坚持至此。 一朵在疼痛的折磨下,终于意识迷离,轻轻地呻吟出声,却已进气多出气少。 “小小一只兔妖,竟假死欺瞒尊上!本宫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让尊上为你付出多少真心实意。”她好恨,就在无殇疯魔了般覆灭整座地牢将自己关在房里多日不出门,她便深深恨上了一朵。 这个世上除了那个女人再没人能让无殇如此方寸大乱,甚至不惜离开玄水明宫一年半之久不知去向。她越想越恨,却苦寻不到无殇,只怕已离开妖界。她奢望几千年的一颗心,居然这般轻易被一只兔妖俘获,怎能不叫她恨不得将那兔妖挫骨扬灰。若不是一年前绮影闹了那么一场,让她得知白一朵还活在世上,严刑逼问喜子,他只道被白一朵中途逃脱。就在方才,销声匿迹一年多的白一朵身上的妖气忽然出现,她不惜动用妖魂之力,直接急速寻来擒住了白一朵。 这一次,她定让白一朵生不能死不得,生生折磨到她自愿离开无殇,离开妖界,甚至在三界消失匿迹。除去这个祸患,无殇再不会被旁的女子牵绊,才会看到一只守在他身边的自己。哪怕不爱自己,也不许他再爱上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朵仅有一丝意识尚存时,三百鞭终于打完,也将将给她留了最后一口气。 “这只是开始。”苏妃满意地望着一朵满身血污,已辨不清身上衣服的颜色。这时,门外有人来报。 “启禀苏妃娘娘,狐王极琰求见。” “他来做什么?”苏妃施施然起身,望着一朵了然一笑,“想来是为了你呢,呵呵……身为妖王之妃与外界男子牵扯不清,亦是重罪一条。白一朵,本宫看你这条命,能不能熬到尊上回宫。” 苏妃那一袭刺眼华丽的锦衣消失在地牢的出口,一朵彻底失去意识。 不知昏睡了多久,被一盆混着冰块的冷水泼醒,刺骨的寒冷与疼痛连番摧残她微弱的意识。晴萝担忧地抱住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泼水的守卫拎着木盆出去,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娘娘说了,只要昏过去就泼醒她,让她时时刻刻被疼痛折磨。待她伤口开始愈合,再接着打,但不能打死,悠着点留着一口气。” “是!文雁姑姑且放心,小的们定让娘娘满意。” 一朵痛得浑身不住颤栗。想想真是悲催,那会子装什么英雄大义,好好求饶或许能免了这场皮肉苦。颤抖地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指头,开始算,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张了张唇,疼痛已让她无力说话。 “朵朵,你想说什么?”晴萝将耳朵凑到她唇边,只隐约听到她虚弱的声音在努力说着。 “一日一年,一月一年,一日是多少?” “朵朵……”晴萝痛哭起来,“是不是打到脑袋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一朵眼角抽了抽,再无力发出丝毫声音,只能心里默默盘算。判官府一日人界一年,妖界一月人界一年,那么妖界一日是判官府多久?绕来绕去,还是算不明白,在现代时她的数学就不好。 “半个时辰。”缔俊公子忽然出声。 一朵弱弱地动动眼睛看向靠在里面的缔俊公子,他一袭蓝衣在肮脏的地牢里依旧不染丝毫尘土,清明如洗般透彻。难道他会读心术么?怎么好像总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又在心里纠结算了许久,还是没算明白缔俊公子说的半个时辰到底对不对。 外面传来一阵响动,随后旁边的牢房内好像被丢进来了什么人,紧接着牢门砰然锁紧,传来衙役还算客气的声音。 “狐王殿下,娘娘之命不可不从,委屈您了。” 被关进来的尽是极琰。 极琰并不生气也不焦急,虽没救得了一朵,却能陪伴也可以心安了。 “朵儿,我知道你在附近,你可安好?”极琰用秘音传话。 “还好。”一朵亦用秘音回复。 “我在你身上种了连心结,可以感知你的安危。前些日子,得知你遇险,转瞬间又脱险,我来不及出妖界,见你脱险便未去寻你。今日又感知你遇险,却是在妖界,便急急寻来,不想你已被苏妃关入玄水明宫的地牢。” “我没事。”他说的前些日子,应是天劫那次。 “苏妃对你用刑了?”极琰的声音隐含着翻涌的怒意。 怕极琰担心,一朵只好回复,“没有。”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衙役们匆忙跪拜,原来是苏妃又来了。 “嫔妃与男子有染,奸夫淫妇当处抽筋剥骨之刑。”苏妃残忍的声音透着欣喜。如此名正言顺的理由,就是无殇也挑不出错处。后宫之事,向来由她全权处理。 一朵被人从牢房内拽了出来,无力挣扎,只能被拖在地上,血染了一地,伤口痛得更加剧烈。 缔俊公子平静的眼底亦浮现些许不忍。玉磬还如几千年一样残忍毒辣,就是再在无殇身边守候千万年,无殇也不会爱上她。 晴萝急得大叫,却被衙役锁在牢房之内。 极琰见一朵被苏妃打得满身血污,向来温润眼底亦涌起翻腾的怒意。一把击飞压住一朵的衙役,将一朵抱在怀中。他都不敢用力,生怕触碰她的伤口弄疼她。心疼得眼底涌起一片晶莹,颤抖的声音不知该说什么。 “怪我……怪我来的……来的太迟了。” 一朵微微摇头。又怎么能怪他呢。这些事根本就与他毫无干系,强行牵涉进来只会徒增伤亡。 “当着本宫的面也敢旁若无人的耳鬓厮磨,当真以为玄水明宫的宫规只是虚设?”苏妃一拍桌案,震耳欲聋的响,整个地牢所有人都惶惶不安起来。 “苏妃娘娘,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一朵弱弱出声,不想极琰蒙冤受罚。 “朵儿!何须多言!今日我极琰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带你离开这里!”极琰清润的眼底逐渐涌起一团烈火,燃尽所有温润如玉的表象,露出可怖的肃杀之态。 “你小小狐族难道想与玄水明宫为敌不成!”苏妃丝毫不惧,只点点地笑着。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而白一朵也有了足够死千万次的罪名。 “哪怕为敌!”说着,极琰白影一闪,已抱着一朵如离弦之箭向外冲去。 苏妃绝美的脸上乍现一抹惊色,小小的千岁狐王,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威力。看来老狐王已将毕生修为,全部渡给了他的爱子。派人抵挡,却都落败,被极琰打得哀嚎连天。就在即将冲出地牢时,一朵弱弱说。 “还有晴萝和缔俊公子。”不管如何也不能抛下他们两个,保不准苏妃用何种残酷手段折磨他们。 极琰急速回身去地牢救晴萝和缔俊公子。苏妃脸上绽放一抹痴狂的笑,掠身飞起,手中化出一把锋锐的紫色长剑,薄如纸般,锋锐无比。只轻轻一扫,剑气所到之处已将所有物什斩成两半,其中竟还有被殃及的衙役,血光溅起数丈,哀声叫喊。 那剑锋速度极快地向极琰刺来,如此迅猛之势,极琰还抱着一朵,又抵挡飞扑上来的衙役,一时只怕无力躲避。 “极琰……”一朵低呼一声,强撑着挥出一掌,将极琰击出丈余。只见那剑锋徒然一转,原来刺向她才是最终目的。 “朵儿!” “朵朵!” “一朵!” 极琰,晴萝,缔俊公子同时惊呼出声。须臾之间,就在那剑锋已刺破她的衣衫之时,眼看着就要穿膛而过。一朵大脑一片空白,避无可避,只能闭眼承受。 却没想到,那剑刃“铮”的一声脆响,瞬时断裂,四周一片死寂。 一朵不明所以,微微睁开眼,看到昏暗的地牢内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就连苏妃也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挡在一朵身前的那道高颀的身影。一袭黑衣如墨,长发如瀑,苍白的脸色没有丝毫血色,冰冷得更加骇人心肺。一对黑眸之内蓝光较之前更胜,闪闪发光恍若一条失去生命的地狱使者,正瞪着一对空洞而毫无焦距的蓝眸,残戾地盯着敌人,随时都会爆发出夺命的攻击。 苏妃纤弱的身子晃了晃,她知道那蓝光意味着什么。那是魔性!三千年前为了救他四散的魂魄与魔魂交易的魔性,而今……那魔性居然已深种至此! 一朵也惊得瞠目结舌。他……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不是躺在判官府么! 压抑的死寂过后是一众人跪地的叩拜声。 “参见尊上。”高呼声震耳欲聋,至少一朵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尊上,你终于回来了。”苏妃颤抖地笑着。想要靠近,又僵住脚步,只能惶恐又有些尴尬地望着无殇。 “谁敢伤她!”低沉如擂鼓的声音,震得人心俱颤。 一众人匍匐于地,连连磕头。 苏妃更是吓得身体不住颤抖起来,努力想笑,却又颤抖着唇角,徒剩一片凄苦。他居然……居然在丧失心智之时,想着的还是护着那个兔妖!这说明什么?说明什么?苏妃不住摇头,骄傲的凤眸竟滚出泪来。 第142章 落花宫内的一吻 第142章 落花宫内的一吻 一朵努力睁大眼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颀背影,不敢相信地努力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面前墨黑的袍角,真实的触感,只是较之前更加冰冷的刺骨,恍若了无生气的冰川,扎手的寒凉。猛地收回手,带动满身的伤口剧烈的疼痛,面上却绽放舒心一笑。 不管如何,他活过来了不是么。 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无力的绵软瞬间袭来,脚下一软就跌了下去。随即身子一飘,竟落入那个寒冷异常的怀抱。熟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唇角浅浅的笑意,任由疼痛摧残所有意识愈加混沌不清。 他还活着,真好。 无力地闭上双眼,满是血污的小脸紧紧贴在他冷硬的胸膛,耳边传来苏妃尖锐刺耳的呼唤。 “尊上!”声音的末尾竟哽咽起来,“她是兔妖!不是她!不是她……” 无殇一言不发,离去的脚步亦没有丝毫迟疑,抱着一朵径自离开地牢。 “杀!”狰狞的嘶喊,疯魔如癫狂的猛兽,手中紫琼剑寒光一闪,已不管不顾斩杀了数个无辜衙役,剑锋直逼向一身白衣胜雪的极琰。 极琰面对来势凶猛的攻击,抵抗起来稍显吃力。他才一千岁,即便拥有老狐王的几千年修为,依旧不是苏妃这条五千岁紫龙的对手。电光火石之间,极琰退到晴萝所在的牢房,即便拼死一击,他也要帮一朵救走晴萝。 苏妃疯狂大笑起来,绝美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本宫近日不留一个活口。” 她不会让这些见到她丑态之人再存活于世。 说话间,地牢内的犯人和衙役统统气绝在紫琼剑的剑气之下,尸横遍地,鲜血弥漫,如炼狱的修罗场,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晴萝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活了八百多岁,做梦也没梦过这般凶残可怖的场面。紧紧贴住背后的墙壁,而在一侧已失去踪影的缔俊公子,又忽然现身。自他身上射出无数道刺眼的明光,晴萝赶紧闭上眼,待再睁开时,已是万妖山上狐族的王宫之外。 极琰就在一侧,还举着手里的白色剑刃抵挡苏妃的攻击。见转瞬间已出了地牢,亦是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之色。 “缔俊公子呢?他怎么不见了!”晴萝四处张望,没有缔俊公子丝毫踪影,不由诧异。 “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瞬间移位这样高深的法术,没个四五千岁,根本做不到。” “只怕他是天界的某位神仙。”极琰望向遥远的玄水明宫方向。就在一朵落入无殇怀抱那一刻,她脸上满足而甜美的笑,如针般刺痛了他的眼。 原来,她的心里已住进了别人。 一朵竟被无殇带入了落花宫。 这里到处冰霜,还飘飞着阵阵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针扎的刺痛。现在正值夏季,方才外面还热得流汗,怎的这里却冰天雪地?像极了幽江之岸的大雪连天。难道这里被下了寒冰之咒? 满院子的曼珠沙华依旧盛开荼蘼,在雪中更显殷红刺眼。花瓣上凝着晶莹的雪珠,映着月色清冷的银辉流光溢彩花香怡人扑鼻而来,如一幅色彩浓重的雪夜画卷,美如梦境。 一朵微微抬眼,看向无殇坚毅无温的俊美侧脸,他眸中的蓝光亮得诡异。一朵心头微微一颤,清楚感觉到身上的灵力四散,因为灵力支撑的疼痛亦迅猛加剧,摧毁她所有清晰的意识。 “冷……”因灵力散去,她强烈感觉到冷意,不由得在他怀里瑟缩身体。 无殇的怀抱微微紧了紧,而他冰冷的身体没有给一朵丝毫暖意,反而冷得更甚。 是寒冰之咒起效用了?寒冰之咒,断情绝爱…… 难道她爱上无殇了? 震惊让她有一瞬猛地张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怎会爱上这个如天般遥远的男子。可他一而再的舍身相救,着实另她动容,心又柔软起来,不再挽留那四散的灵力,唇边绽放一抹温软的浅笑。 无殇垂眸望着怀里不住战栗的人儿,她额心胭红的红痣,美得让人心颤。轻轻俯下头,在她额心印下冰冷的一吻,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啃噬他心房的冰川,一点点瓦解崩裂,最后化为一滩暖水。 一朵一撼,身体渐渐柔软如棉花般再提不起丝毫气力。像被什么蛊惑般,想要更紧贴近他冰冷的唇瓣,熨贴她周身瞬间涌起的火烫,抚平心间缭绕而起的一团烈火。 可就在这时,无殇的身体好像起了莫大的变化,怀抱开始无力,近在眼前的俊脸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不是她意识迷离所致,而是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最后变成一抹幻影,再无力抱住她,从他的怀抱脱离,跌落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尊上……”一朵吃惊低呼,惊恐地望着在眼前越来越模糊透明的身影。穿过他的身体,可以看到他身后的火红曼珠沙华在漫天风雪中摇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无助的眼泪,也似悲伤悲痛欲绝的泪水,如决提的洪水,沿着脸颊不住滚落。心好痛,好像要失去他一般的绝望无力。 无殇紧抿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手伸向一朵似要挽留般。 一朵赶紧去抓他的手却从他的掌心穿透,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漫漫月色之中,再寻不到丝毫踪迹。就连他方才站过的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也瞬间被风雪弥漫而过掩去踪迹。 一切归于平静,恍若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至始至终只是一场梦。 “尊上!”一朵凄声呼唤,空寂的深夜之中只余一片悲凉的回音。 漫天风雪渐渐消弭,寒冷的落花宫渐渐温暖起来,地上的雪也开始融化,落在曼珠沙华花瓣上的雪花也化作点点水珠,随着夜风滴落在地上的一片雪水之中消失不见。 一朵四散的灵力也在渐渐恢复,看来寒冰之咒正在逐渐消失。心紧紧抓成一团,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有施法者的身体极度虚脱甚至死亡,他所设下的法力和结界才会消失。无殇本就已命在旦夕,这说明什么?难道他已经…… “不!不不!”一朵不住摇头,心头揪痛剧烈,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慌乱之下,赶紧盘膝而坐,努力静心凝气医治满身伤口。身体内被解除封印的那团火一般的灵力,在一阵横冲直撞之下,渐渐平息下来。虽还不能熟练驾驭,终归不似先前那般如闯入身体的异物被身体抵触排斥难以融合。 九命狐妖的灵力果然强大,满身的伤口瞬间愈合如初,只是在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猛地睁开眼,本就明亮异常的双眼更加闪亮,好似有什么东西注入她混沌的意识之中,变得更加清明起来。 “小彩,九命狐妖应该会瞬移这个法术吧。” “当然,九命狐妖可是很厉害的。传说在妖界,九命狐妖的地位与妖王不相上下。据说在几千年前,九命狐妖还嫁给了妖王为妖后,成为一段美谈。”小彩的声音里透着崇拜,对这个全新的一朵甚是喜欢。“唔……那应该是你的前世。” 一朵不知如何瞬移,缓缓驱动体内灵力,身上灵光骤现,照得月夜下的落花宫恍如白昼。 “你要加油控制呀,灵力四散,会影响效果的。”小彩道。 果然。 一朵瞬间出现在了落花宫外。就在她打算再次施法时,却看到有一道墨绿色的身影,手里有一把白色折扇,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落花宫门口处。长身挺拔,衣袂翩飞,长发浮动,美如画中人般透着股婉约凄悲的诗意。深情如海地望着落花宫,道不尽的愁肠百结。 一朵没时间搭理这个情深似海深的俊美男子,赶紧再次施法,又是明光四射,如烟花绽放般绚丽多彩。 “啊!”一声男子吃痛的闷哼。 一朵重重跌在地上,身下却有一个柔软的肉体,还以为砸到了冥界的某个小鬼。睁开眼却看到方才见到的那抹墨绿色,一朵沮丧得想捶地。 费了那么大的劲,原来才瞬移了几米的距离。 “打扰了你的诗情画意悲伤悯情,很不好意思。”赶紧起身,深深鞠躬道歉。 男子微愠却淡淡一笑,起身用手里的折扇弹了弹身上的尘土,一袭墨绿长衫便不沾染丝毫尘埃般洁净。也不再看向落花宫,只是有些好奇地盯着一朵。 “你看得到我?”他好像在说,你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你活生生站在这里,当然看得见。”一朵讪讪一笑,正要施法,却被男子手里的白色折扇挡住。 “方才落花宫内明光大作,是姑娘所为?” 一朵不好意思地抓抓鼻头,“施法还不熟练,见笑了。我有急事,就此别过。” 说着,又施法,明光又是一阵四散喷射,还不待一朵飞出去,男子的折扇又挡了下来。 “姑娘如此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只怕到天明也不能到目的地。”男子的口气很平和,一朵也倍感亲切,便询问向男子。 “我要去冥界,可是瞬间移位,我怎么都用不好。” “去冥界!”男子微震一下,“姑娘去冥界作何?” “这个……”一朵挠挠鼻头,“去找我未婚夫。”说去找鬼王,或许名正言顺一些。 男子点点头,负手微微一礼,歉然道,“原来姑娘的未婚夫已亡故。节哀。” 一朵一怔,赶紧抹起眼泪来,“是呀是呀,我想去见他最后一眼。” 男子似有感触般同情地望着一朵,幽幽一叹,“人生自是有情痴。姑娘痴心一片,在下深感动容,且随我来吧。” 一朵赶紧跟上他,也不知他带她去哪里,只听他一边走一边说,“姑娘法力尚浅,不能瞬移到冥界。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冥界。到了冥界,姑娘便个瞬移到冥界内想去之处了。” 男子看似步履缓慢,飘逸而行,却是极快。赶紧飞身跟紧,须臾功夫已出了玄水明宫,来到一条幽深漆黑的小径之中。里面漆黑一片,即便一朵有妖眼可以辨清夜路,依旧什么也看不见,跟在男子身后跌跌撞撞。 男子抬手,掌心内赫然出现一颗豆大的珠子,发出莹润的光芒,将这条小路照亮。 小路越走越狭窄,最后只剩一条如纸般薄的小缝隙。男子闪身入内,一朵瞄准又瞄准也终于从缝隙内化身而入。 过了那条缝隙,便已到了冥界。原来那便是两界之间的裂缝。天地三界,看似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可为了相互制衡万物统一,上古父神在三界之间都留有一条缝隙,三界气息相通,便不会成为独立的个体,异居于天地间,不受天道掌控。 男子止住步子,收了掌心的珠子,望着茫茫妖界的混沌之象鬼哭漫天,眼中似有凄苦之色。 “去吧。简直走就是忘川河了,你的未婚夫或许在那里过河投胎,或许能见最后一面。” 就在男子转身欲从缝隙离去时,一朵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寻花。” 寻花?寻花……寻花…… 怎觉得这名字这般耳熟?心头隐隐一痛,想要去追寻是什么感觉,却又恍觉那只是幻觉般飞逝无踪。笑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怎么会有这般怪异的感觉。 “谢谢你。”望着那道墨绿色修长的背影,轻轻说。 然而,话音还未落,寻花已从缝隙内消失了踪迹。 一朵怕自己找不回来,便在缝隙之处留下一个红色的小毒虫。这毒虫叫成双成对,是一朵给起的名字。顾名思义,成双成对都是雌雄一对,彼此间有特殊的气味相联系,握住另一只毒虫,便可以找到留下做记号的那只毒虫。 再次施法,经过前两次的失败,周身的明光已不再那般强烈四散。瞬移的距离也明显远了很多,待她再次出现时,却是在一个华丽的宫殿内,到处纱幔翩飞,香粉怡人,应是女子的闺房吧。 这时就听见重重帷幔后,传出男子厚重的低喘和女子的娇声嘤咛。 “大王好坏……人家不依啦。” 这女子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知道自己又找错了地方,赶紧施法正欲再走,不想却惊动了帐内之人,一道如雷贯耳的低喝,吓得一朵身子抖了一抖。 “什么人!胆敢擅闯冥王殿!” 这里竟是冥王大殿! “误闯误闯!冥王殿下饶命。”一朵赶忙苦声哀求,正要逃走,帐内发出一道明光,已如一道绳索将她结实捆住,再动弹不得。 帷帐一把扬开,榻上旖旎风光一览无遗。 女子红纱薄衫勉强遮体,肌肤凝脂雪白,美丽的容颜如娇花绽放,美得让人心神荡漾。这不正是曲贵妃花曲么?身为尊上之宠妃,怎么会在冥王的榻上! 一朵惊得双眸张大如铜铃,花曲在莲池小船上轻歌曼舞的翩跹艳影浮现眼前。她那般费尽心力博取无殇垂怜,而今怎又承欢在他人身下? “是你!”花曲美眸噙恨,咬得满口银牙咯咯作响。 “呵呵……”一朵不知如何面对如此尴尬,只能干巴巴地苦笑。撞破这等丑事,只怕性命堪忧啊性命堪忧。 果然。 “大王,杀了她!她是尊上的丑妃!”花曲赶紧抓起被子遮住裸露的身体,急急大喊。“不仅要杀了她,还要毁了她的灵魂!否则被尊上知晓,妾身只有死路一条啊大王。” 狠毒呀狠毒。 “丑妃?便是闹得妖界冥界沸沸扬扬的那位丑妃?”冥王声如洪钟,震得大殿嗡嗡作响。显然也慌了神,拢着凌乱的袍衫跳下床榻。是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虽面上有些许岁月的痕迹,依旧俊气逼人,宜汤的俊美跟他有几分相像。想必冥王年轻时也是位风华绝代的翩翩佳公子。当他看到一朵,却惊在当场,张开的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一朵赶紧闭紧双眼,不住摇头。 “白儿……”冥王木讷地低呼一声,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一朵的脸看。 “嗯?”一朵轻轻挑起眼皮,见冥王霸气的脸上竟浮现一种近乎哀婉的神情,一头雾水。 花曲望着冥王眼中涌起的脉脉深情,咬住嘴唇心下气怒。如今的一朵确实比十四年前美丽很多,但还远不及她艳美,难道好色的冥王看上了白一朵?不甘愤怒与憎恨纠结成荆棘藤蔓,将她的喉口紧紧束缚,直让她一阵呼吸困难,想要发泄却又顾及冥王不敢轻举妄动。 “白儿……你是吗?”冥王身形一晃,伸出手来,眼中是浓烈的迷茫,让人分不清楚是思念更多还是愧歉更多。 一朵就趁他晃神的功夫,身上的绳索松动几分,旋身而起,灵光大作,瞬间消失在冥王大殿。 隐约中,耳畔还传来冥王焦急的呼唤,震得心海一阵翻涌久久无法平息。 “白儿,三千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 第143章 成全无殇与花曲 第143章 成全无殇与花曲 当一朵瞬间出现在判官府时,崔判官撼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望着一朵因解除封印而发生变化的美丽容颜,唇瓣动了动,只喃喃地低声问道。 “你是……” 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白一朵却又觉得不是,这张脸与他熟悉的那个三千年前的女子一模一样……只是眉心多了一颗胭红的朱砂痣。 “尊上如何?”一朵匆匆从崔判官身侧而过,并未在意他的震撼。 “就在方才,尊上猛然睁开双眼,蓝光大现。不过转瞬的功夫,就更加虚弱了。” 无殇还躺在榻上,脸色愈加苍白透明。床头是崔判官亲自设下的长命灯,灯火嬴弱无力,只怕须臾就会熄灭。 “你就是九命狐妖?”崔判官的目光始终锁在一朵身上,好像生怕错过一眼,她又在眼前消失般无措。 一朵把了下无殇脉搏,竟已虚弱得没了脉息!如今只剩微弱得几乎消失的隐隐心跳了。幸亏及时赶回来,否则就是献出九条命也不能救他了。 “还望判官大人指点迷津,如何用六命救尊上!”也不知怎的,见无殇如此模样心痛如绞,眼中又涌出热泪,目光水盈盈地望着崔判官。 一声轻叹,崔判官的眼底浮现一抹哀色,“你还要用六命救他?” “难道我之前用六命救过他吗?” 崔判官一时语塞,似有千言万语纠结于心一时难以启口。深深地望着一朵,沉淀了岁月沧桑的眸不再清明如初见般看透万物的释然,反而纠缠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悲痛。 “你已没了两命。”他沉重的声音似有叹息,也似在劝一朵不必如此牺牲,却又无奈于不能放任就此无殇魂归离恨天。 一朵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没了两命剩七命,送出六条命我还剩一条命。只要我不死,就够了。” “若你死了呢!”崔判官忽然声调飙升,似心底纠结的痛苦猛然加剧般失控。 一朵呆了呆,这位中年大叔怎么忽然变得这般奇怪。复而又想了想,“那也得救他呀!他是为了我才伤成这样的。” 她一向很惜命的说。可是……望着无殇安静苍白的容颜,心头又是一阵扯痛。不管怎么算计,自己都亏本了些,难道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在指缝间溜走?她做不到,哪怕拼死一搏,一命换一命,她亦决然选择救他。如此不惜一切的心甘情愿,大抵是自己疯了,只怕是真的疯了。 崔判官望着一朵沉默了稍许,声音很低很沉,“你要经历六次死亡痛苦,或病痛缠身,或穿心刺骨,或剥皮抽筋,或刀山火海,或挫骨扬灰……你可还愿意?” 一朵抓紧拳头,努力点头。都到这份上了,已不容她退缩。想到在落花宫无殇印在额头上的那一吻,心就火烧般的疼。她不要他死,不要他离开她。 崔判官沉痛地闭上眼,终是无奈地又长长叹息一声。宿世轮回,是折磨了她,还是折磨了他自己? 手中春秋轮回笔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灵光闪耀如五彩斑斓的花环将一朵紧紧束住,不能动不能言,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一朵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疼痛的无助和恐惧的绝望。这便是死亡的痛苦?煎熬她身体每一个毛孔战栗发抖,最后又莫可奈何地承受。这种痛苦只怕是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比苏妃那三百鞭不知要痛多少倍。好像被千万把刀子一点一点割下皮肉,血肉模糊的疼,又如置身烈烈火焰中,连灵魂都要烧成一撮粉末,又似置身汪洋大海努力挣扎依旧无法呼吸,最后在强烈的窒息憋闷下强烈的疼痛煎熬下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折磨一波接着一波,摧残她的坚强一点点瓦解破碎,她好想喊停,真的实在无法承受。怎奈口不能言,只有在痛苦中痉挛挣扎。 觉得过了一世又一世那般漫长久远,痛苦终于如被抽去的灵魂离开了身体,整个人再没有丁点气力,如一滩水瘫在地上。而在她的头顶上凝结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闪着六色光环如琉璃般透彻绚丽。 一朵知道,那便是她六命凝结而成的灵丹,拥有修复损毁内丹的神力。 崔判官大笔一挥,那灵丹已飞向无殇,瞬间消融在他的唇边。渐渐的,无殇的周身浮上一层淡色的光晕,光晕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判官府,甚至整个光线混沌的冥界。 众鬼大骇,不知是什么神仙降临冥界,纷纷向判官府涌来,站在判官府外看热闹。 如此明光,也惊动了冥王,腾云驾雾来到判官府,却被判官府守门的小斯挡在了门外。冥王很生气,想要杀了那小斯泄愤,又顾念崔判官多年情谊,便只能摔袖回了冥王殿。 无殇的气色渐渐好转,依旧没有苏醒。 一朵撑着虚弱的身体,在他床边一点一点喂他吃药。崔判官寻来的灵药效果很好,灵丹不能修复他被天谴震碎的经脉也在一点点复原,只是神智尚不能复苏。崔判官说,应是他以极虚弱之身,强行分身离体所致。 一朵知道,他那又是为了救她才会分身离体。在玄水明宫地牢里,及时出现救她的便是无殇的分身。 想到他说的那句“谁敢伤她”,眼泪就不受控制。紧紧抓住无殇冰冷的手,他的掌心宽厚而柔软,握住就不想再放开。 “快点醒来吧,玄水明宫事务繁多,还等着你回去处理。” “苏妃娘娘那么生气,你也该去哄她一哄,她可是你未来的妖后。” “快点醒来吧,玄水明宫里那么多嫔妃,一定都很想你。还有你喜欢的楚贵人,难道你就不想她?” 在他耳边喃语了半天,他依旧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不过面色却比之前好了许多。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一朵也敢趁着他昏睡,轻轻描摹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还有他浓密漆黑的睫毛。 “快点醒来吧,兔子洞的桃花开的可美了,我带你去看。在妖界,可是没有桃花的哦。”手轻轻拂过他额上的碎发,他的肌肤好滑嫩,连毛孔都干净透明。 “我还给你做莲子羹吃。在玄水宫时,你曾赞过的,说很好吃。” “唉,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呀。以后我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做你的贴身侍婢还不好么。”一朵疲惫得头有些晕,便摇摇晃晃起身,“我也得去睡一觉了,好累。等我睡醒了,再来陪你。” 她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怕他冷又严实掖好。转身出门的那一刻,她没看到无殇紧闭的睫毛,微微跳动了下。 无殇在判官府的事还是不胫而走,冥王得知前来探望一次,对着昏睡的无殇拜了又拜表示尊敬。花曲更是以妖王之贵妃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入住判官府,亲力亲为地照顾起无殇来。 一朵身体虚弱得厉害,在房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见花曲伺候无殇尽心尽力体贴备至,也不好横插一脚又回了房里睡觉。就在临近中午时,花曲巧笑倩兮地端着一碗汤羹进来。 “妹妹见姐姐身子虚弱,特意向判官大人讨要了些灵草仙丹为姐姐熬了一碗汤羹送来。”说话间便来到床前,亲自舀了一勺递到一朵嘴边,“姐姐可不要辜负妹妹的一片心呐。” 花曲是朵九百来岁的红花妖,这一声姐姐一朵自是受得。 嗅了嗅那汤羹没什么不妥,手脚虚弱无力便任由花曲喂自己喝。知道花曲无事不登三宝殿,花曲不主动开口,一朵便也没问。毕竟撞破花曲与冥王苟且不是什么光彩事,实难再启口旧事重提给花曲承诺什么。 一朵喝了汤羹,果然觉得气息顺畅许多。 花曲却幽幽地擦起了眼泪,“妹妹替姐姐在冥界待了十四年,也熬了十四年,尊上不管不问,我也不怪。谁让我命如纸薄,天不怜惜。” “贵妃娘娘何故这般说?” 见一朵吃惊,花曲美眸中凝起更深的哀怨之色,“冥界十四年,妖界也就一年之余的功夫,难道姐姐忘记,鬼君宜汤要强娶姐姐为妻,尊上难以割舍便将妹妹送与鬼君一月?谁知到了冥界,鬼君将我弃在冥王殿便一去不返。冥王好女色,一再出言调戏,妹妹……妹妹一介女流又怎拗得过一界之尊……” 说着,花曲泣不成声。 一朵确实想不起这段往事。竟不知在自己遗忘的过往中,还有这段曲折离奇的插曲。“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贵妃娘娘大可安心,我只当那日什么都没看见。”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跟谁厮混,谁跟谁眉来眼去不正经,都与她毫无干系。 花曲依旧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泪好不可怜,“妹妹自是相信姐姐,可是……姐姐应该知道,妹妹在尊上心里地位颇重,尊上只是与妹妹怄气才不理妹妹的。妹妹与尊上深情甚笃,姐姐可愿成全?” 接着,花曲又将无殇之前如何如何宠爱她之事,事无巨细甚至有些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居然还说,无殇甚至不惜纡尊降贵为她穿过鞋袜。 一朵明知有夸张的成分在,还是在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了一把。 “求姐姐成全!”说着,花曲居然跪在了地上。这可吓住了一朵,赶紧让她起身。 “贵妃娘娘身份尊贵,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 “姐姐若不成全妹妹与尊上,妹妹便一跪不起了。”抬着盈盈泪眸,好一副痴情女子婉约动人又楚楚凄凄的娇俏模样。 一朵心下一颓,“那你便跪着吧。” “姐姐!”花曲眼底急速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又淹没在奔涌的泪水之中。“姐姐是不愿给妹妹留一条活路了?若姐姐不成全,妹妹今日便死在这里。” 说着,就将额角往床头撞。 身为妖精,身为九百多岁的妖精,岂能因一撞丧命! 故此一朵也不阻拦,只安静地看着花曲撞了一下又一下。雪白的额头赫然出现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涌出,蜿蜒在她绝美白皙的脸颊上。 固然心坚如铁,见花曲撞得额头血肉模糊,也不禁动摇。固然一朵再好脾气,也不禁怒了。 “我又没棒打鸳鸯又没横刀夺爱,你何必求我成全?若你与尊上果然情深意重,尊上又岂能因我而离弃了你。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尊上百年夫妻之情,我又与尊上相交不深,尊上心里自然向着你多些。”一朵想不通,花曲唱的这出戏到底为哪般。 “百年夫妻情又算得了什么?楚贵人亦伴驾百年,终了还不是被尊上喂了食人鲤,死无全尸,魂锁莲池底,永世不得轮回超度。我虽身处冥界,还是略有耳闻,楚贵人那般凄苦求饶,尊上还是毫不念旧情将她丢入莲池。”花曲哭着,有着遮掩不住的恐惧,生怕自己将来也落得如斯田地。 一朵抽了一口凉气,楚贵人盛宠百年不衰,居然也会落得这般下场。果然伴君如伴虎,不知明夕是哪般。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朵深深一叹。 花曲跪走两步到床前,紧紧抓住一朵的手,“尊上现在昏迷,意识不明,姐姐可否愿意离去?” “然后呢?” “妹妹……”花曲稍有迟疑,接着很厚脸皮地说,“妹妹若有舍命救尊上之功,便可离开冥界回玄水明宫,日后尊上念着这份情,妹妹地位便可牢固不会落得楚贵人那般凄惨下场。求姐姐成全!姐姐志不在后宫,就将这个机会让给妹妹吧。” 一朵咬了咬牙,好笑道。“我救尊上本不想邀功论赏,也不打算尊上以救命之恩回报一片真情。即便我什么都不求,也不能拱手让给别人,做了你的垫脚石。” 她们可没有这么铁杆的关系。 “我以轮回石与姐姐交换。”说着,花曲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如泣血的石头,石头中有一团红光缭绕盘旋,正是可以渡灵魂超生转世的轮回石。原来花曲早有准备。 “我又没有可渡的灵魂,要你这石头作甚。”一朵更觉得好笑了。 “难道姐姐就不想你的情郎朱上云投胎转世?”花曲眼底掠过一抹精光,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浅笑,紧紧凝着一朵的脸,似已笃定一朵定会应允般成竹在胸。 “阿牛?”一朵浑身一紧,“你的意思是……阿牛死了?” “妹妹不知姐姐为何忘记过往,不过他确实在十四年前就死了,而恰巧妹妹在冥界见到了他的魂魄,很不巧地被妹妹收入了宝瓶之内。” “你竟然阻了他的轮回路!”一朵一把揪住花曲的衣领,怎奈气力虚弱,被花曲轻轻挣开。 “姐姐何故说的这么难听!我只是以为他是姐姐的心上人,不想姐姐错过见他最后一面,才悄悄收了起来。时隔十四年,他早已成为不在生死薄的孤魂野鬼,若姐姐还想他再入轮回,这时候轮回石可要派上用场了!” 一朵恨不得撕碎了花曲笑得娇俏的脸。“哀求不成,便来要挟,曲贵妃未雨绸缪之城府,真真好谋略。” 一朵冷笑两声,一把夺下花曲手中的轮回石。 花曲笑靥大绽,“如此一来,姐姐便是同意了。” “宝瓶。”一朵瞪着她,口气冰冷。 “在冥王殿内,姐姐可要去向冥王至尊讨要了。”花曲从地上起身,轻轻一拂,红裙上的褶皱便消去无踪,微微仰头依旧是贵气傲然的贵妃娘娘。“希望姐姐离去后,再不要返还妖界。于你于我于朱上云,都好。” 一朵攥紧手中的轮回石,虚弱地站起身往外走。当走到门口时,转身看着花曲欣喜的模样,一朵闷笑一声,“愿贵妃娘娘容颜永驻,圣恩浩荡。与尊上犹如并蒂花开,花开不败,良缘永缔。” 花曲盈盈一笑,犹如百花绽放般美丽,“多谢姐姐祝福。” “我爹娘是兔妖和狐妖,生不出只花开一季的花朵。” “你!” 一朵转身离去,只余花曲恨得银牙紧咬,双拳紧握。 一朵去了冥王殿,冥王正手里拿着一幅画发呆,见鬼差带一朵进来,又开始望着一朵发呆。他的目光里,没有男子对女子的赤裸欲望,只如再见故人般思念满溢。一朵叩拜行礼,道明来意,冥王却未着急拿出宝瓶。只问一朵是否真身是九命狐妖。崔判官曾提醒过她,她真身一事不可外泄,恐引来麻烦,便对冥王摇头,告诉他,她的真身是兔子。冥王便又开始望着手中的画卷发呆,一朵等了稍许,他还沉浸在过往不可自拔,便有些悻悻的。 这时候宜汤拖着虚弱的身子进来了,紧紧抱住一朵,欢喜得眉飞色舞,好像恨不得箍住一朵再不放手。 “放肆!”冥王大喝一声,吓得一朵浑身一颤。 “父王!她便是你的儿媳妇!”宜汤依旧不放手,还在一朵脸蛋上啄了一口,“人家这几日想死你了。话说,你怎么变丑了?” “嗯?”一朵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大家不是都说她变漂亮了么?而且自己照镜子也好一番自恋呢,确实比之前美了不知多少倍。“你好好看看,我变漂亮了的。” 宜汤细细端详一阵一朵,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羞得一朵双颊如熟透了的红苹果。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放肆!放肆!放肆!”冥王怒拍桌案,连喊了数声放肆,气得脸红脖子粗,居然上来一把将一朵和宜汤分开,瞪着宜汤气势汹汹地怒吼。 “你与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彻底死了那条心!” “为何?”宜汤倔强地迎上冥王喷火的双眸。 “天理不容!” 宜汤眼角跳了跳,“父王,她不会是你在外的私生女吧?” 第144章 桃花朵朵开 第144章 桃花朵朵开 宜汤的那句话好像触动了冥王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脸色由青转黑,由黑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五颜六色凝结一起化作翻腾怒火,化出一掌就劈向宜汤。宜汤敏捷一闪身,那强劲的掌风便劈在宜汤身后的大殿柱子上,一根五人抱粗壮的柱子瞬间出现裂痕,摇晃一下有坍塌之势。 一朵撼了撼,怕被殃及,赶紧远远避开。 “孽子!”冥王低吼一声。 “既然不是父王的私生女,为何不允了我们的婚事!”宜汤很是费解。明明之前,父王见他执着多年已同意了他们的婚事,还说妖王那里他放下老脸去说情。为何忽然反悔? “你已娶妻七次,哪次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天翻地覆,这一次休要再浑闹不休!你与她的婚事,本王不同意!这份心思趁早断了!否则将你关入十八层地狱反醒一千年!”冥王的声音如雷灌耳般震得耳膜呜呜作响,言毕一掌挥出居然将宜汤从大殿丢了出去。 “父王!父王……”殿外传来宜汤的呼喊声,却无论如何也再进不来大殿。 一朵嗫嚅地看了看冥王至尊气得发黑的脸。想到未来有个如此暴力专权的公公,不由得寒了寒。和宜汤口头应允的婚事,还是作罢吧。 世界如此多娇,保命最为重要。 悄悄往殿外挪,暂且等冥王气消了再来讨要阿牛的魂魄吧。反正阿牛也被关了十四年,不差一时片刻。就在即将挪到门口撒腿就跑时,冥王出声唤住了她。 “白儿,你是在故意报复我?” 耶? 回头望着冥王满目的愤怒渐渐化作柔情春水,浑身一个哆嗦。这唱的又是哪出?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勾搭过这位中年大叔呀。而且父子通吃这种恶事,她再伪善也是做不来的。 “气我当年舍弃你,故意与汤儿私定终身来报复我?” 这位大叔也忒自作多情了些! “白儿……”他深情一唤,向前一步,吓得一朵赶紧退后一步。 “你……你你要干什么!” “白儿。”他喟叹一声,“当年我亦是没有办法。我不求你原谅,只望你不要如此折磨你自己。” 一朵哭笑不得,即便她真的被他始乱终弃,她也不至于低贱到为了报复,拿他儿子开刀下菜。遂稳了稳心神,平声静气地说道。“冥王陛下,我不是你口中的白儿,亦不认识你口中的白儿。我叫白一朵,万妖山上千岁兔妖一只,也从来没见过冥王陛下。陛下认错了人。” 冥王魁梧的身形微微一晃,震惊地盯着一朵美丽的脸,“你与白儿几乎一模一样,怎会不是她!” “冥王陛下,小妖前来有一事相求,望陛下将曲贵妃十四年前收入宝瓶的魂魄还与小妖。”施施然一礼,将冥王痴心一片认错了人这场戏画个圆满句号。 冥王眉心紧锁,又盯着一朵看了许久,才将丢弃在诸多瓶瓶罐罐中的那个宝瓶勉强寻了出来。 “便是它了。”他递给一朵。 一朵将宝瓶握在手中,仔细嗅了嗅,确是阿牛的味道,不禁红了眼眶。只怕阿牛是去玄水明宫救她时丢了性命,又因她的缘故深锁宝瓶十四年不得转世投胎。将宝瓶收入怀中,紧紧地贴着胸膛,依旧无法慰平心中对阿牛的亏欠。 向冥王施礼谢过之后,转身出了大殿,身后隐约传来冥王的轻声喃语。 “白儿怎么会是千岁兔妖?白儿明明是九命狐妖,难道……她真的不是白儿?还是说白儿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死了?” 宜汤已不在大殿外,不知去了哪里。 一朵又来到判官府外,望着紫气缭绕的巍峨判官府,久久凝望。 好想在离去前再看一眼无殇,好想知道他醒过来没有,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时崔判官一手负后,一手拿着春秋轮回笔从判官府飘了过来。就在他走出判官府萦绕盘旋的紫色雾气之时,他的容貌发生了变化。一撮胡须褪去,连带岁月沾染的痕迹也一并消散,直接化成年方二十来岁的俊美俏公子。一袭紫衣随风摇曳,长发轻拂,风度翩翩地站在她身侧,手里握着一支笔。浓厚的书生气息之中莫名地多了几分嬴弱感,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一朵惊了惊,他没解释为何容貌变化,她也没心思问,依旧望着判官府发呆。 许久。 “他醒了么?”一朵终忍不住心里的惦念。 “还没。” “曲贵妃在照顾他?” “是。” “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呀。”内丹已然修复,为何还迟迟不醒?会不会是自己的灵力太弱?万一没能救活他怎么办?她也白遭了那么多痛苦。 “今晚便会苏醒。”崔判官轻叹一声。 一朵很迷惘,为啥这些人总喜欢对她叹气?难道她是一个很愁人的存在? “离去对你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崔判官空明的眼底似有什么在暗暗涌动,最后又化作一声叹息,“我不会告诉他是你救了他。” “曲贵妃给了你什么好处?”一朵斜眼睨他,对这个向来赏罚分明大公无私的崔判官,狠狠鄙视了一番。 崔判官却急了,不再一如既往的平和洒然,反而有些疾声厉色,“我只是为了你好!”接着,声音又平缓下来,似有苦涩,“你怎能误以为我被人收买。” 那略带停顿的尾音,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伤害般失神黯然。 一朵心下狠狠自责一番,最近她的命格正值春暖花开,桃花朵朵绽放大有花开不败之势,难道这位位列仙班的崔判官也对她?嘻嘻。面对变得年轻俊美的崔判官,有点扭捏起来。“就此别过了,日后有缘再见。” 就在她转身之际,看到崔判官活生生扯下一缕发丝,就在一朵惊愕那会很疼的功夫,那缕发丝在崔判官手中化成一支小指般大小的笔,放在一朵掌中。 “若想见我,将此笔在空中画个圈。”崔判官的声音一顿,声音低沉了几分,继续道,“不管多远我都能寻到你。” 瞧瞧,多么情深意切。不过一朵心里还是打了个趔趄,谁没事会想见冥界的判官,嫌自己太命长了不成。但面上还是很感激他的友好,便说,“好的。” 想着这辈子只怕用不到这支笔,将收到袖子的最里面。 就在一朵又欲离开之际,崔判官又拽住了她,将一枚金色的指环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这是镇妖环,可以锁住你身上妖气。免得去了人界被一些修仙修道之人将你视为邪物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一朵很喜欢崔判官的这个镇妖环,遂笑得如春花绽放美艳无边,却让崔判官失神起来,恍惚间望着她美丽的眼睛似被迷惑了心智,转瞬又仓惶避开一朵的眼睛,神态显得有些狼狈。 “判官大人如此细心体贴,将来谁若嫁给了你,一定很幸福。”她只是无礼回赠,便卖力拍拍马屁罢了,不想他却脸颊微红,望着她的目光又沾染了些许悲凉。 那表情好像在说,他心仪之人便是她般。一朵吞了吞口水,赶紧转身飞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唤住她。 一朵飞了许久,再回头,崔判官依旧站在原处,如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静静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她已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有那一袭紫色的袍衫在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幽风中翻飞浮动,让人有一种凄绝寂寥之感。 出了冥界,一朵瞬移到了京城。将将学会这项法术,掌控方面还不纯属。故此,她再出现时,竟是在京城护城河的河底。浴水而出,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片波光潋滟中如不染浊世的白莲绽放。 护城桥上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女子尖叫声之后便是一阵男子们的惊艳抽气声。 一朵举目四望,桥上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们正聚集在桥上,好像在比试着什么。河边上飘着许多铜针,随着水波荡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距离护城河不远簇拥着一群风度翩翩的富家子弟,应是慕那些女子之名而来。 从那些女子抛银针之举,一朵大致猜到,今天应该是人界的乞巧节。想到自己初来人界亦是乞巧节那日,不由得一阵唏嘘。 时光荏苒,不知折腾这些日子人界过了多久。 刚刚解除九命邪妖的封印,灵力方面掌控的还不纯熟,就那样滴水不沾身地从水中而出,惊得一众女子又是一阵尖叫,有胆小者甚至已吓得随着丫鬟匆匆回了家。 来到桥头,守在那里卖针的已不再是杜明乐,而是一个鼠眼尖嘴的小贩。 “不知今年的奖品是什么。”一朵问。 “羽宣公子做画一张。”小贩得意洋洋回道。 “怎么,现在京城第一画师不是缔俊公子了么?”不知这位羽宣公子是何许人,竟也引来诸多女子挤满整座护城桥。 “第一画师自然还是缔俊公子。然则羽宣公子一画却比缔俊公子之画价高百倍。”小贩笑得眼眯成一条缝。 一朵当即双眼金光闪闪,依旧只买了十根铜针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护城桥。 花枝招展的女子们之中,有一个华服女子上前一步,端着一副眼高于顶的傲慢,对一朵扫来蔑视的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又扫来蔑视的一眼。 “是你?”拔高的声调,如愿引起一朵的注意力,向那金银满身的美丽女子看去,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 第145章 纳你为妃 第145章 纳你为妃 也实在不怪一朵一时想不起来,最近贵人事忙,忘记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也在情理之中。 她的心思,不敢说全部,也有一大半都牵系在无殇身上。即便如今人在京城大街,可心还留在判官府的无殇那。 “敢问姑娘,我们见过?”凝眸又向那华衣女子看了看,还是没有印象。那女子身后的一帮官贾之家的小姐们,全都怯怯低语起来,好像不认得此女子是多么罪过的一件事。 “你居然不认识我了!”女子气急败坏的一跺脚,匪夷所思地盯着一朵,仔细辨了辨一朵,笃定了般傲慢地仰高臻首,“这两年来,本公主却无时不刻不记得你!” 公主? 仔细回想印象中见过的公主,不知眼前这位,是狐族的公主还是鸟族的公主,抑或是猪啊狗啊族类的公主吧。 见一朵仍是一脸迷茫,那女子竟气得眸中沾染了些许水雾,“我乃羽鸾公主!京城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两年前我在这里输给了你缔俊公子一画,本公主日日记得此耻纠结于心不得舒解,你却忘得如此干净!” 一朵一拍脑门,赶紧俯身行了一礼,“竟是羽鸾公主!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主恕罪。” 仔细回想,当时却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美丽女子输得咬牙切齿。人界两年,这位公主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美艳无边了。 羽鸾很受用地扬了扬眼角,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铜针,“这两年,本公主日以继夜苦练抛针,已到了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之境,打遍京城无敌手。苦寻你许久不获,今日总算让本公主逮你个正着!我们再比一次,肯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一朵本无心跟个人界的小妮子争一时之高低,想到奖品竟是羽宣公子价值十万金一画,着实太有诱惑力,便与羽鸾一并站在护城桥的最高处,一同瞄准护城河内开得最美且最高的一株荷花。 一众女子兴致盎然地观赏这场激动人心的精彩比赛,就连守在护城河边的富家子弟,来往行人也都纷纷驻足观望。更有甚者还设下赌局,邀一帮观赛者下注赌输赢。 羽鸾“唰唰唰”先出手,十根铜针齐齐刺入荷花正中的花蕊,且都同一个针孔。手法确实精湛超绝,堪称高手之中的高手。听见此起彼伏的称赞声,羽鸾傲气地挑挑眉,胜券在握地斜睨一朵一眼。 “本公主这两年来,遍寻名师授教,日以继夜苦练此技,为的就是一雪前耻。” 一朵对她竖个大拇指,真是个好胜心强大的孩子。若今日自己实力有所隐瞒,也太对不起她两年的执着了。望着浮荡的河面上,漂浮的一层寒光闪耀的银针,便回身去岸边的柳树上摘了一把叶子。 “你用柳叶?”羽鸾蹙紧眉心,转而不屑地嗤笑一声,“见了本公主的实力害怕了吧!不想输的没脸面,故而选了轻薄的柳叶!” 柳叶柔软无力,如何能射中荷花花蕊!且今日风力不小,只怕刚扔出去又随风卷了回来。 “河里那么多铜针,生锈发腐,不仅污了这一方美景鱼儿吃了也会生病而亡。我不能为保护环境献一份薄力,却可以选择不做推波助澜的那一个。”手中的铜针插在发髻上,倒像是另一种别致的装饰。柳叶在手中一抖,当即全部精神抖擞蓄势待发,“唰唰唰”迎风而上发出低微的轻吟声,随即全都射中那朵荷花的花蕊,且都是同一点。 欢呼叫好声如擂鼓喧天绵延不绝。 胜负已定,羽鸾公主望着那朵荷花上依旧闪着明光的铜针,许久无言。 一位紫衣华服的公子风度轩昂地走上桥来,折扇在掌心拍得“啪啪”作响。扬声赞道。“好!好一个心系苍生的奇女子!” 一朵想喷血,她何时如此伟大过!不过就是觉得河里游鱼自由自在,柔美可爱,若吃了铜针被扎死太过可惜,不想看到明日的护城河面上飘着一层死鱼大煞风景而已。望向翩翩走来的紫衣男子,竟是用宝玉买她一画之人! “七夕投针风俗由来已久,每次七夕之后都要大量人力物力收拾盛节残留的败景。我亦为此苦恼非常。今日听姑娘一言,顿觉灵台清明,犹如寻到知心良音,甚好!”他站在一朵身前,身形卓然,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绾着,清明如朗月般卓然出世。 原来人界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一朵初次见他时,就觉得他很俊气。不过今日站在他明媚的阳光之下,在那众多美丽女子的簇拥之下,更显得丰神俊朗,挺拔如峰。 “两年前,这里卖针的是一位布衣书生,我觉得甚好。他只卖费工费力而做的细小竹针,落河几日便腐败成泥,正可做了护花之肥。”他一展折扇,轻轻摇曳,轻风带起他缕缕发丝飞扬,惹得一众女子掩嘴低叫,眼中春光泛滥。 他说的应该是杜明乐! 霍地,他一收折扇,竟当众用折扇的一头挑起了一朵的下巴,迫使她与他明朗如日月星辰包罗万象的璀璨黑眸直直相望。 “两年未见,你竟已出落得有了倾国倾城之姿。只是脸色不太好,可是病了?” 一朵又想喷血。他这是作甚?当众调戏?不悦地别开头,不打意理会如此轻浮的他。万一他向她索要那快宝玉怎么办,她可舍不得再还给他。至于脸色……救无殇之后,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尚且虚弱,如今站在这里已有几分强撑。 他也不恼一朵如此,一展折扇轻轻遮住脸颊,附在一朵耳边轻轻说,“你可还想要羽宣公子一画?” “当然要了!今日可是我赢了。”理所当然归她所有。 折扇遮挡之下,众女子看不到他们做了怎样的亲密举止,嫉恨得一个个银牙狠咬,眼光如刺,手里紧紧揪着香帕。 “我便是羽宣公子!”紫衣男子又摇起折扇,眼中笑靥如花,连河内盛开的荷花都瞬间失了光彩。 一朵狐疑睨他,“两年未见,你竟画工卓绝到能作如此昂贵之画的地步?” 羽宣又一把收了折扇,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直言道,“我的画工自然不及缔俊公子。” “那便为何?”一朵有些欣赏他的洒脱了。可以卖如此高价画作之人却不心高气傲,如此坦然承认不及缔俊,着实有气度。 “身份使然。”他又展开折扇轻摇。 他这样又展折扇又收折扇的,晃得一朵有些头晕了。如此坦然洒脱的俊气公子哥,为何浮躁的折磨一把小折扇呢? “你要是实在太热,我们就去树阴下说话吧。”一朵很好心地提醒。 羽宣微愣,反应过来笑了起来,竟在眼角眉梢沾染了些许羞赧之色。随着一朵下桥,桥上的女子们也都尾随。一个个巴不得靠近羽宣,却又碍于其身份的震慑力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一个个弱柳扶风地搔首弄姿在他三米开外。 “哥!”羽鸾终于从沉思中回魂,一个箭步越过羽宣到一朵身前,“我还是不服!” “呵呵……其实你真的很厉害了。”她在羽鸾这个年纪时可是个什么都不懂都不会的书虫,只会嚼书本背单词。 “我要拜你为师。” 羽鸾语出惊人,一朵一个趔趄,急急摆手,“我可不敢收个公主为徒呀。” 而且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多个徒弟绊脚实在不妥。 “我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拜你为师,终有一日会胜过你!”羽鸾执拗地挡在一朵身前,大有她不答应就废掉她之势。 一朵心口闷的厉害,又想喷血了。寻望向羽宣,希望他能管管这个任性的妹妹。咦?羽鸾是公主,那么羽宣?是王爷喽! “家妹执意于此,姑娘何不允了家妹。”羽宣笑得眼波荡漾,一副很乐意见得彼此间有了更进一步关系之态。 一朵纠结了。 羽鸾才不管她同意与否,揪来自己的贴身婢女,就让那小婢女跪地磕头替她拜师。 “如此没有诚意,如何收得。”一朵最不待见恃强凌弱之人。一副老态龙钟态地摇摇头,避开羽鸾就径自往前走。羽鸾哪肯放人,又追了上来拦住一朵去路。 “本公主身份尊贵,岂能随便给人屈膝下跪!况且祖制如此。你还想本公主违背祖制,放下皇家颜面向你磕头叩拜不成!” 一朵不理她,继续绕路走。 羽宣却笑得如沐春风,紧走两步追上来,恍似浑不在意的一句话,却震撼得众人一阵鸡飞狗跳。 “我纳你为妃,羽鸾向你下跪行礼便不算有违祖制了。” 一朵如愿,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确确实实一口殷红之血,洒在灰白的砖面上如绽放妖莲刺目的耀眼。 “姑娘!” 耳边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再听不真切。眼前的人影也纷乱不清,飘来飘去。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去,却没有摔在地上的疼痛。 九命邪妖的灵力被解除就是好处诸多,连晕倒了也有一个软绵绵的怀抱拥着自己,又暖和又踏实。只是有些颠簸,又有些凌乱,好像有很多人围着她,如苍蝇般转来转去扰得她不得安宁。模模糊糊中,隐约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说。 “皇上!此女乃妖孽!” 什么?明明戴着镇妖环,竟然还是被看穿了身份! 第146章 哪来的色狼 第146章 哪来的色狼 昏昏沉沉之中,有名贵的药汁灌入口中。许是有九命邪妖的灵力护体,临近傍晚时分,一朵便转醒了。 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满眼满目的明黄色,晃得人眼球生疼。 守在一旁伺候的是羽鸾的贴身婢女春燕。用春燕的话说,身为徒弟理应侍奉在师傅左右,怎奈公主身份尊贵,贴身侍奉的活计便由春燕代劳。 “这是……哪里?”开口说话,嗓子干涸得好像要裂开的刺痛。春燕心思玲珑,赶紧倒来暖茶给一朵润喉。 “回主子师傅,这里是皇宫。”春燕一举一动一言一词,典型的宫女式规矩守礼。 “皇宫?”一朵四处打量这个曾经梦寐要进来游上一游的神秘地方,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就进来了。想要下床走动,却被春燕拦住,又恭敬又体贴地请回床上躺着。 “太医说主子师傅经脉紊乱气血大伤,不可下床走动,需安心静养。”春燕又端来一盅名贵补品,说是御用血燕,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享用。 一朵吃的很小心翼翼,全当那是天界圣品般一品二尝地吃完之后尚不满足。真真好吃,柔润绵密,口感极好。 “可还有?” “回主子师傅,没有了。阖宫上下,一日只有这么一盅。”春燕依旧回答得毕恭毕敬。 一朵有点扫兴地躺在榻上,望着床顶上明黄色的百福图。这个房间真真豪气富丽,就连床榻都是用纯金打造的金色龙纹图腾。 千年妖精拥有自愈性,不日她便可恢复如初活蹦乱跳。她觉得应该是这样,成为九命邪妖之后就更应该身体强健生龙活虎。 天色渐渐黑沉,华灯初上,又是七夕节,五彩琉璃灯盏将夜色衬托得华光异彩。一朵想到今天是小白一朵的生日,那个无殇唯一的血脉,不知两年不见过得好不好。花玉楼还不知道无殇的情况,应该去报个平安。还有娘亲,两年未见一定担心死她了。也不知花玉环有没有因为她的缘故被嫁给倒夜香的瘸子。 春燕寸步不离,想要脱身着实有些难度。 “今日七夕,我们出去走一走吧。”走着走着就散了,多么好的脱身理由呀。 “皇上有命,晚些会过来。还望主子师傅莫要为难奴婢。” “皇上?”一朵震惊。晚些过来?什么情况? “皇上白日已下口谕,纳主子师傅为妃了呀。”春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一朵一下,又笑道,“主子师傅只怕还不知,人称的羽宣公子便是我们大越国的万岁爷。” 一朵又想喷出一口老血。该说自己福禄高照?还是命运多舛?现今竟误打误撞成了大越国的皇妃! 不要!人家才有了如花美貌,还要潇洒人界,左拥右抱,才不要被板上钉钉,自此名花有主! “呵呵呵……”干笑好几声,“这天可真热呀。” 春燕看了看屋内放置的多块雕琢精美的冰雕,正化成水升腾袅袅水雾。想了想,便将那几个冰雕都挪到床边。 “主子师傅可觉好些了?” “哎呀,我想上茅厕!”一朵捂住肚子,脸色痛苦。 春燕赶紧搀扶一朵去了屋子的里间,那里放着一个做工很精致的马桶,而且还可自行冲水。 “哎呀,我饿了,好饿,你快给我备点吃食去。” 春燕只对门外吩咐一声,便有数个宫娥端着金制的碟盘碎步进门,之后桌上便摆满了美味佳肴。 “哎呀……”一朵望天兴叹,还是觉得直接打晕来的方便快捷。 跑出房间,游走在偌大的皇宫,莫名地有种在玄水明宫漫步的感觉。只是这里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哪有半分玄水明宫黑暗诡谲之态。顺着丝竹管弦乐靡靡之音寻去,那坐在高位一身明黄的羽宣,在这个华丽多彩的夜晚如坠落人间的一抹骄阳,俊美非凡卓然入目。 他在一众美艳女子的簇拥下,或谈笑风生,或举杯豪饮,或开怀朗笑,或凝眉沉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都那么引人注目,真乃天人也。 一朵趴在距离盛大宴会较远地方的大殿屋顶,双手托腮静静地望着羽宣许久。不是沉迷在他美色,而是觉得无殇也是这样一个王者,遥坐高位,美人簇拥……只是无殇向来一身黑色,又鲜少笑,总是亘久不变的一副冰川脸。 轻轻一叹,不知人间几日才是判官府的夜晚,无殇才会苏醒过来。他若醒来,可会记得是她救了他?是否只当花曲才是他的救命恩人,自此宠爱非常? 心头一阵酸涩的疼,似有一团棉花塞在喉口,很不顺畅。 下面人开始做诗,题目由身为皇上的羽宣出题。太监高唱一声“以月为题”,参加宴会有些学识的才子佳人们纷纷看向遥挂中天的一牙弯月。 一朵见众人都向自己这边看来,一个慌神,赶紧飞身跳下屋顶消失不见。下面之人大躁,还以为是月中仙子下凡皇城,更有人以此作诗大肆赞誉了一番那一袭白衣的月中仙子如何天姿国色,盛传一时。其实,谁也没有看清楚那白衣女子的容貌,只是那翩然曼妙的背影便已迷得一众人心神荡漾。 一朵害怕在皇宫迷路被羽宣逮个正着趁夜吃干抹净,便无心思夜逛皇宫了。捏个诀瞬间出了皇宫来到京城大街,这一次瞬间移动的法术确实熟练不少,正是心之所系的乞巧市。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左右挑选,还是觉得那个用面捏的可爱娃娃很适合可爱的小白一朵,便买了下来踹在怀里。 摸到怀中拘着阿牛魂魄的宝瓶,心中一滞,得寻个好人家让阿牛尽快投胎转世才好。 从乞巧市挤出来,过往的行人都对她纷纷侧目,赞叹美貌之余又唏嘘这不是崔妈妈寻了两年的女儿么。连她的名字身高身上特征都报得详实如亲眼见过。看来娘亲寻她确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等见过小白一朵母女,就去醉悦阁见娘亲。 好不容易寻到个人少的地方,打算用瞬间移动的法术,肩膀上却有一只咸猪手,轻轻拍了拍她。 “哪来的色狼!”一朵猛然回拳相击。居然能不被她发现尾随至此,还可以近身如此之近的距离。想必来人法力不低,得先下手为强。 故此,一朵这一拳使了全力。 第147章 接二连三出窘况 第147章 接二连三出窘况 即使那人再淡泊寡情,再优雅从容孤高绝世,也被一朵冷不防的一记猛拳打得闷痛一声。右眼瞬时乌青发黑一片,因为疼痛身体绷得更加笔直。一袭蓝衣在月色下随风抖了抖,似在抗议亦似在诉说清水般的无辜。 “原来是你呀!”一朵悔得想咬掉自己的手指头。伸手想替他揉一揉,他却微微避开。 “没事。”口气一如既往的清淡,却多了几分僵硬。 一朵那一拳用了全力,即便现在身体虚弱,身为千岁九命狐妖的一拳也够缔俊公子这个文弱书生养上一养了。故此,缔俊公子因乌青的右眼半月没敢出门。 望着缔俊公子转身离去僵直的背影,那一袭蓝衣飘逸如仙。他是她和无殇的恩人呀,竟被她以如此蛮横的方式亵渎,真真罪过。懊恼地咬了咬手指头,紧跟两步,追着他的步子一路跟随。 “真的没事?我有活血化瘀的药。” “嗯,无碍。”他的口气依旧有些僵硬。 夹道两侧的灯火渐渐黯淡。夜色已深,玩乐欢庆一天的人们也都疲惫散去,各回各家。大街上渐无生息,只有风吹树叶悉率的声音。 花开无声,夜露初凝,一切都美好的很圆满,一朵却莫名地空落起来。 有一家四口从集市上提着各式彩色缤纷的物件回到家门前。丈夫的腿有点瘸,费力踮脚才取下门前已燃尽蜡烛的五彩花灯,两个孩子打闹着进门。妻子好像眼神不太好,昏黑的夜色下险些绊到门槛,丈夫眼明手快一把拽住。 “我进屋点了灯你再进来,万一摔倒可怎么好!”看似抱怨的一句话却噙满深深的关切。 “我知道你一定能扶住我。”妻子脸上绽放幸福甜蜜的笑容在丈夫的搀扶下进门。 一朵停下脚步,望着那户人家发呆。屋里点了灯火,窗纸上映着妻子哄两个孩子睡觉的身影。丈夫收拾好孩子玩闹随处丢放的物件,挑了挑灯芯,屋里的灯光更明亮了些。孩子睡了,妻子又拿起针线在窗前被丈夫夺了下去。 “眼睛不好,天黑了就不要做活了,明天白天再做。”丈夫抱怨着。 “你的鞋子都破了,本就腿脚不好,得穿双合脚舒服的鞋。今晚赶着做好,你明天就能穿上,免得明天干活磨破脚。”妻子笑着又抢回针线,一针一针缝补起来。 丈夫又点来一盏油灯,却被妻子嫌浪费灯油吹熄。丈夫有点不高兴,“万一以后瞎了怎么好。” “瞎了还有你。” “你咋就知道我要你个瞎眼婆娘。”丈夫笑着坐在妻子身边,用扇子给两个熟睡的孩子扇风。 “你个瘸汉子就我这个瞎眼婆娘愿意跟着你。”夫妻俩都低低笑起来。不再说话,窗前映着妻子穿针走线的背影和丈夫不时给妻子扇风又给孩子们扇风的身影。 这便是最简单又最真实的幸福吧。彼此不需要卓绝于世的风华才貌,不需要荣华富贵的金银珠宝,也不需要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誓言,仅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便足以心如香蜜甘之若饴。 一朵不知为何湿了眼睛,赶紧试了试,笑自己怎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了。在身上左右摸了摸又翻了翻,发现身上竟连个睹物思人的物件都没有。 又笑自己荒唐可悲,本就孑然一身,又需要思谁睹念谁呢! 思春了吧? 举头望明月,不知判官府今夕是何夕,亦不知那个人苏醒了没有。怅然感触了良久,那户人家已熄了灯,一朵这才发现,缔俊公子已不知去向。 哎呀,人跟丢了。 在街上寻了一圈也没寻到,缔俊公子家的路也早忘了是哪条胡同哪条小径了。既然方才他能找到她,若真有什么事一定还会再找来,便向京城郊外的大宅飞去。 一朵没想到大宅内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看院子。他说一年前来了一帮官兵将少奶奶和小姐都带走了,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少奶奶临走前千叮万嘱一定要看住院落,等少爷回来。 为了找到小白一朵和花玉楼,一朵在京城内的府衙转了好几圈,也没寻到她们的踪迹。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总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便开始悉心寻找缔俊公子家。小彩说,只要她想做,一定能做到。故此,一朵很卖力地用意念强迫自己的灵力聚集一处,蓄势待发,最后一击即中! 这是一次很成功的瞬移,也是一次失败的瞬移。 成功在于一朵果然找到缔俊公子的家,失败在于…… 呃……咳咳咳。 谁会一大早上天刚刚放亮就洗澡? 活了一千来岁,还没见谁这般勤奋爱干净过。即便不脏的像阿牛小时候那样鼻涕往袖子上蹭,最起码也都干净地日日睡前洗澡,早上起来修修心养养性晨练一番冲个凉,一大早上泡在浴桶里难道也是一种修炼? 可最最关键的是,“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是什么情况捏!清透的水下,被她看光光又是什么情况! 似乎她应该翻翻黄历,看看最近是不是与缔俊公子命格相克,不然咋接二连三出窘况!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材是真好…… “看够了没有。”饶是再润凉如山风拂面的缔俊公子也恼羞成怒了。 一朵只觉后衣领一紧,已被他单手从水里提了出来,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微微泛着一层发紫的红晕,右眼依旧青紫再配上现下的脸色显得有些滑稽。故此,一朵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有看关键部位哦,真的没有看关键部位哦。”话落才觉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赶紧摆手摇头,极其诚恳地说,“我是真的真的没有看关键部位。” 缔俊公子紧绷的俊脸颤了颤,唇瓣轻启,字字生硬,“还不出去。” 一朵这才恍悟,赶紧在水中挣扎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往浴桶外爬,却是脚下光滑,一个不稳直直往身后的缔俊公子怀中倒来。就在一朵以为他们会来个让人脸红心跳坐怀为乱的姿势时,哗啦一声水响,缔俊公子已闪身而出,只余一朵又“噗通”一声栽倒在水桶中。 “哇唔……” 一声哀嚎,一朵在水中冒出头来,缔俊公子已穿好衣服静静地站在浴桶外,长发滴水未沾柔顺披散如上好的墨色丝绸。 一朵总算从浴桶中爬出来,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额头上胭红的红痣更显娇媚动人。美眸璀璨生辉,盈盈望了缔俊公子一眼赶紧垂下眼帘长睫遮住那一双剪瞳的流光溢彩。身上的白裙贴在肌肤上,曼妙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若隐若现,简直是最致命的湿身诱惑。 饶是淡然如风的缔俊公子也不禁喉结滚了滚,侧身不再正视一朵,拿来干的毛巾轻轻帮她擦起长发来。 “真是只蠢笨的九命邪妖。”他淡淡嗔怪的口气似蕴着些许宠溺。 一朵微滞了下,遂笑逐颜开,“一晃神,什么都忘了。” 明明方才她可以用法术飞出浴桶,何必摔那一跤,明明可以用去水术去除满身湿漉,而他又为何如此亲力亲为帮她擦拭呢? 孤男寡女晨曦破晓的早上,如此静谧的初晨,他轻柔帮她擦拭湿发有点莫名其妙地感觉,气愤也随之变得让人局促起来。 一朵便笑着打破扰的人心痒痒的沉寂。“呵呵,今早的天气好热呀。” “……” “昨晚的月色真美呀。” “……” “那天我们在地牢真惊险呀。” “……” 见丝毫勾不起缔俊公子的意趣,一朵干咳一声,只好言归正传。 “你昨晚找我有事?” “没有。” “那你作甚拍我?唬我一大跳。” “跟你打个招呼。”他不想告诉她,当时正有个修行的道士路过那里捉夜鬼。七月初七虽是人界盛节,而冥界七月十五的鬼节亦将近。临近七月十五,夜里阴气渐重,有很多小鬼趁夜冥门大开之际溜到人界觅食,故而每每临近七月十五都是道士下山捉鬼历练之机。一朵身上妖气已被中指上的镇妖环束住,若被道士发现她施用法术,定会引来一帮道士打着捉妖降鬼的口号一路追杀。 “哦。”一朵点点头。原来缔俊公子与人打招呼的方式,不似给人那种拒人千里之外只是投来一个含笑眼神便作罢的那种人,而是要拍拍肩膀表示亲切的暖男型。故此,一朵回身拍了拍缔俊公子的肩膀,道。 “可不可以帮个忙。” 缔俊公子似乎很不喜欢被人碰触,眉心及不可见地微微一皱,在一朵的小手挪开后,他挑剔的眼中明显看到自己的肩膀沾染了些许肉眼难以分辨的尘埃和褶皱。如若以前,他会一口将所有尘埃吹离自身,而他这次却做了做吹的动作就作罢了,似乎肩膀上被她拍过的痕迹也不是那么让人厌恶。 “说。”他回神,挥手间,溅了满地的水渍已消失无踪,房间又恢复原先的整洁干净片尘不染。 第148章 魇境 第148章 魇境 “我……”一朵踌躇了下,“你知道妖王在人界有个妻子和女儿吧,你之前跟踪我,应该见过。” “嗯。”他淡淡应了声。 “据说她们被官府带走了,我找了许久没有丝毫线索。” “这事我略有耳闻。那个女孩,并不是妖王之女。”缔俊公子走到书案前,优雅地握着笔蘸了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心平气和地练起字来。 耶? 小白一朵唤无殇爹爹,且又那般得无殇宠溺珍爱,怎会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难道是花玉楼与旁的男子珠胎暗结之后嫁给了无殇?然则听花玉楼的话说,无殇并未爱她深沉到可以帮她抚养旁人骨血的程度。 哪里出了纰漏? “她是京城原首富韩老爷的女儿韩明月。两岁时失踪,韩老爷倾其所有寻了十多年,终于在一年前的京城郊外大宅寻获。这事在京城很轰动,随便问一问都知道。” “你回来多久了?”一朵这才想到起缔俊公子什么时候逃出妖界的玄水明宫。 “一年半。”知道一朵还要问什么,缔俊公子直接一并回答了,“狐王极琰和你的朋友晴萝也逃出来了。至于之后玉磬会不会再找他们麻烦,就不得而知了。” “玉磬?” “苏妃之名讳。” “你认识苏妃娘娘?”一朵心中疑云团团。缔俊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妖界的苏妃娘娘?他并不是妖界之妖!而且他好像知道很多事,难道有通晓万物之能? “……”这一次,他不言语了。平稳收笔,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字迹,之后叠放在一侧厚厚一沓宣纸上。 宣纸上写了一个“等”字,而那堆叠的宣纸上亦同样是个“等”字。字写的很漂亮,优雅飘逸,如他的人一般干净透澈,不带一丝繁复纷杂。古人云“练字乃练人”,写字就是写修养,字写得好,道德情操修养也随之得到了熏陶,看来他果然是个心境高雅之人。只是不知…… “你在等人?”一朵脱口问道。 “并未。” “常言说,书法乃心中之画,若非公子心之所向,此等字的末梢尾端又缘何写的如此悠远绵长,看来公子所等之事已等了许久。” 缔俊公子对一朵投来些许赞赏的目光,唇角微微含笑,“我等的是时机。”接着,若有似无一叹,望着窗前碧绿繁茂的文竹,“确实等了许久了。” 一朵被他眼底浮现的点点感伤触动。她现在何尝不是在等,等那个人苏醒,等那个人想起她来找她。 “公子一定很爱她吧。”低低的声音似在问他,也似在自言自语说自己。她觉得自己应该爱上了无殇,可又恍惚怀疑,那份执着宁死的心境不属于自己,甚至有些遥远的陌生。 缔俊公子身形微微一震,凝着那文竹在风中摇摆枝叶,许久无声,最后化作一声轻笑。“爱恨与我不过庸人自扰。世间万物虽离不开一个情字,发乎情止于礼便可将一切看淡。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再回首品味,原来一切不过如风中尘埃,早已消融在茫茫苍穹之中。” 一朵望着他温润如玉却又触手生凉给人寒意的浅淡笑容。经历过之人,自可看淡一切,觉得世间一切情爱嗔恨不过过眼云烟。而正在经历中的人,执着如深陷沼泽还不住挣扎最后越陷越深,直至彻底泯灭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缔俊公子又轻轻笑了两声,转身去拿了一幅画给一朵。 一朵很兴奋,还以为是什么价值不菲的旷世奇作,不想展开画轴竟是空空如也的白纸一张。不解地望着缔俊公子,问道:“作甚用的?” “此画名叫魇境,并非眼见这般普通平常。它可包罗万象纳天收地降妖封魔,且不损其一分一毫一魂一魄。”缔俊公子笑得颇有深意,眼波盈动如暮春三月的一池暖水。 “真是个宝贝!”一朵又上下左右看了一遍那魇境,画轴是雕琢奇怪图腾的桃木,看光泽质地应是千年桃木,而画卷的宣纸似白纸又似绢布,质地均匀莹透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荧光。 “你法术不精,恐遇陷且不能自救,魇境可以帮你化险为夷。” “你要送给我?”一朵不敢置信地望着缔俊公子,眸光闪耀如缀满星辰的天幕。 缔俊公子微点下头,居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心,似宠溺似关切亦似爱抚。 一朵下意识瑟缩了下,望着他如谪仙降世的俊美容颜,还有那股浑然天成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高贵与优雅,恍若天生就是站在高处的王者。无殇亦是王者,而他的气息恍如黑夜,沉重深邃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际。缔俊公子的气息如耀眼的太阳又如渗入人心的春风,暖则暖矣却捕捉不到丝毫痕迹。 “你……”一朵脸颊微红,低下头,“为何对我这么好?” 缔俊公子收回了手负在身后,只静静地望着她不说话。一朵脸颊更有些烫热了,总觉得他如水的目光有些灼人。 在缔俊公子家用了早餐。这厮居然比杜明乐家还寒酸,一碟清煮笋丝,一碗清水稀粥。用他的话说,清心寡欲,方能长久。好吧,反正肚子饿吃什么都香,她也不是一只挑食馋嘴的妖精,吃素是兔子的天性。 按照缔俊公子的指引,一朵找到了韩府,是一座修建恢宏的华丽府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韩家现在已不是京城首富,依旧比一些商贾之家富绰有余。 小白一朵……哦不,应该叫她韩明月了。她正在家里闹脾气,一朵隐去身形在她的闺房外,看她苍老年迈的父母苦口婆心地劝慰她。 “爹娘与你失散十多年,自然也舍不得你。可你而今已然十六了,到了嫁人的年纪,父母也老了不能随你一生一世,唯有在有生之年盼你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幸福一生,将来才能安然闭目不留遗憾。”韩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韩明月捂住耳朵不住摇头,不想听,“不嫁不嫁就不嫁!我又不认识什么唐仕林,为什么要嫁给他!” “月儿,你与他两岁时定下婚亲。为父也与唐王爷约定好在你十五岁及笄之年便嫁给他之爱子为妻,去年寻到你父母念着多年与你失散,便多留了你一年承欢膝下。而今唐王爷不嫌韩家衰败,依旧信守婚约上门提亲,为父怎好再推三阻四拂王爷颜面。”韩老爷苍老地咳嗽了两声,拄着拐杖在地上无奈地顿了两声。 韩明月哭了起来,“才回来一年就急着把我嫁出去,你们什么居心!莫不是想卖女求荣攀龙附凤,好扭转韩家衰败之象!” “你!”韩老爷气得又一阵咳嗦起来。他怎忍心责怪女儿,只能一阵叹息。 “月儿,爹娘终究是为了你好啊!唐公子才十八岁就中了今年的状元郎,相貌堂堂为人谦和有礼,在众多皇亲国戚中是翘楚人物,皇上也很倚重,称其为国之栋梁之才,是京城内外难得的好儿郎。而今上门求亲之人不少,若再耽误人家唐公子几年,只怕这门亲事要被旁人抢了去。”韩夫人又一阵苦心规劝。 “不嫁不嫁就是不嫁!说破老天我也不嫁!”韩明月抓起枕头就丢了出去。 “罢罢罢!”韩老爷一阵摇头,“只要你听话别生气,为父豁出去这张老脸去与唐王爷说,再推迟一年。” 言毕,二老便忧心又无奈地相扶而去了。 一朵见四下无人,便在窗外现身,对屋内生闷气的韩明月招了招手。 “嗨,好久不见了。” 韩明月见到她,先是一喜,随后又怨恨而起,继续鼓圆了腮帮子生气。扑上来就拽着一朵一个劲地追问。 “我爹爹呢!你们失踪了两年,我爹爹现在可好?你当初信誓旦旦发誓会救爹爹,他可转危为安大好了?” 一朵重重点头,“他已经没事了。” 韩明月居然喜极而泣,不住擦着眼泪,“两年了,我好想爹爹。他若真好了,怎不来看我?他不要他的朵儿了?” “没有没有,他很忙,说了有时间会来看你。”一朵赶紧暖声安慰,掏出昨晚买的面人,“昨天你生日,特意买给你的。回大宅没找到你,这礼物有些迟了。” 韩明月还似两年前那样收到礼物很开心,也不似两年前那样指着一朵说她是勾搭她爹爹的坏姐姐了,许是这两年也想通了。便拽着一朵进屋,问的也都是无殇的情况。浓浓的父女情,即便毫无血缘关系,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也不是能割舍放弃的。 “回到家里,我才知道什么是亲情,我才知道,爹爹原先看我的眼神并不是慈爱,只是宠溺和疼惜。我想明白了,娘也想明白了,爹爹当年只怕错将我当成了姐姐,抚养多年才知道待错了人。其实爹爹的那些疼爱,都是为了你。”韩明月擦了擦通红的眼,娇俏的小脸上噙满悲伤。 “……”一朵不知说什么。总觉得和无殇很遥远,他做了什么,在想什么,她并不知晓,更不知为何他将韩明月当成了自己,或许……那是一段被自己遗忘的往事吧。只是听韩明月这般说,即便犹如听故事般,心也不由触动了下,化开一片涩涩的疼。 “爹爹很喜欢姐姐对不对?你们很恩爱是吗?若爹爹对姐姐没有情,爹爹何故对姐姐那般温暖地笑着,他即便再疼爱我,即便那十多年再对娘亲温柔细致,也不曾对娘亲那般笑过。他虽也对我笑,却总觉得隔着一层水,看不真切,只有对姐姐才笑得那般真实透明。”韩明月紧紧抓住一朵的手,好像要探取什么似的,口吻急切。 “我……不知道。”一朵低下头。无意间想到了在落花宫他深情的一吻,还有在大宅他霸道的强吻,心海一阵沸腾,脸颊微微滚热起来。 “姐姐带我去找爹爹好不好?我保证不打扰你们,只看爹爹一眼就好。我真的好想爹爹。”说着,韩明月又哭了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很是可怜。 这让一朵如何能答应!妖界和冥界都不是韩明月这个凡人可以去得的地方。 “你且安心在这里呆着,待将来尊……你爹爹忙完,我转告他,让他来看你。” “姐姐不要骗我。” “我保证。” 这才想起花玉楼,追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她已出家,虽是带发修行却已心如止水再不踏入红尘半步。心下不禁愧疚起来,对于花玉楼落个这般境地,自己终究做了推波助澜的那一个。 告别了韩明月便飞向京城之外的静心庵。此处并不难找,正坐落在南山的半山腰,是附近最大的庵堂,香客云涌,顺着那袅袅弥漫的香火味也能一路寻来。 花玉楼已化名清尘。一头乌黑的长发盘踞在青灰色的帽子内,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闭目念着经文,容颜依旧出尘清美,只是多添了些思念留下的沧桑。 “玉楼姑娘……” 一朵轻轻唤她,她微微睁开眼,在香火萦绕之中望着一朵,淡淡地笑了,便又闭上眼更加专注地念起经文。 若无殇不能转危为安,而今她也没脸再出现在花玉楼眼前。一朵知道,花玉楼一颗为无殇悬着的心算放下了。静静地望着花玉楼专心诵经完毕,之后起身对她躬下身,唤一朵一声“施主”。一朵便知道,花玉楼出家之心已绝,即便规劝也不可能另她还俗。便一言不发地望着花玉楼倩影离去,之后与师太说了什么,师太又念念有词一阵,便招来小尼姑们一起诵经净手,竟是要为花玉楼剃发。 一朵想要阻止,见花玉楼笑得平和又安顺的样子,便又作罢。爱一个人不能相守痴等一生的痛苦可想而知有多么难熬,与其让花玉楼回到俗世为无殇痴盼一生孤苦终老,不如寻个归处,自此放下一切皈依佛门,或许有朝一日灵台大开,登得仙道拥有永生也说不定。 总觉得欠了花玉楼的,便也在静心庵住了下来,想要陪伴花玉楼几天。只是这期间彼此一句话都没有说,恍若陌生人一般,见面只是互相点头便擦肩而过了。有些话不用说,也不用问,说多了问多了,反倒徒增诸多烦恼而不能释怀。一切知道便好,不图个明白。就像花玉楼,知道无殇已安全便好,其余什么也不用问了,都不重要了。 静心庵里住着一位道士,说是在上山途中受了伤便借居于此养伤。那道士长得很俊气,与庵里几个样貌好的小尼姑也经常眉来眼去,不时装作无意地摸摸小手搂一搂小蛮腰。 一朵无意间撞见好几次,心里很是感慨,原来佛门圣地也不是一尘不染!啧啧啧,瞧瞧那些春心荡漾的小尼姑,又开始围着那个道士听他讲一些捉鬼降妖的故事了。 那些故事根本就是从书本上拔下来的,却被道士吹嘘成自己的伟大事迹。 一朵懒得听旁人吹牛皮,往往将他视作空气直接无视,如清风拂面直接走过。那道士似乎颇有些注目她,几次见面都斜斜抛来异样的目光。一朵被他瞧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估摸着这道士开了天眼,能看她真身?寻思要不要赶紧离开静心庵,以免夜长梦多惹麻烦。然而,还不待一朵脚底抹油,那道士已来主动找她了。 那道士拨开一众小尼姑,直接来到一朵面前,在一片香火缭绕的雾气中,眯着眼向一朵一点点靠近。 “你是什么人?” “女……女女人。”一朵被他犀利如要将她看穿的目光,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看你是妖女!”道士指着一朵,肯定道。身后那帮小尼姑一个个低叫起来,拥在一起恐惧地躲在道士身后。 “你……你才是妖道!”一朵转身就溜,手臂被道士一把抓住。一朵正寻思要不要用法术打倒道士脱身,就听那道士说。 “若不是妖女,为何从不正眼瞧我!”他很自信地摸了摸好看的面皮,又上下打量一朵一眼,“这么漂亮的姑娘在庵堂也不烧香礼佛只跟着清尘师傅脚前脚后,也不说话,莫不是有啥旁的心思!” “我可是一个很正常的女人!”一朵狠狠踩了道士一脚。“而且我身边美男如云,你就如一粒沙般平常,有何资格让本姑娘正眼瞧你!若能拿出真本事,或许本姑娘赞一赞你是个好道士。”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静心庵外走。有这个道士在,简直污了一方圣土。 那道士不依不饶地追上来,脚有点瘸,还不待说话,一个小尼姑引着一位老道士进入静心庵。这道士一见老道士,当即就安分老实地唤了一声。 “不染见过师傅。” 那老道士生得仙风道骨,一把雪白的山羊胡,背上背着一把套着黑色布袋的长剑。 一朵身子微微抖了抖,总觉得这老道士目光如刀,默默微低下头,从老道士身边走过出了庵门,就听那老道士对那叫不染的道士说。 “有人给为师传了一封密信,说京城有千年妖精现身。为师此次下山,便为捉妖而来。听说你受伤在此养伤,特来接你下山。” 言毕,老道士谢过静心庵的师太,便带着不染与一朵脚前脚后一并下山了。 一朵不知,那信中的千岁妖精指的正是她,也不知无殇也来到人界,正在寻她。 第149章 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第149章 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身后跟着两个道士且又同路去京城,一朵不敢施法飞行只能慢悠悠地一路奔波劳碌。尤其老道士目光如炬犀利如刃,恍若能将人心看透一眼便让你原形毕露。显然,老道士还没到这个程度,看了一朵无数眼后,还将她只当作是一个长得颇漂亮的凡间姑娘。 一朵却如锋芒在背,好像一只披着猫皮的老鼠混在猫窝里,随时都有形迹败露成为猫儿腹中餐的危险。 故此,一朵将脚步放的很慢很慢,想与道士拉开距离,之后随便找个景色秀美的地方玩一天再回京城也不迟。可那个叫不染的小道士,一见她落后,就很殷勤地要背着她赶路,还美其名曰助人为乐。殊不知,在他以霸王硬上弓的架势背起一朵就走时,手在一朵紧翘的屁股上摸了一把。一朵一记飞拳直攻他的头部,打得他头晕脑胀脚步虚晃了两下,在老道士严厉的目光下规规矩矩地背着一朵往前走。 有免费的人肉轿子,还有人端茶递水赠干粮,正午有人撑伞,傍晚有人掌灯照路,实在惬意快哉。走了一天终于在临近深夜时到了京城,城门却关了,只好与一群也因城门关闭被阻在城外的人找个平坦的地方铺点草叶坐下来休息。 不染道士很喜欢说话,总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先说他师傅仙风道长,年过百岁,捉妖降鬼无数且无一次失手,小妖小鬼闻其名号便都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最近还得了门中师祖至宝“纳妖瓶”,猛鬼能妖更加不是敌手。之后又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拜得其门下,又夸赞自己一番如何如何的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凡事一点即通一学即会,如今已将降妖捉鬼九九八十一式学会了八十式,是他们这帮同龄道士中最厉害且仅次于他师傅一点点的能手。 一朵听得浑不在意,有一声没一声地应和着。就在她靠着树干将将睡着时,仙风道长抚着雪白的山羊胡,问了一朵一句。 “姑娘年纪轻轻,何故如此之晚赶回京城?幸而路上有我们师徒照拂相持,若非如此,不知姑娘今晚要在哪个荒郊野岭过夜。” 一朵以为仙风道长想要人情,正捉摸给他们点什么作为酬谢,就见仙风道长眯着一对丝毫不见老态的眸子,细细盯着一朵额心的那点朱砂痣,似有深意地问道。 “姑娘的家人就不担心姑娘?而姑娘亦不怕这浓浓黑夜有猛兽歹徒?” 周围在这里等待城门明早大开之人,皆是老妪老汉抑或是中年大叔也有几个年纪较轻的商贾身边都陪着几个身形精壮的保镖,哪里有如一朵这般如花年纪的姑娘家,委实让人觉得奇怪了些。 一朵笑了笑,瞟了不染道士一眼,似有责怪之意,说道,“不染道长偏偏说我与清尘师傅有猫腻,才羞得我急于下山回京城。不瞒仙风道长,我娘是京城醉悦阁的老鸨,清尘师傅正是醉悦阁里原先的花魁,我娘听说她出家为尼有心劝她还俗,我才去了静心庵。本来打意明早下山赶在太阳落山前也能回到京城,却因一时赌气忘了自己一个姑娘家赶路不方便了。” 一朵这番说辞总算打消了仙风道长的怀疑,暗暗长吐口气。终于熬到次日城门大开,在一条众所周知是去花儿街的路口与仙风道长和不染道别,还客套地邀仙风道长和不染有空来醉悦阁做客。 不染乐得双眼放光。醉悦阁诶!京城最大的青楼。据说那里的姑娘各个身怀绝技且容貌出众,不禁吞了吞口水,信誓旦旦说与师傅忙完这几日就去找一朵,却被仙风道长低斥一声。 “花柳之地,修道之人不可涉足!” 一朵对他们挥挥手,逃似得跑远。 回到醉悦阁如预计的那样崔妈妈抱着她先是一阵痛哭流涕,之后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再又是张罗饭菜设宴,要庆祝一朵平安归来。花玉环没有被嫁给倒夜香的瘸老头,却沦落成醉悦阁里做粗使活计的丫鬟,一双弹琴下棋的纤纤玉手已糟蹋得粗砺不堪。一朵很愧疚,将身上最好的药膏赠给花玉环,她却不肯收,跟一朵生闷气也不说话,继续勤勤恳恳洗衣服。 花玉带如今已不是醉悦阁的花魁,疯癫之态较两年前更加严重,总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姿态风情万种地从一个客人怀中辗转到另一个客人怀中。花玉带已三十岁,在那帮花苞般娇嫩的女子中已属老女人一枚,不过她身上就是有吸引男人目光停留的魅力。即便已不是花魁已不再风华正茂依旧很得客人欢心,而她也每每都是撩起一把火焰便如一阵风离去,勾得一帮男人为她神魂颠倒欲罢不能。那个总是静静望着花玉带的中年男子还经常会来醉悦阁,点一壶桂花酿一边喝酒一边望着花玉带发呆。 一朵在醉悦阁无所事事,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过了几日,崔妈妈说一年前有个男子和一位须发雪白的老者来寻过一朵,说是一朵的爷爷,而那个俊气男子自称是一朵的未婚夫。一朵揣摩那个须发雪白的老者应该是树爷爷,而那个俊气男子……实在想不起来是哪只。难道是兆瑾? 崔妈妈将树爷爷留下的地址私自瞒下,对一朵柔声道,“为娘还是觉得缔俊公子与你最为般配,他也对你有情有义。你失踪这两年,他来寻过你两次,听说你还未归,神情很落寞。女儿,娘是过来人,看得出来缔俊公子对你还未情深到非你不娶的地步。不过他为人温润亲和不会给你气受,而且性情高洁清傲娶了你自不会再纳妾。” 一朵点了点头,深觉崔妈妈所言在理,崔妈妈还以为一朵答应了,便欢喜着出门张罗要去缔俊公子家提亲。岂料才出了牡丹阁,楼下来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公公,指名道姓地问。 “白一朵可在醉悦阁。” 崔妈妈一眼便认出此乃宫中之人,不知一朵惹了什么事端,便说,“还未归家,请问公公有何事?” 小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了崔妈妈,“若白姑娘回来,烦请妈妈将此信交给白姑娘。” 一朵从窗缝中一眼便认出那是跟在羽宣身边的小太监,想来是羽宣派来寻她的。天大地大自由自在,才不要做关在金丝笼内的金丝雀!故而,崔妈妈送进来的信,她也没看一眼就胡乱收到袖中了。 最近身体恢复的还好,胸口也不闷痛灼热,只是偶尔会冒些虚寒,应是元气大损所致。见今日厨房做的豆腐汤很清淡爽口,想到缔俊公子向来喜欢这样寡味的食物,便盛了一盅给缔俊公子送去。 应是瞬移的原因,来的无声无息,出现的也不适事宜。落在缔俊公子家不大的院子内,窗前是几盆修剪精美长相极好的文竹。屋内有一女子的背影,一朵觉得不好打扰人家私情,正要离去听见屋内女子说。 “缔俊哥哥,这两年你怎么对我不冷不热的?” 这是小白一朵的声音!现在应该是韩明月了。她与缔俊公子早就相识?可从缔俊公子早前的言语,好像刻意隐瞒了此事。转念想自己也没问过,也难怪他没提及。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缔俊哥哥生我气了?” “韩姑娘如今已到适婚年纪,不该再来男子家。蜚短流长人言可畏,对姑娘不善。”缔俊公子不温不和的口气带着疏离。 韩明月低声抽泣起来,声音很低落,“我原先还以为缔俊哥哥是喜欢我的,现在想来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只当你是妹妹。” “我亦拿你当哥哥般敬爱!”韩明月吸了吸鼻子,“现在那个家虽然都对我极好,总觉得隔着什么东西无法跨越。每天都在笑着,心却隐隐作痛。爹爹和娘亲都不要我了,本来还以为有缔俊哥哥没有变,一如既往待我好,现在连缔俊哥哥也疏远我,忽然觉得这个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样孤单。” 缔俊公子没有说话,似是不知如何安慰韩明月。看向一朵隐身的位置,四目相对之间,互相淡淡一笑算打招呼。不过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应是觉得尴尬吧。 韩明月又伤心了好一会,将这些年缔俊公子送她的礼物统统还给了缔俊公子,唯独留下一支桃木簪,说是那是他们初遇时她遇鬼缠身他送给她避鬼用的簪子,她很喜欢一直贴身带着。而今即便决意与缔俊公子再不往来,这段回忆依然舍不得丢弃。 韩明月哭着离去后,一朵站在院子里许久,直至缔俊公子低声唤她,她才回神。 “不进来坐坐?” “不了。”一朵正要离去,缔俊公子却唤住了她。 “你拿的是什么?” 一朵这才想起,便笑着进门,“今天厨房做的豆腐汤不错,知道你喜欢清淡口味,猜想你应该能喜欢,便送了些来。” “特意为我送汤来?”他望着碧绿盅内浓白的豆腐汤,目光有一瞬的飘忽。 “尝尝看合口不。若觉得喜欢,日后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便给你送来,也省得你一个人还要做饭。瞬移法术我用的愈发熟练,穿来穿去好像走对门似的方便,不过日后我再来会提前支会你一声。”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他却迟迟没有接过去,只是望着那碗汤,袅袅热气氤氲了他俊美的容颜。 “你不想问我为何没有告诉你早便认识韩明月?”他望着一朵,目光有些深沉,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一朵失笑,“你们同住在京城,认识也在情理之中。你若想说,不用问,你也会告诉我。” 缔俊公子淡淡笑开,似终放下一块大石,温热的掌心轻轻抚上一朵的面颊,“你真是个好姑娘。” “你是第一个夸我好的人。”一朵颇为动容。 缔俊公子不敢相信地低声道,“难道没有男子说过你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呵呵,不瞒你,原先在妖界都嫌我是个貌丑资质差的妖精,除了阿牛……不过他从没夸过我是好姑娘。”只会每天追着她喊要娶她为妻。手不自觉抚摸向胸口的宝瓶,真的应该尽快给阿牛寻个好人家转世投胎了。 缔俊公子轻轻一揽,一朵便跌入他暖暖的怀抱,心头一阵狂跳,脸颊也火热起来。他温柔抚摸她的长发不说话,她想挣开他的怀抱,一时又贪恋他怀抱的温暖,似乎可以慰籍心底那淡淡的疼痛。当一朵反应过来,急急推开他的怀抱,逃到一边捂住发烫的脸颊背对他,他低声笑起来。 “我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 一朵的脸颊烧的更加厉害,“我,我走了!” 这一次,他没有挽留,只是看着一朵匆忙跑走的背影,眼里缀满绚烂的光彩。 许是太紧张了,竟然忘了用瞬移回醉悦阁。跑出缔俊公子的家,沿着兀长的小路走的漫不经心。午后的阳光很刺眼,照得人晕乎乎的,至此撞到一个人,一朵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那人依旧盯着她不做声。抬头一看,竟是个眉毛浓黑倒竖眸光格外炯亮的凶悍男子。他也就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的很俊气,就是绷紧的一张扑克脸有点要打雷的样子。男子先是盯着她的脸看,随后目光便落在她中指那枚金光闪闪的镇妖环上。 “怎么会在你手上!”男子声音洪亮如雷声滚滚。 一朵赶紧背过手,不怕被人认出那是镇妖环,关键怕被人认出自己是妖精。眼前男子一袭橙黄袍衫,周身仙气缭绕,恐做了正义之士将自己收了也说不定。男子从手中化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锤子,一朵一眼辨认出那是兆瑾曾经用过的镇妖锤。难道眼前男子是…… “镇妖环与镇妖锤本乃皆为本君所有,几千年前赠予挚友,不想辗转落于你个妖精手里,成为你遮掩周身妖气助你在人间行祸之物。实在亵渎了本君的神器!”男子正是雷公,曾自称一朵是他儿媳的雷公。一挥舞手中镇妖锤,一朵手指上的镇妖环便躁动起来,即便一朵用法力挽留依旧从手指脱落,飞入雷公手中。 “而今镇妖环再回到本君手中,也算机缘所致。除非为你戴上镇妖环之人,便只有本君手里的镇妖锤能唤回镇妖环。本君不管你是何方妖孽,且速速回去妖界,不可再在人间作乱!” 就在镇妖环脱离一朵手上时,周身妖气瞬间外泄,赶紧捏个诀封印了自己的天灵穴,才勉强将妖气收敛回来,却不似镇妖环那样彻底。若是会些法术和修道之人近身一嗅便可分辨她身上气味。 雷公看了看一朵略显痛苦的脸色,闷哼一声。似是怜她只是一介柔弱女妖,竟提出要亲自送她回妖界。 第150章 无殇之情 第150章 无殇之情 妖界危机四伏,苏妃更是对一朵恨之入骨。一朵哪敢再回妖界,凄风楚雨地跪地祈求雷公高抬贵手,他不但毫不通融,还扬言再冥顽不灵就将一朵打回原形。 固然一朵再惧怕雷公神威勇武,也不禁恼了。“小妖隶属妖界尊上所管,而妖界与天界几千年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条文律法表明天界之神需管辖妖界之妖。即便雷公心系天下苍生恩泽四方,小妖不曾做过一件坑害他人性命谋财耍奸之事,何故要受雷公要挟。” 雷公浓黑的眉宇竖得更加笔直,鼻梁一皱,面目威严狰狞,“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妖精!” 说着,扬起镇妖锤就向一朵的天灵盖挥舞而来。 而今的一朵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身手敏捷法力更是深不可测,常常能给她一个措不及防的惊喜。只轻轻一挥手,一道刺目的灵光闪过,如藤蔓缠绕紧紧束住雷公手中金光烁烁的镇妖锤,身形一闪便避过雷公一击。随后扬出一把毒虫,如密密麻麻的蚂蚁见到蜜糖般扑向雷公俊气的脸颊。 也不知养了几百年的毒虫对神仙是否管用。 只听雷公闷哼一声,魁梧的身体微微一晃,竟硬生生后退一步。他一把扯下脸颊上啃咬皮肉的毒虫,连血带肉鲜血淋漓,很是恐怖。 一朵心中一喜,正欲飞身逃离,就见雷公又劈来气势恢宏的一锤。顿时蔚蓝的天空雷光大作劈啪作响,如划开一道口子直劈向一朵。电光火石之间,赶紧撑起一个结界将自己护在其中,又趁雷公全力蓄势攻击的空当在结界内瞬间隐去身形,消失在结界之内。 那一道猛雷,将结界劈得四分五裂,却在之内再没有一朵半分影子。 雷公大怒,抹了一把火辣辣剧痛的脸颊,发黑的血水染了满手。身为天界雷公,活了上万年何曾受过这等耻辱,对方竟还是个千岁小妖!气得浑身一阵颤抖,“好个狡猾毒辣的妖精!若被本神抓住,定将你劈得神魂俱灭!” 险险逃过一劫,一朵余悸未定,心口狂跳不止。也不敢回醉悦阁怕被雷公寻到,只好去了京城郊外的大宅。也没知会看宅子老大爷一声,便悄悄藏身在原先花玉楼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内。 屋内一切如那日她离去的那样,也没人整理,屋内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挥手间,一切便光洁如新,再无半点尘埃。床榻上的被褥微显凌乱,抚摸过蚕丝被子上褶皱痕迹,似乎还残留那晚她和无殇睡过的余温。 人间虽已流逝两年时光,却在她的记忆里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他的心跳,他的气息,他的吻,他的怀抱……每一样在心里都是那么的深刻清晰。 抱着被子,窝在床脚,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无助地瑟缩地成一团。 恍惚间,好像嗅到了他身上专属的清冽气息,抱着被子愈发不愿放手。原来想念是这般疼的一种痛,别于当年被极琰抛弃的痛苦又更胜其千倍百倍,如很多虫子在心头爬过啃咬舔嗜,疼着又微微发痒。 “兔子。” 悠远而空明的一声呼唤,如一把利刃刺入一朵柔软的心房。猛然抬首,却见紧闭门窗的屋内不知何时屹立着一道黑影,映着窗纸透进来的柔软阳光,竟有些看不清他的容貌。 四目相对间,似有什么东西紧紧缠绕住彼此的心,久久不能动弹。 他笑了,她亦笑了。如春暖花开般,一切都变得暖意洋洋甜蜜而美好。 这便够了。 许久无言,寂静之中恍若能听见彼此跳动的心房,恍似是世上最动听的弦乐,胜过一切美妙之音。 “你坐。” 一朵总算从梦幻般的痴望中回神,赶紧整理一下床边,示意他过来坐。他应该刚刚苏醒,身体很虚弱,又从冥界远道而来一定疲惫的很。 无殇眼底的笑意似有加深,如清风拂面便坐在了床边,望着她眼波流动。 一朵当即红了脸。身为女子却让男子坐在床边与自己同床,确实有失女子矜持,他不会以为她想干点什么吧!赶紧摆手解释。 “你别多想,我只是……怕你累。”自己赶忙从床里面爬出来想下地与他保持一段美好的距离,却在床边被他一把拽住手臂,轻轻一拉便跌入他冰冷坚硬的怀抱。 “呃……”一朵一惊,赶紧挣扎,他反而抱得更紧,一手拖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美丽闪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已经多想了。”他低哑含笑的声音,如一缕肆意流窜的暖风,撩拨一朵的心海一阵波澜荡漾。 望着他深邃漆黑的眼底,如摄人心魂的深潭,只一眼便迷失其中再寻不回出路。心头如小鹿乱撞,看见他紧抿一线的薄唇更如烈火焚身一阵焦躁难抑。 “好……好热呀。”一朵干声笑了一声,“我去开窗子透透气。” 他的铁臂箍的紧,一朵根本挣脱不开。随即他的俊脸在眼前急速放大,一个深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恍若跌入云端般身体虚软绵绵飘忽,耳边只有他厚重的喘息和紊乱的心跳。 一朵的意识忽然清明起来,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将无殇推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绯红如霞地望着同样热火焚身的他。他灼热的目光中似很沉迷她的味道,扶了扶她额边碎发,含笑着又要吻下来,一朵赶紧别开脸,他的吻便印在她的脸颊上。 他嗔怪地望着她,微微嘟起红唇,像一个没有吃到糖的孩子般讨人喜欢。 “人家……人家……”一朵羞赧地低下头,扭捏像个小媳妇。 “我吻你,关人家何事。”他含笑揶揄她。 “不是啦。”一朵嘟起娇唇,又惹得他一阵心脉躁动。她想说,她很喜欢他的吻,可是这样羞涩的话她如何说得出口,又推了推他的怀抱,想要逃开一般。 “你身体方愈,需静心凝气调理修养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大好。方才你心脉大乱,恐旧伤复发,你得多加控制。尤其切记,勿近女色。”话落,一朵脸颊烧得更加酡红。 “兔子是在关心我?”他明知故问地挑了挑眉,有些不舍地放开一朵,手还紧紧握着一朵纤细的手腕不愿放开。 “我可不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你,你却因为一时难以自控白白搭掉我六条性命!”想到无殇身边妃嫔无数,顿时后悔那时怎就跟花曲做了那样的交易。万一他定力太低,一时受不住那帮美人儿的诱惑,随随便便就与哪个巫山云雨一番,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故而决定,寸步不离守他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心安。 “救我的不是曲贵妃么!”无殇状似惊讶地望着一朵。 “……”一朵抿了抿唇,怄气扭头不理他,“是了!正是贵妃娘娘救了尊上,缘何尊上不感恩报德守在贵妃娘娘身边,来人界作甚。” “我妻女在此,回来探望自在常理。” 一朵心头一阵绞痛,一把甩开他握住手腕的大手,“既是如此,倒是我打扰尊上一家团圆了!” 言毕就气鼓鼓往外走,袖子却被无殇一把拽住。 “你去哪?” “回醉悦阁!” “一个女子,岂能长住青楼烟花之地。”他口气不悦。 “清者自清!莲花还且出淤泥而不染,难道我住在青楼烟花地就成了水性杨花人!随随便便就让人吻了去!” “你在生气?”他微含浅笑。 “岂敢。” 他很满意地点点头,“不敢最好。你是本王之妃,这世间除了我,谁敢吻你!” “尊上好生霸道!”甩了甩袖子,却甩不掉无殇的手。他的手很好看,白皙而骨节分明,透明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清晰的脉路。 一朵忽然又觉得这只手碍眼的紧,便用了法术猛力甩开。还以为不会有什么效用,他可是妖界之王法力高深,不想他的手却虚弱地垂落而下,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我伤到你了?”一朵当即乱了手脚,见无殇脸色较之前苍白许多,急急扑过去给他把脉。 原来他的身体竟这般虚弱! “你这般虚脱还敢来人界行走!凡尘浑浊气息会将你刚刚复苏的妖力吞噬淹没,现在以你之力只怕连个会点三脚猫武功的凡人都能伤你性命!” 无殇望着她浅浅地笑着不说话,在一朵的照顾下,平稳地躺在榻上,柔软的蚕丝被子温柔地盖在身上。见她转身要出门,他又一把拽住了她雪白的袖摆。 “我去给你熬些药。” 他还是不放手。 一朵喟叹一声,“我保证回来。” 他还是不放手。疲惫的双眸亦变得有些无力,却不肯睡去。 “好,我等你睡下再去,可好?”坐在床边,忽然觉得高高在上的他此刻像个生病的孩子般柔弱无依。有些怯怯地小心地握住了他冰凉的大手,他一把紧紧握住她暖暖的柔荑,似有一股暖流在心间漾开流窜到四肢百骸,无比的熨贴舒服。 望着他许久,即便他困倦得眼神迷离,还是不肯闭上双眼睡去。他轻声喃语,“我怕我一闭上眼,你又不见了。” 一朵心头一颤,有朵花瞬间绽放,开满心间。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说谎。” “我发誓。”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忽然有种一生一世不再离开他的决定。 “你说要带我去兔子洞看桃花,你说做我贴身侍婢乖乖听话。可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的却不是你。”他低沉的声音似很伤心。 一朵讶异,“你都听见了。” 他微微勾起唇,“我好像还感觉到,你偷偷吻过我。” “哪有!你是做梦!”一朵瞬时双颊如火,羞得不敢看他。 “我很生气!” “生……什么气。” “你给曲贵妃下毒!” 一朵一把甩开他的大手,“心疼了吧!还是说,你来找我算账的?解药没有,要命一条。” “曲贵妃现在容颜尽毁,苦不堪言,周日以泪洗面。”他虚弱的口气,惋惜一叹。 一朵更生气了,“没错!正是我下的辣手摧花。谁让她……” 就在曲贵妃将轮回石交到她手中时,悄悄将一个毒虫放了在曲贵妃的身上。谁曲贵妃以此要挟她离开无殇!不否认,当曲贵妃说无殇对她如何如何体贴入微,心里确实生了嫉恨。 “谁让她什么?”无殇似很想知道地追问。 “谁让她将阿牛魂魄拘于宝瓶十多年不得轮回!” 无殇眼底光彩一黯,抿着的薄唇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尊上且先休息,我去熬药!”起身要走,手腕还是被他拽住。 “我气你不告而别,气你联合曲贵妃骗我是她救了我,气你食言而肥哄骗我苏醒。”他沉重的声音如发自肺腑般真诚,起身拥住一朵柔软温暖的身体,紧致的怀抱似要将她融入骨血。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那般贪恋你身上的味道,你身上的温度。”头埋在她的脖颈间,薄凉的气息搅扰得她痒痒的心潮翻涌。 “我亦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朵低声喃语,手攀住抱着自己的大手,“或许是疯了吧。” 若不是疯了,缘何还要向明知是天敌的血狼靠近,若不是疯了为何豁出性命也要救他,若不是疯了明知道彼此间鸿沟难越还要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相拥无言,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自己的后背。过了许久,身后人的气息变得深沉平稳,竟然坐着抱着她睡着了! 好笑地想要挣开他的怀抱,让他躺下,耳边却传来他低沉似呓语的声音。 “你是千年妖精,大可幻化炉灶在屋内熬药。” “没想到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妖界至尊,也有这般黏人的时候。”打趣他一番,总算可以从他怀抱脱身。望着他安静沉睡的模样,心里面满都的甜甜的滋味。 幻化出炉灶,又在袖子内的虚境找到一些药材。摸出了小彩,最近安静的好像真成了一颗五彩石头,使劲摇了摇小彩还是没有动静,许是闭关修炼了吧,便又放回袖子内。设下结界不让烟火熏到沉睡的人,待他睡醒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也熬好了。 他服下药,似乎舒服许多,脸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苍白了。 这时天色已黑,窗外有灯火闪过,是看宅子的大爷提着灯笼巡夜。“怎么总觉得这屋里有动静。” 说话间门便被大爷推开,一朵一惊赶紧施了障眼法,大爷提着灯笼在屋内仔细看了看,又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许是我岁数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嘟囔一句便提着灯笼离去了。 就这样,无殇和一朵在这个房间里过起了小日子。无殇总以怕她不告而别为由不肯让她离开视线一步,也完全将她当成贴身侍婢使唤来使唤去,不懈余力地发挥他身为主子压榨下人不剩一点油水的恶性本质。每每将一朵做的饭菜吃的一点不剩还要摇头品评一番,手艺太差。每每抱着一朵睡了一晚,还要打压一番一朵太胖压得他手臂麻木。每每揪着一朵与他连下数盘棋后,还要贬斥一番她棋艺太差。最近又迷上了一朵的琴艺,每每一曲群魔乱舞鸡飞狗跳之曲完毕,他都摇头晃脑地赞一番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一朵这时面皮都一阵抽搐,看在他是患者的份上,一切都咬牙忍了。唯独夜里睡觉这事终是无法咬牙忍下。身边睡着一个大美男,还要互相拥抱肢体的姿势,他倒是可以心无杂念一夜好眠,她却渐渐越发躁动难以入眠了。 空虚寂寞了一千年的老女人,哪个受得了这等致命诱惑!即便再拿女子矜持压制自己,终究也是一个正常女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欲火焚身无法自抑。每每坚持与他分床睡,无殇都一副受伤落寞的表情,吵着夜里太冷,抱着她才暖和。 冷么?七月天,哪里冷!而且门窗紧闭不透风,每次都热得她出一身汗,还要一大早泡澡沐浴,倒有些像爱干净的缔俊公子了。 一提洗澡,一朵又一肚子怨愤无处发泄。 无殇这只懒惰的血狼,每次洗澡都要与她一同沐浴,还美其名曰近身伺候。近身就近身吧,谁让他现在虚弱得连水瓢都拿不起来,只好她亲力亲为,之后又帮他穿好衣服。她在正常女子的七情六欲中死去活来,他倒乐在其中不时与她来个肌肤之亲上下其手。每每这时,一朵都很郑重地提醒他。 “不可近女色!你还很虚弱。” “原来兔子是女人呐。”他那好像逗弄小宠物的口气,气得一朵呲牙咧嘴想咬他。 第151章 你在玩火 第151章 你在玩火 “兔子,我冷。”无殇侧卧在榻上,一手撑头,对一朵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手指。 一朵用力扇了扇结界内火灶的火,火苗蹿起将升腾冒着热气的汤药锅一口吞没。斜睨一眼在榻上似笑非笑一副懒散大爷样的无殇,一肚子怨气就如火灶的烈火瞬间燎原。这丫地愈发难伺候了!起先夜里总喊冷要她抱,而今白天也要她不时躺在他身边供他取暖。 当她是暖床的么! “我冷。”见一朵迟迟不动弹,他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 一朵又用力扇了扇灶火。结界内烟火弥漫,呛得一朵不住咳嗽起来。这结界固然好用,在结界之外没有丝毫烟雾气息,可结界内密不通风却苦了熬药之人。抹了一把呛出的眼泪鼻涕,药也终于熬好了,倒入白瓷碗内抽身从结界里出来。透明圆滚的结界如一个硕大的水晶球,里面烟火缭绕盘旋飞腾,从外面看很是好看。 “冷!”无殇的口气略显不愠。 “那也得先把药熬好了!不然你抱着我总不放手,药若熬干了,还得费时间重新熬制!”不满归不满,还是把药汁小心吹凉送到他紧抿的薄唇边。 他不张口,只望着她看。长发如墨垂泻而下,逶迤在雪白的蚕丝被子上,眼角狭长斜飞入鬓,眸光迷魅,望得人心里慌慌的一阵乱跳。 他很美,美得如一朵妖花幻化。邪魅之间又透着沉郁之色,如画师笔下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只望一眼便在心底留下深刻无法抹去的印记。 “看什么?”一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微烫。 “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一口含住雪白的汤勺,唇齿轻碰瓷器发出悦耳的声音。 “天天看日日看还记不住,莫不是你眼神不大好了。”一朵脸颊更热了,娇羞一笑,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他勾唇浅笑。与她接触的这段时间,恨不得将此生的笑都用尽,还是总忍不住想笑,或深或浅就是笑不够。多久了?几千年都没这般愿意笑过了吧!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几千年前那个自己,三界出了名的好性情,整日面若春风笑意盈盈,温柔如水润泽如玉……那个自己已遥远陌生如前世。 不知不觉一碗药已喝完,一朵递给他一颗蜜饯解苦。他一口含住连带她纤细的手指,舌尖柔软轻轻舔舐,惊得她赶忙收回手,脸颊火红如煮熟的虾子般诱人。他低低笑起来,蜜饯真甜,一直甜到心底。 “你再这样不正经,我就……我就……”一朵抱着方才被他吸允的手指,心跳如雷。 “你就什么?”他好整以暇笑眯眯地望着她如受惊小鹿般可爱的模样。 “我就不理你了!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扭身背对他,面上虽气鼓鼓,心里却甜蜜得好像开出了花。 “我还以为你要说吃了我。”他一把从后面拥住她,一并躺在榻上,腿也从后面攀上来,另她窝在他怀抱中不得逃脱。 “你又冷又咯牙,我才懒得理你。”握住他寒凉的大手,贴入温暖的掌心,倍觉解暑。而他却像个身处寒冬之人,将她视作暖炉般取暖。 “你又暖又柔软,我倒是很有兴致想尝一尝。”说着,薄凉的唇瓣便印在她柔软细白的脖颈上,惹得她身子一阵战栗,急急挣扎推搡。 “你在玩火!” “你不乱动,我自不会引火上身。”他声音含笑,赤条条挑逗。 “好,我不乱动,你也不许乱动哦。”一朵当即不敢躲避,任由他微凉的薄唇贴着自己的脖颈。他凉凉的喘息洒在后颈上,痒痒的麻麻的,很舒服又很不舒服。 无殇也不再乱动,就那样静静地搂着她,好像只有这样抱着她,他才能安心才能……不害怕。是的,一朵总觉得他在害怕着什么,好像是怕她离去,也好像是在害怕再也看不到她,抑或又是旁的些什么。一朵揣测不透,也猜不明白,只希望自己多想了。他是个患者,又虚弱得毫无抵抗能力,万一有什么危险,她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静静的,俩人都不说话。一朵知道他没睡,就总想说点什么,打破沉寂,不然漫漫白日就相拥躺着实在无聊又浪费。 “你为何身上总这样冷?”这是她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即便是属性寒凉的妖精,身上的体温也不该冰冷如一具死尸般可怖。 无殇身子一颤,好像被戳中了痛处,那般深刻又震撼的疼痛,目光却迷离模糊一片极不清明,只是那痛清晰无比丝丝分明。 “不知道。我忘记了。唯独记得有一种痛在心口正中,挫骨焚心的疼。”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就连喘息都变得紊乱起来。 “对不起!”一朵赶紧回身紧紧搂住他,一只手的掌心紧紧贴在他的心口,默默为他输入真气,试图帮他减轻些许疼痛。 无殇勾唇笑起来,她的作为虽然无济于事却让他倍感动容。这个脆弱柔软的小人,恍若一用力就能如一个瓷娃娃般碎裂消失。她即便是九命狐妖的转世在他眼里依旧渺小如初生的婴孩般稚嫩,他莫得有种想要保护她的强大欲望。或许这种欲望早便在不知不觉间就在心间存有,只是一直没有发现,否则缘何为她挡下致命的天劫! 日子一天一天如走马灯般迅速无痕,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虽然栖居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没有什么奇特的乐趣可言,却过的平淡甜蜜而又幸福圆满。无殇的气色好了许多,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红晕,只是气力还没恢复,用他的话说还是没有提得起一壶茶的力气,只是晚上每每一朵睡在地铺早上都是在榻上他的怀抱中醒来。也不知是自己爬上他的床还是他抱的,应该是自己爬的。她经常做和他有关的春梦,不可排除梦中把持不住向他伸出魔爪以解空虚寂寞。 每次见他一副弱不禁风需要她贴身伺候时那种娇滴滴好似女儿态的媚样,她就忍不住想做一把女汉子,来个霸王硬上弓。一把挑起他的下巴,来一句,美人让爷玩玩,此情此景真是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然而,只是想想罢了! 她可不敢在一头狼面前如此放肆,万一被反扑压倒,得不偿失呀。 七七四十九天,眼看就要到了。一朵莫名地悲落起来,他就要恢复了,又要做遥遥挂在天空的月亮,而她终究只是茫茫红尘的一粒渺小沙尘,有种期望高山壮美之景的自不量力。 虽然总告诉自己,即便他恢复了法力回到妖界,如果可以她就跟着他哪怕做他身边的侍婢也愿意委曲求全,只要留在他身边。然而依旧莫名地有种,他们即将分离之感,那种感觉很不好,搅扰得她的情绪一落千丈,周日乐不起来,只能更细心地伺候他,默默地希望能在他心里留个好念想,不至于美人如云围绕时太快忘记她。 每日的饭菜从起先的两菜变成四菜一汤,八菜两汤,从一日两次沐浴到三次四次沐浴,从为他熬药捶背,下棋弹琴到为他唱歌跳舞,最近两日又开始缠着他教她练书法,众多诗句中,她独独喜欢一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他总问她,“你在思念谁?”接着又补充一句,“除了我,不许想任何一个男人。” 她只笑不答他,他便看着她发呆,依旧一副看不够的样子,又好像是看不清想要仔细看清楚的样子。 “你到底在看什么呢?”一朵的口气是难得的认真。他会告诉她,“我在看你。” 她便问他,“看了一个多月,还看不够么?” 心里甜甜的,莫名地又觉得哀伤,捕捉不清的疼痛。 “我想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的回答,她揣摸不透,便笑笑作罢,不再说话。 “我每次做了那么多饭菜,你都只吃一口便作罢,真的很伤我。”望一眼桌上已凉透的饭菜,便又在书案上提笔写那句诗。总想写的完美些好看些,然后收藏起来,不知怎的总写不到满意的程度。便央着无殇来写,写的好了便收起来不再写了。 “手艺太差,吃不下。”他的回答很刁钻,气得一朵鼓圆了腮帮子。 “好歹我自己生活一千年,一日三餐都亲力亲为,再不济也强过许多人。你这样难养的胃口,不知谁能伺候得了!” “我可以将就。”他龙飞凤舞写完那句诗放下笔,又笑意盈盈地望着一朵看。 “既然说能将就,为何又不吃?”一朵将饭菜倒掉,倍觉可惜。虽然是妖精可以幻化而来,可是世间万物都讲究相生相克统一圆满,她这里变出了东西,世上便有一处少了这些东西,才能不打破万物平衡。也不知少了那个穷人家菜园子里用来贩卖为生的经济来源。 “总得有个适应阶段。”他笑着吹干纸上的墨迹,递给一朵,“可还满意?” 他的字写的很好看,不似缔俊公子字迹那般秀雅平稳处处帷幄,他的字挥洒大气桀骜不羁处处透着阳刚果敢之气。她在他的字里看到了阳光的味道,这便是他真正的自己吗?不似眼前这般冰冷阴郁,如地狱鬼刹暗黑之神那般让人惧怕压抑。 一朵将这首诗小心翼翼卷好收入到袖子中,问他,“需要多久可以适应呢?” 他愣住了。他知道一朵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他不知如何回答,便没有回答。透过紧闭的窗子看向院中模糊的景色。已八月了,有的树叶已泛黄,黄绿相间郁郁葱葱。 看宅子的老大爷,总是觉得这个房间古怪,不时有饭菜香味还有烟火味,每每推门进来也不见屋内有人。起先还觉得自己老了出现幻觉,渐渐的越发觉得诡异,便以为这里有鬼,悄悄出去找了个道士来大宅做法驱鬼。 老大爷找来的道士正是在京城寻觅千年妖精而不获的仙风道长。他闲来无事便在京城支了个摊子,帮人驱鬼做法只收取浅薄的酬劳。仙风道长声名远扬,京城里不管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都找他去做法,生意多时间也紧。 不染忙的头打后脑勺,急匆匆在房间门外设下法坛,焚香烧纸画符撒酒,一系列下来熟练又离落。仙风道长长剑穿着符纸,念念有词一阵,长剑直指房间之门,瞬间房门大开。 一朵赶紧施用障眼法,怎奈此法遇见仙风道长只剑光凛凛便没了效果。 无殇不疾不徐,一把搂过一朵,瞬间消失在房间内到了无殇在大宅内原先的房间。 仙风道长道法再强大,也终究是个百余岁的凡人,一朵尚且能对付得了,无殇却可以将他完全玩弄于股掌之间。只听见外面传来仙风道长的声音。 “小妖小鬼已撤去,就此告辞。” 老大爷一阵点头哈腰地道谢,又奉上些铜钱,不染收入囊中。见屋内有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便拾了起来,只见上面字迹刚刚干透,写着一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哟,还是个多情鬼。”不染嗤笑一声。觉得字写得娟秀端丽,应是个心思玲珑貌相不错的女鬼,便将那张纸收入怀中与仙风道长离去了。 无殇原先的房间很大气,低调而奢华,简朴又富丽。 一朵斜眼瞪他,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鼻梁不说话。一朵继续瞪他,他低低轻咳一声,望了望外面道。 “今日阳光极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一朵依旧瞪他,他又干咳一声。 “晚上出去走走也行。” 一朵黑着脸继续瞪他,他只好如实招来。 “体力只是刚刚恢复了几天而已。”见他一副好像做错事小孩的样子,一朵再提不起半点怒火,只好作罢。 “再敢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无殇捏了捏一朵气鼓鼓的脸蛋,“保证再也不骗你。” 夜里出去散步,第一次与无殇肩并肩走在京城大街上,周遭往来的行人纷纷侧目望来,一阵唏嘘赞叹,人们都赞叹无殇绝美之风姿卓绝出世。在那片赞叹声中,一朵愈发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而与无殇的距离也在莫名地变得遥远。无殇似乎察觉了一朵的异样,在一个转角趁无人注意便幻化了容貌,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一身粗布衣包裹着他矮小又微驼的身材,格外逗笑。 “你这样倒像个老头子了。”一朵拍了拍他的背,他却笑着问她。 “你不喜欢?” “不!喜欢!” “不喜欢?” “人家说喜欢啦!”一朵一把搂住他的胳膊,虽然他现在相貌平庸无奇,莫名的觉得俩人之间距离变得格外亲近了。一起再次出现在京城大街上,这一次依旧惊赞声四起,却是在赞一朵貌美如花恍如天仙下凡,配给那样的小伙子真真糟蹋。 无殇不恼,一朵也不恼,反而搂着他的胳膊更紧了,还扬起头堂而皇之地在人群中穿过。 原来,自己现在的容貌已这般美丽,只是站在无殇身边被他的光彩全部遮掩。侧头看向身边一脸笑容四处流看的他,这样风采绝世天下无双的人,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边,被人赞叹为天作佳偶男俊女貌? 恍惚间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出现一张极美极美女子的脸,却是双眸紧闭安静地睡着。那画面稍纵即逝,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为何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 夜里的京城大街很热闹,华灯高挂,将整条古色古香的大街照得恍若一个光彩琉璃的美丽世界。小贩们卖力地叫喊着自己的商品,不时有个小姑娘提着花篮子跑过来。 “哥哥哥哥,为漂亮姐姐买朵花吧。” 一篮子五颜六色的鲜花娇艳盛开,有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在夜灯下映着光影格外美丽。 无殇看了看那一篮子色彩鲜艳的花朵,挑了一朵开得娇艳的红花买了下来,簪在一朵的发髻上,衬得她细白的肌肤更加娇艳。他望着她美丽的大眼睛有一阵晃神,赞了句。 “很美。” 一朵含羞笑了笑,望着小女孩挎着花篮子远去。她本想告诉他,她比较喜欢白色,只有白色的百合才配她一身素白长裙。红花簪于发上,总觉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又走到一个摊子上,小贩大喊着,“公子公子,给这位漂亮姑娘买支发簪吧!这位姑娘如此美丽,发髻上却毫无金银饰品,实在有负姑娘如花美貌。” 无殇一听,言之有理,便拽着一朵来挑发簪。最后在一只金蝴蝶镶嵌红宝石的发簪和一支素白的云纹白玉簪之间踌躇不定。一朵见他欲选绚丽的金簪便一把抢下那个云纹白玉簪,道。 “我喜欢这支,很配我。” 无殇犹豫了下,便放下那只金蝴蝶给小贩付了钱。 前面有个刷杂耍的,围着很多人,看上去很热闹。一朵便也挤上去看热闹,在一片叫好声中也跟着拍手叫好。 只听闻一阵无精打采的敲锣打鼓声中,一道身影咬牙切齿地跳过熊熊大火缭绕的火环。随即又是一阵拍手叫绝,纷纷扬出铜钱,一朵也跟着扬出一把铜钱。 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乐颠颠地蹲在地上捡铜钱,就在他转身一朵看清楚他的容貌时,愕在当场。 居然是树爷爷! 看向跳火环之人,居然是兆瑾! 再看向敲锣打鼓之人,居然是颜女! “一朵花!” “一朵!” “姐姐!” 他们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随即三条人影一扑而上,如罪犯落网将她一把擒住。 第152章 真相 第152章 真相 “你们怎么堕落得在此卖艺?” 一朵同情地看了看向来自持美貌眼高于顶虚荣又好强的颜女,而今一副丫头打扮两个环髻格外滑稽。又同情地看了看一副山野村夫打扮的兆瑾,堂堂天界神仙居然沦落成耍杂戏取悦凡人换取微薄筹资的戏子。 真真暴殄天物! 而树爷爷一身粗布衫,抱着一个簸箕,里面收着一些零散铜钱。正乐呵呵地望着自己,久别重逢的欢喜洗涤了这两年来所有的担忧与疲惫。 “还不是为了找你!”颜女瞟了一朵一眼。理了理身上布衫的褶皱,很是恼怒这身土气打扮,不过幸好这里是凡间没人认识她。 “一朵,我总算找到你了。”兆瑾欢喜过度反而不会笑了,嘴角一抽一抽笑的比哭还难看。上前一步,又不敢和一朵靠的太近,抓抓头只会呵呵笑。 树爷爷上下打量一朵一番,一阵唏嘘,“一朵花咋变得这漂亮了!好看好看,真真像朵花了。啧啧啧,瞧瞧,人变得漂亮也越发爱美了!头上那朵红花真真娇艳似火,就是有些不搭我家一朵花这一身素白长裙。突兀的紧突兀的紧。” 颜女抚了抚梳得规整的鬓边,冷哼一声,“女子为悦己而容。她向来不好打扮,发髻上也从不带发饰,自然不懂穿什么衣服簪什么花。” 虽然颜女总端着一副不待见一朵的表情,却是最了解一朵的人。初来妖界之时,一朵不会古代梳发,只用白丝带一边扎一个马尾辫,这个发型一梳就是几百年。后来自己渐渐长大便开始梳一个马尾辫,再后来爱上极琰开始学着打扮自己,也跟着颜女学着梳发髻却总也学不好,想着反正已名花有主便只梳个简单的发髻其余长发随意散在身后。这个发型用了几百年,随意简单又大方,素静清雅又便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今不过多簪了朵花,就让他们这般惊讶又大肆品评,若知道簪花之人乃妖界至尊,他们肯定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一朵扬了扬头,扶了扶头上娇嫩的红花,嫣然一笑,美若夜间绽放的白莲清雅绝灵。惊艳得周围凡人一阵抽气声此起彼伏,很有优越感。 “我倒觉得挺好,衬得肌肤更胜白雪,不错不错呢。”悄悄瞄了一眼淹没在人群中的无殇,见他一副若有所思又不堪在意的表情,暗松口气。而今她已爱他到卑微得生怕他有一点点不高兴的程度,只要是他喜欢的,她都跟着欢喜。爱一个人,不就应该喜欢他的一切,方乃为挚情真爱。 “我也觉得不错,很好看。”兆瑾望着一朵含笑的目光里恍若能挤出水来。 颜女瞟了兆瑾那傻样一眼,嗤了一声。 众人见不再表演,夜色也深便渐渐散去。淹没在众人中变化得身材矮小的无殇渐渐显露出来。他就站在一朵身后三步开外处,即便幻化成平凡庸俗的丑陋模样,依旧有一股子让人一眼便能注意到的寒冷气息。 “他是谁?”颜女眼尖,一眼便发现此人有所不同,身上气息奇特根本不是凡人。而且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一朵身上,显然俩人有些微妙关系。 一朵有些羞涩地拽过无殇,紧紧抱住无殇的胳膊,“他是我在人间的相好。”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姐姐!再嫁不出去也不能找个这般模样的糟践你自己!”颜女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娇媚的眸子上下打量无殇一眼,满是不屑。 “一朵!你已是有夫之身,怎能再与旁的男子相好!”兆瑾亦是气得牛喘,一张俊脸涨红,敌视地盯着无殇,大有一拳将他揍成肉泥之势。 树爷爷捻着雪白的胡须,打量无殇一眼,摇摇头却不言语。 “呵呵呵……”一朵见无殇身子猛然绷紧,知道他生气了,讪讪笑着,更紧抱住他的胳膊,生怕这头狼一时不忿暴露了身份。 “天色不早了,我们各回各家吧。”一朵匆匆告别,正要走,却被颜女和兆瑾拦住。 “我们苦寻你两年!不回家,想去哪?”颜女哼道。 “一朵!与我回家!”兆瑾瞪着无殇,眼中杀伐之气如万马奔腾。 无殇亦毫不畏惧地迎上兆瑾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剑拔弩张,拼得难舍难分。 “呃……” 一朵看了看兆瑾,又看了看无殇。兆瑾之姿,万妖山数一数二,俊美无边。无殇之姿颠倒众生风华绝代,若兆瑾是女人,真真配得站在他身边做那郎才女貌之人。心中不禁有了一个腐败的念头,无殇不会男女通吃,如此一望便跟兆瑾擦出火花了吧?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树爷爷忽然就出现在俩人中间,将刀光剑影火星四溅的两道目光生生掐断。 一朵有点失望,很想知道这俩大神会不会掐出什么绯闻来。 “兆瑾,有点出息!”颜女不温柔地踹了兆瑾一脚。 兆瑾很恼,恶狠狠地瞪了颜女一眼,颜女一记凌厉眼刀。兆瑾终是没说什么,忍气吞声地将脸别向一边。 在树爷爷左右逢源的撺合劝慰下,一朵和无殇一起去了树爷爷他们三人在凡间的小家。一个普通平常的四合院,他们三人一人一个房间,剩下的一间房是备给一朵的。 颜女说,树爷爷将一生积蓄在一朵离开妖界时倾囊相赠,而颜女从来没攒过银两,在妖界也鲜少能用到银两,妖和妖之间讲究交换,只有凡人讲究买卖。兆瑾飞升成仙,更是用不到银两自然分文无有。他们三个“穷光蛋”来到人间简直寸步难行,树爷爷怕三人遭天谴不许用丁点法术,只有卖艺为生才能换点银钱度日。颜女盯着一朵,说的咬牙切齿。 “你知道我们三个为什么找你吗?” “不知。”一朵摇摇头。 “就是为了告诉你千万别再回妖界,苏妃正满妖界寻你。”就因为这一句话,她受了两年非人折磨。对于她这个骄傲的千年妖精,居然靠取悦低贱凡人为生,岂不是莫大耻辱!然而,一朵的回答,更是气得颜女撕心裂肺,恨不得将一朵一口嚼着吃了都不解恨。 “我知道。” 见颜女又是那副恨不得扑上来咬死自己的模样,想起来在妖界颜女回来的那个早上,一朵吓得瞬时白了脸色,跳到树爷爷身后大叫。 “她又疯了!” “你如何知道苏妃在寻你?”树爷爷捻着胡须,眯着老眼问一朵。 “我前段时间回过一趟妖界。九死一生的一次遭遇,险些死在苏妃手里。”一朵一阵摇头,现在想想浑身鞭子抽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无殇望了一朵一眼,似有疼惜。 “你如何回得去!”树爷爷惊大一对老目,“我曾试着回妖界,封印力量不知为何突然大增,凭我之力都不能打开。” “我就是……”一朵想了想,还是不要供出缔俊公子为妙,便说,“稀里糊涂就进去了。” “三界曾皆属天帝掌管,三千多年前妖界和冥界才不属天帝管辖。而三界封印依属天帝之法力幻化,受命于天帝。为了不打破三界平衡,亦不削减天帝之法力,封印之力并不强大。而今封印力量忽然增强应是天帝幕后操控,为今只怕只有天帝才能打开三界封印。”兆瑾道。 耶? 只有天帝才能打开封印? 想来兆瑾分析的不对,缔俊公子只是轻轻一挥手就开启了封印。兴许缔俊公子开启封印之时,封印还未他们说的这般强大吧。 无殇默不作声,目光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或许在想今晚吃什么吧,她肚子都饿得咕咕乱叫了。 “树爷爷这就去做饭!做我家一朵花最爱吃的炒胡萝卜。”树爷爷乐颠颠地跑去厨房做饭。 和事佬走了,屋内的气愤瞬间又变得诡异起来。 颜女盯着无殇若有所思,无殇盯着一朵若有所思,兆瑾盯着一朵若有所思,一朵咬着手指头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无殇和兆瑾居然异口同声问一朵。 “我在想……”一朵悠悠然看向厨房方向忙碌的树爷爷背影。 “想什么?” “想什么?” 无殇和兆瑾居然又是异口同声,互相怒目一眼,大有来个月下决一死战之势。 “我在想,炒胡萝卜不是我的最爱了,我想吃肉。” 众人绝倒。 是呀,自从九命狐妖的真身解除封印后,越发爱吃肉了!尤其是新鲜宰杀的鲜血淋漓的鲜肉,愈加能勾起她的馋虫大作了!总觉得那样的肉上有一股子灵魂未散的滋味,很鲜美。 无殇不说话了,兆瑾也不说话了。颜女不再盯着无殇若有所思,而是盯着一朵若有所思。 五个人在接近子夜时分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一桌子的粉红菜肴很丰盛,清炒胡萝卜丝,凉拌胡萝卜丝,干炖胡萝卜丝,还有一道胡萝卜汤和一盘生胡萝卜蘸酱。四个人望胡萝卜兴叹,只有树爷爷乐呵呵地给四个人夹菜忙的不亦乐乎。 “兔子,你的胡萝卜。”无殇似打趣般,夹了一根生胡萝卜给一朵。一朵端着满碗堆叠成小山似的胡萝卜幽声一叹。原先的自己,的确很喜欢胡萝卜,几乎每顿没胡萝卜不欢。而今只觉得这胡萝卜会把人都吃成胡萝卜,提不起半点兴趣。 “树爷爷,怎么连点荤腥都没有。”颜女扒拉扒拉一盘子胡萝卜,悻悻地放下筷子。她虽也半兔半狐,却是狐狸的遗传基因颇重,向来吃荤鲜少吃素,尤其是胡萝卜。即便有身为兔子本能地喜爱,也决然不愿尝上一口,她不想提醒自己体内流着兔子的血。狐狸妖媚无骨而高洁绝美,那才是她心之所向。 树爷爷看了看兆瑾,又看了看无殇,一只狗仙,一只血狼,都是荤主,不喜素食属正常。又看了看一朵,虽然觉得而今一朵身上气息陌生诡谲,为何也不喜欢素食了? “胡萝卜打小就是你的最爱!你还曾说,将来长大要嫁给一只胡萝卜精,享受吃不尽的胡萝卜。”树爷爷敲了敲桌子,提醒一朵快点吃饭。 一朵兴致缺缺地放下碗,双手托腮,看向天边皎洁的月亮,“我怎么觉得过了鬼节之后,空气变得越来越不好了,很不好闻似的。” 无殇眉心一跳,看着一朵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鬼节之夜到处充满孤魂野鬼的味道,浑浊不堪呛鼻的紧,有何好闻的!你该不会修了旁门术,坠入魔道了吧。”颜女瞥一眼一朵,又看向无殇眉心轻蹙。 “一朵心思善良单纯,岂会修炼旁门术!休要再出言中伤一朵。”兆瑾不愿意了,横一眼颜女,乐呵呵问一朵,“想吃什么?我去买。” “一朵花,你怎么怪怪的?”树爷爷目光狐疑地流传在无殇和一朵之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显然这个不对劲,无殇深知肚明。 “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颜女终于问出声,看着无殇眉心蹙得更紧。 “怎么会!你们又从没见过。”一朵赶紧打哈哈,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无殇挡在身后。天呐,这只血狼可是曾经上过自家妹子的!万一俩人旧情复燃,自己不成了那强夺妹夫的恶姐姐。想想这断旧往事,就尴尬得难以自容,将来东窗事发,叫她如何面对颜女。 无殇不做声,默默的,一副雷打不动的泰然态度。 一朵汗颜,这厮还真绷得住,难道见到颜女果真没有半点羞愧难挡之意?该说他脸皮厚?还是说他薄情寡义心如冰? “天色很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一朵拽着无殇起身。一面怕纸包不住火,又怕颜女兆瑾不知情惹怒了无殇,落个藐视圣颜之类的罪名。 兆瑾一把拽住一朵,“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 无殇一把打开兆瑾的手,瞬间飞沙走石,兆瑾又袭来攻击,俩人便在须臾之间过了数招。即便无殇身体尚未恢复,兆瑾依然不是对手却也不见落败之势。一朵怕情况愈演愈烈,猛然出招,一股劲力将俩人分开。 除了无殇,三人皆惊一朵怎忽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正欲问,就听无殇说。 “兔子留下,我亦留下。” 兆瑾显然不同意,正要气怒地吼什么,被树爷爷拦了下来。“今晚就委屈这位公子与老头子我同住。” 这场闹剧就在树爷爷的劝和下平息了下来。 颜女还是觉得这位面貌丑陋身形矮小微驼地男子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看了好几眼无殇,终究还是毫无印象便回了房间休息了。 无殇被树爷爷请到自己房里去。一朵也去了树爷爷早先便为自己准备的房间。房间不大也却很整洁,显然树爷爷天天都有收拾,不由得鼻子一酸。树爷爷待自己真真是如亲生一般极好。 兆瑾睡不着,在天还未放亮时,犹豫许久,轻轻敲响一朵的房门。他不好意思进门,便在窗前和一朵隔窗说话。 一朵困的紧,有一声没一声应着。 “一朵,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你才不得已委身相随?” “也没有啦。” “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真的没有啦。他豁出性命救我……”一朵趴在窗子上,呢喃呓语。周公总是强行拉她入梦话家常,故而也不知回了兆瑾什么话。 “他对我那么好……我自然也要对他那般好……也要豁出命去……上天入地在所不惜……” “我亦可以为你豁出性命!”兆瑾的口气无比郑重,“若我也豁出性命,你可能为我这般执着相待!” “他真的好美……天上地下唯他最美……” “长成那般模样,你还说他美!你竟爱他到这般程度!”兆瑾怒火中烧,感觉头发丝都在冒火。 “他可是妖王诶……你见过的……比你美多了……”一朵迷迷糊糊低声喃语。 “他是无殇?”兆瑾低吼一声,连睡熟的颜女都惊醒了。 一朵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拍了拍脸蛋迫使意识清晰过来,“我说什么?说什么了?” 她梦到和无殇在一片密林中的花丛上跳舞,他编了一个花环给她带在头上。彩蝶翩飞,溪水潺潺,景象极美,甜至心坎。 “他竟是无殇!”兆瑾竟然恨得咬牙切齿,一阵咯咯作响。 “竟是尊上……” 一朵清晰听到颜女在房内伤痛满载地低喃一声,身为妖精耳朵都机灵的很。狠狠敲打自己的头,懊恼自己竟然说漏了嘴。 “你可知他骗我?说你跟阿牛私逃出玄水明宫!骗了我一颗起死回生药,还骗得我满世界像个傻子一样寻你。” 本来兆瑾信以为真,就在两年前和树爷爷颜女一同来人界仍然以为一朵和阿牛是一起私逃来了人界。就在半年前,一直寻一朵不获,是颜女说漏了嘴,才得知一朵和阿牛双双死在玄水明宫无殇手下。他本来想去妖界问无殇个明白,不想结界封印根本再打不开。当时不管树爷爷怎么说一朵还活着他就是不信,后来去了醉悦阁,崔妈妈拿出女儿白一朵的画像苦寻失踪女儿,这才信了一朵还活着,继续留在人界寻找一朵。然而这口恶气,他依旧吞咽不下,发誓再见无殇要决一死战为一朵报仇。 一朵赶紧冲出房间,拦住兆瑾。 “你要作甚!我不许你伤他一分一毫。”一朵急急大喊。即便深知兆瑾不是无殇对手,依然不希望他找无殇丁点麻烦。 兆瑾痛心地望着一朵,不敢相信无殇居然在她心里已这般重要。苦声问一朵,“我不执意要你信守我们之间的婚约,强制你不许爱上别的男人!可你难道忘了阿牛!忘了是他亲手杀死阿牛的凶手!难道你对他的爱已深到连他是杀死阿牛的凶手也不顾了!” “轰”的一声炸响,一朵大脑一片空白。 “万妖山上谁不知道,你与阿牛最要好!你也说过,除了爹娘颜女树爷爷,阿牛是你在这世上最亲最爱之人!你当阿牛是闺蜜,是挚友,是知己是兄长……” 一朵再也听不清楚兆瑾又说了什么,只痴愣愣地转头望向不知何时现了原貌就站在身后的无殇。 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光芒之下,无殇冷峻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忽明忽暗忽沉忽现,似有疼痛在心底脉路渐渐清晰,一点一点攀爬至肺腑,束住呼吸,窒息的难受。 一朵望着他俊美的脸颊,本来想笑的,他说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唇角僵硬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声音变得颤抖,喉口也变得堵塞,只能发出艰难而细微的声音出来,也不知他听不听的清楚。 “是真的吗?阿牛……”手捂住心口装着阿牛魂魄的宝瓶,一阵针扎的刺痛。“真的是你杀了阿牛?” 本来就有这个怀疑,可是又觉得不应该是他,他为何要杀了阿牛呢?树爷爷不是告诉阿牛娘,妖王无殇行事向来喜欢以儆效尤,不希望有人步后尘,即便杀了阿牛也会公诸天下。而玄水明宫没有传出丝毫关于阿牛的死讯,万妖山上也没半点风声,故而一朵一直觉得阿牛的死与无殇没多大关系,只怕是到了命劫没能逃得过去。 无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一朵。 “你不承认也不否认,又是什么意思?”一朵纠结地问着他,好想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不是他亲口承认,她都统统不相信。 无殇依旧不说话,晨风卷起一层沙土,打得窗棂噼啪作响,也卷落几片黄叶盘旋而飞。 “他已默认,还有什么好问的!”兆瑾心疼地扶住一朵颤抖的身子,有些悔恨不该告诉一朵。 “是默认么?真的是默认吗?”一朵拼力喊着,不住后退再后退,好像远离他,再也不要看到他那张颠倒众生的美丽容颜,还有他身上那股子好闻的清冽气息。这些她贪恋的,而今都变成千万根钢针,刺得她体无完肤。 阿牛,阿牛,阿牛…… 她竟然爱上了杀死阿牛的凶手! “不……”一朵不住摇头,眼泪瞬间决堤。 “兔子……” 第153章 情到深处别恨离 第153章 情到深处别恨离 无殇向一朵伸出手,目光深沉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所剩无几的光彩在渐渐陨灭,随着一朵不住后退的脚步,直至漆黑一片再无丁点光亮。 “兔子!”他又呼唤一声。 一朵捂住耳朵不住摇头。 无殇高颀的身体猛然一晃,他在一朵的身上看到了那日在落花宫,阿牛死的那一瞬的绝望与恨意。那么清晰历历在目,如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心底久久无法痊愈。甚至在午夜梦回依旧会从睡梦中惊醒,那是一双多么美丽而又恨之入骨的眼睛。 那双眼睛,他好爱。而那恨意,又让他好痛好痛,恍如痛入骨髓要伴随他生生世世。他想要尽力弥补,十四年来对小白一朵百般疼爱,万般呵护,他以为他弥补了……却错了,一切都错了。 “兔子。”他又呼唤一声。 “不要再叫我了,不要再叫我了……我好乱!”一朵摇着头,眼泪在眼角滑落,随着卷落的枯黄叶子一并飘散的风沙之中。 “他在你心里就这般重要!”他愤怒一声低吼。瞬时天空骤变,狂风大作,乌云滚滚,飞沙走石,电闪雷鸣。 “如此你便是承认了!”一朵亦回吼。周身白光烁烁,隐约之间竟现了九条雪白尾巴的模糊影子,娓娓摇动如绸缎翻飞。只是只有其中一条真实可见。 “一朵花竟是九命邪妖!”树爷爷猛抽一口冷气,用几近惊悚的目光盯着一朵。 颜女和兆瑾亦是震惊不已,望着灵光团团包裹的两人,他们根本靠近不得分毫。 “是我杀的又如何!不是我杀的又如何!”无殇周身寒冷的气息越来越盛,漆黑的眸子中诡异的蓝光忽明忽暗。 “要我如何才能原谅你。”一朵捂住心口的宝瓶,心痛得好像被两只手生生撕裂开来,痛得无力喘息亦无力分辨。 “原谅?”无殇闷声低笑起来,如闷雷阵阵,敲得胸膛嗡嗡作响。“我又如何原谅你!为别的男人痛彻心扉!” “你根本就不懂!”一朵力竭地喊着,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阿牛灿丽如阳光般明媚的笑脸在眼前忽隐忽现,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阿朵,阿朵,阿朵,阿朵……” “阿朵,我就是不顾全世界反对执意爱你的男人。” “阿朵,嫁给我吧,我保证待你好。” “阿朵,不要哭,我心疼。” “阿朵,阿朵,阿朵,阿朵……等我们老了,还一起肩并肩看夕阳。” 一朵的手中瞬间凝出一团光焰雪白的火球,直直向无殇射去。他竟然没有躲,火球正中他的胸口,强大的力量扬起他的发丝,衣袍张扬翻飞,铺张如朵盛开的黑色妖花,萧杀的气势中却带着涩涩的痛。 “为什么不躲……” 一朵嘶喊着,眼泪纷飞。又射出无数的火球,他依旧硬挺挺地受着,不躲不避亦不回击。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如千万把刀子切割她的心房,一片鲜血淋漓血肉翻飞。她好纠结,一面想着为阿牛报仇,又希望他躲开哪怕回击将她打晕打死都好,只要不再这么痛。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喊着,攻击更胜。每一次重击虽受在他身上,却又好像都千万倍回击在她身上,痛得几乎无力支撑,直至瘫在地上,无力痛哭。 无殇高颀的身体终于撼动了下,一对漆黑的眸子蓝光湮灭望着一朵痛苦满溢,唇角渗出丝丝血迹蜿蜒而下,美得更加邪魅。 “你终究不是她。”他无力地呢喃一声,化作一股黑烟,瞬间消失在一朵眼前,再不见丝毫踪迹,好像根本不曾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一般彻底。 不是她? 一阵电闪雷鸣,骤雨瓢泼而下。 戴在一朵头上红艳的花朵婉然而落,掉在地上,花瓣凋零散落一地。一阵狂风卷过,花瓣四散飘扬而起,消散在狂风骤雨中,再也聚不成那朵娇红似火的花儿。 “一朵花……” “一朵!” 树爷爷和兆瑾终于得空扑上来。 一朵被树爷爷紧紧抱住,怜惜地抚摸着她湿漉漉的长发,擦过她的脸颊,不知擦掉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可怜的孩子……”树爷爷心疼地低喃一声,重重叹息不在说话。 “一朵。”兆瑾在她身边心疼地望着她,欲言又止。雨水浸湿他的衣衫,他伸出手在一朵头顶,试图帮她遮挡大雨。 不是她? 那个她……是谁? 心头一阵钝痛,如被利剑穿心,痛得呼吸痉挛。 一朵不知自己如何回到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衣服已经干透,也不知是谁熬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更不知那碗姜汤喝了还是没喝。只有一地的碎瓷,闪着寒冷的光芒,像极了她击打在无殇身上的白色火球。 心口装着阿牛魂魄的宝瓶一阵灼烫,便用手紧紧捂住,试图安抚阿牛躁动的灵魂。也不知在宝瓶禁锢十四年的阿牛是否还有意识,应该只剩一团灵光了吧。故而,她从不敢打开宝瓶,生怕那团灵光会消散在空气中,自此再没阿牛的半点踪迹,就好像无殇离去时的决绝。 一朵知道,她和无殇这就算完了!彻底完了!再没后续。 树爷爷和兆瑾在耳边说了很多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最后树爷爷一阵叹息摇头,只道“劫数啊劫数”便走了。 兆瑾又说了些抱歉的话,后悔不该告诉她真相,另她这般痛苦。后又紧紧攥住她的手发誓,此生会倾其所有待她好,不让她再伤丁点心痛分毫苦。她还是没有说话,兆瑾便叹息一声,让她好好休息,也走了。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噼噼啪啪敲打窗棂,似要将窗户冲垮。狂风卷了一夜,呜呜作响像极了冥界的鬼哭狼嚎。一朵坐在床上,听见院中大树每一片落叶的声音,听见每一滴雨滴敲打屋瓦碎裂开来,融成水柱从屋檐淌落。 一夜无眠,就只细细聆听着屋外一切动静,好像在等也似在听。会不会有一个人耳难以辨别的轻微声音,还有那股子清冽的好闻气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切都那么纯粹干净。只有雨声风声,还有树爷爷不住从房里发出的叹息声和兆瑾房里的磨刀声。 次日一早,颜女推门而入,站在一朵面前看了她许久也不说话。一朵也不看她,目光呆呆地盯着某处。 又过了许久,颜女终于开口,她问她,“你爱上他了?” 颜女的声音很低,低得一朵有些听不清,便一动也不动,也懒得回答。 “我告诉你,千万不要爱上他!”颜女扬高了声调,一朵觉得有些刺耳,便看了颜女一眼。她居然双眼通红肿得像个桃子,似是哭了一夜。 “他冷血绝情……不!他根本没有感情!一个连自己骨血都可以亲手杀害的人,简直就是魔鬼!这样的人一旦爱上,终究害的是你自己!”颜女的声音里满是凄苦幽怨,浓浓的恨意挥之不散。 一朵深深地望着颜女的心痛哽咽。人都说爱的越深恨的越深,没有了爱便也就没有了恨。恨着,便说明还爱着。 “是他的孩子。”一朵轻轻开口,声音嘶哑一片。原来颜女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而后竟被他亲手杀死。怪不得那个早上颜女那般失魂落魄疯狂如癫! 哪个女子能受得了被深爱男子亲手毁掉腹中骨肉,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而无殇居然在再见颜女时,丝毫不为所动不见丁点愧色,该说他沉稳淡定还是冷酷绝情?只怕他的心就如他的体温那般寒冰一片。 一朵的心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疼得只想大笑出声。 “我成了什么?成了什么!”望着眼前的颜女,竟变得如针一般刺目。 怪不得颜女这般恨自己,那个早上恨不得杀了自己。换成自己,也该会恨呀!身为姐姐,竟然做了无殇的妃子,成为横亘在妹妹与妹夫之间的一根刺。即便无殇不认可,他们之间毕竟已有了夫妻之实,那是她亲眼见到的啊! “你成了什么?”颜女冷哼一声,挣扎又矛盾地望着一朵,姣好的脸上一片狰狞,“你是我姐姐!父母失踪后在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我能恨你吗?会恨你多久!你终究是我姐姐啊!即便我嫌弃你讨厌你,可那一年你救过我,为我豁出性命第一次杀人。那时我明白了,你真的是我姐姐,这世上唯一待我最好的人。我承认了你是我姐姐,终究是我姐姐啊!我只怨自己爱错了人,负错了情,再恨不起你一分一毫。” 颜女说的那一年正是几百年前,孔雀族要抢兔子洞的事。他们抓了颜女要挟一朵,一朵用毒杀了孔雀族人。此事后来虽平息却与孔雀族结下了不解之仇。 一朵不住后退,后退。她要远离颜女,远离这种痛苦的窒息压抑。无法面对,就只有逃避,她亦向来喜欢逃避,就好像极琰娶了绮影那次,她闭关一百年就是为了逃避。 可没想到,那一次闭关竟是为了与他遇见,下一次痛苦的开始。 这一次,她要逃多少年,她不知道。只想逃的远远的,再不见颜女不见无殇。 飞身冲出四合院,树爷爷和兆瑾追出来,却为时已晚再寻不到一朵丝毫踪迹。现在的一朵已不是当初那只只有几百年法力的兔子妖,而是拥有九命邪妖之力的狐族之皇。 飞到京城大街上,官兵正成排成队地在街上搜查什么,逢人就展开一幅画像问可否见过画中女子。 一朵没有心思搭理这些琐碎,漫无目的地走着,竟不知不觉往城外走,还是去郊外大宅的方向。无殇身体未愈,又受了她那么多次强势攻击,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她告诉自己,只是去看一眼,就一眼,不现身也不说话,只远远看一眼他的情况便好。然后找个地方消失,再也不出现。 就在城门处,她被一队官兵团团围住。 第154章 难产 第154章 难产 官兵展开画像一对照,竟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并抬来一顶华丽的金色轿子,请一朵上了轿。 一朵没有挣扎,也没有逃,顺其自然地坐在轿子中,从小窗的帘子一直望着城门的方向直至渐渐在视线里消失。入耳是周遭百姓们羡慕的赞叹声。 “真好命,被接入宫里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长得这般好看的姑娘。” “瞧瞧这阵仗,入宫后一定倍得圣宠。” “非也非也。”一个举着“徐半仙”招牌的道士,一手捻着一撮胡子,抑扬顿挫地唱道,“眉心有痣者,夫妻情浅缘份薄,多情总被无情恼,不甘寂寞桃花茂,孤独一生无所靠,千般算计总成空啊总成空。” 百姓们都说这道士疯言疯语,他也不恼,摇头晃脑吟唱着最后一句渐渐远去,淹没在人群中。 入了皇宫,轿子一路抬到金銮殿,一朵才被人恭恭敬敬请下轿。金銮殿上,还从未有人一路乘轿而来的先例,此等殊荣足见一朵在羽宣心中地位极重。此事迅速传遍后宫,很是轰动。 一朵望着一身明黄龙袍加身的羽宣并未下跪,他亦不在意,竟亲自步下白玉龙纹台阶迎了上来。 “你真让我好找。”他俊逸的脸上是舒心的笑,转瞬看清一朵苍白的脸色,顿时脸色比她更白,吓得殿内众人跪了一地。 此等威严震慑之态,真真像极了无殇那厮。不过羽宣是金龙真身,周身金光烁烁,如摇挂九天的太阳,耀目灼人的明媚。无殇则像盘踞在夜间的蛟龙,孤僻冷寂周身寒冰摄人难以靠近。 “一月不见,你的身体竟虚弱成这般模样!那日即便昏厥,脸色也不曾这般惨白。”他心疼地握住一朵的手,居然冰凉。也不提她为何不告而别,只嘘寒问暖她可是哪里不适。 一朵努力扯出一丝笑,摇摇头。 羽宣哪里肯信她无事,赶紧派人去召太医。 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都道她身体无大碍仅是气血不顺,羽宣却不信。又是让太医行针又是命人熬药的,金銮殿一众人一时间忙的人来人往。 一朵卧在榻上,看着眼前人性绰绰,不言不语不悲不喜。乱点也好,心会不那么闷,或多或少都能驱散些许烦闷。她开始喜欢人多,羽宣便派了许多的宫女太监,还将皇宫中位置最好也最热闹的宣华宫赐给一朵居住,听说那是羽宣的宫殿。只是羽宣为了专心处理朝务早便搬去金銮殿后面的大殿住,已很久不回宣华宫住。即便如此,宫里还是掀起轩然大波,就连朝堂上的几个权势颇重的老国公都奋起反对,直喊一个青楼老鸨之女怎能入宫为妃,还霸占了皇上之宫殿与皇后之栖凤宫遥遥相对! 羽宣十六岁继位为皇,九年来早朝晏罢昃食宵衣的处理朝政从不怠慢,大越国在他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进入太平盛世。他十八岁时,立了朝中三朝元老顾国公王宝芝之女王慧洁为后,而后又纳了两位重臣之女为妃,便再未纳过妃。就连三年一次选秀都废除,说劳民伤财不贴民心就此作罢。如今已到二十五岁,膝下还无一子,急坏了朝中众臣,不止一次上奏祈求圣上恢复选秀充裕后宫绵延皇家子嗣开枝散叶,羽宣却一直置之不理。好不容易听说圣上看中了一民间女子,大力寻找两年不获,真正为皇家子嗣着想的众臣也跟着寻了两年。就在一月前据说寻到后又没了踪迹,急得一众大臣团团转。即便是京城最大青楼老鸨之女,入宫给个美人贵人的,到时只要为皇上诞下皇子母凭子贵也能保其一生在后宫位子稳靠。不成想,皇上竟有意封妃,还入住宣华宫预示与皇后并驾齐驱。而今皇后身怀六甲,临盆在即,若冲撞了龙胎,岂不是有动摇国之根本之祸。一众墨守成规的老臣,拿祖宗规矩据理力争说了许久,大道理说的七拐八绕总是能把歪理说成正道,羽宣也不做理会,一句朕意已决,气得一众老臣愤然大骂一朵是妖女魅主。 这些纠葛纷扰,一朵深居宣华宫并不知晓。羽鸾公主来看过她一次,师傅师傅地叫她,她也不理。羽鸾还是将春燕留下来伺候她,说是代主而劳。 一朵跟春燕也算认识,便留在身边解闷。她总让春燕讲笑话,春燕不会讲,就说哪个宫里的小宫女偷了哪个宫里小太监的臭袜子回去,说是用来挂在门口辟邪。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一朵却笑得前仰后合,直呼有趣。 羽宣天天来用晚膳,见一朵脸色不好,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补品药膳轮番上阵。一朵吃的很香,每次都吃到很撑,才圆满地拍拍隆起的小肚腩。羽宣问她最喜欢哪道菜,她却说不上来了,只觉得都是一个味道。 羽宣笑笑便不说话了。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她的强颜欢笑,又怎么看不出来她看似大快朵颐实则味如嚼蜡。 每天羽宣用过晚膳便离去,从不在宣华宫留宿。 宫里渐渐有了流言,这位风头正盛的民间女子竟未曾如预想的那般得宠,有些宫人就对一朵不那么尽心尽意了。一朵浑不在意,只要每日有吃有喝有地方睡觉,混日子过就好了。 树爷爷说的对,时间是世上最好的疗伤药,再深的伤也能痊愈,再美好的回忆也会埋葬在岁月的长河里,再浓的感情也会如一杯不断加水的茶。 极琰那段,便是最好的例子。百年时光流转,一切都已深埋在记忆的角落。 这一次呢?一百年?两百年?抑或几年就会忘记了吧。他不曾说过爱她,她也不曾说过喜欢他,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了一个月,又没发生过什么,何必这般心伤难过作践自己。 一日一日复一日,秋天来了。 院子里的梧桐树黄了叶子,风一吹便遥遥落下,铺板石板路,美得很有韵味。 宣华宫最近鲜少有人来,皇后王慧洁却只带着一个贴身婢女,也不宣告无声无息地前来拜访。她一身素色宫装并不张扬,亦端庄典雅不失身份。宫女小心搀扶她沉重的身子,一手撑着腰一手护着高耸的肚子小心进门。一进门看见一朵,她便笑了。 “身体越发笨重了,走这么两步就气喘吁吁,叫一朵姑娘见笑了。” 一朵赶紧迎上去搀住王慧洁,“皇后娘娘怎么亲自来了。派人过来宣召一声,我亲自过去觐见就好。” 一朵和王慧洁并不熟悉,只见过两次面。一次宫中家宴,羽宣带她一并去了。一次在御花园偶遇,彼此并未多言过,只是相视一笑,一朵按照礼节对她行礼互相寒暄一下。她以后宫之主的身份问问她住不住得惯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向她开口,一朵只道一切都好。 “即将临盆了,多走动些有利顺产。”王慧洁坐在卧榻上,贴身宫女芳雨赶紧在她后腰垫上绵软的垫子。 春燕泡茶上来,一朵将茶搁置一边,亲自泡了一杯红枣茶,端给王慧洁。她饮了口赞道,“一朵姑娘真是个心细如尘之人。” 一朵有点不好意思,她向来粗枝大叶的说。不过知道孕妇不易饮茶,大枣可以补气养血,稍饮用些有益无害。 “皇后娘娘的产期就是这几日了吧。”一朵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将熏香端远些,免得熏到王慧洁。 “嗯,应该是这几日了。不过本宫觉得,这孩子要懒月。”王慧洁轻轻抚摸圆滚的肚子,满目慈爱。 两人再无言,一片寂静。 王慧洁望着窗外黄叶飘飞的景色,美丽的脸上渐染悲凉,“秋凉梧堕叶,春暖杏花开。一年四季年年往复尽相同,容颜却易老,光华一去不复回。”她又看向一朵美丽娇嫩如花的容颜,眼里缀满羡慕的光彩,“一朵姑娘这个年纪,正是最美好的时光。” 一朵有点惭愧,她可是一千岁的老妖怪了! “娘娘国色天香风华正茂,不该如此伤感呀。”王慧洁今年才二十四岁,虽不似十六七岁少女那般嫩得能挤出水来,成熟的气息和即为人母眼角眉梢流露的慈爱如春江暖水是一种柔婉之美。 王慧洁笑了笑,又看向窗外粗壮茂盛的梧桐树,“本宫在一朵姑娘这个年纪,也刚刚入宫。封后大典上,皇上牵着我的手,在我耳边告诉我说,从此以后我便是他的结发妻子,自此白首不相离。那时,我是幸福的。” 她又说,她的栖凤宫院子里,也有这样一颗粗壮茂盛的梧桐树,寓意凤栖梧桐,祥瑞之兆。她的一番感叹,让一朵难过起来,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原本圆满的一切。 “一朵姑娘千万不要误会。”王慧洁又饮了一口红枣茶,轻轻放在矮桌上,手腕上雪白的玉镯在碰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叮珑声。“自从两年前皇上从宫外得了姑娘之画像,就挂在寝殿日日都要看上许久,那时我便知道皇上早晚会接姑娘入宫。这两年,皇上苦寻你之态,我看出皇上对你之情异于对我和另外两位嫔妃。皇上,是真心喜欢你。” 王慧洁望着一朵,目光里闪动着盈盈的光彩。 一朵心头一怵,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只低头拨弄手中的茶碗不说话。 “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朵姑娘可要珍惜。”王慧洁轻轻握住一朵的手,她的手掌很温暖。 “娘娘就不伤心?”一朵的问话,让王慧洁一愣,复而又笑开了。 “只要他开心,我便开心。”手又抚上圆滚的肚子,“而且我有我的孩子陪着我,怎么会伤心呢。” 王慧洁的笑容很温暖,如一缕暖阳照拂人心。一朵喜欢上了这个柔婉的女子,俩人又闲聊了许久,王慧洁才打个哈欠在宫女芳雨的搀扶下回去休息。 王慧洁猜的没错,到过了预产期,她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宫里人都说,女儿懒月,只怕皇后怀的是位公主。春燕说,若皇后诞下公主,只怕将来后位不稳,宫里两位妃子都觊觎后位已久,而其父亲又在朝中地位越来越显赫,也在暗中拉拢关系巩固根基。春燕深居后宫自然不知这些暗潮汹涌的勾心斗角,都是听人传的。 一朵也悄悄暗示问过王慧洁,她只道,只要是她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喜欢。慈爱地抚摸肚子,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将来定是个仁爱之母。 一朵悄悄抚向心口的宝瓶,王慧洁腹中胎儿已早定型,不管是男孩女孩,若阿牛将来有这样一位母亲一定很幸福。他从前总说他娘太凶悍,时不时就打得他面体鳞伤,耳朵都拧变形了,很羡慕前山鱼妖的娘,温婉如水慈祥又和蔼。 心中渐渐有了决定,和王慧洁走的也更近了。时不时就去栖凤宫和王慧洁坐坐,有时候下一盘棋,有时候一起在梧桐树下的落叶纷飞一起绣小孩子的肚兜。 一朵女红很差,王慧洁就细心教她,指点她这里如何下针,那里如何配色。 一日正和王慧洁在矮榻上学编璎珞,只听王慧洁“哎呦”一声,捂住肚子脸痛苦拧作一团。一朵知道王慧洁是要生了,赶紧让芳雨去叫早就候在栖凤宫的稳婆。 羽宣和另外两个妃子也都来了,一朵也跟着他们都守在大殿外。殿内传来王慧洁一声声痛苦的哀嚎,急得羽宣在外面一言不发。羽鸾也来了,却被两个妃子劝退,说一个姑娘家不宜在这种场合。 到了晚上,王慧洁的喊声变得越来越虚弱无力。稳婆双手染血地跑出来,说是坐莲胎,难产,又有血崩之势,恐怕孩子和大人只能择其一。如此噩耗,羽宣苍白了脸色,守在殿外的太医们不可进入产房,只能在殿外默默地跪着。宫里有几个女医,进去看了一会出来后的结果依然是,大人孩子只能保其一。 瞬时,院中所有人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高呼,“求皇上明断。” 羽宣的脸色更难看了,手紧紧攥成拳,“皇后,孩子,朕都要!” 院中众人又都齐齐磕头,又高呼,“求皇上明断。” “朕说了,皇后,孩子朕都要!”又是一声霸气地低吼。 太医中为首的郭太医,须发花白泪眼婆娑无比痛心地颤声道,“皇上,皇脉最为重要啊皇上。大越国也早有先例,弃母保子啊皇上。”又是一阵磕头,“求皇上明断!” 众人又都齐齐高呼,“求皇上明断。” 一朵不禁心中一寒,原来他们在求羽宣弃王慧洁而保孩子。 莞妃和祺妃紧紧站在一起,手紧紧相握。即便往日里都为一己之利暗自较量,也都恨透了皇后性情柔婉却好命为后,这会也都摒弃前嫌无助地互求慰籍。那可是大越国母仪天下的皇后,贵不可言,最后居然也不及皇上的血脉贵重。后宫女子的命运,看似光鲜,实则只是皇家绵延子嗣的工具罢了。 “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与其在这里呜呼哀哉不如进去救人,或许可以求得两全之美。”一朵厉声道。 底下太医们面面相觑一阵,那郭太医还算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皇后产房,我们这群男子岂能进去亵渎!不合祖宗礼法。” “医者父母心,在大夫的眼里,哪有男女之分!”屋内王慧洁的喊声更加虚弱了,还传来稳婆惊恐的大叫,“血崩了血崩了。” 一朵更加焦灼不安,望着羽宣说,“还不命他们进去救人!” 羽宣眼角微微一跳,唇角抿了抿却没有说话。 春燕悄悄拽了拽一朵的袖子,小声说,“主子师傅,就是皇上允了太医们进去为皇后娘娘诊断,日后让皇后娘娘如何见人呀。” 一朵急得抓心挠肝,且不说怕横加干涉人间之事再遭天谴,自己也不懂接生,千百年来根本没接触过这方面的医术。 莞妃和祺妃悠悠一声轻叹,“这就是皇后娘娘的命啊。” 一朵灵机一动,自己也会一些占卜术,掐指一算,王慧洁居然此生无子无嗣,只怕就是保孩子生下来也是一个死胎。若将阿牛魂魄这时放出,只怕还来不及降生又成为一缕幽魂了。 这时紧闭的殿门被推开,芳雨哭着从里面出来,跪在羽宣面前传达王慧洁的话。 “皇后娘娘说了,保孩子。若皇上不允……不允的话……娘娘就……就咬舌自尽,到时候剖开肚腹拿出孩子……” 芳雨哭的双肩颤颤。 羽宣颀长的身体有一瞬变得无力,身边的金宝公公赶紧将他扶住。 一朵不顾殿门口宫人阻拦,直接冲入产房。 地上是一团团沾染血迹的白绢布,偌大的床榻上,四个稳婆也都满手鲜血,急得满头大汗。 王慧洁脸色白得吓人,大口大口喘息着,眼睛半闭半睁显然已意识不清。长发黏在她的面颊上,湿漉漉的一边黑,狼狈又脆弱,就像一张纸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一朵扑到床前,紧紧抓住王慧洁向来温暖而今冰凉一片的手,“你再忍忍,别放弃,你一定能行。” 第155章 册封为妃 第155章 册封为妃 王慧洁目光虚弱地望着一朵,努力动了动唇,干涸的唇瓣裂出一丝丝血痕,声音干哑凄苦,“孩子……我的孩子……” “这个没了,你还可以再怀。不要做傻事,听我的,保大人弃孩子。”一朵声音梗塞,说出的话支离破碎。哪个母亲能割舍得了母子亲情,可那注定是个死婴呀。 “不……不不……”王慧洁不住摇头,无助的声音凄惶不安,“若我活着,他却死了,这辈子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若我死了,他活着,人们都会赞他有个好母亲,大越国有个好皇后。将来即便我不在了,皇上念着这份情,亦会善待于他。” 一朵紧紧攥住王慧洁越来越冷的手,沉声问她,“若你拼命护住的是个死婴呢!” 折返回来的芳雨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地叫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床榻上的稳婆也是一惊,惶声道,“在大越国死婴为孽婴,大不吉!不但皇后要被视为不吉之人废黜后位,连娘娘的母家也会被牵连。就连我们这些接生的稳婆,亦会被落罪处置!” “怎么会是死婴!我的孩子一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王慧洁挣扎要起身,揪着被子努力许久还是没能起来。她一用力便有更多的血流淌出来,最后彻底无力地瘫在榻上。 “是我胡言乱语,你怎么能当真呢。”一朵擦干眼角的潮湿,努力让自己笑。“我有办法救皇后,你们且都先出去可好?” 稳婆和宫女们哪里肯走,一个个都不动一下。 “都出去吧。”王慧洁闭上眼,无力地呢喃一声。 待众人鱼贯而出后,王慧洁努力了好一会才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一朵,“相识一场,我当你是姐妹知己,我此生唯一的一个朋友,就帮我这一次吧。求求你了,一朵。” 望着王慧洁眼里的坚决,一朵心头泛起隐隐的痛。接过王慧洁递上来到匕首,王慧洁咬住嘴唇闭上双眼。她已抱必死之心,为了她的孩子,愿意付出她的生命,只要孩子能活着。 “我会保你母子平安。”一朵在王慧洁耳边轻声说。王慧洁想睁开眼,却感觉意识越来越沉,最后陷入睡梦中再无丁点意识。 羽宣守在殿外,心口纠结的堵塞。他已命人宣来王慧洁的父亲王宝芝和王夫人,愿她在临终前能见父母最后一面,他为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王宝芝一进栖凤宫就噗通跪在地上,擦干眼角的泪痕,强忍住内心的痛苦对羽宣磕了一头,道,“求皇上弃母保子。” 羽宣亲自扶起王宝芝,不忍地皱紧浓眉,“她是朕的结发妻子,朕……又怎忍心。” “皇家血脉为重,皇上……老臣又何尝不痛心。慧洁若能为皇上诞下血脉,即便去了……也是她的福分。”王宝芝说着,又流下眼泪。 王夫人只会低头哭,一言不发。这是她女儿的命,要怪只怪女儿命薄。 “皇上,快些决断吧!再拖延下去,只怕母子皆不保了!”郭太医急声催促。 羽宣攥紧的手又紧了紧,看了看紧闭的殿门,也不知一朵和王慧洁在里面说什么。又来回踱了几步,王慧洁为人温婉贤淑端雅蕙质,十七岁嫁给他为后,七年来以仁慈之道处理后宫事宜有条不紊,人人称赞皇后宽厚仁慈,有母仪天下之风。这个女子,就像一杯暖茶,不是最爱却要日日都要饮上一口才舒心。羽宣很清楚,这种情与风花雪月无关,她于他是亲人是知己,亦如爱人般不能舍弃。 可祖宗礼法规定,龙脉为重。 捏紧的铁拳又紧了紧,紧抿的唇瓣终于挤出几个字,“保皇脉。” 守在门口的几个稳婆赶紧转身欲推门进殿,只见殿内闪过一缕明光,随即传来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众人大惊,随即又大喜。 羽宣颀长的身体一晃,只听殿内传来一朵虚弱的声音“母子平安”,羽宣这才欢喜过望,不顾男子不能进入产房恐血光冲撞,率先一步推开大殿的门闯了进去。 殿内一片狼藉,地上床榻上都是染血的白绢布,王慧洁已昏睡过去,苍白的脸色略带些许红晕,看来已无生命之忧。 一朵怀里抱着一个白胖胖的婴孩,虚弱地匍匐在床边,脸色苍白的吓人。 “小朵!”羽宣扑过来,一朵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竟比他这个初为人父的父亲还要开心。 “是男孩呢。”一朵将胖胖的可爱婴孩递给羽宣,他笨拙地抱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终于朗声笑了起来。 “大越国,有后了。”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响彻皇城沉寂的夜空,飘向远方。 一朵长吐口气,费力拾起地上一支小指大小的笔,那是崔判官赠给她的笔。又捡起地上已失去光彩变成一块普通石头的轮回石和已经开启了盖子的宝瓶,全部收入袖子中。勉力起身却又跌回原处,羽宣赶紧将婴孩交给奶娘,一把将一朵从地上打横抱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他很高兴,笑得眼光璀璨生辉。就在抱着一朵途径众人时,他大声宣告。 “金宝,传朕旨意,白氏一朵救皇后皇子功不可没,特封为妃,赐号灵,入住宣华宫。” 众人皆静,居然无一丝悖意之音。随后,整个栖凤宫又传来齐刷刷的高呼声。 “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羽宣笑了,笑得春光烂漫,万花绽放。 一朵也噗哧笑了,窝在他的臂弯中,长发在夜风中柔软浮动,“你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幸福!”羽宣回的很是爽利。 窝在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一朵望向墨黑天幕上皎洁的圆月,璀璨的星子沉浸在清冷的银辉中眨着明亮的眼睛,像极了那个男婴黑漆漆明亮的大眼睛,可爱又讨喜。 阿牛,阿牛…… 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窝在羽宣有力的臂弯中,疲惫地闭上双眼,轻声对他说,“今天不是中秋节吗?我还没吃到月饼呢。” 今天是八月十五,人间中秋节。皇后难产,阖宫上下早就准备好庆祝佳节的各个项目也都一一搁浅。 羽宣抱着一朵回了宣华宫,命人备了许多种类的月饼。又对她说,“今日三喜临门,阖宫上下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言毕,他便满面春风得意地出了宣华宫。 一朵疲倦地躺在榻上,把玩崔判官赠给她的那支笔,不禁笑了笑。 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这支笔,不想又是崔判官帮了她一个大忙。世间除了崔判官手中的春秋轮回笔,再没人能逆改命格轮盘。王慧洁此生注定无子无嗣孤苦一生,她的孩子注定未出世便胎死腹中。她殷殷切切帮阿牛选的好娘亲,怎能轻易放弃。 这个世上,再没人比王慧洁身份高贵。阿牛不但有个温柔良母,还有个生来就显赫于世的地位,也算弥补了对阿牛的亏欠了吧。 翻个身闭上眼,崔判官一身紫衣飘逸的俊朗儒雅身姿在眼前浮现。他眼中那种淡淡的轻愁,一朵看不明白也猜不透彻,好像是对自己,也好像不是对自己。他唤她“白儿”,那声音真真千丝百缕情意浓浓。 他说,“逆改命格,会付出残痛的代价。” 他又说,“会受命格轮盘反噬之苦。” 一朵不知命格轮盘如何反噬,自己又会付出何种代价。可既然已经决定,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她连六命都舍得付出,还有什么好怕的,终归不过一死罢了。 又翻个身,鼻端传来各种月饼的甜香味却不想吃了,任由甜腻的美味搁置在桌上。 “砰砰砰”,几声闷响,哗啦哗啦有什么东西在天空中炸开绽放,隐约间嗅到一股子硝烟火味。 “主子师傅!放烟花了!”春燕如看到旷世奇景般大叫一声,拽着一朵起来去外面看焰火。 漫天焰火绚烂绽放,大地一片通明。有一道明黄的身影从那五光十色的灿烂中翩翩而来,他向她伸出手。她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亦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一起仰头看漫天飞花的美景。 俩人相依无言,耳边传来阖宫上下的欢笑声,远处奏起美妙的音乐,还有一缕婉转如莺鹂吟唱的美妙歌音。 “可美?”羽宣轻声问她。 “美。” 羽宣侧头望她,光彩斑斓的烟火中,她美丽的容颜更显姣美,额间的那一点朱砂痣也愈加红艳魅人。 “我倒觉得不及你美。”他笑声说。 “烟花易逝,如昙花一现,稍纵即殒。”转头望着羽宣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俊美的脸庞,她问他,“若我还是原先那个样貌的我,你可还喜欢?” 他好笑地敲了她的头一下,“我认识你时,你并非这般容貌。所得你的画卷,亦非你如今样貌。若我说,我对你日久生情,你可信?” 一朵“噗哧”笑了,“我们接触才不过半月有余。何来日久生情。” 原来与无殇分开才过了半个多月,怎么恍惚间觉得过了一世那般漫长。应该忘记了吧,隐约觉得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来了。 “你的画可陪了我两年之久。”羽宣摇摇头,叹息一声,似乎很不满那两年只是画卷相伴。 一朵“噗哧”一声又笑了,“那你喜欢上的应该是画,而不是我。” 羽宣又敲了她的头一下,满目的浓情与宠溺,一手勾起一朵小巧的下巴,声音很低却字字分明,“我很清楚,我爱上的是画中人。那个有点小睿智又心思玲珑却很爱财的小女子。” 原来,短暂的接触,他已将她看的这么透彻。不过睿智嘛,一朵嘻嘻笑起来。“我很蠢的。” “哦?”羽宣笑着挑了挑浓眉,“我倒觉得是大智若愚。” 一朵哈哈笑起来,不着痕迹错开脸,不再与他对视,腰间却一紧被他搂在怀中。还来不及挣扎,一个深情的吻便在漫天焰火中落了下来。 “嗯……”一朵错愕地睁大眼,他嗔怪地皱起浓眉,大手覆上她水亮的双眸,唇齿间溢出他低哑的声音。 “你的眼睛那么美,看着我会把我的心智都勾去。” 张口挣扎,他却狡猾的闯了进来。瞬间卷走她所有可以呼吸的空气,鼻端心间都是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天地好像都在旋转,烟花一朵朵在脑海中绽放,唯美得好像置身云端一点一点沦陷……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头抵着她的头,唇瓣红艳的诱人,漾开浅浅的笑。更紧地搂住一朵不盈一握的纤腰,他厚重的喘息摧残着她的理智。 “你可是放下了?”他沉声问她。 一朵身子一颤,迷茫地望着他,不知他在说什么。他柔柔一笑,不再说话。搂着她让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眼前是他身上刺眼的明黄龙袍,那么醒目清晰。 他是唐羽宣,不是玄无殇。他是大越国的皇帝,不是妖界至尊苍穹一样遥不可及的男子。 紧紧攥住羽宣的明黄龙袍,上面金丝绣制的龙纹扎得掌心刺痛,依旧不放手。好像要提醒自己,她现在是他的妃子,而这个怀抱只是他的怀抱。 她努力对他笑,看着他笑。他依旧不在宣华宫留宿,亦不要求她主动侍寝。她也乐意彼此恋人未满的关系,谁也不去跨越最后一道防线。用羽宣的话说,时机未到。她渐渐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应该是她的心,还没有纯粹地只有他一个。而他到底有没有住进她的心,她亦不知晓。 一朵成为大越国灵妃一事,迅速传遍整个大越国。崔妈妈一边欢喜一边愁,欢喜女儿有了显赫地位自此衣食无忧,愁的是最是无情帝王家,怕女儿最后孤苦一生无所依被帝王始乱终弃。她即便坐拥万贯家财,依旧入宫无门,身为青楼老鸨哪有资格入宫! 封妃大典上,鼓乐齐鸣,万臣朝拜,很是隆重。 一朵虽是低贱之身,却有救皇后太子的显赫之功。就在皇后诞下皇子的第三天,羽宣昭告天下册封大皇子唐泽鸿为太子。如此一来臣民服悦,也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一朵。都说她是天降吉人,可佑大越国盛世昌隆。 在封妃大典上,一朵见到了那个人,那个总是在醉悦阁偷偷看花玉带的那个中年男子。原来他是郭太医的独子,据说至今未婚。封妃大典后,一朵以想写一副对子为名,召见了郭太医之子郭向远。一朵开门见山,只问他是不是喜欢花玉带。郭向远迟疑了许久,才将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当年郭太医还不是太医院院判大人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郎中。那时候郭家清贫如洗四壁皆光,郭向远进京赶考盘缠用尽身无分文沦落街头,是花玉带偶遇资助了他银两才得以高中状元郎,入朝为官。后来经郭向远介绍,其父治好了先皇顽疾自此郭家步步青云一路高升。花玉带于郭家有光耀门楣之恩,可郭太医却因家族日益兴旺不可娶一青楼女子有辱清明家世为由不许花玉带进门,而花玉带心有所属根本不愿嫁入郭家。这便苦了痴情一片的郭向远,十几年来一直苦苦相守相望,立誓此生非她不娶。 一朵向羽宣求了一道旨意,想见一见故人。 当圣旨驾临醉悦阁时,可乐坏了崔妈妈和花玉环,还以为有望入宫见一朵,不想一朵想见之人却是花玉带。 春燕带花玉带进入宣华宫时,一朵正对着镜子,比划着手里的红花簪在发髻上哪个位置好看些。铜镜内女子姣美清绝出尘的美丽容颜,那朵红花不管簪在哪里都觉得不适。 花玉带依旧一袭红衣如火,发上簪了一朵红色的绢花。风情万种魅光四射,虽出身青楼一举一动却不带丝毫风尘气息,如大家闺秀般典雅又透着江湖儿女的洒脱气。 这便是声名显赫的醉悦阁,其中的姑娘各个琴棋书画超绝,一个个都带着书香世家之风。 “娘娘一袭白衣却簪红花,上下不配,自然戴在哪里都觉不妥。”花玉带站在一朵身后,施施然行了一礼。 一朵望着手中的红花,有一瞬失神,遂又笑了,“人往往就是这样,心里明知不属于自己,还是一念执着硬要占为己有。” 花玉带沉默了一会,苦涩一笑,“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红色,却整日穿了一身艳红。刺痛了自己的眼,也刺痛了自己的心。” “白驹过隙,容颜易老。寻寻觅觅,兜兜转转,蓦然回首的一霎那,或许会发现要寻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在你转头的那个瞬间。”一朵终于放下手中的红花,或许此生只有那一刻无殇为自己戴上那朵的红花才配自己这一身雪白。 花玉带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娘娘到底想说什么呢?” “玉带姐姐心里清楚不是么。”缓步走到花玉带跟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颜色很鲜明,“玉带姐姐,他终究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幻影,还是早早放下吧。你有你的命中良人,只要你回头便能看见,何不试着多给自己一次机会。” “爱一个人就要毫无保留真心实意只爱他一个,回头观望便是摇摆不定,心不纯爱亦不贞!何谈为爱!”花玉带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那不是爱,是执着!”一朵忍住心头隐隐钝痛,“放下,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到头来,折磨的只是自己罢了。海阔天空,好儿郎何止千千万万,何苦执着于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一朵分不清是在劝花玉带,还是在劝自己,说着竟潮湿了眼角。 “花玉环说,你认识他,他那日把你带走了!”花玉带逼近一朵一步,脸上深情急切,“花玉环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果真认识他是吗?” 一朵唇角颤抖了下,不知如何对她说。 “你带我去见他一面可好?就一眼,我只看他一眼。”花玉带紧紧攥住一朵的双臂,眼中是急急的期盼。 “见不到了!你根本就见不到他。”一朵挣开花玉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男子,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有一个凡间女子喜欢上了他,他们也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丽时光。可天有天规人有人律,天人不能相爱,神仙终究要回到天界,而凡人也只能留在凡间。你可懂呢?” 花玉带的身体晃了一下,竟痴痴地笑起来,“我就说嘛,人怎么可能生得他那般丰神俊朗天地失色,原来他是神仙呐。” 总算入点道了。 “既然知道了,就放弃吧。” “若我现在去修行,待我死后飞升成仙,不就能见到他了!”花玉带沉寂的眼底又浮现出明亮的光彩。 “呃……好像还是见不到。”一朵汗了汗。无殇是妖王,与天界根本不是一个地界。而人也没有能修成妖的,那岂不是成了人妖。嚯嚯,真是纠结。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花玉带眼中的明光又再次陨灭。 “你可曾想过回头看一看?” 花玉带便仓惶回头,没想到看到的竟是郭向远那纤雅清瘦的身姿。她娇躯一晃,似要藏躲却终是避无可避只能在郭向远热切的目光下僵硬地站着。 一朵见他们之间好像有戏,便和春燕悄悄退了出去,去御花园散步。 深秋的季节,到处落叶纷飞,深浅不一的黄色布满整个御花园,虽是衰败之景也有一番雅致之韵。和春燕一起站在池塘边,望着池塘里自由游动的锦鲤,不觉间竟想起了玄水明宫中莲池内的食人鲤。也如锦鲤这般模样,却是恐怖吃人的品种呢。 而今想来,也不似记忆里那般恐怖了,倒是有了丁点想念的味道。也不知是想那食人鲤,还是想那养食人鲤之人。 平静的水面清澈见底,人影清晰映在上面,猛然见本是只有她和春燕倒影的池面,竟然无端端多了一道黑影,就站在一朵身后,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心头猛然一怵,想回头身子却好像僵硬了般根本动不了一下。身后的那道人影,越来越清晰,俊美绝世的容颜瞬间让一切景色失去所有光彩,恍若这世间唯他独美般绝世。 他…… 真的是他吗? 无殇…… 那个时常在午夜梦回出现的人,而今真的就站在她身后吗? 第156章 无殇,我来接你 第156章 无殇,我来接你 一朵望着水面清澈的倒影,久久不敢回头。缓缓伸出手,好想触碰一下水面上他的脸,又怕如镜花水月一碰即碎。 落叶纷飞,几片枯叶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层涟漪,模糊了他的影子再看不清他的脸。那一瞬,心恍如被掏空了一般无措,仓惶回首只怕那水面倒影仅是虚空幻景。 四目相对间,世间万物瞬间失色,时间也恍若停止了。眼里心里只有他苍白的脸和那双沉静的映着她倒影的眸。 残风卷落叶,凉秋生败景。丝丝凉意中,这一眼相望如春风拂面,暖暖的又有些微微的疼。 他向她伸出手,纷纷落叶从他墨黑的袍衫间盘旋飞落,似也为他的天人之姿蛰伏。 他说,“我一直在等你。” 他说,“等不到你,我便来接你。” 一朵心头一暖,眼角涩痛有温热的液体泛滥。伸出手想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却又僵在半空。 他不动,依旧伸着手等待,等着那双温暖的柔软小手落在他宽大的掌心紧紧相握。风过无痕,带起他的发丝悠悠飞扬。 春燕已被入定,一动不动,只有衣裙随风摆动。 一朵望着无殇不动,亦如入定了般痴痴地望着他。那个早上痛彻肺腑的感觉已不那么强烈,阿牛已经复生或多或少也不该那么恨了吧。只是心中还梗着一根利刺,吞咽不下。 无殇眼中的光芒又温柔了几分,映着明媚的阳光散发着耀眼的光彩。他轻声说,恍若将此生的柔情全部倾注其中,才难得听闻这般动人的话。 “若我等来的注定是你高飞远走,我会做那个追逐风筝的人,即便断了线也要紧紧抓住。” 他的话如一块重石击在水面,心海泛起层层无法平息的涟漪。一朵僵直的身体撼动了下,伸出的手又向他靠近几分,他却不再等待她的手落在他的掌心,而是一把紧紧抓住她瑟缩的小手。 “跟我回去吧。” 叹息的口气带着祈求,让一朵的心又猛然一软。有那么一瞬,就要扑到他怀里,跟他天涯海角一起走。转念间,硬是从他的掌中抽回手,无措转身背对他。 “尊上,我们……”声音哽住,挣扎好一会,才挤出细弱的声音,“您还是回妖界吧。” “你要留下?” “阿牛复生了。”她要留下陪着他。 “又是他。”他口气颓然。 “即便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袖中的手紧紧抓成拳,指甲险些刺破皮肉才忍住心头的涩痛。 “我们没有开始,自然也没有结束!” “既然没有开始过,我们之间便什么都不是!你还是你的妖王至尊,我还是万妖山上的丑兔妖。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永无交集。”眼角的泪险些冲出眼眶,只能拼命仰头才能忍住。 无殇低声笑起来,喜怒不明,“你已不是那个平凡无奇的丑兔妖了!你真身是九命狐妖,狐族之皇,不用再顾及身份之遥。在妖界,狐皇位同妖王至尊,尊贵无上。” “我们之间横亘的仅是身份悬殊吗?”一朵急声反问,望着无殇,他顿时无言。 他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下,遮住眼中翻涌的复杂。不仅仅是身份悬殊,还有阿牛一条命,更还有一朵曾经的一条命。他亦无法释怀的,又谈何要求她释怀。 “阿牛就好比我的至亲!守着你,只会让我永远忘不掉,是你毁了他的千年身!一千年的修为啊,人生十世那么漫长,我如何放得下!” 无殇高颀的身影微微一颤,苍白的脸色竟更显苍白。手缓缓抓成拳,骨节泛白。恍若此生从未这般放下过身段,纠结许久才缓声道。 “多久才能放下?” 一朵摇了摇头,“我亦不知。” 无殇将一块胭红的通心玉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轻轻放在一朵手中,“待你想开了,亦放下了,我再来接你。” 他也不问她是否愿意,就那样霸道地做了决定。这便是王者吧,凡事都是做决定的那一个。而一朵似乎也注定此生要顺从于他,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紧紧攥住手中那半个绯红的通心玉。 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心海沸腾恍若要炸裂开来,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浓郁得如琼浆美酒醉心肝。好想身子一软就倒在他怀中,紧紧抱着他迷人的窄腰,感受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最后还是忍住这个冲动,僵硬地被包裹在他的阴影下。期盼着时间在此刻停止,瞬间也能成为永恒。生生世世,就这样相对而立,只怕也是好的。 “时间亘古不变,却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若那时,我还是我,你还是你,这块通心玉我会用。”低着头,努力不去看他风华绝代的容颜,只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目光似要将她融化。 许久许久,他才看向别处,淡声道,“我等你带我去兔子洞看桃花。” 话落间,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脉脉清风中。 一朵猛然去抓,指尖只残留一丝薄凉的空气。 眼泪,瞬间垂落,心痛的无以复加。到底折磨了自己,还是折磨了他? 春燕回魂,还指着河中一株残落的荷花说那姿态很美,“若被哪个画师见了定要提笔作画留下此景。” 当她发现一朵哭得满面泪痕,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是不是奴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娘娘伤心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一朵赶紧擦干眼泪,努力扯开唇角笑了笑。手中紧紧攥住那半个发烫的通心玉。她本来想问问他,伤可大好了,想问问他,她打的他一定很疼吧。 可这样的话,又怎么说的出口。因为阿牛,心里终究还是怨恨他的呀! “是他对不对!是他!一定是他!” 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女子惶急的喊声,一道艳红的身影飞扑过来,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她又扑上来抓住一朵,急急地追问她。 “他来了是不是!他又去哪了?告诉我……好不好。”花玉带说着,竟泫然泪下。 不远处的假山旁,站着的是郭向远孤漠的身影,依旧如在醉悦阁那样,静静地看着花玉带或疯或癫,如一座雕塑永久不变。 “他走了。”定定地望着花玉带的眼睛,一朵平静地告诉她。 “走了?走了!哈哈……”花玉带身体不住后退,脚步蹒跚,仰头大笑眼泪却更加汹涌滚落。 见花玉带这般伤心,一朵忽然有种很想让她和无殇见上一面之感。 可是…… “玉带姐姐……”伸手想抓住花玉带不住颤抖的身体,她却一把将一朵推开。 “你明知道我痴痴等他十多年,明知道我爱他成狂,明知道我为他倾注一切!你却不成全我们!还要强行撮合我和郭向远!”花玉带指着一朵,嘶声控诉。 一朵顿时哑口无言。她是一片好心呀。 “你明知我在找他,等他……为何不让我们见上一面。”花玉带一阵点头,“我知道了,你有私心!你爱上他了是不是!你故意要拆散我们!你怕他见到我,知道我痴心一片有所动容……怕我强行跟着他!你个丫头,居然这么自私!” 郭向远似乎也听不下去了,走上来拽住花玉带,“灵妃娘娘是为了你好,你怎执迷不悟至此!玉带,我不求你欢喜我,亦如我这般赤心一片,只盼你可回头看一看,我就站在你身后!” 花玉带一把推开郭向远,指着郭向远和一朵,又哭又笑,“你们都是一路人!就盼着要将我们生生分开!成全你们的私心!别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都是为我!我不信!不信!” 她不住后退,竟脚下一滑,跌入了池塘中。 一朵没来得及抓住她,郭向远想都没想一跃入水,竟不会游泳,扑腾好一阵也没拽住同样不会游泳的花玉带。一朵叹口气,跃入手中,将俩人一同救上岸。 花玉带依旧很激动,将一朵和郭向远推开,满身湿漉漉地踉跄起身,犹自喊着,“不管谁都无法将我们拆散!我要去寻他!不管天涯海角都要寻到他,哪怕容颜老去黑发变白首,我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此生只爱他一人!” 郭向远颓然地坐在石板上,望着花玉带蹒跚远去的脚步,对一朵歉然笑笑,什么都没说默默起身亦离去。 池水冰凉,一朵浑身石头,凉风吹过,打了个喷嚏。 春燕赶紧将披风紧紧裹在一朵身上,“这女子真不知好歹,娘娘日后别再理她!为她忧心伤神不值得。我们赶紧回去,找个太医看看,娘娘勿要感染了风寒,皇上可要心疼的。” 一朵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也不知最近的身体怎么了,好像变得很容易虚弱。从不侵身的风寒似有来犯之势,只怕因救无殇元气大损还未恢复的缘故吧。 当夜,连喝了好几碗姜汤,一朵还是发起了高热,稀里糊涂地呓语不断。 羽宣急得团团转,太医配了好多药,还是不起效果,高热不但不退还越来越热,脸蛋红彤彤的好像熟透的红苹果。羽宣气得将春燕打了三十大板,还要将醉悦阁的花玉带和郭向远一并落罪。 一朵烧得意识模糊,嘴里不断念着一个人,“尊上,尊上……尊上……” 第157章 在劫难逃 第157章 在劫难逃 一朵睡梦中的呓语如刀如刃戳穿了羽宣柔软的心房。望着一朵烧得酡红的脸颊,玉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上粘着的碎发,她的肌肤莹润光滑好像刚剥壳的鸡蛋。指腹轻轻抚过,真真是爱不释手的欢喜。唇缓缓靠近轻轻吻住她娇嫩的唇瓣,唇齿间溢出他沉重的声音。 “我不知你口中的‘尊上’是谁又是何方神圣。为何他能如此根深蒂固地盘踞于你心中,致使你在梦中见到的念着的也是他。” 一朵唇瓣微动,又有细碎的声音溢出来,他赶紧一口堵住她的唇将所有声音一并吞入腹中,生怕再听到只言片语刺痛他的心…… 一朵的高热越来越烫,简直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承受的程度。太医们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束手无策,都说从未见过这种奇症。一朵的意识也越来越混沌不清,断断续续再听不清周遭喧杂的吵闹声还有羽宣抓着她的手自言自语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煎熬的热火忽然化作汪洋大海,窒息的憋闷腔腹恍似都要炸裂开来。四周一片明光刺目,在那耀眼的光芒中一抹胭红的纱裙在水中四散飘扬。 又是那个奇怪的红衣女子。她大声喊着什么,听了许久才听清。 “他怎么会喜欢上除我之外的女子!” “怎么会怎么会……” “玄澈……我才是你的最爱……” 凄厉的一声大吼在水中幽远回荡,震得海水翻覆滚涌。 一朵在水中荡得难受,想稳住身体却不能。模糊的视线看一切都蒙着一层厚重的黑纱,恍若梦中般看不真切。隐隐中,好像看到一抹水蓝如洗的身影,简直与那碧蓝的海水融为一片难以分辨清晰。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围绕在红衣女子身边细小的游鱼瞬间四散开去,似要恭敬地让出一条路出来。他就站在红衣女子的不远处,静静地凝望着她。 “是你?”红衣女子好听的声音此刻变得狰狞,似要挣脱手中握着的夜明珠。可不管如何努力,那珠子总如黏在掌心般抛弃不开。 他不言语,长身玉立如一道唯美的风景线。 “放我出去……”大声嘶喊又震得海水翻涌呼啸。 “三千年了,你到底要禁锢我到何年何月!”喊声最后化作点点哭腔哽咽,如一缕凄美余音缭绕。 “快了,就快了。”他低声吟语。 红衣女子仰头凄声大笑起来,“当年你狠心让我跳下诛仙台灰飞烟灭,而今会好心放了我!哈哈……你的话,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了!” 他不再说话了,依旧静静地凝望着她。 一朵想向他们靠近,想要看一看那个蓝衣男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怎么觉得那一袭蓝衣像极了风轻云淡的缔俊公子。可最后努力了许久依旧靠不近分毫,亦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好似根本看不到她。 就在她轻飘飘飘走的那一刻,听到红衣女子轻笑着口气有些狰狞地低喃一句。 “你不放过我,我亦有办法。” 一朵不知自己又将飘向哪里,眼前朦胧出现万妖山上的奇花异草之景。老梧桐树被烧得漆黑干枯,兔子洞也只剩下一个空洞,四下焦黑只有那几株桃花树依旧开得娇艳繁盛,花瓣洋洋洒洒铺满整条山间小路。 就在那繁华胜景中,一道墨黑的身影寂静伫立,似在看桃花也似在看那焦土一片的残败。他的脸色沉郁得吓人,又像一块沉入海底的大石激不起惊涛骇浪的绝寂。苏妃一袭华衣盛装出现,就站在他身后三步之遥,笑着又似悲哀地望着他孤寂的背影。 许久,苏妃唇瓣颤抖了下,声音很轻融入那片飘落的花雨之中。 “回来了。” 他不回头,亦不应答。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映着他墨黑的长袍更加鲜明。 他们在桃树下站了许久。天色渐渐暗沉,骄阳散去最后一缕余晖,圆月悄悄在天际上现身,淡淡的银辉洒下清冷的光芒。 一朵亦静静地站在一朵桃花上,偷偷地看着繁花之中无殇俊美绝伦的脸。心头又酸又涩,好怕他会转身将苏妃娇弱的身体揽入怀中。然而,她没有失望,无殇始终未曾回头再看苏妃一眼,转身离去时,手里抓着几瓣残落的粉嫩花瓣。 苏妃追上他离去的脚步,在他身后急声问他。 “你说过回来就封我为后,可还作数!” 他不回答,她便锲而不舍继续追问。 “我就知道你又要食言,我就知道在你眼里从不曾看到过我!” 他还是不做声。 “原先为了那个贱人!现在呢?就因为那只小兔妖拥有一颗与她一样的九窍玲珑心,你便倾心相付!你那不是爱,你只是忘不掉那个贱人!至始至终,你爱的还是那个贱人!” “住口!”狠历的一声呵斥,不知是在为苏妃口中那个贱人鸣不平还是为那个小兔妖。 苏妃果然不说话了,只是望着无殇泪水涟涟。 “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冷哼一声,身影一闪如消散的黑烟消失在灼灼其华的桃花之中。 苏妃身影一晃,颓然瘫坐在地,手紧紧抓入土中,将几片花瓣捏得滴出汁液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啊……三千年了,到底何时你才能忘记那个贱人……” 一朵感觉心头一阵撕裂的疼。那个女人……猛然间想起无殇说的那句。 “你终究不是她。” 不是她? 便是无殇痴痴相念三千年的那个女子吧! 她白一朵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难道真的因为这颗九窍玲珑心才对她动心?如此不够纯粹的感情,她在他眼里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身体一个不稳就从桃花上跌落下来,却没像预计的那样摔在地上,而是又变化了空间。 她看到了颜女,正坐在房里目光呆滞地望着某处,手放在小腹上一阵摩挲也不知在摸什么。一朵想到了曾在颜女腹中的孩子,心口又是一阵灼痛。转身出门,不想再见到颜女,却看到兆瑾在院中磨刀,那把雪白的剑刃已经锋锐无比,还在不住地磨砺,似要磨到可以开天辟地的程度。 “一朵,待我足够强大,再没人伤害得了你。” “一朵……”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朵却再听不真切。只见到树爷爷在房内的窗前望着兆瑾自言自语。 “九命狐妖生来九夫命,前世今生,多少桃花债还也还不清,偿也偿不完呐。劫数啊劫数啊。” 身体又一阵随风飘转,隐约中好像看到了缔俊公子在桌案前练字,无数个“等”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还觉得写得不够满意继续一张又一张地写着。一朵看到缔俊公子窗前的文竹长得愈加繁茂,翠绿欲滴很是讨人喜欢。 据说文竹的花语,象征永恒纯洁,永世不变。 在离开缔俊公子家时,竟无意到了杜明乐的家,还是那么贫寒,杜明乐的娘比两年前容光焕发许多,正一边缝补衣衫一边念叨杜明乐。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亲了。我见着玉环姑娘不错,她也似对你有意,常来咱们家帮我做活,虽出身青楼却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咱们家穷,也娶不起家世干净出身好的姑娘,你就放下身段,娶了她吧。” 杜明乐不答言,在书桌上正细心描画着什么。一朵凑上去一看,杜明乐笔下的女子站在桥头,手里拿着几根银针,身姿纤雅模样俏皮,满池荷花绽放衬得女子更加清丽脱俗。 那画中女子居然正是自己! 一朵一惊,想要拿过来画细细品评一番,不想自己的身体又如一阵风飘散在风沙之中。再出现却是在混沌不清的冥界,四处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眼前的景象如走马灯的花影戏,一幕接着一幕连番旋转。冥王拿着一副女子画像,痴痴地望着,口中不时低喃着一个名字。 “白儿,白儿……” 崔判官握着春秋轮回笔一手负后,仰望混沌的冥界天空不知想些什么,俊美清雅的脸上是浓郁的哀思。似在苦闷什么心中愧事,也似在无奈命运轮回的不受所控。 宜汤被冥王关在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虽不受那些魑魅魍魉的苦痛折磨,却不管如何努力就是无法挣开地狱的束缚获得自由。远处传来冥王洪亮声音,一波又一波在十八层地狱回荡,震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什么时候想通了,为父便放你出去。” “我此生非混血兔不娶!”宜汤倔强地喊着。 “一辈子想不通便一辈子不许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地狱似乎又沉了沉,吓得一众魑魅魍魉匍匐于地,连带那些凶猛神兽亦低下硕大的头颅臣服。 忘川河畔,雕刻着一朵和宜汤名字的三生石,变得愈加滚烫。冥王将上面的字迹抹去,字迹好像附注了灵力便又重新出现在三生石上,竟比上一次更深刻。冥王再次抹去字迹依旧更深刻地出现。最后气得冥王劈了三生石,一块刻着一朵的名字,一块刻着宜汤的名字,生生分隔在忘川河畔的两边。 一朵蹲在忘川河边许久,看了看这边半块三生石,又看看这边半块三生石,不由觉得好笑。她跟宜汤简直成了被分隔在银河两边的牛郎织女。站在刻着自己名字的三生石望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名字倍外孤单,便在旁边写了个很小很小不易被人发现的一个名字:无殇。 据说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可以赋予三世好姻缘。 闲来无事,便在三生石上刻下许多的人的名字,一一配对,倍觉满意。 花玉带配郭向远,羽宣配王慧洁,杜明乐配花玉环,缔俊配……羽鸾公主吧。貌似羽鸾公主对缔俊公子很是一往情深的说。颜女配兆瑾,阿牛配晴萝。晴萝原先说过很喜欢阿牛的说。极琰配苏妃吧,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狠毒心肠很搭调。至于绮影那个横刀夺爱的小贱人给她配个老阉奴商公公。 许久没见到商公公了,也不知他将玄水明宫掌事公公的身份给了喜子后去了哪里。 一人高的三生石被一朵刻满了字,然而错点鸳鸯谱始终都是错点鸳鸯谱。 寻着双双对对毒虫,去了冥界和妖界的裂缝处。想了许久,终还是从那个裂缝回了妖界。她想再看一看无殇就看一眼,看看他是在想那个他深爱的女子,还是在想自己。若是想那个女子,她便不带丝毫云彩地洒脱抽身而退。 顺着双双对对毒虫的指引,很容易就寻到了落花宫。已是黑夜,圆月当空,四下清冷一片。落花宫外,那道墨绿色的身影依旧如那参天古树亘久矗立。 “寻花。”一朵轻声唤他。他回头,见是一朵,轻轻一笑,如月下的一缕清辉,雅致淡静。 “我们又见面了。”寻花轻声说。 “好巧呢。”心里想着他不会总在落花宫外吧。只是之前见不到他便没发现。 “你怎化作一缕灵念了?”寻花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灵念?” “由思绪而生,可以四处游动,却没人见得到。” “怪不得谁都看不见我。”接着,一朵有些困惑地问寻花,“为何你能见得到我呢?” 寻花有些苍凉地笑了笑,“我是精灵之身,自然见得到你了。” “精灵?”据说不属三界不入轮回,无根无迹飘荡在三界之中,不死不伤不化不灭的一种灵魂。看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实则承受着漫长岁月的孤独与寂寞,凄凉无比的一种悲哀存在。 寻花低头苍白地笑了笑,一袭墨绿色衣衫在风中轻轻荡漾,周身散着一种淡淡的光芒。 “你总望着落花宫,为何不进去?”一朵歪着头问他。 “落花宫周围有强大的结界,我根本进不去。”寻花仰头看着落花宫周围淡淡的光芒,戚戚一叹。 “我可以进去。”一朵笑弯一对大眼睛。拉着寻花的手,只是微微一动念灵力便轻松入了落花宫的结界。 落花宫内寒冰一片,雪花漫天飞扬,满院子的曼珠沙华开得正妖艳,在雪中更显凄美绝世。望着厚重紧闭的殿门,寻花却站在门口僵住了脚步。 他好像在怕,眼中凝出了淡淡的水光。正似应了那句话,亲乡情更怯。 一朵拽着寻花一并穿过殿门,他的身体如一片花瓣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但他们一同看到冰棺内的绝美容颜,都愣住了。 恍惚间,一朵觉得这女子好生眼熟,而落花宫内的一切又格外的熟悉,好像曾经来过。而殿内有着裂痕的大柱,为何看在眼中这般悲伤,有隐约的影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看不清楚。 寻花望着冰棺内的女子许久,落下晶莹的泪珠。 “水儿……三千年了,你就睡在这个冰冷的地方?” “水儿……”寻花想摸一摸那沉静的美丽睡颜,怎奈手指从她的身体穿过。他如今只是一个精灵无触无感。 一朵不想打扰寻花见故人,便出了大殿,坐在院子中的台阶上望着满地冰雪发呆。熊大勇的和银老太在幽江之岸应该还好吧,也不知熊大勇没天去幽江岸边等的鱼儿可等到了。这时,一道黑影从风雪中现身,他看不见一朵,一朵却真真切切将他看得清楚。 他站在盛开的曼珠沙华中,血红的花朵之中,显得他更加阴冷的骇人。森冷的眸中纠结着一朵看不清的复杂,只知道心头疼得剧烈。 原来,那女子就是他的挚爱呀! 原来,他唯一的爱只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绝色女子! 那女子的一身火红,还有满院子的火红花朵,都是那女子生前最喜欢的颜色吧。花玉带的一身红裙,花玉楼的一身红裙,还有花曲的那一身红裙……都是因为他喜欢红色呀! 想到那日在京城大街上,那么多种颜色的花朵,他只买了红色的给她簪在发髻上。都说红花与她不配,唯他觉得美,只怕也是因为那个女子的缘故!不搭配便是不搭配,即便极力仿照依旧不搭配,她终究还是一身雪白的白一朵,而不是他心中所爱的那个绝世美艳的女子。 也只有那般倾国倾天下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边,被人称赞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们走在一起,连凡人都看得出来,她根本配不上他! 心好像被刀子切割成很多小块,痛得麻木连身体都在战栗。悄悄拉着寻花匆忙离开落花宫,也无心去理会寻花的悲伤,便失落落地拖着沉重的脚步狼狈离去了。 这一次,她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回到人界皇宫自己的身体内。 人界也是夜里,也是圆月当空。也不知哪里来的许多白狐,就围在皇宫周围,仰头对这圆月一阵嚎叫。 朝中大臣和皇宫上下都人心惶惶,起先还派御林军驱散那些雪白的白狐,怎奈白狐越来越多,好像世上的白狐都来到皇宫周围。有人说这是妖孽降世之兆有狐媚惑主的狐精在皇宫为乱,不过也有人说是祥瑞之兆,至于理由却说不清楚了。 一朵缓缓睁开眼那一刻,便看到羽宣疲惫的守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见她醒来欢喜得一把将她搂在怀中。身上的高热渐渐褪去,因为意识涣散大肆扩散的妖气也渐渐回归体内,却不管自己如何动用封印之力都收不干净。 看来要引得一些会道法的道士来寻麻烦了。 果然,在羽宣还未来得及欢喜一朵苏醒过来转危为安半刻功夫,金宝便来通报,说是大越国捉鬼降妖有名气的仙风道长前来拜见。羽宣曾下诏书让仙风道长入宫为国师,仙风道长以年迈为由婉拒,如今主动登门,羽宣困惑之余也有些欢喜的。 正如一朵心中不好的预感那样,仙风道长还不待羽宣出门就已现身在宣华宫,身边跟着他的小徒弟不染。当不染见到一朵,先是微有些惊讶,随后便释然了。那样子好像在说如一朵这般美丽的女子就该入宫为妃。 仙风道长先是朝拜,也不多言手中浮尘直指向一朵,大喊一声,“小妖!还不现身!” 一朵大病初愈,本就体虚,被他如此一吓唬,先是浑身一颤接着便有晕倒之势。 羽宣眼明手快一把将一朵孱弱的身子搂在怀里,明澈的眸子噙了一丝怒意瞪着仙风道长道,“道长勿要胡言乱语!她乃朕之灵妃!” “贫道收妖近百年之久,岂会看错!起先见到这位姑娘未曾发现姑娘身上如此浓郁的妖气,实乃有负百余年修道之行愧对苍生,放任你为祸人间。”仙风道长言辞凿凿,不给一朵丝毫辩驳的机会,话落间手中的纳妖瓶在他念叨的咒语下瞬间放大,瓶口正对一朵。 “师傅!莫不是你看错了!她就一个普通姑娘家,怎么会是妖精!”不染拽着仙风道长灰青色的袖子,正喊着,只见一朵一把推开羽宣,化出一道灵光抵住纳妖瓶的法力。不染惊得张大了嘴,他跟仙风道长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妖精。以前收的小鬼也不过是还未成形的一抹灵光,打一打就散了。这般与仙风道长正面起冲突的场面还是头一遭见,而且对方还是他认识的人。 “哎呀呀,果真是妖精。”不染哪会怕如一朵这般漂亮又柔弱的女子,还在一朵身上嗅了嗅,“妖气什么味?师傅,我觉得她身上很香诶。” 他的话惹来仙风道长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眼刀和羽宣狠历的一脚将不染踹开。羽宣抽出随身佩剑,虽是宝剑利器,欲斩开仙风道长射向一朵身上的灵光,剑刃只如穿过阳光般毫无效用。 “小朵!”他焦声呼唤,一朵回他一个抱歉的笑。 “我骗了你。” “是妖又如何!”羽宣根本不在意,又挥起宝剑直逼仙风道长欲救下一朵,却被仙风道长周身灵光阻隔开外。他虽是九五之尊,终究只是一介凡人。 “道长!我以皇帝身份保证,小朵不曾伤过一人,可否放她一条生路!”即便是祈求的话,依旧霸气非凡。 一朵对付个凡间小道长根本不成问题,而且在袖子中羽宣曾经给她的那块玉居然绿光大放,瞬间弹开了仙风道长笼罩在一朵周身的灵光。原来那竟是一块护身宝玉,当初羽宣居然为了得到那幅画将这么贵重保命的宝玉拿来交换。他到底是珍视那作画之人还是画中人? “妖便是妖!即便不曾伤一人一草,依旧是妖!妖有妖界,岂能徘徊人间祸乱三界秩序!”仙风道长大喝一声,割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在黄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一道降妖符,直射向一朵的印堂。 竟然是童子血! 一个一百多岁的老道士居然还是童子!怪不得有擒鬼降妖的神力。 一朵可是强大的九命狐妖,妖力虽还不能运用自如,对付个小道士还不在话下。一簇白色火焰,瞬间将那道符纸烧成粉末。 “道长,我无意与你缠斗。你也斗不过我,注定败局,我们何不和解。”一朵一凛神色,扬声道。 一朵在月下白衣飘飘,长发飞扬,清美的容颜竟妖媚如花。围在皇宫附近的白狐竟都越过高耸的宫墙,全部聚集在一朵附近,仰头长嚎,一副臣服朝拜的样子。 宣华宫众人皆被眼前此景震撼,有的好奇有的惊愕,也有的胆小早就吓哭了。 “原来是只狐妖!”仙风道长不屑地冷哼一声,居然抽出后背上包裹在黑布下的断剑。挥舞之下灵光如虹。 群狐飞奔向仙风道长,然还不待近身就被仙风道长手中长剑断了咽喉,血光四溅哀嚎一片。 “道长以仁慈仁义之心行走天下,为何此刻成了弑杀修罗罔顾生灵!”一朵飞身而起,白裙飘飞将群狐护在身后,霸气之姿颇有狐皇风范。 “既是你的妖兵妖将,皆是邪恶本性!留在人间早晚成为祸害,不如今日一并收拾铲除!”仙风道长举着染血断剑,直指一朵。白发白须随风浮动,萧杀气势带起周遭落叶翻飞。 一朵低声笑起来,“它们只是畜生,道长也要斩尽杀绝。真不知是我们为恶,还是恶在道长心中。” “贫道一心为苍生,怎会有恶。小妖休要强词狡辩,纳命来。”说着,仙风道长身形如梭,人剑合一直逼一朵的眉心印堂。 白影一闪,飞身掠起,轻松躲过仙风道长的攻击。 不染看得心血澎湃,连仙风道长伸手要神器都没发觉,气得仙风道长大声怒吼。不染却手忙脚乱将一本偷着看的春宫画本子递给了仙风道长,气得仙风道长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将那画本子狠狠砸在不染脸上,顿时出现通红的一道印子。 俩人又对了几招,仙风道长连一朵的身都沾不到边,便画地为牢开始施法借天兵天将来收。 一朵没想到仙风道长还会此招,看了一眼满目担忧的羽宣,正欲逃走,却被半空中猛然袭来的一记霹雳响雷骇住,随即一道魁梧的身影便立于眼前。 不是雷公还是哪个! 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第158章 缔俊公子的阴谋 第158章 缔俊公子的阴谋 “小妖,我们又见面了。” 雷公阴冷哂笑一声,橙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本帅气的扑克脸肿胀如猪头青黑一片。正是那日一朵所下之毒,竟还未解。 “雷公大神,好巧呵呵……”一朵讪讪笑了两声,心虚地退后两步。 群狐敌视地盯着雷公围笼在一朵周围,雪白的皮毛根根倒竖杀伐之气如万马奔腾。 “本君今日定让你原形毕露。”雷公逼近一步,字字清晰阴毒狠绝。一副恨得要将一朵扒皮抽筋的嘴脸。 一朵在他强猛的气势之下又不禁退后一步。抓紧袖子中崔判官给的那支笔,不知是不是应该唤崔判官前来解围。转念想,总是麻烦他老人家似乎不太好,便作罢。无意中摸到袖中的小彩,也不知它最近怎么了,一直都没再说过话,难道石头也会死? “上天有好生之德,雷公大神何不网开一面,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一朵讨好地笑着,继续后退,盘算着找准时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雷公扯动他肿胀的面皮,狰狞可怖地怒吼一声,“给本君下毒之仇,岂能善罢甘休!” “我是真没想到,神仙居然也怕毒药。” “神仙下凡也需肉身凡体,也知饥渴疼痛,也受百虫毒害侵扰。”他又逼近一步。虽还未有所动作,围在一朵周围的白狐纷纷哀嚎一声四散开去。 “我是真的不知呀!我有解药,现在就交给雷公大神解毒可好?”一朵赶紧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雷公,却被他一掌击飞。 “小妖,本君今日就让你清楚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低吼一声,他飞身跃起,镇妖锤轻轻一敲便劈下一道烈焰闪电直逼一朵头顶。 一朵正要出招拼死抵挡,眼前却闪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也不知羽宣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将她推出丈余。 “身为一国之君,我竟也如此无力!不能为你披荆斩棘护你周全,唯一为你能做的只有此!你快走!”烈焰闪电直接披在羽宣头顶,周身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将他吞没在烈焰之中。 “羽宣……”一朵摔在地上,惊恐地大喊一声。 “皇上……” 周遭瞬时大乱,众人吓得不知所措。 “皇上……”王慧洁不知何时抱着襁褓婴孩出现在宣华宫,扑向被火光吞没的羽宣,却被炙热的火焰烤得不禁退后一步。 芳雨赶紧扑上来,紧紧抱住王慧洁不让她冲进火海。“娘娘,不要做傻事啊!太子幼小受不住这烈火啊!” “皇上……”王慧洁痛苦大喊,哭声凄厉。 一朵赶紧化出水来泼向羽宣,那火居然根本不怕水反而越浇越烈。望着火海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噼叭作响的火光如烧在自己身上,一阵火辣辣的如千针万刺的剧痛。 “羽宣……”嘶喊一声,扑向火光。 雷公却又趁机劈下一道闪电,一朵赶紧旋身避开,眼见着那团火光越燃越旺,射出刺眼的明光将黑夜照得恍如白昼。 “羽宣……”力竭的嘶喊,已再得不到羽宣丝毫回应。强烈的愤怒与痛苦纠结于心,好似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慢慢汇聚,直至强大得要冲破身体喷薄而出。顺着心念指引,慢慢凝聚,周遭瞬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落叶纷飞,月亮亦被浓厚的云雾遮挡,大地除了围绕在羽宣身上的熊烈火焰,四下漆黑一片,恍如世界末日般让人惊悚。 雷公绷紧的脸上隐现一丝裂痕,皱紧眉宇狐疑地睨着一朵变得气势萧杀的容颜。 “你是……”雷公呢喃一声,似心中已有猜测,转瞬又推翻,“怎么可能!她已经死了!” “我要让你为羽宣陪葬!”一朵幽幽念着,如来自地狱的一缕魔音,森冷可怖让人心里一阵打怵发寒。 汇聚的力量在头顶凝结成一个硕大的白色光球,直击向雷公,却被雷公手中的镇妖环困住,渐消融在那个小小的金色指环之中。 一朵冷笑一声,“雷公大神除了这两件神器可以护体,便没有真本事了!” 说话间,又一股强大的白色光球射击向雷公。他挥起手中镇妖锤,将那光球打落,记在一旁的地上“轰”的一声炸出一个硕大的大坑。飞石溅起数丈,四周惨叫一片。 一朵赶紧撑起强大的结界将宣华宫中所有人和那些白狐护住远离宣华宫。 “小妖,贫道念你有人善之心,速速束手就擒,尚可留你一命。”仙风道长又用童子血写了一道符,那符捏在指尖一阵金光闪闪。看来此符威力极大。 不染在一旁急得直抹汗,想为一朵打气又怕仙风道长斥责,只能偷偷地对一朵比划些什么。一朵看不懂,直接将他无视。 “道长是怕我了吧。”一朵一扬脸,眸光如刃射向雷公。就是拼死,今日她也要雷公为羽宣偿命! 雷公扬声大笑起来,“小妖,本君还未用天劫之雷收拾你,你便洋洋得意以为胜券在握了!” 一朵瞬间变了脸色。天劫之雷,该不会如天道降下天劫那般强大根本避无可避吧。白裙在风中铺张开来,如朵绽放白莲美丽圣洁却又诡异如妖。 “今日就是死在这里,我亦誓不低头!”倔强地挑眸对上雷公狠历的双眸,气得雷公一阵气血沸腾,挥起镇妖锤就劈下天劫之雷。 然而,还不待那雷劈到一朵,便被一股明黄色如蛟龙光芒盘旋吞噬。竟是从吞没羽宣的火光之中迸射出来,如一条条灵蛇盘旋飞舞围绕在火光周围。 仙风道长一惊,“真龙现身!” 雷公亦是眉心一跳,继而低低笑起来,“今日不管是谁,都阻不了本君收拾孽妖!” 半空中传来一声大喊,“义父。” 人影一闪已立在一朵身前,正是兆瑾。 “兆瑾?”雷公凝眉一瞪,“让开。” “义父,她便是我的妻子。”兆瑾急声大喊。 “她便是白一朵!”雷公吼了一声,似是不信,也似震惊。 “她便是义父是儿媳。”兆瑾一把抓起一朵的手,带着几分欢喜几分担忧地对雷公说。 本来雷公还是很期望这个儿媳与义子双宿双栖,可这个儿媳居然这般难驯且几次三番激怒于他,还让他受中毒此等大辱,况且还有天命在身,岂能就此作罢,以何颜面回命于天帝。 “今日不管她是谁,本君定要收了她。”说着,将将收回的天劫之雷再次汇聚力量向一朵劈来。 兆瑾欲护一朵,却被雷公的力量击开,又射出一股力量将一朵束缚,无法躲避阻挡。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朵想到了缔俊公子曾经赠予的魇境,他说魇境可以收天纳地包罗万象,或许可以将天劫之雷连带雷公一并收入魇境。念及此便挥出袖中的魇境,向魇境求救。 果然,魇境像忽然有了灵性一般,画卷展开射出万丈光芒,将一朵团团包裹在灵光之内,而雷公的天劫之雷也被阻隔在灵光之外,只有一声炸裂刺耳的雷声。 一朵还来不及欢喜逃过一劫,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飘飘摇摇如置身云端无法站稳,一股强大的吸力吸附着她的身体直接飞上魇境,眼前的一切瞬间便得高大无比。 耳边传来兆瑾的呼喊,“一朵!” 那声音好远好远,好像隔着一层水般模糊不真。 身体便的轻飘飘的,在风中一阵飞转便落在了地上,眼前只有深远的天空,还有乌云散尽星子漫空。她的身体再动不得一分,眼睛也动不了,只能看到眼前出现的景象。 雷公走了过来,她逃不掉只能被雷公直勾勾地盯着,只听他低喃了一声,“竟是魇境。” 仙风道长也凑了过来,低头瞅着自己。他抚摸白色的山羊胡,摇摇头,“雷公君上,她既已收入画中,便饶她一命吧。” 收入画中! 难道她被收入魇境了! 怎么会这样!莫不是她操作失误?挣扎着想要挣脱却丝毫用不上力气,想要开口说话亦是不能。 “义父!”兆瑾扑上来拽着雷公橙黄色的袖子跪地祈求,“求义父救救一朵!她本性善良纯透不曾为恶于人,全是因为妖界再无容身之处才不得已逃到人界。” 一朵心下嘟囔一句,她性本恶的说。 “事已至此你毋须多言,我亦有命在身不可违抗。”雷公拂开兆瑾,似是无奈地叹息一声,正要收起地上的魇境,却被魇境射出的光芒刺痛了手掌不得靠近半分。 有命在身?一朵想不通了,雷公受谁之命收她?还是说针对的是妖精,并不是她白一朵? “据说魇境是天帝之物,只怕只有天帝才收得了此画了。”仙风道长低喃一句,便和雷公一起站在魇境附近,思忖着如何将已化作一幅画卷的一朵带走。 一朵望着不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羽宣的身体竟毫发无损只是气息全无地依旧站在原地,还是当时推开一朵的姿势。只怕那雷烧的是人的灵魂而非肉身。心头一阵绞痛,总想哭出来,眼角却没半点泪意。 她已变成画了呀!画怎会哭。 望着羽宣苍白毫无血色的俊美脸颊,还有那两片已失去光彩的唇瓣,莫名地就想到了中秋节漫天烟火中他深情的一吻。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陪着羽宣度过那短暂的人生几十载,彼此聊聊天下下棋,谈风谈雨不谈情,也不惟是人生一大快事。其实感情的最终结果不就是为了朝夕相处相濡以沫,至于同床共枕情欲缠绵反倒玷污了圣洁的一片赤诚心。 羽宣也曾说过,“我不为得到,只盼你心中有我。” 若早知道,彼此的相识这般短暂,当时一定告诉羽宣:其实我心里是有你的,不管是否与风花雪月相关,你的无微不至体贴温柔,早已如一缕阳光住进了我心底,以至于贪恋这丝温暖不舍得离开。 羽宣,在我最难熬的那段时日,是你的微笑抚平了我的满心疮痍。 羽宣,此生能否再见?天上地下,你魂归何处? 羽宣,若有朝一日我去寻你,你站在原地等我可好? 好想向羽宣如雕塑屹立的方向伸出手去,可肢体僵硬根本动不得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羽宣那一身明黄龙袍在秋风落叶中孤独浮动,苍凉一世。 一朵的心好痛,不想再看,可她的眼睛根本闭不上,只能睁着看眼前的一切。绝望无助瞬间淹没心头,不知前路何方可能再获重生。 远处传来一缕清雅的细风,一抹翩然如仙的蓝色悠悠降临。 一朵看到了缔俊公子儒雅如水的风姿,他的唇边噙了一抹淡笑。那笑容很淡,却又很深,好像包罗了很多欢喜又似意料之中的淡然。正欢喜自己看到了希望,身体一飘如纸片飞舞在空中飘摇不定,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 “参见天帝。” 耳边传来雷公恭敬的声音,随后仙风道长和兆瑾也都先是一惊便恭敬朝拜。 谁是天帝?一朵正诧异,耳边传来缔俊公子淡静和煦的声音。 “雷公你任务已完成,速回天界归位。” 一朵心海一阵沸腾。原来一直认识的儒雅如仙的缔俊公子竟然是天帝!忽然有种陷入一个巨大阴谋漩涡之感,却又说不清楚那是一个什么阴谋。 身体一阵飘忽,似被缔俊公子带着远走。隐约中听到兆瑾的一声呼唤,似无奈又似积郁着难以忍抑的愤怒。 “一朵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一朵听得不真切,也不知兆瑾说的到底是不是这句话。 就在众人离去的那一刻,本已没了气息的羽宣,忽然睁开双眸。眸光炯亮如炬如烈火焚烧,周身明黄色的龙袍光彩熠熠,竟有隐约的金龙幻影在周身萦绕。 不知缔俊公子飞了多久,当一朵再次可以看见光亮时,已身处一个仙雾缭绕之境。到处白茫茫一片刺眼的难受,周遭仙瑞气息浓郁压抑得她这个妖精身有些难以承受。 看来这里正是天界了。 缔俊公子将她挂在一面墙上,正好可以将这个偌大的屋子看得清楚。他站在一朵面前,模样已有变换,容颜虽未太大变化,眸子却从原本的漆黑化作本来的灰色如水晶般剔透的眸子。他端详了一朵好一会,淡淡一笑。 “要委屈你一段日子了。” 一朵努力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也不知他看不看得见。 “你也莫气,我不会伤你。” 继续愤怒。 缔俊公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淡的影,思忖一下说道,“也不知他会不会来救你。若不来,本帝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你了。” 他?谁? 原来缔俊公子在拿她押宝!也太看得起她这只小妖了!如何能做的了天帝大神的筹码。 缔俊公子似乎很不满意一直自己自言自语,指尖闪出一道仙光,一朵顿觉喉口润泽,便可以开口说话了。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缔俊公子并不否认,依旧淡笑如水地望着一朵,似在掂量着什么也似只是看着一朵什么都没想。 “什么什么什么都是假的!”若嘴里有口水,一定喷他满脸。什么就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什么温柔宠溺的目光,什么不求回报的帮助……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 好阴毒的天帝! 好有心机的天帝! 好个虚情假意的天帝! 树爷爷的讲的故事里,还说天帝是个好兄长,人善之君,什么舍弃挚爱花水上仙成全玄澈天帝隐退逍遥三界间。原来故事就只是故事! 缔俊公子好笑地望着一朵,手边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茶盏,细细地饮了口,等待一朵继续愤怒的控诉。 一朵却不如他的愿,好一会都没有说话。他挑了挑眉,似很不满意耳根清净地问了句。 “就不想问我为什么?” “你该不会是为了妖王至尊无殇吧!”似在问却已肯定。 “告诉本帝你如何猜到的。”缔俊公子又挑了挑眉,眼底有了些许赞赏。他很想知道,如一朵这般直来直去没心没肺的人,如何转了弯弯绕可以猜到他的目的。 “你先是接近韩明月,随后又弃韩明月而接近我。无非因为我们都与一个人有关,那就是妖王无殇!若这般推算的话,那日从你家出来,我巧遇雷公被收了镇妖环也是你的计谋!雷公说,除非为我戴上镇妖环之人可以摘除我手上的镇妖环便只有他手中的镇妖锤。只有镇妖环离开我,我周身妖气大现才会招来道士寻衅麻烦。只怕那魇境也只有我向它求救才能收得了我,不知我猜的对是不对。” 缔俊公子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你是有些智慧的,只是从不用脑子。” “终究还是我太笨。” “那便注定被人利用。”他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无意间刺痛了一朵的心房。 “我不埋怨被人利用。”轻叹一声。“你终究还是帮过我的。” “以后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他漠然转身。 “缔俊公子……”一朵唤住他。 “我叫玄辰。” 第159章 只有死路一条 第159章 只有死路一条 寂静的天帝寝殿,隐约有颤颤的流水声。薄弱蝉翼的纱幔在仙雾缭绕中无风自舞,一盆修剪精美的文竹就放在白玉桌案的一角,翠绿的叶子在这白茫茫一片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惹眼。 缔俊公子……哦不,他说他叫玄辰。他背对着一朵,不知那对灰色如水晶般透彻的眸子里噙着怎样的纷扰纠葛,抑或依旧淡然如水无波无澜。 她轻声问他,“这么长时间,你真的只是仅仅刻意接近?就没有一点点真心?” 明明记得那日为他送汤羹,他的眼里流动的潋滟光彩那么真实那么纯粹不似伪装。 “不曾。” 他的回答清晰明了,一朵不禁有些伤心。她有用真心待他,当他是恩人朋友,以为他那么好一再出手相助还帮她破除身上封印害得他那般虚弱。还以为那么高雅圣洁如碧海蓝天的广阔,忍不住想要靠近去抚平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孤寂苍凉。却不想一切都是假的,只怕连一丝笑一点温柔都是他的骗术。 “唉,恭喜你,如愿以偿把我骗进画里了。” 玄辰修长的背影有微妙的颤抖,水蓝色的袍衫在白蒙蒙的仙雾中轻轻浮动。他清楚记得,几千年前那个女子也同他有过如此类似的对话,而他的回答亦是那两个字:不曾。 心头掠过一丝凉凉的寒意,回手就要封住一朵的口,不想再听到她说半个字。可就在他回身,看到一朵那双水光流动的双眸,他愣住了。这双眼睛与那个女子多么像啊!一样的明媚闪动,一样的流光溢彩如这世上最美的宝石镶嵌。只怕无殇对她动心,亦是因为这双美丽的眼睛吧。 一朵眼角闪动的泪光如针般有一瞬刺痛了他灰色的眸子。 他说,“你怎么哭了。” “我哪有哭!许是沙子吹进眼睛了。”一朵努力扯出一丝笑,忍住眼角的潮湿。羽宣死时,她都不曾落泪,缘何这会儿只因玄辰的一句“不曾”就心伤得想要落泪了。 玄辰勾唇浅笑一下,天界无尘无埃,哪来的风沙。他没有戳穿一朵幼稚的谎言,只问一朵,“想吃点什么?” “画也需要吃东西么!”一朵嗤了声。 “你还活着,自然需要食物果腹。”他思忖了下,说道,“你现在应该比较喜欢吃鱼吧。” 细白的手指轻轻一抬,手中便化出一道味道鲜美的红烧鱼。 一朵馋得直吞咽口水,狐疑地睨了他一眼,“不会是石头癞蛤蟆变的吧。” 玄辰“噗哧”一声笑了,“本帝不需那些外物施用障眼法幻化。天界仙家大多食人间香火和仙气,天界鲜少有人界食物。这是本帝路过京城醉仙居酒楼顺道带回天界的。” 一朵被封印在魇境之中不得动弹,玄辰只好一口一口喂她吃,好像圈养的小宠物。她一边大口大口吞咽,一边口齿含糊不清地问他。 “原来是你偷的呀?” “天下苍生皆属本帝掌管,拿区区一道红烧鱼,怎能算偷!”玄辰脸色微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是是是,不过拿自家东西罢了。” 结果了一条红烧鱼,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眼巴巴地望着玄辰。他眸光微沉,终还是在她的期盼下,又化出一只焦黄香气扑鼻的烤鸡。继续一口一口喂一朵,心下有些不忿,身为天界至尊,何曾这般纡尊降贵喂过人!还是一只妖精。不过看她吃得酣畅淋漓很是满意的小模样,他心里也渐渐平衡了。 就当欠她的吧。 一朵也不知自己的胃口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大,好像一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了。吃了一只烤鸡之后,还是觉得腹中空荡。依旧如一只饥饿的小兽眼巴巴地望着他,期盼主人喂食。 也不知玄辰在醉仙居偷了多少吃食,又结果了一只大烧鹅,他又幻出一只烤兔子。这次一朵可不敢吃了,用愤怒地目光瞪着他,他也察觉不对讪笑了一下,赶紧又化出一道大菜:烤乳猪。 “你不会把醉仙居都搬来天界了吧。”扯了一口油而不腻软嫩的猪皮问他。 玄辰面皮微微抽动了下,“你再这样吃下去,本帝真要打算是不是要把醉仙居搬来天界了!” 一朵有些低落地垂下眼睫,只怕她空的不是腹,而是心啊!不再吃他味道嘴边的烤乳猪,声若蚊蚋地问他。 “你有把握他会来么?” 玄辰愣了下,没有作答。看来他亦没有十全把握。 “你这般算计,又为哪般呢?开疆扩土?我在他心里哪有那么重的份量。或许你抓的是小白一朵韩明月,兴许还有几分把握。”凄凉一笑,落寂之感爬满心头。 玄辰望着一朵依旧没有说话。他早在多年前就听说了白一朵,那个貌丑资质差却被妖王钦点入玄水明宫,还封为丑妃。雷公也曾因她闹到天殿上,求他派天兵天将讨伐妖王强夺儿媳之仇。那时他便有了打算,或许这个“丑妃”是他可以利用的一枚好棋子。后来得知无殇来了人界,又抱养了一个凡人女娃,还取名为白一朵!他了解无殇的脾性,知道这个白一朵在无殇心里一定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玄辰便也来了人界开始等待契机,等待抓住无殇命脉的机会一击即中。后来遇见真正的白一朵,他才了悟,原来在白一朵的身上有一颗与花水一样的九窍玲珑心,怪不得无殇那般珍视她。 一切因由,终究还是因为花水! “我不瞒你,因为一个女子。”他淡声说,“她的肉身在他那里,我要用你换回她的肉身。” 一个女子! 一朵忽然就想起了落花宫中冰棺内的红衣绝色女子,那个美得恍若世间万物瞬间失色的女子。想起了无殇形单影只地站在落花宫漫天飞雪的曼珠沙华中,想起他眼中若有似无的脉脉情殇,想起苏妃娘娘口中一直喊着的“贱人”,想起无殇说的那句“你终究不是她”,想起无殇为她戴在发髻上的红花…… 一桩桩一幕幕如钢刀刮骨,一点点削去皮肉剧痛无比。 一朵凄苦地笑了起来,“若他不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玄辰又默了会,将所有残羹冷炙挥手间收拾干净。 “杀了你。”他转身,又给一朵一个清雅淡静的背影。“我从不留弃棋。” “看来,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凄婉一叹,“我哪及那女子一分半点的重量呀。” “若他不来,我会告诉他,你会同魇境一并在红莲业火中烧个灰飞烟灭!”玄辰的口气显得有些激动,挥手间他曾写下的“等”字纷飞四散,在一团烈火中瞬间化作点点灰烬飘散在缭绕的仙雾之中。 一朵闭上眼,再不说话。若终究逃不过一死,还有什么好说的!心灰意冷地等待死的那一刻早些到来,或许可以了结所有痛彻心扉,也不惟是个解脱。 也不知画是不是也可以睡着,迷迷糊糊中一阵飘荡。也不知自己去了哪里,好像飘在云端也似浸在水中,起起伏伏飘摇不定。耳边传来一个女子好听如弦乐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竟然又来到了那个水中红衣女子身旁。 “一朵,救救我吧。” 女子凄声祈求,空荡荡的眼里竟溢出绝望的无助。 “我如何能救得了你。”虽然见过几次,彼此不堪熟悉,不知为何在心里对这个美丽的红衣女子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如亲人般亲切。 “取走我手中的封魂珠我便得救了!” “我要如何能取走封魂珠?” “用你的心,你的九窍玲珑心将封魂珠吸入你体内,我便得救了。”女子娇艳的红唇缓缓勾起一丝诡异的浅笑。 一朵明明觉得这样做对自己一定无益甚至很危险,可还是被那女子的笑容蛊惑了般根本无法拒绝。驱动灵力汇聚于心口,她问那个女子。 “我记得,我曾问过你,如何救你。你说我救不了你,你也不想离开这里。为何现在想离开了?你想见你爱的那个男子了吗?” 女子唇边的笑靥更加灿烂,却没有回答一朵的话。 一朵只觉得心口传来一种尖锐的剧痛,似要生生裂开一道口子要将那个光芒四射的封魂珠吸附到心中的裂口处。身体悬空而起,白裙翩飞张扬,墨色的长发亦如黑色的水草浮动四散如朵绽放在水中的黑色花卉。 不知过了多久,恍若一世那般漫长,封魂珠的光芒终于渐渐消弭在一朵的心口。海底四下一片漆黑,再没丝毫光亮。围绕在红衣女子身边的细小游鱼也如惊弓之鸟四散开去。 红衣女子仰头大笑,就在一朵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飘飘荡荡落在海底时,她眼睁睁看着一朵渐渐闭上双眸,笑得更加张狂。 “我怎允许玄澈爱上除我之外的女子!我才是他生生世世唯一挚爱。” 女子轻轻抚摸一朵细滑的脸蛋,火红的裙摆拂过一朵洁白无瑕的纱裙,声音很轻很轻在一朵耳边说。 “我叫花水,三千年前我便是玄澈的妻子。” 第160章 封印海底 第160章 封印海底 一朵的身体一点一点下沉,就在双眸闭上的那一刻,她看到那抹艳红身影如挣脱束缚的纸鸢扶摇而去。 原来这个红衣女子便是传说中的花水上仙:三界第一美人。 这一次,一朵清楚记住了她的模样,原来落花宫冰棺内的绝美女子便是她的肉身。 玄澈是谁?自己怎会认识三千年前的天帝,为何从花水上仙空洞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嗔恨之色? 眼皮越来越沉,陷入一片纷乱之中。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原来自己断断续续的记忆里,竟然忘记了那么多纷扰纠葛。她想起了临水宫,想起了浣衣局,想起了桑嬷嬷还有地牢里那些淫笑的衙役,也想起了和阿牛一起逃到落花宫,还想起了答应阿牛嫁给他,想起了阿牛的惨死包括自己命断无殇之手的那一刻的痛苦绝望与憎恨。 原来在那一刻,她那么恨无殇,恨不得杀了他! 她更想起了无殇对花水上仙的深情款款,还有那悲伤落寞的背影,皆是因为那个名叫花水的绝色女子……原来在无殇的心里真正爱的终是那个女子啊! 心不再会痛,只想笑自己太傻太天真。竟然一时被他的温柔多情蛊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不知自己在梦中睡了多久,再苏醒过来,眼前依旧漆黑一片。清澈的海底深寂辽远,隐有泛着荧光的小鱼群游过才能给周围带来些许光亮。模糊的视线却什么都看不真切,耳边也只有鱼群游过水波流动的声音。四下静得吓人,这里好像是海底的最深处,所有的光亮与声音都恍如前世般遥远。 一朵想要逃走,可身体好像被定住了般根本动不得分毫,只有雪白的裙摆在海底随着水波四散盈动。原来自己的魂魄已被封魂珠封住,代替花水长留海底自此永不见天日。 绝望深入肺腑,望着漆黑的远方没有一丝光亮,所有的希望也一并陨灭在这黑暗的海底。 会不会有人来救她?又有谁救得了她!肉身在魇境,魂魄在海底,自此便无人知晓她的去向了吧。 真是悲哀,莫大的悲哀。 有一种淡淡的疼如影随形,默默闭上眼任由那种疼在寂静中千回百转摧心蚀骨。 一朵不知自己在这沉静的海底沉睡了多久抑或是煎熬了多久,恍若几世那般漫长又如一梦般短暂。当无殇用锁魂鞭辟出一条水路,向她缓步走来时,她还以为在做梦。 当他看到她时,他笑了,如这世上最美的烟花绽放,绚烂多彩照亮整个漆黑的海底。 一朵亦笑了,若真的只是梦,就让她顺从自己的心一次吧。 他说:“原来你在这里。” 他又说,“这一次不管你跟不跟我走,我都会带你走。” 海底太黑,一朵看不清楚他的脸,想要开口说话,又是不能言语。许是多日不说话,不会说了吧。 无殇搂住一朵的纤腰,黑色的衣袍将她雪白的身影包裹严实,一路飞行过了许久才出了大海。 原来这里是南海深渊,世上最深的海底。四周设有多层结界,一般人很难寻到此处,故而无殇寻了许多年也没找到花水的魂魄被镇压之地。 一朵被他包裹在衣襟里,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他强健有力的心跳,还有他身上特有的冰冷清冽气息。那么好闻,世上最好的香料也调配不出的味道。虽然看不见,一朵也知道他带她回了妖界,她嗅到了熟悉的妖界气息。 耳边又传来众人叩拜的声音:“参见尊上。” “门窗都关上。”无殇冷声命令。 周遭一阵悉悉率率的响动,传来翠花细弱的声音:“尊上可是带娘娘回来了?” 无殇并未说话,而是将一朵小心放在床榻上,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她。也是,她而今只是一缕脆弱的魂魄,况且魂魄之内还收着一颗封魂珠。 离开无殇的怀抱,心又瞬时空了下来。眼前依旧昏黑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貌似不仅仅是门窗关紧光线晦暗的缘故,想张开说话依旧不能言语。 耳边传来无殇轻柔的声音:“你现在不能言不能动,无需焦急,我来想办法。” 悬着的一颗心,在他温柔的声线下渐渐平稳下来。忽然觉得,只要他在身边,什么都不再怕了。 无殇又交代翠花和玲子几句便离去了。 原来这里是临水宫,她在玄水明宫封妃后无殇赐她的宫殿。她想起来在临水宫的院子里有个和莲池相连的池子,里面亦养着同莲池里一样的食人鲤。 玲子和翠花都很开心,守在一朵床边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先是翠花满含泪光地抓着一朵的手,说道:“娘娘这三年去哪儿了!起先有人传娘娘薨逝了,后来又有人说娘娘被苏妃娘娘抓入地牢,再后来又有人说在冥界见到过娘娘。娘娘如今怎又落得只剩一缕魂魄?而且体力这般虚弱,只怕稍有闪失就会……” 说着翠花湿了眼眶,低头拭泪再说不下去了。 玲子一阵唏嘘,“娘娘可知尊上这几年过的也不好,先是失踪了一年多,后来回宫后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阖宫上下日日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慎惹怒了尊上。尊上倒是日日都来临水宫,就在娘娘的寝殿一呆就一个晚上,不说话也不睡觉,样子怪吓人的。一年前,天界派来使者,也不知在玄水宫对尊上说了什么,尊上当场震怒调兵遣将直奔天界要与天界开战。后来不知怎的,尊上又撤了兵,开始到处找人也不知在找谁。只怕就是在找娘娘您吧。” “娘娘……您也别急,尊上说能救您,自是能救您。先且好生休息,我们会将四处堵个严实,定不让丝毫阳光射进来损您魂魄半分。”翠花抖了抖床幔,让榻上的光线更加晦暗许多。 怕光?一朵有些想不通,不是只有鬼才怕光!她现在是魂魄,难道还成了鬼魂不成! 到了晚上无殇没有来,听好打听的玲子说,他去了天界不知所为何事。 夜里寂静一片,翠花和玲子也在外间睡了。更漏的滴水声成了四下唯一的响动,沉寂之中有极轻微的浮尘荡起声,一朵知道有人来了。 眼睛看不清楚,屋内又没光亮,只能借着淡漠的月光看到一缕隐约的艳红色。不知是花曲还是花水,她们都是一袭艳红! 一朵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股强大的吸力下渐渐飘起,喊不出声音只能在极度的恐惧下,一阵天旋地转被收入一个毫无光线的容器之中,顷刻失去所有意识。 再次醒来时,四下白蒙蒙一片,清汤寡味的仙瑞气息让人呼吸一阵憋闷。 一朵瞬时明白,现在正身处天界。是谁将她带来了这里?目的又为何? 玄辰盯着倒在寝殿门口的一朵许久,在缭绕的雪白雾气中一朵那一身雪白纱裙还真不显眼。若不是嗅到一股子呛鼻的妖味,还真不知门口如今倒着一只妖精,还是他寻了许久的那只。 “你是来投奔本帝的?”玄辰勾唇一笑,修身玉立居高临下的俯视让一朵一阵倍感压抑。 “狐狸,怎不说话?”他终于低下高傲的身躯,蹲在她身侧。拨开绵绵缭绕的仙雾,在一旁拾到一个银色镶嵌宝石的瓶子,眉心悠然一皱。 “这本是本帝之物。”应是被人抛出,瓶子因跟他已久沾染灵性才寻他而来。是谁偷了他的东西将一朵的魂魄收入而又抛弃?只怕那人是故意为之!会是谁? 玄辰的眉心皱得更近,点了点一朵眉心的朱砂痣,“狐狸,怎这么安静。” 这一碰触,他才知晓,在一朵的体内竟有一股强大的仙气将一朵的魂魄死死束缚!怪不得身为魂魄的一朵竟不怕天界仙瑞之气,原来有体内的封魂珠相护! 封魂珠…… 难道花水已挣脱封魂珠逃走了! 怪不得那日无殇忽然退兵!又怪不得无殇今日又忽然上天界讨要魇境一朵的肉身。原来花水回来了!心海一阵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一把抱起不能言亦不能动的一朵进了内殿。 试用法术将一朵的肉身从魇境中唤出,又将一朵的魂魄归于肉身之内。只是封魂珠在体内,一朵依旧不能言不能动,只是视线稍微清明了些许。 玄辰身为男子不方便伺候一朵,便找了殿内的两个小仙娥。听那两个小仙娥趁玄辰不在嚼舌根子说:“你觉不觉得这只小妖与天帝日日都看的那幅画长得非常像。简直就是一个人!” “真的诶。你看,墙上的画不见了。” “我曾多次见到天帝拿着人界的食物对着那画中女子说话。那口气那表情,从没见天帝对天后娘娘有过这般。还拿着筷子夹了一口肉递到那画中女子口边。只可惜画只是画罢了!” “天帝不会喜欢上这只狐妖了吧。”其中一个宫娥哑声惊道。 “应该不会吧。天帝与天后伉俪情深,也曾立下诏书此生不纳天妃。” “天帝至今无子,后继无人,自然要纳个天妃为天家延续血脉为重。我看保不准这只狐妖就要有幸白日飞升成仙,成为天界的天妃娘娘。” 两个小宫娥正说的来劲,殿内传来一道女子清丽的笑声,吓得两个小宫娥噗通跪在地上一阵磕头如捣蒜。 “参见天后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随后便是两个小宫娥自打嘴巴子的啪啪声。 第161章 剜心 第161章 剜心 “这丫头长得好生俊俏。” 天后娘娘金冠凤袍极尽华丽,声音和婉纤柔,笑意盈盈地坐在一朵床前。端详一朵好一阵,又说道。 “这双眼睛可真美,像极了一位故人。” 一朵努力睁了睁眼,不堪分明的视线稍稍有一丝清明。天后娘娘桃花玉面,明眸皓齿,尤其头上凤冠金光熠熠耀如春华更加显得天后娘娘端丽冠绝。这般美丽的女子,真真与玄辰那般俊美绝世的男子相衬。待一朵又仔细看了眼天后才发现,原来天后娘娘的眼睛是水蓝色,好像汪洋大海般澄澈无底。 天后见一朵好奇地打量自己,嫣嫣一笑,声音不怒自威,“丫头是在问本宫哪位故人吗!” 一朵不能言语,便努力眨了眨水般盈澈的大眼睛。 “是三千年前的一位故人。不知丫头可曾听过三界第一美人花水上仙,便是她了。”天后娘娘娇容嫩姿,口气却有些老气横秋。不知为何又轻叹口气,似想起了一段不堪欢喜的往事。 又是花水! 那个只在故事中听说过的三界第一美人,到底与自己有何关联?为何自己有一颗和花水上仙相同的九窍玲珑心?在玄水明宫听姥姥的口气,这世间只有一颗九窍玲珑心。花水上仙又不止一次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而后又诱自己吸入封魂珠得以出那南海深渊,这些事只怕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到底为何?为何自己容颜平庸时便拥有一双绝世美艳的双眸?而这双眼眸竟是像极了花水上仙! 那么无殇,对自己的百般不同与柔情蜜意,难道也是因为这双与他挚爱相同的眼睛! “丫头好生养着,本宫今日也是来天帝的玄天殿看一看。不想天帝将你藏的这般严实,若不进来,外面一丝气息都察觉不到。”天后娘娘的声音暖如春回大地,遍处花开。起身往外走,方才的两个小宫娥还在啪啪打着脸,天后娘娘眉心微蹙,“你们两个也都起吧,伺候好天帝和那个丫头,将功折罪,本宫也不与你们计较了。” 两个小宫娥又是一阵磕头如捣蒜,待天后娘娘携着一众人彻底在玄天殿消失踪影才如释重负瘫在地上。捂着火辣辣刺痛红肿的双颊,吓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朵被她们俩这般惧怕天后娘娘的模样也吓得不清。看来自己在天界也无容身之所了!不过后来又听这两位小宫娥说,倒也不是天后娘娘如何刁钻狠辣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是喜怒无常风云莫测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凤颜大怒要将一干人等全部处决。天帝也从不理会天后之事,一切全凭天后喜好而断。故而天庭之内无人不惧怕天后,甚至更胜天帝。至少天帝还能明分秋毫讲求是非分明,然天后作为则仅凭心情而定。 一朵不知自己在玄天殿躺了多久,许是一天又像是几日,也不知自己要被封魂珠封印多久能解,像一个有思想的活死人真真煎熬难抵。 玄辰终于回来了,一朵见他脸色苍白有些担心,又见他如往常般风轻云淡举止优雅闲适便觉是自己多想了。他带回来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给一朵。那果子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似仙果又似妖果,周身附着一层五彩流光,光泽美艳极尽华丽。 一朵舍不得吃,这样好看的果子应该保存起来观赏才对。可当玄辰将那果子递到她唇边,那果子便似有灵性般融入她的口中化成缕缕甘洌清泉滑入喉间润泽肺腑。周身气血瞬间流动起来,肢体不再僵硬,竟然可以动了! 玄辰见她只是动手指,唇角携了一丝浅笑,说,“说句话试试。” 一朵张了张口,果然可以发出细小的声音。又清了清嗓子,真的可以说话了! “你那是什么果子?是解药吗?”一朵欢喜地从床上爬起来。许久未动了,肢体还有些麻木,险些从床上跌下去,幸好玄辰伸手抱住了她。 玄辰放开一朵柔软的身体,默了会,道,“封魂珠亦不是毒,哪需解药。” 一朵扶住有些沉重闷痛的心口,这个不适感应是封魂珠的缘故。“总不能让这东西在我身体里一辈子,可有办法取出来?” 自己也曾多次试过,原来吸入容易,想要逼出来根本毫无办法。许是玄辰亦是无策,灰色透彻的眼眸望了一朵一会,只问她是否肚子饿了。一朵摸了摸空荡许久的肚子,咧嘴嘿嘿一笑。 “是好饿哦。” 玄辰平时根本无需用食却对布菜极为讲究,一桌子颜色搭配精致到完美的荤腥佳肴,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鼻,另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自从一朵解开九命狐妖真身的封印后,每顿饭简直无肉不欢。卖力啃着一只鸡腿,玄辰又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到碗里。见他总是看着自己狼吞虎咽的吃相,终于有点难为情地擦了擦唇角努力让自己的吃相像个女子。 “原样就很好。”他恍似浑不在意的一句话,却让一朵心中一暖。 不知怎的,再吃不下去了,便望着满桌荤菜一阵兴叹。“天帝大神又去了京城的醉仙居么?” 玄辰放下筷子,端看着一朵,悠然道,“醉仙居而今已搬来天界了。” “耶?” “你这般能吃,不搬来天界如何应付得了。”玄辰叹了一叹,望着即便一朵没胃口依旧解决了两只烧鸡一只烤羊腿的残局,又是一叹,“本帝是不是应该考虑在天界养些生禽。” “呃……”一朵面皮抽了抽,干笑两声。望着仙雾缭绕白茫茫一片的玄天殿,声轻如风,“天帝大神,还是放我回去吧。” 玄辰脸上的淡淡笑意散尽,“天界……不好么?” “好,怎会不好。多少生灵殷殷期盼之地,怎会不好。” 玄辰沉默许久,脸上又漾开一丝淡淡的笑容,“终还是放不下他?” “怎么会呢!我只是想家了而已。”一朵苍凉一笑。花水已经逃出南海深渊,无殇亦与她彻底毫无关系了,她终究不是他心底的那个她啊!何必无谓纠结苦了自己。她是真的想家了,想那些故人,想回去看一看。天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她是只妖精。 玄辰没有说话,挥手间桌上的一切尽数消失,又恢复光洁如玉的桌面,桌角放着一盆长相茂盛的文竹。他望着那文竹发呆,不知灰色的眼眸中纠缠着怎样的心绪。 “本帝说过,若他不拿花水肉身前来交换,会杀了你。” 原来,玄辰亦是为了那个三界第一美人:花水上仙。 一朵低低笑起来,眸光潋滟生辉地望着玄辰,“你不会杀了我的,不是么。” 玄辰似被戳中了内心,眉心悠然一收,亦望着一朵美丽带着魅色的眸子,竟有一瞬心神浮动,似被那眼波吸引了神智般。九命邪妖的媚术果不其然,就连定力如磐石的他都不禁动容。只是一朵不知自己周身不经意流露的气息竟有如此力量。 “是。不会杀你。”玄辰略显狼狈地错开视线,又看向桌上的文竹。若想杀她,简直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若真想杀了她,他又何必去荒原阍岛九死一生从十大神兽的守护下取得五灵果给她吃,解除封魂珠对她的束缚。而今他身负重伤,根本不是无殇敌手。 “你对我真的很好,虽然你不承认。我还是觉得,其实你根本没有你自己觉得那样冷漠无情。”轻轻握住玄辰温润骨节分明的手,“而我也没你预想的那样在妖王尊上心里举足轻重,他不会用花水上仙的肉身来换我,我没那么重要。” 就在一朵即将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玄辰反客为主一把握在掌心,“你又怎知回去就比天界安全?他的确很爱花水,若……”他用你来救花水。 玄辰欲言又止,望着一朵,后半句话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灰色的眸底又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或许是伪装吧,将不想被人知晓的心绪用笑容伪装殆尽。 一朵的心莫名一痛,问道,“他爱花水上仙又能怎样,传说中花水上仙已嫁给玄澈天帝,也就是天帝大神的弟弟。花水上仙与妖王尊上……终究不会在一起吧。” “无殇就是……”玄辰声音微哽,瞬间冰冷彻骨,如一缕寒风掠过,“玄澈。” 一朵顿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若说起先还抱有一丝丝希望,而今也都烟飞云散,彻底绝迹了。原来,他们是那传说中羡煞三界人的一对!而自己,终究是一粒无足轻重的灰尘,弱小如蝼蚁一只。 “这便好了不是么,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心口一阵闷痛,也不知是那封魂珠的作用还是自己又心痛了。努力绽放灿烂的笑容,安慰玄辰道,“你也该放下,祝福也是一种爱。” 玄辰好笑道,“本帝从不知何为爱。儿女情长不过是宏图霸业的羁绊!我生平所求,从来不会是区区一介女子。” “既然如此,你又要花水上仙的肉身作何?反过来逼妖王尊上俯首称臣?完成三界一统?”一朵有些搞不懂了,貌似玄辰的心现在很矛盾吧。 玄辰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对她冷声道,“你若想走,本帝这便送你回去!只望你日后莫要后悔。” 一朵当即欢喜,“我选择回去!” 玄辰似乎很生气,看也不看一朵一眼,挥手间灵光熠熠,玄天殿内出现一道裂痕,裂痕内白光大作,扑鼻的妖气四散开来。那正是通往妖界之路! 就在一朵即将跳入裂痕时,回头望向玄辰,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隐约中好像从他灰色剔透的眼中捕捉到一丝不舍。 “还不快走!说不定本帝下一秒就会改变主意,杀了你。”玄辰冷声相逼,一朵赶紧纵身跳入白光之中。随即裂痕渐渐闭合,连带她身上的气息也一并消失在玄天殿内。 玄辰蓝色的身形一晃,扶住一直强忍住剧痛的心口,一口黑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天帝!”殿内仙娥惊叫一声,欲扑上来相扶,却被他扬手制止。 “统统退下,这几日本帝要闭关修养,不许任何人打扰。” 一朵回到万妖山兔子洞,那里焦黑一片,只有桃花盛开妖娆,漫天绯红花雨,如梦如幻。自从离开天界,心口处火辣辣的灼烧愈加严重,折磨她有些坐立难安。几次静心打坐,试图压住封魂珠却是毫无效用,更别提凭一己之力将其逼出。 从袖子中掏出小彩,用力地摇了许久,这个五色的彩石依旧只是一块石头,不言不语也不动。小彩到底怎么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静了,难道因为什么关系小彩的灵气被泯灭了? 正拿着小彩发呆,身后忽然就卷来一股凉风,不用回头那股子浓烈的清冽气息已说明来人是谁了。 扶住更加灼烧难耐的心口,一朵久久没有回头。 “我来接你回去。”无殇握住一朵纤细的手腕。 一朵忽然想笑又想哭,挣开他冰凉的大手,努力不让自己看他。踉跄两步,避他再远些。 “我来接你回去!”无殇加重音量,又说了一遍。 一朵摇了摇头,“这里是我家,我哪儿都不去。” “好,我亦在此陪你……” 耳边无殇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双脚好像踩在云端软绵绵的往下掉。当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冰冷怀抱,才知道自己居然晕倒了。 应该是又回到了玄水明宫,她隐约听到了喜子的声音,他焦急地说着什么却听不真切。心口处好像着了火,愈加难以承受,直至要将她整个身体焚烧成灰才要罢休。 耳边又传来无殇的怒喝声,好像在说什么东西找不见了,而整个妖界也就只有那么一个。火烧之感更加炎热,断断续续的意识里,隐约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是封魂珠的光芒在她体内化作了烈火,若不是她有九命狐妖的灵力护体又服用了可以护体的神物五灵果,只怕早已被焚烧成灰烬了。” “姥姥可有办法救她!”是无殇的声音,他焦急地追问着。 一朵再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意识越来越沉恍惚间又好像看到了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她好美好美只是一双眼睛空洞漆黑。 “我们又见面了。”花水倾城一笑,美得天地失色。 “是呀。”一朵不堪欢喜,悻悻地应了声。 “你可知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花水纤白的手指对一朵轻轻勾了勾,她的身体便似失了重心飞到花水面前。 “左不过就是我有一颗你的心罢了。”一朵想挣脱花水的束缚,却是不能。身为上仙,自是法力超绝。 “不仅如此,你本已肉身尽毁魂飞魄散,是我将你的一丝魂收集起来。又用女娲娘娘当年捏人用的黄泥给你捏了一个肉身。而你无心无魄,我便掏出自己的心给了你,用灵力从异世招来一缕游魄让你复活重生。若说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一朵没想到,自己的生命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离奇的东拼西凑。 “你体内有我的心,又帮我吸了封魂珠放我离开南海深渊,我亦回报过你,将你送上天界。” 原来那晚潜入临水宫将她的魂魄收入瓶内送上天界的人,是花水! “封魂珠是天界之物,只有天界的仙瑞之气才可平息封魂珠的烈火。你不该回来!”花水勾起红颜的唇,微微一笑,“不过回来也好,没有你,我又如何重生。” 一朵闭上眼,不想再看见这般美丽的女子在眼前。她的美丽太耀眼,太过刺目了。“其实你当初掏出心放在我体内不仅仅是为了救我吧。你曾说过,你的心会帮你看到你深爱的那个男人,你救我亦不过是为了帮你自己。” “是的,起先我真的以为只要我能看到他便心满意足了。我欠了他的,我无颜见他!可当我发现他的心与我渐行渐远,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守护而是占有。”花水紧紧抓住一朵的手腕,“三千年前他欠你的人情,我已用帮你重生替他偿还了,你们两不相欠自此毫无瓜葛可好。” 一朵木讷地点了点头,“好。” 心口一阵被烈火烙印过的剧痛,迫使一朵从昏沉的意识中猛然苏醒。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竟然看到无殇手里正拿着一把烧红的匕首一点点割开她心口的皮肉。 灼热的匕首接触血肉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刺鼻的皮肉焦糊味让人胃里一阵翻腾作呕。 “你……”身体根本动不了,剧痛充斥身体每一根神经。想要抵抗,亦是使不出丝毫法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殇一脸冰冷地用那把火红的匕首割开心口雪白的皮肉。 “你要剜我的心……”眼角滚出晶莹的泪珠,湿了枕畔,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为了她?” 无殇阴鸷的冷眸睨了一朵一眼,薄削的唇瓣内挤出冰冷的一个字,简直比那把烧红的匕首更让一朵心痛彻骨。 “是。” 闭上眼死死咬住嘴唇,忍住剜心之痛,亦忍住眼角脆弱的泪珠。 “好,欠下的终究都要还。” 第162章 与冥王大婚 第162章 与冥王大婚 一朵躺在落花宫那座冰棺旁边,雪白的衣裙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她的血。鲜红刺目如朵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凄凉妖冶卓艳的美。 手紧紧抓握成拳,浑身都在颤抖,不知因心口的刀刃割过的痛,还是因那颗心更加灼烧的疼。 无殇薄凉的唇瓣贴近她的耳廓,声音低得难以听清。 “别怕,再忍一忍。” “快点动手吧。”紧紧咬住牙关,拼命忍住眼中翻涌的酸涩苦楚,努力扯出一丝浅笑在唇边。“死了,一了百了。” 花水上仙不是说,是她救了她,那么都统统一并偿还,自此再无瓜葛牵扯,两袖清风也图个洒脱清静。 “我不会让你死。”无殇的声音咬重了几分,手中的火红利刃亦不再迟疑,彻底没入一朵心口。 洁白的皓齿在唇瓣上咬下一拍鲜红的齿印,颗颗血珠沿着唇齿蜿蜒而下。真的好疼,无法形容的疼!比苏妃的三百鞭更刺骨,比舍弃六命救无殇更难熬,比那日在落花宫被无殇亲手断喉而亡更可怕,比眼睁睁看着阿牛离世还要更无助绝望…… 好像过了许久许久,那颗闪着九色琉璃光彩红彤彤的一颗心裹着封魂珠刺眼明光被活生生剖出来捧在无殇掌心。一朵眼中所有明艳璀璨的光彩瞬间暗沉下来,好似所有光彩都随着那颗九窍玲珑心一并离体,就捧在无殇的掌中。 一朵果然没有因为无心而亡,依旧可以呼吸意识清晰,心口空荡荡的疼痛丝丝分明,一点不肯懈怠地摧残她明晰的意识。抓紧的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皮肉,鲜红的血沿着指缝汩汩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肤色。 耳边传来花水上仙若即若离的声音,飘忽不定却在耳边缭绕不散。 “澈,这一次,我定倾其所有相待于你,只望能弥补我曾犯下的错。” 显然无殇根本听不见花水的呢喃低语,只捧着那颗九窍玲珑心神色阴郁不知所想。还是姥姥催促一声,他才看了一眼脸色如纸苍白的一朵,将封魂珠从九窍玲珑心内取了出来之后将那颗流光溢彩的心用真气放回冰棺内花水上仙的肉身内。他又抱起花水上仙的肉身,小心轻柔地放在一张冰床上。 一朵想起曾在树爷爷的一本破旧古籍上看过,起死回生术:取活人之心植入,幽灵魂玉护体,置于冰魄床九九八十一天,吸日月之精华,收天地之灵气……其后的内容尽毁,一朵不得而知。活人之心,便是她的心,而那床自然也是冰魄床了。 捂住空荡荡的心口,勾起唇角笑得凄苦。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只要没死就好。努力起身,身体轻得好像纸片,恍若一阵风就能吹走。 “你去哪!”无殇一把拽住一朵虚弱无力的手臂。 她回头,望着他努力笑,忍住心口伤口剧痛努力笑,“尊上,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吗?” 他高颀的身体猛然一僵,望着她失了九窍玲珑心不再清澈明艳的眸子。那双眼睛依旧很美,美得妩媚入骨妖冶如毒,眼波流动间似一双勾魂的手要将人的灵魂掳走。他抿紧的薄唇微微颤抖了下,似要说什么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既然尊上没事了,我可以走了吗?” 无殇抓着一朵的手慢慢放开,最后无力垂落。 一朵走了两步停下,从腰带最贴身的位置取出那半个绯红色的通心玉,递给无殇,“还给你。” 通心玉忽然变得灼烫,一朵手中一松,通透绯红的半片通心玉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碎片。望着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的碎片,一朵轻轻笑起来,声音轻飘如漫天飞絮。 “自此你我便如通心玉碎,再无重合之日。” 再不看无殇一眼,亦不知他那双闪着蓝光的黑眸噙着怎样的纠结,举步迈过落花宫高高的门槛。 挚爱重归,他们夫妻团聚,落花宫已不需寒冰咒来封情断爱,一切恢复如初,春回大地暖风拂面遍地花开。虽然在落花宫只有盛开荼蘼的曼珠沙华,迎着暖风开得更加热烈。 喜子就守在落花宫外,见一朵出来,深深地望着一朵,清秀似女孩的脸上沉寂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朵对他笑了笑,他也没有回应,依旧深深地望着她。 一朵没有跟他说话,径自出了落花宫的大门。 落花宫外,守着许多人。几乎阖宫上下的人都守在这里,居然连极琰和晴萝也在其中。而在一袭白衣的极琰身后跟着一群人皆是狐族之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悉数下跪行礼,高呼声震彻云霄。 “尔等参见狐族之皇。” 就连身为狐王的极琰也屈膝下跪。 瞬间落英漫天,一朵白裙飞扬,在飘飘洒洒的花雨之中身影翩跹如仙子下凡。她望着跪了一地的狐族长老与众人,勾唇一笑,妩媚之态灼骨噬心。 “尔等曾不认我为狐族之人,而今怎都俯首称臣屈膝朝拜了!”笑盈盈的一句话,气势不怒自威,即刻吓得一众人身子一抖,几个长老跪得更低了。 “吾等老眼昏花不识得狐皇真身,吾等其罪滔天,望狐皇开恩。”几个长老又是一阵匍匐磕头。 “罢罢罢。”一朵望着满目心疼看着自己的极琰,轻叹口气。谁会想到,狐皇转世会是在一个兔首狐尾的小妖精身上。只是还是有些怨恨,若当年狐族长老与极琰爹娘不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之后的这些纷纷扰扰痛彻心扉亦根本不会发生! “朵儿……”极琰清楚看到一朵眼底一闪而过的邪佞,低唤一声却没有得到她的丝毫回应,只是一眼淡漠。 一朵瞥了一眼苏妃,她今日只穿了一身淡色纱裙,发髻也梳的简单,想必心思都在落花宫内根本无暇装扮自己。苏妃亦向一朵瞥来一眼,朱唇微勾,似笑非笑更多愤怨。 “你也会落得这般下场。”她的口气好像很解恨,也似不是。 一朵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一株白色的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那花瓣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很是好看。 “在尊上心里始终爱的只有那个贱人!而你,呵呵……”苏妃冷声一笑,“不过有一双跟她一样的眼睛,一颗一样的心。最后还不是成了救她复生的垫脚石,落个无心躯壳的下场!” 一朵好似无知无觉般依旧没有说话,摘了那朵白色的小花别在发间,白衣白裙白色花,这才搭配。 苏妃好像还不解恨,目光犀利地瞪了一朵一眼,见她神色淡漠亦不说话了。又望向落花宫紧闭的殿门,一摔广袖,带着贴身婢女文雁与一群人离去了。 一朵转身沿着小径往玄水明宫的深处走去,极琰和晴萝追上来。 “朵儿,随我回狐王宫吧。”极琰想要拉住她,却碰触到她裙摆上的血迹,一阵心痛如绞。 一朵望着极琰那一袭胜雪洁白,轻轻摇了摇头。 “朵朵,狐王宫已重新大修,就为迎你回去!”晴萝拽住一朵的袖角,不似先前那般亲络,有些怯怯的好像生怕激怒她般小心翼翼。“身为狐皇不回狐王宫,兔子洞又被毁,你能去哪?” 一朵看向葱郁绿树枝桠围绕的曲折小径。天大地大真就没有她可容身之所了?拂开晴萝拽住袖角的手,继续往前走。不管哪里,只要离开这里,离开妖界就好。 “极琰大哥,你快追呀。”晴萝推搡极琰一把,他依旧只望着一朵纤弱的背影脚步虚浮离去。她已不再是那个他熟知的朵儿了,如一缕拂面清风再也抓不住。 一直待一朵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依旧久久凝望。 “极琰大哥,朵朵身负重伤,独自一人怎么能照顾好自己。”晴萝又焦急地催促极琰一声,他依旧不动,许久才道。 “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极琰转身离去,沾染了一朵血迹的手指紧紧抓握成拳,青筋暴起。 一朵很轻易就找了通往冥界的裂缝,闪身而过。冥界浑浊不堪的气息扑面袭来,周遭亦是一成不变的鬼哭呜咽缭绕不绝悠远绵长。 鬼魂的气息忽然变得格外怡人,简直比最近爱上的鸡鸭鱼肉还要美味。深嗅一口从旁边经过魂魄的气息,感觉如糕点一样美味好想咬上一口,吓得那个小魂魄落荒而逃。 走过奈何桥来到忘川河畔的三生石旁。三生石还是先前看到的那样,被冥王劈成两半,一半在忘川河那边一半在忘川河这边。这边的三生石上依旧还是一朵曾经刻满了字,那些名字密密麻麻盘踞,她和无殇的名字遥遥在最高的首位。 手指轻轻拂过“玄无殇”名字的刻痕,即便没了心,心口处还是传来一阵灼痛。玄无殇,白一朵……多么可笑,无殇并不是他的本名,他是传说中那个传奇人物玄澈天帝啊!而他的妻子在三千多年前就是三界第一美人花水上仙。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真正般配的男俊女貌!他们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她。 错了,就是错了!或许,她爱的人只是无殇,而不是玄澈!而无殇就在花水上仙重生的那一刻便死了,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这样想着,一朵便笑了。 雪白的袖子轻轻一挥,开满忘川河畔的火红彼岸花瞬间化为一片灰烬,苍凉的黄泉路彻底荒芜一片再无丝毫色彩。 看守忘川河的鬼差大惊,举着刀剑就来擒拿一朵。一朵轻轻一笑,还不待出手,那些鬼差皆被她迷人摄魂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忘了天地为何物。 “这帮没用的东西!彼岸花可是冥王挚爱之物!被人尽数损毁,还不抓住那贼人!”由远及近传来一声怒喝。来者长得面目狰狞,一身铁甲,手中大刀一晃,寒光四射。 一朵又轻轻一笑,几个鬼差当即身子绵软好像被抽走所有气力。就连大刀铁甲鬼差,亦是心神一荡,赶紧摇头唤醒自己被迷惑的心智。 一朵没想到,只是笑笑便有如此神力。九命狐妖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竟是狐族媚术!”铁甲鬼差低喝一声,“来者何人!” 一朵望着他不说话,他也不敢看一朵的眼睛,赶紧招呼新涌上来的鬼差将一朵擒拿起来。一朵也不挣扎,任由他们将她带到冥王大殿,禀告冥王处置。冥王一听他钟爱的彼岸花海被人损毁,瞬即大怒,扬言要将此贼人丢入十八层地狱受尽炼狱之苦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的确狠毒! 只因那彼岸花是他最爱?那彼岸花便是曼珠沙华,亦是无殇的最爱。 就在一朵被鬼差们押着往外走时,冥王看到那一袭雪白的背影,急急呼唤一声。 “白儿。” 众鬼差瞬时退下,偌大的冥王大殿便只剩下一朵和冥王两人。 “白儿……你是因为恨我当年……才毁了遍地彼岸?”冥王就站在一朵身后,本洪亮的声音而今沉沉的,好像冥界昏沉压抑的天空。 一朵轻轻抖落裙摆上的血迹,一袭白衣瞬时洁白如玉不染尘埃。 “白儿,过去的事统统忘记可好。”冥王抓住一朵纤弱的肩膀,蓄势就将一朵搂入怀中。 一朵静静地被他紧致满足地搂在他宽厚的怀抱中,清楚嗅到他的衣袍上有女子的胭脂味。无法理解,既然冥王那么喜欢白儿,为何还与旁的女子欢好?就好像无殇,明明那么深爱花水上仙,为何他的宫里还有那么多女人? 爱,到底是什么?难道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无力地靠在冥王魁梧的怀抱中,忽然有种很暖的感觉,不想推开。 冥王欢喜得有些局促,更紧搂住一朵,只“哈哈”大笑,“白儿这是……这是原谅本王了!做本王的王后吧,本王定待你极好。” “真的待我好?”一朵从他怀里仰头看他,目光盈盈如水波荡漾。 “真。” “要待我好,不能让我疼,我怕疼。”又靠在他的怀抱中。 冥王一个劲点头,洪亮的声音又响彻大殿,“本王这就传书下去,明日你我便大婚。” “好。”一朵轻轻应了声。 第163章 众美男抢亲 第163章 众美男抢亲 冥王好像生怕节外生枝再生变故,动用整个冥界鬼使到处发喜帖,不管天界还是妖界但凡有些名号的全部列入礼单之中。他要昭告天下,他冥王至尊要迎娶九命狐妖为后且势在必行。 一朵望着被重新装修喜庆华丽的冥王大殿,不禁赞叹,冥王的速度真真堪称神速。许是成亲的次数太多,小鬼们装扮喜堂也都熟中生巧了。 冥王一把搂住一朵的肩膀,一刻也不许她离开距他一步之遥,好像生怕她再逃走般。 “白儿,这一次本王一定要娶到你。” 一朵仰头望着冥王的脸。他长得魁梧粗壮却不失温柔俊气,儿子宜汤都五千岁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丁点皱纹,好像刚到而立之年的成熟男子。如此成熟的男子,应该很疼爱比他儿子还要年岁小的小妻子吧。 一朵的小手紧紧抓住他藏青色金纹袍衫,“大王漫天发喜帖,就不怕有人来抢亲?” “哈哈哈……”冥王大笑起来,震得胸腔嗡嗡作响,“三千年前,若是三千年前不发生那件事,白儿早已是我冥王之后!我与你办了九次婚宴,都未能顺利成亲!这一次是第十次,本王就是拼了整个冥界也要娶你为后。” 一朵抹了抹鬓角,“十次婚宴。” 确实很汗。 “白儿重生,不记得前世之事。以前是本王对不起白儿!这一次……”他低头望着一朵魅惑的双眸,声柔如蜜,更紧地搂住一朵纤弱的身子,“弱水三千,本王只取一瓢饮。” 一朵微微有点脸红,“只要你对我好。” “哈哈哈……”冥王搂着一朵的头紧紧贴在他的心口,满足的笑声响彻大殿。 一朵心下一哂,他洪亮的声音还真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只要他对她好,久而久之也就适应了。 崔判官在殿外求见,冥王却发下号令成亲之前概不见客。不顾崔判官在门外求了许久,就是殿门紧闭搂着一朵不放手。好像生怕一朵被人抢走,而门外的崔判官就是劲敌之一。他们成亲的消息,冥王勒令不许传到十八层地狱,他还是有些担心宜汤那个孽子做出什么不顾父子之情有违天道伦常之事。 一朵却不在意这些纷纷扰扰,倒是很是满意被冥王如宝贝儿似的捧在掌心的感觉。而且自己越发喜欢冥界鬼魂聚集浓郁的味道,冥王居然还抓来两个新魂给她,说是供她品尝。一朵很是诧异。 “吃魂魄?如此罪孽深重之事,我可做不来。” “魂魄可以维持你的灵力增长,真不想吃一口?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冥王似乎很不能理解,就好比吃羊的狼看着羊羔垂涎欲滴却不肯吃一口。冥王又将那两个吓得颤颤巍巍的新魂递到一朵面前。“本王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味道。” 一朵又看了看那两个冒着新鲜气味的魂魄一眼,决然摇了摇头,“吃了他们便再无轮回,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前世的我喜欢,并不代表现在的我还会喜欢。就好比爱一个人,当你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冥王挥手将那两个新魂驱散,两个小魂魄如获大赦落荒而逃。 到了晚上,冥界众鬼就开始忙活明日婚宴之事。 崔判官还在冥王大殿之外求见,冥王避而不见,还是一朵求情他才放崔判官进来。 那一袭淡紫色长衫,随着他的步履轻轻翻飞,手中春秋轮回笔负在身后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他参拜过冥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朵一眼,对冥王说道。 “封印在十八层地狱的魔魂有蠢蠢欲动之迹象,冥王至尊是否前去探望一眼。” 冥王脸色骤变,“封印万年的魔魂不是早已化为灰烬!” 崔判官垂着眼睑稍默了会,道,“死灰亦可复燃,何况是强大到可以毁天灭地的魔魂妖力。” 冥王并不知晓,就在三千年前天界易主的那一次,魔魂封印已有变故。这事还是因龙族公主玉磬而起,也就是妖界的苏妃娘娘。 “这可如何是好!”冥王垂眸望着身边的一朵,满面担忧。但愿明日大婚莫要再生变故才好。 “你且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走,本王去去就回。” 冥王交代一句,又命十八个鬼差守住大殿不许任何人进来,才与崔判官匆匆离去。就在崔判官离开冥王大殿时,悄悄回头,目光不堪分明地忘了一朵一眼。 一朵有些发愣,不知为何总觉得崔判官的那一眼有些担忧又有些惧怕,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与她有关似的。 十八个鬼差将冥王大殿守得密不透风,一朵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可若有人伺机而动且又熟悉冥王大殿的每一条路便另当别论了。 当花曲一袭红裙以朵红花真身从窗户缝隙跳入大殿时,真真虎了一朵一大跳。 她以前与冥王多次偷情,如此避人耳目之法,还是冥王想出来的。只是如今她容颜尽毁姿色不再,那个贪恋美色的冥王亦将她弃如敝履,只是念着先前几分情份在冥界给她留个容身之所了此残生。 她恨,她好恨!经常梦到将一朵大卸八块喝血吃肉从梦中笑醒。 而今机会来了,等了多年机会终于来了!她白一朵天界妖界南海深渊兜了一圈,殊不知人界和冥界已过了十五年。 “你是……”一朵眯着眼睛盯着眼前容貌尽毁早已看不出本来样貌的红衣女子,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曲贵妃:花曲。 “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居然不记得了!”花曲双手罩着疤痕遍布的脸颊,颤抖的声音几乎泣血。 一朵扬了扬头,并不心虚惭愧,“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 “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夺走我的一切!”花曲手化成利刃,身如飞梭直接气势凶猛地向一朵射来。 一朵轻轻一闪身,白衣翩飞,轻易躲过花曲的攻击。傲立于大殿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疯狂得极尽狼狈的花曲。 “真正属于你没人夺得走!可以被夺走,誓必不属于你。” “若你不出现,尊上就是我的!他对我那么好,一直都喜欢我一个!我永远忘不了,尊上睁开眼看到身边的人是我时眼中闪现的失望与愤怒!”花曲力竭地喊着,又袭来致命的凶猛攻击,依然被一朵轻易躲过。 “你不过与花水上仙有几分相似罢了!” “花水上仙!”花曲一怔,“那个彼岸花仙!曾经忘川河畔的魔物!”她好似了然了般,娇躯一阵颤抖脚步虚浮,晃了几晃便跌坐在地。“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尊上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这朵红花妖,怪不得他总是让我一身火红……原来都是因为那个女子!” 望着花曲的伤心欲绝,欲哭无泪,一朵闭上了眼睛。自己又何尝不是与花曲一样悲哀,只是自己现在已无心无知无觉罢了。不过心口的伤口还在时常隐隐作痛。 殿外守着的十八鬼差蜂拥进来,七手八脚就擒住花曲推拽出去。这个曾经在玄水明宫风光一时的女子,在妖界疯传一时的传奇宠妃,竟也能沦落至此,真真另人叹息扼腕。 “白一朵我不会放过你!就是化成厉鬼我亦纠缠你至死方休!我诅咒你,诅咒你永世孑然一身孤寂无依,生生世世不得与深爱之人双宿双栖!” 尖利的嘶喊在空寂的冥王大殿荡起悠远的回音,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一朵轻轻笑开,抖了抖袖摆瞬间不染丝毫尘埃净白如雪。她已无心,就该有一副无悲无喜无愤无怨的姿态。 冥王果然去去就回来了,听说花曲大闹冥王殿险些刺杀一朵,气得整张脸通红一片,“这个贱人!念在她与本王有些情分在,多年来疯疯癫癫胡闹非为也都纵容随她去。如今竟放肆到连本王的王后也敢刺杀!本王要将她打入地狱受尽炼狱之刑!” 鬼差应声去了。 一朵拨弄刚刚送来的大红喜服,上面金丝绣制的凤凰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一朵轻声说,“我不喜欢红色,太过刺眼。” “成亲自然穿红色才喜庆。”冥王倒是很满意喜服上金光闪闪的凤凰,“穿在白儿身上一定很好看。” “在我的老家,新娘子结婚都穿白色婚纱。我要穿白色。”一朵一把将托盘上的喜服打翻,弃如垃圾再不看一眼。 冥王有些为难,“只有丧葬才穿白色……” “冥王若不愿意,这婚我便不结了。” “成成成,只要白儿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成亲!”冥王又赶紧命人去赶制白色喜服。 这可难住了一众冥界裁缝,白色素净如何能缝制出喜庆的婚服?绞尽脑汁连夜赶工,总算在次日天未亮赶制出一件白色喜服。 一朵看着婢女展开长达数米的裙摆,不觉好笑。裁缝解释说,白色素净如雪,难以做出喜庆之感,便以霸气的视觉震撼为冥王冥后大婚增添喜庆之韵。一朵满意地点了头,一直不堪欢喜的冥王也总算欢喜起来,说,“只要白儿喜欢,白色就白色吧。” 一朵在婢女有条不紊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梳发妆面,赶在吉时之前一切准备就绪。冥王指给她的婢女叫冰莹,是个单纯剔透的丫头,说话清清脆脆好像黄莺婉转很是好听。 “娘娘这身白衣真真好看。普天之下只怕除了娘娘再没这般清美绝丽的美人儿了。” 一朵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普天之下,花水上仙才是三界第一美人,天下最美。” “奴婢倒是听人说过,花水上仙曾是冥界的彼岸花,后来受仙人点化才成了仙。美是挺美,不过生性风流,惹了不少的桃花债。奴婢听孟婆讲,她曾亲眼见过,花水上仙是受现今玄辰天帝点化成仙,俩人也眉来眼去好生恩爱一阵子,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却嫁给了先天帝玄澈。”冰莹整理好一朵长长的裙摆,倩然一笑,“好几千年的事了,也保不准是孟婆老眼昏花在忘川河边看错了。” 一朵捂住心口的伤口,那里灼烧的一阵疼,还有些发痒。应是伤口愈合了,应该会留下一道很难看的疤痕吧。 外面丝竹管弦悠悠奏起,鸣钟吹号很是热闹。 吉时到了,发上凤冠雪白的珍珠珠帘亦放下,在冰莹和九个婢女的搀扶托裙下缓步走出冥王大殿。 冥王大婚,冥界之门大开,赶赴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蜂拥不绝,不管是妖界的妖精还是天界的神仙皆有不少前来恭贺。其中不少狐仙狐妖,却是以祝贺为名实则前来朝拜狐皇。 礼官高唱一声,“冥王冥后到。” 冥王一袭红色喜服紧紧攥住一朵的手,并肩走上高阶。一朵那一袭长长裙摆逶迤于长阶之上,回眸一笑,如朵雪山冰莲孑然绽放在浑浊气息天色混沌不堪的冥界,那般瞩目出尘如降世仙子不染丝毫凡俗之气。 众人皆惊叹如此美人堪称绝世,又是一阵唏嘘,曾经妖王之丑妃竟最后花落冥界为一界之后。有人说冥王拾了妖王旧鞋,也有人说冥王要与妖王因此女起芥蒂,也有人说冥王一片痴心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愿第十次成亲能圆满缔结。 礼官又高唱一声,“吉时到拜天地……” “且慢……” 简单的两个字却响起无数道回音,四周皆静鸦雀无声。 一朵遁声望去,遥遥涌来一群人,皆是面色匆匆满身尘埃疲惫,像是拼了好一番力气才硬闯进来。 有妖界的极琰晴萝,有仙界的兆瑾雷公,居然还有人界的人皇:羽宣! 羽宣! 一袭明黄龙袍的羽宣,模样未曾有太多改变只是沾染了岁月的沧桑透着一股成熟内敛的气息变得更加迷人。尤其那满头银发在风中轻轻拂动,如初冬落雪明晃晃的白。 “你还活着,真好。”一朵欢喜地笑了。 “能再见你,真好。”羽宣亦笑了,站在下面遥望高阶上的一朵。 冥王眉心一敛,萧杀之气瞬间燎原。一朵紧紧攥住他宽厚的大掌,笑着对他说,“大喜之日,冥王想大开杀戒?” 冥王当即化怒为喜,更紧攥住一朵柔细的小手,“只要白儿不弃本王,一切好说。” “你说过会对我好,我自然跟着你。”一朵歪头一笑,准备与冥王拜堂,下面传来一声大喝。 “一朵!莫要再步前世后尘!冥王好色成性,能弃你一次自会再弃你第二次!”说话的正是兆瑾。今日他穿了一袭金铠,想来做了殊死一搏的打算。 “白儿休要听个黄口小儿信口开河!几千年前我们相识,他还未出生!本王从未弃过你!”冥王一手搂住一朵,一手射出一道明光直攻兆瑾。惶急之色,很像心虚。 一场血战,便因兆瑾的一句话冥王的灭口之击拉开帷幕。 先是雷公保护兆瑾回击冥王,再是鬼兵鬼将护驾冥王乱刀相抗。极琰和羽宣本就是来抢亲的,见战事已起迅速出招直逼高阶上的一朵。冥王座下八大护法忽然现身,布个水泄不通的结界将一朵困在其中,但凭外面刀光剑影电闪雷鸣灵光烁烁却是伤不到一朵一丝一毫。 极琰晴萝和羽宣被八大护法阻隔在高阶之下,打得不可开胶。 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吓得纷纷抱头鼠窜,你推我搡跌跌撞撞,场面份外混乱如一锅沸腾的热粥。 一朵被结界包裹悬在半空,如一个巨大气泡透明又泛着七彩流光份外好看。就在这时,沉睡了许久的小彩打个哈欠,呢喃出声了。 “怎么这么吵呀,人家闭关都给吵醒了。” “好热闹的,要不要看看。”一朵从袖中取出小彩。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小彩居然有了若隐若见的五官,只是还不堪分明。看来假以时日,这颗石头就能修成人形了。 “呀呀呀,外面怎么打的这么热烈!哎呀呀,你看那只鬼被打的魂飞魄散了!呀呀呀,那不是……是谁来着?哎呀怎么想不起来了。”小彩就好像刚被放出来的死刑犯,看哪哪新鲜,也不知看到那个人觉得眼熟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个所以然。 一朵也懒得追问这只刚睡醒还有点梦呓的石头。得想一想,如何结束这场大战才最为重要。手指在额髻敲了好几下,也没出什么良策。 同样,站在角落的崔判官一脸阴沉眉心紧锁。手里的春秋轮回笔在指间转了又转,遥遥望着一朵目光浓重,应该也是在想如何结束这场奋战。 “一个天界小神也敢挑拨本王与冥后!纳命来!”冥王大喝一声,招招直逼兆瑾。 雷公手中镇妖锤劈下道道闪电,“冥王至尊!几千年前之事,兆瑾不得详情,本君却熟捻于心!你垂涎花水上仙美色,大婚之时弃九命狐妖白儿而去!此事三界谁人不知!” 冥王被戳开伤疤更是恼怒不已。他也承认当年少不更事犯下大错,可那终究已成过去!招招狠绝致命,恨不得将雷公和兆瑾一并命断冥泉。 一朵绞着手指头,叹息一声,“没想到在前世还因花水上仙有过这么一段。真真是命里克星呀。” 小彩鼓囊着小嘴,叽叽喳喳不停起来,“喂喂喂,一朵呀一朵,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心跳了。” 一朵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喉头梗住,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然而也没等她考虑清楚如何告诉小彩事情的经过,那个被八大护法设下的强大结界瞬间被人破开,而她的身体也轻飘飘地落入一个紫色的怀抱。 呃…… 就在一众人惊愕不知发生何事之时,一朵被那个紫色身影瞬间带离消失在众人眼前。 与嘈杂喧嚣的冥王大殿想必,崔判官的府邸真真安静得落发可闻。原来崔判官在角落里转笔考虑的不是如何平息这场征战,而是劫走她! 不不不。应该是用劫走她来结束这场战争。 不不不。崔判官劫走她之后,冥王并未派人追上来,而与极琰兆瑾他们打的更加火热。 “目的何在?”一朵入骨三分直接逼问崔判官。 入了判官府的仙瑞之地,崔判官的容貌又多了一抹胡子,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子,颇有文雅大叔风范。 “不想你嫁给他。”崔判官回答的干脆利落。 “哦。原来你也是抢亲的。”一朵好笑道,“何时咱也变得这么抢手了。若早知道……”也不至于落得无心躯壳的下场吧。 一朵沉默了,望着被仙瑞气息阻隔的浑浊之境,淡淡笑着。 自从没了心,她变得愈发爱笑了,不管什么事都想笑一笑。似乎只有笑着,心脏处的伤口才不会作痛。 “你别怕,你失去的,我会帮你寻回来。”崔判官想要抓住一朵的手,顿了顿他的手又重新负回身后。 “可以失去的便是不属于我的东西。既然不属于我,又何必寻回来。”一摔兀长的裙摆转身往外走,荡起一抹白色的光影。 “你要回去?”崔判官拦住一朵。 “今日我同冥王大婚,新娘怎能离场。”她可没说愿意被劫亲。 “他……”崔判官欲言又止,“若当年他不弃你去寻花水上仙,你亦不会……总之,若你恢复前世记忆,只怕恨他还来不及。” “可是他说会对我好呀。”一朵天真地歪着头,“只要对我好,还用计较什么。他说他很爱我,嫁给一个爱我的,一生一世待我好就够了。” “我亦爱你!亦会待你好,你可会嫁给我!” 崔判官忽然变得格外激动,一把抓住一朵的肩膀,急声喊道。若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积压在心底几千年的真心话亦是不屑说出口的。就好像他看惯了人间生生死死分分合合,也将所有情感视若清水般平淡,殊不知积压已久的情感一旦爆发便如决堤之洪气势磅礴不可收发。 还不待一朵惊愕太久,山崩地裂的打斗声居然到了判官府外。原来那一众人居然一路打来判官府!也不知死伤多少鬼兵鬼将狐仙狐妖,然而这场因她而起震撼冥界的战斗忽然戛然而止。 冥界昏沉浑浊的天空赫然出现两道丰姿卓然的身影,一袭蓝衣如洗,一袭黑衣如墨,遥遥相望剑拔弩张气势杀伐。 第164章 羽宣,我跟你走 第164章 羽宣,我跟你走 众人仰望半空中忽然出现的两人,瞬时皆静,就连冥界亘久不变永不消弭的鬼哭狼嚎声也在此刻悄然而止。大地一片死寂,静得让人心跳如雷,震惊之中带着点兴奋,兴奋之中又有些恐惧。 这两位风云人物,已经几千年不曾聚首,就连前段时间盛传天界妖界即将大战后来忽然撤兵两位人物并未碰头。如今齐聚冥界又为哪般?难道冥王向两位至尊都发了喜帖,为庆贺冥王大婚而来?只是一碰头就剑拔弩张的架势,丝毫不带贺喜之色,倒与那几个抢亲的人物颇有相似。众人很兴奋这场戏愈演愈烈,漫长的岁月里终于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聊料了!恐萧杀之气殃及池鱼,众人不约而同纷纷退避老远遥遥观望事态发展。 玄辰一袭蓝衣周遭仙瑞气息缭绕,如劈开冥界浑浊天空的一缕明媚阳光,在翻涌的浓云之中熠熠生辉。 无殇一袭墨黑长袍,周身黑雾缭绕,遥遥立在一团黑云之上,手臂上盘绕着乌黑的锁魂鞭,阴冷的气息如一头盘踞在高山上的猛兽。 俩人相望许久无言,底下众人有些按耐不住,了解许多他们之间恩怨之人心中小鼓擂得更加响亮。莫不是这两位都在汇聚真气试图给对方致命一击?如此天神人物大战,足以毁掉整个冥界!有些人便退得更远,准备在大战即将开始之前逃之夭夭。 一朵倒是淡定如水,只看着崔判官问他,“你说的可是实话?” 崔判官微一错愕,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朵所问。 “你说你爱我,亦会待我好,可是实话?”一朵又问他。 崔判官冷静下来,倒显得有些难为情了,紧了紧手中的春秋轮回笔,声音有些低沉。 “是真。” 一朵宛然一笑,纤柔的手臂一把勾住崔判官的脖颈,“那好,我便嫁给你。”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瞬间激起浅层巨浪,死寂一片的众人瞬间哗然一片。有的震惊有的愕然有的不忿有的大怒,七嘴八舌数道大吼凝集一起,竟有些分不清楚谁在说些什么。 “白儿!你是本王之后!岂能再嫁旁人!” “朵儿!极琰哥哥会带你走!我们回狐王宫完婚!” “一朵!我们早有婚约!你是我兆瑾的妻子!” “小朵!你忘了你是朕的灵妃?我来接你回宫!” “一朵花!不可嫁入冥界!你要此生与鬼魂相伴吗!”不知何时,树爷爷带着颜女也来了。就站在人群之外,雪白须发格外显眼。 “混血兔!我们在三生石上已定终身,我宜汤说过会娶你为妻!”宜汤不知如何逃出十八层地狱禁锢,身形如电直接飞入判官府。然还不待他靠近一朵就被一股劲力困住身形,直接栽倒在地。 一朵全然不顾众人杂乱,亦没去看遥遥站在高处的玄辰和无殇,也不知他们是何表情。不管如何,都与她无关不是么。手臂更紧搂住崔判官的脖颈,目光盈动地望着崔判官紧张又有些局促的样子,倍觉好笑。 “你会对我好吗?”一朵软声问他。 崔判官迟疑稍许,似有挣扎。但当他再看向一朵时,眼中神色坚定如磐石,“会。” 一朵满意笑起来,“不要让我疼哦,我怕疼。” “我崔珏发誓!”没有华丽的辞藻亦没有山盟海誓的誓言,只是他眼中风雨不变的坚定便足以让一朵相信了他。嘟起红软的小嘴,在他脸颊上印下轻轻的一吻,没想到崔珏竟然瞬时脸颊微红,成熟大叔也有如此羞赧神色,着实惹人喜欢的紧。 然而就一朵的这个浅浅的一吻,便再次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消弭的打斗声再次响起,就连遥遥半空一只对望的两个人亦有所动作。无殇与玄辰瞬息出现在判官府,居然同时一人抓住一朵一只手臂从崔珏身上将一朵拽了下来。俩人角力,一朵被他们抓得两只手臂剧痛,不适地叫了一声。 “放手……”“放手……” 无殇和玄辰怒目相对,居然异口同声。不愧是兄弟,还是有些默契的。俩人皆不放,痛得一朵眉心禁皱。崔珏想要救下一朵,却被俩人撑起的结界阻隔在外。 结界之外,宜汤费力从地上爬起来,俊逸的脸庞消瘦许多,满身疲惫显然费了一番周折才逃出十八层地狱。冥王怒声呵斥他道。 “若不是几千年前发生变故,她早已成为你的母后!父王岂能同意你与她完婚。”冥王望着爱子,口气隐有无奈。见宜汤依旧一脸坚持,终叹息一声,一摔袖子命一众鬼兵鬼将撤退。他看了看结界内的无殇和玄辰,最后深深望着一朵,又是一声重重叹息。 这次大婚又完了! “好痛!”一朵想要挣开他们却是徒劳,痛得小脸皱成一团。 “兔子,跟我走。”无殇又加紧了几分力道。 “狐狸,他亲手剜了你的心,还敢跟他走!”玄辰眸子微眯,亦加紧了几分力道。 “真的好痛!”一朵疼得又是一声尖叫,额上渗出一层汗珠。 猛地,无殇居然松了手。一朵身体一飘,随着玄辰的力道跌入了玄辰的怀抱。玄辰玩这号无殇轻轻勾起唇角,笑得颇有深意。 “本帝这就把她带走了。” 无殇一扬手中锁魂鞭,气势凌厉如龙飞九天盘旋一圈直攻玄辰,玄辰却不紧不慢搂着一朵一个转身。 “你就不怕锁魂鞭伤了她!而今她只是无心躯壳,魂魄最易离体而亡。”玄辰的话音还未落,无殇便已匆匆收了锁魂鞭。一对漆黑冷眸内蓝光忽明忽暗,盯着搂在在玄辰怀中的一朵,神色不堪分明。 “你竟入了魔!”玄辰见到无殇眼中蓝光,一惊。转而又淡笑开来,“为了复活,你竟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无殇眼中的蓝光愈来愈重,睨着玄辰似射出彻骨的恨。 玄辰笑声更重,对于那两道如刀似刃的目光并不在意。不过他自知,现在他身体重伤未愈根本不是无殇对手。搂着一朵就破开结界欲回天界,却被无殇尾随追来拦住了去路。 玄辰将一朵护在身后,颀长的背影为一朵撑起一个安全的空间。淡笑着望着无殇,口气是云淡风轻的柔软,“狐狸和花水,你总要让出一个给本帝。” “我都要。”无殇薄唇轻启,字字如冷刃。 玄辰大笑起来,“取其一舍其一,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世上哪有两全其美,贪心越大失去越多。” 无殇并不理会玄辰的说教,依旧盯着玄辰身后的那一抹白色,“她是我的。” 一朵紧紧躲在玄辰背后,死死抓住玄辰蓝色的衣衫,抿紧嘴唇不说话。 “你觉得她还会跟你走吗?”玄辰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一朵微凉的小手,给了她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意。 “兔子,跟我回去。”无殇向一朵伸出手来。 一朵更紧贴在玄辰身上,偷偷从玄辰身后探出一只眼睛,无殇孤傲的站在那里,周身萦绕着瑟瑟冷风,好像一株秋风中的枯草,寂寞无根又苍凉落寞。见他眸光中都是热切的期盼,一朵紧紧抱住玄辰的手臂,怯怯地又往玄辰身上贴了贴。 “天帝大神,我好怕。” “兔子……”如一把传信利刃,无殇身形一晃。悬在半空的手,久久空落落地放了下去。 “朵儿!天帝只是为了利用你,快回来。”极琰在下面急声呼唤,想要救一朵可他的法力根本无法靠近。 “朵朵,我们回狐王宫,极琰大哥对你这么好,他才是最爱你的人。”晴萝站在极琰身侧,仰望着一朵,焦急大喊。见极琰雪白的袖上沾染了血迹,匆忙掏出药粉要为极琰上药,却被极琰一把拂开。 “极琰大哥,你都留了好多血,我帮你包扎上药。”晴萝又欲帮他查看伤口,依然被极琰推开。他只焦急一朵,生怕一朵随着天帝玄辰去了天界,那样他便无法再去搭救一朵了。冥界可来,还是因为冥王大婚冥界之门大开才得入。 一朵好像根本看不到极琰也听不到极琰说话,依旧只紧紧抱着玄辰的手臂。 羽宣一直默不作声,一头银发在风中轻拂,眼中明艳的光彩忽明忽暗不知所想。 无殇依旧不让路与玄辰僵持对望。如此坚持要带走一朵,却在一个女子的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澈……”悠远的一声呼唤,浑浊的天际遥遥飘来一抹胭红的翩跹身影。 来人居然是花水! 四下响起一阵惊艳的抽气声,皆叹有幸得见三界第一美人。 “澈,我醒来你却不在,便来寻你了。”花水轻轻一笑便美得颠倒众生。她落在无殇身边,红裙轻扬如朵盛开妖娆的彼岸花,搂住无殇的手臂,轻轻依偎娇媚之态万种风情。 一朵清楚感觉到无殇脸上有了一丝晃动,亦清楚感觉到身边玄辰身体猛然一僵。她笑了,这场游戏自己终究只是外人。忽然就推开了玄辰,身体如风中落叶遥遥飘向地上的羽宣。 “羽宣,我跟你走。”勾住羽宣的手臂,雪白的长裙一飘,俩人瞬间在冥界消失不见。 第165章 吞金而亡 第165章 吞金而亡 那如火如荼的一抹红,张扬娇丽又鲜妍魅惑的一抹红,似血浓厚又如云朵缥缈。轻如落尘的出现,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心弦为之震颤久久不能平复。 她依偎在无殇身边,如世间最美的画卷,苍凉混沌的背景之中唯独他们紧紧依偎耀如春华的绝美。 一朵清楚看到无殇阴鸷的眼底漾起一片欢喜之色,深深望着依偎在身畔娇弱无骨的人儿,声音柔软如涓涓流水缓缓渗入人心底,“还未到九九八十一日,水儿怎……怎么就苏醒了!” 花水如弦乐动听的声音,轻轻说,“你不在,我好怕,便急着醒来寻你。” 无殇激动的一把搂住风华绝世的美人,千年不变的冰冷俊脸绽开美丽的笑容。那一笑,如春江水暖遍地花开,美得天地黯然失色,像极了人界皇宫御花园苍凉秋风中他望着一朵的那一笑。 他说,我一直在等你,等不到你便来寻你。他说,若你如断了线的风筝,我便做那追逐风筝的人,依然紧紧抓住你。 没有心,便不会再痛。 一朵笑了,望着那绝世风华的红衣美人轻轻地笑着。身边玄辰颀长的身体明显一颤,静静地望着花水,似乎忘了此次前来是为了一朵,亦似乎忘了一朵就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怯怯地躲在他身后寻求他的保护。 下面的冥王亦举目望着花水,眼中映着的尽是那一袭艳红的身影,似乎也忘了方才被抢亲夺爱的愤怒。连带着喧嚣的众人,也都静默了。不知是被花水的绝一世之风华倾倒,还是被忽然知晓妖界至尊竟是先天帝玄澈而震撼。 一朵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这场闹剧就在花水出现的那一刻,自己成功沦为配角。 她不会计较,自己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他们之中成为一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轻轻推开玄辰,身体如一根毫无重量的鸿毛轻轻飘落,似要跌入下面浩瀚翻涌浑泞不堪的忘川河。白裙在风中扬起缥缈凄凉的幻影,如决然离去随风而逝的落叶,再不复苍翠盎然的生气一切归于平静。 无殇望着一朵翩然而落的身影,似有动容。而身边的花水柔弱无力的身子虚弱一软,一声痛苦轻吟便柔软跌倒在无殇怀里。 “澈,我的心口好疼好疼……”绝丽清澈的美眸缓缓闭上,纤眉轻蹙似忍着剧烈的痛苦晕了过去。 无殇紧紧抱住花水,担忧呼唤她的名字,“水儿,水儿……” 一朵落在羽宣的怀抱,他那满头银发在风中荡起柔软的弧度,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凉凉的痒痒的,她望着羽宣微微一笑。 “我跟你走可好?” “好。”羽宣眼中尽是心疼的温柔。 一朵扬起雪白的袖摆,一团白光将他们俩人紧紧包裹,瞬间在冥界消失不见。 熟悉的人界气息处处透着清冽的寒冷。人界正值冬季,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大地一片素白。羽宣抱着一朵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温热的胸膛紧紧包裹一朵给她源源不断的温暖。兀长的白色裙摆逶迤于地,在积雪上随着寒风瑟瑟翻飞。他们像两个在寒冬紧紧依偎互相取暖的人,彼此一言不发只感受彼此的热度便是整个世界。 自从到了人界,一朵就变得很虚弱,就连下地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羽宣即便解开了金龙真身的封印依旧还只是凡人不会御风驾云,一路步行在寒风瑟瑟的深山,天色渐晚便寻了个山洞落脚。他生了火给一朵取暖,又猎杀了几只飞鸟烤来充饥。 夜里,山中饿狼嗅到人气围攻而来,羽宣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挥刀奋力砍杀。几十只饿狼前赴后继,拼了许久还是不能为完全攻退。最后还是群狐嗅到一朵身上强大的狐皇气息,围攻上来驱散了群狼。 羽宣看着被一群雪白银狐护在周围的一朵,笑了。 “我倒不如一群狐狸有用。”这是他离开冥界与一朵说的第一句话。 一朵也笑了,“你能抱着我走路,它们不能。” 羽宣笑了,轻轻抚摸一朵柔软的长发,再无一言。 在群狐的保护下,又走了两天,总算到了京城。一入京城城门,金宝带着一大队侍卫备着妃嫔专用轿辇似是等了许久。原来是羽宣临走前交代他们备好轿辇等着,好像早料到会成功带一朵回来似的。 一朵坐在温暖的轿子中,身下铺着柔软的垫子很舒服。羽宣就在她身边,她的头枕着他的膝,他温暖的掌心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车辇摇摇晃晃便有点昏昏欲睡了。 朦胧间,好像听羽宣低声喃语一句,“如何才能与你相守到白头。” 人间已过了十五年,阿牛的转世唐泽鸿也十五岁了!竟和阿牛长的一模一样,器宇轩昂俊气非凡,一对眸子星亮无比,一看到一朵便更加灼亮。 王慧洁老了不少,鬓边已有白发。慈祥地拉着唐泽鸿的手,让他喊一朵“母妃”。唐泽鸿扭捏了好一会,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唤了一声“母妃”。 一朵“噗哧”笑了,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坐在软榻上,向唐泽鸿伸出手,他又扭捏了下才有些羞赧地走过去任由一朵拉着他的手被她上下打量,不禁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长的真好。”一朵低头擦了擦眼角,竟没有泪。 羽宣有点不太满意地轻咳一声,“泽鸿,今日功课可做完了。” “回父皇,已经都做好了。” “再去重新做一遍。” “是,儿臣遵旨。” 唐泽鸿很乖顺,行了礼便往外走,临出门前竟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朵,白皙的脸颊微微又有些泛红才匆忙低头离去。 羽宣睨了一眼已离去的唐泽鸿,又咳了一声,脸上似有些不自然。 “天气寒冷,皇上此行奔波劳碌,莫不是染了风寒。”王慧洁满脸担忧,赶紧让身边的芳雨去请太医,却被羽宣阻止。 “朕无碍。”他看了眼疲惫的一朵,问王慧洁,“宣华宫可都打理妥善了?” “都打理好了。”王慧洁轻轻一笑,脸上并未见太多情绪。 羽宣给一朵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大氅,便抱着她直接去了宣华宫。 宣华宫一切如十五年前那般,毫无变化。那日被雷公与她的打斗损毁的院落房屋也早修缮好了,院子里高耸的梧桐树上压着厚厚的积雪,风一吹便有无数雪花飘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是美丽。 羽鸾公主美丽的容颜也老了些,不过风华依旧,不再似年少那般娇纵成熟不少。她身边的婢女依旧是春燕,主仆俩人就站在宫门口等着,见羽宣怀里抱着的一朵,主仆俩人都笑了。 “师傅终于回来了。”羽鸾乐着说,竟不禁湿了眼角。 一朵有些惭愧,这么多年了,羽鸾还惦记她是她的师傅,她却不曾教过她任何东西。大家都知道她不是凡人而是妖精,居然不嫌弃恐惧,真真让她好生感动。 进了温暖如春的大殿,羽宣将她小心放在榻上,又命人泡了暖茶给她,还命人去请郭太医。以为会见到还是先前那个郭太医,不想来的却是鬓发斑白的郭向远。原来子继父职,也成为了太医院的太医。 “娘娘气弱体虚不见旁症,多加调养些时日或许能有所好转。”郭向远写了几个补药方子给小宫女去熬药。 一朵拨弄袖中的小彩默不作声,她的病岂是人界太医能医治。无心还能活着已是不易,哪能强求还有个健壮体魄。 “一朵,人界凡尘气息太重,你现在的身子骨不适合长居人界呀。”小彩有些不满一朵拨弄自己,见一朵心情不堪美丽也就忍了。 “公主还在苦练飞针吗?”一朵不理小彩,问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羽鸾。 “早就不练了。”羽鸾有些悲凉地笑了笑。看向窗外银白一片的雪景,目光飘远,好像想起了年少时的执着与愚蠢,苦笑道,“拼力追求的目标已经没有了,还练来作甚。” 一朵望着手里挤眉弄眼的小彩,沉默了。好想去醉悦阁看一看娘亲,也不知她老人家还在不在了。 羽宣晚上陪她一同用了晚膳,说了说今年的天气特别冷,也再没多说什么。他知道她心情不好,也知道她需要时间治愈心底的伤。 次日一早,一朵觉得气力恢复许多,便提出要出宫,羽宣不放心便待了一个侍卫一同陪着她出宫了。 那御前带刀侍卫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长的英气逼人,又听羽宣唤他秦昊,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许久还是袖中的小彩提醒才想起来,初次来人界时那个农家大叔大婶交托给的家书就是给秦昊的。 “你可曾是京城的捕快?”一朵问秦昊。 “回灵妃娘娘,属下原先确实做过府衙捕快。由于破获韩府小姐韩明月失踪案立功升职,后来被皇上赏识入了宫做了御前带刀侍卫。”秦昊恭声回答。 “那便是了。”一朵在袖子中摸索很久,终于找到了那封已经泛黄的家书,“本该在十五年前就将这封家书给你,实在发生太多事,一直耽搁至今,实在抱歉。” 秦昊接过家书,一看时间落款竟红了眼眶,“家乡发生洪灾,父母双双都在那场灾难离世,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这封家书……正是父母亡故前所写。” 一朵更觉得惭愧了,“对不起。” “娘娘毋须自责,这么多年还留着这封家书交给属下,秦昊感激不尽。”秦昊跪地磕头,便迫不及待打开家书,上面写了一些关心想念的话,还提及了秦家曾与邻村李家姑娘的婚事,说是希望他有时间回乡完婚。然而事隔这么多年,只怕那李家姑娘早已嫁为人妇了。 听羽宣说秦昊至今未婚,一朵更加有些惭愧了。心里就掂量着,是不是应该给人家找个好姑娘,来弥补多年前的过失。 如今的醉悦阁已不再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也不复十五年前的光彩,什么琴棋书画的风雅之韵也都荡然无存,一个个搔首弄姿风尘气息浓重,一见有男子进来便蜂拥地扑上来,浓郁的脂粉味呛得人一阵咳嗽。 幸好,崔妈妈还在,已满头白发,苍老许多。醉悦阁已交给花玉琴打理,她则在醉悦阁的后院颐养天年。花玉带已不在醉悦阁,花玉环也离开了醉悦阁。当崔妈妈见一朵站在面前,昏花的老眼眯着看了一朵好一会,问道。 “你是一朵的女儿吗?” “娘,我是一朵呀。”一朵紧紧攥住崔妈妈的手,她已不似原先那般丰满瘦了许多。 崔妈妈抚了抚鬓边的发,雪白的发竟似与窗外积雪融为一片。“你是一朵?别打趣我个老太婆子了,一朵现在得三十多岁了,那会儿这么年轻。” “娘,是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不曾在您身边孝敬您一天。”望着崔妈妈盈盈落下泪来,自己喉口很难受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崔妈妈抓着一朵的手不放,一朵便坐在她身边,枕着她的膝盖,她轻轻抚摸一朵的长发,“他们都说我女儿是妖怪,专吃人心的千年狐妖!老太太我不信,我女儿那么善良就是妖怪也是善良的好妖怪。” 一朵轻轻抚摸心口的伤口处,那里面空空荡荡的毫无知觉。 听花玉琴说,花玉带又疯癫了几年,后来跟个老道姑上山修仙去了。再没人见过她,也没人知道她现在还活没活着。想到在静心庵出家的花玉楼,便与羽宣坐着马车一并去了静心庵。 已化名清尘的花玉楼亦苍老了许多,清静的面容风韵犹存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她看了一朵好一会似才想气来般,短暂的惊讶便恢复正常,手持佛珠对一朵躬了躬身。 “施主是进香还是斋住?” 一朵进了香,便对花满楼说,“来看看你。” “贫尼出家多年,已忘却前尘不认得施主了。” 一朵笑而不言。 天色已晚,便和羽宣留宿在静心庵,打算明早再回京城。 晚膳时分,来送饭的却是花玉楼,她依旧一脸陌生的客气样子,丝毫不见当年的温柔纤婉。一朵也不再跟她多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花玉楼放下饭菜却没有离去,而是坐在了一朵对面,手里的佛珠捻得啪啪作响,像是心里很不平静。 许久,她才声音很低地说。 “他……还好吗?” 一朵吃饭的手微微一顿,“很好。” “这么多年,你竟未老一分。”花玉楼舒心一笑,“我早便猜到,你们都非凡人。” 一朵继续吃饭不做声,花玉楼便继续说。 “那一年的夜里,他出现在醉悦阁,姐妹们都以为他是来寻花问柳的,围了上去他却不看任何人一眼。姐妹们有些惧怕他身上的冰冷,围着他都不敢多靠近一步。我就在二楼接客,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见他,他那么俊美,好像天上的月亮遥远清冷。他说他来赎人,我的心都凉了,当他说出我的名字,我的心当时就跳到了嗓子眼,好像一张嘴就能蹦出来。” 花玉楼的脸上都是回忆里甜滋滋的笑意,一边捻着佛珠一边继续说。 “我并不认识他,我不知他为何赎我。崔妈妈见他毫不费力就掏出一千两黄金,犹豫了一会,他居然又掏出一千两黄金。足足两千两黄金,整个京城从未有花魁值过这么高的价钱!我以为我寻到了我的幸福,不惜重金赎我出青楼,定是爱慕我许久的男子。我在众姐妹艳慕的目光下走向他,跟着他走出醉悦阁他都不曾多看我一眼,只瞥了一眼我身上的艳红纱裙。我以为他是难为情,便紧步跟在他身后,生怕被他落下。” “他走的那样快,根本不等我,我很少出门走那么远的路,不小心跌倒在地,我以为他会回头扶起我却没有依旧大步往前走。那一刻我明白了,我的命运只怕没有那两千两黄金那么光鲜。到了京城外的大宅,他将一个两岁女童的小手递给我,他说从此以后这便是我的女儿,我要待她比亲生还要好,否则就会杀了我。我当时好害怕好害怕,小心翼翼地带那个女童生怕稍有闪失丢了性命,我经常夜里偷偷哭。后来渐渐的,我喜欢上了朵儿,真当她是我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在孩子面前待我极好极温柔,渐渐的我不再那么害怕了,也渐渐的沉迷在一家三口的幸福假象里。他不知道他亲自为朵儿打的金兔子被我私藏起来,至今还戴在身上,就好像他还陪着我。” 花玉楼从袖子内逃出那个金兔子,轻轻是掌心抚摸。“我明白,都只是假象罢了。那不过是一场戏,他演给朵儿的一场戏。” 花玉楼端看向对面的一朵,声音很重,“演给你的一场戏。” 一朵夹着的素菜掉在碗里,努力挤出一丝笑,“怎么会呢。” “我虽不知道为何他将别人的孩子抱回来取名白一朵,与你一样的名字,也不知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有着怎样的纠葛。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而且份量很重。你的身边,不该是旁的男子,应该是他啊。”花玉楼皱紧眉心,有些悲哀地望着一朵,“我看得出来,你和这位银发公子感情很好,可是他……他呢?你不喜欢他了吗?” “他已找到了属于他的最爱。”一朵低下头,唇边依旧是淡淡的笑。 “怎么会。”花玉楼呢喃一声,不敢置信。 一朵却已毫无感觉也不在意了,“他对我特别,不过因为我与他的挚爱有着相似的眼睛,还有一颗……”九窍玲珑心。 “我不信。”花玉楼摇了摇头,“我明明看得清楚,他的眼里有你。” “若我说他不惜杀了我救那个女子,你可还会以为他心里有我?即便有,终究没有那个女子重要。”努力努力地笑着,因为心不会痛便只会用笑来掩饰心口的空荡。 花玉楼看了一朵许久,唇瓣动了动再没说什么,又开始捻手里的佛珠。转身离去时,她呢喃一声。 “被他深爱的那个女子,一定很幸福吧。” 一朵望着重新关紧的房门许久。是啊,他们现在一定很幸福。 次日一早起来,静心庵里一片大乱。详问才知,清尘师傅圆寂了!当一朵扑到花玉楼的房里,她已被收入棺内,脸上是祥和安静的淡淡笑意。静心庵说她圆寂,实则是吞金而亡。一朵在花玉楼的遗物里,没有找到那只金兔子,只怕就是吞了那个金兔子而亡。 跪在花玉楼的灵前,一朵很想哭,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哭一哭这个为情所困一生的苦命女子,却始终没有眼泪。羽宣就伴在她身边,一言不发,最后给她一个温暖结实的肩膀。 静心庵火化了花玉楼,一朵向师太祈求带走花玉楼的骨灰,师太最后还是允了。带着花玉楼的骨灰去了京城外的大宅,看宅子的老大爷已经不在了,大宅结满蜘蛛网落满灰尘。 一朵站在大宅最高的屋顶,厚厚的积雪上一袭白衣肃穆。她打开装着花玉楼骨灰的盖子,轻轻在风中散了花玉楼的骨灰。让她最后伴着大宅里的所有回忆尘封在岁月里,归于尘土风沙一同地老天荒,许能了了花玉楼最后的一片痴心。在她的记忆力那些欢声笑语即便都是假象,也是她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漫天大雪中,一朵好像看到花玉楼依旧一袭红裙在飞雪中翩翩起舞曼声歌唱。她望着一朵笑,一朵也看着她笑了。 与羽宣回到皇宫时已是深夜,就在众人都散去后,一朵看到屋内站着一道黑影,想要仔细看清楚,目光却越来越模糊,最后沉沉睡去。 梦里好像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那人的手指很凉很凉不带丝毫温度,想要睁开眼怎奈眼皮实在沉重根本睁不开。隐约中好像嗅到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那么清晰又如梦幻般不真切。 许是做梦吧! 真是好笑,时至今日,竟还做与他有关的梦! 第166章 羽宣命数将尽 第166章 羽宣命数将尽 “终究是我负了你。” 窗外落雪的声音很轻很轻,悉悉率率敲打窗棂屋内更加安静。清楚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一朵许久才睁开眼。她很喜欢下雪天,听着寒风中雪落的声音,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倍感温暖安全。抓紧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这样才不会觉得冷。 无意间看到枕边放着一块绯红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半片绯红的通心玉。完整的半片,并不是那日被她摔碎的碎片,是他的那半片通心玉吧。望着那半片绯红色泽的玉安静地躺在枕畔雪白的褥子上,她也只静静地望着。 还以为只是梦,又一次梦到他来到梦境中。就在他低喃的那句“终究是我负了你”,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亦清楚感觉到他冰冷的指腹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浅,好像生怕打扰到她熟睡,亦似不敢怕有罪恶感。 一把紧紧抓住那半片通心玉,想要抛出屋外任由被积雪深埋再不要让她看见。可手却僵在半空,最后缓缓放下,展开掌心望着微暖的玉,她闷闷地低笑起来。 “既然已经有了她,还留下这玉作甚?若觉有愧,又何必伤我!”更紧攥在掌心,玉佩的断痕扎得掌心一片刺痛,有血缓缓溢出与那玉的绯红色融成一片。似被她的血沾染玉便有了灵性,忽然变得滚热。 “通心玉可以通人心灵深处预知对方安危。尊上将通心玉留下,便是心里还有你的意思,傻瓜。”小彩从一朵的袖子里跳出来。 “通人心灵?呵呵……我已无心又如何通灵!真是讽刺!” 小彩站在一朵的手臂上,望着一朵雪白的手滴下血来,心疼得大叫,“一朵!这般不爱惜自己又是何必。若不想再与尊上有何牵扯,丢了那玉便是。” 一朵扬起手又欲丢了那通心玉,最后她的手又僵硬地放了下来。真是可悲,终究还是舍不得呢! “或许尊上觉得心中有愧,想最后做点什么弥补你吧。”小彩贴在一朵的手臂上,石头身体凉凉的,这是它能给一朵的唯一安慰。 一朵最后还是将那半块通心玉留下了,为了不被自己看到丢到袖子的深处。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宫灯照耀下飞扬的雪花,“其实,我并不需要他弥补我什么。那颗心,终究是花水上仙的,物归原主而已。我只是觉得好孤单,空落落的孤单。” “一朵,你还有我!等我修成人形,我便天天陪着你,我们相依为命。地老天荒不离不弃!”小彩跳到一朵对面的桌子上,不堪清楚的五官紧紧拧成一团。 一朵噗哧笑了,“你才有了点五官,等你修成人形,只怕我都老掉牙了。” “不要看不起我们石头!保不准什么时候本身吸收的天地灵气大爆发,我就能修成人形了!我的体内蕴集很多灵气,只是还不会运用,等我慢慢钻研钻研。”小彩五彩的身子一个咕噜又滚到一朵的袖子内,打个哈欠要睡觉。 “小彩,你到底是男是女呀。” “石头没有性别的好不好。”小彩又打个哈欠。 “你打算修成男人还是女人呢?”一朵挑了挑灯芯,屋内亮了些许。 “男人吧,到时候我娶你做娘子。” “我才不做一颗石头的娘子。” “你别看不起我们石头好不好。我们石头可是心比金坚,一旦喜欢上谁永世不变心。” “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哦,我最近桃花太旺,没空分心搭理你。再说,石头的心也最硬,我可怕你伤到我,我很怕疼的。”一朵笑着打趣小彩,抱着双膝靠在窗畔,望着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雪。 “我才不会喜欢上你这只笨狐狸。我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子,也喜欢高大魁梧的男子啦……”小彩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呢喃呓语再听不清楚又嘀咕了些什么东西。 一朵弯着唇角笑,低声喃语,“男人大概都喜欢美丽而温柔的女子吧,就好像花水上仙那样的女子注定人见人爱为之疯狂。而我与之相较不过如凡尘的一粒沙尘,毫不起眼。” 一朵不知,羽宣就站在门外,身上大氅落满了厚厚的雪,显然站了许久。望着映在窗上一朵的身影,漠然转身脚步轻轻离去。 一夜无眠,在天蒙蒙放亮时,兆瑾忽然出现在屋内。依旧一袭金色盔甲,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好像刚刚披荆斩棘过,一身气势萧杀,面目狰冷。 “一朵!随我走吧。” “随你能去哪里呢。”一朵看了他一眼,继续看窗外的落雪。 “天涯海角,哪里都好。我都陪着你!”兆瑾灼热的目光烤得一朵有些不自然。 “我们并不合适,你有你大好的前程,何必因我而荒废。”兆瑾年轻有为,将来晋升上仙指日可待,前途一片光明。而自己终究只是妖界至邪妖物。 “你而今只是一具无心躯壳,魂魄极易离体而成鬼,难道你要做冥界的一缕孤魂?飘荡无依……”兆瑾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哽住没了声音。 一朵清楚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愤怒与憎恨。看来他现在恨透了无殇,何必为了自己而与至高无上的妖王为敌呢。“放下吧兆瑾,这是我的选择。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亦可以给你安安静静的生活。” “你的神,我是妖!我们永远不可能!接近你,你身上的仙气终究会吞没我或被我身上的妖气吞没你。”轻轻抬手,抚摸向兆瑾身上金光熠熠的盔甲,一阵刺手的疼猛然收回手。 “你看,我都不能靠近你的。很疼很疼。”望着火痛的指尖,“我好怕疼的。” “我可以为了你废除仙籍,重归妖身。”兆瑾眼中的坚决,有一瞬刺痛了一朵的眼。 “飞升成仙,要经历三道天雷烈火,那么难熬的疼,你难道就要因为我而让自己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我不想背负如此沉重的债。”一朵摇了摇头,离兆瑾又远了些。 他身上仙瑞的气息,逼得她喘息不畅。本来还有心的时候,就对仙气有些不服,而今更加惧怕仙气。而兆瑾身上仙气比之前更强盛,只怕吃了什么增强仙力的仙丹圣果。 “一切都是我自愿,你又何必害怕承担!”兆瑾向前一步想要抓住一朵的手,见她脸色不好赶紧又退后一步。“一朵,只要你愿意。” 一朵摇了摇头,“我只想在人界,看着阿牛一点点长大,然后送他回妖界阿牛妈的身边,也算弥补他为我而亡了。” 兆瑾垂下眼睑,再说不出一句话。许久,才压抑着声音说,“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别做傻事!” 一朵的话音还未落,兆瑾已在屋内消失了踪影。 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一朵觉得身体更加虚弱了,浑浑噩噩就是提不起精神。裹着厚厚的棉被睡觉,稀里糊涂又睡不安慰。 羽宣抱着她让她枕在他膝盖上,手指轻轻理着她柔软的长发,一丝丝柔顺的发丝散落在他素色的衣衫上,好像柔软的花瓣透着淡淡的清香。 一朵在他的抚摸下,纷乱的思绪渐渐安稳下来,紧紧攥住他的袖角,渐渐睡去。 “你是我眼里的珍珠,并不是毫不起眼的风中沙尘。”握紧一朵微凉的小手在他宽厚温暖的掌心。望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乖巧的影,红润的小嘴微微嘟着很是可爱乖巧。 他俯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唇,很轻很轻的一个吻,生怕扰了她的好眠。 一朵一连睡了好几日,也不见精神好转。羽宣日日陪着她,连朝中奏章也都搬来宣华宫处理。一日听说唐泽鸿出门练马在雪地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据说摔得很重。一朵很担心想去看一看,怎奈身子无力,刚起来头脑一阵晕眩又栽在羽宣怀里。 “你且好生躺着,我去看看便是。”羽宣重新将她放在榻上。 “我好担心他。”一朵又挣扎起身,被羽宣按住。 “你这样去了,反倒还要担心你。御马训练纯熟又通人性,泽鸿应该无大碍。我会派人过来给你报信。” 羽宣走后,一朵窝在榻上担忧不已。春燕出门探听了一圈回来说,太子只是扭伤了脚。一朵反而不相信,若只是扭伤了脚何必这么匆忙来通知羽宣。想要起身去看看,自己的脚又虚软得不能走路了。 到了晚上,羽宣也没有回来,只派来金宝传话说,朝中有要事需要处理今晚便不过来了。问金宝唐泽鸿的情况,金宝也说只是扭伤了脚,一朵这才放下心来。 夜里又下起大雪。这场雪下得非常大,连窗外的景色都看不真切,四处白茫茫一片不消刻万物都被包裹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下如此大的雪。”春燕赶紧关紧门窗,又将火炉内的炭火烧得更旺一些。 不知为何,一朵总觉得这场雪吓得很诡异,好像透着隐隐的红色。又觉得很熟悉好像曾经见过这场大雪,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打发春燕早早下去睡觉,自己坐在榻上又看了会书才准备要睡下。呼啸的寒风竟然将锁紧的窗子吹开,飘扬的雪花随着猛烈的寒风灌入屋内。一朵这才发现,那雪花竟然泛着淡淡的红色! 费力下地去关窗子,一股更强大的冷风忽然从窗子席卷进来,吹得一朵后退下几大步才勉强稳住身体,抬头的那一刻赫然发现屋内站着一道红色身影,定睛一看竟是一袭红裙的花曲! 花曲脸上已没有疤痕,恢复的容颜竟比之前更加美丽,一头火红的长发在寒风中飞扬,周身散着一股诡谲妖冶的气息,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一朵被花曲身上冷冽又妖媚的气息吓得不禁后退一步。花曲不是被冥王打入十八层地狱了吗?如何逃过十八层地狱的封印?猛然发现花曲眼中闪烁的幽蓝色光芒,一朵骇得又后退了一步。 据说入魔之人眸为蓝色! 想起崔判官找冥王说,封印在十八层地狱的魔魂有了复苏迹象。难道花曲一时怨念太重,被魔魂附体操控了? 见到一朵脸上的恐惧,花曲低声啜笑起来。那声音尖利刺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很是惊悚可怖。 “我说过,不会放过你。”花曲笑着一步步逼近一朵,张扬的红发烈如艳火,与纠缠围绕在她身上的白色雪花形成鲜明对比。 “你你……你竟堕入魔道!”一朵吓得一步步后退,最后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再无可退。紧紧攥住袖子,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能发出声音,若吵到更多人只怕会殃及很多无辜。尤其是羽宣,她不想他再卷入任何纷争。 “魔说可以帮我重生,帮我杀掉我的仇人!可以帮我得到我想得到的所有……”花曲又尖声低笑起来,抚一缕火红的长发,“破除封印我才想起了我的前世,原来我的前世竟是天界的雪神。” “雪神……”一朵猛然想起,好像八百多年前,也好像是九百多年前,她与极琰的初遇那次,便是因为妖界下了三个月的大雪。听人说,是天界的雪神受了情殇哭了三个月。 “那时我便深深爱着尊上……不,那时候尊上还是天界的天帝。从我见到他第一眼,我便深深爱上了他。可在他的心里就只有花水那个贱人!不顾天条毅然决然将花水那个忘川河畔的魔物晋升成仙还不顾三界反对迎娶她为天后!最后怎样,呵呵……花水那个贱人竟然深爱玄辰!一千年前,我终于又见到了他,他已是妖界至尊也早已不识得我了。我不惜触犯天条给妖界降了三个月大雪冻死生灵无数,最后被贬下凡界受轮回之苦。我不甘心,便用毕生修为化作妖界一朵红花妖……为了他能再见到我并爱上我,我竟还仿照了花水那个贱人的容貌!” 花曲一会哭一会笑地说着,手里的长发亦因心底愤恨被她揪断散落一地火红,最后融成一片泛着红色的雪水。 一朵竟有些可怜花曲了,这般深爱无殇,可最后得到的却是绝情冷对。“他真是无情,你们好歹百年夫妻的恩情。” 一朵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最后失了心,身体还是完整的,也没落得花曲这般凄惨的境地。 “什么百年夫妻!什么同床共枕!都是假的!”花曲忽然变得很激动,手里的长发揪得更狠,“那一百年,他从来没碰过我!” 一朵惊大双眸。身为正常男人,守着如花曲这般美貌又妖娆的女子同床共枕百年,竟没碰她!即便现在身处险境,一朵还是不禁怀疑了无殇的那个功能是否健全。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他的千般恩宠百般温柔,其实最终想要的不过是女子情欲焚烧时的阴寒之气!为的还是那个不惜害他魂飞魄散的女子!他要用阴寒之气护住那个贱人的肉身千年不腐。”花曲忽然激动起来,手一把扼住一朵的脖颈,“都是你,是你让那个贱人复活!” 一朵不明白为何花曲和苏妃都说花水上仙是贱人,亦不知为何花水上仙那么深爱无殇会害他魂飞魄散,更不知堂堂的天帝故事里不是说他和花水上仙退隐三界做一对神仙眷侣,为何还有这么多的恩仇纠葛。而自己也从未出现在他们的故事里,为何会被牵扯进来。 “我失去的并不比你少,你恨我作甚!”费力挣扎出声,却在花曲手下使不出丝毫法力抵抗。花曲身上的魔力果然强大,看来今日很难脱身了。 “是你的出现,打破了他对我的温柔!是你的出现,把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是你……是你们害我沦落至此!”花曲喊着,周身寒风更胜,掐着一朵的脖颈也更用力。 “我又何尝不与你一样可悲,他爱的始终都是花水……上仙。”憋闷的感觉一阵窒息,猛然就想起了在落花宫被无殇紧紧扼住脖颈那次,也是这般的难受害怕。 “你敢说你在他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敢说他现在爱的只有花水那个贱人!不!先解决了你,我再去杀掉花水那个贱人,尊上自此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花曲狰狞地吼着,声音又非男非女的可怖,美丽的脸上亦闪现一道缭绕的蓝光幻影,如魔鬼般恐怖。 空气越来越稀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她现在只是一具无心躯壳,根本受不住这般折腾。若连最后的灵魂也离体,便只能做冥界幽魂了。 就在一朵差一点魂魄离体时,房门忽然被人破开,一道金光闪过,明晃晃的剑刃便劈向花曲。那道明光中隐有金色的龙盘绕而飞,一朵知道是羽宣的真龙之气。 “羽宣,不要管我。”努力发出最后一丝声音。却看到羽宣已气势磅礴地扑了上来,手中长剑又劈出一道明亮的龙纹光芒,劈得花曲不得不松开一朵飞身躲避。 “竟是金龙斩魔剑!”花曲大骇,飞出无数红色雪花利刃射向羽宣,乒乓一阵锐响,隐约中有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血光溅出丈余。 “羽宣……”一朵大吼一声,体内灵力大作,一阵翻滚,射出雪白的火光射向花曲。 花曲是雪神惧怕火光,而体内的魔力还未运用纯熟,被逼得退后一大步。魔力在体内一阵翻滚冲撞,唇角竟溢出一丝血迹。不畏被魔力反噬之痛,张牙舞爪地又向一朵劈来致命的一击…… 羽宣方才被花曲的雪花利刃射中,身上多处伤口汩汩涌出鲜血,一时间无法即使挡住花曲凶猛的攻击。就在花曲强猛的力量即将击碎一朵的天灵盖时,一朵的身上忽然五彩光芒大作,刺得人眼一阵刺痛。 花曲吃痛低叫一声,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又后退几大步。 一朵袖子内的小彩忽然崩了出来竟隐约有了人形,周身五彩光芒刺眼的明亮,手中划出五彩利剑直逼花曲。 花曲大惊,“竟是女娲娘娘补天用的五彩石!” 一朵也没想到,小彩竟然是如此离奇的出身。显然小彩也不知自己的出身这么强悍,挥动五彩长剑刺向花曲,却在最后一刻花曲化作了窗外无数片泛着红色光芒的雪花消失不见了。 “羽宣!羽宣……”一朵扑向羽宣,紧紧抱住羽宣疼痛得不住颤抖的身体。他身上涌出好多好多的血,染红了一朵雪白的长裙。心口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紧紧抱住羽宣无力倒下的身体。 “羽宣,坚持住,我有灵丹妙药……”声音梗塞,眼角却干涩无泪。慌乱从袖子内找出药丸,塞入羽宣口中。又拿了药粉止住了羽宣伤口的血,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好像还未有所好转。 “该死,那利刃竟有毒。”眼睁睁看着羽宣的伤口越来越黑,一朵熟悉毒性,却不知花曲用的是何毒。生平第一次痛恨用毒之人狠辣如蛇蝎,怪不得万妖山上群妖都厌弃她。原来用毒这般可恶! “羽宣羽宣……我会救你,你别怕。”赶紧将自身灵力输入到羽宣体内,却与羽宣体内的真龙气息相抵触,又赶紧尽数收了回来。“你别怕别怕,一定还有办法。” 羽宣抱紧一朵的手臂,虚弱地笑着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我一定……会救你。小彩!”望向隐约化成人形的小彩,在五彩光芒渐渐消弭的那一刻,小彩又化成了一颗无彩色的石头。 “雪神之毒,我亦不知如何得解。”小彩低落地说。 羽宣忽然开始浑身打颤,冷得周身一阵冰凉。一朵紧紧抱住他,试图给他些许温暖,就好像在离开冥界时他亦这般紧紧抱着她,给她温暖。 “羽宣,你等我,我去找雪神要解药。” 羽宣却紧紧拽住一朵不放手,深深望着一朵,漆黑的眸子里映着一朵美丽容颜。他缓缓弯起唇角,笑得好美,“是我命数将尽,没用了。” “羽宣……” 第167章 在下一个乞巧节等你 第167章 在下一个乞巧节等你 一朵紧紧搂住羽宣冷得打颤的身体,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凉如同那流逝的生命,让人绝望到惶恐。赶紧用金针封住他周身大穴,勉强控制住雪神之毒随着血液深入肺腑。 羽宣依旧苍白地笑着,似是不想一朵过多担心,冰冷的大手紧紧攥住一朵颤抖的小手,声音虽无力却让人浑身一暖。 “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留下你一人。” 一朵努力点头努力让自己笑着,努力不让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你可要说话算数,我们拉钩,不许骗人。” 小手指颤抖地勾住他的手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欢快喜乐还是有着忍不住的颤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多么漫长而久远的岁月!即便身为千岁妖精,有着缓慢衰老的悠长岁月,此刻也觉得与羽宣的一百年迷茫而遥远。她清楚明白,羽宣根本不可能再有一百年了,即便健康也不过匆匆几十载。 “嗯,一百年不许变。”羽宣虚弱地笑着,眼中的光彩依旧那么明亮灼人,只是脸色苍白的愈加骇人。 曾听人说,吃了千年妖精的血肉可以让人长生不老解百毒。 “羽宣,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 “不要走,就这样抱着我。”羽宣生怕她去找雪神要解药而深陷险境哪肯放她走。紧紧拽住一朵的手腕,“我好冷。” “我不走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侧脸紧紧贴着他冰凉的侧脸,他银白的长发上散着一股好闻的龙涎香。那是一种很名贵且罕见的香料,只供皇帝御用。羽宣曾说,龙涎香活血利气,主治神昏气闷,可以让皇帝时刻保持清洗头脑处理国政。在羽宣的身上,龙涎香的气味始终很浓重,足以见得他心系国务,是位难得的圣贤明君。 曾听树爷爷说,圣贤之人死后可以飞升成仙,也不知羽宣乃真龙天子之身,死后魂归何处。 她好怕,真是好害怕。 “睡一会吧,我抱着你睡。”一朵用迷术迷晕了羽宣,见他渐渐睡得沉了才悄悄掩门而去。 再回来时,一朵端了一碗汤。见羽宣还睡得沉,便坐在床边看着他。他长得真的很好看,虽不及无殇玄辰那般绝世出众,也是绝佳美男子。长长的睫毛很浓密,弯弯翘翘比女孩子的还好看。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唇瓣,轮廓分明很是俊朗。紧紧握住羽宣冰凉的大手,轻轻呼唤他。 “羽宣,羽宣,醒醒。我熬了汤给你喝。” 唤了好几声,羽宣才从沉睡中逐渐醒来。一听一朵亲自下厨熬汤给自己,很是欢喜,也没问那是什么汤就一口一口喝了。 “真好喝。”他满足地望着一朵,眼底尽是幸福的笑。 一朵微微脸红,“别人说我的手艺很差的,幸好你喜欢。” “这么好的手艺还说差,是谁这么没有品味。”羽宣微微动了动身体,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禁皱起眉心转而又装作无恙地笑着。 “说了你也不认识。”想到无殇当初对着满桌饭菜不堪满意的表情,空空荡荡的心口又是一阵灼烧的难受。 人生就是如此,旁人不喜欢的并不代表就不好。有句话怎么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见羽宣的手渐渐有些转暖,一朵忐忑的不安的心绪总算平稳下来。“你且再睡一会,没准天亮了,就好了。” 羽宣摇了摇头,紧紧抓着一朵的手,“不要去。” 一朵也躺在他身边,笑着望着他好看的眼睛,“我不去,真的不去。” “我不怕死,就怕你……”羽宣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地望着一朵,紧紧搂他入怀。 “我知道,我会爱惜我自己,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我不会去找雪神了,现在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也不可能给我解药救你。”紧紧搂住羽宣的腰身,试图能让他的身体更温暖一些才放心。 羽宣蹭了蹭她的脖颈,舒服地闭上眼,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汤?好像很管用,伤口不那么痛了也不那么冷了。” “是我秘炼的独家秘方。” 困意来袭,羽宣抱着一朵渐渐睡去。听着他安稳的呼吸,一朵亦闭上眼,紧紧咬住嘴唇忍住腿上剧痛。千年妖精有自愈性,三天的功夫新肉就会重新再长出来。 次日一早,羽宣睡到很晚还没有起床,早朝也没有去。 为了不让皇帝受伤之事传扬出去,金宝只得对外说皇上在宣华宫睡迟了。引得朝堂一阵哗然,多少年来皇帝从未耽误过早朝,那个妖女一回来皇上连国事都荒废了。然而朝臣也只是愤愤不平罢了,毕竟大越国国泰民安只是闹雪灾几个重臣商议一下也能处理妥当,便打算明日再向皇帝禀告救灾计划。 自从一朵回来,王慧洁第一次来宣华宫探访,实则是想知道一直不曾留宿宣华宫的唐羽宣为何忽然临幸了一朵。她了解羽宣,也了解一朵,还以为一朵病重,不想看到的却是羽宣躺在榻上一脸虚弱。 在王慧洁的逼问下,一朵见瞒不住只好实情相告。王慧洁沉默了好一会,拉着一朵到外面才哽着声音说。 “十五年前,皇上因你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头发全白了,性格也变得寡言少语了。我知道,皇上不是落了病根,却是因为思念你。”王慧洁红了眼眶却没让眼泪落下来。 “是我连累了他。”一朵低下头也梗塞了声音。 “爱一个人又谈何连累不连累。只是……他是一国之君,不是凡夫俗子孑然一身两袖清风。他身系天下苍生,他的一丝损毁都牵系着大越国的命脉,千千万万百姓的生计。你当初救我母子,我很感激你,也当你是此生唯一知己挚友,可我……不得不怨恨你,因为你他……变成这般模样。” “我不会离开他。”一朵决然打断王慧洁的话。 “你是妖,他是人!你们……难道有希望在一起?”王慧洁擦了擦眼角的潮湿,“我不是自私为了自己得到他,我是为了大越国着想,为了他一世英明,不想后人说他是贪图美色的昏君。” “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他,陪他……”最后的时光。 王慧洁又盯着一朵看了好一会才沉声说,“许是命中注定吧!十五年前他为了你舍命相救,十五年后亦是如此,许是你注定是他命中劫数吧。” 两行清泪悄然滑落,王慧洁赶紧低头拭泪转身背对一朵,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在临走前,只道,“我会让泽鸿代理朝政,这几日就烦你照顾好皇上。” 一朵目送王慧洁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在寒风中冻了好一会,忍不住一个哆嗦才回身回屋。 见羽宣靠在床边热切地望着自己,似是询问她们出去这么久说了什么。一朵笑着叹口气,“唉,我现在可是臭名昭著了,成了迷惑明君的妖妃祸水。” “你早便成了祸水,怎么现在才知道。”羽宣还有精神揶揄打趣她,想来身上伤口已不那么痛苦了。 “话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这般温柔待你。”坐在他身侧,身子轻轻靠在他怀里,生怕触碰他身上的伤口,只头抵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真的好舒服,宽厚又结实,莫名地感觉温暖安全,好想一直这样靠着便是生命里的避风港湾。 羽宣想了想,“我想娶你为妻。” “我已经是你的妃子啦!”一朵不明白,“妃子不就是妻子了。” “妃子是妾,不是妻。”羽宣搂住一朵的肩膀,不顾触碰伤口的疼痛,硬是将一朵搂入怀中。 “可是……你要废后!不行。”一朵摇头如拨浪鼓,“王慧洁那么贤惠,你可不能做出如此大义不道之事!那样你就真的成昏君了。” 羽宣显得有些低落,“我亦不想伤害她。” 一朵灵机一动,赶紧拿来大氅给羽宣裹个严实,拉着羽宣的手就到了院子外高大的梧桐树下。她率先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又拽着羽宣也跪了下来。 “我们以梧桐为证,以雪为媒,就地拜堂成亲。”一朵笑盈盈地望着羽宣,他先是一愣,转而也笑了。 “甚好。” “一拜天地。”一朵念着,俩人一同并肩磕头。 “二拜梧桐。” “夫妻对拜。” 俩人转身相对,相视许久才重重对拜。拜完这一拜,一朵一把抱住羽宣。 “自此我便是你的妻子了。” “天上地下,唯独你是吾妻。”羽宣声音很沉,似是发自肺腑的郑重。 一朵努力笑,依旧遮掩不住的凄凉。天上地下,不知羽宣转世之前的真身,是否在天界已有婚配。也不知羽宣魂归故里,是否还会记得自己。 更紧抓住羽宣身上的大氅,那一头银白的长发与遍地积雪融为一片刺眼的白。 “一会我再去给你熬汤。” “好。” 羽宣渐渐迷上了一朵亲自熬的汤,每日都要喝上一碗才觉得舒服。他也说不清楚那汤什么味道,有点腥有点甜,终于问一朵为何有肉腥味。一朵却骗他是妖界抓来的鱼,自己很喜欢吃便在袖子的虚境中储存很多,羽宣信了。 夜里,他们依旧相拥而眠,多日不早朝他也不惦记,而朝中对一朵的骂名更胜,一朵也浑不在意。白日里唐泽鸿会将一些不能定夺的奏章拿来给羽宣过目,其间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瞟一眼一朵,继而又红了双颊。唐泽鸿曾偷偷跟一朵搭过话,他说总觉得一朵似曾相识,可的确又从未见过。 一朵笑而不言,他便又说,许是小时候经常见父皇拿着她的画像看便觉得眼熟了吧。 羽宣的身体看似好了许多,实则更加虚弱。 夜里一朵紧紧窝在他怀中,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毒素还残留在他体内,曾试过金针渡毒却一直毫无大用。熄了灯火许久,见他还未睡着,她很小声很小声说。 “羽宣,我们要个孩子吧。”已经同床共枕十日了,他却从不碰她。 羽宣的身子一僵,微凉的手指勾起一朵小巧的下巴,借着月光她看到他笑得有些坏。 “你不会按耐不住了吧。” “才不是。”一朵双颊火烫,赶紧低下头埋在他的怀抱中。 羽宣低低笑起来,再次抬起她的头,一口吻住她红软的双唇,啃咬厮磨似要将她吞入肺腑融为一体。热火焚烧得俩人喘息厚重,狂热的心跳却只有羽宣,而她的心口死寂一片。 风过无痕,窗棂嗡嗡作响,卷起的雪粒拍打门窗悉率作响。寂静的月光冷清皎洁,透过门窗的雕花投射进来,洒了一地银白透着柔软如乳的美。 榻上厚重的喘息越来越重,却在最后一刻悄然而止。 一朵睁着迷离美眸错愕地望着羽宣渐渐消沉的热火,“怎么了?伤口又痛了?” 他翻身躺下紧紧搂住一朵入怀,待呼吸渐渐平稳,才沉声说,“睡吧。” “我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 紧紧搂住他的脖颈,错乱的吻落在他的脸颊脖颈上。若他所说命数将尽,就是拿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救不了他了。她好害怕,好害怕他离开后她再没有关于他的丝毫痕迹。他是金龙转世下凡历劫,死后不是魂回何处,若回了天界万一有挚爱之人,她便又什么都不是了,留个孩子至少将来有个念想也算抚慰这段情了。若他历劫未完又转世投胎,天上地下她又如何寻他踪迹!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终究不再是这个爱她到不顾性命的羽宣了。 “听话。”羽宣侧脸避开她的吻。 一朵彻底愣住了,低落地垂下眼睑。 他轻柔抚摸她的长发,轻轻叹息。“我又何尝不想要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我只是怕……” 一朵扑到他怀里,酸涩的眼角依旧无泪,“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怕独留下你们母子,我不放心。” 一语击起千层浪。 一朵颤抖着身子更紧地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千言万语纠结在喉口却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最后只声若蚊蝇地说,“是我害了你羽宣。” “不是你害了我,是我不够强大不能完好保护你。” 一朵在他的怀抱里像只乖顺小猫一样蹭了蹭,“羽宣,不管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跟定你了。” “若我死了,你不必寻我踪迹。” “不!”一朵倔强摇头。 “我只求你好好的,若遇到好人便嫁了,我便足矣。” “你这样说,便是觉得我拖累你了。”一朵胡搅蛮缠起来,羽宣笑起来。 “我又何曾这般想过。只是不想你因为寻我而害了你自己。”又轻柔抚摸她的长发,那柔软的触感另他爱不释手,“你如今只是一具无心躯壳,不易奔波劳碌,听我的话,若……你我有缘情缘未了,我又来寻你也说不定。” 一朵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埋在他的颈窝内,再不说一句话了。她现在没有心,就如一片飘摇的纸屑,无痛无感脆弱无依。 她是不是应该恨呢,恨那夺去她心脏之人?或许,她不该怨恨任何人,那心根本不是她的呀。那她的心呢?何处去寻属于她自己的心? 接近年关,天气越发寒冷,又下了两场雪都没有雪神驾临那次大。据说那一场大雪冻死很多人,朝廷派下专人去救灾,其中便有羽宣的近身侍卫秦昊。他身披羽宣御赐黄马褂以御驾亲临之身份出现在雪灾区很受百姓拥戴。由于秦昊办事稳妥干练,处理突发情况很是得体,回宫后羽宣又升了他的官,还赐下豪宅良田千顷以示嘉奖。 一朵有一次在宫宴上发现秦昊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羽鸾,便看出些许苗头,偷偷问羽宣俩人是不是有什么渊源,这才知道。 十五年前一朵被缔俊公子带走之后,一直心系缔俊公子的羽鸾追逐出宫外,在郊外遇上盗匪见羽鸾美貌又披金戴银起了歹意将她掳上山头逼她做压寨夫人。当时羽宣重病多日不省人事,王慧洁终究只是一介妇人不知如何去寻羽鸾,又不敢声张大肆派兵搜寻以免盗匪得知羽鸾公主身份怕被株连九族而杀人灭口毁灭踪迹。便将此事交给京城府衙当成只是一般富家小姐失踪派些捕快搜寻,当时秦昊便是那些捕快之一。也正是秦昊不眠不休七日在深山老林的土匪窝死里逃生将羽鸾救了出来。羽鸾感激秦昊救命之恩,羽宣也赞赏秦昊的精明能干,便将秦昊调入皇宫做了御林侍卫,后来一点一点升官做了御前侍卫统领。 羽宣说,他很赏识秦昊,而且为人忠厚老实细心体贴又不失温柔,是个难得好儿郎。骄纵任性的羽鸾嫁给他一定能一生幸福,而最重要的是秦昊很喜欢羽鸾,只是一直都不敢表露心迹,也是忌惮自己身份低微。羽宣也看出秦昊心思,好在秦昊没有另他失望,一再立功他便给秦昊升官机会,终有一日能够匹配羽鸾便将羽鸾嫁给秦昊。然而羽鸾却不同意,年过三十未嫁还心里只念着失踪多年的缔俊公子。 羽鸾曾经倒是有意无意向一朵探听过缔俊公子的下落,许是年岁大了爱脸面了些见一朵顾左右而言他便也没有厚着脸皮追问下去。 一朵看出羽鸾婚事是羽宣一大心病,便开始盘算如何帮一帮他。 过年的前一天,一朵便去了羽鸾的宫里找她话家常。羽鸾已不似年少时活泼好动了,竟将自己整日关在屋里也不出门。听春燕说羽鸾经常听到宫人议论她是老姑娘,起先还能蛮横地将那些宫人打个几十大板丢去做苦役,久而久之便不爱出门了。 羽鸾将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看书也不弹琴更不会绣个荷包寄相思,只会拿着一幅画看得出神。一朵凑上去看了看,那画上居然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白纸。一朵还是不由得双肩一抖,她想起了白纸一张的魇境。 “看什么呢?” 羽鸾这才回神,赶紧收了那画到盒子内,命人奉茶。 “我今日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一说缔俊公子。”一朵小啜一口热茶,周身暖了很多。 羽鸾双眸一亮,迫切地望着一朵,唇边抿了抿,似想问终是不知如何开头,只能紧切地望着一朵。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他并非凡人。” 羽鸾没说话,美丽的大眼睛目光又黯淡了,想来她早就知道了,也知道彼此之间的遥远距离无法逾越。 “他是天界的天帝。”一朵将羽鸾的希望彻底无情泯灭。“有龙族长公主的天后,还有心系深爱的三界第一美人花水上仙。他就是头顶的天空碧蓝深远,即便再如何深爱向往也永远不可到及。如果爱得太累,亦无法追逐得到,不如回头看一看,说不定正有一个人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你的背影。” 一朵忽然想到了十五年前帮花玉带与郭向远的那一次,那是很失败的一次。也不知这一次结果为何,即便做了当事人眼中多管闲事之人,也要试图帮一帮羽宣完成这个心愿。一朵看得出来,羽宣很疼爱羽鸾这个妹妹,总说妹妹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曾听春燕有一句没一句说,先皇子嗣稀薄,只有羽宣和羽鸾。羽鸾和羽宣并非同母所生,羽鸾是皇后之女而羽宣则是小小嫔妃之子。羽宣小时候便深明大义很得先皇器重,皇后娘娘也很疼爱他。后来羽宣亲生母亲不知因何忽然暴毙,羽宣便由无子的皇后抚养长大。春燕还神秘兮兮说,宫里人都传羽宣的亲生母亲是被皇后娘娘秘密赐死,此传说也是宫人瞎传,先皇和皇后从未理会过,渐渐的宫里人也就不再谈论了。后来先皇病逝羽宣即位,没两年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也病逝了。 见羽鸾一直不说话,一朵也起身告辞了。让羽鸾静一静或许能想明白,那遥不可及的天空根本不是明智之选。 站在雪地中,周围是肃穆的楼阁殿宇,映着雪光更加闪耀夺目。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心脾渗入丝丝清冽的气息。这味道,像极了无殇身上的味道。手遮在额头上,望着蓝得晃眼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他又何尝不是她无法追逐而又遥不可及的天空。 望了许久,看得眼睛生疼通红一片,仓惶低头却看到羽宣披着大氅就站在她身后不知多久。“天气这样冷,你出来做什么。” “见你许久未回,便来寻你。”羽宣轻轻一笑,如那温暖的阳光驱散所有寒冷。 一朵回身搂住他的胳膊,笑得如春花绽放握住他冰冷的大手帮他温暖。 过年那一天很热闹,鞭炮劈啪作响放了整整一天,丰盛的宫宴更是热闹非凡。很多大臣官员统统进宫朝拜贺喜,大家聚在大殿一起吃年夜饭。丝竹管弦乐曲喜庆欢愉,舞娘舞姿曼妙歌声婉美。觥筹交错,祝贺连连,大家欢声笑语很是圆满。一些老臣虽不满一朵的妖媚祸主,可在大年夜也都避而不谈亦对一朵毕恭毕敬恭贺新年。私底下却早已连成一气打算过了年关,皇上身体大好便要求皇上废妃将一朵撵出皇宫。人界的皇宫怎能容个妖孽横行!且魅惑君主多日不朝。 吃了年夜饭便开始放烟花,大家都围着御花园的池旁看烟花。 羽宣咳嗽两声,身体有些不适便和一朵一起回了宣华宫。王慧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角动了动隐有湿润,有人上来拜年又赶紧挥落哀伤与人含笑寒暄。 羽宣搂着一朵坐在宣华宫院子里的摇椅上,一旁是粗壮的梧桐树,干枯的枝桠在月光下投下一片嶙峋的暗影。四下传来烟花爆裂的声音,哗啦啦铺满墨黑的天际。 俩人一起想起王慧洁产子那一晚,他抱着疲惫的一朵在院子中看那漫天烟火绽放,还有那个吻,热烈美好如满天繁华。 一朵枕着他的手臂,腿上绷紧的伤口一阵阵剧烈的疼,感受身侧他的呼吸一切都值得。他说,“还记得我们初遇时是在乞巧节,你在卖你的画像。” 一朵摸到怀里羽宣买画的那块玉,“如此名贵可以护身的玉,你居然也舍得拿来买画。” 羽宣轻声笑起来,“你用那样的言辞激将于我,若不买下来岂不是显得我堂堂九五之尊要折服在区区一幅画上。” “那也不该将护身的宝玉拿来买画,难道尊严比你的命还重要不成。” 羽宣笑而不言,手指轻轻理着一朵的长发。许久,才低声说,“我也说不清楚看到你的第一感觉,很奇怪。” “怎么奇怪?” “现在想想应该是一见钟情。” “切!一见钟情,钟的是脸,不是情。” 羽宣失声笑起来,“脸?眉心红痣长的很娇俏,眼睛也很迷人可以说美得绝世。不过一张脸……”他揶揄拖着长音,“即便如小家碧玉很清秀俏丽,却是不堪美丽呀,像个没张开的女娃。” 一朵很生气,在他面前挥起拳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长得很难看呗?” “不,我是想说,我钟的不是你的脸。” “这还差不多。”重新躺在他的手臂上,与他一起看着天空的灿烂焰火。 “不知为何,第一次见你那一眼感觉好像似曾相识般,心海便不再平静。没想到,在夜市又遇见你,你正在卖自己画像。其实,当时我很开心。你不用自抬画价,我亦打算买下来。”羽宣将一朵搂在怀里。 一朵清楚听到他的心跳变得越来越虚弱,努力笑却红了眼眶。 “茫茫人海可以遇见你,亦是我幸。”搂住羽宣的身体,不知是被寒风吹得还是那毒又发作了,居然冰冷得毫无温度。像极了无殇身上的温度,一朵不住颤抖起来。 “后来日日看着你的画像,本来是想钻研缔俊公子的画技,不想渐渐看的却是你的人。日日就像饮茶吃饭般都要看上一会才舒服。后来听说你死了,当时我好难过,又听说缔俊公子有办法救你,醉悦阁的人守了护城河多日收取晨间第一滴露珠。听说你真的复活了,我便去找你,不想你又失踪了,找了你两年才在乞巧节那日京城护城桥上见到你。” 一朵的脸更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回忆多年前的旧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的几次失踪都是为了无殇,人界多年而于她过的不过是几个月。 羽宣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跳也越来越微弱,一朵攥紧他胸膛的依旧,无声地哭起来却是没有眼泪。 “将你带回皇宫,你又失踪了。当时我就觉得你好像天空的白云,飘渺无痕无踪无迹,更加想要追寻你。终于,我又找到你了,封你为妃……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还是很开心……因为你愿意留下来了……这十五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动用全国所有能人异士继续寻找你……终于得知冥王到处发喜帖要与你大婚……我动用了镇国之宝得以打开冥界封印之门去冥界寻你……我好开心,你愿意跟我回来……” 羽宣没有说,动用镇国之宝灵镜,他给了灵镜三十年的阳寿,灵镜才帮他打开通往冥界的封印。否则身为金龙转世的他,雪神之毒岂伤得了他的性命。他就像个濒危老人回忆一生过往,无力的手依旧在抚摸一朵柔软的发丝。 “我们两次相遇都是在乞巧节,不知下次相遇……”羽宣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被寒冷的夜风吹散在冷寂的夜空中。 “砰砰砰”又是一阵巨响,盛大的烟花铺满天际,照亮整个夜空,美得绚烂多彩如缤纷的梦幻仙境。 一朵紧紧抱住羽宣冰冷的身体,侧脸紧紧贴着他冰冷的侧脸,颤抖地想要说许多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会在何时。” 最后一口气熄灭的那一刻,他微弱的声音彻底弥散在寒风之中,如雪落无痕再没踪迹。 就在这一刻,一朵忽然不再想哭了,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心口处伤口灼烧疼得厉害。手轻轻抚摸羽宣美好的容颜,有飞落的雪花落在上面,她赶紧拂落。撑起一个温暖的结界,脸贴着他的脸继续一起看漫天烟火。 “羽宣,我会在今后每一个乞巧节等你,你可还会来寻我?” 更紧贴着他冰凉的脸,漫天烟火荼蘼盛开,殒落的光彩化作空中无数飞尘最后消散无踪。 第168章 乞巧节偶遇 第168章 乞巧节偶遇 羽宣驾崩举国同哀。 过年喜庆的大红对联大红彩灯统统换成素白,举国上下披麻戴孝对着皇城方向跪地痛哭。他们悲痛圣君明主英年早逝,他们痛恨宫中妖孽横行,定是灵妃狐媚惑主害了皇上。呼吁全国上下收妖能士进宫捉妖,可一些道行浅薄又胆小的道士根本不敢一试。十五年前宫中那场大战,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还是略有耳闻,数千只白狐围着皇宫久久不散,就连收妖第一的仙风道长都败在其下,后来还是雷公现身将妖孽收服。百姓都穿,妖孽害死皇帝恐大越国命数已尽,只怕要改朝换代,更有人趁机揭竿而起准备一举攻下无主的皇城自立为皇。 宫外战乱一触即发,宫内也乱作一锅粥。 一朵坐在羽宣灵前三天三夜,手里拿着冥钱也不烧,就呆呆地攥在手里。金宝宣读了羽宣早就备下的遗照,立太子唐泽鸿为皇,立皇后王慧洁为东宫太后,一朵为西宫太后,并将三万御林军的虎符交由一朵掌管。 望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一朵沉默许久最后笑了。他在最后一刻,想的还是如何给她留下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空。他是怕他死后,皇宫再没她立足之地,天大地大没个归处。那些恨她牙痒痒的老臣子们怎会善罢甘休。他留给她一个名正言顺在宫里生存下去的头衔,又给了她手握重兵的权利。 “他是真的爱你啊。”王慧洁哭得几度昏厥,在接过圣旨的那一刻,通红着眼睛望着一朵,不知怨愤更多还是悲恸更多。 “我知道。”一朵将自己的那份圣旨卷好收入袖子内。 “可你……”王慧洁颤抖着手指指着一朵,死死咬住嘴唇,终还是忍不住说,“可你居然没为他掉一滴眼泪!你好狠的心呐。” 一朵低着头看着雪白的鞋面。没有心,又谈何狠心。 “他终究是为了你而亡故!你怎能这么狠心,一点都不伤心?他为了你……此生为你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你可曾为他做过什么?你的心到底有多狠?”王慧洁哭着沙哑了嗓音。 一朵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还是会传来剜肉的疼痛。她没有说话,用雪白的袖子擦了擦金木楠棺上飞落的纸灰。羽宣很爱干净,他不喜欢被沾染灰尘。 “你个妖孽。”王慧洁低咒一声,擦干不住奔涌的泪水,继续为羽宣焚烧纸钱守灵,再不与一朵说一句话。 一朵肩膀一抖,已经很久没觉得自己身为妖精很低微甚至可悲了,忽然间觉得自己又是那个格格不入被人厌弃多余的那一个。以前在万妖山,被群妖唾弃,现在在人界又被众人谩骂。难道她的存在就真的这么难以被人接受? “师傅……大笑无声大悲无泪,我知道你。”羽鸾在一朵身后轻轻唤了声,一身孝服更显得她俏美可人。 一朵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我不难过的。” “我知道你为皇兄做了许多,我也亲眼看到……”羽鸾的目光落在一朵的腿上,“亲眼看到你割肉下来为皇兄熬汤。我曾在古札上见过,食千年妖精之血肉有长生不老百毒不侵的说法。你是想皇兄可以多活几年。若不是爱得极深,又有几人可以日日割肉熬汤。” 一朵继续擦羽宣的棺木。羽宣最后的愿望就希望她好好的活着,所以她会好好活着,开开心心每一天。等着下一个乞巧节,下下一个乞巧节,或许他就会回来寻她。 一年等不到就两年,两年等不到就三年四年。她可以等个千八百年的,只要无心的躯壳可以维持她单薄的灵魂不散,活个几千年都没问题。 大丧过后,羽鸾和一朵亲近了不少,日日都来宣华宫坐上一会。倒是王慧洁日日忙着和唐泽鸿处理朝政,再没见过一面。一朵知道,王慧洁是有意躲着她。 羽鸾说羽宣小时候就喜欢别人给他扒瓜子仁吃,后来羽鸾渐渐大了,他就总扒瓜子仁给羽鸾吃。 一朵和羽鸾让春燕准备很多瓜子,一起扒瓜子仁放在盘子中然后放到羽宣的灵位前。一朵日日都数盘子里多少瓜子仁,然后次日一早再在羽宣的灵位前数一数,看看是否会少几颗。然后再倒掉,继续扒一盘子瓜子仁,继续数好多少颗,次日一早起来再数一数少没少。日复一日,盘子里的瓜子仁始终没有少一颗。一朵便开始自己吃瓜子仁,扒一盘子便吃一盘子,就给羽宣的灵位前留下一颗。 有一日羽宣灵位前的那颗瓜子仁终于不见了,一朵欢喜得一把抱住春燕。却在灵位下的角落发现了那颗瓜子仁静静地躺在那里。原来竟是夜风吹进来卷落在地了。 开春下的第一场雨,一朵就坐在梧桐树下望着枝桠上翠绿拔芽的叶子,撑着雨伞静静发呆。夏季梧桐树叶子繁茂如去年今日,坐在下面纳凉饮一壶凉茶,唯独身边少了个人。 “你皇兄在世时,就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一朵对身后沉默的羽鸾说。 “心都老了,还找什么人家。皇宫就是我的家,虽然孤苦无依终究只有这里是我的家了。”羽鸾摘下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她说小时候皇兄经常给她用叶子吹曲子,很好听。 “秦昊真的不错。听说平定几处乱民起义,又为朝廷立下大功。泽鸿前几日来还说,有意封秦昊为异姓王,以示新君赏罚分明之道。不过东宫太后王慧洁未允,此事便也搁置了。”一朵清楚看到羽鸾眼中有一丝微弱的光芒闪动。再冷的石头,这么多年也该焐热了些吧。 “可我心里……” “始终放不下吗?”一朵饮了口凉茶,总觉得凉凉的东西才能抚慰灼烫的心口。 羽鸾忽然顾左右而言他了,盯着一朵的肚子,有些羞赧地道,“一直以为皇兄驾崩后,或许你的肚子会给皇兄留下一丝血脉,不想这么多个月过去了,失踪没有动向。”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怎会有孕呢。”一朵不免有些失落。若当时再坚持坚持,或许现在就不会这么孤单了,至少羽宣给她也留下个念想,不至天地空荡连他一丝痕迹都没有。 “你们那么久皇兄竟然没有宠幸你。”羽鸾张大瞳眸。 “有心就够了。”一朵歪头一笑,“过几日就是乞巧节,出宫走走,你可去?” 羽鸾当即来了精神,“已经很多年没出宫去过乞巧节了。” 乞巧节那日,一朵换了一身新做的雪白长裙,和换了民间布裙的羽鸾一同去了京城大街。乞巧市还是那么热闹,只是护城桥上已没了比试飞针的一群女子,也没了那个卖针的人。羽鸾说,多年前,皇兄下旨不许再有人以此节目做生意,荷花盛开的护城河也再不许受那些飞针污染。 一朵还约了秦昊一起来,明着是保护她们两个女子,可在人群中走着走着一朵故意与他们走散,去了杜明乐家。 很久没再见过那个温雅又孝顺的书生了,听说花玉环与他在一起了,也不知日子过的怎么样。为了不见到故人重逢的涕泪交加,她隐去身形就在远处观望。 原来杜明乐的娘已在三年前去了,走的很安详。杜明乐和花玉环也生了两个孩子,过的还不错。杜明乐以卖些字画为生,花玉环就在家缝缝补补带孩子。只是在他们家光秃秃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那幅画上的女子站在京城护城河上,满池的荷花妖娆盛开都不及那女子回眸一笑清雅绝灵,尤其眉心一点朱砂痣美丽娇娆俏丽逼人。 杜明乐年幼的孩子指着画像的女子问他,“爹爹,这位姐姐是谁呀。” “她是我们杜家的恩人。” “爹爹这位姐姐好美呀。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请姐姐来家里吃饭呀。娘亲手艺那么好,姐姐一定喜欢吃。”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如泉水叮咚很是好听。 杜明乐沉默了,花玉环正在补衣服,针在发间捋了捋,她笑得很温柔慈祥,“娘这几日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姐姐请来咱家吃个饭。” 杜明乐和花玉环都老了许多,杜明乐不时咳嗽几声,想来是有顽疾在身。他对花玉环摆了摆手,“莫要去了,她现在贵为太后,咱们贫民百姓怎能见到。” 花玉环柔婉一笑,“你难道就不想再见她一面了?” 杜明乐望着画卷许久,摇了摇头。 一朵转身离开杜明乐家。他们难得平淡幸福,再出现只会打扰这一方安宁。便让那段小过往,随风消散在风雨中吧。 夜里的乞巧市依旧热闹,花灯琳琅满目,照得夜空琉璃生辉。挤在人群中,一朵无暇去看那些美丽的饰物,只希望一个回眸一个擦肩可以遇见他。 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在拥挤的人群末端,她看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那女子带着斗笠,腰间佩戴的竟然是多年前她送给小白一朵韩明月的生日礼物,那块温润的白玉。 一朵趁无人一把抓住那白衣女子的胳膊,一把拽下她头上斗笠。竟然与韩明月长得一模一样,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你是?”一朵凝眉问。看年纪,从世间上来算,不该是韩明月的女儿。 “是你!”她见到一朵又惊又喜,又戴上斗笠拽着一朵就去了偏僻小径。 “我是韩明月呀一朵姐姐。”在无人处,韩明月摘掉了斗笠,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发光。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年轻!”一朵也着实一惊。 “我也不知道。起先还以为自己保养的好,后来渐渐的周围人都议论说我是妖孽,我一时受不住非议便离开京城游历去了。前几年回来过一次,听说爹娘都亡故了,也就没在京城久留。最近听说姐姐回来了,便寻思入宫去找姐姐。”韩明月拽住一朵手臂,双眸发亮,一朵便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你可曾去过静心庵了?” 韩明月悲伤地垂下眼睫,“前几天去了,听说娘亲……圆寂了。” 一朵便带韩明月去了京城外的大宅,并告诉她将花玉楼的骨灰扬洒在大宅了。韩明月哭了好一会,又烧了一些纸钱,对着大宅磕了几个头。 “娘亲此生最爱爹爹,葬在大宅也算了了娘亲最后的心愿了。”擦干眼泪,韩明月便开始追问无殇的下落。 一朵沉吟许久,才说,“他现在很好,已经找回他的妻子了,应该过的很幸福。” “爹爹和姐姐当初那么相爱,为何姐姐做了人界皇帝的妃子,而爹爹又娶了别的女人?姐姐和爹爹是不是吵架了?”韩明月还是小孩心智,问的话也是单纯的想法。 一朵举目望向墨黑的天空,“你看天上的繁星,在月亮没出现的时候,那么闪亮那么璀璨,让人误以为这便是夜里最明亮的光芒。可当月亮出现后,星星的光彩便黯淡了,人们看到的也便只有月亮。” “难道爹爹移情别恋了!”韩明月一跺脚,很是生气,“爹爹当初为了姐姐不要我和娘亲,现在居然又因为别的女人不要姐姐了!爹爹怎么可以这样!” 一朵抚了抚韩明月的头,像哄个小妹妹似的,“你爹爹也不算是喜新厌旧啦。他喜欢的始终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妻子。不过因为一些事……就好比你喜欢吃绿豆糕,可是绿豆糕没有了,便熬些绿豆汤喝解馋,懂么?” “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韩明月有些不高兴地拂开一朵的手,像极了初遇时她亦这样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其实还是那般单纯像个孩子。 “姐姐在说自己的绿豆汤?那样爹爹岂不是太对不起姐姐了!”韩明月又气鼓鼓地嘟起小嘴,“我要去找爹爹问个明白。” “你爹爹在的地方,岂是你能到及的。” “不管怎么说,他养了我那么多年,就这般不负责任把我丢下,一次都不回来看我。”韩明月跺着脚,扁扁嘴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一朵无奈笑笑,“这些年你是在深山老林里游历了吧。” “姐姐怎么知道?” “不然你怎会还没长大。”摇摇头,拉着韩明月的手,“今后后什么打算?不如先跟我入宫吧。留下你自己,我也不放心。” “入宫?”韩明月想了想,点点头,“好呀,听说皇宫金碧辉煌,很想去看一看呢。” 回宫时,羽鸾和秦昊还没回来。一朵有点担心,让春燕在宫门口等着。后来听说是秦昊亲自送羽鸾回的宫,而羽鸾手里还提着一盏琉璃花灯,看样子挺开心,一朵才放下心来。 “姐姐的手怎么冷冷的?是不是穿的有点少了?”韩明月握着一朵的手,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可爱得好像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这几日有点不适。”一朵揉了揉心口处,最近要到七月十五的鬼节了,到处弥散的鬼魂气味让她迷恋得很想咬一口。越是控制,不想身体就愈加显得无力发冷。 “姐姐一定想爹爹了!”韩明月跳到榻上,抓了一个糕点就塞在口里。“哇,好好吃,我在深山里天天喝露水吃野果,都快长毛了。” “你个姑娘家去哪里混日子不好,为何偏偏去深山老林与野兽为伍做野人。”一朵倒了茶给韩明月。 “还不是因为这张脸。”韩明月灌了一口茶,“姐姐不知道,我这张脸在夜里有的时候还发光,谁见了都喊妖孽,我怕吓到人就去深山了。那些野兽总不至于喊我是妖孽吧。不过说来也奇怪,在深山这么多年,没有一只野兽袭击过我,甚至遇到危险还有野兽过来救我。就说我那次掉入猎人的陷阱吧,我吓得半死,以为自己要饿死在陷阱里,却是一条大蟒蛇救了我还没伤我半分。” 韩明月又塞一个糕点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次我被扭伤脚不能动了,居然有一只野猫日日叼着野果子过来给我吃,还叼来草药给我。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还和它们都做了朋友,骑着老虎在深山里奔跑好过瘾的!” 一朵也是惊愕不已,一个凡间女孩,不但有不老容颜竟还有驱动群兽臣服的灵力。她倒是见过自己因灵力外泄引得群狐前来朝拜,那么韩明月呢?又是因何会有如此奇异能力?嗅了嗅韩明月身上的味道,也没什么特殊,除了腰间配戴的玉佩有一股子妖界味,也不该有降服群兽的神力。莫不是韩明月有什么来头? 小彩说,可以驱使万兽之力,只有妖界的九命狐妖和九命猫妖可以做到,都是妖界至邪灵妖,千万年才出一只。而今出了一朵,自然不会再出那九命猫妖,更不会出现在凡间。就是诞生也该是在妖界。 第169章 重返妖界 第169章 重返妖界 唐泽鸿有时间就会来一朵这里坐一会,他不时就盯着一朵的脸发呆。王慧洁几次勒令他不许来宣华宫,他便偷偷趁夜来。渐渐的宫里就有了传闻,说一朵有意勾引唐泽鸿,因为惧怕三万御林军的那些老臣也都又蹦跶起来又大喊妖妃祸世。 一朵不理会,唐泽鸿居然也不理会,依旧趁没人一有空就往宣华宫钻。他问过一朵好几次,“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一朵每次都这样回答,他还是锲而不舍地盯着一朵看,然后发呆回想最后一无所获,便又自言自语。 “许是小时候经常见父皇拿着母妃的画像看,便觉得似曾相识了吧。” 一朵在没人的时候就叫他阿牛,问他将来会有什么打算,每次他都很惊讶地望着她说,“自然做个圣贤明君。” “除此之外呢?” 唐泽鸿就会红着脸有些难为情,“娶个也如母妃这般美丽的女子。” 王慧洁开始为唐泽鸿张罗立后,唐泽鸿不同意,更加频繁往一朵这里跑。一朵渐渐也看出苗头不对,虽然前世俩人之间有点小暧昧,可当下他却是她夫君的儿子呀。 为了羽宣的名声,为了唐泽鸿的名声,一朵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呆在皇宫。在民间找个小房子,继续等羽宣。 唐泽鸿却锲而不舍,四处打听终于又找到了一朵。他说,就是喜欢跟她呆在一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干就是干坐着看着她就舒服。 一朵很无奈,后来听说羽鸾要与秦昊完婚,自己也没好送的,就做了一只鸳鸯枕送给羽鸾做贺礼。唐泽鸿喜欢上个鸳鸯枕,也要一朵做一个。这样黏人的架势,跟前世的阿牛真真有点相似。 “你且安心打理好朝政,等有朝一日有人接替你的位置,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你本来的地方。” 一朵以为唐泽鸿可以总算安下心来去过本来的日子,不想却开始谋划找贤士禅让皇位。这可气坏了王慧洁,见劝说不动就出宫来见一朵。 这两年,王慧洁老了不少,鬓角已经斑白。因着羽宣的死,王慧洁终究还是怨了一朵,即便还谈不上恨但始终不可原谅。她问一朵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如外界人传的那样是来祸害大越国的? 一朵继续和韩明月有一下没一下地下棋,也不说话。王慧洁就上来一把掀翻了棋盘,只怕此生她还第一次如此无礼过。身为一个母亲,在儿子多次忤逆她之后,端着的贤良架子总算打乱了。 “他本来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 一朵的话王慧洁听得云里雾里,“你是在说,当初你救了我们母子,而今就要全数讨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该如何说,王慧洁的命数此生本该无子无嗣,又如何说唐泽鸿终究要被她带回妖界才算遵照轮回? “求求你了,放过我们母子,放过大越国!”王慧洁忽然就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韩明月冲上来要说什么,被一朵制止,“月儿,你先出去。” 韩明月不愿意,还是一跺脚出去了。一朵扶起王慧洁,“羽宣的死我也很内疚,我知道你怨我。” “那就放过我的儿子吧。”王慧洁哀声祈求着,哭得双眼通红好不可怜。 “我……”一朵欲言又止,“他……他本来是我的一个朋友。” 王慧洁听得不明白,拧紧秀眉。 “他死了,死的很惨。我欠了他的,自然要帮他复活。” 王慧洁终于听出点眉目,“所以,你利用我的儿子?” “没有,我没有利用。本来……是打算利用来着,觉得你是个好母亲,可以给他很好的一生。可是后来,我算出你的命格……”一朵深吸口气,深深望着王慧洁将实话说了出来,“算出你的命格此生无子无嗣,即便生产亦是死胎。所以我擅改了你的命格,借用百年灵力保住了你的孩子,用我朋友的灵魂借用你儿子的肉体活了下来。” 王慧洁不住摇头,无法相信这种事会在她和她的爱子身上发生。头上珠钗叮咚作响,一把抓住一朵的胳膊,长长的指甲抓得一朵一阵生疼。 “你胡说!你骗我!我的儿子从小那么健康活泼,怎么会是个死胎!”拼命摇头,似要将听到的所有话都从脑海里挥散。 “我没有胡说!我又何必骗你。擅改命格会受命格轮盘反噬之苦,我不知将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惩罚,何必用自己的命运与你撒下弥天大谎。”一朵挣开王慧洁的钳制。 王慧洁无力地伏倒在矮榻上,无力地痛哭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我没有打算现在就带他走,我知道一个母亲无法割舍母子情。我只打算,等将来你命数尽了再带他回到他本来的地方去,在那里也有一个母亲等着他回家。”一朵背对王慧洁,不想看到她如此伤心的模样。 王慧洁哭了一会便擦干了眼泪,望着一朵的背影许久,才声音沙哑地说,“他的那个母亲,对他可好?他在那里可是衣食无忧?他的那个家可是幸福美满?他……” 似还要说什么却咽了回去。 “嗯,谈不上富贵却是衣食无忧的。父母健在,母亲虽不及你温柔贤惠却也是真心爱阿牛的。” “他本名叫阿牛吗?” “不。叫朱上云。他娘说,寓意冲上云霄为九天神将。” “神将?也和你一样是长命的妖精?” “嗯,他家很有靠山,在天界还有个当神仙的二叔。”虽然好像是骗她的,不过一朵还是相信阿牛家在天上有个当神仙的亲戚。 “一直不老不死多好。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命百岁。”王慧洁忽然笑了,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又恢复端庄的太后模样。 看着王慧洁一步步往外走,她娇弱的身板那么单细。这两年朝廷重担都压在她身上,唐泽鸿终究年轻,她为此很是操劳。一个女人,为了儿女又为了国家,活的该是多么疲惫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走?”王慧洁忽然停下脚步,问一朵。 “……”望着小屋外的湖光山色,一朵有些迷惘,“我也不知。总觉得本来生长在南方的树若迁植到北方,应该活不长吧。” 王慧洁身体猛然一晃,头上珠钗又是一阵坏佩叮当,“趁着我还能操劳国事,不如就尽快吧。”王慧洁咳嗽两声,有些不适地抚了抚心口,“若等我将来去了,鸿儿还一意孤行不娶妻亦无子,他若被你带走了,大越国岂不是要落入旁姓之手。” 一朵觉得喉口紧的难受,挤出细弱的声音,“羽宣娶了个好妻子。” 王慧洁摇了摇头,“若我真的好,他便也不会爱上旁人了。” “对不起。” “你不用感觉抱歉。他爱上你没有错,你亦没有错。命运如此,又怪得了谁。只要尽量做到问心无愧,此生也算无憾了。” 王慧洁走后,一朵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她不知为何喜欢上了沉默,韩明月以为她在想什么,小彩也以为她在想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沉默而已。 没有心,又哪来那么多的纷扰。 羽鸾成亲后搬出皇宫入住新建的公主府,看羽鸾总是笑盈盈的样子应该过的很幸福。她经常来探望一朵,听她说王慧洁最近很器重唐仕林。一提唐仕林,韩明月深深低下了头。 唐泽鸿最近来一朵这里也少了,他正在尽心打理朝政等待有朝一日和一朵远走高飞,他是这样想的,脱离世俗与那个总能给他舒服感觉的女子天涯海角隐姓埋名流浪漂泊。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有违伦常道德,他只是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开心,从未想过其他。 一朵有一次问他,离开娘亲也不觉得难过吗?他沉默了。一朵不想他做个不孝之人,便对他说,“好好在你娘身边陪她几年。” 唐泽鸿看了一朵许久,重重点点头。 这一次唐泽鸿回宫后,许久再没来找一朵。后来听说王慧洁病了,病的很重。一朵想去看看,却被小彩制止。 “人各有命,你牵扯人间事已经够多了。莫要将来一并化作灾难降临你身,方才醒悟后悔。” 一朵便没有再入宫。羽鸾来过一次,好像从王慧洁那里听说一朵要带走唐泽鸿,很是气愤。先是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她哥哥不曾怠慢过她,然后又说为何要毁掉哥哥大好江山。一朵不想跟羽鸾解释太多,便一言不发,羽鸾竟然哭了。 “皇兄从小过的好苦。母后看似很疼他,实则经常不给他饭吃。我经常偷偷将吃剩的糕点果子藏在裙子里拿给皇兄吃,一次被母后发现,却打了皇兄三十大板。三十大板呀,哥哥当时才十二岁,母后怕被父皇发现还逼着皇兄坐在板凳上练字且字不许写歪一点点,更不许在人前喊痛。皇兄经常因为吃不饱饭还要练剑晕倒过好几次,母后却在父皇面前说是皇兄贪玩晚上不肯睡觉白日才会无精打采,气得父皇给皇兄加了更多的功课。”羽鸾擦了擦眼泪,继续哽声说。 “我听伺候母后的嬷嬷说,母后恨皇兄的母妃夺走了父皇恨她生了儿子,而她自己多年有孕生的却是女儿。母后待我也不是很好,经常骂我为何不是男孩。她后来为了生个儿子吃了很多补药,又在宫外找了很多偏方,身体就越来越差了。后来有一次听老嬷嬷说走嘴,皇兄的母妃竟然是被母后活活打死的!我不知道皇兄知不知道这件事,总是能看到皇兄偷偷回他母妃的寝宫擦拭地面,就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擦也擦不干净。后来父皇驾崩了,皇兄做了皇帝,母后垂帘听政虽不再敢对皇兄那么苛刻,还是经常与皇兄较劲就是不肯听皇兄意见。母后又从宫外找来一个炼丹的道士,说会什么长生不老术,不听皇兄劝诫最后终于中了丹毒而薨逝。皇兄后来又遇见了你……” 羽鸾擦着眼泪再说不下去了。 一朵的心口一阵阵发烫,不住喝着冷茶也无法熄灭那团灼烧的火。她也不知该如何和羽鸾解释,可是该离去的终究要离去。阿牛终究要回万妖山,这与毁不毁掉大越国无关。 正说着话,宫里的金宝来传消息,说是东宫太后娘娘薨逝了。 谁也不知道为何王慧洁死的这般突然,唯独一朵觉得其中另有蹊跷。在一朵回宫奔丧时,芳雨将一封信交到一朵手上。 王慧洁留下懿旨,联合朝中重臣,将懿旨当众宣读。说是唐泽鸿不顾祖宗基业枉视祖制礼法,有违道德伦常沉迷于其父皇之妃,特废黜帝位传位于唐仕林。 王慧洁这道懿旨留的狠绝毫不留情面,毁掉了唐泽鸿的一生清誉不说,也将一朵的骂名推到巅峰。一朵自然浑不在意,反正妖妃骂名已多年不怕再多一条。只是见唐泽鸿很伤心也很失落,很是怜悯。 朝中有一些人还是不服气将皇位禅让给唐仕林一个王爷之子,虽然唐仕林在朝为官多年名声极好,且贤德仁厚,若出生在皇家定是一位有为的皇子,即便做了皇帝也能将大越国打理的很好。只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唐泽鸿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喜欢上了父皇之妃,只要将那个妖女处死便可一了百了,唐泽鸿还是他们的好皇帝。 王慧洁还将一朵给她的虎符交给了唐仕林,那三万训练有素的御林军足以巩固唐仕林的地位。百姓们,在意的终究只是是否有好日子过。唐仕林登基第一天,在一帮无精打采乱糟糟的老臣面前,第一条便将大越国多项杂役税务免除,又大赦天下将一些不是重罪之人全部放赦回家,又颁布全国减免赋税三年。这些都只是对民有利,朝中大臣还不堪满意。唐仕林又将朝中待字闺中的女子,本来寓意入宫为唐泽鸿为妃的,不管美丑全部纳入后宫。有人说一直未娶妻的唐仕林很好色,也有人说这般做倒是牵制住不少老臣。在他们反对唐仕林时,总要想想自己女儿还在宫中为妃。 这场换主风波,就在唐仕林简单又不简单的处理下,渐渐平息了。 唐泽鸿在宫里守孝三个月闭门不出,后来就人间蒸发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一朵知道。 羽鸾知道一朵和唐泽鸿去意已决,再不甘心还是来小屋送一朵最后一程,她很感激一朵帮她指点迷津得了一个好夫君,如今辅佐新帝虽没有大智大慧可身为驸马又有功名在身也很有威信。 “我会回来的。”一朵安慰羽鸾。 “你不是要与泽鸿远走高飞?”羽鸾惊讶问。 “怎么会,我还要回来等羽宣呢。”一朵拍了拍羽鸾的肩膀。 在临走前,一朵打开了王慧洁的信,原来果然如她料的那样,王慧洁竟然是自杀!她信中说,丈夫死了,她的心也死了一半,若不是牵系爱子牵系大越国,便也跟着羽宣一并去了。为了让唐泽鸿再无牵挂,她觉得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便是让他可以放心离开。信中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最后说了一句,希望唐泽鸿可以安好。 “你怨我么?”一朵深吸了好几口气,灼烧的心口才稍微舒服些,轻声问一旁的唐泽鸿。 唐泽鸿沉默许久,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怨你?” “我不知道当初将你复活在你母亲的肚子里,到底是对还是错。”若当初再好好考虑一番,或许王慧洁也会有另一番人生。 “你不了解我娘,她这一生,唯独看重我和父皇。江山于她,不过因那是我唐家的江山。你亦不了解我,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江山。” 一朵没有问唐泽鸿其实想要什么,而今的阿牛已不是当初那个抬个手指都知道他要做什么的阿牛了。或许他们都被命运玩弄了,苦苦挣扎过后,不过都还逃不出宿命的束缚。 一朵和唐泽鸿去了皇陵。羽宣和王慧洁已合葬在一起,也算给了王慧洁一个最后安慰了。进了香烧了纸,在他们的陵墓前站了许久,还是唐泽鸿唤了一朵一声,才一起离去。 “你可知道我带你去哪里?”一朵问走在前面的唐泽鸿。 他摇了摇头,“我从小就总做一个梦,梦到我有一个家,那里山石嶙峋奇花异草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还有一个女子,嗓门很大总是站在山头喊我回家吃饭。” “原来前世的记忆在你体内有复苏的迹象。”一朵亲昵地搂住他的胳膊,好像俩人小时候在万妖山上,手牵着手一起走在花丛中。 “那便是我的前世?” 一朵点了点头。 “那你呢?是我什么人?为何我总感觉跟你很亲近很熟悉?总想靠近你?你是我的母妃啊,我应该不会喜欢上你,那样有违伦常。”唐泽鸿抓抓头,脸颊微微泛红。 “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就好像闺蜜那样。所以你觉得我亲近熟悉,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趁着夜间,一朵寻到了冥界大门。打开封印已是不能,封印在多年前就被玄辰加强了,只怕一般人已打不开。趁夜间冥界大门大开,溜入冥界然后寻着双双对对找到通往妖界的裂缝,就可以带着阿牛还有韩明月去妖界了。 小彩问一朵,“你可想到会见到尊上?” 一朵的脚步猛然僵住,“我会尽量避开,等阿牛回到阿牛娘身边,我就回到人界去。” 韩明月却是很雀跃,一直嚷嚷着一定要去找爹爹,然后跟爹爹在不分开。那就是他们父女的事了,毕竟无殇抚养韩明月那么多年,忽然就丢下不管也实在不负责任,一朵不会过多插手。 唐泽鸿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尤其到了冥界,更加变得恐慌,好像曾经在这里发生过非常可怕的事。一朵紧紧攥住他颤抖的大手,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他才渐渐安稳下来。 一朵掩去容貌,又用法术遮住三人身上气息,避过来回巡查的鬼差总算找到了通往妖界的裂缝。 “走过这里就是妖界了。”一朵的脚步却僵住,身体不住颤抖起来,居然有害怕起来。 “你在害怕?”唐泽鸿发现她的不对,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哪有,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拉着唐泽鸿的手,一起走入裂缝。 第170章 花水VS花曲大战 第170章 花水vs花曲大战 妖界一切如故,人间几十载不过妖界三两年的光阴,一草一木还是那么熟悉没有太大变化。韩明月被眼前从未见过的高壮草木和如仙境般迷人的景色惊艳得双眸睁大,她拽了拽唐泽鸿的袖子。 “瞧瞧,这里好美!凡间再美的景色与之相较都显得庸俗拙劣了些。” 唐泽鸿并未理会韩明月,只是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似熟悉又陌生,有些亲近又觉得遥远。 一朵用结界敛住唐泽鸿和韩明月身上的人气。就在走过那条悠长的小径时,脚步猛然僵住。这条路向左,便是玄水明宫的落花宫。林荫路洒下破碎的阳光,斑驳的光影中飞舞着各色的小虫,如那春季里的落英缤纷,美而凄凉。 “一朵姐姐,你怎么了?”韩明月大眼睛忽闪忽闪,亦踮脚向一朵看着的方向观望,入眼只有茂密苍翠的密林。 “没事。”一朵匆匆回神,赶紧带着他们一路往前走直奔阿牛家的山头。 阿牛娘正在晾晒阿牛最爱吃的腊肉,一排排腊肉迎着阳光散着迷人的香气。身为妖精不吃本族,那腊肉都是用牛肉腌制。阿牛娘发现有人进来,正要呵斥是谁这么没规矩胆敢不知会一声就擅闯进来。当她回头看到唐泽鸿时,手里提着的腊肉掉在了地上。 妖界不过三年时间,阿牛娘苍老了许多,体形也不似先前壮硕丰满萧条不少。圆鼓的大眼睛里通红一片,似要涌出泪来,终还是被她忍住。 一朵以为阿牛娘会喜极而泣扑上来给唐泽鸿一个爱的拥抱,果然还是高估了阿牛娘。 “朱上云!”一声怒吼,阿牛娘抓起一旁的腊肉劈头盖脸就向唐泽鸿砸来。 唐泽鸿虽然在人界练过武功,终究还是十八九岁的凡人一枚,哪里受得住阿牛娘这般凶悍的暴力,躲闪不及,还是一朵挥手打飞那些腊肉。 “臭不要脸的小贱货!”阿牛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一朵鼻子破口大骂起来,“把我家朱上云这几年都藏哪去了!” 一朵脸皮烧了烧,被阿牛娘这么骂已不是一回两回了。也能厚着脸皮装作没听见,只是身旁的唐泽鸿和韩明月皆是睁大眼一副难以想象如此泼妇竟然是唐泽鸿前世的娘亲。 “淡定淡定。”一朵拽了拽唐泽鸿,生怕他被阿牛娘吓到。 阿牛娘又开始骂唐泽鸿,抄起扫帚就来打人,“你个不孝的犊崽子,放着养你千百年的父母亲不要了,跑去救什么最爱!哪儿显到你了!搞的不死不活消迹多年!你咋不去死!也省得我天天惦记为你操心了!” 唐泽鸿吓得抱头就跑,韩明月跟在其后被阿牛娘追得满院子逃命。 “大婶,大婶……你听我说,快别打了!”一朵没想到阿牛娘还能这么狠,见拽也拽不开,反倒被一扫帚打得头晕眼花。 “你个犊崽子……你个犊崽子……”阿牛娘逮住唐泽鸿抡起扫帚却没有落下去,大骂几声丢了扫帚抱住唐泽鸿大哭了起来。 “一朵姐姐,我们快走吧,太吓人了!”韩明月直敲心口,喘着粗气,“我就没见过这么凶的女人。” “你是哪来的小贱货!该不是和那祸害一样是来遭尽我家朱上云的?”阿牛娘死死抱着挣扎的唐泽鸿怒目瞪向韩明月,吓得韩明月闭紧嘴巴直摇头。 “大婶。”一朵长吐口气,“我们进屋说几句话吧。” “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阿牛娘圆目一瞪,十分凶悍。 “一朵姐姐,她分明不知好歹。”韩明月拽着一朵的袖子,小声不满嘀咕。 “她是爱子心切,终是我对不起她老人家。”一朵又对阿牛娘说,“他现在只是一介凡人。” 阿牛娘这才反应过来,除了一张脸怀里的儿子身上没有一点熟悉的气味,反倒瞪着一双恐惧又陌生的眼睛望着自己。顿时悲从心生,又捶打起怀里的唐泽鸿,“你个不孝的犊崽子,原来竟真的死了都投了胎。你叫我和你爹怎么活呀!辛辛苦苦抚养你一千年,你就因为一个小贱货毁了千年修行。” “大婶大婶……我好痛。”唐泽鸿苦闷地叫了一声,阿牛娘总算停了手,还是愤恨地瞪着他,吓得他瑟缩了下脖子乖顺下来。 阿牛娘抹了抹眼泪,一把推开唐泽鸿,转身进了屋把门紧紧摔上。 “大婶,我知道你恨我。现在阿牛重生了,也忘记了前世的记忆。他肉身已损毁亦不能复生,只能借用凡人身躯重新转世。您开开门,我将他送回来,希望他能有个重新修炼的机会。您也不想他匆匆几十载又重回轮回道吧。”一朵努力敲门,阿牛娘不开门也不说话。 “阿朵,我们走吧。”唐泽鸿揉着疼痛的心口,苦闷不堪。虽然也不是很讨厌那个凶悍的女人,可是让习惯了温柔贤良娘亲的他接受凶狠泼辣的另外一个娘亲,实在有些过渡太大。 “跪下!”一朵低喝一声,唐泽鸿跪了下去,她自己也跪了下来。 “大婶,都是我的错,就请您接受他吧。”一朵苦苦哀求,屋内终于传来阿牛娘的声音,竟带着哽咽。 “不争气的儿子还认他作甚!居然为了个外人罔顾父母给的生命,最后连千年修为都能舍弃!这样的不孝子,还回来作甚!” 一朵拧了唐泽鸿一把,唐泽鸿忍着疼,口气有些声音,“娘,我错了。” 屋内的阿牛娘又没动静了,一朵又踹唐泽鸿一脚,唐泽鸿有些不情愿地继续说。 “娘,我错了。” “娘,我错了。” 一连不知说了多少声,一朵让他磕头,他便开始磕头,直磕得额头红肿一片,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 阿牛娘抡起拳头又欲打唐泽鸿,见他吓得锁紧脖子,扬起的拳头终究没有落下。双眼红肿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唐泽鸿,“要磕头去你爹灵前磕!” 一朵没想到那个憨厚老实的阿牛爹竟然死了。一并和唐泽鸿跪倒在阿牛爹的坟前,原来两年前阿牛爹去寻失踪的阿牛竟在万妖山外被一只修炼入魔的蛇妖吞入腹中吸干了两千年修为。 一朵顿觉浑身冰冷,瘫在阿牛爹的坟前久久无法言语。当感受到阿牛娘痛恨的目光,一朵深深低下了头。 难道自己真的是祸水?跟她在一起的人都会被她连累?羽宣是,阿牛是,阿牛爹是,就连花玉楼也是因她所起被累一生凄苦落幕。 跪了许久,默然起身,见阿牛娘始终拽着唐泽鸿的手臂,想来是怒火已消接受了唐泽鸿。有哪个娘亲会舍得不认自己的儿子,只是怨愤纠结于心发泄一通罢了。 带着韩明月离开阿牛家,连唐泽鸿的呼唤也没回一下头。只是在离去时,阿牛娘秘音一句。 “想他恢复记忆也可,只要去冥界讨一碗孟婆汤和十株彼岸花。还有一颗回魂珠。” 孟婆汤和彼岸花都好说,只是那回魂珠是什么东西?又要去哪里寻? “好,一定办到。”一朵秘音回了阿牛娘,拉着韩明月匆匆下山。 望着连绵起伏的万妖山,一阵喟叹。若不是隐去了踪迹和气味,她重返妖界之事只怕早已传遍妖界了。一走一过的小虫小蝶都在讨论狐皇重现一事,又惊又恐的神情一副没想到那个在万妖山出了名貌丑的大尾巴兔子竟然是这一代狐皇,妖界至邪灵妖地位与妖王齐驱。 一朵不知他们为何恐惧,许是怕她因之前被欺负回头报复吧。 “一朵姐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韩明月大眼睛闪闪发光,一朵轻易便看穿她的心思。 “你爹爹就住在玄水明宫,他是妖界之王。” 韩明月倾慕得双眼光彩潋滟,“一定很威风是不是。我曾看过妖魔鬼怪的画本子,每一个都是身怀绝技上天入地的能士。爹爹竟是他们的王,一定非常非常厉害对不对。” “嗯,是很厉害。”一朵看向玄水明宫的方向,长吐口气。 “我们快去吧,我好想念爹爹。”一朵拽住要走的韩明月。 “我不敢保证他见到你会对你怎样。”那是一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血狼呀,谁敢说他还念着父女情义亦同韩明月一般顾念亲情。 “还能杀了我不成!爹爹那么疼爱我,一朵姐姐就放心吧。爹爹见到我,一定很开心。”韩明月俏皮一笑,一副童真孩子模样。 一朵摇摇头,“他现在有了妻子,宫中还有很多嫔妃。我真的不敢保证,他会善待你。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韩明月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想去打扰爹爹的生活的。只是太想念爹爹了!要不我们就从长计议吧。接下来我们去哪?” 一朵也没地方可以去,便带着韩明月回了兔子洞。那盛开繁华的桃花依旧,粉嫩的花瓣铺满整条小路,踩上去松松软软如坠入云端花海。 “一朵姐姐,这里好美呀。”韩明月在落英纷飞中旋转,雪白的衣裙荡起美丽的弧度。 一朵惊讶发现,已经烧毁的兔子洞居然恢复如初,参天的梧桐树虽还未完全褪去烧毁的乌黑痕迹也发了新芽绿叶,不出几年又是一颗茂盛大树。欢喜地奔入院子,以为树爷爷和颜女重建了兔子洞,不想一进门屋里毫无一人。 到处焕然一新,根本没有住过人的痕迹。桌上毫无尘埃,应是经常有人前来打扫。 会是谁?或许是树爷爷重建兔子洞后,有事出门了吧。 正纳闷,在屋外的韩明月竟然爬到了梧桐树上,站在高高的树干上向远处观望。 “一朵姐姐,这棵树这么高,应该能看到玄水明宫吧。”她站在树干上向远处看了半天除了连绵山脊什么都没看到。 “玄水明宫离这里很远,肉眼根本看不到的。你快下来,很危险。”望着那粗壮的树干,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和无殇的初遇便是这般,她仰头望他,他亦低头看她。他薄衫遮体,长发披散,黑眸深邃迷离如勾魂的手,她从未见过那么妖美邪魅的男子…… “一朵姐姐,你想什么呢!脸都红了。”不知何时韩明月已从树上跳下来,手在一朵眼前晃了晃。 “没,没想什么。”一朵赶紧转身背对韩明月,捂住灼烫的脸颊。 “不会是想念你的羽宣夫君了吧。” 一朵攥住怀中羽宣的翠绿玉佩,一面是两条飞龙在天,一面刻着羽宣的名字。此玉曾在雷公袭击她时救过她,想来拥有护身灵力,羽宣当时却也舍得拿来换她的画像,真真是个痴人。 韩明月嚷着肚子饿了,一朵便去兔子洞的后院摘了些蔬菜瓜果。三年没人打理的菜园子依旧生长茁壮,也不知是谁打理的。吃过饭,一朵便开始想如何去寻回魂珠,问了小彩它也说回魂珠可以让人回魂恢复前世记忆灵力,不过如此灵物应该在天界。 天界啊,如何去寻呢。 还是先去冥界讨要了孟婆汤和彼岸花再说吧。 趁夜,一朵交代韩明月不许离开兔子洞便只身从妖界裂缝去了冥界。 用法力掩去身形和气息,随着一队鬼魂走过奈何桥,一朵这才发现,盛开在忘川河畔三生石旁的彼岸花海一片焦黑。这才想起,那日是她毁掉了遍地彼岸花还险些被冥王打入十八层地狱。 当孟婆将一碗汤递到她手里时,她没有喝而是挥手将那碗汤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瓶子内瞬间离开了忘川河畔。鬼差和孟婆大惊,当即集结众多鬼兵鬼将前来捉拿一朵。如此奔波,一朵体力有些不支,勉强逃过追击从裂缝消失踪迹。 跌倒在妖界,一朵缓了许久还起不来身。 忽然妖界下起了漫天大雪,漆黑的夜色下那雪竟然泛着淡淡的红光。一朵大叫一声不好,匆忙起身瞬移回到兔子洞。幸好韩明月还等在屋内无恙,见一朵回来兴高采烈追问她去了哪里。 一朵瘫在床上,喘息了好一会才稳住体内飘荡的魂魄。 “好神奇,到处绿意盎然居然也会下雪。而且这雪好特别,好像人间下的那场大雪,竟隐隐泛着红光!这也是妖界神奇之一吗?一朵姐姐,我好喜欢这里呀。”韩明月趴在窗子前,望着屋外瞬间落满厚厚的积雪,欢喜得想要冲入雪中跳舞。 “别出去。我现在体力不支,我们身上的护体结界薄弱,只能靠兔子洞的保护掩住气息。你若出去,便会泄漏我们气息招来麻烦。”一朵捂住灼烧的心口,不适地伏倒在榻上。然而她更担心雪神嗅到她的气息来寻仇,屋外那泛着红光的大雪正是雪神之术。 想来雪神来妖界,应该是去寻无殇吧。拿出袖子中装着孟婆汤的瓶子,而今天下再有彼岸花处,想必只有玄水明宫的落花宫了。如何能拿得到十株彼岸花? “一朵一朵,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小彩忽然在一朵的袖子中大叫起来。 “什么打起来了?”一朵将小彩放在床上,小彩隐约的五官纠结在一起,依然兴奋又激动地叫嚷着。 “我看到花水上仙和雪神花曲打起来了。” “你如何看得到!这里距离玄水明宫那么远。” “嘻嘻,这正是我会的法术之一呀。”小彩挥起一道五彩灵光,不大的兔子洞内灵光大作,不大的模糊影像在小彩头顶缓缓出现。 “贱人!纳命来。”花曲大喝一声,红裙跋扈飞扬,纠缠的浓郁雪花中寒光逼人,无数道利刃直射向花水上仙。 花水上仙轻轻一笑,倾国倾城如晚霞映雪,挥手间无数的红色花瓣飞扬一一接过那雪花利刃。 “雪神,多年不见,你变了许多么。”花水上仙轻柔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如婉转弦乐。 “贱人,当初你为了玄辰帝位刺杀玄澈,而今又居心为何蓄意靠近无殇!莫不是三千年前之事还要重演一次。刺杀尊上再帮玄辰一统天妖两界。”花曲又飞出无数的利刃攻击花水上仙,依旧被她轻易抵挡。 “休要胡言乱语!三千年前,我何曾刺杀过澈!那只是一场误会,是你想分开我与澈,与天帝玄辰蓄意编排的谎言。”花水上仙厉声低喝,冷风之中呼出一团白雾化作一团冰晶的彼岸花迅速放大,花瓣如荆棘藤蔓翻滚要将花曲吞噬其中。 花曲扬声冷笑,眸中蓝光大射,将那团冰晶的彼岸花碎成无数碎片。 “好一个曲解事实!就不怕欲盖弥彰反倒错漏百出!”花曲红裙飞扬,落花宫满院子的彼岸花海在雪中疯狂摇动,无数的花瓣被寒风卷起,纠结在花曲头顶隐隐泛着蓝光直攻向花水上仙。 一朵看得紧张不已,那么多的彼岸花都毁了,千万要留下几株救阿牛呀。 “如此强大的攻击,只怕花水上仙接不住吧。”韩明月也看得激动万分。 “切,你懂什么!她可是上仙,雪神的法力虽然强大只怕还伤不到她性命。”小彩嘀咕一声。 然而却不似小彩说的那样,花水上仙忽然就捂住心口美丽的容颜痛苦扭在一起好不柔弱。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一声爆喝,一抹黑影闪过,花曲的攻击就在即将粉碎花水上仙的身体时,被那道墨黑的背影挡住。 “水儿!” 第171章 花水收一朵为义女 第171章 花水收一朵为义女 谁也没有想到,千钧一发之际,会是无殇替花水上仙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一口浓黑的血从无殇口中喷了出来。 “澈!”花水上仙大喊一声。 “尊上……”花曲身形一晃,转而眸中蓝光大盛,声音又变得非男非女诡异骇人,“来的正好,今日一并解决。” “雪神!你竟堕入魔道!”花水上仙惊呼一声,“今日就是拼了我一条命,也不许你伤澈分毫!” 花水上仙说着,红裙一扬,忍住心口的剧痛,飞出一团红火直攻雪神。雪神真身为一片雪花,惧怕火光,花水上仙亦是看准这一弱点。就在花曲奋力躲避通红的火光时,花水上仙抱住无殇就要往外逃却被无殇一把推开。 “小小一个魔魂也敢霸占天神之躯。就不怕相互吞噬,受反噬侵身之危最后形魂具灭。”无殇冷声嗤笑一声,抹过唇角的血痕如嗜血罗刹萧杀骇人。 “是爹爹!是爹爹!”韩明月兴奋地大叫起来,“爹爹好帅!” “澈哥哥,你可还记得当年的雪神曲儿?”花曲眼中的蓝光又泯灭了,哀伤又凄婉地望着无殇冷峻的脸,声音哽咽。 “曲儿?”无殇眉心皱起,眸光漆黑得骇人。“倒是有点印象。” 花曲即刻化悲为喜,伸出手就要扑到无殇怀里,却被一侧的花水上仙抢先一步。 “澈,她已入魔!不是当年的曲儿了,小心为妙。” “贱人!当年我与澈哥哥早有婚约在身,若不是你蓄意勾引澈哥哥最后又杀了……”花曲的话还未说完,花水上仙已飞身攻来。 “这个上仙怎么不让雪神把话说完!”韩明月看着缠斗的两道红影不满地喊起来。“我好讨厌这个什么上仙!美是很美,总感觉心思太缜密,谁若被她算计,被她卖了还得给她数钱呢。” 忽然,影像中传来无殇一声森冷入骨的声音,“谁在偷窥!” “不是我不是我!”小彩吓得赶紧收了灵光,跳入一朵的袖子内睡大觉。 没了好戏可看,韩明月很是生气,嘴也说个不停,“我就觉得爹爹方才被那个什么上仙算计了!明明身手敏捷法力很高,怎么就在爹爹出现时娇弱无力如一朵被风雨摧残的小花,还害得爹爹为她受了一击。不喜欢不喜欢,我好讨厌她。” “月儿,不要胡言。那是你爹爹的妻子。”一朵敛了敛神,方才就在无殇为花水上仙挡下一击时,她血脉喷张浑身燥热。 “切!我可不承认她是我后妈。要承认,也要一朵姐姐做我的后妈。”韩明月拨弄兔子洞一角那一大摞的破旧古籍,随便抽出一本翻看,“这些都是一朵姐姐曾经看过的书吗?” “嗯。”望着窗外渐渐停歇的大雪,也不知他们的打斗谁输谁赢。不管谁输谁赢,都与她无关不是么。只希望那些彼岸花不要在打斗中全部损毁才好,天下间只怕只有落花宫才有彼岸花了。 也不知树爷爷和颜女去了哪里,这么久没消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转念想树爷爷是神仙,颜女又有千年修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次日一早,满山大雪便瞬间融化,一切恢复如常恍若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应该是无殇的法力所致,在人间那场大雪,羽宣派了很多人收拾很多天才打理干净。 一朵开始捉摸如何偷入玄水明宫偷彼岸花,带着韩明月始终不方便。不如趁着雪神大闹玄水明宫后,无殇又受了伤正是偷花的绝好机会。 “切记,不可离开兔子洞,我去去就回。” 交代韩明月一句,便又只身离去了。昨夜闯过冥界,体力还未恢复完全,不过还可以瞬移到落花宫。 落花宫内已被人打扫干净,只是原先盛开娇妖的曼珠沙华花海狼藉一片,只剩边角寥寥几株逃过一劫。这时有宫女来打理花园,一朵赶紧隐身到一侧的柱子后。 “上仙说了,这些花是尊上亲自为她种的,一定要照顾好剩下的几株,万不可再有闪失。” “昨晚上仙和尊上回屋后再没出来,也不知在屋里做什么。”另一个小宫女掩嘴坏笑几声。 “你也知道,咱们尊上很厉害的。只怕他们要过几天才能出来。” “嘿嘿嘿,我看很有可能。上仙复生这么久,尊上念着上仙身体尚未恢复还未临幸上仙。保不准昨晚按耐不住就……嘿嘿嘿……”两个小宫女脸红心跳地一边打理几株曼珠沙华,一边偷偷窃笑。 门口经过几个宫女,一边走一边小声议论。 “昨晚那场雪下的可真大。听人说昨晚的落花宫很吵闹,好像有人打斗。我昨晚睡的沉,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刺客潜入进来。” “我昨晚睡的也好沉,没听到什么动静。等会儿遇见落花宫的宫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整理花的两个宫女听到外边宫女八卦,偷偷瞄一眼落花宫紧闭的殿门,俩人赶紧松了松花根的土壤就着急去与外面的宫女八卦了。 “昨晚起先是打起来了,不过后来尊上就抱着上仙回房了,一夜都没出来。” 另一个宫女又赶紧补充,“你们没看见昨晚尊上抱着上仙进门时有多温柔,好像能滴出水来,我从没见过尊上如此温柔过。” “你懂什么!落花宫封印那么多年,尊上就是为了上仙!如今上仙复生,尊上自是疼爱非常!保不准将来就要立上仙为后。” 一朵感觉心口灼烧起来,不适地揉了揉。那里有道疤,居然连千年妖精的自愈性都不能消除,估计要跟随一生了。 蹑手蹑脚到那几株火红的花旁,见无人赶紧摘下,不想只有九株。 还差一株!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殿内走出一个宫女,一朵赶紧又闪身到柱子后藏起来。那宫女形色有些匆忙往外跑,当她看到院子里的花一株都未剩,吓得大叫起来。 “上仙的花怎么都没了!” 宫外八卦的两个小宫女听到喊声,吓得连滚带爬跑回来,刚刚那几株花居然只剩光秃秃的花茎了。 花水上仙听闻外面动静,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出门来看。吓得那俩个宫女噗通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明明刚才那几株花还在的上仙。我们刚一转身,这花就都没了!上仙饶罪,饶罪啊上仙!” 花水上仙美眸一扫,当即就发现柱子后面有一股气息。一朵知道在她面前藏不住,便从柱子后现身了。 地上跪着的两个小宫女神情一愕,稍稍犹豫思量了下,还是对一朵磕了头,齐呼道。 “参见丑妃娘娘。” 而今一朵在妖界妃位未废,依旧还是玄水明宫的丑妃娘娘。不过方才从殿内跑出来的宫女金枝冷笑一声。 “丑妃娘娘不是与冥王至尊已有婚约?喜帖传遍三界,虽然玄水明宫未收到请帖,整个妖界谁人不知!既然已为冥后,自不再是玄水明宫的丑妃娘娘了。” 一朵认识金枝,曾和她还有翠花一样都是玄水宫的婢女,只是不住在一个婢女房。商公公那时候还让在玄水明宫做事多年的金枝教过她规矩。金枝一直有个心愿,想做无殇的贴身婢女,还曾巴结过一朵,一朵收了银子事情却没办成,许是那时金枝怀恨在心了。而今言语犀利,一朵也不理会。捧着手中的九株火红的花,对花水说。 “我来借几株花。” 花水上仙轻柔一笑,“不过几株花,一朵姑娘与我说了便是,何故要偷呢。” 一朵一时无言,紧了紧手里的花,觉得有些无处遁形。 “进来坐坐吧。”花水上仙转身回屋。 一朵浑身一紧,不想见到无殇,忙拒绝,“还有事,先告辞了。” 正要飞身离去,屋内又飘来花水上仙柔软的声音,“他不在的。” 一朵有些无措,犹豫了下还是进屋了。 落花宫已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一片,殿内布置不尽奢华却雅致清爽。花水上仙示意一朵坐,一朵便与花水上仙一起坐在矮榻上的小桌两侧。桌上焚着淡淡的香料,香茗缓缓填满洁白的茶盏,袅袅热气升腾。 金枝在屋外愣了愣,不知该是按照花水上仙方才吩咐去寻尊上,还是该进门伺候。见屋内没有动静,还是出门去寻尊上了。刚出落花宫就遇见了尊上身边的喜子,好像是来传话的,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 金枝对喜子客气地点点头,喜子神色有些冷,缓声说道,“尊上都未废丑妃之位,你个小小宫女也胆敢口放狂言辱没娘娘。” “奴婢失言了,公公切不可告诉尊上。”金枝一慌,就势要跪下去。喜子轻瞥一眼,交代一句就转身离去了。 “尊上方才交代,上仙不用等他用早膳了。” 见喜子远去,金枝擦了擦额上冷汗,轻嗤一声。“呸,你个小阉奴。若不是商公公点名将总管之位传给你,还不知在玄水宫哪个角落做杂役呢!”转头又瞧了一眼落花宫内,“哼,丑妃?即便变幻了模样变得美了,终还是那个丑兔妖!怎可与上仙媲美!等上仙做了妖后,你们这群人还不知怎么巴结姑奶奶我呢。” 宫女上了几碟茶点在桌上,便都退下了。 偌大的落花宫大殿又只剩下花水上仙和一朵俩人。一朵不喝茶也不品糕点,只是抓紧手中的花坐着。 花水上仙捻起一个糕点小小咬了一口,红唇沾了几点雪白的细屑格外的美。她似很满意那糕点的味道,遂将那碟糕点推到一朵这边,“你也尝尝这茉莉酥,是澈亲手做的,很好吃。” 一朵手一抖,望着那碟内的洁白茉莉酥散着淡淡的茉莉清香,心口又是一阵灼烧。那一年,她就是偷了落花宫供桌上的茉莉酥给阿牛吃便惹来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若她还有心,这会应该痛得浑身颤抖了吧。 “他对你真好。”一朵轻轻一笑,将那茉莉酥推远了些,“我不大爱甜食。” 花水上仙抿了下唇,小喝口茶,“我记得你很喜欢甜食的。” 一朵的手又是一抖,努力笑了笑,“上仙似乎很了解我。不过,我现在不爱吃了。” 花水上仙放下茶盏,纤白的手指在茶碗上来回摩挲,“若说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不是么。你可曾听过知女莫若母,何况曾经我的这颗心就寄居在你体内。”她的手轻轻抚上心口,“我知道你的每一丝心动,每一个念头。” 一朵错愕地望着她,竟隐隐有些恐惧了。 “你莫要害怕,我不会伤你。”花水上仙握住一朵有些颤抖的手,“我费劲心思创造了你,就像我的孩子,怎么忍心伤你分毫。” 一朵冷笑,难道她给她的伤害还少么。 “其实我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只可惜命运使然一直未能如愿。不如我收你做我的义女吧!虽然容貌上我不比你大多少,而我算上被封印这三千年已有六千多岁了,也是收得你这个女儿的。” 一朵有些不愿地挣开花水上仙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起身要走,却被她唤住,“做了我的女儿,你跟澈的纠缠也便能彻底撇清了。难到你不想给自己一个了断?我知道你们之间是清白的,可众口悠悠,总不能让澈一生背负骂名。”她起身又抓住一朵冰冷的手,“何况,我亦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孩子。” 孩子? 望着花水上仙潋滟如水的双眸,忽然明白为何玄水明宫叫玄水明宫了,亦明白为何无殇住的玄水宫叫玄水宫了。无殇姓玄,又取了花水上仙名字中的水字,以此足见他爱她深入骨血。 “你舍弃六命救澈一命……” “我只是报恩!” “可不知详情之人却始终觉得是他欠了你的。就连澈亦觉得欠了你的。” “而且在前世……”花水上仙欲言又止,复而浅笑道,“我亦不忍心你总流浪在外!而今你只是无心躯壳,若出什么闪失,我此生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只是将那颗不属于我的心物归原主,上仙毋须觉得愧欠,我们三人之间早就两清了。不,我从未插足在你们之间过。”一朵想抽回自己的手,她却实在抓得紧,最后只能任由她紧紧抓着。 “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可以用我的千年修为护住你的灵魂不散,不必再日日虚弱无力仅凭你还未复原的浅薄灵力护体,那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啊。” 望着花水上仙眼里的热切神色,一朵犹豫了。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万一雪神再来寻仇,只怕就要魂消形灭了。若那样的话,如何对得起羽宣用命换来的安虞,如何再等羽宣。 花水上仙望着一朵手里的花,嫣然一笑,“想必这花还差一朵吧。天上地下,除了忘川河畔有彼岸花便只有落花宫有了。听说忘川河畔无际无边的彼岸花已尽数被毁,而落花宫的彼岸花亦在昨夜被雪神毁灭,天下间除了我再没有一株彼岸花了!除非再等千年忘川河畔彼岸重生再度花开,你可等得到呢。” “我自是等不到那时。”冥界千年妖界要多少年?冥界一年妖界一月,那么漫长的岁月阿牛是等不到的。身为凡人只有短短几十载的寿命啊。 “我自是能再给你一株彼岸。”花水上仙笑盈盈地望着一朵,等待一朵的下文。 “以此作为交易吗?”一朵一针见血地问她,“若我不同意呢?” 花水上仙依旧笑得春风拂面,“自然还是会给你。我当你是自己的孩子,怎舍得你失望难过。” 说着,她的手里忽然就生出一株彼岸,先是生出叶子随后叶子凋零花茎上缓缓绽开一朵妖娆红花,红如烈火妖冶刺目。 一朵望着那朵彼岸花,沉默稍许,“好吧,我答应你。” 这笔帐不管怎么算,自己都是占尽便宜。 花水上仙很高兴,紧紧握住一朵的手,“这样你便要唤我一声母亲了。” 一朵的唇瓣抿了又抿,那声“母亲”还是没能唤出口。 “不急,慢慢来。”说着,花水上仙就将自己体内的灵力顺着俩人握着的手源源不断输给一朵,一朵顿时觉得神清气朗体力也不再虚浮不济。一朵有些不解,花水上仙是神仙,她的灵力在自己体内为何没有排斥?明明兆瑾出现那晚,在接触兆瑾身上仙气之时浑身那么不适。 花水上仙轻易又看穿一朵的心思,“你是我创造的,你的一切自然与我相融相合,而且我本身出自冥界与你体内阴寒妖气相似,自然不会排斥。” 不管如何,一朵还是很高兴的。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自己的躯壳身体等不到羽宣了。而且为阿牛寻找回魂珠自然也可以手到擒来。 “你要回魂珠做什么!”花水上仙忽然面色一紧,惊问。 一朵忙推开花水上仙的手,有些恐惧地望着她。 花水上仙软了神色,柔声道,“我握着你的手便可与你通灵。你且莫怕,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一朵踌躇稍许,“帮一个朋友恢复前世记忆和灵力。” 花水上仙垂下眼睑,掩住了那一双如水翦瞳,“回魂珠乃为天降神物拥有无上神力,不仅仅只是恢复前世记忆和灵力那么简单。如此至宝,岂是你能轻易得到。” 一朵有些茫然了,“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上一试。” “唉,此事恐怕我不能帮你了。我亦不知那回魂珠所在何处。” 一朵还是担心会再见无殇,匆匆告辞,花水上仙见挽留不住就随她去了。在一朵的身影消失在落花宫,花水上仙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院子,长声一叹。 “回魂珠?澈也要找回魂珠。难道她是为了澈?” 第172章 两相不见 第172章 两相不见 一朵回到兔子洞,韩明月居然不在!一朵大惊,韩明月莫不是被万妖山的妖精抓去果腹了! “小彩,你不是有灵力可以查视所想知道之影像,快帮我看看韩明月现在在哪里。”从袖子里抓出小彩,它却余悸未平,扭捏了好一会才施展五彩光芒,带着韩明月的影像才出现在小彩头顶上方。 韩明月正蹦蹦跳跳跟在一个人的身后,即便影像有些模糊一朵还是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无殇。 韩明月怎么会和无殇在一起!难道韩明月趁着自己不在,执意下山去了玄水明宫寻爹爹?正困惑,就听韩明月跟在无殇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听。 “爹爹爹爹,你昨夜受的伤可还在痛?小兔子好担心爹爹。看见你为了那个什么上仙挡下一击,我的小心肝都一抽一抽的。” 无殇停下脚步,韩明月险些撞到他的背上,他回头对韩明月和蔼一笑,“已无大碍了,小兔子担心爹爹就要乖乖留在爹爹身边听话。” 小兔子……是韩明月的乳名吗?花玉楼曾经说,无殇送给韩明月一只亲自雕琢的金兔子,一朵不由得又心口灼热发紧。 兔子?无殇每次都叫她兔子。正要一把挥散那影像,又听韩明月说。 “小兔子自然喜欢跟爹爹长长久久在一起,可是一朵姐姐呢?难道爹爹就不想一朵姐姐跟爹爹也长长久久在一起?爹爹不是很喜欢一朵姐姐吗?你们到底怎么了?爹爹有了妻子,而一朵姐姐也有了夫君,你们吵架了吗?为何要分开!小兔子还以为爹爹跟一朵姐姐走了以后,你们要成亲永永远远在一起不分开。娘亲为此伤心很久,还是劝小兔子说,爹爹找到了挚爱,应该成全爹爹。最后没想到,爹爹的最爱不是一朵姐姐,而一朵姐姐也不爱爹爹了。” 一朵浑身一紧,紧紧盯着无殇棱角分明的俊脸,竟有些急切想听到他接下来会怎么说。只见他眉心微微拧起,不再看着韩明月竟然是透着影像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盯着一朵在看。 “她有了夫君?”冰冷的声音隐有翻江倒海之势。 “是呀。一朵姐姐嫁给了人皇羽宣。”韩明月仰着小脸,似很钦慕。 无殇俊脸一绷,“没想到妖界短短三个月,她竟然已在人界嫁人了。”转而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点了下头,话却不似对韩明月说,“人界三年的光阴,你都受不住么。果然狐媚本性,天生耐不住寂寞。” 一朵很生气,恨不得挥拳出去打偏无殇俊美的脸。 韩明月摇摇头,惋惜一叹,“只可惜好景不长。” “怎么说?”无殇眸光一亮,似又见到了希望般,急声追问。 “羽宣皇帝命短,才与一朵姐姐做了没几个月的夫妻就一命呜呼了。留下一道遗诏,封一朵姐姐做了什么西太后自此独守空房。” 无殇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宠溺地揉了揉韩明月的头,被她不悦地拂开手。 “我都三十多岁了爹爹!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别总摸我的头,好像还拿我是小女孩。” 无殇噗哧笑了,还是揉了揉韩明月的头,“在爹爹眼里,你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这些年爹爹事务繁多,一直想去人界看你却未能抽出时间。爹爹在你身上注入了灵力,你可不老不病亦不遇险。本想着忙完这段日子寻找破除封印之法去人界寻你,不想你却来了妖界。若爹爹今日不去兔子洞,你就不打算去玄水明宫找爹爹了?说来奇怪,你如何来的妖界?封印之力强大,你们如何打得开?” “是一朵姐姐带着我们从什么裂缝进来的!一朵姐姐说爹爹很忙,怕我打扰到你。”韩明月嘟起小嘴,亲昵地抱住无殇的胳膊蹭啊蹭,“爹爹,小兔子真的真的好想你。在人界我的亲生父母也都亡故了,娘亲也圆寂了,为今小兔子只有爹爹一个亲人了。” “乖,爹爹自然还如先前那般疼爱你。”疼惜地揉了揉韩明月的头,无殇竟然又透过影像与一朵四目相对。 一朵吓得赶紧一把挥散了影像,倒在床上蒙住被子。 “哎呀,一朵你放心吧,尊上看不到咱们的。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我是困了想睡觉。” “我还不了解你。”小彩哼哼唧唧唱起来,“我就好比你肚里的小蛔虫,小呀小蛔虫,胆小如鼠的小一朵就会逃呀逃,避呀避。” “再呱噪我就把你丢回荒野让你此生守着封印度日!” 小彩当即没了动静。四下寂静下来,隐约能听到外面桃花花瓣被风吹落落在地上的声音。外面这样安静,一朵的脑子却乱作一团浆糊。无殇来兔子洞做什么?难道知道她回来了?不管什么原因,他而今已有了花水上仙都不该再来兔子洞了!他对花水上仙那么好,居然还亲自下厨,想想就鼻头一阵酸涩。 他自己明明会下厨,在人界大宅还要她日日忙碌伺候,做好饭菜却嫌弃味道不好只吃几口就统统倒掉。她那么付出得到的是什么?只怕连花水上仙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人也好,妖也好就不能惯着。你给他做饭,他却给别人做饭。仅仅一顿饭,就足以见得,你不是他心底的那个人。何必庸人自扰,舍不掉放不下最后苦的还是你自己。”小彩又嘀嘀咕咕起来。 这一次一朵没有叫嚣小彩住口,小彩也没有没脸没皮再继续大放厥词。 一朵翻个身,被子裹得更加严实。无殇对韩明月可真好。若被玄水明宫那些嫔妃见到不知怎么痛恨韩明月呢!亦没想到,无殇亦有慈祥温软的一面,若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定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慈父。这样想着,忽然有些羡慕起韩明月来,能被无殇当成女儿般疼惜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认了花水上仙为义母,无殇便是自己的义父了,自己岂不是也成了无殇的女儿!他可会像对待韩明月那样待自己?若真如此,也算抚平了心中的不甘。 “你不会真的认尊上为义父吧。”小彩忽然说道,刚蒙蒙睡去的一朵忽然又清醒过来。 “不会。我们已经再没瓜葛了,不想再有牵扯了。”想归想,希望归希望,终究还是不会那样做。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在他心中的份量,不会自讨没趣。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终究不合适。”小彩打个哈欠,便钻到被子里也跟着一朵睡大觉。 一朵刚要沉沉睡去,就听到院子传来脚步声,随后是一道女子的自言自语。 “颜女?是你回来了吗?” 是晴萝的声音。 一朵掀开被子扑到窗前对院子的那抹粉色身影勾了勾手指。晴萝欢喜地一蹦,赶紧钻进屋里来,一把抱住一朵,说话也不敢大声细声道。 “居然是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想死你了。” “回来有点事,办完事就打算走的。”一朵有些抱歉,“谢谢你为我打理兔子洞。” “不是我打理的。”晴萝长大美眸,“我和极琰大哥从冥界回来后,一直照顾受伤的极琰大哥哪有时间帮你重建兔子洞呀。” “那就是颜女他们回来了?” “没有!自从那日在冥界你和人皇离去后,颜女和树爷爷难道没跟你一起去人界?” “我没见到他们呐。”一朵不由得紧张起来,“若他们去了人界,我在人界动静那么大不会找不到我,应该早就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他们回了妖界。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树爷爷不是已经是仙身了吗?谁有那么大本事伤得了他老人家。” 一朵觉得也在理,便问晴萝极琰伤得如何。 “养了三个月刚有些好转,那日确实伤得很重。你走后冥王大怒,一是气怒大婚被搅又觉得在众多宾客面前放不下颜面,重创了极琰大哥和兆瑾几个。后来还是雷公和崔判官合力稳住了冥王,最后雷公和崔判官也受了伤。” “他没事了就好。”一朵颓然垂下头,没想到其后又起了一场大战。怪不得那日夜里见到兆瑾,他好似刚刚经历过重创方复原似的有些虚弱。 “我说朵朵,你应该去看看极琰大哥。” 一朵摇了摇头。 “喂!朵朵,你当真会逃避。眼不见为净固然好,可是极琰大哥为你伤的极重,既然回来了,总要去看一看别伤了他的心呀。”晴萝拽着一朵就要往外走,一朵挣开退了一步。 “我真的不想见到他。”她怕,怕见到极琰不知说什么,仅仅一句“对不起”哪里能抚慰极琰为她做的诸多付出。 “喂喂喂!你还跟以前一样,像个缩头乌龟遇事就逃避!”晴萝在一朵面前挥了挥拳头,“去不去?去不去?不去就绝交。” “晴萝……你可还记得阿牛?” 晴萝眸光一闪,“当然记得,整日跟在你屁股后的臭阿牛!他不是失踪了吗?我曾去他家找过他几次,都被他娘赶了出来。” “我这次把他带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呢?”一朵知道,在晴萝心底是对阿牛有那么点意思的,当初不是阿牛一句,“你个小胡萝卜精,整日跟在兔子身后也不怕被她一口把你吃了!” 晴萝为此很伤心追问一朵许久会不会吃掉她,一朵发誓此生不吃胡萝卜骗她才算抚平她的小心肝。为此还是惴惴不安又去问阿牛,长大了若嫁给他可好。阿牛却说,“其实猪有的时候也吃胡萝卜的!你若修的厉害了,或许可以不吃你了,娶回家当老婆。” 那不过儿时的一句戏言,晴萝却当了真,真就去闭关修炼,一闭关就是五百年。也不知那五百年的闭关修炼,晴萝也转了心思。 晴萝望着一朵犹豫了,“我还急着回去照顾极琰大哥,不如改日去看他吧。” “这样也好。”一朵交代晴萝不要泄露她重返妖界之事,没想到晴萝回去还是跟极琰说了。 当极琰拖着虚弱的身体出现在兔子洞时,一朵躲在屋里任凭外面如何叫门也不开。 就让她再当一次乌龟吧,好好躲起来平息平息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些的人这些事,留下一口气苟延残喘已不易,不想心口那灼烧之感再加剧,真真好难受。 “朵儿,让我见你一面可好?”极琰无力的声音在门外轻轻飘进来。 一朵靠着门,不住摇头。 “朵儿,我只求见你一面。”极琰又敲一下门板,震得一朵身子一颤。“难道你还放不下百年前的旧事?怨恨着我?我知道我错了,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开门一见。” 一朵摇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不想见极琰。既然终究要负了他,何必还要牵扯不清。不如自此如陌路人,也免得神伤心痛。自己已不是当初那个自己,极琰即便还是当初的极琰,终究已是过去了不是么。陈旧的往事一再提及,只会徒增伤痛,即便不再疼痛也要不喟叹一声造化弄人。何况极琰重伤又是因自己而起,而自己亦有何颜面再见极琰!落个无心躯壳的惨败境地,难道还要被他看到自己满身疮痍地舔舐伤口? 不要!若自己幸福,她会高高兴兴出现在他面前。既然不幸,只能两相不见。 “朵儿,你可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话。你说即便将来不能做我的妻子,也要和我做一世的知己。哪怕不能在一起,也要心意相通不舍不弃。” 一朵闭上眼,久远的记忆如潮水翻覆,摧残她的坚持。那还是因为极琰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时,俩人手牵手站在山顶的悬崖上,一副作势要跳崖殉情的姿态与他说的这句话。 “朵儿,当初是我负了你,欠了你。我不怨你离我而去,只盼着能时时刻刻见到你,知道你过的好,我心已足。” 门外再没传来极琰的声音。 过了许久许久,一朵以为他已离去。轻轻打开门,原来他还站在屋外的桃花树下,一身白衣胜雪在漫天桃花瓣下寂静伫立。 就在他望见一朵的那一刻,他苍白的脸色无力一笑,似是再无力支撑,身子一飘竟倒在了桃花铺满的地上。 第173章 爱了一生也痛了一生 第173章 爱了一生也痛了一生 “极琰!” 一朵扑上去,抱起极琰在怀中,俩人一起跌坐在桃花树下溅起一片花瓣飞扬。 “朵儿。”极琰弯起苍白的唇角,望着她轻轻笑。眼中映着一朵美丽的容颜还有那妖娆的粉红桃色,如流光的宝石黑得发亮。 一朵抱着他,轻轻一叹。俩人雪白的衣裙纠缠在一起,在落花梦幻中如一对圣洁的神仙伴侣紧紧相偎。 极琰紧紧抓着一朵的手,缓缓闭上眼嗅着一朵身上的清香还有那桃花的馥郁芬芳,渐渐安稳地虚弱睡去。 有花瓣轻轻落在极琰的眉间,一朵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抚去那花瓣,手指却在触碰到极琰的肌肤时僵住。曾几何时,不止一次抚摸过他俊美的脸,那么迷恋甚至痴迷。手指轻轻划过他浓黑的眉毛,光滑坚硬根根分明好像画笔一笔一笔细细勾勒,长长的眼角睫毛弯翘,鼻子修长高挺不似无殇那般棱角凌厉分明的俊朗,柔润如一块上好的洁白暖玉触手生温,不禁心生亲近之感。 在极琰的腰际挂着两块勾玉,翠绿欲滴的半月形勾玉的角落有个隐隐的只有针头大小的荧光小字“琰”。正是当年极琰用世间最细的天寒蚕丝雕刻而成,而另一块上则刻着“朵”字。这两块勾玉,他竟还都带在身上。 眼角一阵酸涩,却是没有湿润的眼泪。她的眼睛自从没了心之后,一直很干涩。 轻轻抚摸过他的脸庞,抱着他的怀抱亦紧了紧。表哥啊表哥,可曾记得你说过,妖界没有桃花,将来有一日带我去人间看数里桃花盛开的繁景?你说你曾经有幸跟你父亲去过一次人界,那里的桃花好美好美。 而今不用一起携手去人界看桃花了,树爷爷不知从哪淘来的桃树种居然能在妖界开出不败桃花。又拂落落在极琰漆黑长发上的桃花瓣,看着他沉静安稳的睡颜,一朵淡淡笑了。 其实曾经不止一次梦到过,俩人一起在桃花树下相依相偎,彼此不说话只静静的呆着便是幸福。而今梦境实现,怎奈人已不是当初的人,心亦不是当初的心了。 深吸一口芬芳的花香,望向浓密桃花隐露的破碎瓦蓝天空。时间真是良药,当初以为世界毁灭痛不欲生的疼痛都可以抚平,还有什么不可以淡化的。 无意间发现不远处有人,定睛一看竟是一身粉色的晴萝。她对她吐舌一笑,一朵却没看到在晴萝转身那一刻笑容散尽,眼底隐现泪光。转而又努力笑着,仰头忍住眼泪落下来。 一朵抱着极琰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西落,最后一抹夕阳散尽,极琰才渐渐转醒。似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还有些舍不得睁开眼睛,笑着说。 “我曾答应你要带你去人界看桃花。方才做梦还梦到我们在一片桃花林里,你抓了许多的桃花瓣扬在我身上,又帮我一片一片拂落。” 一朵笑了,原来他们还似之前那般心有灵犀。方才自己还想到他曾经说过的话,不想他亦梦到了。原先他们在一起,有时候多日不见,正想到他,他便会来找她。有时她嘴馋想吃什么,亦不用说他似能掐会算似的就给她带来,他知道她所有喜欢和不喜欢的,甚至连她月信是哪天都知道。他不会花水上仙的通灵术,亦没有在她身上种什么蛊,他说他们是心有灵犀。 她亦以为这种心有灵犀会给他们带来永远,而在婚帖上亦会是他们的名字写在一起。可最后,她身披嫁衣等来的却是他另娶她人。她当时真的好伤心,以为那便是世界末日。 理了理极琰柔软的长发,又拂落几片桃花瓣。他曾经真的有拿她当宝贝一样疼爱,现在想想心口还是一阵灼热的发烫。虽然不痛,却烫的难受。 “我太怕疼了。”一朵呢喃一声。 极琰一把握住一朵的手,睁开眼望着一朵美丽的容颜,那双妩媚的眼睛如落在心头的蛊,自此沉迷再不可自拔。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一朵,最后轻轻一笑。 “这样美的桃树而今在你的面前,都要失色了。” 一朵有些迷茫地望着笼罩在月色下的桃花,“你说,当初为何你就娶了绮影了呢?” 不然,他们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想到极琰当初对她说的话,他说他很爱她,亦很爱绮影,他说绮影怀孕了,他只能择其一。既然很爱绮影,为何反而因为绮影未怀孕而相弃?未免有些太不专情。如此的极琰,是她所陌生的,难道几百年的相处还不曾真正了解他? 极琰身体微微一抖,似是想起了不堪又痛苦的往事。眼中明亮的光彩也黯淡了下去,眼睫微微垂下在黑亮的眼底落下剔透的倒影。 “当初那样说是为了逼你离开我,我从不曾爱上过除你之外的旁人。”极琰顿了顿,似从悲伤的回忆中挣脱,“当年父王遭人暗算命在旦夕,听说九命狐妖可以换命,又听人算,说绮影怀的正是九命狐妖转世,抱着可以救父王的心思便娶了她。不成想,竟是骗局。” 一朵长长喟叹一声,竟然还有这些曲折。绮影为了得到极琰,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表舅后来……” “没有熬到绮影的孩子出世便去了。”极琰口气有些低落亦有些自嘲。似是很懊悔自己被个女子骗了那么多年,还因此失去了此生最爱。 那日极琰和绮影吵架一朵躲在树后也听到了,是绮影临盆在即又未怀孕想找个狐族的孩子蒙混过关,不想却露出马脚被极琰发现这个天大秘密。绮影也是没料到与极琰百年夫妻还是清清白白身,故而所有怨愤都指向一朵。 “你也是糊涂,与她有没有过那事都不清楚。倒是让她有机可乘,以此哄骗你与她成亲。”轻轻拂过极琰的长发,还是如一百多年前那样柔软顺滑,让人喜欢触摸。 极琰苍白的脸色微微涨红,有些赧然,“那次……她竟幻化了你的模样……我又喝多了酒也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睡去了,后来发生什么事真记不清楚了。我明明记得没有,她却偏偏指着一抹落红说有。” 听到他说落红,一朵也涨红了脸,打了他一下,“还不是你心思不纯,否则但凭人家再魅惑于你,你也该坐怀不乱才对。” “我当真以为是你。”极琰直直地望着一朵,害得她脸颊更加绯红如霞,正要推开他逃到一边,却看到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定睛一看,那人一袭黑袍在风中翩然飞扬,背对月光看不清楚脸,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泛着淡淡的荧光。即便看不清脸,一朵还是一眼辨认出如此气势非凡身姿俊朗之人…… 正是无殇! 无殇偷走两岁的韩明月后,觉得照顾个孩子也不是很难,她很听话,也不吵,很附和他喜欢的类型。可到了晚上韩明月开始啼哭。无殇按照韩府奶娘哄韩明月的样子哄她睡觉,又是悠又是颠的,就好像他身上带刺就是哭个不停不肯睡。 最终没有办法,只好用法术将她迷睡了。 第二日,依旧是用这个办法,第三日第四日仍旧是。 可总不能总有法术哄孩子睡觉吧,无殇觉得他该为这个孩子找个娘亲,一个能很疼爱这个孩子的温柔娘亲。 趁她熟睡,他便去街上寻找。街上现在到处都在贴布告,官兵也在一轮轮巡查,说是京城首富家丢了个宝贝,正高价悬赏。 无殇知道,他们在找韩明月。他不疾不徐,离开客栈时她在房间布下结界,谁也进不去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哪里找最温柔最贤惠的女子。这时就听几个锦衣男子,一边走一边说。 “醉悦阁的花魁玉楼姑娘秀丽端庄,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湛,性情又温柔如水,真想把她娶回家。” “你若能拿出千两黄金为其赎身,便可娶回去了。” “可惜囊中羞涩,拿不出那千两黄金呐。” 几个男子摇头低笑几声,摇着折扇远去了。 无殇最喜欢用金钱解决问题,简单便捷不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运用法术寻找醉悦阁,还未进门便嗅到一股浓烈的胭脂味,女子们莺声燕语燕瘦环肥,一个个珠围翠绕丰容靓饰。 女子们发现有一位一袭黑衣,俊美无边却又气势逼人的男子进来,先是被其超凡的气势惊得一怔,下一秒女子们便蜂拥上去,一个个衣不蔽体举止尽量文雅纤柔依旧遮不住一股子风骚味儿。 无殇很厌恶。仅仅一个愠恼的眼神,便已吓得女子们身心俱寒再不敢靠近分毫。她们纷纷猜测,如此天人之姿的男子从何而来?她们阅男无数,却从未见过男人竟比最美的女子还要美。而他来这里又为了什么?接着她们听到一把很好听的男音,柔润又威严,清冽又磁性,好像古筝发出的尾音,在耳边缠绕不散。 “这是一千两黄金。” 无殇将一袋子金子丢给站在这帮女子之中为首的丰满妇人,正是醉悦阁的老鸨崔妈妈。她一把抱住那金袋子,垫了又垫,从她手中经走的金钱太多,早就练就用手颠一颠就知道金子份量是多少的本事。份量很足,又赶紧打开袋子一看,果然都是金灿灿的黄金,崔妈妈当即乐得合不拢嘴。 “敢问这位公子,你想找哪位姑娘?”崔妈妈使出最温柔最客气的口气。 “我赎玉楼姑娘。”无殇口气冷漠,丝毫不理会崔妈妈的卖力逢迎。冷冽之威,撼得一帮女子蹑蹑地退后一步。 崔妈妈见他是来赎人,还是她醉悦阁的顶梁柱,心中不免有些不快,脸色也耷拉下来。“原来是来赎玉楼呀,玉楼正在接客呢……” 话未说完,无殇嫌她罗嗦,便又丢过去一大袋金灿灿的黄金,当即压得崔妈妈抱着金袋子身子弯了一弯,才勉强站直身子。打开袋子,又是金灿灿的千两黄金,崔妈妈抱着两千两黄金,脸上都映着黄金反射的金光,怔得许久说不出话来。有了这些金子,她后半辈子就是什么都不做,吃香的喝辣的都享用不完。 场内众人皆一阵抽气声,随即一片窃窃私语。女子们羡慕妒忌得眼睛都红了,男子们更加不忿,这样俊美的男子居然那么有钱。 “够了么?”无殇冷声问。 “够了,够了,够了……”崔妈妈激动得双眼放光,赶紧上楼撵走了正在玉楼房里的客人。那客人出来一阵骂骂咧咧,还一边穿好衣服。 无殇的眉心皱了皱。这是青楼,平生虽未踏足过,也知道这里是男人寻欢做乐的地方。这里的女人,都很脏。忽然,他改变主意了,给韩明月找个青楼女子做娘亲,很不好。 正要转身离去,那花玉楼已从房里姿态翩跹地出来了。 一袭红色纱裙如血,包裹她白皙的肌肤光艳照人。五官精致小巧,面颊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不施粉黛亦颜色如朝霞映雪。确实是位美人!虽不及妖界女子艳丽之绝美,自有一股清丽之风,让人看着很舒服,就像邻家初长成的莹透碧玉。 尤其那一身胭红长裙,正是无殇此生挥之不去斩断不绝的软肋。 “玉楼啊,你好福气,有这么俊美有钱的公子为你赎身。下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了!跟着公子走,可要好好过日子!”崔妈妈拍拍打打在花玉楼娇弱的身子上,一阵吹捧,“这身段这面相,妈妈早就说过,你是大富大贵命!瞧瞧,你的好福气来了。” 花玉楼站在二楼的回廊上,扶着围栏痴痴望着在一众女子的簇拥下又都不约而同距离三步之遥那位丰神俊朗气势逼人的男子身上,只这一眼,那男子俊逸的风姿便深深印入她的心底。 花玉楼在众女子艳慕妒忌的目光下,走下二楼来到无殇面前。无殇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出了醉悦阁。花玉楼一愣,也没来得及收拾细软就赶紧跟上。 还只是醉悦阁小姑娘的花玉带向前一步似要唤住他们,可终究年幼胆小咬住嘴唇什么都没说,只一双眸子痴痴地盯着无殇远去的高颀背影。有人撞了一下花玉带的肩膀,揶揄她说。 “你不会看上那位公子了吧。快点跟着去吧,不然人家就走了。” 又有女子笑讽道,“就你这样不堪美艳的模样,就是倒贴给人家公子提鞋洗脚,人家也不一定会要你。花玉楼什么人,京城金牌花魁,第一美人。” 年幼的花玉带气得双颊涨红,紧紧咬住嘴唇双眼通红,“终有一日我不凭借这张脸也能坐上花魁之位!” 花玉楼跟着无殇走出醉悦阁,自此她不再是醉悦阁声名大振的绝世花魁,而是这个陌生男子的女人。 走在空寂无人漆黑的大街上,只有几盏店家的灯笼漫开一片昏暗的光芒。 他走的好快,鲜少出门的她跟得有些吃力。只顾着追随他的脚步,望着他高颀又显得有些寂落的背影出神,竟忘了看脚下的路,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 “哎呦,公子扶我一下吧。我的脚好痛。”花玉楼吃痛地呻吟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不禁骨头发麻。 可是无殇竟头也未回,依旧毫不停留地往前走。 花玉楼不甘心,姿态柔弱伏在地上许久,还以为他是害羞终究会折返回来。岂料他遥遥走在前面最后进了一家客栈。花玉楼伤心得落了泪,既然他毫不在意自己为何花重金为自己赎身?或许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吧。若不是慕名而来,岂会不相识就为她赎身!应该早就欢喜她许久才是。心中的优越感填充所有不安与隐隐的惶恐。从地上爬起来,拂去尘土,站在客栈门口犹豫稍许最后还是走进客栈。 她不知他是什么来头,亦不知他有什么样的家人和家世。更不知为何他会留宿客栈,而身边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女娃。她什么都没问,只知道既然他赎了她,此生便是他的人,一辈子跟着他不离不弃。 他对她说,“以后你就是她的娘亲,必须对她好,倾尽所有不许待她有一丝非亲生骨头的疏离。” 望着他冷漠又不容置喙的威严口气,花玉楼默默点头,恐惧地应着,“是,必定倾尽所有待她,不负公子期许。” 次日辞别客栈,无殇带她和韩明月离开京城。路上有许多官兵,严密盘查所有婴孩,唯独对抱在花玉楼怀里的孩子不曾盘问,甚至没看过一眼,好像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他们根本看不见一般。她不知道,无殇在韩明月身上设了结界,更不知无殇非凡人。 无殇在京城郊外买了一个大宅子,还雇了两个老妈子伺候,韩明月的吃穿用度一切照旧奢华如公主。无殇很满意现状,韩明月有爹有娘又有钱,日子无忧无虑,没有那么多的兄长和爹娘的溺爱,他觉得很顺眼。亦在韩明月面前与花玉楼很融洽,在外人眼里真真是一对另人艳慕的恩爱小夫妻。 他做的这些不过是圆了白一朵心底的那个梦,也乐此不彼地为此忙活着。他觉得他欠了白一朵一条命,做这些不过是弥补,然而寂寥的漫长岁月也闲来无事,在人界虚度几年就当游历。 花玉楼也几度沉浸在一家三口的幸福之中,然而无殇一旦与她回房,脸上所有笑意当即散尽,也从不与她说一句话。看似同房实则从来都分床睡。花玉楼也曾想过将自己给无殇,可刚有点动作就被他冷厉的眼神吓得瑟缩回去,连一句质问的话都不敢说。 他说,“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否则就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足够你后半生生活。” 花玉楼摇头,“玉楼此生,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自那之后,花玉楼毕恭毕敬再不敢做逾越之举,生怕被他撵走。她所求不多,哪怕一切都是假象也要继续陪他演完这场夫妻恩爱的戏。她心里还羡慕那个孩子,既然拥有一个如此疼爱她的父亲。他叫那个孩子“小兔子”,那轻柔的口气那温柔的眼神,就像摧残心肝的剧毒,折磨她几度偷偷落泪。 不过,她亦满足了!她明白自己的出身,能衣食无忧便是此生之幸。而且在孩子面前,他真真待自己极好。足够了!真是足够了! 日子一天天在幸福又痛苦中度过,当那个一袭白衣的白一朵出现,一切就都变了。她终于明白,他的所有温柔都源自那个面相不堪美丽却很清透的女子时,原来十多年的一场戏,全部因她而起。 她不是没有怨过,见他望着白一朵的温情脉脉,花玉楼又释怀了。爱他,就应该因他的欢喜而欢喜,因他的哀伤而哀伤。她会祝福他们,只要他好,便是晴天。 她亦真的很可悲,跟他十多年相伴,还是从白一朵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那么无情而又冰冷的人,可以得到他的心便该是不懈余力地全部付出吧,白一朵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剃度出家的那些年,每一日她都在想念无殇。想着想着,竟然有些模糊了他的容貌。许是人老了,记忆也开始退化了。只是清楚记得心底有个人,爱了一生也痛了一生。 当白一朵来看她时,她已年近五十了。她竟然告诉她,无殇有了别的女人为妻。好像心底坚持的所有支柱一下子崩塌了,说不清楚的滋味。她是因白一朵才来到他身边,也因白一朵与他做了十几年的恩爱假夫妻。不想这一生就是这么可笑,所做的一切如石沉大海毫无痕迹。她的所有祝福和期盼,也都瞬间变得可笑起来。 她的一生就是这么可笑,就像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只金兔子,抚摸了一辈子还是一只金兔子。那是别人的金兔子,拿在手里总能提醒那是偷来的东西。本不属于她,却还一直固执握在手里。 或许是时候结束这一生的苦难了,她不是一个好的出家人,多年来还不能做到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看似平静如水,实则一颗心依旧染满尘埃为红尘所系。无殇都能与白一朵成为过去,而自己这个因为白一朵而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的过客,又有何再放不下。 容颜已老,风华不再,即便再见面她已是一个色衰老妪,还不如让她的音容笑貌保存在那一年的风华正茂。也或许,他此生此世都不会再记得她,就好像他从未对她说过,他叫什么名字般,根本当她如一阵风吹过,无痕无迹的一个存在。 曾经在几年前的静心庵,还见过一次花玉带,她居然还说很羡慕她可以陪在他身边十几年,她说哪怕她可以陪在他身边一天也此生无憾了。至今他都不知道有花玉带这个人的存在!花玉带应该比她更凄苦更可悲。 花玉楼笑着吞下那个金兔子,就让一切痛苦痴缠随着她的死而终结吧! 这一生,满足了,也累了。 第174章 无殇给的暧昧 第174章 无殇给的暧昧 一朵清楚看到无殇阴鸷的冷眸紧紧睨着她和极琰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无殇似乎很不高兴,周身森冷气息弥漫。一朵反而更紧攥住极琰的手。极琰本还有些不安,望着手中柔软白皙的小手,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浅笑。 “表哥,再美的桃花一个人欣赏也没有两个人同赏美丽。” 一朵那一声亲昵的呼唤,极琰心神猛然一荡。痴痴地望着一朵妩媚潋滟的双眸,狂喜之中有着遮掩不住的一丝悲凉。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一朵为何忽然对他如此亲昵暧昧,明知道假戏成分居多,还是忍不住沉迷其中梦想此刻成为现实。 “朵儿,表哥愿为你种满山的桃花。”极琰似叹息的一声低语,伸手摘下树上最美的一朵桃花为一朵戴在发间,趁着她白皙柔嫩的肌肤更加粉嫩诱人。 “表哥如此有心,朵儿又岂能辜负做那绝情冷漠之人。日前朵儿被蒙双眼错拿鱼目当珍珠,而今思绪清晰再无外力侵扰也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了。”一朵抚摸头上粉嫩的桃花,羞赧地低下头,“白裙配粉花,倒也雅致。还是表哥心思纯正,知道什么花适合朵儿。” 一朵这一席话说的含沙射影,无殇绷紧的俊脸抽了又抽,最后拧紧浓眉似愤怒又似郁闷地盯着一朵。 极琰叹息一声,望着一朵羞涩的侧脸,喜欢又无奈。温柔帮她拂去发上飘落的花瓣,指尖是她长发的柔软触感。“朵儿,表哥一直都在你身边,只盼你回头再次握住我的手。” 一朵点了点头,“好。我们重新开始。” 无殇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一道灵光闪过,戴在一朵发间的桃花瞬间化为灰烬。一朵愤怒地瞪向无殇,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瓷瓶,而瓶口正对极琰。一团力量强大的灵光将极琰团团包裹,耳边传来极琰一声吃痛的闷哼便化作一缕白光收入那小瓷瓶之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朵还来不及反应,无殇已盖上小瓷瓶的盖子收入腰间。 “你……”一朵从未用如此仇视的目光瞪过无殇。不,他在落花宫亲手杀掉她时,她便是如此痛恨仇视的目光。 无殇忽视她的仇恨,向前几步与她近在咫尺,借着自身高度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她身上沾染了馥郁的桃花香,应是在桃树下坐了许久。他们就像方才那样抱着在桃树下坐了一天?不由得怒火又烧了起来。 “纳妖瓶?”一朵忽然想起来,那瓶子不正是仙风道长的法宝纳妖瓶!怎会落到无殇手里?且不说此事,据说被收入纳妖瓶内七七四十九天,不管法力多么强大的妖精都要化为一滩血水消行消迹。 “放了他!”一朵伸手去抢无殇腰间的小瓷瓶,他也不躲。在他腰带上摸索很久,明明被他收在腰间的纳妖瓶居然没有了! “你在挑逗本王?”他声音略哑,似有一股火热正在迅速燃烧。 “你要不要脸!”一朵毫不留情面破口大骂。一向高高在上的冷漠妖王居然未恼,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微一用力一朵便撞入他的胸膛,愤怒地挣扎他攥的更紧。 “极琰?便是一百多年前你的情郎,负了你另娶她人。”喜怒不明的口气里,似有些许嘲讽,“本王曾经听见过,夜里你呼唤他的名字。当时就很生气,决意要收了这只小妖。” 一朵也想不起来是哪晚呼唤了极琰的名字,她也承认这些年不曾真正忘记过极琰。可这都是她的事,为何在他面前竟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转而,一朵又理直气壮起来。 “尊贵的妖王尊上,我也不止一次听见尊上夜里呼唤上仙的名字。小妖也很生气,小妖却不曾像尊上这般言语无状,出手狠绝!还望尊上快快放了极琰,也免得咱们撕破脸皮都不好看。”一朵猛地用力抽回手,还是败在了无殇的大力之下,被迫更紧贴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心口一阵灼烧。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睁开眼看到的那一幕,他正拿着一把火红的利刃割开她心口的皮肉。他是那么残忍,明明可以命迷术迷晕她,也免受生生剖腹剜心之痛。那种痛那么疼,只怕几百年几千年回想起来都浑身战栗。 “本王倒想看看,你如何与本王撕破脸皮。”无殇阴冷的声音如针似剑,一对阴冷的眸子紧紧睨着一朵柔媚的双眸。 “尊上是妖王,三界之妖唯尊上是从。而我是狐皇,三界狐身皆以我为尊。不只狐族群妖,人间群狐,天界狐仙,冥界狐鬼皆为吾兵。尊上若与我为敌,恐怕真要好好思量一番是否明智。”一朵毫不畏惧迎上他的冷眸,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让无殇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 “兔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还望尊上快些放了极琰。” “不放。”无殇回答的简单干脆。眸子一凛,寒光慑人,口气之中却带着几分玩味。 “那我只能硬抢了。”一朵说着汇聚灵力攻向无殇,却在力量触及无殇时瞬间变得绵软无力好像打在棉花上丝毫没有效用。一朵吃惊,无殇勾唇一笑。 “本王是妖界至尊,难道还会败给区区千年修为的狐皇?你体内灵力虽强,却是需要一样东西维系。你的灵力得不到驱动,自然也使不出来。” 一朵不知他说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不甘心如此轻易就败给他,又汇聚灵力攻击向无殇的心口。他却四两拨千斤,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忽然觉得天地旋转便被他从后面桎梏住双手,背紧紧靠在他的怀里不能动弹。 清楚感受到他的气息滚热地喷洒在后面脖颈上,被他气息带起的长发骚得脖子痒痒的很不舒服。一朵不适地挣了挣,愤声喝道。 “放开我!” “不放。” “放开!” “不。” 一朵见挣扎不开,喘着粗气生闷气。掂量寻找机会逃身,却听他在身后低语。 “既然抓住了你,定不会再放手了。”他更紧从后边抱住一朵,让她的脊背紧紧贴在他冷硬的胸膛。如此暧昧的姿势让人说不出的燥热。 “尊上难道忘了你已有了妻子!”一朵冷声喝他。很气恼他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不耻行径。当初费尽心思为了唤醒花水上仙,而今做到了,却又缠着自己不放。 无殇一愣,好像才想起花水般有些无措。然而只是瞬间的一愣,手上力道依然不松动分毫,反而更大力。“兔子,你答应过我,要与我一起在兔子洞看桃花。这些日子,我日日都来兔子洞,每日都想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重建了兔子洞,连你在后院的菜园子也亲自打理,就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回来再不走了。” 一朵抓紧手心,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原来重建兔子洞的人竟然是他!还帮她打理了菜园子。他身为妖王至尊,为何要纡尊降贵做这些? “对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也觉得幸福美满,不对的人就是满山花开美如仙境也不会心动半分。” “是对是错,不是你说了算。”他的大手紧了紧,痛得一朵眉心皱起。 “好痛!放手!”一朵努力挣扎,他手上的力道终于松了些许。不再钳制一朵,反而变成柔软的拥抱,从后面搂住一朵纤弱的身子。冰冷的侧脸紧紧贴在一朵的脖颈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有些难过地闭上眼。 “我是真的,不想放了你。”他的声音很沉,沉静得恍如寂静流淌的月光。 一朵身子一晃,却没有太多感触。她已经没有心了啊,如何还能有更深的感受!望着眼前好像开得更加妖娆的桃花,在月光如水中缓缓绽放,花香馥郁随风而散。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样皎洁的月色,这样繁华的桃花,这样柔软的拥抱很熟悉。好像似曾相识般,可仔细回想记忆里根本没有类似的情景。 一朵深吸口气,闭上眼鼻端传来无殇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那是她曾经那么喜欢的味道,误以为周围到处都有他的气息。而也是这种气息,成为她的梦魇,痛不欲生再不愿想起的疼痛。不过这一切,都已随着那一日被他取走的那颗琉璃心而一并消逝了。 “尊上身边已有可以陪您一生的女子,我只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草,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尊上何不放了我。” “我不想放了你。” 无殇一把转过一朵,让她与他面对面,深冷的眸子深深地望着一朵,眼中映着一朵娇媚的容颜,还有眉心那一颗胭红的红痣。 “随我回玄水明宫,你还是我的妃子。我不怪你答应了冥王的婚事,也不怪你在人界嫁给羽宣……”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朵打断。 “你有什么资格怪我怨我!我能做的都做了,能付出的也都付出了!而今就剩下一口余气残喘。我只想安安静静过以后的日子,求你别再出现打乱我平静我生活,就当我们从来不曾认识过。” 一朵挣开无殇的手,转身就走,没走几步无殇又追上来。 “怎么可能当从来没有认识过!难道以前发生的一切,你都可以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还不是一样冷漠绝情。” 一朵好笑地望着他,“如果我给你一刀,难到你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回头再对我笑吗?” “如果当初不把你的心取出来,你会受封魂珠焚尽肉身为灰烬之苦!我也是为了救你。” 一朵不住摇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想救花水上仙的心思?难道不也是为了她?” 无殇默然了。 “既然目的不纯,何必说的那么舍身忘己!这跟做了妓女还想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无殇面皮很难看地抽了抽,“你说本王是妓女?” 一朵懒得和他争辩,“把极琰放了。” “不放!” “此事跟极琰没有一点关系。尊上抓他作甚!”一朵暴躁得恨不得撕碎无殇那张脸踩在脚下泄愤一通。 “本王不许你的身边再有男子出现!”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别忘了,你还是本王的妃子。”他霸道的口气,噎得一朵一时无言。努力深吸一口气,扶住灼烫的心口,冷声道。 “那么就请尊上废黜我的妃位。” “休想。” “难道尊上就不怕被戴绿帽子!”一朵气结,瞪着一双通红的眼,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你敢!”他一把扼住一朵的下巴,俊脸近在咫尺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根根分明,鼻头上也凝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好像是气的。 “为今我好有什么不敢的!”一朵错开脸,避开他的大手。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她连心都没了,还需要害怕什么!难道他还能真的阴狠得连她最后生存的一丝生命也狠绝掐断? “你敢惹怒本王,本王就让你的表哥死无葬身之地。”他阴沉的口气透着丝丝彻骨的寒意,冷得人不由一阵哆嗦。 “没想到尊上也这般胡搅蛮缠!”一朵怒目瞪他,他倒幽幽一笑。 “兔子既然这么说,本王真该胡搅蛮缠一次满足你。”说着,他长臂一揽,卷起一朵就飞走了。 他将一朵很不温柔地丢入临水宫,殿门嘭地一声摔上。他逼近摔在榻上的一朵,似笑非笑表情阴寒。 “丑妃娘娘,这临水宫你若不多住些日子,岂不是浪费了本王的一片心意。” 一朵有些害怕地退了退,紧紧抓住领口,“你想干什么!” 无殇邪气一勾唇角翻身上床,一把搂过一朵压在身下。望着身下惴惴不安的小人儿,那剔透的眸子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他不由得心神一荡,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过一朵光滑的脸颊,口气吞吐间缭起燎原热火。 “爱妃,长夜漫漫,你说本王想做什么?” 第175章 放了我吧 第175章 放了我吧 周遭忽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耳边只有无殇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深沉厚重的喘息。 一朵睁大眼望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有一种久远到几乎陌生的感觉忽然又都回来了。他长的真的好美,一度觉得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比他更美的男子了。就是这样绝世出众的男子,此刻就在她的身上,对她说,长夜漫漫,对她说爱妃……她应该浑身躁动的,可是当下却是冷着身子一点反应皆无。 不过她不否认,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有一种暖暖的麻麻的感觉充斥四肢百骸,身子一下便得好轻盈。他的喘息越来越近,近得几乎可以触碰到他的鼻尖。两片薄凉的唇瓣印了下来,她来不及躲避所有的空气便在此刻静止凝固。 夜静如水,风轻如纱。窗纱上映着浓密的树影,好像相依相偎的情人诉说脉脉情怀。 一切似乎都在那轻轻的吻中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在他狂热的心跳下感觉自己越来越渺小直至缩成一团绵软的小球,任由他的轻抚亲吻,身体却一点没有反应。 他似乎很不满意她身体的淡漠,一口咬住她的唇瓣,瞬间有血丝弥漫开来,充斥在唇齿间一片腥甜。 “嗯……”一朵终于有了反应,吃痛轻哼出声。愠怒地皱起眉,推搡他厚重的身体却被他死死梏住,摇头躲避,他的大手紧紧捧住她的脸迫使她只能对着他深冷的黑眸。 一朵从他的眼睛里再看不到丝毫原先那骇人的幽蓝色,反而更加深邃一眼望不到边际,如吸附人不住深陷的寒潭,直到冰封其中无法抽身。努力垂下眼睫,不想再看到他的眼他的脸,恐怕早已割舍下的情愫再次生根发芽。 也许再不会有什么感情了吧,她已经没有心了啊!只是为何心口频繁灼烧难耐?好像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里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此生再无法抹去。 “为何对我这么冷漠。”他在她耳边呢喃低语,那柔软无力的口气好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一朵冷笑一声,“尊上难道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为何要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我承认我很爱水儿,几千年前来心里只有她一人。为何你要出现,打乱我本该始终如一的心?为何要一直徘徊在我脑海挥之不散!我亦痛苦不堪。想要放手又不舍,想要找回原先的心思又不能!你到底是谁?为何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亦好想问问苍天,为何我在你面前就会变得这么难以自控!”他忽然激动起来,像一只被激怒的猛兽,一把撕碎一朵的衣服。 “尊上想不明白,我却想的很明白透彻。你有你的如花美眷,我亦有我的地老天荒!我们早已形同陌路。”胡乱抓紧领口,手再次被他箍住动弹不得。 “本王说过,你是本王的妃子!你敢与谁地老天荒!本王倒想看看,谁敢与你地老天荒!”说着,霸道占有的吻落了下来,留下一道道青紫的淤痕如花绽放。 “放开我!你个混蛋!”大声怒骂,没有得到他的放赦,反而是更疯狂的掠夺。 “我倒要看看,成了我的女人,谁还敢要你!”低吼着,一切都在最后一刻变成死一般的沉寂。 一朵猛抽一口冷气,双手紧紧抓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皮肉,血缓缓溢出沿着指缝染红枕边的花纹。痛苦地闭上双眸,无力地忍受他狂野的发泄。 如胶如乳的月光沉沉地倾泻进来,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印上一层化不开的浓影。 忽然想起在人界和羽宣同床而眠,她搂紧羽宣的脖子,祈求想要为他生个孩子。他却在最后一刻戛然而止,他说,“我不想独留下你们母子。” 那无力悲凉的口气,如穿身的剑,冰冷又刺痛。 她好想哭,再抱羽宣一次,痛声大哭。而他却已不在了,连他身上那股浓郁的龙涎香都成了记忆里久远的味道,在无殇身上清冽气息的笼罩下变得记忆模糊。 她好怕,好怕时间一点点流逝中,渐渐想不起了羽宣,想不起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亦再没有资格去坚持。 这一夜好长好长,长得恍若过了一生那般漫长。 他很不满意她如挺尸一般的毫无回应,耳鬓厮磨间说了许多温柔的话语亦提不起她丝毫热情。她亦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冷漠,只知道意识里只有满载的疼痛。如若之前,她应该高兴千年的黄花身子终于献了出去,还是给了妖界无上的王,那是多么值得炫耀的殊荣啊! 而今,除了觉得羞耻便是如死水的绝望,连喘息都变得滞涩,好像心口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 他终于翻身下去,却还紧紧搂着她不放手。他的喘息很沉很沉,有些疲惫的满足,口气亦是羞赧似一个刚经人世的大男孩,与他往日磅礴之风完全判若两人。 他说,除了水儿,他只吻过她。除了颜女,也只碰过她。 一朵承认有些惊讶,他身边美女如过江之鲫那么多那么多,多得只怕连他都记不住每一个的名字。原来,他的身体还是比较干净的。该说他为花水上仙守身如玉?还是说他洁身自好呢!不,他哪里洁身自好了,明明爱着花水上仙,为何还要霸占她的一切! “求你,放了我吧。”无力地声音绵软如落在地上的月光,清清淡淡的没有丝毫涟漪。 “不放。”他的大手猛然一紧,一口咬住她脖颈的肌肤,留下一拍牙印。 一朵好像没有知觉般任由他的啃咬,闭上眼只让自己想着羽宣的脸,才不至被他点燃的热火夺去所有理智。他的大手轻轻抚上她心口的刀疤,声音里满是心疼。 “还会痛吗?” 一朵轻轻摇头。 “我的心口,亦有一道疤。一道黑色的疤。” “谁会伤得了尊上。”一朵口气带着些许嘲讽。“想必是被尊上伤得很重的人,才会下此狠手。” 有那么一瞬,一朵忽然想做那个给他穿心一剑之人。或许那样,他给她的所有痛苦才能真正结束。 “我忘了。”无殇手臂一紧,卷着一朵绵软的身体入怀中,紧紧贴着他薄凉的胸膛,“我忘记很多事,很多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他又说,“只记得水儿是我割舍不去的挚爱,只记得原先我是天界的天帝,一统三界的王者。后来……”他的声音顿了顿,更加低沉似有迷茫,“帝位被兄长夺去,水儿亦魂飞魄散,强留下肉身于世。姥姥亦说她魂飞魄散了,我却不信,我总能感应到她还在世上,就在我的身边。苦苦寻了三千年,走遍大江南北,原来她的魂魄竟被封印在南海之渊。除了龙族,只有天帝才能道及的地方。那日能在南海深渊寻到你……” 无殇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薄凉的指腹轻轻抚过一朵鬓边的碎发,举止很温柔好像在爱抚一件宝贝般。深深望着一朵,目光柔如春水,说的居然还是那个他心中的挚爱。 “第一次见你,你的眼睛简直与她的眼睛一样的明亮好看。我以为,我终于遇见了她。又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只是一只兔子。渐渐的,好像习惯了身边有一只笨兔子为伴,感觉自己不再那么孤独也终于有了笑容。你可知,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几千年没有笑过了。我知道,姥姥在我身上动了手脚,亦知道我的记忆是被封印起来。若可以忘记痛苦,失忆不惟是一件好事。可是……” 他轻柔描摹一朵眉心的一点朱砂痣,轻轻抚摸她小巧的鼻子,还有那两瓣红艳欲滴的唇。 “可是我愈发觉得你眼熟,好像曾经见过你。在那段被我忘却的记忆里,我们好像很熟悉。甚至有一些破碎的画面会在脑海里一闪而逝,那里有个女子一身白裙在桃花林中翩然起舞。我虽想不起那女子的容颜,但我清楚知道,那不是水儿。我想知道,那个女子到底是谁。亦想知道,三千年前,我为何能够复生。姥姥和磬儿皆说因与魔魂交易换我一命,我却不尽相信。” 一朵抬眸望见他眼中的迷茫,一时无言。原来高高在上的妖王至尊,也会有如此不知方向的迷惘时刻,忽然觉得他脆弱如一个需要拥抱的小男孩。想要抱一抱他,又忍住。 遗忘有时是好事,有时也悲哀如一只被人嘲笑的玩偶。不堪清楚的活在世上,何尝不是可悲的! “魔魂侵占了雪神之躯,为何不侵占我的身体?我冰寒之体,正适合魔魂栖居。三千年前又与魔魂做了何种交易?我居然统统都不记得了。”他抚上自己心口那道漆黑的刀疤,“我清楚这道疤是沾染了诛仙台煞气的匕首所致,为何那可诛灭神魂的煞气侵袭我的肉身后,我却能活下来!” 一把拥住一朵无力的身体,深深地望着一朵的眸子,“你用六命救我,忽然让我想到一种可能。他们都知道实情,唯独隐瞒我!我要去找回魂珠恢复记忆,想起以前的一切。” 一朵肩膀一颤,回魂珠! “封魂珠与回魂珠乃为天界拥有强大灵力之物,拥有驱动命运轮盘逆天改命之神力。万年前父皇觉得回魂珠有违天道轮回,便将其封印起来派了神兽镇守。却不知封印何处,又由哪只神兽镇守。封魂珠可以感应回魂珠所在,我已用封魂珠追查其踪迹,回魂珠应该就在冥界。明日我便去冥界寻找回魂珠。” “我和你一起去。”一朵忽然出声,无殇一愣,唇边缓缓勾起一丝浅笑。 “舍不得我了?” 一朵双颊烧了起来,当即冷下神色。 无殇有些被她的冷漠刺伤,搂她入怀沉默许久,才很低地出声,“我只是想留住你。” 一朵闭上眼,忍住心口灼烧的烫,死死咬住牙关,“为何要等到失去才想到挽留。” 无殇心头一撼,回应一朵的却是又一轮狂热的占有。 次日一早,无殇早早离去上早朝了。 一朵窝在床上许久都不能动弹酸痛的身体。翠花和玲子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洗漱,她还撑不起无力的身子。 玲子捂嘴偷笑,被翠花撞了一下总算咬住嘴唇忍住笑,一对眼睛还贼溜溜地窥视床上一片狼藉,啧啧摇头一阵。 “娘娘身子不适就再睡会。”翠花放下水盆要拽着玲子离去。 “不了。”一朵强撑着下床开始洗漱。她还要跟着无殇去冥界找回魂珠,这是唯一能寻到回魂珠的希望,绝对不能错过。 “娘娘昨晚被尊上折腾一夜吧。嘿嘿……奴婢可为娘娘和尊上能在一起高兴的不行。”玲子一边伺候,还一边打量一朵脖颈上的淤青,艳慕得眼睛都红了。 一朵羞恼得双颊绯红,一把摔下玲子递上来的毛巾,“日后这样没大没小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忽然变得严厉的一朵吓得玲子一愣,在翠花的捅咕下有些不情愿地屈膝行礼,“奴婢知道了,日后不敢了。” 一朵有些烦便打发玲子下去。玲子好像很不服气地嘀嘀咕咕一阵,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翠花还是如常那样,没有什么转变。帮一朵梳发时,望着铜镜内一朵变得美丽的容颜,似是终于忍不住说道,“娘娘那日被尊上带回来却无故失踪,尊上真的好着急。差一点就将奴婢和玲子丢去莲池里喂鱼了,后来尊上说了句,怕我们被处死娘娘回来自责难受,就把我们两个都放了。” 想起上一次回临水宫,是无殇从南海深渊将她带回来,而自己的这一缕魂魄却被花水上仙收入瓶中送去了天界。南海深渊是天帝和龙族才可道及的地方,无殇如何能在那里寻到自己?应该不是花水上仙指引,花水上仙并不想她再回到无殇身边。若是龙族指引,早在他寻花水上仙时就给予指引了。 许是花水上仙才接到消息一朵被无殇带回了玄水明宫,一早上还未用早膳就带着金枝来临水宫登门造访了。 花水上仙笑容满面,拉着一朵的手,倍外亲昵。 “母亲听说女儿回来了,赶紧就过来看看。” 她的这一句母亲女儿的,说得一朵顿时双颊滚热,有些无地遁形。 “一会母亲就与尊上说,要大摆筵席庆祝我已收你为义女。”花水上仙温柔地握着一朵的手,又慈祥地拂了拂一朵肩头散落的发丝,“日后你就要唤尊上一声义父了,可觉得习惯呢。” 轰的一声,一朵脑子一片空白。她看到无殇就站在临水宫的门口,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亦愣愣地站在那,神情冷漠不知情绪。 “澈,你来了。”花水上仙红裙一摆,便去了无殇那,拉着无殇的手走到一朵面前,“这两日你太忙,还未来得及跟你说,我已收一朵为义女。我们终于有个女儿了,你可开心?” 无殇望着一朵,俊脸绷得更紧,似恼怒也似在质问一朵。 一朵别开眸不看他,头顶上灼烧的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袖中的手紧紧抓握成拳,尴尬又无措只想逃开这里不再面对他们两个。 “澈,我打算大摆筵席昭告天下,一朵已是我们的义女。如此一来在妖界一朵便有了尊贵的身份,谁也不敢打她无心躯壳吃她魂魄的主意。”花水上仙挽住无殇的胳膊,娇俏一笑风华万千,“她可是我们两个的救命恩人,我们总不能让她在外一世飘零,若出了什么意外我会自责难过一辈子。”央求地摇了摇无殇的手臂,俏皮如一个芳华少女,“澈,你倒是同不同意。她都唤了我一声母亲了。我很喜欢这孩子,而且她的肉身本就是我所创造,我做她的母亲亦是天经地义。” “我有韩明月一个女儿就够了。”无殇盯着一朵,低沉的口气很冷,有着隐隐的怒意。 “反正这个女儿,我是要定了。”花水上仙被拒绝也不生气,亲昵地一把抓住一朵的手。在她的牵系下,无殇和一朵面对面,更加觉得气愤凝滞尴尬。 “随你开心。”无殇轻轻挣开花水上仙的手臂,声音很轻虽然不悦依旧温柔。转身离去,手里的东西捏得粉碎,散落了一地的细屑。 一朵想看清楚地上散落的碎屑,却被一阵风吹散,无法辨清那是什么。 花水上仙得了无殇默许很开心,细细上下打量一朵一番很满意地点头,“母亲这就去张罗筵席。”却在她看到一朵脖颈上若隐若现的淤青,眼底的笑意有一瞬僵滞,随即淹没在笑容里消失不见。 一朵无措地缩了缩脖子,试图领口遮住所有痕迹,想要制止花水上仙她却已带着金枝离去,一边走还一边交代金枝要多请些宾客筵席的菜式也要道道精心安排。 一朵深吐口气,手紧紧抓住领口,恨不得将脖颈上的痕迹撕下来。念着回魂珠,便出门去找无殇,不管如何都要求无殇带她一起去冥界。救出极琰后,彻底离开妖界,什么义女,什么丑妃,都再与她毫无干系。 第176章 折磨 第176章 折磨 刚出门,却遇见韩明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一朵别提有多亲昵。 “一朵姐姐也来了玄水明宫,月儿好开心呐!还是爹爹早上来告诉月儿,月儿才知道姐姐来了。姐姐可知道爹爹来找月儿为了什么?嘻嘻……”韩明月捂嘴窃笑一阵,不等一朵追问就一股脑地说了,“爹爹还有点不好意思呢!他问月儿姐姐喜欢吃什么,我想了一阵,只记得姐姐在人界总喜欢吃芙蓉糕,便对爹爹说姐姐喜欢吃芙蓉糕。爹爹居然亲自下厨去做了芙蓉糕给姐姐,还是月儿打的下手。爹爹真厉害,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绝佳好男人一枚,天上地下仅此一只,姐姐可不要错过哦。” 原来,被无殇捏碎在掌心的竟是芙蓉糕。 一朵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不喜欢吃芙蓉糕,是因为羽宣爱吃,才经常吃的。羽宣说,他也不是很喜欢吃芙蓉糕,太过甜腻。可是羽宣的母妃在他小时候经常给他做芙蓉糕,也只会做芙蓉糕,他怀念他的母妃才喜欢吃芙蓉糕。” 韩明月被一朵绕的有些头晕,“什么什么什么?姐姐既然不喜欢吃,干嘛日日都要吃!既然羽宣已经死了,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何姐姐不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月儿看得出来,爹爹这一次是真的想留住姐姐在身边!姐姐就给爹爹一次机会吧。” “你还小,你不懂。” “我都三十多岁了,不小了!”韩明月一跺脚很不满意被大家当成小孩子。 “可你的心智还像个孩子。你经历的事情少,渐渐就会懂得了。”着急去找无殇,一朵紧步往前走,韩明月不依不饶又追上来拽住一朵的胳膊。 “我心智小,经历的事情也少,可我的眼睛不瞎,凡事都看得明白。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身在局中看不明白,我这个旁观者自然要为姐姐指点迷津了。” 说话间到了玄水宫,喜子就候在殿外,见是一朵先是一惊随后笑道,“娘娘来了,尊上正在里面喝酒。” “喝酒?”她记得宜汤说过,无殇很少喝酒,即便喝酒也只跟宜汤喝几杯。 “尊上似乎心情很不好,娘娘可否要进去看看?”喜子毕恭毕敬的样子亦如从前那般,不似在幽江之岸与她那般亲善,似乎那段过往只是一场幻梦从不曾发生过。她亦记得和银老太的交易中有一条,不许再跟喜子有过多交涉。 “不要唤我娘娘。”一朵丢下一句话便进门了,韩明月也赶紧跟上。 无殇坐在殿内阴暗的角落,身边倒着两个酒坛子。才转眼的功夫,就喝了这么多,用灌的么? 一朵站在殿内,紧紧捏住掌心,不知如何开口。还是韩明月活跃,蹦蹦跳跳扑向无殇,“爹爹爹爹,一朵姐姐来看爹爹了。” “出去。” 冰冷声音里带着厚重的酒气,不知是在说韩明月还是在说一朵。 一朵不知他为何生气,也跟着怄气起来,转身就走,他又低吼一声。 “站住!” 韩明月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笑嘻嘻说,“我出去,我出去。” 韩明月倒是听话又乖顺,出门还不忘将殿门掩上。一朵看到韩明月在殿门口听墙角,想嗔她一声,无殇已黑影一闪将她压倒在了殿内的台阶上。厚重的酒气喷洒下来,在他霸道气势的笼罩下,忽然觉得自己又渺小了下来。 “你……”一朵不适地扭了下身体,后背的台阶硌得她好痛。 “你故意的是不是。”无殇冷声逼问她,她却不明所以地瞪着他,冷声回道,“你又胡搅蛮缠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完全和以前熟悉的他判若两人。以前的他虽然冷漠,却是从不这么跟她较真的。 “为何答应水儿做她义女!”他冰冷的大手扼住一朵的面颊。 “盛情难却。”一朵错开眼不看他,冷漠回道。 “你可以拒绝!” “你亦可以拒绝!”怒目瞪着他通红的眼,醉酒后微红的面颊,衬得他更加美得邪气。墨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扫过她的脸颊,冰凉又柔软散着一股冷冽的清香。握住她面颊的指尖亦有着浓郁的芙蓉糕的甜腻芬芳,竟有一种想吸允一口的冲动。 一朵有些迷茫了,挣扎又犹豫的纷乱思绪搅扰得她不得安静。 无殇有些无力,一手撑住一朵身下的台阶稳住醉醺醺的身体,闷闷地笑起来,震得胸腔嗡嗡作响。“你说的对,我亦可以拒绝,我亦可以拒绝。” “你做不来的事,又何必强求我。”一朵喉口梗塞,努力挤出细弱的声音。眼角一阵酸涩,却是没有眼泪。错开脸看向殿内的桌案上,在他批阅奏章的黄纸上放着那块通体绯红的半片通心玉。玉身已碎却是用金线镶嵌完整,就连最小的碎片亦拼凑在上没有丁点残缺。该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吧。 一朵有些难过,不明白他又这般煞费苦心到底为了什么。只怕连无殇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了什么吧。一头放不下几千年的挚爱,一头又放不下她。如此摇摆不定,又岂会不累不烦! “是啊,我都做不来,又何必强求你。”无殇自嘲地苦笑起来,冰冷的唇瓣贴在一朵的耳边,痒痒的,他说,“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放不下,放不下……” 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放不下”,一朵周身绷得紧紧的,五味杂陈的滋味说不清楚,只觉得怒火中烧好想大喊发泄。 “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受够了!”一把推开无殇,挣扎起来却一脚在台阶上踩空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无殇一把拽住一朵,俩人一并从台阶上滚了下来。他一个翻身在上死死按住挣扎的一朵,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一朵又怒又羞又惧。 “你放开我!”眼见着他的唇瓣又霸道落下来,挣扎着从唇齿间溢出残碎的声音,“这是玄水宫……你做什么……放开……” “就是不放!”霸道地说着,袭来更加霸道的狂吻。 第177章 不舍再折磨你 第177章 不舍再折磨你 这个吻深沉绵远,带着醇厚的酒香,熏得一朵有些醉了。浅浅的回应激起了他狂热的反应,素来冰冷的手掌忽然变得滚热,烫得一朵很不适应。 “嗯……”反抗的声音错乱无力好似渴望他更进一步。 无殇薄唇微勾,坏坏一笑,拨开了她身上的薄衫。 一朵赶紧双手抵住他,真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多精力,昨晚折腾一夜还不累!见他不肯放弃,赶紧绷紧身体抗议。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轻轻抚摸她光滑的脸颊,眼里满是疼惜的宠溺。 “我又怎么舍得再折腾你。”他在她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低柔的声音里是满足的欣悦。 一朵瞬时周身火烫如煮熟的虾子。 无殇撑着头半卧在一朵身侧看着她笑。长发柔顺垂落逶迤余地,邪魅之中又带着清隽的仙气,比那乱世佳人还要美得颠倒众生。 “你……你什么时候放了极琰?”一朵深深低着头,手紧紧揪住袖口。 “看心情。”无殇的好心情瞬时倾覆,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神情也恢复之前的冰冷。 “敢问尊上何时心情好呢?”一朵喟然一笑,“尊上喜怒无常,小妖难以捉摸。” “你乖乖听话留在我身边,我便心情大好。” “我一向很乖,只是尊上要求太高。” “不在乎便没有要求。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 “简不简单都是你说了算,可曾征求过我的意见!”一朵不由得恼了,说话的口气也重了几分。 无殇半天无声。望见无殇眼中渐渐暗沉的光彩,一朵竟有一瞬间懊悔方才话说得太重。忽然被他搂入怀中,力道很紧,似要将她融入骨血。 “一旦征求你的意见,你便要离开我了。”他的声音好沉好沉,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却让一朵的心绪一阵纷乱如麻,竟有些理不清头绪。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说话声。 “上仙,爹爹说了,不想见任何人。” “月儿,澈不会不见我的。”说着,韩明月还来不及阻拦殿门已经被人推开。 一朵一把推开无殇,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胡乱地理了理衣衫。仓促之下竟不知何时自己的头发与无殇的长发缠在一起拽也拽不开,尴尬又羞赧地杵在一边,不知如何解释花水上仙才不会生气。 花水上仙笑盈盈地走过来,绝美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起伏,该说她掩饰的好,还是说她宽宏大度? “别急,解不开就剪断,便能分开了。”花水上仙温婉的声音如一缕清泉滋润了凝滞的气氛。说着,她手中化出一把剪刀,一剪便将一朵和无殇缠在一起的发丝剪断。 一朵更加尴尬地杵在那,顿觉自己成了被人唾弃的第三者,就是被人甩两大耳掴子也只能哑口无言。望着地上散落的她和无殇的墨黑发丝,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滋味。 “澈,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花水上仙蹲在无殇身边,轻轻理着无殇对长发,那么温柔那么精心,好像在抚摸上好的宝物。“以前都是水儿帮你打理长发,从不会轻易打结。” 无殇垂下眼睑,不知情绪,没有说话。 一朵很气他这般坦然的沉默,难道做了愧对挚爱之事就不该觉得抱歉? “我还有事,先走了。”一朵逃一般跑出了大殿。 花水上仙握住无殇的手,紧紧的好像生怕失去般,目光潋滟生辉地望着他,柔情之中有着遮掩不住的凉意,“澈,我已无法清楚窥探你的心思了。是你在刻意对我隐藏吗?” 无殇望见花水上仙眼中的莹莹泪光,心头一阵钝痛,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晶莹的泪。 “澈,我回来了,你的水儿回来了。这三千年,不管发生什么,可否抛弃不再纠缠?你有我还不够么。还是说,你已不再爱我了。”她的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无殇的心如被千万根利刺穿过,挣扎了好一阵终于揽花水上仙入怀,唇瓣轻启,低声说。 “我苦苦寻你三千年,怎会不爱你。” 花水上仙紧紧搂住无殇的脖子,一口吻住他的薄唇,唇齿间溢出她哭泣的声音,“既然还爱我就纯纯粹粹只爱我一个。可好?” 无殇僵硬地绷直身体,幽深的目光望着殿外一朵离去的方向,一把捉住花水上仙不安分的手,放在腰际。 第178章 调戏 第178章 调戏 花水上仙搂住无殇的窄腰,身体紧紧贴入他的胸膛,柔媚地呻吟一声,唇瓣蛊惑地从他唇上掠过。 “澈……” “水儿,你身体未愈,还很虚弱。”他温柔关切的口气如水波荡漾,揽住花水上仙娇弱无力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玄水宫。 无殇亲自抱着花水上仙去了落花宫,众人皆猜测在落花宫会有一场翻云覆雨的风光旖旎。不想无殇进去不消刻便出来了,一帮宫女抓心挠肝议论纷纷。 “尊上是正常男人,自是有七情六欲需要发泄。而今在玄水明宫,曲贵妃和楚贵人都不在了,苏妃娘娘前段时间又因上仙和尊上闹得不愉快,尊上自然找丑妃解决需要。” “你看临水宫的玲子尾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等上仙身子大好,整个妖界自是再无人入得了尊上的眼。” “丑妃不过钻了上仙身子不适的空缺,短暂恩宠露水姻缘没的长久。” “我看天下间,只有上仙那般温柔贤淑绝世之美的女子才配得上尊上,区区丑妃算得了什么。” 一朵正打算回临水宫,见不远处的宫女正聊的酣畅亢奋,便隐身到花丛中沿着花间小径离去了。 是啊,她又算得了什么!到底算什么? 望着苍翠欲滴的绿树,争先绽放的繁花,迷茫地站在一颗开满白色花朵的树下,伸手接住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忽然觉得自己就如那凋零的花瓣,在风中无力飘摇最后随着流水远去不知方向不知何处是终点。 不知何时无殇出现在她身后,默默地站着不说话。似是看她,亦似在看那满树白花。 “一年最是繁华的便是春季,怎奈时光短促,总是匆匆如流水繁花凋零满目疮痍。”一朵望着手中的花瓣落在脚边的小溪中随水而去。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让玄水明宫四季如春,百花绽放永不凋零。”无殇挥手间,凋落的花瓣居然又都重新回到树上,残败的景色瞬时恢复春季最好的时光。 “法术幻化终究只是欺障人眼的骗术,待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只会徒增悲凉凄苦。”一朵笑着回头看向无殇,眼中映着日光明艳的光彩。“我会乖乖听话留在尊上身边,再不走了。” 无殇在繁花绽放中笑了,笑得比那娇艳的花朵还要美丽。 “我要跟在尊上身边寸步不离,尊上莫要嫌弃我才好。”伸手拉住无殇冰冷的手掌,仰头俏生生地望着他。 无殇心神一荡,一把将一朵搂入怀中。这缕翩然若仙的白影,好像在他心里种了蛊,越来越深难以挥去。 温柔的吻落了下来,一朵没有躲,任由他的唇瓣在唇齿间辗转纠缠。 一朵开始寸步不离无殇,任由宫里流言蜚语漫天也雷打不动。她觉得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了,连花水上仙在的时候,也可以跟着无殇身边亦步亦趋。好在花水上仙宽容大度,从不曾给过一朵脸色,亦不曾有过言语讥诮。只是一如既往依旧唤一朵女儿,一朵不唤她母亲,她也不生气。 花水上仙没有大摆筵席,也没有再提昭告天下认一朵为女的事。 过了几日,无殇夜夜留宿临水宫,他没有去冥界,一朵也没有提让他放了极琰一事。晚上无殇在临水宫用过晚膳,没有留宿的意思,交代一朵等他便要走,一朵赶紧跟上抱住他的胳膊。 “你去哪?我也去。”一朵知道,他要去冥界寻回魂珠。 “我去去便回。”他轻声安抚,她摇头不依。 “我要跟着你。” 无殇犹豫了,深深望着一朵,口气里有些担心,“我要去冥界找冥王,你也要跟着去?” “你去哪,我去哪。”一朵搂紧他的胳膊坚持。 无殇见拗不过,端看一朵口气无比郑重,“跟着去也可,不许你跟冥王和宜汤有任何交涉,不许离我寸步之遥。” “我保证。”一朵重重点头。原来冥王知道回魂珠所在。 来到通往冥界的封印,无殇将一朵护在身后,“到了冥界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躲在我身后,不许出来。” 见无殇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相,一朵慎重地点点头。应该是镇守回魂珠的神兽很厉害吧。当初见到镇守生死簿的凶恶神兽,还是宜汤帮她挡下神兽之刑。 终于破开通往冥界的封印,熟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一朵很喜欢灵魂飘荡的味道,竟莫名地有一种想要咬上一口的冲动。 无殇紧紧攥住一朵的手,好像生怕弄丢她似的有些紧张。 “吃灵魂容易玷污心神堕入冥界为魔。”他飘飘然的一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在对她说。 一朵有些羞赧被他看穿心思,赶紧摇头否认那股强烈的欲望,“吃灵魂罪孽深重,我才不会!” 无殇紧了紧抓着她的手,似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一路向前惊讶发现冥界的鬼兵鬼将皆是一身素缟,还有一个鬼使正拿着请帖往妖界去。盘问才知冥王昨夜驾崩于寝宫内,鬼使正要去妖界给妖王送丧帖。 冥王驾崩! 也太突然了。 显然无殇也被这个消息震撼,拽着一朵的手飞身而起转瞬便到了冥王大殿。 宜汤一身孝服跪在冥王的棺柩前,苍白的脸上尤挂着两行泪珠。见无殇身后跟着一朵,眼底的光彩忽地一亮随即又淹没在沉痛的悲恸之中。 一朵在守灵一侧看到崔判官崔珏,亦是一身白衣,手里依旧拿着那支春秋轮回笔,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又错开,对无殇行礼叩拜,道。 “昨夜冥王至尊遭人刺杀惨死。”话落,崔珏指着地上三点斑驳血迹,继续道,“这是大殿内唯一留下的线索,请妖王至尊过目。” 那血迹发黑,边缘已化为灰烬只有中间凝固干涸。 一朵凝眸看了一阵,想不通冥王被何利器所伤才会流下这样似毒非毒的血迹。 无殇眉心猛然皱紧,一脸震惊。 见无殇这般表情,崔珏也皱起眉心,一手文雅负后,蹲下身用春秋轮回笔的笔尖沾染了些许灰烬放在鼻端嗅了嗅,“下官亦是如此猜测。只是……沾染了诛仙台戾气的利器又从何而来?” “诛仙台戾气……”无殇眼光一跳,唇齿间迸出冰冷的呢喃,手缓缓抚住心口的黑色刀疤。 崔珏向前一步在无殇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下官觉得此事并非天界所为,诛仙台的戾气只有天界才有,天帝不会如此公然挑衅妖冥两界。” “手段如此低级,应该不是为了挑起两界大战。”无殇的眉心皱得更紧,望着漆黑的棺柩有些猜不透幕后之人目的为何。 一朵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来冥界找冥王问回魂珠,赶巧冥王就被刺杀了。难不成那幕后之人亦是为了回魂珠?无殇说的没错,玄辰若想刺杀冥王又怎会用天界才有的戾气暴露行迹。而幕后之人若想挑起两界战端,亦不能用如此低级的手段。采用诛仙台的戾气无外乎就是为了杀死冥王,而非为了挑起两界战端。 宜汤深深低着头,双拳死死抓紧,“我会找出凶手,为父王报仇。” 冥王忽然离世,宜汤又沉浸在悲痛中,冥界大小事务就暂时由崔判官崔珏代理。他为无殇和一朵安排了房间住下。一朵终于不跟着无殇了,无殇却开始跟着一朵,也不回自己的房间大而皇之地在一朵房里过夜。 一朵知道无殇在担心什么,怕宜汤和崔珏前来叨扰。有他这个尊神在,任谁也没胆量再靠近她一步。一朵装傻充愣,总是趁着没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看似勾引挑逗,无殇也配合地热火焚身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终于,无殇叹息一声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 “纳妖瓶我没带在身上。” 他没有告诉一朵,他早已放了极琰却封印了极琰身上的力量,以免极琰来玄水明宫寻一朵。他也不知为何有些怕极琰,许是因一朵和极琰深厚的感情,总觉得极琰会把一朵从他身边抢走。他对极琰这个力敌很憎恨,本想铲除这个祸患也不怕狐族反叛,没有那么做无外乎不想一朵恨他。最后,还是选择放了极琰。 “人家只是喜欢摸你。”一朵悻悻地收回手,一副羞涩又娇俏地样子低下头。 该死的血狼!太狡猾了。 “待回妖界,本王满足你。”他邪肆一笑,勾着一朵的下巴,在她唇间烙下挑逗的一吻。 一朵通红了双颊赶紧推开他,捂住脸蛋扭着身子背对他,“你好坏。” 门外传来敲门声,无殇恢复了惯有的冷厉。来人是崔判官派来请无殇去前厅主持冥王大丧事宜。无殇交代一朵留在房内不许出去,他一会就回来。 “那些冥界官员总是用另类的目光看你,我很不喜欢。”无殇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心。 “在他们眼里,我是祸水嘛,可以理解。你快去吧,我会乖乖听话的。”催促无殇离去,他出门还在门口布下结界以防一朵不安分。 一朵见出不了门,便窝在房中生闷气。忽然发现床底下有什么东西泛着淡淡的黑光,一时好奇便掀开床底捡了出来。 竟然是一把短小的匕首,样子看上去很普通,随便谁都会有一把。只是那匕首周身泛着诡异的黑光,甚为可怖。 “这匕首上的黑光是诛仙台的戾气!”小彩惊声大叫。 “哐啷”一声,一朵吓得一把丢了那匕首。 “莫不是就是这把匕首杀了冥王!”凶器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 “一朵,快将凶器藏起来,别叫人怀疑是你杀了冥王。”小彩急声催促,一朵骇得手忙脚乱,一时间不知藏到哪里才妥善,慌乱之下只好将那匕首藏到袖中的虚境中。 第179章 交易 第179章 交易 “我与冥王无冤无仇,杀他作甚。”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脊背上也是冷汗涔涔。 “你忘了冥王曾经说过,他负过你,这便是杀人动机呀。不管怎么说,我总觉得这事蹊跷,保不准就有个惊天大阴谋。” “去去去,少危言耸听。就是惊天大阴谋也与我们无关。”又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灌了一大口凉茶才稳下心神。 这时就听外面有两个女子在小声低语,虽看不见也能从她们的言语间知道正对一朵住着的房间指指点点。 “私底下都说,是鬼王殿下因为那个九命狐妖杀了冥王。” “不会吧!他们可是父子。” “被情爱冲昏头脑,哪里还顾得上父子情谊。你难道忘了冥王大婚那日,鬼王殿下好像疯了般冲上来抢亲。那时我就看出来,鬼王殿下要与冥王因为一个女子撕破脸皮了。” “这都好几年的事了,鬼王还放不下?” “时间越久积怨才越深。为了自保,也自然等那事平静下来再动手才不会被怀疑。我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反正大家都是这样传。” 一朵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她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小彩贴在门缝上听门外人嚼舌根,不堪分明的五官满是惊讶。 “我相信宜汤,凶手肯定不是他。” “你与他交情很深吗?只有几次见面,缘何这般肯定。”小彩又飞回来跳到茶碗中浮起来沉下去地洗澡。 “你不要老用茶碗里的水洗澡,搞的我有时候都不敢喝茶,生怕是你的洗澡水。”一朵从茶碗里将小彩拎出来,五彩的石头身子湿答答还滴着水。 “我喜欢一身茶香,雅致又隽逸。不用茶水洗澡,哪来一身茶香。” “好吧好吧,我有空给你做个茶叶包,把你整日包在里面睡大觉。”甩了甩小彩身上的水,丢到桌上,双手撑腮发呆,“宜汤的目光很明澈,是个心思纯净之人。他绝对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子就凶残弑父。他不是那样的人。” 有恋母情结的男子,都是心地柔软的善良孩子。宜汤对她情根深种,不正是因为她熬了一手与他母亲味道相似的莲子羹。或许这种迷恋,根本不是爱情吧,只是依赖而已。 “唉,人生啊。” “你个小石头感慨什么人生!赶紧闷觉去吧。”一朵好不温柔地抓起小彩丢入袖子中。 过了许久,无殇终于回来了,却是一脸阴沉。原来玄辰听说冥王被诛仙台戾气刺杀之事来了冥界。他们两个积怨已深,一见面皆无好脸色。玄辰居然还提及一朵,无殇一时气恼拂袖而去。 “他提我做什么?”一朵很好奇。 “没什么。”无殇一把将一朵搂入怀中,力道之紧害得一朵有些喘不上气来。他轻轻抚摸一朵的长发,“兔子可还怨我?” “什么?”一朵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剜心一事,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伤口永远是伤口,即便愈合依旧有一道疤抹也抹不去。 “待冥王大丧完毕,我们就回玄水明宫。”无殇按着一朵的侧脸贴紧他的心口。 “你不寻回魂珠了?”一朵扬起小脸,目光清透盈动地望着他。 无殇按住心口上的刀疤,眸光收紧。“我定要查明这道疤缘何而来。只要记忆恢复,一切皆明了。” “回魂珠属天界之物,天帝应该知道回魂珠之所在。不如去问问他。”一朵试探地小声提醒,却得来无殇的震怒。 “不用问他,我亦能找到回魂珠。” 一朵暗忖,何必舍近求远,待有机会去问一问玄辰,或许有线索。 起先无殇寻找回魂珠还有犹豫,过往遗忘的记忆里定是满载痛苦,故而姥姥才会动用神器将他记忆封存。而今沾染诛仙台戾气的匕首重现还杀了冥王,他的心口亦有一道被诛仙台戾气匕首所伤的疤,如此更加坚定了无殇寻找回魂珠的决心。 冥王发丧那日,冥界群臣要求一朵送冥王最后一程。冥王生前与一朵大婚十次都未能圆满,希望最后聊以安慰冥王在天之灵。 一朵一身素缟出现在送灵队伍中,冥王的棺柩就在身侧,漆黑的棺柩内并没有冥王的尸身。身为冥界至尊,拥有执掌三界生死之权利,一旦死后就是魂飞魄散化为天地间一缕轻尘。而他的肉身因被诛仙台戾气的匕首所伤亦渐渐化为黑色灰烬。入葬的不过是一副棺柩和一撮飞灰。 无殇和玄辰遥遥走在前面,俩人皆为王者故而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白布并未穿雪白的孝服。那一黑一蓝两道修挺背影犹如碧海蓝天的广阔壮美。不知迷得多少人在心猿意马,一片哭声中不乏有人总是偷瞄走在前面的他们俩个。 一朵亦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看的不是无殇却是玄辰。终于在走过奈何桥时,玄辰轻轻一个回头与一朵四目交接的瞬间,一朵一个妩媚的小眼神似有那么一瞬勾住了玄辰的神魂。他轻轻一笑,亦如在人界时,熟悉的缔俊公子文雅和善。他那对灰色如水晶般莹亮的眸子闪闪发光,似已意会般对一朵眨了下眼别过头继续前行。 冥王下葬后,无殇受冥界群臣之邀去主持宜汤的登基大典。照例将一朵独自留在房中,门口设下强大的结界。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不过无殇还是疏忽了,以为同样会参加宜汤登基大典的玄辰居然没有出场。待他匆匆赶回来时,屋内已没有了一朵的踪影。 撇下冥界一众人匆匆去寻一朵,却在冥界找了许久也没寻到一朵的踪迹。莫不是被玄辰带去了天界?天界仙气萦绕,一朵无心躯壳怎受得了,玄辰应该不会冒险。 既然如此,除了冥界就只有人界了。 玄辰的确带一朵去了人界,在他还是缔俊公子时住的小屋前,那几盆文竹依旧茂盛翠绿,应该是有人经常过来打理。屋内也干净的一尘不染,桌上还摆着他是缔俊公子时常常用的纸墨笔砚。一朵猜想,应该是杜明乐来打理这里的吧。 “我可否理解你的那一眼是在勾引我?”玄辰贴近一朵,口中湿气喷洒在她脸上,暖暖的柔柔的。 一朵媚然一笑,一手勾住玄辰的脖颈,身子也贴近了几分,“天帝难道会被我这只小小狐妖勾引?如此不堪定力,要叫我好笑了。” 玄辰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迷魅的双眸,手指轻轻拂过她卷翘的睫毛,“妖王爱不释手的尤物,本帝真想尝一尝是什么滋味。” 这便是男人的劣根性吧。即便温雅如他这样高贵无上的人物,也会出言调戏。不,他是在故意激怒她,也或许是在讽刺。 “那文竹是花水上仙喜欢的吧。我曾经在花水上仙的寝殿,亦看到一盆修剪精致的文竹。”而今,花水上仙是最好的挡箭牌。 果然。 玄辰一把松开了一朵,灰色的眸子神采阴沉,“你找我到底何事。” “我想知道回魂珠的下落。”一朵直奔主题。 “回魂珠!”玄辰一惊,转而了悟道,“为了无殇?” “不是。” “无殇应该很着急得到回魂珠吧。天下间,也只有回魂珠才能恢复他遗忘的记忆。”玄辰低低啜笑出声,拖着长音反问一朵,“你说,我该不该给他?” 说着,玄辰的手中忽然多出一颗荧光缭绕洁白透明的珠子。那珠子很小,只有黄豆粒大小却亮得惊人。 “这便是回魂珠!”一朵强忍住抢夺的冲动,目光火热地盯着那珠子。 “没错。”玄辰一把收了那珠子,掌心空空如也再没那珠子踪迹。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给我?” 玄辰端着胳膊,一手撑住下颚,端详了一朵好一会,才道,“为什么给你?天下间,这回魂珠只有这一颗了。冥王已死,他镇守的那颗回魂珠天下间也没人知道在哪。” “你到底想要什么?”一朵有些厌恶玄辰事事都讲究权衡利弊。 “我想要花水。” “爱她就去找她,这事我帮不了你。”花水上仙法力之高,而且心系无殇怎么可能凭她之力离开妖界去天界。 “我并不爱她。” 一朵全然搞不懂了,“不爱她,你做了这么多又为哪般?拿我为质索要花水上仙的肉身,不料最后你诸多算计终成空吧。当初放了我回妖界,只怕也是料定无殇会剜去我的心救花水上仙。说到底,我完全是被你算计了。” 玄辰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否认地摆了摆手指,“我没料到你会用你的心收纳封魂珠。我还诧异,为何封印三千年她都不能逃离南海深渊,原来竟是九窍玲珑心不在她的魂魄中。因缘际会,她想逃出南海深渊除了我便只有你体内的九窍玲珑心才能帮她。封魂珠反噬你的肉身,亦不在我的算计之中。” 他更没料到,最后竟舍不得杀了一朵,才会在最后放了一朵。也没料到自己当初为了救她冒死去夺取五灵果,还落了一身重伤养了许久才复原,至今心口还隐隐作痛。若不是五灵果护住她的肉身心脉,又岂能无心存活这么久。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狐狸。”他口气暧昧地嗔了句。 “我是真的想要回魂珠。”一朵祈求的望着他,“只要你给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玄辰笑了笑,“无殇只要恢复前世记忆,花水自会离他而去。” “那样你的目的就达成了。” “不过我现在转变主意了。”他勾起一朵小巧的下巴,声音无比的温柔,“若你答应跟我去天界,此生不再还返妖界,我便将回魂珠给你。” 一朵有些无措,避开他温暖的手指,“你知道我现在只是无心躯壳,受不了天界的仙瑞气息。而今可以靠近你,还是因你刻意敛去仙气。” “我自是有办法让你可以长住天界。你可愿意。” 一朵袖中的手紧紧抓成拳,“只要你给我,我就随你去天界。” 救了阿牛,在妖界也再无留恋,就为阿牛付出了自由又如何!“不过,你得给我几日时间。” “一言为定。”玄辰真就将那颗黄豆粒大小的珠子给了一朵。 就在这时无殇顺着一朵身上的妖气也寻了过来,一进门气势萧杀冷意幡然,直接出手攻向玄辰。玄辰无意纠缠,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他对你做了什么!”无殇一把拽住一朵,紧紧箍入怀中,紧张之色确实另人动容。 一朵摇摇头。 无殇圈着一朵离开了人界,在途径京城大街的繁华时,一朵恋恋不舍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羽宣,此生可还有缘再见?我已残花败柳身,又有何颜面再见你。 第180章 一朵的前世 第180章 一朵的前世 “混血兔。” 宜汤金冠束发,王袍加身,收敛了以往的纨绔痞性,显得成熟不少。他望着一朵容色明朗,眼角眉梢还是有着遮掩不住的憔悴与悲落。 一朵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对他点点头。“节哀宜汤。” 宜汤苦涩地弯了弯唇角,“我从未想过,可以与天地同寿的父王会忽然亡故。这个打击对我而言犹如天塌地陷。” “诛仙台戾气只诛杀神仙,为何冥王……”一朵深叹口气。对于冥王的惨死,她也很悲哀。那个总是说话洪亮的冥王,虽好色了些人却不坏。自己已遗忘前世的记忆,想不起那九次与冥王大婚缘何落空,不由叹息他们之间的有缘无份。 “父王本就是天界之神。三千年前天界骤变易主,父王追随了原天帝玄澈,也就是现在的妖王无殇,归顺了妖界。” “原来如此。”一朵不知再和宜汤说点什么,便低着头不做声。 宜汤似乎也不知要说些什么,看了眼一朵便看向一侧的忘川河下的浑浊之水,也不说话了。许久,宜汤沉声唤了声“混血兔”打破沉寂。 “嗯。”一朵轻轻应了声。 宜汤眸光微红,一手负后,望着忘川河畔被冥王劈成两半的三生石,在那上面本来还有他们的名字却已被冥王抹去。 他说:“若三生石上还有我们的名字,我们也不至如此吧。” 一朵抓紧袖口,任由浑浊的风打在脸上丝丝作痛,心中一片空荡。 “我活了五千多岁,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责任。以前凡事都有父王顶着,不管我如何胡闹非为闯了天大的祸,都有父王帮我收拾烂摊子。我当时实在是不知事,还总埋怨父王严厉凶暴每次都罚我很重。现在想想,我那时实在太不懂事了。”宜汤叹口气,又道,“子欲孝而亲不在。满心的愧悔他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一朵不知如何安慰宜汤,深深叹口气。自己的爹娘又何尝孝顺过,狐狸母亲和兔子爹爹失踪多年,至今不知下落。 “混血兔。”宜汤忽然转身端端地望着一朵,唇瓣抿动了下,似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你说。”一朵见他又挣扎许久,眉心皱紧,“你不会要故事重提吧。” 她现在身边麻烦一大堆,且不说和玄辰之间的交易。无殇带着一朵从人界返回冥界,怕寻回魂珠带着一朵不安全,独留下她又觉得不妥。见宜汤实在一副有话要对一朵说的样子,无殇想了又想才勉为其难将一朵交给宜汤照顾,又恐一朵半路跟宜汤跑了,特特三令五申不许一朵答应宜汤任何要求,否则就毁掉纳妖瓶内的极琰。一朵连连发誓保证,无殇这才独自离去。 宜汤钻了空子,带着一朵出来走走。他们都知道,冥界之人都在对他们私底下指指点点,不过俩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流言止于智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才不会越描越黑。只是这节骨眼,宜汤若提起先前她在忘川河畔为了救无殇而胡乱答应宜汤的婚事一事,那就是添乱了。 “不是,我是想说……”宜汤低下头,发丝垂落在脸侧显得他苍白的肌肤更加雪白。 “说什么?”一朵被他吊足了胃口。 宜汤双手抓拳,终于鼓起勇气,“混血兔,我不能娶你了。” 一朵一怔,有些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很轻松也很失落,没有预想的那么高兴。这是怎么了?难道还希望宜汤哭着喊着要娶自己才满意?还是说,其实在自己的心海深处还是希望可以嫁给像宜汤这样活跃又爽朗的男子,至少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充满欢乐不会有丝毫痛苦。宜汤从没做过让她伤心的事啊!跟他在一起不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过往痛苦的回忆而折磨自己,这便是无上的快乐了。不过,想法和现实往往有着很遥远的差距。 “宜汤,我也不能嫁给你了。我的出现将你原本的人生打乱,不管你的追逐真假参半也好,痴心一片也好,我都很感激上天让我认识你这个朋友。” 宜汤的眼底掠过一丝痛苦旋即淹没消失不见,“我也很开心认识你这个朋友。” 俩人相视一笑,许久无言。 或许宜汤是放下了,也是不得不放下。他看到三生石上一朵刻满的字,遥遥上头一朵的名字和无殇并排一起。那才是她心底的最爱! 宜汤轻轻抚摸一朵的脸颊,那么痴迷不舍,“父王刚刚亡故,不管过多少年,我若娶了你,都会让一些人以为父王之死与你我有关。我不怕被人指指点点唾弃谩骂,却不能让你跟着受累。原先我可以天不怕地不怕,而今……我却怕了。” 原来,他是为了她着想。 “若有一天,你过得不开心,可以来找我。”他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在这里,我永远为你留着一个位置。” 一朵感动地点点头,“若真有走投无路的那么一天,我会来找你。” 宜汤好想抱一抱一朵,张开的双臂却又放下,退后一步与一朵保持在客套的距离。“我们回去吧,若尊上回来发现你不在,以他的性格定生你气。我可不想你们刚刚好转的关系,再次出现裂痕。” 宜汤和一朵一前一后缓步往回走。宜汤走的很慢,好像不希望这条路很快走到尽头。一朵也不着急,手紧紧攥在一起,犹豫许久终于轻声问走在前面的宜汤。 “你都五千岁了是吧。” “嗯,你有话要问我?”宜汤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一朵险些撞上去,赶紧退后一步。 “我就是想问……”一朵有些不好意思问,“问一问,花水上仙和尊上是怎么回事呀。” 话落,脸颊烧红。探听别人的隐私很不厚道,不过是真的很想知道。他们那么深爱彼此,最后为何会分开?传说中,他们退隐三界做一对快活神仙眷侣。 宜汤忽然变得不似以前熟悉的那般活络,一朵还真有些不习惯。只见他沉吟稍许,声音有些发闷地说道,“很痛苦的过往,你问来作甚?无殇都选择忘记了,你知道太多也不好。” 见宜汤不想说,一朵便又问,“那你可认识我的前世?” 其实一朵对前世发生的事好奇很久了,只可惜一直无人相问,或许宜汤知道一些。 宜汤拧紧眉心,眼底亦是一片迷茫,“听说过,却不堪清楚。好像关于你的一切,被人封印抹杀了。” “呃……”一朵有种被人从史册上除名的感觉。“我就觉得吧,你都五千岁了,而我与你父王在前世成亲九次,你应该有印象才对。不可能九次成亲,你身为冥王唯一的儿子都不在场吧。所以想问问,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呵呵……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前世的。” 宜汤凝眉又想了下,“父王应该知道的多一些。只可惜……前世已是过去之事,探知诸多未必是好事。难得糊涂,你便只活在当下吧。” 宜汤没有告诉一朵他听到的传闻,据说她的前世是一只狐媚风骚的九命狐妖,处处留情勾搭男人名声很不好,被许多女子憎恨唾骂,就连男人骂她的也不少。不过这也只是传闻,他是真的不堪清楚,总觉得不认识她的前世可又觉得应该认识。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也说不清楚。父王那九次大婚有印象却记忆模糊不清,好似儿时懵懂记事时的记忆,连脸都看不清楚,只隐约有个轮廓。 “是啊,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我不过是闲来无事问问罢了。”一朵打起哈哈,私底下却盘算或许催判官崔珏知道的多一些。 回到冥王宫,无殇还没有回来。一朵的自由没有被无殇限制,便趁着宜汤去打理冥界政务悄悄去了判官府。 崔判官并不在判官府,守门的小斯说崔判官去了冥王大殿。一朵便赶回冥王宫,竟在路上发现崔珏正与一抹红影缠斗一起。打斗中听见崔珏低喝一声。 “你已被封印万年,只要消去魔性,我可以给你转世投胎重新做人的机会。” 那红影正是雪神花曲,而今她已经彻底迷失心性,声音已完全变成阴柔的男音,模样依旧是花曲姣美的容颜,看上去格外诡谲。 “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自称正义大道之人,罔顾旁人性命,随意抹杀存世痕迹记忆,遮掩你们丑事。顺从你们便是天道,不顺从便是邪魔。” 崔珏看到一朵就站在不远处,竟惊得双眸瞬时张大。手中春秋轮回笔气势磅礴一扬,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似要将花曲的身体圈在其中,却被花曲袖摆翻飞的红光击散,如破碎的水晶散落一地。 “魔物!若再执迷不悟,天道再不会讲求情面,就地将你打得魂消魄散。”崔珏低喝一声,再次袭来致命的一击。 “凭你也想杀我!哈哈……”花曲仰天长笑,周身红光大作,下起红如彼岸花的漫天大雪。 红如血色的雪花,一朵还是第一次见到。想要伸手接来一片,却刺得掌心发痛。原来这些雪花都淬了毒,而羽宣……正是中了雪神之毒而丧命。翻涌的恨意席卷而来,只能紧紧抓住拳头按奈住为羽宣报仇的冲动。她不住告诉自己,答应过羽宣,不会找雪神报仇。她要好好的,好好的等羽宣回来。 “凭我己力自是不能,不过妖王尊上来了。”崔珏话落间,无殇果然手握锁魂鞭向花曲的身体拦腰扫来,气势恢宏如削铁如泥的利剑,而头顶又被崔珏的春秋轮回笔从上劈下。 花曲一见无殇,愣怔了一秒,红艳的唇瓣嗡动了下,声音恢复女子柔情地呼唤了一声,“尊上。” 也便是这一秒让她再无反击的机会,只能狼狈闪身后退,险险避俩人夺命的攻击。 “贱人!”无殇低咒一声,却比利剑穿心更让花曲痛苦。水汽氤氲的泪眸深深地望着无殇,嘶声低吼一声,雪势下得更大,在一片飞扬的红色迷雾之中消失不见了踪迹。 雪神应该也是无颜再见无殇的吧。 无殇看了一朵一眼,丢下一句话,纵身向花曲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此前在落花宫让她逃了,此次定要解决这个祸患。 “崔判官,你留下保护兔子。” 崔珏正要追,看到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一朵,背后正有几片红色雪花利刃悄无声息向她刺来还浑然不知。崔珏猛地飞身而来,砰砰砰几声脆响,打散了那几片雪花利刃。 一朵惊出了一身冷汗,为自己的出神险些丢命后怕不已。 “下官送娘娘回去。”崔珏毕恭毕敬全然不见那日在判官府的深情表白。 一朵抓紧掌心低头走在前面,崔珏不远不近一步之遥默默跟在后面。就在冥王宫门外,一朵停下脚步,踌躇稍许见无殇还没踪影拉着崔珏闪身到一侧。 崔珏错愕地张大双眸,不知她要做什么。 一朵咬了咬嘴唇,唇色更加红艳诱人。崔珏垂下眼帘,忍住看她的冲动,心底却不再平静掀起一阵波澜。一朵用力搓了搓手,终于问道。 “前世我与判官大人可是有情?” 崔珏身形一动,猛地抬头看向一朵却又低下头,抓紧手中的春秋轮回笔,声音很低,“没有。” “判官大人是认识我的前世的对吧。” 崔珏没有说话,应是默许。 “我前世叫白儿?”一朵继续问。 崔珏点了下头。 “我想知道前世的事,判官大人可会知无不言?” 崔珏没了反应,一朵看出来他知道的肯定比宜汤多,便催促他道。“判官大人口口声声说会对我好,又是真心爱我,不会连这个小小要求都不应允吧。” 崔珏更紧攥住手中的春秋轮回笔,似是很挣扎,“白儿的前世……” 刚开口就没了声音,一朵便恼了,“既然判官大人不想说,我便不强求了。” 转身就走,手腕被崔珏一把拽住,回头看他那一袭淡紫色长衫在浑浊的冥界翩翩飞舞,如一朵盛开在阴霾天气中的紫色蔷薇花,寂寞凄凉独自绽放。 “我说。”他深深望着一朵,唇齿间轻轻吐出两字。他的手中忽然多出一颗黄豆粒大小的明亮珠子,一朵大骇。 回魂珠! 冥界的回魂珠居然在崔珏手上。 第181章 前世今生纠缠不清 第181章 前世今生纠缠不清 一朵踉踉跄跄回到冥王宫,宜汤站在她屋前的院子中,正盯着一株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发呆。宜汤见一朵回来脸色很不好,正要问她怎么了,她已进屋将门关紧。 “混血兔……” 宜汤在门外呼唤一声,屋内没有丝毫回应,宜汤便静静守在门外。 无殇回来时心口受了伤,说是旧伤复发,却不知是哪个旧伤复发。一朵帮他上药,皮肤上却没有丝毫伤痕,应该是内伤吧。望着他露裸的紧致肌肤,忽然想伸手摸一摸,那样光滑紧致的肌肤比女子的还要美好。 手在即将触碰到他肌肤时僵住,赶紧拿了衫子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遮住。 “可找到回魂珠了?”一朵在他背后轻声问他。 无殇摇了摇头。 回魂珠……这世间只怕就只有那两颗了,一颗被她吃了,一颗在她的袖子里。无殇怎么可能再找到一颗回魂珠! “花曲又逃了?” 无殇点了一下头。自从进门他便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知是怎么了。 “你有心事?”一朵为他倒了一杯他喜欢喝的茉莉花茶。茉莉花……花水上仙最喜欢茉莉酥,所以他就喜欢喝茉莉花? 茉莉茉莉,莫离莫离。 多么恩爱的两个人呵。 无殇忽然一把抱住一朵,让她坐在他的膝上。头埋在她的颈窝间,深深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 “花曲说……”他低沉的声音涩住,像个受伤的无助孩子更紧地抱住一朵,“我心口的刀疤……是水儿所刺。” 一朵浑身一颤,不是震惊知道这件事,而是震惊无殇竟然知道了这件事。那是让他痛不欲生几度堕落成魔的过往!她的手有些颤抖地握住无殇冰凉的大手,想说点什么喉口却像塞了棉花。 “许是……许是她骗你的。” 无殇忽然捧着她的脸与他面对面,“你希望她是骗我?还是希望那是事实?” 一朵被他问得一愣,“这有什么差别?” “若是事实,水儿与我自是再回不到从前了。”他低落的声音悲凄的神色刺痛了一朵的眼。 “自然是骗你的。”一朵就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轻轻抚摸他的长发。却没有得来无殇的兴奋,反而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你就那么希望我和水儿在一起?”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又让一朵一愣,“你们那么相爱,我当然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千年前她不舍得他伤心难过,三千年后自然也不希望他伤心难过。 轻柔地将他脸颊的发丝别在他白皙透明的耳后,指尖轻轻划过他棱角分明的面颊,笑着却也不禁悲伤。 这张脸还是那么俊美非凡那么俊朗迷人。这个人还是那个他,而自己亦还是那个自己。可那份情却越来越纠缠不清,纷乱如麻了。 “二澈哥哥……”一朵的声音哽住,努力让在自己笑得无恙,俏皮歪头望着他,“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无殇眉心悠然一跳,收紧的目光紧盯着一朵,“二澈?” 他并不生气一朵唤他的本名,只是不知二澈从何而来。二澈哥哥,二澈哥哥……他在心底默念许多次,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努力回想,心口剧痛起来,脑子也钝痛得无法再想下去。 “你怎么了?”一朵紧紧抱住他摇晃的身体。 “没事。”无殇猛然清醒过来,方才的剧烈疼痛也瞬间停止,只是再想不起来那种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叫我二澈?”他哑声问一朵。这一次完全觉得这个称呼陌生的遥远。 “因为我觉得你很二,所以叫着玩的。”一朵赶紧打哈哈。万分后悔方才的抑制不住。 “很二?”无殇蹙起眉,不明其意。 “就是……就是很厉害的意思。”一朵竖起大拇指,偷偷吐了吐舌头。 无殇满意点点头,“我本来就很厉害。” 一朵连连附和,“很厉害很厉害。” 想从无殇膝上下来,无殇却紧紧抱住她。侧脸紧贴她的侧脸,“就这样,让我抱一会。” 他闭上那对森冷的黑眸,好像很累很疲惫。一朵便靠着他,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亦闭上眼,唇角犹自带着一抹浅笑。 能这样窝在他怀里真好,这样亲密的拥抱,是她前世就期盼了几千年的奢望。不想老天爷没有亏待她,这一世总算了了前世夙愿。只可惜……悲催的宿命还是无法逃出轮回的掌控,她与他又能长远多久? “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这一次换成无殇问她了。 “没有。就是想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休息一下就走。”无殇更紧致地抱着她,“我忽然有一种想法。” “什么?” “若这个拥抱便是永恒该多好。”他呢喃如呓语。 一朵双肩一颤,望着他平稳的呼吸安静的容颜,好似已经睡去。脑子一片混乱,心口亦滚烫灼烧起来。他……不会把她错当成花水上仙了吧。 眼角酸涩难耐,还是没有眼泪。深吸一口稳住纷乱的思绪,很多凌乱的画面在脑海里断断续续纷飞上演,天帝的寿宴,桃花树下的翩翩起舞,一个结实的拥抱,相视无言的浅笑,那个女子的出现被他紧紧握着的手,他们的婚宴,他的忽然离世…… 其实,她认识无殇比花水更早,其实他们相爱比他们更早,其实那时他许下诺言要娶的人是她呀。 怎奈仙妖殊途,他没有勇气忤逆先天帝,却在最后有勇气娶了忘川河畔的魔物。她为他堕落,为他痴迷放荡,放浪形骸水性杨花皆是她的代名词,她前世的名声的确很糟糕,还同时与多名男子双修被他撞个正着。回想起他当时的愤怒,现在想想还不禁脊背发寒。而那时的她却有勇气坦然以对,魅声魅色地对他说。 “我本就是九命狐妖,命中注定九夫相随,你若受不了大可全当从未认识过我。” 他决然离去的背影,穿心刺骨的那句话,至今历历在目。 “自此你我便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在她与冥王大婚的那日,亦是他和花水上仙大婚,那场爱恨纠缠,到底是谁负了谁,她也说不清楚了。即便没有心去体会那段苦痛的回忆,依旧疼得滴血。 无殇已靠着她的肩头睡去了,眷恋地抚摸他熟睡的容颜落下缠绵一吻。二澈哥哥……一朵笑弯唇角,因为你排行老二自然叫你二澈哥哥了。 他这一觉睡的很香甜也很安稳,若不是被一朵坐得腿麻木涨痛只怕要一觉闷到天亮。他醒来时正是深夜,也没有同宜汤道别就带着一朵趁夜离开冥界回了妖界。反正他走路都是用飞的,腿麻了也没事,见他身体绷的紧紧的,一朵就觉得好笑。 妖界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一朵想回兔子洞看看无殇也要跟着来。俩人便携手去了兔子洞,站在桃花树下在一片落英纷飞中,一朵悲伤的想落泪眼睛却干涩一片。 妖界几千年来没有桃花,亦种不出桃花树。只因近万年前狐皇白儿在天帝寿宴上一曲芳菲桃花曲艳压群芳冠绝天下,惹怒了花神下令妖界再不许有桃花,自此白儿也再未跳过芳菲桃花曲。 忽然,无殇问她,“你可会跳舞?” 一朵先是一惊,随后赶紧摇头,“你看我笨笨的,哪里会跳舞。” 无殇伸手接住几片桃花瓣,他白皙的指尖粉嫩的桃花格外诱人。薄唇轻启,声音如那馥郁的花香透着迷人的味道,“为何我总觉得,你应该会跳舞。而且会跳得很美很美,如这那桃花妖娆艳绝一方。” 他没有忘记在皇家猎场,一朵中了听话虫,他叫她跳舞,而她却只会原地转圈。他想到了他第一次吻她,那么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好像偷糖吃的孩子,回去后烦乱了好几天才平静下来。自此好像中了她唇瓣的毒瘾,总是想要尝一尝。不过之前一直控制自己心底的欲望,而今那禁忌的一步已经跨越,再不必钳制自己的心意,一把搂过一朵的纤腰,落下深深的一吻。 漫天花瓣飞扬,绚烂的美景光彩氤氲,彩蝶翩翩振翅而飞围着他们两个旋转飞舞。 一朵的回应让无殇很开心,捧着她的小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挨着她的鼻尖,暧昧的距离让人一阵脸红心跳。 “我觉得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欲望。 一朵双颊绯红竟比那满树桃花还要色泽诱人,羞涩地低下头,揪着他胸前的衣带,“人家……人家也离不开你了。” 话落间,感觉浑身都烫的好像要烧开的沸水,羞得捂住脸不敢看他。 无殇朗声笑起来,一把拥住一朵。 却在这时有人不合时宜地找来了,一见无殇就急慌慌地跪在地上,“尊上,奴婢可算找到您了!上仙……上仙……” 金枝擦着眼泪泣不成声。 “水儿怎么了!” 看到无殇紧张又惶急的神色,一朵识趣地推开了他的怀抱,退避一侧。方才所有的欢喜瞬间冷凝,化作无数的碎片扎得浑身疼痛。 “上仙昨夜旧疾复发,昏迷不醒。奴婢寻了尊上许久,总算是找到尊上了。上仙一直念着尊上,尊上快些回宫去看看上仙吧!呜呜……奴婢好怕上仙……上仙又会自此昏睡不醒……” 无殇正要飞身而去,却回头看向一朵。 “我在这里呆一会就回去,可以吗?”一朵低声哀求,无殇终是不忍拒绝。 “必须回去。”见他声音冷了下来,一朵郑重点头,“肯定回去。” 见无殇和金枝远去,一朵颓然坐在桃花树下。意识迷乱间,前世的纷纷扰扰总是不停在脑海里盘旋。宜汤说的对,过去的事就不该再想起。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又多了那么多血淋淋的伤疤。 无端端又看向无殇和金枝离去的方向,在他的心里终究还是爱花水上仙更多一些啊。 前世他们三人便纠缠不清至死方休,难道今生还要重蹈覆辙? 撑着无力的身体进兔子洞看了一眼,屋内还是她那日离去的样子,看来树爷爷和颜女都没有回来过。动用灵力搜寻,却发现树爷爷和颜女的气息就在妖界。既然在妖界,他们怎么不回家?一朵很费解,急着去给阿牛娘送彼岸花和孟婆汤,便暂时搁浅了此事。 唐泽鸿见到一朵苦不堪言,一张脸都拧成一团。趁着阿牛娘不注意,拽了拽一朵的袖角,很小声说。 “我想我娘了,我想回去。” 像个赌气孩子的口气,哪里有半分做过一国之君的霸气。原来阿牛娘刚刚揍过他,只因教他的法术一样都没学会。这也怪不得唐泽鸿,毕竟他现在还是凡身肉体。 “你都多大了,不能像个孩子不负责任。这就是你娘,她是爱你的。你走了,她该多伤心呐。”一朵小声劝唐泽鸿,他深深低下头不出声了。 一朵和阿牛娘进屋将门关紧,一朵从袖子中将十株彼岸花和孟婆汤都放在桌上,又从袖子的最深处取出了那个黄豆粒大小的回魂珠。这颗是玄辰给的那颗回魂珠。自此世间再无回魂珠了,无殇想恢复前世记忆亦是再无门路。 当时崔珏问过她,“这颗回魂珠,你打算自己吃下,还是给尊上?” 一朵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无殇已是妖界至尊,就是不恢复记忆也还是妖界至尊。而自己不同,回魂珠不但可以恢复前世之记忆,连带前世之灵力也可一并恢复。在自己驱动灵力多次都不得太大进步后,早就动了吃颗灵丹妙药提升法力的想法。不强大自己,如何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她只问了崔珏一句话,“我前世的法力可强大?” 崔珏说,“白儿是狐皇,与妖界至尊一样无上尊贵,法力自是强大。” 故而,一朵毫不犹豫吞下了那颗回魂珠…… “真没想到,你居然找到回魂珠了。”阿牛娘拿着那颗珠子端详很久才确定那是回魂珠,看在一朵这般卖力为她儿子的份上,对一朵的成见也少了几分。“不瞒你说,恢复我儿子灵力记忆只要一颗回魂珠即可。不过这十株彼岸花和一碗孟婆汤是用来制忘情绝爱的毒药的。” “毒药!”一朵一惊。 阿牛娘有些恼了,一拍桌子,“我自是不想害了我儿子!还不是他痴迷你至深,若恢复记忆还对你不离不弃,再因你丢了性命,我还费力救他作甚!”说着,阿牛娘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落下来,“不过无情无爱,也没啥坏处。你终究不会跟我儿子好的,总比过让他伤心断肠的好。” 一朵深深低下头,“这样也好,忘记我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了。” “我们娘俩还要专心修炼为他爹报仇,日后你就别再来了。”阿牛娘收好桌上的东西下了逐客令。 “伯父的仇,我去报。” 一朵走出阿牛家,在离开时回头深深看一眼唐泽鸿。他正蹲着揪一颗杂草穗子往地上丢,神情看去很郁闷。应该是还在生气他娘总揍他吧,这样赌气的样子跟阿牛像极了。 “再见了,阿牛。”一朵对唐泽鸿摆摆手。 唐泽鸿好像触电了一般猛地抬头,却没有再看到一朵的丝毫踪迹。 回兔子洞时,一朵顺路去了一趟狐王宫。本来打算是去看看晴萝的,怕她担心极琰,不想站在半空看到晴萝在洗极琰的衣服。极琰不在,哪来的脏衣服?正纳闷,晴萝洗完衣服进屋搀着极琰出来晒太阳。 “极琰大哥,我在树下放了茶桌和躺椅,还泡了一壶好差备了一本好书。你快坐下,看看可还满意。”晴萝搀扶极琰坐在躺椅上,赶紧倒了一杯热茶献宝似的端到极琰面前。 原来无殇已放了极琰。 一朵怕被他们发现赶紧离开了狐王宫回兔子洞。 站在桃花树下,莫名地欢心,扯着雪白的裙摆翩翩起舞。 阿牛可以恢复了,极琰也安全了,现在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临近傍晚,一朵见无殇迟迟没来有些低落。他在陪着花水上仙,哪里有空再顾及她。既然他没来,她又何必巴巴地黏上去打扰他们,遭人厌恶。 晚上住在兔子洞,许久无眠。在刚过子夜身份,外面传来悉率的响动。一朵赶紧起身,只见屋外围上来许多人,为首站着的正是一袭黄裙的绮影! “烧!”绮影清脆如莺鹂的声音此刻透着狠绝。 一群人手里的火把纷纷掷向兔子洞,一朵飞身冲出去,挥手间白光一闪将那些人手中的火把全部熄灭,一群人哀嚎一声纷纷摔在地上。 绮影没想到一朵忽然变得这么厉害,显然有些怕了,却还仰着脸摆出一副鸟族公主的凌厉高傲架势。 “狐皇就是厉害啊!”绮影阴阳怪气地讽了句。 “我最讨厌自不量力之人。”一手负后,白裙飞扬,“最近灵力大增,正想试试身手。” 绮影扬声大笑,“极琰为了你身负重伤而今又灵力尽失,你倒是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悔恨之意啊。” 第182章 只爱你一个 第182章 只爱你一个 “难道我任你宰杀便是心有愧悔!绮影,我们的恩怨到底是谁算计诸多,你心里有数。不要做无谓之争!身为鸟族公主,就要有个公主的样子。你爱极琰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绮影被一朵凌厉的气势压慑得有一瞬说不上话来,对身后使个眼神,走上来一个美丽的嫩黄长裙的女子。一朵定睛打量一眼,是个很美丽的女子,不过有些眼熟。 “丑妃娘娘不记得我了?我是楚贵人的妹妹月玑呀。”月玑狡柔一笑,眸光阴毒如刺。 一朵猛然想起,这个月玑不正是孔雀族的!而楚贵人原先那般与自己不对头,只怕也有夙怨之因由。 “要搬救兵也搬个强大的,区区一个不足千岁的小孔雀,我还不放在眼里。”一朵眸光傲然一凛,气势萧杀。本来就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善类,而今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和灵力,原先的恶根性也都一同回归本体,杀人放火媚术惑人哪个没干过。 “区区我们两个柔弱女子自是无力与狐皇大人抗衡,不过……”绮影拖着长音,避开一步一月牙黄白衫的男子向前一步,长相俊美透着几许阴柔的邪魅。 一朵目光收紧,这个男子身上有股强烈而浓郁的妖气,显然来头不小,不过从面相上看也就一千多岁的样子,缘何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难道…… 不待一朵多想,那个男子已身如飞蛇扑了过来。一朵飞身躲避,他便手脚化作柔软藤蔓紧紧攀住她的身体。一朵大惊,飞出毒虫毒针相击,他的皮肤好像铁铸般没有丝毫反应。手化出利刃相击,总算在一股强光之下将这条缠人的大蛇击出丈余。 “你这蛇妖吸了多少人的修为修炼邪术!”一朵大喝一声,又飞出一道半月形强大的白色流光射向那男子。 “青辉!别给她喘息的机会!杀了她!她的满身灵力就是你的。”月玑大喊一声,那被唤做青辉男子邪气又贪婪地盯着一朵,飞身冲了上来。 一朵白影一闪纵身跃起,周身白光大作如皎月当空亮遍四野。如此磅礴阵仗,数十里外的群妖都会惊动。 心里还是期盼在关键时刻无殇可以忽然现身救她于水火,只是迟迟未见他赶来。 周身光芒越来越亮,照得四周恍如白昼,逼得青辉一时无法靠近,只能身肢柔软地盘踞在外寻找空隙袭击。 “青辉!别怕她!她现在只是无心躯壳坚持不了太久!你拼力一击,无需惧怕她的狐皇妖力!”月玑又大喊一声,和绮影一个对视,俩人手中化出长剑向一朵心口和脖颈同时刺来。 月玑说的没错,一朵已然有些难以坚持撑起强大的灵力。这个无心的躯壳维持她能存活下来已属不易,哪里还能容下强大的灵力与敌手抗衡过久。额上结满细密的汗珠,大颗大颗滚落。再继续下去,只怕不用他们攻击,她就已经倒下了。 “一朵!还不快点收手!”小彩从一朵的袖子中飞身出来,周身五彩光芒大作,就在月玑和绮影的长剑即将刺到一朵时,小彩忽然长出了手脚周身黑气弥漫,撑起一个黑色的结界将一朵包裹其中挡住了月玑和绮影的攻击。 一朵见势赶紧收手,捂住灼烫的心口喘着粗气倒在结界中,看着小彩和绮影月玑缠斗起来。 电光火石如多彩的焰火在夜间绚烂绽放,处处透着夺命的杀机,一朵看得胆战心惊。 小彩毕竟只是刚刚化作人形,哪里是他们三人的敌手。绮影和月玑长剑攻击,青辉柔身相缠,一时间困住小彩无法挣脱。 一朵无暇自顾,飞身冲出结界,情急之下想到了袖中染了诛仙台戾气的锋利匕首,挥起匕首就刺向青辉。青辉柔身敏捷,一闪便躲了过去。见绮影长剑刺向小彩,匕首直接从绮影的胸口刺入。诛仙台戾气诛仙不诛妖,然而依旧拥有强大的戾气,伤口上涌出大片黑血,染黑了绮影一袭明黄纱裙。 她惊恐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那刀刺入了自己的心口,看了看心口的黑血,又看了看一朵。双唇嗡动了下,似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众人大骇,七嘴八舌喊着“公主”蜂拥上来。 月玑全然不顾绮影安危,趁势长剑刺向一朵。气势恢宏,力量强大,一朵攥着匕首的手被绮影一把抓住,看到绮影脸上张狂肆意的狞笑,她是要与一朵同归于尽! 一朵一时无法挣开绮影的钳制,而腿又被青辉死死盘住,眼看着那把淬毒的利剑就要刺入心口。身侧小彩身影一闪已挡在了一朵身前。 “噗哧”一声,利剑穿透肉身,随即是咯噔一声,似是刺到了坚硬的石头剑身断裂。 “小彩……” “哎呀,你急什么,没事!我可是石头。”小彩不以为意地嚷嚷一嗓子。 一朵热血一阵沸腾,飞出一掌击飞了绮影。青辉趁机偷袭,一朵瞄准青辉的一只眼睛飞出一枚毒针,青辉痛得哀嚎一声捂住那只黑血汩汩外涌的眼睛退后好几大步。 青辉身体刀枪不入,眼睛却是他的命门弱点。不想却被一朵猜中,狂怒之下竟一声长啸,风云翻涌化作了一条庞大的白色巨蟒。 “朱上云的父亲是被你吸干了精元而亡的吧!”一朵低吼一声,抓紧手中的匕首誓必要为阿牛爹报仇。 “本公子吸食的精元多了去了!哪里记得那么多!不过去年倒是吸食了一个拥有几千年修为的猪妖,否则本公子千岁之身怎会拥有如此强大妖力。狐皇,你的满身修为本公子垂涎已久了!”他张着血盆大口狂笑一声,蛇尾向一朵猛势扫来。 “嗷”的一声嚎叫,震彻山谷荡起悠远的回音。 一朵挥舞手中匕首,瞄准了青辉的七寸,不顾身体虚弱驱动浩大灵力刺了青辉致命一击。 “那匕首……那匕首……莫不是沾染的是诛仙台的戾气!”月玑抱着绮影惊呼一声。忽然眼中灵光一闪,尖声喊道,“听说冥王死在诛仙台戾气的匕首之下,难道冥王是被你所害!” 青辉哪里能承受的住一朵拼命一搏,险险避过匕首割断蛇身的危险,庞大的蛇身轰然倒在一旁的桃花林中,击起无数的花瓣飞扬,铺满整个墨色的夜空。 月玑见绮影命悬一线,若绮影丢了性命她也没办法回去跟鸟族之王交代,便大喝一声“我们走”,一众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一朵无力地瘫在地上,周身大汗涔涔,打湿衣服黏在身上。见化成人形的小彩也瘫在地上,他已化作人形,着实另人开心。只是身形越来越模糊,五官已看不真切只能勉强辨出是个男子的样貌。努力爬了过去,想要抓住小彩,他的身体忽然五彩灵光一闪便化回了原形。 “小彩……” “我没事啦一朵。我是石头,化成人形外皮虽是肉身内里却还是石头,百毒不侵百器不伤,无痛无觉。” 一朵从地上拾起小彩,擦了擦小彩身上的灰烬,赫然发现小彩的身子居然出现一道黑色裂痕。吓得大叫,“小彩,你的身子裂了!” “没……没事,只是裂了,没有碎。”小彩嘻嘻哈哈地说。 “都怪我一时意气,不想惊动极琰也没驱动灵力招来狐族群妖相助,才会害得你……” “别这样说,我们俩谁跟谁。我们相依为命这么久,早就不分彼此了。你存我存,你亡我亦亡。” 一朵紧紧抱住小彩贴在心口,“我从没对你温柔过,你还对我这么好。” 那个被她心心念念几千年的那个人,又为她做过什么?在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陪在那个三界第一美人的身边。 “我不介意你日后对我温柔点。”小彩坏笑着贪婪地贴在一朵胸前,“温柔乡温柔乡,真是好香呀。” 一朵被小彩逗笑,喟叹一声,“想不到我堂堂狐族之皇,也能败给一众小辈。” “啧啧啧,将将恢复记忆,说话的口气都老成了。”小彩打着哈欠揶揄她。 “其实我真的挺老了。”将小彩放回袖子内,还不忘打趣他一句,“困了就先睡吧,有时间我给你做个茶叶包,免得你总用茶水洗澡恶心人。” “我的确好困好累,我去入定养神了。等我醒来或许就可以完全化成人形了。” 一朵无力地倒在地上,望着手中沾染了诛仙台戾气的黑色匕首。这把匕首救了自己也同时害自己背上了黑锅。将匕首收入袖中虚境,望着院子内一片狼藉,心口空荡的有些冰冷。 举目望向深远漆黑的夜空,心口冷的更加难受。勉强起身,挥手间将院子的一切瞬间恢复原样,只是地面因打斗出现的裂痕无法恢复如初。 身侧的梧桐树已抽出了嫩绿的叶子,焦黑的枝桠也渐渐有了青色。明年,梧桐树应该会枝繁叶茂了吧。在宣华宫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梧桐树,高大繁茂,夏天饮一壶香茗坐在树下纳凉,羽宣在一旁批阅奏章,那时的安宁真真是难能可贵的美好回忆。 一朵摇摇头凄惶一笑,原来在她久远的前世今生记忆里,唯一岁月静好的便是在人界和羽宣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了。 羽宣,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小朵好想你。 窝在床角,紧紧抱住双膝,身子缩成一团,酸涩的眼角依旧没有眼泪。夜里好安静好安静,静得让人感到无比的孤单。 临近天亮时,院内终于传来脚步声。一朵很兴奋地抬起头,当看到来人却是喜子,她自嘲一笑。 “上仙应该病得很重吧。”一朵自言自语呢喃一句。 喜子看到她脸色苍白的吓人,紧张起来,“娘娘怎么了?莫不是受伤了!” “没事。” 喜子望着一朵许久,低声问一朵,“娘娘可觉得开心?” 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心了啊。只是不知喜子为何问她这个。“你怎么来了。” “娘娘难道还在期盼尊上回心转意?在尊上心里眼里只有上仙一人。”喜子的口气有些急,秀气的脸上也浮现一种一朵看不懂的恨意。 “你是尊上身边的人,怎么能说这些话。”她可不想喜子想来探话的。 喜子有一刻的低落,旋即转了话题,“尊上命奴才来接娘娘回宫。” “回宫?”一朵重复一声。“在那个偌大的玄水明宫,哪有我的立足之地。回去不过是庸人自扰,不回去亦是庸人自扰。回不回去都是一样,他想要的永远都不是我。不过是希望我能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给我最深最痛的伤害。” “娘娘……”喜子心疼地望着一朵,俊俏的脸上犹豫挣扎神色复杂。终于,他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说,“娘娘,您走吧。我回去就说没找到娘娘。” “这里才是我的家啊。”她有些纠结,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逃走的人总是她? “娘娘,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何苦折磨了您自己个。娘娘放心,我喜子绝对不会出卖了娘娘。若日后娘娘还记得喜子,就到幽江之岸给我婆婆带句话,说喜子定不负厚望。”话落,喜子垂下眼睑,想了想还是向一朵伸出一只手。 一朵看着喜子那只白净的手困惑起来,身为一个男子即便是阉人怎会有一双比女子还纤柔的手。 喜子似是看出了一朵的不解,说,“喜子出生那日便被婆婆净了身,他从小就告诉我,我是要入宫做妖王贴身太监的。” “那么小就被净身?在妖界,只有那些修为浅薄资质太差法力很难突飞猛进的男妖为了寻求保护才会入宫做太监。看你的样子身段骨骼清晰,眸光清凉,不似资质差的妖精。更何况,还是出生就被净了身。”一朵觉得银老太的的做法很说不通,喜子不是银老太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么?怎么舍得送入玄水明宫做太监? “婆婆说了,我要是女儿身就要入宫为妃,要是男儿身就要净身入宫做太监。总之,我是一定要进宫的。”喜子的脸上看不出来丝毫悲色。他伸出来的手依旧伸着,“娘娘,将沾染了诛仙台戾气的匕首给我吧。放在您身上不安全,交给我了,我帮您毁掉。” “你怎么知道那匕首在我这!”一朵一惊,“昨晚你在场。” 喜子依旧笑容恬静,像个秀气好看的女孩子,“娘娘莫怪,我来的时候正是他们逃走的时候,恰巧看到娘娘手里的匕首。没有现身,是不想娘娘看到来人是我而难过。不如给娘娘些时间好好想想。” “你说的很对,我是应该好好想想了。上仙病着,我又怎么敢强求他会赶来救我。”一朵努力让自己笑,不让喜子看出她的伤心难过。又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前世便是这个样子,事事都是花水上仙为先,她永远在他心里屈居第二位。方才与绮影三人大战,灵光照射数十里,身为妖界之王怎会没有感应。她坚持那么久亦是在向他求救,他却在关键时刻没有出现。 早就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既然不怕了,还有什么舍不下! “娘娘,匕首交给我,您就快些走吧。不然一会鸟族之人集结完毕向您攻来,一时间您未必占得了上风。若界时引起狐族和鸟族大战,也不好收场。” “喜子,谢谢你。”一朵从袖中将那把黑气萦绕的匕首交给喜子后,离开了兔子洞。她答应过玄辰要去天界的,若食言终究不太好。 离开兔子洞隐去身上气味。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杀了青辉为阿牛爹报仇。 一朵没有看到喜子抓着那把匕首眼底掠过的狂喜。他收好匕首在袖中匆匆赶回玄水明宫。无殇还守在落花宫,花水上仙昏睡不醒手却始终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时常呓语呢喃,句句戳中无殇的心。 “澈,你说过我才是你此生唯一挚爱。” “澈……不要离开水儿,水儿知道错了。” “澈,我好冷好冷……” 无殇将花水上仙小心抱在怀中,用棉被将她的身子裹紧。 这时候喜子从外面回来了,见到屋内俩人相依相偎的亲密画面,垂下眼帘。他跪在地上回禀无殇,“尊上,奴才去时丑妃娘娘已离开兔子洞。奴才与绮影等人缠斗多时,才得以脱身回来。” 无殇见喜子确实一身风尘仆仆多处刀伤,依旧掩不住眼底深沉多疑,“本王将灵气注入勾剑为兔子脱身,你怎未用。” 喜子赶紧将一把弯钩利刃呈给无殇。“这是尊上特特为丑妃娘娘护身所赐利器,奴才命贱怎敢擅自使用。” 无殇眉心紧了紧,眯着眼细细打量喜子。喜子办事确实细腻妥帖,有着与他年纪不附的稳重老练,应该是商公公调教的好。虽然办事能力不亚于商公公,喜子即便再亲善剔透对他毕恭毕敬总觉得有一种无法逾越的遥远,不似商公公有亲近舒心的感觉。只可惜,商公公已死堕入轮回道了。又细细打量喜子一阵,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将目光落在那把勾剑上。他不得脱身便将此剑注入灵力派喜子接她回宫,她却离开了。 她答应他会回来,怎么又骗他!她总是喜欢骗他! 抱着花水上仙的手缓缓抓握成拳,却在他看不见的方向,花水上仙睫毛一跳,好似不安地搂住了无殇,痛苦地呓语一声。 “澈,你可还像当年那样只爱我一个。” “当然,只爱你一个。”无殇的拳头紧得颤抖,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他在心底发誓,绝对会把白一朵抓回来。 第183章 复仇 第183章 复仇 一朵顺着青辉身上浓烈的妖气寻到一个山涧。那里流水潺潺山石嶙峋,花草馥郁芬芳彩蝶翩翩起舞,在一片薄雾缭绕中美如仙境。 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如此清幽雅致让人心生宁静空灵之感的地方,怎会出了青辉这只恶妖! 青辉住的山洞外面种了一片半人高的棣棠花,枝叶翠绿细柔,金花满树风姿别具极为优雅。一朵随手摘了一朵黄花在鼻端轻轻一嗅,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悄无声息入了洞内,里面布置肃静简约,处处透着雅致。 隐约听到说话声,一朵停下脚步隐去身形藏在一侧山壁的缝隙中。 “你怎么如此蠢笨!她现在只是一具无心躯壳,我们里应外合占尽先机只待她无力相搏给她夺命一击。你吸了那么多妖精的修为精元,法力也已大增,怎么还会败给她!”月玑怨声载道,毫不顾忌青辉重伤在身。 一朵眉心紧锁。里应外合?是谁联合她们一起算计她?谁会知道她独自夜宿兔子洞?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中,会是谁出卖了自己? “她是狐皇,灵力堪比妖界至尊!我区区一千五百岁的蛇妖,即便她是无心躯壳我亦未必是她敌手。”青辉低声解释,看口气很惧怕月玑。 “我给你的秘术那么厉害,不但连两千多年修为的猪妖降服,还曾经吸食过老狐王的精元,怎么还不能与她抗衡?”月玑沉吟稍许,“若是你将来吸食了狐皇的精元,会不会成为妖界最厉害的蛇妖?到时我要你帮我达成所愿嫁给尊上。” 老狐王!极琰的父亲是被他们…… 一朵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绮影为了嫁给极琰无所不用其极连怀孕都敢作假,极琰父王重伤一事会不会是他们三人联合而为?手紧紧抠住一侧的坚硬山壁,这帮恶妖! “我毕竟只有一千五百岁,身体和力量一时间都无法容下太强大的灵力,想要驱动灵力如同自残,后果不堪设想。你也看到狐皇险险被力量反噬,便是她的身体才满千岁,无法驱动诸多灵力。月玑,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杀了不了白一朵为我们孔雀族为我姐姐报仇,我便杀了你!”月玑恶狠狠地威胁。 青辉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出声,“知道了。” “你等着,我回家去给你拿点药。我们孔雀族有很多灵丹妙药,或许可以帮你这只眼睛复明。” 一朵等月玑走远才在青辉面前现出身形。青辉的一只眼睛包着厚厚的纱布显然复明无望。他见到一朵一惊。 “是你!”旋即青辉唇角勾起一丝邪笑,周身警惕起来,阴声恻恻,“我未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一朵眸光流转浅浅一笑,“你说的没错,我才千岁的身体一时间无法完全使用狐皇的浩大灵力。不过一对一的话……”一朵拖起长音,“你就不占上风了。” 青辉将恐惧掩饰的很好,狡黠一笑,身影一闪竟然要逃。一朵紧追其后出了山洞,俩人站在小溪两边遥遥对峙。 溪水潺潺波光潋滟,四下花香怡人彩蝶翩翩。青辉一袭月牙黄长衫在风中衣袂翩飞,身形修长倒有几分清隽的仙风道骨。如此美景俊男,正适合男女谈情说爱,哪像剑拔弩张杀气凛凛。 “你倒有本事,连老狐王都能被你吸食精元而重伤。”一朵冷笑一声,周身灵光大现,白裙飞扬。 青辉略讶,想到她应是听到他和月玑的谈话,便也坦然承认了,“老狐王中了迷药,自是如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了。” “绮影也有份,对吧!”一朵寒声质问。 青辉挑了挑眼角,修长的手指拂过鬓边的发丝,“没有她,我们又怎么会打老狐王的主意。我与月玑可不想与狐族为敌。不过月玑和绮影打小就有交情,不想看到绮影为情所困苦不堪言便出了这个主意。老狐王重伤命在旦夕,若绮影怀上拥有让人死而复生以命换命的九命狐妖,极琰自是定娶绮影无疑了。” “真是心思缜密呵!”一朵冷声低喝一声。原来一百多年前,她和极琰被生生拆散,月玑才是始作俑者,还害得老狐王最终丧命于此。 幡然的怒火化作无边燎原的野火,白色火光缭绕的一团明光直直击向青辉。他本就重伤,而今自是避无可避,垂死挣扎抵挡却在那团白光之中有个人影一闪,一把锋锐无比的利剑瞬时穿心而过。 “即便你有刀枪不入身,看你如何受得住我狐皇至邪灵力幻化的匕首。” 一切结束的都太快了,还来不及反抗就已结束在那片血光喷涌之中。 “青辉,你栖居如此静好雅致之地,本该是个心清神静之人。潜心修行未必不好,缘何动用邪念害人终害己。”一朵彻底将化出的匕首没入青辉胸膛。看着他一袭月牙黄的长衫染上大片血迹,一朵放开匕首,任由青辉的身体如风中落叶轰然倒地。 青辉的唇动了动,望着上空瓦蓝瓦蓝的天空,眼中一片纯净。忽然他笑了,笑得很好看。 “我本是一条修仙的小蛇妖,五百年前历劫飞升失败,身负重伤命在旦夕。是月玑……救了我,她偷了孔雀族的仙丹灵药给我吃……小时候的她好美好美就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可她的心比天高比海深,我从来都猜不透亦走不进她的心。三百多年前,她说有个兔妖杀了她孔雀族的人,她要报仇,要在孔雀族树立威信。也不知哪里偷来的秘术让我修炼。为了报恩,为了让她看到我的存在,我开始修炼秘术。我其实不想的,一点都不喜欢靠吸食旁人精元提升自身法力。”青辉的口中涌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白净的肌肤。 “可是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要了我的命。我拼命修炼,不知吸食了多少妖精的精元……我真的不想的,看着他们一点点枯槁而亡,我的心好痛。可是为了她,我想看到她笑,看到她开心。后来……她说她想入宫,她说她好羡慕姐姐可以日日伴在尊上身边。那个男子是妖界第一的男子,她说她爱上了只匆匆见过两面的他,她说他长的好美,比世间最美的女子还美。我好羡慕尊上,可以被月玑爱上。入宫哪那么容易,谁也不知道尊上挑选嫔妃的标准是什么。那时绮影答应月玑,只要月玑帮她嫁给极琰就帮月玑入宫。我吸食了老狐王的精元,老狐王重伤命在旦夕。绮影顺利嫁给了极琰,月玑后来也被绮影安排入宫献舞,却没被尊上看中。她那时好伤心好伤心,哭了好久好久。” 青辉身体一阵震颤,更多的血从他口中和伤口涌出。染红了他身侧的溪水,惊得水中游鱼四散而去。 “我好恨自己没用。不能保护她,不能让她开心。我更加拼命练习秘术,从起先只吸食几百年修为的小妖,开始试着吸食千年修为的妖精。没成想,我的身体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的妖力,汇聚一处无法动用。她说狐皇灵力强大,吸食了狐皇的至邪灵力,或许可以用秘术中的邪术将汇聚的力量疏散驱动。我们找了许久的机会,才在昨晚找到狐皇独自一人的机会下手。” 青辉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无比惊恐地盯着一朵,“你……你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没错,我在匕首上涂了毒。想要知道你们做了多少恶事,自然要你把心底的话统统说出来。”一朵俯视地上奄奄一息的青辉,寒声问,“到底是谁与你们里应外合暗算我?” 青辉咬紧嘴唇拼命摇头,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眼从他满是血水的口中溢出,“那人说……尊上……肯定……不会……来救你……” “到底是谁!”一朵一把揪住青辉的衣领,他居然在最后一刻咬断了舌头,口中发出一阵“乌拉乌拉”的声音。 “哈哈哈……”青辉狂肆大笑起来,望着洞口那一片黄色的棣棠花,眼中的光彩渐渐陨灭再也聚不成焦点。 一团晦涩的光芒闪过,青辉化作一条已气绝的白色大蟒蛇,盘踞在溪水潺潺的岸边,格外的凄凉孤寂。 一朵用灵力吸收来许多的棣棠花黄色的花瓣,洒在青辉的白蟒身体上,也算聊慰了青辉的一片痴心。在月玑的黄裙上便绣了棣棠花的花纹,那应该是月玑喜欢的花,才会大片种植在青辉家的门口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月玑的一己私念,毁掉的岂止一个青辉。 真没想到,她和极琰竟然是败在月玑的幕后算计下。而若追究起最终根源,居然是因为无殇。冥冥之中上天似乎早有安排,此生该与谁纠缠不清,凡事便总能牵系到那个人身上。 难道这样的宿命,永世无法逃脱? 一把抓住青辉游离的魂魄,深深嗅一口这个气味新鲜的魂魄,不由垂涎欲滴。 “真真好香,好想吃了你。” 青辉吓得魂魄飘忽不定,想要求饶却还倔强只字不开口。他已没了舌头,即便是灵魂依旧无法再讲话了。就看他此生罪恶会落个什么样的轮回,或许天道念及他心底尚存有一丝善念网开一面让他去人界做个凡人偿恕此生罪孽。一朵强忍住想要吞食魂魄的冲动,松手任由青辉的魂魄随风而去飘向冥界。 一朵坐在一旁一颗高耸的大树上静待月玑回来。幻化出一面镜子细细擦起胭脂,妆容描画的很精致,双颊细腻红晕极为完美。 傍晚的夕阳红如血光,像极了青辉染红的小溪。万物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下,残戾之中又透着柔和的暖意。 月玑终于返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药丸。她在山洞寻不到青辉,急慌慌跑出来。她清楚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冲到小溪边,她看到了青辉的尸体。 “青辉……”月玑大喊一声扑上去,却不敢碰青辉已经僵硬的身体,只怔怔地站在那,眼中噙满泪水却没有掉下来。 “青辉?”见青辉没有回应又呼唤一声,“青辉?青辉?” 始终没有丝毫回应,她便一声接一声继续呼唤。 “青辉,青辉,青辉!你给我起来!你敢跟我装死!”月玑一脚踹在青辉的身上,僵硬的身体依旧没有丝毫回应。 终于,月玑痛声大哭起来。 “青辉!你居然敢丢下我!是谁杀了你?是谁!是谁能杀得了你!你吸食了那么多妖精的灵力,放眼妖界有几人杀得了你。” 一朵从树上跳下来,就站在月玑的不远处,看着月玑哭的悲痛欲绝,确实很解恨。 “是你!”月玑好像疯了,通红的眼泣血的红,手中忽然化出利剑就要刺向一朵。忽然又顿住,她连连退后几大步,眼波流转几圈。 “丑妃娘娘,你该不是要杀了我吧?我只是一只修行浅薄的孔雀妖,您身为堂堂狐皇不会跟我计较吧。”月玑又退后一步,欲伺机而逃。 一朵不疾不徐,缓步逼近月玑。月玑吓得连连后退,脸上的悲痛已完全被恐惧占据。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在你们刺杀我失败时就应该知道,我会杀了你们。”一朵一字一顿,字字冰冷。 “你……你你……你昨夜明明已重伤在身……”月玑连连摇头,她没想到一朵这么快就能复原且来报复他们。“而且……依你的性子……你的性子……” “是啊,依照我以前的性子不是遁逃了就是想办法自保,绝不会主动找上门冒险报仇。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我了。”她们怎么会知道她已恢复前世记忆。接着又说,“我不光拥有九命邪妖的灵力,我还有花水上仙输给我的千年修为护体。昨夜我伤的是很重,却可以很快复原。若你们昨晚与我拼死一击,看不到今天太阳的人便会是我了。” “花水上仙!”月玑忽然神色惶惶,吓得大步后退。 第184章 你又何曾全心全意过 第184章 你又何曾全心全意过 月玑脚下虚软一个趔趄就坐在了一侧的小溪中。懊悔昨夜居然因一时恐慌就匆匆逃命了,竟然没有拼死一搏。但面上还是苦苦哀求,为自己开脱。 “丑妃娘娘,我也是被逼迫的!我不想与您为敌呀。青辉和绮影联合一起,要挟我这么做的!” “你空有大志,脑子也很灵光,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手段真真无几人能及,只是你太爱惜你自己了,凡事总想做幕后主使可不行,亲力亲为效果会更好。青辉再如何听从你的命令修炼秘术,终究那都是别人的能力,而你还是一个只有八百多岁修为的小孔雀。你怕修炼邪术玷污你的灵力修为遭群妖唾弃反击,不得已在孔雀族服众。难道你就没想过,青辉有朝一日会背叛你。” “青辉背叛我?” “他可是将你的恶行统统都告诉我了。” 月玑拼命摇头,“你说谎!青辉绝不会背叛我!” “你只要告诉我谁与你们里应外合算计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一朵蹲在月玑面前,手指勾住月玑的下巴,口气温柔透着骇人的寒冷,“你应该清楚,我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你……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杀了青辉之后……还有力气对付我!”月玑仔细盯着一朵的脸,试图寻到一丝破绽,那精致完美红润的脸颊没有丝毫恙色隐忍。眸光一阵流转,试探问一朵,“你真的没事吗?若身体不适可不要强撑,万一……万一丢了性命,月玑一条小命怎……怎抵得过狐皇的命尊贵。” 一朵冷笑一声,“花水上仙渡给我千年修为养护我的身体,你也应该晓得,花水上仙的法力可是极为高深的。” 一朵成功在月玑的脸上看到了愤懑不安,一把扼住月玑纤细的脖颈,手上渐渐用力掐得月玑脸色憋红转为暗紫。 “你……你不想知道……是谁……是谁指使我们……”月玑痛苦地挤出细弱的声音,挥动双臂挣扎毫无效用。 “咔吧”一声脆响,一朵再不给月玑挣扎反抗的机会,直接掐断月玑纤细的脖颈。 月玑的头耷拉下来,垂落在一边,姣美的容颜是死前绝望的痛恨,双眸张得大大的,布满血丝挣狂地盯着一朵,似在诉说她的痛恨愤怒与不甘。 一朵厌弃地将月玑的身子丢在青辉那边,扫了扫雪白裙摆上的灰尘,瞬时片尘不沾身,圣洁无暇如朵冰晶剔透的雪莲。 强忍住虚弱的身体,额上大汗淋漓,花掉了脸颊上精心描画的粉嫩腮红,透出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色。扶住剧痛灼烧的心口,一口热血喷了出来。无力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在以最强大力量杀了青辉的那一刻,她便难以支撑了。佯装毫无异样不过是骗月玑不敢反抗,得以轻松杀了月玑的机会。 见月玑的魂魄飘飘悠悠从身体上分离出来,一朵一把抓住月玑的魂魄,那股新鲜魂魄的味道真真比世间最最美味的佳肴还要诱人。 月玑吓得挣扎大叫,她早就听说,九命狐妖靠吞食灵魂维持满身至邪灵力。一旦被她吞食,便是化为她体内维持灵力的养分,自此再无轮回等同魂飞魄散。 “你若敢吃了我,我不会放过你……”月玑嘶声大叫。 一朵一口将她的魂魄吞入腹中。本来还不打算赶尽杀绝,既然月玑还这么不知悔改,她又何必狠不下心将月玑彻底毁绝。 吃了月玑的魂魄,胸口瞬间不在那么剧痛灼烫,大汗也渐渐止住,气力恢复不少。躺在地上休息一会,待月上中天墨黑天幕布满璀璨的星子,一朵从地上起身。看着小溪边孔雀和白蟒的尸体,一到灵光洒下,尸体消融化作一片血水融入潺潺流水之中顺流而下消失彻底。 本来还月朗星稀的夜空,忽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瓢泼大雨瞬息而至。 一朵走在深山老林中,滴雨未沾身。群妖见她一脸阴沉,目光冰寒,吓得纷纷退避。 接下来去哪里? 一朵一路往北走,往北走。大雨下了一夜,她便走了一夜。终于在天色微微放亮时走到了玄水明宫的宫门外。 守门的侍卫一见到她,先是一愣,赶紧跪地叩拜打开宫门。 就在宫门开启的那一刻,无殇骑着踏风站在风雨中似是要出门的样子。他看到一朵回来满面的怒色凝固成震惊,旋即眼底涌现的欢喜还是有那么一瞬暖和了一朵冰冷的身体。 俩人站在宫门口,遥遥对望许久无言。还是无殇先开口打破僵滞的气愤,狂风暴雨中传来他低缓的声音,那口气好像等待孩子回家的慈父。 “回来了。” “嗯,回来了。” 无殇驾着踏风走过来,通体纯黑的马与他那一身墨黑的长袍几乎融为一体。身处雨中亦是滴雨不沾身,俊美肃冷的容颜天生就是受人膜拜的王者。 一朵仰头望着他,不悲不喜地望着,好像亦如几千年前站在万妖山的最高峰仰望天空等待他驾云而来。 他向一朵伸出手,一朵愣了许久才将手放在他宽大冰冷的掌心上。他的手,原先总是暖暖的,只要触碰就能暖到心底。而今他的手是那么的冷,没有丝毫温度,冷得人从头到脚一阵寒战。 无殇微一用力带一朵上马,调转马头缓步走进玄水明宫向临水宫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走的很慢很慢,俩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一朵坐在后面只能看到无殇的背影,那僵直的背影总是孤高如这世间孑然只有他一人般苍凉孤漠。 在临近临水宫时,无殇终于还是率先开口了,“你去哪了?” “随处走走。”一朵淡声回他。 “怎么又回来了?” 一朵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想你了。” 踏风猛然停下,无殇微微侧头,一朵只能看到他低垂的浓密睫毛。“果真?” “你为何总是不信我呢?”一朵低声问他。 “你又何曾真诚待过我。”他的声音很沉,几乎与哗哗的雨声融为一片让人听不真切。 “你又何曾全心全意过。” 沉默。 四下只有雨声风声。 无殇翻身下马,独留一朵一人在踏风背上。忽然觉得这样高的马背好凄冷,冷得人觉得站在了高处不胜寒的顶峰。一朵头脑一眩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落地无声如花瓣悄然而下。 模糊的双眼,她看到无殇高颀桀骜的背影大步离去。缓缓闭上眸子,耳边传来踏风的嘶鸣声,这才听到一阵惶急的脚步声,还有无殇的大声呼唤。 “兔子!” 一朵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中有位一袭白衫胜雪的男子和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子,男子唤女子“小白兔”,在那个漫山遍野百花齐放的山坡上,他为她编制了一个五彩花环戴在头上。 “听说你们妖界以花环示爱。”男子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不知小白兔可愿为我跳一支舞?” 女子羞得双颊绯红,衬着眉心一点朱砂痣更加妖娆绝世。她扯起裙摆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天空下起一片花雨,色彩缤纷中那一抹绝世而立的白色如九天降下的绝世仙子,世间唯她独美。 男子手中化出一支白色长笛,悠然吹起一首“伊人笑”。曲子委婉动听如丝丝柔风涓涓细流熨贴人每个毛孔都妥帖舒服,软软地渗入心海自此成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弦音。 一曲作罢,女子羞涩地低下头,男子长臂一揽将她搂入怀中。 “小白兔,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女子满目幸福的感动,“你可是天界的太子,我乃妖界邪妖你也愿意娶?” “不管你是谁,此生我都娶你为妻此志不渝。” 他郑重的誓言成为女子此生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天界大殿上,女子毕恭毕敬跪在一片仙雾缭绕之中。她美目盼兮悄悄看一眼遥遥坐在高位上的年迈天帝,他看上去慈眉善目应该很和蔼容易接近。 天帝走下高位,缓步踱到女子面前,低声问她,“你可知你的使命?” 女子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 “九命邪妖天生九命,拥有死而复生以命换命之力。天道降你于世,并非让你空有神力肆意逍遥九世。” 天帝的话让女子更加云里雾里,天真地扬起臻首,仰望天帝,“天帝的意思,小妖还有天命在身?” “你的天命便是生生世世守护天界之王,用你的命守护。” 女子低下头,沉默许久,“小妖知道了。” 女子孤独地站在万妖山最高的巅峰,白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期盼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可以驾云而来。然而,她等了好多年,等来的却是他与雪神订亲的消息。 耳边传来无殇的声音,那样的焦急无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他而去。“兔子,兔子,兔子,兔子……” 他的声音一声重过一声,尾音竟带着隐隐的颤抖。 他哭了吗?为她而落泪?是幻觉吧。 一朵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得好像灌了石膏无论如何都睁不开。手被无殇紧紧握住,贴在他冰冷的唇瓣上,触感软软的好舒服。 第185章 变得贪睡 第185章 变得贪睡 “兔子,你居然伤得这么重……为何不用通心玉告知我……为何总是要自己扛着所有痛苦……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兔子,我不想失去你,一点都不想,醒过来可好?” “兔子……哪怕你现在只是一个无心躯壳,我也要守住你再不离开我身边。” 无殇在耳边好像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有些听到耳中没记住,有些流淌在空荡的身体里荡不起丝毫回音。她不想回答,亦开不了口,好像一个植物人只是一口气悬着,偶尔有一些浅薄的意识。老天帝说她的使命便是守护三界之王,用她的命去守护。三千年前她做到了,用六命换了无殇的重生,而自己仅剩一丝游魂消散在茫茫人海。三千年后,她亦做到了,只剩一具无心躯壳飘荡无依。 两世的纠缠,她都不曾负过他,也应了天之使命,应该够了吧,天道轮回再如何残忍也不该再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了。 累了,真的累了。以后的日子,只想为自己而活。 当一朵逐渐转醒时,已不知到底昏睡了多少时日。缓缓睁开眼只觉得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赶紧又闭上。微微动了动手指,关节好像灌了铅僵硬得隐约在咯咯作响。 还以为会像在梦中那样耳边传来无殇的声音,入耳的却是一道女子柔美如歌的好听声音。 “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 一朵浑身一战,只觉得脊背发寒。紧紧揪住身下的褥子,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隐约是花水上仙倾国倾城的脸。 “你一定口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当一杯热气升腾的热茶端到一朵嘴边,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扭头避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花水上仙温柔握住一朵的手,一朵无力挣开只能任由她握着,一股丝丝凉意从花水上仙的手上缓缓流入一朵心口。 “我的孩子,你竟隐藏心事不让我知道。”花水上仙笑靥婉美,声音也如慈母般祥和软柔。 一朵脊背的寒意更胜,努力了许久才从花水上仙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挣扎起身,还是花水上仙帮忙才坐了起来。眯着眼打量四周,是熟悉的临水宫,屋里却只有花水上仙和自己,不知无殇去了哪里。明明记得他日日都在身边陪着,而今怎么却不在了? 花水上仙看出了一朵的心思,笑着为一朵盖上被子说,“澈有事出宫了,临走前让我来照顾你。你都昏睡一个月了,可把我吓坏了。” 一朵垂下眼帘不说话。还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不想还是活过来了。如此坚强的生命力,不知被多少人咒骂。看花水上仙的样子,身体应该是大好了。不知病了多久才复原,亦不知在她们都病着的时候,无殇到底陪着谁更多一些。自然是花水上仙了,那才是他前世今生的最爱。 见一朵神色不堪欢喜,花水上仙忙解释,“澈也是急坏了的,用了半身修为护住你魂魄不散,而今又去幽江之岸为你寻那个什么金鳞银鱼去了。你且安心,有我和澈在,定会保住你的性命。” 一朵望着花水上仙想要说话,干涩的嗓子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你别急,先休息一会。毕竟昏睡了一个月,身子骨头都硬了,慢慢就会好了。”说着,她好像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笑得双颊微红如芙蓉出水,“我刚苏醒那会也不会说话,澈急坏了,还命人找了很多医者给我看病生怕是嗓子坏了。吃了不少的药,后来才知道不是嗓子,而是太久没说话多练习就好了。” 一朵盯着花水上仙的脸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个美丽又温良贤淑的女子,到底有几张脸?在明媚如骄阳的笑容下,藏着一颗怎样阴毒的心? 不!那颗心曾在自己的体内,再熟悉不过那颗心的善良纯透。花水上仙做那一切,到底为了什么?无殇?她明明已经得到无殇的全部,为何还要诸多算计? 一朵想问,却不能问。现在还不是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刻。 花水上仙照顾一朵无微不至,真的好像在照顾自己的孩子般体贴温柔。然而花水上仙的细致照顾,只换来一朵的不冷不热,惹得宫里人皆骂她不知好歹。 “娘娘您那时候昏睡着不知道,尊上日日陪在您床边守着您。上仙亦是昏迷不醒,尊上却只是让喜子过去看着!要奴婢看呐,尊上到底是对娘娘的心思多一些。”玲子又开始八卦了。“不过上仙人真是好,不但不吃醋还如此体贴地照顾娘娘。” 一向不爱参与这类话题的翠花居然也开口了,“娘娘不在玄水明宫的日子里,尊上经常一个人来临水宫坐到天明。上仙也只能遥遥望着尊上,陪着尊上一起到天明。奴婢曾偷偷见过两次。” 自从苏醒过来,一朵格外贪睡,一天十二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睡梦中度过,醒着的那两个时辰也懒懒的没什么精神。故而她们说了什么,并未太多在意,也没精神去细想为何无殇会来临水宫坐到天明。翠花说她还未复原,待尊上抓了妖界圣物金鳞银鱼回来,就不会这么没精神了。 最近几天一朵喜欢上了吃鱼,许是总惦记着金鳞银鱼才喜欢上的吧。顿顿几乎无鱼不欢,而且饭量大的惊人,一顿要十条鱼才吃的饱,且还要现宰杀了未死就下锅味道鲜美的鱼。吃饭时,她都狼吞虎咽以填鸭式的方式填满空荡的身体,直到撑得不能再撑才有一点点饱胀的踏实感。 花水上仙也乐意亲力亲为,不辞辛苦一天宰杀几十条鱼,沾了满身鱼腥味儿。一朵成功成了玷污一代绝世佳人的清雅之风的大恶人。众人都说她在故意刁难花水上仙,对一朵的怨声也更甚。 一朵也说过这些可以让翠花玲子去做,花水上仙却执意说无殇要她照顾她,必须事事经手才不负无殇重托。一朵忽然觉得自己是个莅临玄水明宫的贵客,主人如此卖力热情款待,终有一日要受不住主人的热情而道别才不辜负一番盛情。 日子在一朵虎吃海睡中慢慢溜走,一转眼又过了十多天,无殇终于回来了。不但带回了金鳞银鱼,还带回了熊大勇。 一朵并未看到熊大勇,只是听宫里人说,无殇封了熊大勇朝中高官以慰他在幽江之岸数年成功抓住金鳞银鱼之伟功。一朵已无心,自然在得知熊大勇回来时也没有心口忽然跳动加速的感觉。 在那片冰寒贫瘠的大地上,吃粮简直比命还重要的地方,是熊大勇紧着肚皮照顾了她整整一年。那份恩情,比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更为弥足珍贵。一朵一直觉得,熊大勇对她那才是真正的发自肺腑的好,其余的不管付出了多少哪怕是无殇的半身修为都不及熊大勇在冰天雪地中抓来的两条鱼可贵。 “娘娘,奴婢听说金鳞银鱼可以提升千年修为。此修为不单单只是灵力,而是提升千岁之力。也就是说,娘娘若吃了金鳞银鱼,就不是千岁之身,而是两千岁了!”玲子在一旁艳慕地呱噪一阵,见一朵不理她,悻悻闭了嘴转身出门。在门口撇撇嘴,轻唾了口。 “娘娘,奴婢见你也乏了,还是先睡会吧。”翠花撤下榻上的矮桌,搀扶一朵躺下,刚盖上被子就听玲子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尊上来了!奴婢参见尊上。” 一朵翻个身想起来却又懒得动,索性就背对外面躺着。 无殇进门将一碗炖的极香的鱼汤递给翠花,大步到榻边坐在一朵身后。冰凉的手掌放在一朵肩膀上,轻轻握了握,似在诉说多日不见的思念。 一朵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只是半睁着眼看着光洁的指甲发呆。 “兔子,听说你最近特爱吃鱼,我特地让人炖了汤给你。快起来趁热喝,是金鳞银鱼的汤,对你的身体极有好处。”无殇催促她起身,见她懒懒的不爱动,便亲自抱她在怀里。翠花将烫盛到小碗中递上来,无殇却要亲自喂一朵。 “我自己来好了。”一朵侧头避开,拿起勺子正要喝,却从那升腾的雾气中看到了银老太疤痕满布的可怖脸孔,正对她张牙舞爪愤怒至极地控诉着什么。 一朵吓得大叫一声,一把打翻了那碗汤。 “哗啦”一声,碎了一地残片。浓白莹润的汤汁在地上犹自散着袅袅热气,还有几片翠绿的叶子漂浮在上面卖相极好,像极了银老太做的馄饨,皮薄馅大汤汁浓郁醇香只是闻一闻味道便口水泛滥。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方才瓷碗打碎的清脆声在耳边不断盘旋。 无殇的身体僵了半天,唇角抽动了几下,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没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一朵低下头,想要道歉可话到嘴边就是没能说出来。目送无殇离去,窝在榻上蒙住被子。脑子乱乱的,想睡又睡不着。 “娘娘,听说尊上费了好大的力才捉住金鳞银鱼。听落花宫的金枝说,花水上仙为尊上包扎了满身的伤口,心疼得花水上仙哭了许久。”玲子一边收拾一边念叨,见一朵蒙着被子没有反应又道,“娘娘打碎的只怕不只是一只碗一碗汤,还有尊上的一颗心。翠花,你说,若因此娘娘失宠了怎么办呀。” “你少说两句吧。”翠花低斥一声,玲子还不肯闭嘴。 “我也是为娘娘担心。花水上仙那么温柔那么美丽,娘娘的确也很美可要和花水上仙比上一比,咱得承认娘娘确实不如花水上仙貌美出众。既然皮相比不过,想要尊上不舍弃娘娘,总要有一点抓住尊上的心吧。娘娘,去和尊上道个歉吧。尊上一片好心,总不能被您一个不小心就碎掉了啊。撒个娇,服个软,许是尊上一时心软就原谅您了。” 一朵烦闷的很,抓紧被子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为何会在那一刻看到银老太的脸?银老太本就满面疤痕可怖骇人,那时又对她杀气腾腾露出满嘴锋利獠牙岂能不怕,一个慌神便打碎了那一碗汤。 宫里人听说那一碗圣物之汤,尊上千辛万苦寻回的金鳞银鱼,就作废在一朵的一个不小心之下,众人更加愤恨,不但说她不知好歹简直侍宠生娇,反之愈加觉得花水上仙宽容大度品性贤良,长相又艳压群芳,着实是妖后的不二人选。人言可畏人言可畏,说到最后,竟然说一朵身为花水上仙义女还要强抢义父之宠爱,着实是狐族的妖媚下作之风。 韩明月来探望过一朵几次,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宫里人有眼无珠瞎了眼居然都在骂一朵的不是。一朵也懒得理会这么是非纷扰,只顾着闷头睡觉。韩明月见她身体还没恢复,怕叨扰她休息就走了。 临近傍晚时,苏妃居然带着贴身宫女文雁来探望一朵。 一见到苏妃那凌厉凤眸,文雁又端着一碗汤水。一朵忽然觉得苏妃此刻像极了皇后处死嫔妃的架势。不过,一朵笑了,她未去找她,她倒是自己来了。 苏妃一改以往清高锐利之风,对一朵轻轻一笑,嘘寒问暖一阵,说亲自熬了千年人参给一朵补身体。 妖界的千年人参都是修成人形的妖精,实打实的千年人参,大补中的大补。不过如此圣品,向来只供妖王享用,她若用了岂不是更落实了侍宠生娇一说。 “我现在嘴巴干的紧,有点发火,不能吃太补的。”一朵婉言相拒,总要给苏妃点面子,让翠花收下,“等晚些我再用。” 苏妃淡淡地弯了弯唇角,一个眼神让翠花和文雁都退下,殿内只剩下她和一朵两个,显然有话要说。 一朵沉下眼帘,暗下揣摩这位龙族公主玉磬到底要说什么。在前世,一朵认识玉磬,正是天后之妹,龙王最小的爱女。那才是真正娇纵蛮横总是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傲气。曾经还因为玄澈与自己起过多次争执,一副此生誓不两立的样子。后来玄澈将忘川河畔的魔物花水带上天庭,执意升仙,玉磬才转换了敌对目标,其后也很少见到玉磬。 今日送汤过来,莫不是这位骄傲的公主想起了三千年前的承诺?特特来弥补那狠辣几欲夺命的三百鞭? “公主,有话就说吧。”一朵抬眸看向苏妃,眼中光彩一片澄澈。 总是端着一副高贵典雅的苏妃终于猛抽一口凉气,乱了她的端庄高傲,凤眸一紧睨着一朵,红艳艳的唇间只挤出一个字。 “你?” 第186章 和羽宣一样的龙玉 第186章 和羽宣一样的龙玉 一朵点下头。 苏妃愣了好一会,唇角缓缓弯起一丝意味深远的笑,“原来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原来你回来了!”苏妃忽然拔高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亢奋,“我以前就想,狐皇回来了,白儿是不是也该回来了,原来你真的回来了。” 一朵想起玄辰还是缔俊公子时帮她解除九命狐妖的封印被苏妃带人围攻上来,起先苏妃执意要杀了她,后来转变主意根本不是因为姥姥忽然出现的阻挠。也是顾念的前世的承诺,那狠辣的三百鞭不是为了要她的命,而是气恼前世她夺得了玄澈的心,今生又让无殇动心牵系,身为一个女子怎能不恨。 “我想隐瞒所有人,独独不打算隐瞒你。”一朵用指甲拨弄下桌上小灯的火光。暗沉的房间亮了许多,映着窗外夕阳的余晖,红光熏人微醉。 “本来还不知如何开口,既然你已恢复所有记忆,倒是方便说话了。”苏妃扶了扶眼角,几千年的岁月在她的眼角还是出现了一道极浅极浅的纹路。算一算,她也六七千岁了。沧海桑田物转星移,她变得稳重成熟了不少。只是那份深爱无殇浓烈的心,始终如一。 “不知公主此次前来想对我说什么。” “既然你已恢复前世记忆,就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苏妃故意买起关子,端起茶碗小啜一口,带动发髻上的珠钗发出一阵叮咚脆响。 一朵想起,在人界王慧洁的头上亦会带几只摇曳生辉的珠钗,一举一动坏佩叮咚很是好听。 “无外乎说前世的花水心思不纯,今生未必诚意相待。”一朵轻叹一声,过去的往事里痛苦满载,今生居然亦是如此。 “既然你都清楚,为何还未有所动向?难道你还想前世之事再次重演?你已再无命救他了!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他……再被那个贱人害死?”说着,苏妃的凤眸噙满泪水摇摇欲坠。 一朵望着桌上跳跃的烛火,涩声说,“谁让他那么爱她,我又有什么办法。” 苏妃想说什么却喉口梗塞,扬起脸终止住眼中泪水,缓声说道,“我和姥姥就是不想他重生后太过伤心才封存了他前世痛苦的记忆,没想到有关你的一切亦是他的痛苦,才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我和姥姥没料到,他居然还记得那个贱人,记得她是他前世今生的挚爱。不惜寻到那个贱人的肉身,生生守护三千年不腐,只为要替那贱人重生复活。而今那个贱人复活了,我不能眼睁睁再看着他重蹈覆辙,多次劝阻反倒让他心生芥蒂说我善妒不容人。” 苏妃说着,声音哽咽,通红的双眸热切地望着一朵,“你现在是唯一阻止他的希望!这些日子,他对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亦痛在心里……”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滚落,她赶紧低头擦拭干净,“不过我还是高兴的。你是用命护着他,不似那个贱人以爱的名义算计利用他。” 一朵抓紧手中的茶碗,声音悲凉,“他觉得认识我是一生之辱,故而才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吧。” 前世,他指着她的鼻子痛心疾首地说,“我真后悔认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若一切可以重来,那一晚我定不会去桃花林,更不会接住醉酒的你!我希望我们的一切都来没有发生过,你亦不曾来过我的生命里!” 心中一阵烧灼的剧痛,好像重温了那日他拿着匕首剜去她心时的剧痛。 “不管后来你们如何了,看在你们彼此曾经那么深爱的份上,你亦是不想他再被那个贱人所害吧!何况九命狐妖守护三界之王乃是天命所归。” “三千年前,玉磬公主在我门前许下的誓言可还作数?”一朵忽然问苏妃。 苏妃一滞,抬了抬臻首,气势依旧高贵又骄傲,朱艳的唇抿了抿却没有说话。 “怎么?玉磬公主要食言么?”一朵心有成竹地反问一句。 一朵清楚,玉磬是真的很爱无殇,不管前世今生,玉磬的爱一直很深很浓烈,爱得超越了她自己。玄澈被花水上仙刺了致命一剑,是玉磬抱着无殇的残体跪倒在她家门前,苦苦哀求她救他。 苏妃的面色紧了紧,妆容精致下遮掩不住隐隐的愤懑。她也犹豫也挣扎。三千年前,她哭得几度昏厥在狐皇白儿门前,许下承诺只要肯救无殇一命愿意生生世世为狐皇之奴任由差遣。只是后来她没料到狐皇会因此丧命,也没料到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更没想到恢复记忆来找旧账。高贵的公主怎会愿意为奴,她是打心底不愿意。 “我不要你的命,亦不需要你赴汤蹈火报答于我。原先我没恢复记忆,而你亦怕我的出现夺了你澈哥哥对你的宠爱,我不怪你。” “你想让我做什么?”说着苏妃将一块紫色通透的玉佩放在桌上,那玉佩的一片雕刻着两条紫色流光的飞龙在天,而一片刻着“玉磬”的名字。“这块是我的护身龙玉,我将它给你,足以表明我的诚心。” 一朵笑了,眉间胭红的朱砂痣美艳无边。她料定玉磬会信守诺言,娇纵傲慢的公主所有事都可以信口开河,唯独有关无殇的事哪怕豁出性命都会兑现。 一朵对苏妃勾了勾手指,她的耳朵贴上来,一朵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苏妃走后,一朵拿起那块紫色的龙玉,脑中轰地一声炸响,赶紧拿出羽宣的那块翠绿的玉。两相一对比除了颜色和名字,外形雕纹都是一模一样! 羽宣!羽宣!羽宣…… 隐约模糊中忆起了好几千年前,好像认识一个名叫羽宣的龙族太子,只是岁月久远又没见过几面已经模糊了长相和记忆。 一朵欢喜地收起两块龙玉,心情是许久没有过的晴好,连晚上跑来探望她的韩明月都看出了她心情大好,一个劲地追问什么事这么高兴要拿出来一起乐一乐。一朵将一大盘子葡萄塞给韩明月堵住了她的嘴。 “快点吃光了回去睡觉,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打听。” 韩明月怯怯地偷笑,一颗一颗吞葡萄,心想一定是爹爹和一朵姐姐风花雪月了。 无殇这几日好像很忙,一直没露面。听说一直埋首在玄水宫翻阅书籍,连用膳都是在玄水宫,花水上仙去探望他几次,也都是没能劝动他出门走一走。 一朵想见一见熊大勇,便让翠花以感激熊大勇捉金鳞银鱼有功的名头找来了熊大勇。 熊大勇依旧还留着泛青的落腮胡茬,看上去粗野之中不失稳重,透着一股成熟男子的韵味。只是身形消瘦不少,不再似几年前见到那般魁壮。 一朵忽然鼻头有些发酸,在幽江之岸漫天飞雪中艰苦度日的滋味浮上心口,一阵灼烧的发烫。赶紧吸了吸鼻子,忍住眼中干涩的酸胀,笑着让熊大勇坐。他却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自从进门,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一朵,惊艳地一愕便始终低着头再未多看她一眼。 不用他说明,一朵也知他的顾及。而今彼此身份悬殊,男女有别,只怕多看一眼都会被人拿来兴风作浪。自从他被翠花带着往临水宫走,一路上便听到了许多的闲言碎语。 “银老太……没有再照顾你么?”一朵忍不住问他,不然他缘何这么清瘦了。 “没有,顾的很好。是我……”他没有说下去。自从她离去后,他就开始茶饭不思整日在深深的思念中备受折磨。煎熬了好几年,以为可以淡忘,不想这种思念愈加浓烈最后泛滥成灾。他拼命寻找会说话的金鳞银鱼,希望有朝一日得以回来再见一见她,以慰相思之苦。 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见到她了,他反而怕了,生怕那段过往被人知晓,惹怒尊上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那时他一时失控动了邪念,险些对她…… “我只是想……感激你那段时间的照顾。”一朵莞尔一笑,熊大勇硬生生地后退一步,似在努力掩饰。 “娘娘现在光艳照人如此美丽,尊上定会宠爱娘娘有加。娘娘前途一片光明,不该再过多念及旧往牵绊娘娘。” 一朵点点头,问他,“银老太还好么?幽江之岸只剩她自己了,应该很孤单吧。” 想到那个满面狰狞疤痕的老太太,看似拒人千里实则还是心地很好的。 熊大勇没了声音,沉默许久才声音很低说,“银老太已经去了。” “去了?” 在一朵的追问下,熊大勇总算说了实情。原来银老太便是那会说话修成人形的金鳞银鱼!而那碗汤正是银老太的肉身!怪不得会看到银老太的脸,只怕是灵魂最后一丝的影像。 一朵心口一阵烧灼的难受,痛苦地捂住心口处,半伏在桌上。熊大勇很紧张,想要搀扶一把始终不敢逾矩,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担心地看着一朵。 “娘娘,当年尊上让属下去幽江之岸寻找金鳞银鱼,就是为了娘娘。银老太最后也是自愿化为真身,娘娘无需自责。人各有命,那是银老太的使命。银老太临终前,让微臣转告娘娘一句话,守护狐皇,她义不容辞。” 使命?她的使命是守护三界之王,银老太也有使命,便是守护她吗?既然是心悦诚服地守护,为何银老太在她喝汤的时候吓唬她致使一碗汤打碎?难道?有人做了手脚?有人不希望她的身体好起来? 那个人是谁,昭然若揭。 晚上无殇来了,他说他查找古籍文献又找到一种类似金鳞银鱼功效的一种宝物,只要一朵从千岁变成两千岁,可以更好地容纳狐皇妖力便能保住性命。只是无殇此次要找的宝物竟然是天界的蟠桃,这东西在天界蟠桃成熟之际天帝都会按照仙人品阶分发,几乎仙人手中都会有一两个。她是狐皇,天界的狐仙亦听命于她,讨要几个蟠桃,轻而易举。 只是而今难就难在,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千年一成熟的蟠桃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天界的蟠桃树才刚刚打花苞,要等两三千年才会成熟,届时妖界已是上万年之后。妖王无殇等的起,她白一朵现在的身体可等不起。 忽然想到初次进宫那天,树爷爷掏出了两个蟠桃给商公公,一个下了迷药给了阿牛,也不知商公公那两个蟠桃吃没吃。一朵便和无殇说了,无殇一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还以为你不想要你这个身子了。” “我这么年轻,还有大好光阴等着我,我才不想死呢!”一朵嗔他一句,也不似那日般对他冷漠,揪着他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你这样说,是在怨我打翻了那碗汤?” “我还以为你跟我赌气,连你自己的身体也不想要了。”他疲惫地搂着她平躺在床上,满足地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 “我才没那么傻。”一朵用他的发梢骚他的脸颊。他痒痒地躲,一把捉住她淘气的手。 “商公公已经投胎转世去了。而且他的遗物我也收拾过,并未发现那两颗蟠桃。若商公公真吃了那两颗蟠桃,怎会如此短命,想来应该是没有吃。找到商公公那两颗蟠桃是最后希望。你可要等我,我一定会替你寻到。” 无殇紧紧搂着一朵,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渐渐疲惫睡去。 一朵望着他沉静的睡眼,轻轻抚平他皱紧的眉心,指尖缓缓滑过他浓郁的眉毛还有那坚硬弯翘的好看睫毛,迷恋得有些挪不开手。 若他想起了他们前世过往,一定会嫌弃又厌恶地将她推开,再不会有丝毫亲近。她永远忘不掉,他们最后一面他对她的厌弃和痛恨。 过往的一切记忆,一点点清晰,一点点忆起,恍如昨日历历在目。沉重的负担压抑得她几度喘息困难,宜汤说的对,过去的就应该过去,不该再想起。若那日没有一时冲动吃下回魂珠,她现在应该快乐很多。至少躺在无殇的怀抱里,感受他的气息与心跳,空荡的身体会有一种轻盈的甜蜜感觉。而今,除了空荡凄惶便是无边的恐惧。 第187章 花水上仙的算计 第187章 花水上仙的算计 这种恐惧是在害怕过往更加清晰,想起更多不愿忆起的回忆,想起他给的决绝转身和他们不得不分开的无奈。 苍凉悲壮一世,奏几曲哀歌怨曲亦唱不尽凡世纷扰悲欢离合。凄苦孤寂一生,下几场凄风楚雨亦洗不去痛彻心扉哀婉离别。 闭上双眼,遮住眼前无殇俊美摄魂的脸,抱住他的胳膊蜷缩如一只受伤的小猫。不管如何强迫自己忘记他,依旧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困惑在他的温柔里。深吸一口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不带丝毫别的气味,居然连花水上仙淡淡的彼岸花香都没有。 早上起来时,无殇已经不在身边,应该是去上早朝了。见天气很好,便出门走走。深吸一口晨间清凉的空气,心情疏朗不少。 羽宣,今生的约定可还作数?等办完事就去寻你。 莲池内大片的雪白莲花映着初晨如碎金子般璀璨的阳光,花瓣上的露珠摇摇欲坠粲然生辉。那一群群游来游去的大群红色食人鲤在没有血的诱引下只是一条条温顺的小生命。传说中,千只食人鲤每条食满千个修成人形妖精的肉身便会化作孽龙出世飞天,孽龙拥有毁天灭地之力,至邪至魔,趋驾孽龙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不知无殇养这些食人鲤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重返天界夺回天帝之位。若那样,天地间不知要死多少人祭奠孽龙飞天出世。 喟叹一声,这些都是他们的事了,谁是天帝谁是王者,都与自己毫无干系。 漫步在繁花盛开的早晨,破晓的阳光总是很明艳刺眼。看到喜子遥遥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手里还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道菜。 一朵有些怕见到喜子,银老太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却残忍成为她的盘中餐。想要避开,喜子已看到她,对她笑了笑恭敬行礼。 “参见娘娘。” “喜子……”一朵声音一涩。 “尊上吩咐,让奴才将早上御厨做的鱼端给娘娘享用。”喜子笑容如往常,看不出丝毫悲痛之色。 “喜子……我并不知道鱼儿也是有着鲜活的生命……我这几日已经不喜欢吃鱼了。”叹息一声,悲悯地望着喜子。好想将他揽入怀中好像安慰一个可怜无依男孩那样告诉他,从今以后她可以做他的亲人,代替银老太照顾他。 喜子听出了一朵隐晦的言辞,却还笑容如初不见丁点异色,“娘娘是病中忧思了。” 喜子接下身后小太监的托盘,打发那个小太监下去,然后对一朵说,“奴才送娘娘回宫。” 回到临水宫,喜子亲自为一朵精心布置早膳。 “娘娘,尝一尝吧。尊上也是觉得味道好,才命奴才送过来。”喜子细心挑干净鱼肉的细刺,放在一朵面前的金碗之中。 望着金色碗中细白的鱼肉,一朵鼻头一酸,干涩的眼中却无潮湿的泪意。 “娘娘无需介怀,人各有命。”喜子好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琐事,眉目清朗不见痛色,“娘娘又怎知鱼儿之心,或许鱼儿正想做您的一顿美餐。” 一朵唇瓣抖了抖,千言万语纠结于口最后只化作一声,“抱歉。” 喜子手中布菜的筷子一顿,笑容依旧秀气像个养在深闺的小家碧女般俏丽,“娘娘若能珍惜自己身体,也不枉婆婆的一番苦心了。” “我并不知道婆婆就是……若早知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允许尊上去寻金鳞银鱼。”深深低下头,喉口一阵滚烫。 “娘娘是狐皇,手下之兵何止万千。其中保不准就有一两条鱼儿亦如狐族般效忠狐皇。”喜子依然还是笑着,眸光晶亮透彻地望着一朵,“娘娘再不吃就凉了。” 一朵终于拿起筷子,味如嚼蜡地吃下喜子挑好的一块块鱼肉。终于用完早膳,喜子将碗碟都收拾好带走,临走前对一朵说了句,“娘娘若喜欢吃,喜子明日还送过来。” “好。”一朵僵硬地点点头。目送喜子离去,心口一片荡然无物。 也不知喜子送的菜里加了什么,总觉得吃完早膳后精神很多无力感也消失了。不过还是有些困就躺下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闲来无事,让翠花找了几本书看,晚膳时分玄水宫的人来传话说无殇去落花宫用膳了。一直到了晚上,无殇也没有来。玲子说落花宫已落了锁尊上在落花宫留宿。 一朵放下书本,打个哈欠,毫不在意地上床也睡了。 “娘娘就不吃醋?尊上可是从不在落花宫过夜的。”玲子小声在一朵耳边探话。见一朵呼吸均匀,好似已沉睡过去,撇撇嘴嘟囔一句。 “就娘娘这样的性子,尊上到底喜欢娘娘什么?” 玲子掩门退下,一朵缓缓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床帐,浅浅勾唇一笑。他们本就是夫妻,同房也是迟早之事,又有什么好吃醋的。不在意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早上喜子依旧来送来一道味道鲜美的鱼,说是尊上为她准备的,依旧伺候一朵吃完才离去。 今日的精神头较昨日又好了些许。坐在院子中,将亲手做的糕点捏碎,洒在树下的蚂蚁洞口看着蚂蚁搬食糕点碎屑,兴致盎然像个淘气的孩童。 “娘娘做的糕点连蚂蚁都爱吃,何不多做些给尊上送去尝尝。”翠花装似无意地提点一声。 “他嘴挑剔不喜欢我的手艺,我也没必要厚着脸皮奴颜婢膝地去讨好他。况且,我的这些糕点就是为蚂蚁做的。”一朵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将糕点递给翠花,“一日六次,多喂些这些蚂蚁。” 午膳时分,无殇派人过来,说在水中凉亭布下午膳,请一朵过去用膳。一朵本不想去,玲子却说她若不去好像在吃醋耍性子,想来自己又没什么好心虚的,便带着翠花一起去了。 水中凉亭位于莲池正中,四面环水景色秀美雅致,想要道及只能飞过水面。 无殇很喜欢这里,经常独自坐在水中凉亭品一品茶饮一壶酒。宫里人惧怕莲池内的食人鲤,也不敢靠近水中凉亭,故而水中凉亭好似无人之境格外清静。 一朵站在莲池边,遥望水中凉亭,在那一片圣洁白莲花簇拥下的水中凉亭内纱幔飞舞之中,有一抹殷红如晚霞映天的红,妖冶艳丽盛美如歌,逦风光艳压百花之妖娆。 正是花水上仙。 一朵见凉亭内只有花水上仙,转身要走,花水上仙却已然看到她,如一只翩飞的红色蝴蝶从水上凉亭飞了过来,抓着一朵的手一同飞到水上凉亭。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站在凉亭之中映着微风拂面长裙飘扬。 “澈突然有事,不能来用午膳了。反正你也过来了,不介意陪我一起用膳吧。”花水上仙不给一朵拒绝的机会,拉着一朵坐在白玉石凳上。 白玉石桌上只有四道雅致小菜,一壶酒,三只金盏,盏内倒了清酒,随着风荡起丝丝涟漪漫开一股清冽的香味。花水上仙坐在一朵身侧,为一朵夹了一块肉到碗中。 “多吃些,补补身子,你近日瘦了许多。”花水上仙依旧一副和蔼可亲的慈母样,见一朵不动筷子,有些慌,“不合口味?” “最近不太喜欢油腻。上仙还是自己用吧,我先回去了。”一朵正要起身,被花水上仙一把拽住,“澈这两日忙的顾不上用早膳,我特地在此风景雅致清凉之地布置午膳,他却叫了你来陪我。想来是不想我太寂寞吧,你若走了,倒是让我为难了。” 喜子为何骗她?这两日来送早膳都说是无殇吃了感觉味道好才吩咐厨房多做一些送过来。 “既是上仙为尊上精心准备,我自是不敢享用浪费上仙一片苦心。尊上心系上仙,事事为上仙考虑周全,我走了尊上百忙之中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伴上仙用完午膳。我若在此长留反倒叨扰两位了。”一朵客套退避一步,与花水上仙拉开距离。 花水上仙嫣然一笑百媚生,“我的孩子是在吃醋吗?” “没有。”一朵看向满池的争艳白莲。这水上凉亭风景固然好,只是水中游来游去的红色食人鲤实在不讨喜,让人心生寒意不禁胃里翻腾很不舒服。 “我又怎会不了解你的心思。”花水上仙握住一朵的手,轻轻拍了拍,“造化弄人,我不怨你爱上澈,亦不会阻挠你们来往。只是我和澈的感情,不是一日两日的肤浅交情,我们几千年的感情深入肺腑,他心中有我,我亦心中有他。昨夜,我们约好,白首不相离。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一朵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胃里也愈加不舒服。也不知是方才被食人鲤恶心到了,还是花水上仙的这番话恶心到了。 “只要你们真心相爱,又何须旁人祝福。”一朵抽回自己的手,正要走,手臂又被花水上仙攥住。 “我亦不在乎二女共侍一夫,只要他心中无憾我亦心满意足。只是不知你可愿意?”花水上仙柔软的口气好像在征求她意见可否退而求其次。 “尊上和上仙深爱彼此,我自是会成全你们,断然不做你们之间的羁绊遭人唾骂。” “他放不下你,始终都放不下。他说,你就不深不浅在他心中,每每想要舍弃便又加深几分直到再无法放下。我理解,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是你给了他快乐给了他陪伴。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一直陪着他,不要让他心有遗憾。” “上仙果真这么想吗?难道在上仙就没有私心?”一朵盯着花水上仙潋滟如水波荡漾的美丽眸子,想要寻到一丝丝贪婪的痕迹却始终澄澈一片毫无杂志。 掩藏的多么美好。 “你若不信,我可以血为誓!”说着,花水上仙抽下发髻上一根金簪,长发披散而落,在风中婉约飘荡,散开一片彼岸花的花香。她毫不犹豫在皓白的手腕上滑下一道血口子,殷红的血沿着她洁白如玉的肌肤缓缓流淌,滴在白玉桌上的酒盏之中,晕开一团血红的雾气。 “上仙有些强人所难了!”一朵用力抽回手臂,她实在抓的紧,便加重了力气一把将花水上仙推开。 不想花水上仙身子一歪,便如一朵殒落的红花从凉亭矮小的围栏摔了下去掉入莲池之中。她手腕上汩汩涌出的鲜血,漫开一片殷红,染红了碧绿透彻的池水,引来无数的食人鲤瞬间从温顺小鱼化作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锋利的凶狠模样,从四面八方蜂拥向花水上仙。无数的食人鲤饥饿又疯狂只怕转眼间就能将花水上仙的肉身啃蚀殆尽。 一朵慌了,正要跳下莲池救人。忽闻一声疾呼,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水儿……” “哗啦”一片水声,无殇已将掉入水中的花水上仙救了上来。只是须臾转瞬的功夫,花水上仙已周身鲜血淋漓不知被那食人鲤啃噬掉了多少皮肉,连殷红的纱裙都染红了一片血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水儿!”无殇紧张地搂紧花水上仙,她绝美的脸痛苦地皱成一团,苍白的手紧紧抓住无殇的衣襟,因为恐惧不住颤抖。 “澈,我好痛……”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花水上仙的眼角滚落,咬紧唇瓣忍抑痛苦,姿态是那么的娇弱无力,我见犹怜。 “阴毒的女人!”无殇低吼一声瞪向一朵。 一朵如被万箭穿心,硬生生地倒退一步,如置身冰窟的冷。水上凉亭只有她和花水上仙两人,岸边又遥远根本不知她们因何争执推搡,花水上仙在玄水明宫口碑极好,任谁都会以为是她将花水上仙推下莲池蓄意谋杀。 “澈……不怪她……是我不小心……没站稳……我浑身好痛啊澈……”花水上仙痛苦地拧紧眉心,颤抖的手紧紧抱住无殇的脖子,试图寻求更多的保护安慰她的恐惧。 “别怕,水儿,我会用最好的药医好你的伤,决不留下半点疤痕。”说着,无殇愤怒又深沉地看了一朵一眼,抱着花水上仙飞身离开了水上凉亭。 第188章 小彩的脸 第188章 小彩的脸 一朵捂住心口那道疤的位置。她那里有一道很丑陋的疤痕,为何那时他没想到不给她留下半点疤痕?却用了火红的匕首,割开皮肉伤口就已烧焦再无去除痕迹的可能。身体摇晃了两下,扶住凉亭柱子才勉强站稳。 望着地上一片血水,那血腥的味道熏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起来。 “啊!”一把推翻了白玉桌上的饭菜,散落一地狼藉。飞身离开水上凉亭,还是翠花搀扶她才勉强回到临水宫。 站在临水宫的宫门前,看着牌匾上鎏金的“临水宫”三个大字,飞去一道灵光将牌匾击个粉碎。玄水明宫,临水宫,玄水宫……都是水水水!既然那么爱他的那个水儿,为何还要一次次招惹她! “一朵,我们走吧,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小彩不知何时苏醒,声音很低地对她说。 “走?树爷爷和颜女怎么办?”一朵颓然走回屋内,将翠花和玲子都关在屋外,一个人蜷缩在榻上裹紧被子,这样身体才不会那么冷。 “他们怎么了!”小彩从一朵的袖子里跳出来,石头身子挣扎纠结许久才幻化出了手脚,周身黑气萦绕,五官一点一点清晰。“哇!我终于化成人形了!一朵快看看,我的模样怎么样?” 一朵细细端详一番小彩化作的男人样子,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奇怪,“你这脸……分明就是……” “怎么了怎么了?不好看吗?”小彩捂住脸蛋,赶紧跑到铜镜前照了又照,“我很满意!这就是我想要的模样!” “那分明就是我的脸!”一朵被小彩气得鼓圆了腮帮子,除了没有眉心一点朱砂痣,其余都一模一样。“从实招来,你化成我的模样,居心何在!” 一朵挥拳要挟,小彩赶紧抱住头,“人家……人家觉得你好看嘛,才会化成你的样子!我能有什么居心,难道化成女妆出去招摇撞骗么!你除了几朵烂桃花,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一朵渐渐暗淡下眼里一闪而过的欢喜,抓住小彩五彩的袖子,擦了擦干涩的眼角。“其实我真想哭一哭,发泄一下,或许会舒服很多。可我已经许久没有眼泪了。” “我说一朵,其实你已经没有心了,哪里那么多的烦心伤心闹心,你不过就是在强自纠结钻牛角尖故意不愿意放下罢了。” 小菜一语点醒梦中人,一朵忽然觉得醍醐灌顶清明无比。望着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大头的小彩,神色不再落寞悲凉,反而鼓舞起来,“你说的对!我明明知道他最爱花水上仙,何必还要难过!他早就不属于我了。” “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他不爱你,自然有爱你的!若有一天,没人要你了,我小彩要你!保证一生一世不相离。我们石头向来心坚如铁,决定的事天崩地裂亦不变。”小彩敲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 一朵被他逗笑,“我可不想嫁给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整日对着同一张脸跟对着自己有什么区别,多怪异呀。” “话不能这么说,你应该这样想,这个世上还有谁比你自己更爱你?没有了吧!你对着我跟你一样的脸,你就会想到我爱你的程度堪比你自己爱你自己。这份爱多重呀!不是你一个不想就能抛舍得掉的!咱小彩说到做到,不似那些花里胡哨只会花言巧语哄骗女孩子的花花公子,说一套做一套。搂着一个,心里还揣着一个,不好不好,感情之事岂能摇摆不定三心二意。” 一朵抱住小彩,“好吧,给我一个拥抱,让我感受感受自己如何安慰自己。” 小彩的怀抱不似身为石头那样冷硬,反而暖暖的软软的,冰冷的身体瞬间暖和不少。嗅着小彩身上淡淡的茶香,熏熏的有些想睡觉。若不因为一时冲动想起前世记忆,想起那份深爱无殇前世欲罢不能的心情,现在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小彩,等我找到树爷爷和颜女,我们就离开这里。” “你觉得树爷爷和颜女在玄水明宫?”小彩翻着眼皮想了想,“你觉得他们被人抓起来了?” “我查探到他们的气息就在妖界。既然在妖界缘何不回家?颜女再野鲜少在外过夜,树爷爷更是几千年来从来不离开兔子洞。不回家的唯一可能就是他们被人关起来了。” “你觉得那个人谁?为什么抓树爷爷和颜女?若用来要挟你,应该早就提出来了才对,你也回妖界许久了。”小彩抠着嘴唇想不通,那样子简直跟原先的一朵如出一辙。 “我怀疑是……无殇。他先前抓了极琰要挟我,不保准抓了树爷爷和颜女再要挟我。”那晚无殇留宿临水宫,一朵抱着他的胳膊嗅了许久,也没发现丝毫树爷爷和颜女的气味。还真有些不敢肯定树爷爷和颜女是不是被无殇抓走了。 “我倒是觉得不一定。那日抓了极琰也是气你们在一起过于举止亲密。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都有很强大的占有欲,不允许别的男人染指自己女人一丝一毫。他抓极琰完全是吃醋,以此要挟你也是跟你赌气,不然最后不会又放了极琰。尊上身为王者有着不可一世的目空一切,又比较自负,为人阴冷难测却是本性坦荡之人,断然不会用下作的要挟手段。你说对么一朵?” “你还真了解他。”小彩的分析也正是一朵心中所想。缓缓抬起眼眸看向窗外,玲子正趴在门缝上偷听,一枚飞针过去玲子还来不及闷哼一声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那么便只有她了!”一朵眸光收紧,露出骇人的寒光。 “谁?”小彩追问,一朵却没有回答他。 “你刚刚化成人形不能太久,还是抓紧化成原形以免灵力耗尽。”一朵提点一声,小彩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得好好养着,我们下次再见。”小彩化成石头,“我说一朵,你再找个什么物件灵力强大的放在袖子里熏一熏我。你上次放了诛仙台的匕首,我倍感受用,很多力量都可以挥发自如了,你看我这么快就成人形了。” “你丫地吸收日月精华还不够,连诛仙台的戾气也敢吸收。怪不得你周身黑气缭绕,万一入魔了怎么办。” “我可是五彩灵石!女娲娘娘当年补天用的灵石。灵力圣洁纯透,百魔不侵。” “但愿你能有你说的那么好。” 收好小彩出门踹了睡得跟死猪的玲子一脚,手中化出一道灵光将玲子的身体送回她自己房间,又下了极重的迷术,得睡个三天五天了。 本来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天色已然阴沉下来,闷热的天气让人喘息困难,懒懒的犯困。一朵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迫使自己清醒,出门往落花宫的方向走。 翠花忽然紧步跟了上来,对一朵微微一笑,小声说,“娘娘现在去落花宫恐怕不妥吧。万一尊上余怒未消,恐怕会惩处娘娘。” 一朵想了想,翠花说的也在理,“不管如何,我都应该去道歉,总不能让人觉得我不知悔改。” “奴婢知道,娘娘断然不会推上仙落水。” “要尊上和阖宫上下相信才行。”一朵拍了拍翠花的肩膀,“谢谢你相信我。” “奴婢誓死效忠娘娘。” 对于翠花的忠心一朵颇感欣慰。到了落花宫,宫人们已不再忙忙碌碌,看来花水上仙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一朵有些搞不懂,花水上仙是仙人之身,怎会怕那食人鲤的伤口?这时小彩又开口了。 “食人鲤孽气重,被咬上一口伤口会溃烂腐败,很难愈合,伤势严重因此丧命也说不定。” 一朵想起阿牛来玄水明宫救她那日掉入莲池中,不知被食人鲤咬了多少口,周身也已血肉模糊却只字不喊痛。想到那血肉翻飞的画面,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娘娘,您怎么了?最后好像总发呕。”翠花急切问,搀住一朵。 “许是被那会花水上仙满身是血恶心到了。”擦了擦唇角,强忍住满口酸水,总算忍住了恶心。阿牛在地牢里忍受了那么多天食人鲤的伤口溃烂腐败,该是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站在落花宫门口,还是有点犹豫,真心不想见到无殇怒目相对的样子。可若不入落花宫,又如何知道树爷爷和颜女是否被花水上仙抓了去! 这时金枝出来了,看样子是要去御药房取药。一见一朵站在门口,先是冷嗤一声,一副恨不得唾一口在一朵脸上的厌弃嘴脸。 “害得上仙那么惨,你还有脸来!” “啪”的一声脆响,一朵狠狠给了金枝一个耳掴子,凌声喝道,“小小一个奴婢也敢在我面前抑扬气使!” “你!”金枝捂住肿胀起来的侧脸,双眼噙泪,想要控诉终究害怕了一朵眼中的狠辣。 “别忘了,我不只是丑妃,还是狐皇!”举步直接走进落花宫。 金枝气得浑身颤抖敢怒不敢言,抓紧拳头咬牙切齿。 无殇果然还在花水上仙的寝殿,就守在花水上仙的床头,手紧紧握住花水上仙纤白的柔荑。 一朵忽然笑了,摇了摇头。他也够累的,不是守在自己床边就是守在花水上仙床边,还要处理朝政还要顾及两个女人。他若乐此不彼,她倒是想陪着他们玩一玩了。 “尊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耍性子吃您和上仙的醋,没注意手上力道将上仙推入莲池之中。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尊上!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一朵努力通红了双眼,扑到在无殇脚下。她没有下跪,只是姿态纤弱地扑到而已。 无殇一愣,全然一副没料到一朵忽然这般,凝着深黑的眸子睨着一朵,忽然觉得原先那个俏皮可爱看似心悦诚服实则打着鬼心眼的一朵回来了。顿时所有怒火都瞬间消散,松开了手中花水上仙的手,弯下身搀起了一朵。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听到她说吃醋,不管真假如何,他都很开心。 一朵暗里自嘲,他还是不肯相信她啊! “澈和我都知道你是无意之失,你无需自责。”花水上仙撑起虚脱的身子,身上一股浓郁药味,应是涂了满身的药膏才会有这般浓烈的味道。 “都怪我一时大意,尊上和上仙能原谅我吗?”一朵深深低下头,抹了抹干干的眼角。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无殇故意冷沉着声音,斜睨一朵。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就让我来照顾上仙吧!我生病的时候,亦是上仙不眠不休照顾我,还望上仙不要嫌弃我手脚粗笨。”一朵扑到花水上仙床前,愧疚之情不用言表。 花水上仙显然想要拒绝,无殇却率先开口了,“既然兔子诚心一片,你就来照顾水儿待伤痊愈吧。” “上仙不会不同意吧。”一朵期盼地望着花水上仙。 “我听澈的安排。”花水上仙弯起唇角淡然一笑。 “水儿,我还有政务需要处理,晚些过来看你。”无殇在花水上仙耳边低柔说道。 “澈,不要太劳累自己。”花水上仙温柔地叮嘱一句。 真真是一对伉俪情深羡煞旁人的蜜人。 无殇点下头,又对一朵柔声说了句,“你身体也未大好,不要太累。” “我知道了尊上。”一朵笑得春光明艳,乖巧应道。 无殇似乎心情很好,出门时还跟喜子说了一句,“今日天气不错。” “是尊上,应该不会下雨。”喜子看了看阴沉的天气,恭声应道。 一朵心下一嗤,男人就是男人!都有着坐拥天下美人的美梦,还要美人们一团和气天下太平。想她和花水上仙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简直做梦! “其实我的伤也没什么,我的孩子你毋须自责。”花水上仙还是端着一副贤妻良母的温良姿态。 “我并不自责。”一朵淡目扫了一眼屋内。并未发现树爷爷和颜女的痕迹,想来花水上仙要抓了树爷爷和颜女,也会完好掩藏。 第189章 怀孕 第189章 怀孕 花水上仙的笑容完美如一朵刚刚开好的牡丹,雍容贵气仙姿玉色。她望着门口方向,无殇的身影已消失在朱红的宫门外。整个玄水明宫的宫殿皆是黑色,唯独落花宫红墙金瓦流光溢彩。她说,“曾经我和澈去过一次人间,我说我喜欢人间皇宫的红墙金瓦富丽堂皇,所以澈就给我建造了落花宫和人间皇宫一样的宫殿。” “尊上爱上仙之心,众所皆知。”没必要总放在嘴边说,炫耀显摆什么。 花水上仙望着宫门方向的目光沾染了几分落寞,“澈一定是为你寻蟠桃去了。真不知商公公的蟠桃寻不寻得到。” “上仙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还真尽职。”商公公有蟠桃一事还是她在临水宫告知无殇,自然也不可否认无殇又将此事告诉了花水上仙。不过花水上仙在临水宫安插了眼线确是事实。 花水上仙先是一愣,转而深深一笑,“身为母亲自然想知道自己孩子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有行差踏错招惹事端。” 一朵收拾起面上不善的冷漠,乖巧一笑,“上仙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全都照办,像伺候母亲一样孝敬您。” “你是我的孩子,身体还未康复,作为母亲怎么忍心劳碌你。你还是回去养好身体,莫要让母亲为你担心才好。”花水上仙轻柔地扶了扶垂落在一朵胸前的秀发。那里有一缕发丝,还是当日她用剪刀剪断和无殇发丝纠缠的一缕。 “母亲舍不得我劳碌,却舍得让我蒙冤呢。” “母亲怎么舍得害自己的孩子。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让她清楚适可而止知难而退。”花水上仙的笑容依旧那么纯澈,恍若一眼见底的澄清池水般明滟。 “人贵在自知,我亦会知难而退,只希望上仙可以手下留情。”一朵轻轻抚摸花水上仙细嫩如世间做完美暖玉的纤纤素手,“这双手这么美,若沾染晦涩的阴谋诡计可不好。” 花水上仙“咯咯咯”笑起来,声音柔美如娇莺初啭,“我有一颗九窍玲珑心,心思纯透圣洁无暇,澈再了解不过。” “仅心思纯正不行,品性亦贤良纯善才好。您说是么,我的再造母亲。” 花水上仙望着一朵眼中翻涌的流光,有一瞬愣住。她总觉得这样翻涌如海水泛滥的眼神很熟悉,却又蒙着一层厚重的白雾看不真切。 “白儿?”花水上仙低低呼唤一声,却未从一朵的脸上看到丝毫微妙变化。 一朵甜美一笑,“上仙可否饿了?我最近新学了一道糕点,味道甜而不腻,上仙应该会喜欢。” 花水上仙微微点下头,一朵便退下去一侧的小厨房做糕点。在她离去时,花水上仙的双眸一直盯着她的背影,似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忙活一阵,一碟糕点总算做好。端给花水上仙品尝,她吃了一口倍感满意却又说味道太甜,还是喜欢无殇做的茉莉酥。 “尊上做的糕点蕴满了对上仙深深的爱意,自是最和上仙胃口。”一朵笑着将糕点撤下。 “能拥有他的爱,我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快乐的女子。”花水上仙没有在一朵的脸上看到丝毫愠色,便闭上双眸说累了想睡一会。 一朵退出花水上仙的寝殿。在院子里那一片刚刚种上的彼岸花花园一角寻到一个蚂蚁洞,将早就藏在袖子里的糕点碎屑洒在蚂蚁洞,看着蚂蚁嗅到甜味出来搬食。那群蚂蚁将所有糕点碎屑吃食干净后似乎还不满足,到处游走寻找那糕点的味道,一朵便悄悄跟在蚂蚁后面。 小小的蚂蚁围着彼岸花花园转圈,却始终引不出一条明确的路。一朵便望着还未发芽的彼岸花花园默然了。莫不是树爷爷和颜女就在这个花园之下?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生怕花水上仙将树爷爷和颜女做了那护花的花肥。 夜里一朵回临水宫,苏妃已在殿内等候。 “你让我办的事我未办成。”苏妃垂着眼睑似很惭愧。 “不急。”一朵有一下没一下揪着盆栽的矮松叶子,“姥姥最疼尊上,若有一日花水上仙亦是心思不正蓄意接近尊上,姥姥断然会出手以最便捷的办法让花水上仙离开尊上。” “你的意思是说……姥姥有办法让尊上恢复前世记忆?世间除了回魂珠,只怕再没有神物可以让尊上恢复被封印的记忆了。” “这些年,他守着花水上仙的肉身想尽办法为她复活,姥姥一直没有插手阻挠。而今花水上仙复活重生姥姥亦坐视不理,我想姥姥应有花水上仙的把柄在手,料定她不敢轻举妄动。”故而,一朵才会让苏妃去套姥姥的话。自己若贸然去找姥姥,反倒遭人怀疑。若能抓住花水上仙的软肋,便可要挟花水上仙将树爷爷和颜女交出来。 “可是姥姥绝口不提,任凭我费尽唇舌,她都说天命如此顺其自然。而且这两日,姥姥已闭门不见我了。”苏妃叹息一声,“那个贱人已经开始对付你了,你万事小心,切忌莫要再被她算计。” “她心思缜密手段果辣,若玩心机耍手段还真没人是她的对手。不过我还真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日子,到底谁输谁赢。”一朵妩媚的眼神之中闪过一道精光。 “尊上即便失了记忆,还是蛮在乎你的。我还以为那个贱人落莲池后,尊上会惩戒你。说到底,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你的。”苏妃的声音有些发滞,蕴着难以掩饰的心痛。“前段时间我只是说了几句那个贱人的不是,他就已经多日不肯见我了。若是我害那个贱人落莲池,只怕他会将我丢下莲池喂鱼。” 一朵忽然很想安慰安慰这个痴情的女子,便道,“你别这么说,这么多年的陪伴,他对你终究还是有情分在的。”顿了顿,一朵又道,“我有一事想问你。” “什么事?” “冥王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一朵清楚看到苏妃眼角一跳,想要掩饰却已是来不及,“果然是你。” 苏妃扬高臻首,端着一副敢作敢当的傲然,“我就是要尊上注意诛仙台戾气的匕首,故而才会抓紧着手勘察三千年前他为何失了天帝之位。发现你们要去冥界,我便先一步下手,事情闹大才会引起注重,我便选定冥王为下手目标。那厮好色,一见我是龙族的玉磬公主,便起了轻薄之心,借他情迷意乱之机给了他夺命一刀。后来我又将匕首藏入你们房间,不想却被你拾到藏了起来。” 一朵暗下怅然,久远的记忆里已不是很清楚记得与冥王那九次落败的婚礼了。他风流好色一世,只怕也没料到可以与天地同寿的自己会将仙缘葬送在一个女人手中。真真应了那句俗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苏妃知道无殇去冥界就是为了寻回魂珠,苏妃定会愧悔此举。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倒是冥王死的有些太冤枉。若宜汤知道是苏妃所为,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看来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知道三千年前旧事的人,大多被抹去了记忆,玄辰不会允许他不光彩得来帝位之事宣扬出去。故而对内也只是说花水上仙在新婚夜魔性大发错手杀了玄澈,对外则宣称花水上仙和天帝退隐三界不问世事。”苏妃说道。 “他若勘察起来三千年前的旧事,着实有些难度。”一朵喟叹一声。若这样不紧不慢地耗着,确实不明智,是应该采取行动了。 “只有他亲自勘察的结果才会深信不疑。旁人多说,只会让他觉得是在刻意诋毁那个贱人。”苏妃恨得银牙紧咬,“那把匕首正是当年那个贱人刺杀他的匕首!我一直留着,就等有朝一日用那把匕首杀了那个贱人!尊上将那个贱人保护的很好,根本不让我靠近一步。我亦不想因此与他撕破脸皮,落个被他憎恨的下场,才会迟迟没有动手。” “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花水上仙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想要瓦解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一朵这话完全是在安慰苏妃,只要救出树爷爷和颜女,所有相关玄水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再与她无关。 忽然,苏妃扬高声调问向一朵,“想不想知道冥王在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话?” 一朵眼角一抽,“说了什么?” “他说……”苏妃拖起长音靠近一朵,唇边的笑容有些诡秘,“此生之憾事便是没有娶到白儿为妻。他还说,别看他风流多情见异思迁,心里始终放不下的只有一人,便是狐皇白儿。” 一朵捂住心口笑了,却觉得被冥王的遗言恶心到了,不然怎会反胃想吐。 “你怎么了?”苏妃眉心紧凝。 “没事,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吧。”一朵捂住嘴强忍住想吐的冲动。 苏妃斜睨一眼一朵苍白的脸色,忽然诧声道,“你莫不是怀孕了!” “你……你可不要乱说。”一朵浑身一撼,惊愕地望着苏妃。 “给我看看!”苏妃说着就要把一朵的脉象,一朵赶紧避开,似有逃避之嫌疑。 “我自己就会医术,不劳苏妃挂心了。我只是最近肠胃不好又吃错了东西,才会反胃。断然不会怀孕的,你多想了。”一朵强忍住不适,端着一副毫无异样再次下了逐客令,“天色不早了,被人看到你在我这里,不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苏妃又狐疑地看了一朵一眼,闷笑一声,声音有些凄苦。“最好不是怀孕!尊上说过,这世上只有花水那个贱人才配怀有他的骨肉!” 曾经有一次苏妃酒后乱性,攀着无殇的脖颈不放手说要为他生个孩子,他便说了这句伤得苏妃体无完肤的话。他从来不想香磬宫过夜,宫里也都说她不得宠,只是拥有执掌后宫生杀大权的权柄而已。 一朵待苏妃彻底走远,才仓惶捂住自己的手腕,慌乱把脉,摸索好一会才摸出一些眉目。无力地瘫在榻上,没有狂躁的心跳还是慌的不行。 喜脉,搏动流利,偏浮偏实偏数,脉体润滑如滚珠。 她居然真的……怀孕了! 脑子一片空白,犹如炸雷轰过。颜女也警告过她,千万别爱上一个连自己骨肉都舍得亲手杀害的冷血之人。 手缓缓捂住还很平坦的小腹,孩子?她的孩子?她和无殇的孩子?明明什么都没有还是觉得那里有个软软的小东西在动来动去。 只有花水上仙才配怀有他的骨肉?心口伤疤灼烫如被烙铁熨过。一瞬的迷茫无措,忽然又觉得好开心,忍不住想笑。 “小宝宝?小宝宝?小宝宝……”对着自己的肚子,很小声很小声有些笨拙生疏地呼唤,好像生怕吵到他睡觉似的小心翼翼。 次日一早去落花宫想要按照约定去照顾花水上仙,金枝却将她拦在门外,说上仙身体不适今日谁也不见。进不去落花宫,一朵便欢天喜地地去了玄水宫找无殇。 无殇万没想到一朵会主动来找他,见她心情不错,他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也跟着开心起来。 “你怎么来了?”无殇从桌案后起身,亲自走下台阶迎着一朵一同坐在金光闪闪的王座之上。 无殇的王座不同于人界羽宣的金龙宝座,无殇的王座不是龙而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气势磅礴萧杀的狼头,双眼用血红的红宝石镶嵌透着骇人可怖嗜血残杀的味道。 一朵坐在王座上望着下面空旷的大殿,顿然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寞之感,还升起一种莫名的想要征服万物将一切悉数踩在脚下的狂大欲望。 “想来看看你呀。”一朵俏皮一笑,随手翻阅下桌案上堆成小山的奏章,不经意看到了一个鸟族之王梁毅的奏章,还不待一朵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无殇已抢下去将奏章合上。 “我忙完就会去看你,你身体未愈……” 无殇的话还未说完,一朵伸出食指放在他的薄唇上堵住他的话。 “人家想你了。”一朵羞涩一笑,媚态百生,惹得无殇瞬时喘息厚重,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暖昧的热气,“我也想你了。” 第190章 浓浓相思 第190章 浓浓相思 一朵的双颊红得滴血,窝在他怀中深深低下头不敢再抬起来,只用嗓子眼儿哼哼,“想我不去看我。” “我以为你生气了。”无殇宠溺地抱紧她柔软的身子,幽深如潭的黑眸载满欢喜。 “还不是气你心里只有上仙!哼,若我再不主动,只怕你要将我忘到南海深渊去了。”一朵娇声嗔道。 无殇身体一僵,忽然紧紧抱住一朵,“我再不会让你消失得如陷入南海深渊那么彻底……我受不了身边没有你丝毫气息的存在……” 一朵闭上眼遮住眼底的冰冷,唇边弯起甜美的笑纹,“只要你不弃我,我自是伴着你到地老天荒。” 热烈的吻落了下来,纠缠一朵的呼吸在他强势的攻城略地下支离破碎。 明媚的阳光透过紧闭殿门上的雕花散落一地如碎金子的斑驳光影,好似有人影在殿门外一闪脚步轻微地匆匆离去。 他的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向来清冷阴鸷的眸子映着她通红的小脸折射出灿烂旖旎的春光。 一朵在他红果果的目光下羞得无地遁形,只能缩着脖子贴在他狂跳不息的心口,小手有些不安地揪着他的发梢。 “二澈哥哥……晚上去我那里可好?”她声音小得好像蚊蝇飞过,话落便在他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好。”无殇低声笑起来,那笑声很爽朗,不难听出他现在心情甚好。 “一言为定不许食言哦。”一朵伸出小手指要与他拉钩,他就真的伸出小手指像个幼稚孩子似的与她拉钩。 一朵忽然想起在那个烟花漫天的夜里和羽宣拉钩起誓,羽宣离去时唇角犹带着的那丝浅笑至今仍深刻脑海。 “我保证。”无殇郑重道。 就是此时殿外传来金枝的声音,“喜子公公,上仙命奴婢前来请尊上过去。上仙亲自备好了午膳,想和尊上一起享用。” “尊上还在忙,过会儿我会禀告尊上。”喜子客气地回道。 “喜子公公,上仙不让奴婢多言,其实上仙的伤口一直没有好转,反而有些恶化。身体虚弱还强撑着为尊上准备午膳就是想博尊上一笑,尊上若不去上仙定会伤心难过的。” “我知道了,定会禀告尊上。” 一朵清楚感觉到无殇肢体的僵硬,也不纠缠赶紧起身,“二澈哥哥还是快过去吧。去看看上仙,你虽不是医也不是药,多少都会让上仙心情宽慰,因此伤势大好也说不定。” “你希望我去?”他似在问一朵。 一朵歪头一笑,“我当然不想你去,可你的心已飞去了,留着一个躯壳我才不要。” 无殇笑了起来,一把拽着一朵又坐在他的膝上,一副不着急去落花宫的样子。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我很喜欢你今天的表现,有些不舍得去了。” 他好似打趣的口气,一朵并未当真,亦用玩味的口吻对他说,“既然不舍得那就不去了,我陪着二澈哥哥在这里用午膳可好?” 说着,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胸前摸来摸去。无殇一把捉住她淘气的小手,笑嗔道,“小兔子,你在玩火。” “人家就是喜欢放火。”一朵扭着身子撒娇,纤柔的藕臂勾住他的脖颈,“那就要看你的定力够不够了。” “你这么磨人,但凡心坚如铁的男子都会心神荡漾,哪里还有定力一说。”无殇声音暗哑迷魅,似要将她一口吞了亦不能满足。 一朵嘟起娇嫩的红唇,娇声说,“二澈哥哥知道人家身体不好,定不会为难我的是不是?” 无殇喉结滚动一下,唇边荡漾着如春暖三月的阳光,手指刮了一下一朵的鼻头,嗔了句,“你个坏东西。” 一朵不肯作罢,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眼神魅惑万千地望着无殇,声音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柔软期盼,“二澈哥哥果真不去上仙那里了吗?” 无殇深知她的双眼有着世间无人可以抵抗的媚术,依然毫无戒备地深陷其中不愿逃离。点了点头,又吻上了一朵娇软的香唇。 一朵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前世便是太过倔强,从不肯服软,才会与他渐行渐远。不管今生的他心中孰轻孰重,总要试一试或许可以博得头筹达成所愿。 就在无殇意乱情迷将一朵压在身下,试图攻破最后一道防线,一朵双手撑住他的胸膛制止住了他的掠夺。有些不适地蹙起眉心大口喘息,娇弱无力地咳嗽几声。 “怎么了?”无殇紧张起来。 “有些不舒服。”一朵伏在他怀中,像一个寻求温暖的小兽。 “对不起。”他低声在她耳边叹息一声,“是我忘了分寸。” “都怪我的身体太弱了,不能让你尽兴。”一朵自责地低下头。 无殇不满起来,口气责怪,“难道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巫山云雨之事!” 难道不是? 一朵倩然一笑,抓着无殇身上凌乱的衣衫,“二澈哥哥,我总觉得我活不了太久,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会让你活的很久很久,比我活的更久!” 直至下午时分一朵才离开玄水宫,绕路走过落花宫,从大敞的宫门她看到花水上仙一袭红裙站在大殿门口,似还在等待无殇。俩人遥遥相望,一朵笑了,花水上仙也笑了。 “上仙,尊上不会来了。” 花水上仙笑得更加娇媚,将她所有的心事全部掩藏在这样光彩四射的笑容之下。 一朵亦绽放最灿烂的笑容回敬花水上仙,转身离去,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热辣如毒箭的目光盯着自己。 回了临水宫,睡了一下午。听翠花说,无殇去了落花宫用晚膳。一朵还以为他会直接在落花宫留宿,她相信花水上仙会使尽浑身解数挽留无殇。不想在临近宫门落锁时分,无殇还是来了。 一朵很欢喜地迎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有着道不尽的浓浓相思。 他勾起唇角邪魅一笑,“才分开几个时辰就这么想我。” 一朵连连点头,“说心里话,我一分一秒都不愿与你分开。” 无殇觉得这是最好听的情话,抱着一朵的力道徒然加紧。见桌上冷着的饭菜未动,拧起眉心,“怎么还未用晚膳?” “我一直在等你,还以为你会来我这里用晚膳。”一朵低落地低下头。 无殇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嗔责她不爱惜自己。她只低头笑,抱着他的窄腰撒娇,“以后你要陪着我一日三餐,我就好好吃饭,不然我就不吃。” 无殇很喜欢她像个小无赖似的耍泼,想都没想就答应她。见她脸色不好,有些紧张起来。 “最近见你身体好像好了很多,脸色一直不大好。我已经派人去查商公公的转世了,或许可以查到那两颗蟠桃。你且再等一等,我不会再让你有丝毫闪失。” 一朵乖乖点头,在他看不见的方向眼中神色一片清冷。其实若他能给她吃魂魄,亦可有蟠桃圣果之效,他却没有。 这一晚,俩人没有缠绵悱恻,无殇只是搂着她安然入睡。早上他起身的动作很轻,一朵还是醒了。他抚摸她的长发,柔声说,“再睡会,天还早。” 一朵勾住他的脖子撒娇,“昨晚我睡的很好,今晚你还来么?” 无殇以一副“不来这里去哪里睡”的表情望着她,口气有些玩味,“你毁了临水宫的牌匾,莫不是不喜欢那名字?我得好好想一想,赐个什么名字。” 一朵沉吟一下,“就叫无花宫吧。有你名字在,也有上仙的名字。上仙见了,许会开心。” 无殇眉心悠然一紧,见一朵不依不饶,只好点头允了。 “无花宫……” 无殇离去,一朵呢喃一声,唇边扬起清冷的笑意。 快到晌午十分,无殇便把做好的鎏金牌匾送过来挂在了宫门之上,瞬间宫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一朵倒是喜欢的紧,还让翠花日日擦洗牌匾必须丝尘不染。 午膳时分,花水上仙派金枝来请一朵去用膳。一朵微微勾起唇角,跟着金枝往落花宫去。自从上次给了金枝一巴掌,金枝也学乖很多,再对一朵不忿也不敢出言相撞,只是举止还不堪尊敬。 路上碰见苏妃在莲池附近若有所思地站着,金枝恭敬叩拜后便急着带一朵去落花宫,一朵见苏妃脸色不好便问候苏妃是不是病了。 “这两日鸟族和冥界在外面闹的厉害,有些地方尊上不方便出面便让我代为处理,有些累罢了。”苏妃扶了扶眼角。 果然鸟族开始闹腾了,想来是因为绮影一事。 “冥界闹什么?新冥王处理政务不够尽心尽力吗?”一朵试探一问。难道是因为诛仙台匕首,月玑那日一句刻意嫁祸的话传到冥界了? 见苏妃颇有深意地看着自己,一朵心中了然了。看来亦和自己有关了!八九不离十和诛仙台匕首有关,为何无殇没有问自己?难道在怀疑她?还是说相信不是她所为?那日她和无殇在一起,也没世间刺杀冥王。 金枝见一朵和苏妃说个没完,就有些着急,低声催促一句,“上仙还等着娘娘呢,娘娘倒是快点。” 不待一朵发怒,苏妃身边的文雁已然发难,大喝一声,“放肆!两位娘娘说话岂有你个下作贱奴插嘴的份!” 金枝一愣,赶紧跪地,“奴婢只是……只是怕上仙久等。” “你们上仙在玄水明宫还没有名分,说好听些是未来的准妖后,说不好听不过是玄水明宫的客!身为一介小小婢女也敢攀着主子得宠在玄水明宫抑扬气使!今日若不教训你,倒让众人忘了后宫大权尚还在苏妃娘娘手里。”文雁一番铿锵有力的言辞,吓得金枝连连磕头求饶。 “掌嘴。”苏妃凤眸一凛,朱艳的红唇缓缓吐出骇人的两字。 “啪啪啪”戒尺抽打在脸皮上的声音清脆刺耳。 一朵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金枝痛得眼泪噼里啪啦,血水汩汩外涌的唇齿间不断求饶反而得来更狠辣的抽打。 苏妃不喜欢看到这样血腥肮脏的场面,便和一朵一路漫步而去。 “你倒是会手段。”苏妃冷哼一声,有些不屑的嘲讽。 “不逼急了兔子,兔子怎会张嘴咬人。”一朵莞尔一笑,眉心娇艳的红痣透着魅惑人心的美。 “兔子的牙齿哪有老虎锋利。别伤不到人,反倒让人掰掉了你的牙齿。” “她若不是心里恐惧我,怎会针对我!只要她恐惧,便是弱点。我有把握,胜这一局。”也只这一局便够了,救出树爷爷和颜女便全身而退再不问及这里的一切。 “你们最好斗个两败俱伤,我好坐收渔翁之利。”苏妃娇媚一笑,竟比那身旁盛开的牡丹更加国色天香。 “你先解决好冥界的事,我可不想替你背黑锅。”笑着辞别苏妃,便直接往落花宫去了。 无殇今日有些忙,已让喜子传话会在玄水宫用午膳。一朵还以为不会在落花宫看到无殇,不想在落花宫的转角处还是看到了无殇那一闪而逝离去的黑色背影。 进入落花宫时,花水上仙正卧在窗前矮榻上,一袭红色内衫半遮半掩,玉体横陈道不尽的风情万种姿态妖娆。榻上矮桌上放着一把白色羽毛扇,扇子上的毛羽沾染了些许药膏的气味。香炉内香烟袅袅,趁得美人香肩半露更加蛊惑人心。 “你来的正好,我身上痒的紧。澈在朝中有急事,才给我瘙痒一半就匆匆走了。”花水上仙的口气软软的带着女子的娇嗔,似想到了什么双颊飞上两朵绯红的霞光,笑得羞涩又迷人。 第191章 残忍的真相 第191章 残忍的真相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花水上仙趴在榻上,美背如柔软的蛇身盘踞在软枕之上。 花水上仙全然没提有关无殇的只言片语,俩人又聊了一些毫无营养的闲话,无外乎是彼岸花如何种植才能花开更艳。期间花水上仙说了一句让一朵浑身发冷的一句话。 “彼岸花虽是花草,却是拥有魔性灵力的一种特别花草。看似吸收土地养分,若能用修成人形妖精的肉身灵力滋养,开出的花才能更红更娇艳隐隐透着红光,格外美丽。若用仙人纯净的仙气滋养,据说会开出白色的彼岸花,也不知是不是真。” “上仙心地善良,断然不会用妖精或是神仙的肉身培育花草,那样不但毁了上仙一世清名,还会让尊上觉得上仙残毒生灵。”一朵努力绽放一丝笑意。 “我已知会澈了,他说只要我开心,他都随我。他知道的,我此生最爱彼岸花,就喜欢那大朵大朵如血般鲜红的花团簇拥。” 一朵知道,花水上仙在威胁自己。毫不畏惧迎上花水上仙潋滟清澈的美眸,“上仙到底想要什么呢?” 花水上仙粲然一笑,“身为女子,一生所求别无其他,无非与爱人长相厮守。” “难道上仙还没得到么?” “路途坎坷,还要扫除诸多绊脚沙石才能一路平顺无障无阻。” “我愿成全上仙。” “那也要澈愿意放手才行。”花水上仙并未给一朵明确的答案,笑容口气始终如一的温柔谦顺好似一个秉性温良的贤淑女子。 “上仙要我如何做呢?”一朵一语中的,花水上仙眼中的笑意更加灿丽刺眼。 “还没想好。”花水上仙一手托腮,俏丽如不谙世事的清纯少女。任谁也不会想到,在她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之下掩藏着黑暗的一面。 “好,不急。”一朵微微一笑深沉如墨。 回到临水宫翠花苦闷不堪,说玲子怎么叫她都不醒。 “叫她睡吧!安静。”一朵瞥一眼玲子的房间,神色不堪和善,翠花似看出些许端倪说了句“也好”便不再提及玲子了。 晚上无殇来了,依旧只是安静睡觉,似乎很累拥着她倒下便沉沉睡去。想必鸟族闹起来也够妖界乱上一乱了,无殇绝口不提也不知揣着怎样的心思,至少有关诛仙台匕首应该问一问她。 一朵睡去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片仙雾缭绕,白茫茫的让人睁不开眼。在那一片弥漫的雾气中,一抹清静如洗的蓝色缓缓浮现。 竟是玄辰! “狡猾的狐狸,骗了我的回魂珠却迟迟不归。”他口气嗔怪似有薄怒,“等你等的苦不堪言,只好入你梦境来催你。” 一朵赧然一笑,“还有些琐事未处理完,待一切尘埃落定自会前去赴约。” “何等琐事如此牵绊脚步?莫不是舍不得他不愿离开?”玄辰的口气居然有些发酸,让一朵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忙道。 “你能入我梦境,自然也入得花水上仙的梦境,你那么想她怎不入梦相见。” “无殇将她护的很好,我根本无法靠近。况且我的身体还未痊愈,不能动用太多灵力破除无殇的结界。” “你受伤了?堂堂天帝也会受伤。” “你担心我?”玄辰挑了挑眉,灰色的眸子光辉熠熠。 “才没有。”一朵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烫。 “狐狸,本帝可是为你受的伤。”玄辰玩味的口气一朵并未在意。 “我怎有幸让天帝大神为我受伤呢,说笑了。” 玄辰扯了一块云彩轻轻一吹,一团湿气打在一朵脸上,活生生的暧昧调戏。怎么看玄辰都是清淡如水的性子不染丝毫红尘气,怎也会有此轻浮之举,一朵显得有些局促拘谨。 “大神是不是入错了梦,把我错当旁人了。” 玄辰眉心悠然一蹙,似有不悦转而又轻笑一声,道,“既然狐狸这般想成全我与水儿,便帮我个忙吧。” “怎么帮?” 玄辰沉吟稍许,捏个诀将一句话传到一朵的脑海之中。 一朵感觉正有两道火热的目光炙烤着自己,猛然从梦中惊醒,赫然发现无殇俊美无双的脸就近在咫尺,硬生生吓了一大跳猛抽一口凉气。 “你做梦了?”无殇俊脸紧绷,警觉地盯着一朵。 “没!是……是的。”在他强势的鄙视下,一朵只好承认。 “梦见什么?”他危险地眯起双眸,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就是……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一朵垂下眼睑,不去看他摄人心魂的眸子。 无殇眯了眯眼,忽然勾唇一笑,邪气四溢,“我只是逗一逗你,见你睡的不安稳有些担心。”他长臂一揽,将一朵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睡吧。” 一朵早就因为惊吓睡意全无,周色依然冷汗涔涔。虽然也没做什么亏心事,被他这样逼问总觉得有点私会奸夫的嫌疑。 见无殇已沉沉睡去,一朵长吐口气却是一夜无眠了。 白日里无所事事,花水上仙还是喜欢和一朵见上一见的,不聊别的下下棋总是好的。花水上仙的棋艺非常好,一朵连连落败。只能说心思不够缜密亦技不如人,换言之一个无心之人如何斗得过心有九窍之人。 见棋下不过,一朵一推棋盘,“我们出去走走吧。” 花水上仙本不想出门,一朵却说去玄水宫转转,花水上仙便同意与一朵并肩去玄水宫。路上花水上仙觉得有些累,一朵便与她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凉亭坐下来歇脚。翠花拿着熏香炉在凉亭四周熏一下驱走蚊虫,之后将熏香放在凉亭内的石桌上。烟雾袅袅升腾,在清风中打个旋慢慢消散。 “你怎么了?”一朵见花水上仙好似有些困倦,轻轻问了声。 “有些累。”花水上仙一手撑着头,伏在石桌上缓缓闭上眼睛。“我先休息一下,过会儿再走。”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浓浓的困意。 一朵小口啜饮茶水,见花水上仙渐渐入梦,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这两日她身上一直带着一种可以让人犯困的香囊,而今再配上熏香之中淡淡的迷香,花水上仙便可以很快入睡了。 也不知玄辰在梦中和花水上仙说了什么,花水上仙睡的极不安稳,额上已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一朵眸光低转,从袖子中拿出小彩,问他,“小彩,你的法术可以看到别人的梦境吗?” “我试试吧。” 五彩的流光一闪,小彩试了半天总算撑起一个不大又模糊的影像,好在可以勉强听清楚俩人的对话。 “你好狠的心,在我无了利用价值便弃如敝履判我跳下诛仙台之刑。你知不知道,这三千年我有多恨你。”花水上仙潋滟的眸中噙满泪水摇摇欲坠。“我知道,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明知被你利用还心甘情愿为你荣登大宝。只因在六千年前我不慎掉入忘川河中被众怨灵欺凌之时是你不惜沾染浊气之痛苦跳下忘川河救了我。又在我奄奄一息遍体鳞伤险些丧命时,喂食了你的心头血滋润我的身体渐渐复苏。你的血在我体内凝结成一颗九窍玲珑心,我很感激你,发誓愿意为你付出所有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玄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花水上仙,目光淡淡的不知情绪。 花水上仙自嘲地笑起来,笑得眼角的泪珠颗颗滚落,点着自己的心口,声音痛苦地颤抖着,“因为这颗心,我伤害了真正全心全意深爱我的男子。害得他险些魂飞魄散,你知不知道这三千年我有多痛苦,一度想自此沉寂在南海深渊再也不要出来为满身罪孽恕罪。” “我……”玄辰声音有些梗塞,灰色的眸子映着花水上仙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没有激起太多波澜,“这三千年来,我一直想救你复活。” “救我?在你伤得我千疮百孔之后又救我复活作甚?还嫌你给我的伤害不够多?每每回想起之前与你的过往,我都悔恨不已,为何当时就那么傻沉迷在你的温柔之下弥足深陷,蒙蔽双眼任你趋势利用!” 玄辰没了声音,只是目光悲悯地望着花水上仙,任由花水上仙将心底的所有怨愤发泄出来。 “我恨这颗心!不惜活生生掏出来塞入狐皇白儿的体内。你知道我有多恨!”花水上仙通红的眼眶泛着摄骨的寒意,转而她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一切都已不重要了,我又回到澈的身边了。这一次我会倾心相付,弥补我所犯下的错,再不会被你任意操控利用。你回去吧,我已不是原先那个天真又傻气的花水了,重生的我再不会做你的棋子伤害澈了。” “我这次来只是想将一些旧事交代清楚。”玄辰的声音很低。 “你还要做什么?澈失去的还不够多吗?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一世难道还不放过我们!就是救命之恩,三千年前我亦为你付出了性命,也足够报恩了。” “我亦觉得欠了你的,不然在你跳下诛仙台时不会又将你救下。这三千年来,我一直在寻你的肉身救活你。他将你的肉身藏的太好了,直到几年前他在落花宫杀了白一朵在他体力不支灵力疏散之际才寻到了你肉身的气息。”玄辰口气平淡不带丝毫感情的起伏,好像并未倾注太多的感情在这件事上,也可能掩藏太好。 “你到底还要做什么!”花水上仙的眼里掠过一丝恐惧,紧紧捂住心口,“若你嫌我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多,这颗心便掏出来还给你。” 玄辰淡漠一笑,神色依旧毫无起伏,“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可又觉得欠了你的,便想让你有个明白。” “你到底要说什么?”花水上仙惶恐不安地望着玄辰,身子竟隐隐颤抖起来,总觉得有一些残忍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当年跳下忘川河救你之人,并不是我。”玄辰缓缓勾起唇角,拖着长音似笑非笑,“而是玄澈。” 玄辰无情地将真相披露出来,如炸雷轰过花水上仙的深智,迷茫错愕好一会才渐渐回复思绪,不敢置信地疯狂摇头,声音也颤抖得支离破碎。 “怎……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就是你……你的脸。我不会……不会看错,是你的脸……” “只是我的脸而已。”玄辰抬手轻柔地抚了抚花水上仙鬓边的碎发,“当年冥王为儿子宜汤摆百日宴,父王便派我前去送贺礼,赶巧我有急事便让玄澈化成我的模样代我前去送贺礼。那滴救你的心头血并不是我的,而是玄澈的。” “你说谎……”凄厉的嘶吼声泣血般绝望,疯了似的冲上去厮打玄辰,恨不得将玄辰撕个粉碎以泄心头之恨。 一朵还从未见到花水上仙这般失态疯狂过。原来她还不知道那颗九窍玲珑心是无殇的,竟一直以为是玄辰,报错了恩付错了情岂能不恨得失控。倒是玄辰够狠够毒,一直欺骗利用花水上仙而今又将真相披露给她最深的伤害。莫名的,竟有些同情起花水上仙。只是不知玄辰为何这般做,难道只是为了看到化水上仙痛不欲生的样子? “既然选择欺骗为何还要告诉我!还嫌我不够痛苦非要我千疮百孔你才满意吗!”花水上仙哭喊着,捂住心口无力地瘫在地上。 玄辰蹲下身体,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似有疼惜似有怜悯却没有太多的愧歉,“水儿,我告诉过你,为了天帝之位我无所不用其极,权势地位远胜于儿女情长。也问过你,我只是在利用你这样你也愿意追随于我?是你说利用便是有价值,心甘情愿伴我左右做我手中利刃帮我铲除异己。现在缘何又怨恨于我?” “那是我以为这颗心是你的啊!”花水上仙点着心口哭声喊着。 “你以为你爱我,为我付出所有,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真正爱上的人是谁?若不是因为爱上他,你为何恨狐皇白儿?”后半句话,玄辰说的很慢很慢字字清晰如针似剑。 第192章 心房 第192章 心房 玄辰的话如千万根利刺插入花水上仙柔软的心房,如水的眸子蒙着一层雾气,神色怔忪地望着玄辰倾世俊美的容颜,竟看不透那对灰色如水晶般透彻的眸子深处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我恨她?你说我恨她?”花水上仙喃喃低吟,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难道不是?”玄辰的尾音拔高,蕴着丝丝缕缕让人猜不透的寒意。“否则你又为何将你的心掏出来给她?你大可给任何人可以丢弃也可以毁了,为何独独给了她!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复活?为了成为你的眼睛任你趋势?” 玄辰贴近花水上仙,灰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水光滟滟的眸子,“你一直以为那颗心,是我的心头血幻化。” 花水上仙闷声笑了起来,笑得娇躯颤颤抖落满心凄凉,“或许你说对了,我是恨她的。我堂堂三界第一美人,天界上仙身份尊贵神圣居然会恨一只妖界的狐妖。我居然会恨一只身体肮脏性的狐妖。” 玄辰居然恼了,一把扼住花水上仙纤细白皙的脖颈,似要微微一用力将其掐断,温软的口气里也透着霜雪的冰寒。 “若不是早已爱上他,你又缘何会恨她!” 花水上仙一愕,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似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倾城的容颜浮上一层哀怨的轻愁,“我不喜欢她和澈之间有那么长的一段美好回忆,我不喜欢他们那么早就认识。那时他还不到五百岁,还是人界十五岁少年的模样。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只说此生见过最美的舞叫芳菲桃花曲。” “他常常站在瑶池的百里桃花林发呆,一站便是一整晚。望着他苍白的背影在一片桃花纷飞中寂静伫立,我的心便会有丝丝的痛意。我那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以为是想念你了。”点点泪光沿着眼角蜿蜒而下。 “澈还经常在桃花树下吹笛子,那首伊人笑真好听。我知道……那首曲子一定有他们之间的回忆,他从来没对我吹过伊人笑。我很不开心,很不喜欢,有一次要他吹伊人笑给我听,他却断了玉笛笑着对我说,再也不会吹笛子了……”晶莹的泪珠挂在她凝脂的肌肤上,如一朵带泪梨花柔弱娇嫩惹人怜惜。 “那么你呢?那么你又为何那么恨澈!”花水上仙忽然逼视玄辰,眼底涌现一种真相即将揭露的亢奋。 一朵也听得紧张兮兮,急切地盯着画面,耳朵也贴了上去,却在最关键时刻小彩的灵力耗尽,疲惫地趴在一朵掌心中呻吟。 “怎么没了!”这种心情好像吃肉吃的正欢畅忽然被一只狼掠食走了抓心挠肝的难受。 “我也不想的,好像天帝大神发现了我们,收了我的灵力。”小彩苦声嚷嚷,“我的灵力才将将有些进展,而今又要原地起步了。” 偷窥被发现总是很窘迫的,一朵赶紧收好小彩正襟危坐,斜睨一眼伏到在石桌上的花水上仙,只见她眼角已潮湿一片,脸色苍白的吓人,眉心紧蹙神色极为痛苦。一朵忽然脊背一凉,玄辰不会一时失控在梦中杀了花水上仙吧!转念想又觉得不会,玄辰应该是喜欢花水上仙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诸多算计用自己要挟无殇换花水上仙的肉身。他亦如无殇一般,想要救活花水上仙。 可是…… 方才画面之中玄辰眼中迸射的危险残佞讯息,着实让人担忧。身为王者,心思向来如海水般深沉,玄辰也说过没用的棋子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死路一条,保不准玄辰因爱生恨杀人绝爱。 见花水上仙面上的痛苦更甚,好像呼吸苦难正面临窒息的困境。一朵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赶紧将茶碗中已凉透的茶水泼向花水上仙。 “啊!”花水上仙低叫一声,从梦中猛然惊醒。满面湿漉漉滴着水,如一朵沾满露珠的红莲娇娆艳魅。短暂的错愕便是冰冷如寒冬腊月冰雪飘飞的目光直直盯着一朵。 一朵只觉得冷风飕飕,不畏不惧地迎上那对美得颠倒众生的眸子,声音低缓没有起伏,“上仙好像做噩梦了。” 花水上仙的红唇悠然一紧,似要说什么转而又笑了,“多谢你泼醒我,否则还不知要在梦魇中纠缠多久。” “上仙对我有再造之恩,何须客气。”一朵掏出洁白的帕子递给花水上仙。她接过帕子擦干脸颊上的水渍,每一下都有些重,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淡淡的红印。 翠花要接下花水上仙擦拭完脸颊的帕子,花水上仙却紧紧抓住掌心,那染了茶水颜色的洁白帕子瞬间化为点点灰烬飘散在悠悠清风之中。 “脏了的东西留着只会碍眼。”花水上仙勾唇一笑,眼底泛着清冷的寒意。 一朵不慌不忙地淡淡一笑,“上仙是怨我逾越用水泼醒你了。” “怎么会呢,我还要感激你及时出手相救。”花水上仙的口气依旧柔软和悦,如一缕柔美的歌音,“我只是感叹,我的孩子长大了,懂得算计了。” “这还要感激上仙教的好。” “只是不知你们从什么时候起勾搭上的。”花水上仙前倾身体贴近一朵几分,拖着绵软的长音低低道。 “一清二白的关系若说成勾搭就难听了。”一朵赧然一笑。 “你蓄意让我们相见又为了什么呢?”花水上仙的眼底掠过一抹锐色。 “帮忙而已。我还以为上仙一直想见一见他呢。”一朵绽放一个甜美的笑容。玄辰给了她圣物回魂珠,自然要有所回报。 花水上仙低声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我还以为你想杀了我。” “这我可不敢。上仙是尊上心中挚爱,我怎敢打上仙的主意。”一朵无辜地摇了摇头。在没查明白树爷爷和颜女的所在,断然不敢伤及花水上仙分毫。只是不知用何计策才能逼迫花水上仙挑明坦白,已经借用刻意接近无殇逼得花水上仙有所动向了,只是不知花水上仙与玄辰这一面会不会让情势更紧一步。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去玄水宫吧,莫要让澈等急了。”花水上仙抓住一朵的手,如一对关系极好的姐妹花一起并肩向玄水宫而去。 漆黑如墨的宫殿总给人一种压抑的威慑力,使人不禁低头臣服,不敢有丝毫逾越。 花水上仙和一朵携手走入玄水宫时,让一众宫人着实吃了一惊。那一个个的表情好像在说“形如水火不容的两宫宠妃居然也能如此友善携手并肩”,有些人揣着看好戏的雀雀心情偷瞄一眼无殇。 无殇正在处理朝政,花水上仙也早派人来传话会和一朵来玄水宫用晚膳,故而偏殿已早就备好了一桌的美味佳肴,只待主子们落座开筵。无殇见一朵和花水上仙这般和气很是开心,亲自迎了上来,一手握住一朵的手,一手握住花水上仙的手。 一朵暗里嗤笑一声,不禁腹诽。只怕但凡男子都是希望左拥右抱且女人们还好的跟亲姐妹似的一团和气,男人即享受了温柔乡还没有女子勾心斗角的烦恼,真真快活似神仙的悠哉美梦。 “你们再不来,我就要亲自去请了。”说笑着发现花水上仙的脸色极为苍白,他眉心一簇,急声问,“水儿的伤势难道还未大好?” 身为法力高深的上仙,区区食人鲤的伤口,用了妖界最好的药膏一日三次涂抹,都十来日的功夫了,若还拿来做文章便是矫情。 “已经大好了,只是又感染了风寒,有些不适。”花水上仙仰着头,目光盈动深深地望着无殇,那情意缠绵的目光竟比之前更加浓烈。 一朵暗下慨然,在花水上仙得知真相后对无殇的爱自然会更加浓烈深厚了。这份沉重浓郁的爱也会让花水上仙变得更加自私。果然,花水上仙红色的身影柔软一歪,无殇赶紧松开抓着一朵的手,稳稳扶住花水上仙虚弱无力的身体。 一朵哂笑一声,并不在意。却是无殇怕她多想,投来深深的一望。一朵只觉如芒在背很不舒服,恨不得现在就离开玄水明宫与无殇彻底断绝所有关联,可面上还得做出酸酸的感觉。 无殇见她发酸,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一朵有点搞不懂了,他居然喜欢看她吃醋。当她无意间发现花水上仙的腰间垂落一个配戴的物件时,一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渐渐消散恢复如常。那物件是一片梧桐叶,叶子中间裹着一缕雪白的毛。一朵不用细看,也一眼便认出那雪白的毛正是狐狸毛。 一朵的唇角隐隐勾起一丝笑纹,终于还是有所动向了。 努力掩饰住心底的不安,与无殇和花水上仙一起在餐桌落座。树爷爷是梧桐树仙,在何种情势下树爷爷和颜女才会化为原形被花水上仙剪了叶子和狐狸毛?花水上仙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既然花水上仙开始以此为要挟,那便是要跟她谈条件了!一朵知道,花水上仙怕了,此刻的自己也拥有了可以作为交易的价值。一朵觉得无外乎就是以此相逼让她离开无殇,便如了花水上仙的愿又何妨! 花水上仙刻意更靠近无殇而坐,一朵则很有自知之明偏远一些无殇落座。无殇投来一记眼刀,一朵全然不做理会,只顾低头吃饭。今日膳房做的这道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很合口味。 “澈,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花菜,还有这个凉拌黄瓜也是你喜欢吃的。”花水上仙不住为无殇布菜,她居然知道他所有喜欢和不喜欢的。 一朵瞥了一眼,原来无殇喜欢口味清寡的食物,这点和玄辰有些像,不愧是兄弟。不过自己只知道无殇喜欢喝自己炖的莲子羹,其余便一概不知了。包括前世的记忆里,也是不堪清楚他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如此不了解他,又谈何相爱呢。 无殇又为花水上仙夹了几次菜,好像终于发现了一朵的存在,见她只顾着解决一盘子糖醋排骨,又夹了几口味道偏酸的菜式,便捏个诀将所有口味偏酸的食物都挪到一朵面前。 花水上仙的脸色有些发沉,一朵便更加乖顺地低头吃饭。终于吃完饭,一朵谎称身体不适急匆匆离开了玄水宫。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圆月中天月明星稀,一排排的宫灯在清风中缓缓摇曳。 而今已快到了秋天的季节,在玄水明宫依然恍若春季般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他说,你若喜欢百花争艳,我便让玄水明宫一年四季如春都留在春季最美的时光中。 果然,玄水明宫现在只处在春季百花盛开最艳丽的那段光阴中。 手缓缓抚摸向平坦的小腹,感受里面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有一种充实的喜悦和幸福将所有压抑的郁闷都驱散干净不留痕迹。 缓步走回临水宫,站在宫门口望着门上写着“无花宫”的鎏金大字在宫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一朵笑了。原来这些日子努力诸多,都不及玄辰披露的真相有力度。就要离开玄水明宫了,还挣来这个“无花宫”作甚。既然离开将近,也该料理料理琐碎的杂事了。扶住心口的位置,身子有些无力很不舒服。 带着翠花去了玲子的房间,玲子还在酣睡,一朵飞出一根银针刺入玲子头顶,玲子闷哼一声渐渐转醒。见一朵和翠花都在房里,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下地叩拜。 “奴婢参见娘娘。”她明明记得在一朵门外偷听,怎么会睡在床上? 一朵端坐在圆凳上,手指轻轻笃着桌面,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花水上仙给了你什么好处。” “奴婢不明娘娘意思。”玲子身子一抖,硬着头皮还在抵赖。 “说!”一朵一敲桌面,吓得玲子差点瘫在地上,差点就要哭了。 “没……没给……没给奴婢什么好处。” 花水上仙自持身份贵重高洁,自是不会做收买一个小婢女的低级勾当。 “既然没有好处为何还要去落花宫通风报信!难道以为我们曾经同住一个婢女房不会将你怎么样!”一朵声音阴冷,吓得玲子哆嗦起来,眼泪刷地喷涌而出。 “奴婢……奴婢只是想找棵大树攀附……娘娘经常离宫……还因此奴婢和翠花差点……差点被尊上处死……奴婢太怕死了……才会想到……想到向上仙示好。寻个有力……靠山。” “你到底听了多少墙角!”一朵眯起双眸射出危险的气息,骇得玲子哭声更大。 “婢其实……其实也没听到多少……就是蟠桃的事……告诉了上仙……呜呜呜……” 一朵微微松下一口气,若和苏妃之间的交谈被玲子听了去就麻烦了。花水上仙那么恨自己的前世,若得知她已恢复前世记忆,保不准会将树爷爷和颜女处死之后再寻机会杀了自己。自己现在的身体可不是花水上仙的敌手,到时候来个栽赃嫁祸凭借花水上仙的玲珑心思和在宫里的良好口碑,绝对做得到滴水不漏且没人怀疑到她。 “我最厌恶手下之人三心二意,攀附多个主子,左右逢源谋取私心。”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玲子吓得碰碰磕头。 “我本不想杀了你,可你走错了路认错了主子。你可知道,狐皇杀人从来不留一丝余地。”低狠的口气吓得玲子脸色惨白如纸,身子颤抖如秋风落叶,还不待玲子挣扎逃跑,一朵纤手一伸,玲子的身体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飞向一朵。纤细柔软的脖颈被一朵一把扼住,如捏死一只渺小的蚂蚁般微一用力,还不待玲子的求饶冲出口,便“咔嚓”一声捏碎了玲子的脖颈。 掐断脖颈果然是杀人最简单且最快速的省力捷径,故而大多人都喜欢用此办法杀人。无殇是,玄辰是,自己亦是乐此不彼。当掐断那柔软的纤细,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瞬间绝迹,确实有一种残佞的快感。 为了以防万一,不被太多秘密泄露,一朵一把拘住玲子游离的魂魄,一口吞入腹中。新鲜灵魂的味道格外鲜美,瞬间觉得身体的无力感渐渐消失,空荡的胸膛也充实起来,倍感舒服。就好像一个犯了烟瘾的人,憋了很久终于吸上一口烟草的满足。回头发现翠花早已吓得脸色雪白,在一朵还未褪尽残戾贪婪的目光下,翠花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一朵一惊,向来沉稳持重的翠花怎忽然方寸大乱了?微微眯起眼逼视翠花,竟吓得翠花慌忙低下头,想要掩饰已然来不及。 “说吧。”一朵沉下声音冷冷道。 翠花紧紧攥住掌心,挣扎好一会才声若蚊蝇地说道,“奴婢……奴婢从没做一件对不起娘娘的事。只是……只是……”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一朵也觉得翠花不似出卖自己之人。 “我……奴婢……” 第193章 舍身 第193章 舍身 翠花仰起头卑微地望着一朵,“娘娘跟奴婢曾经在一起住过,应该知道奴婢心愿。奴婢只想早日归家与亲人团聚,故此……故此……” 翠花又没了声音,双眼通红涌出泪来。 “你的第二主人又是谁呢?”一朵叹息一声口气玩味。手已伸向翠花的脖颈,紧紧扼住。 翠花又恐又慌,泪水如滚珠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奴婢发誓真的没有背叛过娘娘,娘娘可否饶恕奴婢一命?只是冥王宜汤曾来找过奴婢一次,说会照顾好奴婢在外的家人,只希望奴婢倾其一生追随娘娘护得娘娘周全,他才可安心。奴婢见冥王亦是为了娘娘好,奴婢便应允了。答应冥王不再离宫,只要亲人一生安好,我也可安心追随娘娘了。奴婢知道不该和冥王达成交易,奴婢对主之心亦不够纯粹,奴婢愿意领死,只盼娘娘放过奴婢在外的家人。” 一朵收紧的手缓缓放开,望着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的翠花,“我不需要你倾其一生追随我,待我离开玄水明宫你便出宫去与家人团聚吧。” 翠花没想到最后死里逃生,激动地匍匐在地上,“不管娘娘去哪奴婢都跟着娘娘!誓死追随娘娘,还望娘娘不要撵我走。” 一朵挥手将玲子的尸身化为一滩血水,之后渐渐风干消散在淡淡花香的夜风中。转身出门,翠花赶紧爬起来不远不近地跟上。一朵回头看了翠花一眼。 “你是因为冥王宜汤而效忠我吗?” 翠花摇头,“冥王不要求奴婢亦是忠心娘娘的。只是那时候还是盼着出宫与家人团聚,冥王说会照顾我的家人安好,治好多病母亲的顽疾。家中没有牵绊,奴婢亦可安心一生跟随娘娘。奴婢此心照明月,还望娘娘留下奴婢。” 一朵举目看向摇挂中天的一轮圆月,没想到宜汤对自己这般用心,即便分开还安插人在身边照顾她。回房发现无殇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在桌案后认真写着什么。应该刚沐浴过,只着一身常日黑色衫子显得平和不少,长发披散微有潮湿更显漆黑如墨。见他在神色清朗平静应该没听到方才在玲子房间的动静。 无殇写完最后一笔,姿态优雅地将笔放好,对一朵王弯唇一笑,“过来瞧瞧,比上次写的更好。” 一朵过去一看,纸上写着那句诗,“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字迹确实比上次在京城大宅写的好看,堪称完美。曾经那副字一直藏在袖子的虚境中,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看了,而今他又写出这么美好的一副字撩拨她已沉寂的思绪作甚,不过平添烦恼罢了。 “尊上怎么来了。”一朵拿起那副字轻轻吹干,既然写了便收藏起来吧。小心卷好放入袖子中。 “你不希望我来?”无殇微挑眼角。 “我还以为尊上今晚会在落花宫过夜。” “你怎不叫我二澈哥哥了?”无殇眉心微蹙,口气略带嗔怪。他喝了点酒,周身有一股淡淡的酒香气,混着他身上沐浴后的清香很好闻,熏得人有些醉醉的。 一朵没有说话。 “兔子。” “嗯?” “你今天怎么了?”他伸手要揽住一朵的肩膀,她却退后一步避开。 “没怎么,身体有点不舒服。” “在等两日,就能找到商公公的转世了,可以恢复前世记忆的神水我已备下。只待寻到商公公的转世让他恢复记忆,找到蟠桃就可让你身体大好。” 大好又如何!无心躯壳终究只是无心躯壳,根本不是完全痊愈,身体存在的缺陷依旧存在,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虚弱至此,难道一直依靠天界神果蟠桃为生?蟠桃的产量本就不高,还要分发给各位神仙,就是凭借关系为她多备几颗,如何维持上万年等到蟠桃的下一次成熟。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一朵并不过多期盼。 “恢复前世记忆不得用回魂珠么?神水是什么东西?也能恢复前世记忆?”一朵有些困惑,为何无殇不服用神水恢复前世记忆? “神水便是冥界的孟婆汤,可忘却前世记忆,若在孟婆汤中加一滴忘川河水,转世之人便可恢复前世之记忆。我的记忆是被魔魂封印,想要恢复只能借用回魂珠的神力开启。” 原来姥姥借用魔魂之力封印了无殇的记忆。无殇到底和魔魂做了怎样的交易? “那恢复前世灵力呢?”一朵忽然不安起来。 “兔子,你怎么了?”无殇捧住一朵泛白的脸颊,眸中温光点点,像极了三千年前的他,总是如阳光般让人心生暖意,又如泉水般清澈给人清透的感觉。 “我没事。”一朵不着痕迹挣脱他冰冷的手掌。低下头掩饰住不安。 阿牛是转世投胎,只要一碗孟婆汤加一滴忘川河水就可恢复记忆,难道恢复前世灵力必须用回魂珠?可是阿牛娘并未向她讨要那一滴忘川河水。自己吃了回魂珠,并没有什么不适,也相信崔判官崔珏不会害自己,在前世他们关系不错,他也没必要害她。自身不但恢复了记忆,灵力也如愿恢复。她是花水上仙捏的泥人身体重生,不算转世,而自己九命邪妖的灵力是被封印,玄辰亦帮忙打开了封印。综合纷乱的一桩桩一件件,似乎自己果然需要吃下回魂珠才能恢复记忆和所有灵力。 阿牛娘要回魂珠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恢复阿牛的灵力? 一朵总觉得这里面隐藏着一个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待有机会定要去阿牛家看上一看才心安。 “兔子,莫非身体不适?”无殇有些焦急起来。 一朵赶紧摇头,“没有,就是累了。” “你又吃醋了?”无殇勾着唇角笑得邪佞,把玩一朵墨黑的发丝在鼻端轻轻一嗅,害得一朵脸颊烧红。 “哪有。”一朵深深低下头。 “累了就早点睡吧。”无殇拉着她的手坐在床上,褪去鞋袜,脱下外衫,一副回家睡觉坦然。 一朵刚忙说道,“头发未干睡觉会头疼。” 拿来干毛巾为他一缕一缕擦干头发,他很喜欢她柔软的小手一点一点摆弄他的长发,一把握住她的柔荑在唇间轻吻,喘息渐渐变得厚重。 “我今日的确很不舒服,想安心睡觉。”一朵羞得双颊粉红如霞,挣扎不开他大手的紧致,微一用力她跌在他怀中,外衫已被他褪去。一朵慌乱抵住他的胸膛,想要起身他却抱得更紧。 “我何时没让你安心睡觉了。”他口吻玩味带着浓浓的挑逗,一朵脸颊更红。 “尊上日理万机应该比我更累才是。” 他环住她不嬴一握的纤腰,一起倒在床上,温凉的气息打在她的脸颊上,声音低哑喘息醇厚,“我亦只想安心睡觉,莫不是你动了歪心思?” “我可没有。”一朵羞得慌忙低下头,像个窝在他怀中的小宠物,想要汲取主人更多的温暖。 无殇的怀抱紧了紧,闭上眼睛,唇边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我的兔子快睡吧。” 我的兔子…… 一朵心口一阵酸胀,久久难眠。 若不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菜香味,一朵不知要睡到什么时辰。外面阴天下着雨,雨声很大敲打屋顶发出哗哗哗让人有种赖在温暖被窝不想起床的懒惰感。屋内光线晦暗,翠花点了灯,伺候一朵梳洗。 “都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一朵打着哈欠伸个懒腰。近日越发贪睡,肚子还总发饿。 “尊上说娘娘脸色不好,吩咐下来不许吵到娘娘睡觉。”翠花恭声回道。 “今日都做了什么,这么香。”坐在铜镜前,昏黄的镜子中映着她姣好的容颜。 “尊上为娘娘准备了一条清蒸鱼,喜子公公刚刚送过来娘娘就醒了。”翠花帮一朵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她素来不喜欢繁琐。 一朵垂下眼睑,来到餐桌前。喜子赶紧掀开盖子,一道卖相极好的清蒸鱼香气四溢。一朵脸上的神色微冷,这两日喜子没有送鱼过来,前几天他骗她一事也没有追究。 “若不合娘娘口味,奴婢这就撤下去。”翠花一慌,正要端下那道鱼被一朵制止。 “翠花,你先下去。” “是。”翠花低着头恭敬退下去,还将殿门关上,守在耳房候命。 “娘娘,鱼凉了可不好吃。”喜子笑盈盈地将那道鱼端到一朵面前,拿起筷子要为一朵挑刺。 “喜子,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一朵制住喜子手中的筷子。目光有些冷,骇得喜子有些慌神。 “奴才不明娘娘所问。” 一朵指着那道鱼,“这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子一愣,“尊上以为娘娘喜欢吃鱼,便日日让膳房做好送过来。若娘娘觉得不喜欢,奴才这就撤下去再换一种做法送过来。” 喜子赶紧盖上盖子,抱着盘子要走,被一朵拦住。 “喜子……你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一朵曾偷偷探视过喜子的原形,只是一只小小的虾米,却又觉得喜子的真身不该是一只虾米。幽江之岸冰寒至极小虾米根本无法存活,更别说修成人形了。别人不知道此事,她却亲身体验过幽江之岸的酷寒。 “娘娘看到的是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喜子依旧不说实话,抽身离去,竟步履匆匆冒着雨逃一般跑远。 一朵身形一闪,豁然出现在喜子身前,喜子一慌差点撞在一朵身上赶紧退后几步。 第194章 我会退出 第194章 我会退出 瓢泼大雨之中,一朵滴雨不沾身,喜子却湿透全身,头发湿答答黏在脸上,在雨水的冲刷下竟露出了喜子苍白无血的脸色。有些真相渐渐明了,一朵颤抖着唇瓣,痛苦又心疼地望着喜子,不知那入骨的伤口在何处。 “娘娘……”喜子声音发涩垂下头,不敢看一朵,“喜子人微力薄,无以为护,只能用……” “喜子,我们的交情并不深,你不必如此为我付出。”一朵声音哽咽,掌心化出一团白色灵光想要输入到喜子体内为他治愈伤口却被喜子制止。 “娘娘体力愈发虚弱,喜子贱命一条万不可再耗损娘娘灵力。”喜子微微一笑,苍白的嘴唇在雨水中显得愈发透明,“奴才只是一条不到五百年的金鳞银鱼,没有婆婆那样的效用。不过我觉得,既然都是金鳞银鱼,应该也能有些效果,所以才……呵呵,娘娘无需自责,喜子都是自愿的。” “你的伤……到底在哪里。”一朵喉口哽咽的难受,努力才挤出颤抖的声音,一把抓住喜子的手腕,不在手臂便在腿上了。就好像在人界她帮羽宣剜肉熬汤,只为了羽宣能够多活几日。没想到喜子也这么傻,居然也剜肉给自己吃。喜子还不到千岁,没有自愈性,那伤口多日不经处理,白日里又要做事,只怕会溃烂发炎。 拽着喜子回屋,一朵实在不忍看到喜子身上血淋淋的伤口,便拿了最好的药膏给翠花,让翠花帮喜子处理伤口。 一个人对着那道已经凉透了的清蒸鱼,犹自还散发着迷人的香味。一朵颤抖地拿起筷子,一点点夹起鱼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喜子出来时发现那道鱼已被一朵吃光,总算舒口气。在盘子上盖上盖子,端着往外走。 “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一朵冷声道。 “是,奴才知道了。” 喜子离去,一朵有些无力地瘫坐矮榻上。怪不得喜子每次都将盘子端走,原来那是金鳞银鱼,怪不得觉得味道格外的鲜美与平时吃的鱼有很大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喜子必须将剩下的汤汁残碎都处理掉,否则被哪只小妖尝了腥不知会增长多少灵力而泄露他就是金鳞银鱼的身份。一朵拥有九命狐妖的强大妖力,又都凝聚一处运行不畅,所有有助灵力增长的都如石沉大海被吞噬干净,效用不大也一直没有察觉出来喜子送来的鱼有何不同。 抚向稍微有一点点隆起的小腹,那里面正有一个小生命在一天天长大,她必须保护好自己,哪怕沾染满身罪孽也要护住这个孩子平安长大。这是她的孩子,她狐皇白一朵的孩子。 雨下了一天,无殇也一天没露面。听翠花从外面回来说,狐王极琰带着狐族众人入宫要求朝拜狐皇,却被无殇拒绝。狐族不依不饶群聚在玄水明宫附近不肯离去,闹得宫里人心惶惶,恐怕狐族借着鸟族大闹之机联合作乱。人人都猜测,若无殇一直不肯让一朵露面,只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一朵弯起唇角缓缓笑了。一直按兵不动的极琰,终于借用鸟族大闹之机有所动向了。前世的自己为了狐族利益牵绊诸多,今生本想活的洒脱再不问世事,何况自身身体只是无心躯壳经受不住太多操劳。不过现下却可以借用此机会,或许能尽快了结在玄水明宫的一切。 一朵梳洗一番,让翠花带上之前做来喂蚂蚁的糕点,正要去落花宫金枝却来传话,说花水上仙想邀一朵过去小坐。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交织一片,模糊了清明的视线竟有些辨不清楚笼罩在大雨中的万物。 一路上打伞的宫人们纷纷向一朵侧目,她没有撑伞,就那样身处雨中滴水不沾,白裙飘扬长发浮动,如一朵妖娆绽放的圣洁白莲,纯净的雪白不沾染丝毫瑕色。只有拥有几千年修为之人才有如此境界,他们也只见过无殇可以在雨中滴水不沾身,那样的无上尊华,让人不禁心生敬畏。彼时,众人也终于意识到,一朵已不再是那个曾经在玄水明宫拖着一条大尾巴又容貌丑陋的白一朵,而是狐族之皇拥有与妖界之王同样尊贵的地位。 众人纷纷退避,之后下跪。这一次他们参拜的不是丑妃娘娘,而是狐皇王上。 一朵微微勾唇,笑容冰冷。有的时候做人太低调,别人就当你是软柿子。 到了落花宫一进门,一朵雪白的广袖一挥,便在落花宫上空撑起一个结界遮住了漫天大雨。落花宫内的宫人惊慌起来,纷纷聚在院子中,看了看站在殿门口气势肃然的花水上仙,又看看一脸清冷霸势的一朵,不禁都恐惧起来。而今正逢狐族闹事,狐皇不会借机杀了他们的上仙主子吧。 院子中还未发芽的彼岸花花园渐渐干爽起来,再不见丝毫下雨的痕迹。翠花很伶俐,赶紧捏碎糕点洒在地上,便有尝过糕点甜蜜味道的蚂蚁爬出来觅食,然后开始成排成排的走,还是像上次一样围着彼岸花花园打转。 一朵当下便已确定,树爷爷和颜女就被埋在这片花园之下。 “我的孩子,这样的阵仗可吓到我了。”花水上仙忽然笑了起来,眸光璀璨如世间最美的宝石镶嵌。 “上仙,心照不宣的事就没必要挑明了。”一朵傲然迎上花水上仙的水眸。 “多日以来,你掩藏的真好。”花水上掩嘴一笑,缓步走了过来,站在一朵面前眸光清冷,“我还以为我的孩子还是之前那个呆傻的小兔妖。而今狐族大闹玄水明宫,我才想起来,我的孩子可是狐皇王上。” “借此机会尊上无暇旁顾,我们开诚布公,把树爷爷和颜女交出来。” 花水上仙“咯咯”笑起来,挥手间撑起一个强大的结界将俩人完全密封在其中,外面之人再看不见里面情况和丁点声音。 “也好,快刀斩乱麻,倒是可以减少许多麻烦。”花水上仙轻轻一弹指,种着彼岸花的花园土壤松动纷纷下落,一阵地动山摇渐渐出现一个能容得下俩人的大坑。树爷爷和颜女就并排躺在那个大坑中,脸色苍白无色,像睡着更像死了。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一朵咬牙低喝。 这个狠毒的女人,原来一早就计划对付自己了!树爷爷和颜女应该是在她和冥王大婚的时候被花水上仙抓了起来,算一算妖界有一年多的光景了,这么长的时间树爷爷和颜女就被埋在地下,心口一阵灼烧的难受。她发誓,早晚有一天让花水上仙死无全尸。 “没什么,喂他们吃了点东西。”花水上仙依旧笑得美好,绝世出尘好像不染尘埃的出水芙蓉。 接着,她又说了一句话,断了一朵所有希冀。 “别以为你会医术可以为他们解毒。我花水喂人吃的东西,三界间只有我才有解药。” “够狠。”一朵紧紧捏住拳头。 花水上仙似乎很享受将一朵拿捏在掌心的快感,又是一阵畅笑,“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发现若不狠下心来,一败涂地的那个人便会是我。”她点着自己的心口,娇声道,“我的这颗心在你身体里住了一千年,我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想要胜你太简单了。我知道所有你在意的不在意的,亦知道你所有喜欢不喜欢的。我知晓你全部的弱点,亦知晓你的心里到底爱着谁。不过那已是过去的事了,你没有了心,便也再没有了爱。” “你当年将你的心放入我的体内,不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我玩弄于鼓掌吧。”一朵不禁脊背发寒,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什么救命再造之恩,一切只是花水上仙报复自己的阴谋。 以舍己为人的姿态玩弄着阴谋诡计的手腕,实在高明。 花水上仙点了点头,“不是没有算计过。”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花水上仙却是不着急表明心态,神色忽然变得哀伤起来,凄风楚雨的口气让闻者心生怜惜。 “昨夜我那样低声下去挽留澈,他都不肯留下!我那一刻终于明白,他对你不仅仅是今生的迷恋和习惯,而是有着前世潜意识里的痴恋。他独独忘记了有关你的一切,却还记得我。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他彻底忘记的那个人是我,那样至少说明他曾经有用心深深地爱过我。我毁了他,都不能成为他一生的痛,只能说明他爱我根本不够深。” 话说到此处,花水上仙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有些后悔这一刻的失言,婉然一笑,“你已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又提及前世作甚呢。” 一朵被她说得心口一抽一抽的,不管孰轻孰重,无殇终究爱上的还是两个女子。一个人一颗心怎么会同时爱上两个女子? “你要清楚,你跟澈永远不可能,在你们之间永远都会有我的存在。”花水上仙声音苦涩,望着一朵的目光透着几许柔弱。 “我会退出。”一朵说的格外洒脱。许是没有心的缘故,才会如此轻易放手吧。 花水上仙点着自己的心口,“你知道为何澈会爱上我吗?因为这颗心,这颗心是他的心头血,我是被他的心头血滋润成形,不管如何他都舍不下我!我就是他的心啊!你可懂呢?在我那样伤害他之后,他还是舍不下我,几千年来为了救我而奔走劳碌想尽办法。不惜在后宫塞满了与我相像的女子,采集她们的至阴之气保存我的肉身。” 第195章 宫内藏匿的婴儿 第195章 宫内藏匿的婴儿 “我之前也想过,他是爱我才会这样做。当我得知这颗心是他的,我才明白,他对我的爱有着这颗心在牵系着。怪不得当年玄辰可以狠得下心将我判诛仙台之刑,他跟我之间根本没有心脉的牵扯。倒是玄澈与我之间有着无法割舍抛弃不下的联系。我不想他只是因为这丝联系而爱我,我要他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爱我。你懂吗?” “众人皆以为他为了我奔波三千年寻找重生之法,我定然是他的挚爱。谁会想到,他的心根本不够真。”花水上仙的眼中竟涌现一层氤氲水雾,“哪个女子愿意满身罪恶耍心机玩手段,哪个女子不希望身清如云洁白纯净不染冤孽。” 花水上仙的眼底又涌现一抹骇人的狡黠,“不过不要紧,只要完完全全得到澈,我什么都愿意做。没有了你,他自然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你要杀了我吗?”一朵冷冷一笑,想要杀她,花水上仙也要拼个鱼死网破才行。 “我倒是有这个想法。”花水上仙清澈的眼底迸射出骇人的杀气。“杀了你,会在他心里留下永远的遗憾,一辈子也忘不掉你,不过也比你总在我们之间出现好的多。” “兵行险招,你不见得就能占便宜。”一朵冷嗤一声,赶紧汇聚周身灵力,打算给花水上仙一击之后逃离。现在怀有身孕,不能硬拼,保全自身总比逞匹夫之勇明智。待日后寻到机会反击,便是再不给花水上仙活命的机会。 就在一朵汇聚力量时,结界内幽幽传来一缕空明的声音。 “花水,她已恢复前世记忆,你未必完胜,不可冒险!”这是一把很好听的男音,透着焦急的担忧,轻轻缭绕盘旋,渐渐消散在四周,显然是从外面用法力输送进来。 一朵怔住。知道此事之人寥寥无几,是谁出卖了自己?环视四周,根本不知那人所在何处。 花水上仙猛然间有一瞬的慌神,一向心有成竹的笃定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吃惊过后了悟大笑。 “怪不得怪不得,我再探不到你的心思,原来你已恢复了记忆!我曾经试探你,伪装的很好啊狐皇白儿。” “说到伪装,甘拜下风。”一朵微微扬眸,周身竟透着一股王者之霸气。有一瞬逼得花水上仙有些迷惘,转而却又淡定了。 “既然你已恢复前世记忆,想必灵力也已归体。怪不得你会如此虚弱,原来是你的千岁身体容不下狐皇的强大灵力。我断然再不敢冒险杀你了。” 花水上仙火红的长袖一扫,容纳树爷爷和颜女的大坑开始填满。 “住手!”一朵正要出手去强夺树爷爷和颜女,从花水上仙的袖口忽然飞出一条通体火红的细蛇,快如闪电直接飞向树爷爷和颜女,瞬息缠住他们的脖颈。 一朵收了手,忍不住笑了起来,对花水上仙拍拍手,“厉害,实在厉害。无心之人果然斗不过心有九窍。” “过奖过奖,我们这一局暂且缓上一缓,我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恶行告知无殇。他最不喜欢女子心机太重。” “他会信吗?” 一朵微怔,点了点头,“你说的好。” “在他心里我可是最温柔善良的女子。” 一朵抖了抖雪白裙摆,瞬时不染半点尘埃胜雪洁白,“哎呀,时辰也不早了我也饿了,咱们就此散了吧。” 结界撤去,俩人相视一笑,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友好道别。 下雨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有雨水敲打万物的声响,让人有种安逸的感觉。 一朵没有回无花宫,漫无目的地走在大雨之中。据说极琰和无殇还在对峙,两方大有发兵征战之意。狐族因狐皇降世,士气大振又联合了天界和冥界的狐族一起作乱,无殇想要镇压可谓有些难度。一朵想不通无殇为何如此固执,她本就是狐皇,接受狐族朝拜天经地义,为何他要强加阻拦?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灵清宫,犹记得里面住着一位不得宠的云美人,还曾因为自己的失误复宠失败。想到那时自己闹出的笑话,不禁莞尔。正要推门进去,跟在身后的翠花低声提醒道。 “娘娘还不知道,前两年云美人得了怪病,尊上下旨不许任何人靠近灵清宫,娘娘莫要进去恐沾染晦气。” “什么怪病?”莫不是云美人又想不开了? “据说是一种会传染人的恶症,具体奴婢也不知道。只听人说,尊上本欲将其处死,后来又改了主意便让云美人深居灵清宫不许踏出宫门一步,外人也不许进去。” 无殇不忍心杀云美人,应该是因为云美人和花水上仙有几分相似吧。但凡与花水上仙有些相似特点的,都会成为他的软肋。 一朵也恐病气沾染自身害了腹中胎儿,正要离去,隐约听到里面有浅浅的婴儿啼哭。 翠花法力低微,定是听不到,一朵却可听得真真的。 “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交代一句,捏个诀便穿墙而入。 在玄水明宫里,怎么会有婴孩?难道是…… 灵清宫比之前更加荒芜,院子中杂草横生有一人多高,只有一条小路打扫的还算整洁。偏殿更是残破,门窗也已破损布满蛛网。不过正殿还算规整,打扫的也够干净。婴儿的啼哭声便是从正殿传出来的,隐约还有人在说话。 “乖儿子,米汤就要熬好了,且再等一等。” “娘娘先给孩子允下手指,我们法力低,结界不强,若被人发现孩子哭声就糟了。” “我知道了,你倒是快点。孩子的高热还没退,这会儿又哭闹的厉害。可怎么办呀!冬兰,你快点想想办法。” “要不我出去找个大夫要点退烧的药回来熬?”冬兰一边熬着米汤,又浸湿了冷毛巾敷在婴孩头上。 “不行!万一被人发现孩子怎么办,到那时我们都得死。”云美人一把拽住冬兰,“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一朵透过门窗缝隙向里面看,云美人布衫粗衣,比之前过的还要清苦,纤细的手腕上还带着那只翠绿的玉镯子。冬兰忙活着喂婴孩喝米汤,孩子却不配合始终在哭一口也不肯进食。一朵有些想不通,云美人未曾被无殇宠幸过,哪里来的儿子?难道无殇一时按耐不住长夜漫漫,偷偷宠幸了云美人?即便如此,也不该将云美人藏匿起来偷偷生子,对于一位坐拥天下的君王宠幸妃嫔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莫不是怕花水上仙吃醋? “娘娘……孩子都烧了三天了,我怕他……”冬兰低着头,为难又痛心,“就是冒着被处死的危险,我也要出去试一试。” 云美人哭着不住摇头,死死拽住冬兰的袖子,“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一朵推门进去时,吓得冬兰打翻了手中的瓷碗,热水溅了一身亦不觉得疼。云美人更是吓得不轻,紧紧搂住怀中的孩子,恨不得将孩子塞到身体里藏起来。 下一秒,冬兰和云美人都跪了下来。 “参见丑妃娘娘。”云美人吓得口齿不清。 “丑妃娘娘曾经救过美人,奴婢知道娘娘是心地善良之人,断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倒是冬兰还有几分镇定,急声说道。 一朵从袖口拿出一颗黑色药丸,捏个诀注入灵力,递给冬兰,“化成水喂孩子喝下。” 冬兰赶紧接过药丸去化成水,端过来要喂男婴喝下,云美人却有些犹豫了。 “你放心,我是狐皇,那药丸注入我的灵力便有神效,不但很快会退烧,孩子日后也百病不侵。” 云美人和冬兰对望一眼,最后还是喂孩子喝下药水。不消刻的功夫,高热果然退了,孩子也不再哭闹,冬兰赶紧端来米汤喂孩子。 那米汤简直和清水没什么差别,一朵有些不忍。看了一眼抱在云美人怀里的男婴,也就两三个月大,模样长得极好就是太过枯瘦。一朵即将为人母,哪忍心看到小孩子受苦。 “喝米汤哪有营养。”一朵道。 “我没有奶水……”云美人落下泪来。 “母胖而子状,你骨廋嶙峋自然没有奶水。想来灵清宫一年也见不到荤腥吧,明日我悄悄给你送一些肉和羊奶过来。你也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也会尽力帮你。” 在一朵即将离去时,云美人一把拽住一朵的胳膊,硬生生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仰望着一朵,“娘娘就不打算问我哪来的儿子吗?” “不是尊上的么?” 云美人摇了摇头,冬兰赶紧制止,云美人还是执意要说下去。 “左右娘娘已撞破此事,若娘娘打意告诉尊上不管真相如何我们都难逃一死,若娘娘不打意说出去,想帮我一把的话,还不如赤诚相待告知娘娘实情。”云美人将孩子交给冬兰,先是给一朵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这个响头是参拜狐皇王上,小妖云清求狐皇王上赐一条活路。” “这么聪明的女子,本皇若不开恩,倒是我不够宽宏了。”一朵搀起云美人云清,似笑非笑间透着一股摄人的霸气。 云美人被一朵周身的气势压摄得又跪了下去,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冬兰抱着孩子也匍匐在地,形态极为恭敬。 一朵在这一刻有些找回了前世的尊贵无上,那时的她群臣朝拜万民敬仰,老妖王不爱朝政经常交给她处理,当时位高权重统帅整个妖界。这已是近万年前的事了。那一条命她死在了老妖王长子的刺杀下,夺权夺位一度不容她。复活后,她学会了收敛,只顾本族朝务,再不理外事,也乐得清闲自在潇洒快活。后来老天帝过大寿,妖界要为天帝贺寿编排舞蹈,为了狐族顺应妖王的忠心,领命上天界献舞,也正是那时认识了还是少年模样的玄澈…… “请狐皇王上成全小妖云清……”云美人还在地上砰砰磕头,一朵有些晃神并未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这个孩子是你和谁的?”一朵拧眉看向冬兰,莫不是听错了?两个女人怎么生孩子。 云美人哭得更加可怜,娓娓道来,“小妖本来是天界的一名很小的神仙,因为触犯天条被贬下凡尘误打误撞落入妖界,本来打算潜心修炼或许可以再次升天为仙,却被尊上看中带回玄水明宫。许是尊上嗅到了我身上残存的仙气,一直对我心存芥蒂从不曾宠幸过我。为此我伤心欲绝,也寻过死路。这一百多年来,我独守空房受尽欺凌辱骂,我哭得眼泪都要干了,是冬兰一直守护着我不离不弃……” 在一朵诧异的目光下,冬兰的手在脸上拂过,竟在一片灵光之下渐渐幻成了一个模样俊朗的男子。 “原来你是男子。”一朵道。 “回狐皇王上,小妖本是万妖山上的一只猫妖叫寂染,早就对云清倾心动情。后来她入了宫,听说不得宠日日以泪洗面,小妖实在惦念才化作女儿身入宫做了云清的贴身婢女。”寂染说着和云美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俩人甜蜜地相视一笑,云美人接着说了下去。 “本来我心里只有尊上,也只深深爱着尊上。后来渐渐的我发现再也离不开冬兰了,也终于明白与其总是追逐那遥不可及的太阳,不如低头看一看握在手中的阳光。人往往容易忽视唾手可得的一切,殊不知一直默默守在身边的那个人,才值得真心去爱。” 一朵被他们之间的情深脉脉打动,“我会送你们出去。出宫后去找狐王极琰,就说是我交代,他会照顾你们一家三口平安。” 云清和寂染激动的相拥而泣,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对一朵磕头谢恩。 一朵不忍去看他们一家三口相拥一起的幸福画面,赶紧低下头,“现在便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自己已经不会再有幸福了,希望别人可以幸幸福福,或多或少都有些安慰吧。 第196章 欺骗本王 第196章 欺骗本王 现在正是极琰和无殇对峙之时,想要混出玄水明宫确实有些麻烦,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 一朵将此事交给喜子去办,喜子身为玄水宫管事总管,送两个人出宫总比自己轻易许多。果然第二天晚上喜子就将寂染和云清送出了玄水明宫,还亲眼看着他们带着一朵给的一方锦帕作为信物去投奔极琰。 夜里,无殇没有来,去了冥界。他要求冥界查明商公公转世一直没有回话,便亲自去看生死薄,而在生死薄上根本没写明商公公的转世去了何方。只看到生死薄上标明了关于商公公的一个天大秘密。当崔判官得知无殇寻找商公公为了两颗蟠桃救一朵时,他沉默了。 无殇败兴而归,妖界天色微微放亮,他来到一朵寝宫,轻轻抚摸一朵沉静的睡颜,心口隐隐作痛。 这样美好的女子,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她身体一点点虚弱直至离去,他做不到。他不是没有想到去找玄辰,身为天界的帝王,或许可以弄到几颗蟠桃,然而这样的冲动始终郁结于心口无法付诸行动。 那个夺走他帝位的兄长,那个害得他沦落与魔魂交易地步的兄长,实在做不到再向他低头。 “我会再想其它办法。我不相信,商公公会就此消失,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无殇捧着一朵的脸颊,薄唇在她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一朵眼睫微微跳动一下,直到无殇离去,她才睁开眼。望着上面的百福图床帐,心口空荡的难受。 白日里韩明月鼓囊着腮帮子来找一朵,几日不见清瘦不少,不知哪里惹了闲气进门也不说话将一碟子糕点捏个细碎。 “到底怎么了,我的公主殿下。”一朵将另外一碟糕点推到韩明月面前,让她继续撒气。 “有什么了不起的!区区一介小公公也敢跟我甩脸子装傲慢。不就是一没根的货!有什么好拽的!” “你这骂的是谁呀,怎么把你气成这样。”一朵开始在脑子里一个个筛选,谁这么有胆量敢招惹玄水明宫的混世小魔王。这位尊主可是无殇唯一承认的女儿,虽不是亲生,待遇和地位与亲生无二,也极得无殇宠溺呵护,不少嫔妃私底下一阵羡慕嫉妒恨。 “每日被苏妃身边的文雁缠着教规矩已经够烦的了,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动,还要缩食量减什么肥做个身姿婀娜步态轻盈的高贵公主。姑奶奶活了三十多岁,向来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想吃什么来什么从来没亏待过肚皮。好不容易攀高枝做了个公主,日子过的反倒比之前在山林野居更艰苦。”韩明月又将一碟子糕点抓个细碎,还是不解气,又开始揪身上的缨络穗子。好好一个盘得格外精致的穗子被揪得面目全非。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一朵不禁有些急,“我去帮你出气总行吧。” “我就是馋了想吃点肉,文雁不让吃我就去偷。在玄水明宫里偷肉吃,我觉得有失身份,便拿着令牌出宫去皇家猎场自己捕。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只又肥又大的大野兔,还寻思自己捕的也没人敢说不让我吃,美滋滋地拿回来丢给膳房叫他们给我把兔子炖了,他们却一个个低着头不做声,我就急了一人踹一脚。这时候喜公公来了,见我抓了野兔,居然非常生气抢下兔子就给我放了!我跟他评理,他却跟我摆着一张臭脸说,尊上从不许宫里人吃兔肉。我就怒了,他却甩都不甩我就走了。” 一朵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原来一顿肉给你气成这样。午膳在这吃,保证让你吃个够。” 韩明月很欢喜,转而又颓然地嘟起嘴,“要是被苏妃知道了,又该罚我抄女戒了。这个公主我真不想当了,一点自由都没有,还不如在人界的山林里与群兽为舞逍遥自在。” 一朵含笑问她,“你舍得你的爹爹吗?” 韩明月摇摇头,“不舍得。” “放不下牵绊,就只能忍。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放不下父爱,就只能舍弃自由了。”安慰地拍了拍韩明月的肩膀,她总算不在那么生气了。 当韩明月望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时,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一朵的胳膊直嚷嚷,“就一朵姐姐对我最好了!” “快点吃吧,一会若文雁前来找你,你就只能望着满桌子美味佳肴兴叹了。”一朵打趣她一句,吓得她赶紧坐下来大快朵颐塞了满嘴的肉,好像刚从牢房里放出来。 “原来我们的刁蛮公主也有害怕的人了。”一朵笑着打趣韩明月。 韩明月口齿不清地连连点头,“嗯嗯嗯,不软不硬一块滚刀肉,一根筋一个劲,但凭你磨破嘴皮子好话说尽,她就一句话,奉苏妃娘娘命,气得我直翻白眼。对了,一朵姐姐,把小彩拿出来,让我馋馋它出出气,乐和乐和。” “小彩最近失了灵力闹别扭,好久不出声了。你还是不要气它了,免得它这颗不能吃饭的石头跳起来砸破你的头。” “它敢砸我的头,我就把它丢到粪坑里,让它做一个又臭又硬的石头,哈哈……” “呵呵……小彩要是听到你这般叫嚣,一定砸破你的头,叫你破相寻不到好婆家。”笑闹着,一朵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了。 “我才不要寻婆家,寻个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行,要是找个像爹爹这样的,左边一个挚爱右边一个放不下糟心死了。”韩明月发现说错话赶紧捂住嘴,“对不起一朵姐姐,我不是故意给你泼冷水的!我只是有点为你不值,也想不通爹爹明明看着是喜欢你的,却还放不下那个什么上仙。我非常讨厌那个什么上仙,非常非常讨厌,总觉得她没安什么好心。” 一朵笑而不语,撕了一个鸡腿塞住韩明月的嘴,堵住她所有的话。 “日后你还要在玄水明宫生存,有些话该说不该说好好掂量掂量,心里装点黄油总没错。” “一朵姐姐,你在骂我是狗么?”韩明月用鼻子哼了两哼,狠狠扯下一口鸡腿。 “怎么说?”一朵戏弄地一挑眉。 “因为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黄油呀。” 俩人一起笑起来,就在这时翠花进来回报,说是无殇正派人到处找韩明月。 “什么事这么急,你又闯什么祸了。”一朵看向韩明月,韩明月迷茫地摇了摇头,“就私自出宫抓了只兔子,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吧。” “我也听说尊上不喜欢吃兔肉,应该不会因此责罚你吧。”一朵道。 犹记得楚贵人曾经说过,无殇不喜欢吃兔子,而在玄水明宫里也没有兔子。无殇现在的真身是血狼,哪有不吃兔子的狼。隐约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他说他喜欢小白兔,从此再不吃兔子。他叫她小白兔,还经常抓几只小白兔在她这只吃兔子的狐狸面前晃悠。碍于他总叫自己小白兔,也决定再不吃兔子,俩人还为此拉过勾勾。 这的确是一段很久远的回忆了,那时候的无殇还只是一个清俊少年郎,带着惹人喜爱的稚气未脱。 来寻韩明月之人发现韩明月在一朵这里,便匆匆跑回去禀报,还不待一朵和韩明月去玄水宫,无殇就已亲自来了。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袭紫衫的男子,定睛一看正是催判官崔珏,手里依然拿着那支有一尺长的春秋轮回笔。 一朵和韩明月面面相觑,连无殇居然也不明所以地看向崔判官崔珏。 “崔大人,你要找的韩明月就在这,现在可以告诉本王商公公的转世到底在哪了吧。”无殇沉声道,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崔珏微微躬身行礼,眼光淡淡飘过一朵,隐隐之中暗藏波澜起伏。 一朵微微一笑,便垂下眼睑。崔判官这个人很注重原则,在前世彼此打过几次交道也算熟悉,他向来公事公办不讲私情一副青天明月做派,从不曾逾越过天规天条。几千年不见,崔判官崔珏确实变了许多,起先的坦诚表白,后来又不顾触犯天规将回魂珠给她,而今居然又要违背天条泄露他人转世的天机。 在经历太多阴谋诡计之后,一朵不得不怀疑,崔珏诸多行径,所为哪般? 崔珏手中的春秋轮回笔缓缓指向韩明月,“商公公的转世便是她了。” 一朵猛地抽了一口凉气,就连泰山崩于前也不动的无殇亦发出一声抽气声。 “什么公公的转世?我才不是没根阉奴的转世!”韩明月跺着脚气恼地叫嚣起来。 无殇自然知道崔珏不会说谎,睨了一眼韩明月娇俏美丽的小脸,唇角一抽一抽,脸色铁青。牙缝间挤出极度冰冷的声音,“说,到底怎么回事。” 崔珏深深鞠躬,便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白一朵不在生死薄上,无生死无命格,不遵天道轮回,灵魂也不归冥界掌管,即没有转世轮回的道理。后来却被人强行写入生死薄,定了生死轮回道,为了不引起三界秩序错乱,生死薄上一共改动了四个人的命格互相制衡弥补空缺纰漏。这四个人分别有王氏慧洁,唐氏羽宣,花氏玉环,唐氏仕林。王慧洁凤仪九天一国之母命,一生多子多福,却被划去了子孙福泽篡改成韩明月之福泽,还写了唐羽宣和韩明月在乞巧节夜市一见钟情入宫为妃之命。花玉环本该投胎到韩府一生福禄衣食无忧却被改写沦落青楼一生劳苦,唐仕林本就与韩明月今世有一世夫妻情,却将唐仕林改成一生孤苦终生未娶。 无殇的脸色越来越青,最后转为黑色,“判官大人今日有点话太多了。” 崔珏歉然一笑,神态恭敬,继续道,“下官和冥王至尊见生死薄被篡改的还算合情合理,当务之急只能尽快找到丑妃娘娘的魂魄转世投胎,一连寻了两日终究无果,眼看着时辰将近只能派人来妖界请妖王主持公道,不想妖王不在玄水明宫商公公便代为处理。巧合商公公此时命数将尽,万般无奈之下商公公便顶了这个空缺。” 无殇怒了,一对漆黑的眸子好像能喷出火来,“本王就一直想不通,兔子还活着,身边的韩明月到底会是谁!你们竟联合起来欺骗本王!” 一声怒吼,吓得崔珏赶紧下跪。韩明月一头雾水被虎得一愣,也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爹爹,小兔子什么都不知道呀。”韩明月嘟起嘴委屈的眼泪汪汪。 “不要唤我爹爹!你亦不是什么小兔子!”无殇低吼一声,看了一眼白一朵,摔袖而去。 一朵被他那一眼瞪得不明所以,这些事她可一点都不知情,也没有参与过。虽然略有耳闻也曾怀疑为何韩明月原先被无殇改名白一朵,竟然不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曲折离奇。虽然崔珏没有明说,一朵也猜到那篡改生死薄之人便是无殇了。真没想到,王慧洁无子无嗣命竟然是因为自己而起,怪不得在王慧洁难产奄奄一息之时,她找来崔珏帮忙,他悠悠道了一声,“天意。” 望着仍然一脸懵懂的韩明月,一朵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自己又在乞巧节的夜里代替韩明月和羽宣相遇生情,她的出现阻断了羽宣和韩明月的一段情也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不知羽宣又是如何想的,那段情到底因为命格所致还是因心而生?一切不得而知。 无殇走了,喜子却端着一个镶嵌宝石的银碗进来,里面是一碗浑浊的汤水。 一朵对那汤水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且不说今生喝过两次又曾为阿牛偷盗一碗,在前世为了忘记对玄澈的感情一碗接一碗直喝到吐,那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反而更加深刻难忘。 “这是加了忘川河水的孟婆汤,可以唤醒公主前世的记忆,请公主喝下。”喜子很恭敬地对韩明月行礼,将那一碗汤举过头顶。 韩明月却在望见那碗汤水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诡谲阴森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怖。 第197章 九命猫妖瑾瑜 第197章 九命猫妖瑾瑜 “月儿!”一朵紧张起来,她从没见过韩明月此种邪气诡异的表情。 韩明月眼波流转,笑声更甚,骇得殿外一众宫人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就连周遭的清风也变得暗潮汹涌,打着旋儿卷落花瓣树叶盘旋飞舞。 崔珏的眼中浮现一抹淡淡的喜色,“君上是要现身了么?” 韩明月声音突变,不再是女子纤柔细婉的声音,而化作一道清朗透彻的男音,“本君想要恢复记忆,何须喝肮脏浑浊的忘川水玷污胃口。” 一朵眼角一跳,她嗅到一股极为强烈的妖气,这种味道很特别,隐隐透着一股强大的邪气,让人不得不警惕起来。 韩明月一袭白裙一闪,当广大的袖口拂过脸庞,韩明月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个子一点点长高身形修长秀挺,模样也从娇美的女孩变成一个五官深刻透着邪魅气息的俊美男子。 “你是?”一朵眯起眼仔细辨认,觉得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韩明月依旧低声笑着,好像发自胸腔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他对一朵抱拳微微躬身算是行礼,“本君见过狐皇王上。” 一朵仔细回想,记忆里自称本君之人,除了宜汤便只有那个邪气四溢的九命猫妖。九命猫妖乃是妖界另一个至邪灵妖,同狐皇一样拥有九命,不同的是狐皇死后可以本体复活,九命猫妖却要寻找下一个肉身栖居灵魂,直到吸收足够的精力灵气才可化回真身回归本体。九命猫妖行踪神秘来无影去无踪,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容貌,只听说常常出现在忘川河畔的路上吸食魂魄,或者收敛身上妖气化作常人模样生活在人海中直至生命终结再化作另外一个身份继续生活。性格也极为怪异似妖非妖似魔非魔,另许多鬼魂妖精闻风丧胆。两千年前,无殇接管妖界,冥界归顺,无殇为了一表收复冥界之决心,派妖魂诛杀靠吸食魂魄为生的九命猫妖,自那之后九命猫妖销声匿迹。 原来九命猫妖化作了商公公伴在无殇身边一千五百多年之久。 一朵已猜到韩明月的真身,还是装作很震惊的样子,有些惧怕地望着韩明月。 崔珏一切心知肚明,早在多年前查看商公公的生死薄就已知道了商公公的本身居然是妖界另一个至邪之妖……九命猫妖。曾经妖魂搜遍妖冥两界诛杀九命猫妖,竟是藏匿在了妖王身边。当时他和冥王都很震惊,也明白了此法定是无殇暗中谋设,不但保住了九命猫妖也稳住了冥界。 “下官多谢君上当年出手相助。这些年耽误君上回归本体,下官惭愧。如若日后有用得到下官之处,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崔珏长长作揖。但凡帮过白一朵之人,他都默默报答过,无一例外。 韩明月一袭白衫慢慢化作灰白色的长衫,衣摆悠悠拂动透着一股妖邪之气。“本君忽觉腹饥难耐,判官大人抓几个魂魄过来给本君填饱肚子,就当报答了。” 崔珏脸色一紧,口吻郑重道,“下官身为冥界判官,执掌众生生死轮回之道,定当守护每一个灵魂顺利转世投胎,保证生死薄正常运转,断然不会谋私利而叛天道。若君上日后还去冥界吸食魂魄,也休怪下官会出手相阻。” “啧啧啧,判官大人果然公私分明。不过你这开不得玩笑的性子,本君……”忽然贴近崔珏,阴柔的声音在崔珏的耳边轻轻拂过,透着丝丝寒意,“一点都不喜欢。” 崔珏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极为清晰的恨意,有些迷惘,不知何时得罪了这只九命猫妖被他憎恨入骨。 “我本名叫瑾瑜,狐皇王上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他忽然又出现在一朵面前,俊美的脸庞五官深刻透着邪气的妖美。一对深陷眼窝的眸子乖戾而妖冶,如猫儿般犀利的目光似要将一朵看穿。 瑾瑜…… 一朵暗自低喃一声,唇边绽放的一丝浅笑透着深沉的意味。 “瑾瑜,瑾瑜,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他曾经这样向她解释他名字的寓意。 “一个邪孽之妖,也敢说自己品德高洁。”她戏谑一笑,反唇相讥。 他却笑得花枝乱颤,“白儿啊白儿,故作无知不是你的作风,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我的心。” 一朵坐在矮榻上,一口接一口的喝茶。这些旧人一一粉墨登场,沉睡的记忆被封印太久很多旧事无法完全忆起,也在潜意识里不想再想起前世的痛苦悲伤。索性就一直装作无知下去,崔珏断然不会出卖她。只是不知那日在花水上仙的结界中,泄露她恢复记忆的男子是谁,又对谁说过这么秘密。待查明真相,定要铲除方能安心。 “月儿啊月儿,一朵姐姐诚心待你,你却瞒着我这么大一个秘密。”一朵低嗔一声。 “本君的确刚刚恢复清明神智。”瑾瑜道。 “你并未喝汤呀。”一朵心下反复思量,这些日子到底让韩明月知晓了多少秘密。 瑾瑜无辜起来,“狐皇王上不知,当年我认识一个女子,喝了许多许多的孟婆汤,沾染了一身的浑浊味,呛得我多少年都对那股味道极为敏感。方才一闻到孟婆汤的味道,刺激我顿时神智清朗,所有神魂瞬间归体。” 一朵喉口一紧,再说不出一句话,只低头笑着喝茶。 “我知道尊上找我作何,不就是为了两颗蟠桃。”瑾瑜双手环胸,有些傲慢的不屑,“区区两颗蟠桃居然将妖王至尊为难成如此模样,啧啧啧,狐皇王上做何感想?” “当然身体为先!君上若拿出蟠桃,自是吃掉一口都不剩。”一朵把玩茶碗,眼波流动。若不是为了等这两颗蟠桃,亦不会这么久都按兵不动。蟠桃到手,身体大愈,灵力融合于体内,便是她反击之时。 瑾瑜笑了起来,“我在前世弥留之际,将后事都交给了喜子处理。他知道蟠桃所在。” “喜子?”一朵眸光一凛,瞪向一直不做声的喜子。若蟠桃在喜子手中,为何吃吃不曾拿出来? 喜子一慌打翻了手中端着的孟婆汤,秀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随后身形一闪飞了出去。 “想逃?哼。”瑾瑜邪笑一声,灰色的身影瞬时在一朵眼前消失,追了出去。 一朵正要追,崔珏低声唤住了她。 “白儿,何须强求。” 一朵背影僵住。如若之前,保住一条命凡事不强求。而今不同了,她身怀有孕,随着月份增大身体会愈加虚弱,若没有增强修为的圣果维持,后果不堪设想。为了腹中胎儿,她不得不强求。 “你大可离开玄水明宫,我会想办法护你一生安虞。”崔珏的声音很沉,“离开他,或许能活得更开心。我不想再看到你为他受到一点点伤害,你已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求你……为自己活一次。” “你以为我是为了尊上才留下?你错了,我自己的路前世已走错,今生不会再重蹈覆辙。”一朵举步出门,身后传来崔珏细弱清风的叹息。 “但愿如你所说。” 一朵追出来时,只看到瑾瑜站在莲池边上,却没见到喜子。他说他追出来时,喜子就没了踪影,应该是逃出了玄水明宫。 “他为何要逃?又为何私藏蟠桃?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一朵盯着瑾瑜,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破绽却没有发现丝毫痕迹。依照喜子之前所为,对自己可以说肝脑涂地,甚至不惜割肉,缘何在得知她苦寻蟠桃续命却只字不提?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当年我还是商公公身体时,以为一把老骨头吃了蟠桃也是浪费索性就收了起来。不想命数将尽回天乏术,便将蟠桃赠给了喜子。他岁数小,想要在玄水明宫立足自然要强大自身,而吃了蟠桃可以增长上千年的修为,他占为己有吃了也不奇怪。” “他一定没有吃。在他身上我嗅不到修为大增的气息,况且……”一朵吃过喜子的肉,根本没有丝毫用过圣果后的气味。忽然想到喜子曾诱引她拿走了沾染诛仙台戾气的匕首,一朵更加不安起来。 “娘娘,上仙派金枝来传话,请您去落花宫一趟。”翠花匆匆寻来通报。 “花水上仙城府极深,狐皇王上万事小心。”瑾瑜眸光低转,让人看不穿心思,好似认真关心又似玩闹的调戏。 “君上刚刚归体,还需入定调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一朵冷声回道。这个行踪神秘诡谲的九命猫妖,总让她觉得居心叵测。带着翠花往落花宫方向而去,瑾瑜望着她纤弱的雪白背影,摇了摇头,嗔责一句。 “你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一朵进入落花宫大殿,翠花被硬生生阻隔在结界之外。 大殿内只有花水上仙一个人,正坐在高位上面容紧绷眼神阴沉。地上树爷爷和颜女脸色灰白并排躺着,脖颈上还缠着那条通体赤红的小蛇。 “上仙用如此强大的结界封印住落花宫,是想今日做个彻底了解了。”一朵扫视一眼树爷爷和颜女,神色毫无起伏。 “免得夜长梦多。”花水上仙口气冰冷,丝毫不见往日里的灿笑和善。 “上仙知道我已恢复记忆,树爷爷和颜女对我而言已没有之前那般重要。若上仙还拿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一朵柔缓的声音刺激得花水上仙面色发沉,有些无法容忍地扬了扬臻首。 “那么阿牛和阿牛娘呢?若澈知道回魂珠在阿牛娘手中,你觉得澈会放过他们吗?”花水上仙声音尖利,刺得一朵耳膜发痛。 “我就觉得蹊跷,缘何阿牛娘想要回魂珠,原来是你在背后唆使。我果然小窥了你的城府。步步为营,巧计设伏,不给我留一条退路啊。” 花水上仙笑了,笑得春光明媚,她就喜欢凌越在一朵之上将一朵拿捏在掌中玩弄的快感。畅声道,“我就不信,即便你恢复记忆,今世的人和事没有一样牵绊你。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去刺杀澈。” “你有点痴人说梦了。”一朵冷笑一声。 花水上仙走到一朵面前,手中忽然化出一把黑气缭绕的匕首,一朵震惊,难道喜子的匕首落到了花水上仙手里? “澈现在是妖身,诛仙台的戾气不会让他魂飞魄散,也不能伤及他的性命。”花水上仙犹自口气强硬地说着。“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是想让我替你背黑锅吧。”一朵咬牙,眼中戾气翻涌。 “只有这样澈才会恨你,才会彻底放弃你!我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他彻底忘记你,我不会再为难你。” “你给我解药,我自然会带着树爷爷和颜女离去,离开妖界,再不在无殇面前出现。若你执意相逼,我亦可狠下心肠,任你作乱。你就怎料定我不能舍弃阿牛和树爷爷的性命!”一朵眼中乍现的狠绝让花水上仙有一瞬的不确定,转而花水上仙笑得容颜绝世。 “你几次出走,他都追寻你而去,但凭我用尽解数挽留亦是不能。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与你彻底划清界限,自此势不两立与你彻底断绝所有情爱牵涉。你心里所牵系的我全部了如指掌,我不相信你可全部抛舍干净。” “上仙如此冥顽不灵,让我好生厌恶。”一朵转身欲走,花水上仙身形一闪,将她拦住。 就在须臾转瞬间,花水上仙的脸上乍现一丝狂佞的笑意,如一只疯狂贪婪的野兽透着吞噬人心的魔性,“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去刺杀澈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一朵怒了,正要一把推开花水上仙,花水上仙却用极为强大的力量束缚住一朵,抓着一朵的手攥住她手中的匕首,“噗哧”一声那把沾染了诛仙台戾气的匕首生生刺入花水上仙的小腹。 “你……”一朵惊得瞪大双眸。 第198章 无殇驾崩 第198章 无殇驾崩 花水上仙勾起唇角是计划得逞的狂喜,“树爷爷和颜女只是中了幻术睡熟了。” 一朵忽然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无暇多想,既然花水上仙蓄意陷害,那便做实了此事又何惧!抓着那把匕首更深刺入花水上仙的腹部,鲜血喷溅而出,溅在一朵雪白的裙摆上,绽放朵朵妖冶的红梅。 花水上仙绝美的脸上出现道道裂痕,她没料到一朵会在狠下心肠落井下石,有一种脱离她掌控的挫败感。然而她心有成竹的笃定也让一朵明白花水上仙肯定做好了万全准备,断然不会因此丧命。就在一朵蓄势要将花水上仙的头颅击个粉碎彻底结果这个狠毒女人时,殿外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封住殿门的结界被人强行破开,那抹漆黑如墨的身影如一团黑雾飞扑而来,一掌击向一朵。一朵来不及躲避,硬生生吃了那强劲的一掌,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水儿……”无殇抱住花水上仙摇摇欲坠的身体,嘶声呼喊带着强烈的心疼。 一朵凄凉一笑,抹过唇角蜿蜒的血迹,一切都了然明白。 “花水,终还是你赢了。” 是了,是了。 她终究败在了花水上仙的狠辣手腕之下。但凭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身为神仙会用诛仙台的匕首刺向自己面临魂飞魄散的毁灭性危险。 如此以牺牲自身的手腕对付敌手,世间几人能及。无殇这一次是铁心恨她入骨了!那又何惧!她早就看透一切情爱都是虚伪的牵绊,不过是藕断丝连的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抛舍不下! 无殇赶紧拔出匕首,将强大的力量输入到花水上仙的体内护住她的神魂不再被诛仙台戾气吞噬,又用结界护住花水上仙的身体收拢住她四散的仙气。 “恶毒的女人……”无殇愤怒瞪向一朵,目光冰冷眼中蓝光凶戾忽明忽暗,如嗜血萧杀的罗刹,让人肝胆俱颤。“起先推水儿落莲池,我还不信你会如此狠毒。现在想来,竟是我看错了你!亏得水儿一再为你说尽好话!你竟狠心要她魂飞魄散!如此狠毒女人,岂能再留你!” 无殇周身萦绕的翻涌杀气,让一朵如置冰窟浑身冰冷。他抽出缠在腰间的锁魂鞭,如蟠龙飞天杀机四伏,气势凶猛地向一朵劈来,一朵飞身而起险险避开。 鞭子抽打在地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石块飞溅,击碎了屋内摆设的瓷器古玩。 一朵的心口传来一种撕裂的疼痛。无殇如此凶狠的力道,是要她的命啊。憎恨地瞪着无殇,手中化出强大的白色灵光,狂风大起,卷起白裙猎猎作响,长发张扬妖邪之气翻腾滚涌,毫不留情地击向无殇。 一朵身体还未大愈,哪里能伤得了无殇分毫,就在无殇抵挡过去反击之时,崔珏挥舞春秋轮回笔挡下无殇的锁魂鞭将一朵护在怀里。 “尊上!娘娘几次为你九死一生,你居然狠心要杀她!”崔珏大吼一声。 无殇见崔珏抱着一朵,怒火烧得更胜,眸底的蓝色光芒也愈加强烈,挥起锁魂鞭灵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冰寒凛冽的弧线,击向崔珏和一朵。 崔珏抱着一朵飞身而起,倒在地上险险避开,却被锁魂鞭的余威抽在后背,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染红了那一袭淡紫色长衫。 “崔珏……”一朵低呼一声。 崔珏见她眼中的关切,欢喜地弯起唇角,声音有着遮掩不住的疼痛,“我没事。别怕,我带你离开。” “好。”一朵暖得声音发颤,点头答应。 “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想跟别的男人走!休想……”无殇低吼一声,再次挥起锁魂鞭,这一次誓必要将崔珏和一朵一并葬送在他狠辣的鞭笞之下。 “尊上要杀狐皇,也该考虑下会有什么后果。”瑾瑜灰衣飘扬,如仙子下凡悠悠落在一朵和崔珏的身前,自他身上撑起一个透明的结界,如一个巨大的气泡将他们三人完整包裹在其中。 “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狐族能奈我何!若敢反抗,本王便屠她全族。”无殇狞声吼道,飞扬的锁魂鞭缠在结界之上,激起一片如烟花绽放的绚丽飞光,威力渗透进来逼得人每个毛孔都在隐隐作痛。无殇手中飞出一团黑光,如张开大口的黑色狼头,獠牙锋利将结界吞入口中,结界便如破碎的玻璃溅起无数的晶莹碎片,碎裂开来。 崔珏赶紧翻身将一朵完好护在身下,挡住了黑光化作的无数锋利飞针。 “崔珏!”一朵大喊一声。 “我们快走……”崔珏无力地低呼一声,费力抱着一朵起身往外逃。 刚刚恢复真身的瑾瑜灵力还未完全归体,抵抗不了几招便败下阵来。悻悻地一挥衣袖,便也跟着崔珏往外逃。无殇趁机飞身掠起,手化利爪抓向一朵和崔珏的后背。 飕飕寒风侵蚀后背流窜四肢百骸,一朵正要推开崔珏跟无殇拼死一搏时,不知喜子从何处冲了进来,强势之风完全不似之前的嬴弱娇小。只见喜子周身灵气大射,应是吃了蟠桃所致才会有一股子仙气的味道。他的手中又抓着一把黑气缭绕的匕首,那才是当年花水上仙刺杀玄澈的匕首,后来被玉磬公主收了起来,刺杀冥王又辗转到一朵手中,最后被喜子骗了去。 一朵万没想到,喜子现在居然正用这把匕首刺向无殇的胸膛。那狠绝不留一丝余地的拼杀,一朵终于发现喜子居然这般深深恨着无殇。纷乱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好似正有一些被遗忘了的记忆如千万根利刺扎入脑海痛遍全身每一个毛孔,如潮水回流击得一朵浑身震颤,血脉膨胀直要冲破身体爆裂开来。 就在喜子飞身越过一朵身畔时,一朵一把推开崔珏夺下喜子的匕首,身形如梭白光一闪,眉心的那颗胭红朱砂痣妖冶如火,带着强烈不留丝毫转圜余地的直接刺向无殇心口偏一寸的位置。 无殇愣住,竟然没有躲避亦没有抵挡,只是怔怔地站着,眼睁睁看着那把黑气缭绕的锋锐利器刺穿他的胸膛,插入心头那最柔软的地方。 “你居然要杀我。”无殇的声音很沉很沉,蕴着穿心刺骨的疼痛,让人不禁心口泛酸。 一朵却笑了,“喜子终究只是一只修为不到五百年的金鳞银鱼,即便吃了蟠桃拥有诛仙台戾气的匕首依旧杀不了你。况且他也不知你的命门所在。” 在久远的曾经,他曾对她说过,他的命门在心头,而他的心与常人不同偏一寸。也正是因此,花水上仙刺入他的心口时,他没有因为诛仙台的戾气当场魂飞魄散而留住最后一线生机。当年的他定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杀他,才坦诚相告。 “你居然要杀我。”无殇的唇角蜿蜒出一道血痕,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无色。 “我已被你剜了心,岂能再让你杀我一次!” “你居然要杀我……”无殇的眼底竟闪现了一抹晶莹的潮湿。 “当年你毁我家园,屠我同族,此恨深入骨血永世难忘。”一朵的声音里蕴着浓烈的恨与痛,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匕首完全没入他冷硬的胸膛,一朵眼底红光乍现泣血的火红。那段刻意去遗忘的痛苦记忆,居然在看到喜子眼底翻涌的恨意时瞬间忆起。 “我何曾毁过你的家园!”无殇嘶声喊道。 那段痛苦的记忆,她忘了,他亦忘了。他觉得无辜,她又何尝不无辜。 她美丽祥和的家园,数以万计的子民,就是毁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那一片花开百里的桃林,是他亲自为她栽种。天界花神嫉妒狐皇的芳菲桃花曲,妖界再开不出一朵桃花,他便寻遍四海八荒不知哪里淘来的桃花种子,他说这种桃花不归花神掌管,精心照料一百年果然开出了火红的桃花,香飘百里美如画境。他们曾一起在桃林中抚琴曼舞,相依相偎情话绵绵。而在他毁灭这一切的美好时,那么的狠绝毫不留情,翻手间一切美好顷刻覆灭。万花枯萎,哀嚎遍野,百里桃林燃起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三百年才燃尽那满树的红色桃花。她当时是那么的深深恨着他,恨得痛不欲生却又不忍心杀他报仇,她是那么深深地爱着他啊!怎能下得去手。 她冲入冥界,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只为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哪怕换取短暂的安静也好。 孟婆告诉她,太多的孟婆汤只会让她记住不该记住的,忘记不该忘记的。后来她忘记了毁家灭族之恨,记住了对他深深难忘的情爱。 “狐皇刺杀妖王,还不将她拿下!”殿外传来姥姥的一声怒吼。 妖魂瞬间出现,手中大刀明光刺目。妖魂之态,有形似无形,重叠站立,似一人又有无数重影。全身墨黑长袍,脸亦用黑巾遮挡只露出一对对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格外可怖。 一朵周身力气几乎耗尽,再无气力抵抗妖魂,只望着无殇似笑非笑似悲非悲地望着,耳边传来打斗声和瑾瑜气恼的叫嚣。 “狐皇王上,你想死在这里别连累大家。” 一朵扬起白色的衣袖,笼罩住崔珏瑾瑜等人,连带着树爷爷和颜女一并消失在落花宫的大殿,只余下一抹淡淡的一朵身上专有的幽幽清香,表示她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姥姥扑向倒在一片血泊中的无殇,老泪纵横,哭声撕心裂肺,“我的孩子……宿命到底要捉弄你到何时才肯罢休!当年我劝你不可动命格轮盘恐遭反噬生生世世苦难不断,你偏为了一介狐媚妖女执意而为!你为她做的她统统不知,只记得你给的伤害而憎恨于你。” “姥姥……放过她。”无殇紧紧抓住姥姥枯槁的手,眼底有一颗清泪缓缓流下。 “她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姥姥望着无殇心口那把黑色的匕首,大片的鲜血蜿蜒一地,她哭得更加凄绝,“这一次……姥姥要如何救你啊我的孩子……” 一朵瞬间移动出了玄水明宫,早就借用寂染和云清捎带的信物一方锦帕交代极琰静候反击,当极琰发现一朵飞身而来,一声令下无数的狐族之兵飞身而起与追击而来的妖魂厮杀一片。 一朵无力栽倒在极琰的怀中,染血的长裙映着极琰胜雪的白衫在一片血光遍野的厮杀中成为唯一圣洁无暇的一道风景。她在他怀中缓缓闭上眼,唇边还带着一丝未曾散去的浅笑。 一切都了结了,真的好开心。 她应该开心的,一切都了结了! 眼角却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悄悄滑落…… 拼杀进行了三个时辰,死伤无数不分胜负。妖魂忽然被急诏而回,玄水明宫之兵瞬间撤离,极琰见状亦赶紧鸣金收兵带着昏厥过去的一朵匆匆赶回狐王宫。 崔珏也受了重伤,他是仙人久留妖界对伤口不利恢复,深深地望了一朵一眼,交代极琰有事可去冥界判官府寻他,便匆匆赶回冥界了。 一朵的身体极为虚弱,极琰为她把脉惊讶发现她已怀孕三月有余,当下情况只怕母子不能两全,而狐王宫又没有什么名贵之物维续狐皇之命。他焦急地在屋里来回徘徊,任凭晴萝怎么问也不透露一个字。 喜子靠在门外深深低着头不说话,瑾瑜双手环胸站在他面前,神色邪佞一副严刑拷打罪犯的恶人姿态。喜子还是不说话,瑾瑜终于耐不住性子,凛声道。 “说。” 喜子的头低得更低,依然不说话。 瑾瑜一把扼住喜子的下颚,捏得喜子白净的脸皮泛起一片红印子。“不说不要紧,本君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喏,那边几个狐族男子,就喜欢被净身长相好看的小太监,你去跟他们几个乐呵乐呵。” 瑾瑜推搡喜子过去,馋得几个男子喉结滚动,火热的目光似要将喜子当场生吞活剥。 这时一个小兵匆匆跑来向极琰通报,“启禀狐王殿下,玄水明宫传来密报,尊上驾崩了!” 第199章 活着真好 第199章 活着真好 无殇驾崩! 他真的死了? 极琰震惊地看向床上昏睡的一朵,只见她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似有知觉也似乎陷入更深的沉睡。极琰并不知道一朵和无殇之间的太多爱恨纠葛,只困惑为何一朵会在最后狠下心来刺无殇致命一刀。 难道因为她已无心,便无情绝爱了? 他了解一朵,她不是这样的女子,一旦爱上便是奉献一切不求回报的深爱。当年他们那一段,他给一朵的伤害极深,她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反倒一个人藏起来一百年之久。不管她爱无殇已到了深入灵魂的地步,极琰还是觉得她不该对无殇痛下杀手。 极琰很是费解,想要问一问一朵到底为什么了,可她始终昏迷不肯苏醒。身为狐皇,他不相信无殇那一掌会伤她这般严重。 极琰将狐王宫珍藏很多年的千年人参熬成汤汁喂一朵喝下,明知道这样俗鄙之物对于狐皇的身体不见得有太大效用,他还是打算试上一试。他的朵儿,即便成了狐皇依旧还是他心底那个单纯善良有点笨笨的朵儿。连喝了几日的千年人参,一朵还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极琰痛心地抓着一朵冰凉的小手,“朵儿,醒过来吧,树爷爷和颜女都醒了。” “朵儿,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若我足够强大,不被尊上封印灵力,早早将你从玄水明宫救出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朵儿,都是我的错。若我再逼得紧一些,或许尊上能早些放了你,也不至于让你伤得如此重。” “你让寂染带信出来,我好开心你愿意离开玄水明宫。醒过来吧朵儿,哪怕你要去寻你的海阔天空,我也不再阻拦你的脚步。” “朵儿,难道你要随他一并而去?不为别的,为了你腹中孩子,你也该振作快点醒来。” 极琰日日在耳边呱噪,吵得一朵无法安心睡觉。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醒着的,不然不会听到极琰在耳边说话。可既然醒着,为何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她觉得自己应该虚弱到了极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口气勉强悬着。受了无殇强劲的一掌,又汇聚强大的力量刺向无殇胸膛。明明记得不曾用全力相博,为何会无力到整个身体都空了?许是因为没有心而空荡吧。 应该是这样。 她听到了来人通报无殇驾崩的消息,也在昏昏沉沉中看到了无殇在一团白雾中飘飘而来。她嗅到了无殇身上浓烈的魂魄气息,她知道,他是真的死了。 她该开心的,在最后为自己博得了报复的快感,确实应该开心。 可他为何不躲不避?她明明没有用全力啊!难道他就笃定她不会痛下杀手?她讨厌被人低估的羞辱,尤其在他为了花水对她动了杀念时,极为痛恨这个男人为何如此狠心不问青红皂白。原来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是花水上仙最为重要。 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血脉相连的牵绊,还是他真正爱的始终都是那个阴毒女子! 既然他始终割舍不下他和花水上仙的牵绊,那么她便与他割舍一切牵绊。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 树爷爷来看她,粗造的手掌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扎得她的皮肤有些疼。树爷爷好像哭了,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她的手上。树爷爷没有说什么,只唤了她一声。 “一朵花……” 她不知道树爷爷在身边守了多久,她看到无殇的魂魄随着那团白雾渐渐消失,始终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她一直觉得他应该对她说点什么,他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一对黑眸深深地望着她,深到铭刻骨髓。 她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他死了,结束了。 那些纷乱如麻无法抛舍的羁绊全部都结束了。 再没有他的世界安静了,一切都安静了,她也安静了。 好静。 这个不再有他的世界安静得有些难以适应。她不应该害怕,会适应的,一年不能适应便十年,十年不能适应便百年。 她相信,终有一日会适应。 她开始每天努力睁开眼睛,不断告诉自己,生活还要继续,她的孩子需要她坚强下去。 颜女终于还是来看她了,正是她缓缓睁开沉重眼皮之时,她看到颜女满面泪痕形容消瘦光华不在。 一朵本想问问颜女怎么哭了,可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口发不出丁点声响。不用问的,她知道颜女为谁在哭。哭吧,哭出来发泄后,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为什么!”颜女尖声质问一朵。 一朵望着床畔燃着的琉璃灯,火光跳跃光线柔和,却在她刚睁开眼时刺得她眼睛涨痛。 “为什么!”颜女尖声大喊。 一朵还是只望着琉璃灯,那灯光刺得她眼睛泛红,还是忍不住贪恋地望着。这样美好的灯光,若有一日再也看不到多么可惜。 “为什么……”颜女失声痛哭,虚弱地栽倒在一朵床边,手不住捶打床板,手上的痛不及心头万分之一。 “他要杀我,我不想死。”一朵淡声道。 “你不是爱他吗?为了他什么都舍得付出!你都付出六命了,居然在最后因为怕死杀他?你变了,变得我再不认识你了!” “颜女,我不再是原先那个白一朵了,我也不想再继续懦弱地活着。我累了,太累了。”一朵闭上眼,“我饿了,想吃东西。” 颜女哑声哭着,指着一朵半天才喊出声来,“你是变了!你变得铁石心肠了!” 颜女掩面哭着跑了出去,留下一道震撼人心的摔门声。 极琰很开心,一朵苏醒过来,虽然虚弱命总算保住了。一朵每天都吃很多东西,只要醒着就不断地吃,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吃她都吃。极琰原本的欣喜心情渐渐暗淡下来,心疼地望着一朵,想要说点什么,见她总是笑盈盈地看向自己,千言万语都凝在心口再说不出来一句。 瑾瑜拿着一个红色小瓷瓶来看一朵,双手环胸紧挨着一朵坐在榻上,一朵没躲他便大咧咧地一手搭在一朵肩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极不正经。 “你丰满了。”瑾瑜不安分的手掌捏了捏一朵圆润的肩膀。 一朵歪头一笑,“这叫胖了。” “好吧,是胖了。”瑾瑜挑了挑眼角,深邃的眼窝透着邪气的妖美。 “你的手好沉。”一朵笑容愈发灿丽,眼中妩媚的光芒不经意间魅惑了瑾瑜的眼,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耸耸肩膀。 “送给你,我的狐皇大人。” 一朵接过红色的小瓷瓶,打开盖子一股子新鲜魂魄的气息让她顿时馋虫大作,直接张口吞食了那个想要挣扎逃脱的魂魄。 瑾瑜勾唇笑起来,不安分的手又搭在一朵的肩膀上,还向怀里紧紧一收将一朵搂入怀中。 “我的狐皇大人,我们才是同类。” 一朵没有挣开他的怀抱,眸光晶亮地望着瑾瑜,平声道,“瑾瑜,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到商公公那张皱纹横生的老脸,还有公鸭嗓子的尖细声音。” 瑾瑜邪美的面皮狠狠抽了一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耳朵隐隐浮上一层红晕,寒声道。 “煞风景。” 一朵“咯咯”笑起来,“瑾瑜,你还活着,真好。” 瑾瑜愣住,邪魅的眼底浮现一抹欣喜,“王上,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一朵推开他的怀抱,不再理他开始调息刚刚吞食的魂魄,虚空的身体顿觉充实不少。果然还是魂魄的效果最为显著。手悄悄抚在小腹上,我的孩子,母亲会保你平安降世让你健康快乐长大。 傍晚时,一朵倚在窗前矮榻上看火红的夕阳。喜子躲在门口想要进来却始终不肯迈过门槛。一朵早就看到他,见他迟迟不肯进来,便道。 “你怕什么。” 喜子深深低着头进来,噗通跪在地上。“小妖参见狐皇王上。” 一朵见喜子脸色雪白的吓人,“你病了?” 喜子摇了摇头,头低得更低。 一朵微微眯起眸子,即便他极力掩饰还是看到他白皙脖颈和脸颊上有隐约的淤青。 “瑾瑜为难你了?” 喜子迟疑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一朵一手撑头,雪白的纱裙逶迤于地,姿态妩媚而娇丽,有些忍俊不禁地望着喜子。她听说瑾瑜用了几个好男色的男妖欺负喜子,即便不被占尽便宜喜子也受了不少的欺辱。现在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哀怨样,岂能不让人觉得好笑。 “瑾瑜君上逼问小妖缘何私藏蟠桃,小妖只字未说。”喜子小声道。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一朵又看向窗外染血的残阳,“已经不重要了。” “婆婆说过,金鳞银鱼的后代,注定要入玄水明宫,注定终身使命为王上报仇为狐族报仇。喜子不才,潜伏玄水明宫两百年,未能完成任务。”喜子愧疚地匍匐在地上,“求王上责罚。” 一朵微微勾起唇角笑了,其实她已猜到了。金鳞银鱼居住的幽江之岸,正是她曾经的家园。那曾经花开遍野其乐融融的美丽之地,现已冰雪一片杳无人烟。在已经毁灭的家园,无殇在遗忘记忆之后还用寒冰之咒封印幽江之岸。她应该说他狠毒吗? “王上,是喜子没用!求王上处罚喜子!喜子不能保护王上,还让王上身负重伤。”喜子愧疚的砰砰磕头。 一朵挥挥手,“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尽力了。” 喜子又重重磕了一头才起身,“喜子日后会拼了性命保护王上。” 一朵望着喜子磕得通红的额头,笑起来,“喜子,你还活着,真好。” 喜子一怔,又深深低下头,垂落的长发遮住白皙面皮上淡淡淤痕。 树爷爷来看一朵时已经很晚了,一朵放下看的书籍正准备睡觉。树爷爷进来,她便披着外衫倒了一杯热茶给树爷爷。一年多不见,树爷爷好像又苍老很多,本就雪白的须发更加白的刺眼。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好像哭过。 一朵好笑问道,“向来清心寡欲的树爷爷原来也会哭。” “一朵花,整日闷在房里,也该出去散散心。”树爷爷轻叹一声,似有难以纾解的哀伤。 “天色这么晚了,出去看星星么。”一朵打趣一句,坐在树爷爷的对面。 “一朵花……”树爷爷望着一朵,眼中泛着心疼,“是树爷爷的错,若当年执意留你不让你入宫,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树爷爷,你说过,人各有命,强加干涉亦不能改变什么。”一朵伸手掌心化出一把白色象牙小梳子,“树爷爷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梳一梳。” 白色象牙梳轻轻梳理树爷爷雪白的长发,一缕一缕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树爷爷。就像以前那样,没事就帮树爷爷梳梳头发梳梳胡子。 “树爷爷就喜欢一朵花的小手帮树爷爷梳理头发。”树爷爷欣慰地笑了笑,抓着一朵的小手,心疼又怜惜地望着一朵,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一朵花,想哭就哭出来,心里能舒服很多。” “树爷爷,我很开心,为什么要哭呢。”一朵抽回自己的手,继续给树爷爷梳头发。 “是树爷爷不好,不该错信了花水上仙说她那有你的消息,才被她借机将我和颜女关了起来要挟你。”树爷爷擦了擦眼角,苍老的声音很沉重。 一朵从后面抱住树爷爷,亲昵地靠着他的肩膀,“树爷爷,你还活着,真好。” 次日一早,一朵对极琰说想去幽江之岸看一看。本来打算安安静静地就跟极琰一起去,喜子一直守在一朵房外见一朵出门便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知瑾瑜从哪里冒出来,拿着狗皮膏药的精神打着保护狐皇王上的旗号寸步不离。晴萝来寻极琰,见他们要出门也非要跟着,说身为女子照顾一朵也方便,一行人便上路了。没想到在半路上居然碰见也要去幽江之岸的树爷爷。自从颜女小产后,简直和树爷爷成了不可分割的老少搭配档。只要树爷爷在,颜女就跟在身边,她对一朵抛来寒冷的目光便低下头没说话。 就这样一群人大有浩浩荡荡的架势,一起往幽江之岸而去。 喜子知道近路,大家飞了一天也便到了幽江之岸。那个在一朵印象中应该漫天飞雪千里冰原的幽江之岸,居然已经晴空万里,积压千年的冰川雪海渐渐融化,有了些许抽芽的绿意。 一朵沉默了。 冰寒之咒破解便表示着施法之人已亡故。望着一望无际的平原,远处隐约的青峰绿影,犹记得那山上有个温泉,熊大勇曾带着她经常去洗澡。 虽然恢复了记忆,还是觉得现世的记忆更为清晰亲切一些。 空落落地走在这片曾经熟悉的土地上,已经有了陌生的感觉。这里的风愈加温暖,身体反而愈加冰冷。 他是真的死了啊,死的这么彻底。 连那么厚的积雪都融化了,连常年不断的飞雪都停止了。 来到银老太住了几千年的小屋,那个面容尽毁的丑陋老妪而今已经不在了,屋里一切如故却再没有她的气息。 喜子抱着银老太缝补一半的鞋子哭了,那是给他做的鞋子。 树爷爷居然也哭了,一朵看出来树爷爷好像和银老太有一段故事。那是一段她所不知的故事。望着大家各怀心思地拥挤在这间不大的小屋子内,一朵笑了。 “大家都还活着,真好。”她笑着喃语。 极琰的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晴萝看了一眼极琰便咬住嘴唇低下头。 晴萝在银老太后院种的菜园子摘了点蔬菜给大家做饭。这顿饭在晴萝的巧手下,虽然都是蔬菜还是做的很丰盛,可大家都没吃多少。还是一朵比较没心没肺将全部都纳入腹中才满意地拍拍小肚腩。 夜里无事,一朵便出去散步,极琰默默跟在身后。一朵指着远处的青山,对他说,“那里有个温泉,很好。还有一只神兽,很凶猛。那神兽曾经是我的坐骑,我想去唤醒它归顺我。” 极琰没有说话。 “你不赞同?”一朵声音微凛,透着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 “朵儿……”极琰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心疼。 一朵往青山方向走,极琰还跟在身后。极琰在身后喊了一声,一朵忽然顿住脚步。 “你是为了大家才对尊上痛下杀手,对吗?” 一朵僵直的背影,白裙飞扬,长发浮动,如一道亘久不变的雪景,圣洁无暇又透着几分让人难以亲近的冰冷。 “他不死,死的便是所有人。”一朵淡淡一笑。 “那么你呢?为了大家苦了你自己……我的心好痛。” 极琰柔润的声音如一缕清泉滋润了一朵枯萎干涸的心灵深处,她忽然好像发泄,好想寻到一个出口好好发泄一通,却不知如何发泄,便轻轻叹息一声,笑道。 “前世我没有能力护住我的子民,今生断然不会再让悲剧重演。他那时入魔了,嗜杀成性也不是传说,他绝对做得到杀完我们几个人,再出宫将狐族全部斩杀。在他的骨子里,有着让人恐惧的邪念,比前世更疯狂。你没见过,他翻手覆灭所有生灵时的残戾狠绝,简直比魔魂更可怕。” 第200章 大战 第200章 大战 极琰望着一朵萧索的背影,心口针扎的疼。抬起手想要揽一朵入怀,可他的手却在即将碰到一朵的肩膀时,她回头对他灿烂一笑。 “我很好,不需要安慰。若你有心,何不回头看一眼你身后的人。” 极琰的脖子好像灌了石膏,硬硬的就是不回头。他知道背后站着谁,他早就嗅到晴萝身上专有的一股胡萝卜香气。他也知道晴萝对他极好,也知道晴萝的心思,可是…… “我的心很小很小,从来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极琰温润的眼中映着一朵绝美的容颜。 “极琰……”不待一朵拒绝的话说出口,极琰已口气轻快地打断。 “我的事与你无关。” 一朵被噎得一时无言,只好作罢什么都不再说了。继续往山的方向走,极琰跟上来。晴萝默默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两道雪白的身影渐渐消融在漆黑的夜色下,她努力弯起唇角笑了笑。 “朵朵,不要再伤害极琰大哥了。” 夜里山路难行,极琰手中变化出一盏琉璃灯,光线柔和地照亮脚下的路。 “这座山叫千峰山,山顶上有一个温泉,是火山口形成,温度很好,很适合沐浴修炼。”一朵道。 千峰山已恢复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眼见着熟悉的一切渐渐复苏,一朵表面显得很高兴身体里却空荡得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怎么都填不满。 到了山顶,月色下雾气缭绕的温泉水色碧清,有几只蝴蝶在夜间飞舞落在水面上,彩色的蝶翼轻轻扇动。一朵和极琰悄悄掩藏在温泉的大石后面,遥远的密林间,有一团硕大的灰色东西正趴在树上啃食枝叶。 “熊大勇说的护山神兽应该就是它,它就喜欢晚上出来觅食吃新鲜的嫩芽树叶。”一朵低声道。 “朵儿,你敢肯定那是你曾经的坐骑?”极琰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凶煞气息,不由得担心起来。他的灵力虽然在无殇死后已解除封印可是还未完全恢复,一朵又身体虚弱。 “我的坐骑是白色,不是灰色。而且它身上也没有这般浓烈的凶煞气息。”一朵也无法肯定。 “神兽向来法力强大凶猛成性,万一我们合力不是敌手就糟了。还是先回去,待调查清楚再过来。” 极琰拉着一朵正要走,不想已被那凶兽发现了响动,愤怒嚎叫一声震彻山谷,恍若整个世界都摇了一摇。 一朵也吃了一惊,她的坐骑向来性格温顺不会如此凶暴,看来的确是寻错了。见那凶兽只是吓唬他们,并没有靠过来攻击。 “朵儿,我们快走。”极琰拽着一朵走。 一朵忍不住回头,在朦胧的月色下看到那只凶兽一身长长的灰色皮毛蓬乱不堪,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张着大口露出锋锐的利齿,一朵还清楚看到那凶兽的眉心有一撮赤红的毛。 一朵挣开极琰的手,望着那凶兽,轻轻地试探地唤了一声,“点赤?” 凶兽的嚎叫声渐渐弱了下来。 “点赤?” 凶兽闭了嘴,远远地望着一朵,赤红的眼睛渐渐褪去泣血的红光。 “点赤!”一朵冲了过去,站在凶兽面前,欢喜地呼唤它的名字。 凶兽瞪着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一朵,竟有些怯懦地向后退了一步。 “点赤……你怎么变得这么脏了。”一朵难过起来,想要摸一摸它,它又怯怯地退了一步。 “朵儿!”极琰追上来,担心地望着那足有大半个人高的有些像猫的怪兽。极琰汇聚手上力量,只要它攻击准备随时反击。 它对极琰敌对地辞了呲牙,又后退一步。显然有些害怕,像一直乖戾的猫咪,怯怯的又一副凶悍的样子。 望着对自己陌生的它,一朵更加难过起来。“点赤,我是白儿啊。” 一声白儿好像唤醒了它所有尘封的记忆,一对漆黑的眸子晶亮起来,上下打量一朵,爪子在地上抓了抓,呢喃地低哼一声,好像在说不相信。 一朵笑起来,随手抓了一把嫩叶递给它,“对不起,才来找你,是我不好。” 点赤终于放下戒备,小小地靠近几步,张嘴吃着一朵手中的嫩叶,黑溜溜的眼睛还在瞄着一朵,好像生怕眼前这个熟悉的皮囊是妖精幻化。 一朵一把抱住点赤的脖子,亲昵地在它身上蹭啊蹭,蓬乱的皮毛刮得她脸颊微微发疼。点赤嗅到一朵身上熟悉的味道,也终于放下所有戒备,头在一朵怀里拱来拱去嘴里发出柔顺的低哼声格外亲昵。 “快去洗洗吧,你脏死了。”一朵拽着点赤的毛,一起走进温泉,撩起水一点一点帮点赤清洗皮毛,一团团灰色的皮毛洗刷干净变得洁白无瑕。 “点赤……我还以为你在几千年前死在那场灾难中。没想到,你还活着一直守在这里。”一朵抱着点赤,声音有些哽咽。“你一定被吓坏了,是我不好,没能保护你。” 点赤在一朵的怀里眨着黑亮的眼睛,鼻子一动一动在她身上嗅来嗅去,痒得一朵“咯咯”笑起来,它也跟着开心硕大的身体紧紧贴着一朵。 回去的路上一朵坐在点赤的背上,松软的毛格外舒服柔滑,好想窝在它硕大的背上舒舒服服睡一觉。 极琰跟在一侧,点赤对他格外抵触,时不时就对他呲牙哼哼几声,极琰只好避开几步跟在后面。 一朵拍了拍点赤的头,“他是我这一世的表哥,人很好的,你要和善一些。” 点赤这才对极琰稍微温顺一些,可是目光在看向极琰时,还是很不和善。 极琰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俊逸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回到银老太的小屋,在屋外已经有人搭了帐篷,月色下显得格外亲切恬适,好想躺在里面舒舒服服睡一觉。 瑾瑜站在一顶黄色小帐篷前面,一袭灰色长衫在夜风中轻轻拂动。他早就看到了远处遥遥走来两道白影,近处一看一朵坐下的那只容貌与猫有些相像的不正是点赤!他笑弯一对眸子,静待他们过来。 极琰扶着一朵从点赤背上下来,一朵抓着点赤长长几乎垂到地上毛走向瑾瑜,点赤似乎有些羞赧走的极不情愿。 “我还以为你们私奔了。”瑾瑜揶揄一声。 一朵白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有么?就是不正经也是不正经你。”瑾瑜贴着一朵耳边轻轻呵气,惹得一朵双颊微微泛红,他哈哈狂笑起来。对点赤勾了勾手指,“点赤,过来,让本君摸摸你。” 点赤硕大的身体躲在一朵身后,很不乐意地一偏头不理瑾瑜。 “哎呦,小犊子崽子,居然不鸟本君。”瑾瑜挥起一巴掌打在点赤的头上,点赤敢怒不会言又向一朵身后躲了躲。 “瑾瑜,你真是商公公的本性难改,骂人都骂一样的。”一朵护着点赤,不让瑾瑜再施暴。 瑾瑜好看的面皮抽了又抽,指着点赤骂道,“你这个记仇的东西!这么多年了,还在怨我把你送给狐皇王上。” “点赤才不是怨你,是气你抛弃。”一朵疼惜地抚摸点赤柔顺的皮毛。“点赤别怕他,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 瑾瑜不乐意了,“什么叫我抛弃它!是它喜欢一直黏着你,每次见到你都不舍得走,我气不过才索性将它送给你当坐骑。” 点赤好像很抗议瑾瑜的说法,爪子在地上抓啊抓的,瞅了瞅瑾瑜又瞅了瞅一朵,爪子又在地上抓啊抓。 “你别欺负点赤不会说话,赶紧重实招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一朵看出门道,开始逼问瑾瑜。 “什……什么猫腻?我本就是猫妖,浑身都腻得慌。”瑾瑜有些结巴起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好困啊,我该睡觉了。” “你少来!你向来昼伏夜出,晚上很少睡觉。” “今晚破例!”瑾瑜赶紧钻到黄色的帐篷里。 一朵进了银老太的屋子,树爷爷还在抚摸银老太曾经用过的针线,沉默无声。一朵方才和瑾瑜斗嘴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望着树爷爷苍老的背影五味杂陈。 深爱之人离世的痛苦,她应该深有体会吧。可是她却觉得自己挺平静的,至少还能笑出来。那种抓心挠肝,肝肠寸断愁肠百结的难受感觉,对她而言早已陌生,没有了心便也都体会不到了,只是有一种淡淡的浅浅的压抑着的难受一直流窜在骨血中无法剔除。 “我与她,终究还是有缘无份。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树爷爷擦了擦眼角,小心放好银老太的针线簸箕,“她从年少的时候就喜欢缝缝补补,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树爷爷……是我害了婆婆。”一朵声音哽咽,手轻轻搭在树爷爷的肩膀上。 “一朵花,天命如此,老太婆的命运就是守护狐皇。”树爷爷小心放好银老太的簸箕,擦干眼角的潮湿,苍老的脸上已再不见悲哀的神色。 “天命如此……”一朵的目光恍惚起来。犹记得老天帝曾对她说,她的天命就是守护三界之主,当年的玄澈便是命定的三界之主。老天帝不许她毁了玄澈,仙妖禁恋触犯天规会被打入轮回道受尽轮回之苦。老天帝要她离开玄澈,断绝所有情爱,她后来做到了,得到的是玄澈的恨之入骨。 她是应该守护他的,前世做到了,今生也做到了,却在最后她杀了他。 手悄悄抚摸在小腹上,孩子……你的娘亲亲手杀了你的爹爹,将来的你能否原谅娘亲? 树爷爷望着银老太曾经用过的东西,目光飘远,声音苍凉,“当年我执意修仙之路,负了她的一片深情,多年后我终于修成仙身,当即将荣登天界为仙时终于发现心中牵挂不舍得离开了,她已对我心灰意冷不肯原谅我。当年天条有规定,仙妖禁恋。她也是怕毁了我几千年的努力,再不肯见我。后来狐族被毁,她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浑身伤口遍布面目全非,我闻讯赶来舍弃千年修为救了她,她却将自己关在房里再不肯见我一面。我知道她自小要强,在容颜尽毁后断然不肯再见我了,我在这里守了很多年,直到她伤势痊愈才离去。没过几年天庭骤变天帝易主,我趁天界大乱回了妖界自此长留妖界做一个逍遥散仙,也曾来看过她,她还是不肯见我。我那时候便知道,此生我们再不会相见了。没想到,真的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接着,树爷爷又安慰地拍了拍一朵的手,轻声说,“一朵花,你无需自责,老太婆是自愿领死。人各有命。” 望着树爷爷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一朵颓然坐在床上。人各有命……是啊,人各有命。即便再努力抗争,有些命运还是被老天在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妥当,大家就好像老天爷的玩偶,逃不掉也躲不掉。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得足够强大,任何风吹雨打都不动摇。 抚摸着有些圆鼓的小腹,暖暖的滋味涌了上来,滋润了一朵空荡的心灵,寒意也渐渐褪去。 “孩子,自此以后你便是娘的唯一,不管如何娘都会保你安稳一生。” 次日一早大家赶紧启程回万妖山的狐王宫。极琰已接到狐王宫发来的讯息,鸟族之王梁毅联合冥界之兵一起攻击狐族王宫,情况十万火急。 当大家急速赶回狐王宫时,群妖混战,横尸遍野哀嚎一片。狐族在几个长老的指挥下,也只是勉强抵挡大军来犯,勉勉强强守住狐王宫未被攻破。 一朵和极琰赶回来,狐族顿时士气大振,兵将们呼声震天,灵光大作如夜空绽放的绚丽烟花般多彩斑斓,刀光剑影血光飞溅,杀戮的场面惊心动魄。 “统统住手!”一朵大喝一声,高高坐在点赤的背上,那圣洁的一片雪白,如降临炼狱的圣灵之光,拥有拯救众生的威慑力量,另人在其面前不禁屈膝臣服。 打斗声戛然而止,狐族统统跪地朝拜狐皇。 鸟王梁毅做在王座上,目光憎恨地瞪着一朵,低吼一声,“妖女,杀我爱女,此仇不共戴天!” 冥界之兵的头目一朵并不认识,扬着大刀亦吼了一嗓子,“你杀我界冥王,此恨亦不共戴天!冥界誓必要为冥王妖王讨个公道。” “就凭你们区区不足万人之兵,也敢在狐王宫前作乱!”一朵低喝一声,霸气四射,“但凡狐类皆臣服于我,你觉得你们有几分胜算!” “还有猫族,我的狐皇大人。”瑾瑜在一朵身侧笑嘻嘻道。双手环胸神色傲慢不屑,眸光流转透着吸附人心的妖美。 第201章 不正经 第201章 不正经 “杀!” 鸟王梁毅大声下令,鸟族之兵领命攻击。又从鸟王梁毅的身后飞出许多身形短小黄色鸟儿,那鸟儿有尖细锋利的鸟喙,飞在半空中以敏捷的动作用尖利坚硬如刀似剑的鸟喙啄攻敌人。那些鸟儿似乎很喜欢吃食妖精的血肉,不少狐族之兵被啄去眼球吞入腹中,有的被撕扯下一大片皮肉血肉模糊。在吃了狐族妖精的血肉后,这群黄色的飞鸟变得更加凶猛,鸟嘴亦变得更加锋锐尖利,分食头颅如被刀削几口吞食殆尽。一时间死伤无数,哀嚎震天,血腥的场面惨绝人寰。 一朵大怒,飞出无数的淬毒银针如细密的雨线射杀一片鸟儿,鸟儿掉落在地上瞬间化作无形消失不见。可那鸟儿好像杀也杀不尽继续有更多从鸟王梁毅身后飞涌出来,远远一望黄色的鸟儿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 极琰亦挥舞长剑拼力斩杀,守在一朵一侧时刻保护她,生怕她伤到一分一毫。 “这些血祭黄雀是我女儿绮影死前,用自身鲜血毛发幻化而成,斩杀不尽火烧不化!妖女,本王会让整个狐族和你为我女儿陪葬!”鸟王梁毅低吼一声,大手一拍王座的扶手,更多血祭黄雀飞扑而来。 冥界的头目见鸟王梁毅有杀手锏,当即士气大振,也跟着厮杀起来。 一朵挥手间幻化出如弯刀的灵光斩杀一片密密麻麻飞攻而来的血祭黄雀。她扬声大笑起来,站在点赤背上,白裙猎猎作响,长发张扬如一朵妩媚绽放的黑色妖莲,透着钻心蚀骨的寒冷让人不禁恐惧起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本狐皇倒要看看谁还敢作乱!”一朵狞声低吼一声,轻轻一挥手,战场上死去小妖们的灵魂在一片灵光闪耀下已被纳入口中。 瞬间,天色骤变狂风涌起,阴风瑟瑟寒意逼人,卷落无数的树叶花瓣在半空中盘旋飞舞,天地间被蒙上一层晦暗之光,透着风雨欲来泰山压顶的魄力,让人心生畏惧。 有些胆小的小妖小将已被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兵器也再抓不牢固,有的已掉在地上,想要慌乱捡起却跪在地上再无力起身。 极琰也震惊一向柔顺如一只小白兔的一朵会忽然变得霸气逼人,还吞食了那么多的魂魄,不知要被多少怨念缠身种下恶果。忽然觉得这样的一朵陌生又遥远,担忧之余也不由得欣喜,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他的朵儿再不会任人欺凌了,也不再用担心他微弱的保护不能给她安然的一生。 瑾瑜倒是显得格外欢喜,一朵强大自身才是最好的结果。他也趁乱抓了几个游走的魂魄果腹解馋,长身玉立在一朵身侧,妖美的眸光透着藐视万物的凌厉。伸手在唇边捏个诀,默默念了一阵,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道速度极快的鬼魅身影,待到近处才发现竟然是无数的身形矫健的猫。这群昼伏夜出的猫族统统出动,围在外围,有的站在树上有的站在屋顶有的徘徊在鸟族之兵四周,神色警惕目光阴寒瞬间化作人形,挥舞利爪飞身攻击半空中的血祭黄雀。 猫算是鸟的天敌,情况瞬间有所转变。 一朵周身白光摄人,将傍晚的血红残辉照得大地一片通明,灵光所到之处哀嚎一片,无数的鸟兵鸟将口吐鲜血倒地而亡,又有无数的鬼兵化作点点飞灰烟消云散。夜晚即将到临,必须在天黑之前冥界之兵灵力大增之际将他们逼退才能博得胜算。 作乱的冥界头目当即面色慌乱起来,见自己手下死伤无数,一顿手中的神杖,大喊一声“退兵”无数的鬼魂赶紧退出数丈开外。 鸟王梁毅显然低估了一朵的能力,清瘦的身形在王座上晃了两晃,还在不知死活地强撑。可他的将士已经不再勇猛,血祭黄雀亦在猫族的攻击下杀伤力大减。 “毛发血液终有用竭之时,本皇倒想看看你能猖狂几时!”一朵低吼一声,周身灵光愈来愈强烈直逼鸟王梁毅所在之处,终于吓得他跳下王座飞身退出一大丈才险险避开。 鸟族见鸟王都逃了,士气锐减,仓惶跟着逃命,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现在妖王已经驾崩,妖界无主,狐皇地位与妖王并驾齐驱,还不朝拜新的妖王至尊。” 狐族本就臣服狐皇自然跪地朝拜,鸟王梁毅登基不久又是反叛篡位本族内本就很多人面服心不服,在败仗的危机下,竟也有不少鸟族也丢盔弃甲跪在地上。 “谁敢背叛本王杀无赦!”鸟王梁毅气得咆哮一声,吓得一众兵将又赶紧连滚带爬起来随着大队伍奔向鸟王。 “哈哈哈……”一朵扬声大笑起来,如此人心涣散的队伍也敢举兵侵犯军心统一的狐族。 “本狐皇不才,哪敢掌管妖界成为妖界至尊。不过倒是有权利重新选举鸟族之王,若鸟族有意归顺,本狐皇自有能力护其一家老小一世安虞不受任何人胁迫。” 一听一朵这么说,本来因为害怕鸟王梁毅残暴狠毒的鸟族兵将当即摇摆不定起来。 鸟王梁毅见兵心不稳,赶紧大喊一声“回宫”!不想众兵将却有不少站在原地不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秒便有很多人不约而同举起兵器大喊起来,“我们顺从狐皇王上!” 鸟族瞬间起了内乱,拥护鸟王梁毅的兵将以斩杀“叛徒”的名义厮杀起来。 瑾瑜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道,“原来狐皇大人挑拨离间的本事和吃东西一样强大。” 一朵飞来一记眼刀,瑾瑜赶紧捂住嘴,“口误口误。” 鸟王梁毅阵脚大乱,就在他想仓惶逃命之时,一朵身形一闪已瞬间移到鸟王梁毅身前,手化作锋利的利爪直接扼住鸟王梁毅的咽喉。 “鸟族一代谋相,篡位夺权自立为王时有没有想过,你的子民也终有一日会像你反叛先王那样反叛你。”一朵声音低狠,目光阴鸷透着骇人的杀气。 “你敢杀我!”梁毅吓得脸色雪白发青,慌声大喊,垂死挣扎放出所有血祭黄雀如过江之鲫飞攻向一朵。 “有何不敢?”一朵狞笑一声,撑起一个强大的结界将鸟王梁毅和自己包裹在其中,无数的血祭黄雀只能攻击结界的外壁被击碎锋利坚硬的鸟喙,痛得连声叫唤。 “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不报仇了,不报仇了……”鸟王梁毅急声大喊,绵软的身子就要跪下去求饶。 “晚了。”一朵不再犹豫,瞬间捏碎鸟王梁毅的咽喉。之后又一手抓住鸟王梁毅出窍的灵魂吞入腹中,瞬间弥补了施展灵力出现的身体空缺,舒服不少。 就在鸟王梁毅死的那一刻,所有被他操控的血祭黄雀瞬间化作无数的毛发和血滴随着清风飘落在大地上,渐渐消融在土壤之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而散。 那是绮影的头发和血液。 鸟族见鸟王已亡,本来拥护鸟王梁毅的兵将顿时乱作一团,不知该为鸟王报仇还是遁逃保命。作乱的冥界头目见败局已定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迹。 “我不会为难你们!只要你们不再肆意作乱,本皇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本皇亦会像捏碎梁毅咽喉那样捏碎你们的咽喉。”一朵望着乱作一团的鸟族又扬声道,“三日之内,你们推选一位新的鸟王,我会亲自为他加冕,一统鸟族。” 弹了弹雪白的纱裙,顷刻不染丁点尘埃圣洁无暇。一摔衣袖,坐在点赤的背上,姿态有些慵懒有些妩媚地回了狐王宫。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一朵栽倒在点赤柔软的背上,唇角缓缓蜿蜒出一道血痕。 “朵儿!”极琰就知道一朵不对劲,一把推开门抱住一朵摇摇欲坠的身体。 点赤还是对极琰不太和善,呲了呲牙便盘踞在一侧担忧地望着一朵。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一朵无力地靠在极琰怀里,脸色苍白的吓人。极琰心疼地擦干净一朵唇角的血痕,抱着她放在榻上。 “我去给你抓几个魂魄!” 一朵一把抓住极琰,轻轻摇头,“我已满身罪孽,断然不能连累你毁了一生。狐皇之身注定生生世世罪深孽重不得善终,便是因为靠吸食魂魄维持满身灵力的下场。我已经这样了,什么都不怕了,你决不能再因我受累。” 说完这些话,一朵便无力地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若能为你分担些许,我又怕什么罪孽深重。”极琰紧紧抱着一朵,心痛得几乎无力支撑,眼中有滚热的液体涌出,滴落在一朵漆黑柔亮的发丝间。 “你若敢,我便在你面前消失,再不见你。”一朵缓缓闭上眼,紧紧咬住嘴唇忍住五脏六腑撕绞的剧痛。“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休息一会就好。” 极琰紧紧抓住一朵冰冷的柔荑,重重点头,“我不去,哪里都不去。” 一朵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便贪婪地想从他身上汲取更多的暖意温暖冰冷的身体。她真的好冷好冷,好像置身冰窖般冷得骨血都要凝固。 极琰紧紧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柔软的唇瓣紧贴着一朵的发顶,心口如被一把利刃翻搅的疼痛,就连呼吸都疼得颤抖。 “朵儿,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你。”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 “不要让我担心你,觉得欠你太多,便是帮我了。”一朵苍凉一笑。多么希望现在抱着自己的人,给自己深切关怀温暖的这个人是他啊!那个被她亲手杀死的他。若他给她的温柔有极琰的一半,不!哪怕三分之一,她也会甘之若饴,不会满心凄苦。 “你们抱的这么紧,好生让我生气呀。”瑾瑜邪佞的声音总是带着慵懒的调侃,给人一种极不正经的感觉。 极琰斜瞥一眼瑾瑜,并不理会。 点赤站起来对瑾瑜翘起雪白的尾巴,形容很是亲切,头也在瑾瑜的身上拱了拱。还拽了拽一朵雪白的衣袖,好像表示要瑾瑜抱着一朵。 “乖啦。”瑾瑜拍了拍点赤的头。 “好吵。”一朵皱起眉心,厌烦地抱怨一声。 “人家是给你送好东西来了。可不是存心要打扰你们郎情妾意恩爱缠绵。”瑾瑜很无辜地嘟起红唇,将一朵从极琰怀里抢过来抱在自己怀来。“你可以出去了,狐皇大人现在是我的了。” 极琰喘了几口粗气,瞪一眼瑾瑜摔袖出门。 “你就不能正经点。”一朵嗔道。 “你要见过我不正经的时候,就会发现我现在真的很正经。”瑾瑜贴着一朵的耳朵咬文嚼字,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浓郁的调戏味道。 一朵懒得理他,想要推开他的怀抱躺下睡觉。瑾瑜却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打开盖在在一朵鼻翼下,她当即嗅到一股新鲜的魂魄味道,顿时吸引了一朵全部的精神。就好像吸毒的人终于得到大麻急不可耐地抢下小瓷瓶,一口将那魂魄吸入腹中。 “我的身体就好像一个空洞,再多的魂魄也只能解一时之渴。日后,再不要为我做这些了。”一朵无比满足地瘫在瑾瑜怀里,身体虽然还没有力气,五脏六腑的疼痛渐渐消失。 瑾瑜轻轻抚过一朵额边的碎发,指腹一点一点描画她眉心胭红的朱砂痣,声音温柔如三月春江暖水,“只要还能解渴就好。就怕我在你这已一无是处。” 一朵睁开眼好笑地望着瑾瑜五官深邃的妖美容颜,“君上大人,你若都一无是处了,望眼妖界谁还有用。” 瑾瑜白她一眼,哼了一声,“我也想听你方才对狐王极琰说的那席话。” “我说什么了。”一朵噗哧笑出声,挣开瑾瑜的怀抱,慵懒地靠在软枕上。 “你不叫极琰为你抓魂魄,却吃了我抓来的魂魄,不行!我吃醋了。”瑾瑜贴着一朵,暧昧的喘息近在咫尺逼得一朵脸颊微微烧红起来。 “因为……因为你说过我们才是同类。”一朵赶紧避开他,拽着点赤硕大的身体横在他们之间,才觉得彼此间不再那么暧昧不清了。 “狐皇大人的意思是承认我们……”瑾瑜似乎很满意一朵的回答,拖着长音灿笑着贴近一朵,碍于点赤的身体实在硕大,便使劲推点赤让地方,一朵就是抓着点赤不许动。 “承认什么?”一朵无辜地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 “切。”瑾瑜不屑地嗤了一声,“本君身边可是美人不断。” “是是,瑾瑜君上不管是商公公时还是月儿时都很有异性缘。”一朵连连附和。 瑾瑜面色一沉,“过去的事不要总提了!” “是是是,不提不提,再也不提了。”一朵赶紧摆手。 瑾瑜挑挑眉,又笑逐颜开,趴在点赤身上,一手托腮,笑意猥琐地望着一朵。“不知本君的异性缘对狐皇大人有没有效用。” 他笃定地目光,让一朵倍加觉得他是个很不正经的男子。而且无赖泼皮的本性简直发挥得淋漓尽致,对此一朵极度表示无奈。 “君上,我一直觉得你还是那个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喊我一朵姐姐的月儿,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来着。”一朵无比天真地实话实说。 “我是男人!”瑾瑜低吼一声。 “是!”一朵赶紧点头承认,“其实你是商公公那会虽然不待见我总是骂我,总的来说对我还是不错的。还曾想过,再见商公公要孝敬孝敬您老人家。” 瑾瑜脸色铁青,唇角一阵抽搐。转而又眸光一亮,向一朵再次贴了过来,“我可记得那次在莲池你对我说过要以身相许来着。” 一朵结巴了,“有……有吗?我好像只说了小女子无以为报……” “难道下一句不是以身相许!”瑾瑜再次恼了。 一朵讷讷地摇了摇头,“不是。” 就算是,也不能承认呀。 瑾瑜脸色发黑,狠狠锤了一拳横在中间的点赤,很没有风度地摔门而去。 点赤看着瑾瑜摔得门框晃了晃,它硕大的身体也吓得晃了晃,黑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一朵。 “他这是怎么了?”一朵擦了擦额上的汗滴滴。想到原先的自己,每日都在纠结找个男子嫁掉,修掉身后的大尾巴,那时候的单纯无知真是求之不来的祥和美好。不想无意之失的一句话,惹了瑾瑜这只难缠的妖精。 点赤摇了摇头,看了看一朵又摇了摇头,表示很无奈。趴在一朵身边,闭上眼睛舒服地睡觉。一朵躺在点赤身上,柔软顺滑的皮毛总是给人一种很温暖的安全感,像个避风港挡去所有风霜雨雪,给她一种踏实的感觉。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拍了拍。 孩子,我们要睡觉了哦。 就在一朵即将睡着时,忽然觉得周遭的温度急剧下降,冷得好似寒冬腊月。一朵在点赤的怀里缩紧身体,还是不能从点赤的身上汲取更多温暖。还以为自己病了,当嗅到一股极为明显的煞气时,一朵猛地睁开双眼,飞身而起就近从窗子飞了出去。点赤亦浑身警惕,雪白的皮毛膨胀赶紧跟着一朵也从窗子跳了出去。 第202章 一朵VS雪神花曲 第202章 一朵vs雪神花曲 狐王宫的上空已洋洋洒洒下起了鹅毛大雪,这雪下得格外奇怪竟隐隐泛着红光,已有不少狐族小妖出来看热闹。他们曾听说在前不久玄水明宫曾下过一场这样的大雪,据说是邪魔入侵,不知是真是假,大家有些恐慌起来。 “都回屋关紧门窗。”一朵凛声喝道。 众妖赶紧听令,回屋关紧门窗。 极琰和瑾瑜闻讯赶来,分别站在一朵两侧神色警惕地护住一朵,怎么看都有种左拥右抱大美男的错觉。 雪越下越大,飘飘扬扬一片淡红,不消刻便将整个狐王宫笼罩在一片银红色的光芒之下,映着皎洁月光四下通明泛着血色的红光格外的阴谲可怖。 树爷爷和喜子也赶了过来,晴萝有些害怕悄悄躲在颜女背后。 就在那一片纷飞的鹅毛大雪中,一袭红裙的美艳女子翩翩踏雪而来,如盛开在雪中的娇丽红梅拥有琼容玉貌之姿。 “哈哈哈哈……”大雪中传来女子阴森如鬼魅的尖利笑声。 “是雪神。”喜子低呼一声,紧张得浑身绷紧。 “不许轻举妄动。”一朵低声交代。 极琰和瑾瑜微点下头,瑾瑜沉声道,“这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白天朵朵那么威风,还会怕单枪匹马一个女子。”晴萝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见他们各个蓄势待发更加害怕了。 “你懂什么!”颜女冷哼一声,“雪神本就是天界上仙法力高强,现在又被魔魂入体天下间只怕已难有敌手。简直比千军万马还难对付。” 晴萝吐吐舌头,闭紧嘴巴不再发问。 雪神花曲已落在对面高高的屋顶上,红裙旖旎映着一轮圆月艳丽刺目。另众人震惊的是,跟着雪神来的还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居然是兆瑾! 只见他原本的一袭金色盔甲已蒙上一层缭绕的黑雾透着让人心惊胆战的飕飕寒意。漆黑的眉宇间赫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印记,眼角上扬透着妖气,一对眸子亦隐隐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是兆瑾!”颜女惊呼一声。 “兆瑾怎么会和入魔的雪神在一起。”树爷爷也很惊讶。 “兆瑾!”一朵猛抽一口凉气,在兆瑾身上有一股浓烈的煞气而非神仙的仙瑞气息。树爷爷身上的仙气因为久居妖界已难以分辨出来,故而她这个无心躯壳也能安然和树爷爷共处。明明记得在人界相见时,兆瑾周身金光烁烁那股强烈的仙气逼得她根本无法靠近。而今的兆瑾却已再无丝毫仙气,而是浓郁的妖魔气息。 自从上次在人界与兆瑾见过最后一面,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兆瑾的消息,还以为他已返回天界安然做他的小神仙,不想却与雪神厮混一起还入了魔道!到底在兆瑾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被雪神胁迫,才被引入魔道? 兆瑾站在雪神身后,冷眸扫一眼一朵,目光便落在雪神身上,神色很是尊敬,看来已完全臣服在雪神麾下。 “兆瑾!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一朵大喊一声,兆瑾好像根本听不到般看也不看一朵一眼。 “狐皇大人,这不会又是你的旧情人之一吧。”瑾瑜在一朵耳边醋意十足地揶揄一句。 一朵白他一眼,狠狠踩他一脚,痛得瑾瑜哀声低叫。 “我想起来了,他不正是狐皇大人的未婚夫!还曾为了狐皇大人大闹玄水明宫来着。对了对了,还曾为狐皇大人去偷盗天界的仙丹。” “商公公的记忆不错嘛。”一朵咬了咬牙,瑾瑜当即黑了脸。 “我是瑾瑜君上,不是商公公!那只是我当年为了逃避追杀的一个替身。” “可我还是在你身上嗅到了奴才的味道。” 瑾瑜气得面皮一阵抽搐,牙根也在打颤,“真是……真是……气煞本君。” 把瑾瑜气得语无伦次,一朵觉得很圆满,不再理他,看向高处的雪神花曲,淡然一笑。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雪神了。不想再见面,雪神一如既往的美丽逼人。” “尊上将我放逐到蛮荒之地封印起来,我也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尊上死了,封印解除,多亏了兆瑾引路救我,才得以重返妖界寻你复仇。”雪神花曲的音调忽然拔高,如断弦之音让人心底发怵,“上两次都没能杀了你,这一次绝不会再失手!” “你我本无冤无仇,缘何执意相逼呢。”一朵嗤笑一声,毫不畏惧。 “你杀了尊上,杀了尊上!我都舍不得杀他,你居然下得去手!他对你那么好,你还不知足!若他待你之心有十分之一待我,我亦不会沦落入魔的下场!”花曲挥手将无数的雪花化作锋利的红色淬毒利刃直接射向一朵。 瑾瑜早就撑起结界将一朵完好护在其中,利刃乒乒乓乓溅起一片火花被阻隔在外。花曲将所有的雪花汇聚,化作更为锋利的一把红色短刀再次射向一朵。 极琰和瑾瑜联手抵挡,还是被那把短刀破开封印直逼一朵。 “能杀得了他,便亦能杀得了你!”一朵恼喝一声,一把截住那把威力十足的短刀,在指间碎成无数段,落在地上化成片片雪花。飞身而起,手中无数的白色火光纷纷射向花曲,在一片红色的大雪中,火焰缭绕化为一滴滴的红色雨水,落地成冰。 花曲张开双臂,红裙在寒风中翻涌张扬,红色的雪花愈发殷红,瞬间化作无数的红色冰针如细密的雨线纷纷射杀向所有人,逼得众人无暇自保哪能旁顾。 一朵在周身撑起一个结界,挡住无数的红色冰针。白日里损耗太多,哪里还有更多精力对付雪神花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来雪神也是抓准这个时机才来寻仇。若再不出杀手锏,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雪神的毒针之下。 “你我今日便做个了结,新账旧账一起算!”一朵自眉心殷红的红痣处抽出一条长长的殷红色银丝。这个武器在前世时就被她藏匿在眉心的红痣中,由于此武器怨气太重一旦出世必饮血夺命方归否则反噬自身,一朵一向极少使用。 “追命!”雪神花曲低呼一声,脸色有些泛白,“追命,追命,追魂夺命。” “我更喜欢叫它昙花,因为它杀人只在须臾之间。”一朵将追命化作绕指柔缠在手指上,飞身跃上屋顶与雪神花曲遥遥相对。 “狐皇都亮了杀手锏,本神岂能示弱!”雪神花曲笑得花枝乱颤,双手握在胸前,好似从心口掏出来一个水晶般透彻的冰莲。那是雪神的内丹原形,天界极寒之地的冰魄雪莲。连内丹都掏出来化作武器,雪神此行誓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我曾答应羽宣不找你寻仇,今日便食言一次。”一朵掠身而起,殊死一搏胜算不多,总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射出手中的红色银丝,如利剑长驱直攻雪神花曲手中的冰魄雪莲。只要击碎那朵雪莲,雪神便粉身玉碎魂消魄灭。 雪神花曲手中的冰魄雪莲飞出无数的冰刃,如四散飞溅绽放的烟花纷纷飞射而出而目标直逼一朵周身要穴。追命在一朵手中抡起一个完美的弧线,抵住飞来的冰刃,击碎成无数冰晶碎片四裂而散。紧接着一朵迅速飞出追命化作绵长的细线如一道光束直接穿入花曲纤白的手腕,细细的银丝瞬间变成一把锋锐薄剑削断了花曲的手腕,素白的纤手掉在雪地中瞬间化成冰晶碎裂一地碎片。 “啊!”花曲痛得尖声大叫。眼中蓝光变得格外强烈,愤怒之下周身杀气翻腾,乌云蔽月狂风呼啸,她将所有力量汇聚,无数的雪花化作细弱牛毛的利刺混着冰魄雪莲的冰刃一起攻击一朵。 一朵赶紧收回追命抵挡,还是晚了一步,有不少细弱牛毛的飞针刺入体内。 “朵儿!”极琰大呼一声,掠身而起,想要营救一朵,却被兆瑾偷袭险些丧命,手臂被刺长长一道口子。 “兆瑾!你疯了!”颜女嘶喊一声,兆瑾恍若根本听不到般,招招致命毫不留余地地攻击极琰,恍若俩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般。 颜女赶紧飞来试图抵挡兆瑾,怎奈兆瑾根本杀红了眼连着颜女也要痛下杀手。 “兆瑾!我是颜女!”颜女大喊,兆瑾还是劈来狠历的一剑,若不是瑾瑜及时搭救一把颜女已命丧兆瑾剑下。 “他已入魔沦为我的杀人工具!早已丧失心性!”花曲阴柔的声音变得忽男忽女,操控手中冰莲汇聚红色的寒冷阴风化作一条冰凝的藤蔓迅速爬向一朵,一口咬住一朵的双脚紧紧缠住再动弹不得。 一朵忍住身上剧痛,挥起追命斩断藤蔓,便又有新的藤蔓再次攀爬而来。脚踝冰寒一片,迅速沿着双腿遍布全身,冻得肢体僵硬骨骼麻木。许是雪毒在体内发作,身体愈发冷的可怕,浑身瑟瑟发抖牙齿不住打颤。方才又拼力搏杀,身体已变得空洞起来。现在又不似白日里群妖大战,随处都有魂魄填补她匮乏的身体,即便拥有再强大的灵力,没有魂魄的填补维持也只是挥发不出来的摆设。她真的不想再吸魂魄了,所以才不许狐族众人出门,她怕自己体内的怨煞忍不住杀人夺魂。 “白儿已体力不支了!”瑾瑜担忧望着一朵,正要捏决呼唤猫族,兆瑾又一剑刺向他的咽喉,瑾瑜赶紧躲避。 “狐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花曲张狂大笑着,手中的冰莲迅速转动起来,好像一个能绞碎人血肉之躯的机器,透着可怕到让人绝望的恐惧。 第203章 为你入魔 第203章 为你入魔 那些大雪化作的利刃飞针堪比千军万马难以抵挡,兆瑾又在其中强加干涉,众人一时间分身乏术根本无法接近屋顶救下一朵。 “朵儿!” “一朵花!” “狐皇大人!” “王上!” “朵朵!” 一朵耳边传来噪杂的呼唤声,已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 就在花曲手中冰莲即将压顶而来时,一朵的袖子中发出五彩灵光,汩汩暖意缓缓而来,僵硬的肢体渐渐有了知觉。 拼出所有力气,就在花曲靠近她时飞出追命刺穿了花曲的身体,红裙张扬下血光溅起数丈。花曲急速飞身向后,追命从她的身体抽了出来,汩汩鲜血喷涌而出。虽然重创花曲,却不是致命要害。 一朵彻底无力瘫在地上,捂住空荡的心口大口大口喘息,脸色雪白的吓人,额头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 “一朵我现在法力微薄无法救你,你要坚持住。”袖子里传来小彩焦急的声音。 “我知道,为了我的孩子,我也要坚持住。”一朵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虚弱操控自己,目光阴冷地逼视花曲,随时准备在她袭来攻击时拼死一搏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花曲汇聚周身狂风凝结成锋利无比的冰柱,催动手中冰莲向一朵再次攻来…… 地面上的喜子忽然放弃抵挡无数的冰针利器,无数的冰针刺穿他的身体一阵穿心刺骨的剧痛。然而他已浑然不觉,笑着飞身扑向一朵,挡住了雪神花曲的冰柱雪莲,肉身瞬间四分五裂血肉飞溅,鲜血溅了一朵一身,白裙瞬间被染成鲜红一片。 一朵忽然觉得周身的气息全部凝固了,那口气喘也喘不上来,瞪大双眼望着喜子最后一丝残存的安然笑容,心口一阵剧烈的灼烫煎熬她的身体如在油锅滚过的难受。 “喜子……”一朵挤出破碎的声音。 “我说过要保护狐皇王上。” 悠远空荡的声音却已不是喜子口中发出,而是瞬间离体的灵魂用灵力而发出。一道灵光闪过,喜子的灵魂便已自愿钻入一朵的口中。顿时周身气力恢复,一朵咆哮一声,飞出追命还未来得急击碎了花曲手中的冰莲,却也削掉了花曲半个身躯。 花曲被重创,身体踉跄几大步,赶紧汇聚雪花弥补残缺的身体。若给她时间完整身体,再难对付,一朵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追命化作无数条如丝发的银线如张扬的千丝万缕直攻花曲。却被冰莲化作的硕大花瓣吸附到冰蕊中无法脱身。 那泛着蓝色诡异光芒的冰莲忽然完全绽放,射出的冰冷寒光将一朵周身笼罩,渐渐吸入到那蓝色光芒的深处。 “朵儿!”极琰飞身来救,却被兆瑾一剑刺入腹部。一脚将极琰踹在地上,又飞身去攻欲救一朵的瑾瑜,然而就当极琰的长剑即将刺到瑾瑜时,兆瑾忽然身形如闪电瞬间没了踪影。 当兆瑾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时,却已在花曲的对面,长剑直接刺入花蕊的正中,瞬间冰莲发出强烈的寒光,发出碎裂的巨响,炸开无数的冰晶碎片四散飞溅。 “兆瑾!”花曲万没想到兆瑾会倒戈相向,然而碎了内丹的花曲也没有力气再反击兆瑾,身体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纸片飘在大雪中落在堆满积雪的屋顶。 “原来你是假意服从我……”花曲凄惶苦笑,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在别人的欺骗与替身下存活,这种苦涩的滋味溢满心头,苦得连口中的鲜血都觉得好甜。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花曲凄声大喊,眼角的泪光化作点点飞光,周身红色光芒如破晓的阳光四射开来,渐渐衰弱成一点一点的红色星光照亮整片大地一片血红,最后飘散在鹅毛大雪之中消弭不见。 大雪停歇,温暖的风悠悠而来,所有的雪花渐渐消融化为一滩雪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流淌,乌云散尽月光恢复之前的皎洁明亮,大地恢复如初的安然静谧。 自花曲消散的身体处飞出一团深蓝色的幽光,盘旋在半空中缭绕不散。一道男子低哑张狂的嘶吟声,悠悠从远方传来,让人心头蓦然发怵。 “你竟毁了本魔栖居的肉体!你们各个伪装正人君子,说我是魔,你们哪个心中没有魔性!” 蓝光忽然出现在一朵面前,吓得一朵浑身一紧。那团蓝光没有五官,一朵还是觉得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白儿?白儿!哈哈哈……”蓝光的声音似乎透着几分肆虐的狂喜,“你可知道我是谁?我都快记不得我是谁了哈哈哈……” “你不是魔魂吗?”一朵有些不安起来。在她的记忆里,只听说过作孽极多的魔魂被众神仙毁去肉身封印在冥界的十八层地狱最底层。她的记忆里,并不认识魔魂,亦知之不多。可魔魂的口气,怎么觉得彼此曾经认识? 许多记忆都太久远了,能隐约记得个轮廓已属不易,何况还是前世之事哪能样样清晰记得。 “你居然不记得了!”魔魂大怒起来,跳跃的蓝光变得极不安定,似乎随时都会炸裂开来将一朵吞噬。 众人惊慌起来,正要合力攻击魔魂,兆瑾已抢先一步飞身扑向那一大团的蓝色幽光,须臾之间竟将那团蓝光吸入他眉心的黑色印记之中,自兆瑾身上射出无数道刺眼的蓝光,身上的黑色盔甲亦被染成骇人心魂的墨蓝色。 “兆瑾!”一朵惊呼一声。 就当兆瑾向她飞扑过来时,一朵赶紧飞身跃下屋顶,栽倒在扑上来救她的瑾瑜怀中。 兆瑾伸着的手抓空,指尖只有悠悠的清风和一片一朵衣服的雪白碎片,他忽然失魂落魄起来。 “一朵……你不跟我走?”兆瑾凝固的声音竟有一丝让人心酸的落寞。 “兆瑾!你到底要做什么!”一朵完全想不通,为何兆瑾要执意入魔毁掉大好前程。 兆瑾目光深深地望着一朵,俊美的脸上邪气四溢,眼中蓝光四射阴鸷可怖,“我说过,我要强大!” “你居然为了强大而堕入魔道!”一朵愤怒地大吼一声。 兆瑾的目光悲伤起来,“只有堕入魔道,你才不会被我身上的仙瑞气息刺痛,我才能靠近你。” 一朵喉口哽塞,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心疼又无奈地望着兆瑾却又恼他居然如此极端选择这条路。 兆瑾飞身而来,要从瑾瑜手中强抢一朵,却在半途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好像正有一团极为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肆意冲撞,他痛苦得身体栽倒在屋顶上。树爷爷和颜女趁机要将他降住,兆瑾看了一眼一朵只好落荒而逃,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他刚刚吸纳力量强大的魔魂,与他自身的神力互相抵触抗拒,需要一段时间融合方能发挥自如。否则会落得雪神花曲的下场,还不待调息完善便在冥界肆意作乱,受了两股力量的冲击反噬,无法发挥自如反受重创,才会这般轻易被他得手杀死。 狐族群妖出来打扫残局,喜子的身体也被勉强拼接完整放在院子中的担架上。一朵瘫在座椅上,用灵力护住喜子的肉身没有让他化为原形。望着喜子脸上残存的一丝笑容,他的皮肤很白皙容貌也像女子一般秀气,却被溅了一脸的血,真讨厌。 一朵勉力蹲下身体,一点一点帮喜子擦干净脸颊,本觉得自己应该会哭的却没有一滴眼泪,眼睛干涩的难受。将喜子有些凌乱的头发梳理整洁,透过喜子还未阖上的双眼,一朵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喜子小时候在幽江之岸被银老太体罚的情景还有喜子奔跑在冰天雪地中嬉戏欢笑的画面。这是喜子的记忆,狐皇可以透过死者的眼睛看到他将死之时残存的记忆。 “婆婆,我为什么非要入玄水明宫啊。” “婆婆我可不可以不去啊,小喜害怕,不想离开婆婆。” “婆婆我去了玄水明宫,可不可以给小喜多做几双鞋子,金鳞银鱼的脚趾有七只,我怕被发现。” “婆婆,小喜走后就剩你一个人了,小喜好担心你。” “婆婆……小喜恐怕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婆婆要照顾好自己。” 喜子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声音,如千万根利刺扎得一朵每一根神经都在隐隐作痛。再不敢窥探喜子的记忆,赶紧将喜子的双眼阖上。 “厚葬。” “知道了。”回答一朵的是瑾瑜,一朵这才想起极琰受了重伤。 本想撑着身体去看一看极琰,晴萝已紧张地照顾极琰回房,便只好作罢。本打算回房休息,无意间看到颜女竟以一种极为憎恨的目光瞪着她,手中竟然汇聚力量有攻击的架势。是啊,现在她身体极度虚弱,此时杀了她是最好的时机。 还以为颜女会飞身而来给自己致命一击,颜女却渐渐放下了手,颤抖着唇瓣咬紧贝齿哭着转身回了房间。 “她对你的敌意很重。”瑾瑜在一朵耳边低声提醒。 一朵没有说话,在瑾瑜的搀扶下勉强走回房间。她又何尝不知,颜女对她的恨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可颜女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一千年的姐妹亲情,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得下。 一朵终于卸下所有强撑的伪装,瘫在榻上再也不想起来。瑾瑜帮她逼出身上已化为毒水的雪毒,她自小熟读医书对药毒之类颇有研究,也尝遍百毒自身有一定的抗毒性,又是千年妖身自愈性会不让她丧命于此,不过却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第204章 寻一颗心脏 第204章 寻一颗心脏 躺在榻上有种要深深陷下去的感觉,真的好累好累,累得连呼吸都无力支撑,好想就这样躺着再也不要起来奔波了。人生大抵都如此,在真正疲惫难过时,唯一想到的就是安安静静地躺着睡一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睡着了,就可以什么都忘记了。或许有人会问,一觉醒来后还要继续面对,纠结于此一朵便有些睡不着了。 喜子…… 喜子。 “送他回幽江之岸吧。”一朵轻声对守在一侧的瑾瑜说。 “好。” “你派人去玄水明宫找一找他的东西都与他一并合葬吧。他喜欢婆婆给他做的鞋子。” “好。” “玄水明宫最近太安静了,告诉大家都小心点。万一有人趁此机会来刺杀我,我们都只有等死的份了。” “你放心。” “嗯,有你操持,我放心。”一朵缓缓闭上干涩的双眼。 “睡吧。”瑾瑜难得乖巧懂事,给一朵掖好被子,“我就在门外守着,不会再有人敢来害你。” 一朵点点头,听着瑾瑜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房门关上,四下静得空洞。紧紧抓着一侧的点赤,这才觉得有一些安全感,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门外有人在低声说话,是瑾瑜和极琰的声音。 “现在的情况朵儿树敌颇多,必须想个长久之计。”极琰的声音有些虚弱,应是强撑着过来。 一朵暗下喟叹一声,这些敌人大多因无殇而起,顿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还以为他死了一了百了,一切都结束了,却是另一种磨难的开始。想要安静度日,真的就那么难吗?也终于有了一点点顿悟,在玄水明宫无殇的保护下,那段日子确实很安然。她并非后悔痛下杀手,他若不死也是一种磨难,精神和灵魂的磨难,若还有心的话,心灵也会受到极为痛苦的磨难。若要选择,她还是会选择身体上的磨难,与前者相较后者更为安逸一些。 人在两难的情况下压抑太久,一旦爆发并然会做出一发不可收拾的抉择,即便痛苦非常也绝不后悔。 “我要为她寻个心脏,只有身体完整她才能安然无虞。”极琰沉声说。 “我觉得这世上唯一与她匹配的心脏便只有那颗九窍玲珑心了。曾经在她体内一千余年,不会有反噬抵触,再好不过。而且还拥有九命之神力。”瑾瑜的声音总带着几分慵懒,让人听着不堪正经又透着几分郑重。 “花水上仙极难对付,我们如何才能夺得九窍玲珑心。”极琰有些犯难。 “从长计议抓准时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了契机。”瑾瑜倒是轻松自在,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定,又有几分成竹在胸的自信。 九命之力…… 一朵忽然明白了。怪不得花水上仙敢用诛仙台匕首刺向自身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那颗九窍玲珑心会护住她不亡不灭。无殇为花水上仙苦苦守候三千年之久,心中对花水上仙的爱意根深蒂固,好不容易花水上仙复活苏醒,无殇哪里容忍得了花水上仙再次面临神魂俱灭的打击。在最后无殇亦是被花水上仙算计,中了关心则乱的圈套。花水上仙将他们两个都拿捏恰到好处,获胜亦是必然。 想到过往种种,被花水上仙塑造肉身转世的那一刻起,花水上仙就踹着算计的心思,不知在自己身上动了多少手脚。一朵周身翻涌对花水上仙的痛恨入骨,一直摧残一朵无法安然入眠。 她现在已经千疮百孔,还要那颗九窍玲珑心作甚!花水上仙的东西,她才不屑拥有。难道还要她去守护三界之王么!那个需要她守护的三界之王已经不在了啊。她再有九命又有何用。活得太久便孤单太久,看着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身边之人一一亡灭,唯独自己久存于世,这种悲哀到孤独程度的寂寞,又有谁能理解。 轻轻抚摸微凸的小腹,三个多月了居然能感觉到小宝宝在肚子里隐隐的胎动,这种感觉好神奇,精神上顿时有了饱满的喜悦感,不管如何她都会坚持活下去保护住她的孩子。 紧紧抱住点赤,用它柔软的皮毛包裹自己,这才觉得温暖舒适渐渐有了困意。 瑾瑜在门外守了一夜,清晨屋内传来一朵的尖叫声,吓得瑾瑜破门而入,原来是一朵做了噩梦被吓醒。 “做噩梦而已,看你吓的!”瑾瑜长吐口气,用袖子帮一朵擦拭满头大汗。 “你去万妖山看看,最好在阿牛娘的手里把回魂珠抢回来给我。”一朵梦到阿牛倒在一片血泊中惨死的景象,这才猛然想起了这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瑾瑜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去了。待他回来已是中午,见他面色发沉,一朵便知道出事了。 “我晚了一步,去的时候朱上云的娘已经死了,朱上云不知所踪,也没找到回魂珠。” “一定是花水上仙干的。”一朵抓紧拳头,浑身忍不住哆嗦起来。 自从无殇死后,花水上仙便没了消息。从玄水明宫传出来的线报说,无殇的大丧完毕后,玄水明宫没有任何动向,本来在姥姥的指派下要来刺杀一朵的妖魂也没有再出现过,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姥姥和苏妃都那么在乎无殇,不会任由她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雪神花曲都来寻仇了,她们只怕也快了。 可极琰带来的线报却说,姥姥已放弃追杀狐皇,玄水明宫大小事务暂时由苏妃娘娘暂管。而落花宫亦在无殇死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印,谁都无法进入,也不知花水上仙在里面是生是死。 一朵知道,花水上仙一定不会死。那个女人城府极深,绝不会如此轻易断命。 一朵躺了好几日还不愿意起来,鸟族选举了新的鸟王,竟然是曾经见过的金百燕。一袭青衫,一股子书卷气息,怎么看都像个文弱书生不带一点王者风范。看到金百燕一朵莫名想起了同样青衫隽秀的杜明乐。回了妖界这么久,人界一切旧人应该都去了吧。还有醉悦阁的崔妈妈,应该也亡故了。也不知羽宣现在到底在哪里,本打算去龙族皇宫看一看,可身为龙族太子的羽宣,真的还愿意见她这个妖界魔女吗?她现在身怀有孕,又有何颜面再见羽宣。毕竟这么久,羽宣也不曾来找过她。 或许…… 彼此都在淡忘了吧。 忽然格外思念起人界来,好想再回去看一看,是否还有旧人白发苍苍地存活于世。 金百燕跪地叩拜后,便静候一侧等待一朵发话,见她只看着自己一言不发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我不是个记仇的人,你无需害怕。”一朵声音慵懒地说道。 “属下并未因旧事而畏惧狐皇王上。”金百燕抱拳行礼,“当年之事确实是属下与绮影联合陷害狐皇王上,属下虽愧悔下作所为,可为心爱之人赴汤蹈火也无愧于心。” “你这么爱绮影,应该很恨我吧。” 金百燕摇了摇头,“是绮影执念太深咎由自取,诸多算计终毁自身。又关狐皇何事!当她和月玑联合青辉设圈套嫁给狐王极琰时,我便料到,她会落得此般下场。” “你若能及时劝阻她,而不是纵容,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一朵叹息一声。 “执念太深之人又如何劝阻得住。”金百燕深深的无奈透着几分颓败。 “是啊,陷得太深便无法回头。”一朵忽然有些感激起无殇曾经将那颗心从自己的身体里剜去,若她还有那颗九窍玲珑心,定然也爱得无殇一发不可收拾,不知要受多少愁肠百结的爱恨折磨。而今虽是个躯壳了,倒也落得心海宁静,即便悲伤也会转瞬即逝。 就好比前几日喜子为她而丧命,当时那么悲伤想要落泪,几日的功夫又欢喜地看着日头缓缓从东方升起来,感叹人生一切还那么美好,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一蹶不振。毕竟无殇死后,她也并不觉得有多么思念他。好像他只是梦中过客,擦肩而过后,只在鼻端留下一抹余香。 “你很有原则。”一朵赞了句。 金百燕长长作个揖,“属下不才,恐无法顺应民心担任鸟族之王,还请狐皇另选高明。” “我现在倒是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一朵撑起身子,靠在软枕上,轻轻抚摸身侧点赤柔软的皮毛,继续道,“现在鸟族人心不稳结党营私一派不服一派,你只是梁毅身边的一个谋士,地位不高,为人随和性情温雅不会用大开杀戒的暴力手段压制内乱,他们可以继续为所欲为,也正是因此才会选举你来担任鸟族之王。” 一朵睨了一眼金百燕,他眸光晶亮透彻却刻意掩藏熠熠神采,显然也隐藏了自身能力。一朵轻轻一笑,“你是个很有智谋的人,我相信你,一定有良策平定内乱,胜任鸟族之王。” 金百燕低头默默一笑,卸下厚厚的伪装,露出眼底精锐的光芒似能射入人的心灵深处,洞悉人心一切想法。拥有如此明亮双眼之人,其心之城府也必然深不可测。 一朵忽然改变主意,拥有如此犀锐目光之人必定难以掌控,日后万一佣兵反她也不无可能,毕竟她亲手杀了绮影又杀了梁毅。时间一久难保不在他心里衍生魔魇,成为大患。 第205章 玄辰纳天妃 第205章 玄辰纳天妃 金百燕似乎已看出一朵的心思,缓缓开口,轻声道。“鸟王在世时,一直忌惮我,故而我学会了掩藏,一心向学从不修习法术立志成为一个有学识之人。每次为鸟王出谋划策都不敢将最好的良策奉上,生怕惜才又妒才的鸟王恐我功高盖主心生杀念。我很感激鸟王抚养之恩,近千年来为了报恩帮他出谋斩杀异己,夺得王位,做尽坏事。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不敢蒙恩为王坐拥高位。我现在只想找个清静雅致之地,就此隐居。不过还是感激狐皇王上的伯乐之恩。” 一朵见金百燕执着于此,便不再强求。对金百燕挥挥手,他跪地谢恩便退下了。一朵有点头痛,若不趁此时将鸟族收服一统涣散军心,恐遭有心之人利用再与狐族为敌。 这时候瑾瑜送汤药进来,一朵便对瑾瑜说,“鸟族的事就交给你了,身为猫族之王拥有驾驭万兽的能力,想来一统鸟族也不再话下。” 瑾瑜正要拒绝,一朵赶忙又道,“老阉奴向来喜欢推三阻四,瑾瑜君上应该不会吧。” 一朵将瑾瑜噎得哑口无言,好看的面皮一阵抽搐,摔下汤药碗就往外走。 “你去哪?”一朵唤了声。 “去鸟族!” “哦,好。” 一朵喝完汤药,继续搂着点赤美滋滋睡觉。点赤则用一种她没心没肺的眼神看她,一朵撇撇嘴,给它一记爆栗。抚摸微隆起的小腹,靠在点赤背上。 “这才是我的全部,养好我的孩子才是我的首要责任。” 咂巴咂巴嘴里的汤药味,忽然发现,那药居然是安胎药!原来瑾瑜都知道了。 后来听人说,金百燕离开狐王宫在宫外的野地上捡了好几天的头发。一朵知道,他在捡绮影的头发,一个已死的黄雀精,也不知能捡到几根灵力残存的发丝。不过对于妖精来说,只要能捡到一根绮影灵力尚存的发丝,一切便都有了希望。一朵忽然想到金百燕说的那句话。 “执念太深之人又如何劝阻得住。” 在他说绮影执念太深时,他又何尝不是执念太深。后来在第四天时,金百燕离开了,自此妖界再没有他的消息。 一朵知道,金百燕一定捡到了绮影的头发,不然他不会默默离开。对于妖精来说,复活重生不是什么天马行空的痴人说梦,只要拥有秘术再拥有死者的一丝灵气一切便都有了希望,当年花水上仙便借用她残存的一丝灵力做到了。金百燕自己也说,一心向学,法术不见得多么高深,学识定是博古通今,知道一些失传的古老秘术也不为奇。一朵觉得应该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免留祸患,极琰也这样提醒过她,当时一朵望向极琰眼底闪现的痛恨很有感慨。 都说女人心似海深,男人的心又何尝不如磐石般坚硬。不管如何绮影坏事做绝,终究逃不开对极琰的一片深情为诱因。在爱情中迷失方向的女子都是可怕的,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让人痛恨的同时又觉得很可怜。 像极琰这般温润如玉的人,都能做出不留祸根的狠绝。原来女子再怎样深深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一旦男人狠下心肠不管性情如何温顺都会化作猛虎般凶残冷血。就好像无殇当时要杀了她那样,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至今还是她的梦魇。 一朵终究没有做到杀了金百燕夺下他手中绮影的头发。对于一个痴情之人,毁掉他的最后一丝希望就如毁了他的整个世界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对此一朵深有体会,若不是万事还有一线转机,当初也不会那么决绝刺向无殇的命门。何况对于金百燕复活绮影也只是猜测,或许金百燕捡绮影的头发只是为了最后留个念想,以慰幽居深山的孤寂。 抛下与绮影的仇恨,站在女人的角度上,绮影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假若绮影不认识月玑和青辉,月玑也没有野心勃勃为绮影出谋划策,现在的绮影很可能还是鸟族王宫里高贵的公主,踹着一颗深爱极琰的芳心深居香闺为君思。 一朵对极琰疲惫地挥挥手,不想再见到他,他的狠绝总会让她想到无殇的狠绝,时刻摧残她身为女子负出深情反被伤害的悲哀。 时间在指缝中安静溜走,如握不住的指间沙,越想留住溜走越快。 在一朵贪睡又懒散的情况下迅速又缓慢地度过了两个月。怀孕五个多月的一朵,已身体笨重行动迟缓。为了安心养胎不被人发现她怀孕,她住的宫殿已清除所有闲杂人等,除了晴萝和瑾瑜日日伺候,树爷爷常常来探望,极琰偶尔来访,其余闲杂人等包括颜女一律不得入内。 众人也只以为一朵与梁毅和雪神大战元气大损,需要安心静养。众人也猜想,狐皇被重创已魂归离恨天,狐族渐渐有了些许恐慌,当听到一朵住的宫殿不时会传出一朵欢快的笑声,流言不攻自破。 这两个月,极琰虽来造访,一朵并未见他,极琰也知趣在院子里站一会也就走了。 听瑾瑜说极琰的伤口伤的不是要害却被戾气感染很难愈合。一朵为此不是很担心,身为千余岁的狐王,极琰不会有事,何况还有晴萝无微不至的照顾。 九月的秋风带着丝丝凉意,泛黄的色彩晕染了夏季的苍翠,莫名给人一种苍凉之感。院子里的丹桂开得荼蘼,橙红色的花团锦簇压得枝桠沉甸甸下垂,浓郁的芬芳扑鼻而来。 一朵还是比较喜欢春季的百花齐放,生机盎然神采焕发,总能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不似秋天这样戚凉,经常被文人骚客拿来感叹世态的炎凉。恍惚间,模糊的记忆里想起了一句话。 “你若喜欢,我便让玄水明宫四季如春……” 那声音渐渐飘远,恍如梦境般不真切,连带着那双深邃幽冷的眼眸亦在记忆中渐渐模糊,只余下一个大概轮廓深刻脑海。有的时候,刻意想要记住的偏偏容易忘记,刻意想要的忘记的又偏偏记得。 虽然想忘记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还是想要记住他的脸的。他离去的时间并不长,却已觉得好像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他的音容笑貌恍若几个世纪没再见过,竟有些记忆模糊了。 一朵觉得应该是怀孕的缘故,她这个躯壳身体现在已经行动困难了,脑子里除了吃也变得不那么灵光。人界有个说法,一孕笨三年,不知妖精怀孕要笨多少年。 撑开窗子,趴在窗棂上,看着丹桂的花团在微凉的秋风中摇曳生姿,像极了女子羞涩时的泛红双颊。一朵正看的欢喜,极琰一袭白衣胜雪出现在丹桂树下,如晚霞般橙红的花团映着他那一袭白衫,格外的好看。 极琰温柔的眼中漾起欢喜的笑容,却在一朵慌忙关上窗子后渐渐凝固消散化为满目沧凉。一阵清风拂过,扬起他飘逸的白衣微微浮动,给人一种孤落的感觉。 一朵透过窗户花纹,忽然觉得极琰的孤单有种让人心疼的感觉。在极琰身边出现一抹粉色纱裙,那个总是为极琰端药倒茶不时披上披风的女子,安静的毫无怨言地默默付出着。 一朵想给极琰和晴萝多一些时间,或许在她不出现在他们的空间中能缔造一段好姻缘。 她在以祝福的心态逃避着极琰。 极琰看出了一朵的刻意回避,渐渐的也羞于主动登门来叨扰一朵的静养,便也鲜少来一朵的寝殿探望了,就是来了也从不进门。 这两个月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什么让人欢喜的事。 一朵让瑾瑜去寻阿牛下落,始终一无所获。阿牛好像从妖界凭空蒸发了般,连行踪诡秘的猫族密探都寻不到丝毫踪迹,玄水明宫也查探过仍是毫无线索,只怕已不在妖界了。 瑾瑜猜测,或许阿牛已遭遇不测,一朵始终不信,不见阿牛尸体就一定还活着。 一切似乎都太安静了,静得让人不安。 自从上次安排花水上仙和玄辰见面后,玄辰也再没来找过她,好像他们之间的交易从来没有过,白白让她捡了回魂珠的便宜,这完全不像玄辰的性格。若说唯一与玄辰有关的一件事,就是玄辰纳天妃这件事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身为天帝纳妃子就好像皇帝选秀一样平常。何况众所周知,三千多年来天后娘娘并未为玄辰诞下子嗣绵延香火,纳天妃也是迟早的事。若说早先没有纳天妃也是顾及天后娘娘龙族公主的身份,毕竟玄辰登基以来背后最强大的靠山是龙族的拥护。 关键在于玄辰纳的天妃是妖界孔雀族的一位公主,据说还是天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 这件事在妖界很轰动,几千年来天界妖界井水不犯河水,可以说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忽然迎娶妖界的一位公主,是要通过玄水明宫的,而苏妃娘娘的原来身份正是龙族公主,这件事也便轻易通过了。官方没有明文干涉,身为子民自然也没有权利反对甚至提出异议。 孔雀族便在一片祝福与艳慕声中,凭借这位直接飞升成仙为天妃的孔雀族公主的裙带关系一并鸡犬升天了。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但凡沾亲带故只要是孔雀族的,都搬去了天界。为了感激天后娘娘的浩荡洪恩,孔雀族特意将本族的至宝“孔雀泪”作为公主的嫁妆献给天帝,虽然不足以报答天恩,不过这是孔雀族最宝贝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第206章 我的女人 第206章 我的女人 对于孔雀泪,一朵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几笔轻薄的记载。孔雀泪乃世间最毒之物,其中以真情之泪最为宝贵,拥有神力。至于拥有什么神力,古籍没有记载,一朵也不得而知。 对孔雀族的这次搬迁而言,他们给的说法是回家。 这就要说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旧往事,孔雀族原本是属于天界的种族,高贵华美拥有百鸟之王的称号,而他们鸟族之皇则是凤凰族,那才是真正的神家品种根正苗粗,孔雀族虽然华丽高傲与凤凰族媲美显然逊色不少。后来因为选天后孔雀族与凤凰族发生冲突,在凤凰族获胜后,孔雀族被名正言顺贬下天界沦为妖界的种族。一个落魄贵族即便到了妖界也没有受到尊崇,故而鸟族之王被小小的黄雀精占据,而孔雀族端着骨子里的傲慢与高贵一直被群妖孤立也乐于被孤立,他们向来不屑与群妖为舞。 从这件事上完全可以看出,天界在某种程度上一直都压迫着妖界,他们不想要的或者威胁到他们尊严的一并统统丢给妖界,以此彰显天界才是三界最高的统治阶级。这就引出了狐族的狐皇,据说在上万年前或许更早,狐皇亦是天界举足轻重的神仙,只是狐皇身上妖孽气息太重,又喜食魂魄来维持满身灵力,这几乎与妖界猫族的君上如出一辙,受到了天界众位神仙的厌弃,觉得狐皇的恶习很有损天家颜面简直就是妖界的九命猫妖,邪气逼人满身罪孽,故而狐皇亦被从天界驱逐入了妖界。 这件事是瑾瑜没事的时候碎碎念,一朵才知晓的。一朵总觉得这件事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可又明明记得自己根本不知道。可能在久远的以前那位狐皇并不是自己所以便没有印象了吧。 瑾瑜说,天界将他当作罪恶的典范很不好,也很不公平。不过对那位狐皇,瑾瑜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也觉得毁人前途一片光明的自己有了些许罪恶感。毕竟天界的神仙是以他做例子才贬下狐皇,为此对这位落魄的狐皇,他郁闷了很久。 他接着又说,“对于吃灵魂维持满身灵力这件事,我曾有过一番研究。” 一朵眨巴眨巴大眼睛,兴致勃勃,“愿闻其详。” 瑾瑜清了清嗓子,端着一副老学究的嘴脸道,“就好比吃草的牛,吃肉的狼,没人能改变牛不吃草,狼不吃肉。再比如人要吃饭,蚊子要吸血,神仙大多食香火,是同样的道理。这是天生的本能,你没必要为此耿耿于怀。” “也是这么个理。”一朵点点头。 瑾瑜便接着又道,“再比如蜘蛛黑寡妇,双修后都要咬死配偶吃掉,眼见着他们种族雄性日益减少,在外人眼中看来也是一件极为残忍无法理解的事,可对于黑寡妇则好像吃了肉要剔牙一样理所应当不是天理难容的恶事。” 一朵顿觉醍醐灌顶,“对呀,我们就是靠着魂魄活着的,魂魄就是我们的食粮,我没必要有罪孽感。” “对!这样想就对了!神仙觉得吸食香火不染尘世凡俗,没有杀生罪孽,谁又知道香火有没有灵性是否愿意被神仙吸食。” 一朵成功被瑾瑜洗脑,连连点头赞同。 瑾瑜一挑邪魅的眼角,勾唇一笑,贴着一朵声音低柔,“日后与狐皇大人双修,别像黑寡妇一样把我咬死就行。” 一朵瞬间黑了脸,顿觉痛悔还以为瑾瑜迷途知返,原来还是这么死性难改。想要一巴掌拍死他,他已笑着闪身不见。 话说回来,对于这次孔雀族的这次大规模升迁,玄水明宫中的朝臣很有意见,总觉得天界借无殇驾崩有意向妖界施压,不过苏妃给的说法却是正是因为无殇驾崩妖界人心不稳需要天界这样强而有力的庇护才能稳住玄水明宫的地位,不被一些有心之徒借机造反逼宫上位。妖界被天界压迫的思想根深蒂固,对无殇的敬畏和拥护也在根深蒂固。若不是三千年前天界大变,无殇接管妖界,妖界丝毫没有与天界抗衡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无殇的统治对于妖界的群妖而言完全是解放了他们一直被天界压迫低人一等的情况,大有农奴翻身把歌唱的痛快。对于无殇驾崩这件事,玄水明宫给出的官方说法是染疾暴毙,在一定程度上帮一朵解决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至少无殇的拥护者没有蜂拥狐王宫来寻仇。 这些事都的外界的事了,一朵整日深居在寝宫鲜少出门,对外界的那些是是非非也不想去理会。 谁娶妻,谁纳妾,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养胎,而养胎最为关键的就是吃东西。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怎么搭配最有营养,最利于胎儿发育,瑾瑜都安排的有条不紊。一朵想吃猪肝,今天炖汤明天便素炒后天便清蒸,没有一天重样。 在瑾瑜事无巨细的圈养下,一朵胖了很大一圈,原本五个月的肚子活像足有六个月大。行动极为不便利,下地走几步就腰酸背痛的不行。才五个月就这个样子了,日后只怕就不能下地走路了。 瑾瑜虽然这样细心体贴地养着她,却从没提及过有关她怀孕的事,也只是盯着她的肚子看一会,很欣慰地道一句。 “你这几日又胖了一圈。” 一朵笑而不答,他也不刨根问底。只问一朵想吃什么,但凡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没有他弄不到的东西。忽然有一日一朵格外想吃在人界皇宫御厨做的芙蓉糕,总觉得那味道甜而不腻香气怡人格外的好吃,想着想着就抓心挠肝的难受,在房里来回徘徊,无论吃什么都觉得不对胃口。 “乖宝宝,你就别折磨娘亲了,妖界通往人界的封印被强大起来,娘亲去哪儿弄人界皇宫的芙蓉糕呀。”虽然这样嘀咕着,馋虫愈发强烈起来。总觉得吃不到嘴的东西,是最好吃的,愈发觉得瑾瑜变着花样送来的吃食味如嚼蜡。 一朵让晴萝做了几次芙蓉糕,又找了好几个厨子做,就是不对胃口,没有凡尘的那股子红尘味。地界不同,取材不同,味道自然也有很大的不同。妖界的鸡蛋是鸡妖下的,面粉是妖界的麦妖磨的,水也是妖界的水,锅也是妖界的锅,处处透着一股妖精的灵气味道。哪有人界的芙蓉糕好吃,鸡蛋就是鸡蛋,面粉就是面粉,水也是正正常常天上降下的无根之水。越想越觉得难受,几日下来几乎有些茶饭不思的趋势。 一朵终于忍无可忍,便在这种强烈欲望的催使下,想去人界走一遭,刚到门口,迎面撞上瑾瑜。 “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一朵正要避开他,他从后面端出一碟糕点,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馋得一朵口水泛滥。 “你从哪儿弄来的?”一朵正要饿虎扑食瑾瑜却高高抬起,不让一朵够到。气得一朵磨牙瞪眼,他却调戏一笑。 “亲我一下就给你吃。”瑾瑜点着脸颊,贴上来等着香吻印上。 一朵气得鼓圆了腮帮子,飞去一记爆栗痛得瑾瑜哀叫一声,“我叫你亲一下,没叫你打我。” “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一朵冷哼一声,转身回屋。 “好了好了。生什么气嘛,生气对身体可不好。”瑾瑜赶紧妥协冲进屋来,献宝似的将一碟子芙蓉糕呈到一朵面前。 一朵噗哧笑了,捻起一块芙蓉糕终于很满足地细细品尝起来,居然真的是一直想念的味道。虽然手艺上有些拙劣,确是已属难得。品了品芙蓉糕中的红尘味道,那股久别了的熟悉轻轻抚慰了她空荡的身体。偷偷睨一眼身侧的瑾瑜,他总是一副嬉皮笑脸好不正经的妖孽样,他见她喜欢眼底浮现些许欣慰。 “哪来的?”一朵问他。 “我做的。”瑾瑜双手环胸,神态慵懒。 “少来,我才不信。”一朵嗤了一声,又捻起一块很小口小口地吃,生怕一次吃光了,万一下次想吃又没了。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不是很喜欢这种甜腻味道的糕点,也是因为羽宣经常吃才跟着吃几块,在人界的时候也便习惯了每日都要吃上一口,回到妖界确是没有太过想念这种糕点的。不知为何就忽然喜欢上了!怀孕确实是一件很让人很奇怪又难熬的事,总是改变一些原本的习惯变得愈发不像原来的自己了。不过很幸福也很满足,感觉空虚的世界一下子都饱满了。即便不知前路如何坎坷,依旧满身动力。 当她发现,她其实想念的是滚滚红尘中的某个人时,那已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瑾瑜对她的不相信“切”了一声,见一朵将剩下的几块糕点包在盒子里,瑾瑜很费解。 “吃这么少,不像你的胃口。” “别说的我好像猪似的,省着点吃还不行。” “你也别说的好像我供不起你似的。要多少有多少,省这玩意作甚,我瑾瑜君上难道连个芙蓉糕都不能让我的女人吃饱足喽。” 一朵想笑又笑不出来了。 第207章 我想吃龙肉 第207章 我想吃龙肉 我的女人…… 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浑身上下都暖暖的,连空荡的心口也有了些许充实感,而充实过后又觉得酸酸的。曾记得好像有个人也为她做过芙蓉糕,她还来不及吃就被他都在掌中捏碎了。 “我想吃龙肉,你供得起吗?”一朵扬起灿丽的笑容。 瑾瑜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吃龙肉?这个确实有些困难,望眼天下只有天界才有龙且都是贵族品种谁敢吃!要不这样吧,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我先去给你宰头驴怎么样。烤全驴给你吃,保证让你撑到爆。” 一朵笑得前仰后合,“我逗你啦你还当真。刚刚吃了芙蓉糕很满足,已经很饱了。” 瑾瑜妖美的眼底漾起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声音也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真的供得起。” “知道啦,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对,不用不好意思。” “我有跟你不好意思过吗?” “这倒是,你脸皮比较厚。” “你脸皮才比较厚好吧。” “是是是,我的比较厚,你的比较薄。”瑾瑜忽然贴近一朵,在一朵的脸颊上呵气如兰,声音亦温柔得好似能挤出水来,“薄得吹弹可破。” 一朵双颊绯红如霞,正要一巴掌拍开瑾瑜邪美得让人心魂颤抖的俊脸,他已迅速闪身扬声大笑出去了。 瑾瑜的异性缘确实不错,自从掌管鸟族才短短两个月,就有不少鸟族女子的芳心为其倾倒一片。不少鸟族元老级大臣有意将自家女儿献给瑾瑜为妃,借机攀点裙带关系。瑾瑜为此苦恼不堪,婉言相拒的理由也说的五花八门,什么家有糟糠什么家有悍妻什么家妻身怀有孕等等。当被人查出他并未娶妻时,他又编出家妻已亡故无心续弦的理由,当人家说愿意无名无份伴其左右时,他只好说已对女子没了心思。 这便引发了众人一连串的浮想联翩,有人说他经常和极琰厮混一起,不时有说有笑,下下棋弹弹琴做尽风雅之事。极琰虽曾娶妻可据知情人透露成亲百年极琰从未与绮影同房,怀孕亦是作假,而与狐皇那一段缠绵悱恻在尘埃落定后也没了下文,极琰也再没和哪个女子暧昧不清,晴萝也只像个贴身丫鬟。如此瑾瑜和极琰的流言蜚语算是被做实了。 关于他们的风言风语传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恍如亲眼验证过。什么同进同出的举案齐眉,什么他们共处时的靡靡之音,什么花前月下的相依相偎,什么溪边戏水彼此赤足裸背……总之一些小说里的淫秽段子都用在了瑾瑜和极琰身上。 一朵倒是见过瑾瑜和极琰在院子里的丹桂树下弹琴下棋,每次不是琴弦断了,就是棋子碎了。之后俩人相视一笑,留下一地狼藉,衣袂翩翩淡然而去。 一朵觉得,所谓高手过招大抵如此,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千军万马奔腾杀伐,不带丝毫硝烟却已拼个你死我活,含笑潇洒散场不带丁点杀气,这才是真正有素质的高手。那些喊打喊杀真刀真枪实打实干的都是莽夫所为,粗俗。一朵也曾去地上的残骸研究一番,实难辨出谁输谁赢。 瑾瑜经常以雅人自喻,虽然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文雅之士的痕迹。极琰更不用说,温润之人向来透着文雅气息。 一朵对于他们的传言很是匪夷所思,极琰和瑾瑜在一起,到底谁是攻谁是受?为此纠结好久,也没个定论。也曾试探地问过瑾瑜,结果完全是她自己找虐。 “狐皇大人可以亲自试一试。”他的嘴唇就要贴到的她的嘴唇了,吓得一朵赶紧摇头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你是攻你是攻。” 瑾瑜眯着妖美的眸子看了一朵一会,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下,“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一朵讪笑两声,擦了擦汗。 话说,妖精们长久生存的岁月里,确实都太寂寞了。在没有一个长相厮守到白头之人的情况下,就更寂寞了。不用意淫来纾解寂寞,就更残忍了。 故而一朵觉得,瑾瑜没必要为这个传言苦恼,也没必要去破解这个传言,给大家一些想象的空间,才不会寂寞嘛! 鸟族一些想攀关系的臣子们,见女儿不行,便纷纷献上自家模样秀气隽美的儿子,瑾瑜这下就更加苦恼了。刚刚接手鸟族,他又身为外族,本就难以服众哪里敢用强硬的态度拒绝他们,无奈之下收了一王宫的纤纤美男子。就在其后几天,瑾瑜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居然喜欢上了收集美男,只要是模样好的不管哪个种族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都纳入王宫储备起来。 一朵很好奇便问瑾瑜,“鸟王宫都快塞不下你的美男子了,你不会真的想让他们给你生娃娃吧。” 瑾瑜白了一朵一眼,不理她。 一朵正在吃葡萄,秋天的葡萄又大又圆又甜,最近天天都要吃上一些。在妖界葡萄比较珍贵,只有万妖山的最南边才有那么两亩地的葡萄园,是玄水明宫特供,外人一律没资格享用。一朵曾在玄水明宫吃过,也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便馋的流口水。瑾瑜不远千里亲自去摘了一些回来,为了取之不竭他每次摘的不多,就一两串,次日再不远千里趁夜去一趟,也保证了口感的新鲜,一朵很欢喜。 瑾瑜说,他认识种葡萄的老农,老农畏惧他的君威便日日摘好了等他去取。可从晴萝那里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说是瑾瑜夜夜换上夜行衣,带上几只伸手矫健的黑猫一并神神秘秘去了,再一并神神秘秘回来。晴萝还听一起去过的黑猫妖说,每次都是大刀架在老农的脖子上,在老农哭天抢地的哀嚎中摘回的葡萄,为了老农不往外说,瑾瑜还强抢了老农的小女儿作为人质要挟。瑾瑜将事情做得如土匪一般龌龊,还能端着一副王者的傲慢,也实属是一种高妙的修为了。 “味道不错,你尝尝。”为了犒劳瑾瑜的辛苦劳作,一朵将洗好的圆紫葡萄放在瑾瑜面前。 瑾瑜那厮却懒懒靠在藤椅上,张着嘴一副食来张口的纨绔样,“你喂我。” “我可以将这盘葡萄借给你,拿回去让你的男宠喂你那多有情调。”一朵眯眼笑笑。 “狐皇大人喂的才有情调调嘛。”他扭着身子好像小媳妇的矫揉作态,让一朵一阵作呕。 “点赤,你可以咬他吗?”一朵拿一颗葡萄引诱点赤,点赤吃了葡萄无辜地哼唧两声,趴下装作睡觉完全置身事外。 瑾瑜“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点赤硕大的头,“好孩子,一会摘一大盆的榆树钱给你吃。” 点赤很欢喜地哼唧两声,一对黑溜溜的眼睛精光熠熠。 对于瑾瑜的贿赂,一朵表示很无语。动物的思想一向很简单,能让它吃饱肚子的都是主人。一朵现在也靠着瑾瑜养着,索性也不深究点赤到底更忠心谁多一些。 “点赤都胖的出不去门了,每次出门我都要从后面踹它一脚,回来时再拽着它的头进来。有时间你该研究研究,这门要好好扩一扩了。还有点赤实在太胖了,我很担心床榻会被点赤压垮,最近我也习惯抱着点赤睡觉,每次点赤都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床下。这个床你也扩一扩,顺便加固一下。”一朵吐个葡萄皮,指了指门和床。 瑾瑜上下打量一朵一圈,又看了看床榻,似有浮想联翩地眼中春光潋滟,“是应该考虑加固一下了。” “瑾瑜君上,你又不正经了。看来一千多年商公公的日子和三十多年韩明月的日子,确实让你太寂寞了。” 瑾瑜很不喜欢被提及那段有损颜面的往事,故而又生气了,便又摔袖出门了。见他生气,一朵就乐了,不在与他斗嘴中被欺压,就要在斗嘴中取胜。这也成为一朵养胎枯燥生活中的唯一一点佐味品了。 瑾瑜刚走一会,院子里就有点吵。一朵很好奇,便靠在窗前的软榻上,打开窗子往外看。 院子里先走进来很多女子,各个容颜俏丽妩媚风流,都是妖界一个保一个的俏佳人。 一朵因着怀孕的关系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身为狐皇惹出风言风语并不好,何况她曾经是妖王无殇的妃子,现在身怀有孕,很容易被人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这个孩子是无殇唯一的血脉,在孩子平安出世之前她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坐在窗前,外人也只能看到她胸部以上,便也安然趴在窗子上看热闹。 瑾瑜正坐在院子内的藤椅上,慵懒邪魅格外惹眼,底下的女子不少看到他都微微红了双颊。瑾瑜让女子们一一排好队,像极了选秀,女子们暗暗雀跃。 之后又从院子外走进来一排排的长衫玉立的美男子,各个眉目清朗容貌隽秀,若说将妖界但凡长相俊美的男子都汇聚于此也不为过。 瑾瑜让男男女女分别站在两边,每个人都发个号牌挂在脖子上,之后每人又都发一张纸一支笔。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不知瑾瑜君上到底要做什么。 第208章 另觅新欢 第208章 另觅新欢 一朵一手撑腮,懒懒倚着窗框,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看瑾瑜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瑾瑜告诉他们看谁对眼了就写下号牌举起来,男女双方号码对上便可成为一对去双修,且必须签下协议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许另娶不许休离任何一方。 底下众人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在妖界对夫妻的管制并不严格,夫妻双方在商谈一致的情况便可自动解除婚姻关系另觅佳偶。双修对象也可肆意选择,毕竟在妖界大多都以修炼为主,男女之间的双修可以增长修为,只要双方自愿就可修一修,自此各路天涯谁也不认识谁。双修在妖精们的眼里是一件极为平常如吃饭喝茶的事情,一时间被改变根深蒂固的老观念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本君不为难你们,都想好了到底签不签。还有选好了到底看上谁,自此就不能改变了。不要当本君说的话,只是跟你们闹着玩。”瑾瑜慵懒的声音透着几分不怒自威。 底下的议论声当即停止,一个个仔细盯着对面的人脸瞧着,恐怕看走眼自此板上钉钉断了一生幸福。 “开始选吧!”瑾瑜一声令下,男男女女纷纷在纸上写下号码,然后举起来。但凡男女正好写对彼此的,一对一对站在一侧。剩下号码混乱的,瑾瑜让他们继续重新选择,之后再有配对好的,继续站出来。 一波一波选拔,剩下寥寥几个男男女女,瑾瑜便让他们互相沟通下,之后自行选择。忙了一个下午,终于将所有的男男女女都配成男女一对,瑾瑜非常满意地点点头。指挥手下将一份份的契约交给他们,叫他们按上手印便算作数了。 男女们虽还有些一头雾水,但是女子们还是比较开心的。选择了妖界长相好的夫君不说,还可以保证一生不被休离不与其她女子共侍一夫的危险,确实是一件好事,至于感情慢慢培养也就有了。什么情啊爱的肝肠寸断,与之一生安稳相比都稍显逊色了些。 只怕但凡是女子,有几个整日梦想轰轰烈烈的旷世奇情,不过想要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男人,一生平平淡淡相夫教子便是最大的幸福。情爱之物不过过眼浮云,待幡然醒悟时都已落了满身伤痕满心疮痍。 一朵觉得自己便是深有体会,以前追逐的美丽童话,而今看来都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情窦初开,幼稚。待一切尘埃落定才真正明白,平淡如水的日子才是上天给的眷顾。 瑾瑜见一帮男男女女都配对成功,很是满意地拍了拍手,见一朵正趴在窗子上看戏,他对一朵挑逗地挑了挑眉,神态很妖孽。 一朵翻个白眼,关上窗子。 瑾瑜有些不乐意了,站在窗外,一根洁白的手指将窗子推开,对着里面吃葡萄的一朵,愠恼道,“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我有不温柔吗?”一朵吐掉葡萄皮,一边吃着口齿含糊不清地反问。 “你有温柔过吗?”瑾瑜冷着声音也反问一句。 “我有不温柔过吗?”一朵用极为无辜的眼神一字一顿继续反问。 瑾瑜唇角抽了抽,用质问的口气道,“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了,再另觅新欢!” 一朵差点被葡萄噎住,“我有欢过你吗?” 瑾瑜不屑地闷哼一声,望着院子里正一边往外走一边谈情说爱的男男女女们,勾起唇角笑容戏谑,“新欢不会再有了,至少妖界清静了。” “什么意思?”一朵不解。见他望着那群男才女貌的男男女女,一手撑着窗棂,十分好奇地问瑾瑜,“君上最近好像很喜欢牵红线,不怕天上月老找你算账,抢了他的活。” “留着他们也是祸害,不如早些名草有主干净省心。”瑾瑜趴在窗棂上,与一朵隔窗耍起暧昧来,“难道留着他们给狐皇王上当男宠不成!” 一朵这一次彻底被葡萄噎到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瑾瑜赶紧从窗子跳进来,矫健的身姿像一只敏捷的猫。他赶紧帮一朵轻轻拍打后背,这才将一颗圆滚的葡萄吐了出来。 “我发誓,以后跟你说话的时候,绝对不吃东西。”一朵扶着脖颈,大口喘息。 “这有什么!你还害羞。忘了前世男宠成群了!” 一朵眨了眨妩媚的大眼睛,似乎好象大概貌似,当年在幽江之岸的狐王宫塞满了男宠。话说那时候坐拥美男的滋味真是……都以为很爽,将她树立为女尊的典范一再效仿,殊不知男人之间勾心斗角起来比女人更加难缠,女人喜欢没有硝烟地暗斗,男人则喜欢真枪实弹直接开战。可怜的狐王宫不知修缮了多少次,还是补不完被男宠们内斗的强大破坏力。 话说那只是一段哭笑不得的小插曲,她几乎都忘干净了,毕竟在她的认知里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往,被人私底下骂做淫妇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亏得你记性好。”一朵干笑两声,伸个懒腰,“我困了,要睡觉了。” “好的。”瑾瑜一挥手在软榻上已铺好了被子。 “我说我要睡觉了。”一朵见他不动,重申一遍。 “我知道了。”瑾瑜对她笑笑点了点头。 “男女共处一室不方便,还请君上移步。”一朵觉得已经说的很明显了,瑾瑜却只是让路,坐在靠椅上,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话说我们谈一谈吧。”一朵一本正经起来。 瑾瑜点了点头,“好的。” 一朵气结,“没什么了,你自便吧。” “好。” 一朵无语望苍天,软绵花真是难对付。 就在一朵抱着点赤即将睡着时,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瑾瑜低声发问了,“狐皇大人到底要跟我谈什么?是谈人生还是谈姻缘?要是前者我毫无见解,至于后者……嘿嘿乐意奉陪。” 一朵翻个身睁开眼,透过身侧的小窗子,看向窗外泛黄的落叶在风中盘旋而舞。 “瑾瑜……” 见一朵没了下文,瑾瑜急不可耐地催促一句,“听着呢。” 一朵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的宝宝最近的胎动愈发频繁了,看来是个淘气的小宝宝,这是一件让她格外欢喜的事。可同时也有些苦恼起来,纸包不住火,终有一日会天下皆知她怀了妖王无殇的子嗣。他已经死了,对于那些觊觎妖王之位的人,这个孩子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她不想她的孩子,将来面临许多未知数的夺命危险,她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安稳的身世和人生。不能一生无忧无虑,至少也要快乐着。 “我想说……算了,没什么了。”一朵欲言又止,任凭瑾瑜怎么追问都不再肯说了。 瑾瑜深深的目光落在一朵的肚子上,心中已猜到一朵想说什么了,可又不确定,便道,“等你想说了,随时找我,我瑾瑜旁的本事没有,说谎做戏我若屈居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一朵由衷感激的道谢,遭到瑾瑜的不满。 “我说过,你不用跟我客气。” “嗯,不客气。”一朵用力点头。瑾瑜的照顾一直都很感激,而今又肯无条件牺牲自身帮助她,着实让她动容。只是有孕这层窗户纸,瑾瑜一直不捅破,一朵也不好意思去捅破,在某种程度上,一朵羞于开口承认,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 怎么说这种感觉呢,就好像有一团棉花塞在喉口,每次想说都又咽了回去。不是不肯承认宝宝,而是无法去承认她杀死的那个人正是她腹中宝宝的亲生父亲,在她知道身怀有孕的情况下还能痛下杀手的狠绝无情,连她自己到现在还很震惊。 瑾瑜一直不捅破,也是怕她难堪,总在等她真正面对现实后才不会那么残忍。有时候,故意装糊涂也是给别人的一种尊重。 俩人心照不宣就此达成协议,一朵觉得这对瑾瑜不太公平,他则无所谓地耸耸肩。深刻俊美的五官总带着一丝邪气,给人一种神秘而邪佞的感觉,可在一朵看来他是可亲的。至少在当下忽然觉得,他不再那么不正经了。 日后,当瑾瑜与一朵一同背负骂名时,一朵曾问过他,“你要我如何报答你呢?” 他完全可以借机勒索,或许可以抱得美人归,而他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需要报答的感情,不是真感情。” 一朵对瑾瑜渐渐有了一种负罪感,直到苏妃娘娘玉磬公主以几千年前无殇的命令派妖魂诛杀瑾瑜时,这种负罪感终于变成了深深的愧疚。瑾瑜身为九命猫妖,法力深不可测,妖魂不一定是敌手,却也难保被行踪不见痕迹的妖魂偷袭成功,日日过的颇有些提心吊胆,他反而甘之若饴。 用他的话说,没有危险的生活枯燥乏味无聊至极。逃了两千年的诛杀,也是时候正面面对了。 众人都以为是苏妃为了刻意拉拢冥界旧事重提,一朵却知道,苏妃是以为她和瑾瑜有染才会对无殇痛下杀手。至于苏妃为何没对自己下手,这个疑问直到苏妃忽然出现在一朵房间时,才解开疑团。 彼时,一朵怀孕六个多月,大腹便便已完全不能下地走动,整日躺在床上,身体也日渐虚弱。 第209章 赌 第209章 赌 苏妃来时正是晚上。秋夜之风凉意泠泠,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啪啪作响。龙玉灵力的指引让苏妃很轻易便找到一朵的房间,落地无声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朵早就料到苏妃迟早会来这一遭,故而也没有太多惊讶,只是身体冷了冷,不知这一劫能否安然避过。 点赤竖起满身雪白的皮毛,像一团洁白的云朵映着眉心一撮红毛,一对黑溜溜的眼睛瞬时红艳如火泣血的可怖,完全不似平时那般可爱温顺。一只吃素的动物,而今露出凶残嗜血的表情,可见苏妃来势之凶猛,绝杀之气让人毛骨悚然不敢怠慢。 一朵安慰地拍了拍点赤的头,它哼唧一声不肯退步挡在一朵身前蓄势待发。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派妖魂诛杀你吗?”苏妃目光如刀,死死绞着一朵似要将她当场凌迟。 一朵木讷地摇摇头,表示不知。 “我要留着你这个淫妇的命,亲手杀了你为尊上报仇!”苏妃低狠的声音卷着噬魂蚀骨的煞气。“贱人!尊上临终前还让我和姥姥发誓不许找你复仇,你居然与旁的男子有染,你怎对得起尊上待你一片真心!” “真心?”一朵自嘲一笑,“他待花水上仙那才叫真心实意,而我不过是他眼中的鸡肋,根本不值一提。” 苏妃拧起秀眉,声音透着撕心裂肺的沙哑,“在你看来不值一提的真心,你又岂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一朵觉得苏妃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可你不是我,你的想法不能强求在我身上。” “呵呵呵……”苏妃苦笑起来,“几千年前,花水那个贱人因为玄辰杀了他,几千年后你亦是因为别的男子杀了他!他好可怜,真心相待的人总是给他最深的伤害。在你绝情绝义之时,有没有想过,他好可怜。” 一朵默然了。本想说些狠话,又怕彻底激怒苏妃,想想还是算了。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可恨之人是不是也有可怜之处?她一再被人三番五次恨不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在这些人痛恨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不!一朵觉得自己并不可怜,既然走到这一步,也不能怨天尤人指责苍天不公,命运多舛。路是自己走的,她不后悔,也不抱怨。恨就让他们恨去吧,她不是金银珠宝做不到人人都喜欢。 苏妃扬起紫琼剑,长剑流光大放异彩,如蛟龙游水飞速而来,绝杀之势避无可避。而今的一朵已无能力躲避,随着月份增大,体力已到极度虚弱的状态,别说苏妃,只怕妖界有几百年修为的小妖都能给她致命一击。最近下床都成困难,大部分时间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用不了多久只怕就要瘫在床上了。 届时,一朵一把掀开被子,露出圆圆的肚子,勉强撑起身体站起来。 苏妃果然愣住了,赶忙收回剑势,长剑直接插入一朵一侧的床框上。床幔长长的流苏穗子一阵晃动,拂过锋利的紫琼剑剑刃尽数而断簌簌落下。苏妃身上肃冷杀气带起一朵墨黑的长发,当发丝轻柔落在脸畔,一朵暗松口气。 “你几个月了!”苏妃冰冷的凤眸悠然一紧,有些狰狞地望着一朵圆鼓的肚子。 “我不希望惊动太多人和玄水明宫正面撕破脸皮,于你于我都不利。我只想安全生下这个孩子,苏妃若念在当年与我发下的誓言,还望手下留情。”一朵承认现在很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有些时候,你越害怕,反倒越涨他人气焰,情势反而更糟糕。不如镇定自若,让敌人拿捏不住分寸,从而博得一丝希望。 惊动瑾瑜他们与苏妃大打出手不是明智之举,苏妃是龙族公主,有着身为高贵公主不可被人侵犯的尊严。若与瑾瑜等人对打落败,定会回玄水明宫召集群妖大举攻击狐王宫,彼时情况将覆水难收,她也不能再安心养胎。 她在赌,就赌最后一胜。 “你……到底几个月了!”苏妃脚步有些虚浮,憎恨的目光里浮现些许动摇,有些不敢置信地摇头,红艳的唇瓣一张一合。 “我恢复记忆的事不想瞒你,现在依旧不想瞒你。我最近一直不见人,就是因为我的月份与瑾瑜出现的时机不对。”一朵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苏妃还是不肯相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朵微微一笑,松口气,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把赌注有些大,不过幸好她赢了。她就赌苏妃不舍得亲手杀害无殇的骨肉,这是无殇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是唯一与他有关的了。 “你应该说我在玄水明宫时掩藏的很好。”一朵道。 苏妃望着一朵的大肚子居然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很是汹涌,伸手好像要抚摸一下一朵的肚子。一朵也不躲避,苏妃的手没有碰到她的肚子便如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原来那日你就故意瞒我!原来那时候你就怀孕了!我见你恶心怀疑好长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你若怀孕,你会说出来博得尊上疼惜借机扳倒花水那个贱人。后来见宫里一直没传出你有孕的消息,我以为……以为你根本就没有怀孕。他怎么可能……他说过全天下只有花水那个贱人才配怀有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让你怀孕。”苏妃凄声哭着。羡慕又嫉妒的目光里噙满氤氲水雾,在仇恨与不忍之间挣扎,死死抓住双拳,骨节泛白。 “你利用我!”苏妃嘶声大喊,“原来你的目的一直都不是扳倒花水那个贱人!你的目的一直都是为了刺杀尊上是不是!” “没有。花水上仙抓了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要挟我,我一直都想救人。我没想到……花水上仙会兵行险招利用对自己下手来对付我。”一朵的声音蕴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她却努力笑着。 “为什么要杀尊上!为什么?”苏妃已哭得双眼红肿,扬起的拳头要厮打一朵,却在看到一朵硕大的肚子时,拳头硬生生地僵住。 一朵闭上眼睛,唇角依然漾着浅浅的笑意。那一晚,颜女也这般质问她为什么,她也无数次质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若说报仇雪恨为全族复仇未免有些牵强,若说为了保全大家性命也未免太过大义,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伟大,若说因爱生恨气恼他为别的女人痛下杀手也不足为据。到底为了什么?她也问了自己好久。 “我若说不知道,你会信吗?”一朵声音淡漠,不带丝毫感情。 “啪”的一声脆响,一朵侧脸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唇角有血溢出,素白的手指轻轻抹去,她笑了。 “你居然说不知道!你居然毫无理由就杀了他!你根本不配他喜欢你!你居然毫无理由就毁了他!”苏妃有些崩溃地凄声大笑,笑得花枝乱颤摇摇欲坠,美丽的容颜绽放的悲痛是一个女子的心在流血。 一朵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挣扎。眉心的胭红朱砂痣,衬得她的面颊净白如雪没有血色。有些时候,有些事,谁也无法说清楚到底为什么,到底有个怎样强而有力的理由。若一切皆有因果,又为何对某个人一眼万年自此毫无理由地深深爱上。若要深究问什么,她很想知道,无殇当日要杀她,为何最后甘愿受死毫不抵抗。既然寻不到答案,又何必一再纠结不肯放赎自己。 魔靥皆由此而生,纠结不来的结果,强求得来的只会是一再加剧的痛苦。糊糊涂涂过一生,顺其自然不去想,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苏妃哭了一阵,倔强擦干眼泪,瞪着一朵冷声质问,透着执掌凤权的威仪,“你和瑾瑜的事是假的?” “这是我的孩子,我必须保护他安全降世。”一朵摸着肚子,眼中是慈母该有的和蔼表情。 “这孩子……真的是尊上的?” “嗯。” 一朵肯定的答案让苏妃又柔弱地痛哭起来,哭着哭着竟又笑了,笑声中是凄凉的悲恸。这个傲慢的女人,只有在无殇身上才会露出如此狼狈的表情。犹记得当年,苏妃背着无殇前世玄澈的身体出现在她门前,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不知被无殇身上沾染的诛仙台戾气伤得多重,一颗心系着的只有无殇,为了保护无殇周身灵气不散,不惜活生生拔下龙鳞为无殇护体。这样深沉的爱,命悬一线的无殇毫不知情。 苏妃的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又有些畏缩地抚摸一朵的肚子,动作很轻很轻好像生怕伤到这个幼小的生命。 孩子在一朵的肚子里似乎感应到了,哧溜溜地滚动一下,苏妃竟比一朵还兴奋,好像一朵腹中怀是她的孩子。 “动了动了,他动了。” 一朵终于松下一口气,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这一把,险中求胜,多亏了小宝宝的庇佑。 第210章 发热的通心玉 第210章 发热的通心玉 其后苏妃经常来一朵的房里走动,为了不让人发现,大多都是晚上来。她因为无殇深深恨着一朵,又因一朵腹中无殇的骨肉不得不庇护一朵。对一朵腹中孩子,也时常露出好似那是她亲生骨肉般的疼惜,爱屋及乌大抵就是如此吧。 苏妃不知道能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本也不用她做些什么,不来刺杀一朵让一朵顺利产子就是人品高尚了。可她就是想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以此慰籍没有无殇漫长岁月里的孤苦寂寞。可又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毕竟这个孩子还在一朵的肚子中,便也和瑾瑜似的总是问一朵想吃点什么。她每次问一朵的时候,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听上去冷冰冰的,一朵倍感惊畏,每次都弱弱地摇摇头。 “什么都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快点说,到底想吃什么!” 苏妃凌厉的威严很有压迫力,一朵只好想啊想,说,“想吃……吃辣的。” “辣椒行吗?” 一朵身子一抖,“行,行吧。” 苏妃是可以隔空取物的,手里瞬间就多出了几只深绿色的尖长青椒,烛火下青椒油油发亮,一看便知是个极辣的货色。一朵又抖了抖,接过青椒一口一口啃起来。 想到隔空取物,一朵便想到在京城郊外大宅与无殇的一个月共处。她不知用了多少次隔空取物为无殇做了一顿又一顿的四菜一汤,八菜两汤。那丫地嘴太挑,总是不吃几口浪费掉。他当时说,想要适应她的手艺需要一个过度,那么适应一个人呢?是不是也需要过度? 好比一对小夫妻,妻子喜欢吃炒土豆丝,丈夫偏偏最讨厌土豆,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或许妻子戒掉了吃土豆丝,也或许丈夫渐渐适应了吃土豆丝。日子不是在磨合中圆满,就是在磨合中破裂。 一朵觉得她和无殇的磨合,最后属于破裂的那一种,而且是破镜难圆最糟糕的一种。所以,也不再多去想念以前有关无殇的种种了。 在一番心猿意马下,一朵吃了两个青椒,竟也不觉得辣。 苏妃在一旁看的眼角一跳一跳,见一朵又拿起一个青椒正要吃,苏妃拦了下来。 “不辣?”苏妃问。 “辣。” “好吃?” “不好吃。”一朵摇头,唇色辣的红艳有些发肿。 苏妃抢下一朵手里的青椒,心底竟隐约有了些许负罪感。如此强硬对待一个孕妇似乎很不妥。她也没照顾过人,也没有亲身体会过怀孕,无法知道一朵是不是真的就想吃青椒,或许是什么别的辣味食物。 “别吃了,明日看玄水明宫的膳房做什么辣味的,顺便给你带过来。以后狐王宫的东西就别吃了,我都从玄水明宫给你带过来。”苏妃发号施令,一朵只好点头。 “好。尽量。” 苏妃觉得,玄水明宫膳房做的食物是整个妖界最好的,狐王宫的厨子哪能跟玄水明宫比。每次见一朵吃的糕点或是甜汤膳食之类,不是嫌味道差就嫌火候不够。如此刁钻口味,跟无殇如出一辙。一朵也觉得玄水明宫做的食物好吃,毕竟是整个妖界的最高统治,里面的一切自然也是全妖界乃至三界最好的。 白日里瑾瑜变着花样准备膳食,总有办法让一朵食指大动。晚上有苏妃安排一桌子美味佳肴,在苏妃强势的目光下,少吃不行不想吃也不行,只好撑大了胃口风卷残云。 有时候苏妃见一朵面露苦色,总是很紧张地追问一朵,“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要生了!” 一朵有些无语,“还不到七个月,不会这么早吧。” 苏妃有点窘迫,“那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咳,有点撑。” “撑点好,将来孩子长的壮实。” 果然在苏妃眼里只有孩子。 “是,是啊壮实,呵呵。” 每次苏妃想要为她做点什么,一朵都很热情接受,即便不愿意也堆满灿烂笑容全数接纳。一朵在打着长远的主意,苏妃这般重视她的肚子,待时间久了苏妃与她腹中孩子有了深厚的感情,也不用担心将来苏妃因着她的关系对孩子不利。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尤其女人有着天生的母性,即便不曾为人母,对一个亲自照顾而降世的孩子,亦会有类似生母的亲情。 就好比养的小猫小狗,不是亲生也如亲生。 一朵在苏妃和瑾瑜的喂养下,变得愈发胖了,尤其肚子圆滚硕大,活像已足月的待产妇。苏妃已经开始安排稳婆了,整个妖界但凡接生手艺好的都被她招入玄水明宫,还画了画像给一朵过目,一朵也看不出名堂就说都好都好。苏妃脸色一沉,对一朵的随意表示很不满。 “你看哪个不顺眼就划掉,免得你生产时看她心情不好,影响生产。” “呃……还有这种事。” “当然!我若见谁不顺眼,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 贵族的脾气就是古怪难以融洽啊! “好,我仔细看看。”一朵应和着,故意仔细瞧瞧,鸡蛋挑骨头地去掉两个,苏妃过了一眼觉得不妥。 “这两个体形富态看着有福气,接生的孩子也多,不如把这个骨瘦如柴的去掉看着晦气。还有这个脸上有麻子看着反胃。还有这个有点驼背也不好。” 最后变成苏妃亲自将稳婆仔细挑选一遍,之后想起一朵才是当事人,还是比较尊重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如何?” “公主真是太细心了,我觉得甚好。” 苏妃比较圆满地扬了扬眼角,稳婆的事就定下来了。 两个女子晚上见面,也没什么好聊的,更没什么好消遣的,苏妃也觉得跟一个仇人大眼瞪小眼比较尴尬,见一朵还没着手准备小孩子的衣服,就亲自为孩子缝补肚兜被子小衣服之类。 “手下人那么多,交给他们准备就好了。”一朵说。 苏妃凤眸悠然一凛,用一种看后妈的表情看一朵,“自己亲手做的衣服针脚绵密没有线头,孩子穿着也舒服,底下人再精心也不如亲自缝制的贴心。真不晓得你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呃……说的好。” 其实一朵想说,有权威压着底下人谁敢不精心又贴心,除非他们不怕掉脑袋。 一朵努力又努力缝了一个小肚兜,扎了十指针眼还缝的歪歪扭扭。倒不是她不会女红,在前世漫长的岁月里还是会一些刺绣的,也有一手的好手艺。只是眼下一朵顶着一个圆大的肚子,坐都坐不住根本拿不稳针线。 苏妃只好将活一人独揽,免得一朵一不小心扎到肚子伤了孩子。就这样,两个绝色女子一个歪在榻上,一个伏在桌上,一个啃着苹果,一个穿针引线。 跳跃的烛火,氤氲的昏黄光线柔和了苏妃上扬的凌厉凤眸。她的唇角微微带着一丝女子柔和的浅笑,好像缝补的是她孩子的衣衫。身为高贵的天界龙族公主,亲自做针线活,扎了手指也只在口中允一下。在苏妃与无殇漫长的夫妻关系中,苏妃一定不止一次幻想将来怀孕的种种画面和安排,只是无福梦想成真,便将那一份赤热用在了一朵身上。 若现在坐在苏妃身边看着她细心缝补小衣服的人是无殇,看着苏妃卸下高傲尊贵公主的华丽,展现女子柔情温婉的一面,会不会为这样的女子动心?一朵为无殇错过这样一个深深爱着他的女子而感到悲哀。如若当年,无殇首先爱上的人不是自己,其后不是花水上仙,一直都是娇纵蛮横的龙族小公主,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爱恨嗔痴,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她又将在何处? 一朵啃着啃着苹果便啃不动了。望着穿针细细缝的苏妃,有一种复杂到难以诉说的心情。很想挣脱这种压抑的相安无事,可又不忍心毁掉一个女子感情的最后一丝寄托。 她们的关系那么微妙,恍如飞舞在烛火旁的小蚊虫,随时都有可能触碰火焰身毁命亡。可还是绕着烛火跳跃,不畏灼焰。火与蚊虫的牵系是光明,她和苏妃的牵系是腹中孩子。苏妃以飞蛾扑火的心爱着无殇,跨越千年万载亦不动摇,即便转换了身份和时空,此情坚若磐石亘古不变。而今又为着深爱之人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忙碌操劳,若换成是她根本做不到苏妃这样付出。 由此可见,苏妃确实比她伟大许多。 一朵又有些想不通了,苏妃那么爱无殇,也从她脸上不止一次看到生无可恋的绝望,以苏妃的执着和果决性子为何没抹脖子为无殇殉情?几千年前在一朵家门前,若不是一朵拦着,苏妃就要跟着无殇一并魂飞魄散了。难道几千年后,苏妃变得怕死了?情爱真是一个很矛盾的东西,不管爱得如何死去活来,也不会跟你同生共死赴黄泉,保不准在将来的某一天花开二度赴婚堂将旧人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不要觉得离开谁就活不了,毕竟都还活的好好的。 所以,在一朵感觉到挂在脖子上的半片通心玉几次发出灼热的光芒时,从没有一次去用灵力体会过通心玉传过来的讯息。 当一朵反应过来,通心玉又冰凉一片了。或许真的是孕中多思出现幻觉了,无殇死了通心玉怎么可能还会再发热。 最近愈发喜欢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出现幻觉也在情理当中。 第211章 减肥 第211章 减肥 这个孩子成了一朵的护身符,就连姥姥也曾颤颤巍巍拄着拐杖来探望她一次。雪白刺眼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极为整齐,深陷的眼窝皮肤严重松弛皱纹推了一层又一层,昏黄的眼仁瞳孔已分辨不清,看着有些恐怖。她紧紧攥着阴沉木拐杖,苍老的手皮肤几近透明,血管骨骼清晰可见。若没有阴沉木拐杖支撑她瘦弱的身体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阴沉木拐杖外黑内金,要在地下埋藏四千年以上才会拥有此色,可纳福辟邪,是三界神木。姥姥便是借用阴沉木长埋地下吸纳的灵力占卜过去未来。所谓占卜,意指以小明大,以微见著,用龟壳铜钱竹签或占星的手段和征兆推断吉凶祸福来指点迷津。终不过一个大吉,半吉,凶,大凶几个结果。 拐杖在地板上发出,咚,咚,一声一声靠近,好像敲在一朵心口上一点一点下沉。她望着一朵的肚子,浑浊的眼中涌上一层水雾,赶紧转身背对一朵,不住擦拭眼角。可眼泪就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擦了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一朵看着姥姥愈发佝偻的背影,瘦弱得好像能被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卷走。这样一个瘦弱无依的老人在经历两次无殇的离去后,还能熬多久?岁月的无情已压得她愈发无力,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可怜。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这位年迈的老者,又觉得再富丽堂皇的言语也无法抚慰姥姥的悲伤。何况那悲伤是她给的,没资格说什么。 姥姥对无殇的疼爱不是用言语可以诉说的,当年在天界,姥姥为无殇付出了女子最宝贵的东西。都说姥姥是无殇自小的奶娘,一朵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她知道的并不多,而无殇自己毫不知情。 她曾经答应过姥姥不会说出去,也没用这个秘密去要挟姥姥寻求对付花水上仙的良策。苏妃应该已告知姥姥她已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不然姥姥看向她的目光里不会有那么多的愧疚与无奈。 许久,姥姥低声问一朵,“喜欢吃辣的?” 一朵一怔,“有时候很喜欢。” “酸儿辣女,好好,都好。只要是他的孩子,都好。” “……” 姥姥再什么都没说,苍老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一朵的视线里。其后的日子,苏妃有些转变,以前一朵说喜欢吃辣的,苏妃也能从玄水明宫带来许多辣味的美食。可现在只给一朵带酸味的东西,用苏妃的话说,多吃酸的好生男孩。 一朵吃的反胃,见苏妃很积极地布菜,只好忍了。 七个月的时候,一朵已经完全没有气力下地走路了。首先是肚子太大自己太胖,原先尖尖的下巴也圆圆的,好像正月十五吃的汤圆。其次是身体愈发难以支撑,连喘息都觉得困难。瑾瑜为一朵隔一日抓来一个魂魄吸食,气力虽然恢复不少,行动依然笨拙吃力,这就面临一个危险,女子在生产时本就身体极度虚弱,万一一朵的躯壳身体不能支撑下去,那将是一个夺命的灾难。 在老医师的建议下,在瑾瑜和极琰的一致商议下,决定应该帮一朵减减肥了。 极琰忙着给一朵寻医问药保证她安全顺产,帮一朵减肥的事就落在瑾瑜和晴萝身上。每日勒紧肚皮不敢多吃,也从原来顿顿大鱼大肉变成清汤寡水的素食,还要在瑾瑜和晴萝的搀扶下,树爷爷的监督下,绕着院子走十圈,休息一会又要走十圈。每次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坐下就再也不想起来。 彼时已是秋末,枯黄的树叶在枝头随风纷纷而落,丹桂树下也落了一地橙红色的枯花。石板路上漫过一层一层的落叶,随风而起飒飒作响。 一朵没让人打扫,觉得秋天就要有秋天的样子,一地黄叶枯花很有诗情画意,也很映衬她潜意识里的萧索。抬手接住一片纷飞的枯叶,人生就如这掌中黄叶,浮生一梦,终要褪尽繁华颓然落幕。 所谓吃胖容易减肥难,几日下来一朵的体重下降趋势不堪明显,晴萝倒是清减不少。瑾瑜有点着急,晴萝也很着急。 “朵朵啊,郎中也说了,孩子不那么大,将来生的时候也容易,对你的性命也多了一些保障。加加油,努努力,咱们再多练一会。”晴萝捶肩捶腿为一朵打气。 一朵咬咬牙,费力从檀木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撑腰,劈着八字腿,继续以龟速的速度缓慢行走。厚厚的落叶踩在脚下软软的率率作响,很舒服,怎奈她的身体没走两步就已汗流浃背。晴萝赶紧在一旁给她擦汗,又怕秋凉伤风给她披上披风。 加重了一件衣服,一朵走的就更费力了。瑾瑜实在看的心疼,直接抱着一朵放回檀木躺椅上。 “今天就这样了,明日再练。” 一朵长吐口气,解放地笑了,“才七个月,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我们慢慢来。” “朵朵,你应该有点危机意识。现在不减肥,等到生产时,万一没减下来怎么办。很多例子因为孩子太大,母亲遭罪不说,还有可能丧命。”晴萝直拍小心脏吓得不行。 一朵也害怕起来,两个女子都是没生个孩子的,哪里有经验。倒是在凡尘见王慧洁生子,那真是九死一生踏入了鬼门关一大半,若不是她当时相救,王慧洁就死在当天了。 “对对对,必须减肥。万一是坐莲胎,也是需要运动才能转正胎位的。”一朵赶紧往起爬,她可不想孩子将来没有母亲。 “好了!”瑾瑜将一朵按回原位,“今日你先休息,累坏了伤到我们的宝宝怎么办。” “是我的宝宝。”一朵抚摸肚子,纠正他。 “现在整个妖界都知道你现在是我瑾瑜君上的女人,你都是我的,你的宝宝自然也是我的。”瑾瑜双手环胸得意洋洋。 一朵已经懒得跟他咬文嚼字争一时口舌之快了,一手撑头,很是苦闷如何快速减下体重。 不断催眠自己,为了孩子,一定要坚持。有了动力,减肥也减的很积极,终于在几日的不懈努力下,一朵的体重有了小幅度的下降。腿脚却跟她做对浮肿起来,鞋子也穿不进去更别说走路了,最后只好躺在床上静养。 一朵很苦恼,若早知道后期如此遭罪,就不那么由着性子虎吃海塞了。抱着镜子看看大肚子,再看看胖圆了的脸蛋,一阵唉声叹气。极琰送进来两个老嬷嬷,是狐王宫多年的心腹,过来照顾一朵总比晴萝一个没经验的丫头强。那两个老嬷嬷一个叫王妇人一个叫张大娘。她们看了看一朵的体形和肚子,一阵摇头。 “盆骨窄小,肚子又这么大,将来生孩子要遭一番好罪喽。”王妇人撇撇嘴。 一朵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对吃饭也兴致缺缺起来,即便再想吃也闭紧嘴巴不肯多吃一口。 “脚肿的这么厉害也得下地走走,骨骼开了到时候生孩子也快些。”张大娘拿了剪子给一朵的鞋子剪开成拖鞋状,搀着一朵便开始下地练习。 一朵觉得张大娘说的非常对,咬紧牙关忍住双脚涨裂的疼痛麻木坚持走路,好几次疼得满头大汗咬得嘴唇裂出一排殷红血珠。 晴萝看得心疼,经常偷偷落泪,“朵朵好可怜,身体本就不完整,还要遭这么多罪给那个负心汉生孩子。将来生个脾气像爹的,还要气她,就更可怜了。” 瑾瑜更是心疼一朵,每次把一朵抱上床,她还是坚持下地。瑾瑜便捧着她圆圆的脸,用发誓的口气对她说,“你别怕,我会保你母子平安。” “生孩子的事不是拿一把刀就能保护得了的。瑾瑜,我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我走给你看!其实多活动活动脚就消肿了,最近我喝水少,睡前也不喝水,又吃了些消肿的食物,浮肿的情况有所减轻了。” 一朵拽着点赤做拐杖,只因站不稳时可以靠在点赤硕大的身体上。虚弱得喘息急促,脸色泛白,她依然弯起苍白的唇角对瑾瑜笑。 “多走走,对孩子也健康,你看你别急嘛,我的脚真的消肿了。” 瑾瑜不由分说,一把抱着一朵坐在躺椅上,除去一朵的鞋袜,雪白的玉足红肿像个胖馒头,脚趾上触目惊心的血泡已磨破,血水早已将雪白的鞋袜染红。瑾瑜拿了药膏亲自为一朵一点一点上药,然后包扎好。被男子触碰双足,一朵有些羞赧地红了双颊。 “以后不许下地走路!” 一朵从没听过瑾瑜这般霸道又强势的口气,遂努力笑了笑,“你也不想我在最后关头因为太胖而无法顺产吧,我会沦为妖界的笑柄不知被笑话多少年,那样的话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不许说死!” “……” 苏妃见一朵不但吃的少了,面色也愈发苍白,脚也包得像个粽子,终于按耐不住怒火爆发了。 第212章 一朵被劫持 第212章 一朵被劫持 一天晌午,一朵觉得脚伤好了很多,便让瑾瑜和晴萝搀着下地走走,不然总躺着骨节都僵硬了。没想到苏妃不知从哪个方向冲出来,一把将一朵从瑾瑜和晴萝的手里拽了过去。 “她是狐皇!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对她的!” 对于苏妃的出现和怒火,瑾瑜和晴萝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瑾瑜被追杀的幕后指使人是苏妃,一见面自然没什么好心情,大有一副擒贼先擒王的猖獗。晴萝一个丫头见到妖界赫赫有名的权势女人,本能地畏惧,膝盖有些发软,在一朵狐皇身份的庇护下总算没有那么没骨气。 “狐皇王上,本宫还是觉得你回玄水明宫安胎比较妥当!你若有所顾虑,本宫会安排妥帖不会被任何人知晓你在玄水明宫待产。”苏妃的强势丝毫不给瑾瑜反驳的机会,拽着一朵的胳膊就要带一朵瞬间移动到玄水明宫。 “这里是狐王宫,狐皇王上自然要在这里待产!”瑾瑜眉眼一眯,转而狞笑一声,“本君什么都好,就是嘴不好。听说当年龙族失踪一位小公主,龙王用龙族珍贵的龙珠悬赏,不知现在还做不做数。” 苏妃姣美的容颜浮现一丝裂痕,红唇紧抿,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用一对凤眸如刀子一般凌迟着瑾瑜。 一朵讪笑两声,“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都是我的错,你们都是为了我着想,目的相同不必较真过程。咱们坐下喝杯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妙哉。” 苏妃愤愤摔下一朵的手臂,痛得一朵面色一皱。 瑾瑜很心疼,揽着一朵圆滚的腰身怒瞪苏妃。 苏妃很恼怒一朵和瑾瑜过于亲密的举止,即便一朵和无殇已是过去式,毕竟还有丑妃娘娘的身份存在,而且一朵怀着无殇的骨肉,哪里忍得了一朵和别的男子有肢体碰触。幻出紫琼剑就和瑾瑜大打出手。 一朵怕被殃及,赶紧退到安全范围。晴萝看的心惊肉跳,藏在一朵身后,还忍不住好奇悄悄露出一只眼睛观战。 “身为玄水明宫执掌凤权的女人,也这么耐不住性子。”晴萝啧啧两声。 “你不是见识过么。她曾经打了我三百鞭。”这笔帐一朵一直记着,总觉得若不回报一下很对不起那时死里逃生的痛苦。故而,决定看一会好戏。 “脾气火爆的女人肝脏一定不太好。”晴萝搀扶一朵坐在躺椅上。一旁的檀木桌几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乳,一朵端起来美美喝一口。 “你看看妖界的女子,哪个不是火爆脾气,就是因为都会法术且大多不弱于男子的结果。由此可见,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很有道理的。”一朵悠然道。 “朵朵的意思就是苏妃太有才了呗。” “也可以这么说。这位公主是龙王的小女儿,备受宠溺,从小就惯坏了,而且老天帝也很喜欢她。当年若不是念着她年纪尚小脾气又蛮横,就要许给他的爱子为天后了。有着龙王和天帝的宠爱,可想而知,天上地下海里头谁不畏惧谁不巴结,久而久之就更为娇纵横世,而今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不过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格是很难改变的!点火就着这个脾气,在一段时间的掩饰和压抑下会有所收敛,不过一旦爆发就如山洪绝提一发不可收拾。” 晴萝被一朵的一番长论搞得有点头晕,听得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要不要拉架?”晴萝问。 “拉得开吗?” 晴萝摇摇头。 “我们有本事拉吗?” 晴萝又摇摇头。 “还是当好戏看一会吧。” 晴萝点点头。 一朵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晴萝给她盖上被子,端来瓜子俩人一起嗑着瓜子,一边看瑾瑜和苏妃电光火石狂风大作枯叶飞旋遮天蔽日的精彩打斗。 可谁也没料到,就连安逸看戏的一朵也没料到,会有人忽然出现,趁着瑾瑜和苏妃打的难舍难分,一掌伤了晴萝将一朵带走。 由于事发突然,且速度极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切便已结束。空气中只余一缕转瞬即逝的墨蓝色雾气,再无丝毫踪迹。 晴萝捂着剧痛的心口,呕出一口鲜血,彼时还处在云雾迷糊当中,一度以为是被苏妃和瑾瑜的打斗殃及。四下望了一眼不见一朵,这才吓得浑身颤抖地大喊起来。 “朵朵被人劫持了!” 打斗戛然而止。 一朵躺过的躺椅还在落叶纷纷中来回摇晃,点赤浑身皮毛倒竖眸光通红,一个飞身而去,瑾瑜和苏妃赶紧跃起一并飞出狐王宫去追。 茫茫四野秋色繁景之中,哪里还有半点一朵的痕迹,连气息也寻不到一丝一缕。 一朵失踪,整个狐王宫都笼罩在一片阴云滚滚之下,极琰和瑾瑜几乎决裂,碍于忙着寻找一朵才不至兵刃相见。不过一些假意着急的人却拿极琰和瑾瑜的怒目相对做起了文章,纷纷盛传男女通吃的瑾瑜君上在和狐皇白一朵确定关系后,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龙阳之好极琰便沦为深闺怨宠。瞧瞧极琰看着瑾瑜怒火喷张恨不得将瑾瑜杀了泄愤的目光,足以证明极琰对瑾瑜由爱生恨的情劫多么强烈。 狐王宫的史官觉得此事极为重要,可以拿来作为后世之典范引以为戒,便将极琰和瑾瑜在狐王宫大殿那须臾转瞬间的一对望载入了史册。那一眼,史官用了一个成语“山崩地裂”做比成功将一对怨侣从深爱转为仇敌刻画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就连极琰白衣飘飞愤然离去的苍凉背影也写的极为详尽,恍如跃然纸上,如一只决绝而去的白色蝴蝶,消失在一片光影之中。 很久的后来,这段记载,一度成为一朵怀疑极琰性取向的有力证据。 第213章 杀了这个孽种 第213章 杀了这个孽种 一朵只觉得身体一飘,便被一团墨蓝色的雾气重重裹住。几个起落耳边传来呼呼风声,秋末的寒风凉飕飕的让人不禁打个寒战。好在这团雾气裹着一朵比较稳当,没有颠簸也没有丝毫不适。行了很久,见这团雾气还没有下落的趋势,实在肚子有点饿,便嗑起手中还紧紧抓着的一把瓜子。 在人界时羽宣死后,她和羽鸾还是王慧洁来着,一朵记得有些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扒了好多天的瓜子仁,练了一手嗑瓜子的好速度。一把瓜子嗑完了,那团雾气还没有下落的趋势。 大抵是怀孕这段日子实在太安逸也太享福了,一朵对于危机感官意识明显呈直线趋势下降,待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应该是被劫持时,那团雾气已开始降落。 一阵颠簸天旋地转,一朵从雾气中跌落下来,以为会被摔个浑身剧痛,正要捏个诀稳住身体以免伤到孩子,笨重的身体已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 连绵起伏的深山中,寒风刺骨,呵气成冰,厚厚的积雪映着骄阳刺得人眼视线模糊,有些分辨不清眼前之人的容貌。只知道这人的怀抱好冷不带丝毫温度,好像一个活死人。那对深邃的阴鸷眼眸中隐现一缕幽蓝光芒,如藤蔓荆棘束缚一朵的呼吸,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你竟然怀孕了!” 一朵一个激灵,迷离的视线瞬间清明,眼前人的脸如从模糊梦境中渐渐清晰,像恍悟美好谎言后的可怕真相,本能地睁大双眼。 冷冰冰的盔甲硌得一朵浑身作痛,更加清晰明白,眼前这个拥有一样温度类似蓝光双眸的人根本不是那个被她一剑刺死的人。 “谁的!” 愤怒的低吼吓得一朵浑身一战,赶紧一把推开抱紧自己的一双铁臂,摔倒在厚厚的积雪中,冷得浑身打颤,肚子传来隐隐一丝抽痛。 “兆……兆瑾……” 耳边传来盔甲的哗啦声,兆瑾蹲在一朵面前,一对黑眸闪着深冷的蓝光笼罩住一朵圆滚的身体,绷紧的俊脸浮现不敢置信的痛苦表情。 “你居然怀了别人的孩子!”兆瑾眉心的黑色印记已蜿蜒出诡异的深刻幽蓝色图腾,显然入魔已深。 一朵畏缩后退,冰冷的雪如锋利的针扎得掌心刺痛。周遭的寒风灌入脖领,凉透她本就畏寒的身体。一朵清晰嗅到一股强烈的滚滚红尘味。 这里居然是人界! 兆瑾居然已经强大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破除天帝玄辰的封印,离开妖界来到人界。当初无殇都不能破除的封印,兆瑾居然可以做到。 极琰和瑾瑜追上来解救自己的希望完全破灭,一朵有些绝望,周身更冷的可怕。才四个多月不见,兆瑾怎么可能将强大的魔魂之力吸收如此彻底!没有形态的魔魂只是一缕怨煞之气,侵占神仙之躯需先将兆瑾身上的仙根彻底吞噬,这便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彼此融合消化才可合二为一运用自如。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兆瑾怎么可能做到! 难道兆瑾这段日子一直藏身人界?借用人界四年多的光阴吸收魔魂。怪不得极琰想借兆瑾吸收魔魂之前铲除,一直寻不到他的踪迹。竟是藏在人界!只是当初还未将魔魂完全吸收强大自身的兆瑾,又如何破除封印来到人界?他应该并不晓得三界之间连通的裂缝。 兆瑾确实比雪神花曲更能耐得住性子,没有急于求成最后导致占了魔魂的强大魔力没能真正强大起来,反而备受反噬之苦。 即便深知此时的兆瑾已不是原先那个兆瑾了,对于兆瑾一直执着的追逐亦处在一片云雾当中,不明白兆瑾的深情款款从何而来。一个人再守信重诺也不该因为口头婚约便执着至此,不惜毁灭自身前途堕入魔道。 兆瑾俯身抱起一朵,他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地狱腐浊气味,这是魔魂在十八层地狱幽禁近万年沾染的冥界气息。一朵被熏的有些反胃,强忍住想吐。踩过皑皑白雪的咯吱咯吱声中传来兆瑾低沉沙哑的嗓音。 “你居然怀孕了!” 一朵绷紧全部神经,汇聚力量护住肚子,生怕兆瑾忽然发狂对孩子不利。 兆瑾抱着一朵进入一个山洞,洞口很小还有枯枝杂草做掩,极难被人发现。走过一条幽深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山洞内高高的上方有一个可以看到遥远天空的大洞,有细碎的雪花飘落进来,落在地上燃烧的篝火,化为缕缕雾气消散。洞内的摆设应有尽有极尽奢华,铜鹤灯台,盆栽牡丹,九扇月下荷塘屏风,檀木玉石圆桌,整张虎皮铺就的软榻……重重大红纱幔无风自舞旖旎一片迤逦风光如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显然用过一番心思精心布置。 拨开大红帷幔,正堂上赫然贴着一张艳红喜字,手臂粗的鎏金龙凤红烛火光跳跃,四盘寓意“早生贵子”的果盘上亦盖着一张红喜字。这里明显是个婚堂,难道是兆瑾特意为她准备? 兆瑾将一朵放在软榻上,柔软温暖的整张虎皮给了一朵些许暖意,即便篝火烘得屋内暖意如春,还是冷的瑟瑟发抖。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特意为你布置。”兆瑾忽然贴上来,吓得一朵猛地后退,肩膀被兆瑾一把捞住无法挣脱。“你却怀了别人的孩子!” “兆瑾!” “是谁的……”兆瑾低吼一声。 不管说是谁的孩子,都将会彻底激怒兆瑾。倒不如说因上天感应而受孕或许能有一线生机。然而这个说法连幼小的稚童都会发表疑问,兆瑾怎么可能相信。 “我要杀了这个孽种!” “兆瑾!你醒一醒!”一朵紧紧护住肚子,嘶声大喊依旧唤不回兆瑾迷失的意识。 兆瑾周身涌起萧寒之气,眼中燃着熊熊怒焰,蓝光摄人可怖似要将一朵焚烧殆尽,手中幻化出一团黑雾其中蓝光缭绕如乌云之中闪过的明光。孩子似乎感应到了危险,在肚子里不安地动了起来。一朵吓得脸色煞白,不住摇头。 “不要兆瑾求你!” 兆瑾手中的黑雾停顿在半空中,一对魔气缭绕的眸子渐渐浮现几许轻柔,声音也逐渐平静下来。 “我说过,你是我兆瑾的妻子……” “我知道……可是你一直不来救我……” 一朵眼底掠过一丝红光如绽放的雍容牡丹妩媚多情,蓦然迎上兆瑾深邃如潭的冷眸,以狐皇的媚术吸附住兆瑾的心魂。兆瑾的身体晃动一下,柔软下来的目光已被一朵眼中媚术困住了神智,待他发现想要挣脱已是不能。组织下语言,柔声凄凄道。 “三百年前你在我肩头留下印记,我都记得的,我也记得我们的婚约。可是……三百年了,你一直都未曾来找过我,我亦不知你的去向,你就好像从万妖山蒸发了般再也没人见过你。我以为我貌丑又资质差,是你后悔了当初婚诺才会不敢露面,渐渐的我也就当这个婚约只是你一时兴起开的一句玩笑话。” 兆瑾捧住一朵胖乎乎的脸蛋,眼底涌现的自责让一朵看到了一抹希望,目光变得愈加哀怨,声音带着让人心疼的哽咽。 “阴差阳错,我入了玄水明宫你却回来找我……我不想你为了我与尊上为敌,他是妖界至尊你根本不是他的敌手。大局已定无力扭转乾坤,你我之间终究是错过的缘分。我故意疏远你激怒你让你离开我,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追求一段好姻缘。你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已飞升成仙,天界有大把大把美丽仙娥可以任你选择。我告诉自己,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好女子陪你一生一世……” 一朵的眼底闪过些许晶莹,让兆瑾错以为那是泪光,冰凉的指腹轻轻拭过,以为擦下的是泪痕不过是一抹虚假的伪装。 “是我的错,若我早些强大起来救你离开玄水明宫……”兆瑾声音有些沙哑,徒然阴狠狰狞起来,“玄无殇,是他毁了你和我!” 一朵惊得肩头一抖,赶紧汇聚灵力在眼中痴痴地望着兆瑾,将他眼底的幽蓝色光芒团团困住。兆瑾脸上闪现的凶戾渐渐松弛下来,声音也缓和几分。 “所以你杀了他!你恨他是不是。因为我恨他?杀的好……杀的好……”低声笑着,冰冷的手指轻轻摩挲一朵光滑的脸颊。他的声音又猛然拔高,带着浓烈的仇恨,眉心黑色印记化成一团浓雾纠缠在他眉宇之间。 “你应该把他的命留给我!要我亲手杀了他!” 一朵肝胆俱颤,生怕兆瑾执着于此不得杀了无殇泄愤将她腹中孩子作靶,赶忙幽声说道。“兆瑾,尊上身为妖界之王,有着不可侵犯的王者尊严,他不会容忍自己的妃子与旁人牵扯不清,他亦不知我们已有婚约,是我的错没有言明,我当时真的以为是你不要我了。三百年你音讯全无,我当真以为你不要我了……” 兆瑾显然没有那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冰冷的大手罩在一朵圆滚的肚子上,一股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这是他的孽种是不是,我要毁了他的骨肉,彻底毁掉他……” 愤怒的狂吼震得山洞嗡嗡作响,似有沙石纷纷坠落,洞口飘下一片晶莹的雪花,在火光中跳跃一下便烟消云散,化为点点浮尘。 第214章 拜堂成亲 第214章 拜堂成亲 “兆瑾……求你不要……” 一朵一把抱住兆瑾,用自己尚有些温度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冰冷的盔甲,凄声大喊,“不管这是谁的孩子,他都在我的肚子里,这是我的骨血我身体的一部分,活生生存在我腹中的生命……这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的肉,你真的忍心活生生从我身上撕下这块肉吗!” 兆瑾冰冷的身体猛然愣住,手掌之上的逼人寒气渐渐消散,颤抖的双手想要搂住一朵,又好好像害怕似的僵在那里。 “兆瑾……你若真心爱我,又怎忍心看我伤心欲绝生无可恋。你若真心爱我,又怎容不下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白一朵的孩子!你要明白,这只是我的孩子与谁都无关系。”一遍遍在他耳边催眠,灌输一个坚定不移的思想。 “你的孩子,我知道是你的孩子。”兆瑾终于还是听进去了,低狠的声音已变得有些破碎,在温柔与残暴之间摇摆不定。表情逐渐舒缓下来,紧紧搂住一朵颤抖的身体。 一朵望着他的眼睛,哀声低喃,“你若能接受我,就接受我的全部,若不能我亦不强求。待我生下孩子,你就杀了我这个对你不忠不贞的未婚妻泄愤吧。” “我怎么舍得杀你!你是我兆瑾的妻子,我怎么舍得杀你。”兆瑾捧住一朵的脸,薄凉的唇瓣蓦然印了上来,霸道地撕咬啃噬一朵唇上的柔软甜美,疯狂掠夺似要将心底的怨愤与浓厚的深情全部借用这个吻发泄出来。 一朵唇上一阵刺痛,腥甜的血味充斥在唇齿间。鼻端流淌着兆瑾身上淡淡的腐浊气息,一朵有些作呕紧紧闭上双眼强忍下来。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翻身将一朵按在柔软的虎皮上开始撕扯一朵身上单薄的衣衫。 “不要……”一朵惊呼一声,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挣脱他冰冷的唇瓣,双手抵住他坚硬的胸膛。 兆瑾眼中布满一层燃烧的火红,喘着粗气目光灼烫地望着一朵。她急促地大口喘息,裸露在外的美丽锁骨如振翅欲飞的蝶翼,他喉结滚动一下。 “一朵,你是我的妻子,你不愿意?” 一朵哪里敢说不愿意来激怒兆瑾,质问道,“你到底爱的是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体。” “当然是你的人。” “既然不是我的身体,在我身体如此不便时,你还如此待我。” “我……”兆瑾羞愧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朵目光柔婉,小手轻轻抚摸兆瑾冰冷的脸颊,他的容颜已不似原先那么清朗隽逸,如隐藏在浓浓乌云之后的一抹残光。“兆瑾,给我几个月的时间,等我生下孩子身体方便时再将自己完全献给你可好?你可愿意等我呢?”见兆瑾不说话,一朵嘟起被他啃咬带血的红唇,“当年我可等了你三百年,而今让你等几个月你都不愿意,真让我心寒。”见兆瑾面露愧色,一朵轻轻一笑,“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许了。” “你可是真心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兆瑾忽然发问,一朵浑身蓦然一怵。 “你要我如何证明我的真心?”一朵坚声反问,一副被他怀疑蒙冤的不甘表情。 兆瑾沉默稍许,望着燃烧的龙凤红烛,道道红泪蜿蜒而下,“我们拜堂成亲吧。” 一朵紧紧抓住双拳,面上笑逐颜开,“好。” 兆瑾非常开心,激动得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慌慌忙忙从大箱子里将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喜服套在一朵身上,又将一个嵌满珍珠的凤冠戴在一朵头上。由于一朵的体形严重变形,裁剪纤细的喜袍根本穿不上,最后只好披在肩上意思意思。兆瑾拉着一朵跪在软垫上,激动得总觉得胸前的大红花不够端正,一个劲地正了又正。 “一拜天地。”兆瑾拉着一朵口头,之后又喊声,“二拜……” 双方都没有高堂,二拜什么?兆瑾望着一朵,一朵略想一下莞尔一笑,指着头顶的洞口簌簌落下的雪花,道。 “我们以雪为媒,可好。” “甚好!”兆瑾激动的眉飞色舞,完全没想到一朵这般与他用心。 俩人对着雪花叩拜之后,兆瑾喊了声,“夫妻对拜”一把拥住一朵,脸颊紧紧贴着她柔软的长发。 望着洞口飘飘扬扬落下的雪花,一朵沉默了。犹记得那个冬天,她和羽宣在雪地里拜堂,“以梧桐为证,以雪为媒”的誓言还有谁记得?羽宣那一头雪白的银发像极了这洋洋洒洒的大雪,落在掌心,刺痛心口。虽然已没有心,她还是真切感觉到了疼痛。 “我们成亲了,我们终于成亲了。”兆瑾兴奋地欢声喊着,爱不释手地抚摸一朵的脸颊,好似抚摸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真好,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一朵努力一笑附声随和。从没发现自己身为一只九命狐妖这么称职,惺惺作态玩弄男人于股掌间无师自通的本事,不愧被人骂作狐媚妖女勾三搭四,连她自己都有些作呕看不起自己。可眼下除了色相,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保护自己。为了腹中孩子,哪怕被人骂,也要使尽浑身解数稳住兆瑾。 “我兆瑾发誓,一生一世待你好,你的孩子也会视如亲生,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你说的哦,一定要视如亲生不许说谎哦。一定一定要视如亲生。”紧紧抓住兆瑾冰冷毫无温度的大手,这双手有着和无殇一样的温度,却不如无殇的手掌白皙柔滑,兆瑾的虎口和掌心结满一层厚厚的老茧是常年苦练握剑而致。 “我兆瑾说话从不食言。”兆瑾一把打横抱起一朵,直奔金纹床榻而去。 一朵紧张得抓紧双拳,掌心渗出一层细汗,“兆瑾,你答应过我不会……” 显然是一朵多想了,兆瑾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虽然没有离去,只在枕着一朵的双膝,满足又欢喜地闭上双眸。他疲惫的样子好像很久没有睡过了,闭上眼眸的容颜是那么的安逸舒适,只是眉心那道黑色印记时刻告诉一朵此时的兆瑾已不是原先的那个兆瑾了。 听到兆瑾呼吸渐渐均匀深沉,一朵总算长吐一口气,彻底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周身汗水淋漓浸湿衣衫。抓紧被角想要寻求一丝安全感,兆瑾压在腿上不敢动,也不能蜷缩身体裹住冷得颤抖的身体。肚子有些不舒服,孩子一直不安地动来动去,一朵安慰地拍了拍肚子,这才安静下来。 抬眸打量一眼四周,虽然没有封印结界逃跑的可能几乎为零。兆瑾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周围的风吹草动,一朵叹口气,果然兆瑾猛地睁开双眼。如此的警惕,看来一时半会只能安于现状尽力自保了。 “一朵你怎么了!”兆瑾的紧张让一朵有点无措。 “我……就是有点饿了。”还比较冷。 兆瑾起身去拿吃食,一朵赶紧将被子裹在身上御寒,还是觉得冷不够温暖。估计是这个山洞太大了,篝火的温度根本无法将整个山洞都烘托温暖。 一朵没想到,兆瑾找了半天只找来两个不知存放多长时间的烧饼。人果然不该接触高大上的锦衣玉食,否则很难再接地气。一朵望着那两个干巴巴有些发黑的烧饼,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那个……你还是把大枣和桂圆端给我充饥吧。” 兆瑾有点抱歉地把桌上的大枣和桂圆端过来,“成仙后不食五谷,忘记为你准备一些粮食了。” 好在大枣和桂圆都是新鲜的,一朵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些,空荡荡的胃总算有些垫底。在这个让人上火的时刻,还能想着吃东西,着实没心没肺了些。只是孩子不会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危险,该饿的时候母亲就饿得前腔贴后背好像几天没吃过东西似的难受。 幻想的美好浪漫生活往往都是超脱现实的不食烟火,而现实的生活围绕着看似简单的柴米油盐却是非常残酷的。兆瑾显然没过过正常人丰衣足食的生活,这里虽富丽堂皇却一粒米都没有。眼看着揭不开锅,兆瑾只好出去打猎回来烤着吃。一朵被瑾瑜和苏妃养刁了口味,又实在怕自己吃油腻了太胖,只吃了几小口垫底。 “吃这么少。”兆瑾很欢喜一朵的好养活,这便省了许多从没经历过的麻烦。他抓抓头,像个羞赧的大男孩露出入魔后难见的另一面,“以前自己过日子对付惯了,又一心求升仙,经常辟谷不食,忘了你比较贪吃了。” “呃……”一朵承认,从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都比较贪吃,而且现在不是一般的贪吃。 这片穷山恶水又是冬季,很多野兽都冬眠极难捕猎到丰足的食物。两日下来,六顿饭都在对付中度过。一朵饿得有点面色发黄,狼吞虎咽吃了兆瑾烤的食物才觉得不对,问兆瑾。 “这是烤什么?” “烤野兔。” 一朵一阵反胃,吃进去的东西尽数吐了出去。许是身体里有一半兔子的血统,从出生到现在从不吃兔子也不杀兔子。 吃粮虽然困难,用来取暖的木材却很丰足。兆瑾见一朵好像冷,便自制木炭取暖。屋内暖如春季,一朵还是觉得很冷,将柔软的虎皮裹在身上才稍微好一些。 兆瑾经常坐在一朵身边,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抚摸她圆鼓的肚子。每每这时一朵都绷紧浑身神经,生怕兆瑾忽然魔性大发杀了她的孩子。 “当年你对我那轻轻一笑,我便发誓将来长大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是啊,那一笑……”一朵含糊应着,着实想不起来那一笑藏在记忆深处的哪个角落。 第215章 真挚之爱 第215章 真挚之爱 “我的爹娘是罪臣,被发配到边远的蛮荒永世不得踏出一步。万妖山上所有的妖精都看不起我这个罪臣之子,从小就被他们欺负被他们打骂……”兆瑾冰冷的脸颊贴在一朵的额头,他身体的温度恍如外面的冰天雪地没有一丁点温存,一朵的意识有些恍惚,竟分不清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样冰冷的体温,她曾惶恐畏惧,而在潜意识中总想要奢望再拥有一次。 “我打不过他们,他们人太多了,经常把我打得头破血流丢去皇家猎场喂猛兽。我费劲千辛万苦从皇家猎场逃出来晕倒在小溪边。溪水中有许多闻到血腥味的鱼妖过来啃噬我的双脚,我当时就想,这回完了,就要死在这群还没修成人形的鱼妖口中了。”兆瑾的眼底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彩,“这时候有个一身白衣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过来溪边打水,她身边还有个男孩,他们说要去浇后山栽的松树,将来结了松子可以炒来吃。” “我和阿牛在后山的确栽了很多松树。”一朵低喃一声。 “是那个女孩发现我的身体正被鱼妖啃咬,把我从水中拽上来,喂我一口水喝还为我包好身上的伤口。我当时意识不清,只模模糊糊看到她对我笑,笑得好美好美,好像天上下凡的仙子。她的声音也真好听,脆生生的好像山谷里唱歌的小鸟。她对我说,‘快醒一醒,若死在这里父母多担心呀。’我不断告诉自己,我不能死不能死,我答应过我的爹娘会好好活着。我努力苏醒过来,她丢给我一瓶药便急匆匆拎着水桶跑远了。我没看清楚她的模样,只看到她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有个妇人拎着扫把追赶她和那个男孩,好像闯了什么大祸,气得妇人追了他们好远好远。我当时好开心,这样淘气的女孩日后若能认识便不会寂寞了。” 一朵眯着眼睛想了许久,实在是和阿牛去溪边打水太多次,难以记清哪一次救了一个落难的男孩给他种下情根。“扬着扫把的妇人一定是阿牛娘,她经常追着我们满山打。” 一朵笑着笑着便笑不起来了。阿牛娘惨死,阿牛不知所踪,儿时的记忆就愈发弥足珍贵。 “后来我经常偷偷藏在茂密的大树后看她,她的确长的不美,可我就是觉得她好看。没想到她和有差不多的经历,也被万妖山的孩子们欺负,我几次想要冲上去保护她,可她的身边总能出现那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她管他叫阿牛。看着他们在一起漫山遍野地跑,他们脸上的灿烂笑容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奢望。我好羡慕那个叫阿牛的孩子,多希望陪在她身边哄她开心跟她嬉闹的人就是我。” 一朵的眼前漫过一片苍翠绿影万紫千红的繁花,和阿牛追逐嬉戏的场景好像近在眼前,想要触碰尽数应声而碎。 “后来我告诉自己要强大,那样就有资格保护她了。我加倍努力修炼,闭关多年终于法力突飞猛进,再没人胆敢欺负我,见到我都纷纷退避三尺开外。后来大概是因为我长的不错,法术也好,也有人家来上门跟我提亲。我谁都不想娶,我唯一只想娶那个被他们唤做万妖山最丑的兔妖。我不在意她资质差,也不在乎她拖着一条大尾巴。终于鼓足勇气,我去找她,要她与我成亲,她却告诉我若我能飞升成仙或许考虑一下。” “我当时好开心,在她肩膀留下我的印记。回到家里我迷茫很长一段时间,若不是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有修行高深之人扶持想要千岁飞升成仙根本不可能。我忽然想到了父母留下的一件法宝,据说可以解除封印任意游走在三界,那是父母留给我防身用的法宝。他们当时告诉我,不到逼不得已不可动用。我觉得现在就已是逼不得已的时刻,我要成仙要娶那个女孩做妻子。我要去人界,妖界一月人界一年,可以为我节约很多时间。” 一朵没想到,当时一句婉拒的推辞借口,兆瑾居然这般郑重当真。 “我借用法宝破除封印来到人界。身为妖精不可擅自下凡,否则必遭天谴。在那段漫长的两千多年岁月里,我受过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地火。多次奄奄一息险些神魂俱灭,我都咬牙坚持了下来。雷公被我的坚韧打动,多次规劝我回妖界修行,见我执意修仙被我一片真心打动便有意放水,在我经历最后一道天劫之后雷公亲自点化我成仙。那时我已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残气。” 一朵听得心口一抽一抽的,没想到兆瑾因为那一句戏言付出了这么多!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她亲眼见过无殇受的天雷多么惨烈,那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惩罚,只会给你留下一口气息苟存,熬得过便算过去了,熬不过就化为劫灰回归天地本源。兆瑾一个人在滚滚红尘中,如何熬过那九百九十九次灾难! “雷公被我的赤热之心打动,收我为义子,亲自带我回天界养伤。我很着急,天界一天便是妖界一月,每天掐着手指算,好想立刻就见到她娶她过门。可我当时的身体委实虚弱到极点,受过那么多的天雷地火五脏六腑都有严重创伤。我是被雷公点化成仙,有凡肉之身,需要好好修养。义父和老君有交情,便将我交给老君疗伤。我在药炉里熏了三年多,终于养好了一身伤,彼时妖界应该过了将近一百年。我要匆匆回妖界,义父拦住我问缘由,我便告诉义父我有个深爱的女子等着我成仙后回去娶她。” 我有个深爱的女子等着我成仙后回去娶她…… 一朵感觉嗓子里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好想说点什么,最后只能紧紧抓住兆瑾的手掌。他掌心的老茧好硬,一点不似无殇的手掌那么柔软。原来兆瑾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磨难,只为了心中那一个信念。还以为兆瑾只是单纯的脾气鲁莽冲动,至少每次见他脸上总会有明朗如阳光般光艳的笑容,在那春之阳花之下也掩藏着阴暗的一面。原来人的单纯笑容不能说明一切,没人知道在那笑容背后掩藏多少悲伤眼泪多少结痂未愈的创伤。过硬易折便是这个道理吧,越想掩藏脆弱佯装坚强越易误入歧途最后走向极端。 “义父不太喜欢我被儿女情长牵绊住脚步,最终在我的祈求下还是允了。他要我将那个女子带给他看看,若资质不错就一并点化成仙成全我们。”兆瑾低低笑了几声,应该是想到了一朵是万妖山上资质最差的一只。 一朵也不禁笑了,“若雷公真看到我当时的样子,肯定要抓狂了。”她自己当时也很抓狂。 “阔别两千多年的妖界,我终于以神仙之身而归,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欣喜。脚踩祥云身披金甲落在兔子洞的上空,我想要全妖界都知道,他们鄙视不屑的貌丑女子有个成仙的男子愿意娶她。”兆瑾眼中的熠熠光彩顷刻覆灭,如隐在浓密云层中的余晖渐渐消逝。 “她已经不在那里等我了。他们告诉我,她被尊上一个多月前接入了玄水明宫。” 一朵有些昏昏欲睡,想要从兆瑾的怀抱中汲取些许温暖反而更冷。抓紧身上的虎皮,依旧无法温暖打颤的身体。 “你是我的!你答应过我成仙后就嫁给我,尊上为什么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兆瑾的怀抱忽然紧的可怕,一朵痛苦地皱起眉心,想要挣脱浑身绵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兆瑾,我已经是你的了,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一朵虚弱地说道。 “你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你为他险些丧命,他还要剜你的心救别的女人!你原先的笑容那么纯真那么明媚,那么快乐无忧,就是因为他你失去了所有的快乐!即便你每天都在笑,我还是看到你眼底的悲伤。”兆瑾拧声阴笑起来,“他还拿你跟我做交易,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一颗起死回生的仙丹便可将你换走。区区一颗仙丹,便是你在他眼中的价值!你可知道,你在我眼里是无价之宝!” 兆瑾的话如利刺穿心,没有疼痛心口酸楚灼热的难受。她又岂能不怨呢,岂能不怨!只是那些怨恨已随着无殇的死去结束了,统统结束了。 “你还要这般辛苦为他生孩子,不值得!你现在只是一具无心躯壳,你可知道你将面临什么危险?你在拿你的性命怀着他的骨肉!” 兆瑾的吼声在耳边如雷炸响,轰得一朵神识纷飞,身体里好像燃起一把烈火,要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焚化,炙热之中又冷的可怕。手紧紧抓住兆瑾身上一片冰冷的甲片,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兆瑾……兆瑾……”一朵无助地呼唤着。 “一朵!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兆瑾紧张起来,想要搂紧她的身体又不敢了,她好像浑身都在痛苦。 “我好难受,好难受……救我……兆瑾救我……”一朵一手紧紧护住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要怎么救你?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要生了!”兆瑾慌得手脚无措,完全不知如何去救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第216章 一定救我 第216章 一定救我 一朵摇摇头,憋闷的喘息已让她说不上话来。她应该是感染了风寒,那日刚来人界在雪地里打了个滚,这两天发冷便是发烧所致。碍于她已无心体温一直薄凉也没探出是不是发烫。人果然不能太安逸,被瑾瑜和苏妃圈养几个月,便成了温室小花身骄肉贵容易染病了。 “带我去找大夫。”一朵终于说出话来,带着重重的呵气声。 兆瑾将整张虎皮将一朵严实裹紧,抱起一朵几个起落便离开了这片连绵起伏杳无人烟的崇山雪岭。 到了渐有人烟处兆瑾便不敢再用法术飞行,他和一朵都不属凡尘之人,乱用法术会遭天谴。即便雷公是他义父也躲不过天道降劫。现在身体虚弱的一朵,根本受不住天劫。 抱着一朵走在皑皑大雪中,一路打听,终于知道在五十里外的咸元镇上有个医术不错的林老大夫。方圆几百里就属他最有名医术医品极好,很多达官贵人都去他那里看病。 兆瑾抱着一朵,披星戴月一路疾奔。一朵的意识已经昏昏沉沉,依旧强撑着不肯昏睡过去,嘴里断断续续不住呓语着。 “兆瑾……我们是夫妻了……” “你是我的丈夫,你要救我……” “你一定要救我……” 渐渐的,一朵又开始不住祈求兆瑾,嬴弱的声音被周遭掠过的寒风卷得破碎不清。 “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你说过……你会视如亲生。” “一定要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他……” 兆瑾飞速在雪地上奔跑,一个个小村庄被他远远丢在身后。脚尖踏过雪地几乎未曾留下脚印,疾风带起的雪花纠缠在他墨黑的发梢,染上一层银霜。 终于在天色未亮时,到了咸元镇上林老大夫的医馆,惶急之下一脚踹开破旧的门板。昏暗的房里没有光亮,他蓝眸一闪,屋内烛火瞬间燃亮。林老大夫听到楼下巨响赶紧披着棉袄拿着火折子下楼。寒风卷着雪花从敞开的门飞卷进来,站在月光微明中的人如一头凶猛的野兽。当林老大夫触及到兆瑾阴鸷凶煞的目光,他虽恐惧却一笑泯之,如此沉着冷静的老者足见经历不少大风大浪,往往这样的人也比较傲气。 “这位公子,老夫家一贫如洗,你踹碎了门可要赔偿。”林老大夫一边说一边下楼。 榆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空空的声响,好像随时都会断裂。可那声音于一朵而言,好像茫茫大海上的一盏指路明灯,终于有了生的希望。 “她发高热。”兆瑾将周身煞气收敛,眉心的黑色印记也若有若无,他不想吓到一个人界凡夫俗子。而一朵的命,急需这个凡夫俗子医治。 “另夫人的脉象极为诡异无章,时急时缓断断续续惶急无力。老夫行医几十年从不曾见过如此混杂的脉象。”林老大夫一边把脉,一手捻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他明显感觉到,在一朵薄凉的肌肤下,正有一团烈火肆意冲撞,这股烈火他很难明白那是什么。 “能不能治!”兆瑾冷声质问。一副要抱起一朵另寻高明的样子。 “大可试试。”林老大夫眼底燃起一抹极高的兴致。一般名医都喜欢医治一些疑难杂症,不但可以彰显他的妙手回春也可得到挑战的快感。他一边去抓药,一边斟酌道。 “另夫人身怀有孕,恐怕有些危险。女子怀孕,最忌高热。” “兆瑾。”一朵一个哆嗦,一把抓住兆瑾的手。 “我在。”兆瑾赶紧俯下身体,紧紧攥住一朵时冷时热的手。 “一定要救我和我的孩子……” “救,都救。” “我相信你。” 有些相信一旦用口说出来,便是不尽全然的信任,兆瑾显然没明白一朵话外的不安。还因一朵的信任而触痛心弦,粗砺的掌心轻轻抚摸一朵的脸颊。 “别怕,大夫已经配药了,再等等。”他温柔的声音如盛开在冬日里的白梅,孤傲而寒冷却很讨人喜欢。 一朵知道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选择。毕竟她腹中的孩子与兆瑾没有丝毫关系,还是他一直憎恨之人的骨血。但出于一个人的良心,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生命的流逝。可身为妖精,有着类似野兽的冷血凶残。身为一个入魔者,心思更是难以揣测,可能转念之间便被魔性操控而丧失心性。一朵不敢怠慢,即便眼皮沉重得已无力支撑,还是死死咬紧牙关不肯闭上眼睛,努力坚持着迷离的意识时刻保持有一丝清醒。 一朵的唇努力贴在兆瑾耳边,斟酌好一会还是低声祈求道。 “药物的效用可能不大,你能……你能给我抓两个魂魄吗?两个就好。” 兆瑾眸色一黯,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望着一朵。他不敢相信,一向单纯善良的一朵竟然会有这个想法。就好像得知邻家纯洁的小妹妹,居然背地里在青楼接客般难以接受。 “你不是说要救我吗?”一朵勾起唇角,笑靥凄苦。 她已不知吃了多少魂魄了,早就忘记了何谓仁善良知。这副虚弱的躯壳也一直被瑾瑜用魂魄每隔一日地养着。而今这般难受,只怕也是吸食魂魄的瘾头上来了。这一路上,她一直忍着忍着,终还是更害怕虚弱的身体无力支撑到孩子足月。 杀一个人是杀,杀千千万万也是杀,都是杀人犯,有何区别。以前麻痹自己,都是瑾瑜主动送来,麻木地以为那些血腥不曾染指。而实际上她素白的纤手早就沾满血腥,也早就不是万妖山上那个人善可欺的貌丑白一朵。那份单纯的善良,已在岁月无情的摧残下渐渐消失,永远都回不去了。她清美的容颜下,一袭胜雪白衣包裹的不过是一副残缺的腐败之躯。 一切真的都已回不去了。 一朵笑着笑着,眼角有些酸胀起来。手抚摸圆鼓的肚子,小宝宝在肚子里不安地动着,好像也和她一样很不舒服。浑身一阵揪痛,只有心口不痛不痒微微发烫。 空寂的街上传来更夫敲五更的声音,悠悠传向遥远的天边。天就要亮了,冥界大门一关人间白日极难抓到魂魄。 “你说过要救我的呀。”一朵轻轻一叹。 果然还是瑾瑜更善解人意一些。 “他居然逼你沦落至此。”兆瑾咬牙低吼,捏紧的铁拳青筋直爆。 “你说的是谁呢?”一朵闷哼两声,“骨子里的天性,又怨得了谁呢。” 以前被封印灵力不知道,后来灵力归体也可以压抑着忍耐着,再后来呢?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食魂魄的呢?她居然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若不是他剜去你的心,你又何苦遭受这些!吸食魂魄的罪孽会将你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原来他在担心这个。 一朵猛然咳嗽起来,无力的喘息变得急促。 兆瑾蓝眸一凛,乌云翻腾的目光锁定在忙碌熬药的林老大夫身上,杀气骤起。一朵一把抓住兆瑾的袖角,无力说。 “天色未亮,外面有很多游魂。你若杀了大夫,谁来给我医病。” “你等我。”兆瑾仓然而去。 一朵勉强动了动手指,本想汇聚力量向妖界的瑾瑜和极琰传信,力量汇聚一半便大口喘息地瘫在床上。脖颈上的半片通心玉又微微发热了,最近好像有些频繁。 喝下一碗热乎乎的苦药汁,林老大夫又在一朵身上大穴刺下细长的银针促进药效快些奏效。之后又去拿捏药方,对下药有些举棋不定,毕竟一朵这样的病人是他从未接触过的还是个孕妇。 “姑娘体质十分特殊,老夫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下药了。过猛,怕孩子无法承受。过轻,又怕毫无效用。” 一朵咳嗽两声。她现在的身体本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因为无心已体温长久冰寒,而今又内里发烧,大有一种在冰火两重天煎熬之感。只是瑾瑜一直照顾的好,没有让情况进一步恶化。身为凡夫俗子的老郎中,自然找不到症结所在。 一朵是懂医术的,便对林老大夫说,“老先生,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偏方或许可以试一试。此偏方是外用,就是不奏效亦没有太大损害。是药三分毒,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不打算服太多药。”一朵虚弱喘息几口气,“杏仁,桃仁,栀仁,枣仁磨成细粉,以鸭蛋清调成糊,置于纱布块中,贴于脚掌心穴位可以退烧。” 林老大夫斟酌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赶紧开始研制准备材料。 当兆瑾匆匆返回来时,林老大夫也将药糊包在一朵的脚掌心上。 林老大夫不知道兆瑾给一朵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只隐约看到一缕明光闪过便已纳入一朵口中,还以为自己夜中老眼昏花看错。 一朵空荡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高烧虽还未消退在灵魂的滋润下也不再那么炽烈。林老大夫给一朵换了两次药糊,高烧终于退了下来,肚子反倒不适起来酸酸涨涨很不舒服。 许是这两日奔波惊吓,又忧心忡忡导致的吧。 一朵没有太在意,喝下林老大夫的安胎药,便有些昏昏欲睡了。兆瑾阴晴不定地守在身边,不安之下哪敢入睡,便抓紧双拳咬牙硬挺着。 脖颈上的通心玉,又一次发热,这一次比之前那几次都要强烈,一朵也终于清楚明白这一次绝对不是幻觉。 第217章 多病小王爷 第217章 多病小王爷 天色亮了,遥远的深处传来悠长的鸡鸣,一声一声迎接破晓的朝阳,唤醒新一天美好的清晨。 又能看见朝阳了,多么幸运。 和兆瑾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每熬过一天都很庆幸。她的宝宝又可以长大一些,距离足月又短一天。 一朵被安排在二楼上最里面的厢房住下。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子,屋内明亮,临近街道,可以清楚听到外面街上逐渐热闹起来。有小贩的叫卖声和客人的讨价还价,还有一群孩子的嬉戏打闹不时喊着谁的雪球砸到了谁的头上,童真的欢笑那么纯粹真挚,其后传来妇人叫骂自家孩子湿了棉袄,吵着要打烂他的屁股。一朵忍不住发笑,将来她的孩子一定要以最温柔的一面教养,免得到时候孩子像阿牛那样一提到他娘就吓得灰头土脸老鼠见猫。 “睡吧,我守着你。”兆瑾坐在床边,轻声道。 一朵还是睁着眼睛,眼底布满血丝。干涩的眼睛睁得生疼,还是不肯闭上。自从被兆瑾从妖界劫持过来,她就没真正好好睡过一觉。身边之人如一头随时都可能失控的老虎,她无法自保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随时保持清醒警惕。而今身体这样,只怕闭上眼就要睡得很沉,她不放心。 兆瑾喂她喝了几口温水,干裂的唇瓣舒服许多。 “我说过会保护你们母子,定不会食言。”兆瑾看出了一朵的担心,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一朵凌乱的长发,一缕一缕理顺,铺散在碧色的锦被上很是服帖。 一朵眼底蕴着一丝淡笑,看了看兆瑾终于闭上眼睛。手紧紧抓住兆瑾的一根手指,好像生怕他离开的孩童,想从他的手上博取一些安全感。也可以借用这丝联系,随时洞悉他的动向。 半睡半醒间,竟有些模糊了神智,分不清楚抓在掌心那一截冰冷的手指到底是兆瑾的还是那个人的。这样的冰冷毫无温度,简直如出一辙。 “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呢喃呓语一声,便渐渐睡去。 耳边传来一道悠远的声音,飘忽不定分不清是梦是真,“自此我们一家三口,便隐居人界不问世事可好?” 一朵小鸟依人地紧贴着身畔冰冷的身体,乖乖点头,“我许你一个一生一世的生死契阔。” 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待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的晌午,阳光透过窗子散落进来亮的刺眼。翻身一把搂住睡在身侧的人,好似那无数个日夜里依赖的拥抱。当触碰到身侧人身上冰冷的盔甲,一朵脸上轻荡的笑容渐渐凝固黯淡成灰。 如触电一般收回手,惶惶退到床的最里边。 原来梦中脑海深处镌刻的那张脸真的只是梦而已,原来梦中的契诺也只是梦中戏言罢了,永远都不可能再成为现实。 兆瑾猛地睁开眸子,直直地盯着一朵脸上转瞬消散的迷惘,她眼底的笑容那么灿烂,如盛开的牡丹般雍容。他有些晃神,以为方才看到的恐惧只是幻觉。长臂揽她入怀,冰冷的唇瓣在她额头印下深深一吻。 “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精神也不错。就是……”一朵努力让自己笑,有些不适地挣开兆瑾地怀抱。 “还有哪里不舒服?林老大夫说孕妇不益多服药,静养就好。”兆瑾的声音有点急,伸手就要抚摸一朵的身体,一朵赶忙道。 “我就是饿了,快给我弄点吃的吧。” “……” 一朵身体虚弱伤寒未愈,只好在林老大夫家住下几天待身体大好再跟兆瑾回到杳无人烟的山洞。兆瑾给了林老大夫一锭金元宝作为医资以及修缮大门的费用。林老大夫很实在,还找了兆瑾几颗碎银子,说无功不受禄不可偏占营私。兆瑾没有说话,一副俊脸绷得紧紧的,好似随时都会下起雷暴雨。林老大夫只好收下,特地去街上买了几只老母鸡用药材煲好汤款待一朵抵那多得的银子。 林老大夫有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女儿,他给女儿取名单字一个“莺”。长得端庄秀雅,可惜没有一副与之容貌相配的好嗓子。 一朵觉得这名字起的有点讽刺,莺者,能歌善唱巧舌好辩而为莺。更让一朵觉得有意思的是,林莺的丈夫是个盲人。一个口不能言,一个目不能视,却生养了一对生龙活虎的一双儿女。大女儿巧巧乖巧懂事,小儿子宝儿调皮可爱,一家五口过得其乐融融很是圆满。 一朵经常坐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他们一家忙里忙外看病抓药人来人往。林莺夫妻俩很恩爱,丈夫总是怕妻子累抢着分担她手里的活,林莺便笑着在他身边为他擦汗,帮他拿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俩人虽都默默无语,配合的十分默契。好像心意相通,早就心有灵犀不用言辞就能明白彼此心思。虽说人的寿命不到百年,匆匆数十载尝尽人世百态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每日拼搏所为的不过一口吃粮,那样简单又忙碌的日子是一朵无法真正体会的充实和踏实。一朵很羡慕他们夫妻有这样完美的默契,若一生能有个这样的人相伴,便是此生之幸。 手不经意扶上脖颈处的通心玉,渐渐抓紧。 林老大夫医术好药卖的也便宜,来买药的人很多,若遇见没钱吃药的,林老大夫还免费看诊施药,在这一代口碑极好。口碑好的大夫便会被人传的很神奇,会有很多疑难杂症前来问诊,其中不乏一些远道而来的贵家子弟。 一日早上天还未亮,便有几个小厮穿着厚厚的棉袄,裹一身结冰的积雪急匆匆敲响了林老大夫家的门。 一朵睡的浅,听见敲门声就醒了。兆瑾还睡在旁边,她便佯装还睡着没有睁开眼。只隐约听到下面有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急声求道。 “林老大夫,我们从京城远道而来,您就看在我们诚意问诊的份上,出一次诊吧。” “家中还有位身体虚弱的患者,实在不方便远道出门。况且现下又是年关,老夫岁数大了想在家里过个团圆年。你们上次来时老夫便已说过从不出诊,实在抱歉了。” “林老大夫,这一次我们特地带上我家小王爷前来求诊,怎奈天气实在寒冷,小王爷半路受不住染了风寒,现下就落脚在距离咸元镇三十里外的丰城。林老大夫,我们抬轿来的,一去一回也就两三天的功夫。” 林老大夫沉吟稍许,“小王爷年纪幼小便已才学惊世,是我大越国将来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老夫亦是不忍袖手旁观,亦不知能不能医好小王爷胎生的顽疾。此次便破例一次,与你们走一遭。” 小厮们很高兴,便一哄声帮忙林老大夫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临走前林老大夫交代林莺,要给一朵用什么补药煲汤煮菜,这才带上药箱子和小厮门坐轿子去了丰城。 一朵对这位年幼就才学惊世的小王爷滋生几分好奇,大越国的王侯都是唐氏子孙,因着羽宣的关系又和皇族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过往,便多了几分亲切感。 早上时林莺来送饭,恰巧兆瑾出去,便和林莺闲聊几句。林莺写了一手娟丽小楷,且速度极快,和正常人说话的速度差不多,一朵不觉得有障碍,便和林莺也多聊了几句。 “京城的小王爷患了什么病?为何千里迢迢非要来找林老大夫看病,难道京城里的太医都医不好?”一朵确实很好奇,京城皇宫里的太医可是全国医生的翘楚,哪里需要来这个偏远小镇求医问药。 林莺微微一笑,在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小王爷自从出生就患了心痛的毛病,京城太医的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寻遍天下良医亦是效用不大。得知爹爹有神医在世之名,便不远千里前来问药。” “原来是这样。” 林莺打开了话匣子,若会说话一定很健谈,又在纸上匆匆写下一排排娟秀小字,“这位小王爷今年才六岁便已在大越国声名大噪,据说他一岁能言,两岁能读,三岁便会作诗写词。在他四岁时由梦中灵感写下一句诗,被大越国众口相传人人皆知,众多才子赞誉其为绝世之句。而且还是一个幼童创作,就更加神奇了。” “是什么句子这么厉害。”一朵更加好奇了,若她生的孩子这般聪慧,简直美死了。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一朵再也看不清楚林莺接下来又写了些什么,大抵不过是对这句诗的品评,有人说一个幼童写出这么伤感又相思浓郁的诗句堪称震撼。也有人说,或许是小王爷强霸了教书先生的创作占为己有,不过从小王爷时常创作出来的美句又觉得确实是他亲创。一朵对于众人的颇多猜测更能清楚明白一点,不管是强占他人成果也好或是神来之笔也罢,都不可能一字不漏地创作出一模一样的句子。 一朵躁动起来,惶惶的坐立难安。 第218章 通心玉內的童声 第218章 通心玉內的童声 这句诗还是在现代时看《红楼梦》中宝玉创作的名句,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诗。虽然现代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甚至遗忘殆尽,唯独这句诗一直深深记得。她曾经让无殇一遍一遍写了许多次这句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会因为这句诗将她深深刻入心坎。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无殇再没人知道这句诗了,若说有也只有袖子中一直沉睡的小彩。 一个人界幼童,怎么会知道这句诗?太匪夷所思了! “夫人,你哪里不适?”林莺焦急地打着手语。 一朵看不太懂,也从她表情大致明白,“我没事。我累了,想睡一会。” “夫人休息吧,保重身体,孩子将来才会健康。”林莺写下这些字,便收拾笔纸和碗碟出去了。 一朵紧紧抓住脖颈上的通心玉,听见兆瑾回来的脚步声,赶忙收整一下妆容,佯装倦怠地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 兆瑾只轻轻瞥了一眼一朵便知道她有心事了,他没有问,坐下来帮一朵捏腿。她的腿脚浮肿的厉害,时常疼的晚上不能安寝。 一朵不说话,他也没做声,屋里静得有些压抑。 “兆瑾,我想问你一件事。”一朵出声打破沉默。 兆瑾扬起他森冷的眸子,冰冷的气息恍如外面的冰天雪地,让人不敢触碰。眸底隐现一抹幽蓝色光芒,像极了无殇的眼睛,这便是入魔后吗?那样深深的眸子好似拥有吸附人心灵的魔力,操控人的意识沦为被掌控掌中的玩偶。一朵曾一度以为,无殇的眼睛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一双眼睛,总是会不受控制在其中沦陷迷失神智。而今切实见到兆瑾被魔魂彻底操控的眸子,即便时而有清晰神智出现兆瑾本来的模样,也猛然顿悟原来无殇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已极尽温柔了。至少那种恐惧没有像现在面对兆瑾时这般忍不住全身发抖,甚至有些绝望。 兆瑾见一朵眼中浮现一层哀伤,他的心头隐隐一痛。 “你为何要执意入魔呢?” 一朵的问题显然激怒了兆瑾,或者说彻底激怒了他体内的魔魂。魔魂自然不愿意有人质疑旁人的服从。一扬手臂,癫狂之态风起云涌卷得窗棂呜呜作响,恍如鬼哭狼嚎。 “魔力强大,天上地下再无敌手,有何不好!”低犷的声音透着震耳发聩的沙哑。 一朵脊背蹿起一股寒意,很后悔问了这么一句不该问的话。入魔之人果然不可谈心,说不上哪句话就戳到地雷,纯粹找虐。 “天下第一,确实很好。”一朵笑逐颜开,对兆瑾竖起大拇指。 兆瑾望着一朵俏美的容颜,闪着蓝光的眸子逐渐跌落在她眼中浮现的万种风情之中。周身翻滚的黑雾渐渐消退,眉心乍现的黑色印记也收拢成一条细痕。 “一朵你大可不必对我笑得这么好看,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以前没那个资格,现在亦是没有。”兆瑾颓败的目光里缀满哀伤的落寞,这是一朵从没见过兆瑾的一面。 在兆瑾竖起的坚硬外壳下,到底掩藏着怎样一颗柔软又容易受伤的心? 兆瑾的心结比她的心结更要难解。兆瑾这里不能谈心,林莺又是个哑女,她总写一张张的字,一朵很怕被兆瑾看见反而激怒他。要安然活命保住孩子,必须稳住兆瑾才行。 也不知瑾瑜和极琰会不会发现她已不在妖界,到底何时才能救她脱离虎口。对于逃离这个问题,一朵更想知道,那个年幼的小王爷,为何会知道那句诗,他到底是谁?又从何得知的那句诗? 通心玉又发热了,一朵更加难受不安,很想去探视一下通心玉为何发热,可是就是无法劝服自己去那样做,冥冥之中好像在逃避什么。 这两日,肚子总是很不舒服,兆瑾会搀扶她下地走走活动筋骨,肚子便有一种好像要掉下来的感觉,没走几步就双腿无力的颤抖起来。平日里入厕的次数更多了,碍于行动不便都是兆瑾抱着她进进出出。晚上也不能安稳睡觉,不折腾个五六次不罢休。愈发觉得怀孕遭罪,就盼着分娩那一日早些到来。 林老大夫终于回来了,是那群小厮抬着轿子亲自送回来的。小厮们临走前也没说什么,就是一个劲地道谢,看来林老大夫医好了小王爷的顽疾。 一朵总想跟林老大夫搭话,碍于兆瑾不喜欢她和旁人接触,便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在兆瑾不拦着林老大夫给她把脉开方,一来二去兆瑾忙着去找林老大夫开的医馆内没有的珍惜药材,一朵便和林老大夫也有了些独处的机会。 “老先生,我的孩子还没取名字,能给些建议吗?”一朵找了个话题。 “这个……”他捻着花白的胡子。 “人们都喜欢取个寓意深远的名字,也深信一个好名字能给人带来一生的好福气。”一朵觉得大抵是自己的名字取的实在太差,若继续叫儿时“白丫头”的乳名没准就不是现在的境地了。 林老大夫点了点头,“老夫亦觉得一个好名字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莺儿不会说话,老先生却给取名叫莺,我看她就过的很是幸福圆满,很是羡慕。”若能拥有林莺那样的平淡幸福,抛弃几千年的修为法力,抛弃狐皇的身份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尘女子该多好。 林老大夫捻着胡子笑起来,“当年莺儿降生老夫便诊出她有哑疾,怕她日后因为自身缺陷郁郁不振自怨自艾,特意取了‘莺’字为名让她时刻正面面对自身缺陷。待她懂事时,我便告诉她,人这一辈子没有十全十美无风无浪,只要坚韧不拔不逃避退缩一切皆可迎刃而解。莺儿虽哑,却写了一手的好字且速度极快。若她能言,不定是个目不识丁深闺妇人。女婿虽盲,嗅觉极为敏感,手的触觉也极为敏锐,听力也极好风吹草动皆能听见,凭借气味亦能辨别一碗汤药里到底有哪几味药材,人也勤恳能干。若他能视,没准是个游手好闲嫖赌打混的懒汉。” 林老大夫的话让一朵很是触动,怪不得林莺脸上,总是能看到灿若娇花的明丽笑容,而不是自卑自身缺陷长久压抑的畏缩怨尤。他们都能因为自身缺陷而强大旁的技能来填补自身空缺正常生存下去。 她也是一副有残缺的身体啊! “老先生出诊看的病,可是医好了?”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最想问的问题,竟冒了一身的冷汗。空荡的心口忽然有一丝微弱的跳动,那种感觉是久违到几乎陌生的感觉,类似心跳却不是心跳,只是心弦触动的一丝幻觉罢了。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个样子,越想知道的反而越不敢知道,终于去触碰了反而更加紧张难安,有些后悔去触碰觉得折损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林老大夫一愣才想起来一朵问的应该是那个年幼小王爷的事,“自幼顽疾哪能轻易医好,不过暂时控制住罢了。” “到底是什么病呢?”话匣子一旦打开,便会刨根问底想要知道个详尽。 “心痛的毛病。小王爷年幼,也说不大清楚,就是心口总是隐隐作痛。有时严重,有时轻微,不过总是很不舒服。” “这样小的年纪怎会得这种怪病。”一朵喟叹一声。 “老王爷是老来得子,老王妃有孕时已年过五旬,未能足月生产。小王爷自从降生以来便体弱多病,一年有大半年躺在床上。整个大越国的名医看了不少,各种名贵珍奇药材也整日吊着就是不见好转。反而随着年龄增长,情况愈加严重。”林老大夫摇摇头有些惋惜,“小王爷小小年纪便举止得体知书明礼,模样也长的极好看将来定是一位绝世美男子。若有幸捱到成年必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了。” 林老先生取下一朵腿上的银针收入锦囊中,又开始为一朵把脉,抄录下来研究今日如何下药既安胎又补身。 “老先生还会去为他医病吗?”一朵轻声问。 林老先生眼中浮起些许慈蔼的笑意。“医者父母心,虽知不能医好也不能眼见着小王爷被病痛折磨,若能为其做些镇痛也是好的。别的大夫求的是治愈和名誉,而老夫从不在乎名声,医不好的病者便尽量为其减轻痛苦。小王爷现在在丰城住下了,若日后犯病老夫自然还要走上一遭。” “哦。”一朵点下头,便不做声了。 “老夫总会在夫人眼中看到若有似无的惶恐和悲伤,敢问夫人一直在怕什么?又在哀愁什么?”林大夫捻了捻胡须,似笑非笑地端详一朵,“夫人的夫君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怕,对夫人却是极好又温柔,夫人也不似在怕他。夫人有孕在身,还是早些打开心结,以免将来分娩会有危险。” 心结……到底在哪里? “这也会影响分娩?” “忧思气滞而血淤不畅,气血丰足而精气足,肾主水而藏精,肾气足而百病除。夫人懂得医术,应该知道人体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百症源于忧思惮虑,还望夫人早些打开心结啊。” 即便一朵懂得医术,还是被林老大夫绕得有些晕乎,不过倒是总结出一个中心思想,貌似林大夫在说她肾虚。 肾虚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多梦少眠,面色无华,这些问题貌似都在自己身上出现,且久居长存有愈演愈烈之兆。 第219章 他转世了 第219章 他转世了 见林老大夫起身欲走,一朵赶忙追问。 “那么如何打开心结?”一朵急切的目光好像看到了一抹冉冉升起的曙光。 “老夫一直告诉女儿,面对问题去妥善解决便可打开症结所在。” 他的话说的实在简单,一朵感觉迷津丝毫没有被指点清楚。抓了抓掌心,有些怯怕地小声问林老大夫。 “那么若没有心,需要强大哪些技能来填补空缺?” 还以为会从林老大夫这里得到什么高深的见解,他却笑了起来。 “夫人说笑了,没有心便是死人,也不需要什么生存技能了。” 便是死人…… 一朵猛然顿悟。她已经没有心了,居然还存活在这个世上!她真的已是死人了吗?仿佛还真没见过哪个没心脏的东西才在世上存活。即便是妖精,哪个没有心脏。就连杀了他们,也是一剑穿心之类。无殇亦是被她一剑穿心而死。一直以为自己可能是个另类的存在,若真另类,当年在前世也不会死过好几次,今生亦不会丧命几次。既然不是另类存在,那么她为何还活着? 林老先生走后,一朵抓住脖颈上的绯红色半片通心玉,良久无法做出妥善决定。望着榆木桌上雪白瓷瓶内的娇艳红梅,那如火般一样的鲜红,像极了通心玉的颜色。 既然已是无心死人,还怕什么! 一朵靠在软枕上,望着窗外一缕霞光渐渐西沉。从她纤白的手上缓缓溢出一缕白色幽光,汇入到绯红色的通心玉中。 耳边传来一个小男孩稚气又飘远模糊的声音,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在梦中呓语,听不真切又恍如响彻在耳边缭绕不绝。 “你怎么碎了这么多片,好可怜。” “都说玉戴久了会暖暖生热,为何你总是这么凉。” “我总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白衣姐姐,美若天仙,我却喊她小白兔……” “都以为那句诗是我做的,其实那句诗是白衣姐姐梦中经常念的一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今天我捡了一只受伤的小白兔,特别可爱。” “娘说碎玉不吉利戴着晦气,让我丢了你,可我不舍得。” “我又犯病了,好痛好痛……痛得好像有一把刀深深插在心口上。” 一朵的手如触电了一般,猛地松开了掌心微微发热的通心玉,额上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沿着眼角一滴一滴滚落。 男孩稚气清脆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徘徊不绝,有的嬴弱无力,有的欢喜非常,有的郁郁悲落,有的迷茫无助……就那样真真切切地不住在耳边袅袅缠绕。如荡在风中的风铃叮呤叮呤悦耳,如落在指尖的温暖阳光,想要抓住只有满手冰凉。 兆瑾回来时,还以为一朵哭了,那汗滴流下的痕迹鲜明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谁欺负你了!”他还以为是林老大夫一家趁他的采药怠慢了一朵,就要冲出去杀人泄愤。这几日他早就压抑愤怒濒临极点,他极厌恶一朵总是对他们一家老小笑意融融,而对他却是一种强作镇定的强颜欢笑假意逢迎,他都看得出来。 一朵赶忙一把拽住兆瑾的胳膊,“有你在,谁敢欺负我。不过是燥热难受,流了一些汗水。” 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唇边漾开柔婉的女子风情,轻轻拍了拍兆瑾冰冷的手掌,软声道。 “兆瑾,你可愿意为我改改脾气,我不想你因为我满身杀戮。”几日的接触,兆瑾的脾气也算摸得清楚了,知道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可以安抚他的狂暴。 她亦不喜欢这样惺惺作态的虚伪假装,也不想去骗一个为了自己付出那么多的痴情好儿郎。可为了孩子,为了安全待产,她只能这么做。现在的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谁能理解。 “我知道你不喜欢留在我身边!”兆瑾嗤笑一声,有些自嘲,“我就是想要绑住你困住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就别对我笑得这么好看!” “兆瑾,我没有不喜欢留在你身边。于我而言,只要孩子平安我平安,在谁身边都一样。”深深地看着兆瑾深黑隐现蓝光的眸子,像极了夜里深山掠食的猛虎,让人浑身发怵。“只要我唯一守护的孩子还平安,我又能强求什么。” 望着兆瑾的目光里,一朵眼中浮现些许愧怼。或许兆瑾觉得她在利用他,她也不否认。依靠兆瑾现在的力量险中求存,利用他夜夜抓魂魄来维持虚弱的身体,可她现在只能依靠旁人又有什么办法。 人都是自私的,她不是圣母,也有自私贪欲。 “兆瑾,我别无他求。你若能放下残戾,我便安静留下来。”紧紧抓住兆瑾的胳膊,好像给了兆瑾莫大的力量,温柔的目光亦是在安抚一头猛兽的悲悯。 兆瑾从心底不喜欢一朵这样的眼神,他不想她将他当成一个怪物,又不禁迷失在她温柔妩媚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床前烧着火炉,将屋子烘得暖暖的,一朵还是感觉从里到外的冷。桌上白瓷长颈花瓶里的红梅在灯火下姿态妩媚,好像少女会见情郎特意在双颊扑的胭脂。掩在袅袅升腾的香烟里,模糊有些看不真切。 人界临近年关,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林老大夫不但医术好,还写了一手的好字,经常有邻居上门来求一副寓意好的对联贴在自家门上求个一年好兆头。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临近佳节的喜庆,就连小孩子们也巴望着快点过年,可以穿新衣吃好吃的东西。 在妖界也会过年,却远没有人界凡人这般喜庆欢愉。妖精的寿命与凡人相比实在太过长久,短短三百六十天便有一个年,过着过着也就没了迎接佳节的欢喜,也会置办一些喜庆的物件装点自家门面,做一桌子好菜备点酒水就算过年了。如此一对比,便愈发觉得人们脸上的笑容那么弥足珍贵。 “乐……”一朵轻轻抚摸圆滚的肚子,孩子在肚子里轻轻滑动,“以后你就叫乐儿吧,不管男孩女孩都叫乐儿,娘亲愿你永乐康健。”孩子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在肚子里动的也活泼,一朵笑着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乐儿,乐儿,乐儿……” 林莺的儿子宝儿今年五岁,长得十分可爱,胖嘟嘟的小身子总是爬来爬去没个消停,不是打翻了药罐子就是将药架子上的抽屉全部搞混。林莺和丈夫便一次次不耐其烦地重新归位,林莺会对宝儿打着手语训斥一番,宝儿也只吐吐舌头就笑嘻嘻跑开了。 一朵时常坐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楼下玩耍的宝儿发呆,她不强求别的,只盼她的孩子也能这般活泼讨喜。宝儿经常偷偷去揪一把林老大夫的胡子,痛得林老大夫哎呦一声,宝儿则很开心地“咯咯”笑起来。一朵也跟着忍俊不禁,经常想对宝儿招招手让他上楼,捏一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但是兆瑾的目光很阴沉,非常不喜欢她接近这个孩子。一朵虽不明缘由,也只好作罢。 兆瑾这两日经常会出门,出门前还会警告她不许出门,不许随便接触任何人。在他的强势下,一朵一一点头答应。怕兆瑾回来找后账,便整日呆在屋里不出门。 好在兆瑾不拦着林莺过来侍候,每次看到林莺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的幸福笑容,一朵都很羡慕。 “夫人为何好像总是不开心?”林莺在纸上写道。 “哪有。”一朵笑了笑,慢悠悠拿起筷子吃林莺送来的饭菜。 “虽然夫人掩饰的极好,我还是看到夫人眼底若有若无的哀伤。我不能言语,善于察言观色。恕我冒昧,夫人的夫君待夫人极好,为何夫人会不快乐?难道夫人不幸福?” 幸福…… 若守在身边的是孩子的亲爹,或许会幸福。若那个人不给她诸多伤害满身疮痍,或许还会幸福。若……一切真的只是失恋遗失那么简单,或许她可以收拾好满身创口重新寻找幸福。 可一切都逼她徘徊在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她无法去体会何为幸福。 “你幸福吗?”一朵反问林莺,林莺莞尔一笑。 “当然。” “我很羡慕你。你不能言语,丈夫不能看见,在你们之间没有过多交流却还那么幸福,真真难得。” “他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他,他知我所想,我亦深知他所念,又何须过多言辞沟通呢。”林莺脸上绽放女子娇羞的柔美,如一根针刺痛了一朵的双眼。 心口一阵躁动,哐哐的好像血液翻涌,只是已没了那种砰然悸动的感觉。是啊,心意相通,彼此熟稔对方心意,又何须多余的语言!一把捂住脖颈上的通心玉,那冰凉的玉佩比她的体温还要冰冷。 腊月二十三,大雪。 兆瑾一大早就出门了,依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洋洋洒洒的大雪将万物笼罩在厚厚的银装之下,天公不作美人们却很欢喜。有俗尘谚语,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瑞雪兆丰年确实是个好兆头。今天正是小年,送灶神上天庭的日子。人们会吃火烧糖糕油饼和豆腐汤,祭拜灶神送灶神上青天。过年也从今天开始拉开了帷幕。 一朵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笙歌欢扬,有小调子随着寒风雪花吹了进来。 “灶君朝天欲言事,晕车风马小留连,加油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男二斟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小孩子们欢声笑语在大雪纷飞中奔跑打闹,有卖糖葫芦的走过,总要吵着娘亲买上一串解馋。 如往日一样的祥和美好,安然静谧,谁也不会想到正有一个灾难即将来临。 早饭时,林莺来送油饼和糖糕,宝儿拿着糖葫芦探头探脑地跟在林莺身后,趴在门口小心向里面望却不敢进门。 一朵早就很喜欢这个胖嘟嘟的宝儿了,赶紧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望着一朵美丽的容颜,大眼睛笑得闪闪发亮。“娘亲说夫人长的极美,好像仙女下凡,宝儿很好奇仙女长什么样子。” “哪里是仙女了,宝儿长的才可爱好看,好像下凡的小金童。”一朵捏着宝儿胖胖柔嫩的小脸蛋,很是喜欢,眼里便多了即将为人母的慈爱。 宝儿的小脸在一朵薄凉的掌心蹭了蹭,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地说,“娘亲说我是小猪转世,又胖又能吃。” “娘亲在夸你可爱呢。”一朵欢喜地揉了揉宝儿的头,把他搂住怀里。 “糖葫芦可好吃了,夫人要不要吃。”宝儿举着手里的糖葫芦,红红的山楂外包裹一层油亮的糖浆格外诱人。一朵小小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真的很好吃诶。宝儿真乖。”说着便在宝儿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这里面真的有个小宝宝吗?会不会也和宝儿一样淘气贪吃呀。小宝宝什么时候出来,宝儿想和小宝宝玩。”宝儿扑扇着明亮的大眼睛,小手轻轻抚摸一朵圆圆的肚子。 “里面的小宝宝在动呢,他一定也很想和宝儿玩呢。”说着,一朵便又在宝儿胖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林莺放好饭菜笑着过来,对宝儿打着手语,宝儿有点不情愿地嘟起小嘴,“娘亲说不要我吵到夫人休息。” “没关系,我很喜欢宝儿,很开心。”正说着,兆瑾猛然出现在房间门口,三步并两步一把将一朵怀里的宝儿抢了过去,吓得宝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被撵个粉碎。 “兆瑾你干什么!”见兆瑾要将宝儿丢出窗外,一朵赶紧飞身而起从兆瑾手中将宝儿抢下来护在身后。 “我说过不许你随便接触旁人!”兆瑾怒声大吼。 一朵完全无法理解,他居然如此蛮横不讲理对待一个幼小稚童。“林莺!你抱着宝儿出去!” 林莺抱起吓得哭也不敢哭的宝儿,担心地回头看一眼一朵匆匆下楼。 兆瑾一把扣住一朵的肩膀,逼她紧紧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冬天的墙壁格外冰冷。 “他转世了是不是!”兆瑾冰冷的眸子里蓝光翻涌,眉心的黑色图腾蜿蜒出可怕的藤蔓。“今年几岁?也如宝儿那般大是不是!” 第220章 玄辰 第220章 玄辰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我不止一次看到你脖颈上的通心玉发亮!”兆瑾一把拽下一朵脖颈上挂着的半片绯红通心玉。“我找了他好几日,看来真的得从这块玉佩入手了!” 原来兆瑾出去就是找无殇的转世! 一朵惊了一身的冷汗,浑身都在哆嗦,生怕兆瑾通过通心玉找到那个男孩。一缕幽蓝色的光芒从兆瑾指缝间飞旋而起,一朵赶紧汇聚力量飞扑上去,通心玉直接被兆瑾攥在掌心,一朵一把抱住他冰冷的手掌,白光烁烁强猛的力量几欲将兆瑾的手骨头捏碎。掌心内传来玉佩碎裂的声音,点点细碎的绯红粉末在一缕红光的萦绕下,在兆瑾指缝中缓缓流泻而下。 “你。”兆瑾紧咬的牙缝间迸出冰冷的字眼,“你果然统统都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闹了好不好!”一朵不住摇头,无边的惶恐再也掩饰不住。腹部传来一丝绞痛,在兆瑾的寒戾之下也无暇顾及。 “你一直都在骗我!”兆瑾的吼声如霹雳响雷在耳边爆炸。 一朵浑身无力紧紧贴在墙壁上,痛得眉心紧皱。地上一撮绯红的粉末如血水般胭红,那被捏碎的又仅仅只是一片玉佩,好像连带所有刚刚复燃的希望一并抹杀。 “你根本就没有忘记他!你一直都是骗我!都是骗我!”他死死捏住一朵纤弱的肩膀,苏要将她的肩骨捏个粉碎。 一朵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腹部疼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上剥离开来。虚空的身体在兆瑾的手中摇摇欲坠,如一条白绫只是柔软地拎在兆瑾手中。方才救宝儿用力过猛,又汇聚力量毁掉通心玉,她的身体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空洞,一点一点吞噬她的灵力气息和生命。 就要死了吗?一朵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不不不!她不能死!她要保护她的孩子。绝对不能死!咬紧牙关强忍着腹部剧痛挣脱身体的虚空,反而虚空更大吞噬更快。这便是她怀孕无力支撑生命的主要原因,如此迅速出现莫大空洞,只怕她的孩子要提前降世了。 “什么以雪为媒!什么生死契阔!都是你为了保全他孩子的谎言!”兆瑾掣肘住一朵绵软的身体,一把拽住她的长发,狠狠迫使她望着他森冷绝灭的可怖双眸。 那双眸子中强烈的蓝色光芒翻腾云滚,似要冲出束缚将一朵撕个粉碎。一朵死死咬住嘴唇,忍住腹中越来越强烈的抽痛,手紧紧抠住兆瑾抓住长发的手掌,抠出蜿蜒血痕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杀了这个孽种,你就与他彻底毫无牵绊了!你是我兆瑾的妻子,永远只能是我兆瑾的妻子!”疯狂的吼声伴着彻骨的寒风张牙舞爪嘶鸣着向一朵的腹部袭来。 一朵哪里肯坐以待毙,屋内卷起狂风,窗棂砰砰作响,床幔纱帐随风翻滚,周遭的一切应声而碎。一团强大的白色火焰从一朵的心口汇聚而出,眉心的红痣内幻出追命,细长的红色银丝飞舞盘旋直逼向兆瑾的脖颈。 兆瑾却不慌不忙不躲不避,狂声大笑双手幻出一团黑雾,将一朵击来的白色火焰团团包裹,轻易便吞噬口中纳入腹内。而追命缠上兆瑾的脖颈,裂出的细长伤痕瞬间恢复,追命从他的脖颈飞穿而过未能伤他分毫。 一朵大惊,浑身彻底无力,如一滩水彻底瘫在地上无力动弹。 兆瑾狞笑着一步步逼近,眼角只能看到兆瑾黑色的软靴口绣着暗色的花纹。 “杀了这个孽种,我再去杀了他毁了他的七魂六魄,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他了!”声声嘶笑如狰狰断弦之音刺得人骨头都疼。 “不要……不要……”一朵的喉口只能发出重重的抽气声,想要后退躲避怎奈一丝气力都用不上。 就在兆瑾掌中黑光击向一朵的腹部时,袖子内的五彩流光刺得兆瑾一时间难以睁开眼睛,好像鬼魂害怕的阳光被刺痛全身都在剧烈挣扎。 “啊……”痛苦的一声嘶吼,房屋瞬时四分五裂。强烈的寒风鱼贯进来,大片大片的飞雪在空中飞旋。 兆瑾周身迸射出团团如墨般的黑雾,雾中闪出道道蓝色幽光,须臾片刻便将小彩身上的五彩光环击个粉碎。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道空明悠远的男音,好像普渡众生的观音般悲悯慈蔼。 “魔魂,你若伤了她,本帝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瞬时,一抹淡蓝色的明光闪过,一道淡蓝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兆瑾身后,幻出一把弯刀直逼兆瑾的后颈,来势极快如飞光流逝,漫着点点梦幻的星光。 兆瑾周身凝出一条黑雾化作的黑色蛟龙,瞪着一对闪着幽蓝色光芒的眸子,如利剑飞梭飞射而出,击碎了那把灵力幻化的弯刀流光。 “本帝将你挫骨扬灰可好?”谈笑风生间,玄辰唇边抿出一丝残杀,如水般的潋滟光波化成一道道水柱围着玄辰盘旋飞绕。玄辰蓝色的衣衫在狂风中飞扬,如一朵盛开的幽兰姿态清雅。道道金色流光盘旋飞舞,如千丝万缕的藤蔓将兆瑾团团缠住。 “天帝的口气未免太狂妄了!地狱幽禁万年,吸收无数的煞气怨念,魔力强大不止百倍千倍!当年天界众位神仙可以将我幽禁,而今三界谁能奈我何!”兆瑾已完全失控,粗犷的声音震彻云霄,周身被缠住的藤蔓应声而碎,化为飞溅的无数水花。 片片黑雾翻腾云滚,形态变化万千直逼玄辰。阴沉的天气顿时变得黑暗,大雪越下越急,簌簌雪花模糊了视线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窗纱。 一朵在那纷飞的大雪中再看不清楚他们冲上天际的打斗,只能隔着漫天大雪看到流光飞逝如无数的陨星坠落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这将是一场撼动天地的大战,不管谁输谁赢都将不能全身而退。 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几乎与一朵那一身雪白融为一体。肚子疼的厉害,一阵阵剧烈的抽搐,鲜红的血蜿蜒而出,染红了地上的雪,如冬日里盛开的成片红梅妖冶灼目。 一朵无力地大口抽气,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只能任由身体内血液的温度一点一点从下身流逝,融入这片冰天雪地之中被无情吞灭。 林老大夫一家早已吓得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站在楼梯口发现破败的残骸间,一朵身上流出了大片的血,林老大夫仓惶地喊了一声。 “夫人是要生了!” 林老大夫和林莺冲了上来,看着那一大片血红,父女俩都苍白了脸色。将将才到八个月,只怕难以活命存世。 “莺儿快去烧些热水准备东西……”林老大夫的声音不住颤抖着,不知是方才恐惧所致,还是被一朵身下的大片鲜红吓得恐慌。 一朵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听到耳边不断有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宝儿稚气的啼哭。身体的空洞越来越大,连带她清晰的意识一并席卷吸入一个无底的大洞。一朵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要完了。 林老大夫颤抖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一声接一声呼唤着一朵沦陷的神智。 “夫人一定要坚持住!不可昏睡过去!夫人坚持这么久难道不想看到孩子平安降世承欢膝下。” “夫人若坚持不住,便是一尸两命啊!” “夫人!” “夫人!夫人……” 一朵极弱地摇了下头,她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了。 “夫人,医者父母心,老夫岂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母子断命。”银针一根一根刺入一朵周身大穴,试图唤醒她的意识不至沉迷下去。 “夫人!坚持住!只要再忍一忍……” 耳边林老大夫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一朵睁着无力的双眼,光彩越来越淡,天空中飘扬的大雪渐渐变了模样……漫天飞洒的粉色桃花,悠扬婉美的歌声在云端盘绕。 “风吹桃花飘,月下楚纤腰。落花戏蝶蝶飞舞冬去春来花颜妖,水映伊人娇,浮梦一生只为君颜笑……芳菲桃花尽,一曲悠歌月中遥。” 一曲歌舞终了,四周响起连绵的赞叹声,遥远的高座上传来苍老有力的空明声音。 “方才见花神曼歌曼舞以为三界第一非她莫属,不想妖界狐皇这首芳菲桃花曲灼灼其华清雅冠世之姿更胜花神雍容华贵绝丽之态。” 老天帝的赞誉让场内众多神仙更加大肆夸赞起来,直叹此女才配三界第一美人也。 月下瑶池边的百里蟠桃林,刚刚摘下蟠桃,寂寞的枝桠上一片碧绿,仙娥们便用法术幻化出朵朵粉嫩的桃花妖娆盛开,花瓣随风飘落,在风中尽头化作点点流光如梦似幻。 白衣女子有些微醉,卧在树上小憩。长发流泻随风浮动如墨黑的绸缎柔柔发亮。娇美的容颜清丽脱俗,一点胭红的红痣衬得她的肌肤更加莹透雪白。 “谁在那里!”一声威严的稚气低喝,白衣女子受惊不禁从树上跌落,竟落入一个少年撑起的结界光影中,他的手臂还有些纤弱不过可以正好圈住她纤弱的肩膀。 第221章 早产 第221章 早产 女子睁开那双妩媚多情的潋滟双瞳,那一眼她看到了这世上模样长得最好看的少年,清俊温雅带着一抹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疏离。 “大胆妖女,天帝寿宴宴请三界,你却在此偷懒。”他故作霸气的低喝,眼底蕴着淡淡的笑意。 女子有些愠恼,一把掐住少年细白的脸蛋,“小破孩,你是哪只,敢跟姐姐这般说话!” 饶是少年生得粉面玉腮,透着让人亲和的温润,也不禁恼了。望眼三界谁敢大胆掐他的脸蛋,反之又觉得格外有趣。 “我知道你是妖界狐皇,名叫白儿。”少年一扬眼角,笑盈盈地望着女子。 女子亦是一扬眼角,嗤了一声,“小屁孩,你叫什么?姐姐可不知道你。” “我叫玄澈。” 那样有点傲气又郑重的口气,好像在正式介绍自己。 女子慵懒地伸个懒腰,站直身体并不比少年高多少,也就两三个指头的高度,还是揉了揉少年的发顶,一副长辈的怜惜之态。 “天家子弟吗?姐姐困了,回去睡了。” 女子身后传来少年轻笑的声音,“天父说,要将三界第一美人许我为妻,姐姐做何感想。” 女子对身后的少年摆摆手,“恭喜你。” 而后传来少年悦耳的笑声,渐渐消融在一片风雪之中。 “夫人!用点力,用点力!夫人若再不用力,孩子恐怕就有危险了!”林老大夫使劲摇着一朵,将她游丝的神智唤回现实。 她现在已毫无气力,连喘息都那么困难,哪里还有力气用力。 袖子中传来小彩虚弱的声音,“一朵,你坚持这么久就是为了你腹中骨肉,难道在最后你打算放弃!” 一朵麻木的手缓缓动了一下,依旧使不上丝毫气力。 “夫人,孩子的头顶都能看见了,咬牙忍一忍,孩子就生出来了。”林老大夫的声音在风雪中卷得支离破碎,只能大声喊着。 林莺也急得满头大汗,不住打着手语不知说些什么,用力地帮一朵顺气,紧紧抓住一朵冰冷的手。 “一朵!你难道不想再见他一面了?你真的打算就此放弃,带着你还未降世的孩子一并放弃!”小彩在一朵耳边喊着。 瑾瑜和极琰一直担心的不过就是她分娩时身体极度虚弱无力支撑,而方才她又将全部的气力对付兆瑾,周身真的一点气力都没有了,哪怕是一丝气力都使不上。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一次真的要完了,身体的空洞将她的意识在往一个漆黑的深处拖拽,即便使出强大的意念去挣脱依旧做不到。 “那你就去死吧!带着你的孩子一并去死!等兆瑾再将无殇的转世杀死,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在地府团团圆圆了!到时候我会去给你道喜,顺便给你们带一壶酒。据说没能降世就胎死腹中的孩子会化为孽婴,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只能留在地狱跟那些鬼魂做伴化为一缕无形无态的怨念。你们可以长长久久相伴了!”小彩愤怒地喊道。 一朵毫无知觉的双手猛地抓成拳头,被束缚的身体似有什么东西挣脱羁绊鱼贯而出,千丝万缕从身体的心口带着怨煞之气和缕缕飞光漫溢开来。一朵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待反应过来时,身体好像四分五裂了般一阵剧烈的疼痛。耳边有无数的冤魂在嘤嘤啼哭,如把把飞刀飞射入漫天大雪中,由远及近响起一片哀嚎凄叫,幽怨凄戾久久不绝,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在风雪中。 “夫人!”林老大夫惊得张大双眸,一撮花白的胡子在唇下不住地颤抖,染满血的双手也不住在寒风中哆嗦。 “啊……” 一声凄厉的嘶喊直冲云霄,随后传来孩童有些嬴弱的的啼哭声。 恐惧之中,林老先生哪里还有欣喜只能涩声喊道,“生了生了……夫人!是个男孩。” 无数飞出的飞光又重新一缕一缕回到体内,迸射出去的大量怨煞之气带回来了一个个新鲜魂魄的味道。一朵好像失了神智,贪婪地将那些魂魄吸入体内,填补那个巨大的致命空缺,皆如石沉大海填补不满。 肚子还在翻搅地剧痛,感觉里还有个东西在蠕动。 林老大夫染血的双手抚摸在一朵的肚子上,惊道,“夫人怀的竟是双生子!” 双生子? “夫人再加把力气!” “稚子无辜!为了孩子再加把力气!” 林老大夫哆嗦的手不住在一朵腹部推拿,咬紧牙关身体如崩裂的琴弦又有更多的怨气迸射出来,耳边传来林老大夫的哀嚎声还有宝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无数的飞光重归体内又带来一大批的新鲜魂魄,转瞬间身体内的空洞就被填满的差不多了。 一切忽然变得好安静,再也没有丝毫人声。 瑟瑟寒风之中大地一片静谧,只有两个稚嫩微弱的哭声伴着簌簌落下的雪花。昏暗的天空下,亮起万家灯火,火光在呼啸的冷风中摇曳不灭,以枯萎殆尽的姿态燃烧最后一缕辉煌。 遍地血腥绞着飞雪钻入鼻息,浑身冷得好像要碎裂开来。 “一朵……” 耳边传来小彩担忧的一声低喃,四下便只剩下两个孩子有些微弱的“咿咿”声。大地好安静,再也听不见众人欢笑的声音,也再没有孩童嬉戏打闹的欢呼。林老大夫经常说“医者父母心”,宝儿经常吵着林莺给买糖葫芦,对面的老大娘时不时就来送点自家腌制的咸菜讨点药材回去泡水,邻家的老大爷有闲暇就找人下棋,经常耍赖悔棋气得别人都不愿意跟他来一盘。早上的时候人们还在唱歌谣拜祭灶神爷,念叨着今年雪大来年有个好收成……全部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犹记得当年,姥姥摸着她的手掌用阴沉木拐杖为她卜卦,幽幽说了一句,“姑娘此生不易为人妻延香火,卦象大凶,还是离开玄澈吧。” 任凭她如何追问姥姥缘由,姥姥都不肯再多透漏一个字。 当时还以为姥姥和老天帝一伙要将她和玄澈分开,也浑不在意全都忘在脑后了。想到在妖界姥姥来狐王宫看她,眼中那种深深的无奈……她终于明白了,姥姥的无奈不是叹她在杀了无殇之后却怀了他的孩子,不是无奈一个亲手杀死她儿子的女子却怀了她的孙子,而是深深无奈她的宿命,无奈孩子降世时的怨气杀戮。 勉力起身,裹紧两个身上还带着血丝冻得浑身冰冷的孩子,他们在嘤嘤哭泣着,好像也在为他们母亲的命运悲苦。 “一朵,你不要伤心,孩子和你都还活着就够了!”小彩小声安慰,“我好想幻成人形抱一抱你,只可惜我……你要坚强,事已至此,坚强活下去,才不枉这么多人都……” 一朵抬眸望向遍地死尸,宝儿和巧巧带着满面泪痕死在他父亲的怀中,林老大夫和林莺的尸体就在脚畔……没留一个活口的咸元镇,这样一个祥静安和的小镇就在须臾之间因为两个孩子的降世瞬间化为毫无生气的死城。 眼角一阵酸胀,依然没有半滴眼泪。 “呵呵呵……”一朵紧紧搂住怀中两个柔弱的小生命,苦涩地啜笑起来。 “一朵,这又不能怪你!人在遇到危险时都会本能地抗拒抵御,你身体极度虚弱,那些怨煞之气挣脱束缚跑出来作乱又怨不得你。” 一朵脚步虚浮地晃了两晃,险些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中,却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眼前晃过一抹淡淡的蓝色,鼻端漫开一丝淡淡的幽香,轻轻的软软的,很好闻。靠在那怀抱中的后背传来一种千万针扎的刺痛,是被他身上的仙瑞之气灼伤。转瞬即逝,再嗅不到丝毫仙气来煎熬她破碎的神智。 玄辰敛尽身上仙气,一对灰色的眸子渐渐化为漆黑的瞳眸。连带着一朵怀来的孩子一并纳入怀中,用他温暖的体温暖和怀里冰冷的身体。 一朵脸色雪白,长发凌乱地沾着雪花,一双眸子毫无光彩,只有在感觉到怀中幼子扭动时死水般的眼里才会浮现些许星光。她雪白的长裙染满了殷红的鲜血,狼狈的虚弱让玄辰的心口一阵紧疼。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忘记一切。” 挥手间,一朵洁白的纱裙恢复净白如洗,凌乱的长发也在他指尖理顺,披散在她颤抖的肩膀,像一个柔弱的孩子,他便搂紧她给她无声的安慰。 疯狂的大雪只在转瞬之间便将咸元镇上的遍地尸体掩在一片雪白之下,万家灯火燃尽而熄,在暮色四合的夜里,咸元镇如一具腐烂了脏腹的枯骨,湮灭在那无边无际的大雪之中。 玄辰敛了仙气便与凡人差不多,只能带一朵离开咸元镇到别的地方暂时落脚。 “去丰城吧,距离这里不远,只有三十里路。”一朵虚弱出声,这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已辨别不清。 玄辰施展所剩无几的点点法术,带着一朵飞到丰城,找了个干净的小客栈住下。一朵虚弱地想睡去,却始终抱着怀里的孩子不松手。两个孩子许是饿了,总是不安地啼哭着。 第222章 长大娶我可好 第222章 长大娶我可好 玄辰打发小二去找两个身体健壮的奶娘过来。小二拿了赏钱乐颠乐颠地应声去了。 “狐狸,我已派人去通知极琰他们过来了。”玄辰温淡的笑容看不出什么表情,想要从一朵怀里接过孩子,她却死死不肯松手。 “兆瑾呢!”一朵忽然惶恐不安起来,“他说要杀掉我的孩子!不行!我的一双儿女这么可爱,你看他们长的多好!虽未足月却也活着……我不能让兆瑾杀了我的孩子!” “狐狸,都过去了,兆瑾已经逃走了。有我在,他不敢再来打扰你。我已下了诛杀令,天界神仙全部出动,诛杀兆瑾魔魂。”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一朵的长发,宠溺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怜悯。 “好好……”一朵颤抖地点着头,怀里两个孩子在她的臂弯间蹭来蹭去,好像在寻找吃的。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真好。”一朵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这眉眼真像极了他啊。” “你累了,睡一会吧,奶娘一会就能过来照顾孩子。”玄辰低柔的安慰却得到一朵强烈的抗拒。 “我不睡!你离我远点!不许碰我的孩子!离我远一点!远一点!”抱着孩子如惊弓之鸟,缩紧身体在床榻的最里面。 玄辰心疼地望着她,淡蓝色的衣衫在灯火下镀上一层光晕,长身玉立容颜俊美,这样一个美好的男子在看到一朵时,温软的目光里除了怜惜就只有钻心的疼痛,他妥协地退后几大步,站在房间门口。 一朵这才满意,柔柔望着怀里的两个孩子,有点笨拙地哄着两个啼哭的孩子,“乖,不哭,奶娘一会就来了,就要有奶吃了。” 两个孩子好像听懂了娘亲的安抚,哭声渐渐停止,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有些好奇又纯净地打量着。一朵欢喜地笑起来,在两个孩子的脸蛋上落下轻轻的吻。 “哥哥以后要照顾妹妹,不许欺负妹妹哦。哥哥是男子汉,你的小手不要抓到妹妹拉。呵呵……妹妹也不要乱踢拉,踢痛哥哥了。呵呵……”欢乐的笑声如泉水叮咚缓缓流淌。 一朵忽然想到一个词,“长乐无忧……以后哥哥就叫长乐,妹妹就叫无忧可好?”一朵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玄辰,“长乐无忧好听吗?” 玄辰一愣,微微点头,眼中亦绽放流光之彩,“长乐无忧,永康安健。极好。” 一朵欢快地笑起来,又在两个孩子柔嫩的脸蛋上亲了两口。 小二带着两个身体健壮的奶娘进来,拜过玄辰便来一朵手里接孩子,一朵赶紧躲到床的最里面就是不肯放手,两个奶娘有点难为情,便软声哄道。 “夫人也不想孩子饿坏了肚子吧。” 一朵当然不想孩子饿坏便赶紧招呼两个奶娘上床,好像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空间。两个奶娘一个是李氏比较胖年纪稍长应该生养过几个孩子了,一个是朱氏比较年轻像刚刚成亲没几年。她们一人接过一个孩子,手里掂了掂,都说这孩子有些轻。 “还没足月,应该没事吧。”一朵紧张起来。 两个妇人奶孩子,玄辰只好出去退避。 比较有经验的李氏道,“没事,只要能吃就没事,看这小嘴有劲着呢!夫人孕期应该补的不错,孩子长的也壮实。虽未足月,后天好好将养着也就跟上了。” 一朵长舒口气,这得感激瑾瑜和苏妃的功劳。等见到他们,非要叩拜几个响头才能表达谢意。 朱氏抱着女孩在喂,看着小女婴清秀的眉眼,赞道,“夫人夫妻俩模样生的好,孩子这样小就长得这么好看,将来定是个美人坯子。” “她叫无忧,好听么?哥哥叫长乐,是不是很好听?”一朵欢喜地将自己的快乐分享,若是可以好想跑到一个最高的地方,对着下面所有人宣布,她的孩子是一对龙凤双生,一个叫长乐,一个叫无忧。这份喜悦的心情,让她感觉每个毛口都在喷张,飘飘然的好像要飞起来。 李氏和朱氏都赞这名字起的好,既雅致又大气寓意又好。 一朵很开心,忽然看向朱氏问,“你认识朱上云吗?你们都姓朱是本宗吧。” 朱氏被一朵问的一愣,讷讷地摇了摇头。 “哦哦哦,不认识就算了。我太高兴了,乱了脑子。”一个人界妇人怎么可能认识阿牛呢。真是高兴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朵都好像吃了什么开心果,经常语无伦次。 两个孩子吃饱了肚子,都安静地睡着了,嘟囔着小嘴好像在睡梦中还在吃。 朱氏和李氏留下来照顾一朵和孩子,她们劝一朵应该休息睡一会眼里满是血丝,养好月子才不留病根。可一朵一边搂着一个孩子,就是无法睡着,闭眼睛一会又睁开,看看左边的哥哥再看看右边的妹妹,呵呵笑一阵全无睡意。 玄辰再进来时已换了一身洁白的长衫,肃静雅致飘逸出尘。他穿白色很好看,极琰穿白色是温润,他穿白色是出尘,好像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天生就是目带悲悯地俯瞰众生。不过一朵总是觉得他的眼里机关太多,看不真切。即便他用最真挚平实的目光看她,还是觉得那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 “原来你畏惧的不是我的衣服,终究是我这个人。”玄辰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还以为因为蓝色会让她想到入魔的兆瑾,便换了同她一样的白衫希望她能放下戒备。不过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蓝衫染了大片他的血,他讨厌被弄脏了的衣服。 一朵没有说话,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目光戒备又警惕地盯着玄辰。他倒是云淡风轻不堪在意,白皙的手中握着一个碧色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香茗。 “好吧。”玄辰终于还是妥协,起身出门将这里彻底留给一朵母子三人。 一朵长吐口气,将两个孩子包得严严实实,一手抱一个,略微踌躇一下,闭目捏决,顺着通心玉原先的指引,瞬间移动到了小王爷在丰城落脚的别院。 屋内昏暗,只在桌案上点了一支手臂粗的蜡烛照明,那个五岁的小男孩一身白衣披着白色的狐裘坐在木椅上看书,样子专注神情冷淡,还真与几千年前初遇的那个少年有五分相像,虽年幼了些眉宇间已有俊雅之气。 小王爷吃了一惊,看看门窗紧闭毫无缝隙,实在好奇这个抱着婴孩的女子如何进来的。夜里出现这样诡异的事件,小王爷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这个年纪孩童才有的惊惧,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惊奇便淡定了。 “你是谁?”小王爷好奇地上下打量一朵。 “我是……你梦中的白衣姐姐呀。”一朵抱着孩子上前,隔着一个书桌,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王爷看。 是了,就是了!她不会认错,这个小王爷就是无殇的转世!虽然年幼,眼角眉梢像极了无殇,简直就是无殇的缩小版,而且他的脖颈上有一条红色的绳子,应该带着就是那半片被她摔碎的通心玉。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嬴弱,应是顽疾长年煎磨所致。 “白衣姐姐?”小王爷皱起好看的浓眉,又上下打量一眼一朵。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个体形发福脸色惨白,头发还有些凌乱的妇人与梦中超凡脱俗身形曼妙的白衣姐姐哪里相像,除了眉心那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呃……姐姐也是会长大变老的嘛。呵呵。”一朵干笑两声,怀里的哥哥长乐张着小嘴开始到处找奶,哼唧哼唧像个贪吃的小猪。 “……” 小王爷显然有些无法接受梦中的神仙也会变老,好像深信不疑的童话故事居然都是骗人的谎言般难以接纳消化。他毕竟还是孩子,神识再清明也终是个五岁稚童。 “没关系,时间久了就适应了!我知道,你需要个过渡期。”一朵欢喜地将两个孩子给他看,“这是你的孩子,哥哥叫长乐,妹妹叫无忧,你看哥哥长的多像你。” “……” 小王爷彻底懵了,看着一朵的目光竟有些像是在看一个疯妇人。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等你长大。等你长大娶我可好?我们一家四口再也不分开。” “……” “呵呵,慢慢你就可以适应了。姐姐今天刚刚生完孩子,有些憔悴。将养几日气色好些再来看你。”一朵正要走,想起一件事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王爷总算可以能正常对上一句话了,“我叫唐昕。” “糖心?不好不好,这个名字不好。” “昕,旦明日将出也之意。” 一朵显然对他的文雅解释没有听进去,上下打量一眼他的雪白衣衫,“以后姐姐就叫你小白好了。” 也不给小王爷争辩的机会,抱着两个孩子就直接从他眼前消失了。 饶是小王爷淡定如水,还是眼皮一翻吓晕了过去。 第223章 难道只能错过 第223章 难道只能错过 一朵回到客栈没想到李氏和朱氏都在房里,大半夜的还来喂奶确实敬业了些。故而在一朵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抱着孩子在一片梦幻白光中出现在房间里,李氏和朱氏先是惊大双眸,接着白眼仁一翻,砰砰两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她今天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放下两个肚子饿醒来哭着找奶吃的孩子,晃了晃李氏又晃了晃朱氏,她们两个一动不动。 一朵苦闷了,就是用水泼她们醒来第一件事一定是冲出房去大喊“有鬼”。如此这样,谁还敢来给她的孩子做奶娘,还很有可能招来两个捉鬼的道士捣乱。 思虑此处,一朵便对两个奶娘动了杀念,之后再吃了她们的魂魄养养身体。正要这样做,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玄辰信步进门,应该不知她一闪而过的嗜杀,瞥了她一眼似已洞悉全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我可以抹去她们的记忆。” “可我饿了。”一朵坦诚道。 “我可以给你吃的。”玄辰伸开手掌,掌心旋过一丝幻彩流光,化一个硕大的粉红桃子,散着怡人的甜香。 “蟠桃?” 玄辰将桃子放在一朵手中,神色温和,“狐狸,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的手沾染片丝血腥。” 若还有心的话,一朵觉得应该为这样轻柔的话语好好触动一番。然而空荡的心口毫无跳动也不知心动是什么感觉了。一把抱起蟠桃好像饿了很久的饥民,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蟠桃的味道并没有表象那么甘甜香美,味道淡淡的有点清寡,大抵是神仙都比较无欲无求便都喜欢清寡味道的东西,所以蟠桃便长成神仙喜欢的味道,而这味道于神仙来说已然十分香甜了,便把蟠桃的美味传的很神奇。可对于一朵这个有欲有求的妖精来说,实在没品出什么好味道来,总觉得吃完之后口里淡淡的,还想再吃一颗细细品味一番。 “还有吗?”一朵巴望地看着玄辰空无一物的手掌。 玄辰摇摇头。 “抠门。” “多吃未必有益。”玄辰眉梢一抽。 “多多才益善嘛。”若桃子可以填满她的身体,她就不用再吸食魂魄了。“身为天帝,我不信你没有私藏。” “……” 一朵不肯罢休,抓起玄辰的手左右翻看,细白的手掌上确实连根桃毛都没有。 “现在确实没有了。”玄辰好笑道,“一颗蟠桃够你顶上几日。” “几日哪够啊。”一朵颓然叹息,重燃贪婪的目光又盯向地上昏死过去的李氏和朱氏。 “保证让你不用再吃魂魄续命还不够?”玄辰拍了拍一朵的头,像在安抚一只想要猎食猎物的小兽。 “真的?”一朵黑亮的大眼睛满是狐疑,生怕他在骗人。 “我是天帝。”玄辰沉下声音,对她的怀疑表示很伤自尊。 “对哦,你是天帝。”一朵畏缩地退后两步,挡住床上两个哭闹的孩子。 他是玄辰,和无殇在前世天庭就是死敌,他岂会善待无殇的孩子。况且凭借无殇的能力都找不到的蟠桃,缘何天帝就能拿得出来?即便蟠桃是天界圣果,按理说天帝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可一千年一开花一千年一结果一千年一成熟的蟠桃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刻,圣果不是仅用法力就能保存的俗物,从树上摘下来过个千八百年就会化为一缕虚无的灵气消散在天地间。看玄辰的意思,过几日还能拿来一颗蟠桃给她续命维持,他如何做到的?他又为何这么做?居心何在! 玄辰唇角抿出一丝涩苦,“难道你我之间,就只能错过?” “……” “在我满怀心机靠近你时,你可全无防备相待。待我放下诸多羁绊,全无杂念待你时,你已满身防备。”他淡漠的口气听不出太多的感情,如一缕清风柔柔飘过,说的也不过是一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话罢了。 一朵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煞风景的高手,所以才会做出抱起哭闹的孩子问玄辰,“孩子饿了,怎么办?” 她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个能有力引起共鸣地话题,岔开上面那句她无法应对的话题。当看到玄辰很无语的表情,一朵承认岔开失败,便道。 “天帝确实厉害,连兆瑾魔魂都能驱退,我很放心。” 能不放心么,这样强大的天帝,到底要如何放心! 一朵有些笨拙地哄着两个哭闹的孩子,“娘亲好笨好没用,没有奶水。要不给你们喝娘亲的血吧。” 玄辰扶额轻叹一声,指间流泻一缕微光,散落在李氏和朱氏身上,她们便渐渐转醒了。 一朵浑身绷紧,时刻做好她们若敢大声喊叫就用追命缠断她们的脖颈。 “哎呀,夫人官人,实在抱歉,我们两个居然睡着了。看孩子哭的,一定饿坏了。”李氏赶紧爬起来,一跌声地道歉,扫了扫身上的尘埃,便接过一朵怀中的哥哥小长乐。 朱氏也很抱歉,连连躬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过妹妹小无忧。 “照顾好夫人和小姐少爷,定有厚赏。”玄辰话完便出门了。 李氏和朱氏乐不拢嘴,“一定把小少爷和小小姐喂的白白胖胖。” 两个孩子吃到了奶水,一朵长吐口气。 喂完夜奶换好尿布,李氏和朱氏便悄声回家了。她们家就住在附近,家里也有吃奶的孩子。玄辰怕两个奶娘供应不上充足的奶水,想要再多请两个奶娘,一朵怕人多手杂不好应对便拦了下来。玄辰便让小二顿顿猪蹄子地给两个奶娘补养充裕奶水。两个奶娘也好将养,两顿猪蹄子荤油拌饭就吃得奶水充溢而出。对一朵和孩子的照顾也很细致,没事时还会给一朵炖点乌鸡汤补产后虚弱的身体。 身为妖精哪里需要坐月子,李氏和朱氏不懂,连下地都不让,洗脸水也不让碰,天天只浸湿了毛巾擦脸。大抵是玄辰给的赏钱太丰厚了,李氏和朱氏除了换班回家给孩子喂奶,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守在一朵和孩子身边。 一朵本想再去看一看那个多病的小王爷唐昕,每次照镜子发现自己现在的尊容确实难登大雅之堂,只好暂且搁置几日。 玄辰将外界的风声封闭的很严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能落入一朵耳中。可是朱氏和李氏却不是那种口风紧的,见一朵亲和友善,经常压低声音贴在一朵耳边说点家长里短,末里还补充一句。 “千万别告诉官人是我们说的,官人不让我们同夫人乱讲话。” 一朵连连点头表示守口如瓶,俩个妇女说的也愈加多了起来。毕竟照顾孩子和产妇的日子太过枯燥,若没点嚼舌根的话题,难以疗慰人们的求知欲。 “听说距这里三十里的咸元镇一夜之间被屠了城,没留一个活口,连鸡鸭猫狗都死个干净。官府介入调查也没查出个端倪来。”李氏神秘兮兮瞄着门口,压低声音说起在外界震撼整个大越国的大事。 “谁这么狠,就是有天大的仇恨,孩子无辜鸡犬无知,为啥赶尽杀绝简直丧尽天良。”朱氏毕竟年轻了些,与之八卦谈天相比更怜悯那些无辜生灵。 “天呐,这么绝!居然屠城。”一朵的加入,让李氏聊的更加亢奋。 “就是小年那天,据说那天在咸元镇上空有大异之象,很多流光飞来飞去,雪下的也非常非常大,将整个咸元镇都埋在厚厚的雪山之下了无踪迹。临近过年,最近几日又下雪,也没人去那个镇上走动,据说还是京城来入住丰城找咸元镇上林老大夫看病的家仆发现原先的咸元镇居然变成一座大雪山。他们几个徒手扒了很久,扒出来一具具满身血污死相极为狰狞可怖的尸体。后来报了官,上头派下几百人去清雪,这才知道整个咸元镇是被屠了城。而声明远播的林老大夫一家也在这场灾难中全部惨死!据挖尸的人回来说,林老大夫死时候脸上还有一丝未能散尽的喜色,也不知在为何而高兴。而他的小孙子才五岁,长的极为可爱,脸上还有两道结冰的泪痕。啧啧啧,真真可怜。”李氏一边说一边擦了擦潮湿的眼角。 朱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哪个挨千刀的,谁这么狠心呐!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若我的孩子被这样杀死,我……我我……”哽着声音再说不出话来。 “林老大夫?”一朵歪头想啊想。“好像……” “好像什么?”李氏好奇问。 “没好像了。”一朵摇摇头,也想不起来方才一闪而逝的好像是什么了。 “许是夫人应该听说过咸元镇上的林老大夫,不敢说在整个大越国很出名,在我们丰城这一带方圆几百里没有不知道林老大夫的。医术高明不说,心眼儿也好,经常赠医施药在百姓中口碑极好,都赞他是大罗金仙转世下凡救济众生的。” 一朵点点头表示很钦佩,能有这样赞誉之人,定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善人。只怕死后要升天做神仙了。 李氏幽声一叹,“我们大越国赫赫有名的神童只怕也要命不久矣了。” 一朵浑身一紧,大越国的神童才子正是小王爷唐昕,她给他取名叫小白的。那是无殇的转世。 “如何这么说!他怎么了?”一朵赶紧追问。 第224章 签订婚约 第224章 签订婚约 “夫人不知,小王爷来丰城就是找林老大夫看病的。发现被屠城的也是小王爷的家仆。听说小王爷在小年那天夜里见了鬼,吓得昏厥过去就意识消沉时睡时醒,急得老王爷和老王妃都赶来丰城了。本来去找林老大夫看病,只可惜……唉。” “……”见鬼! 一朵拿来镜子左照右照,问擦着眼泪的朱氏和李氏,“你们看我真的像鬼吗?” “夫人说笑了,夫人容颜清丽绝世,虽憔悴了些,哪里像鬼了。若说是,也是勾人的美人鬼。”朱氏破涕为笑。 一朵这才抚抚心口,放下镜子。应该不是被自己吓的。 “幸好有位坊间老郎中,说此生专治疑难杂症揭了老王爷诏告天下的悬赏榜文,带着一个年幼的四岁小孙女就入了老王爷在丰城的别院。也不知能不能治好小王爷的顽症,若注定药石无灵,真当是一件憾事。” 李氏又说了什么,一朵没堪在意。只想着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他。即便不是被自己吓的,也觉得应该去看看他,以表示对他转世的小关心。 她告诉自己,毕竟是孩子的亲爹,不管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亲爹啊。一看到两个孩子稚嫩精致的脸蛋,就愈发觉得孩子不该没有爹爹的疼爱。身为母亲,有责任让他们有个完整的家。 既然要去看他,总得带点什么东西来增加好印象。对于一个体虚的人,补品是至关重要的。而手头上的补品,也只有朱氏和李氏日日熬来的乌鸡汤,总不能将一个女人坐月子的补品送给一个稚童。 思来想去便有了个主意。 距离上次吃蟠桃的第四日,玄辰又给了一朵一颗蟠桃,他眼巴巴地看着一朵等着她吃,她就是捧着桃子亦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脸上有东西?”饶是一向有洁癖的玄辰,在她热切的注视下也有些心虚许是脸脏了。 “没有,很干净。” “那你又在看什么?”他可不觉得一朵是被他的美貌吸引住了眼球。 “我在等你出去。” “……” “蟠桃贵重,我必须等你吃完才能出去。”玄辰不紧不慢地坐在锦凳上,倒了一杯清茶,不疾不徐慢慢小啜。 “啊呀,最近补得多了,好像也有点奶水了,涨痛的厉害。小长乐,小无忧,还没吃过娘亲的奶水吧,真可怜。”说着,一朵就开始宽衣解带。 玄辰眼角跳了一跳,白皙洁净的面皮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放下茶碗信步出门。白衫浮动的背影,如大地春回的遥远雪山遗世而孤立。 一朵对两个熟睡的孩子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照着镜子,精心整理妆容,又在脸颊施了淡淡的胭脂,看上去有了些许朝气,也不在那么憔悴颓败了。 理好衣裙上的褶皱,挺胸抬头,正要捏决遁走,想想不太好,便幻了一方白色面巾蒙在脸上。 对于一个忘记前世记忆的稚童,还是保持低调比较好,毕竟他那种看疯妇人的眼神,着实太伤人。索性就做一回,行侠仗义的侠士燕过不留声。 一切准备就绪,又整了整发髻和衣衫,捏个诀瞬间遁走。 一朵本来也不敢这么肆意妄为地在人间使用法术,而现在不一样了,她也算是有靠山的。雷公岂敢当着玄辰的面,降天雷霹她!还不是得灰溜溜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瞬间移动到小王爷唐昕的房间,彼时已是半夜,屋内寂静,只有一豆烛火发着微弱的光芒,床前两个炭炉火光微弱星星点点,还是将屋里熏的暖暖的,连几案上的迎春花都打了骨朵要提前绽放。 小王爷唐昕的床榻清一色的雪白,洁白的床幔,洁白的被褥,还有那一张睡熟的稚嫩小脸亦是一片洁白。浓眉微皱,不知是梦中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还是因为顽疾的病痛折磨。 一朵轻轻抚摸他小巧的鼻头,还有那软嫩的小脸蛋。等她的长乐五岁的时候,应该也会这般可爱又俊气吧。他们是父子,也差不到哪去。 唐昕睡的很轻,只是那轻微的触动便惊醒了。睁开那对晶亮剔透的眸子,先是掠过一丝惊讶转而又淡然了。 “原来是姐姐。” 见他这般淡静与自己对话,一朵更加确定他犯病不是自己吓的。也不觉得有什么抱歉的了,摘掉面纱,展颜一笑。 “小白,你还记得我。”确实是一件值得很开心的事。这便也说明,他还记得他的一双儿女。 “姐姐的气质言谈,实在让我过目难忘。” “啧啧啧,小小年纪还装一副老深沉。” “不知姐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唐昕对于一朵的揶揄表示无视,翻身坐起不着痕迹地与一朵拉开些许距离。 “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 “姐姐少来几次,或许我的病好的更快些。” “……”一朵脸色有些沉郁,她实在不喜欢一个小孩子这般牙尖嘴利。转而只当童言无忌,全数忽略不计。 “喏,送给你的。” 一朵将蟠桃拿出来递给他。他没有接,目光有些狐疑地睨了一眼那个很讨喜让人不禁想要吃两口的香甜大桃。在这样的寒冬腊月,如此卖相好的桃子确实弥足珍贵。 “吃吧,对你的身体保证百利而无一害。” 唐昕还是没有接。他对于一个总是半夜出现一身白衣,还曾抱着两个孩子跑来对他说那是他的骨肉的女子,实在不敢去吃她给的东西。何况他是皇亲国戚,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关了,岂会贪图一颗诱人的桃子就被人骗取了信任。 月光投在窗纱上印下一片枯枝暗影,风吹影动,姿态婆娑。屋内的烛火“噼啪”一声绽放一个绚美的灯花。 凡人说,灯花开,有喜事。 一朵觉得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深夜,又有灯花开的好兆头之下,确实应该来点喜事应应景。 “小白,我说过,要等你长大来娶我,我又怎么会害你。你要是还信不过我,我们可以写张契约,我总不能谋杀亲夫吧。”一朵笑弯一对明艳的大眼睛,在灯火下眉心的一点朱砂痣红的娇艳。 许是出于不想跟一个年长自己十来岁的姐姐一纸契约定婚诺,唐昕接过了一朵手中的桃子,在她热切的目光注视下,一小口一小口很优雅地吃起来。 “这就对了嘛。”一朵笑得花容月貌,就怕在他年幼的心灵上种下居心叵测的种子生根发芽。却没料到,越是这样笑得灿烂,越让人觉得居心不纯。 唐昕吃了两口便不肯吃了,一朵生怕蟠桃沾染了凡人的浊气化为一抹灵光消散,抓起蟠桃以不吃也得吃的强硬态度将整个桃子塞进唐昕口中。 “小白,姐姐不会骗你的,这是蟠桃圣果。你现在虽是凡人之躯,前世却是天界神仙魂里带着仙根,对你绝对有益。”肯定比她吃的效果还要好。 饶是唐昕有着身为贵族的高傲贵气,小小年纪便已流露出与年纪十分不符的沉稳城府,还是被一朵的强硬举动逼得大眼睛里盈满了水雾。 “呃……” 将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孩子欺负哭,一朵顿觉罪过,反之又好笑。想他堂堂无殇妖界至尊也会是个爱哭鬼!手指轻轻捅了捅唐昕的胳膊,哄孩子确实是个技术活,对于没经验的人来说难于上青天。 “小白,你若这样,我走也不放心,会总惦记着想来看看你。” 唐昕当即睁大黑亮的大眼睛,所有的泪水瞬间干净,在微弱的灯火下闪着十分纯正又剔透的干净光芒。 “……” 本是抱着哄他不哭的初衷,而真见到他不哭了,一朵又难受起来。 这样的重逢确实是一朵始料不及最糟糕的一种了。还以为从通心玉传来的那一声声稚气的童声里,掩藏着如何如何对梦中白衣姐姐多么强烈的一见钟情,原来只是她的自作多情罢了。 不过没关系,日久见真心,时间长了适应就好了。他曾经不是说过,需要一个过渡期嘛,现在他还小,过渡期应该需要的时间长一点。 “我觉得我们之间是应该写一张婚契的。”一朵去桌案上拿了笔墨过来。 “姐姐。”唐昕幽幽唤了她一声。稚嫩的声音里蕴着成年人该有的无奈和慎重。 “嗯?”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还年幼实难擅自做主。” “……”一朵抓住唐昕嬴弱的小身板,用力摇了摇,摇散了他的一头黑发,散在雪白的肩头。 “小白,你小小年纪不要读书读傻了。” “姐姐,你抓痛我了。”唐昕皱起浓眉,小脸上无辜的表情给人一种不忍蹂躏的娇弱。 “好吧。古人讲究圣贤之道,可教你抛妻弃子另觅新欢了?” “没有。” “古人讲究忠孝两全,在忠孝不能两全的情况,以忠为首。抛弃糟糠,抛弃稚子,可是圣贤所为?君子忠正之道?” “不是。” “古人还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之恩无以为报便要以身相许,你可听过。” “听过,只是后半句……” 第225章 强孩子 第225章 强孩子 一朵扬声打断,将他的疑虑自动忽视,“既然都知道,我叫你与我签订一纸婚约又有什么不愿意。” “……”唐昕无言以对。 一朵的声音软了几分,“我给你的蟠桃定能医治你的顽疾,就是治不好也可保你此生长命终老,如此大恩,难道不算涌泉?” 唐昕沉吟稍许,“算。” “既然如此,我们就签订婚约吧。” 一朵笑弯一对大眼睛,略微思量一下,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大越国小王爷唐昕愿在成年之后迎娶白一朵为妻,此约以天地为证不可反悔。” “此约一式两份,你一份我一份,签字画押便算作数。”在一朵的热切期盼的目光下,唐昕执起笔在雪白的纸上有些颤抖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在名字上按下红色的小手印。一朵也签下自己的名字印上红色手印,一个大手印一个小手印,并列一起看上去很奇怪。 不过没关系,等过个十来年,他的手也就变得比自己的手大了。 “如此一来,你便是我的未婚夫,我便是你的未婚妻了。”一朵欢喜地将纸张吹干折叠好放在袖子内。又将唐昕的那一张折叠好规规矩矩放在他的枕畔。 “岁月久远,万一你的婚约弄丢了也不怕,我的肯定不会丢。有你的手印为证,休想抵赖。” 唐昕有点头疼地郑重点头。 “还有就是,姐姐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又长成这般招蜂引蝶的脸,等长大了不知要招惹多少花花草草倾倒一地芳心。不过没关系,你也看到了姐姐的本事,杀一两个第三者插足还是不成问题的。” 唐昕小身子一抖,忙不迭点头,“晓得。” 一朵顿觉晴空万里,心情那是一个海阔天空,看啥啥美丽。虽然欺负一个孩子手段确实有点龌龊不堪,不过结果很圆满。而且无殇的这一世,必定要跟她很圆满才行。 捏了捏唐昕滑嫩的小脸蛋,愈发觉得这样柔弱可欺的无殇可爱至极。既然他的前世是那么的不可驾驭又无法彻底绑在身边,那么就在这一世让她以泼妇悍妻的姿态将他牢牢霸住绑在身边吧。为了孩子有个幸福的小家,她必须强硬起来。 “小白,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不要太想我哦。”本来是想撒个娇留个好印象的,没想到这小东西居然又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碍于天色放亮,门外有人过来加炭火,一朵便瞬间回了客栈。 一朵没想到回来时正好撞见瑾瑜和苏妃在房里大吵起来,见到极琰和晴萝还有树爷爷都来了,一朵高兴的热泪盈眶,虽然没有眼泪还是揉了揉眼睛。 “一朵花……你受苦了。”树爷爷苍老的眼中眼泪喷渤。 “哎呀,岁数大的人就是这么耐不住性子,我生了双胞龙凤,树爷爷应该恭喜我!那时候你们都笑话我肚子大,没想到我怀了两个吧。孩子特别可爱,虽然未足月,奶娘说很健康。”一朵欢喜地去抱孩子,这才发现,两个熟睡的孩子分别抱在瑾瑜和苏妃怀里,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为何吵的这么激烈。 “把男孩给我!”苏妃凤眸一立,眼光如刀,恨不得在瑾瑜身上穿几个大洞。 “苏妃娘娘,这是狐皇的子息,你跑来横插一脚不太好吧。”瑾瑜哪里抱过孩子姿势很笨拙,不过还是极尽温柔生怕怀里睡着的男婴有丝毫不适。 “这是妖王至尊的血脉!将来继承大统一统妖界为王的尊者,自然应该交由本宫带回玄水明宫抚养长大成人!教育成一代枭雄,震霸四方。”苏妃怀里的女婴却没哥哥那么贪睡,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一朵心疼孩子被伤着,想要去要回来,可见苏妃和瑾瑜实在吵的凶又生怕火上浇油激怒苏妃对怀里的女婴不利,便一脸苦涩地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总是这样吵来吵去的,我实在受够了。”晴萝哀声呼天,凑到一朵身边,可怜巴巴地望着一朵,“朵朵,你瘦了。” “呃……这叫在恢复产前状态。” “不行!原先那么瘦一阵风就能吹走,现在这样子多好!不许再瘦了!”瑾瑜终于不跟苏妃吵了,余怒未消地对一朵吼了一嗓子。 男人就是男人,哪里心细到别吓到怀里的孩子。哥哥小长乐也被喊醒了,哇地一声大哭,声音洪亮震得人耳根发痛。 “他他……他哭了。”瑾瑜当即慌了神,想要把孩子给一朵又怕苏妃中途来抢,只好抱在怀里笨拙地来回晃悠。身为猫族君上九命猫妖,在妖界有赫赫声名,被多少冥界鬼魂闻风丧胆的一代翘楚,居然也会这般被个稚嫩男婴搞得手脚无措。 苏妃闷哼一声,神色鄙夷。她可不似瑾瑜那般慌神无措,就是能狠下心肠任由怀里的女婴哭闹。只是……为何怀里有点热热的湿湿的? “啊!”苏妃手一抖,厌弃地将孩子抛了出去。 一朵吓得脸色雪白如纸,正要飞身去接孩子,极琰和瑾瑜一道白影一道灰影同时飞起,就在极琰将女婴接下来这短暂一瞬间,极琰和瑾瑜便已用眼神拼个你死我亡誓不两立了。 “朵朵……我想看看孩子。”晴萝眼泪汪汪地望着抱在极琰和瑾瑜怀里的孩子,自从进来这半天,她连孩子的面还没照到。 “我也想看。”一朵苦恼扶额。 苏妃抖着紫色华衫上的大片晕湿,无法容忍娇容一阵哆嗦。自从出生到现在,她可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这般丢脸过,居然让个小孩子尿在身上了。她从来没有过孩子,自然觉得那是极脏极脏连法术都无法去掉的肮脏和耻辱。狠狠瞪了瑾瑜一眼,便一摔广袖出门换衣服去了。 在门口时,她与站在走廊上的玄辰差点撞个正着。 这俩人可以说是宿敌了,却没有像一朵想的那样,苏妃并没有幻出紫琼剑刺杀玄辰。也许是岁月太长恨也变淡了,也可能是苏妃真的变得不似年幼时那么娇纵蛮横了。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要杀了玄辰报仇雪恨的。而今经过三千年的岁月变迁,只是与玄辰对望一眼便好似不认识地走了。 “孩子尿了都受不了,还想抢孩子带回去养!我说狐皇大人,你可别对尊位感兴趣把孩子给她!那是后母,绝不会对孩子好!”瑾瑜气鼓鼓地扬高声音故意让出去的苏妃听到。 “我的孩子我只求他健康快乐一世无忧,绝不会让他背负苍生万民劳碌一生。我不怕他一生庸碌无为,平安就好。” 一朵去接孩子,瑾瑜的脸上露出苦闷哑忍的痛苦表情。 “怎么了?”一朵着急起来。 “他尿了。” “……” 屋里响起几声隐忍的低笑,也只有树爷爷和晴萝才能有这个心情笑出来。 极琰是和瑾瑜彻底决裂了,向来温润的眼神一旦触及到瑾瑜顷刻乌云密布。瑾瑜看向极琰自然也没什么好态度,深眸一沉,邪魅又冷傲。 一朵抱过两个孩子,一边不堪熟练地换尿布,一边想,若是尿到亲爹的身上,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不管欢喜也好,不管有些嫌弃也好,她都不会太在意,毕竟是孩子亲爹呀。 晴萝终于得了机会,冲上来帮忙,看看哥哥再看看妹妹,喜欢的不得了。生怕自己笨手笨脚伤到孩子,也只敢看不敢碰。 “朵朵,起名字没有?想没想好他们叫什么?” “哥哥叫长乐,妹妹叫无忧。”一朵骄傲地宣布她给孩子起的名字,得到大家一致的赞赏,倍感圆满。 “朵朵,他们好可爱,将来若我也能有这样一双儿女该多好啊。”话落,晴萝不禁红了双颊,悄悄瞄了一眼正看孩子出神的极琰,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晴萝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一朵安慰地抓了抓晴萝的手,晴萝嘟了嘟嘴便又笑了。 “朵朵,他们怎么总哭呀。”晴萝很小心很小心碰了碰哥哥小长乐的小脸蛋,小长乐便张着小嘴来咬,那可爱的样子逗得晴萝“咯咯”直笑。 “孩子饿了,奶娘一会就能过来喂奶了。” 一听到喂奶的时间了,瑾瑜和极琰便一前一后出去了。 树爷爷年岁大了,也不必那么碍于脸面避忌。扶着雪白的长胡子,白眼眉一抖一抖地看着两个哭闹的孩子,倍感欣慰地哀叹一声。 “幸好是母子三人都平平平安安呐。” “让树爷爷担心了。”一朵亲昵地靠在树爷爷的胳膊上,有很多委屈的小眼泪想要流出来,硬是没有一滴眼泪疙瘩。 第226章 玄辰之心 第226章 玄辰之心 “一朵花,吃了这么多的苦,也该知道为人母之不容易,日后照顾好自己也是造福孩子了。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玄水明宫定是要将小长乐带回去抚养,苏妃不会善罢甘休。小无忧又那么小,显然没有哥哥壮实,就是不知日后体质如何。小长乐的处境会比小无忧安全得多,毕竟有继承大统的妖王长子身份在,苏妃断然不会对长乐不利,而小无忧就不一定了,你应该明白树爷爷的意思。”树爷爷语重心长地抚摸一朵的长发,眼底满是疼惜。 “一朵花明白树爷爷的意思。树爷爷是怕苏妃对我的恨日益加深,若将来我有什么闪失必定将余恨发泄在小无忧身上。树爷爷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断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树爷爷点点头,“这便好了,只要想着为了孩子活下去,其他都不重要。” “树爷爷你就放心吧,你的一朵花可不是山间小野花,很坚韧的。”一朵抓着拳头表示强悍,逗得树爷爷笑得白胡子一抖一抖。 “颜女呢?树爷爷跟颜女不是老少搭档吗?颜女没跟着来?”对于这个世上唯一……不不不,应该是唯一的亲姐妹,还是有着无法割舍的血肉亲情的。 “她也来了,只是没进来。” 李氏和朱氏进来喂孩子,树爷爷便出去了。 晴萝要留下来照顾一朵,端茶倒水打个指使跟个小丫鬟似的很卖力。在之前晴萝还会跟一朵拌个嘴打个闹,自从一朵狐皇的身份确立之后,晴萝跟她的闺蜜关系便开始照着主仆方向发展。不过只是没有像正常主仆那样卑躬屈膝罢了。一朵不是很适应,但碍于晴萝坚持只好随她去了。 两个孩子还是很好养活的,除了吃就是睡。一朵有点担心,是不是太好养了点。 李氏笑了笑说,“夫人莫急,小孩子就这样,能睡说明健康。等两个月的时候就不这么贪睡了,只会越来越淘气,到时候有夫人烦的。” “这样子啊。”一朵这才安心。 一朵放不下那个叫唐昕的小王爷自然不想回妖界,便以孩子习惯了朱氏和李氏的奶水为借口暂留下来。瑾瑜和极琰也觉得,现在回到妖界不堪安全,即便狐王宫和猫族鸟族已同归一心,万一回去苏妃集众来犯,依然没有万全把握抵抗玄水明宫多年来的庞大势力,到时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不如暂时在人界住下,苏妃一人孤掌难鸣,也好对付,只是玄辰的存在让众人不得不担心。 客栈里忽然入住许多的俊男美女,引起了丰城的轰动,不少才俊佳人都跑来看一看热闹给新年增添点乐趣。玄辰瑾瑜和极琰岂是他们这帮凡夫俗子说见就能见到的,除了看到树爷爷经常坐在楼下靠窗位置的角落饮茶品酒供其观赏,剩下几个传说中的人物都是神龙不见首尾徒有声明见不到其人。众人叹一叹树爷爷的胡子和头发居然能白的这般纯净还有一身道骨仙风也就散了,自此小客栈再传出有什么惊如天人的人物也没人再相信,只当小客栈是为了招揽生意耍的手段。 极琰为了不引起众人注意便将小客栈包下来,并给掌柜个小二丰厚的赏钱不许到处宣扬。自此这个叫鑫源的小客栈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闭门谢客,做着闭门买卖。 老掌柜个小二以为捡到一个大便宜,都是俊男美女定当也是出自名门世家拥有大家之风,应该是一群温文尔雅的组合,至少先入住的玄辰和夫人都是一派和气,极为亲善。当一次次匪夷所思的打斗从楼上房间传出来后,完美诠释了“人不可貌相”的真谛。老掌柜和小二时常被楼上房间里瓷器破碎桌椅板凳粉身碎骨的声音吓得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能够打得如此强悍不顾颜面的,也只有瑾瑜和苏妃做得出来。 每每这时,树爷爷都会很亲善地安慰他们两个,“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是是是。”老掌柜一边心疼损失,一边哆哆嗦嗦连连点头。 “你家酿的桂花酿不错,再给老人家我来一壶。”树爷爷望向窗外的清冷月辉,遍地雪光将整个大地映得通明。几家灯火微亮,人影幢幢正忙着布置迎接明日的新年。 一朵这两日有点不开心也不舒服,有一部分是因为将蟠桃给了唐昕吃,自己的身体虚空的难受,总是看着李氏和朱氏露出贪婪垂涎的目光。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听喜欢聊家常的李氏说,唐老王爷为年幼的小儿子找了道士驱鬼,据说是小王爷自动请命。道士和尚在王府别院设坛做法驱了三日的鬼魂,得了丰厚的赏钱还被老王爷留下等年后再出府。 一朵倒不是怕那些道士和尚,只是生气小王爷唐昕自小熟读圣贤书明事达理,居然也相信鬼魂之说!明摆着将她当鬼,不想再见到她。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厚着脸皮再去纠缠。还本打算忘记前嫌,什么都不去计较的重新来个美好开始,居然是这样糟糕的开头! 一朵十分苦恼,后续应该如何发展? 门上响了两声敲门声,便有人推门进来。 “颜女……” 一见是从没露面的颜女,一朵翻身坐起来,长长的黑发逶迤在床上,略微凌乱的慵懒姿态透着一种少妇才有的妩媚风情。 颜女迈过门槛便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一朵旁边两个熟睡的孩子身上,姣好的容颜有点沉郁想来是忆起了她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 一朵有点紧张,想要安慰颜女让她看看孩子,却又害怕颜女接触孩子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相比苏妃,一朵反倒更相信苏妃不会伤害这两个孩子,而颜女的心思最近这段时间藏的实在太深,即便有着一千多年的姐妹亲情,还是无法拿捏准确。 “坐吧。壶里是晴萝新泡的茶。” 颜女没有动,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两个睡颜酣甜的孩子。许久,她道,“长的真好。” 她语气中淡淡的悲伤让一朵无言以对。她们姐妹俩算什么?说成同侍一夫也不为过。在明知道颜女喜欢无殇并怀过他的骨肉,也亲眼见过颜女和无殇有过夫妻之实,她这个做姐姐的又做了什么?父母失踪的那段漫长岁月里,即便俩姐妹没有好到形影不离,也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一朵赶紧笑起来,挥散脑子里浮现的多愁善感,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管如何,孩子已经生出来了,总不能因为那一些无法割舍的姐妹亲情就把孩子塞回去吧。况且天下皆知,她才是无殇名正言顺的妃子。颜女确实悲苦了些,连个名分都没有。若怨她横刀夺爱就怨吧,若说她这个姐姐有失道德就说吧。 颜女没有像一朵熟悉的那个颜女那样,破声大骂,看完孩子就低着头离去了。 一朵知道,颜女肯定在哭。 但凡是女子,见到自己心爱之人与旁的女子生的孩子且还是自己的姐姐,都会捧心难过一把。且那个人又死了,还是死在姐姐手下,见到与其模样极其相像的孩子,若说不哭……一朵想到了苏妃确实没有哭,至于背地里哭没哭就不知道了。 颜女刚跑出去,玄辰就进来了,依旧一袭纯洁白衫。其实他穿蓝色的衣服很好看,好像天空一样深远缥缈透着让人仰望的无上尊贵。这倒不是说他穿白色不好看,只是觉得有点不适应。毕竟在前世那段岁月里,玄辰一直都是亘久不变的一身淡蓝色。 “以后不要让她接近你。” 玄辰清淡的声音飘入耳畔,一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我说颜女。” “她是我妹妹。一个窝生的。据我娘亲说,还是双生子。”估计自己这双儿女便遗传了他们姥姥的双生基因。 “她的眼里幽怨太重,这样的人最容易想不开,心思也最难洞悉。” “那么你呢?”一朵的反问让玄辰一愣。“你的心思又是什么呢?我亦无法洞悉啊。” “没有心思,谈何洞悉。”玄辰眼底的光彩寒了几分。 一朵理了理肩膀上的长发到身后,总是躺着的原因衣领有些松散,露出一截好看的蝴蝶骨。玄辰的眼底涌起些微热浪,脸色愈发沉郁。 “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整理好妆容再见人。”他道。 “……” 床头灵光一闪,一面硕大的铜镜赫然出现在床前,将一朵的全身纳入泛黄的镜影之中。 “这面镜子留着给你梳妆。” “有点大吧。”话说这么大的全身镜在古代是极为少见的,甚至基本没有。 玄辰本不想将话说的太直接以免伤人,可若不说直接,时常犯糊涂的一朵根本听不明白。便意思再直白不过地说,“免得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又勾了谁的魂。” “……”一朵唇角抽搐三下,咬着牙关暗声道,“你的意思是我水性杨花了?” 玄辰有点头疼,好看的眉心皱起,“该用脑子的时候没脑子,不该多想的时候乱用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呃……” 玄辰又不禁笑了,“本帝向来鲜少动怒,只有你。” 他的话好像没有说完,一朵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便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玄辰舒展的眉心又重新拧了起来。想他堂堂天帝三界正主,什么时候会让一个女子这般犯难过。简直折损他的无上威严。 “既然狐狸这般为难,本帝便听听你的高见。”玄辰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姿态优雅地坐在软榻上,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吹过茶汤上漂浮的碧绿叶片,小小饮了一口,淡然等待一朵的下文。 “你给我一把沾染诛仙台戾气的匕首可好?” 玄辰眉心悠然一紧,“你要那匕首作甚?” 一朵快速组织下语言,言简意赅道,“防身。” “天下神器利刃只要你说,我都能帮你弄到,缘何非要诛仙台戾气的匕首?”玄辰的眼底无端掠过一丝痛色。 “这个……”一朵正要想个万全的借口,没想到玄辰居然答应了。 “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玄辰放下茶盏起身。 “……” 如此爽快,不会有啥居心吧? 玄辰触及到一朵探究的目光,飒然一笑,长身玉立丰姿绝世,“狐狸,有些时候你不该想太多。” 第二日一早,也正是人界的新年,人们都忙着贴对子贴福字,做一年当中最丰盛的一顿午餐,忙得喜气洋洋见面就道一声“新年好”格外热闹喜庆。 妖界的新年全然没有人界热闹,晴萝乐呵呵地要出门逛一逛。一朵念及晴萝是妖精身份本不该在凡间过多走动,晴萝又是闭关五百年才出来没几年,一定见啥啥新鲜就跟刚出狱的牢犯似的。一朵很不放心,怕晴萝性子单纯直爽惹了是非不能妥善处理,又实在不忍心碎了晴萝人间一日游的期盼,便催促极琰跟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晴萝私底下还是有些畏惧遭到天谴的,怕极琰因为自己一时小兴致而落难便打算不去凑热闹。 一朵很小声在晴萝耳边说,“知道为什么大家接纳玄辰这只大神仙一起同住吗?” 晴萝摇摇头表示不知。 “你想呀,妖精不可擅自下凡,神仙自然也不可擅自下凡。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玄辰擅离天庭来凡间小住难道就不触犯天条吗?即便以诛杀魔魂为名下凡,现在也是开小差。” “当然触犯天条!” “雷公可是玄辰的部下。你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雷公是不敢劈天帝大神的。”晴萝很用力点头,接着又颓然了,“雷公却敢劈咱们。” “你笨呐!”一朵狠狠指了下晴萝的脑袋瓜子,“雷公要敢劈咱们,不怕咱们将玄辰在凡界的事说出去!” 晴萝豁然开朗,感激涕零地拥抱一下一朵,欢欢喜喜地跟在极琰后面,羞答答地出门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一朵欣慰地弯起唇角。貌似极琰已经不那么抵触晴萝了,是不是就说明极琰已经开始接受晴萝了? 午膳之前玄辰衣袂翩然地进门,他将一个檀木盒子放在一朵手里。那盒子呈红色且四角有金制的花纹,很精致不似俗物。正纳闷这会是什么新年礼物时,玄辰淡淡开口了。 “狐狸,我将可以杀死我的利器交到你手上,是不是就能多信我一分。” 他的声音有些轻飘,望见他眼底若有似无的浅笑,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说的不是一句调侃的玩笑话。至少一朵觉得,身为天帝若没有万全把握,绝对不会将致命武器信手赠人。 打开盒子,里面确实躺着一把沾染了诛仙台戾气的锋利匕首,森冷黑气浮动,像极了兆瑾发难时周身弥漫的戾气。 “谢了。”一朵坦然收下。 如此一来安全多了一层保障,虚弱的小彩亦可吸收匕首上的神力快速幻化成人形了。即将见到小彩的欢喜,让一朵心情大好。便张罗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意思意思,但极琰和晴萝还没有回来,便将团圆饭安置在晚上再吃。 老掌柜和小二将饭菜放在厨房的大锅里温着,便都回家去过团圆年了。 瑾瑜经常来一朵房里逗一会孩子,他很喜欢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学着李氏和朱氏抱孩子的样子,姿势勉强标准。用他的话说,当爹的就应该多亲近亲近孩子,才能产生深厚的感情。 一朵非常非常赞同他的观点。 瑾瑜很欢喜,又稀罕一会两个孩子,慎重又慎重地警告一朵,“切记不能让苏妃那个女人接近孩子。” “我知道了,孩子要睡觉了。” 瑾瑜出去后,一朵找来树爷爷,求他帮忙看守一会妹妹小无忧。 “你抱着小长乐要去哪?”树爷爷拢起雪白的眉毛。 “外面鞭炮连连,我看着热闹,想抱着小长乐出去转转。小无忧身子弱,我怕她伤风,便留下来交给树爷爷照看。树爷爷可要为我保密,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不在房里。”见树爷爷犹豫,一朵便软下声音祈求,“好树爷爷,我在房里都要长毛了,就让我带孩子出去转转吧。” “你虽是狐皇法力强大,也不需人界女人产后坐月子的琐碎,可是小长乐还小,你又虚弱……” “我保证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真的就只需一炷香的功夫。” “一朵花,快去快回。” “好嘞。” 一朵要去的目的地非常明确且专一。抱紧怀里睡熟的小长乐,瞬间就出现了在小王爷唐昕的房间。他不在房里,屋里只有一个打扫灰尘的小丫鬟。一朵掩身在帷帐后面,没被那个小丫鬟发现。捏个诀掩去身形,便抱着孩子出门去找唐昕。 瑾瑜说的很对,多跟当爹的亲近亲近才能有深厚的感情。 绕过一大片花园,总算顺着唐昕的气味寻到了大堂。老王爷一家正在吃团圆饭,可能觉得就三口人实在单调了些,便让入住府上给唐昕治病的老郎中爷孙一并用饭。 圆桌不大,菜式也不多,只有六道极为精致的菜肴,皆是珍殄天物。老王爷老态龙钟一派正气之风,一看便是个忠正重义之人,往往这样的人脾气也比较倔也极重信守诺。老王妃年过五旬保养的很好,除了鬓边有几丝银发,风韵犹存的容颜上没有太多皱纹。 老王爷和老王妃还有唐昕落座后,老郎中才带着四岁年幼的小孙女入座。小孙女穿了一身新做的碎花红袄,在这样喜庆的新年显得格外的喜庆惹眼。不过这样的红色布料在人界的孩童身上着实常见,未免有些俗气,不过小孙女的模样生的极好,粉雕玉琢五官精致,俗气的红袄穿在身上也很雅致秀丽。 小孙女主动选了挨着唐昕的位置,小胳膊小腿努力好一会才终于爬上锦凳,乐呵呵地对着唐昕展颜一笑,一对漆黑的大眼睛水光潋滟极为动人。 一朵皱起眉,怎么觉得这个小女孩有几分眼熟?可能大抵长得好看的孩子都比较相像吧,因为太精致便都有点差不多。 唐昕不是很热络,只是淡淡地对小女孩点下头表示友好。一朵对他淡漠态度,表示很满意。 “多亏叶先生妙手回春才救了本王小儿一命,本王敬叶先生一杯。”老王爷声音洪亮,示意丫鬟斟酒。 “王爷谬赞了,老朽未能替小王爷根治顽疾实在不敢邀功。”老郎中赶紧起身躬身一礼喝下一杯清酒。 “胎生之疾,岂那么容易根治。连宫里的御医都做不到。叶先生能减轻小儿痛苦已实属难得。”老王爷也仰头而尽,“叶先生快坐,毋须这般客套。日后还要劳烦叶先生为小儿治病,为了保全小儿性命,还要留叶先生跟本王回京城长住一段时日。” “好说好说。”老郎中又道,“小孙女萼儿不懂事,总是缠着小王爷,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让王爷王妃见笑了。” “我倒是很喜欢萼儿,天真活泼模样又讨喜,叶先生无需多虑,小孩子都喜欢跟差不多大的孩子玩。日后就让萼儿留在昕儿身边,做个使唤丫头也不错。”老王妃娴雅一笑,亲自给那个小孙女叶萼夹了一块鹿肉。 那小孙女并不贪吃,看也不看碗内的鹿肉,只是盯着身边的唐昕看,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漾满童真。 “老朽多谢王妃娘娘抬爱。”叶郎中赶紧拢衫跪地,重重叩拜一个响头。 “日后我就是你的贴身丫鬟了,我来照顾你。我叫叶萼,小王爷要记住我的名字哦。”小女孩稚嫩清脆的声音宛如优美的歌声绕耳不绝。 “嗯,晓得。”唐昕略微点头,略显病态的苍白小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一朵满意地点点头,总算这孩子孺子可教,没有叫她失望。本想等着他们吃完饭,找个机会和唐昕聊一会,叫他见见孩子。耳边却传来树爷爷的缥缈的声音。 “一朵花,瑾瑜和苏妃又吵起来了,树爷爷怕撑不住场面,苏妃抢走小无忧回妖界。你是不是应该快点回来看一看。” 一朵捏个诀瞬间回到客栈的自己房间。 屋外的走廊上,传来瑾瑜和苏妃激烈的争吵。 “小小猫妖也敢阻拦本宫带走尊上长子!你居心何在!莫不是想要一统妖界自称为王!” “本君可没苏妃那么野心勃勃,一心执掌王权睥睨天下。本君只想护住我的孩子!苏妃一意孤行,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双拳难敌四脚,你可有这个本事在我们手里抢走孩子!” “本宫只是不想妖界人心涣散,战乱再起!保住尊上几千年的基业有何过错!身为尊上长子有义务担起万民苍生的责任!” “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一朵将孩子交给树爷爷,便出门站在瑾瑜和苏妃之间。“苏妃娘娘,我的孩子,我有权利为他们选择今后的人生,还请苏妃娘娘尊重我这个亲生母亲的选择。” “白一朵!你别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现在还可以明哲保身置身事外?若不是我和姥姥瞒下你刺杀尊上之事,你以为你还能安然坐你狐皇宝座!若你们执意不肯将孩子交出来,我们只好兵刃相见!”苏妃一摔广袖,愤然离去。看样子定是要返回妖界召集军队,大举进攻狐王宫。 “苏妃娘娘,我们有话好好说。”一朵赶紧过去拦住苏妃。有着封印的阻拦,玄水明宫那些妖兵妖将无法来到人界屠杀他们几个。可狐王宫这几个头目都在人界,狐王宫势单力薄就像待宰羔羊。即便他们都赶回妖界救援,也不一定是苏妃的敌手。到时候誓必是一场血战,不知死伤多少人。 “事已至此,我已无话可说!”苏妃态度强势,凤眸尖锐。 “孩子必定现在还没满月,这么小也经不起封印的力量穿越妖界,总得孩子再大一些我们回妖界再好好商量。我知道你是为了妖界万民着想,大仁大义毫无私心,毕竟孩子还小,我们总得等孩子真正平安健康后,才能再去考虑继承大统,你说对不。”一朵对瑾瑜狠狠使个眼色。瑾瑜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敛敌意,也道了句。 “暂且先缓一缓,以后再说。” 苏妃自然知道一朵和瑾瑜在使缓兵之计,眸光低转一下,念及玄水明宫现在人心晃动很多大势力暗中纠结想要一举为王,若此事发起战乱确实不明智。即便稳操胜劵,难保没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好,暂且先缓一缓。”苏妃冷眸睨了一眼瑾瑜,鄙夷地哼了一声,“就没见过谁这么愿意做后爹的。” 瑾瑜当场想呕血,气得一张深邃的俊脸严重抽搐,咬牙切齿好一阵,才挤出一丝声音,“我亦从没见过如此毫无涵养的泼妇公主!” 苏妃姣好的容颜瞬时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一朵见战事又将再起,赶紧大喊一声,“瑾瑜你不是说过一直暗恋玉磬公主!” “什么?” “什么?” 第227章 孩子被夺 第227章 孩子被夺 俩人异口同声的吼声,如利剑穿耳,震得双耳一阵发疼。 “狐皇大人!你是不是又记忆错乱!我何曾暗恋过这个毫无涵养的泼妇!”瑾瑜瞪着一朵,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她这般愤怒。只是瑾瑜的这句话让一朵有了一瞬的错愕,又记忆错乱?难道之前她有过记忆错乱的时刻? 苏妃气得娇容通红,“最好不曾暗恋于我!否则定剜了你的心烹饪下酒!” 虽说只是一句狠话,瑾瑜还是不禁抖了抖,咬牙,“恶毒。” “本宫再恶毒也比你个凭靠魂魄为生的邪妖善良许多!” “还出身名门贵族天族血统与乡野村妇有何差别!千万掩藏住你的本来身份,否则老龙王一世英明都败在你个不孝女手中!” 怒了,怒了,苏妃彻底怒了,再次幻出紫琼剑,流光飞溢直逼瑾瑜的咽喉处刺来。一朵赶紧飞身而起,直接挡在瑾瑜身前,本想汇聚力量抵挡苏妃迅猛的剑势,怎奈虚空的身体已提不起强大的力量。将唯一续命的蟠桃给了小唐昕,能佯装无碍坚持这几天已实属不易又怎能发挥自如。 瑾瑜脸色大变,一把抱住一朵的身体,一个翻身用他的后背将一朵护在怀中。后背被紫琼剑的剑气掠伤,赫然出现一条长长的血口,汩汩鲜血缓缓溢出。 苏妃显然没料到会轻易得手,手中的紫琼剑微微颤抖一下,竟没有趁虚而入。一对凤眸冰寒至极地盯着瑾瑜背部被血水浸染的灰色衣衫,狠狠冷哼一声负气而去。 “瑾瑜……” “无碍。”他扬起唇角,绽放一抹魅然温软的浅笑,口气里却含了一丝怒意,“这种时候你躲在我身后就好!谁需你挡在我身前。” “我怕你受伤,反倒害你受伤。以后不要再跟她较真了,若她的龙玉在身,你未必是她对手。”一朵颤抖看着手上沾染的殷红血光。瑾瑜一把抓住一朵有些微颤的手,抹去她指尖刺目的鲜红。 “好,我再不跟她较真了。我只是怕她带走小长乐,害你伤心落泪。” “我一定不会让她带走我的孩子。”一朵无力搀扶瑾瑜起身,想要为他处理伤口被他制止。 “小伤而已,过会便会愈合。”瑾瑜望向一朵苍白的脸色,眸子微眯,深邃的眼窝里透出精锐的光芒,“你最近到底藏着怎样的心事?我看不透却也猜得到。你没有吃蟠桃对不对。” “我刚才……真的是想救你来着。没想到一着急……这灵力偏偏跟我做对。”越是强力掩饰,反倒错漏百出。 “蟠桃呢?” “掉……掉地上了。”一朵垂下眼睑掩住心虚,“你也知道,蟠桃是天界圣果,落地化土,沾水化水。我一不小心……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被玄辰知道他会生气的。在蟠桃还未成熟的季节里,那么金贵的圣果被我浪费,实在罪过。” 瑾瑜轻飘飘叹息一声,“你还真是太不小心了。” 越是活得岁月久远的人,越擅长一些察言观色揣测心思的本事。瑾瑜拥有九命,至少也活了六七八九千岁了吧。即便一朵已恢复前世记忆,终究这副身体的修行还是一千来岁的小嫩娃,哪里是瑾瑜老妖的对手。好在瑾瑜没有再追问下去,许是信了。 极琰和晴萝在傍晚时分回来了。一个云淡风轻没什么太多表情,一个兴高采烈满面笑容。晴萝蹬蹬冲上二楼一朵的房间,从怀里掏出两个红艳艳的小肚兜,上面绣着百福很是吉祥喜庆。 “送给两个小宝贝的新年礼物。朵朵,喜欢吗?” “喜欢。”一朵接过肚兜在两个孩子身上比量一下,酣睡的小脸白皙莹透,愈发觉得像极了无殇。 有些时候这便是女人的悲哀吧,一旦看到孩子便不再那么怨恨他们的亲生父亲了,还总想着挽回或许能有一丝转机为孩子建立一个幸福的小家。就像外面冰天雪地的街道上,一家几口手牵着手一起放烟花炮竹。那样的安静幸福,点点滴滴渗入骨髓,艳慕得鼻子发酸。 “朵朵,极琰大哥今天给我买了一朵粉色的绢花,他说我戴粉色很好看。”一朵粉色的绢花就戴在晴萝浓黑的发髻之中,那不值钱的绢花被晴萝小心翼翼地珍视轻抚,好像是她此生最珍贵的至宝。 一朵拉着晴萝的手,低声道,“阿萝,我们从小就相识,我知道你性子直率善良,只有你这样子的性子才配极琰。他看似温润亲和实则执拗的很,你要加油,我相信你们可以走到一起。” “真的吗?我也是这样觉得。只要我不放弃,极琰大哥终有一天会看到我的好。谢谢你朵朵。我知道极琰大哥的心里一直都有你,也只有你,你不会怪我横刀夺爱吧。”晴萝的眼中时而欢喜时而悲伤,盈盈望着一朵如一泓山中清泉,透彻清凉。 “我不是他的良人,又岂会怪你。”一朵看向两个熟睡的孩子,声音有些发涩,“每每看到我的这一双儿女,总觉得应该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应该是亲生父亲,而非他人。我有时候时常也问自己,真的可以放下以前的种种重新来过?晴萝,你不曾为人母,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即便孩子的亲爹是个恶贯满盈的禽兽,家里过的一贫如洗家徒四壁,迈出那道门槛有更好的选择等着你,做母亲的也会觉得那毕竟是孩子的亲爹,愿意画地为牢关紧门窗任凭外界风光旖旎再过美好也不愿多看一眼。或许有的女子会有不同的选择,抛夫弃子亦是常事。于我而言,我做不到。” 晴萝望着一朵眼中的悲伤,沉默许久,“朵朵,因为你还爱着他。” “爱?”没有了心,真的还会再爱? “若不是爱着又岂会放不下。可是……他已经死了啊,你应该向前看而不是回头悲叹那些已成为过去式的种种。我就觉得瑾瑜君上不错,对别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傲不屑样子,对你极尽温柔,待孩子也极好。若孩子的亲爹还在世,就另当别算了……” 晴萝的声音猛然僵住,张大一对清澈的眸子盯着一朵,“莫不是他……” “你想哪里去了!就算他命不该绝转世投胎,茫茫人海三界之大又要去哪里寻他呢。”一朵喟然一笑,他们也算是天定的缘分了,凭借一枚碎玉便能在济济众生之中寻到彼此。 “也是哦。”晴萝点点头。 树爷爷在门外敲了几声门,喊一朵和晴萝去吃团圆饭。玄辰在客栈周围设下强大的结界,一朵也可安心将孩子交给朱氏李氏照顾下楼。 一张硕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还有几坛子老掌柜酿的桂花陈酿。树爷爷笑嘻嘻掩嘴说,他是凭借酒香才挖出老掌柜埋在后院桂花树下的存货,老掌柜居然还骗他说没有了,任凭树爷爷拿出重金引诱都不动摇。 这一桌子人,恩怨情仇纠结的很复杂,而今能安然落座吃一顿团圆饭实属难得。玄辰是天帝身为贵重自然坐在主位,依次左右的瑾瑜和一朵,之后是树爷爷极琰晴萝颜女,苏妃被安置在距离瑾瑜最远的对面。大家还是有些担心苏妃暴脾气上来和瑾瑜大打出手。大家虽不待见苏妃,至少还没有明着撕破脸皮,表面也比较尊敬苏妃在玄水明宫和天界的地位。瑾瑜向来不羁洒脱惯了,看上去邪魅难测实则摸透了他的性子比谁都要直爽容不得沙子,最看不惯自持身份耀武扬威也不容守护之人被伤分毫。 一朵斟满酒盏,起身举杯,“大家身份不同来历不同,今日能凑成一桌也属缘分所致。借佳节之机,向各位道一声感谢。谢谢你们对我们母子三人这么长时间的照拂,我才能安全生下两个健康孩子。首先,我应该感谢瑾瑜,那么多个月里为我做的一切。”一朵仰头而尽,瑾瑜微愣没有说什么亦仰头而尽。 一朵又斟满酒,“其次感谢苏妃娘娘,不计前嫌让我顺利待产。我先干为尽。” 苏妃冷眸瞥了一眼自动斟满的酒盏,没有喝。“我是为了尊上。” 一朵垂眸涩笑一声,举杯敬玄辰,“这一杯敬天帝大神,没有他我无法从兆瑾手中安然脱身。” 玄辰白皙的手指在酒盏上轻轻笃着,一挑修长浓眉,勾唇一丝浅浅梨涡,声若清风飘忽不清,如窗外悄悄飘落的碎雪。 “我为你做的又岂止这些。” 一朵混着酒气哈哈笑,“天帝大神太喜欢邀功了。” “哦?”玄辰喝下一杯清酒,桂花的香气缠绕在唇齿之间,“本帝一向不喜欢邀功,所以才会被人觉得什么都没做。” 话题开始变得有些纠结,气氛也渐渐变了味道。 “吃菜吃菜,都温了一下午了,再不吃就要变味了。”树爷爷举起筷子赶紧缓和气氛。 玄辰蕴着不明笑意的眸子掠过一朵,竟似有些叹息的无奈。 一朵云雾不清地歪歪头,许是自己多想了吧。这位城府极深的天帝大神,到底怀着怎样的居心? 一顿饭吃的还算顺畅,至少没有发生什么突发情况。总体来说还算圆满。一朵不禁想,若大家可以摒弃前嫌经常同桌用餐,那该多好。只是这个愿望终究没能实现,这一顿团圆饭也成了大家最后一次同桌。 不过说来也奇怪,也可能是瑾瑜有些醉了,居然拉着玄辰划拳拼酒。玄辰也出乎意料地答应了,放下天帝的无上尊严跟瑾瑜划起拳来,全然不见半点不染尘埃的绝世天人风范,倒有了些市井酒徒之风。 玄辰和瑾瑜都喝了不少的酒,树爷爷怕桂花酿被他们喝光,便隔空取物不知从哪个酒楼的酒窖里偷来一坛一坛的女儿红。他们俩人拼杀到兴致高涨,抱着酒坛子大失风度地仰头猛灌。 一朵和晴萝看的目瞪口呆,原本有些微醉的酒意瞬间清醒。晴萝贴在一朵耳边,很小声地掰着手指头算,“瑾瑜君上的岁数应该不小了,天帝大神的岁数也不小了,一向矜持自重的天帝大神和瑾瑜君上怎这般没有风度好像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啧啧啧,我无法理解如此有失身份的人不是被鬼上身。” “估摸着他们曾经认识吧。或许有过难兄难弟的情谊在,便有些惺惺相惜了。”一朵道。 晴萝摇摇头,不置可否,“我岁数小,经历的事情也少,实在无法理解你们这些活得上岁数的人心里到底想些什么。”晴萝望向一朵净白的侧脸,“有时候,我也猜不透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心里到底想些什么。是不是人一旦有了责任,有了要守护的人,就会变得不像自己了?” 一朵回头触及到晴萝盈光灵动的眸子,笑着问,“那么你呢?有没有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当然有啊!以前总想着找个模样好的,双修一下长些法力。也觉得朱上云不错,还想过要嫁给他算了。可是后来……”晴萝看向总是不经意看着一朵的极琰,“我的心里眼里现在就只剩下他了。” 晴萝如此赤裸裸地表明心意,自是有私心的。巴望着一朵从中斡旋可以帮她达成所愿。这样的小私心,但凡沉迷在单相思中的女子都会有,也不算什么蹬不得台面的阴暗一面。 “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晴萝笑弯一对大眼睛,便随着酒足饭饱的众人一一散场。 一朵见瑾瑜和玄辰兴致酣然,已不再划拳只是你一口我一口的灌酒。有了几分雄性置气相博的成份,谁也不肯退步相让。一朵抽身离去,缓步上楼。一直安静不语的颜女在房门后停滞一下,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一朵,姣好的侧脸红唇微抿,似有话要说,终还是进门将房门关紧。一朵愣在楼梯口,望着颜的房门出神。 最近颜女很安静,很少出门露面也不说话。无端端地让一朵有些不安,想要敲门跟颜女聊几句,又怕颜女觉得她在显摆有子女相伴的幸福。想想还是算了,回了房间。 李氏和朱氏刚喂完孩子,两个小宝宝又都睡了。李氏和朱氏大过年的还没回家团聚,一朵便遣她们回去了。坐在窗前,外面漆黑的夜空烟花绽放,流光绚烂之中伴着人们的欢声笑语。 在这样的佳节里,小唐昕也会如别的孩子那样蹦蹦跳跳守在烟花旁拍手笑闹吧。想抱着孩子去看一看,可玄辰的结界实在强大根本破解不开。 玄辰和瑾瑜喝了一晚上的酒,地下歪歪斜斜倒了一地的酒坛子。瑾瑜醉得不省人事,玄辰也好不到哪去。撑着昏沉的意识,踉跄几步上楼,紧紧扶着把手敲响一朵的房门。 一朵打开房门,迎面浓重的酒气伴着一股淡香扑面而来,一朵赶紧闪身,玄辰身子一歪,没有倒下指着一朵发笑。摊开掌心,一个硕大的蟠桃赫然呈现。 “这蟠桃来之不易,费了本帝好大一番功夫,你可要好好吃。”他声音有点含糊却还清晰,接着又道,“天界不知闹了多少闲言碎语,她每天都在哭,本帝挺厌的。等她眼泪哭尽了,这蟠桃也就没了。你可要好好吃。” 一朵听得云里雾里不堪清明,许是他醉酒胡言乱语吧。身为神仙向来清心寡欲,哪个神仙会没事整天落泪这般不识时务。也不怕天帝厌怒贬下凡尘受尽轮回之苦。也可能是哪个春心荡漾不得郎君的痴情女子默默流泪,这又与蟠桃有何关系?着实另人费解。 “天帝大神刚刚迎娶天妃不久,想来天界也就几日的功夫,天帝长久留在人界凡尘,真真要伤了天妃一颗痴痴盼郎归的芳心呢。”一朵不过是打趣一句,玄辰睁大一对眸子有些惊讶。 “你怎知是她在哭?” “呃……” “罢了罢了,她若不哭,蟠桃树亦不会结果成熟。你也听说过吧,孔雀族本就是天界神族,孔雀泪的神力之一便是可以加速蟠桃成熟。她不哭便没有蟠桃啊……”玄辰闷笑两声,坐在软榻上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消失在酣睡之中。 孔雀泪…… 一朵迷糊的意识忽然有点清明起来,难道玄辰迎娶妖界孔雀公主一家尽数升仙就是为了孔雀泪浇灌蟠桃树促成蟠桃成熟? 手里的蟠桃忽然变得沉甸甸,有些吃不下去了。 大年初一的下午,一直沉睡的小彩在诛仙台戾气匕首的神力沾染下渐渐苏醒过来。不过被兆瑾伤得体力虚弱,无法支撑意识太久便又沉睡了。 颜女忽然推门进来,就在一朵诧异颜女要做什么的时候,手里锋利的匕首直接抵在一朵柔软的脖颈上。 “颜女你要做什么!”一朵猛抽一口冷气。 一直沉睡在榻上在玄辰猛然醒来,追着颜女飞身下楼。见他机警之态似对颜女早有防范,有意逼颜女先出手。难道故意和瑾瑜追究亦是早有谋划? “你想要什么?”玄辰冷声问。 颜女并不做声,一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冷绝之态,匕首更紧逼在一朵的脖颈上。 “颜女,别做傻事,你逃不出去的。”一朵压低声音,有意放水,毕竟姐妹一场不想颜女过激的行为引来杀身之祸。 颜女仍没有说话,只是一对眸子紧紧防备周遭动静。大家都围了上来,颜女法力在众人中不高,想要擒她不是难事,只是担心颜女鱼死网破割断一朵的脖颈,一时间有些不敢擅自行动。 玄辰显然没有众人顾及那么多,飞身旋起,向颜女袭来一掌。就在此时,玄辰设在客栈外的结界被人撕开一条裂缝,卷进来一股强烈浓郁的阴暗煞气。而那煞气侵袭之处正是一朵在二楼的房间,如此轻车熟路显然内部早有眼线泄密。 众人大惊失色,听到楼上传来短促剧烈的打斗,孩子发出尖利的哭声。颜女受了玄辰一掌趁大家慌神冲上楼,颜女身形一闪带着重伤瞬间消失不见。 待大家冲上楼,只见到破损的窗户,还有苏妃怀里抱着的一个孩子。 “兆瑾抢走了小无忧。”苏妃惶声道,唇角缓缓蜿蜒下一丝血痕,显然伤得不轻。若不是她想趁乱带走小长乐,只怕两个孩子都被兆瑾抢走了。 玄辰早已率先追了出去,瑾瑜留下极琰照拂一朵,便跟着树爷爷一并追了出去。 一朵颓然瘫在地上,大片的雪花从破碎的窗口席卷进来,身体冷得恍若没了知觉。 第228章 入冥界 第228章 入冥界 兆瑾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颜女亦寻不到丝毫气息和气味,就好像凭空消失般彻底。茫茫人海大千世界又到哪里去寻他们踪迹!瑾瑜调派人界猫族四面八方去寻讯息,玄辰又调集天上千里眼顺风耳遍地勘察,整整一天还是毫无线索。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兆瑾和颜女已离开了人界。 若去了妖界和冥界就难找了。 妖界和冥界已在几千年前隶属无殇管辖,玄辰身为天帝亦力不从心,瑾瑜和极琰毕竟只是一族之王,苏妃掌管的玄水明宫又人心不稳难保不会有人居心私藏。而且妖族冥鬼都会法力布个结界封印很难辨别是不是兆瑾掩藏自身所设,不似人界这般好寻,如同在人潮接踵的大街上找人挨个调查挨个问询简如大海捞针。为今之计,众人想到的对策唯有引蛇出洞。 一朵抱紧小长乐缩在床的最里面,小长乐一哭她就担心小无忧是不是也在哭,小长乐饿了吃奶就担心小无忧一定在饿肚子。她的小无忧还那么小,身体又比哥哥娇弱,哪里受得住外面寒冷的天气,哪里受得住兆瑾遍身剔骨煞气。早就没有心痛的感觉,心口处还是传来一阵阵撕扯的剧痛连带着五脏六腑一起揪扯,随着血液渗入骨髓。 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瑾瑜极琰几个商量对策,玄辰默不作声,低垂眼睑不知心中所想,忽然他抬眸看向一朵。 兆瑾现在身在何处并不知道,引蛇出洞的对策亦不知该用在哪里才能不出纰漏力保万全。而最好的办法……瑾瑜顺着玄辰的目光看向缩在床脚的一朵。 “不行!我不同意!”瑾瑜喝声道。 极琰眉心一皱,亦看向一朵,已大致猜到玄辰心思,“我也不同意!” “你们在说什么?”晴萝看了看一朵,又看了看极琰。 一朵更紧抱住怀里的小长乐,侧脸紧紧贴着孩子温暖的细嫩脸蛋,好像最后一次这般亲昵地拥抱他,想要深刻记住孩子的体温和气味,烙印脑海永不忘记。 “苏妃呢?”一朵低声问。 “她受伤了,在房里疗伤,朵朵我去叫她。”晴萝赶紧冲出去,却在门口险些撞到扶着心口进来的苏妃。 一朵抱着小长乐下床,出乎众人意料,直接跪在苏妃面前。瑾瑜赶紧去搀一朵,被她强硬推开。 “玉磬公主,你我之间恩怨颇多,皆因一个情字纠缠不清。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请看在小长乐是无殇至亲骨肉的份上善待这个孩子。”一朵抱着小长乐对苏妃重重磕头。 苏妃愣住,没料到一朵会自愿将小长乐交给她抚养。 “朵朵!” “一朵花……” “朵儿,你这是想做什么!” “狐皇大人!情况还未到托孤这么严重!” 一朵不住摇头,不想听到他们阻止她决定的质疑声,“被掠走的是我的孩子,身为母亲岂能安心静待!我做不到!我要去寻我的孩子。”又对苏妃重重磕头,“求玉磬公主善待我的孩子!” “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不要求我!”苏妃居然没有喜出望外地接过小长乐,眸中含泪地喊了一声。转身欲走,一朵赶紧拽住她紫色的锦袖。 “为今只有你才适合照顾小长乐,我相信你会保护他安然长大。”一朵强硬将小长乐放在苏妃怀中,酸涩的眼中热烫一片却没有眼泪溢出滋润那干涸的涩痛。 “我……”苏妃望着怀里酣睡的男婴,纤白的玉手紧了紧,红唇抿动却说不上话来。她不断在心里问自己,应该高兴啊,来人界就是为了夺这个孩子回到玄水明宫继承大统,而今真的到手了这般轻易就到手了,在看到一朵通红的双眼还有那沉重的一跪,她怎么高兴不起来了? “还记得你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吗?带他回去,都能穿了。姥姥也一定很喜欢这个孩子,在姥姥和你的庇护下,小长乐一定会健康长大,也会学得一身的好本事,我很放心。”哽咽的声音再吐不出一个字来,死死咬紧牙关忍住内腑打结的酸疼,母子连心大抵就是如此吧,这滋味真真是……比在心口刺一刀还要疼痛万千。 “白一朵,你到底要去做什么?”苏妃拧声问,抱着孩子的动作却很小心,柔如一池春水。 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呢,一朵笑了。 “去救我的女儿,她身子弱,禁不起太久的折腾。若成功,母女平安,到时候可别怪我要回小长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坚强很无谓,颤抖的声音让她心底的脆弱无处遁形,终究还是没能维持太久,眼角有滚热的液体一涌而出却没有落下来。赶紧转身背对苏妃,对苏妃扬了扬手。 “快走吧,一会孩子醒了又要闹着找奶吃。趁着还没醒,回到妖界也免得孩子哭惹了旁人注意,对孩子不利。” “留着你的命,因为那是我的。”苏妃冷哼一声,挥起紫色的广袖遮住熟睡的孩子,在一片绚紫的流光中消失不见。 “狐皇大人……”瑾瑜正要追出去,被一朵张开双臂拦住。 “瑾瑜君上,你能保证孩子一生安然吗?”一朵冷声问。 “当然!” “我相信你会拼尽所有保护他。若玄水明宫来抢孩子,你也会和极琰召集狐族猫族鸟族拼死相搏。可那样的代价太大了,我不想我的孩子引起过多杀戮,我要他干干净净地活着。你给不了他完美的保护!只有苏妃,不但拥有玄水明宫强大的势力还有天族血统,万一情势有变,龙族皇宫还是她的可靠归处。” “朵朵,那是后母啊!”晴萝也急了,直跺脚担心小长乐不会有好的待遇。 “她会对孩子好的!凭她身为高贵公主,纡尊降贵为孩子缝制衣服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对孩子好。而且是男孩,更会对孩子好。他是那么的像无殇,她怎么忍心伤害他。”一朵弯起唇角,整理好衣衫,如墨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衣裙上如一副泼墨写意颜色鲜明的瀑布一泻而下。 “天帝大神,我们走吧。”一朵对玄辰轻轻点头。 “朵儿!别做傻事!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极琰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拽住一朵,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一朵如被触电一般猛地推开极琰,“再没有比我更好的诱饵了!兆瑾抢走孩子不过想逼我去交换!若再不去,保不准兆瑾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他是那么的恨无殇!” “无殇无殇无殇!统统都是无殇!他在时你为他九死一生放下骄傲放弃自由,委身相伴与旁人共侍一夫!现在又为了他的孩子连性命都不顾!你有没有为你自己想一次!难道你的生命里满满就只有他一人!那么你自己呢?有没有为你自己活一次!”极琰失控地喊着,温润的眸里全然不见一如既往的三月春晖,冷如秋夜之水泠泠透凉。 晴萝见到这般失控的极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落,死死咬住唇瓣依然止不住泪水。 “朵朵……还是不要去了,不要再伤极琰大哥的心了。”晴萝声若细蚊,想要拽住一朵的衣袖,一朵已飞入玄辰怀中,紧紧抱住玄辰的窄腰。 “我是一位母亲,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全部!” 人活在世,不是被牵绊就是被束缚,有几人真正自私为自己而活。谦谦学子为学业,热血男儿为报国,勤恳农夫为生计,贤良主妇为家庭,身为母亲为子女……那些劝人为自己而活之人,许是端着旁观者清的态度许是不曾设身处地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走不出的坎,画地为牢苦苦坚持,心之所系哪能轻易抛舍。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一朵被一团灵光包裹,所有的声音渐渐飘远恍如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再听不真切。 “你要带我去哪儿?”一朵在玄辰怀中小声问。 “去冥界。”玄辰淡蓝色的衣袍在灵光中如绽放的幽兰,紧紧裹住怀中一抹素白身影。他觉得她现在的体形很满意,虽然有点小胖至少不似原先那么嬴弱纤细。 “大神目标这么明确,该是已猜到兆瑾的落脚之处了吧。”一朵有些难安,跟着玄辰只身犯险不知是对是错。 “没有。就是觉得他应该会去冥界。”玄辰见一朵听不大懂便解释道,“魔魂在冥界囚禁近万年,对那里的气息水土早已熟悉适应。而且冥界怨煞之气极重,有利滋长他的魔力。我伤他不轻,想来也是藏身冥界才会复原这么快。” “原来如此。”一朵觉得玄辰飞的有点慢,不似一个天帝大神的速度,有点着急,“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快一点?” “咳……忘了我掩了身上仙气。” 一朵了悟,赶紧反客为主,一把抱住玄辰的窄腰,灵光一闪速度极快直奔冥界大门所在。 “现在还是白日,冥界大门未开,就要仰仗大神的法力了。”一朵怕被玄辰身上仙气伤到,赶紧撑起一个结界护住自身。 玄辰周身灵光大作,金色的流光飞旋漫溢,极为华丽好像一直披着金彩的凤凰闪闪发光。紧闭的黝黑冥界大门在一道金光的笼罩下,缓缓开启裂开一道幽深的缝隙,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让人心底发怵。自那裂缝之中传出冥界亘久不变的鬼声呜咽,一声一声缭绕不绝锁人心魂。 一朵一个掠身,赶紧飞入裂缝之中。玄辰收敛了仙气,缓步进来,裂缝缓缓闭合,俩人陷入一个昏暗混沌之中。 光线不明,枯藤古树昏鸦,听闻异样脚步掠起一群黑鸟鸦鸣。 走在这片荒瘠的大地上,不少白骨骷髅散落在道路两旁,寸草不生的冥界只有在忘川河畔生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那是还未开花的彼岸花海,随风浮动连绵起伏可以想象彼岸花盛开的火红胜景。 有鬼差蜂拥而来,见到玄辰身上若有似无的仙瑞气息,均数被逼退三米开外。他们认识一朵和玄辰,跪地叩拜之后便有人匆匆去冥王殿禀告冥王宜汤。 此次来冥界就是为了大张旗鼓引出兆瑾,一朵不怕整个冥界知道那个被怀疑杀了老冥王的女人来了冥界找死。想来此行必定跌宕起伏九死一生,不被兆瑾杀死,也会在那些拥护老冥王的部下手里生死未知数。 “狐狸,你放心,我会保你安全。”玄辰贴在一朵耳边,声音低柔。 一朵抬头望见玄辰眼中的不堪笃定,也知道玄辰没有万全把握,却还是那么肯定保她平安,他又哪里来的勇气? “你和兆瑾大战,受伤了吧。”即便玄辰掩饰很好,从方才的一路飞行,一朵还是看出了端倪。 “才想起来关心我。”玄辰缓缓勾起唇角,眼底如缀满了天上的星辰亮的灼目。 一朵干笑一声,“你我现在同盟,我得清楚知道我的友盟战斗力在什么范围,才好把握全局局势力挽狂澜。自然,你若别有用心就另当别论了。”一朵耸耸肩,也不怕语气太重伤了玄辰天帝的自尊心。他若真心帮忙也不会因为一句重话而弃她而去,若真走了便是心思不够纯正,留在身边也未必有利。 “本帝之力姑且不算。冥王宜汤和崔判官崔珏应该会竭尽全力帮你吧。”玄辰低低啜笑起来,完全没有将所有人盘算其中的赧然,反之那样成竹在胸的坦然另一朵更加觉得他城府之深之可怕。 “果然不愧是天帝大神!任人重用的本事望尘莫及。” “能被本帝所利用之人应该感到荣幸,至少他在本帝眼中还有存在的价值。”他的笑靥愈发深邃,眸底掠过一丝锐色,“我深刻知道我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 说话间,宜汤已架着一团黑色云雾急速而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如仙,只是收敛了当年纨绔的气息多了几分沉稳的严肃。想来这几年为王的日子过于操劳,一向长不大的宜汤终于长大了。当他当看到已有几年没见到的一朵变得丰盈圆润,先是一惊随即眼底载满笑容。 “混血兔,你又吃了什么好吃的。”即便他伪装很好的打趣,一朵还是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怜惜。 她想,她在妖界的一切,虽然时间流逝速度不同,通过翠花的暗地里传信他已差不多了如指掌。这样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有的人或许感觉很幸福,一朵觉得好像被赤裸裸摆在旁人面前任人欣赏身上的每一道刀疤,想要掩藏都无地遁形。故而,一朵想给再遇的宜汤一个美丽的笑容,还没等笑起来便颓然地低下了头。 “混血兔,我们去冥王大殿,我为你准备一桌子的好吃的招待你。”宜汤很开心招呼一朵上了黑色云头。 到了冥王大殿,见宜汤一个劲地招呼下人忙乎款待两位贵客,一朵如坐针毡,抓了抓掌心看向喜不胜收的宜汤,还真有点不忍心打碎他的欢喜。 “宜汤,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叙旧的!我有事求你帮忙。” “混血兔,你我之间的关系说成求就见外了!我还要向你道歉,没能管理好叛乱之军让他们趁机联合妖界鸟族在你狐王宫作乱。那个作乱的头目已被我处置丢如忘川河喂了亡灵幽魂,现在冥界基本大统,已再没有反叛之音,亦不会有人再诬陷你是杀我父王的凶手!这几年忙于政务,一直没有空出时间去看你,你过的可好?”宜汤明显在明知故问,忽然想起来,“你刚才要对我说什么?我一时间太高兴,竟给忘了。” “我……”一朵缓口气,继续道,“兆瑾入魔了。你应该知道吧?” “略有耳闻。魔魂借用雪神之躯破除封印冲出十八层地狱。当年我亦是趁魔魂作乱才逃出十八层地狱。不过后来雪神在冥界闹过几次就不知去向了!听人说已被妖王尊上封印在蛮荒之地。后来为何又逃出来了?听说还是死在你手下,至于兆瑾被魔魂侵占不堪清楚。” 宜汤果然还是太高兴了,话也这么多。一朵无缝隙道出主题,有些发闷,便大声道。 “我女儿被兆瑾抢走了!我怀疑兆瑾现在藏身冥界,你帮我寻他可好!” “什么?他抢了你女儿!”宜汤脸色黑沉,浓眉倒竖,“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有个女儿了?前几年听说你跟猫族九命邪妖瑾瑜君上传出婚讯,你便深居狐王宫鲜少出门,我这里便也没了你的消息!寻思你寻到自己幸福,不该再去叨扰你。是你和瑾瑜君上的女儿?” “说来话长,我们还是抓紧着手寻人吧。”一朵略想了下,“也不用大张旗鼓去寻人,只要将我在冥界的消息传出去,你在忘川河畔给我搭建一个小茅屋我就住在里面,你们谁也不许靠近,兆瑾若在冥界不出两三日定会主动找来。” “你要以自身为饵引兆瑾上钩?”宜汤徒然拔高声音,“不行!兆瑾入魔神智混乱不清,不定对你做出什么恶事!” 一朵扶额,“于我而言,女儿的性命比我自身更重要。” “瑾瑜那只猫妖呢!身为父亲不亲自犯险,居然让个弱质女流冲锋陷阵,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宜汤怒声大喊,气得脸色铁青。 说话间从冥王大殿屋顶的横梁上忽然跃下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就落在一朵手边的茶几上,吓得一朵浑身蓦然一怵。黑猫金色的眼睛瞳孔紧缩,有些凶狠地盯了一眼宜汤,便跃下茶几跑出冥王大殿,融入冥界昏暗浑浊的浓浓雾霭之中。 宜汤盯着那野猫消失的方向,挥散方才被黑猫盯那一眼心底泛起的寒意,继续话题,“身为父亲都不管,你个当娘的也别管!” 一朵继续抚额,喟叹一声,“还是玄辰大神深知我心。” “混血兔,我是不想你犯险,魔魂怨气太重极难对付也极易激怒,你又怎知他抢走你的女儿不是为了引出你杀了你!” “宜汤!你到底帮不帮!” “帮。” “那就闭嘴。” 宜汤真的闭了嘴,对静立的侍从挥挥手,那侍从便会意去张罗在忘川河畔搭建一个小茅屋。 一直安静品茶的玄辰笑了笑,洁白的手指映在碧青的茶盏上,格外的白皙。 昏沉的冥界悠悠落下乌黑的碎雪,卷着寒风吹过虬枝发出呜咽的哭声,凄冷幽森的氛围下,一队队新鬼在掌灯人的牵引下缓缓走过奈何桥。 茅屋就搭在奈何桥的一头,守着忘川河畔可以清楚看到乌黑碎雪间幽绿荡漾的彼岸花海。那花海实在惹眼,想起了失踪多时的花水上仙,那个居心深沉的女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细想花水上仙暗含的杀机。一朵沏了一壶浓茶,驱寒的同时也可稳定心神。在冥界这样魂魄居多的地方,到处充满了诱惑力,总想吞几只魂魄果腹,吃了玄辰又送来的蟠桃总算可以压制住强大的欲望。 浑浊的忘川河水,有一股子污浊呛鼻的气味,奔腾翻涌掠起朵朵浑浊的浪花,无情拍打岸边枯瘠嶙石,留下一道道狰狞的抓痕。连坚硬的石头都能被忘川河水纠缠的怨灵灼伤,可想而知若肉胎跳入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一朵放下小窗上的卷帘,裹着被子做在床上。觉得自己就像个等待恩客主动上门的妓女,使劲浑身解数浓妆艳抹恩客依然不为所动毫无登门迹象。连等了两日,兆瑾依然没有现身。许是知道玄辰和宜汤就埋伏在忘川河畔的对岸,不敢露面了吧。 焦急地在房里来回徘徊,茅屋小窗的窗口总有一只黑猫盘踞在窗台取暖。通体纯黑,双眸金黄,让人看着心底发寒。本想驱走那黑猫,每次走了又会回来。 就在一朵等的心焦气躁,想要彻底出去主动找兆瑾算了,那黑猫忽然从窗台跃起落在一朵的肩头,浑身戒备眸光紧缩。一朵也嗅到一股浓郁的煞气正扑面而来,天象大变滚滚乌云压顶而来,本就昏沉光线不明的冥界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来了!他来了! 第229章 跳入忘川河 第229章 跳入忘川河 兆瑾明知道有埋伏,还是来了。 一朵冲出茅草屋,身边的黑猫也一跃出来。兆瑾依旧那一身被黑气浸染的金色铠甲,眉心蜿蜒的黑色图腾印记如盛开的黑色妖莲布满他整个额头。眼角愈发上挑,幽蓝的眸子连眼白都泛着淡淡的蓝光。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孩,正低低哭着,声音细微嬴弱早已哭得没了力气。 “无忧……” 一朵浑身的气力瞬间被掏空,身子如被千万的刀子凌迟过,痛得一阵阵痉挛。 “我的妻子!终于见到你了,呵呵呵……”兆瑾阴鸷的声音蕴着鬼声呜咽的笑声,冷得人每一个毛孔都倒立起来。 “放了孩子,我任凭你处置!”一朵用尽所有戾气大声喊,席卷的寒风吹得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只能更用力地大喊,“放了孩子……” “哈哈哈!若没有这个孩子你会愿意来见我?我不会放过她!这么小的身体细胳膊细腿,轻轻一碾便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好想一把碾死她,她已经哭的我很厌烦了。”兆瑾低狂的声音玩味地说着,冰冷的手指已掐着襁褓里哭闹的女婴平举手臂脱离他的怀抱,好像随时都会丢入翻腾的忘川河中。 “不要……”眼泪瞬间崩溃,一朵双腿绵软地踉跄两步,跌跌撞撞扑向兆瑾。 兆瑾飞身而起,悬在半空,一朵根本未曾碰到他一丝一毫。扑了空,跌倒在地,手紧紧扣入坚硬的土地,掌心刺痛溢出鲜红的血。 “兆瑾!你到底想要什么!”一朵大声喊。 “我想要什么?呵呵……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你一个人……”他又笑又吼,神智完全失控,“而你呢?一再背叛一再背叛我!” 一朵不住摇头,“只要你放了无忧,我保证……保证这一次再也不骗你了,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永不回头!” 兆瑾幽蓝的眼底出现一丝裂痕,仅仅短暂的一丝迟疑又被无边的怒火吞没,“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口里没有一句真话!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再也不会……” “这一次我发誓!保证再也不离开你!跟你一起走……”从地上爬起来飞上半空,雪白的衣裙在黑色的碎雪中铺散飞扬,“我们一起走!真的一起走!” 一朵向兆瑾伸出手,眼底的柔软如那三春暖阳万千花开,兆瑾周身的黑色浓雾渐渐有所化开,却只是转瞬间在看到不远处的玄辰和宜汤,微微放松的一根弦再次紧绷起来。抓紧手中柔弱的小无忧,痛得小无忧尖声大哭起来。声音早已沙哑断断续续,一朵周身顿时如被油锅煎炸。 “兆瑾……我求你了……孩子是无辜的,都是我的错……你放了她吧!”一朵颓然跪在半空中,飞扬的裙摆发丝缕缕纠缠不散,如那水中化不开的浓墨。滴滴清泪落在贫瘠的大地上,缓缓晕开一圈轻盈的光泽渐渐消融在大地之中。 “兆瑾!你不要胡来!你答应过我,只要引出白一朵你就把孩子给我!”颜女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站在地上迎着寒风对半空中的兆瑾急声大喊。 “兆瑾!你不能骗我!把孩子给我!我们的交易就算两清了!”颜女力竭嘶喊,双眼通红生怕兆瑾一时失控将孩子丢入忘川河。 “魔魂从来不讲究守信守义!蠢女人!你认为我会把孩子给你们?哈哈哈……这个孽种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说着,兆瑾眼中蓝光大射,如一头彻底发狂的猛兽,周身寒风骤起,团团黑雾围他周身盘旋飞转,无数的沙石被从大地连地拔起,卷入狂风之中。遍地响起一片哀嚎,无数的新鬼魂魄化为点点飞灰飘散在天地之间。 “为何要骗我……”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彻天地,如惊雷在头顶炸响。 就在兆瑾将小无忧丢向下面翻涌的忘川河中,一朵白影一闪直接拥抱住发狂的兆瑾。大声喊着,“我说过我会跟你一起走。” 一朵的唇角缓缓绽放一抹浅笑,眼底的泪光早已在狂风之中干涸,脸颊上徒留一道浅浅的印记。 “就让我们一起走吧。” 兆瑾的脸上先是绽放些许淡淡的喜色,转而双眸猛地长大,蓝色的眸子中乍现丝丝通红的血丝,殷红的血光染红了一朵素白的纱裙,一点一点滴在地上。 “你……”兆瑾混着血水的咽喉只挤出模糊的一个字来。 一朵唇边的笑意绽的更大,“兆瑾你看,我的孩子被宜汤接住了。她死不了了,是不是很开心。” 素白的双手紧紧搂住兆瑾魁梧的身体,死命地桎梏让他无法挣脱,刺入他心口的黑色匕首彻底没入兆瑾的胸膛。当初跟玄辰要这把匕首,不仅仅为了防着玄辰帮小彩恢复法力,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对付兆瑾。兆瑾原属天界神仙,即便仙根被魔魂吞噬,血肉之躯依然是神仙,即便诛仙台戾气的匕首不会让兆瑾顷刻灰飞烟灭,对兆瑾来说也是致命的伤害。 “你居然杀我!”他眼底漾满了痛彻心扉的悲凉,蓝色的眼底映着一朵苍白如纸的脸色。 “兆瑾,我又怎么忍心杀你。我说了,我们一起走。这是我欠你的。”抱紧兆瑾的身体,一起跌入下面翻滚的忘川河。 冰凉的河水刺骨的寒冷,丝丝针扎啃咬的刺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河岸上传来许多人惊恐的呼喊声,声音太远已听不清楚,隐约好像看到有人跳下忘川河,分拨开浑浊的河水焦急寻找。 一朵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意识越来越加模糊不清。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桃花盛开的季节,漫天遍野的红色桃花,红雨纷飞,流水淙淙,河岸有一搜敞篷的乌木小船,乌色的船身铺满了红色的花瓣。轻风掠过,红色花瓣洋洋洒洒落在碧清的水面,漾起丝丝潋滟的波光。 一个白衣男子盘腿坐在船上,膝上放着一架七弦琴,优美婉转的曲子自他白皙的指尖缓缓流淌,引来几只彩蝶绕着他翩翩起舞。白衣女子踏着清澈的水面翩跹起舞,在那一片落红缤纷中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圣洁出水绝尘如仙。她曼声唱起动人的歌。 “风吹桃花飘,月下楚纤腰。落花戏蝶蝶飞舞冬去春来花颜妖,水映伊人娇,浮梦一生只为君颜笑……芳菲桃花尽,一曲悠歌月中遥。” 一曲芳菲桃花曲,舞尽世间繁华,曲毕歌止,空余一缕清美余音缭绕不绝缓缓飘远。 女子双颊绯红,如一阵轻风落在乌木小船上,隔着刚刚平息琴音的七弦琴端望面前俊美的公子。舞后她的喘息有点不稳,温热清新的气息喷洒在男子脸上,如此暧昧的姿势让俩人的眼底都涌现一抹火热的缠绵。 “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我就觉得你该叫我一声姐姐而不是小白兔,太嫩了。”女子轻轻一笑,眉间绯红的朱砂痣比那飘落的花瓣还要娇美。 男子哧一声笑起来,抬了抬俊美的脸更近一分贴近女子姣好的容颜,“你的脸明明就像十六七岁的少女,嫩着呢。” “我已经很老了。”女子拂开额边碎发到耳后,“我的心态要比我的这张脸年迈很多。” “其实我也很老了。”男子一本正经地道。 “切!你才多大,我可是一点一点看着你长大的好吧。”女子站起身,借着一站一坐的高度居高临下以看小孩子的态度看着男子的发顶,他墨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素白的白玉簪轻轻绾着,格外的好看。 男子站起来,长身玉立,比女子要高一头有余,借着自身高度垂眸睨着女子,“天界与妖界时间不同,细细盘算起来,我要比你早出生很多年。” 女子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貌似你的确要比我早出生许多年。” “所以。” “什么?” “我应该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羞辱你。” “……” “记住了么?”男子贴近一步,彼此紧挨着的距离可以清楚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记住了。”女子双颊一热如天边一抹绯红的霞光,微微低下头像个依人小鸟般可爱柔顺。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叫声哥哥听一听。” 女子轻笑起来,声若莺鹂啼啭,“以后叫你二澈哥哥可好?” 男子略微沉吟一下,微皱下眉,点头,“也好。很特别。” “二澈哥哥?” “嗯?” “二澈哥哥?” “嗯?” “二澈哥哥!” “嗯!” “二澈哥哥……”女子扯着他洁白的衣襟,扭着身子撒娇,声音腻得好像能滴出蜜汁来。 “……”男子唇角抽动一下,“你可以再正常一点。” “……好吧。”女子一本正经地望着他头上的白玉簪,“话说你的这支白玉簪子带了许多年了。” “你送的舍不得换。” “其实……”女子吐下舌头,扭捏一下,声若细蚊,“这支簪子是我在河边捡的。”话音一落,明显感觉到头顶上方阴云密布,赶紧摆手解释,“我见这玉质透彻还不错,挺配你的气质,就随手……不是随手,精心刷洗一番才送给你的。” “如果我说我想揍人,你不会觉得我没气度吧。”紧抿的薄唇溢出一丝隐忍的声音。 “当然……”女子缩下脖子,在他阴郁的目光下渐渐软了下来,“不会。” 还以为会被他揍的鼻青脸肿自此无法见人,只听他说了一句,“我怎舍得。”俊脸在眼前迅速放大,唇瓣上忽然贴上两片微凉的薄唇,时间恍若瞬间停止,天地间只剩下他鼻端滚热的呼吸。 漫天飞扬的绯红花瓣,百里绵延的红色桃花林被一把无情的大火渐渐吞噬,烧成片片飞灰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周身疼的剧烈,如被无数的银针利刺在肌肤上划开一道道血肉翻飞的口子。意识越来越沉,满满只有疼痛。耳边是浑浊浓郁的水声,只能隐约听到水面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狐狸!狐狸!狐狸……” 似有一双大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怀里的兆瑾一直被她紧紧抱着,任凭那双大手用了很大的气力亦不能将他们分开。肩胛的剧痛好似被那手指深深陷入,入骨的疼混着浓郁的血腥味,折磨她终于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哗啦”一声水响,身体一飘已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似踏水而过,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冰寒的空气冷的她瑟瑟发抖,本能地向着温暖的怀抱瑟缩身体。血水染红了她洁白的长裙,面目全非的伤口早已辨不出她本来的容貌。耳边全是他微微发抖的声音,她何曾听过他这样害怕的口气。 “狐狸,我带你走,带你去天界。” “你别怕,有我在。” “有我在……”他颤抖的声音再发不出任何音节。 一朵浑身都疼,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想要开口说话却痛得发不出丝毫声音,想要努力睁开眼睛去看看她的小无忧是否安全,可眼睛就好像黏住了般根本睁不开。耳边传来颜女声嘶力竭的呼喊,她在哭。 “兆瑾!兆瑾……” “兆瑾你出来!兆瑾……” 一朵无暇猜想为何颜女这般疯狂,气结的嘶喊恍若支撑她的某股力量轰然倒塌。大抵是觉得没了兆瑾的庇护,妖界冥界根本已无她的容身之处。 在剧烈疼痛的折磨下,一朵的意识再次模糊,断断续续的梦境中总是会看见漫山遍野花开浪漫,白衣男子轻声拂笛,女子曼歌曼舞,温柔的情话缠绵缱绻,在时光荏苒中感情甚笃愈发密不可分。男子许那女子生生世世的相依相伴,女子亦许了男子世世生生的白发相守。女子经常侍弄男子浓黑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在指间滑过,总能留下一抹淡淡的桃花香。 女子总是喜欢问男子,“是不是去了哪个温柔乡,看你沾了满头的花香。” 男子笑了笑,说道。“我经常去瑶池旁的百里蟠桃林,想起那个贪睡的姑娘不慎从树上掉下来,竟让发丝沾了花香亦不自知。” 女子掩嘴一笑模样娇俏,话却说的毒了些,“那姑娘也着实笨了,若早料到砸到一个黏人的,打死也不睡在树上。”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男子做出一副沉思状。 “什么?” “那个姑娘应该是故意跌到我怀里。” “我哪有那么不知羞!”女子气得双颊圆鼓,随手揪了一朵花就砸在他身上。 “我有说你吗?你居然承认了。你怎知我说的不是哪个天界小仙娥。” “你……”女子气得嘟起红唇,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若哪只小仙娥胆敢不怕死我就……我就把她嫁给一只老妖精。” 男子哈哈笑起来,“我就喜欢看你打翻醋坛子的样子。” “哼!幼稚!” 男子一把搂住女子,食指宠溺地刮一下她小巧的鼻子,“我真的出生比你早。” “可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俊气的少年郎。”女子撇撇嘴,“大抵是我真的老了吧。我应该找个老妖精嫁掉算了。” 男子脸色一沉,“我出生时狐皇还是天界的神仙,后来她生了你。若说我看着你出生一点点长大也不为过。” 女子噗哧笑了,眼中映着男子俊美的容颜,“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 一朵浑身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即便玄辰将她护的很好还是觉得有风拂过身上万千伤口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一股清幽的的暖流输入体内,缓缓渗入四肢百骸熨贴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很多。随即袭来一股强大的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一团热流,顿觉醍醐灌顶意识清晰不少。只是双眼还不能睁开,眼前一片漆黑,随着那热流流窜,身体愈发轻盈好似飘在云端。她知道,玄辰已将她点化成仙。她这个躯壳身体就不会再惧怕天界的仙瑞之气所伤。 玄辰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么做?她是被天界公认的邪妖,亦是从高高的九重天被贬下凡入了妖界,身负罪孽深重,哪有资格成仙!天界诸仙一定会极力反对,若说引起引起天界朝堂动荡也不夸大其词。她身份尴尬,是狐皇还有无殇妃子的身份在,玄辰执意点化她成仙明显和妖界为敌。即便无殇已死,妖界暂由苏妃掌管,难保妖界朝臣不会因此觉得蒙羞向苏妃施压要与天界为敌。若被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加以利用,对妖界和天界都将是一个莫大的危险。 且不说当前情势,就玄辰个人而言,他对凡事力求完美做到最好不留丝毫纰漏让人钻空子指手画脚。这会毁了他的一世英名,另他完美的形象蒙羞。尽管他运筹帷幄借刀杀人攀登高位恶事做尽,但在外人眼中一直是个大善大义的能者圣贤,从未有侮名过耳。此时好比非要迎娶青楼接客无数的风尘女子为妻无差,不但毁了努力维持的好形象,还会落个不服先天帝之裁决的不孝之名。 天界的气息格外清澈,让人身心舒畅。剧烈的疼痛虽稍有减轻,依然折磨一朵每一根神经。周遭有流云拂过,凉凉的。好像入了一个院子,周遭有一股子浓郁的药香味。 “老君参见天帝。”男子的声音很清朗。自称老君应该是太上老君吧,不似传言中是为老者的声音。 玄辰没有说话,急速的脚步越过方才男子,直接进门。一朵身子一飘,融入一个丹药炉,周遭好热,滚烫的发热,被烤得发烫的药味从身上无数的血口子缓缓渗入,逐渐减轻了疼痛。 “本帝不管你用何种办法,必须医好她身上每一道伤。”玄辰的声音有些冷,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老君领命。”老君的声音有一丝迟疑,但还是恭声道。 “不许留疤。” “是。” “需要什么就同本帝直言。” “是。” “还不快去医治!” “是是。只是天帝您的伤……” 后面的话一朵听不真切,隐约好像听到玄辰说了一句“无碍”便陷入一片混沌中。不知在药炉里熏了多久,混混沉沉的意识里只有火热的滚烫,想要挣脱又被那团滚热的药气紧紧困住。兆瑾当年被困在药炉里疗伤的心境大抵就是如此吧,心急如焚地等,只能心急如焚地等。 等着伤好,等着保住性命,去追寻心底深深的牵绊。兆瑾当年是牵绊是她,而她的牵绊是两个幼子。那一双可爱的儿女,正是风雨中飘摇生死难定。 她倒不是不放心宜汤不能照顾好孩子,只怕兆瑾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从宜汤手里抢走小无忧,那么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兆瑾一定会当场就杀了小无忧。魔魂的力量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一朵不得而知,难保被诛仙台戾气伤了之后又落入忘川河还能有命幸存。 外面总是传来老君清朗的声音,有时似低低喃语,也有时似对身边的小童说。 “哎呀,药炉只有一个,也只能医好一个人的伤。天帝居然不为自身,只顾旁人。” “仙君,您说那药炉内的女子是谁?”小童的声音带着未泯的稚气,清清脆脆很好听。 “老君我也不知。” “头一次见天帝这般神色慌乱。吓得我现在还心口砰砰直跳。”小童道。 “一千多年前老君我倒是见过天帝有过这样一次的表情,那都是好久的事了。那时候天帝还是大皇子,经常会下凡去游山玩水悠哉快活。一日听说妖界燃起了漫天大火,狐族顷刻覆灭在那场大火中无一幸存,天帝的脸色便如方才那般阴郁。” “天帝至尊悲悯天下万民苍生,听说狐族千千万万的子民被大火覆灭,有那样的表情也在情理之中。”小童脆声道。 “老君我整日守着炼丹炉鲜少出门,哪里晓得诸多,就是觉得天帝有些……那感觉好像失去了至宝般悲恸。就像他骗走了我的九死还魂丹一样悲恸。”老君捶胸顿足,一阵扼腕。 “保不准天帝真就丢了什么宝贝呗。”小童天真地想。 “五千年,整整五千年老君我才能炼出一颗九死还魂丹,居然被天帝给骗了去。唉!”老君愤愤地嘟囔,“这一千年来,想想还心口隐隐作痛,这毛病算是落下了。” 天界的一千年,便是妖界的几千年了。在几千年前具体发生何事,一朵也不堪那么清楚了,时光实在久远,又经历两世奔波飘摇。现在浑身又痛又热,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玄辰拿着那颗九死还魂丹做了什么,不管做什么应该都与她无大关联,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若即若离淡淡的,不堪亲络熟悉,连朋友都算不上。 终于熬到出炉的那一天,也不知是几日后了。满身的伤口终于不痛了,除了接触外界清凉的空气冷的打了一个哆嗦,其余还真没什么不舒服。应该是黑天吧,不然眼前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四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耳边只能听到时常和老君说话的小童叫了一声。 “呀!这样漂亮的仙子姐姐,看着有点眼熟。” 许是老君也凑过来看了半天,也想了半天才咕哝一句,“是有点眼熟的很。” 一朵对着他们讪笑一下,当年在天界献舞一曲艳绝天下,可以说整个三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画像被许多人临摹仿画,挂在自家墙上当珍品欣赏。那是七八千年的事了,着实太久远了些,不过天界也就两三千年的样子,还能记得也不意外。只不过,有关她一切的记忆不都被抹去了么?就好像抹去无殇曾经在大婚夜被花水上仙刺了夺命一刀那样,所有人应该都不记得她了才对,即便有点影像也是模糊的印记。故而一朵很放心,也不怕旧事重提的尴尬。 “多谢老君救命之恩。”对着老君的方向施施然一礼。 “仙子客气了。”老君倒还谦虚和善,不似传言中那么性格古怪。 一朵歪了歪头,笑了笑,“传言中老君格外节俭持家,还真是所言非虚。” “……”老君显然没懂一朵的意思。 “天色这样黑,就是没有夜明珠照明,点一支蜡烛也……”一朵的声音猛然僵住。她是妖精,即便现在已被玄辰点化成仙,何曾不能夜视过,即便毫无光亮的黑夜她依然能看见东西……抬起自己的双手在眼前一阵晃,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踉跄一步,不知跌进了谁的怀抱,稳稳地搂着她的腰肢。鼻端传来一股浓烈的药味,他没有说话,一朵还是知道接住她的人是玄辰。 “我……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本还满心期盼离开药炉赶紧回到冥界去寻她的孩子,看一看多日不见的小无忧过的可好,再去妖界看一看小长乐是不是又胖了。 瞎了,她居然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230章 何曾骗过你 第230章 何曾骗过你 这个结果老君也始料未及,在一朵明亮的眼睛上看了又看,着实分辨不出症结在哪。遂下了一个结论。 “伤虽全都好了,不过眼睛伤的太重,只怕……或许过段时间会好起来也说不定。”老君又沉吟稍许,道,“若不是有荒原阍岛的五灵圣果护体,只怕仙子已在忘川河中形销神毁了。灼了一双眼睛,已是万幸。” 荒原阍岛的五灵果? 一朵仔细回想自己吃过的果子中,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有一次玄辰好像给过她一颗五彩霞光的果子,而那果子他说叫五灵果,可以护住她因为封魂珠灼烧得就要炸裂开来的身体,后来也的确好了很多。 传说荒原阍岛的五灵果是某位开天辟地拥有巨大功勋上古神仙的心脏幻化,因是上古神仙血肉,天道便降下九只神兽守护。想要得到五灵果必须打败九大神兽。而拥有九大神兽守护的圣果并没有什么吞天噬地的强大神力,只是有很强大的护心功效。护心之力对世人也没太大助力,谁也不愿意冒生命危险去夺五灵果补心。自古以来也没人觊觎五灵果。 一朵没想到阴差阳错那五灵果护了她的心,难道因为没有心脏还存活在世的自己,就是因为那五灵果的保护? 玄辰没有说话,打横抱起一朵出了老君的丹药房。一路上凉风悠悠,雾霭重重,他将她搂的很紧,不曾感觉丁点寒凉。她低声问他。 “九大神兽一定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他淡淡一笑,声音平静毫无起伏,好像说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你受伤了?”一朵嗫声问。 “你说哪次?” “……” 他淡淡的一句话,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堵在一朵喉口,吞咽不下也吐不出来。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在这样看不见东西的黑暗里,只有身旁的他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不用问了也能猜到,那时候他去采摘五灵果一定受了伤,打败兆瑾一定受了伤,这一次从忘川河里救她出来也一定受了伤。他到底为了什么?明明是他将她封印魇境,用她去交换花水上仙的肉身。也明明是他……一朵想用很多他居心不良来劝慰自己,可一时间却又举不出太多的例子让自己信服。似乎有些事冥冥之中都与他脱离不了干系,可又都不是他直接促成。 应该是去了他的寝宫玄天殿,那里淡淡的清寡气息比较熟悉,她曾在这里住过几天。那时她被关在魇境之中,后来又被花水上仙引去南海深渊利用那颗九窍玲珑心吸了封魂珠,一切的噩梦也从那时开始。 一朵有些恐惧,不然身子不会一直瑟瑟发抖,也不会紧紧抓住玄辰的衣袖不肯放手。 “放心,老君一定会医好你的眼睛。”他轻柔的声音如一缕涓涓清泉抚慰了她的惶惶不安,手还是不肯放开,低声问他,“天界几日了?” “你只需好好休息,其余的都不要想。” 能不想吗! “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天界一天地上一年,这么长时间他们过的可好可平安我都一无所知!你放我下去吧,我要回去看一看。”一朵从床上起身被玄辰按住。 “他们现在很好,苏妃和宜汤将两个孩子照顾的非常好。” “真的?” “我有骗过你吗?” “……” 一朵无言以对,仔细想一想,貌似好像玄辰真就从没骗过她。即便原先在人界的相逢相遇,后来居心不良地帮她诸多为她解开封印又设计她自动被封在魇境之中,那些一步步都是她自己走进去的,他并没有直接骗过她。 真的没有骗过她吗? 玄辰轻易就看穿了一朵的心思,“当时我只是顺道捡起魇境中的你,顺便用你为质要求无殇用花水的肉身交换。我所做的一切看似都有所目的,其实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缕不堪明晰的浅笑。 一朵说不出话来,鼻端只有他身上浓郁的药味。她懂得医术,从那药味中可以辨别出是哪几味药材,都是用来疗愈伤口去除疤痕的药物。那滔滔的忘川之水,对于一个神仙来说犹如钢刀刮骨,他一定伤的不轻。 “你的伤,要不要紧?”她低声问他,他一愣。 “我是天帝,岂会有事。” 他的口气很平淡,好像只是手上扎了一根刺般轻松。一朵稍稍安心,这几日在药炉里熏的没睡一个好觉,如今浑身舒服了也愈发倦怠不由控制地神思混沌起来,朦胧中还不放心地问了玄辰一句。 “他们真的都好吗?” “他们都好。” 一朵松口气,这才沉入梦乡。 小彩在药炉里受益匪浅,即便失了诛仙台匕首神力的吸收,反倒更加精神百倍,连原先因为和青辉月玑打斗留下的裂痕也不见了。用小彩的话说,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一朵试探着找到小彩,抚摸它圆滑的身体,“我想看一看我的一双儿女,你做得到吗?” “我也曾试着帮你看看他们,只可惜他们被保护的太好了,我的灵力根本探不到他们的所在。” 一朵有点低落,他们被保护的好很安心,不能看到他们又很失望。人有的时候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觉得好又觉得不好。 “一朵,你先好好养着,你也知道宜汤对你的心思,他又本性善良身为王者一声令下一定会将小无忧照顾的很好。苏妃更不用说了,身为女人本就拥有本能的母性,不会亏待小长乐的。” “我现在才终于明白那句话,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明知道他们一定会被照顾的很好,可不在我身边就是不放心。那种淡淡的牵肠挂肚,好像扯着肠子被打了结的难受。”趴在软枕上,眼前一片漆黑,借着吃过的一日三餐盘算,应该来天界五六日了吧。 她的孩子现在应该多大了?又会长成什么样子?男孩长乐应该会长得很像无殇,那么女孩无忧是像自己多些还是像无殇多一些?那个无殇转世的小王爷唐昕现在应该十来岁了吧,他又过的怎么样?会不会还被病痛缠身,周日缠绵于病榻?吃了蟠桃,应该会有所好转。 “小彩,你帮我看看一个凡人吧。” 一朵看不到小彩撑起的五彩霞光中幢幢人影,只能听到影像中浅浅的人声。那是一个老者病弱弥留之际的声音,里面还传来低低的哭声。 “萼儿啊,爷爷捡到你时你还是襁褓婴孩,漫天大雪中将你从河边的竹筐里捡回来。你冻得奄奄一息,浑身青紫眼看就要断气了。爷爷把你踹在怀里暖和你冻僵的手脚,你那时就很顽强,冻得气都快没了还是活了下来。爷爷发现你胎带顽疾,时常会腹部剧痛。爷爷看你哭的揪心,带你到处寻医问药,连夜上山采药摔断了腿,用双手爬回去为你熬药医病……” 女子清丽的声音一直都在哭,嘤嘤哭声好不悲切。 “渐渐看着你长大了,爷爷好开心。你喜欢红色的衣服,咱们穷买不起,爷爷白天给人看病赚钱,晚上就去山上砍竹子编竹筐,竹子割得爷爷十指血肉模糊,卖了钱给你买了红棉布料子做衣裳。看着你穿上新衣服乐的小脸都开了花,爷爷的心里也开了花。” “小彩,你看错了,我不是要看这对祖孙的生死离别。”一朵摸索着爬起来。 “可你要看的人就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一袭白衣,模样俊朗……咋这么眼熟捏?” “嘘,听他们在说什么。”一朵赶紧做个噤声的动作,打断小彩的石头思绪。 “爷爷说这些不是要你一辈子记住爷爷的好,爷爷就要死了,爷爷是想你念在爷爷为你劳碌奔波这些年爷爷走后你要坚强活下去,不要辜负了爷爷的一片苦心。” 小彩知道一朵看不见,就在一旁讲解画面的影像,“那个老头子抓起了少年和女子的手紧紧放在一起了!” 一朵浑身一紧,身子坐的直直的,“少年什么表情?” “没表情,淡淡的。好像有点敷衍的成份。” 一朵长吐口气。 “小王爷,老朽将毕生所学都已传授孙女叶萼,日后为你医病熬药就落在她身上了。小王爷放心,萼儿从小机敏聪慧,年纪虽小却已学了一身的好医术。小王爷胎生顽疾,只怕一生都难以痊愈根除,只能在发病时细心料理减轻疼痛,萼儿会做的很好。”老者又一阵咳嗽,声音越来越轻,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黑红的血来。 画面里传来悲恸的嚎哭,还有小王爷唐昕清润好听的嗓音,“叶老大夫安息,萼姑娘留在王府会一生衣食无忧,生平安幸。即便萼姑娘没有医治我身上顽疾的本事,凭老先生对我多年的悉心照料,我也会照顾她,免于她孤苦一人流落街头。” “那个老头子放心一笑,死了!”小彩道。接着又道,“这个小王爷说话也未免有点太毒了。” “怎么说?”一朵含笑明知故问。 “那个老头子最后几句话分明就是托孤,还什么毕生本事都教给了孙女,分明就是在跟小王爷说,我死了,我的孙女就交给你照顾了。小王爷一句安息吧,老头子眼皮一翻也不坚持了,当场就咽气了。” 一朵呵呵一笑,小声嘀咕,“直接点好,免得到时不懂拒绝总是委婉言辞惹了一身风流债。” “那个小王爷不会是……”小彩惊声叫了一嗓子。 殿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一朵赶紧摸索抓起小彩放入袖子中,掩住小彩身上的五彩霞光和画面消失在袖口间。 来人不是玄辰,居然是玄辰的结发妻子天后娘娘:龙族长公主曦蕊。 对于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一朵的印象不堪深刻,只记得她桃花玉面,明眸皓齿,头上凤冠金光熠熠耀如春华显得她端丽冠绝。这位妻子对玄辰的态度好像淡淡的不堪在意,不像一般的夫妻,可能两族利益联姻,她对玄辰也没多大感情吧,不然也不会亲自张罗为玄辰迎娶孔雀族公主为天妃。 “天帝有要务缠身,我便代天帝把蟠桃给你送过来。”天后娘娘将蟠桃亲自交到一朵手上,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胭脂味。不似凡尘俗物的烟粉味,而是天界独有的一种味道清淡的秘香。香味虽浅,却持久不散,很好闻。 “谢天后娘娘。” “不用谢我,我只是遵照天帝旨意。”话落,她便转身离去。 一朵赶紧摸索下床,出于为客的客气,总要送一送这位当家主母。然,还不待她下地,天后娘娘已出声阻止她。 “待你复明有的是时间跟我客套,不急一时。” 一朵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耳边传来天后娘娘清浅离去的脚步声。 许是晚上吧,大概是晚上,她听到侍候她的仙娥很小声打了一个哈欠。玄辰来时惊得两个宫娥慌忙跪地,他对她们摆摆手,她们赶忙退了下去。 “我去北极仙翁那里要了两颗明珠,这两颗珠子可以吸纳世间万物的影像,嵌入你的眼中可以帮你看到东西。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明,总比眼前一片漆黑好的多。” 一朵激动得双手发抖紧紧握住玄辰冰凉的手,北极一定很冷,他身上还有一股未曾散尽的寒气。 “大恩大德……”话没说完被玄辰打断。 “不言谢。” 一朵一愣,在他轻柔的笑声里,感觉有一股丝丝凉意渗入双眼,眼前的光线渐渐清明起来,有点不适应的抵触,渐渐的便柔和下来。还不能完全适应屋内夜明珠的明亮,玄辰弹指间在夜明珠上照了灯罩,屋内的光线瞬间温软下来,如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霭,淡黄色的光晕透着温暖的感觉。 终于可以看见了! 一朵鼻头一酸,双眼发烫,显得嵌入眼中的珠子冰冰凉。紧紧攥住玄辰的手,她的手不住地在发抖发抖,平稳了好一会还在发抖。 “待老君研制出医治你双眼的丹药,就不用这两颗碍眼的珠子了。”他轻轻抚摸一朵的长发,淡淡的声音里有几分疼惜几分叹息。“不可以哭,泪水会让这两颗珠子掉下来。” “不哭不哭,我已经很久不会哭了。”一朵赶紧摇头,努力吸吸鼻子。无意间目光触及到玄辰的双手,那双白皙细致的双手……玄辰如被火烫一般赶紧收回手掩在淡蓝色衣袖中。 “你的手!”一朵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想要看,还是被他挣开。 “天色不早了,你刚刚能视物,还需要休息。珠子不能用太久,否则对你的眼睛很不利。”话落,他漠然转身,在一片缭绕的雾霭仙气中飘然离去。 一朵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这些天失明握着他的手没觉出什么,方才她明明看到他白皙的手背上攀附道道暗红色的狰狞疤痕印记。那些印记只怕此生再无法去除了! 没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么。 抬起自己的手,白皙纤细的皮肤比之前更加细嫩没有丁点伤痕。抚摸向心口曾经被无殇剜心留下的焦黑疤痕,居然也淡了许多,只是没能完全消除。 想起那日玄辰抱她去老君的丹药炉,他说了一句,“不许留疤。” 那么他自己呢?药炉只有一个,只能医治一个人的伤。身为天帝拥有自愈性,时机错过伤口自行愈合便会难以去掉疤痕。怪不得他身上的药味有很多是去疤的药材。 身为天帝,身为一个素来就有洁癖追求完美的天帝,在身上留下那无法抹去的印记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 一夜辗转难眠,太多的事情纠结在脑海无法理出一个头绪。 这几日一朵一直想出去走走,玄辰都以双眼刚刚复明为由将她的活动范围禁止在玄天殿内。时间一天天过去,一朵愈发心急如焚,她好想回去,回去看一看她的那一双儿女。 终于在一日清晨,玄辰见一朵连平日里最喜欢吃的烧鸡烤鹅都难以下咽时,淡淡说了一句话。 “当年因你而搬来天界的醉仙居酒楼,终于派上用场,手艺却愈发烂了。不想吃就不要吃了,出去走走或许心情好些,胃口也能好些。” 一朵一万个没想到他会放她出门,竟愣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 “若你觉得累想睡觉,就叫流翡伺候你睡一觉吧。”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不带丝毫涟漪,却如一道响雷在一朵脑中炸响,赶紧摇头。 “不累不累!我这就跟流翡出去走走。”简单整理下衣衫发髻,便招呼这些天伺候她的流翡生怕玄辰反悔急匆匆地出门了。 玄辰望着一朵离去的背影,灰色如水晶般剔透的眸子一片黯然,紧抿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他有一种感觉,一朵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231章 再遇唐昕小王爷 第231章 再遇唐昕小王爷 瑶池波光潋滟溢彩流光好像缀满了天空万千星子,岸边山石丛林掩映,繁花锦簇随风摇曳流泻一地流光如梦,笼在一片仙雾之中,飘逸之美雅致至极,恍如置身在天高海阔之中,自己变得那么渺小,涤荡心灵忘却所有烦恼,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再往前便是那经常出现在梦中的百里蟠桃林,那里的景色更美,现在正是百里桃林结苞之时,好想过去再看一眼,手臂却被流翡拽住。 “仙子还是不要过去了,免得扰了仙子清静。”流翡贴在一朵耳边小声说。 “怎么了?那里不是天界风景最好的地方吗?” “这个……”流翡犹豫一下,见四下无人,极小声说,“谁也不知怎么了,天帝至尊新迎娶的天妃娘娘日日哭,都哭了好多天了。说来也奇怪,只要天妃娘娘一哭,娘娘院子里的蟠桃树就会奇迹般地结果成熟。起先还都觉得新鲜都去看个热闹,渐渐的也都烦了那恼人的哭声,天帝也不许有人再靠近天妃娘娘的宫殿。仙子应该知道,天庭里是忌讳哭的。神仙们向来清心寡欲,从不喜形于色,这样哭下去只怕天妃娘娘就要被贬下凡了。仙子还是离远点免得被牵连。”流翡搀扶一朵往回走。 脉脉清风之中,隐隐传来女子悲切的呜咽,声声钻心刺耳,好像有满腔的怨愁只能借用眼泪发泄。 “流翡,那你就带我四处逛逛吧。”一朵挥散风中携来的哭声,随着流翡有意无意地靠近南天门方向。 一阵凉风卷过,一朵打个冷战,流翡催促一朵回去休息天气有些凉。一朵却觉得水中小亭格外雅致秀美,很想去那里坐一会喂一喂池里的游鱼,流翡有点为难。 “你若真心怕我着凉就回去给我拿一件披风吧。”见流翡还是为难,一朵委屈地嘟起嘴,“你也不忍心见我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就赶紧回去又是睡觉吧。” 流翡小仙娥到底是年轻单纯了些,略微想了下,交代一朵不许乱走一定要在这里等她回来,便匆匆踩着白色云朵回去拿披风了。流翡大抵是忘了,凭借一朵现在的法力隔空取物就好,哪里需要她跑上这一遭。 见流翡的身影掩入一片雾霭之中,这里又靠近南天门鲜少有神仙来回走动,一朵捏个诀瞬间移动到南天门外。她没有看到在那迷蒙的雾霭之中,闪过一抹淡蓝色的长衫,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毫不留恋地离去。 “我到底怎么做才能留住你。”轻轻的一声叹息,他淡然一笑。在笑容散尽后,残留眼底一抹淡淡的清凉。 一朵以前就知道,南天门外有一个万丈深渊,只要从那里跳下去就可以离开天界到凡间。一朵从来没有从那里跳下去过,望着下面空荡荡的一片白,层层缭绕的雾霭根本看不清楚下面是否机关重重。身后的天兵天将呼喊着追了上来,一朵来不及细想赶紧纵身跃下。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身体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极为不适。长发在风中掠起,拍打脸颊抽打一阵针扎的疼。回头看那些天兵天将已追了上来,忽然又不知何故竟然全数折返回去,一队天兵天将消失在深渊的尽头。 按理说天兵天将追击擅自下凡的仙人职责所在,不该半路折返有意放水才对。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顺利离开天界了,一朵长吐口气。赶紧捏个诀稳住身体,脚踩一片雪白的祥云翩然下落。 飞了约莫三个时辰,大地上的景物逐渐映入眼帘。这双眼睛是宝珠镶嵌,看的并不如人眼那般清透。总是感觉蒙着一层薄薄的纱帐,看的久了眼睛会酸胀不适,只能闭目休息一会。 直奔冥界大门而去,天色才刚刚放亮但愿冥界大门还没有关闭。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就在她以最快的速度到及冥界大门所在时,那两扇高耸的黑色大门合并了最后一丝缝隙,渐渐消失在缓缓东升的阳光之下。 施用几次法术,还是没能破开通往冥界的封印。看来这封印,也只有玄辰才能打开。如此一来只能等到晚上,冥界大门开启之时再入冥界。 人界正值四月芳菲季,遍地繁花盛开景色繁荣。一路分花拂柳,一朵去了丰城。明明觉得才几日的功夫,而丰城早已变得陌生。天界一天地上一年,她在玄天殿养伤十日,药炉里却不知具体呆了几日。人界已过了大概十多年的光景,她的孩子现在到底多大了?她现在也说不清楚。 唐昕早已不在丰城的王府别院住了,听看院子的家仆说,小王爷唐昕自从十三年前离开丰城回京城就再也没有来过。 十三年! 唐昕已经十八岁了!这么说来,她的女儿小无忧也该十三岁了。 十八岁正是人界男子娶妻生子的年纪啊,忽然有点不安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捏个诀瞬间出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唐昕家的府邸,勋王府。 在勋王府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唐昕,后来才听两个丫鬟说,小王爷跟几个书友去京城郊外踏青去了。又扑了空,难免有些心急。原先彼此间有通心玉的指引,可以准确找到他。而她拥有的那块通心玉碎了,已不能借用通心玉通灵准确找到他的位置。 这个时候,小彩派上了用场,“还是交给我吧。” 五彩霞光从小彩身上射出,霞光之中出现一个不大的影像,画面中正是唐昕和两个书友一边聊天一边在一个古老的大宅子里闲逛。 “哇!真的是尊上!他转世投胎了!”小彩低叫一声,“一朵,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 一朵盯着画面上那举止优雅的白衣男子,莫名地觉得空荡的心口隐隐跳动了一下。真的是他啊!和无殇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气质举止有所不同,一个阴鸷桀骜一个文弱彬彬。可不管什么样子的他,那都是他,那个前世今生她都爱着的那个男子。 “一朵!天帝大神告诉过你,不许哭!”小彩赶紧出声喊道。 一朵猛然回神,眨了眨眼睛,忍住了方才眼中酸涩的滚热。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自从没了心脏双眼早已干涸没了眼泪,最近却变得轻易就能湿润双眼了。莫不是那五灵果,越久便越有效用?也不知会不会在她身体里凝结出一颗心脏。若真是那样的话,真真是上天眷顾,老天垂爱了。 “我们去找他!”一朵催促小彩引路。 “我只能让你看见他在何处,无法给你引路,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 一朵仔细看了一眼唐昕和几个书友所在的古宅院,忽然双眼一亮,“我知道是哪里了!” 那里居然是多年前无殇在人界郊外的大宅! 瞬间出现在早已破败不堪的大宅,两扇原本门面恢宏的大门上已结满蛛丝,牌匾也掉了一半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厚重的灰尘随风簌簌落下,呛得人一阵咳嗽。从门未关严的缝隙闪身进去,原来繁花拥簇的院落已杂草横生一人多高,草丛里传出一声接一声的虫鸣,还有老鼠听到脚步声一蹿跑远。 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大抵就是如此的形容吧。 当年可以堪称繁华一时的大宅院,谁会料到几十年后破败至此。还有那个人,当年深深以为韩明月便是她的转世,在身边当成亲生女儿疼惜十多年,还用宝玉护住她的身体年龄定格在美好的十七岁少女容貌。一朵知道他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自己。那该是一段比较美好的回忆了,可后来……也是他给了她最深的伤害。 艳阳高照,天气闷热,苍天古树新生的叶子在阳光的笼罩下绿意滴翠。他就站在树阴之下,一手负后一手执扇一袭白衣翩然欲飞,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随风丝丝浮动,像极了那久远岁月里亘古不变的一道美丽风景。在那久远的回忆里多少个日光明媚的光景中,他亦是这样站在树下等着她赴约而来。她都是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娇滴滴地喊他一声,“二澈哥哥。” 看他浑身一抖,她乐得前仰后合。 而今她已没有勇气用那样欢快的心情跑过去,亦没有力气喊他一声“二澈哥哥”。 时光荏苒中无数的分分合合场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恍如隔了生生世世般遥远,只能愣愣地站在几株杂草间努力探出头生长开出大朵粉色牡丹的花团旁,静静地望着他。 他也一早就发现了她,她那一袭胜雪的白衣,如二月盛开的满树梨花清丽冠绝,只一眼便此生难忘。他不说话也不回避,就那样静静地任由她直直地望着,他亦直直地望着她。好像彼此间隔着一段很遥远的岁月,终于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之后再度重逢。 他愣了很久,笑了。 她亦愣了很久,亦笑了。 相视无言,却已似说尽了千言万语。柳絮纷飞,随风而过,如漫天下起的飞雪铺天盖地。 远处传来他书友的说话声,打破寂静如水的沉默。 “都说此宅院闹鬼,我看就不该信了鬼神之说。如此破旧的宅院,哪有半点有鬼的痕迹。” “秦兄此言差矣。鬼魂都是夜里出现,白日里自是看不出端倪。小心你的嘴说错了话,晚上被鬼缠身。指不定还是个女鬼,吵着要嫁给你为妻。” 那先前的公子笑了两声,又道,“若真是女鬼,要找也是找小王爷。是他说这里闹鬼,想要来看一看。保不准,他见过那鬼,被吸了心魂来赴约的!” 俩人哄笑起来,说话间已走过来,忽然俩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半晌,那方才说话的公子,手里折扇颤抖地指着不远处的一朵一阵结巴,“你你你……你看!那是仙子?还是女鬼?” 另外一个公子也口齿结巴起来,“青天白日……青天白日哪里有鬼!” “那便是仙子了!”那公子目光瞬间温软下来,如一池温柔春水,向前走了几步,对一朵施施然作了个长揖。 “在下秦慕思,见过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在下杜少宏,见过姑娘。”另一个公子也赶紧上前作揖。 他们两个,一个锦衣华服看来出身名门,一个衣饰普通看来出自寻常百姓人家,不过两位的模样都不错在人界也属俊美佳公子。 一朵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转身隐入身后的杂草中匆匆而去。身后传来那个叫杜少宏的一声叹息。 “这位绝世仙子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我家祖爷爷传下来的画中美人。” “少宏啊少宏,你是不是看你家家传之画看傻了!画纸都泛黄了,模样也看不大清晰了,除了眉心一点红痣哪里有半分像这位仙子美人。”秦慕思含笑摇摇头,杜少宏忽然喊了一声。 “小王爷,你去哪儿?” 秦慕思刷地打开折扇轻轻摇起,道,“看他那样子,大抵是被仙子美人吸了魂魄,追随而去了。” 一朵匆匆绕过一人多高的杂草丛。她没想到唐昕会追上来,一路也不说话,就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绕到了后院深处。那里有一个房间,他们曾在那里蜗居一个月,他为她受了天雷重伤初愈,她丢了六命身子也初愈。也正是那时,懵懂不知前世的自己深深爱上了那个喜怒难测的阴冷男子。 本想进去看一看的,赫然发现房门已被木条钉死,看钉子上的斑斑铁锈应该有了许多年头。若她现在穿墙而入,一定会吓坏了身后的唐昕。回头看向站在四米开外的他,一朵视力不太好,便眯着眼睛仔细看他。他背对阳光,俊美的脸有些苍白隐在一片阴影下,看不清楚眸子中蕴着什么心思,也或许什么心思都没有。 最后,还是他率先出声打破沉寂。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很轻很淡,没有太多感情。 一朵本来有点小伤心,转念想到他已忘却前世记忆,而且他们相遇还是在他懵懂不知的儿时,给他的印象又是女鬼,再见到她没有吓得尖叫一声跑开已是很给面子了。 “是啊,好久不见。”于她而言才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声音居然有点失望,好像再见面不是他所期盼。 “……”一朵又有点伤心了。 “不过到底是又见面了。”他似松了一口气。 “呃……”一朵有点迷糊,他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见面还是不想见面? “你果然不是凡尘普通女子。”又是那种似失望又似松口气的语气。 一朵更迷糊了,想要说的话已不知从何开口。当初面对一个小奶娃可以大咧咧地以强制弱,而今他已出落成高颀俊美的男儿郎,尤其那张脸除了有点苍白清瘦简直就跟无殇一模一样,莫名地就有了一种难以驾驭甚至不敢驾驭的错觉。 这便是女子的悲哀吧,再强势的或者想要强势的女子,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化成绕指柔,本能地矮下一截。 “你怎么不说话?”他蹙眉问她。 一朵抿了抿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要引起他的莫大兴致又对自己刮目相看,毕竟她心底还是怀着一颗破镜重圆的念头。可又怕说了自讨没趣,碰一鼻子灰,索性就不想说什么了。 “你……”他拖着长音问,“不记得我了?”接着,他又自问自答,“这么多年,你模样未变,我却变了。我是……” 一朵赶紧出声,“我记得你。”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一朵郁结了。想要说点什么引起共鸣,又实在找不出话题。没话可说这样的开头,着实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信步过来,白衣轻轻飘起,映着阳光好像镀上一层光晕。站在一朵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一头有余,笼在他的身影里,感觉有点压力。稍稍退后一步,避开他的影子,他却展开折扇给她撑起一片暗影笼在头顶。 “……”一朵不解。 “你不是应该怕光么。” “……”果然还是童年的记忆根深蒂固啊! “你的脸都晒红了。” “呵呵。”一朵干笑两声,任由他的扇子遮在头顶。虽然被他误解不是很开心,却很开心他能这般细心,方才的小伤心一扫而空,莫名地欢喜起来,然而她的欢喜没有维持太久便一落千丈了。 “你可找到你的夫君了?”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她痴怔的容颜,透着清澈莹润的光芒。还真有些不忍心撕碎他儿时臆想的凄美故事,或许他应该这样觉得的,她是一个被丈夫抛弃而亡命的女鬼,精神恍惚地抱着孩子到处寻找孩子的亲爹,而不巧地撞上了幼时的他,错将他当成她的丈夫孩子的亲爹,还逼迫他写下一纸婚约为契。 他果然是这么想的。 “你的孩子呢?”他目光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确定的确没有那两个嘤嘤哭泣的孩子,便道,“被你的夫君超度转世投胎去了吗?” 一朵无语望青天,“小白,你鬼故事看太多了吧。” 他微微颔首,“这些年确实看了不少。” “不读圣贤书你看那些作甚!”即便想努力维持好形象,一朵还是忍不住怒了。 “想多了解一些鬼的世界。”他平淡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又道,“你说过要我娶你。” 一朵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因为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承诺,可就是无法笑出来。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可我不是鬼。” 唐昕显然一时间无法接受深信不疑十多年的信念是错误的,惊得张大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手上的折扇抖了一抖。 “那你是什么?” “我是……”本来是千年老妖来着,现在已是神仙了。可若说出来,也不知会不会吓到他,人类向来无法接受外来品种,鬼至少是人类死后执念幻化。可是神仙和妖精,却不一定就是人了。而她也确实不是人,而是一只九条尾巴的狐狸。也不知他能不能脱离世俗凡尘的眼光接受人兽恋。 “难道还能比鬼更可怕?”他有些好笑地说道。 “说的好!我是……”一朵的话被突然找来的秦慕思打断。 “原来你们在这里,叫我们俩好找。”秦慕思摇着折扇,见唐昕亲自纡尊降贵为一朵撑扇,先是一愣,转而嬉笑道,“看来一向不苟言笑不喜女色的小王爷果然被仙子美人勾了魂。” 唐昕如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折扇,转身欲走,被秦慕思伸手拦住。 “小王爷莫恼嘛,我们俩只是好奇,府上萼姑娘艳压京城群芳美如天仙下凡已有大越国第一美人之称,素来照顾小王爷也是体贴备至温柔如水,少女心思无需言表旁人都看的真真的。小王爷从来不多看一眼,连诸多世家千金小姐登门结亲也一律拒绝,京城里也早就盛传小王爷不喜女色一说。”秦慕思嘿嘿一笑,有点神秘,“原来小王爷喜欢这样出尘绝灵不染俗尘的美人仙子。” 唐昕苍白的脸色青了青。 “小王爷莫生气,秦兄不过开个玩笑话。”杜少宏佯装缓和气氛,继续落井下石,“喜欢女色就好,喜欢女色就好,如此一来我和秦兄也可大胆和小王爷同进同出了。” 唐昕的脸色愈发难看。 秦慕思强忍住笑喷,用折扇掩住笑弯的唇角,“我们也是为小王爷的婚事太过着急了。” 一朵眼底绽满笑意,如此洁身自好的小王爷,甚得她心。 “今日就不该约你们一起来。”唐昕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秦慕思和杜少宏互相挤眉弄眼,彼此小声嘀咕,“小王爷是嫌咱们俩扰了他和美人仙子的幽会。” 一朵想要追上去,却被秦慕思和杜少宏左右拦住,有那么点要劫色上梁山的意味。一朵觉得不该对两个凡人太失礼,便对他们两个淡淡一笑,他们居然被迷得七荤八素,直赞她是大美人。一朵有点无语,不理他们正要去追唐昕,手臂却被他们两个左右一把拽住,聊起了唐昕的旧事来。 话说他们三个自从记事起就在一个书院读书,按理说身为皇亲国戚应该入宫由太傅教习,老王爷忧心幼子身体虚弱入宫又要遵守一些繁缛礼节,便打算在家里请个教书师傅,可又担心本就身体病弱的唐昕愈发变得沉默寡言,在和老王妃商量之后才送他去了京城最好的书院念书。故此,他们三个便成了同窗。秦慕思和杜少宏经常会照顾忽然在课堂上犯病的唐昕,日子一久他们三人便有了深厚感情。 经常三人一组,并排走在京城大街上,被人称为京城三子。引得路旁女子香帕团扇不知丢过来多少,秦慕思和杜少宏没有那么一本正经,经常温柔一笑抛个媚眼惹得沿路女子一阵低叫,倾倒一片芳心。即便如此,他们三人还属唐昕的倾慕者最多,只要出门总能遇见不下五个忽然冲上来或倒或哭或暗送秋波的待嫁女子。而唐昕的定力绝非常人能及,可想而知,身边就有一个绝世大美人整天晃来晃去都不曾动半点心,何况那些庸脂俗粉。不是被他闪身避开视而不见飘飘而过,便是身边侍卫一刀横开。渐渐的也没有女子胆敢壮着胆子冲上去自讨没趣,恨得一帮花季少女不知咬碎了多少丝帕。 一朵对唐昕的不拈花不惹草很是满意,后来曾问唐昕为何如此洁身自好,可是为了她?他却说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怕你忽然冒出来滥杀无辜。” 果然,她还是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杜少宏摇着折扇悠悠道,“好不容易抓住小王爷的把柄揶揄他几句,居然怄气走了,可见他对仙子美人委实重视。” “其实我是一直以为小王爷可能对女子没啥兴致,而今见了他的反应,我便放心了。”秦慕思长吐口气。 一朵抿了抿嘴,对他们两个歉然一笑,便匆匆追向唐昕。 出了大宅没有找到唐昕,便在京城郊外晃荡一会。垂柳拂风,围城墙而植。站在柳树的树阴下,遥遥望向高耸的城墙上方,他居然站在城墙边上! 翩翩白衣被风鼓起如一只白色的蝴蝶振翅欲飞,墨黑的长发直至腰际,白色的发带在风中纠缠。他本就长得比女子还美,带着几分病弱竟有几分像个嬴弱美人,站在城墙上摇摇欲坠的。 一朵被他那样的姿态吓得脸色惨白,他居然要跳墙!有什么事这样想不开!着急在城墙下摆好姿势,准备第一时间在他跳下来时来个美女救公子。可他实在不配合她的动作,迟迟没有跳下来。 呼呼风中传来他飘摇的声音。 “上来!” 第232章 霸气外溢的小无忧 第232章 霸气外溢的小无忧 一朵忍住飞身跃上城墙的冲动,匆匆入城顺着台阶往上上。守城的侍卫拦住她,眸中射出迷魅之术,侍卫赶紧放了行。蹭蹭跑上城墙,远远地站在他身后,有些不敢靠近,生怕他会掉下去。 静默许久,一朵正组织语言如何劝他下来,他已从城墙凸起的边缘下来了,白衣在风中吹得猎猎作响。 “我在等你。”他说。 “在下面等我就好了!”一朵怒道。 “站得高才看得远。” “你……在看我?”所有的怒意瞬间化作点点柔光,感觉这样大的风,这样高的城墙,一切都变得无比美好。 “看你有没有跟上来,看你又将去哪。” 强风之中他的声音那么轻弱无力,一朵还是清晰听到每一个字,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好的情话。 “我一直都在追随你的身影,即便没有找来,也不过是走了弯路,终究会绕回来。你随便在哪里等着我都好,我一定都会找到你。” 一朵清楚看到他眼底浮现的寸寸光华,之后又一寸一寸陨灭在他黑白分明清冷的目光里。 “我不着急让你立刻就接受我,我可以等。”一朵道。 强风扬起她飘逸的长裙,纤弱的身体好似能被那一阵强风卷走,如那一朵白色的木兰花在枝头摇曳欲飞。 他薄唇微抿,似有什么话要问,终究没有问出口。缓步走过来站在她身前,她可以清楚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味。忽然,他脸色变得极为惨白,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高颀的身体就那样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小白!”一朵惊呼一声,赶紧接住他,一起跌坐在地。 “好痛……”他捂住心口偏一寸的位置,俊美的容颜紧紧拧做一团。 一朵猛抽一口凉气,原来他胎生顽疾竟是当年她刺入他心口的旧伤处!紧紧搂住他痛得颤抖的身体,眼中滚热强忍住泪水喷涌而出,丝丝清濯灵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渐渐地减轻了他的疼痛。 “原来你也会医术,可以像萼儿那样帮我消除疼痛。”他枕着她的胳膊,闭上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格外好看。 一朵叹息一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搂着他身体的手紧了紧。感觉怀里的他,就像个柔弱孩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搂在怀里疼惜。 “择个吉日,我们便成亲吧。”一朵无力地说。 他弯起苍白的唇角,“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我叫白一朵,白色的白,一朵花的一朵。你可以叫我兔子,也可以叫我小白兔,你以前就喜欢这样叫我。” “人真的有前世?”他忽然睁开双眼,掌心已握住戴在脖颈上的破碎通心玉。 “对呀!你的前世和我是一对,我们在一起……很幸福。”一朵的声音有些哽咽,努力笑着说着骗人的谎话,“我们育有一子一女,是一对龙凤双生子,他们长的很漂亮,一个叫长乐,一个叫无忧。后来……你死了,我便追随你而来。” 唐昕沉默许久,从一朵的怀里坐起来,掌心依然紧紧抓着那半片破碎的通心玉。“我从小就会经常做一个梦,梦中有个白衣女子很美很美,我叫她小白兔,努力去追她,她便从我的梦境中消失不见。渐渐的再梦不到她,我已不堪记得她的容貌,总觉得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想不起她清晰的轮廓。母亲说我是病中多思出现幻觉,后来常年不再做那种奇怪的梦,也觉得只是儿时幻觉罢了。” 他转头端端地看向一朵,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毫无波澜,映着一朵有些发白的脸,“你的故事很美,可终究只是一个离奇的故事。”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万丈霞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一朵模糊的双眼已分辨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知道很疏离很冷淡,好像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只能眼睁睁无力地看着他们之间的裂痕横亘在彼此之间。 “你若真的一心想嫁我,我便向父母提一提我们的婚事吧。” 他淡淡的口气让一朵有些难过,但还是让自己努力开心地笑起来,“我等你佳音。” “好。” 目送他纤弱的背影下了高耸的城墙,残阳余晖映着他的白色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的人海之中…… 一朵坐在城墙头,信手取来一壶竹叶青,仰头就灌了两口。清冽的液体沿着咽喉一路滚热而下,烧得胃里火辣辣的热,身子也不那么冷了。 四月的天气正是暖意融融之际,她不该觉得冷啊。 黑夜一寸一寸铺满天空。圆月如盘,星子稀淡,倦鸟归巢,大地渐渐恢复静谧。已无行人的街道,渐渐有了几只鬼魂在流窜,抓准时机捏个诀瞬间移动到冥界大门处。敞开的黑色大门内,空荡荡的一片漆黑,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洞,给人一种进去便再也出不来的恐怖。几只小鬼在冥界大门口进进出出,一朵敛去身上仙气便闪身飞入冥界。 急不可耐地直接出现在冥王大殿。宜汤正在听侍从禀报什么事,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意思。本想听听出了什么大事,会让宜汤这般纠结,只听宜汤拍案而起,指着一朵一声怒吼。 “无忧!你又胡闹!” 一朵吓得一蹦,赶紧回头看,而自己前后左右根本没有她的女儿小无忧。 “你又化作你娘的样子戏弄我!”吼声震耳,怒火熊烈。 “……”一朵脸色一黑。宜汤平时就是用这种暴力态度对待她的女儿? 宜汤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忽然出现在冥王大殿的白衣女子,魂牵梦萦日日惦念的那一抹素白,应该不是小无忧幻化。他蹭地奔下王座,站在一朵面前。 “混血兔?”他眼中的怒火瞬息陨灭,激动得尾音有些颤抖,竟有几分感激涕零的意味。“你总算回来了,是来接小无忧的吗?” 一朵眉心皱了皱,即便没打算接走小无忧,而下也只能点头说“是”了。本来挺感激宜汤收养女儿,而今见了竟有一种所托非人之感。她的女儿在这种暴力相待的环境下,如何茁壮成长!想想女儿被吓得委屈落泪的小脸,一阵揪心的疼。 宜汤一把抓住一朵的手,激动得感天谢地。 一朵怒了,一把打开宜汤的手,“既然你已早厌烦了我女儿,怎不早说!身为冥王上天庭也不是什么难事,早点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将女儿接走。” 宜汤一脸无辜的委屈,“混血兔,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带我去见无忧。” 当一朵在宜汤的引路下来到冥界封印力量最为强大的居所,那里富丽堂皇比冥王大殿还要奢华。终于看到素未蒙面已长成十三岁亭亭玉立少女的小无忧,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容貌娇俏秀致玉面琼颜,除了没有一朵眉心的朱砂痣简直就是一朵的翻版,不过脸上多了一点点少女的婴儿肥。不得不赞宜汤将小无忧养的很好,身姿娉婷袅袅,眸光晶亮盈澈,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幽幽清风。像养在深闺里的富家千金小姐,平日里手中握一本书一把蒲扇,靠在窗轩静若秋水,或弹弹琴作作画,喂个鱼养个花的才不愧一代绝丽美人。 可她的小无忧偏偏不是那样静若处子的淑女类型,长发高高束起干净利落,一身银色高腰劲装,长靴束腿,手中握一把银色流光的长剑,对着对面侍从头顶上的杏子就是一阵猛砍,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这把剑可厉害,一旦碰到你们一丝毫发就是魂飞魄散!都站稳了!本公主的剑可不长眼!” 几个头顶杏子的侍从吓得双腿瑟瑟发抖,硬是闭紧双眼满脸痛苦不敢乱动。 唰唰唰,剑光一阵挽花流光,一朵都吓得猛抽凉气,只见转瞬间侍从头顶的杏子悉数只剩杏核。侍从们方松了一口气,只见小无忧银色身影一闪,手中冷剑从他们头顶一穿而过,几颗杏核均已四分五裂。 小无忧傲然一笑,满意地一甩长发,一众侍从眼皮一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一朵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似乎有点明白为何宜汤那般痛苦不堪了。 “就在方才……方才……她她……连我的祖坟都给刨了!”宜汤哭声哀鸣。 “什么?” “也不知是谁告诉她,说我父王与你成亲多次弃你,她去鞭尸!”宜汤扶额哀嚎。 一朵面皮一阵抽搐。 小无忧发现他们站在门口,凌冽的眸光精光一扫,看到一朵怔住,歪着头上下打量一朵,既好奇又探究,有点亲近又有点抵触。 “这个女人是谁!”小无忧冷声质问宜汤。宜汤显然很怕小无忧,赶紧解释。 “这是你娘,绝不是长得相像的旁的女人!” “我娘?”小无忧又歪着头上下打量一朵一阵,确定眼前女子不是幻化而成,双眼一红扑了上来。 “娘……无忧好想娘亲。”甜腻腻的一声呼唤,碎了一朵的心肝。 鼻子一酸,双眼发烫,眼泪眼看就要喷涌而出。一朵抱紧怀里矮自己半头的小无忧,努力仰着脸不让眼泪落下来。 “我的无忧……”不争气的眼泪还要往外涌,努力吸着鼻子勉强忍住。母女重逢的感觉又酸又涩又疼痛,侵蚀得骨头都要酸软,还是满心甜美的欢喜。 “娘亲,你的伤可全好了?汤汤告诉我说,娘亲是为了救我才跳下忘川河……”无忧伤心地落下眼泪。 “叫叔叔!”宜汤在一旁纠正,而无忧理都不理。 “汤汤还说,娘亲为无忧兄妹吃了好多好多的苦,无忧不孝,没能留在娘亲身边侍奉娘亲。”说着小无忧就要跪下磕头以尽孝道,一朵赶紧抱住无忧。眼中泪水氤氲,两颗珠子摇摇欲坠,眼前无忧的脸也渐渐看不真切,只能赶紧闭上眼困住两颗珠子。 “叫叔叔!”宜汤再次纠正。 “我的乖女儿……娘亲回来了,再也不和无忧分开了。”搂着无忧入怀,轻轻抚摸她柔软的长发,感激地对宜汤说,“谢谢你,把我的女儿教的这么好。” 还以为多年不见,女儿会怪她一直没有陪在身边,原来宜汤一直在为她这个缺席的亲娘圆场,才没让小无忧小小年纪对她产生疏离。脾气可能是有些刁蛮却很孝顺。 “汤汤很贴心,亲自画了娘亲的画像挂在无忧房间,让无忧日日看着娘亲画像,跪地磕头谢娘亲生育之恩。” “叫叔叔!”宜汤再一次纠正。而小无忧完全未闻似的,继续说。 “汤汤还说,娘亲一定会回来,只要无忧乖乖的娘亲就会回来。娘亲,无忧每天都很乖哦。” “好孩子好孩子……”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那两颗明珠便随着眼泪滚落出眼眶,一朵赶紧伸手接住。一发不可收拾地抱住无忧痛哭流涕,“我的好孩子,娘亲日日都想你们兄妹俩,想的心都碎了。”她的心早就碎了。 “娘亲,你手里是什么?可以吃的吗?”小无忧好奇地打量一朵手中的两颗明珠。 “……”一朵的眼泪戛然而止,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了,摇摇头,“不是。” “娘,初次见面,是不是应该给无忧点见面礼呀。”小无忧伸出小手巴巴地等着一朵拿出见面礼来乐呵乐呵。 一朵抱歉地抖了抖唇角。着急来见小无忧早就忘了应该准备个见面礼,在袖子里摸索好一阵,也实在没有值钱的好玩意送给小无忧,一把摸到小彩光滑的石头身子,想都没想直接将小彩给了无忧。 “这可不是一般的五彩石,会说话,会法力,还会化作人形,陪了娘亲好多年了,现在送给你。” “哇!娘亲太好了!”无忧接过小彩,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 一朵抹了一把眼泪,赶紧将两颗珠子装入眼中,才渐渐恢复视力。只见小无忧将小彩放在嘴上就咬了一口,痛得小彩哇哇大叫起来。 “一朵你个没良心的!居然把我当礼物送人!” “哇!真的会说话呀,好好玩。”无忧吓了一跳,更对这颗石头喜欢的不得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陪我女儿玩几天,就几天。” 小彩还是不愿意,哭声大喊,“我不要!她咬人!” “再不听话,本公主还咬你。”小无忧张嘴就要又咬。吓得小彩只好软下声音,低低嘟囔一句。 “果然是母女,恃强凌弱都如出一辙。” 宜汤大大松了一口气,见一朵投来困惑的目光,他压低声音在一朵耳边小声道,“有了新玩意,她能消停几天了。” 一朵“哧”地笑出声。想他堂堂冥王,多年前不知被多少人挠头困苦,而今也会败在一个小小毛丫头身上。而宜汤真正纠结的似乎不是小无忧的调皮刁钻。 “汤汤!不许跟我娘咬耳朵!”无忧一把推开宜汤,站在宜汤和一朵之间。 “叫叔叔。”宜汤苦恼望天。 “汤汤,娘亲来了,一会你要做好吃的!” “叫叔叔!” “娘,汤汤做的烤乳猪可好吃了!肥而不腻,外黑里嫩,我最喜欢吃了!” 外黑里嫩? “他还会下厨?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个手艺。”当年可是连莲子羹都不会做,因为一碗莲子羹吵着要娶她。 “汤汤不下厨,我就不吃饭。汤汤对我最好了,这些年练了一手好厨艺。” “叫叔叔,叫叔叔!” “娘,我带你去我房里坐会,你大病初愈别在外头吹冷风。”挽着一朵的手臂,母女俩亲昵进门。只剩下一脸抓狂的宜汤。 “汤汤,快去做饭,我都饿了!”屋内传来小无忧脆生生的一声喊。 “叫叔叔。”宜汤颓废望天,一向不觉得黑暗的冥界天空是那么的昏暗密布。 无忧的房间很大也很华丽,屋里的摆设和一应用品都是三界最好的,足见宜汤对无忧的确很用心又极好。她这个做娘的都未必做到连无忧用来折纸鹤的纸都缀了真金丝线纹路为饰。无忧好像很喜欢折纸鹤,她的床前窗上放满了她折的一串串纸鹤,风一吹便轻轻浮动,很是雅丽。 “汤汤说,纸鹤会将我的祝福送到娘亲身边。从记事起,无忧就开始折纸鹤,我想娘亲健康平安,早点好起来来看无忧。是无忧不好,无忧让娘亲受苦了。”她歪头一笑,俏丽的小脸洋溢着清纯的光芒。 一朵感动的想哭,抱着无忧紧紧搂在怀中。她墨黑的长发柔软如丝,散着淡淡的栀子香,一寸一寸化开心中纠缠的所有悲伤。有这样乖巧的女儿,还有什么不值得。 “无忧,这些年娘亲没能陪在你身边,是娘亲不好。以后娘亲再也不和你分开。” “汤汤说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无忧也觉得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她美丽的小脸上缀满明艳的笑容。“娘,我给你看我的宝贝。” 无忧拽着一朵去床下翻出一个檀木箱子,打开箱子里面装了很多小玩意。 “娘,好看吗?这是汤汤去人界的时候给无忧带回来的布老虎,还会叫呢。”她捏了捏有些发旧的布老虎,发出“吼吼”的老虎叫。应该是注入了法力所致。 “娘,这是汤汤亲自给我捏的面人,你看像不像我!这是无忧五岁的时候,这是无忧七岁的时候。”她拿起两个粉雕玉琢的胖胖小女娃,虽然手艺不堪精湛,那娃娃还真有几分像年幼的小无忧。 “我的无忧小时候就长这个样子吗?好可爱。”轻轻抚摸那两个小面人,心口一阵灼痛。 “汤汤很厉害吧,他会的可多了,我都觉得他的万能的了。汤汤还会缝衣服呢!”说着,她从底下翻出来一件被缝得歪七八扭的小衣服,应该是无忧小时候的衣服,居然也被无忧当成宝贝收藏。 一朵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又热润了。这些年来,宜汤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无忧一件件拿出来的东西几乎都与宜汤有关,一朵从女儿眼中流露的欢喜渐渐看出来些门道。当年她和极琰也将儿时的东西当成宝贝收藏起来,放在俩人的秘密山洞保存。十三岁的少女正是懵懂无知的时候,应该还没到情窦初开的时候吧。她和极琰那时候都几百岁了才情窦初开,而且开的十分纯洁。在冥界长大的无忧,生长速度确实快了些,应该不会那么早熟吧。 一朵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她的女儿还是个孩子。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宜汤带着一身油烟味进来了,看他的样子好像很累,说话也有气无力,“吃饭了。”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脸上还留下几道黑印子。 无忧赶紧拿着帕子扑上去,“汤汤,我给你擦擦,你脸都脏了。” “叫叔叔。” “汤汤,你都做了什么呀?好香呀。”无忧又蹦到饭桌坐好,侍从们一样一样端进来摆在桌上。 “混血兔,吃饭了。”宜汤在看向一朵时,总算露出些许笑容。 “哦。”一朵点下头来到饭桌前,愣了。那些黑不黑红不红的菜都是什么?这就是宜汤的好手艺? “娘!汤汤手艺可好了,我最喜欢吃汤汤做的饭。”无忧赶紧拉着一朵坐在身边。见宜汤要挨着一朵落座,无忧一个凌厉眼神,示意宜汤坐在她的另一侧,宜汤只好端着饭碗坐在她的另一侧。 无忧笑逐颜开,夹了一块不知是什么焦糊后的东西放在一朵碗里,“娘,这是糖醋兔肉,可好吃了,你尝尝。” 一朵盯着那碗中黑黑的兔肉,抖了一抖。 “娘,你怎么不吃?不喜欢吗?无忧可喜欢吃兔肉了。” 一朵扶额,“娘……”本想说从不吃兔肉,又怕无忧伤心,只好说,“好,娘也喜欢吃。” 有点颤抖地夹起碗中的兔肉,刚要放在口中,宜汤直接抢了过去放在口里,“我也喜欢吃,这块给我了!” 无忧居然怒了,拍桌而起,震得桌上碗碟哗啦作响。 “汤汤!你什么意思!” “叫叔叔!”宜汤也拍桌而起。借着身高俯视无忧。无忧跳到凳子上,彻底高过宜汤,俯瞰他喊道。 “我娘是我爹的!你休想再打我娘的主意!我告诉你汤汤,你是我玄无忧的!”无忧点着心口,霸道表示所有权。 宜汤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青白交加难看至极。“你爹就是个渣!” “你爹才是渣……” “我爹再渣也没你爹渣……” “不光你爹渣,你也是个渣……”无忧抓起一盘子不知什么菜全部砸在宜汤头上。 一朵显然没有屋内的侍从们司空见惯般的淡定,猛抽一口凉气,见宜汤头上蜿蜒而下的汤汁,又猛抽一口凉气。堂堂妖界至尊自是威风无限叱咤一界风云的王者,金冠黑发上已满是凌乱汤汁,镶金纹的袍子也流淌下一道道暗色油渍。现在的宜汤哪里仅仅用狼狈可以形容,简直将他王者尊严踩在脚下肆意蹂躏。那曾经的混世魔王,不管天上地下都让人头痛的角色,何曾受过这样大的折辱。连娶七位夫人又连休离七次,这样的任性妄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宜汤脸色黑青,一对铁拳捏得青筋直爆,皓齿紧咬磨的咯咯作响。 一朵吓得脸色都白了,无忧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是人家的地盘上,万一动起粗来她们娘俩岂是敌手! “无忧!不许这样没礼貌,好歹也是养育你十多年的长辈,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你要像对待养父一般敬重冥王至尊。”一朵赶紧劝慰,试图缓和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 无忧射来狠辣的一眼,一朵一惊。 “他不是我养父!他是汤汤!” “……” 本以为会被激怒的宜汤,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在你娘面前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一朵一怔,只听宜汤的声音又软下几分说道,“乖无忧,我们先吃饭吧,一会菜都凉了。荤菜凉了会凝的。” 一朵瞠目结舌地看着宜汤抹了一把脸上油凝,欲哭无泪地败下阵仗。一旁的侍从们也是面无表情,好像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上演早就习惯了。 本来还狂风暴雨的无忧,瞬间晴空万里,一扬笑脸,跳下椅子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宜汤也摒弃前嫌,长长吐了一口气,夹了一块无忧所谓“外黑里嫩”的烤乳猪给无忧,她美美地吃起来。 一顿饭一朵都惊愕在宜汤居然被无忧管理的这么乖顺,居然还为了哄无忧亲自布菜,怕鱼刺扎到无忧亲自把刺一根一根挑出来。见无忧吃的有点噎,又亲自去、跑去倒水过来,活像一个贴身小丫鬟。 饭后,无忧满意备至,贴在一朵耳边小声说,“娘,男人就不能惯。” 一朵顿觉头脑清明,十分赞同地竖起大拇指。她的女儿,居然这么有经验,叹服,叹服。 第233章 定情的五彩花环 第233章 定情的五彩花环 见到无忧长的这么好,一朵更加想念小长乐不可自抑。在妖界的环境下小长乐现在应该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奶娃娃,十三四个月大。一朵急于母子三人团聚,便要带着小无忧去妖界看小长乐。 小无忧也想一家团聚,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兄长,可又有点舍不得走。自从记事起,她只在自己的宅院冥王殿和判官府走动过,玩得早就熟悉这三个地方的一草一木了,她也好奇外面的世界。想了又想,她对宜汤说。 “汤汤,我去外面看看,你要在家乖乖的哦。” 宜汤脸色发黑,“我比你年长五千多岁,麻烦你对我说话尊老一些!” 小无忧很自然地忽视宜汤的愤怒,“汤汤,不许再纳妃子哦。我回来会杀掉她们的。”无忧扬了扬手里的银色长剑,那剑柄上有一颗幽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莹润欲滴淡淡的流光在银亮的剑身如水般流淌。因着宝石的神力宝剑附有斩鬼噬魂的力量。 “我当初就不该跟崔珏商量给你一把这样的宝剑!”宜汤拍头望天,懊悔不已,接着对一朵说,“我和崔珏担心小无忧年幼又是女娃,怕冥界有不轨之徒对小无忧不利,就商量着寻来幽灵石为她铸了一把幽灵宝剑,但凡近身之鬼魂只要幽灵宝剑回击定叫对方魂消魄散。起先以为只是一件防身之器,不想小无忧拿来横行霸道,不知多少冥界无辜葬身在幽灵宝剑之下。”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无忧目光一横,“娘,你说,汤汤这些年娶了三个女子为妃,她们试图抢我的汤汤,该不该杀!” “才三个,不多了。”一朵摇摇头。哪个王者不是三宫六院,而且宜汤的血统本就是上梁不正,没有像老冥王那么贪好女色已实属不易,何况宜汤模样俊美少不了倾心倒贴的痴情女子献殷勤。 宜汤忙不迭解释,“身为王者自然有王者的无奈,纳妃也是为了稳住整个冥界,政治联姻所为!小无忧不管青红皂白直接执剑杀人!惹得一众朝臣极度不满,我割地又赔钱才勉强稳住那些女人母家。后来我再也不敢用联姻之策解决朝政,也没人胆敢将自家女儿送入冥王宫。” 一朵重重叹口气,看一看一脸苦恼的宜汤,再看一眼理直气壮毫无悔意的小无忧,顿觉头痛欲裂,哪有心情给他们辨是非。 “无忧,我们走吧,去妖界看哥哥。”一朵拽着无忧就往外走。 无忧回头见宜汤一副送走瘟神的喜乐嘴脸,挣开一朵跑向宜汤,“我不走了!” “我的祖宗!”宜汤哀声喊叫。 “汤汤,你别这样说,我年岁小,当不起你的祖宗。若是汤汤实在想念祖辈,我可以刨他们出来叫你好好哭一场。”无忧绝对不是说着玩玩,挽起袖子拿着长剑就要飞走。 宜汤一把抱住无忧,“你是我祖宗!亲祖宗!你可饶了他们吧!” 一朵长叹一口大气,觉得心肝肺都要裂了。这样的无忧将来可如何嫁人为妻呀。真是糟心。 “汤汤,只要你听话,我会很温柔的。”小无忧天真一笑,眼中光彩潋滟无边。 “是是是。我听话。”宜汤连连点头,“我会乖乖等你回来。” “这样才对嘛。”无忧垫着脚尖拍了拍宜汤的肩膀,总算满意跟着一朵离开了冥王宫。 在宜汤的挥泪告别下,小无忧三步一回头不舍地跟着一朵到了忘川河畔。崔珏就站在忘川河的奈何桥上,一袭淡紫色长衫随风飘飞,手握春秋轮回笔负在身后。他遥遥望着一朵淡淡一笑,一朵也轻轻笑了。无忧和崔珏很亲近,蹦蹦跳跳跑上奈何桥,亲昵喊了一声,“崔叔叔。” “无忧乖。”崔珏疼惜地揉了揉无忧的头,无忧终于像个没长大的十三岁女孩乖巧地抱着崔珏的胳膊撒娇。 “崔叔叔,无忧要和娘亲去妖界找哥哥,过几天就回来。崔叔叔还要给无忧讲故事哦。”无忧向后面的一朵招招手,“娘,崔叔叔跟无忧讲了很多娘和爹的故事,无忧可喜欢听了。” 一朵走上奈何桥,自从上次崔珏在玄水明宫救她之后再没见过他,“伤都好了?” “你呢?”崔珏不答反问。 “都好了。”一朵垂下眼睫,不想崔珏看到她的眼睛其实是两颗明珠。 “那就好。”崔珏宠溺地捏了捏无忧有点婴儿肥的脸蛋。 一朵看向奈何桥下滔滔的忘川之水,手不自觉抚向肩头兆瑾曾经留下的烙印,老君的丹药炉很厉害都几百年的疤痕已被去除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些回忆在那里。 “兆瑾……死了吗?” “我们守在忘川河三天三夜,直至兆瑾和魔魂化解完全在忘川河中才离去。” 一朵清楚看到崔珏眼底闪现的不安,却又不知他在担心什么。又问道,“颜女呢?” “她走了。好歹是你的妹妹,我们也不好为难她。” “谢谢你们。只望颜女迷途知返,那些不愉快也就过去了。” 崔珏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柔软随即恢复宁静,“你太善良了。” 一朵失笑,“你以前可说我是孽性不改的妖女。” “你还记得。”崔珏低头一笑,“往事已不堪回首。” 崔珏望着桥下滔滔翻涌的忘川河水,想起了和一朵的初遇,那时候她疯了般在奈何桥上吸食新鲜魂魄,他几次出面阻止无果骂了她这么一句话。后来……看见她在孟婆处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她眼中喷渤的泪水好像一根刺深深扎入他心底。那时候他有一种想将她揽入怀里的冲动。一个宁愿忘记血海深仇也要追逐深爱之人的痴情女子,绝不是心地恶毒之人,这样的女子值得男人给她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好好疼惜。或许也正是那时他便喜欢上了她吧,也或许在看到她含泪吸食魂魄时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她。也或许,在素未蒙面时,只是听说她因为她的母亲和老天帝之间的爱恨纠缠被天后嫉恨联合众位神仙将她从天界贬下妖界时就已有了怜悯之心。 “是啊,都不堪回首了。”一朵幽声一叹。她和玄澈无殇两世的纠缠亦已不堪回首都已成为过去。“所以,人要向前看,而不是回头缅怀过去。一直向前,才会更轻松。” 崔珏的唇角浅浅勾起一道弧度,想说的话一直纠结在心底却已说不出口了。静静地望着一朵,道一句,“万事小心。现在妖界很乱。” 一朵轻轻颔首。浑浊的忘川水拍打半边枯石,留下狰狞的指痕,那是冤魂的怨气之力。她忽然有些想不明白,若忘川河水可以吞噬魔魂,为何在万年前不将魔魂丢入忘川河而是封印在十八层地狱。或许当年的天界是念着一丝怜悯,给魔魂留了一线悔改之机吧。抓着小无忧的手腕与崔珏告别。一直走了很远,崔珏还站在奈何桥上望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 “无忧,崔叔叔都跟你讲了爹娘什么故事?” “可多了!有娘亲和爹爹在天庭的初遇,有爹爹为娘亲做了一曲伊人笑,爹爹还为娘亲求了一种可以开出红色桃花的种子。我最喜欢那一段,爹爹为了救娘亲不但擅改生死簿,还为娘亲受了两道天雷,娘亲又用六命救爹爹于危难。爹和娘亲好恩爱,无忧好羡慕。”无忧笑得天真浪漫,恍如在她的世界里,爹爹和娘亲就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密人,从来没有过芥蒂嫌隙。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崔叔叔的判官府一日是冥界的一年,每次见到他都不知几年后了,听到的故事也不是很多。”无忧嘟着樱唇,“现在娘亲回来了,以后就由娘亲给无忧讲和爹爹的故事好不好。” 一朵回头看向还站在奈何桥上那一抹模糊的淡紫色身影。崔珏身为判官执掌三界生死秩序,可以从生死薄上看到所有人的浮世点滴,既然知道她和无殇两世之间的一些过往,自然那些不好的痛苦也了如指掌。尤其是无殇剜心救花水上仙一事,几乎人尽皆知,崔珏居然没有告诉无忧。 “谢谢你崔珏。”一朵小声呢喃一句。疼惜地捏了捏小无忧吹弹可破的脸蛋,在每个孩子的心里都希望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两位至亲是世上最幸福甜蜜的一对,没有争吵没有痛苦,即便父母没有时刻陪在孩子身边,也会给他们一个充满阳光活力的灵魂。 顺着双双对对的指引,一朵冥界和妖界相连的裂缝带着小无忧到了妖界。当无忧看到妖界绿意盎然勃勃生机的仙境般美景,震惊得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她早就习惯了冥界寸草不生,到处灰暗一片乌云密布,空气中也只有亘久不变的鬼声狼嚎,天空的鸟也只有一群群死气沉沉的乌鸦结队而过。 妖界对于小无忧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花花溢彩的世界。漫山遍野姹紫嫣红,蓝天白云纯净如洗,鸟鸣虫吟欢快婉转,密林苍翠雾霭缭绕。无忧欢快地奔跑在花丛间,与群蝶嬉戏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一朵望着无忧欢乐的样子,顿觉很对不起无忧,她这个做娘的不但没有从小陪在她身边,还将她丢在冥界那样的环境整日与鬼魂为伍。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补偿无忧。 无忧摘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朵跑到一朵面前。“娘,你也给我编制一个爹爹向您示爱时的五彩花环吧。” 那些娇艳的鲜花香气馥郁色彩缤丽,一朵的眼角不知为何有些湿润,手中编制的花朵射出一道道多彩的光线迷蒙了视线。 “听说你们妖界以花环定情。”那时候他还是玄澈,一袭白衣如雪般高洁,双手负后好像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第234章 妖血喂养 第234章 妖血喂养 “是有这么一说。”一朵当时还叫白儿,漫不经心回了句。她正钻研千年梧桐树下石桌上的千年残局。传说只要破除这局残局便会获得生生世世的幸福永远和深爱的人在一起。不知有多少人来破局,却没有一人破解。难道所有人都得不到生生世世和爱人在一起的幸福?她偏偏不信,这两百年时不时就来琢磨琢磨。若能破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摒弃所有障碍在一起。 “小白兔,你可愿意为我跳一支舞?”他拿出背在身后的五彩花环戴在她头上。 她愣住了,手里的棋子“啪”的一声掉在棋盘上,残局居然在此时得到破解,射出道道七彩华光化为点点流光飞逝,梦幻的美景化成一片遮天蔽日的迷蒙花雨。 在妖界,男子赠送女子花环,只要女子应允男子示爱,为他翩翩起舞,俩人的婚约也便订下了。成亲时,花环作为信物寓意随花朵的枯萎俩人一起老去生死不离。 她的手有些颤抖地抚摸头上的五彩花环,“你可知花环和舞蹈在妖界寓意什么?” 他点头,“知道。” “你可是认真?” “天父当年对我说,三界第一美人注定是我的妻子。”他眼中倒影着纷飞的七彩花雨,手指轻轻拂过她白皙的脸颊,如抚摸一件珍世之宝。 当年一曲芳菲桃花曲,狐皇白儿三界第一美人的称号当之无愧。他已认定她是他的妻子,牢牢抓在手中决不放弃。纤白的手掌化出翠绿色的长笛,悠悠奏起他为她做的“伊人笑”,曲子柔美清幽,将他们之间甜蜜的点点滴滴都汇入曲中悠悠吹奏,恍若在这一片芳菲馥郁的花雨中浮现他们往昔在一起的甜蜜身影。 她激动落泪翩翩起舞,用尽了所有的温柔演绎这份爱的执着,如振翅而飞的白色蝴蝶在花雨中美幻如仙…… 一朵编好花环戴在小无忧的头上。映着小无忧姣美的容颜清灵盈动,美滋滋跑到小河边对着水面镜照,她欢声问身后的一朵,“娘亲,我美不美?” “美。娘亲的小无忧最美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一朵终于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潺潺流水潋滟生辉,清净的河水下面几条游鱼追逐嬉戏,乐得小无忧指着小鱼大喊,“娘亲娘亲,你看有鱼!冥界没有这么清的水也没有这样好看的鱼。汤汤曾送给我四条锦鲤养在白瓷浴缸里,我见那鱼儿好看就给炖了吃了!” 真是个无肉不欢的姑娘。 “无忧,以后娘亲带你看尽大千世界。”还以为无忧会很高兴,她略想了下,道,“娘,我想要汤汤带我看尽大千世界,好不好?” “呃……”一朵扶额,“无忧,你真的应该叫他一声叔叔。” “娘,我们快去玄水明宫找哥哥吧!哥哥见了无忧,会不会喜欢无忧?无忧不止一次想过哥哥会长什么样子,我们是双生子应该长的差不多吧。”无忧自动忽视一朵的话,抱住一朵手臂,她的个头只矮一朵半头,走在一起活像一对姐妹。 “哥哥一定也和无忧这么漂亮。”一朵宠溺地捏了捏无忧的脸蛋,便往玄水明宫而去。一朵知道近路,可以从结界之间的缝隙直接进入落花宫。还要感激当年的寻花指了这一条明路,不止一次借用这条近路潜进潜出。 落花宫的周围依然被一个强大的结界包裹,这个结界是花水上仙布设,结界上透着仙瑞气息丝丝绕绕如一个巨大的水晶球。结界如此强大不可攻破,可见花水上仙还健健康康活在世上,却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韬光养晦。一朵有种预感,待再见花水上仙时定会比之前更加棘手难以对付。但愿一切只冲着她一个人来,这双儿女不要再被牵连。 还不知玄水明宫现在的情况,崔珏的嘱咐总让一朵心有不安。悄悄从落花宫往香磬宫而去,路上居然一个宫人都没有,气氛有些诡异。 “娘,我们干嘛偷偷摸摸的呀。”小无忧藏在一朵身后,不时露出一只眼睛好奇打量四周。 一朵的耳朵动了动,她听到了厮杀和打斗声,正是从玄水宫的方向传来。搂住小无忧的腰肢,赶紧换一条路直奔玄水宫。站在玄水宫最高宫殿的屋顶上,下面混战激烈喊声震天无数的妖兵妖将厮杀一起,根本无法分清楚到底是那几股势力在拼杀搏斗。当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苏妃和极琰瑾瑜的身影,他们三人互相攻击搏斗毫不相让。一朵没想到,极琰居然和瑾瑜也闹到兵刃相见的地步。而玄水明宫的势力,在短短十多个月间居然已脆弱到被极琰和瑾瑜攻入皇城的局势。 女人果然还是弱势群体,强大如玄水明宫几千年的力量,在苏妃努力维持下还是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迅速瓦解不堪一击。 “你们住手!”一朵大喝一声,搂紧无忧飞身而下。撑起一个结界护住自身,直接出现在他们三人的打斗圈中。 三人惊愕住,打斗戛然而止,而外界兵将的打斗依然继续。不时有血光飞溅过来,落在结界上凝成一串串血珠旖旎而下,吓得小无忧身子一缩。一朵赶紧捂住小无忧的眼睛,她却掰开一朵的手,叫了一声。 “太有意思了!” 想做慈母如一朵,还是忍不住给了小无忧一记爆栗,“女孩子家家,应该多喜欢一些花花草草抚琴弄画。” 小无忧嘟起樱唇低下头,一对大眼睛还四处流转看热闹,嘟囔一句,“花花草草哪有打打杀杀来的刺激。” “朵儿!”极琰低呼一声,俊美的脸上是多日不见的欣喜和得见一朵平安而归的喜乐。 “狐皇大人!你的伤都好了!”瑾瑜收起长剑入袖口,深邃的五官漾起妖美的笑,当得见一朵周身仙气缭绕,他的笑容渐渐凋零眼底浮现一抹落寞。 “你的女儿?这么大了!”苏妃低叫一声,蕴着几分羡慕和不甘。 “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一朵皱起眉心,不明白瑾瑜和极琰发动狐族猫族和鸟族大战所为哪般。“还不快点让他们统统住手!” 瑾瑜和极琰这才号令众人住手,混战平息下来,各归各位纷纷站成三股庞大势力。看来妖界这一年来,瑾瑜和极琰没少招兵买马,不少别的种族都归顺于各自旗下。 极琰的势力狐族大众浩浩荡荡跪地参拜,“参见狐皇王上!” 喊声震彻云霄,气势滂渤。 小无忧瞠目结舌地被眼前庞大阵势慑住,素来听说她娘亲是狐皇,亲眼所见才真正明白她的娘亲没如表面那么柔弱。 “蓄谋发动战争也亏他们劳心劳力!还不命令他们统统退出玄水明宫!”一朵怒喝一声,瑾瑜和极琰都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命令各自势力退出玄水明宫。 “娘,你好霸气。”小无忧竖起大拇指。 一朵压低声音在小无忧耳边,“是你说的,男人不能惯。” 血流成河的战场,在文雁的指挥下,不消刻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丝血色全无。玄水宫恢复往日的干净庄严,好像在这样肃穆的黑色殿宇之前从未发生过血腥的征战。 玄水宫自从无殇死后便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一切还保持无殇在时的原样,苏妃在等着无殇回来,即便不能回来这里将来也会成为小长乐处理妖界事务的权利中心。在苏妃心中威严又充满无殇回忆的地方,今日却发生肮脏的厮杀,不仅折损了苏妃的尊严还毁了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坚持。 一朵的忽然出现,也算解了苏妃的燃眉之急。然而她非但没有感激一朵,反更加憎恨一朵。她觉得一切皆因一朵而起,浓烈的怨恨让她浑身颤抖不可自抑。 “白一朵!你回来做什么?受死吗!”苏妃凝声冷喝。 “来看我儿子。”一朵开诚布公,“我说过,我会回来接他。” 苏妃扬声大笑起来,“你休想!” “狐皇大人!何须和她废话诸多!今日的玄水明宫已属囊中之物,只要攻下玄水明宫就能救出小长乐!”瑾瑜大喝一声,深眸萧杀寒意逼人。 “你闭嘴!我说过不想我的孩子满身杀虐!大肆发动战争不是我所愿!” 瑾瑜不再说话,一对深邃的眸子深深盯着一朵寓意不明。 “你可知她对小长乐做了什么!”极琰怒声道,愤怒的目光恨不得将苏妃千刀万剐。 “她?”一朵心口一揪,瞪向苏妃,“你对小长乐做了什么?” 苏妃一扬凤眸,“身为王储自然不能同正常孩子般长大!我做的一切不过想他将来成为一位强大的王者!” “还是吃奶的孩子,她日日用妖血喂养!”极琰低吼一声,温润的眼中凝出片片冰凌,“她是想毁了长乐的心智,沦为她的傀儡妖王!如此心肠狠毒的女人留她只是祸害!” “妖血……”一朵身子一晃,幸亏小无忧赶紧搀住她,小无忧低声问了一句,“娘,什么是妖血?” 第235章 诡异的瑾瑜 第235章 诡异的瑾瑜 瑾瑜对小无忧沉声说,“妖血就是……”他的声音顿住,看似对着小无忧说,眼睛却盯着一朵,“小无忧叔叔告诉你,常年饮用妖血会泯灭心性变得饮血成狂嗜杀成性,沦为大魔头见谁都想喝干对方的血。” 小无忧抖了抖,“天呐!哥哥将来岂不变成冥界的吸血鬼到处害人!跟个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 “你们懂什么!身为王者就不能心存善念,妇人之仁难成大事!只有心够冷够硬才不愧一代枭雄称霸妖界叱咤风云。”苏妃尖声大喊,完全没有丁点悔过之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有称霸妖界之野心却加诸在一个幼小孩童身上!”极琰怒道。 “我的长乐呢?我要见他!快把孩子给我!”一朵扑向苏妃,一把抓住苏妃的肩膀,苏妃反手格开,俩人即刻出手打了起来。 小无忧哪里见得自己娘亲被欺负,唤出幽灵宝剑身影一闪加入打斗。 “真是个护母的好孩子。”瑾瑜嗤笑一声,飞身掠起联合一朵给了苏妃狠命的一掌。那一掌毒辣凶猛丝毫没给苏妃反击的机会,身体如脱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口中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一朵急于追问小长乐的下落,哪里发现不对劲。极琰眸光一紧,莫测地盯像瑾瑜高颀的灰色背影。 “把长乐交出来!”一朵手中灵光逼在苏妃的脖颈处,眼中凶光凛凛,“玉磬公主你要知道,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我亦能翻遍整个玄水明宫找出小长乐。” “杀了我吧!就像你杀了尊上那样毫不留情!一刀直接毙命!”苏妃一扬脖子,纤细的脖颈曲线柔美,“然后再吃了我的灵魂补充你身体的虚空,魂消魄散的结果也省得我再有丝毫痛苦!” “你以为我不敢!”一朵怒吼一声。她最不想小无忧知道无殇是死在她的刀下,苏妃居然当着无忧的面将这件事抖出来。然而小无忧根本没时间没反应过来“尊上”就是她的亲爹。就在一朵正要削落苏妃的头颅,远方传来姥姥的一声怒喝,佝偻的身影瞬息出现在苏妃之前,挡掉一朵手中的锐光。 “你给我住手!” 姥姥拄着阴沉木拐,跟在她身后的翠丫怀里抱着一个男婴,正睁着一对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四处打量。那小模样像极了无殇,只不过眉心多了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长乐?我的小长乐!”一朵激动得又哭又笑,奔过去要从翠丫怀里抢下小长乐,翠丫已闪身退到姥姥身后。 “是你的孩子谁都无权阻止你看他。”姥姥缓慢的声音很低沉,“何必闹的这么僵!你的终究都是你的。” “是。是我鲁莽了。”一朵歉然行礼。对于这位老者,有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敬畏。 “翠丫,把孩子给她的母亲。”姥姥道。 “不行!”苏妃挣扎起身要抢过孩子,姥姥手里的阴沉木拐杖拦住了苏妃,沉声喝道,“姥姥可怜你,亦念你一心只为妖界苍生,为无殇留下的千年基业不想毁于一旦。你做了很多努力,不管好与坏,姥姥都知道你的苦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孩子是狐皇的,她有权利带走孩子,为孩子选择今后要走的路。” 翠丫领命,将小长乐交给一朵。一朵紧紧搂住小长乐绵软的身体,心口一揪一揪的难受。 “不!这不公平!”苏妃不住摇头,瞪着一朵眸光发红,“白一朵!当年你要去救你的女儿,临行前将乐儿交给我抚养,现在你们母女平安你凭什么就要回来抢走乐儿!我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你可知这一年来我为这个孩子付出多少!如今你回来了,说抢走就抢走!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将孩子交给我时跪下来求我!现在抢孩子来了,联合众人刀剑想逼!你这个狡诈的女人!若论恶毒心肠谁又比得过你!” 苏妃彻底失控,嘶声大喊,“我恨你白一朵!我好恨你!” “娘……”小长乐见苏妃哭了,“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在一朵怀里张着两只小手就奔着苏妃要抱抱。 一朵心口灼烧的滚烫,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她的小长乐已经会喊娘了,却不认得她这个亲娘。 “娘呜呜……抱抱……”小长乐哭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捏碎了一朵所有的坚持,颤抖着搂紧小长乐幼小的身体,他在她怀里拼命挣扎奔着苏妃使劲。 “乐儿……娘在这……”苏妃潸然泪下,扶住剧痛的心口,想要靠近小长乐,中间却隔着姥姥的阴沉木拐。她用了很大的气力才从地上爬起来。瑾瑜那一掌伤她不轻,她不止一次和瑾瑜交手,从没想过瑾瑜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我要找娘亲……”小长乐含糊不清的声音呜咽喊着。 “长乐,我是你的……亲娘啊。”一朵死死咬住嘴唇,眼泪盈满眼眶,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 “我要找娘亲呜呜……我要找娘亲……” “娘在这。”苏妃哽声应着,泪眼婆娑心痛万分地望着小长乐,声音亦柔软慈爱,简直与往昔的苏妃判若两人。“乐儿不哭,娘在这。” 一朵终于坚持不住,眼泪扑扑滚落,来不急接住眼中掉落的两颗明珠,还是小无忧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接住。 “朵儿!你的眼睛?忘川河水伤了你的眼睛。”极琰痛心低呼一声。 “好好好,找娘亲。小长乐不哭了,我们找娘亲。”一朵哽涩声音,万般不舍地摸索着将小长乐交给苏妃。 “朵儿!不可以将长乐给她!”极琰怒道。 “狐皇大人!你想毁了小长乐吗!”瑾瑜飞身而来,一把将小长乐抢到怀中。 “孩子哭的我揪心!他从小在苏妃身边长大,早就习惯了苏妃在身边,也只认得苏妃是他娘。”一朵不断擦着眼泪,还是无法止住泪水喷涌。 “娘,你别哭了……”小无忧也哽咽了声音,用衣袖帮一朵擦泪,“小弟……”发现说错话,赶紧改口,“小哥哥,这才是我们的娘亲。你怎能认贼作母!” “瑾瑜,我不气他不认我。”一朵眼前一片漆黑,摸索着去找瑾瑜要孩子,“是我不好一直没能陪在孩子身边。快别让孩子哭了,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难道还要伤孩子的心!” “我要找娘亲呜呜呜……我要找娘亲……”小长乐哭的更加撕心裂肺,稚嫩的声音好像要哭破喉咙,直摧心肝让人心生不忍。 “猫妖!快把孩子给我!”苏妃怒声大喊,那种撕心的疼是一个母亲不忍孩子哭泣的揪心。 一朵正摸索着去瑾瑜怀里要孩子,手里却一空,只触摸到凉薄的空气。耳边小长乐的哭声亦戛然而止消弭绝音。一朵侧耳仔细听了听,连带着瑾瑜和小长乐的呼吸亦再听不见了。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当瑾瑜闪身避开了,当听到极琰的一声惊吼,她惊了一身冷汗。 “瑾瑜不见了!” 一朵脚步一晃,莫名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将小无忧手中的两颗明珠镶嵌到眼中,眼前的画面才渐渐清晰。 “极琰!你和瑾瑜因何而决裂?”一朵颤声问,紧紧抓住小无忧的手,才勉强站稳。 极琰有些迷茫地摇摇头,一朵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本来以为因你而闹到决裂,后来也觉得理由牵强。瑾瑜君上为了夺回小长乐大可与狐族联合攻击玄水明宫,那样取胜更有把握。”极琰忽然睁大双眼,“难道他不是瑾瑜!” “还不快追!”一朵颤抖得无力支撑,直接栽倒在小无忧的怀里。极琰白影一闪,已纠结狐族众人四处去寻瑾瑜下落。 “娘……你别吓我。”小无忧哭出声来。 姥姥颤抖的手已捏算不出完整的卦,哆嗦唇瓣不住叨咕,“劫……一劫难逃……难逃!劫难啊!” 一朵顿觉天旋地转,勉强撑起精神,将小无忧推到姥姥怀中,交代一句,“姥姥我将小无忧交给您了。”之后,飞出了玄水明宫。 小无忧哪里肯依,挣扎着要跟着去,“我要去找娘亲,跟娘亲一起去找哥哥!” “丫头,你哪里都不许去。”姥姥枯槁的手攥紧小无忧纤细的手腕。这个看似老得一塌糊涂的老妪,力气大得她根本挣脱不开。姥姥见她实在吵的厉害,只能用幻术暂时控制住小无忧的神智。当即小无忧消停下来没了声音,如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 “翠丫,带公主去姥姥房间休息。” 姥姥望着遥远的蔚蓝天边,那里有一缕缠绕的白云。她悠长一叹,手指颤抖地捏了捏卦象,“是福是祸躲不过,全凭乐儿的造化了。” 一朵一路追出很远。瑾瑜没有消失的那么彻底,还是遁着他身上残留的零星气味寻到了一个深邃悠长一线天之地。两侧高山高耸入云,将头顶的天空只留下一道细细的裂痕,光线晦暗,狭路潮湿长满哧滑的青苔。 小长乐刺耳的哭声在山间回荡,伴着一个男子张狂的笑声阵阵锥心。 “你到底是谁!”一朵在四处打量,根本寻不到他的具体栖身位置,好像就在身边,也好像隔着很远。耳边只有孩子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粉碎了一朵全部的神智,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才一年的时间你就不认得我了!我的好妻子!” 空旷的声音敲打心口嗡嗡作响,一朵感觉心口聚集了所有的血液直冲喉口,忍住那口腥甜勉强吞咽而下。 “你是兆瑾!” 第236章 自断手指 第236章 自断手指 一定是兆瑾!一定是兆瑾! 居然是兆瑾! “兆瑾是你吗?”他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没死!一朵抓紧双拳,指甲深深抠入掌心皮肉,殷红的血迹沿着指缝漫溢而出。“你一路留下气味就是为了引我追来,你的目标一直都是我,放了小长乐。” “哈哈哈……放了他?放了他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 小长乐撕裂喉咙的哭声在山谷中回荡,声声尖锐刺耳,一下一下直摧心肝每一根神经都抽痛起来。猛地有什么血淋淋的东西抛到一朵脚下,居然是一截幼嫩白皙沾满血迹的手指。 一朵脑中骤然一片轰鸣,眼前一阵漆黑,所有呼吸都凝在喉口再无法喘息。 “我恨透了他的脸!这张跟无殇一模一样的脸!我恨透你们!恨透了你跟他的孽种!”兆瑾疯狂的吼声震得山石滚滚坠落。 小长乐又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哭声,惊起一群山鸟四散哀鸣。又一截小孩子的手指丢了过来,砸在一朵雪白的裙摆上,晕开点点血光。一朵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一块一块撕裂,长吼一声周身灵光骤现,白裙飞扬身后隐隐化出九条若隐若现的尾巴,铺散的华光越来越强烈,击碎两侧高耸的高山,大块大块的石头轰鸣坠落,沙石四溅翻滚纷飞。 “兆瑾……我要杀了你……” 瞬间,高耸的一线天被夷为一片平地。在那一片遮天蔽日的滚滚沙尘之中,她终于看到了禁锢在兆瑾怀中凄厉哭叫的小长乐。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扯破喉咙的一声嘶吼,一朵身如穿花而过的利剑直刺兆瑾的胸膛。然,还不待她碰到兆瑾三尺的距离,已被兆瑾周身强大的煞气逼得浑身剧痛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她根本不是魔魂的对手啊! “你恨我冲着我来!我自断手指自断性命偿还你!”说着,灵光闪过,毫不迟疑自断两根手指,鲜血喷渤而出丝毫不觉得疼,“若觉不够我再断指!只要你放了我的儿子!” 说着,第三根第四根手指接连斩断,她纤白的手已血肉淋漓。 “你料定我不敢杀他是不是……”兆瑾魁梧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撼动,狂怒的嘶吼声,震得大地一阵晃动。本俊逸的脸如暗红色虫子的疤痕爬满他的脸已辨不清他本来的面貌,那是忘川河水的怨气所伤,未曾处理伤口便留下一道道永远的疤痕。箍紧在他怀里的小长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幼嫩的声音已嘶哑,揉碎了一朵所有的坚强。 “我知道你敢!”一朵大声喊,“我欠了你一份情,我无力偿还,我亦无能从你手中安全救下我的儿子!他若死了!我亦会跟他一并去了!所以,我不怕!你伤长乐哪里,我便自伤十倍百倍陪着长乐一起受苦!” 兆瑾的眼底燃起摄人的蓝色火光,肆虐的笑声嗜血的可怖,“看着你和他的孽种一点点流血而亡,我好快乐!” 说着,他又要斩断小长乐一根手指,一朵抓紧机会猛地向他扑去,他周身凝结的煞气如千万把刀子一并割破一朵全身皮肉,道道伤口溢出汩汩鲜红,染红了她的一袭白色长裙。白色成了血色裙子的点缀,如那百里红色桃林未曾融尽的雪。 一朵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逼近兆瑾,眼鼻皆流出蜿蜒血痕,如那可怖的鬼魅冤魂,化出利爪狠命挥向兆瑾。于此同时,一团墨黑闪着蓝光的雾气重重击在一朵胸口,一股热烫从口中喷出,利爪撕碎了兆瑾身上沾染黑雾的金色盔甲,他的胸前赫然出现几道深入骨骼的血痕。一朵的身体被那团黑雾击出数丈,重重摔在地上骨骼传来咯咯碎裂的声响。周身好像散了架子,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黑。 颜女忽然从旁侧飞身而来,趁着兆瑾身形晃动被一朵重击的空档去抢小长乐,却被兆瑾飞来一掌击飞摔下数丈开外的断崖。幸而颜女紧紧攀住一块凸起的石头才借力跃了上来。 “兆瑾!你还执迷不悟!”颜女呕出一口血,“我辛辛苦苦救你出忘川河不是为了见你再度堕入魔道!你答应过我会放下仇恨!” “闭嘴!”兆瑾大掌一挥,隔空击得颜女痛叫一声摔在地上,又吐出一口血。 颜女依旧固执大喊,“你说你再不愿被魔魂操控!你说过你会压制住魔魂重新开始!你现在在做什么?兆瑾!你到底还活没活着!” “闭嘴!”兆瑾的手中好像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只是一挥手便痛得颜女在地上打滚。“我恨她!我为她付出那么多坚持那么久!她对我只有满嘴谎言!她骗我!骗我!” “你说你会放下!忘记白一朵!你说过你会忘记有关她的一切!”颜女眼中滚出泪来,兆瑾的痛打再次袭来,手紧紧抓住地上沙石咬牙忍住疼痛的呻吟。 “我忘不掉!忘不掉!”兆瑾哀声大吼,“每每梦到她和无殇一家四口幸福生活在一起我就好恨他们!我那样爱她,她却要杀了我!我心口这道疤每日都会疼得我钻心刺骨。”兆瑾拍着心口当初被一朵刺入诛仙台匕首的位置,“我告诉我自己,我要亲手毁掉他们的快乐以此偿还她给我的痛苦!我要她比我更痛更恨,我要让她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兆瑾的声音忽然阴柔下来,望着怀里哭声嬴弱的小长乐,阴森地啜笑起来,“我知道她在乎他们的孽种,杀了他,比亲手杀死她更让她痛苦千万倍!” “兆瑾……”一朵咬牙低吼一声,心中缓缓默念杀生决汇聚大地力量支撑无力的身体一点一点爬起来。 “兆瑾!别再恨了!你不觉得累吗?”颜女大声哭了起来,好像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坚强像个剥掉满身利刺的刺猬猬,只剩一团柔软的皮肉,“不想再看到你为情字所困沦入魔道。我们太像了……都踹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执意困住脚步不肯迈出来。你的恨,是你的执念,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没有爱我们,我们没有资格强硬要求他们爱上我们!真正爱一个人是放手,不是画地为牢做困兽之斗!我们的错是爱上了一个不爱我们的人!我们还可以有很多选择!” “选择?还有选择?”兆瑾眼底的疯狂有了些许瓦解,蓝色的火光渐渐陨灭转而又肆意燃烧起来,“我没有错!我爱她对她好哪有错!是她骗我给了我希望!我为了保护她不惜堕入魔道强大自己,她居然不爱我!” “那么我呢?你不是答应我要对我好!你可知道我的心!”颜女从地上爬起来,摇晃几步才勉强站稳一步步走向兆瑾,“我们一起重新开始好不好?放下所有重新开始,就当以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重新来过好不好?” “重新开始……”兆瑾低喃一声,眼中翻涌的蓝色光焰忽明忽暗,颤抖的唇瓣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要跟我重新开始?忘记……忘记什么?对她的爱?对她的恨?我还可以?不!我已没有退路!不不不!你休想骗我!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想骗我!” 颜女不住摇头,“我没有骗你!我的心我以前不了解,现在我明白了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对你说过,其实我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男孩,只是我从不肯承认。” 兆瑾十分抵触身体另一面软弱的动摇,隐隐平息的骇人蓝光猛然强烈,身形一闪一把扼住颜女的咽喉,将颜女从地上拎了起来。 “休想再骗我!你们是姐妹!都是心肠歹毒的狡猾女人!” 一朵终于汇聚了一身力量,双手握成十字在眉心化出追命,周身沙石随着那团白色灵光纷飞离地而起,石块汇成一条灵蛇在追命的牵引下速度极快地击向兆瑾的印堂。杀生决可以汇聚大地力量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却会掏空施法者全部的灵力最后变成一个虚空的躯壳一点一点陨灭生命。 兆瑾赶紧一把抛开手中的小长乐和颜女,汇聚强大的魔力抵抗一朵的杀生决。颜女趁机接了一把小长乐将小长乐抛向一朵,转而身形一闪直接挡在兆瑾身前,杀生决在追命的带引下穿透了颜女的身体击中兆瑾的印堂。威力大减的杀生决还是将兆瑾的头颅击出一条裂缝,汩汩鲜血沿着他脸上的疤痕缓缓流淌,模样可怖如凶煞的恶魔。 一朵早已没了气力,勉强接住飞抛过来的小长乐。她万万没想到在最后颜女会救兆瑾,“颜女……你又何苦……” 痛心抱紧怀中的小长乐,这才赫然发现,小长乐的呼吸已极其微弱,脸色发黑嘴唇发紫。兆瑾竟然给小长乐下了剧毒!一朵身子一软,彻底无力地瘫在地上。赶紧从袖子的虚境里翻出很多解毒的药丸,又在小长乐身上施针排毒,还是没有丝毫效用。 兆瑾狞笑一声,“魔毒天下无解!” 一朵感觉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紧紧地抱住怀里越来越冷的小长乐。 “兆瑾……杀了小长乐,你就真的这么高兴吗?那么若我死了,你可会有一点点心痛?”颜女无力的瘫倒在兆瑾怀中,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如绽放的夺命妖莲一点一点吞噬她的生命。 兆瑾的身体憾然一晃,突兀之间眼底一片空洞的漆黑,颤抖望着手掌上沾染的颜女的血,哆嗦的唇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声音,“颜女……我……我……我做了什么?” 第237章 命带诅咒 第237章 命带诅咒 “兆瑾……别再恨了……我累了……”颜女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你可能念着我为你舍命相救的情面,放弃一切好好活下去吗?” “颜女……”兆瑾搂紧颜女下滑的身体,不住颤抖的双手如秋风枝头的落叶。 颜女勾起苍白的唇角,浅浅一笑,抬起无力的手,轻轻抚摸兆瑾布满疤痕的脸,“我说过的,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可以慢慢来,你还是那么急性子就是等不了,偏偏要求一个解脱痛快。而最后呢?还不是害了你自己。这人生在世啊,有时候还是洒脱一些比较开心。” “颜女……”兆瑾的声音里隐约有一丝哽咽,眼角溢出的泪光耀眼的晶莹。 颜女努力抬手擦去兆瑾眼角的泪光,“我这样一个好强又虚荣的女子,最后却甘愿跟个面目全非的男子,你该感到高兴啊。” “我……”兆瑾身体一晃搂着颜女瘫坐在地,她身上的血流了他一身。“我错了颜女。” 颜女轻轻一笑,如花开正茂时最华艳的姿态绽尽最后一丝美丽,“待我死后,送我回兔子洞,那里是我的家。” 许久,兆瑾只紧紧抱着颜女,不说一句话。 “我累了,送我回家吧。”最后虚弱的一丝叹息渐渐消融在瑟瑟凉风之中。 “好。” 兆瑾打横抱起颜女,魁梧的身体踉跄几步,步履沉重地向远方走去…… “乐儿啊乐儿,你别怕,娘亲怎会让你成为废人。重新生长肢体的方法有很多……是娘亲不好,连累了你。”一朵拥住怀里冰冷的小长乐,侧脸紧紧贴着长乐冰凉青紫的侧脸,周身游走的寒冷几乎冻结了她全部的神智。 “乐儿啊乐儿,你是不是很冷?” 用衣服裹紧小长乐,他的身体还是那么冷。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缓缓输入到小长乐的体内,却都全数被回返回来,还是坚持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小长乐体内。就连小长乐眉心那一颗晶亮的红痣也失了光鲜的色彩如一滴干涸的朱墨。 “乐儿啊乐儿,你睡了吗?娘不吵你,好好睡吧。” 她温柔的怀抱如水般包裹怀里毫无气息的孩子,生怕一点不适扰了怀中孩子的好梦。抹干净口中溢出的鲜血,唇齿间噙满血色,轻轻哼起在她小时候娘亲经常唱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诶,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诶,琴声儿轻,声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诶,娘的宝贝睡在梦中,微微露出笑容诶,呣……” 唇角又溢出鲜红的血,沿着她的脖颈一路蜿蜒而下。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低声问他,“娘的小长乐,不睡了好不好?娘亲抱你去玩,给你买好吃的糖人吃好不好?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娘亲就给你买什么,人家的孩子拥有什么,娘亲就给你什么可好?” 怀里的小长乐没有丁点声音,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她的声音又轻柔几分,生怕吵到小长乐的安静。“乐儿啊乐儿……你醒来陪着娘亲说说话好不好……你若不喜欢娘亲,娘亲送你回苏妃身边,娘亲带你去找苏妃……你认谁做娘亲都好,只要你醒过来。” “乐儿啊乐儿,娘亲是不是很坏,接近娘亲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娘亲真是个坏女人。坏透了的女人。” “这样坏的娘亲还活在世上做什么?为什么我还没死,为什么我还活着。” 怀里的长乐忽然变得好重好重,她还是坚持不肯放手,最后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抱着小长乐瘫倒在尘土飞扬的沙石中…… 极琰和苏妃赶来的时候,看到一朵气若游丝瘫在地上,浑身都是血从一条条撕裂的衣衫露出的一道道发黑入骨的伤口触目惊心。她双眼空洞地微微睁着,脸色惨白的吓人,一只手早已血肉模糊,还有血不断往外涌。搂在她怀里的小长乐显然早就没了呼吸,她还紧紧抱着好像生怕一放手就会永远失去他。 极琰的心被活生生撕个粉碎,抱起一朵靠在他怀里,却不敢碰她的身体,生怕弄疼她满身的伤口。他的朵儿从小摔个跤他都心疼半天,居然被兆瑾一次次伤的这么重。铁拳捏紧,青筋凸爆。 “朵儿……你哪里痛?告诉我……是我来晚了……是我不好……” “乐儿……”苏妃凄声哭喊,一把夺下抱在一朵怀里的小长乐,“乐儿娘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娘啊!” “还我长乐!把长乐还给我!”一朵慌得好像被夺走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挣扎起身却只能无力地抬抬手,“把长乐还给我……还给我……” “白一朵!姥姥说的没错!你是个被魔魂诅咒的女人!所有接近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凄绝的喊声如刀剑穿心,一朵虚弱的身体一阵猛烈抽搐,眼前越来越黑,耳边只有极琰焦急的呼唤,一声接一声却已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黑暗中总是飘过一片又一片的落花纷纷,在那一片红如火如荼的红色桃花林,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眸光清绝如冰穿透她的心房。 “十个男宠哪够供你玩乐,你若想要,我回天庭为你收集成百上千的俊俏男仙送入狐皇宫。”他愤懑的声音如利刃刮骨。 她不说话,就端端地望着他,任由更难听的话伤得她体无完肤。 “果然是个狐媚成性的淫荡女子!” 她依旧不说话,看着他拂袖而去,白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漫天绯红的花雨之中。她低喃一声,“只有这样,你才会离开我。” 那一场无情的大火焚尽了百里红色桃花林,数以万计的狐族子民死在那场漫天大火之中。他疯狂嗜杀如一头凶残的猛兽,一把扼住她的脖颈,紧抿的薄唇迸出冷如冰豆的字眼。 “你是个身负诅咒的女子,杀孽与你如影随形。我为你改写命格轮盘,亲手血染天下,可会换来你一世无忧?” 鼻端空气越来越稀薄,一点一点吞噬她清晰的神智,渐渐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朵朵,醒过来好不好!” 耳边传来晴萝的声音,这里应该是狐王宫,她对这里的气息再熟悉不过。耳边还有小无忧的哭声,不住喊着“娘亲醒一醒”,她好想睁开眼再看一眼小无忧,可无论如何努力都睁不开眼。 “朵朵,苏妃疯了集众攻打狐王宫,还从龙王宫搬来救兵。” “朵朵!极琰大哥就要坚持不住了!你快醒一醒啊!” “朵朵!你难道不想为小长乐报仇!醒过来去杀了兆瑾报仇!” 一朵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睁开双眼,入眼便看到小无忧哭红了双眼惊喜地望着自己,哭着呼唤一声,“娘亲。” “朵朵……”晴萝喜极而泣,想要上前搀扶一朵一把,她已自己坐了起来。她嗅到周围有一股浓烈的新鲜魂魄气味,还有浓郁的血腥。想必外面厮杀惨绝人寰,早已遍地残尸。 一朵下床冲了出去。 “娘亲,你去哪!”小无忧跟上来,迎面袭来一股强大的灵光将她周身笼住,远处传来一朵飘远的声音。 “晴萝,看住无忧不许她离开房间半步。” 房间周围被一朵设了结界,小无忧和晴萝只能困在房中无法出去。 飞身出了狐王宫,飘在瓦蓝瓦蓝的半空中,如洗般净白的长裙绽放如莲。下面厮杀一片,血染成霜,在这个深秋的季节凋零的红叶中,绘成一副用血描画的惨烈画卷。 一朵掬来无数的新鲜魂魄吞噬,填满早已虚空的身体。在和兆瑾的对抗中她负伤太重,若不是有着仙根护体又因吃过蟠桃续命,她已在那一日就神形销毁化为一缕轻烟。从心口处汇聚一团白色火焰的流光,渐渐炸裂开来将两方缠斗一起的兵将瞬间分开逼退数丈。她不会再上悲剧重演,她的子民应该在她的保护下安居乐业,而不是被她身负的诅咒牵连再次身陷囫囵。如此强大的力量让坐在远处高位上的苏妃惊得脸色煞白。 “哥!杀了她!就是她害死了我的儿子!”苏妃对身边一袭玄色明黄龙纹长衫的男子喊道,憎恨的声音里噙着隐隐的哭腔,“我的儿子才一岁大,就活活被她害死!” 她身边的男子居然没有之前表现的那么愤怒了,一对眸子遥遥盯着远处的白一朵微微眯起。 “哥?”苏妃低呼一声,“你在看什么!那个妖女会媚术,不要被她迷了心智!” 男子恍若未闻,玄色的身影一闪,周身金色龙纹团绕已飞向白一朵。他飘在距离一朵三米的位置,问了句,“你是谁?” 一朵望着眼前男子俊美润和的容颜惊得眸子张大,颤抖的唇齿间轻轻溢出一声细弱的呼唤。 “羽宣……” 颜女的记忆。 我的出生很荒唐,连娘亲都记不得我们姐妹俩谁比谁早出生那么一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俩没有姐姐妹妹的称呼。我非常讨厌这个与我骨血相连的姐妹,她的资质太差了,即便我们的母亲是狐狸父亲是兔子,我却完美遗传了母亲生成一只漂亮的白狐,而她却有一对兔子耳朵一条长长的狐狸尾巴难看至极。 后来无意间听树爷爷酒后失言,他说我们姐妹出生那日的时辰是千百年来至寒至阴大煞之刻,偏偏我们出生在那一刻,若多一秒少一秒便可避开命带凶煞。我不想命带凶煞遭人厌弃,便悄悄对母亲说愿意做少一秒出生的妹妹,将我们的八字刻在龟壳上呈交给妖界执命司官入了族谱。 日后我每次叫她姐姐,看她开心的样子,我都在心里暗自窃喜。 她真是个资质差到凡尘的半兔半狐,修炼了几百年还没有收掉身后的大尾巴。万妖山的孩子们都不喜欢她,经常因为她连我也跟着遭到厌弃打骂。从那时起我就恨透了这个姐姐,有时候睡着睡着起来坐在她床前,恨不得一刀刺入她的胸膛结束她给我带来的羞辱。后来我没有这么做,父母离奇失踪后,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将来若发生什么事彼此还能是个照样,何况有她这样貌丑资质差的姐姐才能更显出我的美丽慧智。 经过我的努力修炼法力突飞猛进,我的情况便不再那么糟糕,很多男孩喜欢找我为伴一起玩耍,连他们家的大人也夸我的模样和资质将来可能会进宫做娘娘。从那时候起,我便有了入宫为妃的梦想,每日更加勤奋修炼。 在我三百岁的时候,我经常能看到一个男孩来兔子洞附近偷窥,我知道他在看我。像他这样潜在兔子洞附近偷偷摸摸徜徉不去的男孩不止一个,之后留下一些小玩意试图讨好我。我从没正眼看过那个男孩,即便他比别的男孩长的都俊秀好看。渐渐的,时间一久我便有些希望他可以先跟我说话,或者在他试图引起我注意送上礼物时,我可以对他说一声“谢谢”再随手将别人送我的小玩意随手给他一个回礼。 可两百年过去了,他从来都没主动跟我说过一句话,甚至在我刻意寻到他的身影直直看向他时,他便匆匆逃跑了。后来,我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兆瑾。 我不着痕迹漫不经心地多打听了几句,原来他是罪臣之子,父母已被贬去蛮荒之地永世不得回返。在妖界,没人会喜欢搭理一个罪臣之子,他能活命留在万妖山是尊上法不责众鸿恩浩荡。许是他觉得自卑才一直没有主动跟我搭话吧,我一直这样想。 像我这么漂亮的女妖精,又在一帮男孩子中众星捧月骄傲惯了,哪里会在意一个被人厌弃的罪臣之子。我自是不屑跟这样一只妖精主动搭讪,总是以最漂亮最高傲的姿态从他身边傲慢而过。 他的默不作声和目不斜视总是让我轻易愤怒,有好几次都想去问问他为何没有勇气从树后站出来。后来又想,我将来是要入玄水明宫做娘娘的人,若跟无名小卒计较太多岂不失了身份。 又一百年过去了,六百岁的我出落的愈发美丽亭亭玉立,不少男妖明里暗里送花环与我定情。我只傲慢地回他们一句话。 “我只会跳一支舞,且这支舞此生也只跳给一个男子看。”那个男子是妖界第一的王者,那个千万年最年轻有为的王者,他们根本不配。 我经常在兔子洞的院子里练舞,有时候还刻意等兆瑾来兔子洞附近偷窥时练习。我就是要他看看,我这么美丽这么美好,不是他配得上的好叫他知难而退。 我的那个丑貌姐姐经常在院子里生火做饭,乌烟瘴气熏得我一身呛鼻的烟火味,我很生气一把毁了院子里的火灶台,滚热的开水四溅,彼时我们两个都受了伤。 “颜女,你又发什么疯!” 这是我的姐姐经常骂我的一句话,我皱起眉娇滴滴地喊疼,目光流转向茂密的大树后亲眼看到兆瑾心疼又紧张的目光。我当时好开心,却又说不清楚到底为何开心。姐姐拿来药膏给我涂抹烫伤,我一把打飞,跺着脚大声喊。 “我才不要你的破药膏!”我转身回了房,“就让我的手溃烂掉了算了!” 我以为不出晚上我的房门口就会放着一瓶烫伤膏,那些男妖们都是这样的。兆瑾在我家附近看了我几百年,一定会送来。可我等了好几日,手上的烫伤真的溃烂了,还是没有等来那瓶烫伤膏。我告诉自己,可能是兆瑾太穷了,根本没有烫伤膏。同时也很生气,这样穷的男子将来肯定不会有人愿意嫁给他。 我每天在院子里习练歌舞和妩媚之术,不止一次自言自语,“我要进宫做娘娘,那些莽夫俗子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我以为兆瑾会知难而退,没想到还日日过来偷看。 我终于怒了,抓了一把梧桐叶飞射过去,清楚听到兆瑾吃痛闷哼一声匆匆遁走,其后几天没见他,我的心反而烦乱起来。我悄悄去了兆瑾家,原来他被我伤的不轻伤口来不急处理已经溃烂发炎。我悄悄将姐姐经常研制的药膏放在他家门口。我不是在关心他,只是不想手上沾染人命将来入宫被尊上怀疑不是品性善良的女子。 后来我闭关修炼将近一百年,出关时听树爷爷说兆瑾来向姐姐提亲被姐姐婉拒,他在姐姐肩头留下一个烙印便离去了,还发誓会回来娶姐姐。我当时很生气和姐姐打了一架,法力低微的姐姐哪里是我的对手,只一招就将长剑逼在姐姐脖颈上。 “颜女,你又发什么疯!” 姐姐惯来喜欢用这样的话质问我,以她的性子这已是最难听的话了,可于我而言她的话没有丝毫力度。我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只是很生气,为什么兆瑾向姐姐提亲!他喜欢的人不应该是我吗?转念,我放下长剑,不屑嗤笑一声。 “只是看看我新练的招数厉不厉害。”我才不在乎那个罪臣之子,他喜欢向谁提亲是他的自由!或许,他觉得他的身份只配得上姐姐那样貌丑资质差的女子,也或许兆瑾是想为了接近我而向姐姐提亲。成为我的姐夫,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我了。这样一想,我便释然了。 “姐姐我饿了。”我道。 “没饭!”姐姐没好气拖着她的大尾巴回屋。我追上去敲门,差点将门板敲碎,“我说我饿了!” “家里的后院子都被孔雀族的人毁了,没菜没米没法做饭!”屋里传来姐姐懊恼的声音。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姐姐喜欢做凡人的食物果腹,后来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身为妖精大多以荤腥为主食,就是吃生肉喝鲜血也不足为奇,姐姐却是从来不做那样的事的,还要求我不许随波逐流,她说那都是畜生所为。我有的时候还是比较听姐姐的话的,我也觉得吃生肉喝鲜血不太雅观,将来我要入宫为妃才不屑做那么有失身份高贵的事。 闭关一百年,肚子实在有些饿,我便将主意打到毁我家后院子的孔雀族身上。那两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兵正守着后院子不许旁人靠近。孔雀族想占据我家兔子洞不是一天两天了,相中这块地的主要原因是我们家的参天老梧桐树,万妖山传言这颗梧桐树有上万年之久拥有仙灵之气有助于修行。那是树爷爷的本身,跟我一起住了上千年,若真有仙灵之气,树爷爷那么疼爱姐姐早让姐姐化掉身后的大尾巴了。孔雀族真是可爱,仅凭传言就要占据我们家几千年的老窝。孔雀族在妖界是个高贵的种族却人丁稀少不太倍受重视,即便如此他们也端着傲世群妖的架子鲜少与人为敌,如此想要占据梧桐树不过是想借个“凤栖梧桐”的好兆头,将来飞黄腾达振兴门楣。 我想杀了那两只孔雀拔毛烤了吃,我也确实低估了那两个孔雀族的小兵,才几招下来就被两个小兵擒服,抓去了孔雀族的老巢。孔雀族有个叫月玑的女子,长得很美,不是公主却端着公主的架子,她对我说。 “我族无意与人为强,只要你们姐妹乖乖卷铺盖走人,我便让王放了你。” 我“呸”了月玑一口,她气坏了,脸色发青甩了我一记响亮的耳掴子。我被捆住手脚动弹不得,否则岂会这般吃了哑巴亏。我骂道,“将来等我入宫做了娘娘,看我不拔光你的鸟毛!” 月玑一愣,转而娇声大笑起来,鹅黄色的长裙在阴暗潮湿的地牢显得格外刺眼。“就凭你个黄口丫头也想入宫做娘娘!简直痴人说梦!我们孔雀族血统高贵,曾经还是天界的神仙,就是我族公主也不一定能入宫做尊上的女人!你个低贱狐妖算什么东西!” 我当时沉默了。顿然明白,想要入宫不仅仅靠一张脸蛋,血统也很重要。我非出身望族,哪有撑得起台面的血统。当今圣宠正浓的曲贵妃,便是一只没有什么出身的红花妖,可据说曲贵妃不仅容颜倾城身上有一股子袅袅仙气极为难得。身为妖精,哪个不艳慕成仙,哪怕有点神仙的气味也会成为高人一等备受瞩目的人物。我这样一只不到千岁的小狐狸,断然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沾仙气了。只能盼着将来若能生米煮成熟饭或许也就得了入宫的契机。 孔雀族拿我要挟姐姐搬出兔子洞,我还以为一向怯懦的姐姐会就犯,万没想到姐姐会有一手独门的杀人功夫,杀了孔雀族两个人后又扬言不会善罢甘休,人丁本就稀少的孔雀族当即就怕了。他们本是从天庭被贬入妖界的种族,外来种族并非土生土长自然也没有什么拥护之音,他们断是不敢为非作歹强自横行。触犯众怒,将来也难在妖界立足。这事便在孔雀族一句会报仇的狠话下,不了了之了。 姐姐救了我,我很感激。于此同时,我也终于明白,以前跟姐姐过招,并非是我真正取胜,只是姐姐从不跟我动手,虽然用毒不是正道,若换成我保不准会用来偷袭取胜。仅从这一点,姐姐的确比我善良且是真心拿我当亲妹妹。 因为孔雀族这件事,我对姐姐的态度稍微有一点点改观,只是不再似以前那般厌弃。也因为这件事,万妖山再没人胆敢欺负我们姐妹俩,也因此没人胆敢向我们姐妹俩提亲。我是浑不在意的,我是要入宫做娘娘的,才不会嫁给凡夫走卒。姐姐很好命,她和极琰大哥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我很嫉妒姐姐将来成为狐王妃。便经常撮合她和朱上云那个猪妖在一起,明里暗里没少为他们创造机会。朱上云确实是头猪,孤单寡女的机会也不能把姐姐就地正法。 后来姐姐没能嫁给极琰大哥,我很高兴,姐姐终于不会有机会高我一等了。本来也想安慰安慰姐姐,让她认清现实多照照镜子,那样的容貌随便找个万妖山丑陋的小妖嫁掉算了,做什么麻雀变凤凰的美梦。那样的梦只有模样好的人才有资格臆想。我没有机会安慰姐姐,她终于鼓起勇气闭关了。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样没几日就出关找吃的,这一次居然一百年都没出来。 姐姐不在的日子我挺无聊的,便四处游荡到处寻找与妖王至尊偶遇的机会。妖王每隔几年就会选秀一次,也会亲自出宫挑选美人入宫,我经常游走在风景雅致之处,做好随时都会偶遇尊上的准备,将自己打扮的美艳无边翩跹多姿,不是倚在树上小憩,就是在溪边浣纱抑或在花丛间抚琴。那些尊上都可能去的地方都留下过我的身影,我却没有一次见到过尊上。我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没时间闭关修炼只能想些旁招与男妖多次双修,也练了一身可以将男子迷惑神魂颠倒的招数,想着将来遇见尊上便可用熟练的床第之术叫他欲罢不能。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遇见尊上,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我遇见了月玑。她给了我一包媚药,据说可以让中药男子出现幻觉,见到心爱之人。同时她还告诉我尊上会在本月出宫去皇家猎场狩猎。我不是很相信月玑,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去了皇家猎场。我终于见到了我梦寐以求几百年的那个如天人一般的俊美男子,只那一眼我便深深爱上了他。 许是我身上的迷药起了效用,他看我的眼神很朦胧,好像看我亦好像在看旁人。他搂着我,声音轻若细风,隐约好像听见他唤了一声,“水儿。” 后来我想,月玑一定想拿我做实验,月玑也想入宫做妃子,万一成功她便如法炮制。身为妖界至尊哪里那么轻易便被迷药困惑神智,万一失败便是挫骨扬灰。但我还是成功了!我不在乎尊上将我当成别人,只要我将身体给了他,勾起他强烈的欲望便有机会入宫伴他左右。可迷药的作用只起到了一个开头,万幸的是在尊上识破我的奸计没有处置我。不幸的是,他带走了我那个貌丑的姐姐。 我当时好恨,为何姐姐这般好命,树爷爷当年一定撒了谎,说什么那个时刻出生命带凶煞,我看姐姐好命的很! 后来我怀孕了,我找到月玑以媚药之事要挟,让月玑想办法送我入宫。我知道月玑的姐姐在宫里是贵人。月玑轻易便答应了,我成了刚刚复宠曲贵妃的婢女。为了能留在玄水明宫,多些机会接触那个我魂牵梦绕的男子,不惜用我的千岁精元救楚贵人。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都是因为我深深爱着那个俊美如仙的男子,可他却亲手毁了我和他腹中的骨肉。我真的好恨好恨,恨不得杀了我的姐姐解恨。 在姐姐失踪的那段日子里,人界十多年的光阴,却成了我此生最幸福的一段光景。因为兆瑾和我在一起,白日里他卖艺我敲锣,我是那么不喜欢抛头露面做低三下四取悦凡人的活计,可又盼着早点黑天就可以听兆瑾说一句。 “颜女,我们回家了。” 树爷爷会做几道小菜,我们三个便围着一张小桌子在昏暗的油灯下安静吃饭。我们谁也不说一句话,耳边只有碗筷碰触的声音,那么安静平和,是我最喜欢的感觉,有家的温馨。 我再也不用纠结如何接近如天般高远的那个男子,也终于感觉到了踏实。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姐姐的出现兆瑾的离去,毁掉了我踏实的安静。那时候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总觉得没有兆瑾在身边看不到他心口好空好空。 树爷爷是神仙,我总黏着树爷爷去找姐姐,我知道姐姐在的地方便有可能见到兆瑾。我只当那是十多年习惯了和兆瑾一起生活。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姐姐的选择也越来越奇怪。我也可怜姐姐的命运多舛,树爷爷曾一次落泪失言,说姐姐的命运受了诅咒。任凭我如何追问树爷爷也不肯多说一句。姐姐要与冥王大婚,我跟着树爷爷去冥界找她,我终于见到了兆瑾,没想到那一面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真正的兆瑾。 他入魔了!为了强大他自己保护姐姐,他忍住吞噬仙根之痛执意入魔。 那日姐姐和雪神大战受创,我恨不得一剑杀了她,她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的男子都围着她为她痛不欲生!她毁了兆瑾的一生,我好恨她! 可我终究没有下得去手,她是我姐姐啊,终究还是我姐姐。况且她腹中还怀着我曾经深爱男子的骨肉。我的孩子未能平安降世,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姐姐的孩子也命丧腹中。 姐姐后来被兆瑾掳走,我一边担心又一边开心,兆瑾终于出现了,终于又有了他的线索。我跟着树爷爷到处找人,他们找的是姐姐,而我多的几分念头却是在找兆瑾。天帝派人将姐姐的下落传来妖界,苏妃和瑾瑜终于不再内战一并从天帝玄辰打开的封印来了人界。我好羡慕,也好喜欢那两个孩子。尤其那眉眼像极了无殇,若我的孩子还活着,是不是也长成这个模样? 一夜兆瑾入了我的梦,因我时常思念他,他也可轻易闯入玄辰设下的结界入我的梦。他说想引姐姐离开客栈,我私心想要那其中一个孩子,便跟他达成协议,事成后他将孩子给我。我帮他做内应,在姐姐毫无防备又是玄辰和瑾瑜大醉之际挟持了姐姐。我没想到玄辰使了计策,是想诱我出手。我被玄辰伤的不轻,勉强才逃走…… 当姐姐抱着兆瑾一起坠入忘川河,我当时终于明白,我的心其实在很早很早就住进来一个人,只是一直不屑承认,就好像娇羞小女孩的初恋,总是要隐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角落。我放弃了我的千年修为,从忘川河底打捞出兆瑾,彼时他已满身伤痕奄奄一息。我痛声大哭,魔魂在此刻觉醒,唤回了兆瑾游离的神智。我憎恨魔魂,此时又感激魔魂救了兆瑾,我哽声说。 “兆瑾,不要离开我了,我好害怕。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就我们俩在一起可好?” 兆瑾他点头答应了,我好高兴,在冥界鬼兵鬼将发现之际,带着兆瑾从姐姐养的双双对对毒虫的指引下回到了妖界。姐姐养的毒虫我不会用,却是认得的。 回到妖界我们找了个杳无人烟的地方隐居,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兆瑾却忽然抓住一只通体纯黑的金眼大猫,那只猫在冥界的时候我隐约记得见过。兆瑾说那猫一路跟踪我们。被兆瑾关进了铁笼子,施法困住。兆瑾走了,我不知他又去了哪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我知道,他一定又去找姐姐了。 当我发现被兆瑾封印的大猫居然是瑾瑜时,我终于明白最近发动战争的瑾瑜君上肯定是兆瑾。我匆匆来寻还是晚了一步,看到姐姐和小长乐满身血污,我的心好痛好痛。而我更痛兆瑾终究还是放不下姐姐,任由被魔魂操控心中怨愤。 我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他一次的安虞,哪怕他有一点点记住我,哪怕他根本就记不住我,我也算廖慰了心中藏了许多许多年的那个俊秀小男孩。我真的以为他喜欢的人是我的,可没想到,那个小男孩一直偷窥的都是姐姐。 在我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我看到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隐约出现了当年那个小男孩清郎的笑容,他对我招招手,说。 “颜女,我们回家了。” 第238章 居然娶了别人 第238章 居然娶了别人 “羽宣……” 一朵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羽宣重逢的场面,万万没想到俩人会是兵刃相见的情况。对于羽宣问的那句“你是谁”一朵并不惊讶反倒有些庆幸,早就听说神仙下凡历劫待劫数一过重返归位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以免旧事纷扰毁了一世清修。他能忘记她感觉好轻松,像他们这种非凡人的种类活的太久记忆太多,时常忘记一些才不那么痛苦。还曾想过如何面对羽宣,这个男子她曾经是用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怎奈物是人非,在世事变迁中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后,诸多的无奈和不舍让她已改变了初衷。 都说人心善变,没有心亦很善变。 对于羽宣,终究愧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对下面浩荡的狐族兵将喝令道。 “狐族众兵退下!今日本皇迎战!” 一朵的一声令下,狐族众位兵将当即退下,步伐严整战列整齐,死死捍卫住后方的狐王宫。 极琰一袭白衣染血,站在众人之首,呼啸的秋风卷落黄叶从他飞扬的衣袂拂过。他望着一朵,给她一种同生共死的决绝。 “玉磬公主!今日你兵胆敢进犯狐族一寸土地,我便杀你之众百千,直至你方退兵为止。”一朵威严的声音在风中飞扬,气势肃冷萧杀。 “杀!”苏妃一声令下。 数以万计的妖兵前仆后继密密麻麻如蚂蚁蜂拥而来攻向一朵。一朵挥起雪白的广袖,无数道锋利的毒针刺中一众来犯士兵的咽喉,一批批倒下再一批批踩着前面的尸体进攻。一朵脚尖踏在点赤的背上,收拢无数的魂魄吞入腹中,力量源源不断供给,杀伐之力久战不竭。 “狐皇!”羽宣终不忍看一朵大开杀戒,低呼一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嗜杀的女子,不留丁点余地将死者的魂魄亦吞噬殆尽。众多妖兵妖将已渐渐士气锐减,攻击也变得涣散,即便他们不怕死终会恐惧魂消魄散连个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狐皇王上执意杀戮是想与龙王宫为敌!”羽宣大喝一声,迎着无数的毒针靠近一朵。玄衫纷扬,明黄的龙纹在蓝天白云下恍如真龙飞天。 一朵并不与他正面交锋,避开他袭来的攻击再次飞出无数的毒针,在追命的牵引下杀出一条血路只逼苏妃。 “狐皇王上胆敢伤害家妹分毫,我龙族与你势不两立!”羽宣大吼一声回身来袭一朵,他没想到一朵没有躲,金色的长剑刺入一朵的后背。就在他心口传来一种撕裂剧痛之时,一朵恍若毫不知痛,已拔出后背的长剑,手中毒针已射向苏妃的咽喉。 极琰已化出必杀技,身体为剑流光如电,趁羽宣不知为何怔愣的空档从羽宣后背袭来致命的一击。电光火石之间,一朵旋身而起,一掌将愣神的羽宣击飞出去,险险避开极琰的攻击。 “朵儿你!”极琰不可思议地瞪着一朵,转而明白了,羽宣曾是人皇时曾和一朵有过一段他不堪清楚的过去。见苏妃已幻出紫琼剑从后方攻向一朵,极琰一把推开一朵迎了上去。 “极琰……”一朵惊得瞳孔猛地张大,唤回追命如一丝飞在天际的血丝盘旋着妖冶的弧线袭向苏妃,趁苏妃自保的契机一掌击中苏妃的心口。 一朵口中呕出一口黑血又赶紧吞咽下去,唇角还是溢出一丝血痕。极琰搂住她的纤腰,飞身离去回返狐族阵营。 “苏妃娘娘!你已身负重伤显然不是我狐王宫的敌手,还是撤兵商谈一下如何平息战乱吧。”极琰扬声道。心疼地搂着一朵,用灵力去疗她背上的伤。 “极琰!狐族岂能再受玄水明宫钳制!想要拥有长久立足之道,只有以暴制暴彻底将其降服。”一朵忍住四肢百骸的剧痛,装作毫无异样敛声道。 “朵儿,你不要再骗我了,你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极琰心疼地声音隐约轻颤,黑眸倒影着一朵苍白的容颜,她笑得那么突兀。 “我哪里有事!只要有魂魄,我的力量便可源源不断用之不竭。我想好了,在我……在我还有力气之时,一定要为你们做好万全打算。”她一定要在有生之时将一切处理好。前世没能保护住狐族,今生断然不会重蹈覆辙。还有她的小无忧,身为狐皇的女儿留在狐族会得到最好的拥戴。冥界终究不是一个女孩子长久寄居的好地方。 “还有我在!”极琰搂住一朵荏弱的身体,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是男人,狐族之王。不需要族里的女人抛头露面!即便你是狐皇只需在宫里养尊处优,无需你劳心劳力。” 一朵弯起唇角,靠在他的肩头。忽然觉得极琰变得好高大,又好像回到了年少时光总是躲在他的身后等待他将一切困难都处理好。那时候一直以为,有他在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所有的烦恼都可以轻易解除,只要躲在他身后就有一片无忧无虑的清朗天空。他也的确能干,唯独没解决的问题就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娶她,而他的父母和族中长老也不愿他娶她。 “好吧,交给你。”一朵忽然推开他的怀抱,匆匆坐在点赤背上回宫。就在她一转身的一瞬,口中汩汩涌出一大片黑血。 魔毒。 三界无解。 即便一朵曾经熟读医书,依然不知如何解除以怨煞之气为蛊的魔毒。 还能坚持多久?她不清楚。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吧。在最后的日子里,似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却又不知具体该做些什么。 在子夜时分,苏妃果然退兵了,却不是苏妃主动退兵而是羽宣强制要求苏妃退兵。和解的契约是羽宣和极琰商谈的,具体内容极琰没有泄露,只说是男人之间的协议。出于对他所说的“男人之间”的尊重,一朵再没细问。拉着小无忧的手,问她。 “无忧,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我想娘亲的伤快点好。” “娘亲很好,哪里有伤。”一朵嫣然一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健康,可她苍白的脸色恍如二月枝头的梨花,随时都会被细雨击碎。 “娘亲……”小无忧咬住嘴唇,大眼睛里噙满泪水。 “好,娘亲现在睡觉,养好精神明早起来告诉娘亲你最想要什么。”催促小无忧回房。一朵又简单给背上的伤口涂了药,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忽然爬起来拿了针线亲手为小无忧缝制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香囊。银色的香囊上绣着大团锦簇的红色桃花,栩栩如生恍如能嗅到馥郁的花香。 绣好香囊将羽宣曾经送给她的翠绿色龙玉和苏妃紫色的龙玉装入香囊之内,又在妆台前细细描画妆容,用胭脂精心扑在双颊看上去面色红润有了些许生气。 小无忧一早便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粥,“娘,无忧亲自给娘熬了粥趁热吃。” “乖孩子。”一朵正要去端那碗热粥,小无忧已端起来用瓷勺轻轻翻搅,“有点烫,无忧给娘吹吹。娘的脸色不好,红枣可以补气养血,无忧起大早特意给娘亲熬的,娘亲可要统统都吃光哦。” 一朵感动得鼻头一酸,空荡的心口传来一股暖流,柔柔地遍走全身本该感到幸福反倒更想搂着无忧落泪。她扬起灿若春花的笑容,“娘亲正好饿了,一定统统都吃光。” 无忧的手艺完美继承了宜汤的手艺,米粥浓稠发黑还有一股子焦糊味且发苦,应是糊了底,可吃在嘴里就是觉得比什么珍馐美味都要好吃。一朵统统都吃光,一颗米粒都没剩,小无忧满意地笑了。 “娘亲今日脸色好了许多,是不是身体见好了?”小无忧细细打量一朵,没看出什么病容,一把搂住一朵的脖子,“娘亲,千万不要再生病了,无忧好担心,爹爹一定也好担心。” 一朵身子一颤,将香囊放在无忧手上。“无忧,这个香囊是娘亲亲手缝制的,贴身带着。” “娘,好漂亮。谢谢娘。”无忧欢喜地抚摸香囊上大团殷红的桃花,“这是爹爹当年为娘亲亲自栽种的桃花吗?” 一朵用还健全的右手轻轻抚摸无忧细白的脸蛋,“香囊里有两块龙玉。若是龙王宫找你麻烦拿出来他们便不敢动你,若是苏妃和龙族太子羽宣找你麻烦你就……将龙玉捏碎。” “娘,这么宝贝的东西你应该放在身边防身,我有幽灵宝剑,我谁也不怕。”小无忧将香囊塞在一朵手中。 “听话!幽灵宝剑只对冥界鬼魂有神力。娘亲是狐皇用不到龙玉,只要你平安娘亲别无他求。” 小无忧一对大眼睛狐疑地盯着一朵,“娘,你到底怎么了?好像有点怪怪的。” 一朵灿烂一笑,“娘亲很好,只是担心小无忧过的不快乐。” 小无忧眼中闪现一抹晶莹,声音有些哽咽,“娘亲是不是因为小哥……”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朵打断,“无忧,你有什么心愿吗?” 小无忧一愣,斟酌一下,道,“我想见爹爹。” “好,娘亲去帮你找爹爹。”说着,一朵就要走,小无忧赶紧追上来,“娘,无忧跟娘一起去可好?” “听话,现在外面不安全,你就呆在狐王宫哪里都不许去。娘去去就回。” “那好吧,娘亲要照顾好自己,早些带爹爹回来哦。”无忧低下头,抓紧手里的香囊。她总觉得怪怪的,可娘亲脸色红润又看不出哪里奇怪。小哥哥死后,娘亲居然只字未提,难道娘亲真的一点不悲伤? 一朵只交代晴萝转告极琰照顾好小无忧便匆匆离开狐王宫直奔妖界和冥界相连的裂缝,她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见羽宣,他就站在狐王宫通往玄水明宫的路上,好像要来狐王宫,也好像只是遥遥望着狐王宫的方向。 一朵装作未见与羽宣擦身而过,没飞出多远就被羽宣唤住。 “狐皇王上,我们之前可曾认识?” 一朵顿住脚步,在一片落叶飘飘中缓缓落在地上。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羽宣,他玄色衣衫上的明黄龙纹在阳光下射出道道金光,有些刺眼。一朵回过头,看向这条路遥远的尽头,一路黄叶纷飞,虬枝横生,尽是苍凉秋色。 “不曾认识。” “既然不曾认识,狐皇王上何苦舍命相救?”羽宣回身望着落叶之中那一抹素白的纤弱身影,不知为何心口总是隐隐作痛。 “我只是不想狐族树敌太多。与苏妃的恩怨已无法化解,断不想再与天界龙族正面为敌。”一朵听到身后羽宣踩在一沓沓落叶靠近的脚步,声音又冷了几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飞身而起,瞬间消失在羽宣眼前。他伸出手的,只在一朵方才所处之处指尖触碰到一片飘飞的黄叶,落在他的掌心,叶脉清晰错综交横,风一吹便已脱离他的掌心飞向远处。心口一阵钝痛,好像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离他而去。 入了冥界还没到冥界大门大开的时刻,一朵便守在冥界大门坐等。 也不知宜汤如何知晓她来了,一身冕袍头戴金冠匆匆落在她身前。“听说你受伤了!” 一见面他便匆匆问了这么一句话。一朵没出声,看了一眼跟在宜汤身后的崔珏。崔珏略带愧欠地低首,沉声道,“生死薄上他命不该绝,身为执掌生死簿的判官……怎好随意篡改他人寿命。”他终究还是更注重他的任之所职。 “所以你看到他被颜女救走没有阻止,所以你骗我他死了!”一朵眼中仇怒之火翻滚燃烧。 “三天三夜忘川河水足以将魔魂消融。我没想到魔魂又死灰复燃!”崔珏低声辩白。 “若忘川河水真有消融吞噬魔魂的神力,为何当年天界众位神仙将魔魂囚禁十八层地狱而不是丢入忘川河中彻底绝毁。”一朵的质问让崔珏一瞬无声,望着一朵的目光有几分心疼几分悲凉,显然其中玄妙他都知晓,却是难以启齿告诉一朵。 “你可知魔魂从何而来啊。”崔珏低声喃语一句,幽幽的叹息消弭在冥界的鬼声呜咽之中。 “我怎么会知道魔魂从何而来。”她确实一点都不记得。 “那时候你还太小。”崔珏低语一句便不说话了,一朵等了半天他也没有下文,显然不打算说下去。 宜汤瞥了一眼崔珏,突兀出声岔开话题,“咳,小无忧可好?” “很好。” “混血兔,你要去人界?” “是。” “做什么?” “宜汤,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一朵抬眸极认真地望着宜汤。 “别说一件,一百件都答应。”宜汤一手搭在一朵的肩膀,还像以前那样不着调的样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朵推开他的手,十万分认真地望着宜汤,“将来若小无忧有什么事,你一定要保护她。” “这还用你交代吗?我可是拿她当亲闺女……”说完,宜汤赶紧四下看看,“小无忧真的没跟你一起来?” 一朵哧一声笑了,“看你吓的。” 宜汤哀叫一声,“她可真是我的克星。” “你这样厌她,还会照顾好她吗?”说到底那都是她的女儿,一朵可不愿见自己女儿被人讨厌。 “还别说,见不到她,还真有点……那种感觉,好像空空的,一天天好没意思。” 一朵松口气,“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话说混血兔,你到底怎么了?”宜汤狐疑盯着一朵。 “我挺好的,去人界办点事就回妖界找小无忧了。她还等着我回去。话说冥王至尊,给我开个后门呗,放我出去。” 宜汤沉吟一下,“好吧,就给你开个小后门。” 说着,还未现身的冥界大门在宜汤画符的开启下缓缓现身,随即吱嘎一声打开,缓缓裂出一道明亮的裂缝,一朵赶紧闪身出去,来不及听到崔珏着急的一声呼唤。 “白儿……” 妖界才几日的功夫,人界已是寒冬腊月。清朗的天空寒风凛冽,卷着碎雪贴地而起。一朵冷的打个哆嗦,捏个诀直接去了唐昕在人界的勋王府。 勋王府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家仆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到处结彩挂喜好像婚堂,一朵挤在宾客中正纳闷是谁成亲,正门处唐昕一袭大红喜袍牵着红绸和一个盖着大红龙凤呈祥盖头的女子在一片祝福声中走入正堂。 “一拜天地……”礼官一声高唱。 唐昕和那盖着盖头的女子便跪在软垫上磕头叩拜。 “二拜高堂……” 老王爷和老王妃已满头白发身体还很健朗,欢喜地拿出红包让下人给了新娘。那新娘子有一双纤细白皙的手,非常好看一举一动如挽花一般。 “夫妻对拜……” 一朵终于反映过来,从人群中飞身而出,一袭白衣忽然出现在俩人之间,突兀如两团红花中的一片白色花瓣格外扎眼。 “你居然娶别人!” 第239章 大婚行凶 第239章 大婚行凶 肉闹的婚堂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唐昕眉心悠然一紧,略苍白的脸色闪过一丝一朵看不懂的颤抖,随即眉心舒展眼波无澜静静地望着一朵静默的让人压抑。 新娘子一把掀开盖头,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她扫了一眼一朵,眸若霜雪般冰寒阴冷,如刀子般透着锥心的恨意。 一朵惊得猛抽一口凉气,脸色顿时煞白。那张脸…… “放肆!还不来人把她拿下!”老王爷一拍桌子,洪亮的声音威震四壁。一群壮丁冲上来,还不待他们靠近一朵莫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飞出去。 喜堂大躁起来,不少人对一朵指指点点,“这女子是谁?居然这么厉害。太不要脸了,居然厚颜抢亲。” 这样的指指点点辱骂秽语,一朵曾在极琰婚堂上早就领略过,只是不知当今的新郎会如何待她。亦是言语讥讽肆意贬斥她一番?她不怕,他是小无忧的爹,他是她认定的夫君,有权利阻止他另觅佳人,何况那个女子还是…… “萼儿。”唐昕长臂一伸,将那新娘护在身后。 他的保护,刺痛了一朵最敏感的神经,不管前世今生,他都护着那个女人!那么她到底在他眼里算什么? “竟是仙子美人,多日不见可还好?”秦慕思在大冬天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华贵的锦袍闪闪发光料子里捻了银丝。富贵的显赫昭然于身,那纨绔痞相流露的别有一番雅致,“今日小王爷大婚,不如留下喝一杯喜酒,大家一起聚一聚,一醉泯恩仇。” “大喜的日子,有话我们好好说,不要动粗误了良辰吉日不吉利。”杜少宏上前试图安抚,被一朵一记冰冷的目光吓得硬生生退后几大步。 “仙子美人也莫恼,在大越国一夫多妻很正常。择日不如撞日,仙子美人也一并跟着拜堂成就一段佳话岂不是两全其美。”秦慕思在触及到一朵冰寒的目光,悻悻闭了嘴,退后一步,“你们还是自行处理吧。” 一朵瞪向躲在唐昕身后的绝色美人叶萼,只见她一脸平静眸光深冷毫无畏惧却装出娇滴滴怯怕的模样。那样的脸,那样的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朵忽然想笑,扶额摇摇头。 “上仙,真是无处不在啊。” 叶萼显然知道一朵说的是什么意思,如依人小鸟般抓紧唐昕的袖角,娇声说,“小王爷,我怕。” “你到底想做什么!”唐昕不着痕迹将叶萼完好挡在身后。 “我们有一纸婚约的啊。”一朵犹自抱着一线希望。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凭一纸婚约私定终身。”唐昕当着一朵的面,一把抓住叶萼颤抖的小手,“何况我要娶的妻子是萼儿,不是你。” 钝刀剔骨的痛一点一点蔓延全身,喉口翻腾的滚热勉强咽下,余下满口腥甜。那两只十指相扣紧紧交握的双手,如蛊毒般伤了一朵的眼,视线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你答应我会娶我的!你答应我会向你父母提一提我们的婚事!”所有的疼痛化为不可抑止的愤怒,身形一闪,已一把扼住叶萼纤细的脖颈,硬是将他们紧握的双手分开。她抓着叶萼纤弱的身体抵在大堂内的柱子上,众人吓得四散逃命。 “抓住那妖女抓住那妖女!”老王爷愤怒大喊,“若她感伤王妃分毫,就地正法!” 涌来的护卫手拿长剑,不待靠近一朵已被击飞重重摔在地上难以动弹。 “一帮凡人我还不放在眼里!”一朵狞笑一声,贴近叶萼憋得紫青的脸,“真没想到,上仙居然转世做了凡人。” 叶萼绝世一笑,丝毫不将脖颈上的素手视作危险,“呵呵呵……为了救他,我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我能追随他转世而来,你能做得到么?你却是杀他之人!为了能留在他身边,我奔波劳碌十多年,为的就是可以留在他身边,陪着他走完人生短短数十载。我爱他比你深,他爱我亦比爱你深,我们鹣鲽伉俪彼此深爱,你何苦一再出现干涉我们的好事。” “他爱谁都好,不爱我也罢,我已无谓!他是我孩子的爹,必须回到我身边回到我女儿身边!” “你们有了孩子!”叶萼惊大一对水眸,“你们居然有了孩子!我居然不知情。” 在无殇死的那日,花水上仙就已将落花宫周围封印,外面的事泄露不进来,里面也没人知道情况,恍若与世隔绝的另一个空间,将她的气息全部收拢在结界之内。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旁人顺着她残留的气息寻到人界,她只想和无殇有一段没有白一朵参与的干净感情,继而在百年之后无殇也能因她一生相伴淡忘白一朵。没成想,白一朵还是找啦了! “花水上仙,你也只是一介上仙,万事岂能都在你掌控之下。你现在只是一介凡人,杀死你如碾死一只蝼蚁般简单。我们的恩怨也是时候了结了。”说着,一朵加大手上力道。 “白儿啊白儿,你这又是何苦?几世纠缠你还不明白?他爱的始终都是我。今日你若杀了我,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叶萼痛苦地拧紧秀眉,努力发出细弱的声音。 “不容原谅的事我早已做过无数次了!不差再多一次!”一朵寒声泠泠。 “萼儿!”唐昕在一朵设下的结界外急声大喊,“妖女!放了萼儿!” 一朵再不犹豫,欣赏着唐昕痛苦崩溃的表情,手掌中传来叶萼纤细脖颈碎裂的声音,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妖女!”唐昕痛心地怒吼一声。 高位上的老王妃吓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一帮人呼喊着七手八脚将老王妃搀了下去。 “我说过,你敢娶旁人我就杀了她!”一朵眸光泣血的红,正要一把抓住花水上仙出窍的灵魂,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如电光闪过已先一朵一步将花水上仙的魂魄收入掌中,化为一朵缓缓绽放的火红彼岸花。 “寻花!” “狐皇王上,得罪了。”寻花带着花水上仙的元魂就要走,一朵誓必要斩草除根,飞身追了出去,一阵飞沙走石间,天色大变下起洋洋洒洒的大雪。 “狐皇王上,花水确实做了不少恶事。可她秉性并不坏,放她一条生路。”寻花祈求道。 若是以前一朵一定不忍痛下杀手,而今她的小长乐没了,一定要为小无忧铲除所有潜在危险。花水上仙比苏妃更可怕,将来不定会对小无忧做出什么事来。化出一道灵光袭向寻花,一只游走在三界之外的精灵,无形无体无色无味,只要击中他的眉心便会散了他的灵体化为一缕幽风。 只是没想到,唐昕居然举着长剑凶狠刺来,逆着她射出的灵光化为点点飞花,寒若冰霜的利刃已逼近她的心口。身为一介凡人居然也能激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不过那力量只是转瞬便衰竭殆尽。因为她杀了叶萼的愤怒,居然将他前世的力量都逼发出来了!一朵脚步虚软地晃了一晃,寻花已趁机消失无踪。 一朵笑了,感觉心口好像被火烫了一般。原来,终究还是她自作多情了!放弃自我,放弃诸多尊严骄傲摒弃一切追寻而来,得到的还是逃不出宿命的结果。花水上仙说的对,他对花水上仙的爱有着难以割舍的血脉相连。而她不过是一株嫁接在桃李上的苹果,即便结出果子也终究酸涩难咽。 唐昕身子一歪,单膝跪地,痛苦地扶住心口偏一寸的位置。 他犯病了! “妖女,我要杀了你!”唐昕无力地挥长剑,未能碰到一朵分毫。纷飞的落雪中,他那一袭红衣如一团锦簇的红花在寒冷的雪中一点一点凋零。 “没错!我是妖女!还是一只九只尾巴的妖女!”一朵痛心大喊,身后赫然出现九条若隐若现的尾巴,点点飞光融入飞雪凄美如画。“怕了吗?怕了就别用你的剑再对着我!我杀你易如反掌!” 唐昕毕竟只是凡人,见到如此异象,脸色骤然惨白。心口传来的疼痛恍若要炸裂开来,浑身不住颤抖,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见他如此痛苦,一朵再铁石心肠也终一寸一寸融化,闭目幽声一叹。她用还健全的手抓住唐昕的手却被他狠狠挣开。一朵的手僵在半空,忽然觉得好冷,雪花落在指间都不融化。一摔衣袖,转身走了几步听到他栽倒在雪地中的声音离去的脚步不受控制停下。 “娘,早些带爹爹回来哦。”小无忧稚气未脱的声音在耳畔缓缓飘荡。 一朵心口一阵紧缩,回到唐昕身边,强硬抓住唐昕冰冷的大手,灵力源源不断输入,总算缓解了唐昕的疼痛。 “不需你个妖女假好心!”唐昕一把推开一朵,踉跄几步起身,扑向早已没了气息的叶萼,从地上抱起她。 在一朵眼里那不过是一具没了气息的肉体而已,可唐昕却心痛地落下泪来。 “萼儿……是我的错……”他愧声喃语。 一朵抓紧拳,忍住所有愤怒,轻声对唐昕说。“小长乐死了……无忧想见爹爹,随我去见无忧可好?” “你的孩子死了与我何干!不要再疯言疯语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厌恶的口气,字字如针,痛得一朵浑身冰冷。 后背上被羽宣刺伤的伤口缓缓溢出温热的血,染红了她背部的白衣,如盛开在雪地里的一片红梅。她的身体连自愈性都在消失,到底还能维持多久? “我……”一朵死死咬住嘴唇,再次努力软下声音,“就去一次可好?我就要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了。” 唐昕猛地抬眸看向一朵,好像听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噩耗,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一朵苍白无血的容颜,他薄唇轻颤一下,似要说什么,转而却吼了一声。 “你若再不离去我便请道士收了你!” “就去一次。” 唐昕抱起叶萼摇晃几步再也不看一朵一眼,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后院而去。一朵赶紧跟上,一队侍卫涌上来拦住她的去路,一朵信手一挥,那群侍卫便统统四散摔倒在雪地中。 “就去一次。就一次。” “砰”地一声,房门摔紧,将一朵阻隔在门外。一朵在门外敲门,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是唐昕和叶萼的婚房,门上还贴着刺眼的大红喜字。 “就去见无忧一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无忧真的好想见爹爹,她是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不见她一面?” 呼啸的寒风卷着碎雪,如刀子一般刮过一朵的身体。望着紧闭的房门,站了许久里面毫无声响,最后她转身离去。 京城大街上落着厚厚的积雪,百姓们虽然恐惧勋王府的恶变,还是拥挤在勋王府附近看热闹。他们都在议论勋王府小王爷的大婚被一个白衣女子杀了新娘以悲剧落幕。行人见到她枯败的容色,白衣染血,吓得纷纷退避,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就是那个妖女杀了准王妃。” 百姓们的性情太过淳朴嫉恶如仇,一团一团雪球砸在一朵身上,针扎的疼,她却如一具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任由铺天盖地的雪球从头砸到满全身。忽然疼痛不再,一把十二骨油纸伞撑在头上,遮去了漫天飞雪,那些雪球砸在伞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滚!”一声怒喝,百姓们悻悻四散,嘴里叨咕着,“不知好歹。” 一朵猛地抬头看向身侧高颀的身影,那一袭大红的喜服如一团烈火烫伤一朵的眼。还不待她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将伞塞在一朵手中,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转身而去,渐渐消失在扑扑落下的大雪中。 “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街上忽然变得好安静,只能听到雪花落在伞面上的悉率声。有人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站在她身后。 “我家有上好的金创药。”秦慕思怜悯的声音触动了一朵绷紧的心弦。 “你不怕我?”低头不再看向唐昕消失的方向。 “我不觉得你是坏人。”秦慕思接过一朵手中的伞撑在她头上,带着她来到秦府。 秦府门面辉煌,牌匾上赫然挂着三个鎏金大字,公主府。 “你的母亲是公主?”一朵随着秦慕思走进秦府,他为一朵安排了一间上房。 “我的奶奶是公主。”秦慕思派人去拿了祖传的金创药,吩咐一个小丫鬟给一朵后背的伤口上药,他便坐在屏风之外烤火取暖,“今年的冬天特别冷。” “不知是哪位公主?”一朵随口一问,当年她还有个公主徒弟,虽没教她什么,彼此间的交情还算不错。 “大越国的羽鸾公主。” 一朵心口一烫,“你是羽鸾公主的孙子!” “连美人仙子都知道我奶奶的威名?当年朝堂动乱,还是我奶奶临危不乱垂帘听政辅佐新皇稳住大越国几百年的基业。”秦慕思的口气里充满对羽鸾公主的钦佩。 这件事一朵就不得而知了,她离开人界那会羽鸾公主刚刚抛舍对玄辰的一份不得而终的旧情嫁给秦昊,她带走了阿牛转世的唐泽鸿,唐仕林继位是一位难得的圣贤明主。 “不知羽鸾公主的陵寝在哪?” “陵寝?我奶奶还建在!” “她还活着!”这的确是一件很震惊的消息,兜兜转转妖界天界这几年,人界怎也得六七十年了。 “我奶奶高寿一百零一岁,身体还很健朗。奶奶说,她牙口好,身体棒,还能活几十年。”秦慕思笑了笑,“一会美人仙子上好药,我带美人仙子去见我奶奶。让你见见大越国这位传奇女子。” 傍晚时分,秦慕思带着一朵去了羽鸾公主的院子。大雪之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掩在一层厚厚的积雪之中,屋里很暖和布置的也比较简单,扑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火味。秦慕思悄悄附在一朵耳边说,“奶奶这些年吃斋念佛,很是虔诚。” 年过百岁的羽鸾早已满头华发,填满皱纹的脸上气色不错,正盘腿坐在软垫上捻着佛珠念经文。听到开门声,苍老的声音沉沉响起,“慕思,你回来了。” “奶奶,我给您带来一位仙子美人。连她都知道您,足见您的威名大江南北无人不晓。”秦慕思像个小孩子抱着羽鸾脖子撒娇。 “该不是你小子看上了人家姑娘吧。”羽鸾揶揄秦慕思,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一朵。她觉得眼熟,眯了眯眼接着猛地张大一对苍老的眸子。 “你是……” “羽鸾。”一朵偏头一笑,“不记得师傅了?” “师……师傅!”羽鸾颤抖地伸出手,抓着秦慕思从软垫上起身,步履蹒跚地走了两步,潸然泪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还能见到师傅……” 一朵红了眼眶,“我也没想到,这次来人界还能见到旧人。” “七十年了,师傅容颜依旧,而我却早已……”羽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赶紧让秦慕思布座备茶。 一朵捧着热茶取暖,不经意发现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卷,居然是当年玄辰在人界缔俊公子时的模样。人终究还是逃不出一个情字。即便已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有些旧人还会常驻心底至死难忘。 “你还想着他?”一朵轻声问身旁的羽鸾。她望着玄辰的画卷,目光平和毫无起伏,“习惯了,也不觉得是想着还是忘了。” “后来,你过的幸福吗?”心底住着一个人,应该不会尽心尽意幸福美满吧。羽鸾却给了她截然相反的答案。 “自从哥哥死后,你带着泽鸿也走了,感觉这个世界就剩我一个人了。幸好我的夫君待我极好,过的也很幸福充实,又生养了三个孩子总算觉得不是一个人那么孤单了。后来他走在了我的前头,我又孤苦伶仃一个人了。这人一老啊,就喜欢回忆过去那些旧人旧事,也不是多么想念的事就是喜欢想,觉得特别美好。” “秦昊不在乎你的心里还住着旁人?”一朵很诧异,但凡男子占有欲都很强,就是她都无法容忍一个人的心里住着两个人。 “感情是一件容不得沙子的事,他也在意,却对我说,只要我的人在这里,心也踏实跟他过日子,他不在乎我的心里还存在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羽鸾说着笑起来,“他就是这样一个实诚人,他说终有一日会让我不再去想那个男人。这幅画也是他亲自挂上去的,因为是他亲自挂的,我也舍不得摘。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看到他挂画时的背影,很认真地问我哪里歪了没有。”羽鸾看向一朵,眸中流露点点柔光,“我觉得人在心底总会有一个难以忘怀的,一个想要留在身边的,一心一意为一人那都是戏文里的故事。谁都有春心萌动时的幻梦,放在心里不愿抛舍,那也只是放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偶尔会想起来罢了。” 一朵被羽鸾的一番话触动,她便是无殇曾经的一个幻梦吧,在他心里应该一直都想留在花水上仙的身边。既然如此,她一个将死之人还在执拗地坚持什么? “进一步未必就是海阔天空,退一步也未必就是万劫不复。看开一些,就会明白,世间之事不过因为拿不起放不下而旁生烦恼。当年你劝我放下,我亦是纠结很多年才想明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抓的越紧痛的越是自己。强扭的果子不甜,若放在树上任由它生长,待成熟时即便吃不到也能闻到甜美的香味。这些年,我也算看透了世间事。” 羽鸾确实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争强好胜的傲慢公主。人生真是奇妙,不经历永远学不会,过去了再回头看,就会发现那时候的坚持不过都是自己的执念放不下。求之不得又何必强求,她的结果注定得不到啊! “你可等到哥哥了?”羽鸾沉寂的双眼闪过一丝光亮,即便她已年迈看透世间事,还是有着丝丝缕缕的牵绊无法真正放开。人生在世,哪能真正超脱世俗,即便是九重天的众位神仙,亦都不是六根清净。 “嗯,他很好,比在人世时还好。” “你们……” 一朵不忍心碎了羽鸾的希冀,也不想骗羽鸾,“有些事总会在沉沉浮浮之间改变初衷,得到未必好,分离亦未必不好。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离开羽鸾的房间时已是深夜,羽鸾聊着聊着就靠着椅子睡着了,还是秦慕思抱着羽鸾放在床上。听秦慕思说,他奶奶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总是觉得找不到说话的人。秦慕思并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他一直守在耳房看书。 秦慕思撑伞送一朵回房,大地一片雪白映着灯火格外的明亮。下雪的夜晚总是显得没那么冷,身上披着狐裘觉得无比的温暖。 “美人仙子也莫怪小王爷。秦某不知你们之间的事,不过这些年小王爷确实从不近女色,不知怎的……”秦慕思声音顿住。 “说吧,我不生气。”雪夜之中,她的声音格外平静。 “那日下人早上推门进去,发现萼儿姑娘和小王爷睡在一张床上。萼儿姑娘从小在王府长大,老王爷和老王妃早就当她是儿媳看待,怎奈小王爷无意于萼儿姑娘,老王爷便借此事逼小王爷迎娶萼儿姑娘。何况小王爷的的身体这辈子都离不开萼儿姑娘,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姑娘没名没份一辈子受了委屈。萼儿姑娘见小王爷被老王爷逼得苦闷不堪便上了吊,幸亏发现及时保住一命,小王爷这才答应了婚事。” “原来是这样。” “小王爷从小孝顺,对父母之命言听必从,这桩婚事闹了两个月。小王爷曾向老王爷提过和美人仙子的婚事,老王爷本来很高兴,还派人四处寻找美人仙子却没有下落。后来不知如何听说美人仙子并非凡人,老王爷当即震怒,这才下定决心逼迫小王爷迎娶萼儿姑娘。秦某觉得在小王爷心里应是更属意于美人仙子,怎奈父母逼的紧,他亦无奈才应了这桩婚。奶奶说,人生在世总会有很多无奈和牵绊,谁也不能任意妄为只凭心所想不顾旁人。身在皇室更是如此,小王爷虽只是皇戚没有皇室中诸般无奈,却得维护皇家尊严,总不能始乱终弃让老王爷蒙羞。” “秦慕思,谢谢你。在我动手行凶后,还能跟我说这么多。”一朵侧头看向身侧的秦慕思,落雪之中她的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 “身为多年兄弟,自然希望小王爷能够得到一生幸福。况且萼儿姑娘,我总觉得她算计太多。”秦慕思压低几分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恐惧,“前几年,我在勋王府厨房的后院看到萼儿姑娘亲自往她爷爷的饭菜里下毒,这件事让我一直难安也一直不敢说出去。小王爷的身体还需要她救治。有时候我总怀疑,小王爷的身体时好时坏,莫不是她为了留在王府暗里做了什么手脚。” 一朵垂下眼帘,花水上仙的心思确实很沉,为了无殇自然什么事都敢做。她这般算计并不奇怪,一个弱质女流在人世孤苦无依自然有了可以长住勋王府的名正言顺的理由,何况她还能治唐昕的顽疾。 “我先走一步。”话落,一朵所处之处只剩一片飘飞的落雪。 秦慕思还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又镇定下来,便匆匆出府直奔勋王府。他知道一朵一定是去找小王爷了。 第240章 掳走唐昕小王爷 第240章 掳走唐昕小王爷 寂冷的雪夜,安静得只有落雪的声音,靠近勋王府渐渐有了低微的哭泣声。白日里的大红喜绸已全部撤下换成素白的白绫,随着落雪在风中轻轻浮动透着凄凉的萧索。灵堂上几个丫鬟低声哭丧,烛火在冷风中忽明忽暗给人森凉的可怖。 一朵从空中落在勋王府的后院,满院的白雪映着火光一片通明。唐昕一身素白站在雪中,一旁是一个道士手持长剑,剑上挂符,喷一口酒火光蹿起,口中念念有词,道道金光缓缓萦绕住整个勋王府。道士正在斩鬼驱妖。 一朵的忽然出现吓得几个丫鬟尖声大叫。她好奇地偏头看着那道士手中的血符,大雪纷飞她眼神又不好便上前两步想看的清楚些。也不知那血符可不可以驱神仙,灵光流潋之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你你你……何方妖孽!”那个年轻道士显然被一朵的毫无异样惊得不轻,手里的长剑都要拿不稳了。 “你在做什么!”一朵嗤笑一声,唐昕居然真的找道士驱她! “当然是捉妖!”道士抓了一把香灰洒在剑上,又喷了一口酒,火苗霍地蹿起。 “小白,我现在不是妖。” 唐昕唇角一抽,眉心紧皱,愤怒之中竟带了一分迷茫。 “不染道士!就是这个妖女在王府行凶!杀了我的儿媳!还不快将她速速拿下!”老王爷颤抖地指着一朵痛心大吼。 不染道士…… 一朵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仔细看了眼那年轻的道士印象很模糊。干净好看的面皮,也就二十来岁,这样年轻的道士她不可能认识。那不染道士却指着她结巴起来,好像很激动有很多话要说,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白白白……白什么来着?你你你……记得我不?我叫不染!”不染道士点着脑袋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你是白一朵!” 一朵皱紧眉,又细细端详不染道士稍许,“你是?” “当年就是当年,我是跟着仙风道长身边的小道士不染啊!当年你告诉我说,你娘是醉悦阁的老鸨还叫我去你家坐坐。后来我还去醉悦阁找过你,可你已经不再那里了。从静心庵回京城的路上,我还背你来着。想没想起来?”不染眼巴巴地看着一朵,见她似有点印象,话就像倒豆子一样说起来没完没了。 “后来你入宫做了娘娘,你不是灵妃娘娘?对吧,就是你。没错就是你!连眉心那颗红痣都一样。你还记得我师傅仙风道长入宫收你吗?那一场大战我至今难忘,连雷公都下凡捉你。到处都是白狐,场面那叫一个壮观宏大,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那样的场面!有时候做梦我还想,你这女子好厉害,能把全天下的白狐都聚到皇宫。后来你被一幅画给收了,一个蓝衣男子把你带走了,我当时还很难过,以为你这就玩完了。没想到过了十几年你又回来了!听说你和宣帝十分恩爱,气得许多大臣骂你是妖媚惑主,宣帝也是没福气没撑多久就驾崩了,你被封为太后手握宫中重兵,这事你不会都忘了吧。”不染见一朵眉心舒展显然已想起来,他翻过灵台站在一朵面前。 “后来你就人间蒸发再没了消息,听人私传你带走了鸿帝。早就知道你非凡人,没想到七十多年后我们还有缘再遇。”不染那叫一个高兴。 接连遇见两位故人,确实是一件比较开心的事,可当不染不小心碰到了她残缺的手时,手上的刺痛让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你的手?” “没事。”一朵将包扎的手掩在袖子中。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事?谁这么残忍伤了你?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夸口的小道士了,我去帮你收了他!”不染撸了撸袖子,应该也差不多八九十岁的人了,还带着几分孩子的幼稚。 一朵失笑摇摇头,“仙风道长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应该是没能把你引入正途吧。” “那可不是!我师傅临终前说,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没能将你收了。你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失手。” 谁也没想到,本是请来捉妖的道士居然认识那妖,还聊的热火朝天。一帮仆人已乱了阵脚瑟缩着身体后退,虽然那妖精是人口相传一段佳话中的女主角也被众多少男少女追崇恨不得自己化身成那样的女子被宣帝那样的男子珍宠,如今真正见了还是惧怕这妖精再动杀念杀人。可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怒不可赦请来道士捉妖的老王爷颤声问了句居然跪了下去。 “你是当年的灵太后?” “……”一朵默然,望着唐昕在雪中不堪分明的眸,他好像被什么震撼了一下。 “昕儿,还不跪下。”老王爷沉声一喝。 唐昕犹豫下,便也端正地跪在雪地中。微垂着头,雪花落在他浓黑的长发上,神色清冷。 “老王爷,当年已是过去事了。” “当年若不是灵太后主张将皇位禅让我父皇,又将手中三万精明交予我父皇稳定朝堂,我父皇亦不能坐稳江山,灵太后是我们这一脉的恩人。”老王爷是唐仕林的儿子,虽然那一段往事时他还没有出生,也曾听唐仕林私底下提过几句,对于唐仕林这一脉一朵确实是他们的大恩人。如此一来,老王爷自然不可能再将萼儿之死之恨加诸在一朵身上,摒弃新恨恭迎一朵进屋敬为上宾。 这件事的转变有点戏剧化,一朵一时间都有点迷惘了。见老王爷招呼下人忙里忙外要设宴款待,大半夜吃饭确实在突兀,一朵忙出声阻止老王爷。 “勋王爷,我要带走小王爷唐昕一段日子。” 老王爷一愣,有些不愿又不好拒绝,正犹豫不决老王妃带病在丫鬟的搀扶下进来,直接拒绝。 “吾儿身体嬴弱经不起折腾,哪儿都不能去。” “那便得罪了。”一朵拽着唐昕,见他不愿,直接一掌将他劈晕。搂住他的窄腰在一片流光潋滟下一起消失在勋王府。老王妃又怒又急,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现在正是晚上,冥界大门正开,正好免得浪费时间通过冥界回到妖界。 一朵在唐昕身上设了结界,掩住他凡人的气息,以免被冥界煞气侵体。顺利入了冥界,崔珏居然还等在冥界大门处。依旧一袭紫衣,一手负后。一朵见他容色平静,想要避开他却被他唤住。 “我等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的女儿在家等我。”她不想听。在他眼里始终责任大于一切,他说的事不管好与坏,她都不想听。崔珏拽住她的手臂,看了一眼一朵怀里搂着的昏厥的唐昕,“你终究还是找到他了。” “判官大人到底要说什么?”一朵垂下眼睫。 “万物相生相克,此消彼长。你身为九命狐妖本就属异类存世,与之并存的必定会有一股极难强大的力量互相制约。当年魔魂在三界作乱,众位神仙也只是将其封印没有诛杀便是因为……”崔珏声音一顿,挣扎在想说又不想说之间,最后一叹,“很多事我看似看得通透,遇见你之后也被诸多不舍束缚再看不通透。我不知告诉你是对是错,总觉得你知道了比不知道对你更好一些。” “你是想说魔魂与我有关?”一朵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安的颤抖。 崔珏微微颔首,“其实魔魂是由每届狐皇诞世怨煞之气凝结而成。魔魂拥有的煞气不仅源自于你,却也生于你。天界历届天帝,都将狐皇之命看的很重,只因狐皇拥有以命换命的神力,可以在他们遇见最危险的状况保他们一命。若诛杀了魔魂便也毁了狐皇之命,你可懂得?这便是他们没将魔魂诛杀而是封印的原因。不要去杀魔魂,你杀不了他,反倒毁了你自己。” 一朵笑了,如三春繁花漫丽,“我知道了。” “千万不要做傻事。” “我们一家就要团聚了,高兴还来不及,还有什么傻事好做的。”一朵对崔珏挥挥手,“我先走了,日后有空找你喝一杯。” 昏暗的冥界乌鸦哀声掠空,一朵雪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重的雾霾之中。崔珏的眼底浮上一层酸涩,“白儿,这一世你能否逃脱魔魂的诅咒?” 到了妖界,一朵找个僻静有水的地方,掬了点水拍在唐昕的脸上,他渐渐转醒。看到一朵的脸就在眼前,眉心微蹙,眼底撩起一丝抵触。一朵一拂衣袖,坐到水边的大石上,撩水洗了洗脸。 “这是什么地方?”唐昕有点头疼,勉力起身,四周都是从未见过光怪陆离的景物,错愕迷茫之中带着些许惊惧。“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做个交易吧。”一朵拿出胭脂对镜细细描画。她的脸色太苍白,不想被无忧看到。 “什么交易?”唐昕拧紧眉心。 “你跟我去见无忧,我便送你去见萼儿。她在人界死了,会在这里复生。” 唐昕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随即淹没在一片迷惘之中又带了几分愠色,“你和宣帝的故事,我听说过。” “哦。”一朵淡淡应了声。 “故事里,你们很相爱。”唐昕的口气咬的有点重。 “故事里都怎么说的?”一朵有点好奇了,那些凡人如何描画她和羽宣那段过往。 “你和宣帝的故事大越国几乎人尽皆知。”唐昕没有再说下去,书里的故事有很多版本,大致意思却是一样。故事里说,灵妃娘娘是一位狐妖与宣帝相爱,入宫为妃伴驾左右。朝臣恐狐妖祸国,便请来大越国最著名的道士收妖。灵妃离去的那几年,宣帝一夜白发,苦苦追寻数载终于带着灵妃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冬天回到皇城。宣帝重伤,狐妖割肉为帝王疗伤,宣帝还是在一个烟花漫天的夜晚离世,并与灵妃定下契约在下个乞巧节相遇。故事本该在这里结束,世人却觉得不够悲苦,又添了许多灵妃孤零零一人游走世间精神恍惚,每个乞巧节都会在他们初遇的地方等宣帝,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很多很多年。当年被世人咒骂是妖妃祸国的灵妃,已在时间的沉淀下渐渐被传为一段佳话,成为痴情女子的典范,众人亦都惋惜灵妃和宣帝那样真挚的爱情却是悲剧收场。 往往正是悲剧,才会被人无法忘怀,一直在大越国传颂了七十多年还不厌腻,不少茶楼小馆都有说书的在讲这段故事。唐昕几乎耳熟能详,也曾扼腕这样一对有情人居然不能眷属,当得知眼前人就是故事中的女主时,他实在无法释怀。 “你们那么相爱,为何要来纠缠我?”他的口气里带着一丝薄怒。 “见到无忧,不管你如何想,我都希望你装出一副很疼爱喜欢她的样子,我只要求这一点,陪她几天我便放你回去,成全你和你的萼儿。” “我想你一直都找错人了!” “在无忧眼里,爹爹的形象很高大,你要表现的强势一点,别像个弱书生。”一朵又捣持捣持唐昕的妆容,让他看上去精神威慑一些。可不管是给他换个发型,还是换一套黑色的袍衫,他那清瘦苍白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荏弱。 “你的孩子……是宣帝的对不对!”唐昕厌恼地打开一朵的手。 “……” “宣帝死后,你便精神恍惚了!”唐昕越加觉得这个故事安装的很完美,他和宣帝是同族长得相像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很生气,甚至非常生气。“你错将我当成宣帝!” “你说完没有?”一朵阴沉着脸色,望着唐昕愤怒的脸。 “你应该找宣帝,为何找我!我叫唐昕,勋王府的小王爷,不是你要找的宣帝!也不是你所谓两个孩子的父亲!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唐昕好像发泄一般,语气极重。 “如果我们注定总是这样错过,那么请你闭嘴,不用一再提醒我。”一朵转身,落叶萧索映着她的背影格外凄凉。 “我不会陪你去见你的女儿,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唐昕随便找了条路就走。 “小白,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我没记错的话,一路上你都昏迷着。”一朵轻轻提醒一句,唐昕的脚步顿住,迷茫地望着四野,到处都是那么陌生得有些可怕。 “只要三天,陪无忧三天,我便放你回去。” 唐昕抓紧双拳,“说好三天。” “决不食言。” 父女多年未见的场面总是让人有很多眼泪要流出来。小无忧在一阵喜极而泣之后,渐渐淡定了。上下打量一眼唐昕那偏瘦的病弱之态,贴在一朵耳边,小声道,“娘,我爹爹原先是天界的天帝,后来又是妖界的妖王,什么时候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咳,你爹最近几年在凡尘历劫,转世成一介书生,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小心一点,别吓到你爹爹。他现在还没开窍,不知前世记忆。千万别吓到你爹爹,他现在只是凡人。”一朵摸了摸鼻子,既然唐昕伪装不了无殇,那便只能让无忧安分点,以免唐昕招架不住和盘托出。 小无忧认真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拿了茶给唐昕,“爹,喝茶。” “……嗯。” “爹,饿吗?” “……嗯。” “我去给爹爹做饭吃。”小无忧很开心地跑了出去,接着又跑回来,“爹爹想吃点什么?嗯……爹爹喜欢吃什么?” “……”唐昕哪有心情想吃饭的问题,首先他才十八岁,居然有个十三岁大的女儿。其次趴在地上比老虎还大那那只是什么怪兽?似猫非猫似虎非虎,姑且算是大猫吧,为何总用一种虎视眈眈的敌对眼神盯着他?害得他心底发毛。他只是凡人,从小养尊处优,见过最大的动物是温顺的马,这样凶恶的动物从未见过。除去这些,其余都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不适应,反倒有一种回家的安逸。 “爹爹,你到底想吃点什么呢?我们吃兔子?无忧最喜欢吃兔子肉。” 唐昕和一朵的脸色都白了,唐昕本能地摇头,“我从不吃兔肉。” 小无忧有些失望,唐昕也有些失望,“那好吧,我给爹爹做点猪肉吧。” 目送小无忧去了厨房,唐昕赶紧放下手中发烫的茶碗,甩手降温。 “无忧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将来……”一朵垂下眼睑,“将来若你还能恢复前世记忆重归本体,你要记得照顾她。她姓玄,叫玄无忧。” “我就说她不是我的女儿,口味都不一样。” “我想掐死你。”一朵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 “好吧,姑且就算是我的女儿吧。”唐昕郁结地吐口气。目光落在一朵袖子中抱着纱布的手上,其实他早就想问了,“你的手……怎么伤的?” 一朵掩住受伤的手,自愈性正在消失,伤后一直不能愈合。手上应该很疼吧,她却丝毫不觉得,还有什么痛苦比失去小长乐更让她疼痛的。 “你会弹琴吗?”一朵问。 唐昕点下头。 一朵将一张曲谱摔给他,“晚上的时候,你弹琴我跳舞给无忧看。把曲谱背下来。” “这首曲子……”唐昕扫了一眼那曲谱,眉心紧紧皱起。他感觉好熟悉,只一眼便有优美的曲调在脑子里盘旋飞绕,耳边好像传来悠悠的弦乐,眼前也似乎飘起一抹曼妙的白色身影。 “伊人笑。”唐昕脱口而出曲子的名字。 一朵猛地惊大双眼,“你想起来了?” 第241章 相拥而眠 第241章 相拥而眠 唐昕头痛欲裂,影影绰绰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顷刻间一片空白。那个稍纵即逝的白衣女子…… 像极了儿时经常梦到的白衣女子,自从五岁之后萼儿来了勋王府,他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白衣女子了。抬眸望着一朵,她脸色苍白显得眉心的那颗朱砂痣如落在白色绢布上的一滴血。 “你……想起了什么?”一朵声音抖得如秋风枯叶。 有时候希望他想起来,有时候又希望他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如果有一个美好的谎言可以一直欺骗下去,遗忘并非坏事。可他们之间连谎言都难以维持,他根本不给她骗他的机会。苦涩的滋味沁入肺腑,她凉声一叹。 “到底还有什么值得想起来呢。” 唐昕困惑地摇摇头,“我们之前真的认识?” “或许吧。”抚摸着点赤柔软的皮毛,说话间小无忧已做好了饭菜款待她的爹爹。 小无忧的手艺就好像她人一样火大,也亏宜汤教的好,连手艺和品味都如出一辙。小无忧一共做了六道菜,姑且不说黑乎乎都是什么东西,那一股子焦糊味真是小无忧的最爱?一朵也只是在心里怀疑一下,吃的比谁都香,这可是她女儿做的饭,不管什么味道都觉得香。 唐昕就不这么想了,象牙筷夹着一块黑乎乎冒油的肥肉,放嘴里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就那样姿态优雅地僵在那里左右为难。他也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不管如何好奇,这绝对不是一个凡人能吃的东西。优雅地放在碗中,优雅地放下筷子,优雅端起茶碗小啜一口。 “我还不饿。” “爹爹。”小无忧也跟着放下筷子,“不合胃口吗?这可都是无忧最拿手的菜式了!你别看这香酥荷叶鸡黑了点,这可是修了两百年的母鸡有手有脚大补的!荷叶是狐王宫后花园池塘里修成人形的荷花妖,我掰掉她的手指化成荷叶。还有这道糖醋排骨,是小无忧最爱吃的菜,经常缠着汤汤做给我吃。这头猪可不是一般的猪,是修成人形的猪妖哦。我长剑一挥就砍掉了他的后腿……”小无忧还要说下去,唐昕已捂住嘴“呕”了一声,就连一朵也丢下筷子忍不住反胃。 “爹娘,你们怎么了?”小无忧眨了眨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 “……没事,我吃撑了。”一朵捂住嘴摆摆手。 “我……”唐昕吞咽一下忍住恶心,“我可能……可能……” “你爹水土不服!”一朵赶紧抢白。 “这样啊,我刚来妖界的时候也是有点不适应的。后来琰叔叔给我吃了一块人肉,说专治水土不服的,我吃了一小块,真的好了。爹爹要不要也吃一块?” “人肉。”唐昕唇角一阵抽搐,接着整个好看的面皮都在抽搐。 “哪里有人肉,你别听她胡说,整个妖界哪有凡人。”一朵赶紧解释,只见唐昕睁大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用一种诧异地目光望着一朵,“我就是凡人。” “你是我爹爹,谁敢吃你的肉!看我不砍死他!”小无忧义愤填膺拍拍胸脯,“爹爹你放心,有我和我娘在,肯定不让你掉一根毫毛。” “我……”唐昕本就病弱的脸色愈加惨白。 “好了无忧,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一朵扶额,“赶紧把桌子收拾下去吧,你爹爹说晚些弹琴给你听。” “真的吗?真的吗?是爹爹和娘亲的定情曲芳菲桃花曲吗?”小无忧跟打了鸡血似的,双眼锃亮。 “我以为你更想听伊人笑。”那是当年他还是玄澈时,亲自为她做的曲子,那首曲子才蕴满他们之间所有美好的回忆。见小无忧有点失望,一朵赶忙道,“是,芳菲桃花曲。” 小无忧一蹦老高,“我这就收拾东西。” 唐昕还处在方才的惊恐不安中无法回神,小无忧已风一般飘了出去,唐昕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祈盼地望着一朵,“你确保我这三天会安然无事?” 一朵缓缓抬眸望天,总觉得跟他说话喉口堵的慌。妖界的世界的确野蛮兽性了些,他当初可是统领这一方土地的王者,震慑四方的魄力荡然无存也就罢了,居然连一身傲骨也没了。 见他沉静的脸上依旧有难以遮掩的不安,一朵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告诉他,“若你有一丝一毫让无忧不满意,我不能确保你是否会安然无事。” 唐昕对一朵赤裸裸的危险非常不满,冷瞥一眼一朵唇角扬起的浅笑,“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什么意思?” “夸你。” “……” 打了鸡血的小无忧飞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架七弦古琴,那是狐王宫乐器库里最古老的一把古琴,传说是当年天界澈帝最爱的一把琴。 一朵轻轻抚摸琴弦,指尖冰凉的触感撩起千丝万缕无法言诉的酸涩。这架古琴确实是曾经玄澈最喜欢的一把琴,据说琴弦是用千年寒蚕丝捻成,琴身是用万年古梧桐雕刻。不知这架古琴如何辗转收入狐王宫还被小无忧找到。 小无忧点了熏香放在琴案上,又在圆凳上放了软垫,亲自搀着唐昕坐下,“爹爹辛苦了。” “不辛苦。”唐昕倒是客气。 “娘亲辛苦了。”小无忧对一朵歪头一笑。 “不辛苦。” 小无忧美滋滋地坐在一侧椅子上,挺胸抬头瞪大眼睛准备欣赏爹娘一见钟情的那一场盛世歌舞。 “无忧。”一朵轻唤一声。 “怎么了娘?” “娘只跳一次,也只跳这一次,你要清楚记住每一个舞步。”一朵的认真让小无忧的心口砰砰乱跳,“娘……” “娘岁数大了,以后肯定不爱跳舞了,何况娘是狐族的狐皇,总跳来跳去的不成体统。”一朵灿然一笑,轻轻抚摸小无忧鬓边的黑发,“将来有哪个男子送你花环,娘亲希望你跳娘亲教你的舞。” 小无忧眼光一亮,“好呀,学会了娘的舞回冥界跳给汤汤看。” “……” 唐昕哪里会芳菲桃花曲,只有刚才一朵给他的“伊人笑”曲谱记了下来,见小无忧眼巴巴地望着他等待他动手弹奏,也不知怎的每次对上小无忧清透盈动的目光心里都变得暖暖的软软的,生怕一点差池惹她不开心。闭目吐气,十指轻轻覆上琴弦,食指一勾如泉水叮咚般动听的曲调从他指尖婉转流淌。 一朵翩翩起舞,眼中不知何时已凝满泪水。曾经那些美好的画面在脑海里浮浮沉沉,他的一笑一颦,他的温柔如水,他的情深意重,他的冷血绝决,他的嗜血残杀……纷乱的过往好似都在这首优美的曲子中重新上演了一遍。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唐昕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心。 忽然,曲调一转,伊人笑居然变成了芳菲桃花曲。洋洋洒洒的粉色花瓣飘然飞落,点点飞光如梦幻的琉璃世界光彩流潋…… 短暂的错愕,一朵一扬雪白的长袖,伴着柔美欢喜的曲调跳起当年为老天帝祝贺的舞,一曲芳菲桃花,那一夜的百里蟠桃林,那个俊美的少年声若朗月泉水泠泠。 “天父说,要将三界第一美人许我为妻,姐姐做何感想。” 他为她亲自戴上五彩花环,声若暖风拂面暖意融融,“三界第一美人注定是我的妻,你逃不掉。” 他与她携手来到幽江之岸千峰山的山顶,他指着遥远的蔚蓝天空,一袭白衣如仙似幻,“你等我驾着七彩祥云来娶你。”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凄凉的秋意掩去了他苍白的背影,缱绻的深情只能深埋心底自此封存,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他的背影一顿,凉凉风中卷来他飘忽的声音,“我知道了。” 芳菲桃花曲最后一缕余音飘散在夜风中,袅袅而去,一朵喘着粗气落下翩飞的长袖,翻涌的血液全部聚集心口翻滚热烫,好像要冲破束缚炸裂开来。 小无忧还沉浸在优美的舞姿和曲乐之中,见一朵和唐昕目光交缠久久凝望,她嘻嘻一笑,蹑手蹑脚出去将房门关紧。 唐昕眼中的光彩如那跳跃的火光忽明忽暗,一朵看不透他眼中包罗的情绪,喉口一阵腥甜,唇角蜿蜒淌下一缕殷红。 “你……”唐昕猛地站起来,紧张的神色另一朵心口莫名温暖。脚步虚软地晃了两晃,他已越过琴案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扶住她。 “我没事。”一朵欲挣开他的怀抱,他反而搂的更紧,拿出雪白的绢帕擦过她唇角的血痕。 “都吐血了还没事!你们妖精都不注重身体?”他口气愠怒。 “你怎么会弹芳菲桃花曲?”一朵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要从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心。她有时真怀疑,他是不是拥有两颗心,一颗装着属于她的回忆,一颗装着花水上仙。他到底怎么想的?莫非玄澈那一世她给他的伤害太深,他已再不敢爱她?还是在他的世界里,她早已成为一段过去。 “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你们妖精不是都会法术?为何不为自己疗伤!”唐昕抓起一朵受伤的手,雪白的纱布上隐约渗透出一抹殷红。 “你怎么会弹芳菲桃花曲?” “像你说的,你是你们狐族的狐皇,你们狐族没有大夫为你治病疗伤?我已不止一次见你吐血,你到底伤得有多重!”这些话,他早就想问了。在她杀了叶萼吐血时,他的心口便传来一股锥心之痛,那时他恼她怒她也不屑问这些。而今开了头,就想一股脑问到底。 “你怎么会弹芳菲桃花曲的呢?”一朵落下眼睑,疲惫地闭上眼。 “我在问你话!” “妖精血厚,不妨事。”一朵倦怠地挥挥手,推开他的桎梏,无力地坐在床上。点赤硕大的身体向她挪了挪,她便虚弱地躺在点赤身上,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点赤柔软的皮毛。 “……血厚?”唐昕紧了紧牙关,“不早了,告辞。” 就在唐昕欲推门而出时,一朵弱弱出声,“外面的妖精如狼似虎最喜人肉。” “……” “望眼妖界,只有狐皇寝殿没有妖精胆敢擅闯。”她低喃如梦中呓语却有荆棘之力紧紧束住唐昕的双脚。 “你我孤男寡女……” 一朵抢了他的话,“还有点赤在,怎么算孤男寡女。” 唐昕盯了一眼懒洋洋打瞌睡的点赤,它眉心的一撮红毛还真像极了一朵眉心的朱砂痣。即便如此,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一头动物。转念想想,在妖界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本就都是动物,唐昕便暂且放下礼仪廉耻转身坐在窗前的软榻上。 “不早了,睡吧。”一朵翻个身抱住点赤。 唐昕还端端正正地坐着,隔着一层薄弱蝉翼的纱幔望着一朵纤弱的背影。他薄唇微抿,声音很低,“我也不知为何就会了那曲子,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唐昕翻身躺在软榻上,望着上方精美的雕梁,那图腾不同于人界的花纹,给人一种眩晕的色彩,“好像早就在脑海中,只是一直没触碰过。” “我很较真,凡事都想整个明白,那么你呢?” “不知道,你的出现让我一直很迷茫。” “你想过弄个明白吗?”一朵的声音低得恍若夜风悠悠。 唐昕沉默许久,就在一朵快要睡着时他说,“若是美好,我想得个明白。若痛苦太多,不如糊涂下去。” “你现在快乐吗?”一朵翻个身,隔着纱幔看着唐昕好看的侧脸。望着望着,眼睛就湿了。 “……还可以。” “若……萼儿回到你身边,你会更开心一些吧。”眼角落下泪来,湿了枕畔。 一阵沉默无声,唐昕没有说话。 秋叶拍打窗棂发出啪啪的沙沙声,更显屋内寂静。 “你呢?”唐昕忽然问。 “什么?”一朵不知道他问什么。 “如果那样你会开心?” 这一次一朵没了声音,她怎么可能会开心呢。眨眼间,她已从床上出现在唐昕身边,与他一样看着上面色彩鲜妍的雕梁。 唐昕浑身一紧如被电击就要弹跳起来,一朵翻身一把保住他。 “嘘,别说话,吃人的妖精在外面觅食了。” 外面果然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隐约有野兽的饥饿的低吟。 唐昕浑身僵直如个不会动弹的木偶,直板板地被一朵抱着。她弯起唇角,点赤委屈地垂下脑袋从腹部又发出一声低吼。唐昕浑身一战,一朵挪了挪身体更紧抱住他。 “安啦,睡吧。” 第242章 可否爱上我 第242章 可否爱上我 难得的一夜好眠,一朵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纸氤氲而入,照得人暖暖的。这样舒服沉溺的感觉好想一直睡下去,就是醒了也想懒在阳光里不起来。 彼时唐昕还睡在身边,而她的姿势很不雅观地靠着他,赶忙放下腿,耳后一阵发烫脸也红了起来。还以为唐昕没醒不知道,头顶传来他隐忍的声音带着两分怒意。 “醒了。” “啊哈哈是啊。”一朵赶紧坐起来伸个懒腰装作很自然无事发生的样子。 “睡的好?”他的声音有点沉,好像心情很不美丽。 在这样美好的早晨,他居然有起床气,实在不应景。一朵努了努嘴,“睡觉当然要睡好。” 他没有接话,也没有起来,还保持平躺展臂的姿势硬邦邦躺着。 “喂,你怎么了?太阳都照屁股了,还懒床。”一朵用脚趾头踹了踹他的腿。 他隐忍地“嘶”了声,口气愈加沉厚带着几分咬牙,“我麻了。” “麻了?”一朵很好奇地歪头看他绷紧的俊脸,恶作剧地用手指挠了挠他不敢动的手臂,“这里麻了吗?”接着又挠了挠他的胸脯,“还是这里麻了?” “你。” 一朵“咯咯”笑起来,抓了他一缕头发骚他的脸颊,“你就这样躺着让我玩一会也不错。” “你。” “怎么还不愿意?”一朵故意压在他僵麻的手臂上,痛得唐昕眉心一阵狰狞。 “愿意。”他咬牙切齿,脸色发青。 一朵又“咯咯”笑起来,“这样才乖嘛。” “是。”他无语。 “我给你揉揉。”说着,就要再次对他麻木的身体下手,吓得唐昕大叫。 “你太……” “你想说什么?”一朵的手已用力按在他的手臂上。 “我想说你太贤惠了。”唐昕一字一顿,脸颊一阵抽搐。 “喜不喜欢?”一朵双手托腮趴在他一侧,深深地望着他。 “喜欢。”他磨得牙齿吱吱作响,一朵还是很欢喜,乐得露出一抹皓白的牙齿无法合拢。“你今天表现好,我心情也好,一会带你去看桃花。” 唐昕哪里敢说“不”,只好点头。 “起床吧,好好收拾收拾,看你眼圈都黑了。”一朵好心情地捏了捏他的脸,又伸个懒腰下地洗漱。 唐昕还僵在榻上,保持原本的姿势,微微动了动手指,又痛麻的“嘶”了一声。他一夜都没有睡,她的身体总是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好像在寻求最温暖的怀抱。她钻进他的怀抱枕着他的臂弯这才安稳睡去。一晚上他都不敢乱动,生怕扰了她香甜的好梦。那种感觉好奇妙,看到她睡得微微含笑,他也忍不住笑弯了唇角。不去想她给他印象中有时的凶残毒辣,有时的疯言疯语,有时的凄苦悲伤……安静睡着的她就好像一只需要人保护的小白兔,不忍她受到丁点伤害。 那种感觉真的好奇怪,好像一直害怕毛毛虫的人忽然觉得毛毛虫可爱的可以当宠物。见到她开心,他也忍不住跟着开心,甚至希望那笑容可以在她脸上长存不衰,有一种想去维护的冲动。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说不清楚。 小无忧探头探脑推门一条缝隙,见一朵已洗漱好,唐昕坐在榻上若有所思,这才大咧咧进门,喊了一句,“爹爹娘亲昨晚好恩爱呀。” “……” “……” “昨晚点赤一直叫,吵的我没睡好,就偷偷过来看了一眼,发现爹爹和娘亲……” “无忧!你看今天天气真好!”一朵惶急打断无忧的话,拉着无忧就往门外走。 “娘亲,今日天气确实不错呢。怎么了娘亲?你脸都红了。”小无忧挥舞着小手,回头看唐昕,“爹爹,无忧做好早饭了,洗洗脸吃饭啦!” 唐昕怒目瞪向趴在床上睡懒觉的点赤,隐忍的唇角一阵颤抖,用雪白的大爪子蒙住脸很无辜地将头埋得更深,心虚地哼了两声。唐昕努着努着,竟笑了。 唐昕想到昨日吃饭时小无忧说的那番话,看着桌上黑乎乎的米粥和卖相勉强算不错的蒸饺,又是一阵反胃。赶紧离桌,坐到最远的地方。 “我还不饿。” 小无忧惊大双眼,“娘,是不是凡人都不爱吃饭呀?” “这个……”一朵犯难地扶了扶额。 “爹,是不是你们凡人都不用吃饭的?”小无忧很好奇地打量唐昕,“爹爹这么瘦弱,一定是饿出来的。汤汤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小无忧身体倍棒,都是汤汤喂养的好。” “……”唐昕脸色阴沉不说话。 “无忧,我们出去转转,或许你爹就想吃东西了。”一朵拽了拽小无忧的袖子,“你去找你琰叔叔,去兔子洞打点一下,我们去兔子洞看桃花。” 小无忧欢喜的一蹦老高,“好呀好呀,我这就去。” 蹬蹬蹬眨眼的功夫小无忧就跑没影了。 一朵从柜子最顶上的抽屉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个黄纸包着两块芙蓉糕。这个芙蓉糕还是她怀孕的时候一直想吃凡尘的味道,瑾瑜亲自为她做的。 “这个是你们凡人的食物,你先垫垫底。初来妖界不适应口味很正常。” 唐昕接过那两块芙蓉糕,犹豫地咬了一口,竟然还是宫里糕点的味道。他放下糕点,默不作声。 “怎么了?虽然有半年多了,我用灵力保存的,应该不能坏。” “半年?”唐昕眼角一抽。 一朵拿起芙蓉糕闻了闻,“确实没坏。你快吃点。” 唐昕一把打飞那糕点,“你一直都忘不掉宣帝对吧!” “怎么又扯上宣帝了。” “这是宫里御品的味道!大越国的宫史里清楚记载,宣帝和灵妃最爱芙蓉糕。”唐昕眼底燃起熊熊烈火。 一朵“噗哧”笑了,“你吃醋了?” “怎么可能!”唐昕冷哼一声。 “那好吧。”一朵将芙蓉糕丢给点赤,它当即张大嘴一口接住很满意地咀嚼两下吞咽下去。 唐昕的脸色和缓些许,似乎很满意一朵此举。“走吧,去看桃花。” 一朵拽住唐昕的手臂,端着几分认真问唐昕,“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唐昕一愣,没有说话。 “算了,当我没问。”她转身出门,迈过门槛,“出去后,不要离我超一步之遥,免得被什么逆类盯上你。” 唐昕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唇角微动,一丝叹息声音很轻,“是啊,好像有一点点了。” 一朵在唐昕身上设了一个极为强大的结界,以免被妖界之人发现唐昕的长相继而猜测到唐昕就是无殇的转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只是凡人,有属于他身为凡人的正常生活。她已不顾他的反对强硬将他带到这里,没有资格再破坏他平静的生活。这也是一种保护,身为凡人的他,很可能被一些觊觎妖王之位的妖精铲除,他毫无反抗自保的能力。 极琰将兔子洞附近清除的很干净,连一个通灵的鸟虫都没有,同时也将颜女的坟墓用了结界掩盖免得扰了一方美景给一朵添堵。对于极琰的细心,一朵还是看到了蛛丝马迹。深深地望了一眼一株桃花树下的结界,她知道那里应该就是颜女的坟,与花为伴与木为依,兆瑾也算有心了。 对于兆瑾,始终都是一个不得不铲除的威胁,她不知兆瑾去了哪里,不过很肯定兆瑾不会就此销声匿迹。兆瑾伪装成瑾瑜的模样煽动猫族攻入玄水明宫抢小长乐,那么真正的瑾瑜去了哪里? 踹着隐隐的不安,一朵好奇问不住往怀里装花瓣的无忧,“你在做什么?” “娘,汤汤说,这辈子见过最美的花就是桃花。我装点花瓣回冥界给汤汤玩花雨。”小无忧又装了许多的花瓣到怀里的虚境之中,“要是我能将这里的桃花树搬一棵回冥界就好了。” “无忧,以后留在妖界不好吗?你毕竟是一只妖。” “无忧当然希望陪在娘亲身边,可是……无忧从小在冥界长大,对那里很熟悉,况且……我也想汤汤了。”小无忧嘟起嘴,拽了拽唐昕的袖子,“爹爹你说,你从小在人界长大,你离得开人界吗?” 唐昕摇了摇头,表示离不开。 小无忧赞同地点点头,“娘,你看爹爹都赞同无忧。你看我和爹爹多像。”小无忧亲昵地靠在唐昕身边,小脑袋在他的臂弯蹭了蹭,他抬起手犹豫一下揉了揉无忧的头顶。 那样父女亲昵的画面让一朵不禁湿了眼角。若小长乐还活着,一家四口在桃花纷飞中将是最幸福的一刻。只可惜这样的幸福,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无忧,如果回冥界是你的选择娘不阻拦你,但是娘希望你多留妖界一段日子。”一朵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悲伤,随即淹没在眼中明艳的光彩之中。 小无忧抱着唐昕的胳膊欢喜地点头,“能陪在爹爹和娘亲的身边,是无忧最开心的了!将来我让汤汤搬来妖界和我们一起住,就可以不用回冥界了。” 一朵有些头疼,“无忧,宜汤是冥王岂能抛弃整个冥界任你胡闹。何况,那毕竟是你的长辈。” “我才不管!汤汤就得听我的。”无忧任性地嘟起嘴。 一朵叹息,这孩子执念至此,莫不是真的对宜汤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最好不要!宜汤可不是交付终身的良人。况且他们之间年岁相差五千岁之大,那是多么深的一条代沟! “我为你们母女做一幅画吧。”唐昕的提议让小无忧乐得一蹦老高,抱着唐昕的脸就狠狠亲了一口,“爹爹好棒!” 唐昕捂着脸颊被无忧亲的位置,愣怔过后笑了。那一笑那么的轻松自然,好像真的是爹爹接受女儿一吻之后幸福的笑靥。 一朵隔空幻化来桌案笔墨,和无忧找了处桃花最美的风景站好姿势,唐昕便在雪白的宣纸上优雅执笔开始作画。一朵望着唐昕认真的样子,眼角的潮湿越来越重,摇摇欲坠的泪光映着桃花的妖娆双眸美若一泓潋滟秋水,粼粼生辉。唐昕画着画着,便被画中一朵那一双深情款款的眸子触动了心弦。隐约的一痛笔尖的墨汁便落在她的额畔,赶紧蘸了粉色颜料将那一滴墨汁改成一瓣飘落的桃花,一朵绝美的容颜便更显生动娇美。 这幅画,他细细描画了很久,总是觉得不尽完美没有将最好的笔墨描绘殆尽,又总觉得这样的一副母女画卷中少了点什么。她们身侧那盛开锦簇的桃花中若能有他的存在会不会更显完美一些?他赶紧挥散脑中一闪而过的臆念。出现在画卷中的男子应该是宣帝吧,他不过是被抓来演戏的一个过路戏子罢了。 这样想着,心头便酸涩得好像能滴出水来。 轻轻吹干画卷的墨迹,小无忧望着她们母女在画卷上栩栩如生的容颜,喜欢的小脸好像开了花,“爹爹好厉害!琴技好画技也好!无忧好喜欢爹爹!” 小无忧赶紧拽着一朵过来看画,“娘,无忧都羡慕娘亲了,若无忧将来能嫁给像爹爹这样好的男子,此生何求!赶明回冥界,一定要让汤汤以爹爹为榜样,好好练习琴棋书画。” 一朵点了点小无忧的脑袋瓜子,“你这丫头才多大!就不能矜持点!汤汤汤汤的,他毕竟是你的长辈。” 小无忧不认可地吐吐舌头,珍宝似的抱着那画卷,“我要把这幅画挂在床头每日都看着。”说着,无忧有点失望地扁扁嘴,“要是这画上有爹爹和……”小哥哥就好了。 后半句话,小无忧硬生生咽了下去。 一朵含着泪努力笑着,“无忧,天色不早了,你爹爹也累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小无忧瞥了一眼唐昕,又瞥了一眼一朵,“哎呀呀,爹娘,你们先转转,我还有事先回狐王宫了。”接着,小无忧贴在一朵的耳边很小声说,“这样的秋意美景,正适合谈情说爱。” “你个丫头!”一朵怒嗔一句,小无忧已吐着舌头扮个鬼脸一溜烟跑没影了。 纷纷扬扬的落花之中,便只剩下一朵和唐昕两个人。忽然觉得在这样美丽的景致当中,俩人大眼瞪小眼有点尴尬。 “你一定饿坏了,兔子洞后院子有蔬果,我给你做点吃的。”一朵赶紧跑进兔子洞的后院子摘蔬菜。这里她已很久没回来了,兔子洞被苏妃一场大火焚烧殆尽后,这里的一切还是无殇亲自恢复,包括她宝贝的菜园子也是无殇亲自精心照料。 谁能想到,他前世的劳动这一世有幸尝到收获。摘了一筐蔬菜,猛地抬头发现唐昕就站在她身旁,望着这个不大的菜园子眼中竟有些复杂。 “这里是……”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黑衣男子挽袖耕耘的画面。那画面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就已消失无迹。许是错觉吧。 “我的手艺差强人意,小王爷山珍海味吃惯了,也不知喜不喜欢粗茶淡饭。”话说,一朵实在没啥自信,前世为他做饭他挑剔的很,卖力做完饭他都不吃几口。“好在这里的蔬果都是正常生长,你就勉强对付一下吧。” 抱着菜篮子去院子里生火。 唐昕就像个跟屁虫与一朵几乎寸步不离。一朵生火不顺利,有点烦躁。“你去梧桐树下的藤椅上休息一会,饭做好了我叫你。” 唐昕不动。 一朵见火折子跟自己做对,索性就捏个诀生火,滚滚浓烟冒出来,熏得她咳嗽几声,“这里烟火大,你去那边等着。” 唐昕依旧没动。 “我做饭手忙脚乱的,你有点害事。”一朵推着唐昕去梧桐树下的藤椅上。 “是你说不要我离你超一步之遥。”唐昕很诧异。 “……”一朵按着唐昕坐在藤椅上,捏个诀在一侧的木桌上幻出一壶热茶,“好吧,现在你可以离我超一步之遥了。” 唐昕优雅端着茶碗小啜,修长的手指映着碧绿的茶碗格外好看。当一朵端着色香味俱全的炒蘑菇和一道青瓜汤在木桌上,唐昕低声问一朵一句。 “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做菜?” 一朵微怔,盈盈一笑,“或许吧。” 坐在唐昕对面的藤椅上,将筷子递给他。眼巴巴地看着他夹起一块蘑菇有点犹豫地闻了闻,问,“是真的蘑菇?” “是。” “不是什么妖精的胳膊腿?” “对。” “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唐昕这才稍稍放心将蘑菇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怎么样?”一朵目光热切地等待他的评价。之后见他毫无反应地又夹起一块蘑菇放在口中优雅咀嚼。 “味道怎么样?”一朵有点急。 唐昕细细品味一下,点点头,“很不错。很好吃。” 一朵终于长吐口气笑了。 唐昕姿态优雅贵气地吃了足足三大碗米饭,又将青瓜汤全部收入腹中才满意地放下筷子。 “我从未吃过这么多。”他道。 “那是因为你饿了。”一朵轻轻挥手,木桌上已撤掉所有碗筷,恢复干净如初,只剩下一壶热茶两个碧绿茶碗。 “不对。”唐昕把玩茶碗,望着茶碗中浓郁的澄澈茶水。 一朵吹了一口茶水上漂浮的碧叶,“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是你做的。”他轻弱的声音如落地无声的花瓣,却在一朵的心里激起一阵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宁息。 “你说什么?”怔怔地望着唐昕,心口一阵热烫。 “我喜欢看你为我做饭的样子。”他对上一朵潋滟的双眸,神色端重丝毫不似玩笑。 一朵含着泪光笑了。“你以前说我的手艺太差,不合你的胃口,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你可知你这样的话伤我很深。” “我居然会说那样的话!”唐昕张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完全不敢置信,“我明明觉得你做的饭菜是我吃过最好的。” 一朵眼角的泪珠轻轻滚落,氤氲的视线看不清唐昕的容貌。她赶紧闭上双眼,困住眼中的明珠以免滚落下来。夕阳的余晖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红晕,娇美如飘落的花瓣般妖娆。 唐昕心神一荡,薄凉的唇边微微靠近再靠近,隔着木桌轻轻的一吻便落在一朵眉心殷红的红痣上。 一朵浑身一僵,感觉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涌上他亲吻的那处,眉心的红痣愈发娇艳如火,艳丽的好像要从她的眉心滴落下来。耳边传来他低喘的声音。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他认真地望进一朵柔美的眸子中,看到自己清瘦略带苍白的脸。“我们之前可曾认识?” 一朵知道,他这一问说出了他心中最想问的一句话。即便之前她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有些相信,可心里一直都疑虑是她精神紊乱的疯言疯语,只有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怀疑他们在前世真的可能是认识的。他封闭了前世记忆的心动摇了,裂出一道缝隙融入了她的存在。 眼泪簌簌滚落,唇角却忍不住上扬一个完美的弧度。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恨不得跟他融为一体自此再也不分离。 “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可会爱上我?” 第243章 青涩 第243章 青涩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片片桃花卷着枯黄的落叶铺满整条石子小路。 一朵轻轻靠在唐昕肩头,似睡非睡眼前一片朦胧,鼻端缠绕着馥郁的花香带着丝丝夜的清凉。悄悄再贴近他几分,他自小常年服药,身上有一股带着他体温的药香味,格外好闻。 唐昕在月色下坐的直直的一动不动,月色映着桃花照在他脸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如一块染了色彩的璞玉。 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可会选择爱上我…… 那句话不断在他耳边徘徊,一声一声敲击他柔软的心房,暖暖的,痒痒的,又有点酸有点涩却充满甜味忍不住想笑。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搂住她消瘦的肩膀,轻轻带入怀中。 “如果这一刻可以成为永恒该多好。”一朵贴着的的胸膛,清楚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紧紧抱住他的窄腰,生怕一不小心这一刻的美好会离她而去。 “我们的日子还长。”他轻柔的声音像贴面拂过的羽毛,骚得人心头一紧。 一朵抱着他的手下意识一紧。是啊!日子还长,却不是她的日子。 “我们什么都不去想,忘记你是凡人,忘记我是异类,开开心心过剩下的一日可好?”一朵扬起姣美的脸,目光盈动地望着他。 “好。” 他的回答格外爽快,一朵开心的有点手脚无措,“我们先开始做什么?你有没有什么最想做的?” “我想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他捧住她的脸,贴在她脸颊上掌心的温暖如一股暖流一直渗入心坎。 “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一朵指着老梧桐树的兔子洞,“虽然住了很久很久未免有点枯燥,每天也很精彩,摸鱼挖洞栽树抓虫,玩的不亦乐乎。现在想想那段简单美好的时光已如东流之水一去无回。我们的初遇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你……” 唐昕听的正兴致勃勃,一朵却没什么心思说下去了。在她那些纷杂的记忆里,他们之间美好的东西实在太少,刻骨铭心的只有深爱之后的伤害。 “那时候我在做什么?”唐昕见她没了下文,出声追问。 “没什么,我们还是回狐王宫吧。天色不早了,外面不安全。”一朵拉起唐昕的手,那双手好温暖,像极了他是玄澈那一世,总是暖暖的想一直抓紧他的手不忍放开。 狐王宫有很多桂花树,秋凉桂花落,零零落落的花蕊铺了满地。 一朵站在桂花树下微仰着头,看着那满树繁花,欢声道,“我们酿些桂花酒吧,将来小无忧大婚时用来宴客。” “好。” 幻化两个竹篮,递给唐昕一个一起摘桂花,“在桂花品种中,酿酒以金桂最佳气味最为芬芳。将桂花放在通风阴凉处风干一夜,加些冰糖粉,放入酒缶内任其发酵二到三天后,加入米酒或高粱酒,封存窖藏一年后桂花酒成。假若能窖藏五年以上,就是上好的佳酿了。” 唐昕在桂花繁密的花枝间看着一朵,她认真择选桂花的样子格外迷人,“你对酿酒也有研究?” “树爷爷喜欢喝桂花酿,我便学了来酿给他喝。其实我每年都酿很多,想窖藏几坛百年佳酿用来送礼换点灵丹圣果增强些法力。可每次连五年的窖藏都存不到,就被树爷爷挖出来偷偷喝了。”想起之前经常摇着树爷爷叫他把桂花酿吐出来,他只吐出来一个美满的大酒咯,道一句,“一朵花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一朵不禁莞尔。 “你不怕树爷爷再把酒挖出来偷喝,等不到小无忧大婚时宴客。”唐昕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想个对策应付才行。 “这一次,树爷爷一定不会再偷喝了。”一朵扬起最灿烂的笑脸,如那满树盛开荼蘼的桂花,久远飘香。 “何故?”唐昕摘了一枝开得极美的桂花戴在一朵的发髻间,映着她的容颜更加清丽脱俗。 “因为……”这将是她最后一次酿桂花酒。“因为是给小无忧将来大婚亲手备下的嫁妆。”一朵抚摸头上的桂花,想起了当年在人界他买了一朵红花簪在她头上,那么的突兀。 “小无忧认我为父亲,她将来大婚我也该备一份薄礼。”唐昕思忖几分,将脖上从小带在身边的通心玉摘下来放在一朵手上,“这块玉已碎裂,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是我出生时就紧紧抓在手中的。母亲说碎玉不吉利,我一直都当宝贝重视。” 望着掌心中以金丝完美拼合的破碎通心玉,那绯红的颜色如流动的血液刺痛了一朵的眼。紧紧抓在掌心,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这样的东西,你舍得送给无忧?” “很不舍。”唐昕抓紧一朵冰冷的手,“也正是因为不舍才是我最重要的东西,送给无忧才有意义。” 一朵扑到他怀里,紧紧拥住他,眼泪瞬间滚落,湿了他的雪白衣襟,“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有幸再见到无忧,你一定要代我对她好一些。” 唐昕的身体僵得很硬,好像没了知觉不会动弹。过了许久,才凝着声音问一朵,“那日你说……你就要死了……是真的?” 一朵在他怀里擦干眼泪,笑得双肩乱颤,“那样的浑话你也信。” “原来你是骗我。”他松口气。 “怎么?你很失望?”一朵嘟嘴瞪他。 “是。失望的很高兴。”唐昕一本正经地道。 “什么意思?”一朵凝起眉,他已提着竹篮将两篮子桂花倒在窗前的架子上,细心均匀铺开风干。 一朵追着他问,“失望怎么会高兴?你到底什么意思。” 唐昕做完进屋洗了洗手擦干,随便在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在窗前榻上对灯翻阅。 他认真看书的样子像极了无殇。曾经在玄水宫做他的贴身婢女时不止一次看到他这般安静挑灯夜读。后来大战青辉月玑刚刚解开封印的身体严重虚空,听玄水宫的小公公私底下说,尊上连日呆在书房废寝忘食翻阅古卷,只为临水宫的那位。想到那一刻,忽然觉得他对她也没有那么绝情绝义。那些恨,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一朵隔桌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话说,你身处异境,到处危险丛生还有心情看书。” 唐昕优雅翻书,目光不离书面,“你会保护我。” 一朵失笑,“万一就是我对你有危险呢?你岂不是错信了贼人?” 唐昕终于放下书,一本正经地望着一朵,“既然信了你,即便被你杀死,我亦无憾。” “怎么说?”一朵信手取了窗外晾晒的桂花,幻出一壶热水沏了两杯桂花茶。 “我信了你,也信你杀我有你的理由。” 一朵的手一滞,洒了茶碗中的水,溅在手背上瞬时出现一片红印居然不觉得疼,却慌得唐昕连连嗔她不小心。抬眸望进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这双眼睛曾让她着迷也曾让她畏惧,而今成为凡人变得异常干净不带丝毫杂质清透如一池静水。抛弃他身为天帝时的责任,抛弃他身为妖王时被魔魂的侵染,这一世才是真真正正的他,纯净透彻让人不忍亵渎。心口一阵紧缩,她咬唇鼓起勇气,探身吻住他柔软的唇瓣。 他惊得张大双眸,可以清楚看到她烧红的脸颊。 一朵捂住他的眼睛,清楚感觉到他的心口一阵狂跳无小鹿乱撞。他没有抗拒亦没有回应,就那样怔怔愣着如一个青涩的大男孩,任由唇上狡猾的唇齿啃噬。更深吸允他的唇,他温热慌乱的气息如羽毛般拂过每一个毛孔…… 这一刻,恍若全世界的花都开好了,时间亦在最美好的时刻静止。 一朵终于放开他红润的唇瓣,捂着脸想要逃开却被他一把圈在怀中。他泛红的眸带着道道涨红的血丝,声音低沉略带沙哑。 “惹了火,还想逃?”他唇角勾起一丝戏虐的浅笑。 恍惚间,一朵竟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书生被无殇附体,尤其他那邪魅的勾唇浅笑,真真和无殇如出一辙。 “你……”一朵挣了挣,他的唇又贴了上来,目光迷离。 “你的味道,我很喜欢。”沙哑的声音蕴着浓郁的不满足,反客为主一口吻住一朵娇艳欲滴的红唇。 他的吻很青涩,如偷尝禁果的大男孩有些紧张的不安。感觉到他唇齿的颤抖,一朵更大胆地勾住他的脖颈,身体紧紧嵌入他的胸膛。他那种涩涩酸酸的味道就像刚刚成熟青果总是让人忍不住多尝几口。 “嗯。”羞人的嘤咛溢出唇齿,一朵脸颊酡红,浑身瞬时滚热。 “你可清楚知道你眼前的人是谁?”他贴着她的唇,喘着粗气厚声问。 “当然知道。”她暖蜜的声音如绕指柔,彻底摧毁他从小熟读的所有理仪仁道。 “记住,我是唐昕。” 他的吻再次袭来。在这方面男人有着无师自通的天性,刚才还青如涩果的男孩,瞬间变得成熟老练,霸气占有的深吻掏空了她所有气力,化成软软的一滩水腻在他怀里,一并滚倒在榻上松软的锦被里…… 点赤庞大的身体缩在床上,赶紧用雪白的大爪子捂住眼睛,硕大的头深深埋起来,羞得不敢看。 第244章 饮血传说 第244章 饮血传说 晨曦破晓,淡淡的阳光从窗子射进来,照在榻上相拥的俩人身上。一夜的抵死缠绵,疲惫地相拥而眠,似要将彼此融入骨血合为一体。 这一夜,她不舍得入睡,听着他胸膛每一声清晰的心跳,不似她空寂的心口安静如死人。他是鲜活的生命,她是一具无心的冰冷躯壳。拥紧他温暖的身体,温暖她冰冷的身体。更紧地拥住他温暖的身体,暖一暖她冰凉的身体。这一夜,她掏空了所有压抑的感情,完完全全将自己都彻底给了他,不余丁点保留。 枕着他的胳膊,他睡颜恬静唇角微含一丝浅笑,轻轻拂过他浓黑的眉宇,长长浓密的眼睫…… 再没有遗憾了! 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能再遇他,并拥有短暂且美好的这一世情缘,一切都够本了。还能有什么遗憾!美满地深深望着他,一眼不眨地深深望着,用不了多久就再也看不到了。 唐昕的眼睫动了动,一朵赶紧闭上眼睛假寐。他掀起唇角,指腹轻轻划过她的耳廓,柔软的触感好像一团绵密的棉花。她忍住痒,任由他温暖的手指在她薄凉的身体上轻柔游弋,燃起一簇簇的火苗四野燎原。 “你又要干什么。”一朵一把捉住他不安分的手。 “惩罚你装睡。” 一朵睁开眼,笑,“你怎么知道?” “你摸我的每一下我都知道。”他轻挑下眉,眼中噙着一抹迷昧的柔软。 “好呀,我居然不知道你一直装睡。”一朵一口咬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竟然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充斥唇齿之间,带着他身上温热的药香味,如罂粟花盛开带着致命的诱惑。 唐昕痛得闷哼一声,没有挣扎推开一朵,任由她在他的手臂上贪婪地吸允几大口血,才满足地抹了下唇角的血渍,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痛吗?” “痛。” “怎么不躲?”望着他手臂血肉翻飞的伤口不免有些心疼。 “我以为你饿了。”他干净的回答让人心口抽痛。 “就你那区区两口血可喂不饱我。”一朵伸手化出药膏涂抹在他的手臂上,翻飞的伤口渐渐愈合。 “你有如此神奇灵药为何不医治你身上的伤口?昨晚我……”他的声音蓦然低沉几分,脸颊透着微红,“你背部的伤口还未愈合。” 见他羞涩,在他脸颊上深深印下一吻,“你是凡胎肉体,普通的仙药于你都是灵丹圣药,而对我来说……这点小伤,没几日就好,根本不用涂药。” 唐昕哪里肯信她,一把夺下药膏坚持要为一朵的后背上药。她香肩半裸,雪白的肌肤如一件釉彩极好的瓷器透着诱人的光泽。她光洁的背上有一道发黑的剑伤,浓密如瀑的长发收拢在胸前,露出一截纤细柔美的脖颈。背对着他,凉凉的药膏在背部的伤口上轻轻晕开,丝丝清凉直渗心底。 “在妖界有个传说,如果想彻底忘记一个人再不爱上他,只要喝了那个人的血再饮一碗孟婆汤,生生世世轮回转世,即便再遇也永远不会再爱上那个人。”一朵的声音飘忽如风,好似隔着缥缈的层层纱雾。 “传说有很多,大多不可信。”他涂好药膏,理好她的衣衫,遮住她诱人的身体。拽过她缠着纱布的手,想要解开为她的手上药,却被一朵一把抽回。 “我的手没事。”系上衣衫的带子匆匆下榻,拖曳的薄衫拉长她纤弱的背影。 “若真的无事还缠着纱布?”他衣衫松散追下来,胸前一片洁白紧致的肌肤,暧魅到极致。 “今日酿完桂花酒,我便送你回去。”一朵头也不回穿上衣服便出了门,留下愣在原地的唐昕独自伤神。 辛辛苦苦捣腾一上午,总算将所有的桂花都放入酒缶坐等发酵。 “发酵还需两三日,没有窖藏不算酿完。”他放下挽起的袖子,忽然开口。 “有些事,两个人开了头,未必需要两个人收尾。”一朵转身回房,唐昕紧步追上来。 “你忽然转变的态度让我无法接受。” 一朵猛地回身,俩人差点撞在一起。唐昕赶紧收住脚步,迷茫地望着一朵忽然变得冷漠的态度,感觉现在的她和昨晚热情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若你羞愧昨夜之事,我可以对你负责到底。”唐昕愠怒的口气各外郑重。 一朵不屑冷笑,“妖精在情事之上大多糜乱,你不必当真。只当是一场梦,梦醒了全都不作数。” “你是妖精,你可以糜乱,我是凡人我却不能!”他愠恼地一把握住一朵的肩膀,深深的抓得她骨头作痛,“就像你说的,我们已有一纸婚约,我会遵照约定娶你!” 一朵一把挥开他的手,“晚了。” 唐昕怔住,“你我都还在这里,婚约也还在这里,如何晚了?”他实在想不通,“若因为萼儿的事,你已杀了她,我亦放下怨怼,为何你又反悔?” “小白,很多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以前想不通,现在想通了。昨夜就当我们露水姻缘,朝阳一现便如雾气飘散,不要太认真。”回屋简单收拾下妆容,对还僵在门口的唐昕道,“我答应过你,会带你去见萼儿姑娘。” 唐昕已浑不在意这个问题,只纠结为何她会变化如此之快。僵硬的声音低沉得如从肺腑挤出,“是我……做错了什么?” 一朵对着镜中脸色愈发惨白的自己苦涩一笑,一点一点描画长眉,用胭脂匀开在双颊,看上去气色红润许多。忍住喉口一直翻涌的腥甜味道,背部的伤口再一次传来撕裂的剧痛,就连残缺的手上纱布也染红了血迹。一次次用法力掩饰,还是有新的血液涌出来。 她不是法力无穷大的天神,也有血液流干的那一刻。 “小白,你什么都没做错。世间万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要恰到刚好,错也是对。否则,对亦是错。我们之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你有你的固执,我亦有我的坚持。若一切可以重来,那一晚我绝对不多喝几口琼浆酿,亦不会醉在蟠桃树上遇见你。” 唐昕听的云里雾里,还是大脑一片空白恍如听到了什么最难以接受最绝情伤人的话。半晌没有反应,最后低眉浅笑,“好吧,带我去见萼儿。” 一朵害怕见到小无忧的眼泪,只给小无忧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吾儿无忧,爹娘重逢不易,为弥前世之憾,携手畅游山水数年不返,勿念。” 一朵并没有将通心玉留给小无忧,而是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戴在身上。她也没有去跟树爷爷和极琰道别,若不是因为已没有太多灵力施展,点赤也不会带走。 驾着点赤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到了玄水明宫。 一朵指着恢宏霸气的黑色建筑群,对唐昕说,“这里曾是你的家,你在凡尘百年之后,应该还会回到这里。” 一路上唐昕都不说话,即便一朵一一为他解释玄水明宫的各个宫所,还是一声不吭,好像根本没听见,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朵。 “这里是落花宫,萼儿姑娘就住在这里。我不敢保证你是否会见到她,不过将来她一定会去主动找你。”落在落花宫附近的树干上。点赤的身体实在硕大,只好努力缩小四爪化成一只雪白的猫。 落花宫的附近结界依旧强大,看来花水上仙还未完全复原。一朵的灵力正在不断消失,实在不想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浪费在破除结界上。 “如此也算我带你来见萼儿了,我们的交易完成,我这便送你回人界。”说着,拽着唐昕的手臂落在地上。却被唐昕一把挣开。 “我是凡人,你便欺我!”他怒道。 “我何时欺你了。” “你说会带我见萼儿!我并没见到萼儿。”他愤怒的口气透着贵族王爷的霸气,“如此便想草草打发我,未免欺人太甚!” “我便欺你了,你又如何。”一朵摊摊手,见唐昕气得脸色发青,她又道,“你没办法,你只是凡人。你现在能做的只有逆来顺受,我说小王爷。” 忍住想笑的冲动,拽着怒不可赦的唐昕坐在幻回原型点赤的背上。刚要飞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狐皇王上?” 一朵的身体猛然一撼,她的法力竟然已虚弱到可以被人轻易看穿结界的程度。正要仓惶逃走,避开来人,却已被来人拦住了去路。 “狐皇王上的伤是否痊愈?”玄色的金龙长袍,包裹他修长挺拔的身材,透着一股威严的震慑力。羽宣愧责地微低下头。“我那一剑力道很大,我很担心狐皇王上……” “太子殿下,我的伤已无事。”一朵客套地回个礼。催促点赤快走,却没抓住唐昕被他忽然从点赤背上跳了下去。 “宣帝?”唐昕盯着羽宣,惊怔地低呼一声。他在祭祖时见过宣帝画像,也因为大越国人口相传宣帝和灵妃的宫史多看过几眼宣帝的画像,印象十分深刻。 “小白。”一朵心口一滞。 羽宣凝眉上下打量唐昕,猛然吸了一口凉气。“你是……” 第245章 这一次让我陪着你 第245章 这一次让我陪着你 一朵赶紧从点赤背上跳下来,不着痕迹将唐昕挡在身后。他高颀的身材高她一头有余,看上去好像他在庇护她。 “龙族太子殿下,您贵为天界贵族自然知晓天机不可随意外泄。”一朵凛下声音,将羽宣的惊诧噎在口中。 羽宣轻声哂道,“狐皇王上救过本殿一命反倒被本殿重伤,一来二去欠你两份人情,这个小忙自然帮你保密。” “谢了。” “她背上的伤是被你伤的!”唐昕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羽宣,似有一团怒火萦绕在心无法排解。一个带着书卷气息的嬴弱书生竟发出另人脊梁发寒的声音。 羽宣愧然低首,“情况所迫,错手伤及。” “错手伤及!”唐昕的俊脸绷紧如随时都会断裂的弦。那日他完全有力量将那把剑刺入一朵的心口,却在最后一秒用强大的念力将莫名迸发的强大力量压制。即便她杀了萼儿,他还是不忍伤她一分。 “宣帝可知你为人界帝王时她为你付出多少!”唐昕冰冷的声音透着强烈的愤怒。 羽宣锁紧眉心,低喃一声,“为人界帝王?” “好了小白,我们走吧。”一朵赶紧拽住唐昕的胳膊,生怕一些被唐昕误解的东西说出来将刚刚顺畅的关系再次搞的复杂。羽宣忘记凡尘的一切是好事,若被提及起来又多了一桩孽债,若被误会无忧是羽宣的孩子那就热闹了。 远处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如裂帛般刺耳。 “把乐儿给我!把乐儿还给我!” “娘娘,娘娘……小太子终究要入土为安啊。”一帮宫女哭声唤着劝着,还是控制不住苏妃的发狂。 “我的乐儿……我的乐儿……把我的乐儿还给我……他还活着,他只是睡着了。”凄绝的哭声道道钻心刺骨,要将人的心揉个粉碎。 一朵的眼泪瞬间决堤,模糊了所有的视线。 “家妹一直不肯小太子入土为安。前两日瞒着她下了葬,今日被她得知便有些……”羽宣望着一朵满面泪痕,莫名地心口一痛,声音滞涩。 一朵赶紧拽着唐昕离开玄水明宫。伸手接住眼中滚落的两颗明珠,任由眼泪如断了线的滚珠簌簌不断。一口黑血从唇角源源不断涌出,一滴一滴染红了点赤背上雪白的皮毛。 “兔子……”唐昕紧张又担忧地呼唤一声,抱住一朵虚弱无力的身体。 “你……”一朵摸索着捧住唐昕的脸,“你叫我什么?” “兔子。” “你……想起来了?”一朵颤抖地扯动唇角,眼泪愈加汹涌,“我们的长乐……我们的长乐……我们的长乐……”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淅淅沥沥透着寒冷。脸颊上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滑到唇角咸咸的,是他的泪!抱住他的脖颈,哭的撕心裂肺终于将所有压抑的悲恸统统发泄出来。 “乐儿长的好像好像你……他是被我害的……” “是我害死了他!我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敢去看他……” “我不配做娘,我对不起乐儿!是我的错我的错!”挥起拳头发泄地捶打唐昕的心口,“为什么每次你都不在,为什么你都不在!你这个做爹的到底为孩子做过什么!” “是我的错!”唐昕一把拥紧一朵,任由她的涕泪沾满衣襟,“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哪怕拼了我这条命。” 一朵哭的更加凄绝,他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来啊。还只是一个凡人!老天实在喜欢捉弄人。当年她给他一刀时,多么希望他可以不再是妖王至尊。而今他不是妖王至尊了,她又那么热切的希望他是,他就有能力保护小无忧了。即便极琰尽力宜汤照拂,毕竟都不是亲生爹爹,再好的照顾没有骨血相连的亲情,无忧在这个世上也只是孤身一人。一朵在他怀里哭了许久,双眼涩痛难耐,眼泪再也流不出来,蒙蒙细雨也渐渐停歇。 秋意寒凉,她却不觉得冷。摸索着抓紧唐昕冷得冰凉的手,深吸一口气稳住不镇定的情绪。 “若你真的觉得对不起乐儿,日后就加倍对无忧好一些。”她沉重认真的口气,骇得唐昕浑身绷紧。 “你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后半句话,唐昕努力许久都没能从口中挤出来。指腹轻轻擦去一朵唇角的血痕,“若有些事已注定,我想陪着你一起承担。这一次,就让我陪着你。” “我现在好累,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了。”一朵从袖子中摸索出那支崔珏给她的小笔,在半空中画个圆弧,就站在妖界和冥界相连接的缝隙处,不消刻崔珏便从缝隙中缓缓现身。 见到双眼红肿容颜憔悴的一朵,崔珏自是心痛万分,更多的却是了然一切的无奈。他知道一朵的命数尽了,而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答应她所有的要求。一朵让他送唐昕回到人界,他将不愿离去的唐昕困在结界之中。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我还有事求你帮忙。”一朵无力趴在点赤背上,对唐昕的方向挥挥手,“去吧,只当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清晰听到崔珏带着唐昕跃过结界缝隙的声音,隐约间听到唐昕最后一缕声音。 “等我。” 等我? 等? 她哪里还有时间再等。 将两颗明珠放入眼中,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被细雨洗刷过的枝叶格外鲜新,黄叶愈发嫩黄,红叶愈发似火,再美的景致也透着刺骨的凄凉。 崔珏去的很快,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了。 “可还顺利?”一朵驾着点赤往前走,崔珏就伴在她身侧。 “嗯。” 一朵看了一眼崔珏沉静的神色,“你有事不想说,就会这个表情。” 崔珏抬眸,身侧枝叶滴落的雨滴不曾沾湿他衣衫分毫。“也没什么大事,说来只会徒增烦恼。” “让我猜一猜。”一朵略思一下,“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崔珏应了声,“他母亲去世了。” “因为我将他带走,他母亲受不住刺激便去了?”虽是问,亦是肯定。一朵凉声苦笑,“老天有时候真是有趣,都到了最后关头,还是要我心里堵上一堵才满意。” “你也不必自责。老王妃已七十四岁的高龄,寿终于此。即便不是因为你也会有别的原因。” “其实我也没必要想太多了。你执掌生死薄,知道每个人的生死命数,自然也看透我的生死何时。我不必瞒你,我的身体已到了极限。我不想看到他们伤心落泪的脸,也不想看到他们为我奔波劳碌。思来想去,在这最后的时刻有些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好。”崔珏的声音很沉很沉,余音渐渐消融在一片如死水般的平静之中。 一朵和崔珏来到兔子洞。撤掉结界的兔子洞,一朵清楚看到颜女的坟孤零零伫立在一颗茂盛的桃花树下,而碑文用遒劲的字迹刻着“爱妻颜女之墓”,落款是兆瑾。 “妹妹啊,最后你也算得偿所愿了。”轻轻抚摸冰冷的墓碑,掬了一捧桃花瓣散在坟冢上。 “无忧说想让冥界有桃花,这里的桃花是蟠桃树,物种矜贵也不知能不能在冥界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你是神仙之体,移栽蟠桃树不会触犯天条被罚。” “好,这事交给我。” “瑾瑜失踪了,恐猫族和鸟族大乱,这事我没有宣扬。兆瑾伪装成瑾瑜作乱,他不会杀了瑾瑜绝灭他的气息,他应该还活着只是被关在妖界的某个地方,你帮我救他。” “好,你放心。” “我为无忧酿了一些桂花酿,还未发酵好,我怕是等不了那发酵的三四天了。你悄悄帮我完成最后的工序吧,就埋在我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好。” “我这里有一个同心结,是我年少时亲自打的,你帮我送给极琰和晴萝,我祝他们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一朵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同心结递给崔珏。 一朵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幽江之岸喜子和银老太的坟,有空叫极琰去打扫打扫。苏妃那里替我说一句抱歉。宜汤那里……叫他做个好冥王,不要再耍性子了。无忧年幼不懂事,似乎对宜汤有些别样的心思,我不太赞同他们也不是很反对,只要宜汤能对无忧好让她一生一世无忧无虑我愿足矣。不要告诉无忧,就说我去了远方游历还要去天界任职,等有机会会回来看她。其余的……”一朵想了想,“帮我找一找朱上云吧,你有生死簿,应该知道他的生死。” “他还活着。” 崔珏的回答终于让一朵长吐口气,“还活着就好。” “还有什么交代的?”崔珏平静的神情没有悲喜没有喜怒,一朵很满意。 “再也没有什么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这枚白玉簪子还是当年他是天帝那一世我送给他的。你帮我簪在发髻上吧。”忽然想起了玄辰那双灰色如水晶般透明的眼睛,心口一阵灼烧,这辈子算是愧对他了,“天帝那里,要是有机会见到他,替我说一句抱歉。我终究负他所望,又吃了不少的魂魄。” “我再也没什么事了。”一朵眷恋地抚摸颜女的墓碑,声音很低地喃喃一句,“就是好想也能有一块心爱之人亲自雕刻的墓碑。” 第246章 我们一起再也不分开 第246章 我们一起再也不分开 冷谧的秋夜格外寒凉,乌云遮住了皎月,大地一片黑暗。 一朵幻化了一颗明亮的夜明珠照明,兔子洞前的桃花林一片通明。自从一朵的眼睛被忘川河水灼伤,一到晚上那两颗明珠便不能帮她清楚视物。 崔珏走后,她便一个人坐在颜女的坟前,幻了两壶酒,一壶独饮,一壶洒在颜女的坟前。 “你我姐妹一场从未一起喝过酒。”桃花纷落,缀满坟头,如女子妙龄时的红妆。 “你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安静过,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仰头喝了一口,冰冷的身体总算暖和些许。“用不了多久,我会带着一人陪你一起做伴。别急,你不会一直孤单下去。” “算一算日子,今日是你的三期,也是小长乐的三期……”冰凉的身体一阵钝痛,好像皮肉生生被割下来,她笑了,“兆瑾应该会来吧,我虚弱成这个样子魔魂的力量也在消退,恢复本性的兆瑾应该会来。” 抚摸光洁硕大的夜明珠,光芒愈发明亮,照得桃花林美轮美奂恍如笼在一片华灯之下的仙境。 “我知道你恨我这个姐姐。时光荏苒千年的姐妹,终是抵不过一个情字。”轻轻一叹,将酒壶内的酒水都洒在坟头上。 抬头望向漆黑的远方什么都看不见,这样安静清冷入骨的夜晚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将酒壶内剩余的佳酿仰头而尽,丢了酒壶侧卧在点赤的背上,微微闭上涩痛的双眼,细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过了许久,终于有了轻微的响动。却不是男子沉重的脚步,而是女子轻若拂纱的浅浅之声。一股淡淡的彼岸花香突兀从馥郁的桃花之中清晰飘来。 没有等来兆瑾,居然等来了花水上仙。 这个女人,胆敢离开结界出来,定然已完全恢复。真若打起来,现在的她着实不是花水上仙的敌手。还真不能打呢。她剩余的微薄力量,还要留给兆瑾。 “才几日不见,你竟已憔悴成这般模样。”花水上仙在不远处站定脚步,柔婉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如缓缓流动的夜风拂过耳畔。 一朵低笑几声,挑眸看向花水上仙,依旧一袭红衣如火,绝世之美的容颜如工匠精心雕刻的完美艺术品,没有丁点瑕疵。这样美的人儿,注定被男子放在心尖上疼爱。又有哪个男子,见到这么美的人而不动心。 “上仙的气色倒是容光焕发。”一朵坐在点赤的背上。 “看你的容色应是气数尽了,我也懒得脏了我的手。”她把玩涂了红色花汁的手指,“本来还想让你亲眼看到我和澈共结连理,想来你是看不到了。没关系,我会去你的坟头为你敬一杯薄酒,也不枉你我天上地下斗了这么多年。” “谢了。”一朵懒懒地靠在点赤背上,“我祝你们天长地久。” 没想到花水上仙忽然恼了,“我们本就是一对!是你生生拆散了我们!” 一朵轻抚了下眉宇,“若我没记错,我六千岁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哈哈哈……”花水上仙仰天大笑,“这还要感激你在人界杀了我,让我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你可知我是谁?”花水上仙忽然出现在一朵面前,倾国倾城的脸直接贴了上来,潋滟的双瞳荡漾着骇人的汹涌。 一朵目光冷沉下来,拂落贴在脸上的一片桃花,“你是谁又与我何干。你总这样咄咄逼人,真让我心烦。” “你可还记得花神?”花水上仙紧咬皓齿,字字冰寒。 一朵轻轻吸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原来花水上仙是当年早逝花神的转世!只是那个善妒的美丽花神,只在先天帝寿宴上见过隐约照了一面。后来花神妒忌她的芳菲桃花曲夺冠,成为三界第一美人,降下咒语妖界再开不出一朵桃花。其后也听说过几次花神的事迹,不过都是一些花神又拒绝了哪位大神的求亲,又去天帝大殿前请求嫁给玄澈,还和雷公之间不清不楚。 这些小事都是一个痴情女子深陷其中无伤大雅谁都会做的一些冲动之举,一朵在前世从未在意也不曾多加关注过。后来听说花神触犯天规被剔去仙骨贬如轮回道。谁能料到,花神竟然转世成了忘川河畔一株彼岸花。 “当我恢复记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花水上仙冰冷如刃的目光似要将一朵凌迟。“我真恨不得一寸一寸将你撕个粉碎。”她直起身,睨着一朵不屑嗤笑,“不过我不会那么做,澈不喜欢女子的手沾染鲜血,他喜欢纯净如白纸一般的女子。” 一朵垂下眼睫,“你大可放心了,我就要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之间。” “是啊!我们在天界为神时,老天帝扬言会将三界第一美人嫁给太子澈为妃,将来母仪三界成为天后。而我正是众位神仙和老天后内定的人选。若不是你横空出世,三界第一美人的称号便是我花神!早在老天帝的御旨下嫁给澈了。”说着,花水上仙的口气徒然变狠,“我将用我的血浸染的桃花种送给澈表钟情,他却将那桃花种送给了你,亲自栽种属于你们的百里红桃林。我好恨你!” 当年的百里红桃林,竟是花神血染的桃花种! “我为此失去了所有高高在上的光环,沦为忘川河畔的魔花!我不甘折辱跳入忘川河,却被怨煞吞噬了仇恨的记忆,幸而……幸而他救了我。”花水上仙眼中滚下泪来,随着飘落的桃花瓣坠落大地。她抓紧双拳,浑身颤抖,“蹉跎辗转的一世,我伤他极深,上天眷顾得以重来,我又岂会让你再毁我的好梦!你们之间背负太多诅咒,注定悲剧收场!” “我懂。”一朵长吐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我会在你们的世界消失的彻彻底底,你们纠结几世不曾离散,他的命定良人应该是你。” 花水上仙终于展颜,“只要你死了,他便完完全全属于我了!只要你死了,我不会再伤害任何人。我会做他眼中最纯洁的女子。” “但愿如你所说做那最纯洁的女子。”一朵闭上眼。这场恩怨纠葛数千年的感情,终会随着她的离去画上圆满的句号了。花水上仙才是他命定的主角,而她不过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利刺,终究只是配角。 只是配角。 “他回了人界,你去找他吧,守住你们的幸福。”一朵疲惫地对花水上仙挥挥手。 “在你死时,我会回来亲眼目睹。”低狠的声音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朵再次睁开眼,那纷飞的桃花落雨中,已没了那一袭如火的红衣,只剩一缕红色辉光飘入遥远的夜空…… 兆瑾果然来了,正是子夜时分。 一朵端坐在点赤背上,唇齿间流淌着淡淡的酒香,望着兆瑾站在桃花树下,一张俊俏的脸是用法术掩住了密布的疤痕。一朵微醉地浅浅一笑,容颜清丽冠绝,如那圣洁的白莲花盛开在最美的时刻。 “终于又见到目光清静的你了。”一朵落在兆瑾身前,向他伸出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愿意跟我一同去?” 清美的眼中流露妖媚的红光,紧紧锁住兆瑾干净的心魂,迫使他无法挣脱,将最后一丝挣扎亦尽数吞没。 “一朵……”兆瑾低唤一声。他那一身金色盔甲已几近恢复先前的金光灿丽,淡淡飞绕的墨蓝色光彩奄奄一息。 魔魂的力量果然与她同生同存,因为她的虚弱魔魂的力量亦在虚弱。 若她死了,是不是魔魂亦会彻底绝灭? “兆瑾,跟我走吧。”微微的叹息消散在夜风之中,卷着一丝残香困住兆瑾的身体。 “你可是真心带我走?”兆瑾眼底浮现的欣喜,刺痛了一朵心口的伤疤,连带肩上曾经兆瑾留下印记的地方亦在隐隐作痛。 “是啊,真心带你走。”握住兆瑾宽厚的手掌,紧紧攥住。“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分开了。只要你愿意。” 兆瑾的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看了一眼颜女的坟头,将最后一丝眷恋彻底抛舍,紧紧抓住一朵冰冷的手。 “我愿意。” 一朵一把拥住兆瑾,闭目汇聚强大的力量,周身狂风骤起,卷着落花围着他们盘旋飞舞,枯黄的落叶翻腾着冲撞大地,发出一片骇人的轰响。 点赤不安地用爪子刨地,想要冲上来,却被一朵终身的狂风击出数丈。 一团明亮的白光在桃花林中炸裂开来,将数百里照得恍如白昼,惊得整个妖界为之震撼,喧杂尖叫声中,白光骤然消失大地恢复如初的宁寂,恍若方才只是人眼花看错的幻景。 小无忧在房里听到外界的喧哗,飞出去要看热闹,被极琰一把拽住。 “琰叔叔,方才那是烟花吗?无忧要看烟花。” “听话,回去睡觉。”极琰低下头,两行清泪悄然滑过。 第247章 绝灭 第247章 绝灭 冥界,忘川河畔。 滔滔浑浊之水,翻腾涌滚呼啸拍打河岸,如一头张牙舞爪的狂兽。 一朵拥着兆瑾遥遥站在忘川河上,浑浊的雾霭重重包裹他们纠缠的身体。兆瑾已了然一朵的意图,漆黑的眼底映着一朵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轻轻擦去一朵眼角的泪珠。 “哭什么。”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好似能挤出水来。 “我哪有哭,我是高兴。”勾住兆瑾的脖颈,困住他的身体,“你的体温渐渐恢复,我高兴。” “我一点都不高兴。”他搂紧一朵虚弱的身体。 随着她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他体内的魔魂亦在一点一点消逝。他寒冷如冰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暖暖的拥抱如火一般炙烤着一朵。兀地,兆瑾笑了。 “笑什么?”一朵低声问他。 “高兴。”他回的淳朴干净,“你终于愿意跟我在一起,我高兴。” “我也高兴,我却无法笑出来。”眼角又滑落一滴眼泪,沾湿兆瑾的衣领。 “别哭,你一哭我就害怕。”搂着一朵冰凉的脸颊贴在他温暖的侧脸,滚落的泪珠滴在一朵唇边。“是我错了,不该……被魔魂操控,我真的错了。” “一切就要结束了。”心疼地帮兆瑾擦去眼泪。 “是我没有勇气选择这一步。” 一朵仰起脸望着他,“我知道你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单。” 兆瑾魁梧的身体隐隐一颤,她柔软的话语如剑般刺穿他的心口。“我真的好怕一个人。” “有我在,你就不会一个人了。”拥着兆瑾的身体不断下坠,就在即将触碰到浑浊的忘川河水时被兆瑾用强大的力量困住。一朵大惊,却看到兆瑾眼底流露的纯净笑容。 “这一次我应该勇敢一些。不能再让我深爱的女人为我操心,我不配。” “兆瑾……” 一把黑色的匕首已刺入兆瑾的胸膛。汩汩鲜血喷渤而出染红了一朵雪白的衣裙。 “兆瑾!” “这把匕首是你那日刺入我身体的那一把。我无数次想过用这把匕首结果自己的生命,我却没有勇气。”他笑着,“能死在这把匕首下,我无怨无悔。”唇角流下鲜红的血,忍住心口灼烧焚体的剧痛,望着一朵静静地微笑。 “我好恨我自己,明明只想好好爱你,我却伤害了你和你的儿子。” “不要说了。”泪如泉涌奔流而下,“什么都不要说了。” “我真的好恨我自己,从没想过伤你,可我……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一朵声音哽住,压抑的仇恨隐约浮现一丝愧疚。头无力地靠在兆瑾肩头,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为飞灰。 “我是魔魂的宿体,只有我死了魔魂才能从我体内彻底绝灭。”他口中的血滴落在一朵脸颊缓缓淌下。 “错了,你错了,是我的错啊。我还活着,魔魂怎么会绝灭。”一朵抬手擦去兆瑾唇角的血,可那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你死了魔魂只是失去一个宿体而已。” “可若我还活着,魔魂便还有一线生机。”他小心翼翼擦去一朵脸上他的血,不想她的脸有丁点玷污。 “是啊,所以我们都只能死。”一朵一把握住刺入兆瑾的匕首,掌心顿时传来烈焰焚烧的剧痛,钻心刺骨一寸一寸痛得碎裂。原来被诛仙台匕首刺中如此的疼。 “一朵!”兆瑾大吼一声想要推开一朵,她反而抓的更紧。“兆瑾!今日走到这一步谁都没有办法,这是我的选择。” “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我不要你死。”兆瑾心疼地吻住一朵眉心朱砂痣,“可我又自私地希望你能陪着我。我好害怕自己一个人。从小到大,最怕一个人。”眼泪滚落,盈盈化开一片水泽。 脚下翻滚的忘川河水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翻起巨浪挣扎着要吞噬漂浮在河面上的两人。 诛仙台戾气的匕首已伤得一朵如活生生扒掉一层皮,点点白色飞灰与兆瑾身上扬起的飞灰融为一片。真是讽刺,当年跟玄辰要这把匕首是为了对付兆瑾和玄辰,岂能料到最后成了诛杀自己的利器。 兆瑾成为飞灰的身体忽然一阵痉挛,面部挣扎时而满面疤痕时而狂狞凶怖。化为飞灰的身体一点一点收拢回来,忽明忽暗的蓝色光芒将他们团团包裹,飞旋如翻滚的薄纱。一朵的气力也精神不少。这是魔魂最后的挣扎。 “狐皇……你居然要毁灭自身杀掉我。”兆瑾的声音变得低犷粗野,带着虚弱的飘忽。 “你生于我,自然也灭于我,你有何权利挣扎!” “你真的放得下世间的一切?你的二澈哥哥,你的无殇尊上,你的唐昕小王爷……他是你的,不是旁人的!你那么爱他,你真的舍得放下!”蛊惑的声音一寸一寸摧残一朵的坚定,一瞬间的动摇瞬息绝迹。 “你可知当年他跟我做了什么交易?他是那么的爱你啊,哈哈哈……”魔魂狂野大笑,“爱到痛不欲生愿意将你的一切全部忘记。我给了他生命,他带走了我的诅咒,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与挚爱之人长相厮守,如若动情便死在挚爱之人手下!”飞舞的蓝色光芒在兆瑾的头顶冲撞徘徊却始终无法挣脱兆瑾最后力量的束缚,“我以世人怨恨为食,尤以狐皇的爱恨嗔痴为最好的食粮。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的狐皇王上。” “闭嘴!”一朵嘶声大喊,强制住心底的动摇。 “我破除你们之间的诅咒,允你们生生世世长相厮守,你放我离开留我一命,如何?” “不可能!” “你那么爱他,为他舍命又生子,你爱他胜过爱你自己。你真的舍得离开他!” “正是因为爱他,我才要毁掉你,毁掉我自己给他一片晴天!”抽出兆瑾心口的匕首来不及刺入自己心口已被魔魂将匕首丢入忘川河。 “你可知他当年为你付出了多少?”魔魂狂声肆意,“身为狐皇命带凶煞,血染天下聚集怨灵为食是你的命数!他不顾天界太子的高贵身份,私自改写你的命格轮盘,为你灭了狐族,担了你的怨煞……他身为三界之主做到如此,对你此般深情,你真的舍得弃他而去?跳入忘川河自此魂消魄散化为忘川河中一滴水珠!” 即便周身剧痛,一朵还是清晰感觉到心口痛得钻心刺骨,强迫自己用最后一丝余力带着兆瑾的身体一点点下坠。 “爱他就要活着,而不是毁灭!成全他跟别的女人,你真的甘心?狐皇王上,他会每日抱着别的女人,躺在别的女人身边说着温暖的情话,而你只能长眠忘川河与无数的怨灵为伴。” “不要说了!”一朵怒声咆哮。 魔魂大笑起来,“我说的都你心中所想。”魔魂终于挣脱兆瑾的身体,化为一团黑雾其中蓝色光束如电,“我生于你,最懂你心底的魔性!” “放下死亡,回到他身边,我破除你们之间的诅咒,自此你们便可永永远远在一起。” “永永远远在一起?”一朵动摇了,低声喃语踌躇不定。 “你们那么相爱不该分开,不要成全他和花水上仙双宿双栖。那个女人太坏了,霸占了你的挚爱,还会杀掉你的孩子,她一定会杀掉你的无忧。呵呵呵,来吧,我们融为一体,我本就是你身体被舍弃的一部分。”魔魂的黑光愈来愈大,逐渐将一朵的身体笼罩在其中。 “好,我们融为一体。”一朵好像受了蛊惑,机械性地发出僵硬的音节。 “一朵……”兆瑾的身体愈来愈透明,虚弱得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不要做傻事。” “哈哈哈……”魔魂狂声大笑,“兆瑾,你个傻小子,只是一件可悲的牺牲品。” 兆瑾布满疤痕的脸越拧越紧,眼底喷出强烈的火焰,想用最后的一丝气力困住魔魂已被魔魂彻底离体,如一条黑色游龙从一朵头顶钻入一朵的体内。当一朵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妖冶蓝光。她现虽为神仙之体,却是产出魔魂的身体,不需要长时间的磨合,瞬间便可血肉相融。 “一朵……”兆瑾的身体已变得恍如一层薄纱,透着他的身体,可以看到他身后的浓黑雾霭还有那一架破败的奈何桥。 一朵勾起唇角,笑靥诡谲,眉心的红痣渐渐变成黑色,伸展出妖媚的图腾。 “一朵不要……”兆瑾想要伸出手抓住一朵,而他的手却从一朵的身体穿过。渐渐的,他连最后一抹幻影也在渐渐消散。 “兆瑾,等我。”娇媚浅笑,指尖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将自己周身团团包围,锁住肆意萦绕的黑光。魔魂大惊,在一朵的身体内肆意冲撞想要逃出升天。 “你居然骗我!”魔魂狂吼。 “魔魂,你是从我的身体里分离出去的邪恶,我的身体可以将你困束。想要逃?没我的意愿,你就只能呆在我的体内任我处置。”决绝一笑,不再犹豫,拽住兆瑾最后一缕光影,一同坠入忘川河…… “你骗我!” 汹涌翻滚的河水内传来魔魂最后一声咆哮,惊得水面骇浪翻滚,似要冲上遥远的天际…… 第248章 再也不要爱上你 第248章 再也不要爱上你 奔涌的河水如最强的硫酸将一朵的身体一点一点溶解,就在没入忘川河那一瞬,她清楚看到冥界大门的远处跌跌撞撞奔来一抹素白的身影。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脸,亦不用看清他的脸只遥遥一眼便已认出他是谁。 空寂的心口莫名地一阵狂跳,久远到已陌生的悸动,身体反而一阵僵冷。闭上眼阻住所有视线,彻底没入忘川河中。身边兆瑾的身体早已化为点点飞尘消散在浑浊的河水之中。耳边只余下兆瑾最后一丝叹息和那轻弱的一句话。 “你我拜过堂,是夫妻。生不能同床,死要同穴。” 一点一点沉入忘川河底,雪白的纱裙铺散开来。浑如泥泞的水已看不见水面上的一切,只隐约听到河岸上有人在大声嘶喊。 “兔子……兔子……” 是唐昕的声音。声声泣血,恍如要撕裂喉咙。 “澈!你又利用我……”花水上仙凄绝地嘶喊着,“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忍心利用我!” “兔子……你说过要嫁给我……你出来……” “澈!她已经死了!忘川河水不会放过任何一条坠河的性命!”花水上仙扬手击晕唐昕,带着唐昕红影一闪离开了忘川河。 一朵的手紧紧抓住河底的磐石,身体内不住传来魔魂张狂挣扎的痛苦嘶吟。果然呢,忘川河水是魔魂的克星,亦是她性命的克星。若早知道,注定要葬身在忘川河底,玄辰当初就不该劳力相救,还落了满手的疤痕。 “狐皇……你真的打算放弃!”魔魂还在垂死挣扎。 “闭嘴吧。”幽叹一声,“我被魔毒侵体,本就活不久了。留你存世,还让你去贻害下一届狐皇!趁我尚存最后一丝气力,断然不会再让你死灰复燃。” “你忍心小王爷伤心欲绝?他身为凡人居然闯入冥界来寻你,这份深情你真的舍得放弃?”魔魂低沉的声音渐渐微弱,随着魔魂的虚弱,一朵的意识也变得飘忽不清。 “我累了,想睡了。”掌心缓缓放开,兆瑾身上的一片金甲从掌心滚落。抚上心口的位置,抓紧那半片破碎的通心玉。最后的一丝灵力注入,里面传来唐昕从年幼到成熟的清朗声音。 “前几日你还发过热,这几日怎这么冰冷了?莫不是嫌弃我体弱多病,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我已经很多天没梦到那个白衣姐姐了。晚上出现的那个白衣女鬼,真的是姐姐吗?” “我养的小白兔死了,我好伤心。我那么宝贝地养着它,它居然死了。萼儿说,小白兔不喜欢被圈养才会死,我以后再也不敢养兔子了。” “她失踪这几年,我很迷茫,不知那一纸婚书可还作数。” “爹娘说要为我娶亲,可我的心里始终放不下。或许,是我多虑了。” “我懂得萼儿的心思,而我一直拿她当我的亲妹妹看待。” “我终于找到她了!原来她不是鬼,和我一样是鲜活的生命。” “她又失踪了,寻遍京城没有她的踪迹。难道这一切只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 “明日就是我和萼儿的大婚,我还是没有找到她。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玩笑。为何我的心有点酸?” “原来她是灵妃娘娘!她一直将我错当宣帝。若能让她开心,错认成旁人又如何。” “我想看到她笑,她笑起来很美。” 一朵缓缓弯起唇角,最后一丝笑容如绽放的烟花般盛美。“天帝玄澈,妖王无殇,人界小王爷唐昕……一个个的你,每一个都让我好痛。” “如果真的还有来世,我再也不要爱上你。”轻轻哼起他们的歌,“风吹桃花飘,月下楚纤腰。落花戏蝶蝶飞舞冬去春来花颜妖,水映伊人娇,浮梦一生只为君颜笑……芳菲桃花尽,一曲悠歌月中遥。” 漫天遍野的桃花雨,悠扬的曲调总是在耳边缭绕,每一声都沁了蜜,甜甜美美好像醉了…… 伴着魔魂一丝消弭的痛苦呻吟,一朵的身体彻底在忘川河底消散成点点水滴,滚滚河水之中再没有她的丝毫踪迹…… 我对不起爹娘的嘱托,没能好好活着。我努力了,一直很努力,可我还是没能好好地活下去。看到我心爱的女人一次次被伤害,我却不能保护她,我的心好痛好痛,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她。我是一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事便无法改变。 她是我的妻子,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妻子。若她选择妖界第一的那个男子,她能幸福,我会笑着祝福她,可她并不幸福。尊上一次次的伤害她利用她,我无法容忍我的女人被这样伤害。最后尊上居然为了别的女人活生生剜去了她的心。 听树爷爷说,“一朵花的心吞了封魂珠,若不取出来活不了多久。剜心不是上策,却是唯一能救她性命的办法。” 我不认为尊上这么做是为了一朵,若真的为了一朵,他就不会救活那个女人。 看到一朵心灰意冷嫁给冥王,我的心好像被两只大手生生撕碎,痛得几近发狂。我知道我不能从冥界将她救走,还是冒着危险前去找她。我只是想对她说一句,“跟我走,你是我的妻子,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不让你落一滴眼泪。” 她最后选择了人皇羽宣,还是没有选择我。 眼睁睁看着她被羽宣抱走,好像抽走了我一半的生命,狂躁地想要爆炸。在冥界的那一场大战,我受了很重的伤,在雪神花曲负伤离去时,她看到了我眼底的愤怒,密语传音对我说了一句。 “你的愤怒是我喜欢的食粮,追随我,可以让你无限强大。” 我一口拒绝,身为神仙怎么可能追随魔魂! 我寻了个僻静处疗伤,还是没能尽快恢复。担心她在皇宫里过的不好,趁夜去见她。一只没了心脏的妖精,惧怕神仙身上的仙瑞气息,我只是出现在房间内,就已另她很不舒服。 我们之间出现了不得靠近的距离,让我产生了邪恶的念头。剃去仙骨,我便可以靠近她把她搂在怀里。 我从来没这么恨过自己是个神仙,甚至后悔在人界几千年的修炼执意成仙是个错误。我离开皇宫在人界徘徊,义父几次召我回天庭都被我拒绝。我只想找回我的妻子,只有我才是真正地对她好。 人皇有生老病死,匆匆数十载的性命只能给她须臾短暂的快乐。不能保护她一生一世。 在人界徘徊的那段日子,我又遇见了雪神花曲,她看穿了我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娇笑一声,用男子粗犷的声音对我说。 “苦苦修炼几千年,也不过是一介小小神仙。即便法力突飞猛进,你的心爱之人也不知将身在何处。或许,她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忽男忽女的声音格外诡谲骇人,我浑身戒备随时准备和雪神大战一场,将心底压抑的愤怒发泄出来。 结果,我输的很惨,最后还是雪神救了我。我们在山洞里住了十天,我昏睡了十天,不断做一个梦,梦到一朵惨死在尊上的剑下。我当时害怕极了,却不知已被魔魂借用我的愤怒操控了心智。 后来雪神被尊上封印在蛮荒之地,那一段时间我还经常做那个噩梦,纠缠我寝食难安。我终于被梦魇操控,去蛮荒之地借用父母留下的宝物救出了雪神。雪神给了我强大的力量,我知道我的身体注入了魔力。魔力涤荡仙根的痛苦简直比天雷轰顶更加痛苦。我咬紧牙关忍了下来,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要强大,只有强大才能保护我的女人。 我甚至很欢喜,仙根被魔力涤荡便可以靠近一朵了,她再也不用害怕我身上的仙气。 一日,雪神入睡,魔魂冲出雪神的躯体在我周身环绕不散,他说,“我需要一个好的宿体。雪神的妒忌和愤怒已无法满足我,我不喜欢女人的身体。你倒是一具不错的宿体。” 我没有说话,却在心里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抓住机会杀了雪神做魔魂的宿体。当雪神得知尊上被一朵杀死后,疯了般冲入狐王宫找一朵复仇。我看准了机会,在雪神和一朵大战虚弱时杀了雪神……魔魂侵占了我的身体,我终于不再是那个法力低微的小神仙了,我拥有了可以保护我的女人的能力。 和天帝玄辰的那一场大战,我受了很重的伤。魔魂确实拥有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可玄辰居然有对付魔魂的法宝。我当时就起了疑心,魔魂冲出十八层地狱已有一段时日,为何玄辰一直没有动手?而且那一日,他完全有能力杀了我,却在最后放了我,对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他说,“我不想伤她,你好自为之。” 我从玄辰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深深的眷恋。难道玄辰对一朵也动了情? 我承受重伤,仓惶逃离。离开时清楚看到在下界痛苦分娩的一朵,她的身体也如我一般虚弱奄奄一息。冲出她身体的怨灵大开杀戒,整个咸元镇瞬息变成死城。我当时很困惑,为何我的身体忽然也好像得了力量一般,伤口不再剧痛。 我知道玄辰给一朵下了法术,让她忘记了咸元镇的那一场杀戮。 当我神智清明时,总是会想起玄辰望着一朵悲悯又心疼的眼神。甚至有的时候会想,这样的男子才是可以给一朵真正幸福的男子,而我早已邪恶配不上一朵。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若一朵跟了玄辰该多好。他是天帝,又是真正关心一朵,完全有能力给一朵美好的幸福。 我还是没能放弃心底的魔念,我为她付出那么多,哪怕她不爱我,我也要将她禁锢在身边。纠结这个执念,我抢走她的孩子,逼她现身。她却以毁灭自身的做法要与我同归于尽,那一刻我真正意识到,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爱我。忘川河水几乎夺走了我的性命,我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没想到虚弱的魔魂忽然强大起来将我救上岸。 看到颜女守在岸边哭的双眼红肿,我冷硬的心为之一暖。若有一个女子可以让我放弃对一朵的执念,我愿意选择忘记。而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我一眼便看穿忘川河畔的黑猫便是瑾瑜的化身,我抓走了瑾瑜以备不时之需。 我又一次被魔魂操控,化成瑾瑜的样子带着猫族鸟族作乱。我要夺走小长乐,这样一朵就能现身了。我去不了天界,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我真的好想她,只是想见她一面,真的只是想见她一面。可我还是没能控制住强大的愤怒,我居然杀了她的孩子。 颜女死后,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从来不知道,一朵的妹妹居然会喜欢我!当年一直守在兔子洞,我看的都是一朵。的确经常看到颜女对我矫揉作态,还以为她就是一个喜欢卖弄风骚的女子。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她总是欺负一朵,善良的一朵却从不跟她斤斤计较。这样纯良憨厚的女子,才是我喜欢的类型。有点傻傻的干净,不喜耍手段不喜争风头,看上去呆呆笨笨确是不与人计较的宽厚性子。其实她一点都不笨,只是不喜与人计较。 当我幡醒之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怀里只有气若游丝的颜女,遵照颜女的遗言,我为她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爱妻颜女之墓”。在我心里,我的妻子始终都是一朵。 颜女死后的那一段日子,我背负了很沉重的痛苦。不知为何,魔魂在我的体内奄奄一息,他似乎很憎恨我伤了一朵,经常会惩罚我,让我痛苦几近死亡。魔魂不敢杀我,我是他现在的宿体,我们已合二为一,我若死了,魔魂即便有一线生机也要养上几千年才能再次成形。 无数次我都将诛仙台匕首对准心口的位置,最后我又放下。我是真的喜欢一朵,我放不下她。哪怕能远远地看着她,我也心满意足。揣着这样的心思几次想去看一朵,始终没能鼓起勇气。颜女三期,我猜一朵会来。 果然,她真的来了。 数日不见她居然已这般憔悴。当看到她对我笑,我知道她是来杀我的。明明抗拒还是选择跟她走。能死在她手上,还有什么遗憾。 在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我邪恶的希望她可以真的陪我一起去死,我故意放出魔魂,若一朵真的想铲除魔魂定会与我一起跳入忘川河。她真的跟我一起投入忘川河,我的最后一缕游丝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你我拜过堂,是夫妻。生不能同床,死要同穴。” 第249章 兔儿 第249章 兔儿 深山小村,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一户破败的农院,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跪在院中的积雪上,男人抡起木棍狠狠打来。 “爹,我错了别打我了!”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哭腔,隐约中又透着一丝倔强。 “小兔崽子……敢在老子酒里下巴豆!你个野杂种……老子打死你!”张麻子醉醺醺骂着,更用力抡起棍子照着女孩后背一阵狠打。 女孩咬紧牙关再不求饶,也没再掉一滴眼泪。 “他爹快别打了!再打就真的打死兔儿了。我求你……呜呜……孩子还小不懂事……她再也不敢了。”张麻子一脚将兔儿娘踹来,扬起棍子就打向兔儿娘,“你个扫把星!小贱货!整个杂种让老子养还想老子当小姐把她供起来!还想毒死老子!” 张麻子打的累了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中起不来,这一天他已拉得双腿虚软。叫骂着叫兔儿娘扶他起来,兔儿娘赶紧忍痛爬起来扶他,他又喊又骂就是滚在雪地里不起来。 “他娘的都是狗杂种!你们这对扫把星,克完前头的来克我!老子把你卖去青楼换钱!他娘的野杂种……一对狗娘养的骚货!”张麻子抓起雪球地砸向兔儿,心疼得兔儿娘只会哭。 “他爹啊快起来吧回屋说,外头冷。叫邻居见了笑话。”兔儿娘拽张麻子他反而将兔儿娘推到在雪地中一阵暴打,“谁敢管老子家事!老子点了他家房子……你个骚娘儿们!老子打死你。” “爹!我这就给你打酒去。”兔儿从雪地里爬起来,看到娘被打的鼻青脸肿只会哭,她抹了一把眼泪跑出家门。 刚出门,就遇见隔壁的大壮哥,怀里抱着一坛子酒,小声对兔儿说,“这是我从家里偷来的,你快给你爹,叫他别再打你了。” “谢谢你大壮哥。”兔儿接过酒就跑回去,张麻子见了酒总算消了点气。又骂咧咧给她们娘俩一人一脚,这才抱着酒坛子回屋喝酒。 “我儿子哭了!你们娘俩还不滚进来哄孩子!” 屋里传来张麻子的一声叫骂,兔儿娘吓得赶紧进屋哄孩子。 兔儿扬起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忍住眼中的眼泪。身上好疼,她早已习惯不当回事,抱了柴火进屋生火做饭。 都说有后娘便有后爹,可明明是亲娘还是有后爹。娘命苦,刚刚生下她,亲爹就得了重病死了。娘孤苦伶仃一个人带着一个吃奶娃娃,娘家穷收留不起,只好改嫁给村上游手好闲喜欢喝大酒耍酒疯坑蒙拐骗偷无恶不干的张麻子。张麻子天天喝大酒,回家就拿她们娘俩出气。娘受不住也想过带着兔儿偷偷走,可又舍不下小儿子,只能忍气吞声盼着兔儿快点长大嫁人离开这个家。 兔儿用棉袄袖子擦了一把冻出的鼻涕,烧火呛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个子矮小够不到锅便踩在板凳上做饭。张麻子在屋里一边喝酒还一边摔东西骂人。吓得兔儿心口一惊一惊的冒了一身冷汗。她不怕挨打,就怕她娘受气挨打。 “爹,我给你炒了鸡蛋下酒。”兔儿端着菜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讨好,巴望着张麻子可以消消气别再喝酒后打人。 张麻子夹了一块鸡蛋给四岁的小儿子张欢,“来大儿子,吃口鸡蛋。” “我不吃我不吃。”张欢一把打开鸡蛋掉在地上,胖嘟嘟的小脸望着张麻子的酒杯掉口水。 “哎呦我的还儿子随爹,就好这口。”张麻子赶紧用筷子沾酒给张欢尝一口,辣的张欢小脸皱成一团还香香的咂巴嘴。 张麻子对他的儿子可是当成宝贝疙瘩的好,兔儿见弟弟喜欢赶紧奉承,“爹,这酒是隔壁大壮哥家镇上有钱亲戚送的酒,说是用什么竹叶子酿的可香了。李大婶用五个窝窝头才换走一酒壶回家尝鲜。爹和弟弟要是喜欢,我晚上再叫大壮哥偷点。” 张麻子总算乐了,“算你个小兔崽子有眼力见。” “只要爹乐和,兔儿就乐和!”兔儿眼底掠过一丝狡黠。 “你个小崽子再敢往老子酒里下巴豆老子铁定打死你!”张麻子一摔筷子,吓得兔儿浑身一怵。 “爹爹不打姐姐,不打姐姐。”张欢哭着嗓子喊,张麻子赶紧哄,“不打不打,爹吓唬她的。” 晚上兔儿娘拿了草药给兔儿敷药,望着她雪白后背一道道血口子,心疼得眼泪不住往下掉。 “你就不能叫娘省点心,你才多大……他要是真打死你了咋办。以后你听点话,你现在六岁了,再熬个几年娘就给你早点嫁出去。” “娘,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让你操心了。我会保护娘,不再让爹打你。” “我们娘俩这是什么命啊。”兔儿娘捂着嘴哭起来。 “娘,我不信命。”兔儿冰冷的声音透着非年龄的成熟,穿好衣服跳下床,“兔儿你去哪?” “先把弟弟的衣服洗了,不然爹又要骂人了。然后找大壮哥要点酒去。” 冬日的水格外凉,月光晦暗还是看到她双手冻得红肿。大壮趴在栅栏上小声唤她,“兔儿兔儿……” 兔儿悄悄看了眼爹的房间,跑到栅栏下,“咋了?” 大壮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递给兔儿,“你今天一定没吃饭,给你。” “谢谢大壮哥。”兔儿小胳膊小腿爬上栅栏,狼吞虎咽啃着冰冷的窝窝头,“大壮哥,你家真有钱,总能吃干粮。” “我家做好吃的,我就偷偷给你拿点。看你瘦的皮包骨了。”大壮胖胖的手拖着胖胖的脸,见兔儿意犹未尽将最后一口干窝窝头咽下,说,“我再给你偷一个去。” 兔儿嘻嘻一笑,摸着肚子,“我今天一天没吃饭了。” 大壮跳下栅栏,胖胖的身体跑回家。兔儿也跟着跳下去,等在大壮家的仓房边。每次来大壮家偷东西吃都是兔儿最开心的时刻,只有这时候才能吃饱肚子。她家的窝窝头只有弟弟和爹能吃,她和她娘吃能喝点野菜汤果腹。 大壮又裹着一个窝窝头跑过来给兔儿,“我娘总说让我偷着给你点吃的,你也知道我爹特别抠门,家里一粒米都不让掉。”见兔儿吃的连个渣子都不舍得掉,大壮一阵心疼,“我娘说明天杀鸡,到时候我给你偷个鸡腿。” 兔儿顿时馋得口水都下来了,上次吃鸡大腿还是前年,爹不知从谁家偷的鸡给弟弟吃,她只舔了一口味道,那可真香呀,从来没尝过那么香的味道。 “大壮哥你咋对我这么好。”兔儿抹了把冻出来的鼻涕。 大壮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娘说,兔儿长的漂亮又能干,将来要你做我们家的儿媳妇。你以后是我媳妇了,我当然要对你好。” “我才不做你媳妇。”兔儿翻个眼皮,“像我娘和你娘总挨揍。” 大壮急了,“我才不会像他们那样打媳妇!”大壮抱着胖胖的胳膊,“跟了我,将来我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大馒头养着你。” “真的?我都没吃过馒头呢。”兔儿当即双眼放光。 “那当然!你干不干吧。” 兔儿略想了下,“大婶不是说去镇上买耗子药吗?买了没?我家最近也闹耗子,把我的棉袄都咬坏了。” “买了。一会等我爹睡了,我给你拿点。”大壮神秘兮兮在兔儿耳边小声说。 “嗯好,再给我偷点你们家的酒吧。”兔儿点点头。 大壮看着兔儿苍白清瘦的小脸,嘟囔一句,“你爹天天打你,你还给他打酒喝。兔儿,要不我跟我爹娘说说,把你现在就娶过来,好像村东头的大林子他家就买了一个童养媳。” “我爹以后不会再打我了。”兔儿歪头一笑,格外俏皮。 “你傻呀!他能不打你?他早晚打死你!” 深夜大壮将从家里偷来的酒和耗子药都给了兔子,她抱着酒坛子回屋,毫不犹豫将耗子药倒入酒坛子中,摇晃均匀放在床下准备明天晚上给他爹喝。上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窗外飘来一股凉风,一个鬓发须白的紫衣老者赫然出现在屋内的一片月光中。 兔儿并不害怕,她已不止一次见过这个总是夜里出现的老者,他的手上总是拿着一支笔,看上去很斯文,就是太老了,头发和胡子都白的好像屋外的雪。 “老爷爷,你又来看兔儿了。” 他总是不说话,身影也很淡很淡,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如雪花般飘落在屋外。 “老爷爷,你为什么总来看我?”兔儿歪着头,眨了眨晶亮的大眼睛。 他还是不说话,应该是根本不会说话吧。还以为他还会像上几次那样,只是看看她就走,没想到他居然飘到床边,俯下身垂落的白发几乎触碰到她的脸颊却是毫无触感。 兔儿有些害怕瑟缩下身体,想要推开他手却从他的身体穿过。她还是害怕了,忍住尖叫,不住往床里缩。 他轻轻一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兔儿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很好听,不似他外表那么苍老,透着飘远的空明很轻的声音在屋里的每个角落回响。 “老爷爷,你到底是谁?” 第250章 唐王传说 第250章 唐王传说 紫衣白发老爷爷没有回答兔儿的话,伸手便将兔儿藏到床下的酒坛子搬了出来,掀开盖子一股醇香飘散开来。兔儿慌了,赶紧跳下床。 “老爷爷,这是我给我爹的酒,要是没了他能打死我。” 他还是将酒水全部倒在地上。 兔儿急得跺脚,赶紧拿来水盆把地上的酒往盆里捧,“这么矜贵的酒,你居然给倒了!我爹知道肯定以为我故意的,会打死我。” “兔儿……”他目光悲悯,缓声叹息,“解决问题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未必走极端。” “什么叫极端?”兔儿抬眸看他,一脸懵懂。 “你恨你爹爹,要杀了他就是极端。” 兔儿当即红了脸,“我哪里要杀了他!” “我带你走吧。”他的疼惜地抚摸兔儿消瘦枯黄的脸颊。 兔儿摇头如拨浪鼓,“我娘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我要走了,保不定哪日我爹会打死我娘。” “你还小,不该操心这些。” “那是我娘,我最亲的人。老爷爷,谢谢你可怜我,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兔儿将盆里脏了的酒水一把扬翻,爬上床蒙上被子不想再看到这个坏她好事的怪爷爷。 他望着被子下的兔儿许久,说了一句“我会再来看你,等你想走我来接你。”便在屋内消失了。 兔儿小心地露出一只眼睛,大眼睛转了一圈果然再见不到那个怪爷爷,这才放下被子,看着地上一滩酒水生闷气。答应了爹会给他弄酒喝,也不能再叫大壮哥回家偷酒了,大壮爹发现酒少了那么多一定会打大壮哥。 怎么办?去镇上买酒又没钱。 可若不给爹弄到酒,她和娘一定又挨打。 心里不安哪里睡得着觉,穿上最厚实的棉袄,轻手轻脚出门。还是去镇上碰碰运气,万一弄到酒回来爹一高兴就会有几日不打人了。心里又闪过一个念头,耗子药也得再弄一包。爹再她和娘就药死他。 去年曾和娘去镇上卖过一次干蘑菇,要翻过两个山头,路还隐约记得。兔儿经常上山采蘑菇野菜,这两座山的路比较熟悉。冬夜的山路很难走,野兽都冬眠了路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厚厚的积雪到她的腰际,用力在雪上爬行,冻得手脚僵硬也不停歇。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到了镇上,她又冷又饿,满身结冰,差点晕倒在行人拥挤的街上。好在有一位好心的卖米汤的大婶给了她一碗热米汤取暖又解饿。 兔儿东张西望,看哪里既新鲜又好奇,镇上繁荣不似村上没有几户人家。而且吃穿佩戴都是她没见过好东西,就连路边的乞丐的破碗里放的铜钱比她家的家底还多。大眼睛一转,抓了抓本就蓬乱的头发,抹了抹本就脏兮兮的脸蛋,在一堆垃圾里找到一个破碗,逢人就学着乞丐的样子说,“大人行行好,给点钱吧。” 有好心人会给上一个铜板,也有人不耐烦地扬扬手骂一句,“滚开。” 兔儿吐吐舌头,一路走一路要,来到一个茶楼门前,见很多有钱人往里走,想着进去能要到更多钱便也跟着往里走,却被店小二一把丢了出来。 “死叫花子!滚滚滚!” 顾不上身上疼痛,赶紧把散落在地上的几个铜板捡起来。茶楼内传来一声响亮的惊堂木,宾客们鼓掌叫好,茶馆内好不热闹。兔儿好奇便趁着看门小二嗑瓜子的空当藏在茶楼的窗户下偷听。只听里面说书的先生有情有调地讲着故事,底下不时传出唏嘘声。 “当年轰动大越国的一代才子年方十八时得了疯症,疯疯癫癫三十载逢人就问可否见过一位白衣女子。世人皆道,天妒英才终没逃不过一个情字。何为情?老夫讲了十几年的书也参不透其中奥妙。只知道这位唐王,当年可是一代绝世美男子,喜欢他的女子多不胜数如过江之鲫,而他偏偏钟情一个白衣女鬼。” “唔!女鬼?”底下传来惊哄声。 “话说唐王还在年幼时便有胎生顽疾,时常心痛难耐,多处寻医问药皆不得良效。当年幸而得一位镇上老郎中有偏方救治得以缓解,怎奈那个老郎中所住的镇子居然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镇上的百姓全部惨死无一活口。这事朝廷已封了口不许外传,可见此事之诡异凶手绝非凡类。女鬼便是那时与唐王相识,可怜唐王身带顽疾命不久矣又无良药医治,女鬼便多次为唐王治病,俩人一来二去便有了情爱之念意。” “还是小孩哪里懂得情爱,老先生又编故事诓人了!”底下有人起哄,说书的老先生“诶”了一声,“听老夫往下说。唐王年幼哪里见过鬼,便找道士驱鬼杀魔,女鬼伤心欲绝自此便消弭了踪迹。十多年后,唐王终于发现,年幼时日日在夜里出现在他房里为他治病的女鬼无法忘怀,走遍了所有闹鬼的鬼宅寻找那女鬼,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天垂怜他们在京城郊外一所鬼宅相遇,自此经常在鬼宅私会还有了夫妻之实。唐王之父哪允爱子娶个异类为儿媳,棒打鸳鸯强迫唐王与之断绝来往。唐王终是男子,受不住府上美丽贴身丫鬟的诱惑一夜春宵坏了那丫鬟的名节,丫鬟又哭又闹寻死觅活。唐王就想,娶个丫鬟虽然不光彩好歹也是人,也可封了家父的口,便和丫鬟定了婚期成亲。” “这唐王也太不专情了。”底下又传来几个人的愤愤之音。 老先生一敲惊堂木,拔高声调,“唐王成亲那日,艳阳高照,喜乐喧天,宾客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就在拜完天地父母即将夫妻交拜时,堂内响起女子一声娇喝‘你居然娶别人!’。一个白衣女子从天而降,艳阳高照的天空顿时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白衣女子大腹便便出现在喜堂上,站在一对新人中间质问唐王,‘我已怀了你的孩子,你要抛弃我们母子?’唐王一愣,连连后退,道了一句……” 老先生端起茶碗慢吞吞喝了一口茶,底下人焦急催促,“唐王说什么?” “我的王妃亦怀了我的孩子,你我人鬼殊途不合适,你还是去轮回转世吧。唐王话音一落,女鬼当场震怒,白衣飘飞,嘶吼一声,眼中滚下来,‘我早已为你错失了转世之机,沦为飘荡在凡尘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你现在才告诉我不合适!’女鬼大怒,一把剜出了新娘的心脏,在掌心捏碎,鲜血喷溅,吓得宾客嘶喊逃离。” 宾客中响起一阵抽气声。 “屋外大雪越下越凶猛,凄惨的尖叫好像狼嚎鬼哭,吓得老王妃当场断命。失了爱妻母亲,唐王发了狂,用早年配在身上的辟邪宝剑一剑刺穿女鬼的胸膛。女鬼大惊,挥舞鲜血淋淋的手哭着道喊,‘我那么爱你,你居然杀我。我恨你,诅咒你!’。话音一落,女鬼和腹中胎儿当场魂飞魄散,化为一片一片的飞灰融入大雪之中。唐王踉跄两步,跌倒在地,捧着女鬼一片落下的飞灰,遥遥落下眼泪。自此唐王疯疯癫癫,逢人就问可曾见过一个白衣女子还抱着两个孩子。” 底下宾客唏嘘一片,皆骂唐王始乱终弃最后落得疯癫之症亦是咎由自取。宾客们又叹息了一阵痴情女鬼的可悲下场,闲聊一会天色暗了,纷纷就散了。 兔儿窝在避冷风的窗户下若有所思,若不是店小二踹了两脚还不能回神。 “死叫花子!敢在这里偷听!”还不待小二又踹来一脚,兔儿抓起一把雪扬过去,趁小二捂眼睛一溜烟逃走了。 天色越来越暗,空中飘起细鹅毛大雪。 兔儿冷得瑟瑟发抖,几个铜板也不够买酒钱。又挨个向行人要了一阵,匆匆往家跑的行人也只丢来零星几个铜板。雪越下越大,街上渐渐没了人,小贩也都收了摊子。兔儿饿得肚子咕咕乱叫,想找点吃的都不知去哪里找。 幸而街上摇摇晃晃有个老头子,一边喝酒一边走。 “老爷爷老爷爷,行行好,给两个钱买饭吃吧。”兔儿可怜巴巴举着破碗,那鬓发花白的老者一身白色锦缎棉衣,模样已被横生的须发遮掩看不清楚,只是抓着酒壶的手与年龄不符的白皙修长。他斜睨兔儿一眼,醉醺醺地打个酒咯。 “老爷爷,行行好吧,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家里爹爹病重还等着钱回家看病。”有样学样,白日里一个要饭的小男孩就是这么说的。 老者又打了一个酒咯,想了半天才摸向怀里的衣襟摸了半天一个铜板都没摸出来,“老夫我……忘带银两了。” 兔儿脸色一黑,瞥一眼这位醉得摇摇晃晃的老者,上去就踢了一脚,老头子痛得哎哟一声,兔儿一溜烟跑远了。她最讨厌喝大酒醉醺醺的人,恨不得全天下下喝大酒回家打媳妇孩子的男人统统死光光。 用棉袄袖子一抹冻出来的鼻涕,抱着破碗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家走。出来一天一夜了,娘一定担心死了。虽然没弄到酒,拿这几个铜板回去给爹也能免一场痛打。村上卖的酒水很便宜,也够爹打几斤酒了。 天黑了,肚子又饿,走的有点慢。出了镇子,就发现方才在街上遇见的那个老者居然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第251章 我曾经有个女儿 第251章 我曾经有个女儿 兔儿不知那个醉酒的老者跟着她做什么,莫不是报那一脚之仇?也可能相中了她的几个铜板,想要抢走买酒喝,他说了他身上没带钱。兔儿一路狂奔,那个跟在身后的老者也加快了脚步。兔儿吓得赶紧藏身到一棵大树后,见老者没发现又赶紧跑到一侧的大雪堆后面藏起来。 皑皑白雪中,大地一片通明,纷飞的落雪让人不是很清晰看到三米之外。那个老者可能太老了,眼神也不好,居然不会看脚印,见没了兔儿的身影便在原地转圈。 “丫头!丫头!”老者唤了两声,惊起几只麻雀扑棱翅膀掠过。 兔儿见老者终于顺着她的脚印步履有些蹒跚地寻来她的藏身之处。兔儿吓得心口一阵狂跳,抓紧身侧的一根树枝,就在老者冒出头时,抡起树枝一阵狂打。 “叫你跟着我!叫你跟着我!”她终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打在身上也不是很疼,却让老者有些难以招架,连连“哎呦”几声,脚下积雪一滑便摔倒在地起不来了。 “你别装死!”兔儿对那老者踹了一脚,“醉死在山上晚上可是会被野狼分尸的。” 老者无力地抬了抬手,手里好像抓着什么,“我摸到一个铜板……你不是说你爹爹……病重等着看病?” 兔儿心头一颤,原来他跟着她这么久就是为了给她一个铜板!忽然觉得有一种很不好受的滋味,抓了抓冻得发麻的手,从他手里夺下那一个铜板。本来想说一声谢谢的,见他身上衣料不错便起了歹意。 “反正你也要醉死了,反正也会被野狼分尸,这身棉袄被撕了可惜。你脱下来给我,我换点钱给我爹治病。”说着,兔儿就开始扒老者身上的衣服。 老者斑白的须发沾满了雪花,冻得发红的脸微微噙了一丝笑,“死了也解脱了。” 他也不挣扎抵抗,任由兔儿一层层扒开他身上的棉袄内衣。他身上的肌肤很细白,丝毫不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而在心口的位置还有一道发黑的疤痕,看上去很吓人。在她的心口上其实也有一道类似疤痕的胎记,淡淡的红色一条细缝,娘说好像是被刀子划过的痕迹。 雪花落在他胸前,渐渐融成晶莹的雪珠。兔儿扒不动了,胡乱地阖上他松散的衣衫,疲惫地瘫在一旁,见他身上有个干粮袋子,拔开拿出一个干巴巴的烤饼狼吞虎咽地啃起来,吃的噎了就抓一把雪塞嘴里解渴。 老者怜惜地看着兔儿好像饿了许多天的难民样,莫名地一阵心酸,“你几岁了?” “六岁。”兔儿口齿不清回道。 “饿几天了?” “两天。我从没吃过这个东西。这是什么?” 老者的声音有些发颤,“烧饼。” “这就是烧饼!”兔儿吃了一半便不吃了,咂巴咂巴嘴,又抓了把雪塞嘴里解渴。之后很宝贝地将剩下的半个烧饼妥帖地放在棉袄里。 “怎么不吃了?” “弟弟没吃过烧饼,拿回去给弟弟吃。” “你有弟弟?”老者颇为动容,来了精神,死水般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是双胞胎?” 兔儿摇头,“比我小两岁。” 老者眼底的光彩黯淡下去,“身上这么脏,你父母也不给你洗洗。” 兔儿没有回答。她娘顾着照看弟弟,从小她就学会了独立,又有繁重的家务要做,哪有功夫梳洗自己。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洗衣做饭种菜拔草砍柴拉磨……只要是家里的活没有她不干的。 “深山老林,你一个小孩子也不怕走夜路。”老者从雪地里坐起来,拿出酒壶扭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 “为什么要害怕走夜路?”兔儿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我从来不怕走夜路。” “山上猛兽多,又逢冬季饥饿难耐会出来觅食,你一个小女孩太危险。” “我从小就在这两座山头转悠,从来没遇见猛兽或者野狼什么的。就是见着了,它们也远远地避开我。它们从不伤害我,我为什么要怕它们?”兔儿扑了扑身上的碎雪,“谢谢你的烧饼和铜板。我走了。” “你去哪?” “回家。”兔儿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家走。那个老者居然又跟了上来,裹了裹棉袄看上去很孤独。 “我回家你跟着我作甚!” “老夫没地方去。觉得跟你还算有缘,想送你一程。”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我讨厌醉汉。别跟着我!”抓起一把雪就扬了过去,他也不恼,好像天生不知什么叫被讨厌的羞耻。只是一双黑沉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悲涩似带痛苦。 “我曾经有个女儿如你一般刁横,我却把她们都弄丢了。” “丢了就去找,别跟着我。”噌噌噌往前跑,他还是摇摇晃晃大步跟着。 气喘吁吁跑了许久,还是没能甩掉他。他明明都醉得走路打晃,在深深的积雪中还是走的很快,这老者体力还真好。 “我家很穷供不起你喝酒!”兔儿回头大喊,寒风卷过冷得直打哆嗦。 “我只是想送你回家。”他还是坚持,兔儿无奈,只好不理他继续往前跑。不知疲惫地一路奔波,又困又累又饿,终于坚持到第二天中午回到了村上。 “我到家了。”兔儿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他打个酒咯,“我饿了。” “我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真没吃的。”望一眼村上炊烟袅袅,兔儿也饿的前腔贴后背。 “好吧。”他摇晃两步,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兔儿目光落在他的皮革酒壶上,他喝了一路,那个不大的酒壶就好像喝不完似的。她很好奇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酒,哪怕有几口酒回家给爹也能免去一顿打。 “那个……”兔儿犹豫一下,“把你的酒送给我吧。” “这可不行。”他宝贝似的护住酒壶。 “把你的酒壶给我,我给你弄吃的。我们换。” “这个……”他看了看酒壶,摇晃一步,斑白的长发在飞雪中浮动。 “我就借点你的酒,会还给你的。”趁他犹豫的当,兔儿一把抢下酒壶,晃了晃里面果然有酒,不顾他的不愿直接往家跑。 他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摇摇头。“这孩子,好没礼貌。” “娘!娘!”兔儿扑到在院子里洗衣服娘的怀里,她娘红肿的双眼瞬时又落下泪来,“你这孩子两天跑哪去了!娘还以为……还以为你被你爹偷偷卖了。” 见娘的脸颊淤肿,“爹又打你了。” “没事,不疼。”娘抹了抹眼泪,心疼地捧住兔儿冻得紫青的脸蛋,“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担心死娘了。” “娘,我去赚钱了,你看!十四个铜板呢!够爹在村上卖好几斤酒。而且,我还给爹弄到酒喝了。”兔儿开心地将铜板和酒壶拿给娘看。 这时张麻子从屋里拿着棍子骂咧咧出来,“小杂种!叫你偷懒,我打不死你!” 说着扬起棍子就打兔儿,吓得娘哭喊着抱紧兔儿,“他爹啊孩子拿钱回来了!你就消消气别打孩子了!她还给你拿酒了。孩子身上烫怕是病了,就不要打她了!” 即便如此,张麻子还是挥舞棍棒狠狠在她们娘俩身上狠打一顿。兔儿吓得心脏一阵狂跳,紧紧咬住牙关,眼中充满恨意,硬是忍住所有疼痛没出丁点声。 张麻子满意地抓起铜板和酒壶,“小杂种还挺有能耐!两天拿回来这么多铜板!明日再给老子拿十个铜板回来!” “他爹兔儿还小,哪有本事……”张麻子一脚踹过来,痛得兔儿娘半天发不出声。 “娘!”兔儿颤抖的抱住娘,恨得牙关咬的更紧。 “哎呦,好酒啊!”张麻子喝了一口酒壶内的酒,乐得嘴都开了花,又赶紧猛灌几口。一手掂着铜板乐滋滋回屋。 “娘……呜呜……是不是好痛。”张欢从屋里跑出来,抱住娘就哭,吓得娘赶紧捂住张欢的嘴,“你别哭,你爹听到又该打娘了。” 张欢含着眼泪赶紧点头,大眼睛里噙满泪水硬是没掉下来,小手拽了拽兔儿,“姐姐,欢儿好想姐姐。” 兔儿揉了揉张欢的头,献宝似的从怀里把那半个干巴巴的烧饼给张欢,“弟弟你看,烧饼!快吃。” “姐姐真好。”张欢乐得拍手,抱着烧饼大口大口啃。 忽然张麻子捂着肚子冲出来,抄起门口的棍子就来打兔儿,吓得兔儿心口乱撞,“小兔崽子!你他娘的又给老子往酒里下药!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叫喊着一棍子就朝着兔儿的头顶打来,吓得兔儿和娘脸色惨白,想要逃避阻挡已来不及。只能本能地闭上眼。 预计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来,兔儿好奇睁开一只眼,棍子的一头已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顺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看到须发斑白的一张脸,居然是一路跟在身后的老者。他疲惫地打着哈欠,满口酒气,好像意识有些不清晰地问了一句。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衣女子,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 第252章 带走兔儿 第252章 带走兔儿 兔儿听到这句话吓得一蹦,在镇上说书先生讲唐王的故事里面那个始乱终弃的唐王便总问人这么一句,“可曾见过一个白衣女子,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 故事里的人忽然跑到现实中来,总是有点吓唬人,好像故事里的白衣女鬼也如影随形地跟着这位怪老头。兔儿惊恐地向他身后望了望,他身后的一片雪白雪光真像极了白衣女鬼的一袭白衣,眼皮一番,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间,娘把野草药汤汁灌入口中,耳边总是有喧哗的打骂声。是爹又在打娘了!娘哭的好可怜。兔儿想睁开眼保护娘,眼睛好像被千斤石块压着怎么都睁不开。随后传来爹的一声痛嚎,好像被谁揍了一顿,吓得娘尖声哭叫。一阵乒乒乓乓砸碎东西的声音还有爹的破口大骂,随后爹又哀嚎几声,这一次彻底安静了。 静默没一会,就听见老者沉郁着嗓子问了句,“知错没有?” 没人回话,“啪”的一声脆响,爹一声痛哼。 “知错没有?” “啪啪啪”几声脆响,爹赶紧哭着嗓子求饶,“知错了,知错了。” “啪啪”又几声脆响,“还打老婆孩子不?” “不打了,不打了。” “啪啪啪”又几声脆响,“还喝酒不?” “不喝了,不喝了。” 老者满意地“嗯”了声,“跪着吧,到我满意为止。” 兔儿想开心大笑却是不能,呼出的气息都如火般滚烫。因常年恐惧总是紧紧抓成一团的心渐渐舒缓下来,压抑沉淀的惶恐一扫而空,好像得到一对安全的羽翼包裹其中无比的舒服踏实。兔儿长吐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地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格外安稳,一个噩梦都做,从记事起从来没睡的这么安适过。不用担心睡的太沉娘挨打不知道,不用惦记睡的太晚没起来做饭哄弟弟。当转醒时已是第二天下午,兔儿一个激灵冒了一身冷汗,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当看到爹还跪在地上,老者还坐在藤椅上懒懒地打瞌睡,娘抱着弟弟窝在屋子一角……兔儿放下悬起的一颗心笑了。 “老先生我错了,就让我起来吧,我又饿又困腿都没知觉了。”张麻子哭丧着红肿的脸,硬邦邦地跪着不敢有一丝懈怠。 老者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淡淡吐出俩字却透着一种让人心惊的霸气,吓得张麻子噤若寒蝉。 “闭嘴。” 张麻子苦着脸继续跪着,想揉揉腿又不敢苦不堪言。他对娘挤眉弄眼威胁,吓得娘跟你更紧抱住张欢又惧又为难。她很害怕,待老者走后,张麻子一定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她和兔儿身上。想求情又惧怕老者身上不经意流露的摄人威严。心中不禁猜测,这老者到底什么来头?打张麻子不用动手,就已摔得张麻子连滚带爬,说是武功又不像,难道是书本上才有的法术? 兔儿揉了揉干涩的眼,口渴的难受跳下床找水喝。见水壶里没有水,便跑到屋外抓起一把白白的雪解渴。还不待雪到嘴里,手被人一把抓住扫落手中的雪。兔儿怒目瞪过去,却看到老者心疼怜悯的目光。她实在不喜欢被人可怜。可怜是对弱者的同情。 “雪脏,以后不许吃。” “白白的,哪里脏了!”想甩开老者的手,却被他拽着进屋。本来空空的水壶居然有了一壶热水,倒在茶碗里腾腾冒着暖人的热气。 兔儿惊大双眼,“这……” 张麻子也吓得脸色煞白,张口一阵闭合说不出话来,跪着的姿势愈发规矩。 “兔儿一定饿了,娘去给你做饭。”娘抹了抹眼角挂着的泪珠,抱着张欢赶紧跑去厨房做饭。 “你叫兔儿?”老者黑白分明的眼底掠过一丝兔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生在八月十五中秋节,正巧屋里来了一只雪白的红眼大兔子,娘就给我取名叫兔儿。” “真好听。”他的声音好沉带着一抹缥缈的颤抖,望着兔儿的目光柔软如水,又好像透过兔儿看向了别处。 “有什么好听的!兔儿兔儿的好像小兔子。”兔儿嘟着嘴,捧着茶碗热乎乎喝了一口。 “小兔子多可爱,老爷爷最喜欢小兔子。”他疼惜地揉了揉兔儿的头,被兔儿一把推开,怄气道,“软绵绵的任人欺负,才不好!我喜欢老虎,森林之王,叫一声地动山摇谁也不敢欺负。” “你见过老虎?”他端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只到他腰际的剔透小女孩。 “没见过,大壮哥的画本子上有老虎,又大又凶特别好看。”回头瞄一眼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张麻子,吐吐舌头,悄声骂一句,“活该。” 老者眼角微挑,噙了一丝浅笑的唇角掩藏在花白的胡须下,“兔儿很有个性,我喜欢。” “我才不要一个醉老头喜欢。”兔儿翻个白眼,转身出门去帮娘做饭哄弟弟。他跟了上来,“身体方好,不要出门吹冷风。” “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生病,身体好的很。”抱了一抱木材往厨房走,他将她怀里的木材抢了过去,“人老了,胳膊腿不好使,正想活动活动筋骨。” 兔儿翻个白眼,见盆里泡着脏衣服就去洗,他又抢了过去只是轻轻一拂手,衣服居然瞬间干净都晾在架子上。兔儿张大双眼,还未从惊愕中回神,他已将院子里的一层积雪清扫完毕,之后拍拍手,问,“还有什么活。” “你你……” “会些法术而已。”他摸了摸肚子,道,“我饿了。” “我家没饭。”兔儿一扬脸。 “我饿了。” “我家的饭还不够吃,没饭给你吃。”从她记事起只有大壮哥偷东西给她吃才能吃饱,在家里一顿饱饭都没吃过。这样穷的家,哪里有多余的粮食给外人吃。 “我饿了。”他好像又精神不正常了,不断重复这句话。 兔儿正要吼他,娘已喊“开饭了”。娘为了款待贵客,居然做了过节才能吃的面汤。兔儿馋得直流口水,那一大锅香喷喷的面汤,应该够给她吃一顿饱饭了吧。正欢天喜地要上桌子,那位充满奇幻色彩的不速之客已先她一步落座。 “你。” “兔儿不许没礼貌。”娘斥了一声。 “没关系,我女儿也如她这般刁横。我挺喜欢兔儿。”他将一碗热乎乎的面汤端给兔儿。兔儿撇了撇嘴,不买他的账。 “乡村人家穷,没什么款待贵客的好东西,粗鄙之物,还望贵客不要嫌弃。”娘盛了几大碗面汤,又备了只有爹下酒才可以吃的咸菜。 “很好了。”他很满意地拿起筷子,姿势是贵族才有的优雅,“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饭了。” “老先生说笑了,人几天不吃饭就已受不了,何况几年。”娘道。 兔儿对老者翻个白眼,更加笃定这老头精神有问题。一想到他精神有问题,他的疯劲就又上来了。问娘道。 “夫人可曾见过一个白衣女子,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 娘摇了摇头,“一介村妇,只去过两次镇上,从未见过什么白衣女子。老先生要找的是什么人?” 他不再说话,只低头安静吃饭。 兔儿早就饿坏了,足足吃了两大碗面汤才满足地抹了抹嘴。而那个看上去清瘦又病弱的老头时不时看看兔儿狼吞虎咽就好像胃口大开了般,居然吃了五大碗。兔儿一阵心疼,五大碗面汤若在平时可是她五天的食粮了。他撇了一眼兔儿,见她总是盯着他吃过的碗虎视眈眈,问娘道。 “她这么瘦,从来吃不饱?” 娘含着眼泪叹息,“家里穷,又是后爹……唉,这孩子命苦终是我没用。” 老者沉吟稍许,“我跟这丫头有眼缘,一眼见着就很喜欢。若家里实在养不起,我带她走。” 娘是很舍不得的,苦楚的眼里燃起一点星星之火。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热泪盈眶地望着老者。最后,他以一句“保证吃饱穿暖不打她”成功将兔儿从娘的身边带走。娘还奉之为贵人,一阵磕头谢恩。 兔儿本就对这个疯癫怪老头没啥好感,今后要跟他过日子更是不愿意。哭闹着要找娘,手被紧紧抓在他温暖宽厚的大手之中。 “我不走!我走了,爹再打娘都没人保护她。” “我已在他身上下了个符咒,喝酒必定呕吐腹泻不止,打人必定先打其自身。如此一来,他再不敢喝酒打人。” 兔儿狐疑地站在原地不动,她不走,他便拖着走,实在拖不动就扛起来走。兔儿在他肩上一阵踢打,他好像毫无知觉不愠不恼,步履轻快丝毫不显老迈。厚厚的积雪白的刺眼,光洁的雪面居然不曾留下他的半点脚印。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这老头简直奇怪到姥姥家了!娘居然也放心把她交给他。 “去找人。” “你找你的白衣女子,带着我作甚!” “我高兴。”他抓起酒壶喝看一口,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我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他侧头睨着肩膀上的兔儿,唇齿轻启,“我高兴就好。” 兔儿气得呲牙咧嘴,一口咬住他的脖颈,他也不觉得痛,任她撒野的纵容有那么几分宠溺的味道。 第253章 愧悔 第253章 愧悔 “糟老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兔儿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起来,抱着粗壮的树干又一夜无眠。望着荒郊野岭到处白茫茫一片积雪,“这就是你承诺的吃饱穿暖?” 他靠在兔儿身边的树干上,撑着腿白衣垂落随着冷风翻飞,有一口没一口喝着他那永远喝不干净的酒,淡瞥一眼兔儿。 “你冷么?” 兔儿摇摇头。 “你饿么?” 兔儿继续遥遥头。 “还不满意什么?” “我不想大冬天住在野外!我家再穷,至少还有个窝!” “家不过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没有你想留恋的人便不是家。沦落天涯,不淋雨不受冷,何处不为家!” 兔儿年纪小哪里能透悟他的一番高谈阔论,没好气对他喊,“我不知道你如何做到,大冬天睡在树上我一点都不冷。可我还是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跟着你!我要回家,回家!送我回家。” 他仰头饮了一口酒,舒服地靠在树干上闭目睡觉。阳光透过干枯的虬枝洒下破碎的光芒,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渗透出淡淡的光泽。兔儿一直很好奇,这样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居然会有那么好的细嫩肌肤!故事里,他对不起那个痴情的女鬼,被诅咒一世疯癫到处寻人纯属活该。可这些都与她无关,干嘛绑着她个小丫头跟他浪迹天涯。即便顿顿有干巴巴的烧饼吃,也份外想念娘做的野菜汤。 见他的呼吸渐渐均匀,兔儿小心翼翼地爬下树干,踩着有她大半个身高的积雪奋力奔跑。然还不待跑出五步远,树上便飘来他清淡的声音。 “认识回家的路?” “我会一路打听。” “知道怎么走出这座山?” “一路往北走,总有一日走出这座山。” “彼时你已饿死在山上。”他从树上落下来,白衣飘飘如仙人下凡。 “不要吓唬我!你不过才走了半天的功夫到这里。我走一天一夜怎么也能走出这座山!”兔儿磨牙瞪眼,像只竖起利刺的刺猬猬。 “我的那半天已行了一百里,你觉得你能走出多远?”他微眯着眼,好整以暇地望着兔儿黑亮的大眼睛。她的那双眼睛可真美,如小鹿般剔透晶莹,像极了他寻的那个女子。 “你居然行了一百里!”兔儿颓败地瘫在雪地中。 “好吧,我们去寻个地方住。”他伸手拽起兔儿,夹在腋下步履如清风般在雪地上掠起。 兔儿只觉得一股暖风拂面,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化成一片春暖花开杨柳拂岸。鳞栉的楼阁融在暖风中,到处花香鸟儿吟唱,一派春意盎然。 南方的阳春三月遍地繁花,北方还是一片冰天雪地。世界之大,奇妙无处不在。 兔儿一时间无从眼前如画般的美景回神,老者已带她进了一家客栈,晶莹的珠帘在风中浮动叮咚作响煞是好听。小二披着汗巾笑盈盈迎上来,“爷孙俩是打尖还是住店?” “不是爷孙。”老者似乎很反感这个称呼,冷声回了句。 小二赧声歉道,“小得眼拙,眼拙。敢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好嘞!”小二对掌柜喊了一声,“住店两位。” 老者斜睨一眼看哪哪新鲜的兔儿,她还一身厚棉袄望着店里吃饭的客人直咽口水,他道,“来几道你们小店的招牌菜,再备一套春衫,要白色。” “我不喜欢白色。”他直接忽略兔儿的抗议。 “好嘞!客观稍等。” 他带着兔儿坐在靠窗的位子,窗外正有一枝桃花斜生进来,开了满枝粉嫩饱满的花朵,煞是雅致。 北方没有桃花,兔儿对那支开得好看的桃花很好奇,小手指轻轻碰了下粉色的花瓣,欢声叫起来,“原来是真花!还好香呢。” 他淡淡一笑,喝了一口酒,望向窗外满树妖娆桃花,目光变得悲凄飘忽起来。“她最喜欢春季花开的时节。” 兔儿翻个白眼,又发神经了。 小二忙活着上菜,一道水晶猪蹄,一盘酱牛肉,还有一壶女儿红。 兔儿受不住美味的诱惑,直接上手抓起一个猪蹄,正要啃被他用筷子打在手上,痛得手一麻猪蹄掉在碗里。 “吃要有吃相。” “什么叫吃相?”兔儿仰头问,他递上来一双筷子,“筷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吃饭的。”兔儿回道。 “吃吧。”他看着兔儿用筷子费力夹起猪蹄用力啃,黑眸泛起柔和的光彩有着几分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亲切。 “这肉可真好吃,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日后天天买给你吃。” “真的?”兔儿欢喜得大眼睛闪闪发光。 他微微颔首,“只要你喜欢。”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兔儿抓起一把酱牛肉就往棉袄衣服里塞,引来旁桌客人侧目指指点点。 “你看那爹俩,孩子吃的那么脏,当爹的也不管管。” 他的脸色刷地铁青,“我们不是父女!” “不是祖孙,不是父女,也不像主仆,那么点大丫头能干什么。”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难道是刚买的童养媳?看那丫头一身棉袄就是北方人。那地方穷,经常把自家的女儿卖给有钱人当童养媳。” 他的脸色涨红起来,丢下一颗银粒子,拽着还啃肉的兔儿就走。 “我还没吃饱呢。你答应我娘会叫我吃饱穿暖的。”兔儿塞了满嘴牛肉嘟囔一声。 他居然恼了,“食不言寝不语,你娘没教过你!” 兔儿懵懂地摇摇头,“不懂你说什么。” “吃东西不许说话!” “哦。”兔儿见他吹胡子瞪眼,乖乖闷头啃手里的牛肉。 上了街,他先给兔儿去衣裳店买了一套白色纱裙。店家大婶要换下兔儿的棉袄,她裹着怀抱不撒手。店家大婶哄了半天还是不放手,他沉下脸色,“给她扒下来。” “不!” 店家大婶只好硬来。裹在兔儿怀里的酱牛肉掉了一地,气得兔儿掉着眼泪往起捡。他心里一酸,口气还带着严厉,“揣这些在衣服里作甚!” “娘和弟弟从来没吃过牛肉。”兔儿抹干眼泪,他拂掉她手上脏了的牛肉,心疼揽她入怀,“过几天带你回去看你娘。” “真的?”她满目狐疑,见他郑重点头,终于开心地笑了。 到后屋梳洗一番,再出来兔儿穿了一身白色的纱裙,大婶给她梳了两个环髻,衬着她娇嫩的小脸格外俏丽可爱。他看的有一瞬愣神,这丫头的眉眼像极了她。赶紧挥散因为相像而在心底荡起的异样,捂住忽然剧痛的心口,面色雪白一片,赶紧喝口酒总算舒服许多。 兔儿在原地转了个圈,雪白的纱裙如花朵般绽放,“好看吗?”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出门。兔儿赶紧追上来,跟在他身后吐吐舌头。怪老头。 街上三三俩俩摇着折扇的闲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回春茶楼”的说书先生刚讲的“唐王传说”故事,不禁一阵品评。有说女鬼狠辣拆散一对好姻缘,又叹归根结底都怪唐王始乱终弃朝三暮四终酿苦果。 “你听说唐王的传说没?我可听过的!可真好听。唐王太坏了,居然把女鬼给杀了。”兔儿追着他说。他忽然停下脚步,兔儿没反应过来,直接撞在他身上,捂着鼻子呲牙。 “他……真的很坏?”他的声音带着疼痛的颤抖,无比认真地等待兔儿的回答。 “这个……”兔儿眨了眨大眼睛,这个怪老头十之八九就是故事里传说的疯癫唐王,可又觉得他可能是唐王故事听多了,臆想自己就是故事里的主角了,毕竟他精神不正常。想了想,便实话实说,“我年纪小不懂得你们大人的情情爱爱,不过我觉得,女鬼喜欢唐王那么认真,唐王居然又娶了别的女子。若我将来长大,我的丈夫要娶小,我会先杀了我的丈夫,再杀了那个女人!不让我好过,他们也别想活!” 他忍不住心头一寒,一个稚嫩的小女娃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她有着水一样清透的眼睛,又有冰一样寒冷的倔强。若将来谁要得罪她,只怕真的会死很惨。这样的丫头让人莫名地心生畏惧,又忍不住想靠近。她眼角眉梢流露的幼弱,总是让人很心疼。 他蹲下身,搂她入怀,“将来谁敢对你始乱终弃,我帮你杀了他。我与你一样,此生最狠用情不专朝秦暮楚之人。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兔儿垂下眼睑,在心里大骂一声“活该”。他这般潦倒生无可恋的样子,大概之前没少做坏事,沦落至此纯属方才过路书生说的那句“咎由自取”。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会与事实有很大出入。当年唐王并不知和女鬼之前已有两世错过的情缘,待他幡然想起时,她已离开人世。他怎么舍得亲手杀了她,可她的死却是他混沌无知直接促成。寻遍大江南北蹉跎一生,明知道再也找不到,还是寻寻觅觅在找她。” 他的声音僵住,惨淡一笑,“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苍凉转身,步履沉重,声音带着如秋水般的凉意,“走吧,我们去找人。” 第254章 逃跑 第254章 逃跑 兔儿完全不知疯老头到底要干什么,说去找人专挑让人毛骨悚然的奇怪地方。先去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野,到处枯草芜芜,风掠过便有一层风沙枯草贴地而起。他站在荒野中央,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半空发呆许久,好像在找什么也好像在等什么,让人猜不透意图到底为何。这个地方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荒无人烟鸟虫皆无,总是让人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煎熬的三天三夜总算在他静默的站立中结束,他又带她趁夜去了一个更加奇怪的地方。那里枯树婆娑,黑漆漆一片的乌鸦栖满枯枝,让本就可怕的枯树夜影更加诡异。一声声鸦鸣凄厉诡异,脊背发寒一阵汗毛直竖。 他到底要做什么? 兔儿越想越气,她真心不喜欢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头子东奔西走浪迹天涯,也真心不喜欢这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头。若说他哪里不好,兔儿还真说不上来,他对她很细心,照顾的也很好,吃穿用度与之前想比皆是天堂地狱的差距。兔儿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何讨厌他,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和抗拒想离他远远的。好像有点害怕,又说不清楚到底在怕什么。或许讨厌一个人就是那么简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宁可回家被张麻子耍酒疯打骂,也不愿意跟他吃香喝辣。 这的确是一种没理由到姥姥家的讨厌! 或许,她是怕他发神经吧。 他又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站了许久,最后好像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神情非常落寞地转身离去。出于对这个怪异地方的恐惧,兔儿赶紧在他身后。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与其说喝不如说灌。醉后他拎着他那永远喝不干净的酒壶一把抱住兔儿,醉气熏天地喃喃呓语。 “兔子……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这里。”兔儿挫败地窝在他箍紧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兔子,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这里!” “兔子……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这里!” 当兔儿后知后觉发现,他说的“兔子”可能不是自己时,他的头已枕着她小小的肩膀沉沉睡去。即便在睡梦中,他睡的也极不安稳,不时呓语出声。 “结界大门全部封锁……我找不到你……” “他要将我永远困在这里,永远找不到你……” “兔子……我好想你……” “兔子……” 兔儿觉得很恶心,这样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还想啊念的,太为老不尊了!挣了挣压在身上的人,即便睡着了抱着她还是那么紧。最后只好任由他抱着,窝在他怀里靠在椅子上渐渐睡去。 第二天下了雨,他没有出门,兔儿便和他一起窝在这个不大的客栈里。兔儿趴在窗棂上看着窗外的牛毛细雨,掰着手指算出门的日子,北方的现在也该是春天忙种的时节了,也不知娘今年有没有在菜园子里种她最喜欢吃的红萝卜。 回头看向老者,他正坐在榻上看书,姿势闲雅幽静好像一副优美的画卷,不过得忽略掉他那满头花白的头发。他珍爱的酒壶就放在榻上的矮桌上,兔儿从窗台上爬下来,凑到榻上,对那个皮革的酒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好想尝尝他总是喝不完的酒是什么味道,想着便抱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酒味醇香有点涩苦,咂巴咂巴嘴味道变得好甜像蜜汁一般。 在他发现兔儿偷喝的时候,她已又喝了一口。酒壶被他一把抢下去,语中带怒,“这种东西,你不能喝。” 兔儿又咂巴咂巴嘴里的甜味,“好甜的,不像酒诶,再给我喝一口吧。” 他清淡一笑,怒意已消,将酒壶放在身侧,“这酒叫人生,可以品尝你此生味道,不可随意乱喝。” “此生味道?那是什么味道?”兔儿仰着天真的小脸,对那酒壶还意犹未尽,真的好甜。 “你尝到什么味道,便是什么味道。”他放下书,似乎很满意她尝到的甜蜜味道,“你尝到甜味,你的人生便是幸福甜美。” 兔儿心底嗤了一声,天天被张麻子打骂还是幸福甜美?好奇地问他,“你喝到的是什么味道?” 他的手里总不离那酒壶,味道应该不错吧。 “……”他没了声音,拿起书又放下,心神有些不宁。就在兔儿以为他看向窗外不会说话时,他轻声道,“酸涩苦楚的味道。” “那你的一生岂不是很惨?”兔儿有点幸灾乐祸,正捉摸要不要对他说,你那么苦就放了我去过甜美的生活吧,他又拿起酒壶一口接一口,好像只有口中苦涩的味道才能盖过他心间的苦楚。 “悔不当初又有何用!她已离我而去!”他忽然恼怒,声音带着入骨的疼痛,吓得兔儿心口紧缩。她好怕他也会像张麻子那样耍酒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就太惨了。 “我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对她说!就眼睁睁看着她离我而去!你可知道眼睁睁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去,你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绝望?”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兔儿不住后退。 “你可知道当你什么都想起来,而最重要的人已被你错过的悲哀?你可知道有家回不去的痛苦?想要弥补却无门而入的愤怒!我恨不得去死却又死不了的无奈!” 兔儿不住摇头,她哪里懂得那么多,在她的世界里娘和弟弟健康平安不挨打挨骂,有饭吃有衣穿便是最大的幸福。 他一把劈碎榻上的矮桌,吓得兔儿尖叫。如此失控的他,与方才斯文看书的他反差实在太大。兔儿吓得心脏就在嗓子眼突突直跳,正要逃跑,被他一把抓住箍紧在怀里,好像一只受伤的大兽极度需要安抚。兔儿本就不多的同情心,在他的惊吓下实在无法施舍出来。抵触地在他的怀抱里挣扎,恨不得一锤子将他击晕,一路狂奔狂奔逃他远远的,再也不要见面有任何联系。 “我的孩子……我好想我的孩子……” “兔子你说要我好好照顾我们的一对儿女,我连这都做不到!” “兔子……你为何要离我而去,为何不再等一等。我已想起一切,为何你却不在了!” “若等我寿终正寝,是不是就能见到你了?” “兔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有滚热的液体滴落在兔儿的颈窝,暖暖的又凉凉的,骇得兔儿身子一阵瑟缩。 为何她的心一抽一抽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好痛。痛得更加想要逃离。 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有血溢了出来,唇齿间酒香里混着腥甜的味道。他就跟一具毫无知觉的活死人,一动不动任由兔儿的牙齿陷入他的皮肉。 他忽然笑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兔子,你也这样咬过我。” 兔儿当即松了口,无语望苍天。她决定了,逮到机会一定要逃离他,彻底逃离这个精神病! 是夜,趁他醉酒睡熟,兔儿便蹑手蹑脚下楼,还不待推开客栈的门,头顶传来他若有似无的淡淡声音。 “你去哪?” 兔儿吓得一蹦,猛地回身,他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夜里一袭白衣在微弱的月光下格外显眼。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沉沉的郁郁的,给人一种乌云密布的感觉。吓得兔儿不住摇头,“我哪里都不去!下楼……下楼……找吃的!” 他随手变化出一碟精致糕点,“上来,我这里有吃的。” 兔儿颓然垂下头,默默上楼。 次日外面依旧在下雨,最近这几天天气实在奇怪,白天阴雨绵绵晚上月朗星稀。若不出逃,实在对不起夜里的好天气。下楼的路比较长,被他发现也在情理当中。趁他睡熟,兔儿便推开窗户,将早就偷来的绳子绑在桌腿上,小心翼翼爬上窗子,抓紧绳子往下爬。 刚出窗口,耳边又传来他轻飘如风的淡漠声音,“去哪?” “我我……”兔儿吓得差点松开绳子掉下去。第一次出逃失败的惊吓已让她有了经验,只是忐忑不安地从绳子爬了上来。 “我就是看看这根绳子结实不。” “然后呢?”他一手环胸,喜怒不明地睨着她,骇得她心口一阵阵缩紧。 “然后……”兔儿转着眼珠想了想,“然后……用来捆点干粮带在路上吃。”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转身回去继续睡觉。 两次出逃失败,兔儿终于从失败中总结出经验。他睡觉太轻,必须得叫他睡的沉一些。听说世上有一种叫“蒙汗药”的东西,便趁着他不备,悄悄用他给的一颗银粒子贿赂店小二买了一包份量极足的蒙汗药悄悄下到他喝的茶水里。亲眼看着他把蒙汗药喝下去,也亲证了他睡的比猪还沉。用昨晚逃跑的绳子将他紧紧捆住。 “嘿嘿,然后这根绳子就用来捆你啦。”一切就绪,兔儿噌噌噌跑下楼,直接从客栈门口哼着小曲蹦蹦跳跳逃出客栈。 第255章 时机到了,我来接你 第255章 时机到了,我来接你 兔儿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猛然回头正好看到老者微微含笑的脸。猛抽一口凉气,差点惊得炸开脾肺。 “你你……”蒙汗药居然对他不起作用! “睡得的确很沉,发现周围没了你的气息,兀地就醒了。”他笑着向她伸出手。 兔儿赶紧后退一步把手背到身后。 他眼底的笑意黯淡下去,“你就这么想离开?” 兔儿点头如捣蒜。 “你不喜欢陪着我?”他的声音落寞得让人心酸。 兔儿怕他发神经,哪敢说实话,“我想我娘了。” “过几日我带你回去看你娘。” “不!我现在就想回家看我娘。”兔儿任性地大喊将不得逃离的愤怒发泄出来。 他略微想了下,“好,就现在。” 对于他的妥协,兔儿更加生气了。他就不能放了她?已经在他面前用力任性,试图被他讨厌放她走,为何还是好像对着一团棉花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要你背我!”兔儿紧着眉头,抓紧小拳头。那就更讨厌一些,让他厌烦。 他略想了下,觉得她这个提议没什么不可接受,便颔首道,“好。” 爬上他瘦弱的脊背,他坚实的肩膀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抵触又忍不住靠近轻轻伏在他的肩膀上,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和药香味,莫名地觉得这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在这样安寂无人的夜里,他背着她脚步很慢地走在街上,就像相偎取暖的一对恋人,总希望时间慢一些路再长一些。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转而又笑着自语一句。 “你个小丫头,我竟这般轻易就习惯你留在身边。” 兔儿趴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他的话没太听清楚。嘀咕一声,“你说啥?” 他笑而不语,前行的脚步猛然停住,周身温暖的体温瞬间寒凉好像在急速涌向某处,吓得兔儿一个激灵豁地睁开眼困意全无。就在这条街的尽头,月色皎洁的光影里,遥遥站着一身蓝衣的人,他长发披散随风浮动,容颜绝世惊为天人,淡蓝色的衣衫在月光下镀上一层淡淡的荧光,随风飘舞如一朵幽兰绽放。 “哇,好漂亮的姐姐。”兔儿低呼一声,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脊背一僵。“这位姐姐不会就是你要找的人吧?”不然他怎会这么紧张,周身神经好像都绷紧起来。 那位姐姐的神色也极尽奇怪,愤怒憎恨凝满眉宇间不曾褶皱半分,所有情绪都压抑郁结在一对灰色的眸子里将惊涛骇浪封锁在一层厚厚的冰壳之下。当老者将兔儿从背上放下,低声嘱托一句,“去那边。”兔儿这才明白,他们并不是旧相识而是即将大战的仇敌。 “好。”兔儿乖巧点头,赶紧跑到十米开外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眼巴巴看着他和那个蓝衣姐姐开战。只要他们打起来,她就趁乱逃跑,不信这一次逃不掉。真是天赐良机。 他们一句话没说果然打了起来,流光飞溅电闪雷鸣,掠起的狂风卷着飞沙打在兔儿身上针扎的疼。她吓得赶紧往外跑,跑着跑着便头也不回一路狂奔。 终于跑的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抹了一把额上的淋漓大汗,继续往前跑。趁着他脱不开身,必须抓紧逃离。有多远跑多远。 就在天色将将放亮时,兔儿终于跑出小镇,还以为他再找不上来,窝在一颗大树下藏起来休息一会,还不待气息平喘,他清凉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 “你还真会找时机。” 兔儿抱住耳朵,他的声音就如魔音贯耳,头一阵紧缩的剧痛。“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为何放你?我很喜欢你陪着我。”他将兔儿从树下拽起来。 “我一点都不喜欢陪着你!”兔儿用力甩他的手,就是甩不开。 “我喜欢就好。” “你蛮不讲理。”兔儿用力踹他,他也不恼,气得兔儿加大力道更狠命地踹他,她就不信谁会喜欢一个任性刁蛮到姥姥家的丫头。当兔儿看到他的手臂上蜿蜒而下的血痕,沿着他白皙的手背一路淌下染红了她的手时,她愣住了。 他受伤了! “你不是说想回家看你娘?”他拽着兔儿往前走,丝毫不顾及受伤的手臂。 兔儿望着他手背上殷红的血,总想说点什么,嗡动的唇却发不出丁点声音。无意间眼角看到一抹淡蓝色的影子,回头看去。那个蓝衣姐姐就飘在遥远的半空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兔儿心头一惊,被一个飘在半空中的人盯着看,心里毛毛的。 “那个姐姐……是什么人?她会飘诶。”兔儿小声问走在前面的他。 “是鬼。”他的声音很沉很沉带着怒意。 兔儿吓得赶紧闭嘴,即便那姐姐长得再美好像画一样也不敢再多看一眼。一路上兔儿格外安静,脑子里总是在转着一个念头,趁他坐下来喝酒休息的当,兔儿小心地靠近他几分,低声问了句。 “你真的是唐王?” 他没有回答,只是喝酒的动作一顿。 “你真的杀了你的女鬼妻子?” 他抓紧手中的酒壶,目光变得如死水一般阴鸷。 兔儿年纪小,显然不知什么叫危险,继续问,“你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你要抛弃跟你那么多年感情的妻子而另选她人?我娘总说,日久情便重,你们的感情应该很深的呀。” 他捏得手中酒壶发出吱吱的声音,紧抿的唇角隐隐颤抖。 兔儿拖着天真懵懂的小脸,在她不像个刺猬猬张牙舞爪的时候,就像一朵开在初晨的小花,清透耀目惹人怜惜。“昨晚那个蓝衣女鬼姐姐,是为了你的妻子来报仇的吗?还是说……你在你的妻子和你的丫鬟之间又招惹了一个蓝衣的女鬼?” 他噗哧一声笑了,所有被提及的痛苦一扫而散,眼底缀着灿丽的阳光暖盈盈地望着兔儿,“你的小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兔儿放下托腮的手,嘟起红唇,“当然是脑子!” “你总是可以逗我轻易笑出来。”他盖上酒壶的盖子,拽着兔儿的小手起身。 兔儿沉下脸,“我才没有逗你开心!” “可我笑了。”他回头看她,背对着阳光眉目疏朗。 “那是你太爱笑了。”兔儿闷哼一声别开脸。 他微微怔忪了下,拽着兔儿往前走。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几十年前在妖界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这样忍俊不禁地笑过了。他真的很久没有笑过了,自从遇见兔儿。 在第二天中午,他带兔儿回到了家。娘正在院子里摘菜,张欢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张麻子没在家。兔儿扑到娘的怀里,娘俩哭的昏天暗地。娘对老者感激涕零,说是张麻子真的不喝酒也不打人了,虽然还不那么勤快也总算知道出门找活干了,日子有了过下去的希望。娘赶紧下厨做饭,款待恩人和多日不见的女儿。兔儿抱着张欢亲昵一阵,将路上买的鸡大腿给张欢,乐得他拍手叫好在兔儿的脸上亲了两口。 老者忽然有点不满意了,一把将兔儿拽起来与张欢分开,他沉声道,“女孩子就该矜持一些。” “嗯?”兔儿眨了眨大眼睛,完全不知哪里不矜持了。 老者似乎也发现此举有点莫名其妙便放开兔儿,坐在院内的藤椅上喝酒。 大壮趴在栅栏上,欢喜地喊着兔儿。兔儿蹦蹦跳跳跑过去,大壮从栅栏上跳下来,一把抱住兔儿,“你去哪了!我都想死你了。” 还不待兔儿挣开大壮的怀抱,一股力气已将她从大壮的怀里拽了出来,“女孩子就该自爱一些!” “……”兔儿一头雾水,她又哪里不自爱了。 大壮被眼前奇怪老头的愤怒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你放开我媳妇!” “媳妇?”他脸色阴沉。 “我娘说了,兔儿长大就娶到我们家来。”大壮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你快放开我媳妇,你都抓疼她了。” 他冷哼一声,拽着兔儿就丢进屋里去。“才多大就定亲!定亲也找个像样的,又胖又胆小不适合你。将来我给你找个好的。” “……”兔儿闷闷地仰头望着他眼底的怒火,全然搞不懂他在气什么。 终于回到家里,晚上躺在小床上却有些睡不着了。托腮坐在床上,思量如何将怪老头撵走留在娘身边,张麻子已经不喝酒打人了,有娘在的家再破再穷也是家。 地上落下的月光里,缓缓化出一个人影,紫色的长衫无风微拂,雪白的长发净白的刺眼。兔儿短暂的惊怔后,便淡定下来。 “老爷爷,你又来了。”她似乎很有老头缘。 “兔儿。”他缓声一笑,寻不到她的焦急一扫而空,“时机到了,我来接你走。” 兔儿正要摇头拒绝,窗外传来老者阴沉凝怒的一声低吼,“崔珏!” 老者破门而入,不知哪里化出来的黑色长鞭,凛冽一甩直接逼向屋内的紫衣白发老头。兔儿睁大眼,一连两天看人大战,实在有些难以理清纷乱的头绪。是老者太冲动?还是他仇人太多?不管哪一种,跟着这样的怪老头都太不安全了,更加笃定得到机会一定将他甩掉,彻底划清界限。 第256章 见我的儿女 第256章 见我的儿女 兔儿吓得抱着脑袋钻到床底下,还以为狭小的黑暗空间可以避难,忽然一只手伸进来,另一只手又伸进来阻挠,两只手在床底下纠斗起来。兔儿赶紧缩到最里面,惊惧地盯着那两只修长的手斗得光束四射,照得床下忽明忽暗。兔儿完全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只听到老者怒吼一声。 “崔珏!她最后只见过你,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紫衣老头显然对老者很愤怒,口气极为不善。 “我不信……”老者怒声大吼,打斗愈加激烈,轰隆巨响似要将房屋摧毁。 紫衣老头手中长笔一挥,一道灵光将老者困住,一把将兔儿从床下踹了出来,紫色光芒如落雪纷纷,待老者挣脱束缚,紫衣老头已带着兔儿在一片光影里消失。 兔儿只听到耳边掠过一阵呼啸的风声,人已从半空中落在一片油菜花地。那一望无垠的黄色花海随风起伏荡漾,扬起一片黄色花雨,纷纷扬扬洒满天空。 “这里好美呀。”兔儿眼前的美景瞬时让她忘记方才的恐惧,开心地奔跑在花海中,追逐两只白色的蝴蝶,欢快的笑声如铜铃般清脆。 他扬起唇角,雪白的长发如霜雪般刺目,清俊的脸上尽染苍凉。低沉的声音缠绕在花雨中随风飘散。 “白儿,这一世,我倾其所有守护你的快乐。” 兔儿抱着一束油菜花,蹦蹦跳跳跑回来仰望身材修长的紫衣老者,将油菜花送给他,“老爷爷,紫衣配黄花。” “谢谢兔儿。”他接过油菜花,宠溺地捏了捏兔儿细嫩的脸蛋。“我不是老爷爷,我叫崔珏。” “你的头发这么白还不是爷爷?”兔儿想不懂。 “不一定白发的都是爷爷。”他的笑靥里蕴着几分哀凉又透着几许欣喜,“我带兔儿离开这里可好?” “老爷爷要带我去哪里?”兔儿歪头问他。 他摘下一朵油菜花戴在兔儿的环髻上,衬得她白皙的小脸清纯可人。端详了她一会道,“我亦不知去哪里。” “可是我娘……” “你娘那里我会留下一笔钱,自此衣食无忧不需你再惦记。” 兔儿还是犹豫不决,她也说不清楚为啥跟这个白发崔珏很亲切。抠着手指想了半天,“那好吧,先跟你溜达几天再说吧。” 崔珏伸出宽大的手掌,兔儿小小的手放在上面紧紧包裹在他的掌心中。一前一后走在遍野的油菜地里,她没有看见油菜花地的孤树旁站着的白衣男子,斑白的长发在风中浮动,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光彩渐渐暗淡成灰。 崔珏带兔儿去了一个极为幽静的地方,那里翠竹成林,流水潺潺,竹屋前有个偌大的水车在溪上缓缓转动,带着水花映着阳光在半空出现一个小小的彩虹。 兔儿欢乐地跑到小溪边,溪水里有幼小的鱼儿成群嬉戏。她捧着水抓鱼,小鱼哧溜溜在指缝间逃走,逗得她咯咯笑起来。崔珏笑着站在她身后,随手化了一把油纸伞,为她遮去焦热的阳光。她在伞影里仰头望着他,天真浪漫的笑容如最明亮的宝石闪闪发光。 竹屋有两个房间,兔儿的房间布置的极为小巧温馨,看来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兔儿喜欢趴在窗上看屋外水车在阳光下溅起的七色彩虹,映着苍翠竹影格外美丽。崔珏会做好饭菜喊她出去吃饭,俩人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含笑静静望着她。 那种莫名的亲近感让兔儿对崔珏一点都不抵触,完全不同于老者的感觉,或许是曾经在夜里多次见过而觉得熟识没有危险感吧。 一天晚上,兔儿坐在屋外的石凳上,仰头数着天上璨亮的星子,他轻声告诉她那颗星星叫牛郎,那颗星星叫织女。 牛郎织女的故事小时候听娘讲过,也曾趴在黄瓜架下期盼可以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传说只是传说,她只是黄瓜架下听到了微微的风声。也许是她经常撒谎做坏事,不得天上星使喜欢听不到他们的悄悄话。 “我会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耳边传来崔珏的一声低语,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她墨黑的长发,一缕一缕柔顺放在他的掌心。 “等我长大了,你就更老了。”兔儿嘻嘻一笑,小手指轻轻触碰石桌上花瓶内放着的那束油菜花。已经七天了,也不知崔珏如何做到油菜花丝毫没有丁点枯萎,还如刚刚摘下来时开的美好。 “岁月总是会在人的身上留下一些痕迹,若待你长大我变得更老,只能说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已超越了光阴。” 兔儿懵懵懂懂地眨了眨大眼睛,在心里细细念叨了两遍这句话,还是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正要问他求解,他已笑着端起用竹叶煮的水踱步到溪边闲饮。兔儿追上来,跟他一起站在溪边,一起望着遥远的婆娑树影。月色下的清冷辉光里,不堪清楚地看到在那茂密的竹林间站着一抹白影,斑驳的长发格外扎眼,只是隐约看到就已吓得兔儿瑟缩到崔珏身后。 崔珏也很震惊,随即淡定下来,用个结界将兔儿护在身后。 崔珏飞过小溪在白衣老者的面前,那样遥远的距离,包裹兔儿的结界好像一个巨大气泡应该是密不透风的,还是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居然找来了。”崔珏口气不善,转而了悟,“我该唤你玄澈还是无殇?抑或是唐昕?” 他没有回答崔珏的话,质问道,“你为何带走兔儿!”他也是刚刚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这孩子玲珑剔透,根骨不错,我想收她为徒。”这个借口崔珏早便打好腹稿。 “好!我只问你,她最后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崔珏的话如一根利刺扎痛了他的心,吼道,“不可能!” “尊上执意为难崔某?” 他高颀的身形隐约一晃,声音兀地变得极为低郁,“她真的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没有。” “一句话都没有?一句话都没有……”他脚步虚晃两下,勉强稳住身形。 崔珏默然了,所有的恨意在看到他这般难过时出现一丝裂痕。梗塞的喉间发出细微的声音,“她说了一句,想要有一块心爱之人立的墓碑。” 所有的信念都在此刻崩塌,连最后一丝希冀也是此时消弭在一片黑寂之中。他不住摇头,即便当年亲眼看到她跳下忘川河,一直以来都不相信她真的离去了。而在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她是真的去了,永永远远离他而去了。 他还有什么?他望着自己一双净白的手,什么都没有了!最后连她的一丝踪迹,甚至一样可以缅怀的东西都不曾留下。只有当年她写下的一纸婚书上面有她和他的掌印,纸张早已泛黄,字迹也已不清,唯独那两个红色指印如烙铁般总是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 “告诉我通往冥界的封印在哪里。”他沙哑的嗓音如魔鬼嘶吟。 “天帝已将三界封印对尊上封锁。尊上再视不见封印,亦打不开封印,永远困在人界。”崔珏将一根白玉簪递给他,“她临死时,曾让我为她戴上这支簪子。” 他颤抖着手接过簪子,紧紧攥在掌中,她送他这根白玉簪时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她轻悦的笑声在耳边回荡,音容笑貌恍如昨日般清晰却是再也抓不住的幻影。 “二澈哥哥,将来我嫁给你,我们会生出一个什么东西?” “当然是孩子!”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是神龙,我是九尾白狐,我们生出的是龙?还是狐狸?抑或是长着狐尾的龙。” 他笑着沉吟稍许,“我觉得你会生出一颗龙蛋。” 她挥舞小拳头捶打他的心口,红着脸嗔他,“我是狐皇,才不是下蛋的母鸡。” 他笑起来,搂紧她在怀里,“只要是你跟我的孩子,不管生的是什么,我都视他如命。” “尊上。”崔珏的呼唤将他从回忆中惊醒,更紧攥住手中的白玉簪,冷声道,“我要见我的孩子。” “我做不到。”崔珏冷声拒绝。 “我回不去,便带他们来人界。”霸气的口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不可能!” “崔珏,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低狠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锁魂鞭已现身燃起一簇簇黑色的火焰。 “我以前就是太注重身份之责,才会错失太多。”崔珏亦化出春秋轮回笔。“她两次失去六命皆我所为,连我都恨我自己。” 兔儿在结界内吓得心脏扑腾扑腾乱跳,他们又要开战了。也不知薄薄一层泡沫能不能保护她。就在她担心不已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包裹她的结界已在一声鞭响下碎裂,身子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随即飞了出去。 “崔珏,想找回你的徒弟,就带我的儿女来见我。”他掠过竹屋,直接在竹林里消失。崔珏正要追上去,却看到水车旁站着的玄辰。 “崔判官玩忽职守离开冥界寻找一个人界女孩,到底什么意思?”他灰色的眸子愈来愈深,唇边缓缓勾起一丝浅笑。 第257章 恢复灵力 第257章 恢复灵力 阴湿的山洞充满刺鼻的霉味,青苔生满岩壁,水滴从青苔上滴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好在山洞里生了一堆火可以驱一驱潮湿的霉味,也让阴凉的山洞暖和不少。 兔儿蹲在火堆旁烤火,不时偷瞄一眼脸色阴沉的老者,他太沉默了。自从入了山洞都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兔儿饿的肚子咕咕乱叫,要不是以前经常挨饿,早就受不了到处找吃的填饱五脏庙了。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兔儿还是第一次问及他名字之类。 他一怔,黑漆漆的眼底涌现一抹愕然,“我叫什么?”他望着噼啪燃烧的火堆,“我叫什么?”他抓紧手中的酒壶,终于活了般仰头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充斥唇齿流入心头,“唐昕?无殇抑或玄澈?我到底叫什么?”唐昕的身体,无殇玄澈的两世记忆,他亦不知自己到底该叫什么了。他低喃一声,“小白……”多么还想听一听她再唤他一声“小白”。望向身侧的兔儿,眼底映着火光好像多了些期盼,“你以后叫我小白。” 小白? “我叫你小老头行么?”兔儿擦了擦烤火额上渗出的汗滴。 “你这孩子!”他嗔了声,转而低笑,“是,我已经老了。凡人的身体,易老易亡,若我死了是否就能见到她了?” 兔儿心头一滞,真心有点不忍见他伤心难过,“好吧小白,我饿了。” 叫一个老头子这么幼稚的名字,还真奇怪到姥姥家了。兔儿腹诽一阵,伸出手巴望他能变出什么好吃的填一填空空如也的肚子。 他微愣了下,似乎也觉得被一个幼稚女娃如此称呼奇怪至极。丢来一个干巴巴的烧饼,兔儿大口大口啃起来,吃了两口想起来他也什么东西都没吃,掰下来一块递给他。 “娘说人是铁饭是钢,小白你也多少吃点吧。”跳跃的火光下她的手异常白皙,指甲粉嫩晶亮,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我教你弹琴。”说着,他便化出一架七弦古琴,放在膝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琴音叮咚流淌如滚珠落水。 “我不喜欢!”兔儿嚼着饼,脸别向一边,“穷人家孩子的手是用来干活的,弹琴都是富家小姐闲来无事的消遣。我才不学那么娇气的东西。” 他居然恼了,“我教你学就是了!” “不要!”兔儿跳起来,一见到那七弦琴就厌恶,碰都不想碰。怄气往山洞外走,他已化出一道灵光将她的双脚束住。“你放开我怪老头!” “崔珏与你便可乖巧顺服,为何与我这般厌恶!”他愤怒的声音在山洞中嗡嗡回荡,震得兔儿脑仁发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有什么为何不为何的!你放了我!我要回家找我娘去。” “不放!” “我讨厌你!” 他的眼底凝着压抑的火光,十指轻轻拨弄琴弦,努力心平气和曲调还是不受控制的凌乱,“人界那么多根骨不错的女孩,崔珏为何偏偏带走你?足见你对他极为重要。”曲调上挑,透着刺耳的尖锐,“他带来我的儿女与我相见,自会放了你。” 兔儿捂住耳朵,“别弹了!我不爱听!” “这首曲子叫‘伊人笑’,我从来没给除她之外的人弹奏过,你居然不爱听?”他手指僵硬地挑过琴弦,优美的曲调透着凄凉的哀婉,眼角泛起一丝红晕,有晶莹的液体噙满眼眶。“我不相信你去了。” 洞外的阳光刺眼的明亮,兔儿就站在洞口,还以为动弹不得,束缚脚踝的灵光碎碎成缥缈的雾气,短暂的踌躇,望着他的目光似尚存一丝莫名的不舍,转身毫不留恋跑出山洞。 跟他在一起总感觉呼吸困难,难以放松,那种压抑到几近窒息的桎梏,只想快速逃离。不住奔跑,不知方向,脚下岩石绊倒摔在地上,顾不上流血的膝盖继续拼命往前跑。 猛然撞到一个坚实的一面墙,眼前浮现一抹淡蓝色的飘逸长衫。惊愕抬头,看到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和一对灰色的眸。她猛抽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这这是……那晚与小白打架的那个鬼! 他弯下身体,蓝色的衫子拂过她的脸庞,长发垂泻下来,正好落在她的额头,风一吹飘起来,如羽毛般轻柔。他向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细致无暇如上好的白玉,却在手背上爬满暗红色的狰狞疤痕。 兔儿心头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他轻轻一笑。 “我叫玄辰,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兔儿。”紧张得心口一阵躁动,话也说不完整了。 他沉吟一下,“很小巧的名字。” 她抿紧红唇,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这样好看的女子却有男子般清润好听的声音,她一时间有些搞不懂面前这个比女子还美容颜的人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或许鬼都比较怪异,性别混乱吧。她这样想着,更加怯怕起来,又向后退了一步。 “你怕我?”他尽力笑得更加温柔,不喜见到她惊怯的目光。 “你你……你是鬼!”谁不怕鬼。 “谁说我是鬼!”他眉心微拧,好笑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兔儿赶紧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那个小白说的。” “谁是小白?”他的眉心拧得更重,转而眼底似有清明之光反应过来到底是谁了。 “就是那天晚上你跟他打架来着。”兔儿捏紧手指,渐渐的觉得这个叫玄辰的人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怖。 玄辰盯着不远处山洞的方向,山洞内琴音袅袅凄婉哀凉,让人不禁心头泛酸。他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再看向兔儿时已笑靥如春,“鬼怕阳光,白日不敢出来,我不是鬼。” 兔儿看了看半空中热辣的骄阳,又看了看玄辰身后的影子,吐口气笑了,“姐姐不是鬼呀。” 玄辰眼角一颤,“我是哥哥。” “呃……” “哥哥带你去个地方。”他温柔的笑容如蛊毒般充满诱惑,兔儿还是迟疑了。最近是怎么了,每个出现的人都要带她走,她只是一个乡野丫头,没什么特别的,为何这些奇怪的人对她都这么奇怪? “哥哥……”还不待兔儿拒绝的话说出口,山洞内传来一声巨响,凄婉的琴音戛然而止,一抹白影从山洞内飞了出来,还不待玄辰将兔儿护在身后,兔儿身子一飘,一阵天旋地转已被飞出的白影拉至身后,护在一个结界之中。 “时日如此之短,你已恢复全部灵力,真是个不容小窥的人物。”玄辰冷哼一声,长衫翻飞,气势萧杀。无畏一笑,“那日若不是你急着追兔儿,受伤的只怕是我了。” “前世你便不是我的对手。”无殇低吼一声,周遭狂风骤起。 兔儿眼睁睁看到小白老头的斑白长发在风中飞扬,瞬间蜕成如雪般纯白不带一丝杂志,在阳光下透着刺眼的寒光。他修长白皙的手已握住一把黑色的长鞭。即便困在结界内,兔儿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寒意从脚底蹿起。 “是。我赢了帝位,输了一颗心。”玄辰看向结界内的兔儿,灰色眼底漾起的悲凄,束住了兔儿的呼吸。这目光……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将三界封印打开……”无殇的吼声震彻山峦,一阵地动山摇。 玄辰闷笑两声,“三界封印归属天庭掌管,我是天帝,但凭妖王法力无边亦无法破除!这是我给你的惩罚,困在人界受尽生老病死孤苦无依,生生世世记忆永存,永远活在失去她的痛苦之中。” 无殇挥起手中的锁魂鞭,燃起黑色的火焰,如一条火龙袭向玄辰。蓝色的衣衫铺张开来,如盛开的一朵蓝色莲花,汩汩水纹在他周身流淌,一寸一寸吞没锁魂鞭上的黑色火焰。 狂风呼啸,卷得树木枝叶噼啪作响,将粗壮的大树拦腰折断。沙石飞扬,肆意拍打山岩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本来晴空万里的蔚蓝天空,涌来大片滚滚乌云,电闪雷鸣间,瞬间黑沉下来的大地忽明忽暗,恍如修罗场般可怖。 “你们不要打了!”兔儿趴在结界中,担心不已。她也说不清楚在担心什么,总是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受伤,即便讨厌那个小白老头,还是不希望他受伤。 轰隆隆的巨响中,他们哪里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不知怎的,结界忽然破碎,兔儿惊恐回头正好看到崔珏微微含笑的脸。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兔儿脸色一沉,手腕被崔珏抓住,已带她离这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兔儿不住回头,那一片隐藏在浩荡云层阴霾下的山峦依旧不断射出道道闪电。 “他们会不会受伤?”兔儿很担心问崔珏。 崔珏的身体一滞,“你关心他?” 兔儿木讷地摇摇头,“他人也不是很坏。” “你只要记住,他很坏!十恶不赦坏事做尽就好!”崔珏的愤怒,吓得兔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崔珏和缓下声音,“他很厉害,应该不会受伤。” 兔儿吐口气,“那就好。” 崔珏搂紧兔儿,如一阵疾风从半空中带着兔儿消失不见。 第258章 下葬唐昕 第258章 下葬唐昕 崔珏带兔儿逃亡的路并不顺当,小白老头没有追上来,玄辰却追了上来。见玄辰毫无异样,兔儿忧心起来。即便她才六岁也懂得,俩人打架那么凶猛,一个人全身而退,那么剩下的那一个…… 兔儿不敢想下去,用力啃着崔珏给她的苹果,好像打发小动物似的叫她去一边自己呆会。看了一眼一紫一蓝两个身影长身玉立在茂盛的梧桐树下,总觉得这样的画面有点美中不足。好像少点什么,要是那个小白在是不是就能更美一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在一起流浪那么长时间。 兔儿丢掉苹果核,拍拍手,也不知玄辰和崔珏在说什么,刻意压低的声音她一点也听不见。悄悄挪到树阴下,趁着他们不注意撒腿就往来的路上跑。 待玄辰和崔珏发现,俩人一起追来,直接拦住兔儿的去路。 “你去哪?”崔珏问。 “我……想回家。”回家天经地义,谁能阻拦。 “我带你回家。”玄辰伸出手攥住兔儿纤细的手腕。 “我自己回去就好,我知道路的。”兔儿挣开他的大手,往方才的大山方向跑去。她一口气跑了许久,连方才那片山峦的影子都没看到。她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总想回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玄辰似乎很懂得她的心思,一把揽住她的腰身,“我带你回去。” “天帝!”崔珏前来阻挠,紧张的神色让兔儿更加不安起来。 “让她去吧。”玄辰望着怀里的兔儿,眼底的悲伤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花瓣,“去了,她就心安了。” 崔珏的手抓成拳,眼底的挣扎在经历激烈的斗争,“难道让她看到他……”崔珏没有说下去,深深地望着兔儿,“听话,别回去。” “我我……”兔儿也说不清楚为何这么想回去看一眼,明明她很厌恶那个怪老头的!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可能是他的悲伤让她可怜他吧。“就去看一眼,看看他……怎么样了。” 崔珏终还是顺从了兔儿的意思,与玄辰一前一后飞回那片连绵起伏的深山。方才他们打斗过的地方一片残骸,山林奇石几乎夷为平地。他就半坐在一颗折毁的大树旁,支着腿一口一口的喝酒。 兔儿站在他的不远处,上下看他那一袭雪白的长衫没有丁点血色,总算放下心来。只是他那一头苍白到极致的长发让她心口一阵紧缩。他怎么在瞬间就老的这么彻底?即便容颜没什么改变,兔儿还是感觉到他已老到极限了。 既然他没受伤,她也放心了,正打算离开,他低声唤她过去。兔儿踌躇了下,小步挪过去,他将酒壶递上来。 “跟我喝一杯离别酒吧。”他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眼底浮现些许欣慰。只是那种似在看她却不是看她的眼神,实在让她不喜欢。但还是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醇香的酒,唇齿间还是甜甜的味道。 “你要走了吗?”兔儿将酒壶还给他。她应该欢喜的,为何不怎么高兴? “嗯,去很远的地方。”他又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不远处玄辰的身上,神色平静如水好似一些恩怨情仇都在瞬间泯灭,“哥哥,谢谢你。在我不在的那段日子里,代我保护她和孩子。” 这一声“哥哥”如火烫般灼伤了玄辰的心,灰色的眼底隐约有一丝颤抖,旋即湮灭在无边无际的平静之中。若不是他唤了这一声“哥哥”,几乎都忘记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兔儿。”他最后又看向兔儿,“我就要去见她了,为我笑一笑。” 兔儿努力咧开嘴笑,生硬的声音在忍不住颤抖,“去见她?什么意思?”她不懂,一点都不懂。“你找到你的妻子了吗?” “就要找到了。”他无力地靠在树上,手里的酒壶歪在一边,不住有清澈的液体流淌出来,染湿了他的一袭白衣。他对兔儿招招手,声音低弱似是醉了,“过来。” 兔儿靠近几步,他冰凉的大手攥住她柔软的小手,有一股热流沿着他们握着的手不住流入兔儿的身体,融入四肢百骸,顿时身体变得轻飘飘好像有许多蕴藏的力量要冲出她矮小的身体。 “以后再没人胆敢欺负你了。我也就放心了。”他舒缓一笑,目光飘向遥远的蔚蓝天际,有朵朵白云在风中轻轻浮动。 “兔子……我叫你等我的。你可有等我?” “兔子……” 他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流淌的液体飘来一片酒香,散在暖风中渐渐飘远…… “喂,小白?”兔儿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丝毫没有反应。抓着她手的大手渐渐放开垂在地上。兔儿紧张起来,又摇了摇他,“小白,小白?”他依旧没有反应,“你别醉在这里,我送你去山洞里面睡,娘说睡觉吹风会嘴歪的。” “小白?你醒醒。”又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依旧一动不动,只有雪白刺眼的长发在风中浮动。“小老头!你再不醒我喝光你的酒。”拾起酒壶盖上盖子,塞在他的手中,“你醉的太厉害了,酒壶掉了都不捡起来。” 兔儿吸了吸鼻子,抓起他垂在地上的手,那手冷得好像冰块没有丝毫温度,“小老头?你病了?我给你暖暖吧。” 捂着他的手半天还是丝毫没有暖意,兔儿抓抓头,“疯老头,你不会醉死了吧。”叹口气,食指放在他的鼻端试了下,果然没了气息。她从没见过死人,还以为应该会害怕居然心情平静的好像他真的只是睡着了。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雪白长发,又平了平他略微褶皱的长衫,“你我相识一场,怎忍心你曝尸荒野。我葬了你,也算弥补你对我家的恩情了。” 她徒手在他身侧挖坑,沙石的土地异常坚硬,割得手指流出血来,还是不住努力挖坑。崔珏不忍心见她如此阻止她,被她回头一笑惊愕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到底是相识一场啊。怎么忍心见他醉死在这里被野狼分尸。”擦了把额上的汗珠,继续挖。崔珏要帮忙,被她拒绝,“我自己来就好了。” 玄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微闭目,似在隐忍着什么。再睁开眼时,已平静如水。只是袖中的手依旧攥紧,踱步到无殇身前,化出一把梳子,轻轻梳好被风再次吹乱的长发。 “你我斗了这几千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本以为是那高高在上的帝位。当得偿所愿,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让我终于明白,我要的并不是帝位。我到底要的什么?你可知道?”玄辰轻轻一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弹落染在无殇衣衫上的灰尘,白衣胜雪洁白,“当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我与你一样,一切为时已晚。你终比我幸运,不管哪一世她都那么爱你。”玄辰的目光落在兔儿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上,一阵心疼却没有阻止,他知道无法阻止。凉声一叹,“弟弟,你小时候总是追着我问,为何天界太子是你而不是哥哥。你可记得你说过,你不想做天帝,你说你不想做天帝的啊。” 兔儿默默挖着坑,手指已痛得麻木仍不停歇…… 夕阳的余晖洒下,血红的光芒染红整片大地,倦鸟回巢传来一声声悠长的鸣叫。 玄辰亲自抱着无殇下葬,兔儿一捧一捧洒下黄土,一寸一寸掩埋了那雪白的长衫白皙俊美的脸颊,白得胜雪的长发。微隆起的坟冢,兔儿在周围洒下一片花瓣,她记得他说过喜欢桃花的,可时节已过没有桃花,便用野花的花瓣代替吧,或许他也能喜欢。打开酒壶的盖子,洒下几口酒。 “喝吧,你最喜欢的酒,喝好了就去投胎转世做个好人。”兔儿又抓了一把土细心地修了修这座新坟。没有墓碑总觉得不妥。毕竟相识一场,葬都葬了不差一个墓碑。 寻来一块木头,插在坟前。曾在村上的老先生那里学过几个字,“小白之墓”这几个字还是会写的。便用石块在木头上用力刻下歪歪扭扭的字。 一切做完,兔儿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毫不留恋地往下山的路走去。 崔珏有些困惑,自始至终她都没掉一滴眼泪。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兀地又笑了,“你终于决定忘记他了。苦债太多,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回头看向伫立在孤树下的新坟,“得了心爱之人的墓碑,尊上你也能安息了。” 当年叱咤三界的天帝,统领妖冥两界的妖王,最后却落得葬身人界角落的凄离下场。浮云一生,不过化为一撮黄土罢了。他真的死了?自此消弭在三界间?崔珏把玩手中的春秋轮回笔,唐昕的命数确实是在今日终结,可妖王无殇的命数……一直都是个未知数。 兔儿磕磕绊绊一路下山,也不知身体是怎么了居然不知疲惫,而且脚步轻飘好像浮在云端,只是无法驾驭熟练不时要摔跟头。玄辰跟在身后没有帮忙,似是一位看着刚学会走路孩子的家长。到了山脚下,玄辰问道。 “兔儿想去哪里?” 兔儿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这是小白的遗物,我觉得应该给他的儿女送去,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其实很想念他们。” 第259章 回妖界 第259章 回妖界 玄辰盯着兔儿看了许久,噗哧笑了。伸出手眷恋地抚摸兔儿黑亮的长发,一身白色的纱裙像极了她以前经常穿的一身素白。宠溺地捏了捏她细嫩的脸蛋,柔软的声音蕴着些微涩苦。 “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女孩答应我会跟我走,她最后食言了。” “哥哥这么漂亮,那个姐姐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兔儿歪着头天真地眨着明亮的大眼睛。 “因为姐姐习惯了忽视我的存在。”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那么苍凉,兔儿好想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心,可她的身高与他差距实在太大。 “哥哥别难过,是那个姐姐太没眼光了。”兔儿拽了拽他蓝色衣袖。他心头一软,蹲下身体与她平视,“那么兔儿可有眼光?” 兔儿想了想,“当然有哇。” “哥哥带兔儿去哥哥的家,你可愿意去?”他握住她的肩膀,紧紧的再不愿放手。 兔儿又想了想,“先把小白的遗物送去可好呢?” 玄辰灰色的眼底掠过一丝苦涩,淡淡的如一池潋潋秋水,“你可不要学姐姐说话不算数。” “当然,我们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兔儿伸出染血的小手指主动勾住玄辰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玄辰的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眼底的悲色化为春江暖水柔光熠熠。疼惜地揉了揉兔儿的头,“我跟你一起去。” “好耶。”兔儿开心跳起来。她也说不清楚是开心他陪着她一起去,还是开心可以将遗物送去。不管哪一种,她对这位俊气的哥哥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兔儿闭上眼,我们转瞬就会到。”玄辰一手抱住兔儿,一手捂住兔儿的眼睛,唇贴在兔儿的耳边,柔声低语一句,“你还在,真好。” 只是闭眼的瞬间,兔儿便有些昏昏欲睡了。疼痛手指上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渐渐所有疼痛全部消去。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也好像什么都没梦到,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物完全是从未见过的高大粗壮,鸟儿窜梭了茂盛的枝叶间五彩斑斓,盛开的硕大花朵亦是格外的鲜妍娇丽,馥郁的花香沁入心脾,让人心情无比的舒畅。 “这里是妖界,不同人界,会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别怕有我在。”玄辰在她耳边轻声道,她的注意力已完全被眼前的美丽景色吸引,当看到一只硕大的好像老虎的东西竟隐约长着一张人的脸,除了好奇哪会害怕。 玄辰不禁莞尔,“我的担心多余了,这里曾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岂会害怕。” “哥哥哥哥你看,那只蝴蝶好大!”兔儿指着黄色花朵上一个硕大的粉色蝴蝶,想要扑上去抓,蝴蝶已扇动翅膀,瞬间在她指尖消失出现在不远处的小溪上,“哇!好神奇的地方啊。” 玄辰拉着兔儿的手,指尖轻轻点了下兔儿的额头,一个印迦遮盖住兔儿身上的凡人气息。无殇在临死时将所有的灵力输给了她,也正因此她可以在妖界的气息里毫无不适感。他有些猜不透无殇最后的选择,他明明不知道兔儿就是一朵的转世,为何要将全部灵力都给她?在潜意识里无殇已极其看重兔儿,只是当局者迷没能清楚辨别明晰。若不是崔珏将兔儿带走,玄辰又怎能料想到一个人界女孩会是一朵的转世。跳下忘川者,灰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他不知崔珏如何做到让一朵转世。 “回魂珠?”玄辰低喃一声。 兔儿没听清,“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哥哥说就要到玄水明宫了。”他搂住兔儿的肩膀,生怕一不留神将她弄丢。当年一朵吃下了崔珏的回魂珠,他也是在一朵恢复了前世记忆才知晓。回魂珠可以恢复前世记忆和灵力,同时还有扭转命格轮盘的能力。崔珏失了灵力白了头发,难道与一朵的转世有关? 想必在当年,崔珏将回魂珠给一朵时,便已留了这一步退路。他是执掌生死簿的判官,知晓世间众生命数轮回,也早看穿了一朵的最终命运,他便为一朵留了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后路。 玄辰轻轻揉了揉兔儿弱小的肩膀,“这一生,你一定要幸福。” 兔儿仰头看他,虽然不懂还是用力点头。他停下脚步,蹲下端视她的眼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 “哥哥真好。”兔儿抱住玄辰的脖子,亲昵亲了一口他的额头。他一愣,脸颊微微发烫。“哥哥,你脸怎么红了?”伸出小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哥哥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咳咳,不早了我们走吧。” 到了玄水明宫,苏妃亲自带人出门迎接,与其说是迎接倒不如说是备战。一群兵将手持刀刃,一字排开将玄辰和兔儿围在正中。兔儿怯懦地躲在玄辰身后,悄悄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凤眸上挑锦衣华服的美丽女子。 “天帝亲来妖界所谓何事?”苏妃不畏冷哼,“而今我妖界再不是群龙无首的待宰羔羊。天帝的一统三界的野心怕是要落空。”她就像个护崽的苍鹰,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要危机她守护的土地。 “本帝前来见无忧。”玄辰淡眸轻扫,已吓得一众兵将手中的刀刃拿不牢稳。 “无忧已接任妖界大统,成为我妖界的妖王至尊,政务繁忙……”苏妃的话还未说完,已被玄辰打断。 “唐昕已亡故,有样东西要交给无忧。”玄辰低头看了一眼躲在身后的兔儿,他也想叫兔儿见一见她前世视如性命的女儿。 “亡故?”苏妃猛地张大一对凤眸,双眼瞬时通红噙满泪水,短暂的悲恸已化作无边的希冀,再顾不上阻拦玄辰,身影一闪已飞向落花宫。 玄辰拉着兔儿的手,直接走进玄水明宫,那群空有气势的兵将早已被玄辰风轻云淡中流露的迫人气势吓得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路来。 鳞次栉比的黑色宫殿,隐约有白茫茫的雾霭缭绕,恍若一副浓墨重彩的泼墨画。 兔儿好奇打量四周,在路过莲池时,碧波池里盛开的朵朵雪白莲花红色的锦鲤成群结队,兔儿欢喜地要跑过去看鱼儿,被玄辰紧紧攥住手腕,带着她快步离开莲池。 “那种地方,不许靠近。” 兔儿见他口气严肃,吓得赶紧点头。 无忧住在玄水宫旁边的侧殿,传说中的妖界至尊那是一统妖界睥睨天下的王者,正双手托腮坐在门槛上发呆,一派清纯少女无所事事的寥懒之态。 兔儿在玄辰身后探出头来,看到那个漂亮的银衣少女,只一眼便觉得异常的亲切和喜欢。无忧却是一副懒懒的不愿搭理人的态度,也不看来人是谁,胡乱地摆摆手,道。 “有事找苏妃娘娘,本姑娘没空。” “无忧。”玄辰轻轻唤了一声,无忧霍地抬头,眼中燃起璀璨的光芒。 “天帝叔叔!”无忧如一阵风飞了过来,激动的热泪盈眶,“天帝叔叔可有我娘的消息了?崔叔叔说娘去天界任职,天帝叔叔应该见到我娘了吧。” “嗯,见到了。”玄辰紧了紧手中兔儿的手。 “我娘呢?她怎么没跟天帝叔叔一起来?”无忧向玄辰身后看了看,眼中的光彩灰败下去,“我娘都走了几年了,她就一点不想念无忧?也不会来看无忧。”说着,眼中泪水摇摇欲坠,吸着鼻子无比的委屈,“我娘说,走几年就回来的,为何还没回来?无忧一直在等娘回来。” “无忧……你娘有事抽不开身,特地让我来看看你。”玄辰从怀里掏出一个桃花纹路的金簪子,“这是你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无忧欢喜地接过去,化出一面镜子美美地插在发髻上,之后又落寞下来,指了指发髻上好几根的金簪子,“我娘总让天帝叔叔转交礼物,为何她不亲自送来。我再也不要理她了!”无忧跺着脚,终于发现跟在玄辰身后的小女孩,“她是谁?” “叔叔刚收的玉女。”玄辰说起谎话来脸色不红不白。 “长得倒是挺秀气的。”无忧眨了眨眼,见玄辰一直拉着那个小女孩的手,“叔叔很喜欢新收的玉女吧?” 玄辰点下头,“根骨不错。”这话还是从崔珏那里学来。 “送我吧,我正闲得无聊无人陪伴,叔叔不会舍不得吧。”无忧说着就去抢兔儿,玄辰微一错身,拦住无忧。 “很舍不得。” “诶!拒绝的还真直接。”无忧又一跺脚,怄气地一手叉腰,“反正天帝叔叔不把我娘放回来,我就跟你强定这丫头了。” 兔儿在玄辰身后撇撇嘴,这个叫无忧的姑娘刁钻了些倒不惹人烦。兔儿对她扮个鬼脸,见无忧瞪着眼睛要来抓她,赶紧躲在玄辰身后。摸着挂在身上的酒壶,想要给无忧又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这个噩耗。想想便拽了拽玄辰的衣襟,小声道。 “哥哥,我们走吧。” 玄辰看懂了兔儿的心思,抱起兔儿在怀里,活成了一个移动的轿子。对无忧道,“无忧乖乖听话,过些日子叔叔会再来看你。” “天帝叔叔,一定要告诉我娘,无忧好想好想娘亲。”无忧努力仰起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玄辰抱着兔儿离开玄水宫,深深的宫殿深处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哭声,“尊上!你怎么还没醒过来!” 兔儿望向哭声传来的方向,那边有一座红墙金瓦的宫殿,女子的哭声便是从那个方向传出来。 第260章 一朵一朵 第260章 一朵一朵 女子的哭声刺耳的尖锐,兔儿耳膜刺痛往玄辰的怀里缩了缩,“谁在哭?” “我们走吧。”玄辰捂住兔儿的耳朵,加快步伐。这时,无忧从玄水宫冲了出来,直奔落花宫的方向。兔儿见无忧那么紧张,不由得担忧起来。玄辰已抱紧她掠身飞向半空,兔儿紧紧抓住玄辰的衣襟回头往下看。那一座红墙金瓦的宫殿上挂着三个鎏金大字“落花宫”。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 “我爹怎么了!”下面传来无忧的声音。兔儿看到无忧冲入落花宫,闯入大殿。里面传来苏妃凄绝的哭声,“连最后一丝游魂都没有了!” “什么是游魂?”兔儿仰头问玄辰。那好像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玄辰望见她眼底的期盼,便停下脚步,他知道她想下去。轻叹一声,“没了游魂意味着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无忧的爹爹不是小白吗?为何……”无忧呼唤落花宫里的人爹爹?听到下面传来无忧的哭声,心就紧紧揪成一团,本来犹豫是不是要回去,当下更加笃定必须回去看一眼。这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是好奇吧。 “若我不带你回去,你可会难过?”玄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听话,不要回去。” 兔儿咬住嘴唇,勉强点头答应。就在玄辰带着她飞走时,下面传来无忧的痛哭声。 “爹!你若走了叫我和娘怎么办!爹!你醒醒啊!你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就走啊!爹……你也走了,娘也走了,剩下无忧一个怎么办……” 兔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玄辰,奔着落花宫的方向就飞了过去。还是第一次本能驾驭飞行,吓得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勉强想要控制落地,却摔在落花宫的屋顶上。 她看不到无忧,只能听到无忧的哭声。声声摧心肝,道道揪百肠。兔儿摸索到挂在身上的酒壶,颤抖着拔掉盖子灌了一口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舒服一些,呼吸才能顺畅。苦涩的味道之后是甜美的蜜味,即便如此还是难受至极,便又灌了一口。 玄辰落在她身边,凄迷的目光如秋风中的落叶。他蹲下来抢下她手中的酒壶盖上盖子,重新挂在她身上,“真是拿你没办法。这么点大就喝酒,以后还了得。” “唔。”兔儿呼出一口酒气,手抓着身下的金色琉璃瓦,下面的哭声那么痛苦,反倒是没有勇气跳下屋顶去看一看了。 “故事里的妖精不是都可以活很久吗?这里是妖界,应该都是妖精吧。”看向远方巍峨的宫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宏伟的建筑。 “世间万物皆有生老病死。”玄辰坐在兔儿身边,他的手总喜欢掩在蓝色的袖子中,不让人看到他手背上的疤痕。 “人死了会去哪里?真的有轮回转世吗?” “嗯,只要多行善事上天垂怜便会有下个轮回。” “那么小白呢?崔珏说他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他死了会去哪里?会转世轮回吗?”抱着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 “或许吧。”玄辰垂下眼睑掩住他灰色的眸子。无殇被一朵用诛仙台匕首刺死后,是花水上仙用了六命换了他的一世轮回护住魂魄未散。用如此办法护住的灵魂,他亦不知死后会不会堕入轮回道抑或是魂飞魄散。一切皆有定数,若无殇命不该绝上天自会安排他的去处。 “他的女儿这么伤心难过,他若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兔儿打开酒壶盖子,轻轻洒了点酒祭奠他。“他最喜欢喝酒了。” “你……很难过?”玄辰颤抖的声音里蕴着一丝心痛。 “也不是,我没觉得很难过,就是觉得人生无常。明明还与你大打出手斗得天昏地暗的人,说没了就没了。明明早上时,他还强迫我学七弦琴,我还跟他吵了一架。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呢?”兔儿抓了抓微痒的鼻头,侧头看向身侧的玄辰,“等哥哥将来老了也会死吗?我会哭的很伤心。” 玄辰一愣,好笑问她,“你会为我哭?” 兔儿手指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划来划去,“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娘,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并未为你做过什么。”他很开心她能这样觉得。 “我从哥哥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哥哥是真心对我好。” 玄辰揽过她的肩膀,给她一个依靠的肩膀,才不会听到无忧伤心的哭声那么痛心。忽然背后掠过一丝凉飕飕的冷风,玄辰出手之时对方已化为真身成为一颗石头,转瞬须臾间已在另一处化为人形一把将兔儿从他的怀里拽了出去。 “一朵?你是一朵?”一个长着美丽女人脸蛋的男子,紧紧抓住兔儿的双臂,一双美眸死死盯着兔儿激动的问着透着笃定。 “你是谁!你抓痛我了!”兔儿拼力挣扎,还是甩不开胳膊上的大手。 “我是小彩!一朵,你不认得我了?”小彩一把搂着兔儿如怀,乐得嘴都无法合拢,“哎呀我就说,你哪那么容易死,你可是狐皇!你又那么善良。老天爷终于不打瞌睡开眼了!” 兔儿一脚踹在小彩的脚背上,他不痛不痒全无知觉,兔儿又猛力踹了计较,他还是不放手。 “哎我说一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没关系,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叙旧。”小彩抱起兔儿,她气得脚在他身上乱蹬,他还是不放手,笑嘻嘻的没个严肃。 “你有病吧!我叫兔儿,不叫一朵!我不认识你!”兔儿求救地看向玄辰,他一脸阴郁地盯着小彩,俊脸紧绷是从没有过的愤怒。 “你是五彩灵石?”玄辰眼底的光芒又阴鸷几分,“灵石休要胡言乱语,她只是一个人界小女孩。” “啧啧啧,天帝大神说起谎话来真是……那个叫啥?脸不红心不跳。大神能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我。好歹我和一朵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无数个日日夜夜,她身上的味道气息再没人比我更熟悉了。”小彩欢喜地亲了一口兔儿细嫩的小脸蛋,“一朵变成小女孩,真可爱呀,我都流口水了。” 兔儿厌恶地蹭着脸,真想一口咬死他。用力挣扎,他将她夹在腋下,“女孩子应该温柔些,张牙舞爪不可爱。” “你放我下去!”兔儿挥舞四肢,被他夹得倒空血液都涌向脑子,涨涨的难受。 玄辰蓄势直接出手,小彩身体灵活一闪,在一片五彩华光中居然无法抓到他真正的实体,玄辰灰色的眼底凝满冰霜,小彩洋洋一笑。 “大神稍安勿动,你也不想我大声喊人吧。”小彩窃窃一笑,“只要我喊一嗓子一朵转世复活了,你想想妖界有多少人会涌上来抢她。” 玄辰俊脸绷得好像随时都会碎裂,“我真不该带你回来。” 小彩“哦嘿”一声,抱着兔儿就跳下落花宫,“我说一朵呀,我都想死你了,你个小没良心的到底有没有想我。” “我想你个大头鬼!快放我下去,我的头都要炸开了。”兔儿不住捶打小彩,他的身体硬梆梆的好像石头。 小彩这才反应过来姿势不好,正立过来抱着兔儿在怀里,大步流星地直奔玄水宫侧殿。“你个小没良心的,当年把我送给无忧就一走了之,你可知我有多么伤心难过。好在小无忧的幽灵宝剑上的宝石对我受益匪浅,我现在可是法力很高的。” “哥哥,救我。”兔儿求助地望向跟在小彩身后的玄辰。 “诶,大神,你可别打我的主意,你抢我就喊。这几年别的本事不见得厉害,喊人的本事可是方圆五六百里都能听的真真的。”小彩耍起无赖来,真可谓无师自通。 玄辰绷紧的俊脸微微抽了抽,转而失笑,“你厉害。” 小彩洋洋得意的样子,那一张跟一朵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真是像极了一朵。抱着兔儿去了玄水宫,与兔儿面对面坐着,他一手托腮有些苦闷起来。 “告不告诉无忧你就是她娘呢?” 兔儿脸色一黑,“我只是一个六岁小女孩!哪里有女儿。” “若告诉无忧你是她娘,她就会知道你当年死了,一切都是骗她。那丫头最讨厌被人骗,一定会杀了我。”小彩苦着一张脸,换只手托腮,“若不告诉无忧,看她失去爹爹的伤心难过样子,我好揪心。一朵,你就不难过?无忧哭的眼睛都肿了。” 兔儿默然了,说实话,她真的很难过,可是……就是因为难过难道就骗人,她做不到。 “我觉得你认错人了,我们并不认识,我也不是你说的什么一朵。我叫兔儿,我是一个人界女孩……”话没说完被小彩打断,他趴在兔儿身上一阵闻。 “看看看看,就是这个味儿,你还想骗我。我对你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你就是一朵。你要不相信,我们去找姥姥卜算一下前世今生。”小彩拽着兔儿就往外走。 第261章 哭声的蛊惑 第261章 哭声的蛊惑 兔儿哪有力气挣开一个男子,求救地望着玄辰,他伸臂拦住小彩。 “灵石乃上古神仙补天时的五彩灵石,带有通天晓地之灵性。既已明晓兔儿之身份,又何苦找人印证多生是非。” 小彩当即眉开眼笑,“天帝大神便是承认了。” 玄辰灰色的眸光沉郁如水,“为了她好,切勿声张。” 小彩连连点头,“不说不说,绝对不说出去。”拥住兔儿就在她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气得玄辰面色更沉。兔儿挥舞小手一巴掌拍过去,“脏死了!” “哎呦喂我的小一朵,你居然嫌我脏,当初你可是天天搂着我睡觉的!”小彩胡乱揉着兔儿的头发,“当初你总欺负我,现在也该轮到我欺负欺负你了,哼哼。小东西,嘿嘿。” 将兔儿的头发全部揉乱,小彩才满意罢手,又将兔儿的头发胡乱地扎成小辫看上去就是个奇怪的爆炸头。兔儿气得脸色发青,牛喘捏拳,小彩乐得前仰后合,一手勾住兔儿的肩膀。 “小东西,生气的样子和以前一样好看。” 兔儿气得咬牙切齿,“疯子。” “哎呦。现在你比较像疯子好吧。”小彩故意揪着兔儿的小辫立起来,顺势还用力扯了扯,痛得兔儿呲牙咧嘴,又一巴掌拍过去,“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 “你威胁我。”小彩故意沉下脸,眼底的笑意浓郁,缠着兔儿的头发在手指上又用力扯了扯,“如何不好惹?这样吗?”他又加了力道扯兔儿的头发,“这样呢?还是这样呢?哈哈……我看你很好惹嘛!” 小彩张嘴哈哈大笑,玩的不亦乐乎。玄辰无奈摇摇头,举步出门,长身玉立在门口,设个结界将屋里的声音全部阻隔。 兔儿见玄辰居然置身事外,彻底怒了。趁着小彩张嘴大笑的当,扬起拳头猛挥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活生生打掉了小彩的四颗门牙。小彩痛得哀嚎一声,口中涌出殷红的鲜血。 “啊……”小彩抹了一把口中的血,望着掌心脱落的四颗门牙无比痛心,“你个丫头片子,这么大力!” 兔儿吹了吹疼痛的拳头,“我就说我不好惹。” “你。”小彩捏紧掌心的门牙一阵哆嗦,“死性不改!暴力!” 兔儿扬起拳头又要给他一拳,吓得他赶紧捂住嘴站到一边。兔儿得意地扬扬脸,气得小彩一阵磨牙,“母女俩一个德行!” “我说了我叫兔儿。不是你说的什么一朵!我才六岁哪有女儿!” “是是是,我认错人了。”小彩又抹了一把口中的血,没了门牙说话漏风发出“呼呼”的风声。 “好啦,我要走了。”兔儿拍拍手,举步往外走。 小彩想要阻拦又有些怕。他居然让一个人界小丫头算计了!那一记硬拳力道之大完全不似一个孩子,难道转世投胎成凡人女孩的一朵,还有法力不成?这可是个大问题,得慎重,以免再被暴打一顿。 “那个一朵……”见兔儿射来狠辣的目光,小彩赶紧改口,“那个兔儿,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留下吃顿便饭明日再走吧。玄水明宫的御厨都是秘制菜谱,什么烧花鸭栗子鸡,什么金钱吐丝凤凰展翅,什么三鲜瑶柱芙蓉大虾应有尽有。”小彩见兔儿动摇,低着声音继续诱惑,“你不是最喜欢吃肉吗?叫御厨给你做好多好多肉吃。” 兔儿抓了抓鼻头,吃肉固然好,她也确实很喜欢吃肉。只是这节骨眼不是吃的时候,这种地方还是早些离开为妙。正要摒弃诱惑,跨出门槛时,小彩一把抱住兔儿,在兔儿耳边小声说。 “外面可多吃小孩子的妖精,天帝大神法力确实很高强,毕竟双拳不敌四脚。你也知道,这里是妖精的地盘,谁的地盘谁说的算。你先稍安勿躁,等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们出去。”见兔儿吓得脸色一阵阵发白,小彩窃笑一下,继续威逼利诱,“妖界可是一个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方。唉,就要黑天了,正是妖精们腹肌难耐的时候。这可如何是好。连我都不敢离开玄水明宫半步。” “天呐,这里这么危险。”兔儿抽口凉气。 “是的,很危险!”小彩连连点头,对门外的玄辰努努嘴,“你也不想你的哥哥被妖精吃掉吧?他是天界神仙,正是妖精修炼的最好食粮。你也应该懂得,身为天界王者,肯定好面子不会承认外面有危险,即便打不过群妖也会硬着头皮往上上。到时候,你们只能成为妖精们的腹中餐了。” “这可怎么好。”兔儿顿时后悔不该来此处犯险。想到刚入妖界时看到的千奇百怪,还有玄辰的嘱托告诉她别害怕,对小彩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玄水明宫是绝对绝对的安全。”小彩拍拍胸脯,“有我在,有无忧在,又有天帝大神在,谁敢欺负咱们。” 兔儿赞同地点点头,“也是诶。” “所以说,住下吧,一日住不够就两日,两日住不够就三日。”小彩拍着兔儿的肩膀语重心长,“放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住的就有你住的。” 兔儿顿觉小彩很铁哥们,用力点点头。 小彩灿烂的笑容下掩着窃喜,敲了敲门口的结界,玄辰挥手收下结界。小彩揽着兔儿的肩膀,抹了一把口中溢出的血,对玄辰笑嘻嘻道,“天帝大神,兔儿说想住几天。” “我说住一晚。”兔儿纠正。 “大神也顺道住下吧。”小彩清了清嗓子,“咳咳咳,若大神实在住不惯妖界,我也不好意思强加挽留。大神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妖界污浊……”话未说完,被玄辰淡若清风一笑打断。 “住的惯。” “咳咳咳,住的惯那便一起住下吧。” 无忧一直没回来,兔儿和玄辰就在小彩的安排下在玄水宫的偏殿住下了。兔儿总是不经意就想起无忧伤心欲绝的眼泪,心口一阵发烫传来揪心的刺痛难忍。碍于小彩总是坐在对面看自己,好像看不够似的,不然早就偷偷溜出去看看情况了。她们只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为何才见一面就对无忧这般挂心?或许就像那个谁说的,有眼缘吧。 心里总惦记着无忧,肉也吃的不香,倒是小彩胃口大开将一桌子珍馐美味全部卷入腹中。玄辰看了眼吃的满嘴油星的小彩,摇摇头。 “大神想说什么?”小彩有些不满起来。 “没什么。”玄辰优雅放下筷子,他什么都没吃,只是陪着兔儿意思意思。神仙不食五谷,即便吃也喜一些清汤寡味的食物。 “谁都不喜欢被否定,石头也一样。”小彩据理力争。 “只是觉得你的吃相……”玄辰看向聊赖的兔儿,“和之前的她很像。”长相也很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彩丢下筷子,摸着饱撑的小肚腩,“我觉得这个动作都像她。”望着兔儿嘿嘿一笑,“她给我的熏陶太深了。”双手托腮趴在桌上,“大神觉得这个动作像不像?是不是很像?” 玄辰有一瞬的失神,若小彩不是男儿身,真的以为小彩就是一朵了。 兔儿听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又望了一眼门外,问小彩,“无忧是你们的妖王?” 小彩点头。 “是你的主子?” 小彩想了想,点点头。 “她爹死了,你还这么乐呵。”村上出去做府里下人的人回来说,做奴仆要以主子之喜而喜,以主子之忧而忧,才是一个好奴仆。 “她爹早就死了。”小彩没好气翻个白眼,“都死了好几年了!”呲着牙来回抽口气,“你看你给我打的,说话都漏风,你赔我门牙。” 兔儿瞪他一眼,“再惹我打掉你所有牙!” 小彩赶紧闭紧嘴,闷闷的一脸委屈,嘀咕一声,“就知道欺负我。”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我有些不懂。”兔儿问向玄辰,见玄辰垂下眼睑似不想说,捂着心口央求道,“哥哥,我心里好难受,不知为什么。” 玄辰眉心悠然一抽,拉着兔儿坐在榻上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不懂就不用去想,你只要记住,你只是一个人界小女孩,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你只要开开心心就好。” “真的是这样吗?”兔儿明亮眼中闪动的狐疑,让玄辰心口一缩。她开始怀疑这些事了,终有一日会想弄个明白。带她来妖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那些旧人就该成为过去不再相见。 “当然是这样,你只是个人界平凡女孩。”玄辰轻声安慰,总算解了兔儿的心疑。她低下头喝茶,虽不再问,可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无忧伤心哭泣的脸总是在脑海里徘徊。 夜里也睡的不安稳,耳边一直有凄凄哭声,不轻不重淡淡萦绕耳畔挥之不散。翻开被子坐起来,就好像受了强大的蛊惑,跳下床轻轻推开门,顺着那哭声寻去。 这么大的玄水明宫,兔儿很轻易就找到了落花宫,好像早就认得路似的。仰头望着高高门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心头闪过一丝钝痛。推开虚掩的门,里面的哭声更加真切。 落花宫的院子里开满火红火红的大朵花团,清冷的月辉下如血光般艳丽。一步步靠近大殿,心口好像擂鼓砰砰跳个不停,总有一种急切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回家就能看到娘做了一锅的粉条炖肉。 第262章 无殇复活 第262章 无殇复活 一步步靠近大殿,心跳越来越重,好像闷雷阵阵擂击胸膛,有什么东西似要破体而出。脑子昏涨起来,意识变得迷离不清,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飘飘的似要飞起来。 大殿高高的门槛差点迈不过去,踉跄一步才勉强稳住身体。殿内很冷,扑面而来的寒气冷得兔儿一个激灵。殿内放着一个冰棺,团团寒气如云层翻涌。冰棺内躺着一个人,一袭黑衣包裹他修长的身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棺内。无忧就跪在冰棺的一侧,哭得双眼早已红肿如桃,苏妃已不知去向,殿内只有无忧一个人。 发现有人进来,无忧侧头看来,见是玄辰带在身边的那个“玉女”,忽然所有委屈与伤心好像有了出口,决提成洪哭得更加汹涌。 “我爹爹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 “无忧……”兔儿忽然就哭了出来,抱住无忧的那一刻,眼泪好像滚珠般一颗一颗收也收不住。 “我还没和爹爹好好说过话……他就这样去了……我一直都以为我会长伴爹爹膝下……我还没孝敬过他……”无忧的眼泪湿了兔儿的衣服,如火一般灼伤了兔儿的身体。 “苏妃娘娘一直都告诉我说,爹爹一定会醒过来……她骗我……骗我……爹爹再也不会醒来了……” “若早知道几年前跟爹爹那是最后一面……我说什么也不会放爹爹和娘亲走……他们不要无忧了……他们都离开无忧了……”无忧紧紧抱着兔儿,将她当成眼前唯一的依靠。忽然她停下哭声,扬起满面泪痕的脸,“我不能哭,不能让娘亲知道爹爹的事!娘亲会伤心难过的。他们感情那么深,双双赴死殉情的故事那么多……”无忧越想越怕,不住摇头,“兔儿你叫兔儿?你答应我,你是天界的玉女,待你回天庭千千万万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兔儿的小手不住擦无忧脸上的泪痕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不瞒你说,我根本不是天庭的玉女,我只是一个人界凡尘的小女孩。我不会说出去,我也如你一般深爱着我娘。你不要哭了,人死不能复生,疼爱你的爹娘一定不希望见你如此伤心难过。” 无忧就好像得到了最好的安慰,忍住哭声和眼泪,“不哭,不哭,我不哭了。” 兔儿擦干无忧潮湿的眼角,“我娘曾对我说,照顾好自己便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 无忧点头,吸吸鼻子,努力想展颜一笑通红眼底依旧载满悲痛。止住哭声的嗓音异常的沙哑,“我会好起来,照顾好自己等娘亲回来看我。”忽然无忧好像想到了什么,就冲出去往外跑,“天帝叔叔会告诉娘亲我爹的事,我必须去告诉他一定要瞒住娘亲。” 兔儿想抓住无忧,指尖之余下一缕清风,看着无忧的背影消失在落花宫的宫门外,寂静的月色下只有那一片火红的花团随风摇曳,散开一片缥缈花香。 回头有些怯怕地看向冰棺,躺在团团雾霭中的男子拥有一张绝世出众的俊美容颜。浓黑的眉宇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高高的鼻梁下两片薄唇苍白无色。即便他安安静静地躺着,兔儿还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摄人的威严气势。这样霸气的男子,就这样去了,确实可惜。 她正哀叹,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来轻轻抚向他刀削斧凿般的面颊。柔软的肌肤冷若冰霜,兔儿如被电击般猛地收回手指。心口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一股灼烫的热流从心口涌了出来瞬间流遍全身,烧得浑身好像要沸腾起来。方才进门时的飘忽感再次来袭,心口一阵狂跳,似有什么在肆意流窜要从身体内冲破出来。 头疼得好像要炸裂了般,痛苦地抱住头,感觉灼烫一点点上涌终于都汇聚在头顶,一股尖锐的剧痛从身体分裂出来,传来一阵阵撕裂恍若要死去的剧痛。 “啊……” 兔儿痛得仰天尖声大叫的瞬间,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冲了出来,那泛着淡淡光晕在东西在半空中盘旋一阵,猛地冲入冰棺内的男人体内,一道刺目的灵光从那男人的头顶一直流窜到脚下。冰棺内传来冰块一寸一寸融化瓦解的声音,兔儿无力伏倒在冰棺上,眼睁睁看到冰棺内的男人透明的脸色一点一点复苏,渐渐变得明晰,缓缓恢复些许红晕。 兔儿惊得猛抽一口寒气,小时候经常听村上的老人说,诈尸诈尸……难道?男人的胸口隐约有了一丝起伏,平放在两侧的手指似乎动弹了一下。兔儿已吓得脸上全无血色,正要拔腿逃跑时,冰棺内的男人猛地睁开一双深邃幽冷的黑眸。 “啊……” 刺耳惊厥的尖叫撕碎静谧的夜空,大殿内传来一声一声灌耳的回音。 翻腾寒气的冰棺瞬间碎裂成无数的晶莹碎片,在殿内夜明珠的光亮下射出七彩的璀璨华光。 一袭霸气黑袍的男人悬立在半空,衣袂飞扬长发铺张,如一只夜间鬼魅透着阴寒诡谲的悚怖气息。兔儿想逃早已吓得双脚虚软瘫在地上没有气力爬也爬不起来,哆嗦着呼吸,惊惧地仰望半空中男人正对上他阴鸷狠绝的目光。 “你你你……”兔儿牙齿打颤已说不出话来,不住努力往后爬,手掌心被冰晶刺穿流出殷红的血。 “我是无殇。”他忽然勾起唇角笑了,那笑容美则美矣,可看在兔儿眼中却是猛兽见到猎物的贪婪狞笑。吓得浑身抖若筛糠,忽然就来了力气连滚带爬往外跑。 “诈尸啦……” 无殇俊颜一紧,只一伸手,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兔儿短小的身体吸附到他的掌中。他深邃的黑眸睨着掌中如小兽般挣扎的粉嫩女孩,努力温柔目光地对她笑,她居然吓得挣扎更凶。 “你不认得我了?兔儿。” 居然连她的名字都知道! “我我我……我骨瘦如柴不好吃……别别别吃我……” 无殇脸色一沉,阴郁的更加吓人。兔儿恨不得当场晕过去,那样就不知道恐惧和疼痛了,可清晰的意识根本连点昏厥的意思都没有。扑腾四肢想要从他的手掌挣脱,真恨衣服的质量太好,若能被他扯碎该多好。 “你是真的忘记我了。”无殇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似有些失意。他落在地上,踩过地上的冰晶发出冰块碎裂的声响。 “呜呜呜……”兔儿吓得哭了起来,“或许你认错人了!我们根本不认识的。” 无殇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寂的大殿荡起闷郁的回音,骇得兔儿周身神经瞬间紧绷,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沾湿了他黑色的衣襟。 “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怎么会认错。”无殇挑起眉,忽然来了逗弄她一下的兴致,便道,“我盯你很久了。”深吸一口兔儿身上淡淡的清香,“这般美味的凡尘味,好久没尝过了。” 兔儿当即吓得呼吸都停止了,只有一声声沉重的抽气声。 “我沉睡了许多年,正腹肌难耐啊。”他在她耳边呵出一口凉气,冷得兔儿不住激灵。 “小彩告诉过你,妖界的夜晚里,有很多吃小孩的妖精出来觅食。”他拖着冰冷的长音,薄唇若有似无地贴在兔儿柔软的耳朵上,“他说的没错,我就是吃小孩的妖精。” 兔儿又抽了一口更深的凉气,半天没有吐出气息憋得脸色发青,大眼睛瞪得恍如铜铃,白眼仁充满一道道红色的血丝。无殇乐得胸腔嗡嗡作响,拍了一下兔儿的后背,那一口哽住的气息总算长长吐了出来。 “逗你的。我是小白。”他居然有些不忍再吓唬她了。他只是惩罚她在人界总是惹恼他而已。重新复活,心情大好,也不在乎兔儿用那般无礼又愤怒地目光玷污他的尊严。 “你个疯子。”兔儿咬牙切齿,一把推开他松下的手臂。狠狠在他脚上碾了一脚,余惊未退地跌撞跑出落花宫。身后传来他一声哑忍疼痛的声音。 “你个死丫头。” 兔儿一路跑回玄水宫,正要推开宫门进去与正要急匆匆出来的玄辰撞个正着。 “兔儿。”玄辰担心地唤了声。她已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抓紧玄辰蓝色的衣襟,大口喘息,“快……快……我们……我们快走……” 无忧就跟在玄辰身后,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兔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走……哥哥我们快离开……离开这……” 玄辰当即发现事情不对,一把拥住兔儿,捏个诀就要瞬间离开玄水明宫。就在此时,迎面飘来一抹黑影,强大的力量已将玄辰的术法压制,困住身体一时间无法施法自如。玄辰脸色骤变,灰色眸子沸腾的愤怒似要将来人吞噬。在一片流光华彩中,清冷的银辉下,风卷残叶飞卷而过,一条高颀的修长身影在月下缓缓现身。 “哥哥,何故急于离去?多年未见,何不叙叙旧。” 第263章 争夺兔儿 第263章 争夺兔儿 那一袭黑衣的男子恍若从月中走来,翩然落在地下,背后是皎洁的月光洒下的银白辉光。 兔儿吓得在玄辰怀里缩紧,在无殇冰冷的目光下如芒在背恨不能找个地方消匿。无忧的眼角还挂着未落的泪水,晶莹如初晨的露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微微张着的樱唇嗡动一下惊愕又惊喜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小彩举步跟上来的动作一脚悬空地愣在原地,一脸惊怔如一座石雕像。 安静的夜月如混沌死水般沉寂,还是玄辰轻笑一声打破僵寂,“竟不知你留了一手。” 无殇闷声笑起来,“若不如此,如何回返妖界。” “你居然利用她!”玄辰怒声低吼,涌滚的怒火带起一阵飒飒寒风。 “借用而已,谈何利用。”无殇缓步向前,站定在距玄辰三步处,冷眸睨了一眼窝在玄辰怀里的兔儿,深邃的寒光掠过一丝幽芒。 “你知道这么做对她的伤害还如此为!” “我用了我三分之一的灵力护她,她不会有事。” “万一她……”玄辰的话没有说下去,更紧抱住怀里身体颤抖的兔儿。 “这也正印证了我的猜测。”无殇的眸光落在兔儿身上,泛起一丝深深的眷恋和欣喜。“她并不是普通的人界女孩。” “休要浑说!”玄辰顿时乱了一向平静如水的心思,抱着兔儿挣脱无殇设下的束缚飞向玄水宫的屋顶,无殇追了上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压顶而来。 玄辰挥臂阻挡,一股水柱冲天而上破开无殇的力量。 “若我猜错了,天帝缘何带她急于离去!”无殇吼道。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她一分一毫!”玄辰自认从未如此失控过,就好像一直压抑的愤怒终于冲破他的困束发泄出来,吼声震得大地隐约晃动,惊得一群飞鸟长鸣而起。 “我又怎么再忍心伤害她。”无殇眼底的寒冷瞬息温软下来,柔软地看着在玄辰怀里如受惊小鹿露出一只黑亮眼睛的兔儿。 “你利用她的身体蕴藏你的魂魄操控她!若她只是凡尘普通女孩,早在你魂魄离体时丧命!你拿她的命利用她,还敢说不会再伤害她!”玄辰沙哑的吼声噙满心疼的悲怆和不甘。 “若她会死便不是她!死了有何可惜!如若是她便不会死,岂是利用!”无殇的愤怒将屋顶的瓦片震得粉碎。 玄辰顿觉无话再与无殇沟通下去,无殇已不是当年那个阳光少年玄澈,早已在时光变迁世事的磨砺下变得偏执。他知道,无殇的转变有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也知道,欠无殇很多。转念间,成王败寇谈何愧疚,当年是他赢了而已。 “她还只是个孩子,我不会将她留给你。”玄辰带着兔儿飞出玄水明宫,无殇紧紧相随不肯罢休。 无忧和小彩也赶紧追了上来,不明白他们之间在吵什么,估摸是为了那个叫兔儿的女孩。无忧不懂,见小彩好像知道什么,便追问小彩缘由,他却一字不肯透漏,无忧一巴掌拍过去。气得小彩大叫。 “母女俩果然一个德行!打人都如出一辙!” “再多嘴我还打你!”无忧又扬起手,小彩敢怒不敢言,闭紧缺牙的嘴远离无忧一段距离生闷气。无忧又靠近过来,小彩又远离几步,无忧又靠过来。 “我有话问你躲什么躲!” “什么话?问我怎么回事我可不知道。” “不是问这个。”无忧怕小彩还躲就拽住小彩的胳膊,看向不远处僵持的无殇和玄辰,问小彩,“咱们帮谁?” “谁也不帮!” “你就会胳膊肘往外拐!那是我爹,你得跟我一起帮我爹。” “我不。”小彩鼓着腮帮子,恨恨地盯着无殇的背影,无殇复活他一点都不高兴。 无忧想了想,“我娘在天庭任职,要是我和我爹连成一气对付天帝叔叔,万一他回去拿我娘出气给我娘找麻烦就不好了。” “他们俩没一个好东西。”小彩愤愤嘟囔。 “你怎么说话呢!我爹可是好人。”无忧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小彩的胸口,硬硬的胸口反倒硌得她胳膊生疼。 “你爹是好人?哈!荒天下之大谬!”小彩甩了甩手臂上无忧的手,没能甩掉只好作罢,“我告诉你小无忧,你娘有今天都是他害的!” “你你……你什么意思小彩。” “没什么意思,就是恨死你爹了!他最不是人!”终于甩开无忧的手,飞向无殇和玄辰。 “居然敢骂我爹!小彩你死定了!”无忧一把抽出幽灵宝剑,身形如梭直接刺向小彩。小彩回身躲避,无忧又扫来一记狠历的剑光,小彩旋身而起,一抹五彩流光如柔软的丝线紧紧缠住无忧的幽灵宝剑。无忧眼底掠过一丝冷笑,轻轻一挥剑身那抹五彩灵光便碎裂成灰。 “小彩,你也不想想你的法力从何吸取而来。幽灵宝剑助你法力大增,也可破你全部法力。想跟我斗,你省省吧。”无忧挥起长剑迎面劈向小彩,那萧杀狠辣的气势毫不留情,誓必要将小彩劈个粉碎才罢休。 “杀了我吧!”小彩放弃抵抗,闭上眼睛等待无忧的幽灵宝剑劈碎脑壳。 就在剑气迫入眉睫时,无忧的声音响在耳际,“你倒是还手啊。” “他们没来拉架吗?”小彩一只眼睛挑起一丝缝隙。 “拉你个大头鬼。”无忧一脚踹在小彩的胸口上,小彩哀嚎一声飞了出去。脚尖点地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后退两丈才将将稳住身体。 “无忧你既然要杀我!你不仁我不义,休要怪我不顾和你娘亲的情谊对你出手了!”掌心汇聚一团五彩琉璃光,射出道道光柱直逼无忧。无忧举起长剑抵挡几丝流光,还是未能全数抵制,有一束红光击在她的心口,哀叫一声身体飞了出去。 “小彩!你居然伤我!本公主今日就宰了你!”一声咆哮震慑四野,连夜里蝉鸣的声音也在此刻吓得戛然而止。一抹阴影闪过,划破夜空,长剑幽光熠熠直迫小彩的印堂。 兔儿见无忧和小彩打的难舍难分,一阵心惊肉跳。小手指戳了戳玄辰的心口,“你和她娘不是认识?咋不拉架?” 玄辰睨着无忧和小彩的打斗不语。 见玄辰静坐壁上观,兔儿便将希望放在无殇身上。虽没说话,眼神已过去了。那是他的女儿,他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女儿跟人打架不出手相助。是后爹吧? 无殇绷着俊脸没反应,见无忧和小彩打的愈加激烈,不时传出一声声哀叫,眉心越拧越紧。 就在小彩和无忧交肢相搏时,小彩压低声音道,“他们还不拉架。” “至少他们不吵了。”无忧一拳击在小彩的脸颊上,小彩顿时口吐鲜血,赶紧接住血水里滚出的雪白硬物,嚎叫一声。 “我的牙!”怒不可赦地瞪向无忧,又大吼一声,“我的牙!” “呃,本公主就是要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着,无忧又挥来一拳,小彩一张抓住无忧的拳头狠狠捏紧,传来骨骼错位的“咯咯”声,痛得无忧连连喊疼。 “你丫地玩真的!” “牙都掉了还玩假的!骗我好欺负!” “你牙不结实你怪谁!” “白天被你娘打掉四颗满口牙都松了!根本不禁打!” “本公主哪里知道你不禁打!” “我用那么大力气打你,你牙也掉!” “你敢打我试试,我不把你满口牙都掰掉!”无忧喊着又挥起一拳,再次被小彩的手掌困住,甩也甩不开便上脚。见踹不痛小彩,便照准小彩身上踹去。 小彩赶紧并住腿紧紧夹住无忧的脚,整张脸都铁青发黑,“丫头,你有点过份了。” 无忧用力挣扎还是没能抽回脚,只好放弃鞋子收回脚。一只脚站在地上,索性脱下另外一只鞋,一鞋底呼过去,小彩一声痛呼。 “你!” “你什么你!”见他不服又呼上去一鞋底。 小彩气得整张脸都在剧烈颤抖,捏着拳头咯咯作响,指着无忧吼道,“我服!” 这方争吵方歇,无殇向玄辰射来一记如剑冷芒,幽黑的长发在夜风中浮动,白皙的手指见闪过一丝纤弱的微光,已将周围聚集的妖兵现出身形。 “可耻。”玄辰冷嗤一声。 “我失三分之一的灵力,自斗不过天帝,只好以众取胜。”无殇毫不以此为耻,一声令下,聚集的妖兵瞬间出现在玄辰周围。 玄辰蔑视群妖,毫无不畏惧。无殇自是不会仅仅如此,五指张开又一道灵光射过,全身纯黑衣衫包裹的妖魂凭空现身,一道身影闪过似有无数的幻影相随。 “呵呵呵……”玄辰低声笑起来,“如此一来,倒是本帝毫无胜算了。” “天帝几次受创,天界一日下界百日,若算一算日子,距离天帝上次忘川河重创天界不过三四个月的光阴。我实在不知兄长的伤可全数愈合。若兄长带伤相搏,倒是我胜之不武了。”无殇与玄辰几千年的兄弟朝夕相处,最了解玄辰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不似他为达目的从不计后果。也正是因此,当年为白儿擅自扭转命运轮盘最后受了强大的反噬之苦,落了个错结花水那一段姻缘的羁绊。 “今日倒想试一试,能否拼得最后一丝气力,带兔儿离开。”一声闷吼,无数的水光从玄辰的身体迸射出来,周遭妖兵发出一片哀嚎。 第264章 引开危险 第264章 引开危险 这一场恶战,玄辰受了极重的伤。 兔儿哭着祈求他们住手,轰隆剧响之中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哭声。天地失色闷雷滚滚霹雳闪电一道连着一道,大地忽而亮如白昼,忽而暗无天日。血腥味充斥鼻端,熏得人一阵阵作呕。 他们斗着打着,早已不顾及自身的生死,恍如这一场恶战早已等待许久新仇旧恨一并算个清楚,不拼个你死我亡誓不罢休。终于在妖魂长剑刺入玄辰肩胛时,玄辰的掌中的冰柱亦刺穿了无殇的左臂。 兔儿猛地挥出手,莫名力量的牵引下,一掌劈断了刺入玄辰肩胛的大刀。玄辰得以脱身,拼尽最后的力气带着兔儿在无殇面前消失。 玄辰最后是以放弃尊严的方式逃走的。 逃了,也说明败了。 在一向追求完美的玄辰世界里,这是一件奇耻大辱。可为了能带兔儿一起走,他甚至懊悔没能早些放弃尊贵的颜面逃离。 所剩不多的灵力,无法支撑玄辰离开妖界返还天庭。他带兔儿去了幽江之岸的千峰山,他知道那里有个火山口形成的温泉池。曾经他在那个温泉池注入过仙气,可保证那池水拥有治伤疗养的奇效。当年是为了她还是白儿时所准备,那水可以帮她洗去身上煞气戾孽,控制吸食魂魄的欲望。可后来狐族被灭,幽江之岸的生平盛世被毁灭。白儿离开了家园,再也没有回来。 玄辰抱着兔儿浸入温泉池中,妖魂之刀淬有妖界剧毒,那黑中带绿的毒血染了一池碧水。一寸一寸被温泉池水涤净,还是不断涌出黑血将池水染黑。 “哥哥……” “哥哥。” 兔儿不住呼唤他涣散的意识,小手紧紧按住他肩胛的伤口,试图可以帮他止血。他温暖的手掌按住她颤抖的小手,苍白无血的唇努力绽放一丝笑容,温柔地告诉她。“我没事。” 眼泪终于冲出眼眶,紧紧抱住玄辰,“哥哥,是我连累了你吗?我虽不懂为何小白要从哥哥手中抢走我,我还是知道,哥哥是因我受伤。” 玄辰虚弱地靠在岩壁上,她的泪水沿着他的颈窝滑向肩胛的伤口,一丝丝发涩的紧痛,沉静的心房再也无法沉静。搂紧她哭得颤抖的身体,“哥哥不会有事,只是累了。别哭,哥哥喜欢看到你笑。” 他温柔关切的声音让她的心没由来的一阵抽痛,泪水愈加泛滥,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入热气袅袅的池水中,似是拥有什么灵力缓缓化开一圈清澈,一点一点吞噬池水的污浊。 玄辰一惊,继而唇边勾起一丝嘲意。无殇为了保护兔儿,居然将治愈的灵力给了兔儿。如此,兔儿不但拥有治愈自身的神奇,还拥有治愈旁人的能力。那么无殇……玄辰唇边的笑意更盛,将失去所有自治灵力,手臂上的伤口只怕许久都无法愈合。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碧清的池水,温暖的水如一双暖暖的翅膀包裹住他的身体。轻轻拭去兔儿眼角的泪痕,浅浅的一吻落在兔儿的额头。 “哥哥已经无事了,不许再哭了。” 兔儿睁着通红的双眼,狐疑地望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不敢相信转瞬的功夫那么深的伤口就好了。小手试探地抚摸向玄辰受伤的肩胛,伤口虽还未愈合,黑色的血已止住。鲜红色的血沾染了他蓝色的衣衫,多少看上去让人心安不少。 “毒已经解了,伤口需养几日才可愈合。”玄辰失血后的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也虚弱的飘忽。 他向四下看了看,破晓的朝阳透过茂密的树林射下道道碎金子般的光束,林中鸟儿婉转吟唱,纷飞的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妖界之地,根本没有适合神仙疗伤的药草,若用法力幻化来仙草灵丹只会泄露行踪被无殇找到。想要快速伤愈只能返还天界,可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带着兔儿一并离开妖界。为今之计,只能犯险继续留在妖界。 “兔儿,哥哥累了睡一会,你哪里都不许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已强撑到了极点。 兔儿用力点头,“我就守着哥哥,哪里都不去。” 玄辰安心地闭上眼,任由池水没过他肩胛的伤口,鲜红的血染红了周遭的池水,在阳光下泛着潋滟的红光,衬着他一袭蓝衣格外鲜明刺目。 兔儿抓着玄辰微凉的手,紧紧依偎在他身边,望着他安静沉睡的容颜,轻轻拂开黏在他脸颊的湿发。 玄辰真的睡得很沉,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知觉和感官般,连周围传来悉率的响动都没发现。兔儿紧张地盯着山林中出现的一只硕大黑熊,黝黑发亮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池水中的他们,口中流出黏腻恶心的涎液。兔儿的脊背紧紧靠在坚硬的岩壁上,背部传来一阵刺痛,转念怕惊扰到玄辰的好眠,赶紧收起所有恐惧,蹑手蹑脚爬上岸,浑身戒备地盯着那只黑熊。黑熊缓缓从树林中踱步出来,踩过松软的土地留下硕大的脚印。 兔儿心口蓦然一怵,小心向后退了一步。曾经上山采蘑菇,娘说过,熊眼神不好遇见黑熊就装死,越跑反而越追你。幸运的是,在人界的山上她从未遇见过猛兽,可在妖界居然被这些有灵性的野兽盯上了。她又哪里知道,黑熊盯上了她的幼小体内蕴藏的强大力量。 兔儿对黑熊挥挥手,试图吸引黑熊的注意力,转身就朝山下跑去。她一路跌跌撞撞驾驭飞行,黑熊的速度亦不含糊,四脚飞快几乎离地。如此凶猛的猎捕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亦未惊动沉睡的玄辰。 这条山路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葱郁的树林横亘的藤蔓兔儿跌了一跤又一跤,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继续往山下跑。终于还是被黑熊追了上来,挥起硕大的黑爪拍向兔儿的头颅。兔儿吓得心肝俱颤,猛一挥手,竟射出一道辉光将黑熊的爪子挡了下去。黑熊痛得张开血盆大口哀嚎,粘液在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丝线。 兔儿赶紧趁机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奋力狂奔,黑熊又追上来,愤怒的吼声震得林叶沙沙作响,鸟儿四下纷飞。终于在体力无法支撑时,摔在地上滚下山岩,头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瞬时鲜血迸出。 黑熊奋力一跃飞扑上来,张开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那硕大的口似一口能吞下兔儿的头颅直接将她吞入腹中。 “哥哥……”无助的低呼一声,绝望地闭上眼。 耳边传来黑熊的一声痛吼,黑熊压顶而来的黑暗瞬间消失,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兔儿猛地睁开眼,眼前飘过一抹白色的长衫。她一惊,当看到一双温润的眼和一张陌生的俊美面孔,才长吐一口气。 原来不是小白那厮。 “小姑娘,深山猛兽居多,缘何独自一人?”他矮下身扶起兔儿。扯动身上伤口兔儿疼得“嘶”了一声,额头的血沿着眼角滑过脸颊。不远处传来浓郁的血腥味,黑熊的尸体砸断几颗大树,有汩汩的鲜血涌出来。兔儿吓得脸色发白,赶紧错开眼不敢看。 “谢哥哥救了我。”抹过额头的血痕,身上湿衣混着汗水黏在身上,山风拂过一阵彻骨的冷。 “你受伤了。”他随手化出一瓶药膏,“哥哥给你上些药。”他望见兔儿晶亮的大眼睛,竟有一瞬的错愕,旋即摇头轻笑,似是觉得自己眼花错视了,“小姑娘很像哥哥曾经认识的一位故人。” “谢谢哥哥的药,我还有事先走了。”兔儿接过药膏,正要抬脚,忽觉头脑一身晕眩,耳边传来白衣男子的一声呼唤,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兔儿猛地睁开眼时,正处在一个陌生的小屋子里。屋里点着蜡烛,外面一片漆黑。头上包裹着厚重的纱布,伤口已不再疼痛,纱布裹得脑子发涨便一把扯下,额上居然已没有丝毫伤口,光滑的皮肤好似受伤只是一个梦境。跳下床正要出门,白衣男子端着一碗药汁进来,先是一愣,见她额头的伤口早已愈合惊道。 “居然这么快就好了。”他放下药碗,伸手探视兔儿的额头,“嗯,已经不烫了。许是你浸过水又受到惊吓才会晕倒。这里是幽江之岸的小屋,你静养几日再走吧。” 兔儿挂心玄辰哪里呆得住,“哥哥叫什么名字?日后兔儿也好报答哥哥。” 他轻笑一声,“我受故人之托来这里扫墓,巧遇与你也算有缘,无需报答。倒是你……”他上下打量一番兔儿,“不似妖界之人,即便印迦隐藏极好还是透着一股凡尘味。你是人界女孩?” 兔儿赧然一笑,“不瞒哥哥确实如此。” 他沉吟稍许,温声道,“你乃凡胎肉体,体内却拥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妖界未修成人形的妖精对你身上的气味极为敏感,一些急于求成的妖精便视你为提升法力的圣品。你的处境如此危险,缘何独自一人在山上行走?” “我哥哥在山上疗伤,他伤的很重。我便引开猛兽跑下山。”兔儿想到玄辰心就提到嗓子眼,“我得赶紧回去。” “既然遇见,我便送你一程。” 第265章 被妖魂掠走 第265章 被妖魂掠走 当兔儿到达千峰山的温泉池时,平静的池水中已无了玄辰的身影。兔儿焦急四处呼唤,还是没得到丝毫回应,只有空寂山林的一声声回音起伏。兔儿哭了起来,抹着眼泪就往山下走。 “兔儿,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或许我能认识,帮你找一找。”白衣男子追上来,见她伤心落泪不由起了恻隐之情。 兔儿刚要说出玄辰的名字,赶紧闭嘴吞下声音。玄辰哥哥刚和妖王大战一场,妖王必定到处搜寻哥哥和她的下落,这位好心哥哥人固然好毕竟是妖界中人,不可轻信。 “山上毫无血腥味,想必你哥哥不会被野兽分食,你且放心。许是你哥哥见你不见去寻你们了。我们且在山上找一找,或许能找到他。” 兔儿泪眼中闪出希冀的光芒。他抱着她在千峰山上空盘旋,整整找了一夜还是没能找到玄辰。难道他已回了天界?兔儿不禁失落,哥哥真的抛下她不管? 哥哥受伤是她拖累,留在妖界危机四伏,独自离去也情有可原。留她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叫她怎么办?越想越委屈,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落,抓住白衣男子的白色衣襟,擦了擦眼泪,无比委屈又可怜地望着他。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心头一软,“哥哥叫极琰。” 极琰? 兔儿的心头闪过一丝怪异的跳动,稍纵即逝再也寻不到丝毫错异。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哀声求道,“呜呜……极琰哥哥,我在这里孤苦无依无处可去,哥哥可否收留我?” 见她如此柔弱无依,即便铁石心肠也被揉碎。笑着刮一下她的小鼻头,就是她不求他,见她的模样神情这般肖似一朵,也会收留她。 带着她离开幽江之岸的千峰山,直接去了狐王宫。他安排她住在宫里的左边厢房,那里正好挨着一朵曾经住的院子。兔儿闲来无事喜欢在院子里转圈,见高高的墙上开着一片茂密的桂花,便找来梯子爬上去。她趴在墙头,隔壁的院子很大,宫殿也很华丽。院子围墙种满了各种桂花,在桂花开花的九月,香飘数里格外迷人。 兔儿深深吸一口墙头上盛开的橙色丹桂,发现在那茂盛的花团间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望着桂花树下的土地唉声叹气。 “一朵花啊一朵花,转眼间你都走了快三年了。你的桂花酒也都酿好了,树爷爷一口都没偷喝,等着你回来挖出一坛子孝敬树爷爷。”他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光,又一声哀叹,“你们姐妹俩都去了,剩下树爷爷一个孤寡老头子,心里这个难受。” 兔儿双手托腮,心中无限充满好奇。 “一朵花啊一朵花,当年你若能跟极琰成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极琰这几年变了不少,沉默寡言极少见人。每个月都遵照你的嘱托去幽江之岸给喜子和银老太扫墓。倒是树爷爷太懦弱,幽江之岸一次都不敢去。若树爷爷有你一半执着,也不会落个满心余恨的下场。望着心爱之人离去,独活于世的凄凉堪称世上最难熬的折磨。” 兔儿趴在墙头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都一把岁数的老头子了,还心爱之人的,也不知羞! 树爷爷见被人听了墙角,脸刷地红了,怒斥向墙头的小女娃,“你是哪来的丫头!” 兔儿对他调皮吐吐舌头,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树爷爷飞过墙头一把抓住兔儿的后衣领将她逮住,“还想逃,欺负老人家我腿脚不利索。” “我又不是故意听见你碎碎念,老爷爷这是恼羞成怒要打我喽。”兔儿回头对他扮个鬼脸,却看到他锁紧的眉心探究的目光。他一指探在兔儿的眉心,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天帝的印迦!”树爷爷一惊。“你个丫头和天帝有何渊源?”旋即他又一把攥住兔儿的手腕,“这力量是……”他竟惊得声音发哽,“妖王的灵力。” 兔儿猛地挣开树爷爷枯槁的手,“什么天帝什么妖王!我不知道!” 转身就跑回房间将房门关紧,不想再看到这位一眼便将一切看穿的老爷爷。她在房里来回踱步,万一被人发现她和小白有仇怎么办!玄辰哥哥又不知去向,自己势单力薄岂不是羊入虎口注定砧板上的鱼肉。 念及此,愈发觉得妖界危险重重,可又不知离开妖界的路。纠结于此,心烦意乱难以安静下来。 极琰亲自送东西过来,是一件新作的白色罩衫,他说,“天冷了,你穿的有些单薄。刚刚病愈,切勿再着凉。” 兔儿见他对自己这般关心备至,不似能出卖她的人,便求向他,“极琰哥哥帮帮我吧,我娘还在家里等我,我是误打误撞才来的这里。帮我回去吧。我想离开这里。” 极琰有一瞬怔住,“离开?” “我好想好想我娘,她一定好担心我的。哥哥人好长的也好,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好妖精,求求你帮帮我吧。”目光水盈盈地望着他,好似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妖界通往人界的结界已封锁,哥哥亦无法……”说着,极琰的声音猛然僵住,继续道,“结界已封锁,你又如何进来的?”紧接着,极琰逼问道,“是谁带你进来的?” “……”兔儿垂下眼睑,眼珠快速流转,生怕说错话露出破绽,“我也不怎么熟识那个人。” 极琰的眉心收拢成川,眼底涌上一层迷雾。“你是一个凡尘女孩,为何会被人带来妖界?”而且身体里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那力量……似乎有点熟悉,却又一时间无法想起来何时接触过。“莫非你的身体有何奇用?”他也只能想到这一点,“既然如此,那人又为何抛下你独自离去?” 也不怪他多想,最近几年自从一朵离世后,狐族树敌颇多,且不说玄水明宫的苏妃娘娘先是夺走了无忧树立无忧为代理妖王,见无忧不会被苏妃危及性命,只好将全部的注意力用在对付瑾瑜上。这厮自从一朵去世,好像疯魔了般,只要是他极琰的手下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狐族和猫族已到了势如水火誓不两立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模样有几分类似一朵的女孩忽然出现在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不得不想到,可能是瑾瑜用的计策。而且兔儿眉心的印迦带有仙气,瑾瑜活了六七千岁,曾自称与天界不少神仙有私交。既是如此,他不得不怀疑兔儿的靠近或许另有所图。 极琰面上的温润如玉瞬间变成冷若冰霜,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去。兔儿赶紧追上去,门在此时砰然关紧,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极琰哥哥……”兔儿拍着门板呼唤,半晌外面才传来极琰低沉的声音。 “暂且安静呆着,待我查明一切,自会放你出来。” 他举步离去,还未走出院子,便有人匆匆来报。“启禀狐王,玄水明宫送来请帖,庆贺妖王复活重生,请狐王前去赴宴。” “无殇重生了!”极琰无比震惊,脑海中的阴云更加浓重,捏个诀便急速飞了出去。 兔儿见门外再没有人声,挫败地坐在椅子上。窗外的秋风卷得窗纸哗哗作响,有一丝冷风渗入进来,试图推一推虚掩的窗子,根本推不开。 “你个小丫头,莫非有些来头?”窗外传来树爷爷的声音,还不待兔儿呼救,窗外又传来他的一声低叹,“无殇复活了,我的一朵花……却再也回不来了。” “树爷爷!” 窗外传来一个女子清丽的声音,似乎很焦急,紧步走过来。 “极琰大哥匆匆入宫了,我很担心。若在玄水明宫遇见瑾瑜或是妖王,凭极琰大哥现在的性子只怕不妙,肯定会在宫宴上发难。树爷爷可有办法混入宫?不跟着去看一看,我总不放心。” “晴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要发生的终究要发生,顺其自然吧。或许……”树爷爷看了一眼窗内,眼底浮现隐约几丝希冀,“一切正是转机之时。” “树爷爷此话有何深意?晴萝听不大懂得。”晴萝追问,树爷爷已举步往外走,晴萝赶紧跟上去,“自从朵朵去了之后,极琰大哥已不似从前那般沉稳谦和,遇事总是比较极端。若他执意要为朵朵报仇,一定会在宫宴上与妖王大打出手。我无法安心等在狐王宫,树爷爷带我入宫吧。我法力低微根本混不进去。” 正说话间,宫外涌来一大队玄水明宫的兵将,簇拥着忽然现身的妖魂,无数的幻影相随无法分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身。黑影一闪而过,直接从树爷爷和晴萝身边闪过,直奔兔儿所处的房间,一刀劈开极琰布下的结界,直接冲入屋内将兔儿抓了出来。 兔儿吓得尖声大叫,树爷爷飞身来护,才与妖魂对了一招,他便已从树爷爷的术法中脱身。抱着兔儿直接冲上半空,如一只黑色的苍鹰速度极快。树爷爷亦追上来,妖魂黑影一闪如一抹消散的黑烟已在蔚蓝的天际消失不见。 “晴萝,我们去玄水明宫!”树爷爷拽起惊愕的晴萝,直奔玄水明宫。 第266章 封为妖后 第266章 封为妖后 兔儿被妖魂抓入玄水明宫带入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一排排身姿婀娜的宫娥端着一件件华丽的宫装头饰,规矩地站在一侧。几个年岁稍长些的宫女带着兔儿在一个偌大的浴池梳洗,热气袅袅的水面洒满红色的花瓣,灯火下水光浮动潋滟生辉。 兔儿惴惴不安地任由几个宫女帮她沐浴,咬紧嘴唇不发出丝毫怯怕的声音。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身后,一串串水珠沿着她裸露的脊背滑下,瘦弱的身体泛着细腻的光泽。她很好奇她们要干什么,若为了洗干净将她上桌吃掉,没必要又给她擦脂抹粉盘起高高的云髻又戴上华贵的金钗凤冠。一阵细细比量挑选,宫女将一套绣着凤纹的红色宫装一层层穿在她身上。红色盛装的尺寸刚刚好,似是量身定做,极其合身服帖。就在兔儿诧异之时,一方红色喜帕已盖在头上,遮住了她所有视线。 即便兔儿年岁小,也见过村上人娶媳妇带的大红盖头。看这阵仗是要将她硬绑上花轿嫁人了!她才六岁,谁这么恶心娶她一个稚童?一把掀开盖头丢出去,宫女又拿来一方喜帕盖在她的头上,又一把扯下去远远丢开,宫女又化来一方喜帕盖上。兔儿气结,扯下盖头连带头上的凤冠也一并抛了出去。砸在地上颗颗明珠滚落,滚到一双黑边金纹的靴子边。一双纤白的手拾起地上的明珠,一颗一颗重新安在凤冠上,理了理凤冠上的金凤装饰,亲自戴在兔儿头上。 兔儿偏头避开,恶狠狠地瞪向一袭大红色喜服的无殇,袖中小拳头紧紧攥起,红唇内的贝齿咬的隐隐作响。 “这是我亲自为你准备的凤冠,你不喜欢?”他不愠不恼,难得的好脾气,拂了拂她微乱的长发将凤冠美美地戴在她头上。 “你又发什么神经!”兔儿的眼中莫名地涌出一层氤氲水雾,哭着嗓子质问他,以为会看到他愤怒的神色,他却盈盈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清醒过,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亦清楚知道心中所求。”他伸手化出一方鸳鸯戏水的大红喜帕,丝丝红色的穗子在指间流泻下来,衬着他的手指异常白皙。 “我才六岁,我叫兔儿!不是你心中深爱的那个姐姐!你看看清楚,我是兔儿!我才六岁!”兔儿指着自己的脸,一遍遍强调,他似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还是笑着为她盖上盖头,遮住她所有的视线。 “我知道你叫兔儿,亦知道你才六岁。我会等你长大。” 兔儿再想扯掉盖头,手却动不了了,急声喊道,“可我不想嫁给你!一点都不想!你放了我,我要回家!” “这里便是你的家,你又回哪去?兔儿,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弥补之前所有的过错,你会心甘情愿留下来。”他柔软的声音带着丝丝急切,紧紧抓住兔儿的手,口吻无比的郑重,“嫁给我你便是我的妻子,自此我们再也不分开。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女人。” “我不要!”兔儿正喊着,喉口一紧,居然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了。 “吉时马上就到,我们拜堂成婚。”话落,他一手负后大步离去,轻快的脚步带着无限欣喜。 殿内数十个容颜俏丽的宫女将整个大殿死死围住,似是生怕有人横生枝节前来抢婚。也未必有人前来抢婚,整个妖界只当入宫是为了庆贺妖王重生复活,并不知晓妖王迎娶妖后,只待他们进入玄水宫大殿见到精心布置的殿堂时才发现满目艳红的气氛有点不对。他们又哪里知道刚刚复活的妖王将要迎娶何人,左不过就是一直守护玄水明宫的苏妃娘娘。苏妃娘娘本就是准妖后,只是一直未曾举办封后大典,妖王死后苏妃为守护玄水明宫立下汗马功劳,不少臣子都对苏妃娘娘心悦诚服,呼声极高。不管于口碑,还是于江山社稷,妖王迎娶的女子铁定是苏妃娘娘无疑。 礼仪官高唱一声,“吉时到。” 兔儿便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搀扶着走向正堂。眼前一片大红,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知道手里牵着一条结了大红花朵的红绸,一头牵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里。他的手过于白皙可以清楚看到皮肤下的纵横青筋。 一路走过红毯,耳边传来一片唏嘘,“妖王居然迎娶一个女娃为后!那女娃什么来头?居然能一跃成为妖界之后,连赫赫声名的苏妃娘娘都比下去。” 兔儿努力咬紧牙关,在莫名力量的牵引下跪下来拜堂。抓紧手中的红绸恨不得揉碎,那些惊诧之音听在耳中,在心里浮起一阵寒意。她只是一个人界小女孩,才不要做什么妖精的王后!他本就精神不正常,难保不会在夜里一口吃了她果腹。兔儿越想越怕,掌心渗出一层细汗。 一声“夫妻对拜”,兔儿被强制跪在地上和无殇拜了一拜,一声高唱“礼成”,他欢喜地贴在她耳边小声低语,“我们终于是夫妻了!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很高兴。” 兔儿狠狠对外面瞪了一眼,无法开口说话,只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起哄,“妖王刚刚复活就娶个女娃为后,到底是何意思!” 男子的声音异常的清亮,带着一股统摄万民的霸气,随后传来无忧的声音,“汤汤,那是我爹,你给我说话客气点。” 男子的声音兀地软了几分,似乎很忌惮无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为你娘抱不平。” “那是我们的家事,不要当着众人面给我爹难堪。你若再敢多嘴,我就用幽灵宝剑杀入你冥界。” “是是是,我的祖宗,我赶紧闭嘴。” “这还差不多。”无忧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愤恨地瞪一眼喜堂上一高一矮两个相差悬殊的人,怄气地看向外面。 殿外传来一片喧杂,道道哀号声此起彼伏,似强撑的防线终于坚持到最后一刻被人强力破开,两道紫色的身影如电掣般豁然出现在大堂上,惊得众人发出一片呼声,目光皆落在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身上。 先是有几人惊呼一声“崔珏”,随后传来苏妃欣喜又痛心的呼唤。 “尊上……”苏妃眷恋无殇的目光缓缓落在矮小的新娘身上,凤眸浮上一层痛入骨髓的愤怒。声音哽塞地颤抖起来,“尊上今日大婚……也不通知玉磬一声。” 无殇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一众宫女将兔儿带下去。 “尊上。”苏妃捂住疼痛的心口,即便倔强忍住眼泪,还是有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听说妖王复活,风风火火赶回来,却被一众兵将阻隔在玄水宫外,就知道情况不对,还以为他有危险,不想冲出重围竟看到他迎娶旁人。心真的好痛,似被一双大手撕个粉碎。 崔珏见兔儿被一群宫女搀扶下去,飞出手中春秋轮回笔击开一众宫女的维护直奔兔儿。 “崔珏!你要抢亲!”宜汤大喝一声,崔珏此举简直是将整个冥界陷入不义之地。他本就寻了崔珏许久,此时现身岂会放过崔珏,长身掠起直奔崔珏。与此同时,整个婚堂瞬息大乱,又有几道身影同时飞向崔珏。 还不待无殇出手阻拦崔珏,便已有人出手将崔珏紧紧困在包围之中。无殇定睛一看,冷笑一声。瑾瑜和极琰还有宜汤,一直想找崔珏不过是为了一朵之事。他侧眸看向被宫女完好簇拥在中间的兔儿,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靥。 先在众人不知兔儿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就将她名正言顺绑在身边,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崔珏!朵儿最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只有你见过她!”极琰大吼一声,白衣掠起长剑直逼崔珏。 无殇自哂一笑,曾经他也这般逼问过崔珏。那种绝望又急切的心情,恨不得从崔珏那里多知道一些关于一朵的讯息,哪怕一声轻叹一丝浅笑都要知道清楚。 “崔判官!今日莫怪我瑾瑜恩将仇报!当年若不是你眼睁睁放走兆瑾,狐皇最后岂会选择和兆瑾同归于尽!你到底有何私心!”瑾瑜灰色的身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明光,尖利的爪子直奔崔珏的咽喉。当年他化为原形跟在一朵身后试图保护,却不慎被兆瑾俘获,他清楚看到崔珏就站在奈何桥的一端没有阻挠兆瑾和颜女的离去。 宜汤的反应想比极琰和瑾瑜都淡定一些,一掌击向崔珏的后背,已被春秋轮回笔挡了下去。就在三人即将合力击中崔珏要害时,他身形一闪,已从三人的包围圈里消失不见,出现在另外一侧。他什么话都没说,目标很明确,一直想要带走在众位女子保护下的兔儿,怎奈瑾瑜和极琰极力相逼,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尊上!为何你苏醒过来就娶个小女娃!”苏妃终还是受不住心中的不忿,质问出声,“自从尊上离去这些年,我为尊上做了那么多,为何尊上宁可选个女娃也不选择我!” 苏妃哭着一步步走上台阶,仰望着无殇期盼在他眼中看到哪怕只有一点歉意,她都可以安慰自己他有苦衷。可除了平静便只有平静,原来在他的心中,她真的什么都不是。 “尊上……”苏妃痛心地大吼起来,“我的心好痛好痛。” 无殇沉寂的冷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撼动,侧眸看向兔儿,紧抿的唇角总算浮现一丝笑意,“若我放弃她,我的心也很痛。” 就在这时树爷爷带着晴萝也终于硬闯入玄水明宫,见殿内已乱作一团,他焦急地寻视向被一袭红衣包裹的兔儿,先是一惊看向无殇,那一袭大红喜服向他解释了所有猜测。 “是一朵花……” 第267章 羽宣忆起 第267章 羽宣忆起 兔儿听着外面纷乱的打斗,心焦如焚,她不懂这些人在争什么斗什么,想要说话不能开口,想要动亦不能动。就像个僵硬的木偶,任由人摆布。耳边传来砰砰的巨响,似有人受了伤。无殇示意一众宫女将兔儿带走,完好护在玄水宫内无殇的寝殿。 过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本该是喜庆欢闹的喜宴一片死寂。兔儿不知最后谁输谁赢,心海翻腾难安,恨不能冲出去逃出他的所有操控。 夜里很安静,只有红烛燃烧不时发出的毕剥声。隐约有清浅的脚步靠近,殿内传来一片悉率声似是下跪叩拜。兔儿看到一双黑色金边的靴子停在眼前,头上的盖头被掀开,素白的手指勾着红色丝绦,猛然出现的光亮刺得兔儿一时睁不开眼。 她微眯着眸仰头,看到无殇略显苍白微微含笑的脸。 “喝过这杯合卺酒,你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他递上来一杯金盏,里面盛着清冽醇香的液体。兔儿的手忽然就能动了,好像受了蛊惑与他勾着手臂,一仰而尽。 他徒然丢了金盏,落地发出金器碰撞的清脆声,一把抱她入怀,紧紧的好似要融入骨血。他眼角有滚热的泪珠滚落,落在她的唇边,酒香的唇齿间传来一丝咸涩。 “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我会等你长大,我们再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执你之手,永世不放。” 执你之手,永世不放…… 兔儿有些感动,娘曾经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即便不是她所愿,她和他终究拜过天地成了亲。只要拜过天地,他们便是天地为证的夫妻,除非夫君休离一辈子不可离弃。像娘说的,身为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待你好的夫君。兔儿曾经以为,大壮哥待她极好,将来是要嫁给大壮哥的。而今看来,小白虽然神经不太正常,待她也是不错的。 安静地依靠在他宽大的怀抱中,小小的她可以被他的胸膛完全包裹,用一种窝在一片静好天地之感。可当听清楚他说的下一句话,兔儿的新潮瞬时翻涌难息。 “兔子……我终于等到你了。”他紧切的喘息带着厚重的颤抖,“终于等到你了。”他的怀抱更加紧致,害得她呼吸困难。“我再不会把你弄丢。” 兔儿奋力挣扎,不住捶打他的胸膛,原来他根本没当她是兔儿,而是那个叫兔子的姐姐。锤打间触碰到他的手臂,他吃痛闷哼一声,红色喜袍泅开一片潮湿,带着猩红的血腥味。兔儿猛然想起,他手臂的伤是被玄辰哥哥所伤。他终于放开了手捧住她的脸颊,她望着他流血的手臂呆住。 “兔子……”他低喃一声,薄凉的唇瓣印在她光洁的额头。 兔儿浑身颤抖起来,一把将他推开,大喊,“我叫兔儿!不是兔子!” 他似猛然幡醒,先是一怔,转而笑开,“兔儿,天色不早了,睡吧。”他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像一位慈父哄着女儿睡觉,“睡吧,我陪着你。” 兔儿瞪一眼他不住流血的手臂,狠狠哼了一声翻身面朝里面再不想看到他一眼。也不知何时渐渐困意来袭,朦胧见似听到他交代宫女们“好好照顾王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群宫女被他训练得极为有素质,简直就是誓死效忠妖王至尊。为首的两个叫婉莲,晴桐,负责兔儿的日常起居一应事务,皆是模样秀丽端静处事持重沉稳,对兔儿这个六岁小妖后也毕恭毕敬无丝毫不敬,凡是言听计从,就是口风太紧也不许兔儿踏出玄水宫一步,不管兔儿问什么都是,奴婢不知奴婢不敢。 兔儿顿觉无望,与其从婉莲晴桐下手,不如自力更生。只是宫门被四哥宫女看守太紧,根本无缝可插针。自从新婚夜无殇来过一次喝合卺酒,听婉莲说晚上她睡着后来过一次,便接连两日都没露面。晴桐说,尊上近日朝务繁忙,过两日便会来看她。兔儿才不想见到那个有恋童癖的男人,只是担心崔珏到底如何了,还有那位极琰哥哥。也不知无殇到底在忙什么,莫非在抓捕玄辰哥哥?若被无殇抓住,玄辰哥哥一定被虐很惨。 兔儿不知他们之间的夙愿,还是从无殇的眼中看到了对玄辰哥哥的憎恨。 那是一种什么感情?他们是兄弟,为何闹到这个地步?隐约中,她好似有些看懂,应该是为了一个女人。不禁对无殇口中的“兔子”多了几分好奇,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居然让两位天人般的男子爱得如痴如狂。 爱……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趁着午睡时分,婉莲和晴桐在门外廊下打盹,悄悄溜出寝殿。自从无殇给了她三分之一的灵力,她已学会了来去无声步履如风。门口有人把手,她便将主意放在翻墙上。在房里经常偷偷联系,她已可以轻松跃上屋梁,宫墙虽高也不成问题。几次试练,终于爬上墙头,光滑的黑色琉璃瓦几乎抓不住,哧溜一下差点从墙上掉下去。 望着下面高高的距离,一时胆颤竟有些不敢跳下去了。正苦恼上来容易下去难时,下面传来无殇清越的声音。 “兔儿在做什么?”他站在院中一棵泛黄的梧桐树下,一袭黑衣随风起伏,落叶飘飞,似笑非笑地仰头望她。 “我……”兔儿微红了脸,轻轻挪动了下身子,趁他似有晃神的当,赶紧松手掉到墙外头。勉强操控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上屁股的疼痛,爬起来就跑。 她显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无殇,还没跑出去十米,就已撞上一面坚硬的肉墙。眼前是一抹黑色的锦绣滚边袍子,他低声笑着,荡起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凉凉的带着一股清香。 “兔儿想去哪?本王陪你一起。”他一手负后,眼底漾着淡淡的华光焕彩,映着她稚气的小脸。 “我……”兔儿赶紧伸伸胳膊甩甩腿,“没事活动活动腿脚。” “哦?”他拉着长音,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一起走走?” 兔儿雀跃地跳起来,“好耶好耶。”只要出去,伺机而逃,看他去哪里抓她。“我们去哪里呢?”见他也似在考虑这个问题,便道,“小白你也知道,我不是你们妖界的,初来乍到哪里都没去过,不如你带我到处转转?就像我们在人界时,天南海北走了很远。” 无殇略想了下,点点头。兔儿乐得心花怒放,只听他很慷慨地说道,“好!便带你在玄水明宫转转。” 兔儿头上飘来一片阴云,无精打采跟在他身后,沿着宫墙一路谁也没有说话。入秋时分,红黄相间的枝叶如染了斑丽的色彩,他站在碧色湖边,平如镜面的水色映着他高颀的倒影和身后繁茂枝叶,如静立在一片悬空的琉璃世界。 兔儿有一瞬看得呆了,那样美若画卷的男子,真的就是她的夫君了?她仰头望着他有点累,他很会迁就她,蹲下身体与她平视,墨黑的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璀璨如最华丽的宝石。他轻轻挥手,秋意盎然的景色在转瞬之间便被阳阳春景覆盖,百花盛开五彩斑斓,彩蝶纷飞,花香怡人。 兔儿惊得双眸张大,伸手接住一只翩飞的蝴蝶落在指尖,华丽的翅膀忽闪忽闪,骚得指尖痒痒的。她开心笑起来,轻轻一吹,蝴蝶便已扇动翅膀飞走。 “兔儿可喜欢?” “喜欢。”湖光上映着她欢快的笑脸,在这一刻忘记了多有的恐惧和不安,开心奔跑在花丛中摘了一束姹紫嫣红的花,深深嗅一口花的芬芳。“小白,你居然这么厉害,明明是秋天居然转瞬变成春天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你说过,你最喜欢春季花开最好的时节。” 兔儿歪着头问他,“我何时说过?”兀地,兔儿一把丢了手中的花,从这片春意美好的景致中逃离回到不远处的泠泠秋风之中,回头对他大喊,“我叫兔儿!不是你想着念着的那位姐姐!” 言毕,转身离去,再也不回头看他一眼。 无殇望着她怄气离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觉得她和她自己怄气,十分有趣。这时,有人来报,龙族羽宣太子等在前殿,还带了贺礼庆贺妖王重生大婚。无殇面色一紧,差人亲自护送兔儿回玄水宫,便匆匆去会羽宣。 他在玄澈那一世确与羽宣有些交情,自从入了妖界重生后再与天界之人毫无往来,也从未再和羽宣有过私交。不过在羽宣人界历劫时,见过两次,皆未正面照面。而今龙族太子羽宣前来拜访,到底所谓何事?无殇隐约已猜到几分。 故人见面先是寒暄一阵,无殇不急于知晓羽宣心思,见羽宣神色似有犹疑,无殇便了然了,莫名看着羽宣的目光多了两分敌意。这种敌意使他一惊,面对极琰瑾瑜等人,他可毫无畏惧淡然处之,甚至邀约他们来参加他和兔儿大婚,缘何见到羽宣便多了些许莫名的惶乱?他笑了,以此掩饰不安。 “三界封印已封锁,想来太子此番前来费了一番功夫。” 羽宣赧然浅笑,“得见故人安然,都值了。” “怕是不仅仅只为见本王吧。”无殇眸光寒了几分,把玩拇指上的一颗黑玉扳指,心思微乱。暗里一个眼神示意一侧的宫人,已命人将兔儿看守在玄水宫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无殇已把话说的如此挑明,羽宣也不避讳,便直言道,“得知尊上娶了一位稚童为后,羽宣想知这个稚童到底什么来头,能让尊上不顾非议刻意隐瞒婚讯尽速完婚。” 无殇朗声笑了起来,“后位空悬已久,立后也是迟早之事,太子多虑了。” 羽宣垂眸沉吟稍许,淡静勾唇,“是我多虑了?” 无殇命人安排筵席款待羽宣,筵席上舞姬翩翩起舞,无殇却没有让新王后露面待客之意。羽宣对上座的无殇举杯敬酒,心下已一片清明。无殇如此将那个年幼的小王后保护完好,足见小王后在无殇心中位置极重。世间能让妖王无殇看重的女子,除了花水上仙,便只有几年前自尽的狐皇白一朵了。 据息,花水上仙在几年前已被天帝玄辰幽禁,永世难得逃脱,只怕那个六岁幼女很可能就是狐皇的转世了。 羽宣心头闪过强烈的钝痛,丝丝痛意直渗骨血。眼前掠过那白衣女子清丽绝世的容颜,眉心一颗朱砂痣总是在眼前挥之不散,哪怕看到红色的樱桃也会想到她眉心的朱砂痣。午夜梦回,不住梦见她为舍命救他,却被他一剑刺伤,汩汩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他的心那么的痛……当得知狐皇白一朵和兆瑾双双跳下忘川河同归于尽时,他居然不受控制地奔去冥界,可翻滚的浑浊之水内已再无她的丝毫身影。自此,他又多了一个梦魇,时常梦到她站在奈何桥上纵身跳下骇浪翻腾的忘川河。在妖界她去了将近三年,在天界她离去的时日虽只有一年之久,他已恍如隔了千年万年般遥远。前两日听说妖王复生迎娶了一位六岁稚童为后,而在婚宴上还闹了一场恶战,此事已天下皆知,他便猜测是何人能让无殇不顾一切,甚至不惜辱没一世英明。他想到了狐皇……那个曾经叫白儿的女子……那个曾经让他一眼万年的女子……自从她香消玉殒他已落下心痛的毛病,这诡异的毛病找了老君探视都无法根除,只呢喃了一句情殇所致。他何曾受过情殇?他想到了凡尘那一段被遗忘的过往,或许只有想起那短暂的数十载,一切都能有了答案。 天界有一种神丹,可以让神仙想起曾经下凡历劫忘记的前尘往事。 羽宣捏紧掌心中的药丸,一颗红色的丹药放入口中,就着酒水仰头咽下。随着硬物滚入腹中,他明澈的眼底浮上一丝笑意。一旦凡尘往事忆起,便意味他劫数未过,等待他的是何磨难他不堪明晓,可为了脑海中那一抹素白倩影,他毫无可畏。 第268章 可还记得花水上仙 第268章 可还记得花水上仙 兔儿被关在房里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她不知又哪里得罪了那位大男神,忽然就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听看门的宫女隐约说了一句,说是玄水明宫来了贵客,不许有任何人怠慢。感情是怕她给他丢脸?这也说不过去,是他执意要娶她这个小女娃的!现在想起丢脸太晚了吧。 一整天窝在房里都在研究如何逃出去,哪怕逃不出玄水明宫,只要逃出这间房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她不相信,他能关她一辈子。她现在就向屋檐下挂着鸟笼内的金丝雀,失去了所有的自由。 从小到大漫山遍野跑惯了,哪里受得了被限制自由束缚手脚,还是在强硬逼嫁的情况下。即便锦衣玉食,也难展笑颜。 兔儿越想越委屈,诸日来压抑的所有情绪统统郁结心口,坐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任凭婉莲和晴桐如何哄也哄不好,只好派人去请尊上。 无殇来时,兔儿见到他哭得更加凶烈,眼泪扑扑滚落,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无殇急了,软声安慰还是无法平息她的哭声,无殇还以为婉莲和晴桐伺候不利惹了兔儿,拉下去一人领三十大板,兔儿还是在哭。 “兔儿,你到底怎么了?说出来。”他抱紧她的肩膀,被她一把推开。捂着脸继续放声大哭,眼泪从指缝间溢出来。 “兔儿!你不说出来,我又怎知你受了什么委屈。”他抓着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宽大的手掌中,他的手很暖,暖和了她总是发凉的手。见她哭的已双眼红肿,他一阵心疼。 “兔儿,我是你的夫君,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有什么委屈就对我说,夫君会为你撑起一片天空。”他轻柔擦去她脸蛋上的泪痕,略带酒气的呼吸洒在她脸上,有那么一霎那她被他靠近的男子气息熏得有些醉。 兔儿抬起红肿的双眼逼视着他深邃的黑眸,抽噎道,“你见哪个夫君把他的妻子关起来不让出门!” “……” 兔儿指着屋檐下的鸟笼内跳来跳去的金丝雀,“你觉得它会快乐吗?” 无殇依旧无言。 “我不喜欢被关起来!就好像被关在鸟笼子里的鸟!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若你给我的天空是金色的牢笼,不如放了我,我宁可回到我的村庄过穷困的日子。至少我是自由的。” 无殇的薄唇抿动一下,终于黑眸之中浮现无尽的歉疚,捧住兔儿的脸颊,声音柔若春江暖水,“过几日,再等几日我就放你出去。” 兔儿仰头又放声大哭起来,稚嫩的哭声任谁听了都不禁心酸。无殇终于还是心疼难抑,一把抱着兔儿入怀,“好好好,从现在起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不许离开玄水明宫。” 兔儿赶紧见好就收,止住哭声只是眼泪还不住滚落,连连点头,哽着声音应道,“肯定不离开玄水明宫。” 才怪。 只要能迈出大门,一切就好说了。 “是我不好,总想着怕你离开,忘了你不喜欢。”他温柔捧着她的脸,不住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兔儿吸着鼻子忍住眼泪,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他无奈一沉脸色,“有帕子,不要用袖子。” “嗯嗯,知道了。”兔儿生怕他生气反悔,赶紧用帕子抹鼻涕眼泪。 见她这么乖,他终于舒口气。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要听话乖乖的。” “嗯嗯,我会乖乖的。”答应的倒是痛快,心里却早已飞向遥远的外面,幻想着如何逃到海阔天空彻底自由。 “不早了,睡吧。”他放她躺下亲自给她盖上被子,又像一个照顾小孩子的家长,还轻轻拍着她。 在他温柔的轻拍下,兔儿困意来袭,缓缓闭上眼,唇边还挂着一丝未察觉的浅笑。一夜的好眠,没做一个梦。她也不知何时戒掉了总做噩梦的习惯,以前总是睡不安稳,梦中尽是张麻子的打骂,或是才将将睡下就被娘凄厉的哭声和张麻子的咒骂吓醒。离开那个家,除了对娘和弟弟的不舍再无留恋,她也承认现在的生活和之前想比简直天堂地狱的差别。 似乎,自从遇见这个总是让她觉得精神不正常的男人后,她就像交了好运般,生活一跃上了一个天阶。只是在她心底还是畏惧,明明小白是个老头子,为何到了妖界他成了正值壮年的俊美男子?这些神奇,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心里难免发毛,就像小彩说的,这里是妖界,多的是吃小孩的妖精,曾经的熊口脱险依旧心有余悸。最主要的是,在他的心里明明惦念的是那个叫“兔子”的姐姐,缘何将她绑在身边?待他神丝清明,发现她根本不是那个“兔子姐姐”时,会如何处置她?不管如何想,都觉得自己不会有个好下场。 次日一早,还没吃早饭,兔儿就蹦蹦跳跳出门了。 得了无殇的特令,婉莲和晴桐哪敢阻拦,远远跟在兔儿身后,总是可以被她愤怒的目光吓得不敢跟着。她们没有忘记昨夜的刑罚,她们也终于意识到,今后在玄水明宫,惹怒尊上事小,惹怒这位小王后才事态严重。一向赏罚分明的尊上,都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就刑处她们。顾及此,便不敢再跟着了。 兔儿也不知去哪里,玄水明宫的路她并不认得。所过之处,宫人们都会尊敬地对她行礼,搞得她也不敢放肆言行生怕叫人笑话她是乡野丫头。努力端着一副谨慎的样子,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沿着高耸的宫墙,仰头望着高出她身高数十倍的宫墙,用力跳了跳,她的程度也就能跳出玄水宫的宫墙,根本还不到这面高耸宫墙的一半。想要跃过去,看来还得好好修炼一番。 挠着鼻头研磨好一会,跳上一侧的大树,站在粗壮的树干上借着大树的高度继续往上跳,终于跳到大树的最高处,还是距离宫墙有很大一段距离。蓄力再跃了一跃,还是没能跳上宫墙。想想只好作罢,正要跳下大树,脚下的嫩枝居然折断,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赶紧一把抓住一条横生的枝条,挂在树上晃来晃去。 唉,还真得操作熟练后再使用身体里的力量为妙。否则一到关键时刻就不会用了,这会半挂在树枝上,上不去也下不来真真难受。 “兔儿在做什么?”无殇清浅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吓得她脊背一寒,想松手跳下来一时间又怕脚下悬殊的高度,便在树枝上荡了荡。 “我……荡秋千呀。小白你一定没玩过,要不要一起来?”树枝传来“咔吧”一声吓得她低叫一声,无殇无奈笑了笑,将她从树上抱下来放在地上。 “玄水明宫的树都不结实,以后少上树。”他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不过他自信,她绝不会从他的眼皮底下逃出去。即便逃走,天涯海角,他亦能找到她。他是她的,她逃不掉。 “为啥不结实?”她惶惑不懂,歪头刨根问底。 “因为玄水明宫的人从不上树。”无殇拂落她发丝上的残叶。 “唔?”兔儿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为啥不上树?”若他们都不上树,就她上树岂不是很唐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想逃?“上树这么好玩,小白应该多呼吁呼吁。我们村上的小孩子,都喜欢爬树,每次他们都没我爬的高。” “能爬多高?”无殇顺着大树往上看,目光最后落在高耸的宫墙上,“爬到宫墙那么高?” 兔儿心下一紧,指着不远处的一只飞鸟,叫道,“哇,好漂亮的鸟!”说着,已飞快跑远。 无殇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浮上一抹悲色,“我到底如何做才能留住你?” “尊上,她还是个孩子。”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声,无殇猛然回头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失了三分之一的灵力他的很多能力都丧失了,手臂上的伤口一直不能愈合,灵丹妙药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而今居然连有人靠近都不能敏捷洞察,实在是危险。 树爷爷站在宫墙便上,明媚的阳光照着他的雪白须发格外刺眼,苍老的脸上喜中带悲。看向不远处和花草中蛐蛐嬉闹的兔儿,浑浊的眼中终于浮上一丝欣慰之色。 “树仙居然擅闯玄水明宫。”无殇淡漠的声音透着一丝寒意。 “老夫不想惊动太多人,只是想找尊上聊聊。”树爷爷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不知树仙想聊什么?”无殇看向兔儿,见她玩的开心,他也弯起唇角笑了。 “尊上这一次可是真正想要待她好?若是不能,希望尊上放了她。”树爷爷直奔主题,丝毫不再顾及诸多。若是他想拼上一拼,只要不与无殇正面交锋,完全有能力将兔儿从玄水明宫偷偷带走。他可是修炼近万年的树仙,即便疏于修炼法力不强,抵挡千军万马不成问题。 无殇眉心一皱,目光阴郁,“本王自是真心要待她好!” “尊上可还记得花水上仙?” 无殇面上出现一丝撼动,就像是猛然才想起来那个红衣绝世的女子。他曾经是那么认真地待过那个女子,居然在这一段时间将她忘记的一干二净。若不是树爷爷提起,他真的都快忘记了那个三界第一美人了。心口又传来一丝尖锐的敏感痛楚,似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 第269章 怀瑾握瑜兮 第269章 怀瑾握瑜兮 树爷爷望着无殇出现裂痕的脸,沧桑尽染的眼底浮现一抹怒色。“既然尊上还不能全然放下花水上仙,就请放了一朵花!她已为你承受两世磨难,这一世断然不会再让你伤她一丝一厘。”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无殇吼了起来,震得身侧的枯叶纷纷飘落。 “既不想放过一朵花,又不能全然忘记花水上仙,尊上到底如何打算!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终要有所舍弃,否则害人害己终难圆满。” “本王自会处理清楚,不劳树仙挂心。”无殇拂袖离去,树爷爷凝着他的背影寒声道。 “尊上可曾想过,您与花水上仙之间的到底是何牵系?在尊上转换肉身和时空转世为人时,尊上心里真正爱上的人又是谁?花水上仙化为凡尘女子叶萼伴在尊上左右,尊上可曾动过半分心思!”树爷爷的声音低缓下来,凉声叹息,“花水上仙当年是因尊上一滴心头血滋润而生,尊上应该分明清楚,血脉相连之情可是男女之爱!” 无殇离去的背影猛然一滞,缓缓回头,许久唇边勾起一丝阴冷的笑靥,“谢树仙指点。” 兔儿正蹲在一座假山旁看蚂蚁搬家,不知何时无殇已站在身后,修长的影子正好遮住地上奔波劳作的小蚂蚁。他轻笑一声,“兔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喜欢看蚂蚁。” 兔儿霍地从地上站起来,不知为何就恼了狠狠推了他一把,一溜烟跑开。 “兔儿……” 他在她身后呼唤,她亦不回头,一直跑向不远处林中的转角,繁盛的黄色枝叶彻底淹没她小小的身影。 兔儿终于跑不动,扶住一棵大树急促地喘息。擦了一把额上的大汗,随手揪了一把树叶狠狠揉烂丢在地上用力碾过。树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啜笑,掩着嘴好似恐怕笑出声来似的。兔儿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灰色衣衫的邪美男子,慵懒地靠在树上正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兔儿质问向那妖美的男子。 “笑你……”他拖着长音,摩挲鼻梁,似在想一个笑她的有力理由,实在想不起来,便双手环胸,目光兴味地望着树下仰头的她,那双眼睛黑亮璀璨如缀满夜空的星子,“你猜猜我笑什么。” 兔儿便歪头认真想,“你在笑……可以上树。”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看了看身侧粗壮的大树。 “小白说玄水明宫不可以上树。” “小白?” “就是……”兔儿眼珠一转,撸了撸袖子三下五除二也爬上树。“哥哥不怕妖王?” 他不屑地“切”了一声,可见对无殇极度鄙夷,兔儿当即对他充满崇拜,双眼放光奉为贵人,“哥哥什么来头?” 连妖界之王都不怕,一定来头不小。 “我叫瑾瑜,‘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的瑾瑜。”他深深望着兔儿,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解释他的名字,手轻轻抚摸她细嫩的脸颊,“你可记住了?” 兔儿点下头,“只是什么意思?” 他“呵呵”笑起来,“曾经有个女子对我说,一个邪孽之妖,也敢说自己品德高洁。” 兔儿更加一头雾水。 “想知道我如何对她说吗?”他眼底的光彩竟比周遭嫩黄的枝叶更加灿烂。 “嗯。”兔儿点下头。 “我告诉她,我说的是我的心。”他一把将兔儿揽入怀中,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心口,那里砰砰狂跳的节奏害得兔儿一阵慌乱,正要挣开只听头顶上传来他略带哽咽颤抖的声音。 “小丫头,哥哥见到你就喜欢,总想笑又忍不住难过。” 兔儿还是推开他的怀抱,仰着头好奇地打量他满面的凄然之色,“哥哥喜欢我?我只是一个人界小女孩。什么都不懂,脾气也不好。” “哥哥就是喜欢脾气不好的人界小女孩。”他眼底的光彩如枝叶间渗透进来的万丈光芒,照得人暖暖的。 兔儿羞赧地笑了一阵,捏着小手无比娇涩。 “小丫头,哥哥带你离开这里可愿意?”他向她伸出手,宽大的掌心上落着斑驳的阳光,更加莹白透亮。 “好呀好呀。”兔儿当即双眼放光,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上,被他一把包裹其中。 耳边掠过一阵风声和纷纷坠落的枯叶。眼见着高耸的宫墙就在眼前,眼见着就要逃出这座华丽的牢笼,蔚蓝的天际闪过一抹黑影,急速飞行的速度猛然而止。 “瑾瑜君上胆子不小,敢在本王眼皮底下光天化日夺人。”无殇闷哼一声,眼中迸出彻骨的寒意。他本来就在不远处,还真没料到有人会在此时来抢兔儿,看来这群人实在不能有一丝怠慢疏忽,得想个法子将这些危险统统铲除。 他向兔儿伸出手,笃定的霸道却得来兔儿的迟疑更紧攥住瑾瑜的手。他的心猛然一痛,她居然宁可跟个陌生人在一起也不选择他!她就这么想要离开他? 瑾瑜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稍一挑无比妖邪,“我还以为尊上日理万机无暇旁顾。” “你是抓准本王以为你不敢。”沉冷的声音席卷着幡然的怒火,身影如电般闪过,兔儿已被他从瑾瑜手中掠走。 瑾瑜望着空无一物的手掌,愣了愣旋而又笑了,“跟尊上开个玩笑,切莫当真。小王后很可爱,闲来无事逗弄逗弄。” “本王的王后岂容你逗弄!”无殇翻手一掌向瑾瑜袭来,瑾瑜赶紧化为一缕轻烟消散随即出现在高耸的宫墙之上。 “尊上曾于瑾瑜有救命之恩,瑾瑜怎敢造次。”瑾瑜深深看一眼无殇怀里的兔儿,“瑾瑜告辞,来日再来拜访尊上。” 话落,瑾瑜便已消失在宫墙之上。 无殇没有追,只是更紧地抱紧怀里瘦弱的兔儿,她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看到他黑色的衣袖渗出一片潮腻,有鲜红的液体滴在地上的枯叶上。兔儿心口莫名一颤,总觉得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手臂的伤口已经很多天了,居然还没痊愈。也不知玄水明宫里的大夫都是干什么的,一点伤都医不好。以为他会恼她,触及到他冰冷摄人的目光,转瞬间他的眸底已化为暖软的阳光。 “兔儿,若觉得宫里闷,明日我带你出宫转转。” “我是不想留在这里不想留在你身边!”兔儿抵触地一把推开他的怀抱,逃似的跑远。 恹恹地坐在一块大石后面,望着蔚蓝的遥远天空发呆,是不是她变得让人厌恶了,无殇就会放她走?玄辰哥哥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莫非已被无殇抓住关押起来?抑或……兔儿不敢想下去,生怕无殇已将玄辰哥哥杀死。 远处传来无忧和人的争吵声,兔儿趴在大石的缝隙上遁声看去,在不远处的凉亭内,无忧正揪着小彩的衣领质问。 “你那天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了我!” “我想了好几天才反映过来,你那天明明说‘白天被你娘打掉四颗满口牙都松了’这话就是你说的!”无忧拽着小彩的衣领一阵摇晃。 “你听错了!我肯定没这么说!”小彩怒声大喊,明显有些心虚。 “我肯定没听错!你肯定这么说了!赶紧重实招来,我娘什么时候打掉你四颗门牙!你又何时见过我娘!”无忧见拽衣领没力度,便一把拽住小彩的头发,“你若还不召来,我就拔光你的毛。” “你这丫头还讲不讲理,要问找你爹问去,问我个外人作甚!” “我才不想理他!居然娶个没我大的奶娃娃!我恨死他了!”无忧一脚一脚踩在小彩的脚面上,痛得小彩“哇哇”大叫,“你们娘俩没一个好东西!” 无忧一把揪住小彩的耳朵,狠狠一拧,咬牙切齿,“你说谁没好东西!” “就你娘俩!哎呦!” 兔儿有些难过,她已经被无忧讨厌了。自从和无殇大婚后,就没见过无忧和小彩,他们都从玄水宫搬了出去。据说是无忧自己的意思。无忧的心情,兔儿虽小还是能理解一二,换成是她,也不会喜欢跟个小后娘住在一起朝夕相处。 “好!小彩,你不说是吧!反正妖界我也不想继续住下去了,我回冥界,我找汤汤带我上天庭找我娘去!等我娘回来,把你们一个一个都处理掉!还有我爹!”无忧越想越气,咬得牙齿咯吱咯吱的响。无忧一把推开小彩,负气离去,小彩捂着耳朵赶紧追上去。 “我的祖奶奶,你又闹哪般?你去问你爹,你爹就告诉你了……”随着他们渐渐走远,再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兔儿伸长脖子向他们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叫兔儿?” 兔儿回头,身后男子一袭玄色衣衫绣着金色团龙图案,模样俊美卓绝。不远处的宫女已跪地叩拜,“参见龙族太子,参见王后娘娘。” 龙族太子…… 兔儿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这便是近日来玄水明宫的贵客了。据说被无殇安排住在前朝,怎会来了后宫?话说后宫是不许男子光明正大涉足的,除非像那个瑾瑜一样偷偷潜入。 第270章 这种暖,暖在心底 第270章 这种暖,暖在心底 兔儿好奇地上下打量这位龙族太子,话说妖界的男男女女确实各个模样翘楚,随便出现一个都是一顶一的俊美帅气。她只是一个人界小女孩,这些人的出现总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龙族太子身后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凤眸凌厉眼稍上挑更显锐气。兔儿认得那个美丽的女子,和玄辰哥哥第一次来玄水明宫就是那个女子带着许多人围击他们,那是玄水明宫的苏妃娘娘。也曾听宫里的宫人们小声议论过,她是最有资格做妖后的女子,在宫里甚至整个妖界很有权威。 “王后,这是兄长羽宣。”苏妃的眼底划过一抹寒锐之光。 兔儿眨了眨大眼睛,见羽宣只是望着自己,那深沉的目光带着凄凉的哀伤,似有道不尽的千丝万缕款款柔情又似有话不尽的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瑟瑟秋风席卷而过,让人周身沁满凉意。 “哥哥,玉磬去那边等你。”苏妃寓意不明地深深一笑,眼光如刺从兔儿身上掠过,转身去不远处的莲池边。 羽宣一直望着兔儿不说话。 兔儿被他看的有些难过,他的目光太热太灼人,想要避开又似被什么东西吸附,直陷入他的眼中一点点下沉无法自拔。有一股暖流在心底一寸一寸化开,撩拨她的心弦久久无法平静。这种奇妙的感觉是什么?她说不清楚,只是也同他一样痴痴地望着他,那眉目鼻眼就好像无比熟悉似的。一片枯叶随着秋风落在她的脸上,他伸手帮她轻轻拂去。脸颊触碰到他的指尖,心口猛地一阵震颤,似有什么破茧而出。 他依旧不说话,拂开她额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到耳后。若有似无的一声轻叹,勾起她的下颚捧着她的脸,俯下身体,彼此尽在咫尺,可以清楚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映在眼底。他抵着她的额头,笑了起来,好像许久不曾这么开心过,笑得手指都在颤抖。 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的,却始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在他即将离去时,她忽然一把勾住他的脖颈,紧紧抱住,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问。 “太子殿下,我们之前可曾认识?” 羽宣一愣,挣扎许久才挤出细弱的声音,“没有。” 兔儿心头蓦然僵冷,抓紧小拳头。若不曾认识,为何见到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若不曾认识,缘何想要跟他靠近?抱着他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温暖,比无殇抱着她比玄辰哥哥抱着她都要温暖贴心。 这种暖,暖在心底。 兔儿缓缓放开手,抬着头望着他,“抱歉,我可能……” 可能跟精神不正常的小白呆的久了也变得精神不正常了。她又怎么会见过龙族的太子,更别说认识了。 “兔儿,你不需对我说任何抱歉的话。” 他温声的言语熨贴了她所有的不安。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遥远天际的夕阳余晖射出红彤彤的光芒,映着他白皙的脸颊泛着暖融融的红晕,她一把拽住他飘飞的长袖。似抓住了一抹即将飘去的云,她歪头对他笑。 “太子,你会在玄水明宫住多久?” 羽宣微怔,蹲下身与她的目光平视,“为何问这个?” 兔儿想了想,“就是随口问问。” “我在等。”他没有说下去在等什么,看到兔儿探究的目光,他只淡然浅笑一下。风卷残叶落在他的肩头缠绕在他墨黑的发丝间,她小心帮他摘下发丝中的枯叶,就像他方才帮她拂去脸颊上的落叶,那样轻柔的动作让他心口尖锐一痛。 他在等,若她开心幸福,他会不留痕迹离去,否则……哪怕万劫不复也要带她离开。他在等,等她给他一个答案,等她的最后选择。 她又怎知,等待她的选择,比他做出选择更加痛苦。 夜色渐浓,婉莲和晴桐来寻她。羽宣刻意掩去身形没有让婉莲和晴桐发现,就在兔儿离去时,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的苏妃眼角得意上扬,朱唇含笑。兔儿顺着苏妃的目光看向遥远莲池的对岸,在那一片枯黄的莲叶之后,她看到一抹高颀的黑影,恍如一座亘古不动的雕塑正目光阴沉地望着她。 兔儿心头莫名一寒,好像偷东西时被人抓个正着毛得发慌,匆匆跟着婉莲和晴桐离去。幸好晚膳时,无殇只是与她对桌安静吃饭,什么都没说,她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 可就在深夜她睡熟时,说有公务要处理的无殇居然又回来了。他没有唤醒她,第一次躺在她身侧,长臂搂着她短小的身体,呼吸洒在她的颈间。兔儿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身侧的他,骇得浑身一紧,猛地从他怀抱挣脱。 娘曾告诉过她,男女授受不亲,身为女孩子不可与男子有肢体接触,尤其在睡觉的时候。虽然他是成年男子,她是幼小孩童,依旧深深觉得这样的接触实在于礼不合。 无殇没有睡熟,猛地睁开幽深的黑眸,一脸阴郁的可怕,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浓云滚滚。 “你……”兔儿四下张望,殿内安寂一个人都没有,只在桌上燃着一根短小的蜡烛,火光微弱照不清楚殿内的光景。无殇可能不知,大婚后他派来教习她宫里规矩的嬷嬷顺道还教了一些伺候夫君之类活色生香的东西。愈发觉得这样的夜里,孤男寡女实在不妥。 无殇见她双颊烧红,一手撑头,邪佞地勾起唇角,“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你……你怎么睡在这里!”兔儿抱起被子裹住自己,他愈发觉得她如此反应可爱至极。 “你我夫妻,自然同床共枕。”他向她贴近几分。 “你说过会等我长大!”兔儿挥起脚就踹开他。 “你的小脑袋里果然想了不该想的东西。”他的目光一沉,拢着月色的幽寒,让人颤栗。 “我哪里想了不该想的!怕是你想了不该想的!”兔儿用力推他下去,“你给我出去!” 无殇终于恼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无礼轰撵,这也就罢了。她见谁都热络亲切,缘何唯独对他这般疏离冰冷!难道在她的潜意识里,还在重视羽宣! “看来你是该学学三纲五常为妇之道了。”他冷声道。翻身下床,高颀的身体映着窗外月光在床上落下一片墨黑的影子,兔儿处在他的阴影下倍感压抑。 “我才不学!我才不是你的妻子!”想被他讨厌,就该处处忤逆他。 “从今以后不许踏出玄水宫半步!”他怒声道,字字从牙缝中挤出。 “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夫君!”霸道的口气震得兔儿一颤。 “我好讨厌你!”她抓起枕头就丢向他,“讨厌你讨厌你!”眼中噙满氤氲水汽,声音亦变得颤抖,“这样的讨厌的夫君我宁可不要!” “你想要谁?羽宣?瑾瑜还是玄辰?”他望见她的泪光动摇了,还是说出愤怒的话语,如针般深深扎入他自己的心房。 “谁都比你好!”兔儿抓起被子丢向他,他一把挥开,怒不可赦地瞪她一眼,终于甩袖离去。 无殇真的再不让她踏出玄水宫半步。几日来,无殇再没露面,任凭她砸碎屋里所有东西,还是没有把他逼来。婉莲和晴桐就好像没有脾气的木偶,她砸碎东西便搬进来一套全新的,她再砸碎就再搬进来一套全新的。教习嬷嬷来了一茬又一茬,不是被她拳打脚踢轰出去,就是拿着长剑赶出去。她是王后,谁敢招惹,一个个只能灰溜溜地退避。 玄水宫是无殇的寝宫,檀木衣柜内放置很多无殇的衣物。她便将主意打在那些衣物上,不是甩上墨汁就是用剪子剪烂,抑或蹭上一些菜汤,之后再将衣柜门关好。接着又去了侧殿的书房,曾听婉莲无意间说过,他经常在这里批阅奏章,之后会在书房的软榻上就寝。想来这些日子,他都是住这里的,榻上有一张柔软的虎皮,上面还残留了他的一根墨黑发丝。 兔儿掀起虎皮就在下面放了两根钉子一把细针,碍于怕他发现蛛丝马迹便没打乱他书案上的书本,随手从一侧的大花瓶中拿出一张画卷,展开一看她愣住了。 那画卷中有一个一袭白衣的绝世女子,眉心一点胭红的朱砂痣,头上带着一个五彩花环,在一片花海之中翩翩起舞,飞扬的裙摆栩栩如生似能从纸张上跃然而下……画上没有题诗没有落款,不过看纸张崭新应是新作之画。 兔儿心口紧紧一抽,这便是小白口中念念不忘的“兔子”姐姐吧?兔儿不自觉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又怎及这位姐姐貌美如花。忽然烦闷起来,随便卷了卷画轴便丢入花瓶之内。 下午时分,苏妃带着贴身侍女文雁,端着一本本书册在托盘上,阵仗浩荡地进入玄水宫。 “王后娘娘,奉尊上口谕,日后由本宫教习王后宫中礼节。”她示意文雁将托盘上的书册呈给兔儿,都是女戒女德之类的书籍。 “妖界女子本不需学这些凡尘的东西,不过尊上说王后务必熟记于心。” 第271章 讨厌我就放了我 第271章 讨厌我就放了我 与其说苏妃是来教习,不如说是来刁难。提议让兔儿学习这些东西之人也正是苏妃刻意为之。自从无殇大婚后,苏妃便将自己关在香磬宫,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她堂堂龙族公主跟了尊上几千年的女人,岂会败给一个人界小女娃!她的哥哥似乎对这位小王后有点那个意思,她会帮衬多制造一些机会,看尊上能忍得了多久。不相信尊上会拿一个凡尘小女娃多么珍重!待新鲜感一过,或是闯了什么大祸,不定会落个什么下场。即便那个小女娃破格封后,轻而易举夺去了她梦寐以求上千年的后位,成为无殇共结连理的妻子,一个凡人能活多久? 苏妃嗤笑一声。“不过纤尘一粒。”端坐高位气势傲然,全然不将小王后放在眼里,朱唇扬起一丝冷笑,眼高于顶看都不看兔儿一眼,扬声道。“文雁,将女诫翻开让王后诵读。”之后拖着长音冷声道,“王后大声读,本宫耳力不好。” 文雁便翻开一本书籍在兔儿面前,迫近的距离兔儿避无可避。她只认得寥寥几个大字,哪里会诵读女诫。恨恨地瞪向高位上的苏妃,一把将女诫撕碎。 苏妃眼底掠过一丝怒意,一个眼神,随侍的宫女便又奉上一本女诫在兔儿眼前。她又毫不留情撕碎,便又呈上来一本。 “早就听说王后脾气不好,本宫特意备了数十本女诫。”苏妃隐忍着怒火狠声道。这个小丫头,居然胆敢对她不敬,想当年圣宠一时的曲贵妃花曲,身为贵妃见了她也是敬让三分,一个乳臭未干的稚童也敢这般对她放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宫女一个个上前,奉上手中的数十本书卷,居然都是同一本女诫。 “王后撕累了,就给本宫好好读!” 兔儿气得磨牙,大声喊道,刺得苏妃耳膜作痛,“我不认得字不会读!” “你胆敢对本宫这般说话!”苏妃的手已抓握成拳,凌冽的凤眸射出骇人的寒光。 “娘娘耳力不好,声音小听不见!”兔儿毫不畏惧迎上苏妃的锐眸。 “你!”苏妃愤怒一拍桌案,转而怒意哑忍于心底又笑了,“好!好个利齿伶牙的丫头!文雁,你来教王后读。” “教也不会读!娘娘闲着没事还是去教别人吧!”兔儿依旧大声喊,气得苏妃姣好的容颜一阵抽紧。 “你敢忤逆本宫!”苏妃厉声喝道。 “我哪敢忤逆娘娘!”兔儿一把推开面前堆放的女诫,“娘娘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忤逆你!” “还是本宫的不是了!”苏妃气得头上珠钗一阵摇曳,娇躯也在隐隐颤抖。想她在玄水明宫几千年,整个妖界谁不奉她为玄水明宫的女主人!果然是仗着王后的身份,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一道灵光掠过,紧紧束住兔儿的手脚身体,任凭她使尽全力挣扎就是动不了分毫。文雁在她眼前一页一页翻书诵读,如魔音贯耳一字一句传入耳中,针扎般流入脑海。 苏妃灿笑着走下高位,斜睨一眼被强迫硬记的兔儿,目光鄙夷,“今晚尊上若考你,你便乖乖将今日所学背给尊上听。你学有成效,尊上才会让本宫继续教习你。” 兔儿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恨不得咬碎满口皓齿,文雁的声音如念经文搞得她头痛欲裂。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苏妃冷哼一声,举止端贵地举步出门去了一侧无殇的书房。去了许久,待她再回来时竟是满面怒容,见文雁还在诵读方才那一段给兔儿听,怒不可赦地指着兔儿喝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做尊上的妻!在尊上心里永远都只有她!” 兔儿被她吼的莫名其妙,见她气成这样,幸灾乐祸地翻了个白眼。 一整天都被苏妃逼迫背诵女诫,也不知到底记下来多少,到了晚上时累得趴在床上起都起不来。婉莲和晴桐似乎乖巧不少,心疼地给她揉肩捶背,手法极好舒服得兔儿昏昏欲睡。 就在她即将跟周公赴约畅游时,给她按摩的婉莲和晴桐忽然跪在地上,随后悉率退下。兔儿知道是无殇来了,几日逼他来见这会终于来了,反倒不想再搭理他。翻个身抱着被子把头蒙在下面,还是感觉到有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终于还是他先开口说话了,“今日女诫可都背会了?” 兔儿更紧蒙住被子,不想听到他说话。 “背给我听听。”他坐在床上,一手扯下被子。 兔儿怄气坐起来,瞪着他抿紧嘴唇不说一个字。 他无奈笑笑,缓声道,“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是否让我对你威严一些才会乖乖听话?” “你为何总逼我做一些我不喜欢做的事情!”兔儿质问。 “我只是想让你学会如何做个坚贞不移的好妻子。”他理了理她在被子下弄乱的头发。“你现在年纪小,很多东西都要学。学会了便懂得,何谓人妻。” “可我不想做你的妻子!”兔儿拂开他的手,他脸色忽然阴沉的吓人,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对他说,“为人妻子对我来说还很遥远,我才六岁!” 无殇从没发现,她的声音是这么的稚嫩刺耳。是啊,她才六岁,不管声音还是容貌都是一个孩子,带出去说是他的女儿都有人相信。是他错了么?用如此强硬的方式将她绑在身边,怎么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还不如在人界漂泊时亲络。 他漠然起身,背影沉重地缓步出门。月色拉长他的背影,孤单得恍若偌大的世界孑然他一人。 兔儿坐在床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别开眼。他那样孤漠的背影,为何刺痛了她的心?抓紧身下的被子,不住告诉自己,他有妻子的,苏妃便是其中之一,而且在他心里还有那位白衣姐姐,各个比她好,她只是他精神不正常的情况下绑在他身边的牺牲品。 正兀自发呆,晴桐匆匆过来行了一礼说,“尊上请王后去书房。” “……”难道他发现了她干的坏事。直觉不想去,还是理了理头发硬着头皮过去了。知道也好,这样他就可以讨厌她放她走了。 刚一进门,兔儿便扬声道,“是我干的!” 无殇坐在桌案后,手里正拿着一幅画,气得俊脸铁青,见她大方承认更是气得手指哆嗦。 兔儿斜了一眼无殇抓在手中的画卷,有半张纸都晕了水迹,看来那画卷上的白衣仙子是毁了。见他气成这般,兔儿挠了挠鼻头。 “那个……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话说,那画可不是她干的。 无殇将画卷丢在桌上,随手化出一根戒尺,就像个惩罚不听话孩子的家长,“啪啪”连打了兔儿的掌心五下。他并未太用力,还是痛得兔儿掌心红肿,大眼睛里噙满泪水,愤怒又委屈地瞪着他。 “你打我!” 无殇心头一刺,阴沉的目光出现道道裂缝,声音不合时宜地软了几分,“咒人肖像如此怨毒,罚你不服?”何况咒的还是她自己。 兔儿泪眼朦胧地看到,书案上铺开的画卷上,那个绝世女子已被一团如血红墨毁了脸辨不清容貌。 “不服!”兔儿倔强地瞪着无殇,“讨厌我就放了我!放我离开这里!” 无殇的愤怒瞬间破碎,声音变得慌乱,“我何时厌你了。”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抓紧刺痛的掌心,“我厌你了!” 无殇抱起她,坐在软榻的虎皮上,搂紧挣扎的她放在膝上,展开她的掌心轻柔吹着,“我只是教你……” “我不用你教!”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想从他的怀里挣脱,“我就是一个坏小孩!从来没人说过我是好孩子!我爹打我,我就给他的酒里下药,你也打我,我也会给你下药!” 无殇搂紧如刺猬猬一般的她,一阵心疼。是前世的伤害太多,她才变得这般敏感总是用最强硬的方式保护自己?是他的错,她的所有伤害都是他给的。正要说点什么,安抚她的狂躁不安,忽觉得身下一阵刺痛,面色顿时铁青。 兔儿眉心一紧,不知他怎么了,见他怀抱松动,一把挣开站在地上。正好奇纳闷,他幽幽开口。 “婉莲,带王后回去休息。晴桐,拿药过来。”他哑忍的声音透着一丝颤抖,额上渗出一层细汗。 兔儿一边往外走,还不住好奇回头看,猛然想起来怎么回事,笑逐颜开,“这也是我干的!” 无殇紧抿的唇角一阵抽搐,缓缓从软榻上站起来,柔亮的虎皮上沾染了斑驳血痕。 “这个真的是我干的。”兔儿眨了眨大眼睛,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灯火下璀璨生辉,稚声稚气地道,“我很讨厌吧,放了我吧。” “婉莲!还不带王后下去!”一声怒吼,震得大殿恍若晃了一晃,纱幔猎猎飞扬。 第272章 男女有别 第272章 男女有别 兔儿回到寝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真是一个大怪人,那位白衣仙子姐姐的画卷上不过染了红墨和水迹,他便怒得惩罚她。她放的钉子刺伤了他,他反而不那么在意。可见那位画中女子对他已比他自己还重要的程度。越想越生气,那画明明不是她毁掉的。 婉莲见她还没睡,便点了檀香在床边,“王后,檀香可以安神凝气。” 兔儿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檀香的味道反而熏得她更加难受了。婉莲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帐外传来她轻轻的声音。 “王后不知,在妖界有这样一说,红墨洒在人画的脸上,视为不得好死的诅咒。” 兔儿心尖一寒,如此怨毒怪不得他生气!是谁毁了那位白衣仙子的画?盯着床帐,眨着眼睛,不知不觉就有些倦了。朦胧间,隐约听到外面有吵闹声,好像有人硬闯玄水宫。待倾耳细听,辨别出是无忧的声音。 “谁敢阻拦本公主,杀了你们!” 殿门传来被人一脚踹开的声音,兔儿翻身坐起来,挑开纱幔,看到无忧手握长剑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听说你诅咒我娘的画像!”无忧举着长剑直指兔儿。 兔儿挠了挠鼻头,这件事似乎传的有点太快了。她只是给别人背了黑锅。 “看你粉雕玉琢清透可人!原来心思这么恶毒!本来见你年岁幼小,不跟你一般见识,待我娘从天界回来,爹爹休了你也就算了,没成想你居然诅咒我娘!”无忧挥舞着长剑要冲上来,被赶来的小彩一把抱住。 “无忧!你要冷静!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小彩试图劝服,却被无忧一个掣肘撞在胸口痛得半天喘不上气,“你个死丫头,玩真的。” “本公主何时玩过假的!”怒吼一声,扬着长剑便刺来,小彩一把拽住无忧的脚踝,带着无忧一起滚在地上。 兔儿看的心惊肉跳,不住拍着心口,站在床上见他们两个滚成一团又觉得好玩。 “你个臭石头!你到底要干嘛!本公主的玉足也敢染指!”无忧用力踹小彩,他赶紧左右躲避,无忧落了空哪里肯占不到便宜,回手一把拽住小彩的头发,“本公主今天就拔光你的毛!” 吼着,无忧就已骑在小彩身上,用力扯拽小彩的头发,痛得小彩大叫,“石头哪有头发!你是不是疯了!出门没吃药吧!” “吃你个老娘!”奋力之下,无忧已拽掉小彩几缕发丝,看得殿内宫女一阵肉疼,道道抽气声闭着眼不忍再看。 “无忧!”一声低沉的怒喝,终于喝止住了无忧的打闹。 无殇一手负手站在殿门口,眉心紧锁脸色苍白,幽深的眼底蕴着冰霜。无忧赶紧从小彩身上起来,还不忘踹了小彩一脚,痛得小彩狠狠咬牙,暗里咒骂。 “身为公主打打闹闹成何体统!”无殇一个眼神,殿内的宫女纷纷低头撤退,之后将殿门掩紧。无殇睨一眼因打闹已衣衫不整的无忧,又睨一眼站在床上只着内衫看好戏的兔儿。他顿觉有些头疼,这娘俩果然如小彩经常喊的那句“一个德行”。 无殇落下帷幔遮住床上衣衫不规整的兔儿,小彩是男子,岂能被他看了去。 无忧深深低下头,怄气地揪着衣袖,一言不发。自从无殇娶了兔儿,她就没和无殇说过一句话,就连他去看她也都避而不见。她想要他一个强而有力的解释,他却始终不跟她解释。好吧,无忧可以以为她爹移情别恋,可是喜欢一个女娃不管什么借口,她都无法信服。小彩好像知道什么,可那丫地嘴风太紧,什么都套不出来。 “小彩身为男子,日后不许在后宫走动!”无殇冷声呵斥。 “是,尊上。”小彩恭敬行礼,正要欢喜出门被无忧拦住,“他是我娘送给我的!” “他已修成男身,不该再与你常伴左右!”无殇的声音软下来几分,想要触摸无忧被她避开。 “他只是一颗石头!”无忧倔强迎上无殇的冷眸,气场瞬时矮了下去,深深低下头,“他是我娘送给我的,他是我娘送给我的!”一遍遍念叨这句话,声音渐渐变得颤抖,眼泪涌上眼眶,“他是我娘送给我的。” 原来爹爹真的忘记了娘亲,忘记了当初跟他情定生死的娘亲。 无殇心疼地搂过无忧,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无忧,爹知道你想念你娘。再等些年,你娘就会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床幔后短小的身影上,“爹会把你娘找回来。” 无忧噙满泪水的眼底燃起星星之火,“爹,你说的可是真的?”她顺着他的目光亦看向床幔后的身影,“可是爹却娶了旁人为妻!” 无殇搂着无忧的手一抖,本想向无忧解释一切,可又怕无忧接受不了她娘已去转世为凡人的事实。在无忧的世界里,她娘是高高在上的狐皇王上,拥有无上的地位。这几年,狐皇为消灭魔魂与兆瑾同归于尽的事迹已在三界传遍,奉为一段不朽的英勇传奇。无忧又岂能一点风声没听说,只是一直相信她娘留下的家书,深信她娘在天界任职。凭无忧率直执拗的性子,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事实。不管出于对一朵当年决定的尊重,还是对无忧信仰的尊重,现在告诉她实情都还不是时机。 “无忧,有些事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小彩适时出声,解了些许无忧的心疑。 “不是表面的简单?”无忧的眼里燃起光亮,擦干眼角的眼泪,仰望无殇问道,“爹爹是有苦衷的对吗?爹爹根本不想娶一个凡尘女孩的对吗?” 无殇的身体僵了一僵,生硬地点下头。 无忧终于破涕为笑,从无殇的怀里跳起来,勾着无殇的脖颈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我就知道爹爹不会忘记娘亲,爹爹最爱的人是娘亲。”回身拉住小彩的胳膊,“小彩走吧,我们回去睡觉。” 无殇本还沉浸在女儿亲昵的一吻中,随即俊脸一紧,“无忧,你身为公主要知道男女有别。” “爹爹,小彩只是石头!”无忧拽着小彩的胳膊不放,瞪一眼小彩,他赶紧附和,“我只是石头,只是石头。”说着就化成一颗五彩石头落在无忧的掌心,“尊上放心,小彩绝不越矩。” 无殇还是不能容忍,正要说什么,无忧已抓着掌心的小彩风一般飞走了。无殇要说的话噎在喉口,望着无忧消失的方向只能将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下去,心底叹息一声,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姑娘。 兔儿还站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看看吧,就说他娶她是情非所愿,跟他女儿都说了实话。难道她身上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自己打量自己一圈,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特别之处让他不能放舍。 无殇撩开纱幔走进来,兔儿还困步在惶惑中不能自解,便问他,“你是不是想吃了我?” 无殇一怔,“吃你?” “小彩说你们妖界很多妖精会吃人界的小孩,你是不是就想吃我?” “……” “你是真的想吃我?”她眨巴大眼睛,恐惧之中又忍不住好奇。“你真的会吃掉我?” “会。”他僵硬着声音回道。 兔儿周身一寒,冷汗透衣而出,“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掉我?” “在你及笄之年。”他勾起唇角,笑意深邃。 “你会从哪里开始吃我呢?”她很好奇,看看胳膊看看腿,又摸了摸脖子。他却盯着她红润的嘴唇发呆,她猛地摸下嘴唇,“吃我的嘴?” 无殇的眼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灼热火焰,闭目喘息,薄唇紧抿,“兔儿,你该睡觉了。” 兔儿颓然坐在床上,“你可不可以不要吃我啊?” “不可以。”他抓起被子盖在她身上。 “你可不可以不要吃我啊。” “睡觉!” “真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吃我!” “再不睡觉现在就吃了你。” 兔儿赶紧闭上眼。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微微挑起一丝缝隙看向他,只见他走路姿势有点僵硬,到了门口对晴桐低声说了两个字。 “拿药。” 次日一早,一向做事持重的婉莲在打开无殇的衣柜时还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兔儿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儿时的阴影早已让她动作敏捷,还以为是娘又被张麻子打了,睡意全无后才想起来在这里没有娘和张麻子。 “尊上的衣服……”婉莲吓得身体抖若筛糠。 无殇等婉莲送衣服迟迟不来,听到尖叫便飞一般过来,还以为兔儿出了什么事。当他发现衣柜内的衣物都被毁时,瞪向床上一脸童真的兔儿,他闭上眼,重重喘口气。 “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叹息一声,对婉莲摆摆手,“还是穿昨日那件吧。” “是。”婉莲战战兢兢应道,紧步退出去。 无殇一步步靠近床榻,吓得兔儿在床上赶紧向后退。他高颀的身影挡住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漆黑的影子将她笼在一片压抑的阴霾之下,小手抓紧身下的被子。 “你你……你要干什么?” 第273章 挣逃 第273章 挣逃 无殇双手撑在兔儿两侧,将小小的她完全包裹在他宽大的胸膛之内,他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淡淡的混着些许药味。兔儿慌张地望着他,身体紧紧贴在后壁,脊背一阵寒凉。 “你也会怕我?”他勾唇浅笑,神色阴谲,不明喜怒。 “我我……才不是怕你!”她只是在怕他会吃了她。就算吃了她,她也不怕,这种感觉不是畏惧,而是抵触。抵触他每一次的靠近,抵触他的呼吸贴着她这么近。 无殇拖着长音“嗯”了一声,似乎比较满意她不怕他,可又觉得不堪满意,他要是的她的亲近而不是抗拒的疏离。 “今日天气不错,一会下了早朝,我带你出去转转。” 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欢喜,让他又欣喜又心痛。他不急,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会等到她卸下所有防备再无一丝芥蒂,彻底与他靠近。 兔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婉莲进来伺候她洗漱唤了她好几声才回神。婉莲伺候兔儿换上一道轻便的骑装,说是尊上要带她去皇家猎场。兔儿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餐,也不知猎场能不能逃走。 晴桐带兔儿去了马厩,无殇也在那里,正在抚摸一批通体纯黑的骏马。那马儿似乎通晓人性,不时摇着头亲昵地在无殇的身上蹭来蹭去,发出重重的鼻息声。主畜俩似乎许久未见,叙旧一阵,无殇看向兔儿。见她相中了马厩内一匹个头稍矮通体纯白的幼马,那马儿还未驯服不曾有人驾驭过,性情生野,很是不悦兔儿的碰触,甩着头扬起前踢示威吓得兔儿瑟缩身体格外可爱。 无殇目光兴味,笑道,“你想骑马?” “嗯。”兔儿又试探地摸了摸白马的头,它还是抗拒却已不似那么生陌。 “会吗?”无殇牵着踏风走到兔儿身后。 “不会。”兔儿摇头,“不过我可以学。学了就会了。” 无殇本来打算带她共乘一骑,往返皇家猎场一天足矣。见她向上好学,颇感慰然,不忍拒绝便允了,让晴桐将白马从马厩内牵了出来,马儿不悦扬蹄挣扎,无殇接过马缰用力一拽强摄它安静下来。 “王后,这匹白马叫锦云,别看它短小温顺实则性情傲烈极难驯服。王后要当心些,不可操之过急。”晴桐将马鞍放在锦云背上,它又不安地踢腾一下。 “我知道了。”兔儿轻轻拽了拽马缰,和锦云靠近一步,它长嘶一声,吓了兔儿一跳,逗得无殇哈哈大笑起来。 “若你能驯服锦云,这批风云宝马就送给你了。” “风云宝马?”兔儿歪头不解,晴桐解释道,“回王后,风云宝马是妖界特有的品种,速度如风吹云动无声无息速度极快。” 兔儿迅即双眸放光,“我一定驯服它!” 兔儿显然把骑马想的太简单了,她本就手脚短小,还不能完全夹住马腹,只能靠抓紧缰绳才勉强没被锦云从背上摔下来,最后还是无殇飞身而起抱着她在她身后勒紧缰绳,几下狠鞭下去锦云如离弦之箭风一般蹿了出去。从玄水明宫的南宫门一路南下,两侧景物匆匆后退,居然不觉丝毫颠簸,如荡在风中的丝绸,脸颊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跑了许久,到了一片芳草萋萋的平原,远处一片山峦那里便是皇家猎场。无殇拽紧缰绳,锦云低嘶一声缓下脚步,悠闲前行。 “驯马如制人,你强它则弱。抓紧马缰,你不畏惧,它则敬畏。”无殇将马缰放在兔儿手中,她像是有了无穷勇气,轻轻甩了两下缰绳抽打锦云,脚步渐渐快了起来。 无殇飞身落在紧随其后的踏风背上,对兔儿道,“别怕,试着跑起来,我在后面护你。” 兔儿用力甩起缰绳,锦云长嘶一声便蹿了出去。后面传来无殇的指点,一一照做不慌不忙,竟是一点就透,驾驭起来虽不纯属却已顺遂。驰骋而过,如飘荡在天地间的一缕清风,飒然而过,心境是难得的畅朗。 进入皇家猎场,纷飞的树叶擦肩而落,马蹄踩在厚厚的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惊得野兽一蹿消失。无殇本意不为狩猎,驾马在兔儿旁侧,引着锦云去了林中的溪泉。在那里曾有一段让他至今难忘的美好,光景虽短却是一生难以忘怀。在他忘记玄澈那段过往后,一朵便是在此处渐入他的心房。 望着溪边一颗茂盛的大树,他的唇边浅浅勾起笑纹。他还记得就是在那里,他不经意吻了一朵的唇……那样甜美芬芳的味道,至今缭绕心头久久回味。 他翻身下马,抱着兔儿落在地上。“溪里有鱼,我抓些来烤给你吃。” 兔儿欢喜地笑起来。以前俩人在人界荒郊野岭流浪,他烤过东西给她吃,手艺极好。“我去捡柴火。” “有我在,何须你亲自动手。”无殇似乎很怕她离他太远,拉着她走向小溪。 他一手拿了长箭,瞄准溪内游鱼一发击中,一条肥大的鱼便穿过箭头扑棱着激起一片水花。捕了四条大鱼,他又拽着兔儿来到大树下的平地上,不知何时已架好一堆柴火,明火闪过柴火燃烧起来火焰旺盛。他准备齐全,居然还带了佐料。不一会功夫,鱼肉鲜美的味道便扑鼻而来。兔儿搓着手蹲在一边,垂涎欲滴。他望着她笑,渐渐的目光飘忽起来,似乎看到了当日中了听话虫的一朵,也是这般安安静静地蹲在火堆旁,想起了她那日木讷听话的样子,不禁莞尔。 兔儿和一朵确实很像,只是兔儿会很直白地把心思表达出来,一朵却善于掩饰总是用乖巧的外表将倔强执拗的心思掩藏极好。她们是一个人啊,即便转世身份转换依旧是一个人。他将烤好的鱼递给兔儿,望着她香喷喷吃的欢喜,他也发自肺腑地跟着欢喜。 “兔儿,只要你高兴,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兔儿被风吹得微凉的脸颊,忽然她肩上一暖,他已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秋日寒凉,带着他体温的袍子笼下一片温暖。 兔儿抹了一把嘴边的油星,忽然想起来又赶紧拿出帕子擦嘴。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他笑着的时候真的很好看,连这漫山遍野的美丽秋景都失了色彩。 “小白,有的时候你也挺正常的。” “……” “小白,你烤的鱼真好吃。我觉得比玄水明宫里御厨做的燕窝鱼翅还好吃。”兔儿趁着宽大的外袍遮挡,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以后我们经常来这里,烤鱼给你吃。”无殇笑逐颜开,森冷的黑眸终于洒满了灿丽的阳光。 兔儿欢喜点头,看着火架上烤得油滋滋的鱼儿舔了舔嘴唇,“小白……你是不是不饿呀。” 无殇笑起来,将架子上的鱼递给兔儿,见她吃的风卷残云,心里好像开了花,觉得这一刻简直是最幸福的时刻。 吃饱喝足,兔儿靠在无殇的脚边晒午后林中的太阳。道道金色光束暖洋洋地洒入树林之中,片片黄叶似从阳光中飞出的黄色精灵,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秋季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枕着无殇的膝上,昏昏欲睡。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浓黑的长发,洒落在黄叶上,份外鲜明。 不知是谁出声打破了一副美好的画卷,远处传来一声恭敬的叩拜,“猎场守卫熊大勇,参见尊上。” 无殇的目光悠然一凛,射向不远处林中跪地的一团魁梧黑影。 兔儿被吵醒睁着惺忪睡眼看向不远处的来人,不太高兴地嘟起嘴。无殇比她还要不高兴,冷声对熊大勇道。 “本王微服,你且退下。” 熊大勇看了一眼枕着无殇膝上的女孩,恭敬行礼退入林中。 忽然,无殇的眼底乍现一抹凶寒之气,兔儿被他周身戒备的神情吓得血液骤冷,只听无殇唤了一声,“熊大勇!” 离去的熊大勇立刻现身跪拜在地。 “送王后回宫。” “遵旨。” 无殇捏个结界将兔儿周身护住,放在锦云的背上,将缰绳丢给熊大勇,黑影一闪便在林中消失。兔儿有种不详的预感,四处寻找无殇,空寂山林鸟鸣哀哀哪里还有他的半点痕迹。 熊大勇也预知到了不详,拽着缰绳速度极快地出了皇家猎场,在可以看到玄水明宫雄浑的黑色宫殿时,才缓下脚步。 “王后娘娘真有福气,小小年纪便得尊上垂爱。”熊大勇忽然赞许一声,回头仰望马背上的兔儿,眼中浮现摧人心肝的悲伤。 兔儿垂下眼帘,为何人人都说她有福气?婉莲晴桐曾经说过,宫里的宫女私下议论也这般说,就连苏妃的憎恨也出于此的妒忌。可她并不觉得无殇到底哪里对她好。虽然他今天的烤鱼做的不错,态度也亲善,稍微对他有了一丁点的改观,也只是一丁点不那么讨厌而已。 “那个地方尊上只带过当年的丑妃娘娘去过。后来丑妃娘娘薨逝……”熊大勇的话没有说下去,只余下一缕颤抖的哽咽。那个女子去了之后,他便向苏妃辞去朝中官职又回到了皇家猎场和她初遇的地方。若可以,他更想回到幽江之岸廖过此生。 “丑妃娘娘?”兔儿也时常听到宫里人隐约提及过,好像就是无殇时常念念不忘的“兔子姐姐”。一股怒火无由地蹿了起来,抓紧缰绳狠狠抽打锦云,锦云一惊飞了出去从熊大勇的手中挣脱,直奔远离玄水明宫的方向而去。 “王后娘娘……” 身后传来熊大勇的呼唤,随着席卷的秋风飘散在遥远的身后。 第274章 因你而起 第274章 因你而起 无殇离开皇家猎场直奔出现异样气息之处。那是距离皇家猎场不远的山崖,站在崖上高处正好可以看到方才他和兔儿所处之处,若无茂盛树冠遮蔽简直一览无余。 崖上有个着浅色长衫的儒雅男子,手里握着一把玉骨折扇,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隽深冷的双眸和眉心一点殷红朱砂痣,在他的身边有六只通体雪白的白狐,正浑身警觉地盯着无殇,似随时发起搏命攻击。 无殇冷哼一声,“人界妖界,你几次现身所为何故?” 蒙面男子并不说话,只是一对眸子静静地望着无殇,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看不穿心思。 “三界封印已封锁,你从何处进入妖界?”无殇深锁浓眉。 这蒙面男子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凡尘味道,他骨子里透出妖邪之气而在凡尘年日长久才沾染了满身红尘味。无殇收敛眸中寒光想要看清楚对方的真身为何,怎奈却是一团迷雾什么都看不清。望眼三界,连他妖王至尊都看不到真身的妖精,寥寥无几。却又能在天帝封锁三界封印重返妖界,难道是通过三界相连的裂缝?三界裂缝乃是天道为制约三界平衡而留下气息相连的通道,为了避免引起三界之众混乱三界秩序裂缝所在极为隐秘,就连掌管三界的天帝都不知晓。一个乳臭未干的青嫩小儿从何知晓?莫名地有些不安起来,他到底什么来头? “朱叔叔说,我的仇人回到了妖界。”蒙面男子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带着男子还未成熟的几分稚气,又有儒雅书生的秀气。 无殇的眉心拢得更紧。朱叔叔?谁? “在人界时你只是一介疯癫老者,我不屑出手。”他展开折扇,玉骨折扇射出莹润的柔和光泽,雪白的扇面上龙飞凤舞提了一个“乐”字。 无殇冷哼一声,一手负后,长身卓绝。崖边寒风拂过墨黑的长衫,呼啸的残叶从他周身卷过,旋起凛冽的杀气。 “如今你已恢复真身法力,我应与你殊死一搏,以报家仇。”蒙面男子手中折扇轻轻摇起,呼啸的寒风卷着飞沙铺面而来。 无殇动都未动,风沙便在距他一米之外尽数消散未曾沾身分毫。他这一生树敌颇多,仇人也多,像对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寻仇而来的还是第一个。无殇嗤笑一声,忽然很想知道,如何和这黄口小儿结仇了。 “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蒙面男子依旧轻轻摇着折扇,好似只是与人闲话家常时的随意之举,刮起的强风越来越猛,风沙枯叶席卷而来遮天蔽日。 “朱叔叔说,我当年被害惨死因你而起。”忽然,他奋力挥起手中折扇,“我娘对尊上一往情深尊上却迎娶她人为后,害我娘伤心落泪。尊上新欢在怀,可曾想过我娘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 “你娘?”无殇闪身轻易避开迎面而来的劲风。崖上大石摇摇欲坠,扑扑碎石散落下遥远的断崖下面,发出空洞的轰响。 蒙面男子再不说一言,挥出手中折扇,盘旋而来,自玉质扇骨射出一道道飞光如霜的寒刃,细密如蝗射向无殇。飞沙之中无殇并未属意与他纠缠,化为一团雾气从崖边消失,豁然出现在男子身后。 “黄口小儿缚鸡之力也敢刺杀本王。”他若从背后出手,男子早已命丧当场。然而他根本不屑这般做,只用一道灵光束住男子的手脚,另他不得反击已退出数丈的高崖之上。 长袍猎猎,墨发飞扬,磅礴气势是王者睥睨天下的霸气,“待你羽翼丰满再来找我寻仇。” 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随即便消散在一片平寂之中,淡声哂笑,挣开手臂上的束缚,接住回旋而归的折扇一把合上。轻轻抚摸跳在他怀里的白狐,摇摇头喃喃低语一句。 “我实在不喜血腥厮杀,朱叔叔就看你能否得手了。”回头望了一眼高崖处的无殇,长袖一扬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无殇拢紧眉宇,这个黄口小儿不痛不痒闹的这一出……他心头蓦然一紧,风驰电掣直奔玄水明宫的方向。待看到追赶而去的熊大勇时,方知兔儿已驾着锦云逃走了。 无殇顿时震怒,方才那个蒙面男子正是调虎离山之计,而兔儿又不知危险独自逃走岂不是羊入虎口!不知来人为谁目的为何,一时间竟不知去哪里寻兔儿。 召集玄水明宫的兵将全地搜查,他率先想到了狐王宫的极琰。那蒙面男子白狐围绕,很可能正是狐族中人。可待他到了狐王宫,极琰那日和崔珏大战受伤未愈,更是被树爷爷隐瞒住了兔儿的真实身份,根本还云里雾里不知兔儿便是一朵的转世。想来不是极琰,无殇并未现身便直接去了瑾瑜的猫族王宫。 瑾瑜正搂着猫族两位美女饮酒作乐,甫一见无殇忽然出现在猫王宫,还真吓了一跳,朦胧醉意也醒了三分。 “尊上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瑾瑜端着酒盏摇摇晃晃走下王座,奉上美酒到无殇面前,“不如留下来喝一杯薄酒,以庆贺尊上与王后娘娘百年好合……” 两个柔骨美女缠了上来,攀附在瑾瑜两侧,媚眼如丝地望着无殇寓意勾引。 无殇一把将酒盏击飞,寒眸睨着瑾瑜醉后潮红的脸色,冷声道,“瑾瑜君上好雅兴,本王打扰了。” 瑾瑜盯着无殇愤然离去的背影,眸底的笑意渐渐消散凋零。尊上这般匆忙,难道是……小丫头出了什么事?猫族之众向来行踪诡谲神秘遍布妖界每个角落,可以将妖界的消息全部收集。瑾瑜即刻命人调查,得知了兔儿架着锦云失踪的消息。瑾瑜唇角勾起一丝邪笑。 “小丫头,本君这就来寻你。” 兔儿架着锦云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锦云确实是一匹宝马良驹,所过之处居然连个脚印都不曾留下如同踏风而行。在夜色降临时分,兔儿找了个空旷的平地落脚。这里没有山林奇石,不会有猛兽藏身觊觎。怯怕再遇见上次大熊袭击的事件,抓紧缰绳随时准备遇见危险就驾马而逃。 锦云不安地在原地晃着脑袋吐息,好像正有危险在靠近,兔儿全身戒备,向黑漆漆的四周看了看,莫名的渗出一层冷汗透衣而出。秋天的风本就有些大,卷过枝叶发出骇人的呜咽声,又恰逢乌云密布毫无光线,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忽觉一阵毛骨悚然,就在兔儿即将跃上锦云背上之际,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直接向她袭来,还不待她看清来人是谁,又一道身影如电光闪过,已将来人拦了下来,瞬息俩人搏战而起,一把弯月戟与一只流光长爪拼击出金铁相击的星星之火。 “你是朱上云!”一声低呼,交锋更盛。 电光火石之间,兔儿看到了一张相熟的脸,正是那日在玄水明宫的树上见到的那位灰衣哥哥。顿觉黑暗之中燃起了熠熠希望之光,紧挨着锦云心惊肉跳地看着半空中厮杀搏斗的两人。 他们没有打太久,朱上云怕泄露行踪,临逃走前精锐的眸子恶狠狠瞪了一眼兔儿,拿着他的弯月戟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 瑾瑜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掌心化出一簇幽蓝的火光照明,回头对兔儿盈盈一笑,“可有吓到?” 兔儿摇摇头,飞扑上去,“瑾瑜哥哥。” “乖。”他揉了揉她的头,一把将她抱起来,“跟哥哥回家吧。” “我不要回玄水明宫!” “哥哥说的是我家。”泯灭了掌心的火焰,一束诡异的光芒射向锦云,将锦云的灵性困惑抹去了锦云方才的记忆,一根飞针刺入锦云的臀部,锦云惊嘶一声,扬蹄向远方奔去。瑾瑜抱着兔儿凌空飞起,将原地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这才放心勾唇一笑。 无殇,看你如何找到兔儿。 瑾瑜的王宫很华丽,到处金玉琉璃光芒熠熠。华丽之中又透着幽异的味道,就像趴在瑾瑜王座上那只皮毛油亮的青色大猫,看上去高贵典雅实则诡异骇人。 瑾瑜一把拂开那只青色大猫,将兔儿放在柔软的皮毛上。大猫哀叫一声趴在地上化为一个衣衫轻薄无法蔽体的美艳女子。 “君上也不怜香惜玉,雨荷不高兴了。”女子扭着如蛇般的肢体爬起来直接缠上瑾瑜,衣衫滑下,香肩半裸,柔软的唇错乱地吻上瑾瑜的脖颈。 “下去!”瑾瑜震怒,一声恼喝,吓得女子娇躯一颤,匆忙拉上肩头滑落的衣衫匆匆退下。 兔儿望着掩面离去的雨荷,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哥哥,她想和你双修?” 瑾瑜脸色瞬时一紧,先是一瞬的哭笑不得,随即贴近兔儿,湿热的口气喷洒在兔儿细嫩的脸颊上,如羽毛轻拂而过,痒痒的。 “兔儿小小年纪就知双修,孺子可教也。”他一手勾住兔儿的肩膀,长身倾来,“哥哥教你何谓双修可好?” “诶?宫里的教习嬷嬷说,只有夫妻才可以双修。”兔儿身体向后躲了躲,腰际一紧被瑾瑜固在怀中。 “双修之后,你我便是夫妻。”瑾瑜邪笑着贴上兔儿稚气的脸颊,勾起她的下巴,嘴唇在她唇上落下清浅的一吻。 兔儿顿时双颊烧红,“女诫有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 “谁教你这些劳什子的烂东西!”瑾瑜怒嗔一声,接着谆谆善诱道,“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兔儿何必跟他认真。” 第275章 新欢 第275章 新欢 “唔……” 瑾瑜的话似乎说的非常之有道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她和无殇还没大难临头,她就已经飞了。 可是女诫上说的头头是道,并且都已深刻脑海,一时间兔儿摇摆不定。一手撑着瑾瑜靠近的胸膛,惶惶道。 “哥哥,哥哥,双修……双修是用来干嘛的?” “宫里的教习嬷嬷没教你?”瑾瑜眼稍一挑,一把将兔儿揽在怀里横躺在膝上,“哥哥告诉你,双修是用来生小孩的。” “生小孩……”兔儿张大眼,“我才六岁……” “也不全是为了生小孩,也可以修身养性,提升法力强身健体。”瑾瑜一手摩挲下巴,露出轻浮的笑靥,“瑾瑜哥哥只想和兔儿强身健体,兔儿也要只想跟瑾瑜哥哥强身健体。” “唔唔……”兔儿嘟着嘴,怎么觉得都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正深思纳闷的当,外衫不知何时已被瑾瑜脱下,她双颊酡红正要大叫。 “外衣脏了,哥哥帮你换一件。”他的指尖勾着那件白色的外衫,瞬间燃起一簇明火将那外衫烧成灰烬。若被无殇顺着衣物气味的气息寻来就糟了。“哥哥为你准备一套新衣服。”笑嘻嘻贴近兔儿,手指轻挑,已剥下兔儿身上的内衫,露出里面水粉色的小肚兜。 “啊。”兔儿赶紧双手环胸,低叫一声。 “你个小丫头挡什么挡,又没什么好看的。”瑾瑜不满嗔了声,手指划过兔儿脖颈上的系带,就要挑开她唯一蔽体的肚兜。兔儿挥出一巴掌被瑾瑜一把握在掌中,“哥哥帮你换衣服,你个丫头有什么好羞的。” “可是……” “感觉被调戏了?”瑾瑜贴在她柔软的耳边,轻轻咬了一下。 兔儿浑身一阵战栗,脸颊瞬时烧得火烫不住点头。 “傻丫头,你才六岁,哥哥怎么会调戏你。”唇角邪肆轻扬,更紧贴近兔儿深吸一口她身上的淡淡清香,虽不是前世一朵身上的味道,依旧十分迷人。“好香的兔儿,就是瘦了点。” 嘿嘿,大手在她细致的脸上来回游弋吃豆腐。 “唔唔……”兔儿木讷了。身上笼罩着成熟男子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被他触摸之处泛起一阵阵紧意,痒痒凉凉的感觉很奇怪。 想要避开,又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女孩没必要羞涩这些,张麻子曾经醉酒后也这般给她换过衣服在后背摸来摸去,他说他是爹爹理应如此。可瑾瑜哥哥不是爹爹。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如此赤身在他怀里实在不雅。正在纠结如何是好时,殿内传来一个女子柔婉的声音。 “君上这样会吓到她的。”女子一身藕色长裙逶迤于地,盈盈一笑风千万种,眸眼如丝又透着历尽沧桑的沉寂。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套新装,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对碧绿色的翠镯衬着她的素手更加细白胜雪。 “芊九,不要打扰本君好事。”瑾瑜不愠不恼嗔了声,直起身体,扯来一条被裘将兔儿的身体完好遮掩。前世她总拒人千里,这一世趁她是个小女娃,可要占尽便宜宽慰一下她给的心痛。 芊九嫣然一笑百媚生,“君上若想成就好事岂会拖延这么久还未入戏,芊九是来提醒君上,若吓坏了小王后她逃了,君上又独个伤怀了。” “芊九。”瑾瑜脸色一沉,芊九掩嘴轻笑。将手中托盘放在一侧的矮几上,“这是芊九准备的新衣物,也不知是否合体,小王后切莫嫌弃,先试穿一下,哪里不合适芊九再修改。” 瑾瑜不禁莞尔,搂着裹住被子的兔儿,一手挑起托盘上的素色纱裙,“好像太素了。”询问向兔儿,“你觉得呢?” “我也不太喜欢。” “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说来听听。”瑾瑜洗耳恭听地等着兔儿高见。 兔儿想了想,“我喜欢花花绿绿的。村上一过年,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红花绿朵,我可喜欢了。尤其红底绿花的袄子,我喜欢很久了。从小到大,娘都是把她穿旧的衣服修改一下给我穿,太素气老旧。” 瑾瑜摩挲下鼻子,“芊九,你可记下了?” “是,记下了。”芊九笑了笑,仪态翩跹地退了下去,在门口时交代守门的人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芊九准备的很快,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便将一套新做好的五彩纱裙奉了上来。 兔儿一见到那花花绿绿的裙子,当即笑逐颜开,喜欢的不得了。 瑾瑜摇摇头,还真是小孩子五彩缤纷的心性。让芊九给兔儿梳洗一番,待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头上戴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绢花,身上一套五彩长裙,颜色艳丽活像戏台上唱戏的戏子。瑾瑜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好像一颗棵花树。” 兔儿气得嘟起红唇,瑾瑜赶紧一本正经止住笑声,“没有,我是说很好看。我小时候,也很喜欢颜色艳丽的穿戴。” 兔儿翻个白眼不理他,反正她觉得很好看。 “君上,可需为小王后准备房间?”芊九笑盈盈地站在兔儿身后,似乎也想起了年幼时也曾喜欢把自己打扮的五颜六色觉得格外美丽。 “我们当然同住了。”瑾瑜一把抱起兔儿,俩人一起倒在软榻上,“从今往后,朝夕相处,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芊九掩嘴一笑,“我便退下,不打扰君上好事了。” 兔儿不住推搡瑾瑜,“人家的新衣服都弄皱了。” “小丫头,我这样一个大美男陪睡给你,还你心疼你的衣服。” “这可是新衣服。” “我难道不是你的新欢?” “新欢?”兔儿一头问号,“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瑾瑜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再一次谆谆善诱,“新欢就是新的相好的。你我郎情妾意,卿卿我我,就是相好。” 兔儿的脸颊又红了,小心脏一阵狂跳,“跟哥哥在一起,总是能学到很多新鲜玩意。” “那是当然,时间久了学的更多。”他长臂一勾将兔儿揽入怀中,平躺在榻上,感受怀里小人砰砰的心跳,无比的满足。 瑾瑜的转变整个猫王宫有目共睹,不但不喝酒了,连平时随侍的美人们也都被赶了出来。整日窝在寝殿和一个小女娃斗蛐蛐下象棋,那女孩不时喊他一声“新欢”就乐得合不拢嘴曲意逢迎。 猫族种族统一,人心格外和睦,从不将宫内之事外扬丝毫,不似玄水明宫种族混杂各怀心思难以掌控,不时有个风吹草动就传遍整个妖界。兔儿住在猫王宫将近半个月,玄水明宫那里居然没得到丝毫讯息。若是之前无殇一统妖界之时,不管哪个种族都掌握在他的眼线之下。人界一遭历练,妖界动摇四散,虽还奉他为至尊王者,人心已在动荡中摇曳一时难以归一。想要重振妖界统一之雄风,还要一些时日。 那些觊觎王位的不安分因子,一旦躁动起来,便需长期的压摄才可平息。 此时又恰逢天界有所异动,天后派来贴身侍女传达天帝诏书,邀请各界君王天庭庆贺天帝寿宴。众人纷纷猜测,天帝有意铲除妖王一统三界,此番赴宴很可能便是一场鸿门宴,有去无回。 无殇断然不会畏惧于此,玄辰的品性他了解一二,断然不会明目张胆所有动作落下世人非议的把柄。只是天后传达的信函内,标明要妖王携王后一同赴宴,甚至还亲自备了一份邀请妖界王后的请帖。天界如此器重,若他执意掩藏不肯带着王后赴宴,倒显得他不合情理有意挑衅。无殇不安起来,玄辰不会对妖界之权野心勃勃名意争抢,可对兔儿……他居心叵测到底想做什么? 而今兔儿下落不明,虽已有定点线索,还是不知如何应对天帝寿宴的邀请。 当无殇从一个叫“雨荷”女子那里得到线报说兔儿就在猫王宫时,带着妖魂直奔猫王宫。 “新欢,你的墨汁染到我的袖子了。” 灯火下,瑾瑜正搂着兔儿握着她小小的手教她作画,一滴黑色的墨汁不慎滴落在兔儿水粉色的长袖上,惹得她不满叫嚣。他偏偏说俩人弹琴作画极有情调,殊不知她非常不喜欢这些毫无实用的花把势。那日在山洞无殇弹起七弦琴,曲调虽然好听却刺得她脑仁发涨。碍于瑾瑜兴致勃勃,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只好哑忍。 “你的手一直抖,我着墨不稳。”瑾瑜更紧搂住她的小身板,大手握紧她的小手在宣纸上画下俩人紧紧拥抱的景象。 “弹琴,下棋,相偎,你都画了,还裱起来做成屏风,这一幅你画的是什么?一上一下的好奇怪。”兔儿努力顺着他的手在纸上细细勾勒她的轮廓。 “双修。如此就圆满了。” “双修?” “你叫什么!”瑾瑜嗔了声。 “双修……” 殿内传来一声怒吼,瑟瑟冷风迎面而来,卷得殿内纱幔飞扬,高烛之火瞬间熄灭。四下一片漆黑,兔儿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不过那阴冷的熟悉气息,还是让她知道是他来了。如鬼魅降临,气势萧杀,骇得人冷汗涔涔透衣而出。 第276章 为何关心不能对我多一些 第276章 为何关心不能对我多一些 兔儿吓得直接钻到瑾瑜的怀里躲藏起来,就在此时殿内忽然明亮起来。是芊九发现殿内异动拿了夜明珠进来询问,夜明珠的光亮将殿内照得通明,正好可以清楚看到兔儿像只树獭赖在瑾瑜身上紧紧相偎。 无殇怒了,但又只能压摄,生怕惊得兔儿对他更加抗拒。 “兔儿,我来接你回家。” 兔儿更紧勾住瑾瑜的脖颈,感到身后的目光更加火辣地刺痛她的肌肤,抗拒地摇头,心间却为之一软。回家?瑾瑜也曾对她说过带她回家,为何没有这般触动心潮?难道在潜意识里,已将玄水明宫当成自己的家了?也是,玄水明宫的主人是她拜过天地的夫君了,他们已是夫妻的事实天下皆知。 可是,她不想回去。 “尊上驾临,蓬荜生寒啊!”瑾瑜笑着鄙讽一声,桌案上的画卷被无殇周身的寒气逼得翻卷,瑾瑜赶紧驱动纸镇压住,以免毁了他和兔儿亲笔勾勒的画卷,那可是他和她的美好回忆,岂能随随便便毁掉。 无殇赫然发现画卷上俩人一上一下的亲昵之态,兔儿含羞带怯的容貌勾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翻涌的怒火自心头熊熊燃起,森冷的黑眸寒若严冬。 “瑾瑜君上的胆子愈发大了。”无殇俊脸紧绷如断裂之弦,瞬息妖魂现身,魅影一闪殿内黑影如雾气弥漫。 “你看你看,尊上又要吓唬我了。”瑾瑜嬉笑起来不以为意,邪魅的眼底艳色缱绻,“我与兔儿情深意笃,尊上何苦棒打鸳鸯,成全一段佳话我们二人自会对尊上感恩戴德。” 瑾瑜字字清晰咬的极重,生怕无殇有一字听不清楚。 “尊上此时对我发难,是要伤了兔儿的心肝?”瑾瑜低眸对怀里的兔儿,哀声柔道,“兔儿,你我就要阴阳相隔,可会念及你我情分,到我坟前敬一杯薄酒?” 兔儿当即鼻头一酸,真真以为就要血肉相离,心痛的不能自抑,“瑾瑜哥哥……我不要与你分开!他要敢杀了你,我也随着你一起去。” 轰雷炸响般在无殇的脑海,高颀的身体猛然一晃,无法置信地盯着兔儿短小的背影,就那样紧紧地拥着瑾瑜,她何曾这般依附信赖过他。随着一起去……短短半月,她对他已感情至深至此? 铁拳捏紧,骨节泛白,青筋暴起。肃冷的寒气幡然涌起,发丝飞扬如一头发狂的猛兽。他迟迟没有动作,妖魂亦静待其侧等待指示。 兀地,无殇的声音无力地轻唤一声,“兔儿,我不会杀他。” 兔儿还是不尽相信,微微回头惶惑地望着无殇,“真的?” 无殇冷睨一眼瑾瑜,道,“天庭送来请柬,请你我一同天庭赴宴,我特来接你一起去天界。” “天界!”兔儿赶紧从瑾瑜身上跳下来。玄辰哥哥是天界的天帝,是不是去了天界就能找到玄辰哥哥?也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 “兔儿,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今晚回去需要收拾一下。”他终于松口气,向兔儿伸出手。 兔儿刚要举步又顿住,“你不是骗我?” 无殇心口刺痛。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已这般不值得信任?“从今往后,我再不会骗你。” 兔儿欣喜地靠近无殇一步,回头担忧地望向瑾瑜,他眼底挥之不散的哀伤即便努力灿笑依旧无法遮挡,生生灼伤了兔儿的眼,她虽不了解男女之情的深笃,也明白两个玩得很好的玩伴忽而有一个即要离去,剩下那一个总会伤心难过。 “新欢,我去去天界就回,你要等我。” “好,我等你回来。”即便深深知道此后像这几日朝夕相处的机会不可能再有,还是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只是出去几日就会回来。 新欢。 无殇的俊脸瞬时铁青,在兔儿回过头走向他时,又赶紧软下容色,一时间愤怒与无奈交替更换,脸色极为难看。 瑾瑜一直望着兔儿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依旧久久无法回神,最后无力坐在藤椅上,目光落在桌案上未完成的画卷上。 芊九站在一侧,深深望着瑾瑜,心殇的之情无需言表。拿了披风披在瑾瑜单薄衣衫的肩上。 “秋夜寒凉,君上小心着凉。”芊九的手轻轻搭在瑾瑜的肩上,他一把抓紧她的手,他的手指那么凉,凉得芊九心头一疼,却柔媚笑起万种风情迷人摄魂似在刻意遮掩心痛。 “芊九,我就知道,最后只会剩下这几幅画。”瑾瑜懒洋洋地笑着,执起笔蘸墨继续画未完成的画。 芊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深地镌刻瑾瑜俊美的侧脸,在一侧安静为他研墨。 夜过子时,一副双修图终于竣工,他轻轻吹干墨迹,笑得容光焕发,恍若方才的心伤悲凄只是一个幻影。 “芊九,本君的画技可有进展。”瑾瑜放下笔,端详画卷许久,觉得不妥,又蘸了一滴朱墨点在兔儿光洁的眉心,瞬时那娇嫩幼小的容颜像极了一朵的缩小翻版。 “君上的画技只有在小王后身上才卓绝。”芊九笑着揶揄一声,“我这就命人将此画做成屏风置于大殿供君上日日欣赏。” “还是芊九最懂本君心思。” 芊九掩嘴一笑,姿态柔婉,“跟在君上身边几千年了,君上还有什么事是芊九不了解的。” 瑾瑜“哈哈”大笑起来,拂开广袖,卧在软榻上,执起一壶浊酒,悠闲饮了一口。恍惚间似乎觉得榻上还有兔儿的气息,伸手一模榻上空寂无物已再无兔儿的身影。 芊九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心疼,拿着画卷匆匆退下掩上殿门,空余瑾瑜一人在殿内畅饮。望向空茫的夜空,遥远的繁星闪闪明亮。在她的眼角闪过一抹泪光,随即淹没在她嫣然的笑容下。 无殇带着一朵是从猫王宫的正门雍容离去的,猫族之兵肃立跪地,一派恭敬。在途径长廊远处簇拥在一块看热闹的美艳女子时,见兔儿恋恋不舍的样子,无殇闷哼一声,压低声音对兔儿说。 “你走了,她们会把酒庆贺。” “为什么?那些姐姐平时对我极为客气亲善。” 无殇抱起兔而在怀中,出了猫王宫的大门,这才驾上踏风慢悠悠往玄水明宫走。他懒得和兔儿解释为什么,只是抱着她的怀抱紧了几分。若不是她在猫王宫招人妒忌,岂会给他传来线报。她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在风诡云谲的妖界人人居心不轨,只有他才是她最安全的依靠。可她却只想着往外逃,外面有多凶险岂是他一语能道破的。 “你们……”寂静的秋夜,无殇欲言又止,借着月下清冷的月辉,看向她一身的花枝招展,“他怎么把你打扮成这样!”活像青楼里卖笑的风尘女子。 “是我自己要穿成这样的!” 她的辩解让无殇清楚体会到她对瑾瑜的维护,心中已痛得麻木,只有无奈的一声浅叹。 “你喜欢就好。”他的声音蓦然沉了几分,遥望向天际皓月,“现在十月末了。待我们从天界回来,你也该七岁了。”终于她要长了一岁,他多么希望她能快些长大,真真正正成为他的女人。 “对呀,我要七岁了。”兔儿并无太大欢喜,反而落寞下来,“这么久没见娘亲,也不住她如何了。我家里穷,经常吃不饱饭,也不知娘现在有没有饭吃。我却每天大鱼大肉吃着……”说着,兔儿的声音哽住,“也不知我娘如何了。” 无殇忽然夹紧马腹,架着踏风飞速驰骋,转瞬间就到了玄水明宫直奔玄水宫,进门就对婉莲说让小彩过来。 兔儿正纳闷,直到小彩过来,在一片五彩华光中出现娘在家劳作,弟弟在一旁玩闹的影像,兔儿潸然泪下,也终于慰籍了想家的心思。娘看上去胖了些,想来张麻子确实对娘好了许多。而且穿戴也不似先前那么破旧,残破的草屋也经过修缮,看来崔珏真的有留下一笔钱给家里。终于放下心来,侧头看向无殇,莫名地心里泛起酸味来。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他对她挺好的。 “现在开心些了吗?”他软声问她。 兔儿点点头,想要对他说声谢谢可就说不出口。双手托腮,幻想着天界会是什么样子,想她一个凡尘女孩,经历了妖界的光怪陆离,又将登上凡人梦寐已久的九重天瞻仰各路神仙,真真让人雀跃心思难定。忽然,兔儿无比认真地望向无殇。 “玄辰哥哥到底怎么样了?”她认真的样子刺痛了无殇的眼,心口一阵僵冷。 “你的关心为何不能对我多一些。” 见他着恼,兔儿也有点急了,“玄辰哥哥受了伤,我担心他也在情理,你就活蹦乱跳在我面前,叫我关心你什么?” 无殇手臂的旧伤猛然觉得刺痛无比,还有后面被兔儿的钉子伤及的地方一直未愈时常流血。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悲哀。苦笑一下。 “千峰山上,天后亲自下界接走了天帝,他很好。” 第277章 长乐归来 第277章 长乐归来 兔儿一夜欢喜难眠,即将见到玄辰哥哥一定要穿的漂亮好看。天还未亮就起来穿戴梳妆,特意穿上五彩纱裙,对镜带上鲜妍的彩色绢花,还在双颊涂了红色胭脂。对镜照了半天,倍觉隆重又漂亮。无殇带人推门进来,他一袭正统冕袍,金冠束发华光熠熠,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煊赫如天。他一见兔儿的“精心装束”啼笑皆非。他示意婉莲将备好的凤袍给兔儿换上,兔儿却抱紧自己不肯换。 “去天界岂能穿成这样。” “这是我最喜欢的衣裳,见玄辰哥哥当然要穿喜欢的。”她一脸倔强毫不妥协,却在不经意间望见无殇眼底一闪而逝的苦色,她的倔强坚持莫名地柔软下来。 “去天界要穿的隆重华贵才不失身份。”他依旧软着声音哄道。 “可是……” “你已贵为妖界王后,总不能让人笑话你还是个幼稚孩童。” “可是……”她本来就是幼童。 “玄……辰哥哥贵为天帝,总不能让他也笑话你。” 看着兔儿赶紧去换华贵凤袍,无殇顿觉冰雪灌顶。酸涩滋味泛滥到喉口辛苦难咽,他也只能一直笑着看着兔儿换上量身定做的正红凤袍,带上显贵的明珠凤冠,包裹她小小稚气的脸,雍容华贵又俏皮。他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出玄水宫。宫门外停着一辆天界的飞马鸾车,流金溢彩的流苏在风中摇曳,薄弱蝉翼的轻纱翩飞。 无忧一袭华贵银色宫装已等在鸾车处,见到无殇和兔儿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怄气地别开脸。 兔儿一见无忧倍感亲昵,“无忧也一起去!” 无殇微微颔首,一手牵着兔儿,一手牵着无忧,刀削斧凿的冰冷容颜上难得一见暖融融的笑容,“我们一家一起上天庭。” 浑厚的号角声穿透云层,几道嘹亮的鞭响传到遥远的天际,天空飞鸟尽数退避,自浓浓云层中射出一道金色光芒,鸾车缓缓飞起在金色的光芒中冲上九层云霄…… 玄水明宫后面一处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峦的顶端,站着一个淡衣蒙面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眉心一点朱砂痣映着阳光娇艳如血。他轻轻一笑,纵身跃入玄水明宫的深处…… 香磬宫。 苏妃正对镜抚摸眼角淡淡的纹路,默默垂泪。赫然发现有人进来赶紧掩去眼角泪光,瞬时恢复以往的凌冽摄人之风。 “什么人!”镜中映出那个蒙面的少年郎,眉心一点朱砂痣异常的鲜红。 “你到底是谁!”苏妃兀地一怔,目光落在镜中男子眉心的朱砂痣上,一时间慌得头上凤钗叮咚摇曳。 蒙面男子低声一笑,身影已从明镜中消失。苏妃惶惑回头寻找,他现身在殿内长乐灵位的香案前。 “几次擅闯本宫寝宫,你到底是谁!”苏妃厉声大喝,眼底莫名浮上一层氤氲水雾。前几次,在她发现时,只捕捉到一抹离去的幻影,待她去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今他堂而皇之出现在她眼前,尤其眉心那一点朱砂痣,如利剑穿心深深刺入她心房最柔软的深处,顷刻眼眶通红,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你是……”她不住摇头,目光落在刻着玄长乐的灵位上,“不可能!不可能!乐儿已下葬多年……我时常去祭奠……” 蒙面男子回头对她清浅一笑,在她的惊愕中他摘下脸上面纱,露出清俊出尘的容颜。苏妃身体猛地一软,踉跄两步扶住案台才稳住身体。那眉眼唇鼻……真真像极了无殇!只是不如无殇那么阴鸷霸气,儒秀之风中透着清冷的霜雪气息,明明看上去像个清俊书生却有让人难以接近的疏离。 “你是……”苏妃的声音彻底被哭声淹没,不用在细问到底是谁,直接扑上去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娘。”男子勾唇一笑,轻声呼唤,彻底碎了苏妃所有的坚强,这一刻哭得像个柔弱的孩子。泉涌的眼泪,湿了他的肩头,湿了他的心。 “乐儿,乐儿,乐儿……我的乐儿……我的乐儿……”苏妃捧住他的脸,细细端详,生怕眼前的人只是一道幻影,稍纵即逝空欢喜一场。 “娘。”他又轻柔唤了一声,唇边的笑意如窗外秋风泠泠。 “我的乐儿还活着……”她哭得几近气绝,将心底沉淀千年万年的悲痛凄苦一朝发泄便如决堤之洪,无法收回。浑身颤抖若不是依附在他身上只怕已毫无气力瘫在地上。 “我还活着。”他笑起来,清雅出初绽的白莲,让人不忍亵渎。 “你真的还活着?”苏妃还是不敢相信,当年她抱着长乐的尸体整整三日,气息全无,身体都僵冷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他是被魔魂杀死的啊。 “当年魔魂一逝,我便复活了。是朱叔叔将我从坟墓中救起,带我离开妖界去凡尘抚养长大。” “朱叔叔?” 长乐一笑,并不过多解释,“我来看看娘。” 苏妃的眼泪再次决提,十指紧紧捧着长乐的脸,指尖冰冷。为何?为何白一朵的孩子都长的这样好!无忧亦是那么好!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一无所有的冰冷,只有用泪水彻底模糊视线。 “乐儿……乐儿回来就不走了好吗?陪着娘亲……陪着娘亲,你爹回来了,你也回来了,娘此生别无他求了……” “爹负了娘,娘不恨?”他只是好奇一问,苏妃身体猛地一僵,一寸寸冰封。恨?“岂能不恨!可又有什么办法。那不过是个女娃,能活多久!” 长乐默然不语,温软的手指擦去苏妃脸颊上的眼泪。在他朦胧的记忆中,还有一位娘亲,也哭的这般凄绝无力。那一袭白衣的幻影,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魇中,看到当年她自残身体相救……他听说那位娘亲死了,和魔魂同归于尽在滔滔忘川河下。 他曾去过那里,浑黑的河水寻不到她丝毫的影迹,只有空冷的风声卷着波涛翻滚。 没人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愿打听详问。他对她的记忆那么少,少到可以轻易抹去。只是那一双哭泣的眸子,眉心一点朱砂痣在他每次对镜时深深镌刻心口,耳边不断传来她当日凄绝的哭声…… 天庭的磅礴浩瀚震慑得兔儿谨步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亵渎了高高九重天的神灵。凡人逢年过节都要祭拜天界神灵祈求一年顺遂,不想她一介凡人竟有幸踏足天界瞻仰各路神仙。到处雾气弥漫看不真切,更加让兔儿觉得天界缥缈神圣无比。亦步亦趋跟在无殇身边,他的手一路紧紧牵着她,好像生怕一不留神便会将她弄丢。 随着仙侍指引,到了凌霄宝殿。恢宏的大殿上雾霭层层,缭绕仙气中应约而来的宾客已都落座,仙娥们姿态渺然斟酒献礼,处处透着仙家的寡性绝尘之气。仙侍引着无殇落座在殿内最高的主位,对面的位置空悬应是玄辰的位置他还未到。而今的三界,天帝并不是主宰,妖王至尊的位置与天帝之位并驾齐驱才不失礼数。 天后广发请帖宴请三界翘楚为天帝贺寿,殿内的座位却寥寥无几,稍显冷清又给人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错觉。 宜汤就坐在对面相错的位置,对兔儿点下头,兔儿亦对他点下头。羽宣就坐在宜汤依次的位置,他并未似众人那般自从兔儿入殿便一直追随,只把玩杯中琼浆玉液若有所思。无忧就坐在兔儿身边的位置,依次是雷公和几位天界地位颇重的神仙。 太上老君也在列,他并不似外界传言和年画中那么老迈,许是返老还童丹吃的太多,二十出头的俊美容貌,在鬓边却有几许银白。他一脸倦容,不时长袖掩面打个哈欠。他也如众位神仙一样,时不时盯着兔儿看,之后又悄悄打量一眼无殇,再度将目光落在兔儿身上,好像在品评相差悬殊的俩人居然是夫妻。其中不乏多了些深层的猜测,犀锐的目光似要将兔儿的身体穿个洞出来将里里外外看个通透。随即,这群神仙颇感惊愕又惶惑地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一句,“原是个凡人。” 兔儿困窘不堪,低头赌气,无殇抓着她手腕的大手紧了紧,似给了她仰起头的勇气。再不畏惧迎上对面的目光,却与太上老君四目相对。他温和一笑,端起酒盏向她一敬。出于礼貌,兔儿便要端起碧玉杯盏内的飘香琼液回敬,小手方悄悄碰到玉盏,无殇白皙的手便按在她的小手上,低声在她耳边说。 “女孩子不可以饮酒。” “尝尝。”她仰头望他,额头不经意从他的唇边擦过,暧昧的距离让人脸红心跳。只是脸红心跳的人只有无殇自己,兔儿浑不在意地擦了下额头上凉凉的触感。而在外人眼中,那画面就是亲密无间的调情。 众位神仙颇重繁文缛节的礼教之道,哪里受得了一个成年男子居然当众与一个稚声稚气的女娃旁若无人的亲密。私下传起鄙讽之音,但碍于无殇显赫身份谁也不敢扬言。 兔儿又想去拿酒盏,他修长的手指已端起酒盏避开。兔儿正要张嘴说话,一颗红艳欲滴的果子堵在她嘴上。 “多吃些仙果,对你有好吃。”无殇道。 “唔……”兔儿啃了一口看似甜美实则味道寡淡如水的果子,实不知到底有啥好处。 一声高唱,磬钟敲响,天帝和天后便在煊赫的仪仗中款款而来。众人起身叩拜,唯独妖界几个稳如泰山纹丝未动。无殇和玄辰相互目光对视一秒,玄辰携天后落座。 第278章 锁仙台密匙 第278章 锁仙台密匙 兔儿见到玄辰倍感亲切,见他举止端重,伤应都好了,终于松下一口气。手腕上的大手蓦然一紧,抬头看到到无殇低垂眼眸脸色寒紧,她默然低下头。他们是仇敌,万不可再打起来。而今是在天界的地盘上,无殇不占上风。悄悄瞥一眼对面的玄辰,他不曾投来丝毫目光,好似彼此只是陌生人全然不识,莫名地有些失落。 兔儿心猿意马,也没听清楚礼仪官说了什么冠冕堂皇的贺词,不知天后娘娘举杯又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玄辰举杯谢过各位赴宴,随后乐声起仙娥水袖翩飞身姿婀娜起舞。在那美丽仙娥舞姿萦绕之中,隐约好像感到玄辰的目光,仓惶抬头望去,只看到他和天后杯盏相交低声软语。 玄辰哥哥的妻子可真美,世人常说的天作佳偶便是如此吧。 兔儿愈发觉得筵席无趣,桌上也只有各式各样的仙果,毫无五谷杂粮,实填不饱肚子。悄悄看向无忧,她正低声对着袖口说着什么,目光不时瞥向对面的宜汤,而宜汤却时不时看向自己。当无忧顺着宜汤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兔儿吓了一跳,无忧眼底蹿起熊熊燃烧的烈火,似有爆发之势,兔儿一个寒战赶紧低头吃果子佯装未见。 歌舞升平,一派和气,筵席上除了一些毫无营养的寒暄祝贺,再无其它繁杂。兔儿昏昏欲睡,幻想中天帝盛大的寿宴实让人失望。 过了子夜时分,筵席终于结束。在一众仙娥的引领下,各位来客便各自去了安排好的宫殿。为兔儿和无殇引路的仙娥叫流翡,模样俏丽嘴也灵巧,能说会道笑语如珠。 “天后娘娘生怕一般宫殿委屈了尊上和王后,特意将澈帝的宫殿收拾翻新供尊上和王后入住。” 在一片仙雾缭绕中,兔儿看到那层层雾霭后,恢宏的宫门上挂着的玉匾上写着“澈宫”两个大字。她感觉到抓着手腕的大手在一点一点收紧,猛然抬头看到无殇目光郁沉,许久望着玉匾上“澈宫”两个大字似有一瞬的无力。 兔儿歪了歪头,很是好奇,正想问怎么回事。只听流翡笑着道,“当年澈帝和花水上仙大婚之后,这里一直空置再无人居住。” 抓着兔儿手腕的大手再一次猛然收紧,差点将兔儿的手骨捏断。咬住嘴唇强忍住手臂上的剧痛,不知为何,她从无殇的眉角眼梢看到了钻心刺骨的疼痛,那痛莫名让她觉得悲伤,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何滋味。 紧闭的宫门缓缓开启,两排宫娥鱼贯而出分站两侧,恭声跪地叩拜。 “尊上里面请。”流翡恭敬在前面引路,提在手中的琉璃灯光线氤氲,并照不亮脚下雾气缭绕的路,兔儿险些被进门的门槛绊倒,无殇倒是很熟悉地迈过去一把抱住她。 澈宫殿宇威严恢宏,可见当年在此居住的王者地位尊赫。院中有一棵桃花树,在一片白茫茫的仙雾中盛开正艳,锦绣花团压得枝桠低垂,晶莹露珠映着院内夜明珠的光辉熠熠耀目。 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无殇站在桃花树下,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映着他的黑衣格外鲜明。发丝拂过带着那片花瓣飘落,在雾气中打着旋无声落地。 兀地,他笑了,似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低头对兔儿说了句模凌两可的话。 “你以前就喜欢爬树。” 兔儿正纳闷什么意思,他已拉着她走入大殿。 殿内气派恢宏,无殇在大殿不做停留,直接拉着兔儿进入内殿。殿内布置华丽奢荣,未来得及尽数撤下的大红纱幔帷幕依旧透着当年喜庆的味道,依稀那场盛世婚礼只在昨昔。在窗纱上,甚至还有一个被遗落的大红喜字,映着灯火红如妖血。 流翡掩嘴一笑,望着无殇总是拉着兔儿的手,脆声道,“尊上和王后感情深笃,依稀让小婢想起了当年的澈帝和花水上仙。当年小婢年岁小,朦胧记得他们也如尊上王后这般总是牵着手。” 无殇的脸色蓦地一寒,流翡赶紧闭了嘴低下头,唇角依旧带着未散尽的笑意,艳慕地看了一眼兔儿,恭敬行礼退下。 “小婢就不打扰尊上和王后就寝了。尊上和王后有何吩咐尽管唤小婢,小婢就候在殿外伺候。” 殿内安寂下来,只剩下无殇和兔儿,他这才缓缓放开兔儿的手,盯着眼前的某一处发呆。幽深的眼底纠缠着复杂的情绪,或痛或恨或痴……兔儿揉着疼痛的手腕,好奇望着他盯着的那处也跟着发呆。 除了袅袅涌动的仙雾,她并未在那里看到什么东西。 不知何时,他从沉思中回神,一把捧住兔儿的手,怒声问,“怎么弄的!” 兔儿一愣,望着手腕上淤青发黑的一圈,一时间也懵了,怎么弄的?“不是你捏的吗?” 无殇修长的手指一抖,又愧又恼更多自责,“捏成这样也不喊痛!” 兔儿委屈地嘟起嘴,“人家见你心情不好,没敢支声。” 无殇心口一紧,忽然彷徨无力地将兔儿拥入怀中,侧脸紧紧贴着兔儿的侧脸,恍若只有这么紧致的怀抱才能真切感到她的存在。薄唇轻启,发出脆弱断续的声音。 “兔儿……对不起。” “为何跟我道歉?”她不明其意。 “……”他抱着她的怀抱愈发紧了,他居然将对另一个女人的心痛发泄在她的身上,让他如何原谅他自己?“我再不会了。” “书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真的再也不会了。” “唉。”兔儿幼稚的声音居然老声一叹,无殇莫名的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兔儿贴近无殇的怀抱几分,欲言又止。 “手疼?”他心疼地抚摸兔儿手腕上的淤青,怎奈他治愈的能力已丧失无法为她瞬间抹去伤痛。 兔儿满面悲色地摸了摸肚子,“我饿。” 无殇紧抿的唇角一颤,兔儿是凡胎俗体仅是天界圣果根本填不饱肚子。复而,他笑了,从袖中拿出一个烧饼给兔儿。见她欢喜接过去大大咬了一口,他心中一暖,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头。 “早就给你备下了,忘了给你。” “小白,你也吃一点吧。”她掰下一半给他,他一滞,接过来也像她那样咬了一口,她开心地笑起来。依稀回到了俩人在人界浪迹天涯的那段日子。她总是掰下一半烧饼给他,原先欣慰这个丫头没白疼,现在幸福她的心里有他。 这时,传来叩门声。 “尊上王后可歇了?”门外传来流翡的询问声。 “还没。”兔儿应了声。 流翡推开殿门,两排宫女鱼贯而入,将手里端着的金色盘罩一一放在桌上,之后规矩退在一侧等待侍候。 “天帝特意为尊上和王后备了凡肴,供尊上和王后品尝。”流翡打开罩子是一道道热气升腾的佳肴美味。“这是天庭醉仙居的厨子精心准备,望尊上王后喜欢。” “喜欢喜欢!”兔儿当即丢了烧饼扑到桌前,抓起筷子刚要下筷,又偏头看向无殇,担心此举有失身份。赫然发现无殇的神色有些落寞,正要规矩放下筷子,只听他说,“吃吧。”她才欢喜地大快朵颐起来。 无殇望着孤零零丢在地上那半个烧饼,深冷的眸底泛起浓郁的嘲色。纡尊降贵拾起来放在桌上,见兔儿吃的很欢喜,他淡声问了句。 “我记得你说过,最喜欢吃烧饼。” “有肉谁还吃烧饼。”兔儿夹了一块芙蓉鸡在无殇的碗里,“小白你也吃呀,果子怎么能吃饱。” 她的话如哽刺在心,一阵一阵收紧的疼。 无殇苍白一笑,摇摇头。怕她噎到,倒了一杯茶放在兔儿手边。这是玄辰特意为兔儿准备的筵席,终究还是他最有心,轻易就可让兔儿展颜欢笑,轻易就可让她对他卸下所有防备靠近。而自己,总是被他这般轻易就比下去。就如被丢下的半个烧饼,同样是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在鲜美的佳肴面前黯然失色一无是处。 他执拗的以为,她说过喜欢烧饼便会一直喜欢下去,再不改变。是他错了,周围的一切都在变,时光荏苒中都在转变,唯独只有他还困在过去裹足不前。 真的是他错了?还是天意错了时间? 目光飘向窗外,雾霭中盛开正艳的桃花树,映着皎洁的圆月花枝妩媚。隐约朦胧中,好似看到那一袭白衣的女子醉卧在树上小憩,双颊微红如那盛开的桃花妖娆,不慎掉下落入一个少年的怀抱……那之后,少年将他们初遇的桃花树移栽到寝殿前,时常坐在她睡过的树枝,执起玉笛吹起那首芳菲桃花曲……恍惚中,似乎还能看到少年白衣翩飞坐在树上,眼角眉梢尽是温软笑意,而那一袭白衣的女子却已离他越来越遥远…… 他忽然一把抓住兔儿的手,柔声对她说。 “兔儿,睡前不易吃的太饱。” “可是我饿。”兔儿抓着筷子抗议。 他轻叹一声,妥协。 宽厚的掌心温暖地包裹住她小小的手,软软的小手就像一团棉花,稍一用力就能捏碎般柔弱。这样美好的手,只一握住就能暖入心坎,怎舍得放开。 夜里,他从后面拥着她短小的身体,一分一秒都不许她逃离。只有这样他才心安,才不会那么冷,才不会梦见和花水大婚夜的梦魇。自从恢复前世的全部记忆,他时常在梦中被花水刺入心口的那一刀惊醒,每每这时他都匆忙跑去兔儿的房间,看到她香甜酣睡的样子才能驱散所有凄惶无助。他承认那段记忆是痛苦的,也承认曾经用真心待过花水……可那段往事只是命运轮盘的逆袭,若当年杀他的女子不是花水,便会是她。这就是他篡改命格种下的苦果,深受反噬之苦,不知还要承受多少年。他清楚知道心底真正爱的人始终只有一个。就好比当年,自从和她分开后再不曾碰过琴,也从不曾为花水吹奏过伊人笑。 他的音律雅兴,此生只为一个女子而起。 次日一早,刚刚梳洗完毕,天后娘娘便带着几个送早膳的仙娥一道来了。说是前来探望,恐尊上和小王后住不习惯。无殇端坐高位,眸色发寒,天后微一欠身行礼,兔儿很好奇,身为天后居然对无殇行礼。 “尊上重返故居,住的应该还习惯吧。”天后端丽浅笑,声音雍容。 “不知是天后娘娘的意思,还是天帝的意思。居心安排,到底所为何意?”无殇仍旧抓着兔儿的手腕不放,竟用一种保护的姿态。 天后的目光落在兔儿身上,眼波流动透着母仪天下的威严,可在目光落在无殇身上时,莫名地卑微了两分,巧然一笑,“曦蕊私以为,尊上会想回到这里。” “小白,你曾经住这里的?”兔儿在无殇耳边小声问。他没有回复她,目光愈发黑沉地睨着天后,话语带着一分咬牙。“天后娘娘有心了。” “尊上喜欢,就不枉曦蕊一片苦心。” 无殇的大手蓦然一紧,痛得兔儿皱起眉,他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松手。 天后看在眼里,笑容逐渐灿烂,“看来尊上依旧记挂旧人无法忘怀,此次前来天界,不如去探望一下昔日挚爱,也不枉此行。” 兔儿的心口莫名一紧,怔忪地望向无殇,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挣扎。挚爱?昔日旧人?原来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兔子姐姐”就在天庭。兔儿狠狠哼了一声,不待无殇抓住她,转身跑出门。 “天后故意如此到底为何!”望着兔儿跑出的背影,无殇怒道。就在无殇即将追出去时,天后将一块流光溢彩的玉牌放在桌上。 “这是开启锁仙台的密匙。” 无殇望着那玉牌猛地震住。 “曦蕊会代尊上照顾小王后,等尊上回来。”天后掩嘴轻笑一声,眸中华彩飞扬。长袖一飘,她已踏着云彩翩跹而去,只余无殇一人枯站在原地,双拳紧握,久久无法从挣扎中回神。 第279章 瞬间长大的丹药 第279章 瞬间长大的丹药 偌大的天庭到处陌生,即便仙境景色美若虚幻,兔儿也提不起精神。百无聊赖地在一片盛开的桃花林中漫步。 流翡在一旁随侍,不时介绍一处处的景致,“这是蟠桃林,再过个几百年就结蟠桃了,再过一千年蟠桃成熟,天后会主持蟠桃宴,广邀天下诸仙赴宴,届时也会邀请尊上王后赴宴,到那时王后应该……”流翡在自己身上比量一下,“应该长成小婢这么高的少女了。” “长大?”兔儿抬头看着花团繁盛的枝桠,伸手想接住蟠桃树落下的桃花瓣,那飘落的花瓣触及掌心旋即化为一缕流光消散在蒙蒙雾气之中。兔儿惊诧张大嘴,流翡掩嘴一笑。 “蟠桃树乃天界圣物,沾不得凡胎俗体。只有仙人才碰得。”流翡双手接住纷飞的花瓣,轻轻一扬,纷纷洒洒乱红漫天。 兔儿低落的垂下眼睑,怎么忘了自己是凡胎俗体。 “小婢罪过,说错了话,王后恕罪。”流翡发现失言,吓得赶紧行礼。 兔儿摆摆手,转身走在前面,流翡轻灵一笑跟在身后,“小王后亲善特别像流翡曾经侍奉过的一位仙子。而且小王后的相貌也有几分相似那位仙子……可惜仙子离去后再也没有回返天庭。天帝在南天门站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仙子回来。” 兔儿的脚步猛然僵住,看向远处雾气掩映的山色湖光,忽然就问了一句,“那位仙子可是一袭白衣?眉心一点朱砂痣……”心口莫名一空,“是不是她?” “小王后见过仙子?”流翡欢声急问,转而悲落下来,“几个月前,仙子哄骗流翡去拿披风,她却擅闯南天门逃走了。天帝明明不想她走,但最后还是放仙子下了界。还暗地里对雷公施压,不许他降天谴。这事外人可不知道,小婢当时跪在凌霄宝殿外受罚,悄悄听见的。” 兔儿周身顿时寒凉,遥遥看向站在湖中亭内的玄辰,他亦隔着重重雾霭向她看来。 流翡并未看到远处,犹自说着,“流翡跪在凌霄宝殿外,天帝在殿内独饮到天明。是天后娘娘亲自拿给天帝的三日醉,天帝睡了三天三夜,猛然惊醒,一把摔了酒壶杯盏,小婢第一次见到天帝对天后娘娘发怒,吓得凌霄宝殿内内外外跪了一地的人。” “后来呢?”兔儿问道。 “后来,天帝就下界了。再回来时好像变了一个人,再没和天后娘娘说过话也不见天后娘娘。昨日寿宴,才见着天帝和天后娘娘和好。”当流翡看到不远处的天帝,吓得一惊赶紧匍匐跪在地上。 玄辰蓝色的身影跃过湖面,落在兔儿面前,荡起一片花瓣纷飞。他对兔儿轻轻一笑,灰色的眸子暖若春光。 “近日可好?” 兔儿亦轻轻一笑,“挺好的。哥哥可好呢?” “也挺好的。” 一瞬的无声,俩人相视一笑。 天后从澈宫追出来,远远站在一株蟠桃树后,眸光静若秋水毫无波澜起伏。 兔儿对玄辰的所有担忧,在见到他这一刻全部沉淀在心,无法言表。还有什么好问的,他面色红润气色极佳,一看就知伤势早就好了。许久无声,似不知说什么,也似无话可说。兔儿坐到湖边的暖石上,望着潋滟的湖水,随手抓起一颗石子丢在湖中,传来清脆叮咚的声音。玄辰站在她身后,唇微动,似要说什么,终究没有发出声来。时至今日,她已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人界女孩,而是妖界至尊的王后。他还能说什么?徒有心口一片冰冷,他又晚了一步。 兔儿忽然回头看向玄辰,敛声问道。“哥哥与我亲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 玄辰一愣。 “我说对了是吗?” “兔儿……” “为何你们每个人都拿我当别人的替代品!原先我还开心,自己人缘不错,有这么多厉害哥哥喜欢我对我好……原来都是假的。”兔儿抓起一块大石用力丢入湖中,激起一片水花。 “兔儿!”玄辰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他,“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我不是因为你长得像谁才接近你。” “小?因为我小不懂就是借口?如果我不是长得像那位姐姐,哥哥又会知道我是谁?”她厉声相问,玄辰无言以对。 若不是因为她是一朵的转世,他确实不知她是谁。可是……这又有何差别?她们本就是一个人。 “我就知道!”兔儿一把推开玄辰,忽然觉得自己好孤单,身边一个真心相待自己的人都没有。红了眼眶,拼命跑向蟠桃林的深处。她才不要哭,就是哭也不要任何人看见。 团着身体蹲在一棵蟠桃树下,飘落的花瓣触碰到她的身体瞬即化为点点飞光融入白雾之中。从没此刻这么清晰觉得自己是个另类的存在,这里不是她的世界,她也不属于这里。 擦干眼角的泪光,知道远处一直有一双眼睛默默注视自己,刻意不回头不想看到那一对灰色的眸子看着自己却想着别人。无殇如此,玄辰哥哥亦如此,只怕就连说自己是她新欢的瑾瑜也如此。还有崔珏……他们每一个都不正常!忽然好想自己快点长大,那样他们就再也不会以她还小为借口欺骗她。 前面传来争吵声,细细聆听是无忧的声音。 “汤汤!你给我重实招来,你是不是也跟我爹爹一样看上她了!你知不知羞耻!且不说本公主是否承认她是我后母,你居然敢跟我爹爹抢人!还是一个小女孩!” “我的小祖宗,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跟你爹抢人了!”宜汤困苦不堪,抱头哀嚎。从昨夜到今日,一直因为在寿宴上看了兔儿一眼吵到现在。尽管他道歉无数次,她还是不相信,他真的只是看了一眼。在这个祖宗面前,他哪敢多看非雄性多一眼,若不是因为兔儿就是一朵的转世,即便再好奇妖王的小王后,也不敢看一眼。 “汤汤,你变了!”无忧扬起幽灵宝剑狠狠一挥,若不是宜汤躲得快,削掉的就不是他一缕发丝那么简单。 “叫叔叔!”宜汤愤恼低吼一声,“我哪变了!” “还没说你变,你都敢跟我喊了!我娘走了你也不疼我了!”说着,眼中已噙满水雾,“我来天庭找我娘,却找不到她……问了好多仙娥都说不知道……你也不疼我了……我爹爹也娶了别人,娘也找不到了,你们都背叛我!都不跟我说实话!” “我何时不疼你了。何时不跟你说实话了!你还是我的小无忧。”宜汤努力软下声音哄她,他最怕她哭,每次她一哭他都很难过。 “胡说!你明明也看中了小王后!粉雕玉琢嫩着呢!老牛吃嫩草也不知羞。”无忧口无遮拦正喊着,宜汤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斥道,“我的小祖宗,你在天界说这话,明摆着骂你老爹!还不快住口。” 无忧见挣扎不开,一口咬住宜汤的手腕,痛得宜汤赶紧松手。 “你是怕我骂兔儿吧!才见过几次就心疼了!汤汤,我玄无忧对你说过,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宫里几位妃子的下场是最好的例子!”说着,无忧手握长剑便直往澈宫方向冲去。 “我的祖宗,这里是天界,岂容你胡来。”宜汤赶紧追上去拽无忧。 “天界又如何!天帝叔叔胆敢再不交出我娘,我就大闹天宫让他们都知道我玄无忧是谁!”长剑一挥,幸亏宜汤再一次敏捷闪躲,才不至于被幽灵宝剑伤身。 “我的祖宗……你叫我……”眼见着无忧就要冲入澈宫,兔儿正趴在蟠桃树后看热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无忧冲入澈宫是去杀自己,脖子一凉赶紧缩了缩。 “你叫我说什么好!”宜汤飞身挡在无忧身前,“她是你娘,你也要亲手杀她!” 无忧的身体瞬间石化,许久都没有反应。 “我不逼你,你打算何时对我说实话!”无忧锋利的剑刃指向宜汤,又哭又笑手不住颤抖。 宜汤这才发现中计,气得俊脸发黑,“好啊小无忧,你算计我。” “若不是你心虚,又岂会被我算计!爹不告诉我,天帝叔叔不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无忧再次挥起长剑横扫宜汤,他没躲,剑刃从他衣袂擦身而过。“我早就觉得事有蹊跷,几次试探,你们都守口如瓶!” 她抓出袖中化成石头的小彩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小彩连连喊疼,一片华光中化成黑衣男子。“无忧,你又发疯!” “你们都背叛我!”锋利的长剑又扫了一通,无忧哭着跑远。 小彩一脸困惑,才睡了一觉实不知发生何事,问向宜汤,“她怎么哭了!” “我怎么知道……”宜汤一摔袍袖,驾云追了上去。 剩下小彩一人一脸雾水,反应过来对宜汤离去的背影大吼一声,“又不是我弄哭的,你吼我干什么!”话落,小彩也赶紧飞身追了上去,“我说小无忧,你本来长的就没我好看,再哭就嫁不出去了。” 兔儿从树后探出头来,喧哗的闹剧,最后只剩下她这个观客。失落落地从树后走出来,无意中发现太上老君在不远处的假山石旁也看到了这场闹剧,对兔儿和蔼一笑,兔儿也对他回以一笑。 他飞过来,上下打量兔儿一眼,笑着自言自语一句,“原来如此。” “……” “兔儿,老君有种仙丹,可以让人瞬间长大,可有兴趣?” 第280章 无殇重伤 第280章 无殇重伤 兔儿天真懵懂地眨了眨大眼睛,“我为何要瞬间长大?”想了想,摇摇头,“我才不要长大,老的快。”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处望着她笑的老君,“长大有什么好处?” 君沉吟稍许,笑了,“没什么好处。长大后,担当与责任更多,烦恼也会增多。可人,终究都会长大。” 兔儿歪头想了想,“我现在的烦恼就很多。” “每个人都有烦恼,但看你如何处之。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兔儿听不太懂,老君抚了下鬓边的灰白,“烦与恼皆在一念之间,不烦则不恼。但看你如何取舍。” 兔儿不堪明解地点点头,“我想想吧。” 回到澈宫无殇不在,听不知何时回到澈宫的流翡说,“尊上去了锁仙台。” “锁仙台?那是什么地方。” “专门永禁犯错神仙的地方。” “尊上去那里做什么?”兔儿豁然想起,他是去见那个女子了。双手托腮趴在桌上,一直等到日光偏西,他还没有回来,兔儿有些按耐不住了。 “流翡,尊上怎么还没回来?” “小王后和尊上感情真好。才分别几个时辰,就思念尊上了。”流翡笑声打趣。 兔儿脸色一沉,“流翡。” “嗯?” “小时候家里曾养一只小黄狗,才养两个月就被爹杀了下酒了,我伤心难过很长一段时间。” “嗯?”流翡不明其意,一脸雾水。 “我的比喻很高深吗?”兔儿轻瞥一眼。 “……”流翡默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有时候觉得小王后言谈举止根本不像个六岁稚童。” “怎么说?” “语境很高深呐。”流翡又笑起来,真像个不染凡尘的静洁仙子。 虽然将无殇比喻成曾经养的小黄狗很不当,这样的比喻却是再恰当不过。继续双手托腮,趴在窗棂看着窗外阳光下盛开夭夭的桃花树。夕阳渐渐西沉,天界的夕阳格外殷红,如血光万丈洒满大地,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又透着几分清冷的高远。 兀地,兔儿的心突突直跳,不安起来,好像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以前每次爹要耍酒疯打人,她都有类似这样的前兆。而今身份不同往昔,总不能还有人再打她了吧。愈发觉得心口乱的蹊跷,总要出去看一看才心安。 “流翡,锁仙台怎么走?” 流翡说锁仙台是常人不可靠近的禁地,尤其像兔儿这样的凡胎俗体。兔儿和流翡等在距离锁仙台不远的空地上。这里的雾霭浑浊透着呛鼻的异味,那种气味不似寻常的臭味,总熏得人浑身不舒服。遥远的彼端,空洞洞一片漆黑毫无光亮,就在那一片漆黑中便是锁仙台的所在,不似她们所在的地方骄阳晕红,大地一片清明。 等了许久,就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即将隐入地平线之时,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道高颀的身影,待迫近阳光地带,兔儿终于看清楚是无殇,只见他脸色苍白几乎透明,傲岸的身体在隐隐无力颤抖。当他亦看到她时,他扬起唇角笑得那么美,那么纯净透彻,似放弃了所有世俗的羁绊,再不受任何拘束,真真正正发自肺腑毫无杂质地对她干净笑着。 见他回来,兔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原位,沉下脸,“小白,别笑的那么吓人好吧。” 他那种笑,是她从没见过的干净,只会让她觉得他又不正常了。 “你在等我回来?”他的脚步僵在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出,如一道映在黑色帷幕上的剪影,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轮廓。 “我没事出来转转,才没有等你。”转身迎着最后一抹余晖,照得脸颊通红如火。她还介怀着,他是去见心中挚爱,而与她的靠近也是因为模样的相近。就好像她恨张麻子,恨不得在他的酒水里下耗子药毒死他,可若他真的死了,她想她也会伤心难过的,毕竟是她叫了六年的爹爹。而无殇,毕竟是拜过天地的夫君。 紧步往前走,不想搭理无殇。才没走几步,听到流翡的一声惊叫。 “尊上!” 兔儿回头,就见无殇身体一歪已半跪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兔儿冲上去,却被无殇一把猛力推出来。 “我一会出去,你先走。”他绷紧的俊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坚毅的曲线缓缓滑落。 “你怎么了!”兔儿栽倒在流翡怀中,“流翡!尊上怎么了!” 流翡亦不知,吓得脸色发白。“小婢不知,按理说锁仙台的黑暗之气只对凡人不利,尊上身为妖界至尊,法力高强修为深厚不该有事。” 流翡也怕了,不敢触及那黑暗的边缘丝毫,只紧紧抱着兔儿不让她靠近。 “带王后先走。”无殇的牙缝中挤出艰难的字眼,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的愈加吓人,映着黑暗和他的一袭黑衣如一张夜间的白色面具极为可怖惊悚。 “小白!”兔儿急呼,就趁无殇的手还未完全收回到黑暗中时,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挣开流翡,拽着无殇的手一把将他从黑暗的界限内拽了出来。 用力过猛,无殇和兔儿一起滚倒在地,他愤怒地瞪着她,吼道,“谁给你的胆子总是不听话!” 兔儿委屈地红了眼眶,“还不是想救你!” 无殇一愣,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头,声音绵软无力,“你是凡人,若触碰到黑暗边缘丝毫便会被吸入虚空,永不得出路。” “好在不是没事,你生什么气!” “你不要心存侥幸,万一……”他的话没有说下去,终还是开心地扬起唇角,“你愿舍命救我,我很开心。” 兔儿白他一眼,“要知道黑暗那边那么危险,我才不会救你。” 他笑着,头沉重地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低喃一句,“我的兔儿,你何时才能长大。” “你老了,我就长大了。”还以为言语相击他会生气与她争辩,却听到他短促无力的喘息,似乎很痛苦。兔儿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没有反应,感觉到掌心一片黏腻,缓缓看向自己的的手,居然沾了满手的血。 “小白……你……”兔儿浑身哆嗦起来,想要抱住他,又生怕触碰不知在何处的伤口,这才发现他一袭衣衫全部湿透,黏在身上秀出他伟岸的背影。 “你你……怎么受伤了……”颤抖的唇齿已说不出完整的话,隐隐带着哭腔。 “本不想你知道。”他笑着,飘忽的声音如流动的清风。 “流翡!流翡!”兔儿惊惧中终于找回声音大喊。流翡也慌了手脚,望着无殇身下已蜿蜒一大滩血不知所措。 “嘘,别声张,我没事。”无力地抬起手想要抱住她,终还是无力垂在地上。 兔儿吓得终于哭了出来,“小白!我不想再葬你一次!” 他苍白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已无力再发出丝毫声音,沉入昏沉的意识中。 终于和流翡合力将他带回澈宫,他交代不许声张,兔儿也不敢找人来医治,交代流翡不许泄露守在殿外,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守在床边,不住呼唤他,可他迷蒙的意思似乎已听不到她的声音,好像陷入梦魇痛苦挣扎无法摆脱。 兔儿看不到他的梦,亦不知在他进入锁仙台到底发生何事伤得这么重,只能看得出他汩汩不住外涌血液的伤口在他心口的位置。她拿了很多纱布试图给他止血,那血根本止也止不住,染红了所有的纱布。兔儿吓得再次哭了起来。 “小白……我要如何救你?小白……你到底怎么了?” “小白……是谁伤了你?是谁伤的你!” “小白……你醒醒,不要睡……你要敢睡,我现在就挖个坑给你埋了!” 无殇游离的意识终于清醒些许,紧紧攥住兔儿颤抖的小手,笑得那么美那么安静,“都结束了,再不会痛苦了。”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兔儿不住摇头,眼角的泪珠飞落,“我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你给我起来!你是妖王,那么厉害的妖王,你不会倒下!” “我不会倒下,我还要守着你。”他虚弱地长长吐息,沉重的眼皮再度重重阖上,似又陷入纷乱的梦魇之中,额上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 “别哭,我睡一会。”他低喃呓语。 兔儿不住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所有眼泪都忍了回去。抓紧他微凉的大手,紧紧贴在脸颊上,试图温暖他的手掌,不再这么凉这么冷。眼泪沿着他的手指滑落到他的手腕上,他紧闭的唇齿间又传来呢喃的叹息。 “我的兔儿,你何时才会长大。” “你要是现在就死了,永远都看不到我长大。” “我会等你长大……等你长大……” 第281章 无殇之梦 第281章 无殇之梦 无殇渐渐发冷的体温忽然高热起来,滚烫的身体烧得苍白的脸色一片潮红,他滚热的手掌越来越紧攥住掌中柔软的小手,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想要她救他脱离鬼魅般的梦魇。耳边不断传来兔儿的哭声,他好想睁开眼,告诉她不要哭,纷扰的梦境拽着他的意识一点一点下沉,脑海来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尖叫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 有人说,做梦是为了遗忘,梦中的一些画面会让人相应忘记一些事。至于到底会忘记什么,无人知晓,总会有一些事在脑海中淡淡化去直至遗忘。 “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一直都在骗我……前世你骗我,转世成凡人你还骗我!”花水力竭地嘶喊着,眼角飞落的泪光染湿她红色的衣裙。 眼前漫过一片刺眼的雪白…… 在那个大雪皑皑的冬季,唐昕总是握着一朵亲笔写下的婚书,在京城郊外的大宅枯坐到天明。枯枝别月,东方破晓,万丈光辉破出厚重的云层,月影渐渐暗淡,大地通明起来。雪光刺得眼睛涨痛,看不真切婚书上一大一小两个红色掌印。 自从崔珏送他回到人界,他就好像丢了魂,周日精神恍惚不堪清醒。母妃的离世没有让他太过悲伤,只是变得更加沉默。父王说他被狐妖勾了魂,特意又请不染道士为他收魂,法式做了三天三夜毫无效用,他依旧沉默寡言精神萎顿,只有去了京城郊外荒废已久的大宅才能知道自己不是行尸走肉,还有心痛的感觉。 直到那个和叶萼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出现在一片茫茫大雪中,他黯淡的黑眸终于浮现一丝光亮。 “小王爷,我回来了,我是你的妻子萼儿。”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似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掀起唇角笑了,“萼儿,你还活着。”那么她,会不会也有死而复生的转机?“你是妖界中人?”她也是妖界中人,“你们妖界中人,都会死而复生?” 他眼底的光亮让花水心神一荡,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若非我非凡胎俗体,早已魂归离恨天再无见你之日。” 他攥紧手中的婚书,当花水察觉想要看他手上攥着的是什么时,他已折好放入袖口。“萼儿,能再见到你,我很欣悦。” 萼儿还活着,他还有什么理由怨怼她。心底最后一道芥蒂之墙瞬间崩塌,所有血液叫嚣着涌入冰冷的心房,对她的思念也愈加强烈不可自抑。恨不得现在就长出一双翅膀见到她,哪怕舍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 可是…… 人界,妖界,两个空间,他如何才能再见到她? “你我夫妻,自此再也不分开,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白首不相离生生世世在一起。”花水紧紧抱住唐昕,颤抖的声音又悲又喜,恨不能自此与他连为一体。 “她……”唐昕欲言又止,僵硬的声音挣扎许久,才低声问,“再不会来打扰我们?真的……再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难道她已经……不会!他不相信!她在妖界是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说死就死。 花水的眼中乍现一抹彻骨的恨意,冷若飞雪冰寒。“她就要死了!”她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指,暖入掌心,“小王爷不用再怕她!她已命不久矣,再不会来骚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唐昕攥紧袖口,指尖愈发冰凉。若她真的死了,他怎么办?她说无忧是他们的孩子,说要他照顾无忧,若她真的死了,枯留他一人独存在人界还有什么意义? 忽然,花水眼角一跳,捏个诀在眉心似已预见什么,朱唇扬起狰狞的笑靥,“小王爷,等我回来。” 唐昕一把攥住花水纤细的手腕,他忽然有种强烈不好的预感,“你去哪?” 花水迎上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四目相对的瞬间已万古般漫长,他平静的眼底如死水般寂冷。她心头莫名一痛,扬唇一笑,美如红花绽放光彩四射。 “我承诺过她,我会亲眼看着她死去。” 唐昕的手剧烈一颤,慌乱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惶恐,更紧攥住花水的手腕,“我跟你一起去。” 花水正要拒绝,他已站起来,高颀的身材高出花水一头有余,黑白分明的眼底倒映着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你我夫妻,形影不离。” 花水笑了,眼角浮上一抹晶莹的泪光。“你我夫妻,形影不离。” 反手抓紧唐昕宽大的手掌,她私以为,在白一朵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看到他们携手而至,才是给她最好的报复!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当花水带着唐昕进入冥界,她望着从手中挣脱的唐昕疯了般冲向忘川河,不住呼喊,“兔子……兔子……”声声泣血,恍如要撕裂喉咙。 这一刻,她才知道,那把报复的刀她一直抓在刀刃上,未曾刺痛别人先已伤了她自己。 那一抹白色倩影彻底消失在翻滚的浑黑之水中,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唐昕已跟着一起跳入忘川河。 “兔子……你说过要嫁给我……你出来……” “你又利用我……”花水凄绝地嘶喊着,“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忍心利用我!” “她已经死了!忘川河水不会放过任何一条坠河的性命!”花水扬手击晕唐昕,带着唐昕红影一闪离开忘川河。她从没想过,她会落得如此悲哀的下场。 重返人界,刺眼的阳光如千万根利刺扎入她的身体,怀中昏厥的唐昕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如翻滚的忘川河水,森冷可怖,惊得花水猛地退后一步。胸前一阵剧痛,他猛力的一掌击中她的胸口。口中瞬即涌上一股腥甜,沿着唇角缓缓溢出。 “你……”花水惊厥如大梦初醒,“你?” 不待花水从震痛中回魂,唐昕已身影一闪,周身迸出强大的冷风席卷着厚厚积雪冲上天际,强大的力量已袭向紧闭的冥界大门,轰然一声巨响,冥界大门碎裂开来,露出彼端晦暗的浑浊之象。一条条幽魂从冥界破碎的大门四溢出来,呜咽喊叫着冲入人界,可以遇见一场幽魂索命的灾难即将发生。 “澈?”花水喉口紧涩,惊得眸若铜铃。他……居然恢复了前世的法力!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凡人瞬间恢复前世之力?原来白一朵在他心里的位置已这般重要,失去她的痛苦可以让他冲破转世的封印神魂归体。 眼见着唐昕纵身飞入冥界,花水红影一闪,冲了上去,“澈!你现在只是一介凡人,肆意驾驭前世之力,会让你顷刻毙命!” 他哪里还能听到她的声音,掌心如剑般的寒光猛地向她射来,她赶紧躲闪,被那锐光削掉一缕墨黑的发丝,伴着纷飞飘扬的雪花缓缓落地。她匍匐在雪地中,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唇角的血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一朵刺目的红梅。 玄辰从天而降,将发狂的唐昕拦了下来,宜汤忍着悲痛联合几位冥界重臣迅速将冥界大门修复,又派出大量鬼差将四散的幽魂捕抓回来,才避免了一场浩劫。其后,宜汤四处寻找崔珏的下落,竟不知去向。从妖界赶来的极琰和瑾瑜,也都去寻崔珏,似乎只有寻到崔珏才能抓住一线救活一朵的转机。玄辰和唐昕打得天昏地暗,天地变色,似末日降临。 都乱了,所有人都乱了。 花水伏在雪地中又哭又笑,白一朵啊白一朵!这个世界却因你的离去而大乱!你又怎能知道,你已死了啊! 花水红影一闪,从雪地中飞身掠起,周身萦绕无数的片片彼岸花瓣,化成一道道箭矢飞射向玄辰,她和恢复力量的唐昕合力,完全可以胜过玄辰。却在下一刻,唐昕身影一撼,呕出一大口鲜血喷洒在雪地上,虚弱的身体已到了极限,直接从半空中坠了下来。花水奋力去接,肩胛一阵剧痛,已被玄辰射出的水柱穿透,与唐昕一并跌倒在雪地中。 唐昕已在雪地中失去了意识,她努力向他爬去,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纷纷落下的大雪一寸一寸将血色的痕迹掩埋,就在她的手即将抓住唐昕的手时,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瞬息已被玄辰困在封印之中。 “花水上仙身为天界神仙,久留妖界不归,又擅自借用人界凡胎转世为人,这两条大罪,足矣将你永禁锁仙台。” 花水涩声苦笑,“天帝,久留妖界的神仙又不止我一个!借用人界凡胎转世为人也不是先例,为何唯独惩我一人?” “本帝曾告诫过你,若敢耍心机再伤她一分,会叫你生不如死!”这是他上次入花水梦境,最后警告她的话。 “她与魔魂同归于尽干我何事!天帝如此震怒迁怒无辜,难道已对她动了真情?性情寡淡如水的天帝,无情无爱不屑儿女情长的天帝,也会动情?哈哈……” “闭嘴!本帝按天规处置你,关她人何事!”玄辰低吼一声,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已将花水纳入其中。憎恨的目光睨向昏倒在雪地中的唐昕,那一袭染血的白衣已被厚重的积雪掩埋。玄辰催动三界封印自此封锁,再无人能将其开启。 “玄澈,本帝将你永生永世囚禁在人界,带着你的三世记忆受尽孤凄之苦,痛不欲生。”蓝色的长袖一挥,他飞入冥界,站在奈何桥上,望着桥下的惊涛骇浪,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滚落…… 第282章 长大 第282章 长大 锁仙台内一片空洞洞的一片漆黑,只在遥远的苍穹有几颗璀璨的星子布阵而亮。四下虚无,无声无迹,幽深的黑暗之中,悬浮飞石流沙。在无殇踏进锁仙台的那一刻,飞石流沙启动,飞旋着向无殇击打而来,在即将碰到他身体时,尽数静止,他踏石而过,遁着花水的气息寻到她的所在。她伏在一颗大石上,身影萧索道不尽的凄凉。 他的心口莫名一痛,若不是强力抑制,险些救她脱离这片苦海。这一片永寂的黑暗在每个神仙的绝境之地,一旦进入将永世不得出去,除非有天帝的特令,挣脱天际星宿的封印,得天道的放赎。 她猛地抬头,死寂枯槁的容颜终于焕发一丝明媚的光彩,飞过来却又顿住遥遥相对有些不敢靠近。她没忘记,他给她的那一掌,若当时他已完全恢复全部力量,她已当场毙命。为了白一朵,他要杀了她!她都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白一朵的死又不是她所害,何其无辜! “你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当触及到他眼底的冰冷,她惊痛浑身紧绷。 “我来解决一些旧事。” 花水倒退一步,脸色惨白,“什么旧事,需你屈尊前来。还不是来救我!”她兀自摇头,“我们之间血脉相连啊……我曾送你我的血浸桃花种,你曾用你的心头血滋润我重获生命,我们之间说以血为盟也不为过,你如何割舍!” 无殇凉声一叹,“所以需要一个了断。” 花水凄声大笑,“了断?杀了我?你若杀了我,你的心永远不会原谅你自己!你的心里,”她点着心口,“永远不会放下去!” 他轻缓的声音不悲不喜,竟是她听来最绝情的梦魇,“当年你用泣血桃花种送与我定情,我却将它转赠给白儿。后来我用我的心头血救了你的转世给你重生之力,也算偿还了你当年的血盟。” “所以呢?”花水忽然笑得花枝乱颤,红裙飞扬如不灭的妖火,“你的心里有没有我?你清楚!” “有。”他坦然承认。 “这就够了!你心里有我,永远割舍不下你我之间的血脉相连的感情!哪怕不是时时刻刻记得我,只要想起我,你都无法彻底割舍!”也正是抱着这份笃定,她才飞蛾扑火毫无畏惧地执意相求,誓必得到他,只要她在他身边一天,他永远都不能放弃她。就好比当初,即便她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他的心都无法再容下旁人。 “澈……”她软声呼唤他的名字,“你别急,玄辰会放了我,一百年一千年……终有一日他会放了我,就好像南海深渊,我被囚禁三千年,他还是选择放了我……玄辰不喜欠谁恩情,此生他注定欠我诸多,他现在想不明白,等他反醒终会放了我。彼时我回到你身边,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不会了!”他断声阻止她说下去,“这一次,我无比清楚到底想要什么。” “要什么?她都死了,你的生命中就只剩下我了!” “她已回到我身边。在她没回来的时候,我已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才是真正难以割舍。于你……不过错因结错果。偿还你当年的血浸桃花种,你晓得花神血浸之花种有一种神力,可以让你倾慕之人爱上你。我当时接受你的桃花种,便是所有错误的开始。” 花水扶住钝痛的心口,闷闷声音带着泣血的疼,“她回来了?呵呵……她还真是命硬,忘川河水都不能让她神魂俱灭……非要横亘在你我之间……我不信你能放下我,我们之间经历那么多恩恩怨怨岂是你说能抛舍就能抛舍!你的心……永远不允许你抛弃我!” “所以,”无殇的手按在心口的位置,森冷的黑眸浸透决绝的狠历,“这颗心,还给你。彻底终结这场羁绊的根源。” “什么!”花水惊得瞪大水眸,在她的惊恐之中,无殇素白修长的手指已没入他的心口。鲜血喷渤而出,一颗通红的心脏已握在他的掌心之中。 “这种痛……便是当年……我剜她心之时的痛。”剧烈透骨噬命的痛苦,他笑了。握住花水颤抖的手,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放在花水素白的手掌中,“欠你的还清了……自从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花水早已脸色雪白如纸,颤抖的唇瓣已发不出丝毫声音,惊痛万分地望着手中滴血的心脏,眼角的泪珠一颗接一颗滚落,奔腾如潮涌,泪眼婆娑地望着无殇,“你是血狼,拥有再生的能力,这颗有我的心你不要了……会再生出一颗新的心脏……而我们的一切……”花水抓紧掌中的心脏,汩汩的血从她的指缝中流淌而下,“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掌中这颗失去了生命的心脏中……你好残忍,为何要对我这么残忍。比杀了我还要残忍!” “我已失去再生的能力。”他冷漠转身,洒下的雪珠在虚空之境漂浮不散。他的治愈能力都给了兔儿,一并失去了再生的能力。 “剩下一具躯壳,你还能活多久?以毁灭你自己的方式爱她,你又能得到什么?”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路留下殷红的血海成河。她哑声哭着,泪水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待他用密匙开启锁仙台的封印之门,她对着他的背影终于喊了出来,字字泣血,带着痛彻心扉的痛苦和浓浓的恨意。 “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一直都在骗我……前世你骗我,转世成凡人你还骗我!我恨你……好恨你……” 他伟岸的背影毫不停留地消失在锁仙台的封印之门处,黑暗的虚境只剩下一片血色,和花水孤绝的身影和空洞的哭声…… 兔儿不知无殇的梦中见到了什么,眉心一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不时发出破碎的呓语,兔儿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从他的口型看得出来他在唤她。终于,他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痛苦的神情也渐渐平和下来,口中似又在说什么,兔儿赶紧贴近在他的唇边。 “兔儿,我还能否见到你长大……” 无力的一声叹息,刺痛了兔儿的心。 “小白,你等我,一定要等我,你会见到我长大的!” 兔儿匆忙跑了出去,险些撞倒守在门口的流翡,她一把抓住流翡,“带我去找太上老君。” 流翡以为兔儿要救无殇,不敢怠慢赶紧带着兔儿直奔太上老君的府邸。在仙童的引路下,一路直奔太上老君的丹药房,里面有一个硕大的金炉,炉下燃着金光灿亮的火焰。 “老君,我想好了,我要长大!” 老君正在拿着书研究炼药的配料,兔儿猛然闯进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他一愣。接着,阖上书,轻然一笑,“小王后,缘何改变主意了?” “我现在就要吃药。”兔儿向老君伸出短小的手掌。 老君卷着手里的书轻轻打了下兔儿的掌心,“老君的丹药可不是白吃的。” “说吧,我要怎么做!” 老君沉吟稍许,“我要你留在天庭,为我炼药十年。” “成交。”她的毫不犹豫,骇得老君一愕,笑道,“小王后,舍得纡尊降贵留在老君的药炉房整日烟熏火燎?” “舍得!”兔儿垂眸想了下,“若我跟老君再讨要一颗治病救人的药,比如那种止血疗伤的药丸,需要什么代价?” “这个……”老君摸了摸鬓边灰白的发丝,“再为老君炼药十年。” “好!”她又是爽口答应,老君彻底愣住,“若我说一百年,是否小王后也会应允?” 兔儿脸色一沉,“老君身为天界大神,不会趁机敲竹杠的。” 老君“哈哈”大笑起来,手指一挽,一颗金色的药丸已出现在他的掌心,“这颗便是可以让你瞬间长大的丹药,想好了,会很疼,到底要不要吃。” 兔儿抓起丹药直接放入口中,毫不犹豫吞咽下去。 “小王后这般急到底为何故?”老君眯起一对眸子,目光精锐地盯着兔儿。她则伸出手,“治病疗伤的丹药。” 见她这般执拗,老君也不敢跟她这个小人罗嗦太多,手指再次一挽,掌心出现一颗红色如血的丹药。兔儿一把夺下丹药紧紧攥在掌中,就要跨门而出,身体内猛然传来抽筋拔骨的剧痛,她痛得浑身大汗淋漓透衣而出,栽倒在门口,还是老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疼痛先从四肢抽裂传来,随即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的疼,似要将她的身体拆散,重新组装,痛得如将要死去般。手脚一阵热烫又冰冷彻骨,在疼痛之中,她努力咬住下唇不发出丁点声音,眼睁睁看着手脚一寸一寸伸长,身上的凤袍一寸一寸变小,直至不能完全遮住她纤细的玉腿,在老君的怀里一点一点变成妙龄的美丽少女。 流翡站在门口惊艳得闭不上嘴,老君却望着她只是淡然浅笑,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抹明光闪过,一袭浅色的纱裙已穿在兔儿崭新的身体上。她来不及惊讶身体翻天覆地的变化,挣开老君的手,踉跄奔到门口,脑海一阵晕眩险些栽倒,紧紧抠住门框才勉强稳住疼痛虚软的身体。甚至每走一步,都痛得骨骼断裂。 望着兔儿离去的背影,老君嘱咐一句,“王后至少休息三天才可疼痛渐消,否则,日益剧烈。” 话还未说完,兔儿已跑出老君的府邸。 第283章 未曾相见 第283章 未曾相见 兔儿一路跌跌撞撞奔回澈宫,引得过路神仙纷纷侧目,不禁猜测哪来的女仙子长得这般绝丽,其中也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愕然道,“这不是前段时间天帝亲自带回天宫的仙子!可是当年妖界的丑妃娘娘,亦是狐皇王上!” 众神仙皆知,妖界的狐皇王上已葬身忘川河底,香消玉殒再无回魂之日。又何来如此模样肖像的女子?从她身上透出的一股凡尘味,像极了妖界至尊形影不离带在身边的小王后。 众人正诧异,只见那女子直奔澈宫而去,却在宫门口僵住,似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众人伸长脖子正想看个热闹,升起浓郁的仙气雾霭将澈宫团团包裹,再看不清楚那边情况。众人唏嘘,此乃地位颇高神仙法术所为,不禁对重重雾霭之下隐藏的真相猜测颇多。 “天后娘娘!”兔儿忍住双足骨骼碎裂的剧痛,勉强迈过高高的门槛,站在门边又惊又诧地望着仪仗浩荡,端端正正站在澈宫大殿前,阻住她去路的天后。 天后垂眸上下略扫兔儿一眼,神色淡然毫无起伏,一切皆在她预料般淡定。 兔儿急于见无殇将丹药给无殇疗伤,刚忍痛走了两步,天后身后的四个仙娥已上前两两分站两侧阻止她向前。 “天后娘娘!”兔儿大骇。 “本后无意与你冲突。”天后敛声低道,神色依旧淡漠。 “还请天后娘娘放行。”兔儿不卑不亢迎上天后威严的眸子,她们位分相同,不必惧怕。 “尊上需要休息,还请小王后暂且移驾。”天后的声音兀地冷了几分,转而轻然一笑,“本后殿里备了酒菜,邀小王后共饮几杯。” “我……”兔儿正要拒绝,然则话还未说出口,四个仙娥已将她围在中间,眼前一片白雾蒙蒙瞬间出现在了天后娘娘的寝殿。 “天后娘娘你到底要做什么!”兔儿厉声质问,天后也只淡笑不语,端坐在桌前,亲自斟满两杯烈酒。 “尊上还等我回去,兔儿失礼,得空再来陪天后小酌。”门口已被四个仙娥阻住,兔儿不得出,回头瞪向淡笑静然的天后。 “小王后何必焦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尊上正睡着,免扰其好眠。”天后端起酒盏小啜一口,赞道,“如此美酒,小王后坐下来陪本后品上一品。” “你对尊上做了什么!”兔儿诧声质问,饶是再不相信一派和气的天后会有阴毒的一面,也不禁猜测玄辰和无殇曾经视彼此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玄辰的妻子岂会善待无殇。万一借无殇重伤之机痛下杀手…… 兔儿的脚底浮起一层凉意,一寸寸袭遍全身。 “尊上身份贵重,本后岂敢冒犯。”天后饮尽杯中酒,又自倒了一杯。“不但不敢冒犯,本后还折损自身修为替尊上疗伤。”端起酒盏在唇边,又顿住,挑眉看向兔儿,“小王后不陪本后饮一杯?” 兔儿不尽相信她的话,转念又觉得像天后这般身份显赫的人物,岂会对她这样的小人物说谎欺骗。坐在天后对面的位置,端起酒盏犹疑一下,敬过天后仰头而尽。 “兔儿谢天后为尊上疗伤。” 天后亦仰头喝尽杯中酒,低声笑起来,又将各自酒盏斟满,“像你这样率性的女子,本后很喜欢,只可惜……”她声音僵住,只余一丝笑意在唇边,抬眸看向兔儿,眼底映着兔儿美丽的容颜,凛声道,“以后就留在天界,不走了。我已命人送尊上回妖界疗养,这会儿已经启程了。” 兔儿手中的酒盏一晃,洒了些酒水出来。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剧烈,还是明显感觉到心口一丝明显的抽痛。 “小王后不愿意?” 兔儿仰头一干而尽,颤抖地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望着酒盏中映着的那张崭新又绝美女子的脸,她笑了,“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一直都想从他身边逃离。如今好了,终于分离了。” 费尽心思的逃跑,终于在天后娘娘的助力下,名正言顺地与他分道扬镳,应该庆祝啊,就是不庆祝也应该很高兴的啊,可为什么心口有些发空?空得她不知咬牙忍抑剧痛的煎熬为了什么,不知受尽痛苦瞬间长大又为了什么。 仰头干尽杯中的火辣液体,都说天界的神仙性情寡淡,所用之物无不寡味如清水,可天后寝宫的酒水辣的人唇齿发烫,一路沿着咽喉直接燃烧到胃里,火辣辣的浑身滚热起来,很是爽快。 天后见兔儿喝的欢畅,便也自饮了两杯,有些微醉,双颊泛红媚态万千。“天下皆知,本后性情怪异,处事全凭一时喜恶,殊不知本后所作所为皆为了一个人。”说着,她摆摆手,“罢罢罢,小王后醉了,你们四个送小王后去休息。” 几声脆生生的应诺,兔儿只觉得身体一阵悬空,便已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寝殿内。偌大的金龙云纹大床,柔软如踩在云端,飘飘的很是舒服。本来周身正疼的剧烈,如今躺了下来疼痛渐消,醉醉的便起了困意。扯过被裘盖在身上,侧身便陷入酣睡之中。 不知睡去了多久,恍惚间觉得有人在轻抚她的眉睫,浑身一惊,猛地睁开眼,正对上玄辰灰色如水晶般透彻的眸子,正深深眷恋地望着自己。 兔儿一骇,“你怎么在这!” “这是本帝的寝宫。倒是本帝想问问你,你怎么在这里。而且……”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兔儿潮红的脸颊,柔软的目光如那三月春水照得人通体温暖,她如乖巧的小猫哼唧一声,醉后的意识还不堪清晰,窝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想起来。 “反正我睡了,就是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重的眼皮再次阖上。 玄辰望着她渐入梦乡恬静的睡颜,难得笑得圆满,她终于回来了。给她掖好被角,轻声在她耳边低语一声,“睡吧,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轻轻理好纠缠在她颈间的长发,望了她许久还似看不够般,唇角带着只有年少儿时才有的笑意,恍惚间似回到往昔,她亦是这般霸占他的床香甜酣睡,那时的她还是个雪团似的娃娃,粉雕玉琢的可爱,只见一眼就让人深深喜欢上。 触电一般从回忆中惊魂,仓惶起身背影僵直,再不敢看床上倩影。举步出门交代仙侍守好玄天殿,便去了天后的寝宫。 天后正坐在窗外的梨花树下,孤身独饮。一杯接一杯,恍若那清冽的液体只是淡水一般,喝得双颊绯红精神恍惚,直到见玄辰长身玉立在梨花树下,醉意才猛然醒了三分。望着他灰色如冰的眸子,兀地笑了。 “天帝这么闲。” “不然本帝应该忙些什么?”他沉声反问。 天后轻挑柳眉,姿态端雅地斟满酒,“佳人在侧,天帝应该忙于温香暖玉之中……” 将将端起的酒盏,已被玄辰一抹灵光击飞,恼怒地瞪着她,“身为天后,居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天后霍地起身,迎上玄辰愤怒的灰眸。“我只是想帮你。” “所以你精心安排天筵,邀请妖王妖后前来赴宴,一切你早已精心计划。” “没错。”天后坦然承认,“留下密匙让尊上去见花水,不管尊上是否救花水逃出锁仙台,于我都有可乘之机。尊上身负重伤,不惜剜心舍爱,如此良机岂能错过。留下兔儿,送尊上回返妖界,三界封印已封锁,但凭尊上天大的本事也登不上九重天带走兔儿。如此,天帝便可和兔儿长相厮守……” “住口!”玄辰断喝一声。 “天帝,何苦还要掩藏你的心思!爱她便得到她,永远留在身边。”天后的眼底浮上一丝悲怆,“我希望你能开心。” “你不配。”他冰冷的口气带着恼恨,天后闷笑一声,醉态地摇晃一步。 “这么多年了,天帝还在怨恨我。当日我用三日醉将你灌醉,害天帝错失救她良机。我亦悔恨不已,不该阻挠你下界……我想弥补,难道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她笑声低喃,“罢罢罢,错了终究是错了,天帝也不必执意恼我。天帝早已猜出我的心思,却不曾阻拦,明明心存私念,何必反口否认。” 玄辰的脸色瞬时紧绷,周身掠过一股寒意,荡起他蓝色的衣袂翻飞。 “你我之间只是两族联姻,利益使然,注定是一场错误的结合,总要有一个人快乐,痛苦才会减少一分。”重新坐回树下的藤椅上,执起酒壶,“这些年,你知我不快乐,纵容我放任我,旁人皆以为你恩宠于我,岂不知你亦是愧欠。” 玄辰笔挺的身体隐约一丝撼动,飘落的梨花纠缠在他墨黑的发丝间久久不落。 天后仰头喝了一口酒,看向满树雪白的梨花,“我知道,天帝真正恼的是她吃了老君丹药,备受痛苦,而她的痛苦却是为了他。” 望着玄辰远去的背影,天后的眼角泛起一抹红晕,扬起美丽的脸,任由花瓣飘落在脸颊上,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指大小的毛笔,在指间流转把玩。那个曾经会在毛笔流光中出现的淡紫色身影,时过境迁在岁月无情的冲刷下,已渐渐模糊了容颜,只剩下一抹紫色的轮廓…… 第284章 玄辰的承诺 第284章 玄辰的承诺 玄天殿的仙侍不许兔儿踏出玄天殿一步,正苦恼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玄辰翩翩而来,一挥手仙侍退下,规矩恭敬在玄天殿门消失踪迹。兔儿迈出门槛,这才发现消失的疼痛再次灌顶而来,双足踩在地上如立足刀山火海,痛得脸色惨白。 玄辰心疼的目光团团包裹她的倔强隐忍,她只洒然一笑,“我没事,我想……去澈宫看一看。” 她还是不尽相信,无殇真的会丢下她独自回返妖界。他说想要看到她长大的样子,而今她长大了,他却离开了。 “好。”玄辰漠然应允,与一朵并肩而行,她忍痛走的很慢,他便也放慢脚步,见她额头汗水一颗一颗滚落,心头传来尖锐的疼痛,而面上依旧淡笑静然,让人无法一眼看穿。 回到澈宫,见到空空如也的床榻,寻遍整个宫殿,真的没有无殇丝毫踪迹。问过流翡才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回妖界去了!还是天后安排的鸾车送他回去。 枯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玄辰站在身后,低声问她。 “不开心?” 兔儿摇摇头。 “想回去?” 兔儿又摇摇头。 “那你……饿了?” 兔儿重重地点点头。 玄辰低声笑起来,一把将兔儿打横抱起,“玄辰哥哥,你抱我做什么。” “怕你疼。” “我忍得住。”兔儿挣扎不开,只好放弃。方才她跑来找无殇,他都没抱她,这会儿怎么忽然要抱了。 “既然决定留下,便一心一意。跟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再让你疼一丝一分。”他霸道的声音带着柔和的笑容,如温暖的阳光洒满她全身。 人长大了真的变得很奇妙,居然会脸红也会心脏怦怦乱跳。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还不习惯手脚变得修长,举止尚显笨拙,却那么安然地喜欢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似有丝丝缕缕的暖流汇入心海,软软的痒痒的,很奇异。 流翡依旧跟在兔儿身边伺候,玄辰说流翡曾伺候过她,比较熟悉也能谈得来。兔儿误以为是在澈宫的时候,不作他想。直到流翡叽叽喳喳说,“我就说嘛,小王后肯定就是原先那位仙子,流翡虽不知仙子为何成了凡人,不过可以断定,你就是天帝从妖界带回来的仙子。” 兔儿心里掠过一丝酸涩,无殇和无殇一样,终还是当她是那个女子的替身。那个兔子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般厉害,可以让这么多天人般的大人物倾心至此,将她一介凡人好吃好喝的宠养。对于旁人来说,这可能是天上掉馅饼的莫大幸事,可于她却是无法释怀的折辱。 她就是她,不是任何人! 休息两日,肢体的疼痛终于不再那么强烈,只是走路时,双足还会隐隐涨痛。 无殇被天后仓惶送回妖界,无忧和宜汤怄气误打误撞去了偏远的天界之外,回来时才发现父亲已离去自己落了单。正哀怀不已,在瑶池边上闷闷不乐,遥遥见到兔儿和流翡在亭中撒鱼食喂瑶池里的游鱼。当无忧看到兔儿的那张脸,瞬时惊住,许久才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曾和娘的画像比对过,容貌虽肖似,越长大越有几分像爹爹的容貌。而亭中那个周身一股凡尘气息一看便知是兔儿的女子,除了没有眉心一点朱砂痣,和娘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她真的是娘! 原来,当年娘真的和魔魂葬身在忘川河下。她一直执拗的以为那些传言只是旁人闲暇无聊杜撰的版本,娘只是去天界任职,不会化为忘川河水永逝三界之间。原来娘真的没有死,只是转世投胎换了一个身份。 无忧无意间看到身侧宜汤震痛的目光,始终望着亭中的兔儿久久沉默,无忧更加笃定那真的是娘白一朵!可是……娘已不是原先那个娘了,转世投胎后的娘,如何相认?愁思纠结万分,盈盈落下泪来。 “无忧,你怎么哭了。”宜汤猛然回神,慌了手脚不知所措,想搂无忧入怀安慰,小彩赫然出现在俩人之间,将他们生生分开。 “男女有别,冥王还请手下留情,切勿辣手摧了我家小无忧。” “她何时成了你家小无忧!”宜汤顿时恼了。 “一朵当年将我送给无忧,便是要我保护无忧安危。怎奈我沉寂几年郁郁不得志,而今终于有了可以保护无忧的力量,自然履行当年一朵托孤遗愿。” “小彩,当年一朵只是随手将你当成见面礼送给无忧,别说全无保护捍卫之意更别说托孤!” “好了!什么托孤遗愿的!我娘还活生生站在那里!”无忧直接站在俩人之间,阻止他们的争辩不休。 “无忧,你终于肯承认,她是你娘了。”小彩欣慰地长舒口气,“一朵在天之灵……” “闭嘴!”无忧怒斥一声。 “是是是,一朵要是知道,一定开心。”小彩赶紧改口,接着拽住无忧,“走,见你娘去。” “男女授受不亲,放开你的贼手!”宜汤一把打开小彩的手,将无忧拽到身后。 “冥王,你都一大把岁数了,别管我们年轻人的事。” 宜汤气得一时语结,“我抚养无忧长大,即为无忧养父,她的事自然有权插嘴。” “汤汤!我可从没承认你是我养父。”无忧顺势靠在宜汤身边,很欢喜他抓着她的手。 “无忧!他就是一匹老色狼!娶了七位休掉七位,你想做他的第八位?有第八位就还会有第九位第十位!” “我自信,他的第八位也是最后一位。”无忧傲然扬了扬眉。 宜汤唇角一绷,赶紧松开无忧的手,将无忧推向小彩,“你们两个小孩子的事,我老人家羞于插言。” “汤汤!你什么意思!”无忧怒目相瞪。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养女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老态龙钟地抹了抹光秃秃的下巴,上下打量小彩,“长的一表身材。”又看看无忧,“和你也倍有夫妻相,私以为很合适。” “你去死……”无忧一把激起瑶池内的水花重重袭向宜汤,幸亏他躲的快,不然湿了一袭王袍。 “无忧,我就说他不是你的良人,你偏不信。若真嫁给他,你肯定短寿。” “怎么说?”无忧斜眼睨小彩。 “他总气你!气死你好续弦。” 无忧慎重地想了想,一把勾住小彩的胳膊,“彩儿此话有理。” 一声彩儿叫得小彩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抖了抖,无忧居然勾着小彩的脖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彩的脸色顿时如那五彩的流光变化莫测最后烧红起来。 “无忧。”宜汤咬牙。 “我们年轻人的世界,你老人家不懂。”无忧得意一笑,挽着小彩的胳膊扬长而去。 宜汤捏拳黑脸,他们相偎而行的背影格外刺眼,想去亭中和兔儿打招呼的心情也荡然无存,怒声追上无忧,“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是为了让你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就嫁了。” “汤汤以为,我应嫁谁?”无忧挑眉问。 “普天之下,莫为王储皆不配你显赫的公主身份。” “王储?我没记错的话,玄辰叔叔和你都没孩子,而我爹的孩子是我和我哥,可惜我哥……”无忧眼里闪过一抹锐痛,“三界之间还未有王储,你叫我嫁谁?” “你可以等。” “我等不急。” “那也不该是小彩。” “你刚才明明说我们有夫妻相的,很合适。” “……”宜汤顿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兔儿在亭内,听不清楚他们在争吵什么,看着他们纠缠逗闹,愈发的闷闷不乐起来。太上老君说,人长大了,烦恼也会增多,果然不虚。只是……她到底在烦恼什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名目,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漫步在偌大的天宫里,索性玄辰没有像无殇那样限制她的自由。偌大的天宫仙雾弥漫,一眼望不到边际,反倒茫然不知自由到底在何方。无意间经过一所宫殿,宫墙上蔼蔼雾气中露出一枝桃树枝,结了硕大鲜红的桃子。兔儿仰头,那样长相美好讨喜的桃子,为何让人觉得难过? “那是蟠桃。”流翡小声道。 “你不是说天界的蟠桃还要一千多年才能成熟吗?” “那是天妃娘娘宫里的蟠桃,与蟠桃园里的蟠桃有所不同……”流翡正说着,院内传来一个女子沙哑的声音。 “谁在外面说话。” 流翡拽了拽兔儿的衣袖催促快走,已然来不及,一道流光华彩的身影闪过,一个琼颜玉貌的女子已拦住兔儿和流翡的去路。 “本宫殿前,谁在喧哗?”女子侧头用耳聆听,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一层晕红,似眼神不太好。 流翡赶紧行礼,“参见天妃娘娘,小婢引错路带王后不慎途径于此,还望天妃娘娘恕罪。” 兔儿迷茫地眨了眨大眼睛,流翡见到天后都不曾如此畏恐,缘何对一介天妃这般惧怕? “王后?” “是妖界之后。”流翡战战兢兢回道。 “妖界?” “是。” “听说妖王复活了。而吃我蟠桃的女子已亡故……何来的王后?难道传言是真,她回来了!”女子的声音徒然尖利,似有满腔的幽怨与忿恨。 第285章 无忧失踪 第285章 无忧失踪 “她回来了?”女子的声音又兀地迷茫起来,怔忪一笑,道不尽的凄楚悲凉。 “回来的正好,蟠桃结了满树的果子,快进来吃。”她一把拽住兔儿的手,拉着兔儿进入她的宫苑,祥月宫。 流翡惴惴不安地紧步跟上,用秘语传音对兔儿说,“天妃娘娘精神不太正常,王后切莫见罪。” 女子摸索着摘下一颗蟠桃,“我叫馨月,原是妖界孔雀族的公主,王后还不认得我,我却是知道王后的。”她摸索到兔儿的手,将蟠桃放在兔儿手上,“你吃,蟠桃都熟了许久,再不吃就凋萎了。” 蟠桃沾染兔儿身上的凡尘气息,当即化为点点流光飞散在仙雾之中。馨月惊诧张大泛红的眸子,想要分辨清楚依旧看不清晰。 “王后……是凡人?”馨月大骇,“你不是她?” 兔儿一脸惶惑,完全不懂馨月口中的女子是谁。 馨月情绪激动起来,“我日日哭,日日哭,就为了用孔雀泪催熟蟠桃树……你却死了!跟魔魂同归于尽!天帝再也不来祥月宫……我哭瞎了双眼再也见不到他……你怎么就死了!我为你哭瞎了双眼你却死了!蟠桃树结了满树的蟠桃你却死了!” 馨月挥起色彩斑斓的广袖,要毁掉那棵蟠桃树,劲风在即又终不忍心地罢手,伏倒在蟠桃树下,嘤嘤哭泣却再无一滴眼泪,“天帝声势浩大迎娶我入天宫,整个家族尽数飞升成仙,如此殊荣给我莫大荣耀……家族皆以为我貌美端庄得天帝垂爱,殊不知是为了我的公主之泪……为了那个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女子。我哭干了眼泪,沦为弃妇,孤守偌大宫阙,枯坐到天明,我的夫君,我只见过两面而已。” 馨月挥起秀拳不住捶打蟠桃树,纤白的手上已出现道道血痕还不停息。“你怎么就是死了……你怎么就死了……” 兔儿心疼不已,赶紧抱住馨月挥舞的手臂,不知如何劝慰,她还不懂女子独守空房不得夫君垂爱的悲哀。一把抱住馨月,她居然真就安静了下来,抬着通红的双眼,寻找着看向兔儿的脸。伸出染血的手去摸兔儿的脸,颤抖的手指冰凉一片,似她的心般冰冷如死灰。 “你一介凡尘女子如何成为妖后?仙娥们说你与当年的狐皇王上长得一模一样……你也如我一样悲哀,沦为男人思慕心爱之人的傀儡。”馨月闷声笑起来,“天帝将你留在天界,也是因你长得和她肖像……你我果真一样的悲哀……” 说着,她颓萎地垂下手,身子蜷缩一团瑟瑟发抖,似是很冷。兔儿便更紧抱住她柔弱如秋风枯叶的身体,手紧紧抓成拳头,她不会沦为任何人的替身。她就是她,她叫兔儿,不是无殇口中的“兔子”,也不是玄辰心底的那个白衣女子。 “那就振作起来,自怨自艾只是糟践自己。没人爱你,便自己爱自己。” 兔儿的安慰似给了馨月无限的力量,晕红的眼底浮现一丝光亮最后稍纵即逝淹没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祥月宫的仙娥一见兔儿,先是一愣,赶紧慌张行礼,之后惶惧不安地将馨月搀回房中。 兔儿和流翡离开祥月宫。站在宫门口,兔儿猛然僵住脚步,回头看向宫墙一脚伸延出来的桃枝,那硕大粉红的桃子竟是女子眼泪之结果。 那个狐皇王上到底是何方神圣,浪漫一生竟有诸多传奇故事。回到玄天殿时,玄辰不在,她让流翡寻来一些有关狐皇王上的典籍。天界的史官没有记载太多,只是寥寥写道,狐皇王上白儿本为天界上仙,因其母触犯天规行为不检被贬下妖界沦为妖界至邪灵妖,九尾妖狐。其后便又记载了狐皇王上一曲芳菲桃花曲天帝寿宴艳压群芳,被誉为三界第一美人,再后来便只记载了狐皇王上已与魔魂同归于尽跳入忘川河魂飞魄散的记录,其后还补了一句,三界之间狐皇王上永绝踪迹。 最后一句话,看得兔儿心中惊跳不已,便问流翡什么意思,流翡想了想道。 “狐皇王上跳入忘川河魂消魄散,再不会轮回转世投胎。王上育有一子一女,其子已在多年前早夭,其女非九尾妖狐真身,并非下一届的狐皇王上。故而,天下间再无狐皇王上。” 兔儿的心口掠过一丝锐痛,赶紧阖上书籍,再不敢多看一眼。对于那些纷乱的爱恨纠葛,书籍中并未记载,显然天界的史官不屑将这些艳史载入册中供后人鉴阅。不过书上倒是有写,狐皇王上以一己之力将魔魂消灭,其功浩伟,免了三界一场浩劫。说来奇怪,她居然莫名认识很多字了。老君的仙丹果然神奇。 “这样的女子,确实厉害。”兔儿双手托腮,低吟一句。“若换成我,才舍不得牺牲自己性命,保全什么三界安稳。” 流翡“哧”一声笑了,正要说什么,玄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得流翡赶紧跪地行礼。 “兔儿虽已长大,心性还尚存童真。人生在世,会有诸多无奈,有些事不是想与不想,而是不得不为。” 兔儿翻个白眼,转过身不理玄辰。 “兔儿在气什么?”玄辰轻笑着将案上书籍收好,命流翡悉数收拾下去。绕过桌案,好整以暇地望着兔儿,“兔儿今日气色不太好。” “生气的时候哪有好脸色。”兔儿转个身继续背对玄辰。 “哦?兔儿到底在气什么?”他端着兴味的态度,不愠不恼笑若清风拂面。 “我气玄辰哥哥将我错当旁人。”霍地起身往外走,身后传来玄辰轻柔的声音。 “你就是你,我又能将你错当成谁?” 兔儿站在门口猛地转身瞪向他,“那日我便说过,我叫兔儿,我也不喜欢白色衣裳,若玄辰哥哥只当我是凡尘女孩兔儿,我便留在天宫,若是因为那位已亡故的白衣姐姐,就请玄辰哥哥放我回到人界去。” 玄辰一时无声,愣在原地。他承认,若他只当她是一介凡尘女子,确实不会对她多一丝一毫侧目。可她不是普通的凡尘女子,她是一朵的转世,是当年的白儿……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转世投胎换了肉体而已。这样的弯弯绕,兔儿还不能想明白,可于他而言她是一朵也好是兔儿也好,都没差别,她就是她。 兔儿见他连解释都没有,怄气冲出玄天殿。刚走出宫门,迎面撞上飞奔而来的小彩,一照面就火急火燎问兔儿。 “可见到无忧?” 兔儿摇摇头,“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那会说她娘送她的锦囊发亮,说是你在寻她,便匆匆忙忙走了。我和冥王一路跟随竟给跟丢了,见她没来玄天殿方向寻你,这才觉得事有蹊跷。而今她果然没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这里是天界,到处都是仙风道骨性情高雅的神仙,会出什么事?”兔儿不置可否,莫名的也不安起来。 “按理说,无忧是妖界公主,天界神仙谁敢欺她。只是我用法术都寻不到她的影像和所在,只怕……事有不妙。” 兔儿心口一紧,匆匆跃过小彩,不知去哪里寻无忧,还是到处奔走,试图寻到那一抹银色的倩影。可偌大的天宫,被玄辰派人也搜个遍,还是没有寻到无忧的丝毫踪迹。届时,玄辰也慌了神。 “无忧,无忧,无忧,无忧……” 一声声呼唤,不住传入无忧的耳中,悠悠回荡似千丝万缕紧束心房,无法挣脱。娘当年送给她的银色香囊上,朵朵红色桃花盛开娇艳,内里装着龙玉一阵阵发出红色的亮光,不断传来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呼唤。 似受了蛊惑般,顺着那声音的牵引,无忧来到澈宫,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层层雾霭之中遍地的桃花瓣下拾到一片红色的花瓣,散发淡淡的红光。无忧将那花瓣放在鼻端轻轻一嗅,是冥界彼岸花的花瓣,她认得。 “无忧,无忧,无忧……” 呼唤的声音更加清晰,原来真的是花瓣中传来。花瓣忽然从手中挣脱,飞在仙雾之中,一路牵引无忧来到一个黑暗与光芒界限分明的地方,声音便是从黑暗的方向中空明传来。似乎这呼唤只有她能听得见,觉得诡异便踏入那片不见光线的黑暗中。紧闭的封印之门阻住了她的去路,声音便是从封印之后传出,声声哀怨凄婉,让人心里泛酸。 “无忧可还记得我?” 无忧仔细聆听,“似有点耳熟。” 黑暗中传来柔婉的笑声,“几年前在狐王宫外,你丢了香囊,是我拾到还给你。你还说,那是你娘亲手绣给你的香囊,极为重要。” 无忧仔细回想,“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漂亮的红衣姐姐。那年晚上,我看到娘曾经住的兔子洞方向发出强烈的明光,极琰叔叔说那是烟花不许我出门看热闹,我便趁夜偷偷潜出狐王宫去兔子洞,不慎撞到姐姐丢了香囊,是姐姐拾起来还给我。”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柔软的笑声变得深远飘忽不清。 “姐姐长得极美,让人一眼印象深刻极难忘记。”无忧好奇打量一眼四围,“这是哪里?好黑暗,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有一事相求,无忧可愿帮姐姐?” 第286章 亲手杀了你 第286章 亲手杀了你 无忧戒备地眯起眼,“姐姐先说说看,我是否能帮得上。” “姐姐知道,无忧喜欢冥王宜汤。” 无忧顿时红了脸,道不尽的小女儿娇态,“才没有。” “姐姐知道当年是谁行凶杀了宜汤之父,有意告诉宜汤真相,无忧可愿将宜汤带来这里?届时宜汤亦会感激你。” 无忧骤时浑身一紧,心口怦怦直跳。狐疑盯着封印之后见不到丝毫踪迹的女子。“姐姐刻意将我引来,就是为了告诉汤汤杀父真凶?”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幽叹,“姐姐将死之人,不想带着这个秘密魂归四海八荒。老冥王曾对姐姐有恩,姐姐不能亲手帮他手刃仇人……” “姐姐将真凶告知无忧,我会转告给汤汤。” 花水的声音徒然变得悲怆,“身为人子,眼见父亲惨死却不知凶手为谁,甚至还对其礼遇相待,实在悲哀。” “凶手到底是谁?”无忧低喝一声。 她在冥界长大,即便宜汤将她保护的很好,她还是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冥界都传是娘和宜汤为了长相厮守将棒打鸳鸯横刀夺爱的老冥王联合杀害。宜汤告诉她,传言只是传言,以讹传讹信不得,她也相信娘和宜汤不是那种人。虽然娘和老冥王之间纠葛颇多,传说大婚十次都不得成就,而杀害老冥王的诛仙台匕首又在娘的身上出现过。宜汤即位后,新上任的鬼王私自带着众鬼兵鬼将潜入妖界联合鸟族向狐族发难,立誓为老冥王报仇雪恨。宜汤有心去妖界救一朵于为难,又恐坐实俩人之间的谣传只能忍痛静坐壁上观,待鬼王大败而归,宜汤以鬼王蓄意造反谋逆罪论处,丢入忘川河魂飞魄散,参与之人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场流言便在宜汤强势的压制下平息下来,可私底下还是有人对此耿耿于怀只是不敢再以此作乱。这些事,宜汤对她只字未提,还是崔珏叔叔告诉她的。被她问及,宜汤只道。 “谣言岂能当作笑谈说给你听,崔珏是老糊涂了,见你长的玉雪可爱便口无遮拦说些故事逗你开心。” 其实无忧知道,崔珏不是闲来无事信口开河的人,他说的那些只是为了让她对娘多些了解,免得日后见面听说诸多负面传闻对娘看法不善。 即便如此恩怨颇多,也不至成为杀人的理由。她早就想找出真凶为娘和宜汤洗清冤屈,如今终于有了眉目,岂能放过。 “无忧你还是个孩子,真相我只会告诉冥王宜汤,你可以选择不帮姐姐这个忙。”哀叹一声,“姐姐熬不了几日就要魂魄消散了。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不过……”话锋一转,带着丝丝狰笑,“若宜汤日后知晓你隐瞒他杀父真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封印之后再传不出来丝毫声音,任凭无忧喊了许久依旧毫无声响,好像偌大的虚空之境只有她一人。 无忧离去后,花水扬声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泪水涟涟。 “玄澈啊玄澈,你负我欺我,不肯放了我,我便让你的女儿亲手放了我……” 当年在兔子洞前的桃花林见过白一朵最后一面之后,她便去了狐王宫找无忧,不想正撞见无忧潜出狐王宫,在俩人相撞之际,将一片彼岸花花瓣放入了无忧随身戴着的香囊内,佯装拾到还给无忧。 白一朵死了,她和无殇之间再没阻力,那时的她真的以为会和无殇长相厮守,也打意和无殇一起抚养他和白一朵的孩子,想要和孩子亲近,必然得先多些了解,才不至于其后相处出现隔阂因而发生不愉快影响她和无殇之间的感情。她便用彼岸花花瓣留在无忧身边,时刻探听无忧的动向。她想征服一个人,必然先全部了解,做足万全准备。就好像当年将狐皇白儿的游魂收集,用女娲造人的黄泥捏个肉身,再引来异世的一缕幽魂完整了狐皇重生的条件,再用封印将狐皇的能力和容貌封锁,为了万无一失,将自己的心脏取出来放入泥人的体内,送去投胎转世。成为一只拥有兔子耳朵狐狸尾巴的差资小妖,便于日后操控。 在无殇剜出自己的心脏送给她时,在彼此手指相碰的那一刹那,她在悲痛中有一瞬无比的冷静,将一片彼岸花花瓣化成血珠黏附在无殇身上,被无殇带出锁仙台,她为的就是要得到一个呼唤来无忧的契机。 她不能再等了,无殇无心又无再生能力,只怕命不久矣。哪怕在他最后的时刻,她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她岂能甘愿永禁暗无天日的锁仙台! “白一朵,我们之间是时候来个彻底了断了。这一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宜汤找到无忧时,她精神恍惚地坐在瑶池边,宜汤问了许久她去了哪里,她都一言不发。兔儿闻讯赶来,见无忧如此,焦声呼唤数声,她依旧毫无反应。兔儿便也坐下来陪在无忧身边,等她心情好了就会说话了。 清澈的瑶池内,一条红色锦鲤周围围着许多细小红色的小锦鲤跟随。无忧忽然出声问身侧的兔儿。 “那些小鱼为何都围着那条大鱼?”她盯着水面看了许久,不管大鱼到哪里,小鱼都一路跟随。 兔儿歪头想了下,道,“那条大鱼是这群小鱼的母亲。” 宜汤在一旁忍住笑,确实天界的鱼儿与外界不同,天生便有灵性生来母子相随直到小鱼长大。见她们母女终于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天,他欣慰地长吐口气。 “娘……”无忧忽然看向兔儿唤了一声,吓了兔儿一跳,“你叫我什么?” 无忧的目光晦暗下来,改了口,“兔……兔儿,你会想你娘吗?” “当然想。” “我也想我娘。”无忧回头看向身后的宜汤,“汤汤,你会想你爹吗?” 宜汤一愣,眼底浮现些许愧色。这么多年了,凶手一直都未找到,他有何颜面思念亡父。 “汤汤一定也想你爹是吗?我也想我爹。”无忧低下头,漠然起身,与宜汤擦身而过。 “无忧!”兔儿赶紧追上,“你到底怎么了?我很担心你。” “我不需要兔儿的担心!”无忧眼中噙着泪水,对追上来的兔儿大喊一声。 兔儿的脚步僵住,望着无忧跑远的背影,周身一阵冰冷。她一直都很喜欢无忧,可无忧却一直都不待见她。真的好难过,好像心口被谁挖了一刀。 “兔儿……无忧只是心情不好,你别怪她。”宜汤道。 “你还不快去看看无忧。”兔儿努力笑了笑,催促宜汤追上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兔儿,追向无忧。 “无忧,你不该这样对你娘说话。”宜汤一把拽住无忧。 “你要我怎么说话?”无忧甩开宜汤的手,大眼睛通红一片。 “她也是关心你。” “若真关心我,她就早些开窍恢复过来,完完整整地回来关心我!我不要兔儿的关心!我只要我娘的关心。”眼角的泪珠滑落,宜汤一阵心疼,手轻轻搭在无忧的肩上。 “她能重新回来已属不易。无忧我们不可操之过急。” “若是她没有回来呢?若娘真的葬身在忘川河下,汤汤打算隐瞒我多久?失去母亲的痛苦……”无忧的声音猛地哽住,泪眼朦胧地望着宜汤,“你隐瞒真相,我怨你恨你,若换成我对你隐瞒杀父真凶,你又该如何?” 宜汤的眼底浮上一抹刻骨的痛色,手缓缓抓握成拳。“和你一样不肯原谅。” 无忧心头一紧,痛意袭来,“汤汤……若一辈子报不了杀父之仇你又会如何?” 他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细弱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连杀父之仇都报不了,不配做父王的儿子。” “一辈子……”无忧虚晃一步,若换成是她,她也会一辈子不肯原谅自己,一辈子都耿耿于怀不能开心,成为永远无法抹去的痛苦。可是……那个红衣姐姐故意让宜汤前去才告诉真相,明显有诈,到底如何选择? “无忧,在你失踪的几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好担心你。”宜汤伸开双臂,无忧扑到他的怀里泣不成声。这个怀抱,儿时曾无数次黏着不肯下来,而今只有这一次才觉得是一个男人抱着女人的宽阔怀抱。 “汤汤……若我做了错误的决定你会不会原谅我?”无忧哭声问。 “不管无忧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不哭。因你一哭,我就会觉得都是我的错。”他的怀抱蓦地紧致,侧脸贴在她浓黑的秀发上,鼻端是淡淡的她的发香。 无忧从宜汤的怀里仰起臻首,“汤汤,我好迷茫,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希望你开心,不希望你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我……”无忧欲言又止,紧紧咬住嘴唇,“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宜汤的眸光沉郁下来,“无忧,到底什么事!你还小不能做出正确决定很正常,说出来,我帮你解决。你不是常说,我是万能的汤汤?怎么才与无忧分开几年,就不信我了。” 无忧回到妖界是几年的光阴,可在冥界宜汤经历了三十年的光阴,那份长久分别的思念,让他对无忧更加眷恋。他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养父思念养女的感情而已。 “我……”无忧又犹豫一阵,终于开口,“有个姐姐说,她知道是谁杀了你父亲。” 第287章 无殇来了 第287章 无殇来了 兔儿站在瑶池边许久不能回神,再抬起头时,看到水上亭中站着一个男子,一袭玄色金龙袍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羽宣! 自从在天帝寿宴上见过羽宣一面,再没见过他。听说他就住在瑶池对面的宫殿内,却从没见他出过门。还以为他已离开天宫,原来他一直都在。 隔着潋滟的水光,兔儿眯眼看去,羽宣也正遥遥望着自己,隔着迷蒙的仙雾,她看不清楚他的脸。恍惚间,似隔着千山万水的遥远。他飞过瑶池,静静伫立在她面前,长发飞扬,衣袂浮动,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恍如正在游动。 “好久不见。”他轻笑如身后盛开的蟠桃树,美丽迷离了人的眼。 “好久不见。”她也想回以一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近日可好?”他问。 “嗯,挺好的。”这样的一问一答,未免有些尴尬的陌生,让兔儿很不自然。转念想,他们本就是不熟悉的陌生人,见面互相问好很正常,便也问了句。 “你呢?近日可好?” 羽宣竟然愣住,忘了回答。低头一笑,“我也挺好。” 一时间,俩人相视无言。兔儿却从羽宣的眼中看到深沉的悲凉,诧异他的悲痛从何而来,莫名地想要逗他开心些。 “太子是不是也觉得,我长得很像一个人?” 羽宣点点头,“是很像,不过……你不是她。”她不会对他这般生疏。 骤风卷起,吹落一片纷纷扬扬的桃花瓣。羽宣化出一把白色纸伞,撑在俩人之上,遮住那片细密迷蒙视线的花雨。 兔儿开心地笑弯一对大眼睛,“终于有个人长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羽宣失笑,“我也有糊涂的时候。经常会站在院子中,看向瑶池这边。”他没有说下去,兔儿歪头问。“太子看什么?” 羽宣转头看向身侧的蟠桃树,满树的桃花花开正艳,恍若永远也开不败般,“看这满树繁华,何时落尽。” 兔儿脆声笑起来,“流翡说,还要好几百年才会结果,太子岂不是要看上几百年?” 他眼底的光彩渐渐沉淀,声音也变得沉重,“兔儿,当你以后爱上一个人,看到她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几百年上千年也是须臾的短暂光阴。” 兔儿嘟起红唇,很是可爱,“我是凡人,我没有那么长的寿命,也不会像太子可以看一个人看那么久。我觉得人的感情要比你们更容易变更,不然等百年之后,看着儿孙满堂,心里还念着一个忘不掉的人,岂不是很悲哀。” “兔儿说的很对,人生在世太长情不是好事。” 身后忽然传来玄辰静若秋水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兀地打碎了这方浪漫美景。 羽宣恭敬地对玄辰欠身行礼,玄辰站在兔儿身侧,挺拔的身影让兔儿莫名觉得有了些许压迫感,试探地看了看玄辰沉静的脸色,又看了看羽宣不尽舒畅的神情,俩人似在无声之中已暗自较衡。 最后,还是羽宣先笑了,侧眸似看了兔儿一眼,对玄辰说,“时至今日,天帝可做好决定?” “本帝之意,不需旁人揣测。”玄辰长臂一伸,便将兔儿搂入怀中,脱离了羽宣撑起的纸伞。纷飞的花瓣落在兔儿长发肩头,美丽的容颜如被万花簇拥,随后沾身的花瓣悉数化为点点流光飞逝。 羽宣又低低笑了两声,收了纸伞,微微欠身退去。 “玄辰哥哥,你对太子太不客气了。”在她的印象中,玄辰对谁都很礼遇,从不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无殇才会这样,感觉天下间无人能近他的身。无端端想起无殇在寿宴上,总是抓紧她的手,眸光冰冷地射向对面羽宣,好像生怕羽宣抢走什么重要的东西般戒备。 “哦?我将一件心爱之物送与兔儿,有朝一日反悔想要寻回,兔儿可舍得放手?”玄辰将一块暖玉放在兔儿掌心,那在一个白玉雕成的九尾小狐狸,眉心镶嵌一颗红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极为小巧可爱。兔儿把玩在掌中,有些爱不释手。 “这么漂亮的小狐狸,是玄辰哥哥雕的吗?” “嗯,很多年了。现在送给你。”玄辰看着那个玉雕小狐狸,眸光眷恋,抓着兔儿的手将小狐狸紧紧握在兔儿掌中。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就想送给她,可惜一直没有时机。“兔儿也送我一件东西吧。” 他笑着期盼地望着她,她歪头想了想,在身上摸索一阵也没找到一件好东西便就地取材,指着飘落的桃花瓣道,“我将这漫天的飞花送给你。” 玄辰“哈哈”笑起来,随手接住一把桃花瓣在掌心,“这份厚礼,我收下了。” 兔儿“咯咯”跟着他也笑起来,轻轻抚摸小狐狸的模样和尾巴,想九条雪白的尾巴就像一把扇面展开,纹路雕刻清晰就好像能看到白绒绒大尾巴上的根根毛发。 “这是玄辰哥哥最喜欢的东西?”她歪头问。 “非常喜欢的宝贝,兔儿可要收好。” 兔儿欢喜的神色渐渐沉静下来,割爱般将那只小狐狸又放在玄辰掌中,“若有朝一日玄辰哥哥反悔想寻回,我宁可不曾拥有过它。” 玄辰微怔,“兔儿送我的漫天花雨,我喜欢的紧,若兔儿反悔想要收回,我可舍不得放手。” 兔儿正要说什么,玄辰已将白玉小狐狸重新放在她手中,牵着她的手走入那片纷飞的桃花雨,如一对情义缱绻的璧人,绘成一幅桃粉纷纷的绝世之卷…… “兔儿,玄辰哥哥娶你为妻,你可愿意?”细细的风中传来他浅浅的一问。 “你有妻,我有夫,如何嫁你?” 许久无言,蟠桃林中只有拂枝而过的风声,还有一侧潺潺流水。兔儿有些错愕地望着一侧神色静默的玄辰,恍惚间觉得方才他的话只是幻觉听错,像他这样风淡风轻超凡脱俗的人物怎会说出那样充满滚滚红尘味道的浑话。 一起走过花海如梦,在蟠桃林的彼端,玄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方才一起走过的路,缓缓掀起唇角笑了。 “这片花海是兔儿送我,珍视如命。” “这个玉雕是玄辰哥哥送我,我亦珍视如命。”扬了扬手中的小狐狸,笑弯一对水亮的大眼睛。“只是玄辰哥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兔儿正犹豫要不要说想去看看无殇时,天空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似要裂天冲出震得人耳朵一阵嗡鸣,透着天塌地陷的惊悚。 众多的神仙豁然现身,亦不安地盯着遥远方向不断传出巨响的边缘之处,众人皆知,有人正在强行破除封印。 玄辰浑身一紧,一把抱住兔儿直接送她回了玄天殿,“兔儿,呆在这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去!” 兔儿惶惶点头,他匆匆离开玄天殿。 不知外面将要发生什么事,流翡也惴惴不安,抓着兔儿的手不住问,“王后知不知道是谁在破三界封印硬闯入天界?” 兔儿茫然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她只在想,若三界封印被人强行破开,是不是她也可以趁机溜出天界去看看无殇的伤势?她只是回去看一眼,仅仅看一眼而已。毕竟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养个花花草草小猫小狗还有感情,何况是一个大活人,还是她拜过天地的夫君。 外面再穿不进来丝毫声音,玄辰用强大的结界将玄天殿封印得密不透风。 兔儿站在殿门口向外张望,也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大雾,什么都看不见。正困苦无法趁机开溜之际,袖内传来小彩的声音。 “兔儿,兔儿。” 兔儿在袖口里摸出一块五彩石头,惊问,“你什么时候到我袖子里来的!” “在你在瑶池发呆时,我无处睡觉就混到你袖子里了。还是你的袖子睡着舒服哇。”小彩从兔儿手中挣脱,伸长出手脚来大大伸个懒腰,化成一袭黑衣的男子。 小彩的一袭黑衣,让兔儿莫名地觉得好像看到了无殇一袭霸气黑袍,揪着手指垂下头,“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话说外面发生什么事?”小彩向殿外张望一眼,强大的结界气场让他感觉极为不妙。 “我怎么知道。好像出了很大的事,玄辰哥哥很紧张。” 小彩拍拍胸脯,“我来给你看看。” 一片五彩华光闪过,映出一片人影绰绰的景象,看到玄辰联合天界众位神仙和天兵天将集合在天界封印处,半空中出现一道越来越明亮的裂痕,一条燃烧黑色火焰的长鞭正不住飞旋如游龙在天向封印袭击,激起如烟花绽放的火花飞溅。 封印是天地灵气汇聚,拥有灵性,受不住剧痛鞭笞正一点点分裂,渐渐映出一道黑袍翻飞的身影,霸气摄天,气势如虹。 兔儿心口猛地一阵紧缩,砰砰狂跳起来。那人是……那人是…… “小白!”收紧的喉口终于惊呼出声,竟无端端冒了一身冷汗透衣而出。 第288章 兔儿被掳 第288章 兔儿被掳 画面中,无殇霸气挥舞锁魂鞭的英姿,兔儿莫名红了眼眶。那个傲立于世的傲岸男子,便是她的夫君,与她拜过天地的夫君。他来了,没有抛下她,带着千军万马为她而来。 他说要看她长大的样子,如今她长大了,他就要看到她长大的样子了。十六岁花季少女的花样容颜,他第一眼可能认出是她?骨骼碎裂般重新组装的痛苦总算没白熬,见到他这一刻一切都变得值得。 小彩亦是吃了一惊,“三界封印已封锁,除了天帝无人能再将其开启,尊上居然能将其破开!” “外族来犯,天帝快加强封印阻止!”流翡亦是看的胆战心惊,焦急地盯着画面中的天帝和众位神仙,他们只是静待封印被破,一脸惶急惊恐却没有丝毫动作。 “三界封印封锁便是封印最强大的时刻,已无法再加强。天帝只能等尊上将封印破开,再与妖界众兵交锋。”小彩道。 “那年,尊上和天帝险些因为争抢狐皇开战,看来今次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天威浩荡众仙法力高强,尊上集众贸然而来,届时大开杀戒,不知多少生灵涂炭。”流翡捂住狂跳惧怕的心口,连连惋惜。 “流翡?他们为何争抢狐皇?”兔儿很想知道关于狐皇的一切,自从离开人界来到这里,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狐皇密切相关。那个曾经在无殇书房中看到的画像,那个一袭白衣的美丽女子,那么清雅出尘,那么超凡脱俗的女子,竟然惹了一身的桃花乱债。兔儿曾照过镜子比对过,她们之间真的好像好像,只是她的眉心没有那样一颗胭红的朱砂痣。 “那年,天帝下凡从人界带回来一幅画,那画名叫魇境,就挂在玄天殿的东墙上。我曾在这里伺候过两日。那时就好奇,天帝居然日日对画中女子说话,还亲自端着凡尘的饭菜喂那画中女子用膳。天界的醉仙居,便是那时从人界京城搬来天界,就是为了狐皇。后来,妖界尊上集合万众妖兵逼近天界之界,原来天帝要求尊上用花水上仙的肉身交换狐皇。后来……”流翡用力想后来,急得兔儿一阵紧问。 “后来怎么了?” 小彩接了下来,“后来两军对垒之际,尊上忽然撤兵,两军没能开战。” “为什么?尊上在最后放弃了狐皇?花水上仙又是谁?”从来没人对兔儿提起过这个女子,隐约知道和无殇在天界居住的澈宫内未来得及撤下的大红喜字,便是澈帝迎娶花水上仙时的婚房。 流翡赶紧插言,“这个我知道!这事说起来就长了。那时候小婢还小,也就和小王后刚来天界时那么大。尊上原是天界的澈帝,这事是小婢听天后娘娘的墙脚听来的,在原先这可是天界天大的秘密。不过现在尊上几次登上九重天,这也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只是众人都不知详情,为何当年在大婚夜失踪的澈帝后来成了妖界至尊,而和澈帝举行大婚的花水上仙,还未正式成为万人朝拜的天后娘娘,最后落了刺杀澈帝的罪名被罚下诛仙台。至于后来为何花水上仙的肉身落到尊上手中,后来花水上仙又为何重生回来,这些小婢就不知了。” 兔儿听了半天也没听个明白,“意思就是说,小白在前世时已有妻子,后来却又喜欢上了狐皇?之后在关键时刻又放弃狐皇,选择了原先的妻子?”还真是个摇摆不定的家伙! 流翡摆摆手,“不对不对,是先爱上狐皇王上之后才娶了花水上仙。” “意思就是说,小白始乱终弃另娶她人?”真是……一个超烂的男人。 “不是不是。”流翡也被绕迷糊了,望天想了半天如何解释才能清楚,又觉得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我听天界年岁稍长一些的仙娥说,澈帝和狐皇王上在很早的时候就相识相爱了,后来是花水上仙横刀夺爱拆散了一对良缘,不过这个说法也不成立,花水上仙和狐皇并未见过面。也有人说,是狐皇王上行为不检不但在狐王宫圈养男宠,还选择嫁给冥界的冥王抛弃了澈帝,故而澈帝一怒之下才将忘川河畔的魔物彼岸花妖点化成仙,执意带上天庭,就是后来的花水上仙。” 小彩抢白过去,“我听说的版本可不是这样,是澈帝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狐皇王上一怒之下圈养男宠,在澈帝和花水上仙大婚当日下嫁冥王,是澈帝弃旧人迎新欢。狐皇王上一直死心塌地深深爱着澈帝,是澈帝负了狐皇王上。” “我们天界中的人都知道,是狐皇王上弃了澈帝,你们谁见过澈帝整夜在蟠桃林吹笛子?那首芳菲桃花曲可是狐皇王上当年艳压群芳一曲夺冠的名曲。澈帝如此专情,肯定是狐皇王上负了澈帝在先,澈帝才会选择花水上仙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流翡赶紧拔高声音为澈帝申辩。 “你个小妮子知道什么!我当年跟狐皇王上那么久,什么不知道。狐皇王上为了澈帝肯去死,如此深情岂是狐皇负了澈帝!至始至终都是他负了一朵!” 兔儿被流翡和小彩吵的头昏脑胀,只是……“你们方才说,是狐皇嫁给了冥王,澈帝一怒之下将花水上仙从忘川河畔带回天庭,可是你们又说澈帝和花水上仙大婚当日,也是狐皇和冥王大婚……这个,狐皇嫁给几个冥王?是宜汤么?” 小彩道,“那时候的冥王是现任冥王之父,他们十次大婚都没能成就佳缘,也可谓是有缘无份了。”小彩摇头惋惜一阵。“其实老冥王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好色,对我们家一朵却是百依百顺。我听冥界的老人说,那十次大婚,其中有八次是我们家一朵临时反悔的,老冥王依旧舍了老脸沦为三界笑柄一再纵容……啧啧啧,嫁给谁都比嫁给他强!” 兔儿一阵喟叹,好乱的一场传奇故事啊。 画面中,明亮的封印之后,无殇的轮廓渐渐清晰,兔儿心口蓦然狂跳起来,似要冲出喉口。封印的明亮刺眼光芒渐渐消去,意味着封印已完全破除。肆虐的狂风云涌而起,卷得无殇身上遮头的披风呼啸而起,他的脸完整隐藏在一片黑影之中看不清楚,周身透着强烈的寒气如从地狱而来的索命阎罗,让人心寒生畏。身后黑压压一片黑铁盔甲勇士,剑戟林立,气势恢宏,如远处袭来的一片疾风骤雨的滚滚乌云压顶而来的震慑。 这样一个睥睨天下意气风发的王者,注定桃花诸多,风流债缠身。这样的夫君,似乎不是一个托付终身的良人。有时间得探讨一下,跟无殇要一纸休书。瑾瑜说过,只要有了休书,他们就可以解除夫妻关系。 “兔儿。”小彩忽然唤了她一声,“你会跟这尊上回妖界?” 兔儿歪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有点想回去,又不想回去。在这里看看他也就算了,若还要一起朝夕相处的生活在一起,我还是很不愿意的。” “兔儿,跟着你的心走,才不至后悔,不用去想太多。人活着,有的时候就应该自私一些,考虑这里考虑那个,最后苦了自己。而能对你自己好的,这辈子也就只有你自己。再爱你的人,他爱你的方式,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给你最深的伤害。到那时,你会发现,真正能爱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兔儿沉默了许久,摇摇头,“小彩,你的话说的好高深,我有点悟不透。” 小彩翻个白眼,“悟不透就算了,你个小妮子智商太低,跟不上我的节奏。” “切。” 说话间,森然对峙的两军已在一声令下厮杀起来。刀光剑影,灵光乍现,血色漫天……惨烈的场面哀嚎遍野,小彩赶紧收了画面,不想被兔儿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 “小彩!”兔儿怒喊一声。 小彩打个哈欠,“太累了,我要睡觉。”说话间,他已化成一块五彩石头,兔儿见叫他不应,气得狠狠一脚踩上去,痛得小彩大叫一声。 “你还是老样子!跟前世一样!” “前世?”兔儿眯起眼。 “兔儿,别告诉我你还没反映过来,你的前世就是狐皇王上,你就是白一朵,白一朵也正是你!” 兔儿确实一直都没这样想过,一直都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凡尘女孩,与那些故事里的人物根本不搭边,她只是被当成替代品掳到这里充当他们思念挚爱时的一个慰籍品。 “无忧是你前世是白一朵时的女儿,你对她有感情,这还不能让你明白?” 兔儿再听不清楚小彩又说了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流翡一直拽着她的胳膊摇唤她,她还是无法从惊愕中回魂。她就是他们口中的狐皇王上? 玄天殿内一片安寂,丝毫不见外面血海连天的惨烈,亦不知最后到底是无殇更胜一筹还是天帝更占上风。 外面传来轰鸣的巨响,诧异中,团团白雾之间冲进来一抹艳丽的红影,兔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从地面飘了起来,在流翡的惊叫声中,已被那一身红裙的女子挟持出了玄天殿。 “花水上仙!”小彩惊叫一声,赶紧化成人身追了出来。 第289章 逃出天界 第289章 逃出天界 外面的厮杀比想象中更为惨烈,如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绵延整个天界,圣洁的雪白仙雾,隐隐透着一片血红,如那残阳染血铺满整个大地。 仙娥仙侍们到处奔走逃命,平时满口大义超凡脱俗的神仙而今性命危机终于露出狭隘自私本性,俩人一组布个结界护命,谁若横插进来一脚踹开毫不留情。 挟持兔儿的那只手如刀子一般剜入肩胛皮肉,点点猩红晕湿单薄的衣衫,痛得脸色惨白。耳边传来女子尖锐刺骨的声音。 “白一朵!我会亲手杀了你。” 兔儿猝然看去,那真是一张美到让人窒息的脸。 直奔两军厮杀之中,遥遥悬立在半空一片浓雾之中,红裙飞扬妖花绽放,尖利的笑声震彻云霄。 厮杀中传来一声怒吼,“花水……” 这便是与澈帝大婚的女子,便是无殇摇摆不定的女主之一。不知为何,忽然一点都不害怕了,淡然笑着迎上花水刺骨寒凉的水眸。 “高高在上的上仙,居然会怕我一介凡尘女子。我很荣幸。” 花水的脸色迅即惨白如雪,“我会怕你?我堂堂三界第一美人会怕你个凡夫俗子!你当你还是她吗?还是叱咤妖界位同尊上的狐皇?”花水用力一提兔儿,她柔弱如一只鸡仔拎在她手中,“当年若非我帮你,你早已化为一撮飞灰消散。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构不成任何威胁。而今他居然肯为你剖心!失去再生能力的他,舍了命的为你……”她的声音徒然颤抖起来,“你凭什么!当年是你执意将他推开!你负了他,他居然还那般爱你!” 兔儿咬唇忍住肩胛上传来碎骨的剧痛,下方的打斗不知何时已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半空中她们的身上,股股萧杀的寒意逼近而来,黑影和蓝影瞬息而至,玄辰和无殇身上透着翻涌如潮的杀气,花水的红裙飞得更加肆狂,长发披散如曼生而来的无数触角紧紧捆住兔儿纤瘦的身体。 “澈,睁开的你双眼看着,我会一点一点吸干她的精血而亡!”凄绝的一声嘶吼,另无殇猛然僵住靠近的杀气。 “花水,在你杀她之前,我会杀了你。”冷削的薄唇内传来冷若冰霜的声音。 花水的身体猛然一晃,似痛到极致,“澈,这是你欠我的血债,誓必要用她的血来偿还。杀了我?没了心的你果然对我好狠啊!” 千丝万缕的发丝如针般刺入兔儿柔软的身体,热量在一点一点流逝,周身冰冷如置冰窟。 “上仙本事,连锁仙台都困不住你。”玄辰豁然出现在花水背后,她不躲不避,只用生长越来越浓密的长发如束茧一般将兔儿周身全部包裹,再不见兔儿身影一丝一毫。 “天帝胆敢再靠近一分,我会让她与我同归于尽即刻血肉纷飞。” “呵呵呵……”玄辰低低地啜笑起来,努力掩饰慌乱,即将袭向花水的攻击已赫然放弃。“上仙,本帝和你做个交易。” 花水已迅即带着兔儿脱离玄辰和无殇的掌控,出现在遥遥一端与无殇和玄辰对峙而立。“天帝的交易,花水岂敢再领会。你们两个兄弟,如出一辙的耍骗人手段高明,若不是我留了一手,只怕此生此世都将无法从锁仙台抽身!”接着,她对困在发茧中的兔儿,冷笑道,“白一朵,这还要感激你的好女儿,将宜汤带来见我。一个真相,换来冥王驱动星宿封印将我放出来了。” “冥王居然放了你!”小彩已逼近这方,愕然惊呼一声。 花水仰天长笑,如梦魔了般全然不见往昔冷傲端重之态,“都以为锁仙台只有天帝才能打开封印,难道忘了冥王宜汤乃星宿转世,满月筵席连天帝都派了天子送上一份贵重贺礼。”也正是那时,她认识了化成玄辰模样的玄澈,一滴心头血救她脱离忘川河水重新得了生命,错误以为救命滋润之恩是玄辰,铸就了一场错误的开始。“宜汤自小玩世不恭闯祸不断,天上地下没人肝胆冒犯,老冥王性格古怪,还曾因为狐皇白儿与老天帝交恶都不曾牵连宜汤擅闯天宫偷盗蟠桃圣果之罪,便是因为宜汤真身乃星宿转世。” 玄辰和无殇自然知道宜汤身份之秘,却没料到花水居然也知道还加以利用。能让宜汤不惜放走花水也要得知的真相,必然是杀害老冥王的真相一事。这件事在他们心里已渐有纹路,只是谁也不肯将真凶揪出来,只怕情况大乱。 “花水,放了兔儿,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无殇阴冷的嗓音沙哑难辨,萧冷的气势如满弓之箭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与她无关?你居然大言不惭与她无关,若不是她,我岂能沦落至此!我乃天界花神,因为她我触犯天规被贬下界化为一朵彼岸花……不堪折辱我纵身跳下忘川河失了诸多神力……你说与她无关?一切因她而起!我本是老天帝属意于你的妻子,若不是她的出现夺得三界第一美人的称号,老天帝无法反口食言……只因她是你的挚爱,你便可将她分离干净?你好残忍!我为你承受的痛苦岂比她少!” “花水上仙,是你自己触犯天规,又不是我家一朵逼你!又是你居心不轨错失一世良缘,又怨得了谁!若你一直心存善念岂会沦落至此,都赖到别人身上,可想过错的其实是你自己。”小彩在一片五彩华光中已出现在花水面前,一把抓住花水的一缕长发化出刀剑削断。无数的彼岸花花瓣飞涌而来击向小彩的心口。 无殇黑影一闪已抢先玄辰一步,锁魂鞭如鬼魅长驱而入,束住花水纤细的腰身,缭绕的黑色火焰焚烧了花水的浓黑长发。 “啊……”凄厉的一声惨叫,一片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化为无数的血刃直射向小彩和无殇。 “一朵!死马当活马医!与其死在这个疯婆子手中,殊死一战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小彩大喝一声,胸前画个印迦,强烈的五彩之光渐渐吞噬花水的红色花瓣,缭起无殇的黑色妖火越燃越旺。 就在花水殊死一搏,誓必要将纠缠在她浓郁黑发下的兔儿杀掉时,无殇怕伤及兔儿哪敢使用全力毁掉花水的头发。一声巨响,花水的长发尽数碎裂,兔儿从中冲了出来,脸色雪白的吓人,唇角蜿蜒流下一抹血痕。 无数的残发如细密的针漫天飞射,花水一声惨叫,捂住她的脸,指尖沾了胭红的血。 “我的脸……” “小彩,你太狠了,我再不出来不是被你杀了就是被她杀了。”身子一软,小彩抢先一步抱着兔儿直接跌了下去。 花水长臂化爪正欲追来,无殇已收紧锁魂鞭用力一拽,又一声惨叫,花水喷出一口鲜血。 “拦住他们!不许放走兔儿!”天后一声恼喝,涌来的天兵天将被妖界之兵悉数阻挠。天后华丽的身影掠起,飞身追来,却被赫然出现的羽宣拦住。 “家姐,得饶人处且饶人。”羽宣眸光寒沉,脸色阴郁,道道金龙飞光在周身缭绕。 “羽宣!你要与我开战!”天后惊喝一声。 “弟弟岂敢,只望家姐放过她。”身上飞涌的金龙已将封印全部封住,天后眼中愤怒挣扎,终是笑了。 “看来你是想起了凡尘的一切过往。羽宣,记得尘世历劫之事,便意味着你劫数未过,你还想承受一次死亡的痛苦?真身归体,你明白你再死一次意味着什么!” “我不怕。”羽宣平静的坦然,终让天后踉跄退后两步。 小彩趁着众人分身乏术,带着兔儿从打开的封印直接冲出天界,耳边灌来的风声渐渐吹远了再次而起的厮杀声。 只在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凄厉嘶喊。“澈!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花水,本帝若不彻底将你封印,早晚是个祸害。”玄辰阴冷的灰眸,乍现彻骨的杀气,“本帝以为你知错能改,念及旧情不想赶尽杀绝,留你一命残存,终是我错了。” 就在玄辰化出的冰川之水时,卷起一场虚幻的风声,翩翩飞叶弥漫了众人的视线,桎梏在无殇锁魂鞭之下的花水莫名失了踪影。 众人仓皇四顾,茫茫四野哪里还有花水的半点身影,只有残碎的发丝从空中漫漫而落。无殇拾起一片还未消散的翠绿落叶,眸光紧眯,“是寻花。” 只有精灵之身,才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靠近众位神仙和众妖集结之地,悄无声息地将花水带走。寻花的法力不见得有多高明,可他们皆看不见他之所在,便是最大的难题。精灵不归三界所管,不被三界众人所见,除非他自己现身。而在他不现身的情况下,只有妖界的九命猫妖猫皇和九尾妖狐狐皇才可视见。如此一来想寻到花水抓到寻花只有靠瑾瑜之力。 兔儿被小彩带走,无殇无心恋战,当即撤兵从天界回到妖界。彼时已不知小彩将兔儿带去何方,茫茫妖界居然没有他们的丝毫气息,无殇莫名地紧张起来,赶紧派众人四处寻找。 第290章 朱上云的刺杀 第290章 朱上云的刺杀 孤单的坟头落满了粉嫩不染尘埃的桃花瓣,墓碑上雕刻着苍劲的字迹,爱妻颜女之墓。落款人的名字叫兆瑾。 兔儿的心海忽然涌起万般情绪,似有刀子在一点一点割她的心。小彩带她进入梧桐树下的小屋,将虚弱无力的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他也疲惫不堪,似已无力支撑。 “一朵啊一朵,我们藏在兔子洞,没人能找到我们。” 兔儿一把拽住小彩的袖子,余惊未定手还在不住颤抖,“其实我很怕死的。” “正常,谁都怕死。”小彩拍了拍还未停息狂跳的心口,“我也吓死了。在尊上手中抢人,以后有我好果子吃。” 兔儿扁扁嘴,泫然欲泣,小彩赶紧安慰,“你放心,回到妖界就是我们的地盘,谁敢杀你!除非那人不想要脑袋了。” “你呀,你刚才居然不顾我的安危……若不是我忽然就有了力量,保不准就在你以救我的名义下被你借刀杀死了。” “傻丫头,我是故意那么说吓唬花水那个贱女人的!只要她慌神,尊上在一旁,定有可乘之机,救你才有希望。我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是这样。”兔儿被他的样子逗笑,放下紧绷的神经这才发觉浑身都好痛,血已染透衣衫。咬唇强忍,莫名地又觉得身上的疼痛在一点一点减轻,细密如发丝的伤口传来痒痒的感觉,好像正在一寸一寸愈合。 “一朵,你休息一会吧。这里曾被极琰用结界封印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没人会发现我们藏在这里。我实在没力气给你疗伤,你忍一忍。” “我叫兔儿。” “是是是,兔儿你睡一会吧,我……”小彩扭了扭浑身酸疼的骨头,“我也好累,也想睡一会。”说着,头一歪,倒在兔儿身侧便化成了一颗五彩石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兔儿刚准备合眼休息,紧闭的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一个模样俊俏的男子背光站在门口,相貌看上去有些恍惚。 “你是谁?”兔儿惊问,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我叫朱上云,你记好了,”说着,一把弯月戟带着凛冽的气势直逼兔儿而来。 兔儿吓得尖叫,赶紧从床上滚到地上躲避。刚刚化成石头的小彩灵光一漫再度化成人形,乒乒乓乓几声脆响,激起无数的火花飞逝,挡下了朱上云的弯月戟。 兔儿猛然想起,在她驾着锦云逃跑的那一晚,也正是这个男子夜里偷袭,若不是瑾瑜突然出现,只怕已命丧当场。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缘何几次杀我!”兔儿躲开刀光剑影,周身的伤口再次传来裂开的刺痛。 朱上云一顿手中弯月戟,发出地动山摇的轰响,“你杀我母亲,还说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老天眷顾,便要我手刃杀母仇人!” 飞旋而起的弯月戟,卷来呼呼的风声,一片飞光乍现,在风中嘶吟的刀刃直逼兔儿的脑门。 小彩纵身来护,一把将兔儿从原地抱起飞向屋外。 “朱上云!一朵岂会杀了你娘!当年若非一朵将你从凡尘带回妖界,如今你早已魂归黄土不知又去何方投为畜生。断情绝爱的你,当真忘记一朵是你的什么人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发誓会娶她为妻……”小彩驱动周身灵力,将苍天梧桐树的树叶化为刀刃飞射向朱上云,弯月戟一阵抵挡,刀刃悉数射入四周最后化为粉碎的树叶。 “住口!你说的这些我全然不知。若不是狐皇垂涎我母亲手中的回魂珠,岂会惨遭狐皇之手。起先花水上仙说的这些我还不信,而今狐皇投入忘川河还能留有魂魄转世,正印证了回魂珠拥有改天逆命的神力!还敢说我母亲手中的回魂珠不是落入她手!”弯月戟再次迎风而来,直劈向兔儿脑门,小彩赶紧抱着兔儿旋身而起,射出的灵力被尽数粉碎,朱上云掠起追来与小彩在半空中兵刃相见。 兔儿浑身痛得欲裂,大片的血染湿了小彩的衣衫,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眼前纷乱的打斗越来越模糊不清,隐隐约约之中似听到一个少年稚气未脱的声音。 “阿朵,我不嫌弃你貌丑,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臭阿牛,我才不要嫁给你。我有极琰表哥。” 兔儿从恍惚中猛然惊醒,举目四顾,不知耳边传来的男孩和女孩声音源自何处。周遭只有小彩和朱上云的搏斗声,飞花与落叶扑扑坠落,如冬季的飞雪迷蒙了视线。 结界外传来碎裂之声,竟是瑾瑜从天而降,灰影一闪赫然挡住了朱上云的弯月戟。 “朱上云,怪不得本君一直寻不到你的踪迹,原来是藏在极琰设下的结界之中。”瑾瑜几个招式下,朱上云的身体向后猛然飞去,弯月戟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才将将稳住身体。 “瑾瑜君上,私人恩怨,切勿插手!”朱上云恼喝一声,愤恨地瞪向软倒在小彩怀中的兔儿,“杀母之仇岂能不报!” “当年狐皇命我去救你,只可惜晚了一步,只见你母亲惨死家中而你和回魂珠都不知去向。其后又去了落花宫,怎奈结界强大无法破开不得知你是否被花水上仙圈禁其中。一切皆是花水上仙蓄意安排,又怎能怪到旁人身上!”瑾瑜怒道。 “回魂珠确实被她所用,挣脱葬身忘川河魂飞魄散的宿命转世为人,你又作何解释!”朱上云凛冽的吼声恨意翻涌,双眸渐渐凝起一抹猩红。 小彩痛心大喝到,“真没想到,当年你肯为了一朵付出性命,如今竟要亲手杀了一朵!亏得一朵为了将你复活,扭改他人命数最后落个凄惨下场,岂知不是被你所害!幸好崔珏最后出手相助,才保住她一线生机,你有何脸面还来刺杀她!当年的过往,我虽时常深处沉睡,却都看得真真的。” “休要胡言乱语!若非花水上仙极力相救将我护在落花宫,我亦死于当日狐族乱刀之下。”朱上云竭力大吼,断然不信小彩的话。 “那个女人是上仙,幻化几个妖兵为狐族之人不在话下,苦你蒙在鼓中全然不知当真混账!她是上仙,能救你,自然也能救你母亲,缘何唯独救你,一切不过是那个歹毒女人设下的圈套。”小彩抱着兔儿落在桃花树下,心疼抚摸兔儿苍白的脸,“一朵啊一朵,这就是你的阿牛哥,心心相念相护的阿牛哥!” “住口!”朱上云忽然完全失控,再次挥起弯月戟飞身而来,瑾瑜迎面相击,与他在半空中搏斗起来。 朱上云哪里是瑾瑜的对手,就在瑾瑜的利爪即将穿透朱上云的心脏时,意识昏沉的兔儿猛然惊醒,大喊一声,“不要!” 瑾瑜赶紧收手,朱上云却反手击伤瑾瑜的手臂,长身失控从半空中坠落摔倒在地上,瑾瑜大怒追上来化出利刃就将削断朱上云的脖颈却在最后一刻踌躇收手。 “若不是顾及兔儿,我现在就杀了你!” 纷飞的桃花瓣越来越密,如下了厚重的雾气让人分辨不清周遭事物。一抹素净的身影在话雨之中翩翩而来,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白狐,眉心一点朱砂痣殷红如血。 “朱叔叔。”低低的一声呼唤,朱上云已在一片飞花弥漫中消失了踪迹。 “你是何人!”瑾瑜凝声问道。只见他一对清冷如深潭的眸子淡淡瞥了兔儿一眼,似有一惊,勾起唇角含笑而去。 “君上不急,日后便知我为何人。” 飞花消散,落地无声,一声飘远的狐鸣,一切都化为平静。 兔儿心口不可抑止地砰砰狂跳起来,就在方才与那清俊少年须臾短暂的一个对视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渐渐滋生。那种感觉好奇怪,说不清楚道不明,鼻头泛酸只想落累。 “兔儿,兔儿……你怎么了!”见到她眼角的泪,小彩心疼地呼唤她,“莫不是想起了长乐?”说着小彩也红了眼眶,“长乐和他一样,眉心也有一颗红痣。” “长乐是谁?我不认识。”抓紧小彩的手,无力垂落,心力交瘁的只想睡觉。耳边传来瑾瑜的呼唤,他温暖的手掌抚摸她的额头,软声安慰,“不用怕,谁也伤不了你。” 原来她的身体一直都在不住颤抖,耳边又传来小彩心疼的声音,“兔儿,朱上云断情绝爱完全将你忘记,你最后还不忍心杀他!他早晚会杀了你。” 兔儿勉力摇头,“我是兔儿,不是狐皇,他只是误会我了……等解释清楚,他便不会杀了我了……你们妖界,为何都要打打杀杀,就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要打打杀杀……” 兔儿的声音越来越低,吓得小彩抱着她猛力摇晃,“一朵!一朵!” “我只是累了。”兔儿一巴掌拍开小彩靠近的脸,小彩这才松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死了。” “你个乌鸦嘴,不要咒我。” 瑾瑜将兔儿从小彩怀里打横抱起来,“兔儿,瑾瑜新欢带你去猫王宫,什么破兔子洞哪有新欢的猫王宫安全。” 兔儿点点头,“新欢自言有理。” 瑾瑜欢快的脚步,就像个抱得美人归的新郎,步履生风。 第291章 强大的狐皇之力 第291章 强大的狐皇之力 瑾瑜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极琰发现兔子洞异象紧步赶来。一袭华贵袍子的晴萝跟在极琰身后,当看到瑾瑜怀中的兔儿,先是一惊,随即大眼睛里泛起一层水雾。 “朵朵?是朵朵……” 极琰猛地一撼,温润如玉的神色迅即凝结如雕塑般许久没有反应,只是一对眸子变化莫测地望着兔儿那张和一朵一模一样的脸。 “朵朵!”晴萝扑向兔儿,触及到瑾瑜愤怒的目光僵住在极琰身侧。“极琰大哥?” “朵朵?”兔儿呢喃一声,歪头好奇打量一副贵夫人打扮的晴萝,姣好的容颜发髻盘的很贵气,发髻间却带着一朵凡尘市集才有的普通粉色绢花。 “极琰哥哥。”兔儿亲昵打声招呼,从瑾瑜的手中挣脱站在地上,脚步虚软,晴萝赶紧抢先搀住她。 “你们认识。”瑾瑜愤怒凝紧的神色妖媚的骇人,转而冷笑一声,“狐王新婚燕尔,依然旧情难忘另尊夫人情何以堪。” 极琰瑾瑜怒目相对,剑拔弩张之势,似在无声之间已暗斗无数回合。风起云涌,落叶漫天,冷得人骨骼发凉。 晴萝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悲落,抓紧兔儿发凉的手,“朵朵,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们回狐王宫,那里是你的家。” 兔儿反手握住晴萝的手,一声“那里是你的家”激起千层浪,在妖界她还有家?鬼使神差地点头,跟着晴萝就往山下走,任凭瑾瑜的目光相随直至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之中,她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瑾瑜苦笑起来,“果然,我们的回忆,只有那几扇屏风陪伴我。” 极琰嗤哼一声,瑾瑜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没态度。”极琰转身下身,气得瑾瑜脸色抽紧。 “别以为她跟你走便能得到她,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哼哼。” 极琰一路跟在兔儿和晴萝身后,目光灼热地落在兔儿身上,似有千言万语欲要言说,终究一个字也没吐出口。 来到陌生的狐王宫,到处寻不到熟悉的痕迹,这里就是她前世的家?狐族子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那张脸真真和原先的狐皇一模一样只是身上味道却是凡人。树爷爷一直掉眼泪,抱着兔儿不住说。 “我就知道是你,是你回来了!我的一朵花,我的一朵花……上天没有不公,我善良的一朵花还活着。” 雪白的胡须贴在脸颊上痒痒的难受,身体上的伤口已在一路上莫名愈合,只是满身血污依旧让人担忧,晴萝赶紧拉扯树爷爷去外面,拿了干净的衣服让兔儿换上。晴萝笑着笑着,忽然抱住兔儿,泣不成声。 “朵朵,你还活着真好!极琰大哥再也不用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了!自从你去了,极琰大哥的魂也跟着去了,周日像个行尸走肉……你回来了,极琰大哥的魂也就跟着回来了……哪怕极琰大哥的心再次装得满满都是你,我也不愿看到那样子的他……” 兔儿疲惫地叹息一声,晴萝终于哭累了,吸着鼻子放开兔儿,“是我太高兴失态了,吓着你了吧。你还只是凡人,没有忆起前世……也不知你能不能想起来……”晴萝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忘记就忘记吧,重新开始不惟一件好事。” 兔儿赞同地点点头,一头栽倒在床上,当即沉沉睡去。 晴萝起先一惊,当听到兔儿香甜的酣睡声,笑着悄悄出去掩好门。树爷爷还在门外,极琰就站在院内的桂花树下,虽然欣喜却是一脸的凝重表情,好像在惧怕担心什么。晴萝长吐口气,掩藏好心底最深处的疼痛,挽住树爷爷的胳膊,含笑道。 “朵朵回来了,我们要喝两杯庆祝庆祝。” “好好好,就喝一朵花前些年藏是桂花树下的桂花酿。”树爷爷大表赞同,问向极琰,他依旧一脸凝重地睨着紧闭的房门。 “极琰大哥,朵朵回来了,你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晴萝狐疑地看着极琰,“极琰大哥在担心什么?” “在去兔子洞之前,我明显感觉到了狐皇之力,非常强大。”极琰的神色愈发凝沉,眉心缠绕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狐王是担心,转世为凡人的兔儿依旧是狐皇?”树爷爷也为之震撼不已,“若真如此,我的一朵花今生岂不是……岂不是还是磨难诸多……” “魔魂已被灭,狐皇再度降世,意味着将有新的怨灵即将诞生于世与之相衡。狐皇之力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世间无人知晓。朵儿前世太善良,不愿铸就杀虐,一直强制吸食魂魄滋生法力的欲望,在她强行压制下失去心脏的躯壳身体依旧有抵挡千军万马的力量,可想而知……若是完整的狐皇身体,若心存怨念大造杀虐不知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不会!朵朵才不会变成那样!”晴萝指着紧闭房门的方向,“极琰大哥,你也看到了,虽然她现在是凡尘女孩兔儿,失了朵朵原本的本性,而今的她目光清澈透明完全不带杂念……我不相信老天爷还会再折磨朵朵。她已经承受了太多无法承受的痛苦了!”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你不是狐族中人,你无法体会方才我感受到的狐皇之力多么强大!如妖如神变化莫测!这样的力量,诡异非常,我不得不担心。”极琰的目光挣扎起来,“她现在目光清澈透明,万一知晓前世之事,唯恐心生怨念,到那时……”极琰不敢再想下去。 树爷爷捻着雪白的胡须,眯起眼,“极琰的担心不无道理,晴萝,我们日后还是小心为妙,少在兔儿面前提及以前过往。暂且从长计议。” 三人达成协议,殊不知,兔儿蹲在门口将他们的话全部收入耳中。她本来是睡着了,又觉得腹肌难耐,想起来找点食物,正要出门就听到他们在争辩。竟是在说自己!什么狐皇之力,什么心存怨念。她现在就满腹怨念,晴萝还说回家,他们却对她充满忌惮防范,让她很不舒服。 晚饭时,兔儿心不在焉地吃着,小声问晴萝,“你们这里哪里有书啊,就像那种记录过去的典籍之类的,我闲着没事想看看。” “书啊,有的是,姐姐这就给兔儿寻几本好看的画本子来。”晴萝拿来一些传奇的情爱故事给兔儿看,也再不叫兔儿为“朵朵”了。 兔儿见晴萝防范,便对极琰下功课,“极琰哥哥,你看外面的桂花树就要开花了。我记得我曾在树下埋了很多桂花酿,我们挖出来一坛给树爷爷解解馋吧。” 极琰猛然一怔,“你记得你在桂花树下藏了佳酿。” 兔儿点头,“是啊,树爷爷最喜欢喝桂花酿了。难道我说错了吗?” 极琰的脸色一阵变化莫测,似欢喜又似悲伤,几经变化,终于平静下来,“兔儿可记得,你是为谁而酿的桂花酒?” “树爷爷呀。” “错了。桂花树下根本没有什么桂花酒,兔儿若觉得闷,不如和晴萝姐姐学些女红打发时间。”极琰举步出门,兔儿赶紧唤住他。 “我记错了吗?极琰哥哥,若我记错了,你就把关于我之前的书籍拿给我看一看,或许我能想起点什么来。”紧步追上去,极琰猛然停住脚步,撞在他坚硬的后背上,他转过身心疼地给她揉额头,“兔儿,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去想了,人要活在当下。” “可是……” “过去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在狐王宫没人会在意你的过去,只在意你现在是兔儿,只是一介凡尘女子。我们拿你当亲妹妹看待,疼你爱你,此生不会改变。”一把将兔儿揽入怀中,他红了眼角,声音愈发柔软多情。 晴萝正拿了一件新缝补的外衫过来给兔儿,站在门口撞见他们相拥的一幕,跟随晴萝伺候的小婢女荣儿不满起来,低声在晴萝耳边抱怨,“王后,狐王居然抱着那个凡尘女子!哪里有一点狐皇前世的架子,才来狐王宫就跟王后争宠。” “闭嘴。”晴萝低斥一声,转身离去。 “王后,那是你的夫君,您若不以一警百不知多少人会跟你争狐王陛下。”荣儿还是不服气,小声提点。 “荣儿,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晴萝凌厉的口气当即吓得荣儿捂住嘴行礼认错。 晴萝对她摆摆手,“你退下吧。”转身回房,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泪扑扑滚落,抓紧怀中的同心结,是一朵临死前让崔珏转交,祝福她和极琰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兔儿的房里睡着一只雪白的大兽,似猫非猫,雪白的皮毛柔软光亮,眉心一撮红毛格外可爱。树爷爷告诉她那叫点赤,是狐王宫里的神兽。兔儿有点害怕这个庞然大物不敢靠近,点赤却显得格外跟她亲昵,不时挪着硕大的身体贴上来,用它庞大的头在兔儿身上蹭来蹭去,兔儿被它蹭得站不稳,点赤便伸出大尾巴拦住她的腰,与她更加亲昵起来。兔儿被点赤身上的皮毛骚得浑身发痒,咯咯咯地笑起来,渐渐的也不再害怕点赤了。 第292章 再不会傻傻爱你 第292章 再不会傻傻爱你 晚上的时候,兔儿都要睡着了,传来敲门声,起身打开房门,却是晴萝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朵朵,见你灯还没熄,便做了些糕点给你送过来。你原先说,最喜欢吃我做的栗子糕和桃酥。”进门将托盘上的糕点放在矮几上,又倒了两杯花茶。“那时候我们整日厮混在兔子洞,你经常把你在菜园里种的蔬果送给我,我无物回礼,便经常做糕点给你吃。” 兔儿心下狐疑,“姐姐最近一直……”从不提及以前,甚至从不叫她“朵朵”,一直兔儿兔儿的,“怎么今日……” “快过来坐,我们姐妹许久未见,也该话话家常了。”晴萝拽着兔儿坐在软榻上,拿了一块糕点给兔儿,“你快尝尝,我的手艺见长没有。” 兔儿小尝一口,点头赞道,“味道很甜美,很好吃。” 晴萝低头抚平裙上的褶皱,含笑道,“今天我想了很多,朵朵有权知道前世的事,有什么不懂,朵朵尽管问我,我会全部毫无保留告诉你。” 兔儿放下糕点,抬头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婆娑树影映在窗纱上摇曳如魅影,“我想知道,我的前世到底是怎样的人,似乎很多人不喜欢我。我也想知道,无忧和我……我和尊上,到底怎么回事。” “朵朵就不想知道你和极琰大哥之间的事!”晴萝猛然抬头,热切地盯着兔儿,从袖中拿出一个同心结,“这个同心结是你前世弥留之际送给我的,而今我将它还给你,我也祝你……祝你和极琰大哥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兔儿的手一抖,“我和极琰哥哥?极琰哥哥说当我是妹妹般疼爱的,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若我们在前世是很好的恋人,极琰哥哥毕竟已娶了姐姐为妻子。” 晴萝一惊,“白日的时候……”她旋即一笑,眼底浮上泪光,“极琰大哥说将你当妹妹疼爱?” 兔儿用力点头,“是呀,就是白日的时候极琰哥哥对我说的。我问他桂花树下的桂花酿……嘿嘿,其实是我前段时间来狐王宫趴在墙头上听到树爷爷自言自语说的,故意套极琰哥哥的话的……晴萝姐姐,桂花树下的桂花酿不是狐皇亲手酿的吗?” “是朵朵在弥留之际为无忧大婚准备的佳酿……她说是为无忧准备的嫁妆。”晴萝的眼角滚下泪珠来,手紧紧抓住那个红色的同心结,不舍得放手了,“朵朵此生,最爱的就是尊上和那两个孩子,只可惜……长乐命薄才一岁多点就命丧兆瑾手中,朵朵受不住打击时常精神恍惚。为了无忧,深中魔毒还强颜欢笑,去人界带回转世的尊上唐昕,与无忧一家三口只有短暂三日的团圆,朵朵便匆匆离世了。” 兔儿的心口一阵涨痛,好像有一只大手紧紧抓着她的心房,要将里面的血液全部挤压出来,声音哽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唐昕……便是人界那个疯王爷……” 她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初见小白时那么疯疯癫癫精神不正常,所有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一切渐渐如迷雾散去明了起来。在人界唐王传说中的白衣女鬼,只怕就是狐王王上白一朵,也正是她的前世。而唐王唐昕正是妖王至尊无殇的转世,也正是她带着小白的魂魄在玄辰哥哥的帮助下破开妖界封印进入妖界,成全了尊上无殇的复生。而在那久远的之前,尊上已和狐皇生育了一对龙凤胎,便是长乐无忧…… 兔儿不敢再想下去,越想心就越痛,痛得好像滴出血来。 “朵朵一生凄苦,与深爱之人相爱而不得相守,总是蹉跎错过,让人扼腕。还好,无忧长的极好,也算是上天眷顾朵朵。现在更好了,朵朵你回来了,不管你能否忆起从前不重要,你的女儿始终都是你的女儿,而你爱的人……我觉得,爱一个人,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爱你,只要他心里有你的位置,哪怕是一点点,哪怕就是没有你,你爱他就够了,真正的爱不需要回报。朵朵没必要因此心生怨念,一旦心有怨怼,便不是真的爱。朵朵你可明白?” 兔儿懵懂地摇摇头,“这便是晴萝姐姐爱极琰哥哥的方式?” 晴萝凄然点头,“我一直没要求极琰大哥能像对朵朵那样用情至深,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就知足了,别无他求。” 兔儿将桌上的同心结推向晴萝,“姐姐,这个同心结既然是我前世赠予你之物,岂有收回之理。我渐渐也听得明白了,晴萝姐姐放心,我和极琰哥哥绝对只是兄妹之情。” “朵朵,我没有别的意思。”晴萝慌乱解释。 “我知道,我也没有多想,我只是表明我的立场。其实,我才只有七岁大,不似外表这样是个少女,我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丹药才会瞬间长大。那些男男女女的情情爱爱我还不懂,我也不想懂。老君说过,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我怕疼,我不会随随便便对谁动心。” 晴萝浑身一颤,恍惚想起朵朵被无殇剜心之后逢人就喊“疼”的那段日子,一把抱住兔儿眼泪再次夺眶,“朵朵,极琰大哥说的对,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我们活在当下向前看,过去诸般都不要去想了。” “可是,我真的好想知道。你们都知道所有事唯独我像个傻子般懵懂无知,那种感觉好难过。就好像个跳梁小丑,在耍一场供人观赏的木偶戏。” “若过去的每一件事都让你痛苦非常,你还想知道吗?”晴萝含泪望着兔儿坚定的目光。 兔儿歪头一笑,“不会连一件开心的事都没有吧。再说我只是想知道,毕竟前世太遥远,我现在只是兔儿,一个全新的身份,不会傻傻地揪着过去不放的。” 晴萝犹豫好一阵还无法决定,兔儿就摇着她的胳膊祈求,“好姐姐,就帮帮我吧。” 晴萝终受不住兔儿的哀求,便趁夜去狐王宫的书库将这些年的典籍关于狐皇白一朵的拿来给兔儿。她挑灯夜读,晴萝便坐在一旁陪着她,哪里不懂就给她讲解。 比如兔儿很不懂得为何尊上会将一个貌丑的女子接进玄水明宫,最后还封为丑妃。 晴萝想了半天,摇摇头,“尊上心思高深莫测,我等小妖岂能揣测透彻。” 再比如兔儿很不懂,无殇为了救花水上仙剜了狐皇的心却在狐皇嫁给冥王时闯入冥界抢婚。 晴萝又想了想,“尊上叱咤妖冥两界,他的女人岂能嫁予旁人。” 兔儿不懂狐皇已成为人界灵妃与人皇羽宣情深似海,为何又回到妖界再进玄水明宫,其后还亲手杀了无殇。 “再度回到玄水明宫是为了救树爷爷和颜女,狐皇亲手杀了尊上是因为……”晴萝的声音微微哽咽,“魔魂给尊上下了诅咒,一旦动心便会死于心爱之人手下。” “好恶毒的诅咒!”兔儿长叹口气,继续翻阅书籍,从白一朵怀孕在狐王宫养胎看到狐皇被兆瑾劫持去了人界,又到狐皇在人界产子之后辗转成仙去了天庭,再擅自离开天庭从人界折返回妖界寻爱子长乐,一桩桩一件件的故事在书中记载的极为简单,将许多的爱恨纠葛全部省略,最后也如天界对狐皇的记载的那般,写狐皇与魔魂葬身在忘川河底,三界之间狐皇王上永绝踪迹。 阖上书,天色已渐渐放明,狐王宫里狐皇的记载确实比天界的详尽不少,只是没有狐皇白儿的那一世的记载,颇感遗憾。 “朵朵,你感觉如何?”晴萝很是担心兔儿会像极琰说的那样,知道过去会心生怨念。只见兔儿大大伸个懒腰,揉了揉涩痛的双眼,忽然极为一本正经地盯着晴萝问道。 “晴萝姐姐,原来极琰哥哥和瑾瑜新欢曾经还有过一段为人不齿的过去。” 晴萝面皮一抖。 “我很好奇,晴萝姐姐如何忍受得了极琰哥哥曾经是喜欢男子的?” 晴萝身子抖了抖,“朵朵你没看到,极琰大哥和你之间的那段吗?” “唔,我跳过了。”她只顾着在意狐皇和尊上之间的过往,其余几乎全部忽略掉了。 晴萝摇摇头,“即便朵朵转世后,在意的始终还是只有尊上。” “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对和他的过去了然于掌,才能不犯旧错!”她确实是这样想的,毕竟谁也不愿一个坑里掉下去两次。 送走晴萝,趴在窗棂上,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发呆。还不到桂花盛开的季节,葱郁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格外惹人。深吸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一切了然于胸,如释重负浑身轻松。 “小白,我断然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傻傻爱你了。” 正自言自语,身后飘来一股沁骨的寒意,低沉的声音好像结了冰蓦然传入耳畔。 “你打算傻傻爱谁?” 还不待兔儿跳窗潜逃,身体已跌入一个宽阔坚硬的怀抱。奇异的药香味扑鼻而来,他身上的黑袍将她紧紧裹入其中,好似生怕她会长出翅膀飞走一般。 第293章 梦魇 第293章 梦魇 “唔……小白,你怎么来了。”兔儿一脸苦色,真是逃都逃不掉的梦魇呀。 “我说过要见你长大后的样子,如今你长大了,岂能逃到旁人的羽翼下。极琰真是越来越过份了,居然胆敢把你藏匿起来。”一把将兔儿转过身来,霸道的深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狡猾的舌长驱直入将所有可以呼吸的空气全部掏空。 兔儿想要挣扎,他吻得更紧更深,只能柔软无力地瘫倒在他怀中。 天旋地转之中,好像绽放了无数的烟花,漫天绚丽的色彩开出无数多彩的花朵。小手抓紧他黑色的衣袍,领口的绣纹脉路清晰,蜷曲的骨节紧紧抵在他结实的胸肌上,莫名地感觉有一种无比的踏实。 绵长而霸道的吻终于结束,她双颊绯红如霞,深深埋在他胸口不敢抬起来。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软软的好像飘在云端般轻盈。 “你居然,居然……”她怒声嗔他,想到方才他的霸道深吻,脸色更加烧红,头低得更低,生怕被他看到她羞赧的娇态。 “我居然什么?”他好笑地捧起她的脸颊,她还以为会看到他俊逸非凡的脸,不想却是那个硕大的帽衫将他的脸完全遮挡在阴影之中,如在天界时所见,根本看不见他的容貌。 兔儿凝眉靠近想要看清楚帽衫下遮挡的俊颜,他却将他拥入怀中不着痕迹避开。兔儿更加怀疑,他的脸到底怎么了?为何隐藏起来?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随我回家。” 这一声“回家”让她心潮翻涌,翻涌拍打坚硬的心墙似要将什么东西摧毁殆尽,露出最里面最柔软的一隅。莫名就有了一种迫不及待的急切,强力掩饰住小小的一闪而逝的兴奋,想要拒绝已然来不及,方才还是狐王宫她住的房间,转眼之间便到了玄水明宫的玄水宫。 熟悉的九龙玉雕屏风,熟悉的珠帘玉翠,熟悉的锦绣罗帐,熟悉的婉莲晴桐,熟悉的一切的一切,而抱着自己那个周身都透着熟悉气息的男子却始终不让她看到他的脸。 兔儿望天想了想,“你脸上长痘了?” “没有。” “你……脸上受伤了?” “没有。” 兔儿忽然惊叫起来,“不会被哪个女人咬了吧。” “……” 即便看不到他的脸,还是能感觉到,他会像以往一样,习惯性地眉心悠然一紧。兔儿想到他很可能被哪个疯迷他的女子咬了一口的场面,捧腹大笑起来。 无殇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一把拽过她坐在他的膝上,扼住她的下颚,深深的吻再次席卷而来。 “唔……”兔儿在他怀里挣扎,他一手束住她的双手,迫使她使不上丝毫气力只能无力倒在他怀中。 “这一天,我早已等不急。” “你好色!”终于得以呼吸,她大声喊道。 他的吻印上她的额头脸颊,激起阵阵酥麻挣扎摆脱怎奈双手被困身子早已无力,反倒像欲拒还迎,让他的声音变得迷乱暗哑,“我也只是色你而已。” “尊上……不要……” “叫我夫君。” 她似受了蛊惑,柔软的声音生疏又娇羞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他再也压抑不住翻涌的热火,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剥落她身上的单薄衣衫,露出她雪细白的香肩和漂亮的蝴蝶骨,错落的吻痕狠狠肌肤上落下青青紫紫斑驳的印记,如烙印,似在一般宣示,她已是他的女人!她想要阻挠挣扎,却早已在他霸气的成熟男子气息下化为一池柔水,渐渐沉陷的意识愈发迷乱,浅浅的嘤咛溢出唇齿,身体也终于不受控制起来,想要更紧贴入他的怀抱。 “我我我……”她最后尚未迷失的理智,终于发出反驳之音。 “你什么?”他微凉的薄唇贴在她的耳廓,一阵战栗脉脉滚热瞬间流遍全身。 “我……才七岁。”在大婚那日教习嬷嬷已给她看过那些画册子,只是一直很好奇一男一女那样到底在做什么。而今才初初尝试,怯怕得心脏狂跳,紧张得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已经长成妙龄少女。我说过,等你长大,就是我真正的女人。”霸道的口气带着厚重的喘息…… “嗯……”他的动作却猛然僵止。翻身下来躺在她身侧,搂她入怀,紧紧贴着他没有了心跳的胸口处,轻声安抚她还在不住颤抖的身体。 “睡吧,等你完全准备好再说。” 如逃过一劫般,身体抖得愈发厉害了,手紧紧抓住他身上黑色的袍子,好想一把掀开他头上的黑色遮面帽子,看一看他的脸到底怎么了。这样想着,她便这样做了,还来不及看清楚已被他一把握住她纤细的小手。 “不听话。”他嗔道。 “好奇。” “没什么可好奇的!”他低喝一声,束住她的手脚,将她完全困在怀中,“我只想搂着你好好睡一觉。或许……”以后可能就搂不到了。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下去,尾音消散在他唇角的笑意中。 “小白,我看到了你有白发。”贴着他的心口,全然听不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兔儿莫名地害怕起来。花水说,他已失去了心脏,命不久矣……难道是真的?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瞥,她还是看到了他的白发。 “人终究会老。”他坦然承认。 “就好像你在人界那样?老着老着就死翘翘了?”兔儿睁着大眼睛仰头看他露出的一小块下颚,他的下颚泛起了白色的胡茬,看上去真像一位年迈的老者。 “或许吧。”他弯起唇角,让兔儿看到一抹极美的笑,“兔儿可有什么想说的?” 兔儿努力想了想,“在你死之前给我一纸休书吧。” “为何?”他猝然愠怒。 “我不想做寡妇。” 他却又笑了,“若我不死,你便不是寡妇,便不需要休书。” “可是……”兔儿想了想,“我还是想要休书。” “为何。”他的声音瞬时如冰。 “你和花水上仙很配的,我不该拆散你们,我可不想被她杀死。况且,我就是我,不是你深爱的狐皇,我们之间不存在必须成婚的理由。”她的实话实说彻底激怒了无殇,还以为他会将她当场大卸八块,也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却在下一秒他又笑了,温软地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兔儿,我与花水已彻底了断,我们之间再没有旁人牵绊,我爱的人是你,而你爱的人也必须是我。有我在,她再不能伤你分毫。”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并不觉得我爱你。” “睡吧,你今天太累了。” “我也不是很累……”话没说完,他已将她的头埋入他的胸口堵住所有她要说的话。 外面艳阳高照,鸟语花香,大白日的俩人相拥躺在床上睡觉,实在有些不太妥当。就在兔儿混混沉沉即将睡着时,打扰他们好眠的人来了。 “启禀尊上,冥王带领众多冥界鬼兵鬼将再度来犯。”有人匆忙在殿外禀报。 无殇冷嗤一声,“宜汤愈发本事了,白日也敢带着鬼兵离开冥界。” 无殇匆忙起身,见兔儿也跟着起身,声音蓦然柔软下来,“你且睡着,我去去就回。” 见他匆匆离去,兔儿又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外他消失在宫门出的背影,许久离不开眼。 “昨夜尊上刚刚击退冥界之众,冥王不眠不休誓必要耗尽尊上虚弱的精力。”婉莲有些担忧地小声对晴桐说。 “别担心,冥界之众最怕日光,他们不见得能挺得了多久。冥王如此不顾一切来战,未免鲁莽。”晴桐显得还算镇定,亦难掩担忧地看了眼外面,今日日光极好,好的有些刺眼。 “冥王和尊上不是好朋友吗?”兔儿不解问婉莲,她在狐王宫的典籍上看到过宜汤和无殇经常把酒言欢的记载。 婉莲垂下眼眸,“苏妃是杀害冥王之父的凶手,冥王要尊上交出苏妃,尊上不肯,冥王大怒举兵进攻。” “竟是苏妃杀了老冥王!”兔儿吸了一口凉气。 “苏妃相伴尊上几千年,又是龙族公主,尊上岂能将苏妃交给冥王。”晴桐道,“今日只怕龙族的太子也要带兵来护苏妃,届时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王后且安心呆在殿中,晴桐和婉莲会保护王后安危。” 兔儿迷茫地点点头,外头那么乱,她才不会冒头出去找死。只是……有点担心无殇。也不知他的身体行不行。 就在这时,苏妃带着文雁笑容满面地进门,她一袭盛装打扮全然不见被人逼杀的落魄慌乱。文雁的手中端着一个硕大的白瓷鱼缸,里面有两条肥大的绯红锦鲤,映着莹白的鱼缸很是讨喜,只是那两条锦鲤红的有些像流动的鲜血。 第294章 乐儿杀了她 第294章 乐儿杀了她 苏妃示意婉莲和晴桐退下,她们互望一眼,退到殿门口守候不肯离去。 兔儿瑟缩退后一步,见苏妃和文雁的阵仗不会又来逼她背诵什么女诫之类的吧。 “王后莫忧,本宫今日亲来是送王后一样东西。”苏妃凛然一笑,一如往昔般趾高气扬,丝毫不见被人逼杀的窘迫。文雁将鱼缸放在桌上,苏妃含笑道,“这两条锦鲤,是本宫平日里养的稀罕物。日后我不在了,还望王后代为收养。”强势的口气,丝毫不带祈求之意。 “你要去哪?”兔儿皱眉。 “妖冥两界素来友好却因我交恶,我怎忍心妖界万民因我血染成河……”苏妃傲然的声音里闪过一丝难以遮掩的颤抖,随即笑如往昔般端艳,“当年我亲手种下的恶果,自然也需我一人承担。” “娘娘……”兔儿忽然有些不忍,“尊上会保护你。” “我不需要尊上为了我拼尽虚弱的体力。他能为我有这份心,我已知足。”苏妃拽着兔儿来到鱼缸前,指着鱼缸内两条游来游去的锦鲤道,“这两条鱼不同普通的鱼,需要用血喂养。我一直用我的血将它们从芝麻大小喂到一掌长,着实不易。而今它们易主,也要用你的血来尝鲜才可认你为主。” 兔儿踌躇收回手,被苏妃更紧攥住,口气兀地变得气势逼人,“这两条鱼,王后今日不受也得受!” “你到底要做什么!”兔儿根本挣脱不开苏妃的钳制,她已化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她和兔儿的掌心都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滴滴蜿蜒而下的鲜红落入清澈的水中,晕开一片血红,两条锦鲤瞬时变成凶残可怖的模样,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尖锐獠牙。 兔儿吓得一惊,苏妃姣美的容颜即时变得狰狞,拽着兔儿的手一同浸入血红的水中…… “黄泉路上,你我一同做伴!” 手掌上传来骨骼咬碎般的剧痛,强大的吸力吸附兔儿和苏妃的身体一点一点深入鱼缸之中。 “你为何杀我!”兔儿想要挣脱已不是她所能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两条锦鲤迅速蚕食。 “怪不得尊上执意与你成亲,封你为妖后!你竟是白一朵的转世!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尊上!前世你杀尊上之仇,今日便做个彻底了结。”苏妃拧声狂笑,凌厉的凤眸已通红一片,透着泣血的残忍,“你们一家四口团圆,我死不瞑目!” 文雁已泪流满面,噗通跪倒在地,“奴婢送主子上路。” 婉莲和晴桐闻声而至,惊喝一声,“是食人鲤!” 俩人合力率先将兔儿的手臂从鱼缸内拽了出来,才免了整个身体被吸入鱼缸的惊险。手上已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喷渤的血液淋漓一地格外惊悚。食人鲤狂性大作,失去了兔儿的肉身为食,更加凶猛吞噬苏妃的身体,须臾之间整条手臂已被食人鲤吞入腹中。苏妃痛得惨叫一声,一片血水飞溅,她已挣脱食人鲤,飞身袭向兔儿,拽着兔儿的身体又扑向鱼缸内的食人鲤。婉莲和晴桐赶紧将鱼缸击碎,碎瓷飞溅,如血般的水流了一地成河,食人鲤失了水在地上挣扎跳跃,张着大口,獠牙森白,露出嘴中鲜血淋漓的血肉。发出骇人悚骨的叫声,跳跃着扑向兔儿和苏妃流血的伤口。 “婉莲保护王后!”晴桐大喝一声,化出一把利剑刺向扑来的食人鲤,剑尖刺穿食人鲤的身体,喷出胭红的血液,食人鲤居然变得更加硕大,张嘴一口咬断锋利的长剑吞入腹中。 苏妃肆笑一声,捏个诀,另一条食人鲤已从原本扑向她的气势转身再度袭向兔儿。汩汩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盛丽的宫装,脸色惨白如纸,痛得额上大汗淋漓,依旧端着最高傲的姿态丝毫不让疼痛的颤抖从唇齿中泄露出来分毫。 “白一朵,我曾立誓为你效犬马之劳。你我一同赴死,来世我玉磬愿为你为牛做马,报答昔年你舍命救尊上之恩。可你杀害尊上之仇,岂能不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尊上!你也不可!”有晶莹的泪珠涌上苏妃的眼角。 “只怕苏妃娘娘没你口中说的这么公私分明吧!”兔儿狠狠喝道,断手之痛丝丝分明侵蚀每一根神经。 苏妃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簌簌滚落,坚硬的伪装终于破碎,露出她最脆弱的一面,“我好怕尊上自此忘记我……几千年的相伴我没有得到任何回报,若他又在岁月寂静中将我慢慢遗忘……”苏妃不住摇头,“我不敢想,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我的存在……我不甘心!杀了你,尊上会恨我一辈子……哪怕他是恨我,也好过被他忘记!” 晴桐一人根本斗不过两条被血唤醒凶残本性的食人鲤,只要有血液滋润身体,这两条食人鲤便不会缺水而亡,哪怕是食人鲤重伤自身流出的血液也会给它们源源不断的力量。激烈的搏斗下,晴桐已被两条食人鲤撕扯得遍体鳞伤,依旧拼力搏杀。 见食人鲤不得近身兔儿,苏妃忍痛唤出紫琼剑刺向兔儿,婉莲迎击相互,文雁亦飞扑而来协助苏妃,眼见着婉莲败势已定,沉睡的小彩忽然从兔儿的衣袖中跳了出来,在一片华彩之中化成黑衣男子,抱怨一声,联合婉莲抵抗苏妃和文雁的攻击。 “本想好好睡一觉都不得安宁,真是。” “苏妃娘娘,都说尊上不喜欢你,你也太不善良了!连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都不放过。”一边打斗,小彩还一边刺激苏妃,气得苏妃的紫琼剑刀刀直逼小彩的要害,却不得刺穿,发出利器碰撞坚石的锵然之声。 “想让一个男人永远记住你,不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只要你温婉恬静不争不抢,尊上自然放不下你。学学人家晴萝,默默无言只是付出,极琰终于心有不忍娶了她……” “闭嘴!”苏妃恼喝一声,紫色的飞龙幻影从天而降,强烈的剑势一扫,劲风卷得众人飞倒在地。“我堂堂龙族公主,岂容你一介小妖说三道四!本宫今日就将你们统统杀掉,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小彩赶紧翻身起来护住兔儿,“一朵别怕!她杀了我们,尊上不会放过她!” 兔儿摇摇头,“我不怕!倒是连累了你和婉莲晴桐。你们都快逃,她要杀的人是我,不会为难你们。” “王后……”婉莲从地上爬起来,唇角已蜿蜒出一条血痕,激动地望着兔儿,歉然道,“是奴婢没用,不能保护王后。” 苏妃提着紫琼剑一步步逼近,肃杀的森冷之势,如寒风瑟瑟,让人心头僵冷。 “杀了你们,本宫会自刎紫琼剑下。”缓缓扬起紫色流光的长剑,就在此时一股寒风从外席卷进来,刮得窗棂呼呼作响,一抹幻影闪过,透出妖异的气味。几个白刃飞过,血光溅起数丈,两条正向苏妃袭来的食人鲤皆已在刀刃下粉身碎骨,溅了一地的血肉碎末。 一袭杏色白衣的男子赫然出现在殿内,在一片血肉飞溅中衣袂翩翩飘落,收起手中折扇负在身后,寂静的眸光映着胭红的朱砂痣美若嫡仙下凡。 “乐儿!”苏妃欣喜地呼唤一声,转而斜睨一眼兔儿,出现狼狈的慌乱一闪而逝。 “娘亲身为高贵的龙族公主,岂能被血污染了双手。”长乐沉敛的眸色愈发冷寂,一眼看不穿心绪。 苏妃勾起唇角扬起一丝残戾的冷笑,“乐儿可愿帮娘亲手刃仇敌?”她纤纤玉指指向兔儿,“替娘亲杀了她!” 凄厉的尾音在大殿回响,震得众人心头寒颤,皆目光惊惧地望着长乐。他虽未有一丝一毫反应,众人亦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势和摄人的威力,生死只怕在他的翻手之间便已定夺。 “杀了她!杀了她!”苏妃的吼声更加尖锐疯狂,一双眸子瞪得极大,似要从眼眶中脱离。 “苏妃,你太狠了。”小彩震惊地望着长乐,咬牙道。 “娘娘要杀的人是我,放了这里所有人!”兔儿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小彩,全然不惧地迎上苏妃狠辣的杀气,“生死何惧!杀人不过头点地!” “哈哈哈……好!本宫放过这里所有人!唯独就要你的命!”苏妃掌风一卷,婉莲和晴桐已被她击出大殿,摔倒在院子中。 小彩单膝伏跪在地,抓紧双拳抵住苏妃的掌风,盯着苏妃,“你居然要长乐动手杀他的……” 话还未说完,小彩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已被苏妃袭来的强势力量封住了口鼻,一瞬间喘息憋闷,瞬时脸色青紫。 “住手!你说过会放过这里所有人!”兔儿尖声大喊,扑向苏妃,以卵击石苏妃不屑一笑,“若是以前的你,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而今的你……呵呵呵,受死吧!乐儿,杀了她!” 苏妃大吼一声,小彩已被苏妃一脚从殿内踹了出去。她残伤的手臂流出更多的血,染红了她半个身体,如那开遍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妖冶如火吞噬生命的恐怖。 “娘亲的仇人,便是乐儿的仇人。”长乐一步步逼近兔儿,缓缓展开手中雪白的玉骨折扇。 兔儿望着长乐,不知为何心口传来尖锐如撕碎的疼痛,哽住的喉口发不出丝毫声音,眼中只能看到长乐越来越近的容颜,还有那眉心的胭红朱砂痣,如针般刺痛她的眼…… 第295章 送娘娘归天 第295章 送娘娘归天 长乐一步步逼近兔儿,沉静如潭的眸里映着兔儿苍白的脸,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双眸渐渐眯起,似要将她看穿看透…… “你……”唇内传出一丝低弱的声音,展开折扇掩住兔儿的额头,眸色更深。 兔儿虚晃一步,不知为何他身上方才萦绕的杀气会渐渐消退,尤其那样深敛的目光,似在询问什么,她却不知如何作答,目光茫然地望着这个俊气的少年郎,小小年纪便有让人发怵的凛然摄气,从他身上她看到了无殇的影子。他们真的好像,连一举一动都莫名地相似。 “乐儿!”苏妃恼喝一声。 长乐微偏头,眼角勾起一丝兴味,“这张脸……是否在哪里见过?” 久远的模糊记忆中,那一袭白衣女子的脸渐渐与眼前人的脸重合,只是眉心没有那颗与他一样的红痣。 “乐儿!娘的话你不听了!”苏妃神色徒然变得惊骇无措,急声嘶吼,“杀了她!杀了她!” “娘。”长乐一声呼唤,激起兔儿心里一片惊涛,激动无比又欢喜地望着长乐,他却看向苏妃,“为何杀她?乐儿实在不喜打打杀杀。”无奈摇摇头,全然没有方才的萧杀阴魅。 原来那一声娘呼唤的是苏妃。 兔儿的心蓦然如坠谷底,周身力量似被瞬间抽走,虚空的身体只剩满身疼痛。她看过书上的记载,长乐正是她前世的儿子。他没有像记载中那样早夭,原来他还活着。书上的东西果然不能尽信,她还为此伤心难过许久。虽然不是亲身体会,却能理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可在看到长乐的这一刻,看到他唤别人为娘亲的那一刹那,心口传来丝丝分明的疼痛,尖锐如利剑穿心,胜过断手残肉的万般剧痛。 苏妃极度失望地望着长乐,闷声冷笑起来,“乐儿想起什么了?” 长乐翩翩摇起折扇,俨然文质彬彬贵公子的温雅模样,“历代狐皇的下场皆是魂飞魄散化为尘世一撮飞灰,为何她能转世为人?” 苏妃的笑声更沉更重,兀地凄吼一声,手持紫琼剑纵身向兔儿的背后空门刺来。“我是你娘!你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娘亲!” 兔儿清楚听到了自己僵硬的喘息,背后萧寒之意急速迫近,卷起她的发丝飞扬,纠缠在脸颊两侧,迷蒙了看着长乐的视线。眼前兀地闪过一片朦胧画面,有个孩子在大声嚎哭,不住喊着“我要娘亲……我要娘亲……”眼前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有女子绝望的嘶喊…… “兆瑾!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一阵天旋地转,猛然回神,长乐抱着她已跃出大殿,躲过了苏妃的紫琼剑。他唇角抿着一丝淡淡的浅笑,折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森寂的黑眸和眉心一点殷红似血的朱砂痣。 “长乐……”苏妃愤怒一声大吼,从殿内追了出来,紫琼剑上流光大放,紫色的游龙幻影在剑身徘徊流转,苏妃已准备在用必杀技。 “哥?”一声低弱哽咽的呼唤,从玄水宫的宫门口传来。 兔儿惊喜回头,不知何时无忧已站在那里,一对漆黑晶亮的眸子呆呆地盯着长乐修挺的背影。她疑惑,她震惊,欢喜又迷茫,不敢相信经常去拜祭的一座孤坟原来只是一座空坟,而与她血脉相连同时而生的孪生哥哥还存活在世上。 “真的是你吗?哥?”无忧踌躇迈近一步。当年见到的哥哥还是一个一岁的稚童,还需要有人抱,而今已是翩翩公子……真的是哥哥?死而复生的哥哥?她揉了揉眼,肖似无殇的容貌,她无比清晰记得哥哥的眉心有一颗和娘一样的朱砂痣。 苏妃猛地瞪向无忧,燃烧的怒火布满她的双眸,如一条随时都会喷出火来的龙。瞬息之间转变攻击目标,气势如虹飞向无忧,锋利的剑刃正对着无忧的心口…… “好一个母子团圆!”大吼一声,震慑云霄。 “无忧……”兔儿猛然一把推开长乐,体内莫名的强大力量已在多次运用后熟练不少,速度竟快过苏妃一分,直接用自己的肉身挡在了无忧的身前。 “噗”的一声,利刃刺穿肉身的声音刺耳如雷鸣炸响在无忧和长乐的耳畔。喧嚣的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每一声呼吸都听得格外清晰。艳丽的阳光下,血珠喷溅而出,如通红欲滴的玛瑙淋漓洒向半空,射出莹润晶亮的光彩。 无忧紧缩的喉口已发不出丝毫声音,哑声地张着嘴,在她的手里早已抓住了锦囊内的紫色龙玉,一寸一寸捏碎。断玉的碎片刺穿她细嫩的掌心,汩汩鲜红沿着掌心流下。 “啊……” 苏妃惨叫一声,如被人捏碎了心脏,身体猛地向后仰去,紫琼剑从她的手中脱落,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紫色的流光如虹,映着阳光的的明媚渐渐光彩暗淡,如融化的冰川一点一点消融落在地上化成无数燃烧的飞灰飘散在清风之中。 “娘……”无忧生硬的喉口终于挤出细微的哭声,一把抱住兔儿倒下的身体。 “娘!”长乐痛呼一声。 兔儿欢喜回头,却看到长乐抱住了苏妃坠落的身体,看到长乐的眼角滚出一滴璀璨的晶莹。心口似被狠狠碾压过,抓紧抱着自己的无忧似才能温暖些许。 “娘……曾送无忧护命锦囊,何须娘再舍命相护……”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无忧的眼角滚落,滴落在兔儿的脸颊上,她努力笑不想无忧担心,可努力了许久就是笑不出来。虚弱的目光寻向长乐的身影,那样清俊的男子如一只受伤的白鹤,独自静默舔舐伤口。 兔儿的嘴嗡动了下,想呼唤长乐的名字,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最后无力吐出一口气,彻底无瘫在无忧的怀中,耳边传来无忧伤心欲绝的哭声。 “哥!这才是我们的娘!苏妃要杀了娘,你还顾她作甚!”无忧对长乐哭声大喊,长乐猛地回头,阴寒的目光冷的摄人,带着浓浓的恼怒剜心刺骨,惊得无忧猛抽一口冷气。 “哥……你!” 长乐一言不发,更紧抱住怀中的苏妃,她姣美的容颜一点一点变得虚幻,好像那梦中娇娥只能捕捉一道迷离的影子。苏妃朱唇微动,纤弱的声音终于不再似往昔般凌冽傲慢,柔弱如一位娴雅的高贵公主,带着即将落幕的苍凉。她对长乐说。 “乐儿,娘错了吗?” 长乐摇头,怀抱又紧一分,触碰到苏妃先前的断臂染了满手的鲜红。 “娘真的错了吗?” “没有。”长乐摇头,“娘没有错。” “娘好像真的错了。”长长的吐吸,目光望向蔚蓝如洗的天空,“我真的错了。” “娘……别说了,屏气敛息收住心魂。”长乐画个印迦印在苏妃的眉心,如石沉大海毫无效用。 苏妃虚弱摇头,“龙玉碎,神魂送,茫茫东海一滴水。”她一把抓住长乐的手,“乐儿,娘死后,送娘回东海……我的家。” “娘娘……呜呜……”文雁哭着跪倒在苏妃身侧,泪如雨下,声音悲切,“奴婢会遵照娘娘遗愿,收娘娘一丝游魂去见尊上。”一个紫色的流光小瓷瓶,有点点的光芒飞入其中,文雁一边哭一边赶紧收好瓷瓶,对着苏妃重重磕头,“奴婢送娘娘归天!” “闭嘴!”长乐一声恼喝,吓得文雁当即止住哭声,“娘,你不会死!我是狐皇,拥有九命,可以以命换命,我不会让娘死。” “乐儿……不可……是娘命数尽了……娘不许你这么做……” “我带娘去找崔判官!”长乐哪里肯听苏妃的阻挠,抱着身影越来越淡的苏妃,最后望了一眼无忧和无忧怀中昏厥过去的兔儿,长身一闪已跃上半空。 “哥!”无忧惶声大喊,他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兔儿的眼角缓缓滚下泪来,沿着脸颊一路蜿蜒到脖颈。不知为何即便昏厥,还是清晰听到了长乐对苏妃说的每一句话,字字钻心的疼,却又欣慰。她的长乐重情重义,不惟一代傲世枭雄。 兔儿猛地睁开双眼,空洞的瞳孔没有丝毫光彩,耳边不断传来无忧的喊声,才渐渐恢复清明神智,不由惊了一身的冷汗。方才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声音是什么?她的长乐?明明觉得熟悉又恍惚间陌生的遥远……她不住摇头,不住摇头,执意要挥散方才那个声音在心底激起的狂潮。 “娘!娘!娘你怎么了!不要吓无忧……” “呜呜……娘……” “我是兔儿,不是白一朵。我是兔儿!”一把推开无忧,被紫琼剑刺穿的身体莫名地迅速愈合,连带被食人鲤蚕食的手也重新如雨后春笋迅速生长出新的手来。她吓得尖叫,冲出玄水宫。 “我不是白一朵!不是白一朵!” 猛地撞到一个坚硬的怀抱,眼前漫过一片雪白,一双手臂紧紧抱着她,“兔儿!” “极琰哥哥!”她一把抱住极琰,满目无助的惶惑。 “兔儿?兔儿!”极琰试图唤醒兔儿紊乱的神智,她捂住耳朵不住摇头。 第296章 天象异变 第296章 天象异变 “兔儿!兔儿!” 不知为何,极琰明明唤的是“兔儿”,可听在耳中竟是,“朵儿,朵儿,朵儿……”如魔音盘旋在耳畔纠缠不散,头疼得好像要炸裂开来,如触电了般一把推开极琰冲了出去。 “娘!”无忧追上去,被极琰一把拦下。 “琰叔叔!我娘怎么了!”无忧急得大哭。 极琰望向仓惶跑远的背影,眸光一点一点深远,“或许,有些东西就要冲出束缚……只是她不肯接受。” “琰叔叔的意思是我娘就要恢复前世记忆了?转世成凡人后的娘亲,可以自己恢复前世记忆?”无忧通红的双眸瞬时晶亮,随即又暗淡下来,“为何我娘不肯接受?我娘不愿想起从前?为什么!无忧真的好想娘快点想起从前……爹爹也会希望娘早些恢复记忆。” “她是害怕。”极琰叹息一声,尾音颤抖,望着兔儿跑远的背影满目心疼,“她怕了前世伤痛。” 远方传来兔儿模糊不清的声音,最后化为一抹淡淡的哭泣,“我是兔儿!我是兔儿!是兔儿……” 无忧抹干眼角的泪珠,见婉莲和晴桐冲出苏妃设下的结界已追向兔儿,她悲伤地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向极琰,眼底还是有着难掩的欢喜,“琰叔叔,我哥哥还活着!我刚才看到他了!哥哥回来了,娘再恢复记忆,我们一家四口就圆满团圆了!无忧真的好高兴。” “你哥哥?”极琰眉心悠然一蹙,“长乐?” “是呀!他还活着!居然还活着!就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无忧比划着,“他有这么高,比我高一头!长得……”无忧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们还是很像的,不过哥哥长的更像爹爹,眉心一颗红痣却是像娘的。” “你确定?”极琰的眉心皱得更紧。 “我虽然只见过哥哥小时候,不过我肯定,那就是哥哥!我们是孪生兄妹,心脉相通的感情旁人无法理解体会,就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刻,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哥哥。”说着,无忧又红了眼眶,“哥哥却不认娘,还将苏妃当成是他娘亲……还说他是狐皇,要为苏妃以命换命……” “他是狐皇!”极琰白色衣袂一浮,望向那股奇异强大力量消失的方向,脸色似喜非喜。 若长乐是狐皇,那么他在兔子洞感觉到的强大狐皇之力便不是兔儿身上出现,这便也说明转世为凡人的兔儿根本不会是这一世的狐皇!狐皇凄苦的命运便不会再降临兔儿身上,她终于可以澈帝摆脱宿命不再凄苦一生。紧接着,极琰又不安起来,两代狐皇接连降世,这意味着什么?一种奇怪的预感油然而生,总觉得天下将有异动。 “琰叔叔你怎么了?”无忧歪头看着极琰,他却望着无忧受伤的手,“手都流血了,琰叔叔帮你治愈。” 说着,握住无忧的小手,这时小彩扶着剧痛的心口走出玄水宫的宫门,本来是想去寻兔儿,一见无忧的手受伤还被极琰握在掌中,当即一把夺了下来。 “怎么伤成这样!”小彩紧张地捧住无忧的手,心疼地对她的伤口吹气。 “小伤不碍事。最重要的是,我帮汤汤报仇了!”无忧绕过小彩就往外走,“我去告诉汤汤这个好消息,他现在就可以退兵回去,不要再与爹爹交战。将来若我们可以成婚,爹爹可是他的岳丈……”她本来就是来寻苏妃,然后捏碎苏妃的龙玉帮宜汤报杀父之仇,免了这一场大战。而今牵系苏妃命脉的龙玉已碎,回天乏术,长乐未必就能救活苏妃。 “无忧!你少做美梦了!妖冥两界这一场大战之后,肯定不会再重归于好!你爹执意包庇苏妃,冥界的子民不会同意你做他们的王后!”小彩追在无忧身后喋喋不休气得无忧一脚碾在小彩的脚上,痛得小彩大叫。“你就不能淑女点!” “本公主的事,你少插嘴!我喜欢汤汤,就要嫁给汤汤!谁也不能阻止我!”争闹之间俩人已走远。 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明亮得空明让人觉得诡异。 兔儿徘徊在莲池旁,河里硕大的红色锦鲤像极了苏妃送来的那两条鱼,婉莲追上来惊呼一声,“王后,莲池里的鱼正是食人鲤,娘娘受伤方愈,万万不可靠近。” 兔儿吓得紧步后退,一不小心跌倒在晴桐的怀里,俩人一起跌坐在地。仓惶望向美丽莲池上的水中小亭阁,风扬起亭内纱幔婉约翩飞如仙似梦。视线变得朦胧不清,似看到了亭中有一袭红衣和白衣的两个绝世女子,红衣女子忽然身子一歪掉入莲池之中,瞬息之间无数的食人鲤变成狰狞可怖的嘴脸蜂涌向那落水的红衣女子…… 满目的猩红惊得兔儿猛然回魂,脸色惨白无色,惊慌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要去哪里,无意间看到身后的宫殿牌匾上挂着“无花宫”三个大字。 耳边传来一个女子轻轻柔柔的声音,很是好听,“就叫无花宫吧。有你名字在,也有上仙的名字。上仙见了,许会开心。” 闭目努力回想,那女子身边似坐着一个黑衣男子,想看清楚他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晰。 紧闭的宫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惊得兔儿冒了一身冷汗,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见到她先是一怔,随即哭着跪倒在地。 “是娘娘回来了!奴婢翠花,恭迎娘娘。”翠花哭得梨花带泪好不悲切。 兔儿踌躇一下,迈入无花宫高高的门槛,宫殿华丽如新,丝毫没有失去主人的残败。翠花说,尊上日日派人来打扫,一切都保持娘娘还在时的原貌。兔儿听得心一抽一抽的难受,她不是那个什么丑妃白一朵,她叫兔儿!可双脚就不受控制地往里走,偌大的寝殿布置富丽温馨,眼前似有一个白衣美丽女子,或嗔或笑或怒或痴,或靠在软榻上看书,或伏在案上写字,或卧在床上小憩……一幕幕如幽魂不散般还在这间房里栖居,奇怪的是只有她能看见。兔儿一步步后退,那女子居然还对她笑,说了句,“你来了。” 兔儿转身就跑,撞翻了翠花备上来的热茶。 跑出无花宫,兔儿就往出宫的宫门跑,一直跑了许久,渐渐听闻惨烈的厮杀声。现在外面正是冥界和妖界两族大战,情势严峻,宫中戒备森严,宫门处虽无兵将把守却是布了强大的结界阻止任何人出入。无忧和小彩也被阻隔在内,不得出去,也不能告诉宜汤苏妃已亡的消息。 有结界的屏护还能听到厮杀的惨叫声,可想而知外面定已尸山血海。 “娘!”无忧远远见到兔儿,亲昵地呼唤一声,正要奔过来,就见到兔儿不住后退后退,逃离一般转身就跑。 “娘不想见我了!”无忧红了双眼。 “无忧,你娘只是暂时不能接受,给她一些时间。”小彩看向宫门处强大的结界,“我们得想办法出去。狐王极琰如何进来?我们去问问他,能进来定然也能出去。” 小彩拉着无忧去寻极琰,彼时兔儿已逃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之下,不远处又是莲池。不知为何,好像逃离不掉一般总是在莲池附近转圈,最终又回来了。团着身体掩藏完好,后背紧紧贴在坚硬的树干上,脊背一阵生疼,这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遥挂中天的骄阳渐渐出现了一个缺口,明媚的阳光变成晕黄的色彩,洒满整个大地,万物笼罩在一片诡魅的气息之下。 “天狗食日!”晴桐惊呼一声,脸色巨变。“难怪冥王胆敢白日来犯!当天狗将日头全部吞下,正是三界阴气最重之时,彼时冥界之鬼魂借天地之阴灵之气力量大增。” “若真如此,妖界的处境便危险了。”婉莲忧心忡忡地望着天际缺口越来越大的圆日。 “你们还不快去帮尊上。”兔儿忽然开口。 “奴婢之职是保护王后娘娘。”晴桐和婉莲跪地异口同声。 “我很好的,不需要保护。”兔儿更紧抱住双膝,若前世记忆注定回来,她将如何面对?真的可以做到坦然接受? 随着日光一点一点被吞没,天空变得漆黑下来,狂风骤起,不远处的莲池掀起巨浪,清澈的池水变得乌黑卷着池面上的朵朵白莲涌滚,扬起一片雪白的花瓣在空中纷飞而去,如那天空中渐渐隐去的最后一抹光明。失去了太阳的白日,恍如世界末日般的漆黑晦暗,没有丝毫光亮。 婉莲和晴桐化出夜明珠照明,这才可以视物。 兔儿抱紧双肩,望着不远处异动的莲池之水,心口砰砰跳的急促。 “王后,起风了,我们回去吧。”婉莲迎风大喊,兔儿仍旧只盯着莲池的方向发呆。忽然,她大叫一声“不好”,直奔莲池的方向,婉莲和晴桐赶紧追上来。 “王后,出什么事了!”晴桐也察觉到了莲池的异样,却不知意味什么。 兔儿也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在脑海里稍纵即逝。总觉得有什么事将在莲池内发生,却又不知到底是什么。 天空中裂出一道明亮的口子,如雷电贯穿天地,在夜明珠的光芒下,兔儿见到一袭红衣盛装的女子从天而降…… 是花水! 第297章 孽龙祭品 第297章 孽龙祭品 铺天盖地胭红的长裙如妖花绽放在莲池之上,片片雪白的莲花花瓣飞舞盘旋在花水周身,红色的长发血红的眸,红艳的朱唇愈发显得她脸色惨白的吓人。 婉莲和晴桐赶紧护在兔儿身前,花水锐利的眸子直直射向兔儿,如被万箭穿心,兔儿硬生生倒退一步,转而又毫不畏惧迎上花水的滴血般的红眸。 “上仙今日来取我性命?”兔儿在狂风中高声质问,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淡漠以对的坦然,有一瞬让花水错愕,恍惚间似看到了前世的白一朵。 花水踏着雪白的花瓣缓缓降落,红色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凄艳的红就像流淌的的血。眼中浮现的杀气渐渐凋零浮上一丝残佞如鬼魅般的笑靥。 “我来送你们一份大礼。” 兔儿顺着花水的目光看向身后半空中屹立的一袭蓝衣如水的玄辰,他神色静淡,不悲不喜,一向他没有情绪的时候便是最大的情绪。 “花水,你身为上仙,竟已堕落回冥界魔体,满身邪恶魔性。”玄辰淡淡的声音在狂风中清晰入耳,似天来之音般空明深远。 “还不是你们逼我……”一声凄吼,花水双手一挥,朱上云已赫然出现在她身侧,神色木然目光呆滞,已被花水控制了心神,唯命是从地候命静立她身侧。 兔儿看到朱上云的那一刻,心口乱得好像小鹿乱撞要从胸膛挣脱出来般狂躁,他们认识吗?为何她的心这么难受?关于狐皇记载的书籍中,并没有朱上云这个人物。他却说是她杀了他的母亲。耳中一阵嗡鸣,忽然传来一个男子郑重如发誓的声音,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就好像曾经亲身经历过。 “阿朵,我就是不顾全世界反对执意爱你的男人。” “阿朵,待我们离开玄水明宫就成亲吧。” “阿朵,极琰不要你,我要你。我朱上云,一辈子对你不变心。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背你。你若看不见了,我就牵着你的手。你若瘫了,我就守在床边伺候你,不离寸步。若你死了,我就同你一同下葬,不让你一人孤孤单单。” 花水红艳的朱唇缓缓开启,柔软的声音似淬了毒,“朱上云,为你的母亲报仇,她死的好惨好惨……”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朱上云呆滞的目光瞬时涌起浓郁的杀气。 花水含笑睨向下方的兔儿,“这就是你的青梅竹马,追杀你的滋味好受么?” 兔儿扬起臻首,挥散脑中纷乱的画面,淡定浅笑,“毫无感觉。我不认识他是谁!” “哦?”花水玩味地沉吟一声,“你不是吃了老君的丹药?听说他在那枚丹药里加了些东西。” “加了什么!”玄辰蓦然紧张起来,霍然靠近,漂浮在翻滚的莲池之水之上,与花水迎面相对,气愤剑拔弩张。当日花水仅凭寻花相救就能逃离天界,他便怀疑是老君从中作梗。 花水红袖掩唇,袖口露出几根葱白的手指,指甲涂了朱红的丹蔻。“孟婆汤和一滴忘川河水。正是转世之人恢复前世记忆的良药。老君啊老君,这么些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喜欢看好戏呢。” 花水望着玄辰,妩媚的眼角一挑媚态横生,像极了曾经初见时那一身魔女的风骚,哪还有半点为上仙时的高洁清绝,“辰,你曾经告诉我,澈喜欢圣洁如白莲花般的女子,我收敛魔质本性努力效习高雅女子的绝尘气质。转变一只魔物的本性那么难,为了你我努力做好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笑怒嗔痴皆至完美,连睡觉的姿容都不敢怠慢尽力伪装……当初我是那么全心全意的为了你……而你最后却告诉我,错了,我报恩的人错了,那一滴心头血是澈赐予,而非你。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六千年后才告诉我真相,为何不一直骗我下去!” 玄辰不惊不动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如雕塑般听着花水的质问。 “你说你想要九重宫阙的宝座,你想成为天界之主。我帮你,蓄意接近澈,另他执意将我带上天庭为仙,触怒天界众神,澈落下为一介魔物不顾天规的骂名……你从中斡旋得众神心悦诚服,渐渐的你的声望一点一点高过澈帝,待你一切准备就绪,澈不顾三界反对执意娶我为后,终于失了众神拥护,澈帝薨逝你即位便顺理成章,一切都在你步步为营的掌控之中。” “我并未要你杀他!”玄辰冷着声音终于发出一丝反驳之音,却是那么微弱,轻易便被狂风吹散。 “还要感激老君,曾送我一颗九死还魂丹,加上九窍玲珑心的九条命,我没有葬身在诛仙台下。不过,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我的肉身早已粉身碎骨化为烧尽的粉末。本来我还激动地以为,你是爱我的……而你不过是愧疚,不想负罪累累!”花水不屑闷哼一声,“辰,你难道忘了?我本就是天界花神,老君曾对我有过爱慕之意,呵呵呵……我本就是高高在上的花神!沦为忘川河畔卑微下贱的魔物还不是你害的!”花水愤然指向兔儿,尖利的声音在狂风中依旧锐狠。“你们欺我害我,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 玄辰俊美的容颜瞬时绷紧,似随时都会断裂一般。遥遥望向兔儿,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他眼里浮现的愧色。 “我本想留你在天界无忧无虑,却不想……”玄辰欲言又止。 兔儿浅浅一笑,摇摇头,“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已对前世的那些事好奇了,若可以想起来,而不是别人告诉也不是从书上看到岂不是更好。” “花水!你今日来此到底要做什么!”玄辰望着下面翻滚的黑水,在这个阴气极重的天狗食日日,那莲池中的食人鲤在没有血的诱引下已出现了异变。 这意味着什么? 玄辰有一种强烈不好的预感。天界的秘书上曾有过关于龙族种类的记载,鲤鱼跃龙门可以化身为龙,而世间还有一种鱼,叫食人鲤,吸食修成人形妖精的肉身灵力在时机巧合之下亦可化身为龙,拥有毁天灭地之神力,称之为——孽龙。 无殇喂养食人鲤几千年都不曾化出一条孽龙问世,世间也没人知晓孽龙到底如何出世,那只是久远岁月流传下来的一个神秘传说,真实与否无人知晓。 花水举目望一眼被彻底吞噬的日头,墨黑的天际一丝日光的影迹都寻不到。她朱唇勾起一丝诡异的笑,一把勾住朱上云的脖颈,娇艳的红唇贴着朱上云的耳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断情绝爱的你,是孽龙降世最好的祭品。时辰到了,你要心甘情愿而去,孽龙才会出世。” 纤白的素手轻轻一推,朱上云的身体便从白色的莲花花瓣上坠落,玄辰还来不及阻止,一个翻涌的黑色巨浪直接将朱上云的身体卷入翻涌的潮水之中。 “阿牛……”兔儿大吼一声,扑上去救他,已被婉莲和晴桐拽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最后一丝都被黑色的水潮吞噬,水中涌来一大片血红的食人鲤,黑色的河水映着密集的食人鲤变成如血般的鲜红。一个巨浪拍上岸边,激起一片血色的水花,发出阵阵恶臭的腥味,呛得人一阵作呕。 “阿牛,阿牛!阿牛……”力竭的呼唤,声音都变得沙哑,依旧唤不回丝毫回应。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瘫跪在岸边的坚石上,朦胧中忆起阿牛曾重伤躺在这里,遍地都是血……那伤是被食人鲤啃噬造成,他却还骗她,他们会再见,笑着对她挥手,掩饰住食肉噬骨的剧痛,只为她能安全逃出玄水明宫……关于阿牛隔世的记忆如潮水般瞬息涌入脑海,他们一起栽树种花,一起摸鱼逗鸟,一起抓虫狩猎,一起在山坡上打滚一起被他娘打骂……所有的画面兀然清晰恍如昨日。曾经在落花宫经历了一次失去阿牛的痛苦,她不要再经历一次! “啊——不要……”嘶吼的哭声卷着呼啸的风,兔儿终于挣开婉莲和晴桐,跳下莲池在血红的水中找寻阿牛的身体。哪怕是一具骸骨,也要找到他!可浸身的血红之水之中哪里还有阿牛的半点痕迹,而那成千上万的食人鲤居然也消失了踪迹,只有腥臭的河水缓缓涌动。 “兔儿!”玄辰痛心呼唤她,想要拽她上来却被她一把推开。 “那是阿牛!是阿牛!我要救他!他是阿牛,是阿牛啊!”眼泪模糊了视线,莲池忽然寂静下来,风也停歇了。河水一点一点从红色变深最后又变成浓稠的墨色,空气中弥漫的腥臭越来越浓郁,似有什么沉寂了千万年的东西在缓缓而出。 空中传来花水狂野的笑声,“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天上地下自此谁敢欺我!” 玄辰蓝色的身影一闪,射出道道水光直逼花水,“真的不想杀你!”见她敏捷躲过,又射出更为凶猛的攻击,“你非逼我亲手杀你……” 第298章 宁负天下,不再负她 第298章 宁负天下,不再负她 花水也不反击,只是敏锐躲避,似在与玄辰耍猫捉老鼠的游戏,笑声清脆地道,“辰,今日天狗食日,三界阴气侵天,你的法力锐减,而我身为冥界魔物正与你相反法力大增,你根本杀不了我。” 玄辰的灰眸阴狠眯起,愤怒之意无需言表。翻涌的大水铺天盖地袭向花水,将她红色倩影团团包裹在其中,瞬即化成坚硬冰川将她困在其中。冰川之类传来咔吧咔吧断裂的声音,一声巨响冰川瞬息粉身碎骨,花水狂笑着从中飞出。 “辰,你也在逼我杀你。”无数的冰川碎片化为细密如雨的箭矢飞射向玄辰。 流箭射向水中的兔儿,她想脱身已被渐渐凝冻的水困住身体动不得分毫。就在箭矢迫在眉睫时,眼前漫过一个黑影,将她从莲池中抱了上来,飞向半空。 鼻端缠绕着成熟男子的熟悉气息还有那股奇异的药香味,周遭腥臭的味道还是没正遮掩住他身上温热的鲜血味。她一把拽住他的黑色袍衫,竟已被血浸湿。 “你受伤了!”兔儿惊白了脸色,在他和宜汤的大战中,不惜身负重伤也要保护苏妃,若他知道苏妃死在无忧手中,不知会对无忧做出什么反应!会不会亲手杀了他的女儿? “你没事就好。”他却只顾着查看兔儿,见她完整无缺总算松一口气,转而怒声嗔道,“不是叫你好生呆在玄水宫,跑出来作甚!” 玄水明宫被结界封印在保护之下,无殇身处宫外乱战之中还不知苏妃要借用食人鲤杀她之事。蓦然他抓起兔儿那只重新长出来的手,明明没什么异样还是被他看出了破绽。 “是谁伤你!”恼恨的吼声,带着浓郁的关切与心疼和自责。 “已经没事了。”兔儿遥遥头不想说。 他一把拥住她搂入怀中,“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你。” 兔儿抱住他的窄腰,贴着他的心口,终于无助地哭了出来,颗颗眼泪混着他身上的血黏在他的身体上,兔儿竟不知她的眼泪医治了他身上道道流血不止的伤口。 莲池内忽然发出轰然一声巨响,一阵地动山摇好像强烈的地震般似有什么庞然大物破土而出,射出强大的力量将所及之处瞬息夷为平地,触及的生命连带花花草草顷刻全部生命凋零沦为孽龙出世的祭品。 无殇赶紧撑起一个强大的结界,结界却在那力量中如脆瓷般易碎,他赶紧将兔儿完整护在怀中。兔儿清楚听到在无殇强力隐忍下还是发出一丝哑忍的闷哼,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脸颊上。 “嚎……” 一声吼叫震得大地摇动,狂风再次骤起,腥臭席卷而来,如毒气般迅速弥漫整个大地,耳边不断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哭叫,正有无数的性命在顷刻之间化为亡魂,成就孽龙出世的煞气聚集。 大地笼罩在一片阴郁诡谲之下,呜呜的风声如鬼哭狼嚎,凄哀绝鸣。渐渐的,风止了,漆黑的大地渐渐出现一丝光明。日头在天际露出一丝月牙白,寂静的风中不再恶臭刺鼻隐隐流动着一股淡淡清雅的莲香。 花水的笑声更加清脆悦耳,还哼起一首好听的歌,竟是当年狐皇白儿艳压三界的芳菲桃花曲。“风吹桃花飘,月下楚纤腰。落花戏蝶蝶飞舞冬去春来花颜妖,水映伊人娇,浮梦一生只为君颜笑……澈,我唱的好听吗?” 她遥遥站在半空,俯瞰下界的无殇,他居然将兔儿保护的那么好,她连一丝下手之机都寻不到。她的声音徒然尖锐,“让我杀了她!我便放过天下所有人!” “我宁负天下,不再负她!”沉重如发誓的声音,震得兔儿的心口砰砰狂跳。 “杀……”花水发出一声划破天际的嘶吼,歇止的狂风再度而起,连粗壮的大树亦连根拔起,似要整个大地席卷上天空。 兔儿从无殇怀中露出一只剔透清明的眸子,望向莲池之上那一条暗红色的长龙,目光泣血的红凶悍森怖,微阖着血盆大口似已饱足,花水傲然立在它盘踞的硕大身体上,红裙张扬纠缠她红色的发丝如一只世间最为凶残的魔鬼,丹蔻色的手指如染了满手的血腥,遥遥指着一片残骸断瓦的玄水明宫,笑声如珠落玉盘。 “澈,我毁了你的妖界,你的玄水明宫。” 无殇抱着兔儿长身掠起,在那昏茫的天际之中,一袭黑袍遮面的无殇傲世故里,这位睥睨天下的王者此刻静得骇人。孽龙的问世似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并不震惊,只是骇然花水居然知道孽龙出世需要天狗食日的天时。只怕还与他曾数次感受到强大诡异的狐皇之力相关,曾经一朵是狐皇时,天道降下魔魂与之力量相衡。魔魂已葬身忘川河下,而今便降世孽龙与那强大的狐皇之力相衡。 “玄水明宫?”花水一字一顿咀嚼这四个字,“在你将你的心剜出来送给我时,玄水明宫便已不复存在!” 无殇望向下面毁于疯狂之中的巍峨黑色殿宇楼阁,大地上诸多的生命都在仓惶逃窜,或被狂风卷走或惨死在飞石之下,遍地残尸到处残骸场面极为凄惨恍如十八层地狱。他捂住兔儿的双眼,不想她看到这些。他薄削的唇角勾起一丝残佞的冷笑,声音沙哑如鬼魅。 “正合我意。”玄水明宫正是他们的名字合并取名,如今毁于一旦也正是他们之间所有牵系尽数斩断,又有何惋惜。只是可怜了他的子民,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花水惨笑一声,“你到底要伤我到什么程度才肯满意!我从你的身上居然看不到一丝留恋!我还踌躇什么!”颤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心痛,“澈,你已无心,你还能坚持几时。” “能挺一时是一时,只要我活着,休想伤她毫厘!” 花水心痛到了极致,发出一声咆哮,驾驭孽龙扫起庞大的龙尾攻击无殇。“我便让你死的更快一些!” “你带兔儿先走!”玄辰飞身来护,随着日光渐渐放大,他的力量也在一点点归体,道道水柱抵下孽龙的龙尾,化为冰柱为剑飞刺而去。 此刻宜汤也已浴血而来,周身如无殇一样亦遍布血痕却透着酣战一场的痛快,俊美的脸颊上犹自带着未干涸的血迹,挥舞宽厚的冥王之刃,协同玄辰一起袭向花水。“身为冥界之魔物,胆敢在此作乱为祸苍生,身为冥王岂能放任不管。” 遥远的茫茫仓野,因为天狗食日而耽搁行程的龙族之兵也已赶到。羽宣纵身飞来,悬立在半空,他双眸通红似有隐约的泪光。在赶来妖界之前,他已清楚感觉到了玉磬的龙玉已碎。他虽和家妹分隔已久,但她的性子,他还是了解,冥界举兵来索拿她正法为老冥王报仇,气节高傲的玉磬一定会选择自断性命不落入他人之手受辱。他终还是来晚了! 花水驾驭孽龙回击玄辰和宜汤,她则化出无数的彼岸花花瓣为暗器射向无殇和兔儿。无殇早已疲惫不堪,方才又受了孽龙问世时的重击,躲避未免吃力。飞扬的锁魂鞭依旧透着霸气万千的摄魂之力,却已似强弩之末。 羽宣周身金龙盘旋,化为无数的细小游龙,一个个吞噬花水射出的暗器飞刃,与玄辰和宜汤合力,倒也可以暂时控制局势。 孽龙的龙尾一扫,激起一个巨浪向玄辰袭去,一片水声巨响,高耸的宫墙在水中轰塌。 “今日我遇神杀神遇魔杀魔!”花水厉声大吼,忽然调转孽龙的攻击,弥漫浩荡的大水袭向无殇和兔儿。 无殇忍痛抱着兔儿跃起,躲过了大浪,紧接着又袭来一个大浪,冲塌了莲池旁的无花宫。在孽龙的攻击下,那巍峨肃穆的宫殿如一个简易搭建的草屋般轻易便被夷为平地。 无殇奋力挥舞锁魂鞭,黑色的游龙燃烧着火焰吞噬孽龙激起的一阵阵水浪,弥漫而起的白色雾气将整个玄水明宫笼罩,迷蒙了人的视线,再也看不清楚那放天昏地暗的打斗…… 无殇带着兔儿远离莲池,才稍显疲惫地在一处落下短暂休息。高高在上的王者,即便受伤力竭,依旧透着俯览天下的霸气,不容人亵渎。他面色苍白却含着笑意,轻声问兔儿可有事。 兔儿木然摇摇头,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多,一时间还无法完全接受。 “孽龙问世,不知多少生灵涂炭。”无殇悯惜一声,那些死去的都是他的子民,却遭受了这样的灾难。 “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你……想开些吧。”兔儿深深低下头,“事出有因,花水上仙终究想杀的人是我。” “你不要这样想!是她太极端误入歧途,不关你的事。况且,天意如此,即便不是花水推波助澜,孽龙终究要应天命而降世。就好像……”当年的魔魂,是从狐皇身体内分离出来的怨煞之气,当年天父只是单纯的以为可以帮白儿的娘摆脱吸食魂魄的欲望,不想却铸就了魔魂的降世,反而让狐皇的力量变得愈加贪婪需要魂魄,连天界的蟠桃都不能满足。拥有强大力量的他们,谁也不知道,一不小心就铸造了什么样的恶果。 第299章 为你寻一处好归宿 第299章 为你寻一处好归宿 “那么你呢?你就没有一点点负罪感?若不是她对你因爱生恨,也不至心如死灰如此绝望。”兔儿垂下眼睑,“你给过她希望,却又亲手毁了她的希望。”恍惚间,这话似不是自己所说的般。 无殇怅然一叹,许久没有说话,俊美的脸更深隐藏在黑色的暗影下,如影随形的孤单让人倍觉心酸。兔儿抬手摘掉他头上的黑色披帽,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躲闪,露出他刀削斧凿般坚毅的俊脸,却是满头刺眼的雪白华发。 兔儿早已见过他满头白发的样子,眼下再见还是吃了一惊,“你……” “老了。”他浅浅勾唇,并不悲怅。 兔儿抬眸迎上无殇的深眸,世事沉浮已磨砺去他桀骜不驯的菱角,眉梢眼角尽染岁月老去的沧桑和望着她温柔暖蔼的目光。她亦笑了,眼底却一片潮湿。 “我就说,等我长大,你就老了。” “你是乌鸦嘴。”他宠溺地搂着她,下颚抵着她的额头,还能清楚感应到她的心跳,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心跳声……真好。若此刻短暂静好成为永恒,此生何求。 “小白……”兔儿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说老就老了,老的这么快。你们妖精不都是长命百岁,青春永驻吗?” “妖精也有老的时候。”他薄凉的手指轻轻擦干她眼角的潮湿,僵在她的眼角久久不愿离去。 若将来,他走了,会是谁帮她擦去眼角泪珠? “我想听实话。”兔儿握住他薄凉的大手,想要给他温暖却怎么也找不回他原先温暖的掌心。就好像他的体温本就是这么的冰冷,永远无法温暖。 无殇叹息一声,口气淡漠似在说着旁人的故事,“人界的大越国皇宫内有一个镇国之宝,名叫灵镜。灵镜拥有打开各种封印结界的神力,却需要对方的一样东西交换。我从灵镜那换来打开三界封锁封印的力量,灵镜拿走了我的青春。” “三界封印封锁,你又如何从妖界去的人界?”兔儿更紧攥住无殇薄凉的大手。当年他久困人界三十年,凡人的肉身已老去,他周日疯魔成癫,到死都不能回到妖界与子女重逢。还是在她的助力下,借用玄辰打开封印,魂魄才得以回返妖界。 “其实妖界的幽江正与人界的长河相连。我前世真身为神龙,恢复妖王本体便可化为龙身,一路游到幽江尽头便到了人界长河的源头,得以入到人界。”他说得轻描淡写,刻意将化为前世神龙真身的痛苦略去,亦将从幽江尽头到长河源头经历抽筋裂骨的剧痛只字不提。那是一条绝境之路,不知多少妖精葬身在幽江尽头的河底,白骨成山。 “小白,费尽千辛万苦,值得吗?”兔儿望着他苍白的长发,蓦然想到在人界时他垂死之际头发亦是这般的净白如雪。 “我现在抱着你,一切便都值得。” “若我离开你呢?”兔儿扬声问他。 无殇垂下眼睫,雪白的睫毛如染了霜雪般好看,“我会帮你寻一处好的归宿。” 兔儿心头蓦然一抽,一把将他推开,仓惶转身不让他看到眼角的泪珠。匆忙跑开,他伸出的手只抓住一缕幽风。她的速度极快,只在须臾转瞬间便已在他眼前消失。现在的兔儿已能纯熟运用他给她的三分之一灵力了,总算也能放点心。在弱肉强食的妖界,只有强大自身才可安然存活下去。旁人再强大的保护,也有疏漏的时刻。 “无忧!无忧!无忧!”兔儿在一片残败的宫里徘徊,从那一具具的残尸中寻找无忧的影子。她看到了时常来玄水宫送东西的太监,也看到了膳房里做饭的御厨她还曾赏给他一块金粒子,还看到了玄水宫院里洒扫的小宫女,还看到了晴桐,看到了重伤爬出无花宫的翠花……她看到很多很多在玄水明宫见到的脸孔,或死或伤……就是没有看到无忧。 没有见到无忧便是还有一线活着的希望,可寻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无忧的踪影。 大地渐渐蒙上一层诡异的红雾,视线愈加不堪分明。莲池方向不断传来巨响时而在光线晦暗的大地照得一片通明,预示着玄辰和花水的打斗还没有结束。 往昔楼阁错落的玄水明宫而今一片苍茫,只有香磬宫依然完好毫无损毁,一个强大的结界将香磬宫完整保护在其中。或许无忧就在里面! 兔儿看到希望,在外面不住大声呼唤无忧的名字,可强大的结界之内好似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就在她苦恼如何进去时,里面出现了人影,透明的结界如水纹荡漾裂出一条缝隙,里面传来无忧的声音。 “娘!你快进来!如今的玄水明宫只有这里最安全了!姥姥的结界很强大没人能破开!” 兔儿见到无忧安好如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没有进入结界,回身跑入浓郁的红雾之中去寻无殇。无忧欲追出来,姥姥一扬阴沉木拐将无忧拦下,渐渐裂开缝隙的结界再度闭合,将无忧彻底关在里面不得出来。 待兔儿寻到无殇时,他还呆在原处一动不动。脸色较之前更加惨白全无血色,几乎与他雪白的长发融为一色。 “我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无忧也在,我们一起去。”兔儿去拉无殇,这才发现,在无殇的身下已蜿蜒一大片血泊。 “小白!” “我没事。”他还在笑,起身捧着兔儿的脸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污渍。“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幸好我没有离开,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竟说瞎话!你就是不在这里等我去别处,我也能找到你!” 见兔儿那么坚定,他笑了,牵着兔儿的手,就好像在天界时紧紧的不愿放开。一路走过断瓦残骸,走过尸横遍地,彼此的手紧紧相握,给了彼此莫大的勇气,即便身处天翻地覆的灾难之中也不畏惧,哪怕下一刻就是死亡又何惧。 姥姥打开封印的那一刻,无殇所有的坚持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傲岸的身体一晃单膝跪在了地上。兔儿吓得当即了哭了出来,在她的眼里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如天神般的人物,从没见过他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就是在人界他疯疯癫癫精神混沌之时,周日醉气熏天,就是在他弥留之际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跟我喝一杯离别酒吧。”的时候也没这般孱弱,好像只剩下一口残气续命,随时都会断了这丝维系般荏弱。 “这么大了,还总哭鼻子。”他居然还有气力逗她。 兔儿赶紧擦干眼泪,“嗯嗯,我不哭。不哭了。” 姥姥始终没有说话,却已泪流满面,搀扶无殇躺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遮住他身下不断流出的血。画个印迦在他身上,也只能暂时止血,终不是长久之计。 “爹爹!爹爹!我们一家四口就要团圆了,你可千万不要有事!爹爹不是常说,人生幸事,夫妻琴瑟和谐,儿女膝下承欢。”无忧在一侧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一声一声唤他,他唇边挂着一丝浅笑,深深望着无忧,一句话都不说。 兔儿猛然想起,她身上还有一颗老君给的疗伤丹药,虽不知老君给的药到底是疗伤良药还是致命毒药,还是拿出来如希望的曙光般捧到无殇面前。 “死马当活马医,快吃了。” 无殇失笑摇摇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给我听。” “等你好了,有的是好听的话说给你听,现在我可没那个心情。”兔儿接过无忧倒来的水给无殇,姥姥看了一眼那红色的药丸,在鼻端下嗅了嗅,大喜。 “确实是老君的仙丹!澈儿。”姥姥指尖出现一道灵光汇入到那颗红色的药丸中,直接送入无殇的口中服下。 “姥姥!”无殇被强迫吞下药丸一惊,深深望着姥姥苍老布满皱纹的脸,“姥姥……” “姥姥岁数大了,灵力法术与你性命相比,不值一文。”姥姥骨廋枯槁的手握住无殇薄凉的大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我不想再经历第三次。” “姥姥……”无殇黑寂的眼底浮上一抹红晕,在姥姥面前,这位睥睨天下的王者露出了孩子般脆弱的表情。 姥姥轻轻抚摸无殇坚毅的脸颊,手指在不住的颤抖,昏黄的眼底柔软如一位慈母,“姥姥一生,最想看到你幸福快乐,可你这孩子命运多舛……”姥姥抓起兔儿的手与无殇的手相握在一起,紧紧握在她枯瘦的掌中,“好孩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姥姥真心希望你们能好。” “姥姥!”无殇的眼底闪现一丝光彩,激动得抓紧兔儿的手。两世了,姥姥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而今终于同意了。 “此劫过去,便是一个新的开始,但愿你们都能坚守。”姥姥松开他们的手,起身往外走,佝偻的背影步履蹒跚。阴沉木拐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在临近门口时,姥姥抑制不住地咳嗽两声。 回头看向床上的无殇,姥姥欣慰一笑。我的孩子,娘无用,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第300章 秘密 第300章 秘密 无殇吃了老君的丹药,又得了姥姥浑厚灵力,伤口终于止住流血,只是恢复还有待时间。 香磬宫的结界将外面的动静悉数阻隔,就像个世外桃源屹立于天翻地覆的灾难之中。 兔儿站在香磬宫高耸楼阁,只能看到空洞洞的一片蔚蓝,什么都看不清楚。不知玄辰安危,不知外面又死了多少人,不知强大的孽龙在花水的操控下,羽宣和宜汤能否全身而退…… 不安在心底盘桓,越压越浓,看到无忧不住在院子里徘徊。知道她在担心宜汤,姥姥束缚了她的法力,不得踏出香磬宫一步。兔儿望着无忧的目光越来越深,还没完全想起前世的一切,只是存在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隐约之中人影绰绰,可对无忧的感情已愈加浓厚,这便是母女连心吧。 香磬宫是苏妃的寝宫,姥姥住在香磬宫最深处一所幽静小院内,常年深居简出,平时由翠丫伺候起居。文雁哭着跑到姥姥面前回报了苏妃的噩耗,姥姥沉默良久握住无忧手,说了句。 “我的孩子,你做的很好。谁敢杀你,就在他杀你之前杀了他。” 无忧低下头不说话,依偎在姥姥身边,像一对亲昵祖孙紧紧依靠。“姥姥,无忧记住了。” 文雁咬唇止住哭声,只有眼泪簌簌掉落。有心为主子报仇,可又无奈那是主子执意选择的路,居然还要对公主下手。姥姥最疼尊上,更疼公主。即便苏妃陪伴在姥姥身边几千年,当成长辈般孝敬有礼,终抵不过尊上和公主在姥姥心目中的地位,可怜主子一生连个真心待她之人都没有。文雁擦干脸上泪痕,磕头祈求姥姥。 “主子有遗愿要奴婢转达给尊上,奴婢斗胆求见尊上。”文雁呈上紫色的小瓷瓶,“这里面是主子一丝游魂。” 姥姥颤抖着手接下那个紫色的瓷瓶,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终于红了眼眶落下泪来,“玉磬啊玉磬,你这孩子……”姥姥声音哽住,将瓷瓶交给文雁,“去罢,了了她的遗愿,也叫她安心去吧。” 夜静无风,花香甘芳沁人,皎洁的月光如胶似乳。岁月靖好,清平安和,却不知外面是怎样惨烈景象恍如世界末日。 兔儿见文雁双眼红肿进门,噗通跪在地上。她便悄悄退出门外,敞开的窗子可以清楚看到屋内,窗前海棠花乱红漫天,簌簌落花洒满肩头。 无殇打开紫色瓷瓶,一抹灵光从瓷瓶内如水光流淌而出,渐渐汇聚成苏妃盛装精美的容颜。灯火下她身影暗淡,只是一抹虚幻的影。 “澈哥哥。”她轻声呼唤,巧笑倩兮,依稀回到年少时的清纯时光。 无殇眉心悠然一紧,灯火映着他雪白的长发愈加刺眼。眼角泛起一丝红晕,竟有晶莹的水色氤氲而起。 “澈哥哥,磬儿怕游魂飘散特意嘱托文雁收入宝瓶之中保存,只为能在最后再见澈哥哥一面。”她眉目疏朗,无怨无愁,一对透彻的眸子映着无殇苍白的容颜,痴痴的染上一抹轻愁。 “磬儿……”无殇挣扎许久,终于发出细微的一声呼唤。 苏妃展颜一笑,“许久没听见澈哥哥这样唤我了。往昔你我一同长大,我总是骄横无礼,惹得澈哥哥经常拂袖离去,我还死缠烂打总是黏着澈哥哥……只因我喜欢澈哥哥,喜欢黏在你身边。” 无殇唇角嗡动,却已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伸手想要抚摸一下她娇美的容颜,可手指却从她的身影中穿透,指尖只有薄凉的空气。 “澈哥哥……”苏妃哀声呼唤,声音低沉下来,“磬儿有个秘密,一直藏在心底,几千年从没告诉你。”她声音僵住,低哑发滞,“我承认我很自私,哪怕得不到你,也不要你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白儿只是一介妖界邪妖,哪比得上我龙族公主的身份贵重。”苏妃自嘲笑笑,“儿时的想法现在想想,实在幼稚可笑,身份门第之差哪是情爱羁绊。”她迎上无殇森冷的黑眸,“可我还是藏着那个秘密一直不愿告诉澈哥哥。起先是自私,后来是不敢,再后来是不能说。” “到底是什么秘密?”无殇紧抿的唇内迸出僵硬的声音,白儿,白儿,白儿……那个到死至遗忘给了他最深伤害到女子。至今她和男宠欢好温香软玉的画面仍清晰在目,另他心痛介怀。 苏妃娓娓道来当年之事,眼底一片清明,“当年我去凌霄宝殿找你,见你不在正欲离开,发现白儿和天帝伯伯进来,赶紧藏身到大殿玉柱的龙纹中。我听到天帝伯伯要求白儿离开你,当年扬言天子玄澈会娶三界第一美人为妻,内定的人选是天界花神,而非妖界狐皇。伯伯还说,狐皇命中带煞,命运一生凄苦多难断不能为澈哥哥之妻,成为三界天后。狐皇的使命是用九命守护三界主宰……”苏妃的声音微哽,“后来妖界便传出白儿在狐皇宫圈养男宠,澈哥哥和白儿闹得不欢而散……” 无殇的脸色一寸一寸灰白,眸色愈发浓黑。当年他确实知道天父寻了白儿谈话,却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问及天父他只笑道,“她将成为你的妻子,为父还不可与她攀谈几句了解她之脾性人品?” 他当时还欢喜天父应允这桩婚事,不受众仙与母后的反对。却不知为何白儿忽然对他转性,冷若冰霜,还亲眼目睹她和男宠承欢的场面。那些狠绝绝情的话,定如刀子般伤她极深。 苏妃舒口气,“藏在心里的秘密终于说出来了,我也轻松了。”目光哀哀地望着无殇,“澈哥哥可怨磬儿?” “都已过去了。”无殇的手紧紧抓握成拳,骨节泛白。 “当年澈哥哥被花水所伤,是白儿舍命相救,磬儿当时很后悔。白儿为你肯舍了性命,花水却因一己私念对你痛下杀手,若我将这件事早些告知澈哥哥,澈哥哥就不会和白儿分开结识花水,也不会……失了帝位差点丧命……磬儿一直都很自责。这几千年极力弥补,陪伴在澈哥哥身边……我多么希望澈哥哥可以接受我……我一直想做澈哥哥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与你携手天下的夫妻……可在澈哥哥的心中,一直都没有我。” “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亲人般重视。”无殇愧然低首。 “可我……贪心不足,原先希望能伴在澈哥哥身边就足矣,后来就希望得到澈哥哥……成为你的女人……澈哥哥却从不染指于我……我有时都看不起自己……不喜欢那些靠近你的女子,暗里手里不知染了多少人的性命,澈哥哥看在眼里从不干涉我胡作非为,我以为澈哥哥是重视我的……可在澈哥哥心里始终都只有那两个女子……”苏妃捂住疼痛的心口,“而今澈哥哥为了她,剜心舍爱,只为彻底放下花水……看着澈哥哥从天界回来昏迷不醒,我好恨她!恨不得杀了她!再也不要澈哥哥痛苦,失了心澈哥哥还能存活几时?你已失了三分之一的灵力,不可再生自愈,当年狐皇白一朵躯壳身体煎熬数年终是命丧黄泉……她有幸转世投胎,那么澈哥哥你呢?你已没了那个机会。”苏妃凄迷的声音带着几分质问,无殇却许久无言。 “澈哥哥为了保护我和冥界大战,我好开心……我岂能连累澈哥哥为我与冥界交恶……失去冥界的拥护,澈哥哥如何和天界抗衡,我不能眼睁睁毁掉澈哥哥一手创下的基业,不能让玄辰有可乘之机,将妖界收复一统三界,彼时澈哥哥将何去何从?我选择了死,却又邪恶地以为,只要兔儿死了,澈哥哥的灵力便可回归体内,借用血狼的再生能力再生出一颗心脏……澈哥哥就不会死了!我失手了澈哥哥……我死了,她还活着,你是不是很高兴?” 苏妃的眼中滚出晶莹的泪珠,在幻影的华光之中飘散。裙摆无风自舞,凄美如画卷美人。 “失去一位至亲,我怎能高兴。”无殇喟然一叹,他忽然觉得好累,心力交瘁。摊开手掌在苏妃面前,她抬起她虚幻的手,放在无殇的掌心上毫无重量。 “澈哥哥……”她含泪而笑,“澈哥哥,磬儿累了,坚持了几千年,磬儿终于累了坚持不住了,也该放下了。就是……”她泪流满面,“放不下澈哥哥……好怕澈哥哥会死,我不想在黄泉路上见到澈哥哥的身影……”苏妃的话没有说下去,想要抓住无殇的手,她的手指却从无殇的掌心穿透而过。努力止住眼泪,哽声道,“长乐自小用妖血喂养,性情难免疏淡寡情……却是很好的孩子,他长的好像澈哥哥。磬儿真的好舍不得澈哥哥……” “磬儿!”无殇仓惶的呼唤,没能留住苏妃越来越淡的身影,“澈哥哥!千万不要死!你要好好活下去!当年白一朵失了心脏还能存活数年,若不是意外中了魔毒……澈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301章 第一任妻子 第301章 第一任妻子 苏妃浅淡的身影已化为一片飞光飘散淋漓而落,在无殇的掌心变成一串紫色龙鳞串成的璎珞,紫色的华光渐渐消散,最后融入寂静的夜色之中,耳边只残留一丝苏妃越来越远的声音。 “澈哥哥,不要忘了磬儿,好吗?” 无殇紧紧攥住掌心中的璎珞,闭上涩痛的眼,久久沉默。唇齿间终于挤出沉重的一个字。 “好。” 兔儿蜷缩在窗下,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海棠花落了满地,依稀是苏妃殒落的生命,只余一缕幽香在鼻端。心绪千回百转,久久无法平复。望着自己被食人鲤吃食后又重新长出来的手掌,怪不得她能再生,竟是小白给的力量。还清楚记得他在人界弥留之际对她说的那句话。 “以后再没人胆敢欺负你了。我也就放心了。” 他将三分之一的灵力给了她,那么他呢?成为无心的躯壳只能等死?心口莫名的锐痛,似有一把刀子狠狠刺入。 在香磬宫枯等了三天三夜,天狗食日的阴气终于从大地上彻底消散,天空晴朗起来,亦如往昔般清透干净不染尘埃。 香磬宫上空的结界终于散去,想来外面的打斗也已停止。 兔儿推开香磬宫紧闭的大门,血腥腐尸的恶臭扑鼻而来,大地一片狼藉,早已不复往昔富丽堂皇的玄水明宫,入眼满目疮痍,恍如荒芜人迹的废墟死城。 无忧抢先一步冲了出去,她急切的奔跑,对宜汤的担心早已绷紧到极致。 兔儿有些怯步,不敢去莲池看,生怕看到地上躺着或是玄辰或是羽宣的尸体。踩在残破的大地上,每走一步都针扎的痛。浑浑噩噩好像走了许久许久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走到莲池。寂静的池水如往日般清澈透明平静无波,恍若在这片静水之上从未发生过惨烈的大战。只是满池的白莲都已不见,水中亦没有任何一条活着的生命,清透的水如死亡之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波光艳艳盈盈而动,美丽又让人恐惧。 “小彩!汤汤是不是回冥界了?”无忧遍寻四处也没找到宜汤,便揪住小彩一阵摇晃。 “我怎么知道。”小彩被摇的头昏脑胀,气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你不是会通灵法术?快给我看看汤汤在哪里。” “这个……哎呀,天狗食日后,我的法术怎么都不好用了!”小彩迷茫望天,抓抓头,奔过来找兔儿,“尊上现在身体不适,你身为王后也该主持大局,别在这里发呆。” 兔儿始终盯着莲池,一言不发。 无忧追了过来,拔出幽灵宝剑直指小彩,“你到底帮不帮我找汤汤!” “一朵你看!你女儿又暴力了,身为母亲你也不管管。”小彩赶紧藏到兔儿身后,紧紧抓着兔儿挡在身前。 “你到底知道什么不肯说?”兔儿忽然抬眸定定地望向小彩,他一怔,摇摇头,“什么都不知道。” “娘!他说谎!什么天狗食日法术不好用,是骗人的!他一定知道什么不肯告诉我。”无忧瞬时红了眼眶,“小彩,你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汤汤出了什么事?” “啊呀,我真的不知道。姥姥将灵力汇给尊上,法力大失,结界出现漏洞。姥姥便用我灵石的灵力补了结界。你们也知道,我是女娲补天的五彩石,天都能修补,自然也能修补结界。我失了法力,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小彩苦着一张脸解释,“我也很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是真的不知。” 清风掠过,扬起兔儿的裙摆翩飞,心似被抽去一个支撑,浑身无力的在隐隐颤抖。不见花水,不见孽龙,不见宜汤,不见玄辰,亦不见羽宣,他们到底怎么了?为何统统都消失了? 死一般的沉寂之中,隐约听到不远处的残骸中传来低微的哭泣声。遁声寻去,赫然发现重伤的宜汤怀里抱着一个气若游丝的女子,瘫坐在一处断壁之下。 “汤汤!”无忧激动地要奔过去,发现宜汤悲痛又充满愧疚的目光,她浑身像灌了石膏再迈不动一步。 兔儿仔细向那女子看去,这不是无花宫里见到的翠花!大脑一阵刺痛,一些关于翠花的片段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宜汤不语,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翠花,他满身是血,不知是他的血还是翠花的血。 “汤,你是冥王,我死后让我投一户好人家,我不想……不想再记得你了。”翠花布满血污的手紧紧抓着宜汤的手,紧得宜汤的手指乌青还不肯放手。 “我会给你寻一户大富大贵的人家,一生衣食无忧,再为你寻个只爱你一人的好夫君。”宜汤在翠花耳边低声说。 翠花弯起苍白干涸的嘴唇,笑得很好看。她本就模样清丽,而今眼底焕发异样的光彩,更加动人。只是生命渐逝的苍白,让人心酸难抑。 无忧恨得双手紧紧抓成拳,骨节苍白,努力哑忍没有发作。 “我们说好了,这一次不许再说话不算数了。”翠花眷恋的目光流连在宜汤俊美的脸上。 “我发誓,这一次绝不食言。” 翠花终于不再望着宜汤,笑容从唇边散尽,寻看向兔儿,挣扎从宜汤怀里起身,瘫跪在地上。 “翠花!”兔儿慌忙搀扶,翠花却执拗跪着不肯起来。 “娘娘……翠花有愧。” 兔儿心口紧缩,“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帮你疗伤。”执意抓起翠花的手,想将治愈的力量输入的到翠花体内,她却坚持将手从兔儿的手中抽回,“不用了娘娘,翠花愧不敢受。” 兔儿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没有放下。只觉得心头硬硬的,不想去听翠花说的陈年过往,她还是全数道尽。 “娘娘当年问翠花,可曾对娘娘忠心,翠花惭愧,极力掩饰下骗过了娘娘,没有对娘娘说实话。”翠花伏倒在地重重磕头,“出卖娘娘之人并非玲子,而是奴婢。玲子好是非八卦,却没有胆量卖主求荣……是奴婢私心一再出卖娘娘。” 兔儿心口钝痛,闭上涩痛的双眼,“不要说了!都过去了!” “不!奴婢再不说就没机会了。翠花前世本是冥界鬼魅,心仪鬼王已久,终得鬼王垂怜娶了翠花为第一任妻子。可好景不长,成亲才三年,鬼王便喜欢上了冥界世家一位贵族小姐。将我休离,另娶她人。身为鬼魅自小孤身一人凄苦无依,我便整日闭门不出郁郁寡欢。眼见着鬼王休了第二位又娶了第三位第四位……我渐渐有了安慰,像我一样悲苦的女子不止我一个,或许我还有机会与他重归于好,抱着这个希望,我还留在冥王宫不肯离去,直至那个女子的出现……狐皇白儿,我永远忘不掉她倾国倾城的姿容笑貌。冥王爱慕狐皇白儿已久,天下皆知。鬼王却不喜狐皇白儿成为自己后母,多次与她纠缠竟情意渐浓,还与冥王闹得极为不快……我亲眼看到他带着白儿在三生石上刻下他们的名字,承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再不另娶。” 翠花的眼角滚出泪珠来,似重温了当年的痛彻心扉,“我知道,鬼王这一次动了真心。心灰意冷之下,我纵身跳入轮回路。害怕再也不记得他,我没有喝孟婆汤转世成妖界的一只小妖。上天垂怜我前世孤苦,新的家父母姐妹和睦有爱,我很满足,唯一遗憾再也见不到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来福哥待我也极好,我仍遗憾再也见不到他。妖界皆知,妖王与鬼王交情匪浅,经常把酒言欢,出入玄水明宫。我入宫做了宫女,成为玄水宫的侍婢,只为可以遥遥见他一面,了却心中遗憾和思念。他早已忘记我是谁,每次擦身而过,我多么希望他还记得我,记得我曾是他第一任妻子……每次看到他和宫女逗趣打闹,一帮宫女为他倾倒一片芳心,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翠花捂住心口,瘫坐在地上,泪水涟涟,“幸好,当年白儿的离世,天帝抹去了众多人对白儿的大部分记忆,他也忘记了当年曾珍爱过的白儿……我却因转世投胎保存了那一部分记忆。一向喜好美貌女子的他,居然对玄水宫貌丑的一朵另眼相看,还扬言要娶她为妻。我只当他顽性不改,后来当丑妃娘娘再返玄水明宫,破除封印的容貌让我明白了一切。失去白儿记忆的他,居然再一次喜欢上了她!我偷偷在房里哭了许久,花水上仙来收走娘娘魂魄,身为前世鬼魅的我明明有能力阻止,我没有出手,第一次出卖了娘娘。” “不要说了。我不怪你。”兔儿抱住翠花,不住摇头,翠花还是固执说下去,似要将她的一生全部诉说完毕。 “鬼王终于主动找上我,彼时他已在冥界即位冥王。他要我保护娘娘,誓死效忠娘娘。我说,我要我的家人亲人一世安乐,他毫不犹豫答应。殊不知我的心好痛,他还是没有想起我……” 第302章 你的自由,我来给 第302章 你的自由,我来给 “他还是没有想起我,只在他离去时,回头问了我一句,‘我见你有点眼熟’,我以为他终于想起了我,他却又说,‘许是经常在玄水宫见到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恨不得扑上去质问他,与他三年的夫妻感情,真的那么容易淡忘?我可是他第一任妻子,他曾经的山盟海誓就那么不堪一击?为何对白儿那么久情?曾与他拜过天地的我,到底算什么?连被他记得的资格都没有。”翠花哭着哭着止住了眼泪,“我几次出卖娘娘,金鳞银鱼的汤是我告知花水上仙,她命我阻止娘娘喝汤续命。就在娘娘端起汤,我用力法术吓娘娘打翻了一碗珍贵的汤。都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还伪装的特别完美,一副忠于娘娘的嘴脸。” 兔儿闭上眼,泪水滚落,涨满的心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翠花抬起无力的手,紧紧抓住兔儿的袖口,“娘娘待我极好,我却骗了娘娘。” 兔儿摇头想说不怪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却怎么努力就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紧翠花,悲悯翠花那一段爱到痛苦的过往。翠花弯起唇角,笑得极美,容光焕发如一朵盛开的娇花,似想到了什么美丽的过往。 “那一年,红妆初嫁,是我一生最美的光景。”她松开兔儿的袖口,手沉重摔在地上,缓缓闭上涣散的双眼,唇边犹挂着一丝幸福的笑却已再也没了鲜活的气息。 “翠花。”宜汤颓然低首,深深埋在胸前。 兔儿咬紧嘴唇,眼前纷乱弥漫,不断飘来翠花的音容笑貌,模糊记忆中那个善良老成诚善女子,总是说再熬几年就可以出宫和家人团聚嫁给青梅竹马的来福哥,原来不是她的热切希望,而是麻痹自己忘记宜汤,一遍一遍的催眠。可到最后,她早已过了出宫的年纪,还是留在玄水明宫,只为还能再见到宜汤,那个她深爱多年的男子。 宜汤抱起翠花,步子沉重走出废墟之中,在经过无忧时,看到无忧通红的双眼凝满愤怒,他沉声道了一句,“她是为我而死。” 言毕,他与无忧擦身而过,愧然远去。 无忧呆愣的原地,呼吸沉重似心痛的回音,久久没有反应,最后她笑了,笑得那么冷。 宜汤将翠花的尸身焚化,扬入莲池之中,随波远去,缓缓飘出玄水明宫,融入宫外的幽江之内。宜汤说,翠花说过一直都想如落叶一样沿着莲池流入幽江离开玄水明宫,逃离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逃出她心给的束缚。她那么奢望外面自由自在的快乐天地,可终究被那份深爱剪尽羽翼,画地为牢圈禁一生不肯放赎。 “你的自由,最后我来成全。”宜汤驱动法术,让莲池涌动起来,漂浮在水面上的白色粉末越飘越远,汇入宫外的幽江之中,自此天大地大无拘无束。 兔儿步履蹒跚地跟在宜汤身后,他说带兔儿去见玄辰。这一场大战,两败俱伤,最后花水的重击是翠花用鬼魅之力挡在他身前,他才死里逃生。兔儿心口一阵急跳,宜汤借用天狗食日法力大增都是九死一生,大失法力的玄辰和羽宣会伤得多重?她不敢想,千头万绪纠结于心无法纾解。 当她看到玄辰清静的笑容,一身洁净的蓝色长衫,身姿挺拔地立在千峰山上的温泉池旁,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会原处。 “玄辰哥哥……”她急声呼唤,扑到他身边,他发梢微湿,显然刚刚沐浴过。袅袅升腾热气的温泉池,看不到热气下的池水已被血染成红色。 还不待她问他,他已先问了她,“兔儿可好?” 心头一酸,努力笑着让他看到她很好,声音轻如山间淡淡的风,“一根头发都没受伤。那么,你呢?” “我可是天帝,拥有主宰三界的力量。”他一手负后,笑意从容,不见丝毫异样。 兔儿惑然苦笑,宜汤满身血污,玄辰一尘不染,毫不见伤口。是他极力伪装,还是身为天帝的他,真的无所不能?趁他不备,一把撸起他的袖子,布满红色狰狞疤痕的手臂,触目惊心。他慌忙放下衣袖,手悄悄掩在袖口内。自从他的双手被忘川河水所伤,便从不让任何人再看到他的伤疤。 见他那样小心翼翼又赧然掩饰肢体上的不完美,她的心似被滚油烫过。 “众人集力亦未能斩杀花水和孽龙,被她逃了。”玄辰愧疚的目光让兔儿无地自容。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从今以后,不要再为我劳心劳力。她要来杀我,我就在这里等她,以我一命换万众平安,值得。” 玄辰一把拥住兔儿,“不许你这样说!他们的命都不抵你的命贵重。” “看到那么多人都死了,我的心里好难过好难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父母,都有亲人……不知多少家庭因这场灾难破碎。我也有我的孩子不是吗?我应该保护他们不是吗?”泪水沾湿了玄辰的衣襟,他的下颚抵着她的头顶,轻叹一声。 “身为天帝,保护万民苍生职责所在,铲除妖孽横世,不需你个小女子操心。” “我好怕……怕你会……”兔儿的声音哽住,抬头望着玄辰俊美无双的容颜,泪水滑落。 “怕什么?”他捧着她的脸,与她近在咫尺,可以清楚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鼻头。 她脸颊飘上两抹红晕,微微低首,声若蚊蝇,“怕你会受伤,也怕你会……”那个“死”字,怎么都没能吐出口。 他抿唇一笑,抵着她光洁的额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流连她唇上的温度柔软久久不愿罢手。“我是天帝,你要相信我。” “真的无所不能吗?”她眼中噙满泪水,闪闪发光地望着他。 他微微颔首,“此生唯一不能便是没有抓住那一双素手。”他握住兔儿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放手。” 兔儿靠在他的怀抱中,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心跳,头顶上方传来他低沉浑软的声音。 “天界曾有个雪团似的小狐狸,雪白雪白的很可爱。它总喜欢赖在我的床上睡觉,我只能整夜坐在屋外的石凳上。那小狐狸实在调皮,见我未动怒愈发大胆,居然在我的床上留下狐尿自此夜夜霸占。我还记得,它抖着毛茸茸雪白爪子的可恶模样,我当时气得脸都青了,现在想想又觉得那么可爱,总是不经意笑出声来。” 兔儿噗哧笑出声来,“你那么爱干净,断不会再睡那张床了。” “小狐狸也正知道这一点,更加理直气壮霸占我的床。我终于气怒,揪着它的尾巴问它为何总霸着我的床,你猜它怎么说?”玄辰眉目明媚,光彩熠熠,似那段是他最美好的时光。 “怎么说?”兔儿兴致勃勃问他,抬眸看到他痴望自己的目光。 “她说,我是天界大皇子,未来的天子王储,它攀上我这根高枝,天界再没人胆敢欺负它。” “小狐狸在天界经常被欺负?” “因为它母亲的缘故,经常被天界神仙排挤,暗讽她们母女是妖孽转世,不配为仙。” “天界那么圣洁的地方,人心居然也如此不善。”只是听玄辰诉说,兔儿便已真切感受到了小狐狸的无助和自卑。就像她现在身为毫无能力的凡人,身处在这样一个强大的世界般凄惶。 “越在高处,人心越为孤冷清傲。真正能做到悲悯众生,心怀天下苍生,能有几人。”玄辰的目光看向远方,站在千峰山顶,似那俯瞰众生的傲世之王。 “后来呢?小狐狸还经常被欺负吗?有了玄辰哥哥的庇护,情况应该有所好转吧。” “后来……小狐狸走了,离开天界,再也没有回来。” “它去了哪里?”山风寒凉,掠过身体浮上一丝寒意,丝丝沁入心底。 玄辰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兔儿,缄默许久问她,“如果当初我能坚定一些,留下小狐狸,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兔儿怔忪无言,清风撩起她的长发拂动,清美的眉目迷惘地望着玄辰,他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宠溺地捏了捏兔儿细嫩的脸蛋。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那只小狐狸到底有多可爱,可以让淡若清水的天帝至今难忘。” “它不可爱,它很坏。招惹了我之后,又逃走了。”指尖拂过兔儿飞扬的长发,唇边的笑意散尽,只剩满目悲凉,“逃的那么彻底,只剩我一人记得儿时的光景。” 兔儿握住收藏在怀中的九尾狐玉雕,那便是他心心想念的小狐狸吧。“别难过,我相信小狐狸一定也记得曾经总是霸着天帝的床……它只是回不去,找不到你了。” “真的是这样?”他定定地望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另她好想拥住他给他安慰。 她用力点头,“玄辰哥哥人这么好,我相信小狐狸一定忘不掉你。” 第303章 给你一纸休书 第303章 给你一纸休书 玄辰唇边的笑容有些无力,“她却说我十恶不赦,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谁这么没眼光?她一定故意这么说气你的。”她很仗义地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 片刻的沉默,他忽然正色对她说,“若你日后见到她,代我转达一声,其实我没有那么坏。” “见到谁?”兔儿歪头看他,有点跟不上他的跳跃。 他又沉默了,半晌无言,忽然唤了声,“狐狸啊。” “嗯?”似本能的回应,她疑问望他,“在唤我?” 他笑而不答,搂着她的肩膀,望着千峰山下苍茫四野,目光空远,似有脉脉眷恋,终究无言诉说。搂住兔儿的腰,飞身跃上蔚蓝的天空,如一对神仙眷侣遨游在天际…… 还以为他会带她去天界,他却送她回了玄水明宫。只剩下香磬宫屹立的玄水明宫,到处破败,已有人在打理死尸,收拾残局。 还未落地,遥遥就看见未损毁的高耸宫墙上,天后站在此端,崔珏满头白发紫衣如梦与天后遥遥相对站在彼端。风扬起他们的衣袂,如一曲缓缓流淌的哀婉调子,诉不尽的漫漫长歌。 天后精致的凤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透着摄人心魂的威严。她微微眯起眸子,似已辨不清楚崔珏的容颜,也似在努力回想对面的人到底是谁。忽而,她笑得花枝乱颤。 “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我们有那么久没见了吗?” “天后容颜依旧,美丽不可方物,崔某失礼了。”崔珏轻轻欠身,一手负后,正要纵身跃下高耸的宫墙,天后已豁然出现在崔珏面前,一对杏眸威仪四方地睨着崔珏。 “大胆!见到本宫竟不行礼!”一声恼喝,带着高高在上的权威。 崔珏一抖紫色袍衫,端重下跪行朝见大礼,“判官崔珏参见天后娘娘。” 他恭敬的举止极为完美,没有一丝错差,天后还不满意,一摔广袖,逶迤的裙摆被风扬起,盛世之美艳绝天下。 “敢问天后娘娘还有何吩咐?”他恭声问道,始终低着头,雪白的长发在风中柔柔浮动。 “崔判官不在冥界恪尽职守,擅自前来妖界所谓何事?”她凌声质问。 “回禀天后娘娘,冥王迟迟未归,下官担忧冥王安危,特来……”话未说完,被天后扬声打断。 “妖界出这么大的事,生死薄上应早有预示,身为判官未及时上报天庭,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崔珏默然了,更低垂首一言不发。 天后冷哼一声,转而又笑了,扶了扶鬓边凤簪,仪态风千万种,“本宫怎么忘了,崔判官已经许久不登天庭汇报政事了。” “是下官失职。”他恭敬跪地的姿势,天后倍觉刺眼。摆摆手道,“罢罢罢,本宫来寻天帝,你来寻冥王,我们各有所职。” 天后飞身跃下宫墙,惊讶发现玄辰搂着兔儿就在不远处,正好看到了他们在城墙上的一幕。天后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平静下来,对天帝微微行礼,便进入了玄水明宫。 重建玄水明宫的动作极为迅速,不出几个时辰,巍峨肃穆的宫殿已恢复原貌,似那场末日般的灾难从不曾发生过。只是一些熟悉的宫人面孔都变得陌生新鲜,宫中失了苏妃的操持,未免有些无章,好在文雁常年跟在苏妃身边,主持各宫大局也算有条不紊。 羽宣受了重伤,处于深度昏迷一直不曾苏醒。 天后听闻玉磬噩耗,羽宣又伤得这般重,凝重的面色似要刮起一场大风暴。日夜守在羽宣身边,寸步不离,派人去天宫请来太上老君为羽宣医治,命暂时保住了,还是没有苏醒。 “太子被梦魇住,只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老君捻着手里的丹药丸,也有些举棋不定。 “老君的意思是?”天后眸光一锐。 老君将手中药丸放在床头,“若三日之后,太子还未苏醒,便给太子服下这颗丹药,先护住太子肉身不腐再想他法。” 天后的手猛地抓成拳,反复咀嚼那四个字,“肉身不腐?肉身不腐……”追问向正要出门的老君,“你的意思是,宣儿三日不醒,便是……便是死了?” 老君背影一顿,“想必天后比老夫更清楚,太子生死大劫不曾渡过,心结抑郁难纾,若不能打开心结,谁也不能唤醒他,神魂随梦而去,是必然结局。” 天后对老君摆摆手,长叹口气,紧紧闭上眼,脸色极为难看。 “宣儿,你若死了,龙族无后,你叫姐姐怎么和父王交代?”天后一把扣住羽宣的肩膀,强忍住心底撕扯的酸楚艰辛,“为了守护住你的命脉,我骗崔珏偷盗生死薄……为了家族荣耀,我又嫁给天帝!你快给我醒来,不要让我做的一切付诸东流!” 羽宣脸色惨白毫无鲜活的血色,一对眸子紧紧闭合,长长的睫毛在下眼落下一圈好看的暗影。天后没有唤醒他丝毫意识,十指紧紧扣紧,他肩头的薄衫一片褶皱,他依旧毫无反应。 “我做了那么多!最后连我所守护的东西都不能守护住!”天后凄声苦笑,最后无力瘫在羽宣身侧。 兔儿站在宫门外,举目看向遥挂中天的皎洁圆月,羽宣,羽宣,羽宣……这个名字一直在心底盘桓,每想一次心痛便加剧一分。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那一场漫天的大雪中,到处银装素裹,漫天的烟花绚烂,她与他一同跪在白雪皑皑之中,对着梧桐树三拜天地。 “天上地下,唯独你是吾妻。” “羽宣,我们要个孩子吧。” 猛地睁开眼,从纷乱深陷的记忆中挣脱出来,竟已冒了一身的冷汗。 梧桐为证,以雪为媒。 郑重的誓言,恍惚间音犹在耳,人却已劳燕分飞,各自天涯。 她追向离去的老君,拦住他的去路。 “兔儿有事?”老君一派坦然,丝毫不为曾经在丹药中动的手脚惭愧。 “我不想再受折磨了!有没有丹药让我一下子想起全部,或者全部忘记?”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老君,月光下老君苍白的鬓角如雪般的白。 “有。不过,”老君顿了顿,“你到底是想全部想起来,还是全部忘记?考虑清楚,我的丹药可不是白吃的。你还欠我二十年。” 兔儿闭目挣扎一瞬,再睁开眼已无比坚决,“本来我不愿想起前世任何事,甚至惧怕想起。可当我看到羽宣昏迷不醒,性命垂危,我恨不得一下子想起所有……我不喜欢迷茫的心痛,哪怕想起之后,痛得更加分明,至少我清醒。我要全部记起来!老君要我用什么条件交换?” 老君沉吟稍许,“我还没想好跟你交易什么,先欠着。” “好!” “你就不怕我开出什么过份的条件?”老君眯起眼。 “我相信老君不是那么过份的人。” 老君抚了抚鬓边的白发,笑道,“我也相信你不是食言之人。”说着,从袖口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乌青色的药丸递给兔儿,“曾经给你的药丸分量不足,这颗药足以让你忆起前世全部过往,至于你会遗忘什么,那就要看你自己的心了。” “我相信我一件都不会忘。”兔儿接过药丸,迟疑了下,终于毫不犹豫吞入口中。走在幽深的甬道中,混沌的目光每走一步便清晰一分,直至清明雪亮再没有丝毫迷惘困顿。她越走越快,最后奔跑向长长甬道的彼端,似风一般。 忽然,她猛地僵住脚步,怔怔望向湖边紫薇树下那一袭黑袍的桀骜男子。纷扬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映着他挺拔的身影如天来之神。 “兔儿,你怎么了?”他一眼便看出她异常,眸子亮的惊人,似能将人一眼看穿般犀锐。 “你怎么在这里吹冷风?”她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心酸。当他举步靠近,她便一步步后退,似在害怕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他眸光一紧。 “没什么!你不要过来。” 无殇停下靠近的脚步,清澈的湖水映着他们的倒影,似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长河,孤单而凄凉。有花瓣落入水中荡起丝丝涟漪,乱了他们的倒影。 “你去看羽宣了?”他无力的声音,黑眸染上无尽的迷惘。 “他伤的很重。”她垂下眼睑,不去看他的失落。 “所以?”他有些不敢深问下去,生怕听到什么让他不敢听的消息。 “我想帮他。” “怎么帮!”他低吼起来,难以压制心底的恐慌,“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我不会允许你再靠近任何一个男子。尤其是羽宣!” “你也没有只靠近我一个女子!”她豁然转身,背对他。 “你……”他无言以对,如梗刺在喉。抓紧铁拳,“也好。你和羽宣本就情投意合,若有机会重归于好,我会成全你们。” 兔儿的背影猛然一僵,口气重了几分,“谢妖王大度成全。” “若羽宣可以好起来,答应一生一世待你好,我便给你一纸休书。”他生硬的声音那么沉那么重,似经过千辛万苦的努力才从唇齿间挤压出来。 兔儿大步离去,最后匆匆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兔儿……”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伸出的手迟迟不能放下。 第304章 同生共死 第304章 同生共死 一片红色的紫薇花花瓣落入他的掌心,映着他苍白的手指,格外鲜明。传说如果家的周围开满了紫薇花,紫薇仙子将会带来一生一世的幸福。 “若玄水明宫种满紫薇花……”他望着盛开的紫薇树,叹息一声。 兔儿悄悄去了香磬宫看无忧,自从无忧见到宜汤抱着翠花后就一直呆在姥姥身边寸步不离,连宜汤来见她,也拒之门外拒不相见。见无忧亲昵依偎在姥姥身边,兔儿笑着红了眼眶,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便浑然不知也在冥冥之中牵系她们靠近。 姥姥哼着古老的歌谣哄无忧入睡后,给她盖好被子,这才悄悄掩门出来。她早就发现兔儿,拄着阴沉木拐杖一步一步走向兔儿。兔儿避无可避,只好迎上姥姥那一双浑浊不清的眼。 “王后娘娘深夜不寐,来此见无忧,有什么事?”姥姥站在兔儿三步之遥处,略微上下打量一眼兔儿,老目悠然一眯,似已了然了什么东西。 “姥姥似乎很了解我。”兔儿赧然一笑。 “恭喜你,回来了。”姥姥依偎着阴沉木拐杖才能稳住荏弱的身体。 “果然是瞒不住姥姥啊。”轻轻一叹,坦然迎上姥姥透着压迫的洞悉目光。不经意间,兔儿周身便流露出前世身为狐皇的孤清傲世之息,不再似先前那般怯懦小心如一只小兽般总是惴惴不安又警惕地望着外人。 “老妪眼花心不花。认识你那么久,你的一切早已镌刻骨血般熟悉。”姥姥又靠近一步,“从你和澈儿相识开始,我便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能全数了解你,怎么放心你和澈儿在一起。从澈儿第一次为你失了理智,我便对你的认识更加深刻。”姥姥垂下老目,拖着长音老声道,“化成灰都认得你。” “还是姥姥对我更了解,他都没能一眼认出我。”兔儿哂笑一声,未免有点心酸。 “当局者迷。当局者,总看不见身在迷局。你亦如此。”姥姥看向香磬宫花开似锦的海棠花,“磬儿生前最喜欢海棠花,她偏说海棠富贵,可以给尊上带来富贵祥瑞,殊不知海棠花又叫断肠花。” “苏妃为了他可以舍命保护他创建的基业,花水却要毁掉他的一切以此报复。”喟叹一声,转身,“姥姥,若我不能安然回来,无忧就拜托您好生照顾了。” “你要去做什么?”姥姥沉声问,“你清楚老妪现在的身体,不知何时就……” 兔儿扬声打断姥姥的话,“我相信姥姥会照顾好无忧,即便不能亲自照顾,也会寻个妥帖的人保护好无忧。” 举步踏出香磬宫,身后传来姥姥缥缈的声音。 “三世了,你还要伤他?你走的潇洒,可曾想过他的感受?会有多痛?”姥姥苍老的声音,隐约浮现一丝颤抖,是母亲对爱子的心疼和无能为力的彷徨。 兔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广袤的夜空,稀疏的星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星光黯淡,现在的羽宣就如那皎月的光辉,其余都变得不那么鲜明了。她要他好起来,必须好起来!这是她欠下的,必须偿还。 “去罢。若决定,便走个彻底,再也不要回头。”姥姥转身,拄阴沉木拐一步步回到房里,佝偻的背影步履蹒跚。 再返回到羽宣的房间,天后还守在羽宣床边,杏眸布满血丝,容颜亦染上疲惫的倦色,当看到兔儿时,瞬即寒眸尖锐,似要在兔儿身上穿两个洞。 “天后娘娘,我愿将羽宣从梦中带出来。”兔儿歪头一笑,目光清净透彻,口气无比轻快。 天后一怔,“王后愿意……带宣儿脱离梦魇?” “就劳烦天后娘娘带我入太子梦境了。守护我们不受外人侵扰。”兔儿除去鞋袜,就躺在羽宣身侧,抓住羽宣僵硬的大手。恍惚间似回到了那一年在人界皇宫,他们也是这般手牵着手同床共枕……他在晚上时总像个孩子需要搂着她才能入眠,她总笑话他长不大,他却说他是依恋她,怕失去她。 “王后可知入梦后,万一不能出来的后果?”天后难掩欢喜,但还是担心兔儿意志不坚。 “知道。”偏头望着身侧深度昏迷的羽宣,唇边泛着一丝和婉的笑。 “你真的愿意为宣儿舍命?”天后依旧狐疑。 “他曾肯为我舍命。这一次,我们生死与共。”更紧抓住羽宣僵硬的手掌。 天后终于展颜,“这世上,也只有你有希望带宣儿脱离梦魇了。” 兔儿缓缓闭上眼,“天后娘娘,我们开始吧。” 天后欣慰地泛红了眼角,弟弟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她为羽宣开心。流光溢彩中,一个图腾奇怪的印迦已画在兔儿的印堂处,轻轻一点便出现一条细若银丝的细线,缓缓落入羽宣的眉心,铺散开的荧光将兔儿和羽宣团团包裹。梦桥相连俩人便可进入同一个梦境,至于她能否带羽宣脱离梦魇,就看各自造化了。 “若你们同时陷入梦魇不得出来,我便将你们以夫妻之礼合葬一起。”天后的唇齿间一字一字沉重说道。 一阵寒风侵体,天后豁然转身,拦住来人。“尊上!王后已入梦魇之中。” “兔儿!”无殇急呼一声,床上陷入深深梦境之中的人,已听不到他的呼唤。 “尊上,你知道打破梦境的后果。他们将永远不得从梦魇中出来。”天后泪眼朦胧地祈求无殇,“求尊上赐家弟一条生路。”说着,天后便纡尊降贵地跪了下去,头上凤钗摇曳生辉,映着她眼底的泪光愈加晶亮璀璨,“尊上也不会想让王后送命于此。” 无殇虚晃一步,痴痴地望着床上脸色变得雪白的兔儿,“王后行此大礼,本王受不起。” “尊上前世身为澈帝,受得起曦蕊这一拜。”说着,天后已叩首在地。“求尊上恩赐!” 无殇抓紧铁拳,青筋突暴,“最后……你还是选择了羽宣。” 无殇转身出门,天后无力瘫在地上,总算松下一口气。他却守在门外不肯离去,还布个结界将整个大殿包裹其中,不许有任何闲杂声音传入,搅了床上俩人好梦。 “真是讽刺,心爱女人跟别的男人同床入梦,尊上还要亲自守护。”宜汤嗤笑一声,缓步踱到无殇面前。长身肃立,神色漠然,全然不在俩人交好时的友善。 “冥王大仇得报,缘何还不离去!久留本王妖界,是何居心。”无殇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宜汤挫骨扬灰。他居然讽刺他。 “尊上应该问问天帝和天后留在妖界迟迟不反天庭是何居心。”宜汤挑衅挑眉,与无殇针锋相对。 “原是冥王怕本王与天帝联手,吞并冥界。”无殇冷哼一声口气不屑,斜睨宜汤目光鄙薄。 “果然几千年的交情,还是尊上了解我。” “冥王未免小人之心。区区冥界,还需本王联合天界出手。”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记仇了,果然打意要与我开战。”宜汤指着无殇一阵摇头,“是尊上小心眼了。” “你率众而来,杀我妖界子民无数,如此大辱,本王岂能善罢甘休!”肃冷的杀气翻涌而起,直逼宜汤,宜汤赶紧急速后退。 “尊上杀人灭口,是怕旁人知道尊上守护王后和旁的男子同床共枕恩爱缠绵吧!” 无殇怒火更胜,直接亮出锁魂鞭,黑色燃烧的火焰簇簇跳跃,铺天盖地袭向宜汤。 “尊上身负重伤还敢与我开战!不要命了!”宜汤化出冥王宝剑,悉数将黑色的火焰抵挡下来,簇簇火焰如火蛇一般燃起周遭,火苗跳跃烟雾滚滚。 “杀你绰绰有余!”舞起锁魂鞭,火焰化成利刃尖锋刺向宜汤命脉,宜汤赶紧旋身而起,乒乒乓乓一阵锐气相击,溅起无数的火星飞射。 “拽着尊上一同陪葬,值了!”宜汤劈下一道凛冽剑气袭向无殇,锁魂鞭灵活缠住那剑气,微一收紧,那剑气便化为无数碎片四散开去。 俩人正打的难舍难分杀气四溢时,一道银色的身影豁然出现在俩人之间,大喊一声,“爹爹!” 宜汤和无殇赶紧收回攻势,力量反噬皆心口剧痛,呕出一口殷红,遥站两端,无忧张开双臂挡在俩人之间。 “无忧!”宜汤高喊一声。 “退下!”无殇恼声喝令,她依旧执拗阻拦不肯退缩。 “爹爹!”她痴痴地望着无殇,道尽所有的哀求期盼,看也不看宜汤一眼,只是坚持挡在宜汤身前。 “无忧……”宜汤望着无忧坚持的纤弱背影,莫名颤抖了声音,心口传来一丝裂痛。“宜汤何德何能,公主舍命相护。” “无忧,他已与妖界为敌。你……退下。”无殇艰涩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不忍。 “他毕竟抚养无忧长大!在无忧没有爹娘疼爱的时候,是他疼爱无忧。爹爹,没教过无忧大仁大义的道理,但无忧自小还是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 字字钻心,如毒火一般舔舐无殇的四肢百骸。终于放下锁魂鞭,抬手搂无忧入怀,愧声道,“是爹爹的错。从没疼过无忧。我的女儿。” 第305章 入梦之境 第305章 入梦之境 无忧哭着抱住无殇,“无忧从没怪过爹爹,无忧知道爹爹不是不疼爱无忧……” 无殇更紧抱住无忧,抱住他的女儿。颤抖着手擦去无忧脸颊上的泪痕,他宠溺地望着她笑。“我的公主,哭鼻子都这么好看。” 无忧被他逗笑,勾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爹爹。” 宜汤鼻子发酸,赶紧偏头看向别处。收了冥王宝剑,抬起头望着天空,曾经有个人告诉过他,想哭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眼泪就不会留下来了。那个人是谁,他已记不清楚,唯独清楚记得这句话。 “爹爹,无忧跟爹爹一起在这里等娘亲醒来。”无忧擦干眼泪,终于放开了无殇。他诧异地望着无忧,这种事竟然被无忧知道了。她调皮一笑,吐吐舌头,“刚才娘去看我,我就知道,故意装睡一路跟过来的。” “你个小妮子,学我跟梢。”宜汤笑声打趣无忧,她却佯装不见完全不理宜汤。勾着无殇的胳膊,亲昵地依偎在无殇身侧,他那一头白发,无忧总不忍心去看。她无法接受,还未孝敬父亲,一家还未团圆,父亲便先老了。 “爹爹,娘亲只是去还债,你别想太多。我相信,娘亲始终爱的人都是爹爹和我和哥哥,我一家四口会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也不允许我们一家四口再度分离。” 无殇笑起来,有了无忧的安慰,就像吃了定心丸不再害怕。回头看向结界内的大殿,但愿她真的只是去还债,待一切了清之后,还能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 那个人是羽宣,是羽宣啊! 他还清楚记得,一朵曾为羽宣割肉疗伤,他们曾经在雪地中拜堂……这些事,在凡界人尽皆知,被传为不朽的神话佳谈,多少恩爱璧人效仿,都选在雪地中成亲,祈求灵妃和宣帝保佑他们一生伉俪情深。 “爹爹,相信无忧,我了解娘亲,她不会抛下我们跟别人跑的。”无忧嘻嘻笑着,拉着无殇一起坐在门槛上。 “你们别跟一对患难父女似的!混血兔又没跟人私奔。”宜汤双手怀胸,笑声揶揄。无忧还是当他只是空气,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只得到无殇一记冷瞥。悻悻闭了嘴,飞到一侧的大树上,准备睡一觉补眠,却发现大殿的后院内,玄辰一袭蓝衣飘逸,姿态优雅地坐在石桌上,悠闲饮茶。 宜汤笑着摇摇头,有三界三位王者护驾,蚊虫飞来都得怯步,定没有纹丝动静搅扰殿内入梦的俩人。 混血兔,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无忧在等你,无殇在等你,玄辰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混混沌沌的梦境中,是一个冬雪的夜晚。看什么都不真切,到处昏暗不清。身体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纸飘入一座红墙金瓦的宫殿之中,眼前的一切才变得清晰真切。到处一片刺眼的银白,寒风卷起屋顶琉璃瓦上的积雪,簌簌坠落映着茜纱宫灯的火光,璀璨如碎金子般。 宫门上挂着三个苍劲的鎏金大字,宣华宫。 宣华宫,宣华宫……怪不得眼前的一切都这么熟悉。这里是宣华宫,羽宣在人界为人皇时的寝宫,她曾住在这里,和羽宣一起度过了他最后的时光。就像人界夫妻那样,一起携手走到了生命的终结。只是他走的那么匆忙,她还来不及对他好一些。 “小朵,自此天上地下,唯独你是吾妻。” 院内传来男子温柔如润水的声音,匆忙遁声望去,院中雪压虬枝的梧桐树下,一银发雪白的男子与一白衣女子相拥在雪地之中,紧紧依偎。 兔儿的心如被千万刀子凌迟。这便是羽宣的梦魇,那个白衣女子……因她而魇,宁愿活在梦中的美好,也不愿回到现实的残酷。她到底伤他有多深? 手紧紧扣住宫门的边框,留下道道抓痕。拥在羽宣怀里的女子,柔软如水,纤声细语,玉貌琼姿惊为天人……那正是前世的自己。眉心一点朱砂痣,如血一般胭红,更衬得容貌绝艳妩媚。 “宣,自此天上地下,唯独你是吾夫。” 望着更紧相拥的两个人,终于没有勇气再看下去,紧紧靠在宫门处,闭上眼忍住眼中滚热的液体倾泻而出。她都没有勇气了,这样美好的梦境,一生一世一双人此情不渝的美好,她怎么忍心打破! “灵妃,你怎在这里?”女子的声音猛然传入耳畔,慌忙睁眼看去,竟是王慧洁带着芳雨端着托盘站在宣华宫的宫门外。她见到兔儿,竟是一脸的吃惊,似不应见到她一人在宫门外独自落寞伤怀。 离去的故人还能有幸相见,兔儿挣扎好一会才回神,生怕王慧洁的声音惊到梧桐树下相拥的两人,拉着王慧洁匆匆到宫墙一角。 “灵妃,你又想耍什么把戏。”王慧洁扬手挣开兔儿的手,口气是从没有过的厌恶不善。 “皇后娘娘……”印象中熟悉的娴雅谦和的王慧洁,从不会用如此的口气与人说话。尤其对她,有着救命恩人的感激,即便羽宣驾崩后,愤怒的质问中也没有厌恶的情绪。 “灵妃娘娘,不是说想吃本宫亲手做的芙蓉糕。本宫亲自下厨,还请灵妃娘娘细细品尝。” 芳雨已躬身向前,奉上托盘上的芙蓉糕。 兔儿怔忪难言,梦境中的自己竟如此无礼吗?居然让身为皇后的王慧洁纡尊降贵亲自下厨。即便是宠妃,王慧还是一国之母,羽宣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你……”王慧洁终于发现兔儿的眉心没有那一点如血珠般殷红的朱砂痣,痴怔地盯着兔儿,茫声问,“你是谁?你不是灵妃!” “皇后娘娘,我是……”话未说出口,宫里传来女子轻柔如软水的声音,“是皇后娘娘送芙蓉糕过来了吗?春燕,还不快去请皇后娘娘进来。” 宫女打扮的春燕步出宫门,兔儿趁机赶紧藏身到宫墙旁的柳树后。王慧洁狐疑回头睨一眼柳树后掩去的身姿,带着芳雨举步进入口宣华宫。 兔儿轻身跃上宫墙,趴在满是积雪的墙头,看向院内的人影绰绰。 女子白衣胜雪身姿妩媚地依偎在羽宣怀中,真是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连大家手笔都不能精细描绘出当下俩人紧紧依偎的美。女子纤指轻轻捻起一块芙蓉糕,只轻嗅了一下便将软嫩的芙蓉糕捏碎在指中。 “宣,这不是我要吃的口味。那日皇后亲自为你做的芙蓉糕味道比这个香多了。”嘟起红唇藕臂勾着羽宣的脖颈,娇声嗔怪,“皇后娘娘给我做芙蓉糕便如此不尽兴,诚心故意给我难堪。” 羽宣搂着她纤弱的身体,裹在温暖的狐裘大氅内,拿她没辙只能对王慧洁嫌隙地摆摆手叫她出去。“小朵,皇后养尊处优惯了,下厨手艺笨拙,也是有的。” “我得皇上宠爱日日欢歌,夜夜承恩,而她人老珠黄独守空房,我看她是妒忌我。宣,皇后善妒犯了七出之条。”她扭着身体在他怀里娇嗔,一对水眸泫然欲泣。 王慧洁已面红耳赤,强力隐忍怒愤交加,眼里还是噙满氤氲水雾。终于在转身走出宣华宫那一刻已泪流满面。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拥有平常女子所不能容忍的大量气度,被一介宠妃当众辱骂颜面尽失,也再难以保持端重仪态。 望着王慧洁凄凉离去的背影,女子的眼底闪现一丝尖锐得意的畅快,更紧勾住羽宣的脖颈,轻身攀住羽宣高颀的身体,如小鸟依人窝在他温暖的怀中。羽宣无奈摇头,笑意已不那么尽然,似完美的画境出现一点瑕疵。 王慧洁哭着冲入黑夜深处,摔倒在雪地中,长袍披散在雪地上,纤弱的背影那么单薄透着让人心酸的苦涩。芳雨跟在她身后,默默垂泪。 “娘娘,皇上不会在意灵妃的挑拨……您是皇上的结发妻子……这份感情,谁都无法比拟。”芳雨低声安慰。 王慧洁挥起拳头捶打雪地,冰冷的雪刺痛掌心一阵麻木的疼。“灵妃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是这样的女子啊。” 兔儿站在宫墙上,身影萧索。亲眼看着羽宣身边的一朵,以歌舞编排不够精美为理由将羽宣的两位妃嫔打入天牢,后又在两位嫔妃宫里搜出巫蛊诅咒之术,以怨咒皇妃之罪三日后处死。羽宣怎么会喜欢那样刻薄城府极深的一朵?是什么让梦中的一朵变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尤其在一朵看向王慧洁那一闪而过的尖锐目光,如霹雳般让人惊厥骇然。隐隐之中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羽宣沉浸在这样曲意逢迎的一朵温柔中不可自拔,如迷惑在蛊毒深海中寻不到清晰的方向,一点一点磨砺掉羽宣的清醒神智,直至彻底沦陷永远无法逃脱。 这是一个噩梦,长此以往,可以预见这样的一朵会毁掉羽宣梦中的国度,身陷囫囵失去一切。虽是梦都不是现实,却可以毁掉羽宣的性命。 如何才能救羽宣? 第306章 灵镜化身 第306章 灵镜化身 羽宣,羽宣,我到底如何救你? 兔儿咬破手指,一滴鲜红的血液印在眉心,一点一点干涸化为一颗朱砂痣。 梦中的一朵整日缠在羽宣身边,兔儿根本没有机会近身羽宣。幸好今日朝中有急情宣告,连代为执掌朝政的唐泽鸿也不能妥善处理,他毕竟才十五岁历练尚浅,数日不曾早朝的羽宣终于身披皇袍,带着金宝去前朝上朝。 兔儿等在朝堂之外,下朝归来的路上。金宝公公见到她已不似先前那般和善亲切,谨慎恭敬的行礼,十分忌惮这位风靡一时的娇纵宠妃。 “羽宣。”兔儿百感交集地唤他。 羽宣满心欢喜地迎上来,才一个时辰的分别就已思念成狂。执起兔儿的手,见她的手冰冷,嗔道,“大冷天,也不多穿些。”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兔儿身上。 只是梦境,哪知什么寒冷,一切都是感觉中的认知,还是感受到大氅内他温暖的体温,鼻头一酸,紧紧攥住羽宣的手,生怕一松手他便回到梦中一朵的身边,那个会毁掉他生命的幻境。 “羽宣,我们出宫走走吧。” “甚好。”羽宣眼中的光彩璀亮,恍惚间似回到人界时俩人相依的那段平淡时光。时常携手共赏人间美景繁华闹市,只可惜那样的光景实在短暂易逝。 临近年关,街上极为热闹,百姓们都在忙着置办年货。兔儿和羽宣换上寻常百姓的服装,像一对富家老爷夫人携手走在大街上,金宝近身伺候,跟在他们身后,亦如那年的乞巧节,翩跹的俊美公子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倜傥无暇,与那天真懵懂呆头呆脑的小妖精初初相逢。 “羽宣,人界繁华的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待你我百年之后,会恍然发现,一切都如浮云。而年少时的执迷不过一个无法纾解的结。”偏头望着羽宣的满头白发。这样苍白的长发因她而苍白,羽宣这份深挚的感情如何偿还你?欠下你的,可能还得清楚?满心的苦涩终于化为眼角的一滴清泪。 “小朵,百年之后,想到你我情深恩爱的此刻,是一生最珍贵的回忆,怎会是无法纾解的结。”他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丝丝暖意驱散冬日的寒冷。 “若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虚幻的梦境,你该何去何从?”感喟难言,更紧贴在他宽厚的掌心,时隔多年,他的温度依旧让她迷恋难舍。 “小朵,你说的一切我都懂得。可人生在世,总会有诸多难以舍弃的珍贵东西。我身为大越国皇帝,身系苍生百姓,一举一动都牵系整个国家的命脉,自小我就学会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父皇经常告诫我,身为未来的皇主,不可有一己私念,要时刻心系天下万民。”他顿了顿,继续道,“直到你的出现,我开始有了私心,第一次有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抓住不放弃。我知道,对你的感情,是我难以解开的结,亦是我命中的劫。我都知道,可我……真的不想放手。” “哪怕失掉性命也不放手?” “不放。”他极其紧的抓住她的手。 喉口似堵着一团棉花,“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小朵?” “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简单的一句话,比任何花言巧语都好听。 兔儿扑到他怀中,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不管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再一次离开我的生命,哪怕……”不能在一起,也要你活着。 后半句话,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真不忍心再伤他。 在羽宣的梦中,没有雪神的毒,没有那致命的催命符,可宫里的一朵却是他的命劫,终会拉着他一直沉陷在梦中不能出去。她要如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跟她一起走? 只有他心甘情愿才能走出他的梦境。 已经过了一日,她还有两天的时间。到那时他们将永远无法出去。 远处走来一个老者,手里举着“徐半仙”的牌子,咿咿呀呀口中念念有词,没人能听清楚他口里念着什么。当途径兔儿身侧时,他哑声张着嘴,半晌才从口中挤出一段唱词。 “眉心有痣者,夫妻情浅缘份薄,多情总被无情恼,不甘寂寞桃花多,孤独一生无所依,千般算计总成空啊总成空。” 兔儿心头一颤,正想问那徐半仙说的话什么意思时,羽宣已拽住她的手臂,轻声在她耳边说,“别听一个疯道士疯言疯语,这句唱词在多年前的京城就已盛传,你若信了他,便着了他诓骗钱财的道。” 兔儿失笑,“身为皇帝,还怕被个道士诓骗那两个铜板。” “居家过日子,就要会开源节流,治国亦是如此。” “你确实是一位好皇帝。”只可惜天妒英才,他没能成为一位长寿的皇帝,否则大越国在他的治理下将会更加富裕繁盛。 徐半仙已举着他破旧的招牌一路往前走去了,口里还念唱着方才的话,不时回头看向兔儿,“眉心有痣者,夫妻情浅缘份薄,多情总被无情恼,不甘寂寞桃花多,孤独一生无所依,千般算计总成空啊总成空……” 望着远去的徐半仙,兔儿感慨良多,他说的太对了,几乎一点不差。不过此生的她眉心已没有那一点朱砂痣,是不是代表就可以好运一些? 无暇多想,她看到人潮之中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身孝服正匆匆从人群中挤过。正是当年认识的不染道士,见他闪身进入一条长巷。 “小朵,你今日怎么了?” “羽宣,喜欢一个人是感觉,若那个人的感觉不对了,你要清楚,是不是还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样的你,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若错了感觉的那个人不是我呢?”兔儿忽然拔高声音质问羽宣,他一时怔忪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缄默半晌,羽宣笑道,“胡说什么,怎么会不是你,别总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不喜欢。” 兔儿低头莞尔,她无意间看到不远处茶楼的二楼窗口露出一抹雪白的倩影,那眉心一点如血朱砂痣艳丽妖娆。正端着茶碗好整以暇微微含笑地望着街上的她和羽宣。 “金宝,送皇上回宫。” “你去哪里?”羽宣紧声问。 “跟你一起回宫呀。”兔儿歪头一笑,抱着羽宣的胳膊,一起往回宫的路上走,却在一处人潮拥挤处,故意跟羽宣被人潮挤散,趁着羽宣在人群中四处找寻,她已掩身到一侧的拐角,借用体内无殇给的三分之一灵力,豁然出现在茶楼内白衣女子的对面。 桌上放着两个茶碗,已倒满一杯热茶。 “你料定我会来找你?”兔儿款款落座,比想象中的要来得镇定。还以为面对梦中的自己会拘谨无措,或者应该说这个一朵根本就不是羽宣梦中真正的一朵,还真是诡异。 “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女子水眸之中锐利乍现,似镜子的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到底是谁?”兔儿定定望着对面的白衣绝美女子,这张脸确实是自己的脸,可神情举止完全不是自己。 “你猜猜看?”女子放下茶碗,与兔儿四目相对,转而妩媚一笑,“你定是猜不到的,你根本不知道我。” “你有意引我前来,自是要告诉我全部真相,何不开门见山直言相告,绕来绕去浪费时间。” 女子婉然一笑,“我是大越国的镇国之宝灵镜。” 灵镜! 前几天还听无殇提起灵镜,他和灵镜交易了青春。 “我知道这是一个梦境,也知道你来做什么。”灵镜美眸微眯,寒光乍现。“我不会让你得逞。”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是大越国的镇国之宝,毁掉羽宣,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兔儿冷声道。 “啧啧啧,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还爱他?若你还爱他,便不会给我入他梦境的机会。能与他在梦中缠绵,他沉浸于此刻美好不愿离去。他能有今天,都是你害的,何必信誓旦旦来质问我。” “是!我承认是我的过错!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羽宣沉入梦境再也醒不过来。”兔儿抓紧拳,面色阴寒。 “你只是愧疚。回到现实,你能给他什么?还不是他孤身一人,不如在梦境中,有我长久陪伴到老,拥有至死不渝的爱情……这些你都给他不了,我却能给他。” “你化成我的样子害羽宣,难道就是为了他好?”看着对面的灵镜就好像照镜子般,一笑一颦都与自己那么相像,只是神情和眼中锐色判若俩人。在她身上兔儿明显感觉到了怨怼之气,这样的灵镜,能给羽宣带来什么?她可以预知,这不是美梦,终究会化成魔魇。 “这是我跟他的天长地久,与你无关。”灵镜霍然起身,击碎了桌上的茶碗,橙色的茶水散落满桌,缓缓淌下。 兔儿迅速起身躲开,自灵镜身上射出了强烈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店内方才还拥挤的客人,瞬息变成只有她们两个容颜一样的女子怒色对峙。 第307章 始终还是爱他 第307章 始终还是爱他 兔儿在面前撑起一个结界阻住灵镜周身射出的强光,“这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虚境!你得到的也只是一个虚幻的羽宣,却私心毁掉他在现实中的生命。何其残忍!” “难道你就不残忍!” 兔儿拔高声音盖住灵镜的争辩,“你若爱他,就放了他!” 灵镜亦激愤拔高声调,几近嘶声地喊道,“他为了你,给我三十年的阳寿,只为交易通往冥界打开封印之力,阻止你和冥王大婚!若不是失去三十年的阳寿,身为金龙转世的他,岂会死在雪神剧毒之下!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兔儿大骇。当年羽宣竟和灵镜交易了三十年的阳寿! 是啊,她怎么疏忽了,无殇亲口说过,借用灵镜打开封印,需要一样东西交换。连叱咤风云的妖王至尊都失了青春,何况当初只是凡人的羽宣! “你现在毫无资格要求羽宣再为你做任何决定!留在梦境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已无权阻止。”灵镜侧头看向窗外的街上,羽宣正在人群中焦急寻找,声声喊着。 “小朵,小朵,小朵……” “你看,他寻的人是我,而非你。”灵镜唇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着迷地望着羽宣俊朗的身姿,伸出手在目光里抚摸他的轮廓。曼声低语道,“我只是一面镜子,得了羽宣的阳寿,又得了尊上的青春,照着你的画像幻化成人形,伴在羽宣身边……我有什么错呢?我是为了他好。” 她的掌中化出一面镜子,细细描绘脸上淡妆和眉心那点殷红的红痣。“我很珍惜这张脸,这副身体。终于不再是无手无脚,终日供奉在灵镜殿的镇国之宝。” 她放下镜子看向兔儿,脸上浮现柔和的光彩,“他小时候经常出入灵镜殿,向我焚香祈愿。他祈求国泰民安,祈求父皇母妃安康顺遂。我喜欢这个孝顺仁义的孩子,还有他俊气的容颜……我觉得他就是一块毫无瑕疵,需要精细雕琢的上好璞玉。后来,他母妃死了,经常偷偷来灵镜殿哭。怎奈我无手无脚没有肢体,不能安抚他每一次的伤心难过。” 她眼中漾起哀婉的潮色,浮现一丝阴毒的狠厉,“我告诉他,身为男人,身为将来的一国之君,不可以流眼泪,谁杀了你的母亲就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我给了他皇后娘娘毒死他母妃的毒药,告诉他下在皇后娘娘的饮食里,一日一点,日复一日便可在无声无息之中毒死皇后……他很乖很听话,他成功了,皇后死了。” 她的唇边又勾起明媚的笑靥,“我更加宠惜这个听话的孩子,我喜欢他对我的依赖。我会将他雕琢成我喜欢的样子!在他国家大事出现不可定夺之事时,他都会来找我帮忙出谋划策。可后来……他说不再喜欢我的狠辣,身为一国之君要以仁义治天下。除了年节祭祀,他不再来灵镜殿。我等了好几年,他终于来找我了,却是为了别的女子,求我给他打开冥界封印的力量。他说他喜欢那个女子……要去阻止她嫁给冥王。” 灵镜的眼中涌现一层氤氲水雾,声音亦难抑颤抖,“身为凡人进入冥界,誓必要损毁他的阳寿。我要了他三十年的阳寿,他居然毫不犹豫地给我!”忍住眼角摇摇欲坠的泪光,“我只是一面镜子,即便拥有强大的灵力,依旧不得挣脱镜子之身……上天垂怜我得了机会,拥有了尊上的青春,让我有了可以化成人形的机会……可我只是一道幻影,没有血肉的幻影。只得趁羽宣梦回难醒时,进入他的梦境,化成他喜欢的女子,成为他宠爱的灵妃……” 灵镜兀地逼视向兔儿,眼光尖利,“哪怕他将我错当成你,我也心甘情愿。得到他的爱,是我一生难求的奢望……我不要再回到现实,不要再做一面镜子!没有他,我还守护什么大越国!” 兔儿哽塞难言,莫名地悲悯起灵镜的痴恋,渐渐的意识恍惚起来。 “永远跟他留在美好的梦境中,天长地久没有地老天荒的沧海桑田,在这里我们没有百年之后,没有生老病死,我们会一直活下去,一百年两百年永远活下去……”灵镜的眼角眉梢尽是幸福美满,兔儿竟有一瞬不忍心打破。 终于挣脱灵镜设下的困境,摆脱心中升起的怜悯之情,“你不能自私毁掉他的生命!这里再好终究只是梦境!你只是他的梦魇!他不会快乐,你给不了他想要的快乐!” “他会快乐,他也会愿意跟我留下来。你给不了他的一切,我都能给。与其他痛苦活在现实中,不如快乐留在梦里。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他会愿意留下来。” 兔儿顺着灵镜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街上,人潮拥挤,寒风瑟瑟,百姓们都穿着厚重的棉袄,脸上是迎接新年的喜庆。人海之中,羽宣轩昂的身姿那么夺目耀眼,只一眼便可清楚看到他。他还在焦急寻找,不时喊着一朵的名字。 灵镜忽然轻身跃出窗子,翩跹的白色身影,正好落在羽宣的怀里。藕臂勾住羽宣的脖颈,婉声道。 “宣,我在这里。” 羽宣一把拥住灵镜,好像生怕她会再一次失踪。“不许你再离开我半步!我害怕。” “我去买面人了。你看,一个女娃,一个男娃,像不像我们。” 羽宣望着那一对紧紧捏在一起的面人,笑了,“像。”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视线,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就像这一对面人永远黏在一起。”灵镜贴在羽宣的怀抱中,水样的目光飘上楼上窗口的兔儿,眼底的得以猖狂,似在宣示她的胜利。 兔儿怅然靠在窗后,迷茫不知如何抉择。她从羽宣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的笑容,何其残忍亲手撕开真相! 走出茶楼,竟又遇见了不染,他还是方才那一袭雪白的孝服,手里拿着刚买的冥钱。一见到兔儿,先在一惊,随即欢声打招呼。 “好久不见你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入宫做妃子了?” “我我……”兔儿赶紧组织语言,“没事出来转转。” “去我家里坐坐,喝杯茶暖暖身吧。”不染抱着一沓冥币在怀里,手插在袖口内取暖。“今年的冬天,特别冷。” “家里……谁去世了吗?”兔儿问。 “我师傅。仙风道长。”不染的眼底浮现悲色,“升天做神仙去了,是好事。” 兔儿随着不染去了他们在京城的住所,寒酸的小屋却很干净。灵堂设在院中,兔儿在火盆钱烧了一些冥钱祭奠。当年是仙风道长来收她,才促使她被魇境封印,一切都从那个时候开始……长叹一声,逝者已矣。 “师傅临死前还说,此生憾事没能收服你这只狐妖。”不染端来热茶,笑了笑。 这些年,很多人,走的走,亡的亡,不知多少人还会继续被命运玩弄在鼓掌。不曾想会在梦境中,为仙风道长送上一程。 “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好像身上气味不同。”不染在兔儿身上嗅了嗅。 兔儿不着痕迹避开,发现不染的袖口中滑落一张折叠规整的纸,寒风卷着雪花吹过,那纸舒展开来,现出两排隽秀的楷体字。兔儿捡起来,“你东西掉了。” 正要还给不染,赫然发现上面的两句诗……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猛然之间关于无殇的记忆悉数盘桓在脑海,以前或许还有些模糊,顷刻之间已无比的清晰明朗,每一件事与他之间的过往都清晰浮现在脑海。 “这是曾经我和师傅,在京城郊外的大宅驱鬼时拾到的一首诗,看着字迹隽秀清美诗句又好便收起来了。”不染从兔儿手中接下那首诗,又小心规整地折好放入袖内。 兔儿举目看向遥远的灰茫天空,有细碎的雪花飘落下来,洋洋洒洒如梦幻的的世界。那一年……无殇为她受了两道天雷,命在旦夕,她用六命换了他续命。在京城郊外的大宅,那间不大的房间他们蜗居近一月,那时候的她懵懵懂懂不知情爱为何物,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那个阴鸷冰冷的男子。痴以为可以抒尽心中凄凉,终是苦情滋味难尝,一首诗哪能诉说殆尽。 真正爱的,始终还是他啊!她绝不会自此留在梦境中,独留他一人在世上,还有他们的儿女。 兔儿低头苦笑,“终是不愿遗忘。喝了唐昕的血,却不曾饮孟婆汤。” “你说什么?”不染听不太懂,问了声,她已从感怀中回神,问不染,“你的法术修习的怎么样?” 不染羞赧地抓抓头,“这些年,旁的学的不太精,却学会了如何永驻青春的法力。” 怪不得多年后,在人界见到不染时,年近百岁的他还是容颜依旧。 “你就没学会,比如将妖精打回原形的法术?”兔儿问。 “倒是学了些,只是不够精。你要做什么?不会想让我把你打回原形吧。”不染端着一副老成的样子打量兔儿,“你身上全无妖气,倒是一股凡人气息……难道你已成为凡人?” 第308章 终究不忍 第308章 终究不忍 “说来话长,我想你帮我一个忙,我需要什么东西跟你交换?” 不染笑了,“虽然我师傅跟你闹的很不愉快,我们之间毕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也没修成一位尽职的道士,满脑子降妖除魔的观念。我知道你是一只善良的好狐妖。相识这么多年了,谈什么交换!只要你一句话,我帮你这个忙。”抱歉地嬉笑一下,“就是不知我不着调的法术,能帮你多少。” 不染的慷慨如暖流一般熨贴了兔儿千疮百孔的心,还是不染有人情味,不似灵镜和老君那样,凡事都要个交易。一把抓住不染的手腕,“随我入宫。” 转眼之间,不染已和兔儿出现在巍峨的宫殿之中。兔儿指着宣华宫内舞影曼妙的女子,对不染道,“帮我把她打回原形。” 不染瞠目结舌地望着殿内的翩跹舞者,又愣愣地望向身侧的兔儿,“你们……你们……哪个是真的?” 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朱砂痣,一样的水眸潋滟……只是一个妖媚,一个清丽,一个目光如剑,一个柔和如暖水。 “你觉得我们哪个是真的?”兔儿端端看着不染,毫不避讳地让不染将自己的脸看个仔细。不染又望向殿内薄衫半遮玉体的妖娆美人,讷讷出声,“我觉得……你是真的……可你身上没有妖气,她却有妖气。” 不染也举棋不定了,“我不会伤害一朵,万一你利用我伤害一朵……” “曾经你一路背着我回京城,还去醉悦阁找过我,我义母崔妈妈都告诉我了。你还曾经等在宫门外希望能见到我,只可惜宫门戒卫森严你根本进不来。还记得在在尼姑庵,你身边总是围绕很多模样俏丽的年轻姑子,你还吹嘘你是捉鬼降妖的能人异士……” “我相信你了。”不染羞赧少年时的轻浮,拽了拽兔儿的衣袖叫她闪身到后面以免误伤,一边施法一边问兔儿,“你为何成了凡人?” “日后我会告诉你。”兔儿敷衍道。 一道金色的流光在雪花中射向殿内曼歌曼舞的灵镜,然还不待近灵镜的身,已被反射了回来。幸好兔儿和不染都不是妖,否则定要现了原形。不染苦恼抓头,开始画符,然符纸还未写完居然燃起一簇火焰,灼得不染手指刺痛赶紧丢掉符纸,乱脚踩灭火焰。 殿内的灵镜忽然伏到在地,扶住胸口,满面痛苦地望着羽宣。 “小朵!”羽宣惊呼一声,抱起灵镜。 “宣,有人暗算我。”灵镜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好不可怜! “大胆!”羽宣低吼一声,亮出长剑便冲出大殿。外面下起了大雪,雪白的雪花与他银白的长发纠缠不散。 “什么人!”羽宣锋利的剑刃指着宫门口的不染,吓得不染一叠声地跪了下去。 “小道不染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缘何暗算灵妃!是何人指使你!”羽宣怒喝着,全然不似先前时那般冷静沉着,兔儿从他身上看到了惑庸之态,用不了多久,羽宣就会被灵镜彻底操控,成为灵镜想要的样子。 “宣,一定是皇后娘娘气臣妾先前说的那句人老珠黄,知道妾身狐妖身份,特找来道士降拿我。”灵镜泪水涟涟,哀声戚戚。 “金宝!宣皇后!” “慢着!是我指使不染来降妖。”兔儿从不染身后站出来,本不想这么快和灵镜同时出现在羽宣面前。不知灵镜为何执意针对王慧洁。若羽宣在梦境中亲手开了杀戒,被梦血侵身,就是他愿意离开梦境亦再不能。 “你……”羽宣痴怔地望着兔儿。 “宣!竟有个和妾身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皇后果然下了好大一番功夫,非要将我们分开!”灵镜拽着羽宣的胳膊,直接挡住羽宣的视线,让他只能看着她。“那是假的!我才是你的小朵!” “羽宣。”兔儿迈进宣华宫,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似回到了从前,“你忘了你如何受伤昏迷?忘了你已回到你的南海龙宫?你是龙宫太子。这里的一切只是梦境,都是虚假幻化,不是真实。不要沉迷于此,与我一同离去。我才是真的一朵。” 向羽宣伸出手,他却迟迟没有挣开灵镜走过来。 “宣!不要相信她!她是假的!我才是一朵!你深爱的一朵!她眉心的朱砂痣只是血滴干涸,根本不是我!”灵镜一挥手,便已抹去了兔儿眉心的血滴。 羽宣迷惘地望着兔儿,又看向怀中的灵镜,俊脸染上一层寒霜,一闪而逝炯亮的双眼渐渐暗淡下去,软声对怀里的灵镜说,“小朵,别怕,我只在乎你,尽管她和你有一样的脸,她也不是你。” 灵镜笑着勾住羽宣的脖颈,贴在他的耳边柔声软语,“宣,杀了她,别叫她迷惑你的心。” “灵镜!你是在害他!”兔儿大喊,就在羽宣的长剑刺来的那一刻,她不躲不闪,只问羽宣,“在妖界你刺我一剑,而今还要再刺我一剑?羽宣!” 清楚看到羽宣眼底出现的裂痕,兔儿再次扬声质问他,“你若真的爱过我,岂会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我!我来接你回去,你必须跟我走!” 喊着,眼里已噙满泪水。羽宣的剑刃停顿在兔儿的心口处,再也不能迫近一分一毫。 灵镜飞身而起,抓着羽宣的手拼命向兔儿的心口刺入,就在衣衫刺破即将没入血肉之时,羽宣一扬手,一道金光乍现,已将灵镜的身体弹了出去。 “宣!”灵镜栽倒在雪地中,惶声大喊。 羽宣手里的长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亦不清楚为何就是无法伤害眼前的女子,心好痛痛得好似要裂开一般,无力地倒退一步,慌忙抱起瘫在地上的灵镜。 “小朵……我……”他愧然垂首,无力说清楚心间的挣扎彷徨。 “宣!杀了她好不好?不要让她来破坏我们美好的一切。我们约好了,我要为你生好多好多小孩,我们约好了在泽鸿能接任大典之后,就隐居山林自此逍遥山水间不问世事。你答应我的……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小朵……答应你的事我绝不会食言,只是……”羽宣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宣,你仁义善良不能下定决心,我来替你动手。杀了她,就没人能再迷惑你的心智。”灵镜推开羽宣的怀抱,拾起地上的长剑再次向兔儿刺来。 兔儿旋身而起,在雪花中长裙飘扬,“灵镜,过了今日,人世的羽宣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你真的希望他死?即便在梦境中你们相依相偎,那都是假的!” “闭嘴!不要再胡言乱语!”灵镜挥舞长剑再次迎面而来。 不染赶紧画符,口中念念有词,一道灵符闪着金色的光芒飞向灵镜,长剑扫来,灵符化为一片片粉碎的黄纸。 “皇上!妾身早就怀疑她不是真的一朵了,一朵一向善良有礼,绝不会侍宠生娇待人蛮横。皇上,您清醒地看一看,到底哪个才是一朵!”王慧洁冲了进来,跪倒在羽宣面前,泣声道。“妾身与你十多年的夫妻情,我是什么品性你再熟悉不过,灵妃几次诬陷我……皇上难道就没起一点疑心?” 羽宣抬眸看向半空中一再躲闪灵镜攻击的兔儿,她的眉心已没有那深刻他骨血的红痣,她……真的是一朵? “你现在只是凡人,根本斗不过我!”灵镜鄙笑一声。 “我有再生之力,何况又是梦中,你也未必能杀得了我。”兔儿已敏捷避到屋顶之上,面对灵镜的招式,她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无,而凡人之躯亦施展不出前世记忆中的法力。 没料到,羽宣长身掠起,直接挡在兔儿面前,拦住了飞刺而来的长剑。灵镜猛地收住攻击,不敢置信地望着羽宣,寒声问他。 “宣!你要护她?” “我不想你杀人。” “你就是在保护她!”灵镜放下长剑,走近羽宣,与他贴身而站,仰头望着他俊逸的容颜,满目凄楚,“我这么努力做,让你爱上我,终还是抵不过她出现的那一刹那。” “小朵……”羽宣沉声呼唤,不想看到她悲哀的眸色。 “宣,我只问一句,跟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当然好,此生能有你为伴,世事何求。” “宣,我再问你一句,若没有我,让你一个人活下去你可愿意?”灵镜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无比清晰。 “没有你,我宁愿死,也不愿孤存于世。”郑重的话语如重石击打在兔儿心房。 “羽宣!不要!” “这是宣自己的选择,我能给他你所不能给的一切,你若执意留在此处,我便带着宣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说着,灵镜便带着羽宣从屋顶落下。 兔儿急速扑来,一把拽住羽宣的袍衫,“羽宣!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我只想你好好活下去!她不是我,她是灵镜!这里都只是一个梦,都不是真的!梦再好,也是虚拟。回到现实……” “住口!” 第309章 再一次残忍 第309章 再一次残忍 羽宣扬声打断兔儿的话,“你再危言耸听,便将你和皇后一同打入天牢!” “羽宣!你真的愿意抛弃你的父王,你的姐姐,你在现实中的一切,长留梦中永不苏醒?不要,羽宣,求你……不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兔儿泪流满面,哭着祈求,只得到羽宣僵硬的背影。 许久,他微微回头,却没有看向她。 “将此人和皇后打入天牢!” 羽宣一声令下,御林军整步上前,压着兔儿和王慧洁连带不染一同押往天牢。她看到灵镜得意张狂的笑,看到羽宣的不为所动。 地牢昏暗潮湿,呛鼻的霉味充斥每个角落。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地上潮湿的稻草已然结冰,冷得人紧缩一团还是透骨的凉。 王慧洁一言不发,屹立在地牢中还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国母模样,丝毫不显狼狈。 不染倚在地牢的牢门不时往外看,摇头叹息。“今天出门前,真该掐指算算,是否有牢狱之灾。” “我相信羽宣会放我们出去。”兔儿无比坚定,在最后一眼对望中,她清楚看到了羽宣眼中的挣扎与迷惘。“他现在只是无法认清现实,待反应过来,一定会放我们出去。” 看向地牢上方小小的通风口,有点点星光透射进来。过了今晚便是最后一天,若不能及时带羽宣回去,他们就只能永远留在这个梦境中不老不死一直存在下去。 “母后,母后。”地牢外传来少年清朗焦急的声音,有人参见太子,随后打开牢门,唐泽鸿带着两床棉被送进来。 看到和阿牛长得一样好看的唐泽鸿,心勇气涩痛的苦味。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牛哥,已在现实中投身莲池化为孽龙出世的祭品。 而在梦中……真好,阿牛哥还活着。 兔儿猛地从沦陷的意识中回魂,这是怎么了?这只是梦,千万不能迷惶。应是入梦时间太久,意志变得涣散的原因。 “母后,父皇只是一时糊涂,被妖妃迷了心智。儿臣会去求父皇。” “万万不可!”王慧洁慌声道,“你只需将心思放在朝政上,母后的事自会处理,不需你插手,落人口实。” 唐泽鸿挣扎一阵,终究沉声道,“是,儿臣知道了。” 唐泽鸿离去时,只淡淡瞥了一眼兔儿,全然没有在人界时的亲络,可见他对灵妃的成见至深。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眼泪不经意落了下来。 临近子夜时分,羽宣真的来了,只有他一人,没有惊动天牢守卫,以一块令牌帽衫遮面悄悄进入天牢。 他就站在牢门外,从牢门上拳头大的窗口看向黑暗的牢房。他什么都看不到,还是隐约感到一种莫名的亲近。兔儿闻到记忆中的龙涎香,靠着牢门听着门外之人的清浅呼吸。就在她即将开口时,他率先开了口。 “真的是你?” 只这一问,足以证明他已犹疑不定。 “嗯,是我。” “为何?” “跟我走,我会给你一切答案。” “如何相信你?” “看你的选择。你若不愿离去,我与你……”兔儿的声音哆嗦一下,“在现实都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过了明晚这个时刻,我们都再也回不去,永远留在这个梦境中。” 羽宣沉默了,最后再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听到门外铁门重重阖上的声音,身心如坠谷底。她已猜不透,羽宣这次离去,是否还会再来。或许,他会再过几日才会出现。 彼时,一切都已没了意义。 冰冷的黑暗中,一夜无眠。 次日下午,羽宣竟命人将他们放出天牢赶出皇宫,不许她再涉足皇宫一步。王慧洁也被贬为庶人,从一国之母沦为一介草民。 “十几年的夫妻情,终抵不过那个女子。”王慧洁素衣散发,形容寥落。 “这一切只是梦境,都不是真实,你不用伤心难过。”兔儿安慰道。 “只是梦?那么现实中呢?他有没有抛弃我?有没有因为你废黜我?”王慧洁抓着兔儿急切追问,兔儿只能摇头。如何对王慧洁说,羽宣在人界这段现实中已断命在大年夜的喜庆之中,如何说王慧洁最后为了了却唐泽鸿在凡尘的顾念,自缢宫中。 “不染,你带皇后去你的住所落脚。” “你呢?”不染忐忑起来。 “我去,撕碎这个梦境。”不待不染抓住她,她已如一阵风跃上空中再次回到皇宫。 一众侍卫拉弓搭箭,瞄准她的背影,她已出现在灵镜殿,一排排御林军蜂拥而来,将她团团围住。在包围中纵身飞向灵镜殿内供奉的灵镜,忍受住强烈的锐光袭体,一把抓住那面金色的镜子。 “抓住妖女!”有人大喊,无数的羽箭飞射而来。 兔儿将灵镜对准众人,借用阳光的反光刺痛众人的眼,飞出灵镜殿直奔宣华宫。她站在殿门外大喊。 “羽宣!羽宣!” 殿内安寂,毫无一声回应。 就在她扬起灵镜欲砸在石桌上击碎时,无数的御林军已追了过来,再一次射来铺天盖地的羽箭。她飞身躲避,一支支羽箭擦身而过,划破她贴身的衣衫。 殿门砰然被人破开,羽宣飞身而来一把揽住兔儿的腰肢避过一支欲刺穿她后心的羽箭。他瞪着她怒吼。 “为何要回来!” “我来带你回去。” “我已选择这里!哪里都不去!” “你要留在灵镜身边?”兔儿抓紧手中的金色镜子。 “我……”羽宣的口气蓦然软弱下去,“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兔儿惊骇。 “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可好?”他抢下兔儿手中的金色镜子,手中灵光大射,金色的镜面豁然出现道道清晰的裂痕。 殿内传出女子尖锐凄厉的嘶叫,灵镜扶着剧痛的心口冲了出来,伏倒在门旁,不敢置信地望着羽宣泪眸潋滟。 “宣,你……”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深深望着兔儿,坚决的口气,如粉碎灵镜身体的利刃,她凄恐尖叫起来。 “宣!不要!不要毁了我!我为了你才化成人形……” “咔吧咔吧”的断裂声,灵镜已在羽宣的手中碎裂开来,金色的碎片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射出刺眼的光芒。 灵镜美丽的脸上出现痛苦的裂痕,一点一点加深,最后在一声痛苦的尖叫下,化成一团金色的雾气,飞旋在宣华宫的上空。 “呜呜……宣,你居然毁掉我的真身。你居然狠心毁掉我!”凄悲的哭声响彻云霄,惊起一片鸟儿哀鸣而过。 “既不是她,何须再留情面。”羽宣决绝的口气,彻底毁掉了灵镜最后一丝希冀。绝望的大吼一声,身体却在寒冷的空气中一点一点飘散。 “你昨夜回来就怪怪的……原来在那时你就做好决定,留下她,毁掉我……你只是在等最后一天过去,自此跟她永远留在梦境中!她那样伤害你,为何你还只爱她……” 灵镜的声音越来越弱,“即便她跟你永远留在梦中,她爱的人始终也不是你。那个爱她的男子,经常在夜里出现在宣华宫来看她……你看,他又来了!她终究不会选择你,她从没爱过你……” 灵镜缥缈的声音最后消散在瑟瑟寒风中,再没有片丝痕迹。 兔儿和羽宣仓惶抬首,向昏沉的天空中看去,在那茫茫厚重的云层中,隐约出现一张脸的轮廓,虽然模糊不清,还是能一眼分辨。 是无殇! 他的口一张一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从口型分辨他一直呼唤“兔儿”。 兔儿的心口一阵收紧,又哭又笑地抓紧羽宣。她惊讶发现他在颤抖,知道他的挣扎与恐惧。最后,她只能再一次残忍舍弃他的真心,抱紧羽宣一起跃向天空。 “跟我回去可好?你还有你的漫长人生,不要因为一个女子自此断送。你是龙族太子,有龙族的子民等你回去。还有你的姐姐,你忍心她为你伤心难过?” 停顿在半空,没有羽宣的心甘情愿,梦桥不会出现,他们离不开这里。 羽宣缄默许久,天色在迅速黑暗,云层中隐约出现月亮的脸,晦暗的光线照不亮清明的视线。他的犹豫,已催动时间快速流逝。 兔儿急声大喊,“羽宣!不要做傻事!” 羽宣沉声道,“我早就怀疑身边的小朵。我爱的小朵,善良解意,从不会娇纵蛮横,她冰清玉洁如一朵白莲花。可她有你的脸,许诺我天长地久。”他深深地望着兔儿,“你说,过了今晚我们将永远留在梦境中。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即便不是现实,却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就我们两个,再没有旁人打扰。” 他又沉默了,手轻轻抚摸兔儿光洁的额头。她已没有那颗诱人的朱砂痣,他还是肯定她就是他深爱入骨的小朵。 “我真的,不想回去。” “我们都已回不了头。在现实我有我的儿女,我要守护他们,不能抛弃他们。羽宣,原谅我的自私,也求你活下去,不要让我对你的歉疚再深一分。” 他缓缓扬起唇角,笑得那么好看那么完美,就如触手生温的暖玉,却让人觉得清寒如霜。他指着半空中出现的无殇隐约的脸,道。 “回到现实,你会回到他身边?” 第310章 狐皇之魅 第310章 狐皇之魅 兔儿沉默了。定定地望向墨黑天空中模糊的那一张脸,他正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她却丝毫听不到他的声音。低头间,竟不经意看到遥远的下方,一排排在寒风中摇曳的茜纱宫灯下,一袭黑袍的无殇,就掩身在宣华宫的宫外,静静地望着宣华宫亮着灯火的大殿。 心口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那是梦中的无殇,虽不是现实,却是当年的情景再现。原来在她失去了心脏决意留在羽宣身边的那一段日子,他有出现在宣华宫外静静看着她,她却全然不知。 羽宣唇边的笑变得苦涩,“我不敢告诉你,他来看过你。我怕,你会跟他走。可现在,你终还是要跟他走了。” 羽宣紧紧抱着兔儿纤弱的身体,“我真的,不想回去。” 兔儿的心口如被重石击过。“羽宣……” “你说,过了今晚,我们都会在现实中死去,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我……”羽宣闭上眼,最后的挣扎做出最后的决定。 “不想你死。” 似在茫茫大海中看到了一叶扁舟缓缓而来,兔儿激动地紧紧拥住羽宣,“羽宣。” 羽宣再没有说一句话,缓缓闭上眼,从他身上缓缓晕开一层一层的梦幻之光,一道金色光柱罩在他们身上,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金色光柱的彼端,那一片刺眼的明亮之中。 那一边便是现实,便是他们活生生存在的现实。 “兔儿,兔儿,兔儿……” 熟悉的呼唤一声声传入耳畔,还有无忧低低的哭声,一声声唤着。 “娘,醒一醒啊娘。已经三天了,娘你都醒来啊!” 鼻头一酸,两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可疲惫的双眼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意识一沉,便陷入无边无际的困怠之中,沉沉睡去。 再度恢复意识时,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耳边有婉转的鸟语欢歌。缓缓睁开眼,便看到无忧疲倦守在床边打瞌睡,而无殇正长身立在门口,挡住从门口射进来的明媚阳光,雪白的长发刺眼的白,伟岸的背影更显颀长高挺。 “娘,你醒了!”无忧惊喜喊了一声。 无殇的背影猛地一僵,竟是没有勇气回头看她一眼。 兔儿口干舌燥的难受,无忧赶紧端来水,搀扶她坐起来喝水。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果然非虚。窝心地抓住无忧的手,眷恋无忧身上的温度,却又愧疚辗转多年从不曾给过女儿母爱关怀。此后的日子,一定要好好补偿。 “娘……无忧都要担心死了……幸好老君说娘只是睡着了……不然无忧都想跟娘一起去了……” “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刚一开口,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也沙哑难辨。 “娘,你怎么了?”无忧赶紧帮兔儿顺心口,无殇也赶紧过来,紧张得有些无措。 无忧见他们四目相对,却是无言诉说,吐吐舌头,悄悄退了出去,将门掩好。 无殇赶紧倒了一杯水给兔儿,看着她喝了水不再咳嗽,轻轻的一问充满无尽的关怀与爱意。 “好些了吗?” “嗯。” “还有哪里不舒服?老君还在玄水明宫……”他正要去宣老君,她赶紧唤住他。 “我很好。” “你脸色很差。” “你的脸色也不好。”兔儿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这几日他一定没合眼。疲惫的神色,已让他显得有了几分苍老。心口一酸,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他紧抿的薄唇,弯起一丝完美的弧度。 一向不太懂得表达的他,这已是最开心的反应。 兔儿含笑不语。 “我很后悔,让你独自去犯险。见你迟迟还未苏醒,真恨不得……”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兔儿的手堵住了他的嘴。 “你不相信我一定会回来?” 见到无殇心虚的目光,她笑了起来,“一向桀骜不驯的妖王至尊,也有没自信的时候。” “兔儿……” “还是叫我兔子吧,听着顺耳。” 无殇猛地张大深黑的眸子,又惊又喜地盯着她,薄唇嗡动,竟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愿意?”她歪头问他,见他还没声音,嘟起红唇,哼道,“不愿意就算了。” 翻身躺在床上,还不待盖上被子不理他,他已一把捞起她抱在怀中。 “我当然愿意!”他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我的兔子……我的兔子回来了……” 窝在他结实的怀抱中,眼角触碰到他雪白的长发,又欢喜又辛涩。手覆在他的大手上,紧紧的熨贴在掌心,他身上的气味和呼吸清晰触碰……这样窝心的感觉,期盼了那么久那么久,终于可以摒弃所有再一次不顾一切飞蛾扑火。 “兔子。” “嗯?” “兔子。” “嗯?” “我的兔子。” “嗯。” “我的兔子……”他就好像唤不够般,一遍一遍呼唤她,她亦一遍一遍答应他。 没有别的言语,没有过多的表达,他只是不耐其烦地呼唤她,她亦不耐其烦地回应他。不知他唤了多久,她终于哭出了声音,他亦落下晶莹的泪滴。 “你终于回来了。”他的泪珠滚落在她的脖颈。 “我回来了。”她哭声说。若不是经历了险些沉入梦境永远无法脱身的绝望,她亦不能如此清楚知道,心里最爱的还是他,不愿离他而去。 “真好,真好。” 火热的吻霸道落下来,沿着她额头到脸颊脖颈,最后深深钳住她的檀香小口,缠绵辗转许久,要将压抑沉淀千年万年的爱恋统统发泄出来…… 垂落的床幔遮住了床上旖旎的风光,窗外两只彩蝶翩飞,追逐落入盛开的花丛中。 一朵昏睡了将近三天的时光,羽宣居然还没有苏醒。去探望他时,天后还坐在他床边苦等。始终没掉一滴眼泪,只是瞬间苍老憔悴了许多。 羽宣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口残气似随时都会终结,命悬一线毫无起色。 一朵终不忍再看,紧紧闭上眼。在离开梦境的那一刹那,她还清楚记得羽宣狠狠推了她一把,至于他有没有离开梦境,她不得而知。 老君说,羽宣能否苏醒,只能看他自己的意志。若他自己不愿苏醒,回天乏术再无他法。 “宣儿,终是放不下对你的那一段感情。”天后毫无起伏的声音,淡若清风。 一朵垂首不语,心口涩痛难抑。 “那一年狐皇白儿天界献舞为先天帝庆寿,只一眼宣儿的心魂便被你深深吸引。我就坐在宣儿身边,清楚看到他对你情愫暗生的表情。我附在他耳边告诉他,”天后抬眸看向一朵,声音重了几分。 “狐妖之魅,如蛊如毒;狐皇之魅,侵心噬骨,专害天下男儿。宣儿莫要中了狐皇的蛊。” 那一年的天界寿宴,一朵还记得,龙族的太子羽宣是跟玄澈一样大的翩翩少年郎。她当年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对羽宣没有太深的印象。而在白儿那一世,也只和羽宣有过浅显的几面之缘,没有过多交涉。 “他偏偏不听我的劝告,甚至追逐狐皇去了蟠桃园。他回来时,神色落寞,一言不发。回到龙王宫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郁郁寡欢。父王看出他的心思,特意去了天庭见天帝,谈笑间天帝竟有意将你许给宣儿为妻,和父王做了口头承诺,待宣儿成年便昭告三界。宣儿得知这个消息很高兴,经常上岸去妖界。他从小性格腼腆,从不敢在你面前露面,只悄悄的远远看你。身为龙族太子,又年岁幼小法力低微,被妖界妖精垂涎仙人之躯……” 天后的声音哽住,疼惜地望着羽宣,“幸好我及时去寻他,才从千年鱼妖的口中救下他。彼时,他已奄奄一息……” 天后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疼爱地抚摸羽宣的脸,轻轻的宠溺的,“姐姐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你。磬儿已经去了,你也要去吗?姐姐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住你的命。” 无殇站在殿外,望着天后的目光深黑如潭。 一朵悄声退出去,郁结的心口,压抑得呼吸都沉重。 无殇搂住她纤弱的肩膀入怀,“人各有命,世事皆无完美。你也不必太难过。” “是我害了他。” “我倒觉得是他害了你。” 一朵困惑抬眸望着无殇,“羽宣哪里害过我!” 无殇轻柔抚过一朵鬓边的碎发,手指轻轻点了下一朵的额头,“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不许脑子里总想别的男人。” “你好霸道。”她嘟囔一声,正要追问他刚才的问题,他已拥着她往外走。 “无忧在找你,你应该多关心关心我们的女儿。” “我当然关心无忧。” “还有长乐,我已派人去寻他了。我们的儿子,你也该多关心关心。” “我当然关心长乐了。” 无殇深深地望着她,口气无比地郑重,“从今以后,你只需操心我们三个就好。” “……” 他刻意的避而不答,让一朵更加觉得事有蹊跷。隐约感觉,这件事与似乎天后有关。她总有一种错觉,无殇和天后之间,玄辰和天后之间,总是怪怪的。 第311章 我就是那个好男人 第311章 我就是那个好男人 宜汤每日都缠着无忧,只问无忧一个问题,为何不理他。不解决这个疑难,他也没心思回冥界处理朝务。 无忧总是躲他不见,他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不厌其烦地追问盘亘在心里多日的问题。可无忧就是一句话都不对他说,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不施舍给他。 宜汤终于觉得事态严重,“你不会偷吃了老君的丹药!比如那种让人失忆,无情无爱之类的。” 无忧飞他一记白眼。 “不对啊!”宜汤摸着下巴,很困惑地道,“你没理由只不理睬我啊。老君那好像没有不理人的丹药啊。” 无忧继续飞他白眼。 “老君那也没有让人总飞白眼的药。” 无忧一把推开他,去找一朵,他还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 “小无忧!你在气我抱翠花?她是为了我才死的,我抱她也是无奈之举,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倒在地上,孤零零的吧。” 无忧在玄水宫寻到一朵,亲昵挽住一朵的胳膊,“娘,我们去找哥哥吧,那样我们一家四口就团圆了。” “我也有此意。”也不知长乐会不会认她这个母亲。 “娘,你说哥哥会去哪里?崔叔叔就在玄水明宫,哥哥会去哪里找崔叔叔?娘,苏妃不会被哥哥救活了吧。那个女人那么坏,我不要她回来抢爹爹。” “小无忧,你跟你娘话那么多,为何就对我一个字都没有?”宜汤气怒。 无忧仍旧全当他是空气,只对一朵说,“娘,爹爹只是我们的,不能再让任何女人染指爹爹!” “一定。”一朵发誓。这个问题无忧已在耳边念叨不知多少遍,耳朵都起茧了。 宜汤彻底怒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居然这么对我!早知道,当年就不该收养你这只白眼狼!” 无忧飞他一记白眼,拽着一朵就往外走,“娘,我们去找爹爹,一起找哥哥去。” 宜汤气得磨牙,铁拳捏得咯咯作响,吼了一声,“小无忧!你要和我绝交是不是!” 无忧头也不回,与一朵一起跨门而出。 “无忧,你宜汤叔叔……”一朵小声道,打算劝一劝无忧,不该这么无礼。 “他不是我叔叔!” “是汤汤。”一朵赶紧改口。 “也不再是我的汤汤了!”无忧气道。 宜汤听到无忧这样说,更加愤怒,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崔珏!随本王回冥界!自此再不涉足妖界!” 无忧的身体猛然一僵,呼吸也变得凝滞。 一朵看到宜汤愤然离去的背影,喟叹一声,“无忧……你到底怎么想的?” 无忧不语。 “告诉娘,为什么。” 无忧低下头,看着缎面绣鞋,笑道,“他比我老,不适合我。” “无忧……”一朵清楚看到无忧眼里闪现的难过。 “娘。”无忧仰起头,脸上已恢复往日的欢快,“你不是也说过,他不适合我。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真的很好的。” 心疼地揉了揉无忧的头,“会有更好的男子,等着我的女儿。” “一朵,我就是那个最好的男子!”小彩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笑嘻嘻就将一张脸贴了过来。 “边去!哪里都有你。”无忧飞去一记白眼,小彩不满地叫起来。 “别用你瞪宜汤的眼神瞪我!我不习惯。” “别跟本公主贫嘴,没时间搭理你。”无忧一脚踩在小彩的脚上,直接从上面碾过,“娘,今日天气这么好,我们先去哪里找哥哥?” “先去……”茫茫人海,还真不知去哪里找长乐。 “无忧!你真当我好欺负!说踩我就踩我一脚!石头虽然坚硬,也会痛的好吧。”小彩追上来,喋喋不休跟在身后叫嚷。 “哟,石头也会痛呀,还真不知道。哪里痛?这里这里?还是这里?”无忧上手就在小彩身上掐了一把又一把,又痒又疼气得小彩俊脸扭曲,伸手还击,咯吱无忧的腋窝,痒得无忧赶紧逃跑,也顾不上一朵。 一朵看着他们追逐在九曲回廊中打闹,无奈摇头。 离去的宜汤没有走远,望着与小彩嬉闹的无忧,气得俊脸铁青,双眼似燃起熊熊火焰。 一朵想,在宜汤的心里,无忧已有了不可或缺的位置。只是遗传了老冥王风流花丛脾性的宜汤,无忧在他心里又能存在多久?一朵不表乐观态度。 刚要准备去找长乐,婉莲匆匆来报,羽宣醒了。 甫一进门,就听到天后泪崩的哭声。在苦等羽宣多日不醒的日子里,天后不曾掉一滴眼泪,此刻已全失身为天后端重孤傲的仪态,指着羽宣破口大骂。 “因为一个女人消沉至此,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不配为龙族太子!” 那一刻,一朵在王后身上看到了与苏妃相似的傲骨。都是龙族儿女,她们拥有身为神族的骄傲与信仰。 羽宣眼底一片空明,毫无情绪波澜,望着遥远的远方,默然无声。 “宣儿?”天后低唤一声,他依旧毫无反应。 “宣儿!”顺着羽宣的目光,天后看到门口站着的一朵。“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掴子,天后打得羽宣侧脸瞬即红肿起来,清晰印下道道指痕。 羽宣一怔,无力垂下头,目光从一朵身上毫无流连离去。 一朵忍住所有牵绊难忍,仓惶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天后嗔恨的怒喝,“我为你改生死簿续命,不是为了让你再为她死一次!” “姐,我知道了。”羽宣轻飘的声音,毫无重量。 一朵冲出宫门,一路疾奔。 耳边传来崔珏秘音呼唤,顺着声音方向,寻到牡丹园小亭。他已在亭内泡好热茶,石桌上两个白瓷茶碗内斟满香茗,袅袅热气升腾,香气扑鼻。 崔珏雪白的长发逶迤在他肩头,如被霜染。 一朵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夏日闷热,清茶微涩,解了一丝心底燥热。回味间,似有淡淡的梨香,绕齿不散。 崔珏说,这是梨花茶,味道清冷可以明目。 一朵揣测不明他话里的深意,只静静饮茶。望着茶碗中漂浮的白色花瓣,似看到了天后寝宫中那片如落雪般的梨花…… “喜欢我为你书写的命格吗?” 一朵差点洒了杯中热茶,震惊抬头看向崔珏,他依旧举止文雅似嬴弱书生。 崔珏笑靥平静无波,举杯啜口茶,平缓的声音毫无情绪,“当年你跳下忘川河,借用回魂珠的神力,保留你一丝魂魄不散。给你寻了个与你命数相同的凡胎转世,生死薄上那孩子的命格太悲苦,六亲无靠,一生无依。” 他放下茶碗,看向亭外盛开雍容的牡丹花,“我想了许久,终在生死薄上,将你与尊上画了一笔。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其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你为我改了生死薄!”一向恪尽职守的崔珏,会亲手改写生死薄! 崔珏淡然一笑,“说来惭愧,我只是填满回魂珠扭转命运的空缺。借机,望能帮你一把。” “崔珏……”一朵感喟无言。 “你本是已死之人,借用回魂珠才得转世重生之机。生死薄上只有关于兔儿命数的天机记载,已被我抹去。于你,生死簿一片空白。后续,只看你如何选择。” 一朵眼中泪光闪烁,“我一定抓住这次机会。” “那便好。”崔珏唇边幻起一丝浅笑,端起茶碗,继续品茶,似回味丝丝梨花清香。 “你的头发……”一朵沉声问。 “帮你汇聚魂魄时,消耗了一些法力而已。” “我……”一朵愧疚埋首,“谢谢。” “不需道歉。我欠你的,终究要还。” “你根本不欠我任何东西。” “你不知而已。”崔珏起身,负手立在亭栏,风吹起他的白发,紫色衣袂翻飞,“前世,你救尊上,明知你会魂飞魄散,我还是……取了你的六命给尊上。事出有因,那样的结局我早已预料。”他笑了笑,“都过去了,九死一生,你终还活着。” “生命无常,谁也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珍惜眼前,珍重现在。”一朵举杯,以茶代酒,敬崔珏。 “说的好。珍惜眼前,珍重现在。”他端起茶碗,举杯而尽。 淡淡的梨香扑鼻不散,似漫步在一片梨花雪海…… 崔珏的目光望向远方,羽宣住着的宫殿方向。 一朵顺着他的目光亦看去,不知何时天后就站在遥远的宫门口,一袭盛装流光熠熠,映着眼前盛开的牡丹如那牡丹仙子雍容国色。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天后的神色,只能感到她望着崔珏的目光透着淡淡的悲伤与愧疚。崔珏沉淀几千年的情绪早已结痂,看不透在那平静的表情下掩藏着怎样的千思百转。 “崔珏,我看得出来,天后对你有情。”一朵诚然道。 “旧事已矣,就如昨日饮茶,今日只能回味余香。” “我不认同你的说法。人生在世,虽你为仙人,可以拥有长久的生命,生命里出现很多人。可真爱只有一次,错失之后将再也寻不回。” “你又怎知,我爱的不是你。”他低头看向一朵,深深的目光浮现一丝迷惘。 第312章 又逃走了 第312章 又逃走了 “第一次的爱往往才是真爱,其余……可以是怜悯,是愧疚,是惺惺相惜,是患难与共,未必是爱。” “果然是过来人,说话的口气都这么老成有经验。”他哂笑道。 “那么你呢?这梨花茶,寓意为何?是否有别的情愫在其中?我喝的是茶,那么你品出的是什么味道?” “酸涩。再无其它。” 一朵笑,“爱而不得,便是酸涩。” “白儿,那是天后。你撮合我们,置天帝于何地?” 一朵窘然,“我就事论事,可没强拆人家夫妻的意思。” 崔珏笑了起来,“白儿,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为了所爱连性命都不顾。有的人,权势地位,永远高过一切。” 一朵看不透崔珏语意中流露的落寞,似他曾亲身体会过这样的伤心。 天色渐渐暗下来,无殇还在玄水宫等她回去一起用晚膳。刚走出凉亭,卷起一股阴风,牡丹花瓣簌簌落下,飞向天空。猛然抬头看向阴风袭来的方向,一袭素色衣衫的男子,白扇掩面,从天翩翩而降。他手中折扇刷地一收,拦住崔珏的去路。 “长乐!”一朵惊呼一声。 长乐斜飘来一眼,沉寂的黑眸无波无澜,只在唇角勾起一丝浅显的弧度。 “长乐!”一朵激动难言,想要靠近,从他身上再度席卷起阴冷的寒风,逼得她不得靠近分毫。 “崔判官,让我好找。”长乐摇着折扇,姿态优雅。 “不知公子找我所为何事。”崔珏握着春秋轮回笔的手负在身后。 “帮我救活一个人。” “谁?”崔珏明知故问。 “龙族公主玉磬。用我六命换她一命。” “可有肉身?可有一丝残息尚存?”崔珏继续问。 “皆无。” “恕崔某无能为力。”崔珏有礼一欠身,准备离去,再度被长乐拦住。 “判官大人的春秋轮回笔拥有执掌性命生死轮回之力,若不能救活,转世投胎亦可。”长乐的坚持,刺痛了一朵的心。他可知道苏妃自小用妖血喂养他,险些害他泯灭人性沦为嗜血成狂的怪物。 “玉磬公主,龙玉已碎,转世无望。” 崔珏的话彻底毁掉长乐最后一丝希冀,抓紧折扇的手骨节雪白。 “长乐。”一朵轻柔的呼唤,依然无法打开他坚硬的心。试探地向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一下,却被他避开。 “你到底是谁?”他蓦然问一朵。 “我是……”她难言回答,他已认定苏妃是他娘,她实在不忍摧毁长乐的坚持。 “她是你娘。”无殇的声音由远及近,透着霸气的严厉。 “我娘是苏妃。”长乐望向高他半头的无殇,深沉的眸底泛起些许晃动。 他从小就知道,妖界至尊是他的父亲,也曾远远地看他,却不敢相认。也气父亲舍弃苏妃,不愿与他相认。而今面对面站在一起,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才恍然发现,血浓于水的亲情在靠近的那一刻,拥有无法抵挡的亲近力,所有的隔阂和疏远都在这一刻一寸一寸崩溃。 “苏妃是你的养母。你的生身母亲是她。”无殇执起一朵的手,一起站在长乐面前,“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身为男儿,养母恩重如山,生身母亲更是血浓于水。” “从没人告诉我,她是我的母亲。”长乐倒退一步,一时间无法接受被剥开的现实。 “长乐……”一朵心疼呼唤。她的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即便不被他承认,也难抑欢喜。 “现在知息亦不晚。”无殇轻叹一声,搂紧伤心的一朵。亦愧疚,他的儿子,还没有机会疼爱过。 长乐忽然身形一闪,展开折扇,在他们面前如一阵风般消失。 “他又逃走了!”一朵急声大喊,祈求地望着无殇。 “我去把他抓回来!”无殇话落,亦如一阵清风消失。 遥远的天空,一朵追了许久,消失的他们早已无迹可寻,最后只能等在玄水明宫。期盼无殇可以将长乐带回来,再也不要从她眼前消失。 她的儿子,她还来不及疼他。 “娘,哥哥到底怎么想的。”无忧双手托腮,和一朵一起在玄水宫等待无殇归来。 月上柳梢头,临近子夜,无殇还没有归来。 “他只是暂时还无法接受。他一直都以为,苏妃才是他娘亲。”一朵择了一块素色的料子,长乐身上的衣衫皆是法术幻化,他还没穿过身为娘亲亲手缝制的衣服。怀孕时,她无力动针线,儿时的衣物还是苏妃亲手缝制。苏妃对他,确实用心良苦,他无法释怀也在情理。 “苏妃给哥哥服用妖血,要害他,他还认贼作母。”无忧始终无法理解长乐的选择。 “毕竟抚养过他,长乐无法割舍,重情重义,倒像你爹。”一朵凭借对长乐身高的记忆,裁剪衣料的尺度,开始穿针引线,细细密缝。 无忧低下头,“汤汤也抚养我很多年,我都能割舍。” “你们性格不同。”一朵眼里满是慈母的温柔,轻轻抚摸无忧的长发。 “娘,你就是太大度,太好说话了!才总被人欺负,被爹经常疏忽。”无忧拿着线团,有一下没一下整理线头。 “无忧,有的时候,太较真会很累。心若关闭太紧,快乐无隙可入。娘也是慢慢才懂得。” 无忧放下线团,看着桌上燃烧的烛火,“娘,你说为何人长大后,会有这么多的烦恼?我记得我小时候,总是无忧无虑的。” “想的事情多了,放不下的东西也多了,烦恼自然就多了。老君说,人不动,心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动了心之后,烦恼自然会增多。”一朵知道,无忧还放不下宜汤。自从宜汤白日回冥界后,无忧就反常的烦躁不安。 “时间会让你明白,有些事只是当时太较真。”一朵缓声道。若无忧执意选择宜汤,她也不会阻止,那是女儿的选择,身为母亲会给她选择的自由,帮她扫清那个选择的所有障碍。 天色渐渐放亮的时候,无殇终于回来了,长乐也被他带了回来,却是用锁魂鞭团团捆住带回来。见长乐被五花大绑,一朵很心疼,催促无殇将长乐放开,他只沉着一张脸道。 “何时想明白,想通了,自会放他。” 还真是一位严父。见长乐倔强不服输,一朵无奈叹息。“长乐,你爹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怪他。” 长乐显然已对他们芥蒂加深,眼神黑寂无光,如一块捂不化的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这小子,犟脾气到底像谁!”无殇怒斥一声。 一朵瞥无殇一眼,拽着他一起出门,抱怨道,“还不是跟你一样的犟脾气!” “我?何时这么犟过!” “你何时没犟过!” “我就对你始终如一,痴心不改。”他一把搂住她,霸声在她耳边说着甜蜜的话。 她被他的气息骚得痒,瑟缩脖子,嗔道,“你少贫嘴啦。无忧都看到了!孩子那么大了,还不知羞。”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无忧赶紧捂住眼睛,一溜烟溜进殿内去看长乐。 “我的女儿最有眼力见,知道爹娘难得温存,闪的比风还快。”无殇笑道,在一朵的脸颊上重重吻了一口。 一朵瞬时双颊绯红,“你还没个正行,叫宫人们都看笑话。” “谁敢看!”他一声低喝,院内的宫人们当即都低下头,小心翼翼退出宫外。 一朵哧一声笑了,“一夜没睡,你眼睛都红了,快去休息。” “陪我。”他在她耳边低语。 “不要。”她脸颊羞得更红,如火焰燃烧。 “要。” “不要。” “你敢不要。”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直奔寝宫。她在他怀里挣扎,他直接吻住她的唇,灼热的气息下,在他怀里融化为一池柔水。 “儿女绕膝,夫妻恩爱,此生无求。”唇齿间,溢出他欢快的笑声。 一朵却在他满足幸福的神采飞扬下,闭上眼掩住眼底的点点水色。他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她拥有了他的再生之力,却不知如何帮他疗愈伤口。从他体内离弃出来的力量,根本无法施用在他身上。若真能像梦想中那样,一家四口长久团圆下去,该多好。 傍晚时分,羽宣告辞回南海龙宫。一朵不敢相送,闭门不出,无殇抚摸她的长发,缓声道。 “去送送吧。” 一朵惊讶他的大度,“你试探我?” “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怕你跟他跑了不成。”他笑着揶揄她,眼中倒映着她美丽的容颜。 “这可不保准。抛夫弃子的例子可不少,没准我就是其中之一。” 无殇朗声大笑起来,“若你跟人跑了,我可不会追你回来。” “为何?你有候补不成?”一朵冷瞥他一眼。 “定是他能给你幸福,让你快乐,我还追你作甚。” “切!谬论。” “快去吧,不然走远了。只送背影,不是我族待客之道。”他一边催促一朵梳妆,一边将袍子披在一朵身上,遮住她玲珑曼妙的身体。 “你这样我觉得怪怪的。”一朵狐疑看他。 第313章 我当你是妻 第313章 我当你是妻 “有何奇怪,我可怜他还不行。”无殇拉着一朵坐在铜镜前,昏黄的镜子中倒映出他们鹣鲽情深的身影。无殇拿起象牙梳,为她梳理浓黑的长发。 “感情你是想向羽宣炫耀!”一朵嘟起红唇。 “我的战策是要他知难而退。” “未免有些残忍。”望着镜中容颜清绝不施粉黛的脸,他的手指她脸颊上眷恋抚摸。 “你心疼?” 一朵哪敢说心疼,冷瞥他一眼。 “书中闺阁画眉之乐很有情趣,我为你画眉可好。”无殇执起眉笔,端着她小巧的下颚,细细描画。画着画着,他便迷醉地吻上她的唇。 酷热的火焰再度燃烧起来,她轻轻推开他的桎梏,大口大口喘息。 “小白……你好坏……” 无殇笑起来,抚摸她红肿欲滴的唇瓣,还有她脖颈上衣领无法遮挡的淤痕印迹,沉声郑重道。 “你是我的女人,不许他人垂涎。” 一朵一口咬住无殇的唇瓣,丝丝鲜血溢了出来,充斥在彼此的唇齿间,“你亦是我的男人,不许别的女人染指。” 额头抵在一起,深深望着彼此,双手十指紧扣。 送别羽宣到玄水明宫外的十里长亭,一路徒步而行,相顾无言。 天边最后一缕余晖消散在大地的地平线,弯月如钩,皎洁净白。风卷着青草的味道,虫鸣声声更显亭内气氛安寂。 “羽宣,我敬你一杯。”一朵率先打破沉默,婉莲奉上一壶清酒,斟满两杯。 羽宣缓缓端起酒盏,不言不语仰头而尽。 “我祝你此生再无波澜。”一朵亦仰头而尽。火辣的液体一路燃烧,慰籍些许愁肠百结。 她穿着一件白色立领披风,遮住了脖颈上的痕迹。他已选择离去,此去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何必在羽宣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我亦祝你此生安好。”他自斟一杯,怅然饮尽。 “你也是。” 他转身,走出亭外,背影却又僵住,没有回头,道。 “我在梦中等了你一个乞巧节。” 她心头一憾,酸楚滋味满溢心头。他留在梦中几日,竟是在等他们曾经约定的乞巧节。 “你没有来。”举目看向天空遥远的弯月,“连在梦中都等不到你的出现,我知道……这一次你是真的从我生命中离开了。” 她紧紧闭上眼,不忍看羽宣孤寂萧条的背影。 “若梦中还有你,我一定不会回来。可我……”他声音僵住,似要回头终究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不想你一生愧疚。” “羽宣……” “我只求他能对你好。” “他会对我很好。”忍住眼中的酸涩,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想笑已先红了眼眶。 “那便好。” 话落,羽宣的身影在月色下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他走了,再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其实他想说一句。 “若他对你不好,我会在南海等你。” 可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等待是一个人的事,何必让两个人知道。 一朵望着羽宣消失的方向许久,月亮越升越高,夜色越来越浓。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怎么来了。” 无殇向她伸出手,拉她上了踏风,搂在怀中。 “来接你回家。” “你怕我不回去?”一朵歪头看身后的他,唇边终于绽放笑意。 他壮似毫不在意,却道,“有那么一点点吧。” 她失笑,“尊上,你小人之心了。” “小女子的心思,本王不懂。时时刻刻抓紧,方可安心。”他驾着踏风缓步往玄水明宫而去。 月色溶溶,静夜清风,芳草气息清甜如蜜。 “你不用抓紧,我已紧紧粘着你不放了。” “那么多年了,我怕你的黏附力耗尽,随时掉队。” “你对我温柔一些,好一些,我便永不掉队。” “哦?本王对你还不温柔?”他的声音柔软下来,贴在她的耳廓,轻轻一咬,唇边勾起一丝坏笑,“今夜我便对你温柔一些。” “讨厌!”一朵瞬时脸红如霞,挥起小拳头捶打他的胸膛。 “哈哈哈……我就喜欢见你害羞的样子。” “你这么坏,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抛夫弃子,海阔天空逍遥快活去。” “你威胁我?”无殇凝眉,目光阴沉似在盘算什么。 “你在打什么注意?”她心里有点发毛。 “我在想,应该让你再为我生个儿子。顶个大肚子,看你去哪里逍遥快活。” “我才不给你生儿子!” 无殇环紧她纤细的腰肢,“你这辈子只能给我生儿子,逃不掉了!” “要生生女儿,不生儿子。” “给我生个温柔点的女儿,若还像无忧一样调皮,有我们头疼的了。”他的薄唇落在她的脖颈上。 “我小时候可是很安静温柔的,无忧还不是像你。”她瞟他一眼。 “我可听说兔子小时候摸鱼打洞无恶不作,万妖山人人为此挠头,不是家里丢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我还听说,你曾放过火,烧光欺负你的人家。又在本王吃食里下毒,你不知本王百毒不侵吧。” “哪有哪有哪有!都是流言!”一朵扬声争辩,脸早就红到了脖子跟。 “你说无忧到底像谁?”他挑眉问她。 “反正很多人还是说我很乖巧温柔的。”一朵死不承认。 “你是蔫坏。不熟你之人都会被你乖顺的外表欺骗。我当时初见你在万妖山,也以为你很乖巧。实则,你最不乖。我的女儿可比你诚实多了,从不掩饰伪装。”无殇骄傲的口气可见对无忧疼爱到骨子里。 一朵嘟起嘴,“就你乖!当年老君的丹药炉是你炸的吧,整个天庭都晃了一晃。天帝震怒,把你丢去锁仙台锁了三年,你不会忘了吧。” 无殇一惊,“这事你知道?” “当年我还没从天庭被贬下妖界,虽然不认识天界二皇子,可二皇子的大名,如雷贯耳。” “兔子……你对以前的事都记得了?”无殇不知是喜是悲。 一朵沉吟稍许,“就是时间太久了,很多都记不清楚了。老君给我吃的丹药,药量太足,想起来的比较多吧。” 无殇不禁暗忖,老君是何居心? 彼时已到了玄水明宫,小彩连滚带爬跑来就喊,“无忧和长乐打起来了!” “什么?” “什么!” 无殇和一朵异口同声,再不温情漫步,无殇带着一朵直接瞬间出现在玄水宫。此时的玄水宫已一片狼藉,到处残骸,殿内亮光忽明忽暗,不时传出东西碎裂的脆响。 宫人们早已吓得抖若筛糠,战战兢兢跪在大殿外,瑟缩着脖子生怕被殃及池鱼。 冲入大殿,无忧一手挥舞捆绑长乐的锁魂鞭,一手持着幽灵宝剑,剑花细密无懈可击地袭击长乐。 长乐手里一把白色折扇上龙飞凤舞一个“乐”字,长身翩然不疾不徐躲过无忧一次次攻击,他并不还击,而无忧的攻击始终不能侵长乐身半分,气得她攻击更加迅猛。 “无忧!”一朵大喝一声。 “娘!你别管。我跟哥哥比试比试。”无忧抡起锁魂鞭就袭向长乐。 无殇气得俊脸紧绷,捏个诀,无忧手里的锁魂鞭便挣脱无忧回到他的手中。 “爹!”无忧气得跺脚,站在桌子上手里扬着幽灵宝剑指向长乐,“爹娘都向着你,我不干!” 长乐立在一侧,折扇轻轻合拢。神色淡然,对于无忧的胡闹不愠不恼,平静之中更似是哥哥对妹妹的包容。 “无忧,哥哥刚回来,不可对哥哥无礼。”一朵生怕长乐对他们三个都产生芥蒂,自此无法培养感情。显然,她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比试而已。”长乐漠然道。 “哥!我们再来!”无忧飞身再次袭来,长乐轻身避过,无忧回手一拳挥向长乐。 一朵看的心惊肉跳,幸好长乐敏捷避开。否则破了相,将来怎么娶媳妇。 “刀剑无眼,无忧,不要跟哥哥比试了!”真是让人操心。 无殇拽着一朵走出一片狼藉的大殿。 “身为父亲,又有能力拉架,你居然站在门外看戏。”一朵不可理解地瞪着无殇,表示极度的不满。 “你看,长乐在逗无忧玩呢。”无殇对殿内飞旋的两道身影努努嘴,“明明每一招早就可以避开,偏偏待无忧近身才擦身而过。我们的儿子跟他的妹妹更容易产生感情。” “那当然,他们可是孪生兄妹。在肚子里时就紧紧抱在一起。”一朵靠在无殇的肩头,虽然长乐和无忧看上去打的不可开胶,似乎在长乐的眼角眉梢已有了淡淡的笑意。 “孩子们喜欢闹,就让他们闹去。我们……”他低头唇瓣从她的额头擦过,“忙我们的去。” “我们有什么好忙的?”一朵一脸懵懂。 “回来的路上,忘记我对你说什么了?”他拽着一朵去寝宫。 “你说了很多话。” “为我生儿子。”他含笑提醒她。 她顿时双颊绯红,“我才不……” 话未说完,他已霸道抱起她,堵住她的口,“再生几个热闹。” “你当我是猪哇。” “我当你是妻。” 第314章 娘娘自重 第314章 娘娘自重 崔珏本已随宜汤离开妖界,却在将进入冥界时,发现天后尾随而来。崔珏蓦然停下脚步,闻到熟悉又遥远的淡淡梨花香,始终无法回头看她一眼。 心里竖起的围墙,他早就无法跨越。 天后始终站在他身后,不言不语,终于耗尽崔珏的耐心,问了声。 “敢问天后有何事?” 许久没有得到天后的回应,崔珏低着头对她恭敬行个告退礼,丝毫不敢有怠慢。正要迈入冥界的封印离开妖界,天后终于急急出声。 “崔判官真的没有办法救活玉磬?” 崔珏讽笑一声,“恕下官无能为力。” “若我以天后之权命令你救活玉磬……”她的声音哽住,依旧端着高贵的天后仪容。 “天后娘娘,身为执掌生死簿的判官,理应公私分明顺应天意,不可擅自私心包庇。改一人之命格,会牵动诸多人命数变幻。这样的后果,下官不想再看到。” “我知道,不该再因这种事来求你。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妹妹化为南海的一滴水。妖界有幸你我得见,便放下尊严求你一次。”天后声音艰涩,软了几分。 “那么天后便找到玉磬公主化为的那一滴水,或许还有回转之机。” “你故意刁难我。” “下官岂敢。” 他礼遇中透出的疏离,如在她心口插了数刀。他还对那段过往耿耿于怀,还是不肯原谅她。玄辰不肯原谅她,崔珏也不肯原谅她! “在你眼里,是我骗了你!伤了你!那么你呢?”天后失了仪态,痛声质问,“你为她可以改写生死薄,明知道生死薄和天道命运轮盘相辅相承。当年我那么求你,帮我改一下羽宣的命格,你都不肯。” 天后的声音猛然止住,强自笑起来,不想在他面前太过失态。 “天后也知生死簿与天道命运轮盘相辅相承,在你在白儿生死薄上加上一笔时,可想过后果!”崔珏的口气猛然加重,全失往昔淡静风度。 “是她害宣儿在先!我只是略加惩戒!” 崔珏不想再与她争辩旧事过往,“天后若无其它吩咐,下关告辞。” “站住!”天后已用法术将崔珏周身困住。“我求你不肯,她便是你主动改写!” “不可同日而语。”崔珏的表情已平静下来,不见丝毫波澜。 “呵!有何不同?是在你心里所占的位置不同吧。”天后端庄地站着,用一种睥睨的目光俯视崔珏。 崔珏低头不语。 天后咄咄逼人,“到底有何不同?判官大人倒是说说看。” “天后娘娘当年篡改羽宣生死薄,下官并未阻挠。”他的申辩在她的逼人气势下,显得那么无力。 “一个是你包庇,一个是你付出,相差甚远。” “天后娘娘执着于此,下官无话可说。” “逃避不是你的作风!”天后踱步到他面前,他比她高一头,只能仰头望着他,“你还怨我在白儿的生死薄上动手脚?还是怨我蓄意接近你?” 崔珏垂眸不看她。“白儿何其无辜。” “若不是她族的金鳞银鱼欲吃宣儿龙身……”天后声音哽住,“罢罢罢,你到底是怨我害了白儿!” 崔珏缄默无言。 “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她纤指指着他心口的位置,似笑非笑,手指颤抖地轻轻从他脸颊上扫过。这一丝触碰,似将心底沉淀多年的思念与爱恨全部勾了起来,空荡的心口瞬间被一些东西涨满难以容纳。 崔珏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想要躲避却是不能动,只能任由天后的手再次抚摸上他的脸颊。 “天后娘娘自重!”他沉声呵斥。 她的手如触电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连连后退几大步,勉强维持住贵重的仪态。“是我自取其辱了!我还有什么资格质问你,有什么资格在你面前出现。” 慌忙转身,举步离去,却传来他的一声低唤。 “小蕊。” 她的背影猛地滞住,许久才有勇气回头,生怕是慌神下出现的幻听。 “你唤我什么?”她欢喜地望着他,他却已不肯施舍那一声呼唤。 “当年是我一时纵情,让你接近生死薄,另你得了契机改了白儿的命数。错在我,而非你。”崔珏不敢看天后的泪眼朦胧,只看向苍茫四野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遥远天空。 “所以你对白儿,对她……只是歉疚之情?”她似得了无比的安慰,唇边绽放笑意。 “在你改写生死薄之后,决然离去时,就该知道,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关系。后来,你嫁给天帝,成为天后,就更应该清楚,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关系。”崔珏清淡的口气如冰凌刺痛了天后的心,她却笑得那么灿烂。 “你担心我被天帝惩戒?天帝早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有什么能瞒得住他。他和我……不过是利益联姻。他需要龙族势力稳固他的帝位,我需要他的权势稳住龙族在天界的权威。我们之间……”天后的声音涩住,没有说下去。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没必要说出来博取崔珏的同情,反倒被他轻视了去。 “小蕊,一个人的心只能伤一次。”崔珏挣脱天后的束缚,举步往冥界的封印而去。 “小珏!”她急声的呼唤,总算留住了他欲离去的脚步。“我知道一切都不可重来。在我劝宣儿放手的时候,也是在劝自己。我预谋欺骗你的感情,为接近生死簿,却在浑然不知的时刻也失了一颗心。这话……我早就想对你说。” 她望着他的背影,笑着流下眼泪,只一滴眼泪,“说出来就舒服了。其实,我最不想被你怨恨。” 崔珏再不停留,举步走入冥界的结界。 进入冥界的那一刻,他再也感觉不到天后的气息,回头只有混沌的昏黑,妖界一切光景,包括天后的身影全部阻隔在封印的彼端。 还有那股淡淡的梨花香,亦在鼻端消失。 “小蕊,当一个人动心后,发现一切都是骗局,心如死灰的绝望你可懂得?” 看向遥远方向的忘川河上的奈何桥,似乎还能看到当年白儿在孟婆处一碗接一碗喝下孟婆汤的背影。当年那个为了爱,宁愿舍弃血海深仇的女子,深深打动了他的心。 那样为爱愿意舍弃一切的女子,为何不是被他遇见? 他第一次有了怨怼。为何他遇见的女子,以为捧着一颗真心靠近,却是虚伪的谎言和欺骗。当曦蕊改完生死薄,大功得逞的惬笑起来,对他说了一句。 “崔判官,我乃龙族公主,我的将来,定是嫁给天界第一的男子,为我的家族带来无上的荣耀。” 望着给过他甜言蜜语的曦蕊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他如冰雪灌顶,似经历了天雷般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都剧痛分明。 “白儿……”崔珏低喃一声,“若当年,我没有纵容曦蕊改写生死薄,狐族灭族之灾也不会发生。你和玄澈……” 崔珏长吐口气,任由冥界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刺痛他脸颊的肌肤。 自从一朵从羽宣的梦境中醒来,玄辰一直没有露面。再出现时,竟是听人说他在千峰山上。一朵一直不明,为何玄辰对千峰山如此眷恋。 无殇又是那种极为大度的表情,“去看看兄长吧。” 一朵冷眼瞥他,“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无殇已喜欢上给一朵画眉,长长的细美斜飞入鬓,格外清美绝艳。她经常照镜子问他,“是不是经常给女子画眉?画的这么好。” 他只淡声回她,“经常画你的画像,眉毛画的多了,便也会画你的眉了。” 一朵很满意他的回答,却对他总是推她去见别的男人无法释怀。狐疑上下打量无殇,似乎近日他的容颜变得有些苍老了,灵镜到底取走了他多少年的青春?身为妖精为何流逝的如此之快?难道与他没了心脏有关? “我是得去见一见天帝。”一朵放下镜子,开始选衣服。 “不必这么隆重吧。”无殇酸味地抱怨一声。 “他是天帝,不隆重一些,有失妖界之后的身份。”一朵选了正统的妖后凤袍,无殇忍俊不禁。 “你比我更残忍。” “我没有炫耀的意思。”她只是想去和玄辰谈一些事。若不穿得正统,倒显得是凭私情走关系。那样实在不妥。毕竟彼此都有夫有妻,还是保持距离才不落人闲话。 “早些回来,我在家里等你。”无殇眷恋地抚摸一朵长长的眉睫,浅浅的一吻落在她的额头。 “乖乖等着吧,我会尽量快些的。”她捏了捏他的脸,他张口咬她的手,她赶紧缩回,一溜烟跑出去。 他笑着目送一朵华丽凤袍的背影消失在玄水宫的宫门口,唇边的笑容渐渐凝固,一点一点凋零,周身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强烈的剧痛侵体而来,瞬时白色的内衫上,心口的位置喷涌出一大片鲜红,剧痛如剜心。 他高颀的身体一晃,缓缓跌倒在床榻旁。强力忍抑,脸色惨白几近透明。 第315章 出卖 第315章 出卖 一朵乘坐妖后鸾车,阵驾威仪,飞过蔚蓝的天空,直抵幽江之岸的千峰山。 婉莲掀开垂帘,搀扶一朵下鸾车。远远便看见玄辰独自站在千峰山山顶的高石上,蓝色的身影几乎与那无边无际的天空连为一体,遥不可及的高远。 他手里有一根长长的翠绿玉笛,见到一朵便悄悄收了。 一朵凤袍逶迤,以朝见天帝的大礼叩拜。 玄辰笑了。 “如今天界妖界并驾齐驱,妖后娘娘行此大礼,折煞本帝了。”他敛声道。 “本宫以妖界之后,相求天帝。” “不知何事,劳妖后如此隆重。”他已一目了然,还是问。站在高处,孤清的身影,愈显萧索。 “天帝拥有主宰三界之力,自知我为何事相求。”一朵跪直身体,举目仰望高处的玄辰。 她如此低微的姿态,灼伤了玄辰柔软的眼。他不再看她,望向辽远的天空。 许久,他喟叹一声,“你还能为谁。” “求天帝赐明路,救妖王。”一朵重声道。 玄辰终究不忍见她如此,俯身搀起她。“你一向不喜欢屈膝于人的。” “天帝与妖王乃手足兄弟,不会忍心见他生命一日日凋零……”她说着,红了眼眶。 “你又何须求我。”他的声音那么无力,轻易便被席卷的山风吹散。 “天帝有办法救他?”一朵燃起希冀的火光。 “对于妖精而言,心脏意味什么,你比我清楚。” “修炼的内丹大多汇聚在心脏……曾经我若不是中魔毒,我以一具无心躯壳还能活很久……他也一定可以。” “你与他不同,你服用过回魂珠,有守护灵魂不散的能力。无殇已失去再生能力,而今又损毁内丹……”玄辰没有说下去,只目光柔软地望着一朵。 “将我体内属于他的力量还给他,我不要他的治愈再生之力!他一定不肯亲自收回,普天之下,只有天帝有能力将力量重新转渡给他。” “狐狸!”他唤了她一声。 “两界纷争已有上千年,于公,天帝或许不会救妖王。那么于私?毕竟手足兄弟。”只要玄辰顾念一分私情,她相信一定可以有般救无殇。哪怕不能恢复他原来的身体,维持他的生命也好。 “将他给你的力量还给他,你可知道对你有何伤害?”玄辰轻柔抚摸她细长的黛眉,一朵一向不喜施妆。 他看得出来这眉是无殇描画。他见过无殇画的一朵画像,都是这种细长的眉。 “知道。我现在乃凡人之躯,失去他的力量,将再不能存活在妖界。若非返回凡尘,将在妖气之下以最快的速度耗尽生命。”若不是无殇的力量护体,天界妖界辗转,岂能活命至今。凡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妖气侵体太久。 “仅仅那些力量,也未必就能救他。他失去心脏已久,治愈能力回体亦不能再重新生长出一颗新的心脏。他失去的心脏和青春,足以摧毁他的寿命。不是长久之计。”他一叹,“狐狸,你的选择,我不赞同。” “只要能救他!眼前,我只要他平平安安活下去。哪怕……只是一时,我也不要他那么快死去。”她泪眼婆娑,抓紧玄辰的衣袖。“求你帮我一次,只此一次,再不求你。” 她会去帮无殇找回心脏和青春,“花水那么爱无殇,未必会毁掉他的心脏!三界之中有不少神器,可以帮助他心脏归体。还有回魂珠,那一颗回魂珠很可能就在花水那里。至于青春是被灵镜换走,可以再去灵镜那里索回。灵镜虽在梦中打碎,现实中还在凡尘大越国的皇宫。” “狐狸!”玄辰阻止她的迷乱思绪,“我不能让你伤害你自己。” “还有天界的蟠桃可以续命,无殇本是神体,可以服用蟠桃续命。对不对?蟠桃还可以帮一帮他。” “那蟠桃已沾染馨月怨恨,不再是良善圣果,你真要给他用?” 一朵心头一寒,“就没有办法收走蟠桃怨气?” “祥月宫的蟠桃以孔雀泪而熟,怨念因馨月而生。”玄辰闭上灰色的眼睛,唇角绷紧。 “只要馨月天妃再无怨恨,蟠桃亦会敛尽怨气。天帝可有办法?”一朵期盼地望着他,待他再睁开眼时,灰色的眸底已染上一层笑意。 “真是个好办法。” “你有办法了?”一朵终于开心地笑了。 玄辰没有回答,接住身侧飘飞的落叶,用那落叶轻轻点了下一朵的眉心,“好个狡猾的狐狸。” “我哪有狡猾。”一朵争辩。 “看在你以妖后身份相求的份上,亦看在他是我骨肉至亲的份上,本帝帮你这个忙。” 一朵这才反应过来,“我可没有让天帝大神为我出卖色相的意思。” 玄辰挑眉,“本帝用得着出卖色相那么低廉的手段?” “唔……好吧,天帝可以化个替身去做这件事。” 玄辰哂笑一声,“算你有点脑子。” 玄辰用手中的落叶,施个决,化成和他的样子。 带着一朵和那个替身一起去了天界。替身信步去了祥月宫,那样闲适的姿态,飘逸的仙风,简直和玄辰一模一样,只怕除了他自己没人分辨得出真假。 玄辰用个法术和一朵敛去身形,并肩去了蟠桃林,漫天飞扬的花雨,亦如当日他们一起并肩漫步。妖界辗转多日,发生了不少事,而天界也不过短暂一两天的光阴。 堆满落花的小径上,似乎还残留他们当日走过的痕迹。 走着,走着,一朵噗哧一声笑了。 “天帝用替身难道就不是出卖色相?” “那又不是本帝。” “却是你的样子啊。”她在落花中扬起脸望着他,他灰色如水晶般的眼中映着落花的繁华,美如琉璃。 “只是有一样的脸而已。狐狸,你又调皮了。”他失笑,负手立在一株盛开美丽的桃花树下。 馨月天妃的怨恨是因玄辰的冷淡而生,只要玄辰去看望她,与她温言巧语说几句话,馨月天妃便会高兴,幽怨消散,因她而成熟的蟠桃亦会散去怨气。 “你不会连娶馨月天妃时,都是用的替身吧?”一朵忽然震惊道。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一朵缄默了。与他一起看向雾气弥漫的瑶池,美丽的景致总会让人心情平和,忘记所有烦恼。 “你也会吹笛子?”她轻声问。那个碧绿的长笛,记得无殇还是玄澈时,为她在千峰山上吹过一曲。 至今难忘。 “我只会一首曲子。”他道。 “吹来听听?”她问。 “真的想听?” 她点点头。 化出长笛,放在唇下。在一片落花缤纷中,缓缓吹起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曲子。平和悠远的曲调,缥缈如风,淡若静水……每一声都似拨在心弦上,久久震撼。 竟然是,那一曲……凤求凰。 一曲作罢,玄辰缓缓收起长笛。 “可听懂了?”他侧眸问一朵。 一朵摇摇头。 “你还是那么笨。” “原来天帝大神也会吹笛子。”她涩声道。 “你才知道?”玄辰故作惊讶,模样很逗趣。“世间只有一人听过我吹奏,只可惜她听不懂。” “是我耳拙了。” 猛然之间,一朵忽然想到了什么,无比惊骇地望着玄辰。 “当年……当年在千峰山上,是……是你?”遥远记忆中的画面,那个手持碧绿长笛的白衣男子,渐渐和玄辰重合。 玄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含笑望着一朵。“我该高兴吗?” 一朵连连后退两步,“怎么会是你!” “你竟一直不知。”他叹息一声。“待我驾着七彩祥云去千峰山的时候,你已在冥界和冥王举行大婚礼。” “竟然是你!”一朵不住摇头。仓惶跑出蟠桃园,那一片妖娆的花海。 玄辰的替身已从祥月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蟠桃,用一片祥云包裹。 一朵是凡人之躯,不能直接触碰蟠桃,只能尽力稳住祥云不散,拖着蟠桃。她头也不敢回,逃一般离开天界返回妖界。 自从无殇破开三界封锁的封印,三界封印处于虚空状态,再不能成为强大的阻隔。但凡有些法力之人,都可穿越而过。三界封印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封印之力。这段日子,会是三界最混乱的时刻。只有强力镇压,才不至三界秩序大乱。妖仙私通往来,肆意流窜。这方面,天界的神仙自律性还是比妖精强大,经常会看到一些妖精被神仙驱逐下界。而玄辰当务之急,自是率先修复天界与妖界之间的封印,而最佳之地,正是妖界最高的山峰,千峰山。 一朵离开天界后,玄辰再次回到千峰山。 回到玄水明宫,彼时已是三日之后。无忧焦急等在宫门,当无忧告知她,无殇流血不止,气力虚无,神智涣散,一朵一路跌跌撞撞直奔玄水宫。 偌大的大殿,只有姥姥守在无殇的床头,默默垂泪。 “小白!我回来了!”一朵扑到他身边,赶紧将祥云包裹的蟠桃给姥姥。生怕再多沾染她身上的凡尘气,毁了来之不易的蟠桃。 第316章 我怕你难过 第316章 我怕你难过 姥姥大喜,随即又陨灭。那只能维持无殇短暂的寿命,却也是难得。 无殇雪白的脸色毫无血色,一双黑眸浑浊地盯着某个方向。唇角牵动,已发不出丝毫的声音。身上的白色衫子染满他的血,旧的血干涸,又有新的血液涌出来。 那正是他剜心的伤口处。在经历了孽龙袭击后,他能坚持到今日实属不易。 “我回来了。”一朵抓紧无殇冰凉的手,“我叫你等我的。” 他毫无回应。 姥姥试用法术将蟠桃融入到无殇的口中,这才看到他虚弱的目光渐渐汇聚。 “我竟不知你坚持到此刻,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非要我察觉不对……”一朵声音哽住,“若没了你,短暂的快乐什么都不是。我要你诚实相待,即便是善意的谎言,我也不会开怀。” 无殇的脸上渐渐恢复神色,僵硬的手指动了动,抓住一朵的手。 这一刻,一朵终于泪流满面,“你非要我难过才满意!” “我怕你难过。”他干哑的嗓音挤出微细的声音。 “你这样子叫我如何不难过。”紧紧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幸好他的体温在渐渐回温。 “我怕你难过。” “我不想你再骗我。不管好的坏的,都不希望你再骗我!你痛就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坚持不住就告诉我!我不需要你每天强撑着与我欢笑。我要时时刻刻知道你到底哪里不好!”紧紧搂住他无力的身体。 这一刻,一朵才真正意识到,那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妖王,是真的倒下了。 “我怕你难过。” “你欺骗我才难过!你不爱惜你自己我才难过!你伤重在身我却不知我才难过!不想我难过,你就好好的。” “我怕你难过。” “你说要跟我生儿子,我给你生儿子好不好。你别这样子……真的不要……不要离开我。” “我怕你难过。” “嗯嗯。我不难过了。”一朵擦干眼泪,努力让他看到她笑得灿烂美丽,“你好些了,我们还要生儿子的……生七个八个的,热闹。” “你当你是猪么?”他居然还有心情逗她。 “我是你的妻!” 深浓的夜色,只有一豆烛火跳跃。 无殇终于安静睡去,蟠桃的神力缓解了他伤口的疼痛,他睡觉的样子那么安详,就像个孩子。 一朵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殿外,站在院中苍天的树下。心海翻覆,波澜重叠。 夏夜的风那么闷热,她却感觉那么冷。 “终有一日他的血会流干。”姥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靠近,站在一朵身后。 “血狼是厚血种族,他不会有事的。”一朵抓紧双手,强声说。 “你能弄到一个蟠桃实属不易。可一个蟠桃于他而言……”姥姥苍老的声音,努力喘息两下,“旁人可以增长一百年的修为命寿,于他只有区区十年。” “那便不错了!”一朵笑着回头,“当年蟠桃于我只有数日的功效。小白能有十年……已是天降福运。姥姥你别担心,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我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她强自呢喃着,更是安慰自己。越想静心想对策,脑子里越是乱乱一锅粥。 “当年他可为我扭转命运轮盘,我为他有何不可。”一朵道。 “万万不能!当年他一步错,步步错,你还要步他后尘?”姥姥颤抖着手,接着浑身都颤抖起来,“一失足成千古恨。你们兜兜转转几千年,还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是我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噩运。若我当年从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帝,还是笑若晨光的温雅男子。” “辗转三世,你已融入到他的生命中,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再也不能分开。”姥姥怅然一叹,“他爱你入骨,你又何尝不是。你们都错在,执念太深。不懂得退而求其次。” 一朵心弦触动,却茫然不知所措,“爱他那么久,早已成为习惯,再也放不下。可我累了伤害。” 姥姥执起一朵的手,骨廋的手指抚摸一朵掌心的纹路,“如今你已换了命格八字,不再与他相刑相克。若能一世顺遂,何必选择分离。” “姥姥,我怎么舍得与他分开,我只是想救他。你亦知道,他现在的状况,若再虚耗,只会越来越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声音哽塞艰难再吐出一字。 “你打算如何救他?” “我还没想好,我亦不知如何能救他。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 长夜漫漫,寂静如水。 时光流转,蹉跎无痕,一朵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刚刚朦胧入睡,那些本该记住的忘记了,不想记住的偏偏清晰出现在梦中。 那一年的千峰山上,她醉酒伏倒在温泉池旁,身边七七八八一地酒坛。 瑾瑜说,天帝从冥界带回去一个女人,长得极美,是彼岸花幻化。 瑾瑜说,天帝当着众位神仙,执意将其点化成仙。 瑾瑜还说,三界都赞,天帝与那美人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那时的玄澈已登基天帝宝座,成为坐拥三界的王者,居然不顾非议执意将忘川河畔的魔花带上天庭,点化成仙。 玄澈当着众位仙家说的一句话,三界皆知,传为最深情款款的情话。 “此女仙缘极深,本帝亲自点化,成全她一心向善。” 每每想到他说话时,脉脉含情地望着那曼妙女子,她就心痛不能自抑。 她亦仙缘很深啊!曾经还是天界的神仙。 他都不曾亲自点化她成仙,成全他们情谊甚笃的那一段过往。那么艰难的在一起,不正是仙妖殊途,身份差距铸就了他们的悲剧。 若她还是天界的神仙,没有仙妖不能相恋的禁忌,没有狐皇命运是守护天帝的使命……那么他们又何必天各一方。 三界皆知,天帝要迎娶那个忘川河畔的魔物,成为天界的天后,他的妻子。 而她…… 彻底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渐渐遗忘的一段往事。 “你另娶她人,正是我所求啊!呵呵……”她仰头喝酒,哭声闷笑,越笑心越痛。 那从天而降的白衣男子,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如天神下凡,落在她的身边,温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酡红的脸颊,两滴清泪,那么轻柔小心好像在抚摸一件珍宝。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玄澈的脸,还有那魂牵梦绕的一袭白衫。 “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他心疼将她揽入怀中。 “还不是因为你!”她忽然就吻住了他的唇。 沉迷在彼此灼热的气息中,她终于耗尽所有清醒的意识,醉倒在他的怀抱中。长裙旖旎在碧清的温泉池中,水波在月色下潋滟生辉,寂静的美景,温情蜜意。 他执起翠绿的长笛,吹起悠长好听的曲调。 梦幻中,他一曲毕,她还沉浸在美好的曲调中无法回神。 “这是什么曲子?”她着迷问。 “凤求凰。”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眉目迷离含情地望着他,“你要求娶我?” “只要你愿意等我,我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你。” “真的?”她眸光潋滟,激动得凝满水雾。 “我发誓。”他深情款款,一吻郑重落在她的额头。 “好。我等你来娶我。” 可是,她等了许久许久,也没等到他来娶她,却等来他和彼岸花的婚讯,广发喜帖,包括身为狐皇的她也收到了请帖。那时候的幽江之岸经历了狐族的灭族之灾,已寥寥无几多少狐族子民。是瑾瑜一直陪着她孤独住在千峰山。是点赤的身体,日日给她取暖。 她心灰意冷,答应了一直求婚的冥王,婚期就定在和他同一天。 一朵猛然从纷杂的梦境中惊醒,竟已出了一身的冷汗。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心口砰砰狂跳不能安宁。似又经历了一次,前世的痛彻心扉,抑郁失魂。 “原来,当年千峰山上许诺的人竟是你,玄辰。”她居然一直都以为是玄澈,还恨他答应了的婚事居然另娶她人。 是她醉酒后,错将玄辰当成了玄澈。 等了那么多那么多年,竟等错了承诺的人。 玄澈死于大婚当夜,是花水下的手。 当年玄辰到底本着怎样的心思对玄澈下手,她不得而知。 只是对玄辰的愧疚,不知不觉又多了一分。 他从没向她说过一丝一毫怨怼的话,也不曾强硬对她说过情爱的话,只是那样淡淡的,默默的,才更让她难受。 长乐已不再似先前那般对她疏离。无殇卧床的这一段日子,经常来探望,对她虽没唤一声娘亲,多少脸上都有了笑意,还会在她觉得寒冷时,为她披上披风。 一朵很满意长乐的转变,她相信时间长了,长乐会认她这个母亲,只是当下还不能接受。他的性子和无殇一样执拗,认定的事总是不容易改变。 无忧对于长乐连声娘都不叫,一直都不能理解。经常逼他叫“娘”,反倒将他逼得忙身离去。 第317章 用血寻玉磬 第317章 用血寻玉磬 一朵将亲手缝制的衣衫给长乐,他穿在身上非常合适。长乐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她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一朵不禁心酸,“长乐以后的衣物,都娘来为你亲手缝制。” “好。”长乐回答的很乖。 “长乐,只要你记住我们是你的血脉至亲,娘永远爱你疼你,就够了。那一声娘,不重要。”一朵对长乐柔声说。 “嗯。”他点头。 “娘,哥哥不认你,便是不孝。”无忧哼了一声。她经常因为这个问题和长乐闹别扭,每次又都是无忧主动去找长乐搭讪逗趣,告诉长乐,原谅他了。 每每这时,长乐都送她两个字,幼稚。 这时候,无忧就有不高兴了,“我跟你是同年同月如同日生,你又不比我大,干嘛说我幼稚。” “我在人界生活了三十年,而你……”长乐会上下打量无忧一眼,“冥界十三年,妖界几年,你还没活到二十岁,小姑娘而已。” 无忧经常气得嘴巴撅老高。 一朵忍俊不禁,无殇也会笑弯唇角。他们相视无言,觉得幸福大抵就是如此。世间无完美,上天往往会在夺走你一些东西时,赐予你一些。在赐予你一些的同时,又夺走一些。 “娘从没求过你们孝顺,只求你们平安康健,一生长乐无忧。”一朵望着这一双俊美的儿女,满目饱足。 “娘,我和哥哥体格都强着呢。一定会长乐无忧的!”无忧撞了撞长乐的肩膀,让他表示一下,他只淡淡地抿了下唇。她对长乐嘀咕一声,“不孝子。” 长乐的唇角紧了紧,没有做声。 一朵对他们摆摆手,“你们这两日也累了,都回去歇息吧。你爹病着,还需要静养,他再喜欢热闹,也别由着性子在他跟前闹。” “知道了娘。”无忧拽着长乐就往外走。 长乐回头,看到一朵孤弱的背影,他唇角抿动,隐隐是一声“娘”,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见到一朵无力扶住门口,那样疲惫的背影,他好想过去搀扶一把。终究没有勇气。就像个叛逆的孩子,总不喜欢在父母前面做出乖顺的样子。不知天下儿女是否如他这般,总是不知如何去表达对父母的感情。 总觉得,他们那么坚强,根本不需要维护。 长乐沿着高耸的宫墙独自漫步。他想了很多,也没想通。朱叔叔告诉他,为人子女,要孝顺父母,爱父母如命。他从小听在耳中,记在心里。那时候,他认为苏妃是他娘,要爱苏妃如命。而今苏妃死了,他奔波数日救她,终不得果。 那个曾被他怨恨的女子,居然是他的生身母亲。他恨过她夺走苏妃的一切,夺走他奢望的父爱,那样清楚的恨过。每次见到亲娘,他都无颜面对。 眼前闪过一抹灿丽的身影,金灿灿的凤冠晃痛他的眼。 “长乐公子。”天后站在宫墙下,拦住他的去路。 “天后?”长乐眉心一皱。 “公子这个表情,像极了尊上。”天后雍容一笑。 长乐不语,神色静默。 天后有点尴尬,笑道,“苏妃是家妹,你唤她一声母亲,我便是你姨母。你们之间虽然没有血脉亲情,到底抚养你一场。” 长乐依旧不语,只是等着天后继续说下去。 天后擦了擦潮湿的眼角,“玉磬这孩子用情至深,几千年陪伴在尊上身边无怨无悔,一生就这么虚度了,最后……落了个化为南海一滴水的下场。” “崔判官说,若能找到磬儿化成的那一滴水,便能救磬儿。你可有兴趣?” “果真?”长乐狐疑。 “崔判官执掌三界生死数千年,自然知道所有重生转世之道,他的话岂能有假。只是……茫茫南海,去哪里寻磬儿化成的那一滴水。” 长乐的眉心越拢越紧。 “姨母听说……”天后试探道,“你小时候曾饮过磬儿的血为生。” “是。” “你体内有磬儿的血,磬儿又对你有母子亲情。若用你的血为引,定能找到磬儿化成的那一滴水。”天后拖着长音,“只是不知长乐公子可愿意救母?” “养育之恩大于天,只是……”长乐有点犹疑。不知天后所言,可否属实。 天后徒然拔高声调,“磬儿因妖界公主而亡命,本宫集龙族之众讨伐妖界逼妖王交出公主为磬儿偿命,亦是师出有名!天界集合龙族,誓必给你妖界重击。” “天后若以强相逼,我身为狐皇,自会集合狐族之众联合妖界众兵迎战。”长乐岂能受她胁迫。 天后大笑起来,“小孩子的气焰不要太高。身为王者,心系天下苍生,以万民安福为首要职责。你小时候磬儿没教你?” “教过。” “本宫只问公子一句,救还是不救?”天后目光锋锐如剑,咄咄逼人。 长乐缄默了稍许,“救养母在所不辞。只是家妹之过……” 天后扬声道,“救活磬儿,一笔勾销。” “好。” 天后长吐口气,“本宫带你去南海。” 当一朵得到长乐留下的书信时,长乐已离开玄水明宫。 长乐怕一朵担心,只说有事去去便回,没说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天后也一并离开玄水明宫,一朵总觉得事有不妙。盘问宫中所有人,从一只修成灵性的草虫那得知,天后带长乐去了南海,寻苏妃化成的那一滴水。 “天后是要害哥哥!”无忧揉烂信纸丢在地上,一阵猛踩。“南海那么大,哥哥要流多少血啊!” “嘘,别叫你爹听见。”一朵赶紧示意无忧噤声,生怕睡熟的无殇听到动静,不能安心养伤。 母女俩一前一后到玄水宫外,“无忧,娘去南海找长乐,千万不要告诉你爹!” “娘,我也要去找哥哥!” “你留下照顾你爹,听话。” 一朵带着婉莲直奔南海而去,半路上无忧还是跟了上来。 “你总是不听话。”一朵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我把小彩留下照顾爹爹了,娘你放心。我让小彩化成我的样子了。”无忧摇着一朵的胳膊祈求,“我也要去找哥哥,我的心里很不安,好怕哥哥做傻事。” 一朵见她坚持,只好由着她。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蔚蓝大海与天连成一线,呼啸的海风,卷起海浪拍打河岸高石,溅起数丈水花。 浩瀚大海,哪里去长乐的踪迹。 幸而无忧和长乐有兄妹感应,施用法术,一路追随寻到了长乐的踪迹。 那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岛上绿意盎然,遍地花开,美若仙境。 “磬儿小时候经常来这里。还曾说,长大后要和夫君一起住在这。可惜……自从长大后,她再没回来这里。”天后正和长乐说话。 望着长乐孤清的背影,在海风的吹拂下,显得那么单弱。 一朵心头一酸。她的孩子,从小到大,她都不曾抱过他,怎能再让他犯险,而不阻止。 正思虑如何劝长乐放弃救苏妃,天后已发现了她们。 “你们竟找到这里!”天后面上闪现慌乱,她亦担心长乐会跟一朵回去,放弃救苏妃。 “我来寻我的儿子。”一朵走到天后面前,将长乐挡在身后,“天后娘娘,长乐身为妖王之子,断不能因你一己私欲,损毁身体。” “哥哥!随我们回去。”无忧拽住长乐。 “这是长乐的选择,他已长大成人,王后应该给他选择的机会。”天后傲气逼人,头上金灿灿的凤冠那么灼目耀眼。 “天后救妹之心,我能理解。可他是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受罪!望天后,不要为难我们。”一朵迎上天后霸气的目光,不再畏惧天后身上摄人的威严。 “长乐是找到磬儿的唯一希望!磬儿是被你的女儿害死,本宫已不予追究!难道非要本宫集龙族之众讨伐妖界公主杀害磬儿之罪,你才满意!”天后厉声威胁。 “妖王岂会怕你龙族!玉磬公主咎由自取,是她相逼在先,无忧只是自保。天族便是如此不讲道理?”一朵言辞锋利,断不屈服。 “我救苏妃。”长乐忽然出声。 他从一朵身后站出来,已高过一朵的身高,将一朵护在身后,像个男子汉。 “长乐!” “无忧之责,愿天后不再提及,以此为挟。”他的口气微有不耐,实在不喜天后总将此事拿出来说事。 “公子言而有信,本宫自不食言。”天后冷哼一声,眸光从一朵身上掠过。亦如在天宫见到她时那般淡漠无波,却给人轻蔑的感觉。 长乐折扇在掌心一划,便滴出鲜红的血来,一滴一滴滴在浩瀚的海面上,瞬间被冲淡,消去血红的踪迹。 “哥!”无忧冲上来,被一朵一把拽住。 “娘!浩瀚南海,需要哥哥多少血才能找到苏妃化为的那一滴水!”无忧凄声大喊。“哥!无忧闯下的祸,无忧自己承担,不要哥哥为我恕罪!” 一朵紧紧拽住无忧,不让她冲上去。 “娘!你说句话啊!就是流干哥哥身上的血,也不能填满南海啊!”无忧泪流满面,“哥哥……无忧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318章 就喜欢你这样坏的男人 第318章 就喜欢你这样坏的男人 “无忧,哥哥是为了保护妹妹,哥哥是男子汉。”一朵忍住心中酸涩,努力扯出一丝为他骄傲的笑。 “娘……”无忧深深低下头。“是女儿错了。” 一朵摇头,“不,我的女儿没有做错。谁都没有错。” 是她错了,一切都是她的错。 “王后,你的儿子比你更懂大义。”天后笑得格外惬意。“心痛吗?” “不痛,我为我儿子的选择感到骄傲。他是为了妹妹,为了报答养母恩情。”一朵挺胸抬头。 “放心,狐皇拥有九命,他流干血失去一命,还有命活,继续再流干血……”天后逼近一朵,声音软弱春风,却字字冰寒。 “长乐!救人可以,不许死!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朵对长乐的背影迎着海风喊道,“娘会在这里陪着你,找到玉磬公主化成的那一滴水。” “好。”长乐微微回头,看向她,唇边轻启,低声唤了一声,“娘。” 一朵瞬时红了眼睛,紧紧抓住无忧,“娘和妹妹都在这里陪着你。” 他终于肯认她了! 天后眼底闪过一丝尖锐的寒光,冷哼一声。“王后,前尘已矣,待长乐公子找到磬儿,你与龙族之间的恩恩怨怨一刀两断,再不要出现在南海。” “那是自然。一刀两断,再别纠缠我的儿女。” 茫茫大海,哪里那么好找。 辗转数个岛屿,长乐的脸色已惨白如纸,还是没有寻到那一滴水。 “娘……天后不会故意刁难哥哥吧,苏妃死了那么久,早就融入大海,哪能找得到。”无忧抹着眼泪,已双眼红肿。 “磬儿身为龙族公主,化水不散,她就在这片大海中。只要她还存一丝牵念,就一定能被找到她。”天后坚持道,“她对长乐的感情,深如亲生母子,长乐的血一定能引她现身。” 就在长乐即将流干最后一滴血时,他无力靠在一块大石上,回头看向一朵。 “乐儿……”一朵扑向他,终于紧紧将他拥入怀中,母子连心的疼痛,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她好想说,不要继续下去了,可那样的话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娘……”长乐有些生疏艰涩地呼唤她。 “娘在这。”搂紧他俊美的脸贴在她的脸颊上,长乐身上的气息那么好闻,居然才知道儿子身上是这种淡淡的冷冷的气味。 “爹有伤在身还未痊愈,你回去吧。” “娘说了,会在这里陪着你找到苏妃。” “回去吧。”长乐被海风吹得冰冷的手抓紧一朵的手,“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去。” 一朵摇头,泪水夺眶。“你从小到大,娘都不在身边。这一次,就让娘陪着你。娘不会留下你独自一人。” “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为我担心。求你,回去。”他无力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 一朵紧紧搂住长乐。 “回去。”他依旧坚持。 一朵紧紧咬住牙关,终于从牙缝挤出艰涩的声音,“好,我回去。” 深深的吻落在长乐的额头,“你是男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定要活着回来,别让父母担忧。” “孩儿记住了。” 一朵将披风裹紧在长乐的身上,一步三回头,终还是万般不忍地离开了这座岛屿。 遥遥站在南海的彼岸,遥望早就看不见踪迹的小岛,掌心已抓得血肉模糊,丝毫不觉得疼痛。他儿子所在的小岛,为何就看不见了? “娘。”无忧担心呼唤她。 “娘没事。” “娘。” “长乐长大了,有自己的坚持,为娘的不能过多干涉他的自由。这么多年,他一个人习惯了,娘都没能为他做过一件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的选择。”不知为何,好想说话,心里砰砰的不安定,好像只有不住说话才能排解。 “无忧,哥哥做的好。哥哥重情重义,有担当,是个好男人。你别担心,你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他是狐皇,拥有九命。人生在世,没有顺风顺水,总会有很多挫折磨难,咬牙挺过去,就没事了。” “娘……”无忧低下头,“若我不一时冲动捏碎苏妃的龙玉,哥哥就不会……” “无忧,姥姥的话,娘很赞同。日后谁若敢杀你,你便在他杀你之前杀了他。”轻柔抚摸无忧的脸颊,“娘的孩子,要平平安安。当娘的都自私,尽管为儿女犯下滔天大祸,都是自己的孩子好。娘不会觉得你做错,只要你平安,就是对的。娘累了,再经受不起任何打击。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嗯,女儿知道了。”无忧扑到一朵的怀里,紧紧抱住她。“为了娘,无忧一定好好的,再不做任何让娘担心的事。” “好孩子。”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羽宣。 他依旧一袭金丝龙纹袍子,条条金龙在风的吹拂下活灵活现似要飞天。他站在海风卷起的浪花上,身姿傲岸霸气。 他站在浪花上,只是遥遥地望着一朵。 两两相望许久,一朵走向他。 “我的儿子……” “我知道。” 他是南海太子,将来这片海域,整个龙族的王者,有什么风吹草动岂能瞒得住他。 “不要让他死。”她无力道。 “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羽宣的承诺,终于安慰了一朵的不安,她展颜一笑。“无忧,将你的锦囊还给太子。” 无忧还有点舍不得,那是贴身戴在身边很多年的宝贝,但还是拿了出来。 “物归原主。”一朵将里面羽宣的龙玉递给他。 羽宣没有接,只望着一朵。 “当年,我身中魔毒,你又忘记了前尘往事,我担心苏妃和你对无忧不利,便将你们的龙玉给了无忧护身。无忧为了自保,苏妃的龙玉碎了。说到底,终是我对不起玉磬公主。还望龙族大量,不计前嫌,莫要与无忧为难。” “娘!” “玉磬公主确实要杀无忧,才会丧命。若长乐可以找到玉磬公主化成的那一滴水,龙族和妖界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吧。”她低沉的声音是在祈求。 羽宣缓缓接过龙玉,攥在掌心,“我知是玉磬咎由自取。我断不会因此事和妖界为敌。妖后娘娘放心。” 一朵舒心一笑,“有太子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与羽宣告辞,知道他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始终没有回头。 “娘,你说我没有做错,为何还要对龙族的太子那样低声下气。无忧不要娘为了我屈尊。” “无忧,你还小,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娘不希望你因此与龙族结怨。你非凡体,岁月久远,宿怨终成结。娘不希望在许多年后,龙族又旧事重提,给你带来任何危害。娘被宿怨的结纠缠太深,怕了。” “娘……”无忧搂住一朵,亲昵依偎在她怀里。 “无忧,你爹现在身体不好,你要尽到为人子女的孝心,常常陪在你爹身边为他开怀解闷。”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无忧?” “娘要去帮爹爹找救命的办法。你也不想你爹还只有十年的寿命吧。” 无忧不再说话,和一朵一同返回到玄水明宫。 无殇被小彩用结界困在殿中不得出门,正怒目瞪着小彩逼迫,吓得小彩躲在结界之外不敢露头。 堂堂妖界至尊,居然已到了被小彩的结界都能困住的地步。 他的性命保住,法力却大大损失。 “小白,动怒对身体不好。”一朵笑着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你们都去哪里了?一天不见人影。”他怄气的时候,像个需要安抚的孩子。 “我去了兔子洞,带回来一些蔬果,打算给你做点饭菜。你原先说我的手艺不好,这么多年了,看看我手艺进展没有。”搂着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他身上的味道总是那么让她眷恋。 “其实我一直想说,你手艺不错,煮粥味道也那么好。”他温柔抚摸她的脸颊,暧昧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上。 “你少贫嘴了。你原先说的话,一句一字我都记得真真的。”一朵嘟起红唇,嗔道。 “我那时候犯浑,你也知道。人在犯浑时候说的话,你也信。”他笑起来,捏了下她的鼻子。 “当然信了,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坚信不移。”鼻头被他捏的痒痒,便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好的不记,偏记坏的。” 她歪头惊道,“你有好的时候吗?” “我哪里没有好的时候了!” “你那么坏。”一朵捏着他高挺的鼻子。 “我这么坏你还喜欢我?”他挑眉,黑眸里都是一朵的倒影,含着宠溺的笑。 “说来奇怪,我也不知为何就喜欢你这样坏的。” 他心神一荡,滚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爹娘,晚上无忧下厨吧!”无忧忽然冲进来。 无殇和一朵触电一般弹开,皆面红耳赤,忍不住羞愧被女儿撞破好事,都笑了起来。 “无忧去下厨!”无忧也羞红了脸,吐着舌头就往外跑。 无殇和一朵一起唤住她,谁也不想再领教无忧焦糊味道的厨艺。 “无忧是公主,金枝玉叶。”一朵努力想说辞,婉拒无忧。 无殇赶紧道,“十指不染阳春水!” “对!公主十指不染阳春水!”一朵赶紧附和。 第319章 灵镜交换 第319章 灵镜交换 夜深更静,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躺在无殇的怀中,暖若春光里。 手指轻轻抚摸无殇心口的伤,柔柔的不敢过重触碰,生怕牵起那伤口的疼痛。 他总喜欢环着她的肩膀,搂她入怀。只有这样才睡得安稳,平静没有跳动的心口才觉得充实,唇角还带着一丝恬静的笑意。 “兔子……” 还以为他早就睡熟了,一朵赶紧收回手,闭眼佯装睡着。 “你在想什么?”他低声问。 一朵再装不下去,睁开眼,对他明亮一笑,“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说我们两个心有灵犀的。” 无殇怅然道,“若你不在我身边,这十年的寿命对我毫无意义。”他又怎会不知道,她在想办法救他。 “若你不能活下去,我的人生对我也毫无意义。”她坐起来,无比坚定地望着他,“当年我成为无心躯壳,你为我奔波想对策之心情,与我现在心情无异。” “身为男人,岂能让自己的女人劳累奔波。”他倔强地瞪着她。 “身为女人,岂能看着自己的丈夫性命不保!”她亦瞪着他。 “你就老老实实呆在玄水明宫,能和你与孩子有十年光景,我已知足!”他霸气喝道。 “我不满足!我要长久!不要短暂的十年!”她捧住他的脸,雪白的长发在她的指尖缠绕,“小白,相信我,一定能做到!” “花水和孽龙不知所踪,我不能让你总出去深陷危险。” “花水树敌颇多,没修养到万全把握,不会再露面!天界神仙也不会让她再操控孽龙四处为害。你不相信我,要相信玄辰做得到。” 他漠然许久,才发出沉重的声音,“兔子,我不想再与你分开。若剩下的十年,没有你为伴,生有何恋!” “我会平平安安回到你身边,守着你和一双儿女。我还会再为你生养几个孩子,儿女绕膝,祥乐安和,共享天伦。”她拥住他,紧紧贴在他毫无起伏的怀抱中。 “我不相信,老天爷一直为难我们,一定都会好起来。那么久那么久,我们都熬过来,终于可以走到一起,一定会更好。”她坚定的声音充满力量,深深撼动了他。 “好,我等你回来。” 天还未亮便起床梳妆,收拾行装。头也没回,再没和无殇说一句道别的话。他躺在床上没有起身,紧紧闭着眼,直到她的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睁开,眼底一片孤凉。 驾着锦云直奔通往人界的封印,竟不知何时小彩藏在她的袖子里。 “你我携伴那么多年,要走也不带上我。”小彩在她袖子里,懒洋洋地说,“一个人闯天涯多没趣,闲来无聊我还能陪你说说话。” “是无忧托你来保护我吧。”一朵撇撇嘴。 “果然知女莫若母!” “你舍得离开无忧跟着我?”一朵挑眉含嗔。 “别说的我好像重色轻友似的。就是她不来求我,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站在你身边。”小彩化成人形,骑在马上,搂着一朵的肩膀,一副很哥们的样子。 “喂喂喂,麻烦你尊重长辈一些。”一朵拨开他的手。 “我说一朵,你什么时候成我长辈了!”小彩一手叉腰,叫嚣起来。 “你喜欢我的女儿,玄水明宫人尽皆知。若你们修成正果,我是你什么?”一朵好整以暇斜睨小彩。 他抓抓头,羞赧的样子像个青涩的大男孩,“这么说,你赞同我们?” “我可没说。看我女儿如何选择,她的幸福,自己把握。”夹紧马腹,加快锦云如风的速度。 “一朵,你到底什么意思?当年若不是你把我给了无忧,我们也不会打出感情来,这事你得负责。我当初可是打意跟你擦出点什么火花的。” “是你变节,跟我女儿擦出火花。我可没逼你,怎么怨起我来。”一朵笑瞥一眼身侧的小彩。 “是你舍弃我,还不许我另寻新欢了。”他翻个白眼。 “堂堂七尺男儿,有点出息。你也算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对你有知遇之恩,拿出点报恩的样子,这样才讨喜。” “我说一朵,你别对我这么恶心行吗?剥削我有意思?”他飞身落在一朵身后,一起驾马直奔通往人界的封印。 “闲着无聊,逗你找点乐子。” “你丫地。” “小彩,你又不尊重长辈了。” “……”他咬牙忍住给她一记爆栗的冲动。 在通往人界封印的地方,居然遇见猫王宫的芊九。她一袭藕色长裙,姿态慵懒地卧在封印处的高树上。长长的裙摆垂泻下来,随风舞摆。 “芊九等王后娘娘许久了。”她盈盈一笑,风千万种,从树上落下来,对一朵施施然一礼。 “你等我做什么?”一朵眯起眼,神色狐疑。 “君上得到密信,听说王后娘娘要去人界,特命芊九前来保护娘娘安危。” “密信?”一朵皱起眉。她打意去人界,连无殇都不清楚,是谁泄露她的行踪?瞪向小彩,他一脸无辜,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一朵。 “这是无忧叫我转交给你的信,泄密的人可不是我。” 展开信纸,娟丽的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一张纸。一朵噗哧笑了。 “娘,无忧要代娘好好照顾爹爹,不能亲自陪娘去寻救爹爹的办法,只能让小彩一路相随。从姥姥那里得知,娘亲很可能去人界,无忧便给瑾瑜君上传了信,他曾是娘亲部下,又对娘有爱慕之心,定能在危急中帮娘渡过难关。狐王那里,无忧也送了信,相信琰叔叔也定能为娘亲尽力而为。有他们陪伴娘亲保护娘亲,无忧便放心了。我会照顾好爹爹,和爹爹一起静待娘亲平安归来。” 一朵笑着摇摇头,折好信纸,放在怀里贴心口的位置。 “王后娘娘,我们启程吧。”芊九轻轻一挥手,便已打开通往人界的封印。 “娘娘,等一等奴婢!”竟是婉莲匆匆追来。 “也是无忧让你来的?” “是尊上命奴婢保护娘娘。”婉莲恭敬道。 远远望着玄水明宫的方向,暖心一笑。 驾马穿越封印,熟悉的凡尘气息扑面袭来。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野,枯草连天。淡淡的风卷着风沙的味道,浑浊又芬芳。 “忽有种回到故乡之感。”小彩感叹一声。他曾在这里的荒草中不知沉睡了多少年,待吸收天地精华汇聚了灵气,又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是一朵拾到他,改变了他的一生。 冥冥之中,这便是缘分吧。 “那你就在这里住几天吧,好好回味回味故乡。”一朵抡起马鞭抽打马屁,马儿长嘶一声冲了出去。 “一朵,等等我!”小彩赶紧挥散思乡情怀,奔跑追在马后。这是人界,他可不敢使用法术,到时被雷公降天谴。 芊九盈然一笑,身影一飘已将一朵从马背上抱了下来,“王后想去哪里?芊九帮你。” “这是凡尘,不可用法术。”一朵赶紧阻止。 “现在三界混乱,天界忙乱无章,雷公若有闲暇管理人界,便不会有诸多妖精潜入人界作乱。”芊九细白的手指轻轻一点一朵的额头,便瞬间知晓了一朵要去的地方。 缥缈的藕色纱袖漫天一扬起,转瞬之间,四人便已出现在大越皇宫的灵镜殿。 一切亦如梦中那般,金色的灵镜还供奉在高高的祭台上,桌前香灰高叠,落满灰尘,可见已许久无人拜祭打扫。身为大越国的镇国之宝居然也能蒙尘,被世人遗忘。 “现在的大越国有衰亡之态,已不似百年前那般鼎盛繁荣。天灾不断,民不聊生,战乱纷起,灵镜亦沉睡多年不再保佑大越国。”芊九轻声在一朵耳边说。可见来之前,以对大越国有所了解。 “灵镜沉睡,难到与那个梦境有关?”一朵低喃一声。 “什么梦境?”小彩好奇问了声。 一朵款步走到灵镜前,焚香拜了一拜,插入香炉内,香却在手中折断险些烫了她的手。 “灵镜,你还在梦中纠缠?”一朵淡声问那沉静的金色镜子。 忽然大殿内狂风骤起,卷起白色的纱幔翻飞舞动,透着丝丝摄人的森寒气息。道道金色的光芒飞舞着汇入灵境之中,金色的镜面瞬时明亮发出骄阳一般刺眼的光辉。 “是你!”灵镜内传出女子尖锐的声音。“你来毁我真身?” “不。”一朵扫落祭台上的灰尘。 “你来做什么?毁我美梦,还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我来跟你做个交易。” “哈哈……妖后要与我做交易?你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灵镜狂声大笑起来。 “我虽是凡人,却是拥有法力的凡人,你要我性命,亦没那么容易。”一朵拢起雪白的长袖,款款坐在灵镜前的软垫上。 “你要与我做什么交易?”灵镜似抓住一丝曙光,声音蕴满喜色。 “将妖王至尊的青春还给他。”一朵锐声道。坚定的口气,不怕灵镜开出任何过份条件。 “你拿什么换?”灵镜阴笑起来。 “你说。” 灵镜沉吟稍许,金光缭绕在周围,华彩如梦。“我要你的身体!” 第320章 河神为祸 第320章 河神为祸 “身体?”一朵心头一紧。 “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便将尊上的青春还给他。”灵镜在大殿徘徊,流散的金光带着狂热的渴望。 “如何给你?”一朵敛声道。 “一朵!”小彩大喝一声。 灵镜射出道道金光,逼得小彩不得靠近毫厘。 “我有宣三十年的阳寿,只要有一具身体,便可维持我存活下去。”徘徊的光芒忽然在一朵身前汇聚成一束强光,“维持强大梦境耗损二十年,我还剩十年阳寿。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与你交易……给我你的身体,只要你给我!借我十年,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十年后,你可会依照承诺,还回我的身体?”一朵沉声问她。 “一朵,不要相信她!我和芊九姑娘联手逼她交还尊上的青春,未必不能得手。”小彩大喊,一团金光射了过来,击在小彩心口,逼得他连连后退数步。 “我乃天界神镜坠落凡尘,拥有无穷无尽的神力。连你们妖王都与我交换神力……呵呵呵,就凭你们也想降住我?”灵镜变化莫测的光芒再次汇聚在一朵身前,“在梦中,为了维持梦境强大困住羽宣神智,我耗损巨大神力,才被你得了损毁我真身破我梦境的契机。” “我只问你,十年后,可会还回我的身体。”一朵神色坚冷。 “我只要十年!也只能要十年。”灵镜狂肆的声音透着一种沁骨的悲凉,“我虽拥有强大神力,注定是一缕无形无状的灵念。十年后,若不还回你的身体,我便会镜毁念灭。岂敢言而无信。” 灵镜的光芒围绕在一朵周围,焦急等待一朵的应允,“我只要这十年的机会,哪怕不能与他相守,只要这十年的光阴,我心愿足矣。” “好,我与你交换。”一朵缓缓闭上眼。 灵镜扬声大笑起来,笑得格外开心。就像被关押千万年的犯人终于得到自由,终于可以去追寻心中所爱般狂奋。 “一朵!不要相信她!”小彩大喊,身体被灵镜瞬时束缚不得动弹。 婉莲也跪地祈求,一声哀嚎被灵镜击出大殿。 一朵身上传来剥离的剧痛,就像那一日她还是兔儿时带着无殇的魂魄在落花宫的冰棺旁一般疼痛。她知道,这是魂魄离体的剧痛。 一阵天晕地陷,待一朵再睁开眼,只能看到面前祭台上的香炉和眼前正对的大殿门。不能回头,不能动,视线只有眼前一片狭小天地。 而她的身体,还坐在灵镜前的软垫上。静静的,恍若已死去般沉寂。 忽然,猛地睁开双眼,眼底中闪过一道灿丽的金色光芒,随即渐渐融合到黑亮的眸底,化为一池柔软的春江暖水。她唇角轻扬,勾起一丝狂喜。兴奋地看着能动能舞的手脚,喜悦得欢声大笑起来。 “我终于有鲜活的身体了!宣,等我。”灵镜舞着雪白的裙摆,喜不胜收,就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 “灵镜,我已遵照承诺给了你身体。”一朵赶忙唤住欲飞奔出去的灵镜。 她缓缓回头,看向祭台上金色的镜子,隐约倒影着一朵的容颜,“妖后娘娘,你放心,我会遵照承诺。在你与我灵魂互换的时刻,尊上的青春已回到他的身体。” 看到灵镜眼中流露的真诚,一朵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一朵没想到,灵镜会向她道谢,微有怔愕。 “我将你的灵魂注入到灵镜之中,可保你魂魄不散。十年后,我会回到这里,与你互换回来。” 灵镜走到大殿门口,望着门外明媚的阳光,眼底喜色飞扬。 “一朵……”小彩惊骇地呼唤一声,只见一朵的身体已飞出灵镜殿,迎着温暖的阳光已飞上蔚蓝的天际,只余下一声兴奋的余音。 “宣,我来了。” “一朵!”小彩追出灵镜殿。 “小彩,我在这里。” “一朵?”小彩扑到灵镜前,“你真的相信她?万一她贪恋人世不回来,你怎么办!” “我相信她会信守承诺。” “十年,你要在这里封存十年!”小彩痛心吼起来,“十年会改变很多事!” “妖界一月,人界一年。人界十年,妖界还不到一年的光阴,尊上不会等我太久。”一朵闭上眼。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小彩怄气道。 “尊上恢复青春,他的性命便多了一丝保障。为今只剩失去心脏不得治愈再生的危险。”一朵长吐口气,用她的十年封印,唤来他们将来的长久,值得。 “妖后娘娘竟对尊上如此痴情。”芊九叹了一声。 “芊九对君上不也痴情至深?”一朵笑道。 芊九一怔,双颊微红,低头哂笑,“芊九乃君上奴仆,怎可与尊上和娘娘相比。” 一朵换回无殇的青春,心下欢喜,也不觉得被封印在灵镜之中是煎熬的苦难。闲来无事会对未来计划颇多,没事就对小彩碎碎念。 “我是凡人之身,性命自然没有妖精神仙长远。小白康复后,便又面临我短寿的难题。不如现在想想良策,为长远做些打算。” 小彩沉吟稍许,赞道,“目光够长远。” “我乃凡人,想得天地同寿,必行善举,造福苍生,将来才有飞升成仙的机会。” “你和天帝大神交情匪浅,不如走个后门来的方便。”小彩摸着下巴。 “凡人升仙,必行大善感应天道,才可得神仙点化。玄辰身为天帝,岂能自毁天规。而且……”一朵的声音冷了几分,“成为仙身,我前世的法力亦会回体,彼时也有资格找花水谈谈人生。” “哈!谈什么人生?讲给我先听听。”小彩趴在祭台前,对着镜子一脸笑嘻嘻。 “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该我亲自解决。”一朵的声音里透出恨意。阿牛的死,花水必须血债血偿。 小彩便开始为一朵写行善计划,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乱七八糟的字,也只有他自己才认识。不时咬着笔头,呢喃一声,“何为大善?张家丢了牛,你帮忙找到算不算?” “边去!” “李家没吃没喝,你帮填饱肚子算不算?” “一边去!” “何为大善?”小彩不解。 “造福黎民苍生乃为大善。”芊九道,“灵镜镇守大越国国泰民安,便是大善之举。” “一朵又不是灵镜,如何镇守大越国!芊九姑娘,你太高估一朵的能力了。” “娘娘困在灵境之中不得自由身,芊九倒有一策。”她施施然一礼。“娘娘可以服用妖精血肉,凡体渐渐化为妖身。彼时便可有长久性命。”芊九抚摸鬓发,细长的手指十分柔美。“芊九不才,愿意以自身血肉供娘娘食用。” 小彩呕起来,“你们妖精都那么恶心吗?” “你不是妖?”芊九挑眉睨小彩。 “我是灵石,当然不是妖!” “一只满身妖气的灵石。”芊九妩媚一笑。 “我身上的妖气是从一朵和无忧身上沾染。”小彩叫嚣起来。 婉莲跪在地上,“婉莲亦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食用妖精血肉化成妖身,性情会变得阴狠毒辣。我很感激你们诚心至此。既然灵镜职责是保卫大越国,我便尽力而为,但愿能造福黎民,也算为我的子女行善积德。若能修成仙身,恢复法力,固然是一件好事。” “就是!”小彩跳起来,“花水那个贱女人早晚会来找你报仇,到那时你也有能力与之抗衡。”小彩想了想,“我先去打探打探,最近的大越国似乎很不太平。” 自从无殇从灵镜换来破开三界封锁封印的力量之后,三界封印被无殇开启,便一直处于未曾闭合的状态。不少妖界妖精和冥界鬼魂潜入人界作乱,其中也有不少贪恋凡尘的神仙趁机下凡。又恰逢天灾不断,不少私心修炼的妖精鬼魂神仙,都借机蚕食凡人肉身提升自身修为。毫无抵抗能力的凡人们便盲目信奉神灵偶像,更加助长了邪灵的贪念,大肆逼迫凡人奉献活祭。从起先的牛羊祭,渐渐变成活人祭,不少童男童女葬送妖腹。 其中,江南长河一带最为严重。洪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百姓献上童男童女为祭给河神,才可换来短暂安宁。就连皇帝,都开始支持百姓献祭,还下诏书,但凡献祭百姓都可向官府领取十两纹银抚恤金。 只可惜,河神贪心,从起先一月一祭,渐渐变成日日献祭,不知多少童男童女葬身在长河水底。 小彩回来阐述那一带的灾情时,不禁落下泪来,“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百姓们还载歌载舞取悦河神,将无辜幼童沉入河底。那场面……摧人心肝,恨不得将河神拉出来揍一顿。” “什么河神!我是河妖吧。”芊九道。 “灵镜不再保佑大越国,皇帝和百姓们才会更加坚信河神祭祀。为求百姓饱足,洪灾不再发生,皇帝还亲自赶赴长河献祭。当年的大越国已不复存在,现在的大越国岌岌可危,战乱四起,恐怕有更大的灾难即将降临大越国。”小彩想想就痛心,“长河的河水发黑,我看孽气纠集,很不寻常。” 第321章 打扰好事 第321章 打扰好事 “发黑?”一朵蓦然想起当日孽龙出世之前,莲池水便发黑发臭。难道此事与孽龙有关? “确实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小彩也很怀疑。 “若花水和孽龙藏在人界,也不无可能。当年兆瑾为了短期内恢复身体,与魔魂融为一体驾驭魔魂之力,便是藏身在人界。” “若真是花水操控孽龙所为,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万一被花水那个贱人察觉是你从中作梗,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与她对抗!”小彩道。 一朵想了想,“花水身负重伤逃走,不待修养完好,断然不敢擅自露面。天界妖界和冥界,都在伺机而动,待寻到她将她铲除。她有所忌惮,岂敢贸然行动。” 一朵沉吟稍许,脑中浮现一计,“小彩,你将我在灵镜殿的消息,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小心泄露出去。” “一朵,你要引花水出来?我不同意!”小彩扬声反对。 “你错了,我正是不想她来找我寻仇才会泄露行踪。” “什么意思?” “花水是聪明人,往往聪明人最多疑。与其被她自己察觉我在灵镜殿,不如我们自己泄露出去风声被她知晓。她才会怀疑灵镜殿有诈,是一个引蛇出洞的陷阱。如此一来,在她身体完全恢复之前,断不敢来灵镜殿找我寻仇。” “娘娘妙计。”芊九赞道,“君上不日也会来人界与芊九会合,我们又多了一分保障。” “一朵,你终于会用脑子了!”小彩竖起大拇指。 一朵翻个白眼,接着道,“为今之计,我们倒也不怕行踪泄露,可以掩饰伪装。小彩,泄漏风声的事,交给你去办。铲除河神的事,就交给芊九。婉莲留下来保护我。” “是。”三人异口同声,恭敬应道。 恍惚间,一朵竟有些回到前世,操控狐族万兵之感。 芊九深夜回来,果然河神只是一只小小不值一提的河妖,才不过修炼百年的小河虾。如此小妖也能在长河兴风作浪,更加坐实了一朵的猜测。必定有人暗中指使小河虾,才会造如此大的声势。 “在妖界,皆知食用童男童女可养伤助修为。尤其孽龙需鲜活血肉为食,才可维持强大神力。”一朵沉声道。就好像她当年,维持狐皇灵力,需吸食鲜活魂魄。 “娘娘,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芊九道。 “河妖被铲除,再不能保佑百姓,他们自再不会献祭。你且将灵镜殿内灵镜灵光大现,重新保佑大越国的风声放出去。只要皇上重新拜祭灵镜,百姓们都以皇帝为魁首,自不会再擅拜神灵。”接着,一朵又对婉莲道,“婉莲,你且回妖界去回禀尊上,将人界异象禀告尊上。尊上控制住妖界众妖不再肆意在人界为恶,便少了被花水利用的傀儡。或许,能引花水现身。” 芊九不禁担忧起来,“三界封印虚弱,天帝和天界众位神仙正忙于修复封印,无暇旁顾。若娘娘激怒花水与孽龙反击,我们毫无抵抗能力。” “我们便赌一把。尊上得知我被困灵境之中,一定会赶来人界。就赌在尊上赶来之前,花水不敢来犯。” 惴惴不安的等待过了三日,婉莲一去便没了消息。小彩用通灵法术也不能找到婉莲,很可能已出了不测。 消息不能及时传去妖界,无法让无殇得知人界境况,实在不妙。 很可能花水察觉有诈,先在通往妖界的封印处设了埋伏,将他们彻底困在人界,待查明灵镜殿没有埋伏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小彩急得团团转。现在三界封印正在修复,他的灵力根本没有办法穿过封印向妖界的无殇通报。 一朵想到了长河的源头和妖界幽江尽头相连,就在芊九欲通过长河游到幽江,人界皇帝带着众位朝臣前来灵镜殿祭拜。 繁兀的祭拜持续了四个时辰,又是颂唱脏词,又是烧香祈愿祷告,袅袅沸腾的香火熏得人脑仁涨痛。 小彩和芊九敛去身形,隐在暗处。 煎熬的等待,终于在天色大黑,宫灯燃起的那一刻结束。 灵镜殿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祭台上拥挤燃烧的香火,和跳跃的烛灯。 “娘娘,芊九这便去妖界。” “芊九!”一朵赶紧唤住她,依旧犹疑不定,“你要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你很可能……葬身在长河与幽江的交界处。” “芊九向君上发过誓,会用性命保护娘娘。”芊九跪地叩拜行礼,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芊九……”一朵的呼唤没能挽留住芊九决绝。 “这是要去哪?怎么眼睛都红了。”殿外传来瑾瑜的声音,犹如天籁之音,无比的好听。 一朵笑起来,就见瑾瑜灰色的身影,飘逸进门,身后跟着笑容婉美,眼中噙泪的芊九,她已做了赴死的准备。 “我正打意回妖界报信。不想君上这么及时,就赶过来了。”芊九笑道。 “三界封印正在修复,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才出来。”瑾瑜扫视一眼大殿,没有见到一朵,骇然,“兔呢?” “我在这里。”一朵失声笑起来。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形态举止风流倜傥。想到曾经他是商公公,又是总跟在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韩明月,就忍不住想笑。 瑾瑜眯眸打量灵镜,“你个小妮子,怎么被封印在镜子里?若不是寻着芊九留下的气味,还真找不到你们在大越国皇宫的灵镜殿。” “派去回妖界通信的婉莲失去踪迹,现在你来了,总算放心了。” 瑾瑜默然浅笑许久,刻意的伪装掩饰了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失意,“听说你回来了,本来打算去看看你,又怕打扰你和尊上好事,才一直没有在你面前露面。”他扬高几分声量,看似洒脱无谓,“倒是你见色忘义,那么久的老朋友了,也不来看看我。” “是我疏忽了!待我恢复自由身,请你喝一杯恕罪。” “那固然好了!你埋在桂花树下的桂花酿,树爷爷垂涎好久了。我也正想尝一尝个中滋味。” “那可是我给无忧留的嫁妆,谁都不许喝的!” 谈笑间,外面传来轰隆巨响,尖叫哀嚎此起彼伏。 小彩从外面奔回来,惶声大叫,“护城河决堤了!洪水已漫过皇城直奔皇宫而来。” “又未下雨,哪来的洪水!”芊九惊道。 “看来果然是花水了!得知皇帝重新拜祭灵镜,便按耐不住,操控洪水发难,让灵镜在大越子民心中失去威信。”一朵寒声道。 瑾瑜不疾不徐,扫眼外面混乱喧嚣的外面,“这种事,既然赶上了,本君岂能静坐壁上观。” “有君上帮扶,实乃万民之福。”一朵含笑望着瑾瑜远去的背影,殿内只余下瑾瑜的一丝调笑声。 “我帮你除妖,关万民何事。” 一朵喟叹一声,不禁担忧起来,生怕瑾瑜无力抗衡漫城洪水。 “娘娘,我去帮君上!小彩,你留下保护娘娘。”芊九言毕,已飞了出去。 外面传来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下去,呼啸翻涌的水声也渐渐变小。忽然安静下来的深夜,让人更加不安。 “花水在试探我们。若灵镜殿已设下陷阱,守候在此地之人不会眼睁睁看着灭城之灾而不出手相助。若只有瑾瑜和芊九反击,誓必会让花水怀疑,在灵镜殿内根本没有陷阱。”一朵对小彩道,“你化成玄辰的样子,出去帮瑾瑜。不用做什么,只要花水知道玄辰在,自会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只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小彩犹豫不决。 “空城之计,花水未必赶来。” 小彩化成玄辰的模样,飞出灵镜殿,遥遥站在墨黑的天际,皎洁的月光映着他修长的身影。浩瀚的洪水已渐渐退去,瑾瑜已和芊九回归到灵镜殿附近。 损毁的皇城在月色下一片狼藉,无数的百姓惨死在洪水之中。遥远的护城河方向,传来庞然大物涌动的远去的水声。 来犯的并非孽龙,而是一只水鬼。只是虚晃一下,待瑾瑜和芊九现身便遁逃了。 果然只是试探。 瑾瑜奔回灵镜殿,便将祭台上金色的镜子裹入怀中。“兔,他带你回妖界,那里才安全。” “唔,我现在的灵镜,若失去灵镜,大越国将顷刻覆灭。”一朵只能喊着,无力从瑾瑜怀里脱身。贴着他怀抱的黑暗,就好像失去了呼吸一般窒闷。 “什么天下,什么苍生,干你何事!前世被责任累及,所受的罪还没够?今生你只是个小妮子,顾好你自己得了。”瑾瑜搂住怀里不断挣扎喊叫的镜子就往外走,迎面袭来一股冷哼,阴森森的透骨发寒。 “瑾瑜君上,堂堂妖后,抱在你的怀里,不妥吧。” 肆虐的一声冷笑,一抹黑影如天神降临,豁然出现在瑾瑜面前,一把夺下瑾瑜手中的镜子。 瑾瑜笑了,“尊上总是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此言何意?”无殇俊气非凡,墨黑的长发如浓墨般在夜风中飞扬。 “打扰我和兔的好事!”瑾瑜一扬眉,双手环胸,欣赏无殇的脸色一寸一寸冰封成霜。 第322章 家有悍妻 第322章 家有悍妻 金色的镜子里倒影出无殇俊美年轻的容颜,那漆黑如墨的长发丝丝飞扬……镜子中的影像,便是一朵亲眼所能看见。 若她还是鲜活的身体,一定扑到无殇的怀里又哭又笑,不能自抑兴奋的心情。 他终于恢复了青春,不是贪恋他的俊美容颜,而是摧毁他的生命少了青春的枯竭,他的性命终于多了一份保障。 “她跟你没有任何好事。”无殇睨着瑾瑜,表情似笑非笑,透着阴寒的冷鸷。 瑾瑜不爽道,“还没捂热乎,就被你抢走了。” “若非我来晚了,连碰一下的机会都不给你。”无殇冷言道。 “尊上未免太霸道!”瑾瑜忿然咬牙。 无殇轻瞥一眼瑾瑜,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镜面,冰冷的口气骇得一朵无处遁形,“兔子,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唔。被你看穿了。” “你的气味我再熟悉不过。”他的口气透着几分严厉几分恼怒,“你的胆子愈发大了!在我恢复青春的那一刻,恨不得将你捏碎。” 一朵吐吐舌头,瑟缩下脖子,小声嘟囔,“我出来明明征求你的同意了的。怎又怪我?” 他虽然怨她,气她,心里却满满的暖暖的。她在他漆黑的眼底,看到了浓浓的关心。 “我让婉莲跟着你,待你四处转转便将你带回去,我怎能让你犯险寻救我之法。”他低声呵斥,“岂料你竟犯险找灵镜做交易!”他怒得眼底几乎要喷出火焰来,“你知道我当时多害怕!生怕灵镜要了你的性命。”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你看你现在都有力气生气了。”一朵笑声逗他,他终于忍俊不禁。 那一笑,神采飞扬,俊美如初见时的温暖少年。 “好啦,别生气了,我现在很好啊,一根毫毛都没少。只是暂时没有自由而已。” “你现在是很好!关在灵镜里,看你怎么出来撒野。”他将镜子放回祭台上,站在前面好整以暇地睨着一朵。 “怎么?你打意让我孤独封印在灵境之中,独自逍遥快活去?” 无殇绷着的一张俊脸,再一次忍不住笑了。漆黑如子夜寒星的眸子,漾起温暖的柔光。“你舍命救我,不正为此?” “你敢!”一朵哼道。 “家有悍妻,我岂敢。”他眸光宠溺,柔声如水,“你我夫妻,公不离婆,你在哪,我在哪,怎么会让你孤独。” 一朵噗哧笑了,“公不离婆?公不离婆,公不离婆……好一个公不离婆。我喜欢。只是我要在这里封印十年……” “十年的光阴,有我陪你,不会太久。” “你要在这里陪着我?”一朵惊讶。 “你不喜欢?”他拖着长音反问。 “当然喜欢了!”一朵蜜声低语,脸颊烧红。“你真好。” 无殇笑起来,抚摸光洁的镜面,里面映着一朵隐约的脸庞,“兔子,你为我付出那么多……唯用我一生一世来偿还。” “我不要你的一生一世。” 无殇声音一沉,“不与我一生一世,想与谁一生一世?” 一朵努努嘴,笑道,“我要你生生世世偿还。” 无殇的手掌覆在镜中一朵隐约的脸颊上,跳跃的烛火柔和了他脸庞坚毅的曲线,情意绵长的双眸笑靥如春花绽放。 “我便许你生生世世。” “尊上与王后情深意重,羡煞旁人。”芊九羡声道,忘了一眼瑾瑜,她含笑低下头。 瑾瑜的神色淡淡的,透着挥散不去的一抹轻愁。复而,他扬声一笑,“尊上王后旁若无人你侬我侬,故意要我等妒忌。” “这叫感情真似海深,君上你不懂。”小彩笑嘻嘻地靠在大殿柱子上,亦是满目艳慕。 “你等只当未见便好。”无殇回首,冷眸扫视他们三人。 瑾瑜摇摇头,喟然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当年冷厉阴谲的尊上也被剃去凌锐,化为绕指柔。” “君上,这你就不懂了,说明我家一朵魅力无边。”小彩赶紧出声附和。有一朵在,他也敢揶揄尊上了。 无殇睨着小彩和瑾瑜,寸寸冰寒的脸色,终于吓得小彩讪讪闭嘴,瑟缩脖子躲到大殿的柱子后面。 一朵开心地望着他们,心里塞得满满的。大家有说有笑的在一起,真是莫大的幸福。只是不知,长乐现在怎么样了。 “尊上来了,我们的安全就又多了一份保障。”芊九道。 “看哪个妖孽谁还敢在大越国兴风作浪。尊上还不收了他,废他修为,打他个魂飞魄散!”小彩声色亢奋。 “铲除贻害苍生这种事,就交给尊上了。”瑾瑜伸个懒腰,方才击退的水鬼废了他不少力气。“这里只有一张床,还是为斋戒之人所备,我就不霸占了。”转身出门,他望着天上布满的璀璨星子,笑声道了一句。“天凉好个秋啊。” “芊九去伺候君上。”芊九盈盈一礼,跟着退了出去。 “我那个……哎呀,我去打探打探婉莲行踪,这丫头居然失踪了。”小彩说着就往外走。 “她在封印处遇袭,我已派人送她回妖界。”无殇冷声道。 “婉莲遇袭?谁会埋伏在通往妖界封印处袭击婉莲?”小彩骇然道。不禁有点小小失望,若当日是他回妖界通信,他受了伤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妖界陪小无忧啦。 小彩悄悄退出大殿,将殿门掩紧。坐在殿外台阶上,望着深黑寂冷的起伏殿宇,不知小无忧现在在做什么。 “看来,花水果真藏匿在人界。埋伏在通往妖界的封印处,正是想一探虚实,试探灵镜殿是否真的有引她出洞的埋伏。”一朵的声音里兀地多了一丝笑意,“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无殇挑眉,笑着问一朵。 “花水现在一定以为我在灵镜殿,根本没有擒她的埋伏。有你在,我也不再惧她。将她引来灵镜殿,到时将她铲除。” “就凭我们?”无殇挑眉问。 “就凭我们。我相信,一定有办法。”一朵无比肯定。 “不惟一个好办法。”无殇唇角扬起一丝浅笑,目光深邃,让人一眼看不穿。 “既然你也觉得好,我们就行动起来。将花水引来灵镜殿,我与她当面对峙。”一朵掩饰住心底的小心思,又道,“这么多年了,我们俩也该好好谈一谈了。” 无殇的眼底浮上一丝阴凉。“玄辰与天界众位神仙正忙于修复三界封印,修复期间不可耽搁,否则封印将难再修复。不如再等一等,联合玄辰再动手。” “三界封印洞开,不少异类混迹人界作乱为祸。花水将其操控为己所用,大肆索要童男童女为活祭。再耽搁下去,不知多少无辜毁在花水手中。” 无殇慢条斯理道,“封印修复完毕后,异类再不可擅入人界,便可将花水孤立在人界,彼时将她铲除便多了一分胜算。” “你……”一朵心头一寒,“到底怎么想的?”为何,他不急于铲除花水? 难道?他对花水余情未了? “我倒想问你,怎么想的。”无殇不答反问,寒眸犀利地睨着灵镜。 “我能怎么想!”一朵慌了起来,“铲除她,我们都能安全了。她不会放过我和我们的孩子。还是说,你舍不得?” 想到当日花水操控孽龙在玄水明宫为祸,他虽然身体虚弱保护她逃离,确实未曾对花水出必杀技。一朵越想,心里越酸,越不舒服。 “浑话!”无殇低喝一声,“我承认之前对她难以割舍。在我决意剜心舍弃那份血脉相连时,便已对她绝情。或许,那时还对她尚存一丝怜悯,也只是怜悯而已。走到这一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她因恨堕落回魔道,对她的那一丝怜悯也化为乌有,只剩毒恨。” “兔子,”无殇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虽已没有跳动的心脏,空空的这里满满装着的都是你。” “小白……”一朵触动心灵,双眸潮湿。 “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一分,也不允许我的女人再为我付出任何。现在你封印在灵镜中,正是最好的屏障。”他深深望着镜子内的一朵,笑道。 “小白,你要做什么?”一朵一惊。 “我什么都不做,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只是,我不希望你再为我做任何事。我不许你再为我犯险。”他将灵镜搂入怀中,冰凉的镜面没有一丝温度。 “我都成镜子了,还能做什么。”一朵笑了笑,强力掩饰。 “你想面见花水,难道不是为了从花水那里索回我的心脏?”他居然一眼边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一朵语结难言。 “我宁可无心!”他长长叹息一声,“我只想一心一意待你,才会将那颗存有别人的心舍弃。我恨透了那样的自己,断然不会再回到从前。你可懂得?” “可是……”一朵咬住嘴唇,艰难出声,“我想你活下去。即便如先前那般摇摆不定……至少你是健康的,活着的……能有一段真心相待的美好,我满足了!回到从前又有什么不好。灵镜为了所爱,化成我的样子以我的身份陪在羽宣身边十年,她都甘之若饴。我也宁愿退而求其次。只要你好,我便也好了。” 第323章 不离寸步 第323章 不离寸步 “兔子!我不赞同你放手的方式。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刻,我也想过放手,为你寻一个良人托付终身。最后,我还是自私选择将你留在我身边。你是我的女人,你的良人……即便我不能给你完美的一生,你的良人也只能是我。” “小白……如果我和孩子将来失去了你……”一朵不住摇头,她不敢想下去,“与其永远失去你,还不如你活在世上,哪怕你心里还存在另外一个女人,至少你还活着。我的心,你可懂得?” “兔子,今生得你真心相待,死亦何惧!我不求天长地久的美满。”他擦去镜面上的潮气,知道那是她的眼泪。“我已恢复青春,寿命已不只十年。若将来我因没有再生能力而丧命,我死后,你为我孤独一生也好,再觅良人也罢,我都赞同你的选择。”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她好想伸手抚平他蹙紧的眉心,可惜手脚根本伸展不出。这便是灵镜的悲哀,想要给心爱之人一个拥抱却是不能,只能去营造一个梦境了却心愿。 “我能活一日,你便陪我一日,每一日都是我们的地老天荒。” “真的可以吗?只要一想到,将来的某一日你可能会离开我,我就心痛不能自抑。”她哭着嗓音颤抖说。 “月有阴晴圆缺,人亦终有一死,只是早晚。何必纠结于此,整日抑郁难悦。我们何不顺其自然。”他轻轻触碰镜子中一朵朦胧的泪眼,想要擦干她的眼泪却只能碰到冰冷的镜面。“你看人界夫妻,他们没有长久性命,哪一对不是匆匆数十载。” 一朵沉默许久,泪眼迷离地望着无殇,“我便试着不再贪求太远,不去想你将来可能离开我。” 终于展露笑颜,“夫妻同心,万难不惧。” “万难不惧。” 以镜子之身,依偎在无殇的怀里。长夜寂静,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呼吸声,那样的好听,如最美的弦乐。她轻声对他说。 “我不求花水那里你的心脏,你也不许背着我去找花水。她要来便来,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无殇无奈一叹,舒展眉心,“兔子,你总是威胁我。” “答应我。”她坚定不移地瞪着他。 “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生死与共的誓言,终于慰籍了她所有的不快,“你我夫妻,自此永不离弃。” 无殇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我好想吻你。” 一朵羞红双颊,软声呢喃,“我也是。” “从今天开始,你在灵镜殿的每一日,我都陪着你。任外面风吹雨打,不离你寸步。” “你说的哦,不许说话不算数。” 接下来的日子,无殇便隐藏在灵镜殿内,陪伴一朵漫长的封印岁月。 人界皇帝前来祈福,他便借用灵镜之口,将治国赈灾之策传授给人皇处理国政。广修堤坝抗洪救灾,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整治贪官污吏,派兵绞杀悍盗流匪,广招能人异士降妖除魔,扶正民心严惩祭献活祭…… 岌岌可危的大越国渐升浩然正气,重振太平盛世之象。 这些的功劳自然都归功于无殇的治国之道。 五年的时光便在无殇的陪伴下,快乐而幸福的度过。 灵镜殿的的香火也愈加旺盛,人皇几乎日日前来拜祭,向灵镜讨教治国之道。 皇帝乃为全国百姓之表率,皇帝不再盲目拜祭神灵,百姓们也再不向为祸的妖孽祭献活祭。大大降低了孽龙对童男童女血肉需求,只能让操控的妖孽趁夜捕抓童男女,却又遭到瑾瑜和芊九的猎杀。 瑾瑜可以操控天下所有猫族,行踪诡秘动作矫健的猫儿是瑾瑜最好的信使,可以将整个大越国的讯息全部汇报给瑾瑜。通过绘画路线图,大致可以分析出花水和孽龙的藏身地便是在长河的源头,也正是妖界幽江的尽头一带。 玄辰修复封印还未结束,无殇和一朵商议暂时继续虚耗下去。 花水一直不曾露面,也是对灵镜殿的情况不堪熟悉,亦是伤势还未复原。 一朵知道,花水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有所行动,只是他们还未察觉而已。只是不知,人界五年光阴过去,长乐到底怎么样了。 曾让小彩用通灵法术想看一看长乐,却因三界封印正在修复,根本看不到人界以外的空间。 无殇知道此时,只道,“尊重长乐身为男人的选择。” 八月十五,中秋节。 宫里载歌载舞,觥筹交错庆贺佳节。 就在大家举杯欢庆大越国在连年灾荒后终于迎来第一个丰收年时,皇上手里的酒盏跌落,唇边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尽,便瘫坐在龙椅上没了气息。 皇帝驾崩的如此突然,太医亦查看不出病症所在,只能归结为皇帝欣喜过狂又连年日日拜祭灵镜,香火熏染诱发病因。 皇帝才年过二八,膝下太子也才四岁。一国之重担便压在一个四岁稚童身上,其母刘太后携幼子垂帘听政,联合外戚掌控国权。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人界皇权的更替便是如此迅速。前些天还拥灵镜为镇国之宝的大越国,一时间视灵镜殿为炼骨窟,小皇帝登基竟也未前来灵镜殿祈福。 这还是大越国有史以来第一次,新皇登基不向灵镜祭祀。 据说是刘太后的意思,不想小皇帝像先皇一样,被香火熏染了毒气,英年早逝。祭祀灵镜一事,等小皇帝年长一些再举行。 一朵对此并未表示什么不满,她又不是真的灵镜,也没有所谓的触犯神灵一说。只是,先皇驾崩在八月十五,莫名让她想到了,阿牛转世成唐泽鸿时,便是在八月十五中秋夜。 她还记得,羽宣给她送来各式各样的月饼为嘉奖。 先皇祭祀灵镜的月饼还在祭台上供奉,只可惜那位英姿勃发的皇帝已成为历册上的几笔墨迹。 刘太后爱子之心可以理解,只怕皇帝年久不来灵镜殿祈福,会给花水操控的妖孽可乘之机。伺机摇摆百姓之心,再次兴起奉献活祭。 一朵的担心,也正是无殇所虑。 他与一朵的想法不同,他觉得刘太后的做法很不正常。而皇帝的猝然驾崩,也疑点重重。 小彩出去打探消息,据说刘太后暗里命人在全国各地再次大修神庙祭台,官方的说法是百姓为新皇祈福,全民万众一心祝祷大越国国运昌盛。 瑾瑜派出去的猫族,带来了皇帝中秋夜被销毁的一点饮食残渣,看上去毫无异样,给了几只飞鸟啄食,居然当即毙命。 竟是吃食里被人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 是谁要谋害皇帝? 刘太后会谋杀亲夫? 在风诡云谲的深宫,人们追权逐利,被权势蒙蔽双眼的例子不在少数。可皇帝登基以来,一向宠爱刘皇后,这并不能成为刘皇后杀夫夺位的动机。 那么原因只可能有一个,便是刘太后已遭人控制。 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花水。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刘太后终于组织群臣前来灵镜殿朝拜神灵。 刘太后长得极美,娴雅端庄仪态华贵,一点不像年过二五的女子,倒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小皇帝长的粉嫩可爱,一举一动都是经过反复练习,祭拜祈祷焚香三拜,没有一丝错漏。忽然,他站在群臣之前,指着祭台上金色的镜子,奶声奶气地说。 “母后,镜子里面有个漂亮姐姐。” 一朵一惊,她并未在镜子中现身,缘何小皇帝可以看到她? 群臣骚动起来,低声议论纷起,“有人传言镇国之宝灵镜被妖孽操控,才会害先皇不知缘由忽然驾崩。皇上看到的镜中女子,难道就是那个妖孽?” “不无可能啊。灵镜沉睡那么多年,不再保佑我大越国,忽然在妖孽猖狂时复苏……这几年妖孽横行,谁敢说灵镜没被妖孽操控。” “若灵镜都被妖孽操控,是天要亡我大越之兆哇。” “哀家倒要亲眼看看,是何妖孽害我夫君,贻害大越国。”说着,刘太后走到祭台前,一把拿起祭台上的金色镜子,眼底掠过一丝残戾,举起灵镜就往地上砸去。 众人大骇,一片哗然。 有人生怕灵镜内的妖孽出来为害,吓得抱作一团。也有人跪倒在地,伸着双手祈求刘太后罢手。 “太后娘娘切莫触犯神灵啊。” “既为妖孽,毁了不足为惜。”刘太后已将灵镜重重砸在地上。 一朵本能惊叫一声,殿内扬起纷乱的喊叫声,“是妖孽!是妖孽!果真是妖孽!” 一朵痛惜,人就是这个样子。明明往日里向先皇传授治国之道,都是她的声音,而今受了她的妖孽的蛊惑,便笃定她的妖孽了! 就在众人欲群起将她践踏在脚下时,无殇已从殿外飞身近来,他刻意掩去了身形。将一朵从地上救起来飞上半空,他们只能看到一面镜子腾空而飞,当即吓得惊叫连连,拥护刘太后和小皇帝退出灵镜殿。 “灵镜亦被妖孽操控!快找高僧法师驱魔降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就在刘太后踏出灵镜殿高高门槛时,那浅浅回眸中,眼底闪现的狠辣锐利,如千针万刺冰冷淬毒。 那眼神再熟悉不过。 是花水! 第324章 一切都晚了 第324章 一切都晚了 灵镜被刘太后那么一摔,金色的镜面出现了一条极微细小的裂痕。 对于一朵,那裂痕不会出现任何不适,可对于占用她身体的灵镜…… “小白,你可有办法修复?”一朵急声问无殇。 “灵镜是神器,我无法修复。”无殇生怕一朵有哪里不适,“若灵镜损毁,你便快速从里面脱身,我会想办法护住你的魂魄。” “我担心灵镜……”在羽宣的梦境中,她摔碎灵镜,灵镜的灵念便化为一丝雾气消散在天地之间,不知这一丝裂痕会对灵镜造成多大的伤害。 无殇看向已经远去的一群人,坐在凤辇上的美丽女子,容色娇丽,眸光犀锐,一看便知不是善类。尤其他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彼岸花香味。 看来现在的刘太后,已非真正的刘太后! 他将镜子放回祭台上,并用法术将镜子周围护住。转身出门,一朵急声唤住他。 “你去哪里?这五年,你都与我寸步不离,现在要去哪?” “我去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此番,她只是试探!你贸然现身,只会给她可乘之机!你现在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可冒险!” “你等我。” 话落,无殇已闪身消失在灵镜殿。居然胆敢伤一朵,岂能容! 人界的大年初一热闹非凡。 到处一派喜庆,人们见面忙道一声“新年好”。 朝中众臣家眷入宫拜年,女眷命妇们留在刘太后宫里用晚宴,歌舞升平,弦乐嘤嘤。 刘太后饮了酒,脸色酡红,醉意朦胧。当她感觉到殿内袭来一股寒风时,朱唇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来了! 她苦苦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哀家倦了,各位夫人随意。”她起身,在一片恭送声中,在宫女的搀扶下,仪态慵懒地回了内殿。 甫一进门,萧杀的寒气席卷而起,殿内帷幔翻飞舞动。强大的寒风迎面而来,逼得殿内宫女太监悉数飞出大殿。 殿门轰然紧闭,跳跃的烛火被寒风卷灭。 刘太后只觉脖颈一紧,口鼻空气瞬息稀薄。身体腾空而起,向后飞掠,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透骨的冰凉。 沿着她的脖颈,渐渐显出一只修长的手,随即是手臂,飞扬的黑袍,张扬飞舞的墨黑长发……无殇神色阴冷地睨着掌中命悬一线的刘太后。 刘太后脸色已憋得青紫,不惧反笑,“尊上藏的真好,若不摔了灵镜,还不现身。” “妖孽!”他怒斥一声,手上力道加紧。 刘太后急忙用仅剩的一丝气息说,“这是尊上给我的见面礼?杀了一个凡人,对我没有丝毫损伤。” “将你从凡人身体逼出来,自会杀了你!”他咬牙冷声道,周身杀气弥漫。 “杀吧!杀了这个凡人,天降天谴惩戒你,看尊上的身体可能承受得住!”刘太后的脸上绽放一抹得意的灿笑,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如火光妖冶的红。 “花水。”无殇的声音蓦然变得艰涩无力。冰冷的手从刘太后的脖颈上错开,桎住她的肩膀,“你到底要做什么!” “尊上终究不忍伤我的对不对。”女子含笑的声音,软如曼歌。 刘太后的身体突然柔软下来,明亮的眸子暗淡失去所有光彩,犹如失了灵魂的躯壳。从无殇的手中滑落,瘫倒在地。 一抹红色的光芒从刘太后的身体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汇聚成一袭红裙的红发娇艳女子。 “错了!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以绝后患!”他怒喝一声。 “我明明在你眼中看到了犹豫,你还对我有不忍……对不对!澈!我们才是深爱彼此的一对!你只是被暂时迷了双眼,蒙了心智!”花水又喜又悲地说着,红色的光芒照得殿内忽明忽暗,犹如贵火。 “至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一人!是你蒙了我的心智。”他绝情的口气,刺痛了花水的心。 “澈,你真的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美好?那一切,恍如昨日,你真的都忘记了?”花水目光悲凄,哀声戚戚。 “你已挣脱锁仙台逃出来!重获自由,便重新开始你的生活,还要纠缠下去,又能得到什么!”无殇痛声吼起来,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和她说这么多话,也是最后一次规劝她回头。 “你不知道我要得到什么?我要得到你啊!”她已泪眼朦胧,深深地望着无殇。抬起手要触碰他的脸,被他厌恶避开。 花水的手一僵,迟迟没有放下来,自嘲地苦笑起来,“对啊,在你剜心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已再没有任何牵系。” 她瞪大美丽的眸子,噙住泪光不掉落,眼底映着无殇的脸,撕心的疼。 “我与你之间,一直都因着那一滴心头血的牵系。在你的心里,其实一直都不曾爱过我,一切只因那一滴血!”她痛心地呢喃自语,红色的长发轻轻浮动,如血液涌动。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前世你为了我,不顾天界众神反对,将我从忘川河畔带上天庭……甚至明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还是娶我为妻……你对我那么好,我不相信你的心里一丁点都没有我!是白一朵迷惑了你的双眼,她是九尾狐……专会迷惑人心……” “够了!”无殇一声断喝,“是我一步走错招惹了你!都是我的错,与兔子没有任何关系!今日我只问你一句,罢不罢手!” “罢手?”花水仰天长笑,“从孽龙降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没了回头路!” “只要你肯罢手!我会保你一线生机。”无殇冰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残存的怜悯和愧疚。“这是我欠你的。” “我不要一线生机,我只要你!”花水飞到无殇面前,“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每每想到我们之前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就无法相信,在你心里一点都没有我!” “既然如此,休怪我再不留一丝情面!”他决绝的口气,冰冷如刃。 花水咬牙忍住心口漫开的分明剧痛,笑着,终于落下眼泪,“你早对我不留情面!在你剜心的那一刻我便已知晓。” “既已知晓,你还执着什么!”他怒吼。 “你不是我,你怎懂得!明明已得到,却在指缝中溜走!我好想时光倒流,一切重来,绝不会在大婚夜刺你一刀!是老天爷愚弄了我们的感情!明明你就是我的!我不甘心失去!我要重新将你夺回来!若得不到,宁可毁掉!”她嘶喊着,长发飞舞,红光大射,漫开的红裙如那盛开的彼岸,妖冶诡魅。 “花水,别逼我亲手杀了你!”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冰寒的口气携着萧杀的煞气,飞涌着袭向花水。 “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能死在你手上,我无怨悔。”说着,红色的长发迅速生长,如张牙舞爪的藤蔓铺天盖地向无殇缠绕而来。 “你被玄辰重伤还未复原,孽龙又不在身边,你不是我的对手!”无殇挥出锁魂鞭,斩断飞缠而来的红色长发。 花水全然不在乎是否能取胜,再次发起攻势袭击无殇,眼角眉梢流露的猖狂,让无殇心头蓦然一寒。 他忽然飞身而起,直奔殿门飞去。 花水红裙一漫,无数的长发已将无殇的腰际紧紧缠住,阻住他的去路。 “尊上这是要逃了!”她出言相激。 “你故意缠住我!”无殇嘶吼一声。灵光闪过,将缠住腰际的长发悉数连根斩断。 花水的头上又生长出新的红发,如涌动的潮水般纠缠住无殇的身体。 “尊上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你我故人重逢还未重温旧情。”花水紧咬贝齿,娇媚一笑,字字如冰。 无殇挥起锁魂鞭,花水来不及躲避,硬生生吃了那威力十足的一鞭。 红色的长发尽数断裂,她栽倒在地,口吐鲜血。又速如闪电,不给无殇丝毫离开的机会,绵软的肢体已纠缠住无殇。 “晚了!在你进入大殿的那一刻,孽龙就已去了灵镜殿!孽龙会杀了她!吃了她的魂魄,让她永无轮回之日!这便是报应!她前世吃了太多的魂魄,今生落个魂魄被蚕食的下场!”花水的手脚如柔软的蛇,将无殇紧紧缠住在她的怀抱中。 “澈,她死了,你应该高兴!这个世上,终于只有我们俩个了,再没有白一朵来打扰我们!”她残戾地笑着,任由无殇将她的手脚断裂,鲜血飞溅,依旧不肯松手。 “她若死了!你便去陪葬!”狂吼一声,更多的鲜血从花水身体飞射出来,溅在他白皙的脸上,阴鸷的黑眸如嗜血的罗刹。 “啊……” 花水一声惨叫,残碎的身体如那红色的花瓣凋零,零零散散从半空中飘落。 “澈!你何其残忍!为何要这么对我!”绝望的哭声,一点一点陨灭在无尽的夜色之中。点点红光汇聚成一簇微弱的火焰,在墨黑的大殿跳跃不散。 无殇破开大殿的门,如一团黑色的风,急速飞向灵镜殿。 兔子,等我,千万不要有事! 我来了,我来了! 第325章 阿牛,孽龙 第325章 阿牛,孽龙 当无殇返回到灵镜殿的时候,殿内一片狼藉,四处残破,明显经过一场激烈打斗。 祭台上,他用灵力护住的金色镜子已不知所踪。 瑾瑜,芊九,小彩皆不知去向。 无殇扶住剧痛的心口,有刺目的血光喷涌出来。强自发动灵念追寻一朵的踪迹,心口涌出更多的鲜血。 追寻许久,竟是一点线索皆无。一朵和瑾瑜他们的气息消失得毫无踪迹,恍如人间蒸发。 无殇的身体猛然颤抖起来。若不是被一个强大的结界困在其中,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她已经死了。 一直以为充实的心口,蓦然被掏空,如那秋风中落叶漂泊无依。 捏紧手中的锁魂鞭,冲回刘太后的寝宫。华贵的殿堂,只有刘太后昏厥在方才的位置,花水残存的意念早已不知所踪。 冲入漆黑的深夜,盲目寻了许久,竟不知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 “兔子……” 广袤的夜空下,高耸的山峰,一声咆哮,惊起无数的山鸟惊叫着冲向遥远的天际。 强大的结界坚硬如墙,完全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亦察觉不到外界的丝毫气息。 一朵还是一面镜子,被搁置在桌子上,只能看到眼前的一方狭小天地。 结界内有一条长长的河,水面如镜,无波无澜,恍如一池碧澄死水。 没猜错的话,这条河便是长河,这里便是长河的源头。距离这里不远是妖界幽江的尽头,紧邻幽江之岸,她前世的家园。 玄辰就在幽江之岸的千峰山上,修复三界封印。 花水和孽龙选择这里作为藏身之处,最危险便是最安全之地。强大的结界可以将他们的气味完全在三界中掩藏,不被人寻到踪迹。 谁会想到,天帝就在附近,而他们就藏身在两个空间毗邻的边缘之地。 自从进入这个结界,一朵便不知瑾瑜和芊九的情况。小彩眼明手快早就化成五彩石头,紧贴着灵镜背面的图腾花纹伪装成镶嵌的宝石。 孽龙将他们抓来这里,便化身成血红色的长龙跃入河水中,沉入到寂静的水面下。身为龙,只怕是不能离开水太久。 只是,一朵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孽龙出现在灵镜殿,居然用的是阿牛的身体。那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只是眉宇间凝结着厚重的怨煞之气,双眼空洞无光,一看便知是已丧失神智的躯壳。 “一朵,孽龙居然在关键时刻没有杀我们。看来,朱上云的心智未必全部抹煞。”小彩用密语极其小心对一朵说,生怕惊动沉入到河水底下休息的孽龙。 “阿牛是孽龙降世的祭品,断情绝爱的灵魂被吞噬殆尽是必然。”一朵轻声回小彩。 “方才在灵镜殿,孽龙明明出了必杀技,要将我们统统杀死。却在最后,你喊他一声‘阿牛’,他才罢了手。” 一朵知道小彩在打什么主意,沉声道,“若阿牛还能有一丝意识残存……我会想办法将阿牛从孽龙身体里分离出来,而不是借用我们儿时的感情伤害他。” “一朵,身为孽龙的祭品,早已与孽龙合二为一成为一体,不可能再分离出来。我们若不先发制人,他迟早会杀了我们。” 一朵沉默了,望着眼前那一片毫无波澜的静水,思绪千回百转没个头绪。 忽然,水面翻涌,一条暗红色黑雾缭绕的长龙从水中翻腾而起,瞬息化成人形,从半空中款步走下来。 一朵心头砰砰狂跳,生怕化身成孽龙的阿牛会忽然魔性大发,将他们统统杀死。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对血肉之躯的深深渴望和贪婪。 亦如当年她看到新鲜魂魄时的狂热欲望。 他站在一朵面前,金色的镜子里倒影着他俊逸又阴煞的脸。渐渐的,他眯起眼,隐约之间竟觉得那镜子的气息有些熟悉,转而又是遥远的陌生感。 “阿牛。”一朵呢喃一声,忍不住泪眸涟涟。 多么希望,他还是那个熟悉的阿牛哥,还是漫山遍野跟着她打洞摸鱼的傻阿牛。 “你还记得树爷爷吗?我们小时候经常揪树爷爷的白胡子,系在他的头发上,气得树爷爷吹胡子瞪眼,我们就笑得格外开心。”期盼又小心地对他说,好想将原先那个笑容阳光灿烂的阿牛寻回来。 见到孽龙沉寂毫无起伏的目光,一朵便知道,他都忘记了,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从他开始刺杀她的那一刻起……不!从她为阿牛寻找断情绝爱秘药的那一刻起,阿牛就已彻彻底底忘记了她。最后才会被花水操控,诬陷她是杀了阿牛娘夺回魂珠的凶手。 站在面前的人,已不是阿牛。阿牛早已葬身在孽龙出世的那一日,永永远远离开了人世。 “真的就……一点都不记得我了?我是阿朵啊。” 孽龙眉心越凝越深,似在努力回想什么,也似被激怒。 一朵见他情势不妙,赶紧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您老稍安勿躁。” 见他绷紧的神色渐渐有几分松弛,一朵暗松口气。孽龙拥有毁天灭地的强大神力,虽然现在看上去还没强大到那个地步,杀死他们几个犹如碾死蚂蚁般简单。 孽龙,比当年的魔魂更加可怕。 孽龙盯着一朵看了许久,一言不发。 一朵如坐针毡,任由被他看了许久。终于,他不再看她。再一次化身为龙,跃入到长河之中,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原来,孽龙离开水只能维持半柱香的功夫。 在强大结界的压迫下,镜面上的裂痕在一点一点加深。 结界内忽然卷起一股强风,应是有人知道结界破开的法门,正在进入结界。结界的强大压力下,灵镜金色镜面上的细小裂痕有了些微加深。 一簇红色火光飞入结界之内,结界重新闭合,狂风渐渐消弭。 当那一点红色的火光看到灵镜和晕厥在一侧的瑾瑜和芊九时,发出一声愤怒淬满恨意的尖叫。 “孽龙你给我出来!” 孽龙盘踞在水面上,晶莹的水花从红色的龙身上流淌下来,如那血液蜿蜒,看得人一阵作呕。 “你居然没有杀了她!”红色的光芒在半空中化为若隐若现的一个红裙女子。 一朵心头一怵,是花水!她怎么会失了身体,只剩一丝意念?对于花神,身体如之物生长,会很快又会重新生出新的身体出来。 避过,彼时却是她法力最为低微的状态,若要杀她是绝佳的机会。 “我忽然改变主意了。”孽龙沉敛的嗓音在半空中响起,在结界内荡起浩瀚的回音。 “你什么意思!别忘了,是我给了你重见天日的机会!”花水脸上闪现的无力,足见她已难以再操控孽龙,全然不见往昔凡事成竹在胸的笃定。 “你威胁我!”孽龙腾空而起,化成人形,遥遥立在半空中,傲然俯视花水。 花水脸上浮现一抹恼恨,随即笑了,“我怎敢随意威胁未来的三界之主。还要仰仗您给我复仇,得偿所愿。” 孽龙斜睨花水一眼,身体一闪便又沉入池底休憩。 花水红色的身影一闪,豁然出现在一朵面前,盯着金色镜面上的裂痕,她笑得花枝乱颤。 “正好,我自己动手。”说着,她模糊的手已伸向镜面上的泪痕,指尖红光闪过,镜面的裂痕越来越深。 “小彩!还当缩头乌龟!”一朵大叫一声。 镜身射出五彩华光,从艳彩中飞出一个身影,直扑向花水。花水没想到还暗藏杀机,来不及躲闪,重重吃了小彩一刀。 “啊!” “这可是沾染诛仙台戾气的匕首。”小彩阴笑着,加重手上力道。自从他曾经吸食过诛仙台匕首的戾气后,化出来的武器经常都是一把黑色的匕首。 启蒙教育,对他的影响实在太深。 花水脸上的痛苦渐渐化为狰狞的狂喜。 “小彩!”一朵大叫一声,“她现已堕落回忘川河畔的魔物,诛仙台的匕首根本伤不到她,反而可以增长她的灵力,加快肉身生长!” 小彩大惊失色,惶急抽回匕首,还来不及脱身,花水身体如藤蔓已将他团团包裹。 “我正需要血肉之躯滋养身体生长,感谢你的戾气让我恢复气力。白一朵!我会一口一口吃掉他,让你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死去。呵呵呵……”花水发出阴毒的笑声。 “贱女人!我是石头,根本咬不动!”小彩拼力挣扎,那藤蔓将他死死捆住。 见到小彩脸上出现的痛苦神色,有血光沿着藤蔓一点一点蜿蜒下来,染红了碧清的池水。一圈一圈,化开红色的涟漪…… “小彩……” 一朵大吼一声,灵镜瞬时出现一道清晰的深深裂痕,她从灵镜之内飞出来。直接冲向花水,以手为剑,斩断了那滴着鲜血的条条藤蔓。 一朵现在只是没有肉体的灵魂,虚幻的手在斩断藤蔓的那一刻,已化成点点飞光流散。 “一朵!别做傻事!你会被贱女人身上的戾气伤得魂飞魄散!”小彩大声嘶喊。 第326章 殊死一搏 第326章 殊死一搏 “花水!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害我身边任何一个人!” 一朵大喝一声,将体内治愈之力汇聚,输入到小彩受伤的身体内。 无殇的治愈之力极为强大,小彩的伤口瞬间得以愈合。这样好的治愈之力,却不能为无殇所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常年无法愈合。 无能为力的无奈,是世间最难熬的悲哀。 花水的身体得了诛仙台戾气的滋养生长的极为迅速,方才还暗淡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红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如弥漫在天边的赤红晚霞。 “小彩,现在正是她身体最为虚弱的状态,去杀了她!”一朵强忍住身体的虚弱,努力收拢灵魂不散,才不至随着清风飘飘而去。 小彩闭目念诀,周身射出五彩光柱,如那光芒万丈的旭日,飞旋着射向半空中的花水。 一朵盘腿坐地,念着前世熟记的法术口诀。怎奈凡人之躯,根本发挥不起丝毫作用。魂魄正在一点一点消散,是被花水身上的戾气所伤。 若她不是凡身,还拥有前世的力量,成为魂魄依然可以重击花水。 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小彩和昏厥不醒的瑾瑜身上。 将体内蕴藏的治愈之力输入到瑾瑜的眉心,昏迷的瑾瑜依然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瑾瑜!”一朵急得大声呼唤他。他依旧一动不动。 再次收敛治愈之力输入到瑾瑜体内,他紧闭的双眼终于微微跳动了一下。 “瑾瑜!快醒醒!”一朵用力摇醒他。 瑾瑜睁开惺忪的睡眼,似不愿从梦境中苏醒过来。 这时,一道红色光芒锐如箭矢,飞射向一朵后背的空门。瑾瑜瞬时清醒,挥起掌风将一朵轻飘飘的身体吹像半空躲过箭矢,随即他灰色的长袖一挥,箭矢瞬间击碎化成点点飞光流散。 流光落地之处,燃起簇簇烟灰,如被强酸腐蚀。 瑾瑜飞身冲向半空,和小彩合力攻击花水。流光飞溅,结界内燃起一簇簇的火焰,硝烟滚滚,杀气弥漫。 “瑾瑜,必须速战速决!一会孽龙苏醒,我们就没有取胜的机会了。”一朵对半空中的瑾瑜大喊。 瑾瑜手中化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分神将银针射向昏睡的芊九的天灵穴。驱散了困住芊九的梦咒,芊九猛然苏醒过来。 “芊九,保护王后娘娘,伺机逃出去。” 瑾瑜身姿如那矫健的猫儿飞跃而起,锋锐的利爪在半空中划出三道刺目的寒光,强大的结界出现一道裂痕。 那裂痕,足够芊九带着一朵飞出结界。 “瑾瑜!留她一口残气给我!”一朵慌声大喊,不想遁逃。轻飘的身体已被芊九收入臂弯中,带着她一起飞向结界的裂痕。 就在芊九欲带着一朵从裂痕冲出结界时,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裂痕之外射了进来。 逼得芊九睁不开眼,硬生生倒退数步。 裂痕一点一点加深,正被外面的金光破开,如如冰川融裂,被金光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飞了进来。 “莫非来了帮手!”芊九惶恐不安,低呼一声。担忧看向与花水缠斗一起的瑾瑜,方才被梦咒所困,瑾瑜耗损了大量灵力,又舍力将强大结界破开,如今还剩几分胜算? “是灵镜!”一朵震撼。 随即,从结界裂口之外飞进来一道白色的身影,周身被金光团绕。 正是一朵的肉身。 才五年的时间,灵镜归来,定与灵镜真身的裂痕有关。 “你的身体还你!”灵镜匆忙道了一句,声音虚弱,如浸在水中飘忽不清。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眼前只能看到刺眼的金光烁烁。五脏六腑纠结一起翻涌沸腾,一阵阵作呕想吐。身体传来一股强大的充实感,虚浮地晃动几下,才渐渐踏实下来。 道道金色光芒,汇入到灵精之内。顿时,金色的镜面如初升旭日,金灿灿的光芒将结界内晦暗的大地照得通明。 花水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似被那金色的明光伤得不轻。 “原来灵镜的光芒是魔煞之气的克星。”芊九满目喜色,抱紧一朵虚弱欲坠的身体。 结界的裂痕已残碎,芊九抱着一朵冲出结界,再看不见结界内激烈的打斗。只能从裂缝中看到碎金子般的光芒渗透出来,如绝境之中的曙光让人欢喜。 没想到,刚出结界,就遇见火速赶来的无殇。 “兔子!”他激动非常,一把将虚弱的一朵搂入怀中,如几生几世不曾见过,紧得好像要将她融入骨血。“终于找到你了!你终于恢复了!” 他是顺着忽然出现在人界,一朵的肉身,顺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寻到了长河的尽头。孽龙的结界,强大到他都不能分辨出现位置所在。若不是灵镜的灵念可以通灵到灵镜真身所在,仅凭瑾瑜裂开的那一道裂痕,就如一根发丝极难察觉。 “我终于回来了!”一朵喜极而泣,哭得像个孩子,紧紧抱住无殇的脖颈。 这样切实的拥抱,整整煎熬了五年才实现。倏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遥远。 “灵镜将你的身体还给你,便是你们之间的契约已结束。我们可以回妖界,回家了。”无殇的声音里有着难抑的激动,可见这些年即便日日相守在一起,他亦热切希望可以早些回到他们的家,回到他们孩子的身边。 “我们可以回家了。” “尊上,求尊上救君上!”芊九慌忙跪在地上,哀声祈求无殇。生怕无殇和一朵携手而去,全然不顾结界内打斗的瑾瑜。 “所有的麻烦,是时候彻底解决了。”无殇凉凉开口,在狂风中肃然而起,手中拖着豁然现身的锁魂鞭。 “万事小心。”一朵低声嘱托一句。 锁魂鞭如游龙飞天而起,带起强劲的寒风,从天而降劈向那看不见踪迹的强大结界。 轰然一声巨响,结界如一个巨大的玻璃球,应声裂开无数的裂缝。一片一片碎裂脱落,如浩瀚的冰川倒塌。 再一鞭,结界炸裂开来,里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花水已在灵镜的金色强光下,被小彩和瑾瑜逼得气喘吁吁,抵死挣扎。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静若死水的水面之下,急声大叫。 “孽龙,还不现身!” 瞬息,天地变色,浓云压顶汇聚而来。 一条血红色的长龙从碧清的水中冲天而上,每一次喘息便是一道闪电,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地动山摇的一声怒吼。 “吼……” 灵镜金色的光芒寸寸碎裂,镜面上的裂痕再一次加深。灵镜发出一声痛苦呻吟,光彩尽失。 花水大喜,“给我杀了他们!统统杀掉!”花水红色的目光,凉薄落在无殇身上,“一个都不留!”她的声音顿了顿,更加寒凉,“杀掉他们,我便将一半的龙筋还给你。” 她竟然连无殇也狠心杀掉! 真应了她所说的那句,若得不到,便毁掉。 一朵望向无殇,没想到他也向自己看来。眼中一派澄澈,是对生死全然不在意的凛然,只求被强大孽龙杀死时,身边为伴之人是那一生挚爱。一朵是这样解释无殇的目光,与他十指紧紧相扣,深深对望,瞬间便已是地老天荒的永远。 “我知道,我们所有人合力也不是孽龙的敌手。”一朵紧紧攥住无殇的手不放。 “身为男人,宁死也会站在自己女人身前。” 无殇挣开一朵的手,飞身冲向半空中的孽龙。黑色的锁魂鞭在乌云滚滚中盘旋,迎向孽龙喷出的一团团盛大火焰。 一朵落下眼泪,却幸福地笑了。 花水凉笑着,红裙在空中铺散开片片凋零的彼岸花花瓣,身体一点一点坠落…… 瑾瑜口中又呕出一口鲜血,飞出利爪再次袭击向花水。她不躲不避,身体喷出血红的光芒,更多的花瓣飞向电闪雷鸣的漆黑天空。 花水依旧笑着,笑得倾国倾城的美丽,亦如当年初嫁玄澈时,美若娇花初绽。红色的双眸渐渐清澈,映着无殇和孽龙激战,几次被孽龙喷出的火焰伤得体无完肤。她的笑容更加灿烂…… “澈,黄泉路上,我们一起为伴。” “瑾瑜,擒住她!”一朵大喊一声,飞向花水飞落的身体。 就在瑾瑜用灵术将花水虚弱的身体彻底束缚住时,一朵扼住花水的咽喉。 “将孽龙的一半龙筋交出来!” 花水笑着对视一朵,“你以为我会受你胁迫?” “你恨的是我,不是无殇!”一朵揪紧花水红色的衣领,真恨得手中有一把利剑,将花水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你们每一个我都恨!”花水一吼,红发飞扬,随即又虚弱垂落。“我忽然不想杀你了。黄泉路上便只有我和澈……终于没有你来打扰我们了。他是我的!当年若不是我一念之差,天意愚弄,我们会是三界人人艳慕的一对夫妻!”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如果!”一朵夺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刺入花水的肩胛。鲜血喷渤而出,溅在一朵的脸上,大吼一声,“交不交出来!” 第327章 志在三界 第327章 志在三界 花水居然不觉丝毫疼痛,笑盈盈地盯着一朵脸上的血光蜿蜒滴落。 一朵拔出发簪再次刺入花水的肩胛。入骨的疼痛,终于让花水的眉心轻轻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全然无觉地继续笑着。 疯狂刺了不知多少下,鲜血晕湿花水的红裙,黏在她纤弱的身体上,露出曼妙的玲珑曲线。 “一朵,她虽虚弱,身体还在恢复!不如一刀杀了她!以绝后患。”小彩递上来一把匕首,憎恨地瞪着花水,“这个贱女人,终于落到我们手中了!杀她都便宜她。” 一朵眼底掠过一丝残佞与黠光,“身为上仙,你目空一切骄傲一世,不知废你筋脉成为废人,仰人鼻息,滋味如何。” 花水完美的脸上终于闪现一丝裂痕,“你。” 一朵贴近在花水耳边,拧声低语,“上仙曾经居高人上,万事掌控掌中,总是笑得那么张狂得意,现下也能落在我手中。滋味不好受吧!只要你交出孽龙的一半龙筋,我便放了你。” “休想我将掌控孽龙的龙筋交出来!” “前世我练就很多蚀骨灼心的剧毒,还存在兔子洞,不知时日久了失效没有。”一朵扣紧花水肩胛的伤口,痛得花水唇角哆嗦。 “你以为你是谁!天界厌弃的九尾孽妖!凭你也想我屈服你!”花水怒吼。 “你以为你是谁!冥界一朵魔花。而今仙不仙,魔不魔,不如一只厉鬼!端着上仙的架子,你又有何资本自以为傲!” 花水气得娇容狰狞惨白。不管是前世的花神,还是后来的花水,她都是在一片赞誉仰慕声中。这样怨毒的贬斥,还是第一次听过。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别人眼中有这样的一面,尤其是憎恨的白一朵。她一直在白一朵面前伪装得高高在上,淡定飘然,从不泄露任何一丝纰漏。 即便在失去澈的真心,还是决意沦为魔物操控孽龙维持她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何曾连一只厉鬼都不如!三界明明都在惧怕现在的她。 “交出孽龙的龙筋!”一朵的指甲深深抠入花水肩膀的伤口,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一朵素白的手指。 芊九的眼角跳了跳,低喃一声,“看不出来一向纯善的王后娘娘,也有如此狠辣手段。” “那是你不知。为狐皇时,白儿收拾战俘的手段比这更残忍。”瑾瑜戏虐地望着一朵,忽然觉得当年熟悉的狐皇王上,回来了。 “一朵小心!”小彩大叫一声。 一朵敏捷避开花水手指曼生而来的藤蔓,随即枯萎凋零化成飞灰。 “你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反抗与你而言,只会加快凋亡。”一朵看向半空中对抗越来越吃力的无殇,掩去眼底的担忧,冷声道,“你想无殇死,那便死好了!我不会让你死,休想黄泉路上与他为伴!我会折磨你,生不如死,苦苦求饶!” “你敢!”花水磨得牙齿作响。 “好。”一朵将花水厌恶地丢给瑾瑜,“瑾瑜,我记得在猫王宫有个凶兽聚集的荒芜之境,此地皆是粗野雄性,没有一个雌兽。据说,雄兽寂寞饥渴到雄雄相交。若你将如花美貌的花水上仙送入荒芜之境……” 一朵的话没有说下去,只见花水的脸色已青白交加,最后怒得涨红。 “白一朵!我要杀了你!” “那也看你现在有没有那个本事。”一朵嫌恶地擦了擦手指上的血痕。 “孽龙!给我杀了这个贱人!还在磨蹭什么!见我败势,还不来救我!”花水对半空中与无殇不紧不慢战斗的孽龙,嘶喊的声音冲破道道闪电雷鸣。 孽龙喷出一团火焰将无殇困在其中,化成人形悬立于半空。俯瞰下面在瑾瑜手中挣扎的花水,毫无光亮的空洞黑眸隐约浮上一丝鄙夷。 “孽龙!”花水身心一寒。 一朵也没想到,孽龙居然袖手旁观,望着花水苦苦挣扎,毫无搭救之意。 “孽龙!别忘了你的龙筋还有一半在我手里!”花水怒声嘶喊,一对眸子泣血的红。 “贱女人,孽龙似乎已厌倦了被你操控。”小彩讽刺一笑,难按心中欢喜,绝境似乎出现了一丝转机。 花水终于乱了阵脚,惶惶大喊,“没有那一半的龙筋,你便离不开水!还不来救我!你要反了我不成!” 花水做事向来留一手不失掌控的胜券。孽龙拥有傲世三界之力,她自忌惮孽龙有朝一日超出她的掌控。便抽走孽龙一半的龙筋,也正是因此孽龙修养数年不得完全恢复被玄辰等人的重击。亦因此不能离水太久,便要沉入水底休憩。 花水疏忽了一点,不是只有她才有不可一世不愿屈居人下的骄傲。孽龙身为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三界王者都忌惮的威力,岂会将一个区区女子放在眼里。更何况,花水是在他为她大战虚弱时被抽掉一半的龙筋。不被信任的憎恨,足以将花水助他出世的感激摧毁。花水越想压制掌控,越会让桀骜的孽兽反感,直至不受失去一半龙筋的威胁。 孽龙的表情戏谑一哂,傲慢如高踞天阙的霸者。“女人,你够了。” “孽龙!”花水大吼一声,“你别忘了,是我助你降世!” “哈哈哈……”孽龙阴笑几声,再不言语。 一朵眸光低转,忙道,“身为孽龙,上天入地无一敌手,还会惧怕没有一半的龙筋!” 孽龙的目光落在下方那一抹素白的身影上,他看不清晰便落低几分。还是看不清楚,又靠近几分。 一朵被他身上强烈的煞气逼得连退两步,感觉皮肤都针扎的疼。凡人的肉身,受不住那煞气的侵染。 “你……”孽龙眯起眼,空洞的双眼隐约聚其一丝涣散的光彩。这声音……是灵镜里的那个声音,她唤他“阿牛”。 一朵咬紧牙关,仰首挺胸,无畏相迎,“孽龙,花水操控你为一己私欲报私仇,可是你所愿?” 孽龙不语,一朵继续道。 “身为孽龙,刚刚降世没几年,便与三界王者为敌,被联手打成重伤,屈尊藏匿在人界凡尘的长河之中,被三界绞杀处处危机,可是你所愿?” 孽龙依然不语,只是望着她,又似透过她望着别处。 “孽龙!别听她信口胡言!方才她还要挟我将你的……”花水急声大喊,口已被瑾瑜堵住。 “真是太吵了。还是荒芜之境适合你。”瑾瑜不耐咒了声。 “你叫我什么?”孽龙忽然开口,问得一朵一愣。 “阿牛?”孽龙低喃一声。 一朵心口一酸,忍住眼中翻涌的热烫,“是啊……我叫你阿牛。” “挺好。”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又似乎不是很满意。“我是龙。” “……”一朵一时间不知何言以对了。孽龙的跳跃思维,打乱了她的思路。 “唔唔唔……”花水在瑾瑜手中拼命挣扎,瞪着通红的眼,无比憎恨愤怒地瞪着孽龙。 孽龙偏头看向花水,沙哑的声音沉重如吼声,“本尊志在三界。你不该抽走我的龙筋,要挟我。” “唔唔……”花水不住摇头。 “那一半的龙筋,本尊自会找到。彼时,无水亦能存,三界能奈我何!”他的下身渐渐化成长长的红色龙尾,“至于你,女人,本尊与你到此为止。” 说着,受不住离水太久的孽龙,化为长龙噗通一声巨响潜入到长河之中,瞬间消失了踪迹。他不会在他虚弱的时刻,被无殇和瑾瑜等人抓住攻击他的机会。 “啊……”花水被堵住的口还是发出一声怒吼。 包围无殇的怒焰渐渐熄灭,无殇从黑色的迷雾中冲了出来。锁魂鞭一鞭一鞭抽打长河的水,溅起万丈浪花,却再寻不到孽龙的踪迹。 见无殇还活着,一朵长长松了一口气。 “被他跑了!”无殇收起锁魂鞭,俊美的脸上沾染了灰烬,一朵拿了雪白的帕子帮他一点一点擦拭。 “幸好,我们都还活着。” 无殇捉住一朵的手,暖暖握在掌心,“可有伤到你?” 一朵摇摇头,“有没有伤到你?” “还好。”无殇的目光落在花水身上。 “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贱女人窝里反,我们今日都要葬送在这里了。”小彩扶住被花水重击时闷痛的心口,“尊上,贱女人的身体还是恢复,扼制住她的生长就靠尊上的锁魂鞭了。” 是啊,只要无殇的锁魂鞭困住花水,便可抑制住她生长的身体。绝了后患。 一朵看着无殇,见他神色沉冷没有反应,心头一寒。他终究还是对花水有残存的情愫!正这样想着,锁魂鞭在空中挽成套索,紧紧束住花水的脖颈和手脚。 一朵暗松口气,眼底浮上一些笑意。 “你不相信我。”无殇举步走在一朵前面,一朵跟在他身后。他们的手,紧紧牵着。 “哪有。”她微红了脸颊。 “你的眼睛比你的嘴更诚实。” “我哪里都很诚实好吧。” “你就是嘴硬。” 一朵看向被锁魂鞭五花大绑的花水,想到长乐被无殇用锁魂鞭困回来那日,忽然好想念长乐。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吧。”一朵恨不得生出翅膀来,飞到无忧和长乐的身边。 无殇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人影。 一朵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竟然是羽宣。他正看着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328章 和羽宣的孩子 第328章 和羽宣的孩子 一朵发现羽宣震惊又惶惑的目光,当即便明白过来。这五年的时光里,灵镜并没有告诉羽宣实情,而是以白一朵的身份陪伴在羽宣身边。 他以为是她,故而才是那种不敢置信又茫然的目光看着她和无殇紧紧相握的手。 无殇亦是在这一刻才幡然明白,当年一朵说的那句“灵镜为了所爱,化成我的样子以我的身份陪在羽宣身边十年,她都甘之若饴。”是怎么回事。起初没有深想,一面镜子和羽宣之间能有什么渊源。现在明白了,一朵明明知晓实情,竟然还答应了! 一朵终于受不住羽宣灼热的目光,羞愧难掩低下头。 “心虚了?”无殇冷哼一声。 “哪有!我理理发头。”一朵扶了扶发髻,掩饰心慌。 “我平时怎不见你这般注重仪表?” “呃……我何时在你面前没注重过形象?”一朵想不通为何他的话语有点酸酸的。 “什么样子的你我没见过。大多都不见你这般小心仪容。”无殇冷撇一眼不远处的羽宣,冷慢地道。 羽宣站在一块高石上。那附近开满了黄色的生石花,亦如他衣袍上的黄色金龙,随风徐徐而动。 “我……”一朵脸颊涨热,被无殇噎得哑口无语。 “娘娘。” 耳边传来一声低唤,遁声望去正是灵镜在用秘语与她传音。 “望娘娘送我回灵镜殿!” 一朵将跌落在河边沙土中蒙尘的金色镜子拾起来。光滑的镜面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深深裂痕。 “灵镜,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的真身。” “天意缘尽于此,又怨得了谁呢。”灵镜怅然道。 “不知这裂痕于你,有多重的伤害。”一朵深表惭愧,“我会想尽办法帮你修补这道裂痕。” “灵镜未碎,我便未亡。灵镜的裂痕,只有我自身可以修复,三界之间再无他法。”灵镜顿了顿,目光还是挣扎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羽宣,“灵镜出现裂痕,我亦再不能离开灵镜。娘娘只需帮我保守我们之间的交易,莫让宣知道陪伴在他身边五年的女子是我就够了。我不想……梦境中他憎恨的我,却在他身边多年。”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羽宣。”一朵清楚感觉到了灵镜的心痛与悲苦。这五年的时光,她们之间已有了灵念上的感知。 这些感知,会随着她和灵镜分开后,渐渐消失。 灵镜再不说话,镜面上金色的光芒透着哀伤的昏黄暗淡。 “你可要跟他再见一见?”一朵小声问。 灵镜怔忪许久,终究道了声,“不了。” “我现在就送你回灵镜殿。” 一朵惆然轻叹。她知道,灵镜匆匆想回灵镜殿就是为了避开与羽宣相见。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却不能相认,该是一件多么钻心刺骨的痛苦。 无殇亲自陪着一朵回了灵镜殿。 彼时皇宫之中已乱作一团,说是刘太后猝死寝宫之中,似是被人用铁爪扼断咽喉而亡。接连帝后不明缘由猝死,一些人便不安躁动起来,生怕是什么怨毒的诅咒。也更加笃定,大越国的镇国之宝灵镜已被妖孽操控誓必要亡灭大越国。 往昔香火鼎盛被人赞颂的神圣之地,一时间成了魔窟鬼窑,谁也不敢靠近。朝中大臣广招全国能人异士,要用法阵灵符将灵镜殿内的妖魔封印,自此成为大越国的禁忌之地。 一朵震惊看向无殇,脸色瞬时白了,“是你做的?” 无殇眉心紧皱,眸光深黑,“我走时,她还有气息。” “不是你便好。”一朵松口气,“你现在的身体,是万万受不住天谴的。” 无殇眸光中闪现一丝幽光。用灵术已在瞬息之间出窍去看过刘太后的尸身,竟是脖骨碎裂眼球外凸,死相极为恐怖。如此残忍劲力的手法,不似凡人所为。 “会是谁?”他微乎其微地低喃一声。 “灵镜,现在皇宫内的情势对你极为不利,我带你去妖界。”一朵不放心,将出现裂痕的灵镜还留在人界皇宫。万一灵镜出了不测,她这辈子都难则其咎。 “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灵镜无比坚定,已从一朵的手中挣脱,飞到祭台上原来的位置。 亦如这些年从来不曾离开过灵镜殿,依然是大越国充满奇幻神秘色彩的镇国之宝。 只是…… 灵镜的光芒已不如先前那般纯正,温婉之中透着苍凉的悲伤与凄凉的无奈。 一朵知道,灵镜满足和羽宣有五年的共处时光,也无奈只有五年的短暂时光。感情就是一件非常纠结的事!明明满足,却又不满足。就像一朵,明明满足和无殇真心赤诚相待,也都彼此约定好顺其自然再不贪心强求,还是觉得不够圆满想要贪求更多。即便答应无殇不会垂涎花水那里的心脏和回魂珠。暗地里对花水还是有着一份期盼,盘算着有机会见上一见。 “灵镜,我现在与你还有灵念感知,若有危险,随时通知我。”一朵交代一句,见灵镜无言诉说,便与无殇离开灵镜殿。 就在一朵即将迈出灵镜殿的门槛时,灵镜忽然唤住了她。 “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彤儿。” “彤儿?” 灵镜的光芒柔和下来,象一位慈母和蔼的目光。“她是我和宣的孩子。” “你们有了孩子!”一朵捂住自己的头,晃了一晃。龙族的南海虽与妖界毗邻,却是天界管辖范畴,故而龙族南海的时间与天界相同。龙族南海一日,便是人界一年。 人界五年,龙族南海也就五日的光景,灵镜居然可以迅速产子? “我怕时间过的太快,我们一直隐居在人界的青山上。布了结界掩住气息,安度了五年快乐时光。”灵镜的声音里浮上一丝甜蜜的柔软,“那里有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她叹息一声,“明明是我的,却又不是我的。根本就不曾属于过我。” 一朵十分悲悯灵镜的苦楚,可又恼愤灵镜居然用她的身体给羽宣生了孩子! 无殇的唇角僵硬地抽动了一下,拂袖而去。 “我会帮你照顾彤儿。”一朵匆忙道了句,赶紧追出去。 “你又像个孩子似的置什么气?”一朵追在无殇身后。这副阔别五年的肉身,居然又生养了个孩子。 想想就头疼。 “你说呢!”无殇猛地回身,一朵赶忙收住脚步才不至撞上去。 “要我说啊……”一朵颓败地耷拉下脑袋。 “那个孩子算谁的?”他怒问。 “什么那个孩子算谁的?”一朵有些茫然。 “是你和羽宣的!”他脸色发黑。 “怎么会!是灵镜和羽宣的!”一朵拍拍发涨的脑门,“你想多了。” “是你身体生养的孩子,你说是谁的!”无殇负气而去,独留下一朵一人暗然无声。 对呀! 是她身体生的孩子! 到底是她的孩子?还是灵镜的孩子? 一朵想了许久,还没想通。那个孩子到底算谁的!以至于多年后,在彤儿和长乐纠缠不清的时候,她还是没想通,彤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真是……有些东西果然不能随便借出去。不知会欠下什么孽债。 一朵抓了抓纷乱如麻的脑子。 远去的无殇又折回来,居高临下地问一朵一句,“若换成是我,你可会生气?” 一朵一怔。“换成你?” “我把我的身体借出去,与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你会不会生气?” 一朵咬牙切齿,“你敢!” 无殇冷哼一声,再次拂袖而去。 “……”一朵无语望苍天,一肚子的苦水只能往肚里咽。 无殇居然又折回来了,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就往前走。 “干什么?”一朵有点莫名其妙。 “不回家了!”他低喝一声。 “……回。” 回到妖界的时候,正值四月芳菲季。玄水明宫里开满了香气馥郁的蔷薇花,听无忧说是无殇在她离开时亲自种植。 蔷薇花有家庭圆满,生活幸福的寓意。 一朵被满院子的蔷薇花感动得心口满满的。望向一路上冷着脸,连丝笑纹都没有的无殇,小心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好啦,我知道错了。” 他不理她,径自回屋。这些日子都是无忧充当场面代为处理朝政,他得过目一下,有没有什么大的纰漏。 “好啦,我知道错了。”一朵追上去,他还是不理他。 “哦,好吧,等你不生气的时候我再道歉。”一朵转身出门,不打扰他埋首在告叠的奏折之间。 无忧在处理朝务上,不似外表那么顽劣。人界五年,妖界五月。无忧在阻止妖族叛逆流窜入人界一事上,功勋显著。先以嘉奖固守妖界的妖族众生,再以酷法严惩流入人界为孽的妖族。一奖一惩,做得天衣无缝,大大降低了妖族趁乱混入人界的局面。 无殇赞赏地点点头。这个女儿,确实有才能。 若将来长乐不能继承大统,无忧亦是一个有力人选。 无殇松了一口气。覆上疼痛的心口,包裹的纱布再一次被流出的鲜血染红。 第329章 杀了你自己 第329章 杀了你自己 花水被关押在妖界的地牢之内。 自从那一年无殇将地牢覆灭之后,新建的地牢换在了玄水明宫后面的空地之下。 地牢之上依旧是林立的假山丛林,按照八卦阵型布设。外人进入迷阵,会启动阵法困在其中,被侍卫擒获。 一朵是王后,只需一句话,侍卫便听令开启地牢之门放行。 她不怕无殇知道来见花水,她有一万个理由搪塞过去。何况,真的只是来看一看“旧友”。 花水被关押在一个还算干净的牢房内。桌上放的饭菜已被花水砸碎一地,冷却多时。看守牢房的衙役骂咧咧低咒几声,毕恭毕敬为一朵打开牢门。 “王后娘娘小心,里面那位还端着上仙的架子不知好歹。也不知还傲气什么!”衙役对牢房里的花水拔高几分声量,“早就失宠了!还以为尊上会放你出去?做梦吧。” “滚!凭你个杂碎也敢在本上仙面前出言不逊!”花水怒吼一声,也不知将什么东西丢了出来,吓得那衙役道了句“王后娘娘可千万小心!”赶紧退出牢房。 “你来做什么!”花水怨毒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剜着一朵。 她被长链玄铁锁在牢房的墙壁上,手臂脚踝都带上沉重的枷锁,并用灵力困住她的经脉再用不出强大的法术。 对于傲慢不可一世的花水而言,这样的羞辱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以接受。 “过来看看老朋友过的如何。”一朵踏前一步,花水疯了般冲上来。 铁锁哗啦啦作响,却在一米的距离将她困住,再不能向前动弹一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一朵,一对眸子发出血红的光。凌乱的红发乱糟糟一团,失了以往柔亮顺滑的光鲜。 “放我出去……”花水咆哮一声。 “南海深渊,三千年的封印,上仙都受了。这才几日的功夫,上仙便受不了了。” “贱人!放我出去……” “你现在没有任何资本与我这样说话!”一朵怒喝一声,竟慑住了花水,半晌没有反应。“以前我太好性,让你觉得可以任意欺凌打压。你错了花水,我只是不想与你计较。” “想要的统统都得到了,我也不会计较!”花水咬住干涸血迹的唇瓣,“我想要的,一直都得不到!就那样从我的指间溜走了!我不甘心……” “可以溜走的便不属于你!你还不明白?” “你们有儿有女,有彼此。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原以为,我拥有世间最好男子的宠爱,拥有世间最美的容颜,世间所有女子艳慕的一切……而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而你!”花水淬毒的目光射向一朵,“是你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一朵不愿再与她浪费唇舌,只问她,“他的心脏,你可还留着?” 花水瞪大双眼,猖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为此而来。” “你一定不会毁掉那颗心脏!把它交出来。” “你愿意将那颗有我存在的心脏植回他的身体?”花水的红眸瞪得更大,“一旦植回去,他便再不属于你了。他还是我的澈,我的夫君……你真的愿意?” “我不想他死。”一朵艰声低道。 “在那颗心里,统统都是我!我们有血脉相连的真情,一生一世无法割舍!他却执意舍弃心脏也要舍弃与我之间的牵绊……”花水又哭又笑,“我还有希望……我们之间未到绝境之地。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你够了!”一朵怒喝一声,“将无殇的心脏和那一半的龙筋交出来给我。” “杀了你自己!你将你自己杀死,我便将澈的心和孽龙的一半龙筋交出来!”花水狞笑着,面目狰狂。 “花水,你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朵冷笑一声,“别以为将你送入荒芜之境只是吓唬你。” 花水嘶声大吼起来,“我和澈深爱彼此,天定的姻缘,是你迷惑了他的心智,将他从我身边抢走!” “疯子!”一朵忍耐到了极限,转身要走,又顿住离去的脚步。“若你真的还爱他,就不要让他死。” “是你害了他!本来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是执掌三界的天帝……是你的出现毁了他原本美好的一切!他为你扭转命格轮盘,为你血染幽江之岸!舍弃心脏,亦是为了你!他死,是你害的!” 一朵闭目忍住心口传来的阵阵剧痛,“我只问你,交不交出来!” “杀了你自己!除非你用你的命来换……”花水力竭的嘶吼声,被一朵断绝在牢门之内。 匆匆离开暗无天日的地牢,当年潜入地牢救阿牛的情景还依稀在目。 只是…… 当年的人已不在了。 春夜的风很柔软,服帖着人的肌肤,轻如羽毛拂过。 绕过林立的假山石,离开地牢的八卦阵。 化出幻术传音瑾瑜,让他将荒芜之境入口准备好,她要将花水秘密送去那里。她不信,花水能受得住玷污贞洁的屈辱,还不将无殇的心脏和孽龙的龙筋交出来。 幻术彼端传来瑾瑜的一声笑,“王后娘娘放心,猫王宫的荒芜之境入口早就备下了,只是……” 一朵再听不见瑾瑜说了什么,依稀好似是,“王后娘娘果真恨得下心?尊上是否同意。” 待一朵再想说什么时,她微弱的法术已被人驱散。顺着驱散她法术的灵念寻到了落花宫。 当年玄水明宫的禁忌之地已破了禁术,孤零零屹立在巍峨的黑色殿宇之中,依然那么瞩目充满神秘的色彩。孽龙毁灭玄水明宫,落花宫毫发无损,可见花水对落花宫感情极深。如今的落花宫已人去楼空,成为一座无人的空殿。 只是紧闭的红色宫门,依然巍峨,给人一种无形的震慑力。 一朵在附近寻了许久不见人影,正生气是不是无殇暗中作梗,就见红墙金瓦落花宫外的无忧树上,依稀坐着一个人影…… 寻花。 一袭墨绿色的长衫,浸在淡淡的月光里,几乎与那苍翠的树影融为一色,更显他面皮白净俊隽。 一朵和寻花虽只有两面之缘,对他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 妖界和冥界两个空间的缝隙,便是寻花指引。成为她多次穿行两界之间的通道。 “终于等到你了。”寻花从无忧树上飘下来,如一片落叶无声落地。 “你等我做什么?”一朵周身戒备。 看来毁她幻术之人,便是寻花了!他的出现,定是为了花水。 玄辰和无殇早已下令三界通缉寻花,也命瑾瑜到处寻找身为精灵之身的寻花,怎奈一无所获。今日却堂而皇之出现在她面前,定是有备而来。 “我……”寻花有些难言,净白的脸上出现愧疚之色。低头间,如画卷般静谧,抬头时眸光如水波流动。“那一年,你与花水在结界内争斗,是我传音告诉花水你已怀有身孕。” 一朵一怔,纷乱的记忆流传许久才想起来,这桩旧事。“原来是你。” 不经意间,更觉寻花可怕。 一个无形无色的人物,随时出现在身边都不能发现,不知知晓多少秘事。只是不知,为何当下,她却可以亲眼见到寻花。她已不是狐皇之身,而从寻花的身上,隐约可以嗅到一股妖气。 “我不想花水造太多杀虐,帮她亦是帮你化解危机。”他道。 一朵沉眸睨他。“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会放了花水!” 那个女人若再得自由,不知又会掀起多大的巨浪。 “我只想见她一面。”寻花的声音染上一抹悲凉。“我寻寻觅觅几千年……从花妖修成仙身,又从仙身被贬为精灵,又从精灵用秘术幻回花妖之身……都是为了她。” “寻花,寻花……”一朵已明白寻花名字的深意,不禁为他的深情有了些许动容。“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答应你。” “求王后娘娘恩赐。”寻花竟单膝跪在地上。 一朵转身便走。 寻花赶紧唤住她,“我知道她将尊上的心脏和一半的龙筋藏匿在何处。” 一朵猛然顿住脚步,豁然回头。 “以此交换见她一面,王后可答应?” “你所言属实?” “我自知花水罪孽深重,落得如斯田地亦是咎由自取。只想再见她一面……”他深深的叹息,融入到淡淡的夜风之中。“我擅自做主,试图可以弥补她之过错。还望王后娘娘,给我一次机会。” “我要先得到尊上的心脏和那一半的龙筋。” “好。”寻花毫不犹豫答应。 一朵垂下眼睑,沉吟稍许,“两日后,夜里子时,我们约在这里。” 回到玄水宫已是深夜,无殇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神色静默好像一座雕塑。一朵坐在他对面,借着桌上灯火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 “去哪了?”他翻书,问了声。 “你明知故问。”一朵趴在桌上,手指在烛火上扫来扫去,室内忽明忽暗。 他不悦放下书,“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会听话!” “你有说过不让我去见她吗?” 无殇气结,“你就一张嘴厉害!” “我哪里都不厉害,若真厉害,所有事情早解决了。”一朵伸个懒腰,有些困。 “你不了解她。”无殇又拿起书。 “就你了解!”一朵气道,拿了小剪刀剪掉一半的灯芯,烛光瞬间暗淡下来,他再看不清晰书上的字迹。 第330章 人不如新 第330章 人不如新 “比你了解。”无殇斜睨一朵一眼。 一朵劈手抢下他手里的书,“是啊!你们几千年的感情了,自然比我更了解她!” 无殇脸色一沉,声音寒了几分,“那是自然。毕竟相识那么多年。” “旧情难忘还缠着我作甚!” 无殇一手撑颚,看着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娇憨模样,淡声道,“人不如新。” “是人不如旧,衣不如新!”一朵跳下地,正要走,被他一把拽住手臂,微微一带便跌倒在他怀中,坐在他的膝上。 她挣扎,他紧紧箍住她。“生气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你那么大度,我想你也不会生气。”他放开她。 一朵挣开他的怀抱,对他咬了咬牙,“我还可以大度的,把她从地牢里放出来,允你们双宿双栖!” 无殇很认真地想了想,“也好。反正你大度。身体都可以借出去。” 他还旧事重提! 一朵气得呼吸都哆嗦了,抄起书就砸在他身上。 “你拿一本书出什么气。”无殇细心地拂了拂褶皱的书页。 “我哪里是生气!我是在祝福你!”一朵转身就走,无殇用术法困住她的脚,再不能迈出一步,只能气鼓鼓地回头瞪他。“你放开我,我去地牢把花水给你放出来!再昭告天下,妖王另娶。” “笑一笑,才是祝福我们。”无殇将桌上的书都整理好,靠在软垫上。 “老娘没那心情!” “兔子一向仁善解意,也会口出粗语。”他侧身撑头,黑眸半眯半睁,神态慵懒闲适。 “你有完没完?”一朵磨牙。 “没完。” 一朵气得颤抖,“快点放了我!” “不急。”他闭上眼,紧抿的薄唇,唇角漾起一丝浅笑。 “速战速决,以慰你思她之心。再拖延下去,瑾瑜就带她去猫王宫的荒芜之境了,给你剩个残花败柳,我也不忍心。” 无殇慢悠悠睁开眼,黑深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你居然将她送去猫王宫的荒芜之境。” “心疼了?”一朵拔高音量。 “嗯,心疼。”他翻身坐起来,一脸冰寒。 “心疼了就亲自去地牢接回来!也让阖宫上下都知道,妖王多么宠爱疼惜花水上仙!”一朵终于挣开无殇的束缚,“告辞!不打扰了!” 气冲冲奔出玄水宫,他没有追出来。 负气之下,一朵驾着锦云,直接冲出玄水明宫的宫门,去了狐王宫。 无殇还是没有追上来。 站在狐王宫外,向玄水明宫的方向看了许久,还是没有无殇的影子。 自从从人界回来,因为灵镜的事他和她怄气,她也知道,他对灵镜和羽宣生孩子一事耿耿于怀。这几天一直不冷不热,她也不跟他计较。 现在她算彻底明白了,他不高兴的成分里还有花水的成份。既然旧情这么难舍难万,成全他好了! 转身飞入狐王宫,因是深夜不想打扰太多人,直接飞入树爷爷的院子。 自从恢复记忆,一直都格外想念树爷爷。碍于不是打扰极琰和晴萝,一直耽搁没有来狐王宫。 刚要敲门,就听见晴萝嘤嘤哭声从房间内传出来。 这么晚了,晴萝怎么在树爷爷的房间里哭?出了什么事?就听树爷爷苍老的声音安慰着晴萝。 “极琰的伤势已好转,是好事,你还哭什么。” “毁掉树爷爷三千年修为相救,晴萝惭愧。” “树爷爷岁数大了,要那么多修为作甚。能造福你们小辈,树爷爷也欣慰。颜女去了,银老太也去了……那么多人都去了,树爷爷只望你和一朵花都能幸福圆满,此生也无憾事了。” “可是……树爷爷的身体……”晴萝哭得说不出话来。 一朵心口一抽一抽的疼,树爷爷的声音那么虚软无力,身体似已虚弱到了极点。一把推门而入,就见树爷爷虚弱地躺在床上,苍老布满皱纹的脸色苍白无华。 晴萝伏在床边落泪,见是一朵推门进来,红肿的双眼惊得张大。 “朵朵!” “一朵花……”树爷爷欢喜地向一朵伸出手,一朵赶紧奔上去扑到树爷爷身边。 “树爷爷,您怎么了?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树爷爷没事,人老了。”他疼惜抚摸一朵的长发,干涩的眼中涌上一抹水色,“一朵花终于回来了,树爷爷再无遗憾了。” “树爷爷,不要说这样的话!是一朵花不好,现在才回来看您。树爷爷,您不是常说,人病了就多休息,睡一觉什么病都好了。一朵花以前生病,树爷爷就是这样说的。真的很好用,睡一觉醒来什么病痛都没了。” 树爷爷宠溺地抚去一朵眼角的泪光,“傻孩子,在你睡觉的时候,树爷爷将灵力输给你,你自然什么病痛都好了。” 一朵眼中一亮,“我有治愈之力!” “树爷爷是失掉修为,又不是生病。”树爷爷虚弱地喘息两口气,一朵赶紧搀扶他躺下。 “朵朵……你怎么才回来。前几个月我去玄水明宫找你,无忧说你和尊上不在宫里……”晴萝擦了擦红肿的双眼。她的发髻上依然带着那朵多年前,在人界极琰买给她的粉色绢花。 “到底怎么回事?” “朵朵你不知道?”晴萝惊讶。 一朵眉心紧皱,茫然地摇摇头。 “孽龙攻击玄水明宫那日,真的是尊上救你脱离性命危险?” 晴萝问得一朵一愣。 “是极琰大哥,用身体帮你和尊上挡住了致命的一剑。”晴萝揪紧手里的帕子,捂住嘴无声落泪。 “极琰……”一朵的手,猛地抓紧树爷爷粗砺的手掌。“那日苏妃刺杀我,他赶过来……后来玄水明宫浩劫,死伤无数,我没有见到他,还以为……他去寻长乐了。他说,长乐是狐皇……是顺着忽然出现的强大狐皇力量寻到玄水明宫。” “花水那一剑……正好刺在极琰大哥的心口心脏处……”晴萝抽噎道,“我四处寻医,不见效果。听说天后为了救龙族太子羽宣,特地将天界的太上老君请来妖界。我足足在玄水明宫外跪了一天一夜,尊上都不见我。我只想祈求一颗救命丹丸,只想救极琰大哥……宫里人却说,尊上守在龙族太子身边,无暇相见。” “那时,我入了羽宣梦境,他和无忧一直守在身边。” “是姥姥出来见的我。”晴萝的声音蓦然阴狠起来,“她给了我一颗黑色的药丸,说是太上老君秘制可以救命疗伤,效果奇佳。只是这药丸,需要七天七夜才会有效果。”晴萝的眼泪哗哗流下来,“我就在极琰大哥的床边等啊等……终于等到第七天……却不是救命疗伤的药,而是一道催命符!” “不可能!”一朵不敢相信,姥姥会将毒药给极琰。 “起先我也不信,极琰大哥的症状极为微妙,外表全然看不出来中毒。只是伤口流出的血水有些发黑,引起我的怀疑。朵朵,你忘了,你在兔子洞研制很多试毒的银针,还有解毒的药丸。我回兔子洞拿来许多医书和解毒丸。用试毒针,果然是中毒!又用了你的解毒丸,极琰大哥的情况才稍稍好转些许。可是……极琰大哥中毒已深,用你的解毒丸,极琰大哥几次死里逃生,却不能根治。狐王宫里的大夫说,药石无灵回天乏术,要我准备后事。我跑去玄水明宫找你,无忧却说你和尊上都已去了人界!” 一朵已全然瘫在树爷爷的床前。 “我又等啊等,你还不回来。极琰大哥是真的熬不下去了……万般无奈之下,树爷爷舍弃了三千年的修为护住了极琰大哥的性命。可那毒……已深入极琰大哥的骨血,只怕解药都毫无作用。” 一朵深知,树爷爷丧失三千年的修为不仅仅是失掉修为那么简单。姥姥用修为护住无殇性命后,姥姥的身体已大不如前,随时都有可能化为一撮飞灰随风而去,只看最后能撑几时。 那么树爷爷也会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她而去。 一朵扑到树爷爷的怀里,“姥姥为何要毒死极琰?还是慢性毒药,不想被我们察觉痕迹。我想不通树爷爷,为何姥姥要这样做!他们并不熟悉。” “妖界谁不知道,姥姥视尊上如命!极琰大哥曾和朵朵有过一段旧情,姥姥这样做,会不会是尊上暗里属意?”晴萝大胆猜测。 “不会的!尊上绝不会这样做!” “极琰大哥用性命保住你们,尊上明明看到极琰大哥倒下,可曾告诉你?”晴萝咄咄逼人的质问,终于让一朵的坚持出现了裂纹。“极琰大哥受伤这么久,尊上可曾透露风声给你!” “他从没对我说过。”一朵木然摇摇头。 在她恢复记忆之后,曾和无殇提起过想来狐王宫看看树爷爷和晴萝。他却说,狐王宫是她的娘家,夫君应该陪着妻子一起回去探望娘家人,等他身体好些备上厚礼,陪她一起回去。她当时以为他是好面子,竟是为了隐瞒极琰受伤一事。 为何? 难道姥姥杀极琰真的是无殇的意思? 第331章 占卜神女 第331章 占卜神女 “我去问他!”一朵怒气冲冲便往外冲。 晴萝赶紧一把拽住她,“尊上一定不会承认。朵朵,事情过去就算了吧。我只想让你知道,守在你身边的人,到底对你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在他心里,是不是真的拿你当成他的妻子,诚心相待。” “……”一朵无言以对。 明明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真实又真诚,为何在晴萝的质问下,忽然就变得不确定了? “若树爷爷因此而……”一朵声音哽住,“我有何颜面再见你们。” “朵朵,这事又不怪你,不必自责。”晴萝再度红了眼眶,“就是苦了极琰大哥,时昏时醒……即便醒来,意识也不清晰。时常对我说,孽龙降世,还不快走……”晴萝垂声落泪,“朵朵,极琰大哥总将我错当成你,我该怎么办?” “晴萝,我……”一朵咬紧牙关,忍住心间传来的酸涩。“是我的错。” “一朵花……命由天定,半点不由人。你不必介怀。”树爷爷勉力起身,拥一朵入怀,声音低沉而慈祥,“人生在世无完美,总会有诸多憾事无法周全。等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就会明白,年轻时无法释怀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就那么一个弯,绕不过去罢了。” “树爷爷,我想大家都好好的,为何我做不到?”一朵闭上眼,眼角潮湿,像个受伤的脆弱小兽。 “你这孩子,就是凡事看得太重,不放过你自己。”树爷爷悯然一叹,“看得淡了,也就过去了。” “树爷爷……” “感情如金子,需要试炼方可见真伪。性子不要太急,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留个机会。” 离开树爷爷的院子时,天色已大亮。 一朵去看极琰,却没有勇气进门站在窗外。妖界数月的光景,极琰清瘦了许多。温润的脸庞塌陷下去露出高高的颧骨,苍白如易碎的瓷器。晴萝细心为极琰擦洗脸颊,他一动不动,眉眼半睁半闭,似睡非睡,不知到底是不是清醒着。晴萝显然早就习惯了这样子的他,还轻手帮他将眼睛阖上。 忽然,极琰猛地睁开一对深陷的双眼,一把拽住晴萝,似是清醒了过来。 一朵心中一喜,却在听到极琰下面说的话后,再度如坠谷底。 “狐王宫地下有个万年古洞,石壁坚硬,无力可摧。孽龙来了,还不快去藏好!” 晴萝怔怔地望着极琰半晌,苦声道,“极琰大哥,我是晴萝啊。” 极琰凝眉望着晴萝许久,“我知道是你。” “极琰大哥,你终于认得晴萝了。”晴萝一把抱住极琰,泣不成声。 “晴萝,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藏好。”话落,极琰的目光一点一点晦暗,再度昏沉过去。 一朵心口一阵抽疼,不忍再看,仓惶转身离去。 离开狐王宫,站在通往玄水明宫的路上,遥遥望着玄水明宫的方向,久久迈不出一步。 无殇为何要欺骗她?为何要对极琰下毒?她如何面对谎言隐藏下的真相?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宁愿是误会,也不愿相信无殇一直都在欺骗她。她好害怕,一切都是真的。害怕,她的枕边人,对她视为亲人的极琰,真的痛下杀手。 慢悠悠驾着锦云,忐忑难安的回到玄水明宫。 无殇依旧在玄水宫,依旧坐在榻上看书。依旧还是昨晚的样子,衣衫领口微散,露出他脖颈一片紧致的肌肤。 他一夜没睡吗? 为何她怄气走了,他都没有追上来找她?甚至头也不抬,看也不看她一眼,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只静静翻书,好像根本不知她进来了般。 一朵知道他喜欢看书,竟不知喜欢看书到这种程度。 不免有些难过。 他们在前几日还浓情蜜意难舍难分,恩爱的好像一对蜜人。怎么几日的功夫,感觉就变得陌生又疏远了。 难道真应了晴萝说的话,他对她到底几分真心诚意?还是他的转变,真的是因为花水被关押?他摇摆的心,又不稳固了? 他已没有心了啊。 可还能对她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是不是就说明,他那没有心跳的躯壳内还可以再装下一个女人? 陌生的沉默持续许久,一朵终率先出声打破僵滞的气氛。 “不问我去了哪里?” “你想说自然会说,何须问。” 哗啦啦翻书的声音,响得格外刺耳。 一朵一把夺下他手中的书,揉烂从窗子丢出去。 他不愠不恼,抬眸静看一朵发红的双眸,微微一惊。“你怎么了?” “我倒想问问你是要怎样!” “你做了错事,还不许我生气?” “我倒要听听,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难道是因为她要将花水丢去荒芜之境的事?想着,怒火烧得更盛。 “灵镜的事,这么快就忘了!”他的口吻浮上几许怒意。 一朵心口堵塞,“男子汉大丈夫还有完没完!” 她也知道做错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不能时光倒流,何况初衷也是为了救他!他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你跟别人生了孩子,还不许我生气!”无殇怄气躺在榻上,闭目不再言语。 一朵猛地凑到他面前,声音无比端正地问他,“这五年,我可有寸步离开你?” 无殇缄默良久,终受不住一朵愤怒喷火的目光,不耐说了句,“没有。” “那你吃什么醋!” 他翻身坐起来,只给一朵一个背影。 “你要我的身体还是要我的心?”一朵厉声问。她真要问个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 无殇忽然回身,一把拽过一朵,将她按倒在榻上,栖身压上来。 “都要!” 一朵推搡他厚重的身体,用力挣扎,避开他薄凉的唇落在脸颊上。“别碰我!” “别碰你?”无殇瞪圆一对深邃的黑眸。 “对!别碰我!”一朵一把将他推开,翻身下地,匆匆跑了出去。 无殇怔在榻上,衣衫微凌乱。顺着窗子看向跑出宫门的单弱背影,眉心越拧越紧。 一朵左思右想,极琰的事终要问个明白。冲入香磬宫姥姥的房间,翠丫正伺候姥姥喝药。数月不见,姥姥更加枯瘦如柴,躺在床上只剩一把细瘦的骨头架子。 翠丫见有人进来,手一抖,碗里的药汁洒了些许出来。匆忙想藏,已然来不及。 “既是病了,便通知尊上,有何好隐瞒的。”一朵冷声道。 “参见王后娘娘。姥姥说尊上身体不好,不想尊上担忧。”翠丫恭敬跪在地上行礼。 “姥姥与尊上骨血连心,尊上有什么事是姥姥不知道的。姥姥病成这个样子,尊上却不知。”一朵坐在床边,拿起翠丫放下的半碗汤药,亲自喂姥姥吃药。 “咳咳咳……王后此来,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姥姥掩嘴咳嗽,避开一朵递上来的汤匙。 “我还未直言,姥姥便已心知肚明,看来确实是姥姥所为了。”一朵将汤匙丢在药碗内,命翠丫端下去。 翠丫踌躇几分,看看姥姥,又看看一朵,悄声退了下去。却在关上房门之后,匆匆跑去玄水宫通信。 “将死之人,有何好隐瞒的。”姥姥无力的声音带着苍白的颤音。摸索到床头的阴沉木拐,撑着瘦弱的身体坐起来。 “解药给我。”一朵道。 “有解药的毒,便不是毒了。” 一朵抓拳咬牙,“姥姥誓必要极琰性命了。” “他竟命大熬到此刻还未死。” 一朵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从姥姥浑浊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怨毒的恨意。 “姥姥和极琰并不认识,又没宿怨恩仇,缘何给极琰下毒!”一朵厉声逼问。 姥姥不语,轻轻抚摸阴沉木拐上光滑的纹路。 “是尊上的意思?”一朵的拳头捏得更紧,清晰感觉到指甲深陷掌心的清晰疼痛。 姥姥抚摸拐杖的手一滞,浑浊的眼模糊地望着一朵,“你既这般不信任他,何谈对他有情。” 苍混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在一朵的心底激起不小的波澜。“要我如何相信!不是他属意姥姥这么做!姥姥对他的感情,我最了解!若不是为了他,姥姥德高望重岂会对一个小辈下毒手!” 姥姥又不说话了,依旧颤抖着枯瘦的手抚摸阴沉木拐。 “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一朵豁然起身,“姥姥这里没有解药,我便去尊上那里讨要。极琰最好不要有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一朵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姥姥恍惚的声音。 “这块阴沉木是他送给我的。要在地下埋藏上万年之久,才会拥有天地灵气,是占卜神女最好的神杖。当年喜欢这块阴沉木的,还有凤族公主,他用东海的宝灵珠送给凤族公主换来这块阴沉木,雕刻成神杖送与我。” 一朵不知姥姥说的那个“他”是谁,对天界的占卜神女倒是略有耳闻。 传说,占卜神女受上古神仙女娲娘娘点化,拥有通晓过去未来的通灵能力,在天界的位置举足轻重。每隔万年,便会有一位神女受女娲娘娘感应降世,辅助天帝执掌三界安危祸福。 当年她还小,只听说天界的神女犯忌,被剃去仙骨沦为凡人,天界自此再无神女。需待万年的后,才会有新的神女降世天界。母亲还以此为戒教诲她,时至今日还记得母亲说的那句话。 “不是你的,千万不要争,谁也斗不过命运。” 第332章 缘慈,泉恒 第332章 缘慈,泉恒 姥姥的声音变得愈加缥缈,好像在说给她听,也似在自言自语回忆久远的往事。 “他说,只有阴沉木这样沉睡在地下千万年的孤寒之物,才配我这样的冰雪美人。”姥姥浑浊的眼里浮上一抹若有似无的柔情,“这上面每一道纹路,都是他亲手雕琢。我能想象,他雕刻时的样子,就像为我画像,每一笔都那么小心翼翼。” “那么多年,我从未对他笑过,他也从未说过喜欢之类的话。身为占卜神女,一生不得动情生爱,他和我都晓得。”姥姥忽然抓紧阴沉木拐,骨节泛白青筋凸爆,声音重了几分,“我以为他曾经认真过,哪怕一丝一毫……因我一生不能嫁人,才娶了凤族公主为天后。” 一朵这时才恍然明白,姥姥说的人是先天帝,无殇的父亲。 姥姥原是天界的占卜神女,一生不得嫁,缘何后来和天帝有了孩子?而那个孩子,明明不是先天后凤族公主亲生,却视为爱子,简直比对玄辰还要亲络。 那个孩子,便是先天后力捧为天子的玄澈。 姥姥眼底浮现嗔怨之色,那个结早就在心里积压数千年之久。原先明明可以一笑了之,最近愈发想不开,经常折磨她夜不能寐。 姥姥不再说话,抓紧阴沉木拐才能支撑住她虚弱的身体。抬眸定定望着一朵,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缘慈,你比我们都幸运。”姥姥忽然苦笑一声。 缘慈! 一朵浑身一震,不经意间竟冒了一身的薄汗。 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甚至再记不清母亲的脸,唯独母亲的名字清晰镌刻脑海。 “缘慈,神女殿的九瓣白莲就要开花了,你的孩子保住了。”姥姥闭上眼,似有愧疚地叹息一声,“我们,两清了。” 不待一朵追问,姥姥已猛地睁开一对昏黄的眸子,揉了揉眼,颤抖地指着一朵,道了句,“你不是缘慈,你是缘慈的女儿!” 姥姥疲惫地摆摆手,转身躺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阴沉木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原是我糊涂了,竟说这些。”呢喃着,姥姥便已沉沉睡去。 一朵哭笑不得,弄了半天,姥姥都是在说胡话。 正要出门去找无殇,无殇已推门进来。 他与她对望一眼,一句话也没有,便去姥姥床边。他唤了好几声,姥姥也没反应。无殇忽然怒目瞪向一朵,寒声道。 “你对姥姥做了什么!”他端起床头已冰冷的半碗汤药。 一朵一怔,“你说什么?”冷笑一声,“我前脚来香磬宫,翠丫便跑去找你过来,你们又在心虚什么!怕我加害姥姥?缘何会怕我加害姥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瞒着我的愧事!” 看来极琰中毒生命垂危的事,无殇是知晓的了。 无殇无言相对,垂下眼睑掩住深邃的黑眸。 翠丫吓得跪在地上,瑟缩脖子,匍匐在地。 无殇命翠丫去将宫里的医师找来。那医师嗅了嗅半碗汤药,道。 “赤芍、黄芪、川芎、葛根、鸡血藤、石菖蒲、郁金、龟板、穿山甲……是治疗瘀邪阻滞脑窍的方子。没有毒。” 一朵抓紧拳,忍住所有委屈,盯着无殇,他却看也不敢看她。 “姥姥吃这药多久了?”无殇冷声问翠丫。 “有三个月了。姥姥说,最近头脑不清楚,得吃点药,便给了奴婢一个方子去抓药回来熬。姥姥不让奴婢告诉尊上,所以,奴婢也不敢说。” 医师把了把姥姥的脉搏,原来姥姥只是睡沉了。 无殇更加自愧。想与一朵解释什么,她将头偏向一边。她会在这里瞪着姥姥醒来,然后问问,到底有没有对姥姥做什么。 医师诊断出,姥姥得了凡尘老人才会得的老年呆症。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还会将年轻时的往事当成现在。 若不是姥姥用修为护住无殇,岂会得这种病。 “可有办法救治?”无殇问。 医师摇摇头,“年事已高,又无灵力护体,只看能熬到几时。” 无殇高颀的身体猛地颓然下来。抱住沉睡的姥姥,许久无声。他忽然看向一朵,目光里燃起些许光亮。 “我记得你懂医理,可有办法?” 一朵真想质问他一句,不怕反而害了姥姥。可最后,还是心软了,“能力有限,没有把握。” 拿出金针步囊,铺开取出金针,在姥姥的头上和周身大穴施针。 过了半晌,姥姥微微转醒。入眼便看到无殇,姥姥布满皱纹的脸堆起一些笑意。 “睡的那么沉,还是听到你在耳边呱噪。” “姥姥嫌我吵,就不要睡的那么沉。你醒了,澈儿自不再吵你。”无殇接过翠丫新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小心喂姥姥吃。 一朵不禁心头泛酸。那一老一少,正是母子。无殇却不知。若有一日,知道实情,也不知他能否接受得了。 或许,姥姥会带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死都不会说出来。当年,玄澈在大婚夜被花水用诛仙台匕首刺伤,玉磬带着奄奄一息的玄澈到她的门前,跪着求她救玄澈。她闭门不见,玉磬便用自身龙鳞护住玄澈命脉。玉磬失了龙鳞,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就在她即将推门而出时,姥姥从天而降,痛心疾首地抱住深度昏迷性命垂危的玄澈。哽着声音在他耳边自言自语。 “我的孩子……为何不听规劝,如今受命运反噬性命不保,你让娘眼睁睁看着你死……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了你。” 震惊之下,她忘了回避,从门开启的缝隙,姥姥看到了她。一张苍老的脸瞬时涨得通红。姥姥没有解释,她也没有追问缘由。只对姥姥说了句,“我不会说出去。”便带着玄澈去了冥界找崔珏。 姥姥喝了药,精神好了很多,望着无殇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光彩。 “许久未与澈儿下棋,姥姥手痒的很。” 盛开的海棠花树下,翠丫布了棋盘,煮了一壶香茶。 无殇和姥姥对桌而坐,一执白子,一执黑子,茶香袅袅,落花缤纷。无殇的白子明明可以很快将姥姥的黑子围剿吞杀,却故意与姥姥纠缠许久斗得难舍难分。 “老了,凡事都力不从心。”姥姥落下一子,笑叹一声。 “姥姥棋技亦如从前精湛。” “你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你故意让我。” 无殇笑起来,映着纷落的海棠花瓣,俊美如一幅画,“我做的如此隐秘巧妙,姥姥都看得出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就你嘴甜,哄我老太婆。”姥姥又落下一子,试图扭转棋局,反败为胜。 “在澈儿眼里,姥姥永远不会老,会一直陪在澈儿身边。”无殇小心落下白子,将姥姥的黑子团团困住,不急于取胜。 姥姥颤抖伸出手,隔桌抚摸无殇坚毅的脸庞,“澈儿最乖了。” 无殇的脸贴紧姥姥枯燥的手掌,心里总是暖暖的。 “澈儿吃糖。天父不许你吃,姥姥给。”姥姥忽然拿起白色晶莹的棋子给无殇。 “姥姥?”无殇拧紧浓眉,神色惊怔。 “泉恒,为何要把我的孩子给她!那是我的孩子。”姥姥忽然指着无殇,声色俱厉地质问起来。 “姥姥!”无殇震惊不已。 泉恒……是他天父的名字! “那是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姥姥推翻面前的棋盘,黑子白子散落一地,滚在地上堆满的海棠花瓣上。 “姥姥!是我!澈儿!”无殇抓紧姥姥抖得不能自抑的手,吼了几声,才另姥姥激动的情绪淡定下来。 “澈儿……我的孩子……”姥姥浑浊的眼底滚出热泪,骨廋的身体抖个不停。喃喃自语,显然神智还不清晰。 “你们的孩子死了,为何要夺走我的孩子……” 一朵赶紧为姥姥再次施针,姥姥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姥姥躲过一朵落下的金针,神色不耐,“我又没病,扎什么针。” 一朵看向无殇,他软声哄道,“姥姥,你不是常说最近身体不舒服,扎一针会舒服很多。” “不要!”姥姥将头上的金针统统拔下来,摔在地上。忽然瞪着一朵,混糊的双眼猛地张大,指着一朵喝道,“缘慈,欠你的我都还清了!不要再总来缠着我!” “姥姥,你又说胡话了,那是兔子,不是什么缘慈。”无殇抱住姥姥,轻轻拍姥姥的背,试图安抚姥姥再度激动的情绪。 “缘慈,欠你的真的都还清了,还清了。再不欠你,不欠你了!”姥姥依然盯着一朵失控大喊。 一朵想不通,姥姥到底做了什么亏欠母亲的事?缘何这般放不下。以至于精神紊乱时,脑子里还对母亲亏欠不已。 “你到底欠我什么?”一朵凛声问。她倒想知道,会不会将极琰的事的真相透露出来。 “兔子!姥姥现在意识不清楚。”无殇喝道。 “即便意识不清,有些事也不见得全然都是胡话。我倒是真想知道,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我不是故意瞒你。不想你为此耿耿于怀。”无殇的声音有些许的软弱,“你的性子,我太了解。” 忽然,姥姥抬头看向无殇,“泉恒,我给他取名叫澈,好不好听?玄澈,玄澈……” 第333章 冰释 第333章 冰释 “玄澈,玄澈……心清已澈灵泉奥,行峻应磨峭壁坚。” 姥姥羞涩的低下头,苍老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上飘上两抹红云。 无殇深眉紧凝,吃惊地望着姥姥,有些事呼之欲出,却怎么都不能相信。 “泉恒……你说我从不笑,也从不对你笑……我终于对你笑了,你却已转身不再看我……”姥姥骨廋的手紧紧抓住无殇的衣襟,就像个胆小害怕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话。“既为冰雪美人,怎么会笑呢!一旦笑了就不是你说的冰雪美人了。” 忽然,姥姥望着自己只剩一张老皮骨廋的手指,一脸惊恐地尖叫起来。赶紧抚摸自己的脸,松弛的皮肤让她更加惊惧,不住慌声大喊。 “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她慌乱地在房里翻找,忘了她的房间从来不放镜子。奔到盛水的茶碗,水面上倒影出她苍老的脸,一头雪白的银发。她惨叫一声,一把推翻了桌子,茶碗应声而碎。 “那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泉恒!为何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姥姥扑向无殇,紧紧揪住他的衣衫,抓起一片褶皱,疯狂地质问,“为了掩盖你的丑事!你将我变成这个样子!你好狠心!” “姥姥累了,让姥姥休息吧。”一朵和翠丫赶紧拉扯姥姥松手。 一朵手指间的金针已刺入姥姥的头顶,封住她的神智,又将治愈之力输入到姥姥体内。姥姥发狂的情绪总算安静下来,眼皮一点一点阖上。 翠丫赶紧搀住姥姥,扶她上床盖好被子。姥姥沉沉睡去,眉心依旧有那一道无法抚平的皱痕。 无殇和一朵离开香磬宫。他走在一片落花纷飞中,头也不回,背影更显萧条茫惑。 一朵默默跟在他身后,拂过落在脸颊上的花瓣,听到他轻飘的声音飘入耳畔。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一朵顿住脚步,望着他伟岸的背影,咬了下嘴唇。 他回头,迎着阳光眯眼看她,“你到底都知道什么!告诉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一朵侧头看向远处的苍翠树影,心中一片凉漠。 “你一定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他忽然吼起来,大步奔过来,一把抓住一朵的肩膀,“为何瞒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就独独瞒着我一无所知。” 一朵挣开他的手,对上他深黑的眸子,“你们又都瞒着我什么事?为何就独独只瞒着我?” 她的质问,另无殇一时难言,“……你的性子,太过感伤,我是担心你。” “所以你和姥姥就联手要将极琰毒死!”一朵毒恨地瞪着无殇,“我竟不知,我的夫君,心肠这般歹毒!不知背地里,做了多少欺瞒我的恶事!” “我没有毒害极琰!”他怒道。 “毒药明明就是姥姥给的晴萝!还谎称是太上老君的丹药。” 无殇深吸一口气,舒缓心底凝结的怒火,声音和缓些许,“我确实跟太上老君讨了一颗护命丹药。” “药呢?护命丹药为何变成致命剧毒!”一朵的眼角涌上滚热的潮湿,“姥姥视你如命,若不是你的意思,姥姥缘何要害一个与她不相识的小辈!那根本不符合逻辑!” “你当时入羽宣梦境,我守在你身边,便让婉莲将丹药送去给晴萝!我也是最近几日才知道,极琰中毒性命垂危的事。” “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还不许晴萝见我!你到底想隐瞒什么?从极琰受伤的那一刻起,你就不该骗我。”一朵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通红着双眼瞪着无殇。 “极琰当日受伤,确实是我隐瞒你。我太了解你的性子,你若见到极琰为我们挡下一箭,一定会跑回去,不与我一起离开。”无殇的声音一沉,将心底的话硬硬地吐出来,“是!我承认我有私心!我不想我的女人,有那么多男人保护!我只想一个人保护她!” 一朵愕然地望着无殇。 “我自私想要独霸你,也有错!” 簌簌而落的花雨,迷蒙了俩人纠缠的视线。翩飞的彩蝶,追逐而去。鸟鸣婉转,春光暖暖。 无殇握住一朵的手,“兔子……” 一朵的手微微颤抖一下,浅浅地抓住了他薄凉的手指。 “兔子。” 他轻柔的呼唤,融化了所有的不快。她扑到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窄腰。脸颊贴在他的心口,那里已没有了熟悉的心跳声,只有冰冷的沉寂。 “从小,姥姥就陪在我身边。她早已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的至亲。”他搂紧一朵,头埋在一朵的颈间。 这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便他不知实情,早已视姥姥如亲人。 “我和极琰曾经是有过一段不愉快的过往,那时我忘了你。后来,我亦当他如哥哥一般的亲人,几次为我身负重伤,我……有愧于他。我无法给他任何回报,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我知道。”他叹息一声,轻若绵软的春风,“我是真的不知,姥姥为何这么做。瞒着你,是想在你还不知的情况下,找到解药,这事便过去了。” 一朵仰头望着无殇俊美的脸,他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一个是我的至亲,一个是我的挚爱,我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任何不快。”他捧住她的脸,轻轻的一吻落在她的额头。 这一刻,她明白了他的无奈。就像她隐瞒他的身世,初衷并非为了隐瞒,而是不知如何对他说出口,亦没有权利告诉他这个天大的秘密。 无殇紧紧抱住一朵,她感觉到了他的挣扎与对真相的抵触。对于任何人而言,身世之谜,都是一件纠结又无奈的事。没有人,可以平静接受。 就像一朵,从小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若有朝一日得知,也会震撼许久,才可慢慢去接受。 相拥着,一起看向天边的与卷云舒。 一朵笑了,他也笑了。 “以后,我们再也不吵架了。”他说。 “是我不对,不该不信任你。”她娇羞地将脸颊埋在他的臂弯间,张嘴小小地咬了他一口。 痒痒的刺痛逗得他一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一朵笑着嘟起嘴,“你也应该道一声抱歉。你要不瞒着我极琰受伤,我们就不会有误会了。” “我们是夫妻,为何要因为别的男人生气吵架?”他皱起眉,口气不悦。 “一个是至亲,一个是挚爱,我也很难选择的好吧。”一朵一扬眉。 “你就嘴硬。”他笑着搂紧她。 一朵低下头,眼中染上难过,“何况树爷爷为了救极琰,失掉了三千年的修为。也会像姥姥一样,不知熬到什么时候就……” 一朵声音哽住,搂住她肩膀的手臂蓦然收紧。彼此就像两个寒冷的人,紧紧依偎才可互相取暖。 翠丫匆匆忙忙跑来,说姥姥醒了,想要见尊上。 进入香磬宫的时候,姥姥就坐在海棠花下的石凳上。她梳洗了一番,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她的手里捧着一捧落花,“玉磬那孩子,最喜欢海棠花。” 无殇无言,将盖在姥姥膝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 “这花,开的多好。”姥姥散落掌心的花瓣,拉着无殇的手,坐在她的身边。 “澈儿啊,姥姥病了,时常犯糊涂。我知道。说些浑话,你别在意。” 无殇搂住姥姥枯瘦的肩膀,紧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像一个抱着母亲,无言撒娇的孩子。 姥姥抓起一朵的手,将她和无殇的手紧紧握在她的掌心,“好孩子,终于走到一起,就好好珍惜彼此。这一世,姥姥真心祝福你们。” “姥姥……”一朵心酸呼唤一声。 看到姥姥眼底浮现的泪光,还如何去怨恨姥姥对极琰做的事?这样一位慈祥的老者,有着和树爷爷一样疼惜小辈的慈悲,缘何要对极琰下毒手?个中缘由,只有姥姥自己知道。 姥姥眷恋地抚摸无殇的手,他的脸,轻声对他说,“澈儿,姥姥有话想对一朵说。” 无殇踌躇一下,深深望一朵一眼,便和翠丫出了香磬宫。 一朵倒了一杯热茶给姥姥,那茶用药材煮泡,有提神醒窍的功效。淡淡的药香味,混着馥郁的花香,给人一种莫名的宁静感。 姥姥许久不开口,一朵也不焦急,任由姥姥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脸看。时而清楚,时而浑浊,似乎不是很清楚分辨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你长得真的很像缘慈。”姥姥垂眸喝了一口茶。 “当年,他娶了凤族的公主为天后,来神女殿对我说,‘她先嫁了人,生子一定要先她一步,让她知道,没有她,他也有妻有子。’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真正爱的,不是我,也不是凤族公主,而是……天界的狐皇王上,缘慈。”姥姥放下茶碗,望着纷纷而落的海棠树,眼底染上一抹桃粉色。 “我当时笑了,还是第一次对他笑。对他说,‘天帝好想法,本神女便赐天帝一道生子神符。’不久后,他果然得了一个儿子,赐名玄辰。” 第334章 九瓣白莲 第334章 九瓣白莲 玄辰。 竟然是占卜神女赐下的神符而降生。 一朵震撼不已。 “是我的疏忽,竟然被神女殿的仙婢知道此事泄露给了天后,让天后得知爱子玄辰是灵符感应而生。天后怒不可赦,冲入神女殿,毁了整个神女大殿。” “即便是灵符感应而生,那也是她的儿子。”天后一直对玄辰不堪亲络,正是这个原因。 灵符只是会让人加速怀孕,天后还是觉得被泉恒欺骗,身为凤凰神族的公主,岂能忍受这样折辱尊严的欺骗。而且,她从泉恒的眼里总会看到一种疏离,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对她感情深笃。甚至时常会盯着某处发呆,而那某处总是有一条白色的狐毛做成的璎珞。 天后便开始秘密追查天界的狐女,而那样毛色晶莹雪白的,只有狐皇王上,缘慈。 她便悄悄跟踪泉恒,终于发现泉恒经常去缘慈的宫殿,站在宫外静静伫立。那时,缘慈已怀有身孕。天后便对那个孩子起了疑心,怀疑那是泉恒的孩子。 一日,泉恒离开天宫去西天听佛祖讲禅,天后便将缘慈派人传唤到凌霄宝殿,以缘慈不下跪行礼的罪名,打了缘慈四百天鞭。身为狐皇,且又和天帝泉恒从小一起长大,早就得过特令无需行任何礼数。 四百天鞭,打得缘慈浑身是血,不幸小产。 缘慈哭着捧着那一团模糊的血肉跑去神女殿找神女静弦,求神女救她的孩子。 “求神女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用我六命换这孩子一命……”缘慈瘫在地上,泪流满面。 “孩子还未成型,如何以命换命。”神女静弦,心中有愧。若不是那一道灵符,天后也不会嫉恨缘慈。“神女殿有一朵圣花,叫九瓣白莲,可以护人肉身生长滋养灵魂不散。便将这个孩子养在九瓣白莲的花蕊中吧,能否存活,全看这孩子的造化。” 神女静弦日日用瑶池的神水滋润九瓣白莲。九瓣白莲的花苞上,终于生出了一丝血红的脉路,便是那孩子的命脉。 半月后,泉恒回来,得知此事,一怒之下险些要了天后的命。天后怄气之下,纠集凤凰神族大闹天宫,引发一场轩然大波。那时候天界人人自危,恐怕天界和凤凰神族开战,将是一场足以毁灭天界的浩劫。 泉恒身为天帝,有着保护三界安危的使命,岂能任由浩劫发生而不阻止。天后提出毁掉九瓣白莲和将缘慈贬下天界的条件。泉恒终于怒了,以天后再闹不休止便废掉她的后位,不惜毁灭凤凰神族相逼,天后终究不愿意离开泉恒,便和泉恒达成协议,他再不许见缘慈,和缘慈彻底一刀两断。 暗里,天后便对缘慈的怨恨更加加深。 泉恒担心天后暗中动手脚,便日日守在神女殿的九瓣白莲池旁。这才护住白莲被的孩子,度过一百年的危险期。 雪白的花苞上,已生长出纵横的血脉纹路,孩子的性命保住了。 神女静弦经常站在泉恒的身后,看着他对着九瓣白莲饮酒,时常酩酊大醉,呢喃一些浑话。 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学堂里读书,说他们时常互相变换模样逗戏夫子。他说,他们小时候玩过娘子夫君的游戏,她总是扮成新娘子,他则掀开她的盖头,承诺长大后会娶她为妻。而最后,她却嫁给了别人…… 每一次听到他说和缘慈小时候的过往,神女静弦都会隐隐心痛。 这时候,她才发现,对泉恒动了不该动的感情,生了不该有的贪欲。九重天阙上,占卜神女,顺应天道万年才会诞生一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的神女。一旦动了感情,便会沾染世俗的污秽,再不圣洁,再不神圣,天道亦难容。 她明明都知道,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任由心思沦陷,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日,泉恒喝醉了,身体半浸在九瓣白莲的池水里。望着神女静弦,却喊她“缘慈”。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拽入池水中。 池水有点冷,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才温暖些许。他的手游走在她曲线美妙的背上,燃起一簇簇的火焰,烧得她浑身滚烫。 缠绵的吻落在她柔软又冰冷的唇边上,她不会回应,任由他的挑逗啃噬。 “我是静弦。”她冷冷开口。 泉恒猛地睁大眼,唇还贴在她的唇边上,醉意似已完全消退,还是圈着她的腰肢不放手。 “天帝可看清楚了?”她也不躲开,反而唇边更贴紧了几分。 “看清楚了。”他低吟一声,火辣的吻再度席卷而来,掏空了彼此所有的理智…… 那一次,神女静弦第一次知道,身为女子原来这么美好。也第一次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已深到宁愿抛弃神女的身份,触犯天道的禁忌,为他破例做一次真正的女人。 那夜过后,泉恒匆匆离开了神女殿,好几日都没有再出现。 静弦悄悄离开神女殿,在凌霄宝殿看到天后柔若无骨地盘踞在他身上,喂他吃酒。他本神色厌恶,却在发现殿外的静弦时,一把抱住天后,翻身将天后压在身下。 静弦匆匆离去回到神女殿,再不踏出神女殿一步。 两个月后,整个天界都知道,天后又怀孕了。泉恒还为恭喜天后有孕,大摆筵席,席间诏告天界众位神仙,若天后诞下男孩,便立为天子,成为将来一统三界的王者。 他以此宣示对天后的宠爱,对那个孩子的重视,深深刺痛了静弦的心。她轻轻抚摸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呢喃一声。 “孩子,你有娘亲疼你就够了。” 她经常一个人坐在大殿的九瓣白莲池旁,抚摸泉恒曾经送给她的阴沉木神杖,望着那一池寂静的水,脸上展现一丝甜美的笑。 天后得了泉恒如获至宝的宠爱,受宠若惊地再不着缘慈的麻烦,也再不来神女殿试图毁掉九瓣白莲内养着的孩子。泉恒也再不来神女殿,好像逃避怕再见到静弦一般。 静弦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以闭关之名,再不许任何人踏入神女殿,不许任何人伺候。她不能让人知道这个孩子,天界的神仙会觉得,圣洁的神女给他们种下了污秽的恶果。 不过,她一点也不害怕。她会悄悄生下这个孩子,养在神女殿,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她会将这个孩子掩藏的很完美,唯独一个人她隐瞒不住,便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泉恒。 九瓣白莲一直没有绽放,花苞上的脉路也不再生长,她也不知里面的孩子是生是死。 缘慈几次来神女殿,都被她拒之门外,渐渐不能忍耐,便冒着天后的风险去求泉恒。即便泉恒答应天后会和缘慈断绝所有往来,还是对她有求必应。 他来神女殿,只许擅闯,没人能拦得住他。 他发现了静弦的身孕,震撼得当即失了脸色。静弦看着他仓惶无措的样子,她笑了。 “我不会连累天帝。天帝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 “我会很好!” 缘慈终于还是怨恨了天后。她的孩子生死未卜,而天后周日大腹便便众星捧月地游走在天宫里,时常还对她耀武扬威招摇。缘慈生了怨毒的恶念,悄悄将一种慢性剧毒混入到天后的吃食中。 几个月后,天后产下一个瘦弱的男婴,天后也重度昏迷过去。那个孩子没过一个时辰便夭折了,泉恒生怕天后中毒和孩子夭亡的事连累缘慈,便抱着死婴来神女殿要求静弦帮忙隐瞒。 “九瓣白莲只有一朵,除非天帝将缘慈的孩子从九瓣白莲中杀死,将这个已死的男婴养在其中,或许有一线生机。” 那时候,静弦也产下一个男婴已有三天,白白胖胖非常健康。泉恒还来不及来看一眼,便说出了一个过份的要求。 “我不能伤害缘慈的孩子。将你的孩子,给我。” “你说什么?”静弦紧紧护住怀里的孩子,无比震惊地望着泉恒。只见他将怀里的死婴,翻手焚化成灰烬,洒入九瓣白莲的池水里。 “这个孩子的魂魄会养在圣水中,待千年后成型转世,也算弥补我对这个孩子的亏欠。” “我不会将我的孩子给你!”静弦冷声喝道。 “静弦,即便你藏的再好。纸终包不住火。终有一日,会败露。”泉恒一步步逼近静弦,“若是女孩养在神女殿还可以遮掩,却是男孩,如何养在神女殿!” “我会想尽办法。无需天帝劳神!” “为了大家都好,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到底是为了这个孩子好,还是为了缘慈?你怕天后追究起来,得知是她下毒陷害,说到底,你是在用我的孩子,换她平安!”静弦眼底流露的受伤,终于让泉恒有一瞬的心疼。 “都是我的错。静弦,原谅我。”他一把将静弦怀里的孩子夺下。 静弦挥起神杖,挡在泉恒身前。“什么都可以原谅你,唯独这一件,不可原谅!” 第335章 快来降妖 第335章 快来降妖 神女静弦的神杖拦在泉恒身前,目光冰冷地望着泉恒。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静弦。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是神女,却与人生子……若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你比谁都清楚!” “还我的孩子……泉恒,这是我的孩子……我谁都不给。”静弦握着神杖的手在颤抖,眼中终于滚出泪水来。 “天后会很疼爱这个孩子,我也会很疼爱他。这个孩子,比在你身边能得到更好的照拂。” “不……” “静弦,他是你的孩子,骨血亲情谁也割舍不了!只是不养在你身边,你有何想不开!” “不不……” “静弦!” “你不是母亲,岂能理解母亲的心情。” “他会是未来的天帝,一统三界的王者。跟在你身边,只能一生遮遮掩掩。你要毁了这个孩子的一生?” 静弦猛然没了声音,只剩下眼泪簌簌滚落。 泉恒宠溺地望着怀里的孩子,在孩子细白的额头落下一吻。“这孩子,生的真好。” 静弦咬住嘴唇,心痛如钝刀刮骨。 泉恒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他暂时还会养在神女殿,待过些时日,天后也不能分辨出来时,再送他去天后身边抚养。” 静弦从泉恒怀里把孩子抢回来,捍卫一般紧紧护在怀里。只要想到,她的孩子将要离开她,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泉恒日日都来神女殿,探望他的儿子。 静弦得到了短暂而又美好的一段快乐时光,恍若只是普通的三口之家,幸福且圆满。不过,她与泉恒再没有靠近过,不是隔着几步之遥,他们之间就隔着那个漂亮的男孩。恍若只有保持距离,才能遮掩他们曾经所犯的禁忌,孩子的身世才不会被世人知晓。 “泉恒,我给他起名叫澈。”她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只是告诉他,她孩子的名字,她已起好。 “澈儿……”泉恒深深望着静弦,一遍遍呢喃这个名字,“澈儿,很好听。”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痛。 天后的毒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彼时已是三年之后。 泉恒处置了平日里照料天后饮食的厨子,以那厨子曾经被天后训斥心生怨恨而给天后下毒的理由,处那厨子飞灰湮灭之刑,此事便这样压了下去。待天后醒来时,这事已过了三年渐渐被人遗忘,便再也没有提起过。 天后即便苏醒,很长一段时间,始终目光呆滞,神情木讷。泉恒抱着玄澈去探望几次天后,又以天后身体尚未复原为由,玄澈还继续养在神女殿,由静弦亲自照料。 小天子得神女亲自抚养,天界神仙都表示赞许。小天子的性子必定受神女殿圣洁之光熏染,将来会是一位圣君明主。三岁的小天子,长得粉雕玉琢,精致可爱,就像个精雕的瓷娃娃。可小天子的性子,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他并不像神女那样沉稳娴静,也没有被萧穆庄严的神女殿熏陶得温静淡雅。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小年纪,时常搞得神女殿天翻地覆人仰马翻。长大了,成为天帝,该是怎样一番光景?不敢想象。 他喜欢抓着神女殿外的菩提树枝桠荡秋千,飞到神女殿上的屋顶,掀掉金色的琉璃瓦搭成小灶烤从瑶池里捞出来的鱼。从小就喜欢烤鱼,以至于多年后,还喜欢烤鱼。他经常拿着烤得油滋滋的鱼,跑去给神女静弦吃。静弦一向吃素,从不食荤。他便让人将鱼熬成汤给静弦焖米饭,待静弦吃出来味道不对,一阵呕吐,他则极为开心地咯咯笑起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静弦都不敢吃饭,仅凭香火维持精神。 他喜欢揪着月老的白胡子,趁着月老睡觉,拔掉月老的白胡子捻到月老的红线中给人锁姻缘。气得月老经常说,“待小天子的姻缘线,老夫定给你打个千千结,解都解不开。” 他还经常跑去太上老君的炼丹房,偷拿一些丹药丸,回到神女殿丢到九瓣白莲的池水里。用他的话说,他在用仙丹滋养九瓣白莲生长,早些唤醒里面沉睡的小宝宝。九瓣白莲在仙丹的滋养下,长得格外硕大,血色的脉路更加红润。不管静弦如何告诉他,多补不益,他都不听。恨不得将老君的丹药炉搬来神女殿,方便他往九瓣白莲的池水里丢丹药丸溅水玩。 老君练就的珍贵仙丹,时常不翼而飞,气得老君跳脚,发誓要抓住小天子到天帝那里问罪。 小天子记住了老君的要挟,抓了瑶池里十条肥大的红鲤鱼,趁着老君早上上朝,用老君丹药炉的三味真火烤鱼。害得老君苦苦练了七七四十九日,经过数百次实验都失败,唯独成功一次的九命还魂丹多了一股子呛鼻的鱼腥味。 老君终于气得暴跳如雷,彼时小天子已抱着用老君三味真火烤好的鱼跑回了神女殿。拿着那香喷喷的鱼肉往九瓣白莲的花苞被塞。 “多吃些,快长大。长大好跟我玩。” 静弦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沉喝一声,“澈儿!再损毁花苞,会害里面的小宝宝丧命。” 他一把丢了鱼,嘟起红润的唇,“神女,澈儿不知,澈儿错了。” 每次见他这般乖乖认错,静弦所有的怒意瞬时一扫而空,忍不住抱他在怀里,柔声哄他。 “澈儿乖,不可再碰九瓣白莲。” “嗯嗯,澈儿知道了。”话是这样说着,他黑溜溜的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小手指还是偷偷趁着静弦不注意,抠了抠九瓣白莲的硕大花苞。 小天子经常坐在九瓣白莲的池边,用他白嫩的小脚丫踢水玩。时不时趁神女静弦不注意,将水踢在九瓣白莲的花苞上。颗颗晶莹的水珠,沿着花瓣上血色的脉路一溜滚落。 “神女,白莲长的真好看,我想摘下来。”他歪着小脑袋,眼中闪烁着精光。 静弦脸色一沉,“澈儿,告诉你多少次,不管你如何胡闹,都别打九瓣白莲的主意!你若摘掉九瓣白莲,里面的小宝宝也就丧命了。” 他嘟起小嘴低下头,“人家想摘下来送给神女。” 静弦心头一紧,轻柔抚摸他白皙的小脸蛋,不知怎的就红了眼眶。 “神女。”他仰头望着静弦,“里面真的有个小宝宝吗?” 他每次叫她神女,都会刺痛她的心。每次都是在强颜欢笑,渐渐的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是真心在笑,还是在伪装。 “是啊。待时机成熟,里面的小宝宝就会降生了。” 他又踢起水花,溅在九瓣白莲的硕大花苞上。那九瓣白莲居然晃动了一下,似在躲避微凉的池水。 “神女!九瓣白莲会动了诶。”他又故意踢起更多的水溅在九瓣白莲的花苞上,果然又动了下。 “小宝宝很喜欢澈儿呢。”静弦喜出望外,九瓣白莲终于有了反应,看来不日就能绽放了。 “我不喜欢小宝宝,她太懒了,不爱动也不爱说话。”他嘟着嘴,黑亮的大眼睛故溜溜一转。拿了殿内的一个香鼎,倒掉里面的香灰,不顾静弦的阻拦,舀起一大鼎的水洒在九瓣白莲的花苞上。 “呜啊呜啊……” 花苞内,居然传出来一个稚嫩的小声音。虽然极为轻微,还是可以清楚听到。 “哇!神女,小宝宝说话了!”小玄澈丢了神鼎,跳下池水,抱着花苞看了又看。“我好想知道,小宝宝是怎么住在里面的。我也想去里面住一住。” 静弦笑着将他从池水里捞出来,“你若住进去,九瓣白莲不绽放便再出不来,将你这个小调皮关进去修理修理捣蛋的性子,也好。” “那我还是不要住进去了。” 从此,小玄澈经常都守在九瓣白莲的花苞旁,双手托腮,等着花苞内的小宝宝快一点降生。 又过了两年,九瓣白莲还是没有绽放。 小玄澈开始怀疑,九瓣白莲内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小宝宝,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过是九瓣白莲被仙丹圣水滋养生了灵性罢了。或许,天后母亲说的话才是真的,神女一直在诓骗他,其实九瓣白莲内根本没有小宝宝,砍掉九瓣白莲会幻化出许许多多的肥大红鲤鱼供他烤。就是九瓣白莲真的生出来一个小宝宝,也一定是妖精。 这样想着,他便趁着静弦不在神女殿,跳入九瓣白莲的池水里,抡起天后母亲给的金斧子,正要将九瓣白莲看下来,看看会不会幻成无数肥大的红鲤鱼供他烤着玩。 就在这时,沉睡了一百多年的九瓣白莲,终于有了反应。硕大的白色花瓣缓缓绽放,散开一股馥郁怡人的芬芳,飘满整个神女殿,整个天界。 硕大莲蓬上的细蕊中,真的坐着一个雪团似的白娃娃,长得格外好看,眉心还有一颗红似血滴般的朱砂痣,衬得肌肤更加雪白莹润。正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清澈透亮地望着他。嘴里发出稚嫩的好听“咿咿”声,好像在跟他打招呼。大眼睛眨了眨,她居然对着他笑了。 小玄澈吓得一把丢了金斧子,溅起池水一片水花。他大叫起来,匆匆从池水里跑了出去。 “不得了了!九瓣白莲化妖了!神女快来降妖哇!” 第336章 化灰 第336章 化灰 九瓣白莲化妖? 九瓣白莲可是神女殿的圣物,居然化妖,此事岂容小窥。 瞬时轰动整个天界。 其实,天界的众位神仙都知道,九瓣白莲内一直养着狐皇的孩子。九瓣白莲盛开,便是狐皇的孩子降世了。可小天子说那是妖,而天后也放出话风那是妖,那便是妖。 天界众神仙都知道,天后和狐皇缘慈因为天帝泉恒闹得很不愉快,明争暗斗不知多少回合。起先都以为缘慈会是天后人选,不少人巴结过缘慈。后来缘慈嫁人,天帝泉恒迎娶了凤凰神族的公主姬月,先后为天帝生下两个儿子,且天帝在人前对天后极为亲善,小儿子又是未来的天帝。权衡利弊之下,即便众神仙清心寡欲性情高洁,毕竟谁也不想得罪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便暗自附和天后娘娘的意思,若有似无地针对起缘慈。也都跟着摇头晃脑品评一番,九瓣白莲居然化妖了,天降异象啊。 缘慈听说自己的孩子降世了,飞奔到神女殿,又哭又笑地将小女娃抱走了。就在小女娃走的时候,从缘慈怀里探出黑溜溜的大眼睛,对着依偎在静弦怀里的小玄澈咿呀一笑。竟吓得小玄澈看都不敢看她,更深钻进静弦的怀里。 见缘慈走远了,小玄澈才从静弦的怀里探出脑袋,向外面小心地瞧了瞧。 “神女,你为何不捉妖啊?” “澈儿,那是小妹妹,为何你偏说她是妖?”静弦不禁好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天子,居然会害怕一个刚刚降生的小女娃。 “她,她……”小玄澈“她”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她对我笑。” 静弦啼笑皆非,“她对你笑,你就怕她?” “本天子哪里怕她了!就是好奇,天界谁见到我不是皱眉抓头,为何她偏偏要对我笑。”小玄澈鼓囊着小脸,模样俏皮可爱。 “小妹妹是感激澈儿经常往圣水里放仙丹滋养她长大,所以才会对澈儿笑。澈儿,莫要再乱说话,小妹妹是狐皇的女儿,是天界狐族的公主,不是妖。” “可是……神女不是说,天后是天界之母,最伟大的女人,澈儿要听天后母亲的话,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许反驳,要讨得天后母亲的喜欢。是天后母亲说,九瓣白莲若生出娃娃来,一定是妖精。天后母亲说的那样肯定,我自然信了。”小玄澈抓头想不通,“长得那么漂亮的娃娃,肯定是妖哇。” “……”静弦紧紧抱着小玄澈在怀里,埋首在他的墨发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缘慈的女儿长得雪白可爱,肌肤白腻如初冬落下的白雪。缘慈便给女儿取名叫白儿。小白儿长了一双极为美丽的大眼睛,好像能迷摄人的心魂。都说这样漂亮的女孩,将来长大必定是红颜祸水,称之为妖孽降世,不愧其名。 小玄澈谁都不怕,就怕狐皇缘慈家的小白儿。每次见到她,她都对他笑,越是对他笑,就越喊她是妖精。他越是喊她是妖精,天界说她是妖精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加上一句,她是孽妖转世贻害天界的祸害,连小天子都惧怕。 天后的精神渐渐好转了,小玄澈也渐渐大。身为男孩儿,也不方便养在只有女子的神女殿,便将小玄澈从神女殿接到身边抚养。 静弦在小玄澈在神女殿的房间内,偷偷哭了两日,才擦干眼泪恢复以往冷若冰霜的模样。 本以为所有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恰逢到了五百年一次的三界命数福祸占卜。神女静弦站在神女殿通天而建的神台之上,台下泉恒为首与天界众神仙俯首跪地,神色恭谨。静弦手举神杖,念动咒语,欲与上古女娲娘娘神灵相通,降下卦象,预知其后天地三界五百年的命数。可静弦的咒语念了一遍又一遍,天色毫无变异之象。 底下渐渐有了骚动的议论之音。占卜失败,便说明神女触犯了禁忌,惹怒了上古女娲娘娘,失了通灵女娲娘娘的神力。至于静弦到底触犯了神女何种禁忌,众人不知,但还是有不雅的传言暗自流动在天界中。 便是,神女静弦莫不是动了情欲,而那个男神仙,最有可能是经常出入神女殿的天帝泉恒。 泉恒听到这个传言勃然大怒。他没有处罚那些传出风言风语的人,而是对神女静弦不再圣洁触犯神灵再不能占卜福祸的罪名,进行批判。只有这样,他和静弦有染的传闻才会不攻自破,保住了他自己,也掩盖了小玄澈的真正身世。 不管如何,静弦断然不能再留。 天界朝堂上,经过与众位神仙商议,一位不再圣洁的神女不能再住在神女殿,玷污神女殿的圣洁之灵。神女犯忌触犯了天之大忌,封入锁仙台永禁一世是其最终命运。泉恒却以此事必须严惩,方可正天规,以儆效尤。 再次经过商议,判处静弦自缢之刑。 静弦是神女,受命于女娲大神,即便泉恒身为天帝,也没有权利强行处她化灰之刑,需静弦自愿是最好的结果。 泉恒收集了诛仙台的戾气为剧毒,亲自率领众位神仙到神女殿。众神仙跪了一地,泉恒就举着那瓶毒药在她面前,纹丝不动稳若泰山,足见他处死她之心多么坚决。 静弦笑了,笑得眼里没有一滴眼泪。她只对泉恒说了一句话。 “到底还是我错了。” 静弦毫不犹豫将瓷瓶内的毒药仰头喝尽,在泉恒沉寂如冰川的目光中,拖着剧痛的身体,摇摇晃晃走向九瓣白莲的圣水池。 一切从那里开始,死也要死在那里。 “都退去吧。”她对身后的众位神仙摆摆手。 悉悉率率的声音响过,大殿死一般的沉寂。 她闭上眼,浸入在池水里,身体痛得好像要撕裂一般,什么东西在从身体内抽走,痛得浑身如浸油锅。她咬唇忍住,静静忍受死亡一步步迫近。 她没想到,泉恒没有走,就站在她身后目光愧疚又心疼地望着她。 许久,他说了一声“抱歉”后,便再没了声音。 “是我错了,天帝何须道歉。”她字字咬重。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她清楚感觉到了对他的恨意。“唯独只望你照顾好澈儿。” 这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因为抱歉,所以我……”他又没了声音。 静弦在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涣散的身体居然又重新收拢回来,一点一点汇聚,撕裂抽走的剧痛渐渐消失,而她的身体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细嫩莹白的肌肤变得苍老松弛,墨黑的长发一寸一寸退成银白色,映着池水发出刺眼的光芒。 “我的脸……”静弦一把捂住水面上倒影出的苍老容颜,忍住尖叫冲口而出。惊愕又惶恐地望向泉恒,“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剔去了你的神灵之体,为你换了一个身份继续活下去。” “我不需你的虚情假意!”她痛恨地低吼。 “我会为你安排在澈儿身边做个奶娘,照顾澈儿起居。”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弥补。 静弦猛然没了声音,池水下的手依旧紧紧抓成拳头。给了她那样的伤害,如今又以施恩的姿态,让她感激戴德? 这就是泉恒。 总是喜欢以谦和姿态施恩于人便于操控人心的泉恒。 他殊不知女子一旦爱过后升起的恨意,岂是这点恩惠就能全部抹平。 静弦恨了。 切切实实地恨了。 泉恒捧着一抹飞灰离开神女殿,将那细碎的飞灰洒入茫茫飞雾之中。众位神仙对着那片被风卷远的尘埃,拜了又拜,一代神女就此消弭在三界之间。 神女以圣体不洁的罪名自缢化灰。对于神女触犯了哪一条忌讳,触怒神灵,再也无从追究。渐渐的,泉恒和神女有染的传闻,也随着神女的消逝随风而去,再没人提及。 有谁会想到,一向和蔼又亲善的天帝,会狠绝至此,必定他们之间清白如雪什么私情都没有了。 没当静弦看到泉恒和天后姬月柔情蜜意的样子,夫妻二人抱着小玄澈和乐融融的享受天伦之乐,恨意就如生长的树根,盘综错节地在心底扎根。 她将这份恨意掩饰的很好。她是澈儿的奶娘,只关心有关澈儿的一切,是一位慈祥仁义的老者。 一次,她哄小玄澈睡熟了,盖上被子时不经意低喃自语一声,“小天子总是这么贪睡,也不知是不是那毒留了祸根。一个厨子,就能毒害天后,委实大胆了些。” 听到门外匆忙清浅离去的脚步声,静弦苍老的眼底一片冰霜。 她知道,门外离去的人是天后姬月。而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足以勾起天后心底早就升起的疑虑。 天后学得更精明了,她没有旧事重提给泉恒施压,而是悄悄暗中调查。 事隔五六年,当年下毒的相关一切线索,早就没了踪迹。但她还是怀疑对了对象,将目标锁定在缘慈身上,从一本天界记载从古至今各个种族秘制剧毒的书册中,翻到了一种名叫“惑”的剧毒。 第337章 我会保护你 第337章 我会保护你 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人无从察觉,却偏偏贪睡,做一些心底奢望的美梦,迟迟不愿醒来,直至被惑毒吸干精气元神,在梦境中不知不觉笑着死去。 当天后姬月看到“惑”下面的记载,更加笃定凶手定是缘慈了。惑毒乃狐族秘制的千古剧毒,若不是书中有相关一知半解的记载,外人根本无从而知。 天后没有大张旗鼓去找缘慈的麻烦,毕竟她没有丝毫证据,而泉恒拿个厨子做了替罪羔羊,明显偏袒缘慈。她开始暗中谋划一场好戏。 若缘慈的夫君与人有了苟且之事,正是以牙还牙还之彼身。缘慈那么深爱她的夫君,正是尝一尝她现在的滋味。况且缘慈的夫君本就与天帝不慕已久,他们在儿时经常因为缘慈闹得不欢而散。天后姬月看得出来,泉恒很厌恨缘慈的夫君。 那个人正是花神瞬启。 瞬启是天界有史以来唯一一位男花神,丰神俊朗翩然之姿天界第一,不知迷倒多少三界少女的芳心。宁愿做小,也想挤进花神殿的大门。 凤凰神族的小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天后姬月早就知道家妹姬雪早年跟花神瞬启有过一面之缘,自此芳心暗许。后来花神迎娶了天界第一美人狐皇缘慈,姬雪自此深居闺阁郁郁寡欢,不知流了多少的相思泪。 天后庆寿那日,她特邀小妹姬雪参加寿宴。筵席的座位,姬雪就坐在瞬启的对面。姬雪望见他和缘慈抱着怀里的雪白女娃,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缘慈幸福的笑容,伤了她的眼,红着眼眶低下头。 天后的寿宴一直到很晚还没结束,看样子要持续到天明。小白儿早早就在母亲的怀里睡熟了,缘慈便先抱着小白儿回去了。瞬启碍于不好扫天后颜面,独留下来应酬。却不知天后赐下的那一杯酒里被下了迷药。 一场捉奸安排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瞬启在回宫的路上,摇摇晃晃正好巧遇姬雪路过,见他醉了酒,完全出于好意搀扶了他一把。其后的事,俩人便模模糊糊知道的不堪清楚。只隐约记得彼此赤膊相拥,久久缠绵肢体交叠一起,再次幡然苏醒的时候,已是被一众人围在一个香阁之内。 谁会想到,这是天后一手策划,将自己疼爱的妹妹推上风尖浪头。众人便笃定,定是风流倜傥的多情花神,酒后乱性,见那凤凰神族小公主长得琼姿玉貌生了歹意。 天界大神花神与凤凰神族的小公主,竟干出这种有损天家颜面的事,碍于是天后的亲生妹妹,便商议让花神迎娶姬雪为平妻,也算遮掩了这件丑事。 花神自然不愿意,要求愿意追其罪责受罚。 姬雪为此寻了短见未遂,凤凰神族的王震怒,强逼迫瞬启迎娶姬雪。还将瞬启关押在凤凰神族的凤凰山上,放出风声不日将举行大婚仪式。 缘慈得知深爱的丈夫与旁人有了苟且之事,早就被打击得五雷轰顶。本不相信瞬启会另娶她人,却从泉恒那里得到证实,又谩骂一通瞬启本就不是钟情之人。缘慈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提着狐皇的武器追命,誓必要杀了这个负心汉泄愤。 泉恒早就恨透了瞬启横刀夺爱,悄悄在缘慈的追命上淬了剧毒。 缘慈没想到,瞬启心中有愧没有还手,亦没有抵挡躲避,以必死之心生生受了追命一击。最后时刻,缘慈终究心有不忍,没有伤及他的要害。瞬启却受剧毒侵体,即便太上老君的九命还魂丹也没能救回来。 天后坐看了一场好戏,听闻瞬启丧命在缘慈的追命之下,她只勾唇浅笑了一下。还得感激她的夫君,暗中推波助澜,将这场好戏演得这么精彩。 一代花神薨逝,轰动整个三界。 虽然花神瞬启做出天理不容的苟且之事,罪不至死,众人都道是狐皇孽性不改,一个靠吸食魂魄维持神力的神仙,与妖界的九命猫妖有何区别。渐渐的,众神仙对狐皇的偏见愈加加深。时不时就有人上奏,狐皇刺杀花神,此罪不可不追究。 泉恒一直态度不明,不做受理。众神仙也便再不说什么了,谁都看得出来,整件事都是有人从中作梗。 缘慈跪在花神的墓前,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第十天后,提着追命就去找泉恒,是他偷偷在追命上淬了剧毒。她没能刺杀泉恒成功,而是哭着毁掉了整个凌霄宝殿。 泉恒躲在护体仙障内不敢现身,心疼地望着缘慈痛哭流涕的疯狂模样。他以为,只要瞬启死了,她会发现他的存在。若早知道他会这般伤心,他又怎么狠得下心对瞬启起了杀念。那个邪恶的念头,在她和瞬启大婚当日就萌生了,只是一直压制在心间。每次见他们一家三口美满的幸福画面,他就恨不得撕碎所有美好。邪念终于战胜了所有的悲悯苍生的情怀,种下恶果,也便注定他不得长寿善终。 神仙虽有寿与天齐的长寿,而每一次行恶,产生恶念都会折损天寿。以至于,泉恒成为在位最短的天帝。 瞬启死后两月,姬雪居然怀孕了。 天后有愧姬雪,要求姬雪拿掉孩子。姬雪哪里同意,这是她和瞬启唯一的纪念。几次被天后逼得无奈,姬雪偷偷去找了缘慈。她不想拿掉这个孩子,而如今唯一能帮她一把的人就只有缘慈了。一见面,缘慈恨不得杀了姬雪,当姬雪挺着肚子跪在地上的那一刻,缘慈放下了手里的追命。 她的性子是冲动的,她知道。必须忍住,不看别的,那孩子却是瞬启的血脉啊。 姬雪将当日事情的蹊跷告诉了缘慈,明明俩人之间只是搀扶一把的碰触,却发生了那种事,况且神智极为不清明。 缘慈本就生了疑心,如今更加笃定,有人从中作梗。抱紧怀里咿呀学语的小白儿,总是含糊不清地喊着“爹爹娘亲”的字眼。 缘慈哭着瘫在地上。终还是放弃了冲去凌霄宝殿杀了天后姬月和泉恒的念头。瞬启死了,若她再死了,他们的女儿必定也会被天后害死。她不能再犯杀戒,不能让众神仙以她孽性不改的罪名逼得没有退路。 忍抑着所有的仇恨,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百年。 彼时,姬雪已生下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取名思君。 思君降生的那一日,天界百花盛开,香飘万里,彩蝶成群。 天后大赞思君降生好兆头,花神瞬启已逝,其女又得如此兆头,理应是下一届的花神。 小白儿已出落成精雕玉琢的活泼小女孩,却因着天界都说她是妖孽转世,不敢露出本来的模样,周日化成九条尾巴的小狐狸跑来跑去。 一百年的郁郁寡欢,已折磨得缘慈光华大失,病弱的身体即便吃了老君的仙丹也不管用。 她早已生无可恋,终日思念着瞬启生前的点点滴滴,愈发不能释怀。甚至恨不得早些死去,脱离痛苦的折磨。若不是还牵挂女儿,早就跳下诛仙台结果了自己。 天后终于主动来找缘慈。 这一百年看着缘慈生不如死,她欣赏够了。 而泉恒从瞬启死后再没踏入她的寝宫一步,对小玄澈倒还亲络,独独对小玄辰淡漠非常。她知道,泉恒在怨恨她。只在人前与她相敬如宾,在无人的那一刻,瞬时冰冷疏离如陌生人。 天后姬月对缘慈的痛恨随着时日长久,更加深刻,已到了恨不得缘慈早些去死的地步。 “这便是你害我和我儿子的下场。”她痛恶地睨着骨瘦如柴的缘慈。“别用你如刀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我,缘慈。你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天后一把拽起孱弱的缘慈,瞬间到了寒风瑟瑟的诛仙台上。 “从这里跳下去,你的所有痛苦就此了结。”天后指着诛仙台下黑洞洞的诡异深渊,“我知道你唯一的牵挂便是你的女儿,我会留她一条命,也算给我的儿子积些福德。” “真的?”缘慈声音虚浮。 “本宫发誓,会留着你女儿的性命活着,只要你死。”天后狰狞的目光噙满疯狂的喜悦。 缘慈精神恍惚地望着下方的黑暗,唇间喃喃自语,“真的只要我死?” “只要你死了,自此你我的恩恩怨怨两清了。” “只要你不伤害我的白儿。”她终于柔弱地望着天后,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 “你看,瞬启在下边等着你呢。”天后挥手在诛仙台下面幻化出一个模糊的幻影,正是瞬启笑盈盈的俊美模样。 对于心思澄净的神仙,一个幻术根本无法蒙住心智。 缘慈的心智早就涣散如沙,轻易便被幻术迷惑。望着下面对着她笑的瞬启,苍白的美丽容颜上绽放甜美的笑容。 “去吧,他在等你。”天后的手轻轻一推,缘慈瘦弱的身体便如脱线的风筝遥遥坠了下去。 “启……我来了……” 席卷而起的寒风之中,传来一丝缘慈飘散的声音。 天后在诛仙台上笑得步子摇晃,张开双臂是一个大获全胜的胜利者。她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她终于完胜了!泉恒自此再也不会因为谁而对她冷漠了。 当泉恒疯了般奔到诛仙台时,诛仙台下团团黑雾早已将缘慈的身影吞噬殆尽,再寻不到丝毫踪迹。 “我要杀了你!”泉恒咆哮一声,祭出天帝宝剑就要刺入到天后的心口。 “你也跳下去啊!或许现在她还有一线希望!”天后躲过致命的一剑,嘶声大喊。 泉恒手里的剑猛然颤了一下。 天后狂声大笑起来,“你不敢了!你对她的爱也不过如此!” 泉恒的身体猛地后退一步,手里的宝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跪倒在诛仙台上,望着下面的茫茫漆黑,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 “缘慈!” 诛仙台百米外的天柱后面,小玄辰一袭蓝衣悄悄站在那里。 瞬启死了,缘慈也死了。 小白儿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 静弦悄悄去花神大殿去看望过小白儿一次,她拖着九条尾巴,紧紧蜷成一团缩在大殿内最黑暗的一个角落里。 静弦抱起一团雪白的小狐狸,掰开她紧紧捂住眼睛的小爪子,看到她眼里的泪光,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静弦本来想报复泉恒,她也没想到天后竟狠辣地报复了缘慈。是她疏忽了女人的恨,在男人不贞不洁往往都会报复另外一个女人,而不是枕边的男人。 爱,足以让女人原谅男人犯下的所有错,将错都归结在旁人身上。 小白儿挣开静弦的怀抱,又重新缩回那个角落里,“娘说,害怕的时候,缩成一团就不会害怕了。” “娘还说,伤心的时候,躲在角落里就不会伤心了。” 小白儿用雪白的小爪子捂住泪光泛滥的眼睛,“姥姥,娘说的对吗?” 静弦低下头,掩住簌簌滚落的眼泪,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我会保护你。” 姬雪得知缘慈跳下诛仙台殉情而去,更加愧疚悔不当初,中了天后的圈套。终日以泪洗面难展笑容,终于受不住留下年幼的思君去了。 天后将思君带在身边抚养,每次见到思君美丽的小脸,就是会想到姬雪年幼时也是这般清纯可爱。她更加疼爱思君,从小就希望将来她的小思君能嫁给她的爱子玄澈,成为将来的天后,以此弥补她对妹妹姬雪的愧欠。 当天后发现大儿子玄辰总是私下与小白儿往来,愈加觉得小白儿留在天界碍眼。她不喜欢泉恒总是望着小白儿出神的眼神。她又起了杀念,以绝后患便要斩草除根。小白儿长了一张妖媚众生的脸,注定是祸害。 静弦得知天后意图,便以和泉恒之间曾有的私情和小玄澈的身世相逼,要求泉恒务必保护住小白儿。泉恒自知,天后身为天界的王后,这些年又拉拢不少势力,若废后对小玄澈将来的帝位也会造成影响。他已做了诸多亏心事,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一步错步步错。 只有将小白儿赶出天界,才不会给天后可乘之机,也会断了天后杀了小白儿的歹意。 泉恒旧事重提,说小白儿是九尾白狐,下一届的狐皇。其母残忍杀害先花神瞬启,恐小白儿亦如其母孽性发作,造成祸事。便剔去小白儿的仙骨,将其贬去妖界。 再见不到小白儿,也不会提醒他,真正杀害瞬启的人,是他,而不是缘慈。 第338章 私奔 第338章 私奔 姥姥渐渐从久远的回忆中回神,目光呆滞地望着一朵,干涸的嘴唇哆嗦了几下。 一朵站在海棠树下,一地的花瓣随风卷起,竟染了一身的寒霜。 姥姥的神智兀然又变得不堪清晰了,她的神智变换如此频繁,不是个好兆头。一声声,独自自言自语。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泉恒和姬月都去了……我对泉恒的恨,对缘慈的愧……” “一切起因都是那个孩子……” “都是因为那个孩子!” 一朵不明白姥姥说的那个孩子,指的是玄辰,还是无殇。追根究底,若没有那一道得子灵符,或许泉恒可以很好掩饰住对缘慈的情意。是那一道,求子灵符,泄露了所有的秘密。 可姥姥说的那个孩子,并不是玄辰。她居然将所有恨意,强加在一个最无辜的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正是…… “缘慈没能杀掉那个孩子,他还活着!” 一朵惊撼,她说的是,那个降生没几个时辰就夭亡的孩子。被泉恒为了遮掩玄澈身世,瞬间焚化成灰抛入九瓣白莲圣水中的亡灵。 “九瓣白莲圣水千年的滋润,那孩子夭亡的灵魂已成型,转世为人。” 一朵已震惊不已,脸色愈发雪白。 “极琰……极琰便是,母亲当年毒害的那个孩子……” “泉恒对那个孩子有愧,为何他能弥补!我的愧疚,却要折磨我这么多年。他去的那样早,不用再受任何折磨……我还活在煎熬中无法自拔。” 姥姥忽然一把拽住一朵,颤抖的身子忽然就跪在了地上,“缘慈,原谅我……每每回想起来,我都恨不得捅自己一刀。岁月越久远,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深,越来越恨我自己。缘慈,都是我的错。” 一朵想搀扶姥姥起来,一位老者跪在面前,她实在受不起。可又忍不住心有怨恨,若当年的神女静弦没有私心报复,她的母亲和父亲或许就不会死。她都没见过父亲一面,甚至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我会杀了他!缘慈。我已经给他下毒了!不要再来缠着我了……哪怕给我一日的安宁,也好啊。”姥姥拽着一朵的手,跪得更深。 “姥姥,我是一朵。”一朵没有搀扶姥姥,声音异常的沉重。 “我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是我应得的报应!也够了,真的够了!缘慈,原谅我吧。”姥姥已老泪纵横,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痛悔。 一朵终叹息一声。 那些过往都是千万年前的事了! 她真的都已经不记得了,包括母亲的一切,只在记忆里留下一个名字。 若说怨恨姥姥,未免有些牵强。 “缘慈……”姥姥泣不成声。 一朵终于搀起姥姥瘦弱的身体,她轻得好像一张纸片。 “缘慈,我知道你恨透了泉恒和姬月的孩子……那个孩子的今生,再死在惑毒之下,是他注定的命运。我帮你报仇了!泉恒和姬月若泉下有知,定不瞑目。” “为了弥补心中愧疚,为了寻一丝安慰,你便做了偏执的选择。在他们都死了之后做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一朵冷声道。 “缘慈,你不肯原谅我。” “我是白一朵,不是母亲缘慈。姥姥,你看清楚。” 片片海棠花落,姥姥扬起脸,满面泪痕在夕阳的余晖里透着血一般的红。 “缘慈,最后能为你做的只有此,放过我吧。” 或许,姥姥此刻没有精神混乱,只是寄托的以为她就是母亲缘慈,就是想从她的口中听到一声“原谅”。给她生命的最后,求个救赎。 “好。”一朵转身背对姥姥,声音有些僵硬,“我原谅你了。” 姥姥终于笑了。端起已经冰冷的茶壶,慢悠悠自倒一杯。捧起茶碗,小口啜饮,似乎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平和安宁的心境。自此,再无愧疚,再无悔恨,平静如坐在花树下饮茶的日子。 一朵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香磬宫。 日头偏落西山,整个巍峨的玄水明宫笼罩在一片红彤彤的光芒之中。 无殇就站在香磬宫外的一处凉亭内,翻飞的薄纱卷起优雅的美幻。见她出来,他紧步迎上来。 “姥姥对你说了什么?说这么久。”他看到她的脸色极为不好。 一朵摇摇头,不想说话。 “你不舒服?脸色这样差。” 她想努力对他笑,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你到底怎么了!”无殇紧张起来。 “我没事。”她转身给他一个背影。 风从俩人之间拂过,卷起一片纷飞的落花从他们衣袂拂过。 她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他的父亲杀了她的父亲,她的母亲被他的母亲害死?确实,他们之间有着杀父弑母的深仇大恨。可那已经是记不清楚的千万年的旧事了。 她还能说什么,还能怨恨谁呢。 她只想沉默一会,默哀那一场爱恨纠葛悲剧离去的双亲。 一朵低头走在前面,她的手握在无殇手中。她牵着他,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路无言。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花神瞬启和姬雪公主生了一个女儿,名字叫思君…… “小白,当年天帝要指给你的花神妻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无殇眉心一紧,“你问这个做什么?” “忽然想问问而已。” “花水前世的名字叫思君。”他漠声道。 一朵的手,一寸一寸变得冰凉。 “兔子……你怎么了?” 一朵紧紧攥住他宽大的手掌,“如果你凭空又多出来一个亲人,小白你怎么看?” 无殇闷哼一声,“没看法。” 一朵回头,望着他俊美的容颜,总会给她一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怎么会没看法呢?” “既是凭空多出来,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所以没看法。”他的声音有些冷漠。 确实,这样的话不能问一向冷情冷血的无殇,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况且,在他没有心脏的躯壳意识里,不知什么是亲情了吧。 “我们都活得太久,未免会觉得有些孤单。多出来一个亲人,也不错不是吗?”一朵苦笑一下,“即便没有感情,也是亲人啊。” “你就是太重感情了。”他抓紧她冰凉的小手。 一朵没有说话。 今晚,她约好了寻花在子时的落花宫附近相见。 为了避免寻花耍手段,她不得不防寻花,万一俘获她要挟无殇放了花水。她没有告诉无殇,而是通知了瑾瑜。 瑾瑜化成黑色的大猫,一朵抱在怀里去见寻花。瑾瑜很享受一朵怀里的温度,当发现小无忧就站在落花宫附近的无忧树后探头探脑跟踪一朵。他对无忧密语传音一句。 “本君和你娘私奔了,回见。” 他只是想气一气无殇罢了。而他,也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占些便宜的甜头。没想到,无忧竟然当真了,匆匆跑远去和无殇通信了。 一朵没想到,花水竟然将无殇的心脏和孽龙的一半龙筋藏匿在了落花宫内的冰棺之中。 花水啊花水,总是出人意料。 谁会想到,那两样于她最重要且能保命的东西,会藏在玄水明宫她原先的寝宫之内。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那冰棺是用冥界的冰魄床制成,曾经保护花水尸身三千年不腐不化,是世间保存鲜活的最好宝物。 一朵没有将那两样东西取出来,也没有随便碰触冰棺附近的封印。 他们想不到的秘密之处,孽龙断然也想不到。 回到玄水宫的时候,婉莲正带着两队人马匆匆追了出来,见到一朵,当即悉数跪地,也都不急匆匆往外奔了。 一朵正纳闷,踏入玄水宫,就看见无殇黑着一张脸,见她回来瞬间冰川融化,只是脸色依然不好看。 “娘,您去哪了!”无忧站在无殇身侧,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一朵懵然,“没去哪啊。” “娘,您怎么能做不贞不洁之事,抛夫弃子与瑾瑜君上私奔。”无忧气囊囊地一手叉腰。 “什么?”一朵哭笑不得。 跟在一朵身后的黑色大猫,渐渐变化成瑾瑜。他一手抱胸,一手随意地搭在一朵的肩膀上,一脸调戏又得意的样子。 “小小幽会一下,没有私奔。” 一朵耸开他的手,“什么幽会。我只是跟你见了一下。” “你就别解释了,越描越黑。夜下孤男寡女,不是幽会是什么。”瑾瑜一脸的不正经,大占口头便宜。 “你。” 无殇瞥了一眼瑾瑜,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册,对一旁的婉莲口气淡淡,“婉莲,猫王宫年久失修,凭你带着两千人马可能毁掉?” “属下遵命。” 瑾瑜悻悻一笑,“尊上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眼见着婉莲躬身退出去,瑾瑜赶紧追出去,“我说,你这丫头,做事别这么认真嘛。尊上开玩笑都看不出来。本君与你们王后曾有幸做过姐妹,叙一叙旧,也没什么。” 一朵瞪了无忧一眼,无忧吐下舌头,一把抱住无殇寻求保护,“爹,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娘亲的。绝不让娘亲跑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一朵又一次哭笑不得。 第339章 夸你美 第339章 夸你美 “爹说了,将来把锁魂鞭传给我。我也没什么好为爹爹做的,只能帮着爹爹守住娘亲喽。娘亲对不起,你的小棉袄,现在披在爹爹身上了。嘻嘻。” 一朵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深深地望着无殇。 锁魂鞭是无殇护体的武器。就像当年狐皇的武器追命,一直封印在眉心的红痣内,是身体的一部分。无殇活着,锁魂鞭便只认无殇一位主人。他要将锁魂鞭送给无忧,除非他已经……他现在已经开始着手交代后事了? 无殇见手中看完的一本书堆叠在一侧的一摞书上。 一朵终于好奇,他最近熬夜苦读的都是一些什么书了。探目一看,竟都是一些解毒配毒之类的书籍,其中还有一些是从兔子洞搬来的掉页古籍。 他看这些是为了…… “我会想办法救他。”他又翻开一本书。 一朵心头一紧,眼眶一阵发热。 无忧蹑手蹑脚,坏笑着退了出去。帮父母将殿门关紧,那一刻脸上的笑容褪尽,换上一脸的悲伤。这些日子,爹爹一直命人教她治国之道。她知道意味着什么。在父母面前强颜欢笑,只希望他们能开心一些。 遥看向连绵的宫中灯火,似与天上的繁星连成一片。 在冥界的夜里,天空就没有这么明亮的星星。 也不知崔珏叔叔曾经搬去冥界种的桃花树开花了没有。不知,宜汤会跟哪个漂亮姑娘坐在桃花树下赏花。 一朵依偎在无殇身边,为他挑亮烛火,更清楚照出书本上模糊的字迹。她轻轻靠在他的肩膀,终于将心底纠结的话,说出了口。 “我们还是放过花水吧。” 无殇握着书的手悠然一抖,眯着寒眸侧头望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的眼眸眯得更紧,默不作声。 一朵挠了挠鼻头,“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真的。就是觉得,她……或许大概,给她一次机会,也不一定就会继续为恶。”一朵低下头,“毕竟她那么真实的喜欢过你,为你也付出不少。若不是因为爱上你,也不会犯下这么多的错。我不想……” 无殇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横躺在他的膝上。望着他霸气的神情,说了一半的话,还是挤出口。 “不想你将来心有愧悔。” “除了你,从不愧悔。”他摘下一颗硕大的葡萄堵住她的嘴。 翻身趴在无殇膝上,嚼着嘴里汁水甜蜜的葡萄,心下一片叹息。同父异母的妹妹,如何下得去杀手。断然是做不到啊。 她很害怕,会像姥姥那样,落个心底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到老了的时候,无法释怀。 “放下两个字,说的简单,若让心真正放下,确实不容易。可一旦决定放下了,会发现,身心都好轻松。我委实不是一个,善于记仇的人。” 无殇低头,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 “不是所有人做了错事,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天道没有那么公平,人也没有那么高尚全无私心。有些事,看得轻了,也就过去了。” 无殇静静地望着她美丽的侧脸,一言不发,似在细细思考她说的话。半晌,他淡声道。 “若她肯悔改。” “所以我放寻花去见她了,或许会是一次机会。”一朵对无殇盈盈一笑。 无殇眸光一沉,“你不怕寻花将她救走?” “我让瑾瑜封住了寻花的法力。”一朵依然对着他笑。 “狡猾。” “跟你学的。”她还是对着他笑。 “你怎么总对我笑?”他凝眉。 “我想见你害怕我的样子呀。”她笑得愈发灿烂好看。 无殇唇角一紧,“我何时怕你笑了。” “没有就算了。”一朵嘟起嘴,低头绞着无殇垂在膝上的墨黑发丝。“我在天界的时候,还欠了老君二十年,要帮他炼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讨债。天界二十年,妖界不知几百年,我不想与你分开。” “他不敢来跟你逃债。”他的口气极为笃定。 “怕你再炸掉一次他的炼丹炉?”一朵含笑抬眸。 “怕我掀掉他的老君府。”无殇手上微一用力,便将一朵打横拥在怀中,他的呼吸贴了上来。一朵红着脸,神色娇羞。 “我就说无忧像极了你的性子,你偏偏不承认。” “看来姥姥没少跟你说我的好话。”他低头在她眉宇间吻了一下,“我还是很喜欢你对我笑的。” “不像妖精了?”她挑挑眉。 “我那是在夸你美,这都听不出来。”无殇一脸“你真笨”的表情,深情的吻落了下来。 桌上的烛火倏然熄灭,大殿昏暗下来,遮住了一室的春光旖旎。 寻花站在地牢的牢房外许久,才推门进去。 昏黑恶臭的地牢内,一片狼藉。 寻花痛了心口,几乎不敢去看花水狼狈又憔悴的容颜。他低着头,将一盘茉莉酥,和一壶茉莉花茶放在矮桌上。 花水喜出望外,“寻花!你终于来救我了。” 寻花收好食盒的盖子,“你最喜欢茉莉花,喜欢茉莉花泡的茶香,喜欢茉莉花糕的香甜。” 他拿起起一块糕点,在花水的面前,等待她品尝。 “你不是来救我的?”花水红色的眼眸怨毒地睨着寻花。 “你本如茉莉花一般纯洁,缘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忘川河畔的魔物!”她咬牙恶声道。 “错了。你是天界高高在上的上仙,圣雅清傲,纯善如水。那才是你,你忘了?”寻花的眸底染上一抹伤色,“花水,放弃你的仇恨,放弃你的不甘。也放了你自己。” “寻花,救我,好吗?”她红眸盈上泪光,急切地盯着寻花俊隽的脸,“你说过,会用性命保护我。” “不要一错再错了,花水。” “寻花,连你也不肯帮我了?”她声音颤抖起来。 “我不是不帮你。我想救你脱离仇恨海,找回你原来的样子。” “我原先什么样子?你见过?别忘了,在你化人之前,从没见过我,你只是一片彼岸花叶子。你见到我的样子,都是我伪装出来的伪善,我本就心思歹毒。我是忘川河畔的魔物彼岸花!” “花水!你醒醒吧!”寻花痛声道。 “我现在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花水嘶喊,声音的末尾一片沙哑。 “不属于你的东西,付出生命也追求不来。” “那么你呢?”花水一声质问,寻花已哑口无言,只徒自端着手里的白色糕点。 “你又在追求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名字的寓意!你追寻我又能得到什么!你于我而言,只有利用!”花水凄声大笑起来,“当年利用你帮我通风报信帮助玄辰夺位。后来利用你的精灵之身,将白儿的魂魄收集,将我的肉身运送到玄水明宫被无殇保存起来,再利用你去寻了女娲娘娘捏人的黄泥,捏成白儿转世的肉身。一切都是在利用你!我被封印在南海深渊,不得再与你通灵,否则还会利用你更多!” “我都知道。”寻花垂眸,掩住眼底的痛。 “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傻子!”她鄙讽一声,一把打开寻花手里的茉莉花糕。“我只喜欢吃尊上做的茉莉花糕。” “利用也好,欺骗也好,我从没怨过你。”寻花又拿起一块茉莉花糕依旧端在花水面前。 “不要再傻了!既不是来救我,就滚出去!”她又一把打飞。 寻花又拿起一块,坚持放在花水面前。 “你非要我厌恶你!”她毒声喊道。 “你受了伤,若不快些修复,熬不了多久。”他拿着糕点又靠近花水些许。 花水这才发现,寻花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也苍白的干裂。莫名地心头一紧,声音艰涩起来。 “寻花,你……怎么了?” “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猜你会喜欢,这样的口味。”他将糕点放在花水的唇边,茉莉花香中混着被浓郁花香遮掩不住的血腥味。 “寻花……”花水被仇恨层层包裹的心,终于有了些许的裂缝。有一丝暖暖的东西,莫名就溜了进去。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只有这些了。”他将糕点放在花水嘴边,她颤抖着唇瓣,挣扎又挣扎地小小地咬了一口。 “真甜。”她梗塞了声音。 “怕你吃不惯,多放了一些蜜糖。”寻花终于展颜,虚弱的脸上白得愈发透明。 花水吃着吃着,落下了眼泪,“寻花,是不是……好痛?” 他摇摇头,“我说过,会用性命守护你。” “寻花……”花水无力垂下头,泪水沿着脸颊蜿蜒而下。糕点的甜腻之中,血肉的味道那么清晰,本让人作呕的味道,为何会觉得那么甜? 她受伤了,是被无殇摧毁肉身的重伤。如今又被仙锁困住,肉身不得已自行生长,周身都痛得好像被剜掉血肉一般。 花朵的养分本就从叶片而来,寻花彼岸花叶的血肉,可以滋养她的伤口迅速愈合,生长出完整的身体。 “若我都不帮你,你该怎么办。”他心疼地擦去花水脸上的泪痕。 第340章 火刑 第340章 火刑 一朵听地牢的衙役来禀报,说寻花走后,花水变得异常安静。不再整日吵闹,也不再乱砸东西。只一个人抱着双膝蹲在墙角,也不抬头,静静的一声不吭。 一朵终于有了些许欣慰。转变一个人的性情,需要长久的过程。若花水能悔改固然好了,若不能,不管将来花水的结局是什么,都问心无愧了。 无殇苦寻解救极琰之法,终于查到当年天后姬月就是中了惑毒得解。一朵去狐王宫查了所有狐族古籍,只有配毒记载,却没有解毒之法。无殇将天界的太上老君又请来玄水明宫,与其说请,老君有些不请自来的味道。无殇派去的使者是半路遇见的太上老君,他正要来玄水明宫。 当年天后姬月中毒,是很多位懂医术的大神在一起商榷才经过漫长的时间解了毒。时年已久,很多大神都已羽化,即便还活着也不知隐居何处避世。现在的太上老君,当年还只是一个烧火童子,只略微耳闻天后姬月中毒的事。 一时间,解惑毒便得极为棘手。 或许姥姥对当年之事,如何给天后姬月解毒还有些记忆,一朵便和无殇去香磬宫探望姥姥。试图劝通姥姥,放弃毒杀极琰的执念。 然还没走到香磬宫,迎面便看到翠丫哭着跌跌撞撞跑过来。 “尊……尊上……姥姥殁了……” 犹如五雷轰顶,无殇瞬时脸色苍白。 待回过神,匆匆赶去香磬宫,姥姥竟已死去多时。脖颈上有个赫然的青紫指引,是被人用手大力捏碎喉咙而死。 姥姥的模样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的挣扎痕迹,似是情愿迎接死亡。那么安静,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来不及褪尽的笑意。 这是脖颈上的伤痕,竟与人界刘太后致死的伤痕一模一样! 会是谁? 翠丫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姥姥说倦了,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睡一会,不许……不许奴婢打扰。奴婢不敢进来……却是一直守在门外,怕姥姥晚上起来……起来找水喝。一夜毫无动静……早上到了早膳时分,姥姥还未醒……奴婢叫了几声门,也没有动静……推门进来就发现……姥姥的肢体都僵了……” 无殇站在姥姥的床边一言不发,他没有落泪,目光空洞地望着姥姥死灰的脸。 香磬宫搭起灵堂,无殇不许任何人进来拜祭叨扰。只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雪白的素缟之中,望着姥姥的棺柩一言不发。 一朵觉得事情不妙,匆匆赶去落花宫,幸好冰棺内保存的两样东西还都在。为保万全,她让小彩和瑾瑜暗中守在冰棺附近,以免有人来夺。 至于杀死姥姥的人会是谁,一朵无从猜测,可那个人……除了孽龙还会是谁?为何会杀姥姥?而人界的刘太后为何也会死于此? 一朵去了地牢,一把揪起还蹲在地牢角落里的寂静女人。正如她所料,蹲在地牢之中的人,已经偷梁换柱! “啪”的一声脆响,火红的五个手指印,狠狠掴在寻花的侧脸上。 “亏我信任了你!” 寻花低下头,手腕处的铁锁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你的纵容会将她逼上绝路。” 寻花抓紧双拳,白皙的手背上骨节泛白,“我只想……再给她一次机会。或许……” “她现在逃出去根本不可能悔改!”一朵恨不得再打寻花一巴掌。 “留在这里,也会被你们处死。”寻花猛然抬头,一双眸子泛着红。 “我已有意放过她。只要她肯悔改,我不会杀她。”一朵倍觉痛心。为何花水还不迷途知返,非要直至终结才能幡悟? 寻花惊讶,“王后打意放过她?她做了那么坏事,杀了那么多人,害王后那么多次……王后会放过她?” 一朵不想解释那么多,转身对门外的衙役扬声道。“重犯花水作恶多端,三日后处斩,将告示贴出去!” 大步走出牢房,再不回头看寻花一眼。 寻花用自己的血肉滋养了花水身体快速恢复生长,花水借用重新归体的法力破开了困仙锁,将寻花化成自己的样子锁在地牢中。 至始至终,寻花都没有挣扎,也没有说一句话。却是花水在离去时,回头深深看了寻花一眼,最后还是化成寻花的样子离开了地牢。 一朵回到香磬宫时,无殇还一个人独自站在姥姥的灵前一言不发。 无忧和一众宫人守在香磬宫的宫门外,她抓着双拳,忍住眼里的泪水,硬是没有掉落下来。 一朵搂着无忧到怀里,无忧低着声音说,“娘,我不会哭。我将是妖界未来的王者,我不会允许自己哭。” 一朵喉口发烫,说不出话来,更紧地抱住无忧。 姥姥下葬的那一天,香磬宫的海棠花都落了。一地厚厚的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软。姥姥的丧礼办的很低调,就如她生前总是隐居避世在香磬宫最角落的一个房间。无殇了解姥姥的性子,她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大张旗鼓的排场,在她生命里,只有一个人最重要,那就是无殇。 最后一程,有无殇一个人相送,她就足够了。 无殇不许任何一个人哭,打扰姥姥的安静。一路上,虽然送葬的人不多,连走路都尽量不发出声音。 站在姥姥坟前,无殇依旧一言不发,静静的也没有落泪。 他在姥姥坟上洒了一把海棠花,他知道姥姥和玉磬一样都喜欢海棠花。 一朵和无忧站在远处陪着无殇,从天明站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明。当晨光第一缕骄阳照在他身上时,他口中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一声低唤,只那一声。 “娘。” 回答玄水明宫时,老君正拿着狐族的古籍,按照上面记载惑毒的配料,一点一点配药摸索解毒之法。 为今,救极琰的所有希望,只能都寄托在老君身上了。 只是…… 一朵总觉得有些不够稳妥。老君爱慕花水,真的会全心全意帮她? 无殇显然也不太放心老君,只是现在没有太多心情算计这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对老君说。 “花水就关在地牢,你若想见她,我会给你一块特赦令。” 这还是他几日来第一次说话。 老君的眼底闪过一丝晶亮,扶了扶鬓角发白的发丝,笑道,“尊上说的这么直白,让老夫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要老君配出解药,自会让老君去见花水。”一朵赶紧道。 无殇现在还不知道花水遁逃的事,也不知道她发下杀令。 “老夫自会尽力而为。”老君捧着手里的古籍,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解读之法。 太上老君来玄水明宫的本意正是来见花水。可他这个人,生平第一便是解毒炼丹,越棘手便越有兴致。惑毒轻易便勾起了他的挑战欲,只好将见花水的事往后搁置一下。 一朵暗吐口气,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滴。 无殇整日和太上老君在玄水宫内,也没有出门。一朵便可放心将她的计划进行下去,若花水还有一丁点良知,不会任由寻花被处死,一定会露面。 第三日的时候,一朵只手遮天,硬是瞒住了无殇。 刑场上,寻花依旧是花水的模样,被五花大绑押上高台,捆绑在柱子上,下面架起高高的干柴。火刑会行的比较慢,且最折磨人,就不相信花水真的能狠下心。 午时已到,一朵一声令下,火把便抛向浇了油的干柴上。 火苗霍地蹿起来,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星四溅,炙热的火烤得人皮肤生疼。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看样子似要下雨。 一朵已安排瑾瑜在落花宫设下天罗地网,只要花水还想拿到那一半的龙筋操控孽龙,必定会被瑾瑜设下的埋伏抓到。 只是不知,花水会赶来刑场救寻花,还是会去落花宫夺东西。也或许,她根本不会出现。 火焰越燃越旺盛,撩高的火蛇已将寻花团团包围。灼热的空气如水纹荡漾,只能看到寻花变化成花水的脸变化莫测。 寻花紧紧咬住牙关,忍住被火焰吞噬的痛苦,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他一面盼着花水会来,一面又不希望她出现。若他代替她去死,可以换来她迷途知返,他就死得有价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着寻花就要被火焰吞上肉身时,天空变得越发阴沉。乌云滚滚压顶而来,空气也变得愈发窒闷。 一道闪电,裂开黑暗的天空,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一朵唇角抿出一丝浅笑。 大雨熄灭了火焰些许,一朵便让懂得火性法术的妖精继续施法助长火焰,不让火势有些许削减。 她不相信,一场大雨,会毁掉这场火刑。 大雨和火经过了半柱香的暗自搏斗,终于还是众妖精的火焰更胜一筹。 寻花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痛苦疼痛的神色,他的护体法术就要被大火炙烤殆尽,再进一步燃烧就是他的血肉之躯了。 一朵还是赌赢了,花水还是现了身,就在那一片茫茫大雨中。身姿曼妙地飘在大火之上,一对红眸死死盯着一朵。 第341章 善变 第341章 善变 一朵撑着伞,亦飘上半空,与花水无畏对视。 许久,终还是消磨掉了花水的耐性,她率先开了口,“好手段。” 一朵漠然一瞥,命众妖停止助火。刑场的火焰便不旺也不熄地在雨中燃烧着,继续烘烤着寻花的身体。 “你以为你赢了?不过一只小小花妖,我还不放在眼里!”花水怒声吼着。 一朵不言语,继续听着花水掩饰一般的大吼。 “要杀便杀好了!我是来找你寻仇的!”即便这样说着,她还是以一种若有似无保护寻花的姿态飘在寻花之上。 花水身上的护体仙法,会帮寻花抵挡住火焰的热量。 一朵依旧不说话,而是命人再度助长火焰。她不信,花水这一次真能熬得住。 果然,当花水看到寻花脸上再度出现隐忍痛苦的身影,她脸色大变。怒指一朵,大吼一声。 “你够了没有……”她还是没有离开寻花上方,怕一挪动,失了她的护体仙法,寻花会瞬间被烧上肉身。他本就为了她割掉血肉做糕点,根本受不住太久的火刑。 “我在附近设置了机关,你敢对我下手,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中暗器。寻花会顷刻毙命。”一朵慢条斯理地道。 “你,够狠。”花水咬牙切齿,放下对一朵射出暗器的手。 一朵觉得花水的耐性也到了极点,便又道,“花水,现在的你,是想寻花活命?还是只想你自己活命?” 花水咬紧满口贝齿,不做声。 “寻花不过一只小小花妖,本后有权以他私自将你放走之罪,将他处死。”一朵放低声音,瓢泼大雨中,花水还是可以清楚听到她说声,“一切,只看你怎么选择。” “我不会再回到暗无天日的地牢!任你玩弄!”花水咬牙狠狠道。 “我本意已不想杀你。是你放弃了这个机会。”一朵亦狠下口气,“我知道你恨我,我也同样恨透了你。见你痛苦,我会很快乐!” 一朵一挥手,众妖精便将火焰助长更高。连飘在上面的花水,也再受不住那炙热的火焰,鼓起她红色如血的衣裙。 花水终于怒了,深长的手臂已迫近一朵的脖颈。 一朵不疾不徐,她手中撑着的伞,可以帮她挡住花水的攻击。她大喝一声“放”,无数闪着寒光的暗器,已如那细密的雨丝,射向了花水和受着火刑的寻花。 花水完全没料到一朵最后会这么狠心,大惊失色地张大一对水眸。她有仙法护体,自然那些暗器伤不到她,可烈火中的寻花已被火焰吞尽了护体之术。几乎是不用考虑,下意识地扑入到熊熊大火之中,她用她的身体挡在了寻花的身前。 “花水!”寻花大吼一声。 花水不管不顾,只想将寻花从大火中救出去。可捆在寻花身上的锁和这大火,都施了法术。那锁她解不开,火亦熄不灭。急急发动唤雨之术,大雨吓得愈发猛烈,而那烈烈火焰居然也燃烧得更加旺盛。 “花水!为何跳下来!”寻花大声喊。 花水不做声,催动法术将他们护在结界之内,让火焰暂时不能将他们吞噬。 “你走!”寻花第一次对她有了愤怒的情绪。 花水望着他的脸,红子中的血红色竟有些许消退,似要露出本来澄澈如繁星点缀的黑眸。 “我不用你救我!” “你快走……” “花水!你听不见我说吗?” 她依旧只是望着他,坚决地,不容置疑地。 “你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寻花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苦笑一下。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来送死。你活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寻花闭上一对眸子,半仰起头,一副甘愿受死的表情。 “你跳下诛仙台时,我就对你说过,你想走,没人能拦得住你。现在亦是同样的话。”寻花扬起唇角,笑容静俊,“你走吧。不要回头。” 花水依然一言不发。 “你到底要做什么!怎么想的!”寻花怒声瞪向花水,她还是方才坚韧的表情,冷冷地盯着他。 她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更不知怎么想的。只是不想他死,而救不了他,就想站在这里陪着他。不去想下一秒,是否被火光将他们两个都吞没在这里,就只是想站在这里陪着他。她不能救他,那就在这里陪他。 一朵已回到座位上坐下,她乐意和花水继续耗下去。现在的花水已不似先前那般法力高强,处处受到束缚,不信她能耗到几时。 就以为,一切都顺风顺水,皆在掌控中时,天色再次大变。愈发的阴郁低沉,暴雨下得更加猛烈。明明是白日瞬间黑如夜晚,只有刑场上的熊熊大火将周围照亮。 一朵浑身骤寒。 这样的兆头……难道是孽龙! 果然。 一条暗红色透着萧杀煞气的长龙从低低的云层间飞旋而来。雨水正可以滋润他不能离水太久的身体,似是早就等待这个机会已久,速如闪电直扑向刑场上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啊……”一片哀嚎之声,助火焰的群妖如那飞溅的火星,被抛起数丈之高。 一朵大惊,孽龙又来助花水! 凭她和一帮小妖精,哪里是孽龙的敌手。 婉莲赶紧拔出长剑护在一朵面前,“娘娘,您快走!” 大火之中,传出了寻花的一声大吼。“花水……” 情况似乎不似预料的那样,大火之中再次传出寻花的吼声。 “放了花水……” 火焰没有群妖助法,渐渐被磅礴的大雨浇灭。 “吼……”孽龙发出震天的一声嚎叫,在火光的乌黑烟雾中化成人形。 一朵赶紧启动机关,捆住寻花的铁锁瞬间打开。寻花飞向与孽龙打斗起来的花水,有寻花助力,花水的败势的情况只是稍有好转,赶紧从孽龙狠历的掌风下脱身。寻花拽着花水,一起跌倒在地上堆积成河流的大水之中。 “还不收住唤雨之术!”一朵大喝一声。 花水赶紧施法,止住了大雨。天空的乌云渐有消散之势,却被孽龙操控,再度下起大雨,滋润他的身体。 没有那一半的龙筋,孽龙已到了片刻都离不开水的地步? 若不是孽龙杀了姥姥,那么就只能是花水了! 孽龙提着手中大雨化成的利剑,再次蓄势就要刺向花水。 “住手!”一朵断声大喊。 孽龙停下手里的攻势,回眸看向淋在大雨中的一朵。一袭白衣都黏在她的身上,长发打缕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一朵努力组织语言,试图拖延助孽龙。玄辰还在千峰山上修复三界封印,发现天有异象会第一时间赶来,还有无殇,一定也在赶来。 “她好歹也是你的恩人,杀了她,你就得不到她手里的一半龙筋了。”一朵在大雨中大喊,又赶紧补充,“你天下无敌,杀一个女人,未免有点恃强凌弱胜之不武。” 孽龙眯起空洞的眸子,才将没有灵魂的目光汇聚在一朵身上。他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在耳里震心的轰鸣。 “你不是恨透了她?” “……”一朵皱了皱眉,不知孽龙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她死?” 一朵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我现在不想她死了。” 这一次,换成孽龙皱眉了,“你们这群人,好善变。” “……有心,有灵魂的动物,本身就是善变的。”这样的解释,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得懂。而现在,也不需要他听得懂了。 因为,无殇来了。 随后,玄辰也来了。 再随后,宜汤居然也来了。 而再随后,又谁来了,一朵没有注意去看。她的目光里,只有无殇挥起如飞龙在天一般的锁魂鞭,已与孽龙缠斗起来。 大雨已被玄辰收了。 瞬间乌云散去,晴空万里,蔚蓝的天空片丝云朵都没有。炙热的日光,烘烤着大地,将那一场大雨留下的积水,不消一刻便烘干。 天气格外的闷热,如那场大火烘烤人口干舌燥。 孽龙显然受不住这样干热的天气,连打斗出的汗水都被瞬间烘干。 玄辰的法术大多属水,不利于攻击现在的孽龙,只好收干所有的水分水源,断掉孽龙滋润增长的法力。 孽龙得不到水源,抵挡无殇和宜汤的攻击显得有些吃力。他在遁逃之前,看了一朵一眼,那样淡淡的一眼,谁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也猜不透一只没有灵魂只有煞气汇集的孽龙,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 一朵望着孽龙的身影化成龙身消迹在蔚蓝的天空里,不禁生了些许的惆怅。 若阿牛还活着,该多好。 沦为孽龙的祭品,都是花水害的! 瞪向抱着寻花颓败坐在地上的花水,一朵还是恨得抓紧了拳。 “寻花?寻花?寻花……”花水呼唤这怀里昏厥的寻花,声音那么的柔软,好像在呼唤熟睡的爱人般。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寻花?你怎么流血了……”花水望着纤白手指上沾染的鲜红血液,兀地红了眼眶。 寻花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他勾起苍白的唇角对花水笑,“我和王后娘娘……安排了一场戏……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你是不是很生气?我居然联合旁人骗了你。” 花水摇摇头,“你流血也是骗我吗?” 第342章 才不是为你哭 第342章 才不是为你哭 寻花想抬手触碰一下花水眼角的泪光,手抬起一半,又无力地垂在地上。 “你在为我落泪吗?”他笑起来,如获至宝般开心。 “我才不是为你哭!是风沙迷了眼睛。”花水倔强忍住眼底的水色,用力拽起寻花,血染红了他身上墨绿色的衣衫。 “哦。”寻花虚弱地半合上眼,脸色雪白的吓人。 “你给我睁开眼睛!休想再骗我!”花水喊着,挥去拳头捶打寻花一拳。 “你就当我还是在骗你好了。”寻花无力地喘息着,“当我骗你,就不会难过了。” “我才没有难过!像你这样的傻瓜,死了活该!”她抓起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他,“敢给我闭眼睛,永远都不原谅你!” “我真的好累……想要睡一会……” “不许睡!” 寻花努力睁了睁眼睛,复而又无力地垂下眼睑,“我真的好累了。” “给我打起精神!”花水努力几下,才将寻花抱起来。纤弱的身板踉跄几步,抱着寻花又一起跌倒在地。 她和孽龙交锋的那几招,已被孽龙耗损了大部分的法力,根本没有力气再度抱起寻花。她终于哭了,无助地抱住寻花。 “你怎么那么傻,为何要帮我挡下孽龙的剑。” “我说过,会用性命保护你。”见到她眼角的泪水,他开心地笑了。 “我好讨厌你!真的好讨厌!”花水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哽咽。滚热的眼泪滴在寻花的脸上,一滴紧接着一滴。 “很快,你就不用再讨厌我了。” 这样的话,猛然就刺痛了花水的心,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你不要说了……” “花水……待我死后,照顾好自己。”他努力抬起手指,眷恋地抓住了花水的手指。 “不要说了!”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太上老君在这里……他会救你……你坚持住。他一定会救你的。”花水又努力抱起寻花,俩人又一起跌倒在地。 她痛声大哭起来,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没用。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切莫再要执念了。”寻花叹息一声,更紧攥住花水的手指,“你能好好的,我也安心了。” “你不再保护我了?你不再看着我,又怎么知道我好好的?”哽咽的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另闻者都不禁心酸。 “你答应我,一定会做到的。” “我不答应你!”大声喊着,又努力拽起寻花。没走两步,又一次重重跌倒,寻花的伤口流出更多鲜红的血。 一朵终不忍心,见他们如此,对婉莲使个眼色。 婉莲会意,奔过去,帮着花水扛起寻花就去了玄水宫找太上老君。 花水回头看了一朵一眼,满目的诧异和困惑。 那一眼,一朵看到冰山融化的一角,顿觉今日这样的天气格外晴好。 太上老君那里,有的是丹药救寻花的命,完全不用大家忧心。 为今只担虑,不知遁逃的孽龙,何时又要卷土重来。 一朵觉得,是时候将孽龙那一半的龙筋交出来了,绝不能给孽龙找回龙筋称霸三界的机会。 按理说,孽龙的龙筋,实在宝贵,千千万万年来,世间只有这么一条孽龙,龙筋又是孽龙的命脉,委实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只是龙筋中汇聚了太多的怨煞之气,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又将是一场浩劫。 一朵扶额想了半天,这样好的东西拿出去被无殇和玄辰毁掉委实可惜。想了很久,为以绝后患,一朵拿着龙筋挽袖下厨去了。 玄辰驾临玄水明宫,理应盛情款待。 一朵亲自安排一场盛大的筵席,待歌舞欣赏一半,酒过三巡时,一朵终于将压轴菜亲自端了上来。 入席之人面前的小蝶上皆放了几块,看着一段一段,又用翠绿的花菜点缀,卖相极好。闻一闻,亦是香味怡人,不知吃一口会是什么味道。 一朵美滋滋地看着众人带着好奇又困惑的心情,小小尝了一口那一段段的不知名美味。 “味道怎么样?”一朵欢喜问一侧的无殇,见他只是细细咀嚼,没有回答。 “味道怎么样?”一朵又问向邻桌的玄辰。他品味了一番,点点头。 “这是什么东西?挺香的。”宜汤又夹起一块,翻来覆去看看,丢进嘴里,吃得极香。 “味道确实不错。”瑾瑜也点头赞道。“本君自问吃尽天下美味,这样的东西还是头一次吃。” 太上老君咂巴咂巴嘴,也对那东西好奇不已,“有股子淡淡的腥味却不腻人,莫非是鱼身上的东西?” “好吃你就多吃点。”一朵见无殇似乎不讨厌,便又给他多夹了几块,“你身体虚,多补补。” “混血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宜汤又往嘴里丢了一块。 “你们猜。”一朵笑得格外灿烂。 “连天帝都没吃过的美味,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东西。”瑾瑜又品尝了几下,“确实有点鱼腥味,反倒更觉鲜美。” 无殇也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便问一朵,“玄水明宫里有三界都没有的宝贝,让你待客?” 一朵清清嗓子,郑重地,庄谨地,大声公布,“这是孽龙的龙筋!” 没想到,她话落后,众人都默了。 她眨了眨大眼睛,“怎么了?” 瑾瑜和宜汤都惊讶又诧异地望向无殇,他居然瞬时红了脸。 无殇是鲜少红脸的,一朵如欣赏稀奇动物般亦惊讶地看向无殇,只见他的脸色由红转青。一朵更觉好笑,却又纳闷,他们几个这是怎么了。 “你们不都说好吃吗?怎么都不吃了?”一朵看了看静然饮茶漱口的玄辰,又看了看作呕的宜汤。又看了看连连饮酒压气味的瑾瑜,“你们都怎么了?” 玄辰放下茶碗,慢悠悠道,“龙族的龙筋连着龙鞭。” “呃……”一朵木然了。 老君品了品,惋惜地摇摇头,“这样好的东西,煮菜可惜了,若能给老夫炼丹就好了。” “混血兔,你说尊上身体虚,还是尊上多多吃些吧。”宜汤将面前碟子中的龙筋,都放在无殇面前。 无殇瞬时脸色发黑,隐隐颤抖,吓得宜汤赶紧闭嘴遁走。 “噗。”瑾瑜将一口酒都喷了出来。 无殇愤然起身离去。 一朵唇角抽了抽。她以前听说龙筋大补,竟不知是指这个。 离去的无殇,回头怒声道,“还不走!” “哦。”一朵吐吐舌头跟上去。 方一进到寝殿的门,无殇就将一朵打横抱了起来,吓得一朵大叫一声。 “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 一朵挣扎,表示极度不从的坚决。 “让你试试,我到底虚不虚。”说着,他已将一朵压倒在宽大的精致大床之上。 “……” 老君惋惜那龙筋做成了菜还被大家你一块我一块瓜分了,扼腕得一整天都闷闷不乐。一朵可怜他求稀世珍材之心情,特意去厨房的砧板缝隙抠了抠,只抠出来黄豆粒大小的渣渣,委实有点太可怜了。若拿一些类似的东西,糊弄老君又不现实。忽然,她如找到宝贝般,在灶台下面的角落里,找到一小块如五个黄豆粒大小的龙筋。 应是她翻炒时不慎掉在地上的。 真是天赐福运呀。 乐颠颠地跑去找老君,特意还用一个紫檀木镶嵌红宝石的盒子,极为隆重地拿给老君看。 老君打开盒子一看,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孽龙龙筋的一点残渣。为今天下,能有这一点点残渣,也是极宝贝的东西。老君想将紫檀木盒子抢下来,一朵紧紧攥在手里不松手。老君又加了力气,一朵便也加大力气不放手。 “王后娘娘,这是何意?” “这龙筋是我的对吗?”一朵问。 老君点下头,“自是王后娘娘之物。” “既是我的东西,老君想明抢不合适吧。”一朵对老君攥着紫檀木盒子的手,挑挑眉。 老君极为不情愿地放了手,“王后娘娘原来只是拿来给老夫看一眼。” 一朵笑了,“也不是,就是我们之间有点旧账,我想算清楚。无债一身轻嘛。” 老君收紧眉心,似在掂量。 “我欠你二十年,又欠你帮我恢复记忆的大恩。若我将这龙筋的残渣送给你,我们之间的账是否就一笔勾销了?” 老君双眼燃起一丝隐隐的光亮,摸着下巴,道,“娘娘好占便宜。这么一点孽龙龙筋的渣渣,就想勾销两笔账。” “既然老君为难,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一朵摇摇头,“听说昨晚剩下的龙筋都被宜汤偷着给吃了,也不知这点渣渣,他还有兴趣不。就是给点赤塞一塞牙缝也好。” 眼见着一朵转身走了,老君着急,赶紧拦住一朵的路。 “娘娘何必急于这一时。呵呵。”老君搓着手笑了笑。 “也是,虽然渣渣是少了点,却是三界间唯一就这么一点孽龙的龙筋了。除非老君有本事抓住孽龙,将另外一半的龙筋给抽出来。不过,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是啊,老夫哪有那个本事。”老君讪笑两声。 “所以,可以说这点渣渣是三界至宝,也不惟过。” “是是,一点不惟过。” 第343章 一笔勾销 第343章 一笔勾销 “所以,我跟老君勾销两笔账,老君有何不愿意的。我已用沸水将龙筋煞气滤掉,老君直接可以拿去炼成丹药。也不知道,三界没有的玩意,能练成什么丹药。”一朵拿着紫檀木盒子在老君手边晃了又晃。 老君终于道了句“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一把将紫檀木盒子夺了过去,如获珍宝地抱在怀里。 一朵挑眉一笑,端着王后庄严的架子,往玄水宫找无殇去了。 每逢傍晚,她和无殇都会携手到玄水明宫最高的高台上,一览大好江河的山光。也希望看向遥远的天边,可以等到长乐归来。 那一片浩瀚的山河,皆是他们需要守护的土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皆是他们的子民。担子如千金重,也感到骄傲。 “与你携手共赏江山如画,许你一生一世的不变誓言。这样的美好情话,可喜欢听?”他从后面抱着一朵,附在她耳边柔声蜜语。 “酸死了。” “原来你不喜欢酸的。” “我喜欢咸的。” “咸的怎么说?”无殇等着她的高见。只见她踮起脚尖一把搂住他的脖颈,食指勾起他的下颚。 “小哥,给姐乐个,逗姐开心一下。” 无殇啼笑皆非,一把拥住她的腰身,让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暗哑着声音道,“你的胆子愈发大了,小心我打你屁股。” 一朵吐吐舌头,“不带威胁人的。” “悍妻如斯,岂敢威胁。”他缠绵的一吻落在她的耳畔,小声低语。 一朵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靠在他怀里。看向遥远的天边,最后一缕残阳陨灭在天与地的交界处。倦鸟归巢,一声一声唱着安详之夜的歌。 如此美好的光阴,若可日日如此,那该多好…… 无殇终还是没能耐得住性子,他去找了花水。 花水和寻花被安排住在落花宫的偏殿。那里红墙金瓦,很适合布个结界封印,将他们二人封印其中,再不能擅逃。 一朵不知道无殇进去和花水说了什么。进去半天,再出来时,亦如进去时那般仍是一脸沉重。一朵没有问他们说了什么,给他泡了一杯红枣茶。 红枣可以补气养血,最近无殇的脸色总是很苍白。一朵知道,他的伤口又复发了。只是他一直哑忍,她也一直装作不知。 无殇性情倔强,现在花水又在玄水明宫,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将心脏移植回去。而还藏在冰棺内无殇的心脏,不知花水是否还在打着主意。 宜汤这次来玄水明宫又没打算急着要走的意思,整日黏在玄水宫也不知要干什么。每次见到一朵,还是混血兔长混血兔短的,尤其当无忧来玄水宫处理朝务批阅奏折时,他总伸长脖子往大殿方向看。那是妖界机要之地,除了无殇和无忧,一朵都很少进去。 宜汤还变得爱美了。不时就拿着一面小镜子照啊照的,还不时问一句,“混血兔,你看我的脸上是不是有皱纹了。” 不管男女,一旦变得注重仪表,多半是动了春心。 至于宜汤的春心,为谁而动,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没有。冥王英姿勃发,不减当年。”一朵最近喜欢上了针线活,一边缝制无殇的贴身衣物,头也不抬地道。 “你看都没看我!”宜汤将他的脸贴上来。 一朵拗不过他,只好抬头仔细看他一眼,“没发现有皱纹啊。” “你看我的眼角,是不是有一点点?”他摸着自己的眼角,更近贴近一朵。 “没发现呐。” 正说着,只见宜汤的身体猛地后退了一步,似被什么力量弹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所为。 无殇忽地就进来了,直接站在一朵身前,挡在宜汤身前。脸色阴沉,口气不善。 “冥王自重。” 宜汤撇撇嘴,“我又没做什么。” “回你的冥界去!”无殇喝道。 “无殇,我们俩的交情,在你妖界呆几天,都不行!”宜汤气得瞪眼。 “交情?我们不早就绝交了吗。”无殇阴下声音,眸光寒冷。 “可以绝交的交情还叫交情吗?几千年的兄弟情义,一句绝交就完了?” “是。” 宜汤气鼓鼓地黑着脸,怄气的样子完全是个小媳妇,哪里有半点为王者的风范。“你真是一条白眼狼!无忧就随你!” 无殇黑着脸,目光危险,大有一巴掌将宜汤拍回妖界之势。 一朵吐吐舌头,坐远一些,免得被掌风殃及。 “果然是夫妻!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宜汤愤然指了指一朵。 “嘿嘿……”一朵嘻嘻一笑。 “白瞎我一颗赤诚心,还将你们当朋友!”宜汤气得牛喘,赶紧深呼吸,兀自叨叨,“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气大伤肝,老的快。” 他自己顺了顺胸口,总算又恢复笑意盈盈的平和样子,“我就住下了,妖王还能撵我不成。我可是冥王,妖王总要给几分薄面。何况玉磬已死,我们的账也都一笔勾销了。看在无忧懂事杀了玉磬的份上,本冥王已原谅妖王包庇玉磬之过。” “一分薄面都不给。还望冥王速速回去。”无殇漠然瞥了宜汤一眼。 宜汤再度气得面皮抽搐,“你这家伙,真记仇。无忧像极了你。” 宜汤负气而去。还以为他一怒之下回了冥界,不想还继续悠哉悠哉留在玄水明宫,不是在无忧经过的凉亭附近搔首弄姿,便是在无忧的无忧殿附近的无忧池里,凝神垂钓。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凝神钓鱼,谁也不知道,总之钓了好几天他一条鱼也没钓到。倒是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不是折断了鱼竿,就是一掌风毁掉整座凉亭,要么就是揪着某个宫女猛扇了几个大耳光。 听见宫里小宫女的议论,一朵知道了详情。 那日宜汤在钓鱼,无忧和小彩说说笑笑从旁走过。无忧好像眼神不好,就踩着宜汤坐在池边垂地的衣袂而过,全然没看见他一眼,搂着小彩的胳膊还说了一句。 “小彩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只听“咔吧”一声,宜汤折断了手里的鱼竿。 那日宜汤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发丝也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整个人像个少年。坐在无忧宫外的小凉亭内静静品茶,好一副端静公子的优雅模样。 无忧从宫里出来本是一个人,似是看见了凉亭内的宜汤,默了几秒。 宜汤心下欢喜,继续端着优雅的姿态,等待无忧像以前一样跑过来亲昵地喊一声“汤汤”。他终于看见无忧笑了,正是对着他的方向。他正欣喜若狂,实在等不急无忧奔过来,就要投怀送抱,自己奔过去时,已有人先他一步,幻影一闪便奔到无忧面前。 正是小彩。 “你以为你躲在那里我就看不见你了。”无忧笑着对小彩说了声,挽着小彩的胳膊,俩人又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每次跟你玩捉迷藏,都能被你第一时间找到。我不干!下次要换个玩法。”小彩撅嘴嘟囔。 “好呀!下次我们玩什么?蒙上眼睛抓人好吧?” “好啊!我一定不被你抓住。” 宜汤已捏碎了手里的茶碗,咬牙切齿说了两个字。 “幼稚!” 起身之间,整个凉亭都被他一掌毁为废墟。 宜汤终于将所有的耐性耗光,又羞于放下尊严当面找无忧,便写了一张字条,叫无忧身边的宫女转交给无忧。约无忧晚上子时时分在无花宫附近的莲池旁的假山后见面,有要事。 紧张地等了一日,终于到了晚上,宜汤精心打理下仪容。还随身带着一面小镜子,时不时照一下,看看风有没有吹乱他的头发,衣服上有没有褶皱,特意敷了玫瑰花水的脸有没有被风吹得干燥起皱纹。 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决定将心底积压所有的话统统都对无忧说出来。在妖界,无忧只经历了几个月,他在冥界可是深思熟虑了好几年,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等了,一定要统统都说出来。 焦急的等待,终于到了子时。夜深人静,虫鸣叽叽,更显夜晚宁寂无声。 终于,由远及近传来清浅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这个隐秘的地方。 宜汤呼吸呼吸深呼吸,按奈住蓦然狂跳的心脏,僵硬地站在假山后面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被无忧看到他的紧张无措,笑话他。 脚步声缓缓停在距他几步之外处,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似在深深凝望他的背影,宜汤更加紧张了,浑身都莫名地热烫起来,脸也开始发烧。他便更加不敢回头。 “你来了,我……我……”该死,居然结巴了!太没出息了。深吸一口气,将要说的话准备好,找回以往满不在乎的样子,挑高了几分声调道。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这几日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想找机会给你好好聊一聊,你似乎对我不堪在意,我倒是也没什么,不过还是有点生气。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那日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抱着翠花。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通,什么救命不救命之恩的,咬咬牙狠下心也就那么地了,反正她都要死了,把你气得再不理我,着实不值得。” 第344章 一心一意 第344章 一心一意 宜汤清清嗓子,“你看我也知道错了,咱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了,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断交吧。虽然说,我之前是花心了些,可自从认识了你之后,绝对是小葱拌豆腐,再清白不过。我确实是老了点,五六千岁了,你才十几岁……不过你不是说过,年龄不是问题。我特意将所有的龙筋都吃了,据说龙筋能美容养颜,特别大补,你放心我不会老的。我说你怎么不说话……” 宜汤转身,即便黑夜之下,也能清楚看到他黑得好像锅底的一张脸。站在他背后,深情款款望着他的人,根本不是无忧,而是一个长得模样丑陋,年岁又老的老宫女! 那老宫女猛地就扑上来,紧紧抱住宜汤,又哭又笑好生激动。 “冥王陛下……奴早就心仪陛下已久……今日听到陛下深情表白,奴心里好像猫抓一样的难受。陛下不用苦恼,只要您一句话,奴自会心甘情愿跟了陛下……” 那老宫女话被说完,只觉得脖领一紧,“啪啪啪”无数个狠辣的耳掴子铺天盖地地袭来,打得那老宫女面目全非,直至口吐鲜血只剩下一口气昏死了过去。 宜汤怒不可赦地牛喘,嘶吼一声,整个玄水明宫都为之晃了一晃。 “小无忧!给我死出来……” 寂静下来的玄水明宫再次恢复毫无动静的深夜,宜汤愤怒击碎身侧的假山石。觉得自己的心,就如那碎掉的石头,落了一地的渣渣。 他在原地的碎石上坐到天明,无忧还是没有出现。他怒气冲冲地往无忧的宫殿走,走了一半又猛地停下脚步。 遥遥望着远处依稀能见到无忧宫殿的一角,半晌,他一摔衣袖,纵身一跃,不是去找无忧,而是回了他的冥界。 得知宜汤走了,无忧沉默了许久。在无殇的指导下,处理朝务都显得兴致缺缺。 回寝宫的路上,总是低着头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连小彩来找她玩,她也没兴致,将小彩一把推开,嫌他挡路。 走着走着又有人挡住了她的路,她向左避,那人便向左,她向右避,那人便向右。 “大胆!”怒喝一声,猛地抬头,居然撞见宜汤一张俊美的脸。 无忧愣了一秒,脸上下意识出现的欢喜,转而又赶紧收拾干净。僵硬着表情和宜汤对视。 过了许久许久,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天上的月亮缓缓升起。 无忧不说话,宜汤也不说话,都硬着脸,四目对望着。 “冥王,你怎么又回来了!”小彩忽然出现在他们中间,彻底切断他们对视的目光。 宜汤极度厌恶地将小彩一把推开,继续对视无忧。她已生气拽住小彩飞出去的身体,瞪着宜汤道。 “谁让你打小彩的!” “烦他!”宜汤怒道。 “我们家小彩用不着你烦!”无忧一把将小彩拽到身边,抱住小彩的胳膊,一副卿卿我我的样子。 宜汤正要生气怒吼什么,忽然笑了,“无忧,你跟我说话了。” 无忧一抿嘴,正要喊宜汤什么,觉得不对,赶紧噤声,丢开小彩的胳膊,一溜烟跑远了。 “无忧,无忧,无忧!”宜汤赶紧追上去,见无忧用了法术,他也赶紧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拦住了无忧的去路。 无忧躲,他便挡。无忧跑,他继续追。 一来二去不知斗了多少回合,整个玄水明宫都看见,俩人一会飞过来,一会飞过去,在夜空上好像两道紧随不散的流星。 无殇和一朵站在玄水宫院子里的蔷薇花丛中,举头亦望着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无忧和宜汤,俩人都摇摇头,转身回屋。 “你不管?”无殇低声问了一朵一句。 “你怎么不管?”一朵反问回去。 “女儿的事,不应该都是为娘的管?”无殇表示有些惊讶。 “怎么管?”一朵口气加重,一手叉腰。 “你想怎么管?”无殇表示不知,摊摊手。 “我不知怎么管。”一朵也表示迷茫,摊摊手。 “那便不管吧。”揽住一朵的肩膀,回屋睡觉。 宜汤终于将无忧的力气耗尽,气喘吁吁地站在一块高石上,俯瞰下面的宜汤,怒道。 “你还没完了是吧。” 宜汤笑盈盈地眸光精擞,“小孩一个,你斗不过我的。” “谁是小孩!”无忧气得跺脚。 “你不是小孩,我是小孩。”宜汤赶紧改口,只要她肯理他,什么尊严面子,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幼稚。”无忧白他一眼,嗤道。 “诶?我幼稚?不知是谁幼稚,这么多年都不理我。” “才半年好吧,哪里有多少年了!” “是是是,你在妖界才半年多,可我在冥界都六七年了。唉,悲哀。想我老人家,被你如此玩弄,着实……” “对!你是老人家,你半个身子都埋土了!别来找我个如花美貌的小姑娘!我们不搭,不是同路人!”无忧跳下高石,转身就走。 宜汤眼明手快,赶紧一把拽住她,“我说错话了,说错话了。” 虽然不知哪里说错了,明明是说的实话,也只能一叠声地认错。真是搞不懂,无忧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们真的不一路人,还是说真像外人说的那样,三年一个代沟,他们之间差着几千年,那代沟简直比地老天荒还长远。 真的就跨不过去了? 明明他们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无忧在他身边温温柔柔的,虽然这样形容有点牵强,至少和现在相比,他觉得她之前实在是太温柔了。 “好了,无忧,我真的知道错了。” “真的?” 宜汤赶紧点头。 “好吧,你说说你哪里错了。” 宜汤语结了。他到底哪里错了呢?想了又想,还是没深刻地想出来是哪里错了。在无忧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生怕再惹怒无忧,只好试探地,小心地说。 “我不该当着你的面抱别的女人。” “还有呢!” “还有?” “我看你根本一点都没有反醒!”无忧甩着他的手,就是甩不开,气得就要上嘴咬,他赶紧一把拥住无忧。 无忧愣了,脸颊瞬间烧起红晕,强势的性子也瞬间温软下来,眸光变得精光闪闪如水波荡漾。 宜汤喜欢急了她现在娇羞如小女子的神情,故而壮着胆子抱得更紧致了一些。 “还有就是……无忧,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说别的,我对你的养育之恩,你怎能说忘就忘,跟你爹一样翻脸不认人。” 无忧一脚踩在宜汤脚上,痛得宜汤闷哼一声。 “既然你这么放不下对我的养育之恩,你就抱恨终生,恨你自己养个不孝的养女了吧!”无忧一把推开宜汤就跑。 宜汤极为迅速地,生怕她又再也不理他,赶紧从后面又紧紧抱住无忧。 “你去找你的翠花去吧!找你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前妻去吧!别来缠着我一个小女孩!” “无忧,你这不是在说气话!我还去找她们作甚!那些女人我都忘的差不多干净了。” “差不多忘干净?还没望利索!你就去找她们,来找我个小女孩作甚!我不是你的翠花,不知道什么叫专情,也不是你随意就能玩弄的女子之一,我叫玄无忧!”用力挣扎,他还不放手,无忧便狠踹他的脚。 痛得宜汤哀声大叫。 “你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 “那好,请问冥王陛下,我是你什么人,这么拉拉扯扯!”无忧凛声问。 “你是……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养了你那么多年。养育之恩大于天知道不!”宜汤理直气壮。 “好,我叫你一声养父,你便答应吧。” “你。” “你什么你!这不是你意愿的!” “好好好,无忧。我说不过你。我也拗不过你,你想怎么办?”宜汤再一次妥协,虽然松开了怀抱,手还紧紧攥住无忧的手腕。 “呵!是你缠着我不放,反倒问我怎么办!冥王陛下,倒是我要问问你,你要做什么。”无忧冷笑两声,一脸怒火。 “我做什么了!一片苦心,你可看得见!” “苦心?什么苦心?我倒看见你光鲜无限,过的很好呢。听说,前段时间,冥界朝臣又逼你立后了,追着你绵延香火。人选都为你准备好了,不是冥界一个王侯家的公主吗?你还赞人家长得很美很温柔,的确是衬得上端庄娴雅,一界之母之风。”无忧喊着,言语间带着浓郁的讽刺和怨毒。 “我不想立人家为后,夸人家两句,安慰安慰,还不可。”宜汤一脸苦涩,他就知道,这件事一定被无忧知道了。“我约你在子时见面,你却派个宫女过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给你派个母的过去,就不错了!”无忧甩开他的手就走。宜汤又赶紧追上去。 “好无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再也不碰任何一个女子。” “去说给你的翠花和你未来的王后听去吧。” “我们的事,我想了许久。你总要给我个过程让我去接受。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改掉全部恶习,对你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无忧猛然停下脚步,“一心一意?” 第345章 羽宣抱着孩子来了 第345章 羽宣抱着孩子来了 宜汤点头,“一心一意。” “至死不渝?” 宜汤再点头,“至死不渝。” 无忧的脸上终于绽放一丝娇羞的笑容,脸颊微微烧红,声音也软软的,“怎么个至死不渝?” “就是……”宜汤想了想,“到死也不变!一直对你一如既往。” “你……说真的?”无忧捂住红透的脸蛋,羞答答地扭着小蛮腰。“不是骗我?” “我以冥界之王的人格发誓。”宜汤无比郑重。 无忧更加羞涩了,跺着脚像个羞赧的小女孩,“你说的,不许变哦。” “不变,不变,嘿嘿。”宜汤抓抓头,像个羞赧的大男孩。 “哎呀,讨厌。”无忧一跺脚,捂着烧得滚烫的脸蛋,跑远了。 宜汤站在原地“嘿嘿”傻笑一阵,才追上去。 不知是谁说的,当你越怕什么的时候,往往越来什么。 本来一朵不相信,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当羽宣抱着一个小女娃出现在玄水明宫的时候,她信了什么叫预感。 她还曾为此做过几日的噩梦,搅得夜不能安寐。经常梦见一个小女孩,追着撵着喊她娘亲。每每从梦中吓醒,都冒了一身的冷汗。钻进无殇的怀抱,还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无殇总说她是做贼心虚,她还嘴硬偏说梦见无殇被别的女人拐跑了。 羽宣来的那日,无殇表现的比一朵幻想的无数次此种状况都要显得淡定,他只是要求婉莲和妖魂将羽宣撵出去,实在算不得个行为过激。 一朵吓得门都不敢出,抱头无限纠结,恨不得撞墙自杀。 可情况并非无殇和一朵想的那样糟糕。 羽宣抱着小女孩来妖界不是为了认母,也不是秋后算账,说她抛夫弃女。而是来求一朵用她的治愈之力,救一救彤儿。 原来彤儿胎生不足,四岁还不会走路,还经常昏厥休克过去。 羽宣带着彤儿看过无数名医,都说彤儿活不到成年,甚至连点解救的办法都没有。无奈之下,羽宣只好来找一朵,她有治愈之力,或许可以帮一帮彤儿。 一朵当时就心软了,她也是母亲,哪里见得这样小的孩子身有顽疾而不施救。况且那孩子还是…… 彤儿长得极为瘦弱,细胳膊细腿,只有几根手指粗细,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捏碎。模样却是生的极好,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没有丝毫血色,就如梨花枝头压着的碎雪。一对大眼睛却格外黑亮,望着人的时候清澈如水潭,让人心生无限怜意。这样弱小的小生命,就如只有一瞬盛开的昙花,莫名让人升起保护欲,不忍对她做出半点摧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殒落。 可是,一朵的治愈之力根本对彤儿起不到任何作用。那是胎生顽疾,不是她能救治的。一朵便让羽宣去求一求太上老君,或许他有仙丹可以救一救彤儿。 羽宣亲自去求的太上老君,也不知答应了老君什么条件,总之换来了一颗救命仙丹。却听老君说,需得每五年一颗救命仙丹,才能维持住彤儿的性命。 总算是能保住彤儿的性命了。 至于彤儿身体为何会如此虚弱,羽宣没有详细说,一朵也没有问。 他在离去时,只对一朵说,“当在长河源头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人界的那五年,什么隐居避世,不求天长地久只求十年快乐光阴,我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你了。” 一朵低下头,无言诉说百结惆怅。 “麻烦你,帮我照顾彤儿。五年后,我会再送一颗仙丹过来。” 羽宣一点不给一朵反对的机会,只深深看了一眼彤儿,便纵身一跃消失在玄水明宫。 一朵看到羽宣的身上射出的灵光消失在通往人界的封印处,难道他已经知道陪伴他五年为他生下女儿的人,其实在人界大越国的镇国之宝灵镜? 对于羽宣的托付,很长一段时间一朵都倍外纠结。她确实是做错了事,可羽宣为何要将彤儿留在玄水明宫?身为龙族太子,他完全有的是人可以托付这个孩子。 无殇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是过不去那孩子是一朵身体生出来的女儿这个坎。对于一朵的心慈面软,又跟一朵冷战起来。 “我可以理解为,我要帮你抚养外面男人生的孩子吗?”无殇的口气不阴不阳,听着格外不舒服。 “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我前夫的孩子。”一朵白他一眼。 听到无殇狠狠闷哼一声,一朵不再理他。 说来也奇怪,彤儿谁都不跟,偏偏喜欢黏着她和无忧,难道这就血浓于水? 虽然她们的血缘关系,有那么点点的牵强。 一朵天天抱着瘦弱不会走路的彤儿,人前人后总有点哭笑不得的难堪。心里好一番不是滋味,尤其面对无殇和无忧的时候。无忧不知其中缘由,却是格外喜欢彤儿的,经常和彤儿一起玩闹说笑。 彤儿的小嘴格外会说话,总让人不由自主喜欢她。倍觉,这样的彤儿格外可怜。 彤儿从不叫一朵别的,只叫一朵。“娘娘。” 她是听见婉莲这样呼唤一朵,便学了来。 天天娘娘长,娘娘短的,小嘴特别甜,不管你心情如何的不是滋味,听到她甜腻腻的小声音,所有的不快都可以烟消云散。 “娘娘笑的时候最好看了,娘娘不要皱眉头。彤儿会乖乖听话,不惹娘娘生气。”她的小手会攀上一朵的脸,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娘娘笑一笑嘛,看彤儿笑,娘娘也笑一个嘛。”她会竖起小指头抵在细白的脸蛋上,歪头一笑,模样极其可爱。 一朵被她逗得忍俊不禁,笑得眉飞色舞,“小彤儿这么可爱,谁见都会喜欢你。” “可是爹爹好像不太喜欢我。”小彤儿嘟起小嘴,看向不远处沉着脸的无殇。 自从听到无忧叫无殇“爹爹”,小彤儿也跟着无忧叫无殇“爹爹”了。在她的意识里,还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和“娘娘”、“彤儿”一样,是呼唤的名字。 “爹爹是习惯了冷着脸,彤儿不要怕,娘娘会护着彤儿。” 彤儿俏皮一笑,模样清纯无邪的可爱。 “彤儿没有害怕爹爹呀,彤儿只是难过,好像爹爹不是很喜欢彤儿呀。”彤儿对不远处的无殇甜甜一笑,依旧换来无殇的一张冷脸,她嘟起小嘴很难过地低下头。 一朵不禁心酸,不管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好吧。不过话说回来,换成是她,她也会和无殇一样生闷气无法接受。一朵只能尽量让彤儿避开无殇,不让他们碰头。 偏偏彤儿离不开一朵,一朵只好将彤儿的房间安排在玄水宫,自己寝殿的旁边,方便有事可以随时照顾。这一点无殇没有反对,也没有表示同意,只是默不作声。 低头不见,总有抬头见的时候。 一次一朵从外面回来,在彤儿的房间门口,看到无殇居然在彤儿的房间。他正和彤儿说话,也不知前头说了什么,只听无殇说。 “我不是你爹。” “彤儿知道呀,我爹是羽宣,龙族的太子。” “所以不要叫我爹。”无殇的口气虽然冷了点,不难听出其中的和缓。 “彤儿没有叫爹爹是爹呀。”彤儿歪着头一脸天真。 无殇抿着唇角不说话了,他确实不适合跟一个小女孩沟通。 一朵笑着进门,无殇便冷着脸出去了。哄睡了彤儿,她才回去。见无殇正在看书,还是一些关于解毒类的书籍。太上老君已配置出不少种类的解药,由于不知药性如何,还都是晴萝亲自请缨要求试药。 一次次的失败,终于摸索出可以缓解毒性的解药。晴萝却为了帮极琰试药,多次中毒,性命危机,幸好太上老君妙手回春,才保住了晴萝的命。真是苦了她一片痴心,若极琰再辜负晴萝,天理难容。 “我只是听她不睡觉吵闹的头疼。”无殇翻着书,头也不抬地淡声道。 “哦。”一朵应了声。他是在解释吗? 看来,他对彤儿已有些改观了。 这是好事。 一朵终于展露舒心的笑容,坐在油灯下,开始缝补无殇的衣服。上次为他缝制的贴身衣物,他很喜欢,她要再给他缝制一些外袍。天气冷了,还得给他缝一件暖和的披风。 长乐的衣服也该旧了。 羽宣来时,她问过长乐。羽宣也离开南海几年了,不过他还是知道南海的一切情况。他的贴身使者会向他禀报一些南海动向。说是长乐已找到玉磬化为的那一滴水,带着那一滴水和天界的天后曦蕊去了冥界,他们要找崔珏帮玉磬复活。 长乐还活着就好。 不日也快回来了。得赶着长乐回来之前,再为长乐缝制两件。 还有无忧的衣服,也该多做几套。她总说无忧应该多穿裙子,这样才显得女子端庄娴雅,可她偏偏喜欢骑装,说穿着方便。 那就在赶在她还在玄水明宫的时候,也为无忧缝制几套骑装吧。 看无殇的状态,每况日下。移植心脏的事,脱不了太久了。 赶在这之前,一定要把一切都交代好,她才能安心离去。 第346章 离开 第346章 离开 一朵每天都会亲自下厨,为无殇做很多补血的补品。 他经常偷偷换去染血的内衫,他以为她不知在熟睡,其实每一次她都知道。 但凡是能补血的东西,她都做给他吃。 她会为他炒金针菜,用龙眼肉煲汤,用黑豆煲粥……猪肝顿顿不离桌。但凡对补血生血有帮助的,她都不懈余力。 她不希望那一天来的太早,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年冬去春来早。 二月梨花早开放,白色的花瓣上还挂着刚刚融化的雪珠子,晶莹欲滴灿灿生辉。 无忧每次来玄水宫批阅奏章,都会陪着彤儿玩一阵。无忧到底还是尚存小孩心性,只是生的愈发水灵美丽,像一株初长成的花苞,即将迎着朝晨绽放。 一朵时常望着无忧发呆,好像下一刻就会再看不到一般。她时常感叹,在无忧大婚时,她是看不到了。 也不知无忧和宜汤发展的怎么样了,好像还算顺遂。宜汤不能长留在妖界,早就回冥界处理朝政了。不过他们之间还是时常书信往来,看样子好事将近了吧。 彤儿不能走路,来去都需要人抱着,实在不方便。 无忧亲自教彤儿可以来自自如的飞行法术。 彤儿毕竟是灵镜和龙族太子的女儿,是龙族的公主,拥有别人比不上的天资,一点就透。飞行术学的很快,时常飘来飘去的,也显露出了她活泼好动的性子。 玄水宫里有了这个小女娃,显得不再那么闷了,怪不得无殇一直还想要个孩子。 只是一朵的肚子,一直都很安静,或许和她凡人的体质有关系吧。 彤儿经常偷偷跑来找无殇,无殇总是一脸冷冰冰,她居然也不害怕。还会将自己亲自拔的胡萝卜一箩筐一箩筐地送给无殇。 “太上老君爷爷说了,胡萝卜可以让人健康,面色红润。”彤儿叫老君爷爷是因为老君鬓边的斑驳白发,她的小脑袋瓜里觉得,有白发的人就是老人,就应该称为爷爷。 “爹爹的脸色和彤儿一样苍白,也要和彤儿一样多吃胡萝卜哦。”她脆生生的小声音就像黄鹂唱歌,空谷幽明,格外的好听。 无殇虽然还未表现出热络的神情,胡萝卜倒是收下了。 当彤儿过几天再送来时,他依旧绷着一张脸,却也拿出赶紧的帕子,小心帮彤儿擦去脸上沾染的泥污。彤儿歪头一笑,脆声道。 “谢谢爹爹帮彤儿擦脸,爹爹要记得吃胡萝卜哦。” 收下的几筐胡萝卜一直都没有吃,一朵觉得坏掉实在可惜,何况是小彤儿费力一根根拔的。一朵原先是兔子妖精,比较偏爱胡萝卜。而今不再是兔子,也不那么喜欢吃胡萝卜了。尤其成为凡人身体后,几乎是不喜欢吃胡萝卜的。而无殇居然破天荒说想吃一吃。一朵便开始为无殇做萝卜餐。什么炒胡萝卜,煮胡萝卜,蒸胡萝卜,炖胡萝卜,但凡能用胡萝卜做菜的,一样不错过。 一朵的脸色是越吃越红润,无殇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一朵知道,他的身体更差了。 虽然从灵镜那里换回来了无殇的青春,可在他又经历一次与孽龙的大战之后,伤口复发,不能自愈,于他来说是致命的伤害。 一朵没事就会为他缝制衣物。无殇经常说她,“总这样熬夜,眼睛不要了。” 她总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含笑道,“总觉得你的衣服不够穿。就是我瞎了,还有你呢。” 几日下来,她为无殇缝制了一摞的衣物。又给无忧和长乐,各自缝制了三套。总算放下针线,不再碰了。 她在等时机,等无殇再无反抗能力的时候,会联合太上老君帮他把心脏移植回去。包括他的治愈之力。 可是……她每次见他那般艰难的,有时候痛得睡觉都不能安稳,甚至拿书时不经意都会掉在桌上。她的心就痛得滴血。 无殇的身体终于熬到了极限,那是夏日的一个午后。 他正端茶在院子的蔷薇树下喝茶,茶碗忽然就从手中跌落,他连弯腰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朵忍住眼中的泪,笑着逗他,“你想什么这么出神,万一烫到你怎么办。” 她又重新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悄悄将早就准备好的迷药下入茶碗之中。 无殇笑起来,脸色那么苍白他自己却看不到。“你在花下的侧影美得让我出神。” “就你嘴贫。” 笑着将茶递给他,他佯装无事接过茶碗,小口啜饮。 “味道……”他呢喃一声。 “怎么了?不会是你的舌头不灵敏了吧。”一朵故意点他。 “怎么会。”他瞥她一眼,将整杯茶都喝了,还品评到,“你茶艺见长,明日再煮给我喝。” 一朵心头一痛,如被钝刀穿过,声音也变得极沉,“好,明日再给你煮给你喝。” 夏风拂过蔷薇花丛,花瓣悉悉率率飘落,散了一地缤纷花雨。 无殇的精神越来越沉,他扶住太阳穴,“怎么这么累?” 一朵扶住他的肩头,轻轻拍他的肩,“累了就睡一会吧,我在你身边。” 无殇想要努力清醒,意识已是越来越昏沉。一对幽黑的眸子带着几分惊恐地望着一朵唇边的浅笑,最后似要说什么,终没说出口,昏睡在一朵的怀里。 “小白,睡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了。只是……”一朵抚摸他长长的黑发,手指一顿,眼中滚出热泪,“我已不在你身边,你要习惯。” 小彩帮着一朵将无殇送去落花宫的冰棺内,那里可以保护无殇的身体和伤口不至流血太多。 老上老君已应约等在落花宫,听到一朵的请求,先是一惊,随后笑了。 “娘娘如此做,尊上岂会原谅你。”老君扶了扶鬓边的白发。 “人在世事,岂是事事都需理解原谅?原谅也罢,不原谅也罢,今日我必须这么做。” “移植心脏之事,老夫倒是可以效劳。只是尊上的治愈之力……”老君犯难地拖着长音。 一朵忽然就跪在地上,吓得老君一惊。 “一朵!”小彩惊呼一声,想要搀扶一朵,被一朵推开。 “娘娘,老夫受不起如此大礼。” “老君,我知你从不做无功之劳,不管你开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只求你将我体内的治愈之力还与尊上。你是三界之间医术最高明的医者,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一朵苦苦哀求,老君终于有所动容。 “老夫不是不帮娘娘。只是娘娘或许不知,没有尊上的三分之一的法力,娘娘将不能再在妖界生存。若想保命,只能回到凡尘。老夫帮了娘娘,娘娘若有闪失,岂是老夫所能担当。尊上一定不会放过老夫。” “老君心里也有爱慕之人,也知道为爱之心多么艰苦。他没有治愈之力,即便心脏移植回去,伤口也永远无法愈合,便会流血不止……看着他眼睁睁离我而去,我真的做不到啊。” 一朵的话触动了老君的心弦,他闭上眼,为难道,“将尊上三分之一的法力还给尊上,王后不再得长寿,彼时你们还会分开。” “我知道,我都知道。回到人界,我还能活着。至少我们都还活着。即便各自天涯,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都还活着,便有希望。” “凡人的寿命又能有多长。”老君叹息一声。 “我回到人界会多多行善事。我相信,我会感动天道,修成仙身,彼时就可以和他……”一朵泣不成声,“求老君帮我一次。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老君缄默许久,“娘娘和尊上的深情,实另我感动。这一次,我无条件帮娘娘一次。” 回渡法力,确实很消耗法术。老君原本只是鬓边头发有些斑白,一朵亲眼看到老君的墨黑长发中,延生出两缕雪白的头发。 最后一缕仙光消逝后,老君疲惫地道了一声,“彤儿更要喊我爷爷了。” 一朵也顿觉身体变得虚空无力,瘫倒在冰棺旁,轻轻抚摸无殇棱角分明的俊脸。 她笑了,许久都没笑得这么开心。 “彤儿就是那么可爱,总喊他是爹爹。还以为爹爹是名字。” 老上老君运用法术,剖开了无殇的心脏位置。血淋淋的一片中,老君从中取出一个用法术保存完整,折叠规整的纸。 一朵打开一看,瞬时泪流满面。 原来在无殇没了心脏之后,还能对她这般深情专一,竟是因为这个。 她和无殇在人界时立下的一纸婚约。 纸张已有些泛黄,上面她和无殇的手印,一大一小,依然鲜红。 一朵紧紧攥住那张纸,复而又按照原先的痕迹折叠好,放到自己的衣襟内贴近心脏的位置。 老君将无殇的心脏植入原来的位置,用法术缝合好他的伤口,又用法术将他的伤口抹平,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红色印记。而原先那个因为诛仙台匕首刺入的刀疤,已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不得不佩服老君的手法果然高超。 “娘娘现在已是完完全全的凡人了。不能在妖界耗时太久。”老君道。 “我知道。”一朵眷恋地抚摸无殇苍白的脸颊,冰棺的冷气熏得他脸上冰冷。 老君叹息一声,“彤儿怎么办?也带走?” 第347章 草寸香 第347章 草寸香 一朵一点一点抚摸无殇的脸,沿着他高挺的鼻到他紧抿的薄唇,再到他紧紧闭着的一对黑眸。长长的睫毛浓密如黑色的蝶翼,非常的好看。 她经常晚上趁他睡熟的时候,抚摸他长长的睫毛。有的时候他装睡,被骚的痒,会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口中轻轻一咬。道一句。 “多大了,还这么调皮。” 想起他那时宠溺的口气,温柔的目光,心底便暖暖的化成三月春水。 “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相信他会照顾好彤儿。”一朵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紧紧攥住无殇冰冷的大手,好想他能再紧握住她的手一次。 而只能奢望地幻想一下了。 “一朵,你就是太傻了!你这样,尊上不会开心。”小彩红着眼眶,怎么都无法理解一朵的选择。 “我们都还活着,只是人妖殊途而已。”声音蓦然哽咽几分,“他会理解我的苦心。” “一朵……”小彩别开脸,遮住眼角滚落的泪痕。 一朵抬眸看向紧闭殿门外细碎的阳光,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忧现在也找到自己的幸福了,长乐虽然还没有回来,知道他还活着,我也安心了。极琰的毒也控制了,树爷爷现在也还安好,我都放心了,再对这里没有任何牵挂了。” “一朵,我也跟你一起走。”小彩擦干眼角的泪痕,无比坚定道。 “小彩……你真的舍得离开,舍得放手吗?我和你不同。你要考虑好,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石头都是石头心,不知心痛,也不知转变心意。无忧喜欢宜汤,我便祝福她。” 最后,一朵深深吻住无殇紧抿的薄唇。眼泪从眼角滚落,咸涩的味道滑入口中,心中泛起一片苦涩,却又觉得那么甜。 一朵赫然发现,无殇的眼角居然也滚出了两行泪痕,就滴落在寒气逼人的冰棺上,瞬间凝成晶莹的冰珠。 一朵心下一慌,匆忙起身,生怕下一刻无殇会苏醒过来。 “尊上虽还在昏迷,却在力量归体的那一刻,已知道王后娘娘做的选择。才会流出眼泪。”老君悯然一叹。 “就让尊上多昏睡几天吧。”一朵转身,再不敢回头看无殇一眼。僵直的背影,挣扎许久,终还是决绝地推门走了。 身体没了无殇那三分之一力量的支撑,已绵软无力。虚晃两下,抓住小彩才勉力走向隔壁不远的房间。 临走之前,她要见一见花水。 推门进去时,花水正坐在窗前的矮榻上,而寻花正半倚在床上,深深地望着花水美丽的侧影出神。 痴情人的目光,总会让人觉得可悲又可怜。 花水的脸上绽放如桃花盛开的灿烂笑容,似想到了什么美丽的事,抑或在幻想美丽的将来。没有多日被禁足的不甘与愤恨。唯独见到一朵时,如水波荡漾的美眸,忽然就隐隐发红,散出狠戾绝杀之气。 一朵摇摇头,笑了。她都放下了,花水还是放不下。 花水噙着狠辣的目光,冷嗤一声,“你将尊上的心脏移植回去了?” 花水从榻上起身,走到一朵面前,高高仰着臻首,亦如多年前那般傲慢清高,“我该谢你的成全?” “我没那么伟大,成全你们。”一朵亦微抬首,无畏无惧地迎上花水的狠眸。 “哈哈……”花水狞笑两声,“你知道,他的心脏一旦回去,他和我之间便再也割舍不掉。呵呵……最后,还是你输了。” “输不输的,都在你心里,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 一朵瞥了一眼床上的寻花,见他脸色好转不少,应是伤口已无大碍。对他略微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寻花亦点下头,神态恭谨。 “我会赢的!他的那颗心,与我之间有血盟为誓。”花水嘶喊一声。 “他若是真心爱我,又岂会受血盟羁绊。爱便是爱,任何因素都改变不了。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的选择。” “我一定会赢的!白一朵,我从不会输!澈一定是我的!是我的!”花水的手紧紧抓成拳,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寻花叹息一声,闭上眼,靠在床头。足见他对花水的执念,已无奈到了极点。 一朵也懒得再和花水争执。虽然印象中一直不知父亲是什么样子,甚至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从小,她是知道的,众星捧月养在凌霄宝殿的思君,是龙族公主的女儿,是天后娘娘疼爱的外侄女,是早逝花神的女儿,未来的花神……母亲从来没告诉过她父亲是谁,也没等到她好奇父亲是谁的年纪,母亲便已葬身在诛仙台下。 虽然和花水之间除了仇恨,没有丝毫亲情,可毕竟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血浓于水的同父姐妹。 “花水,我问你,你可记得你父亲的名字?” 一朵问得花水一愣。 “我的父亲名叫瞬启。”一朵话落,清楚看到了花水的震撼。她已转身和小彩离去,只听到花水力竭的吼声。 “你说谎!我怎么可能和你是姐妹!我的父亲是花神,而你是九命狐妖的女儿!” “花水!”寻花已踉跄下地,抱住发狂的花水。 “你给我回来!白一朵!”花水挣扎推开寻花,想要冲出房门,又被强大的结界击打回来。 寻花扶住被花水挣扎开裂的伤口,那是被孽龙所伤的伤口,怨煞之气沾染的伤口极难愈合,半年的时光已痊愈不少,居然又如此轻易开裂涌出一大片的鲜血。 花水正要再次冲出结界,发现寻花手上满是鲜红的血,吓得脸色瞬时雪白。 “寻花,寻花……”她扑向寻花,赶紧拿药,手忙脚乱地敷在寻花的伤口上。害怕地紧紧捂住,想要阻止那血涌出来。 “你下床做什么!你不要你的身体了!这般不爱惜你自己,我又和你被关在这里做什么!”她生气地吼着寻花。 “我怕结界伤到你。”寻花脸色苍白,染血的手攥住花水柔软的纤手。 “我又不是小孩!不用你这样顾惜我!” “可我害怕……” 花水的头无力埋在双臂之间,深深地垂下去。紧紧咬住嘴唇,挣扎地闭上眼。“你非要我难做才满意。” 寻花心疼地抱住花水,“我知道,你一直佯装坚强,竖起尖锐的利刺,是为了保护你自己。我知道,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放下你的怨念,一切重新开始吧,花水。” 她不说话,像个渐渐放下利刺的刺猬猬,战战兢兢地靠在寻花怀里,汲取他身体上的温暖。 一朵让小彩带着她直接离开了玄水明宫,连道别都没对无忧说。她不想见到无忧的眼泪,孩子的眼泪是母亲最心痛的利刃。 三界封印修复的工作即将完成,想要离开妖界回人界,只能去千峰山找玄辰。当工作修复完成后,三界封印会封锁一段时间才能渐渐恢复正常。 玄辰在千峰山山顶搭建了一个小木屋,屋前种了一大片白色的草寸香,一串串小铃铛在风中浮动,漫开馥郁的花香。 在幽江之岸未曾被毁灭之前,一朵在狐皇宫外种满了草寸香。那一串一串的小花,洁白如玉,花开遍野时,整个幽江之岸都香飘百里。一朵不是喜欢草寸香才种植,也不是喜欢草寸香的怡人花香。而是因为草寸香全身都有毒,可以避免外族随意侵犯狐族土地。 玄辰只看了一朵一眼,便已了然一切。 她身上那股子浓烈的凡人气息,还有虚弱的脸色,足见妖界的浊气已让她浑身不适。她居然这么着急就将无殇的力量还了回去,而今就只能离开妖界了。 “你非要这么做?”他轻轻问了一句,继续为门前的草寸香浇水。 “还有别的办法吗?”一朵耸下肩,不以为然。 “或许有呢。”玄辰收了水壶,在阳光下偏头看向一朵。他一对灰色的眸子,透亮见底,清澈如水光盈动。 “你种花的手艺不错,很适合做个花匠。”一朵笑着揶揄他,叉开话题。深嗅一口草寸香的花香,在玄辰一手的经营下,那花朵开的硕大。 “我本打算当三界封印修复完毕后,去一趟玄水明宫。” “你去做什么?做客吗?我可没有龙筋为你们做压轴菜了。”一朵哈哈笑着,玄辰的脸色却不堪和悦。 “狐狸,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一朵终于讪讪止住笑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玄辰,经历了这么多,你也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会再让你为我做任何牺牲了。” “这不是牺牲,是偿还。”玄辰淡淡扬唇,“我与他是手足兄弟,我的血肉可以为他愈合伤口,虽不是同母,而我是神女赐下的灵符所生,他是神女的血脉,正是修复他肉身的最好良药。” “你竟都知道。”一朵震惊。 玄辰赧然笑了笑,“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呢。” “玄辰……”一朵忽然觉得心疼,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一片白色的草寸香。 “我记得,原先的幽江之岸,开满了这样的花。”他道。 “原来你喜欢草寸香。” “我以为你喜欢。”他忽然侧头望着一朵,灰色的眸子漾起点点璀璨的光彩,“狐狸,你知道草寸香有毒吧。” “知道。” “你可知草寸香会让人产生幻觉?” 第348章 临水而居 第348章 临水而居 “幻觉?”一朵微愣,“还真不知道。” 玄辰的话没有说下去,微微抬手,似要抚摸一下一朵的脸颊。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迟迟才放下去。 “狐狸,你的脸色好苍白。就如这草寸香。”他翻手之间,从千峰山的山顶射出一道灵光,与遥远的蔚蓝天空相连接,天空隐约裂出一道缝隙。 那便是通往人界时空的裂缝。 小彩已化成一颗五彩石头藏入到一朵的袖子里。 玄辰蓝色的衣袂翩飞,将一朵紧紧包裹其中,避免她被封印的锐气所伤。 身为凡人,穿越封印的失重感,五脏六腑都纠结一起,极其难受,幸好有玄辰的完好保护,她才毫发无损。 当嗅到凡尘浓烈的红尘味道,一朵终忍不住眼泪簌簌掉落。 玄辰没有动,任由怀里人儿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许久,他才低沉出声,“狐狸,你竟如此难过。” “我哪里有难过,我是高兴。”她沙哑着声音狡辩。 “是,我也很……高兴。”他的声音微颤,“高兴就该笑一笑。” 一朵擦干眼泪,通红着双眼。咧开嘴,努力笑,笑得格外难看。“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难过的。” “你要相信我,就不该难过。”他忽然说了一句一朵反映半天才反应明白的话。 “玄辰,我真的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了。你是天帝,你不能触犯天规。否则天道会降下更严厉的惩罚于你。我现在是凡人,不是原先的狐皇身份,不能任你随意点化成仙。” “我又没说什么,这么紧张。”玄辰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松开他的怀抱,收起蓝色的袍子,放一朵下来。 “我是认真的,真的不需要你的徇私。我会努力修仙,我相信,我一定会重新回来。”一朵抓拳头为自己鼓励。 袖子中的小彩也信誓旦旦地道,“一朵,我会督促你的。” 玄辰宠溺地揉了揉一朵的头,“狐狸,你还是那么可爱。” 一朵躲开他的手,“虽然我看上去没有多大,至少我的记忆已是上万岁那么老了。可爱这个词形容我,实愧不敢当。” “除了可爱,我实不知用什么形容你最贴切。”玄辰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想到。 一朵对他吐吐舌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还是回去吧。” “我还没送你。”玄辰挑眉,浅笑。 “你已送我到另外一个时空了。” “不想我知道你的落脚点?” “也不是。我一介凡人,不管在哪里,都瞒不住天帝大神的。”一朵举目看向高远的天空。所有的一切都阻隔在遥远的彼端,就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一朵还是坚持,辞别了玄辰。知道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她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天大地大,早已无处可去。 她去了京城郊外的大宅,那里曾有她和无殇的回忆。可在人界经历上百年空置的古宅,已经破败不堪,连修缮一番的意义都不存在了。 何况她也没有银两去支付昂贵的修缮费用,只能站在大宅内哀叹缅怀一阵,便和小彩离去了。 现在的大越国又重振国风,全然没有她在人界为灵镜时的飘摇欲坠,一点一点恢复羽宣在位时的鼎盛繁荣。 百姓们都对现在的皇帝称赞不已,都说现任皇帝是百年前的宣帝转世,不但和宣帝有着一样的容貌,听说名讳也叫宣。这位宣帝即位七八年,从不纳妃,也不立后,独来独往,只喜欢去灵镜殿,最后连寝宫都安置在灵镜殿。 一朵知道,百姓们口中称颂的皇帝,一定就是羽宣。 望着皇宫的方向许久,才和小彩离开京城。 羽宣终于接受灵镜了吗?不然他又回到人界做那皇帝,整日留宿在灵镜殿相伴,又会为了什么。 一朵舒心地长吐一口气。 和小彩寻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小彩用翠绿色的竹子搭建了一个水上竹屋,长长的水上回廊连接岸边。 一朵总喜欢坐在上面,荡着脚丫踢水玩。 小彩总说她,想修仙也不去行善。她却说,修仙其中有一种是修心。当她的的心性可以上善若水般,便成仙了。虽然相当有难度,她会努力。 她经常会在河面上撒一些鱼食,引来不少游鱼聚集于此,不愿散去。又在河里种了莲藕,生了许多碧绿色的荷叶,待天气暖了就可以开花了。 小彩经常揶揄她,说她是在享受生活。 她总会反驳他,“享受也是需要境界的。你一颗石头,懂什么。” “是是是,我错了。” 自从离开妖界,小彩对什么都有点兴致缺缺的,连顶嘴也顶的没力度。一朵知道,在小彩的心里,还一直记挂着无忧。 一朵只能在心里对小彩说一声抱歉。带走小彩,确实有了私心,想为无忧和宜汤创造一个单纯干净的环境,避免再出现花水兆瑾之类。她不希望她的女儿身受其苦,也不是不看好小彩,不相信小彩。无忧既然和宜汤两情相悦了,她就要帮女儿扫清一切障碍。 “一朵,这里距离长河的尽头这么近,你是不是有啥私心?”小彩终于问出心底积压已久的问题。 一朵继续喂鱼,笑而不答。 “一朵,你不会想从长河尽头游回妖界吧?”小彩蹲在一朵身边,惊道,“你是凡人,你不要命了。” “是你有这个念头吧。”一朵回头瞪他一眼。她知道,小彩有些按耐不住了。 小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你说过会留下来陪着我的。你个石头,居然食言而肥。” 小彩敲着自己的心口,“我只是有那个念头而已。一朵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决不反悔。” “小彩,现在我们相依为命,千万不要丢下我。若你也不在身边,万一有什么猛兽什么的,我就死路一条了。”心里再一次对小彩说一声抱歉。 “一朵。我绝不会抛下你。”小彩铁哥们地拍了拍一朵的肩膀。 一朵还日日喂鱼,鱼食不是谷物米面之类,是从山上拾来的动物死尸。还是小彩剥皮剁碎,他不知道一朵做什么,总觉得这样做不是一心想修仙之人该做的事。 终于,在那个刚刚入冬的时刻,水面上飘下细碎的雪花,落地留下一地潮湿。水面上渐渐升起一层雾气,缥缈如仙境一般美丽。只是那雾气隐约之中泛着淡淡的黑色。 小彩一脸惊恐,他嗅到了浓烈的妖煞气息。 一朵却笑了,如那盛开的春花般灿烂。 “来了,终于来了。” “谁来了一朵?你到底要做什么?” “为小白,为无忧,我都做了,还没为长乐做任何事。” 小彩更加紧张,一把拽住一朵的手臂,“你又要做什么傻事!” “这不是傻事,是身为母亲,必须要做的事。” 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重,渐渐靠近竹子搭建的翠绿色小屋。 “现身吧,这里临水而居,很适合你。阿牛。”一朵对着水面上的雾气,大声喊。 一道黑色的幽光乍现,其中隐约闪过道道闪电,一条颀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一朵面前。吓得小彩大叫一声,本能拽着一朵后退一大步。 “孽……孽龙!” “阿牛。”一朵柔声呼唤,有那么一瞬温暖了孽龙眼底的戾气。 “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阿牛。”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软,就如当年在万妖山上,每一次呼唤他。 “等我做什么?我不叫阿牛。我是孽龙。”孽龙的声音暗沉沙哑,透着轰隆的刺耳嘶鸣。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又笨又傻的阿牛。”一朵挣开小彩,小心地靠近孽龙两步,向他伸出手。 “一朵!”小彩大叫一声。 “阿牛,我是阿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忘记没关系,我会一点一点一件一件重新讲给你听。”她始终抬着手,温暖的目光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绽放如春季一般的温暖。 孽龙绷紧的脸色有了些许的融化,手指微微动了下,似要抬起手握住一朵的手,最后始终没有抬起。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万妖山种的松树吗?到松子收获的季节,我们一起上树采一大堆的松子,让树爷爷炒熟了吃。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我家的菜园子里种的胡萝卜吗?你还逗晴萝说,猪妖也喜欢吃胡萝卜,吓得晴萝不敢跟你说成亲的事。你娘一直都很喜欢晴萝的,你还记得吗?你娘还曾逼着你写下迎娶晴萝的定亲书。你气得好多天不回家,藏在山洞中,还是我找到的你。回到兔子洞,你拔了一箩筐的胡萝卜,当着晴萝的面,一口气吃了好多根,吓得晴萝再见到你就躲。还为此闭关修炼,发誓再不理你这只吃胡萝卜的猪……” 一朵一口气说了许多许多,他们之间的点滴过往。清楚看到孽龙空洞的眼底隐约出现了一丝浅浅的光亮,一朵一把抓起孽龙的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 “你摸着你自己的心,问一问你自己。你到底是谁?你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让我掉眼泪……而你,为何现在要让我哭?” 一朵哽着声音,落下晶莹的泪珠,在寒风中刺痛脸颊的肌肤。 第349章 来收孽龙 第349章 来收孽龙 “阿牛……醒来吧……我知道,你一定不甘心臣服在孽龙的制服之下……你一定会苏醒过来……我相信你的灵魂,没有完全被孽龙吞噬……否则你的身体不会还能出现在我面前。” 一朵已泣不成声,孽龙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悲凉的神情,沙哑的嗓音呢喃一声。 “阿朵?” 一朵不住点头,“我是阿朵!” “阿牛?” “你是阿牛。” “我们之前认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是孽龙,不是阿牛。”他沉声道。 “不!你是阿牛,不是孽龙。”一朵的坚定,终于撼动了孽龙枯冷的心房。 “我是阿牛?不是孽龙?” “我特意选择这里,临水而居,就是为了方便你的生存。”一朵抱住他冰冷的手掌,“阿牛,你没有恨也没有仇,虽然被怨煞戾气附体,你也是一个新的生命,对这个世界,你是一个全新的存在。你不该对三界充满怨怼。” “他们都要杀我!”孽龙的声音蓦然冰冷下来。 “若你不执意为害三界,又有谁会杀你?”一朵努力掰开他抓紧的拳头,“相信我,我会帮你。” “你帮我?”他猝然皱紧眉心,空洞的眸子笼上一层黑雾。 “我帮你。”一朵无比坚定,再一次掰开他抓紧的拳头。 “不再执意为害三界?”孽龙的眉心皱得愈发紧了。 忽然,他挣开一朵。连连后退两步,翻身一跃,水面上溅起数丈的水花,他已化成一条长长的龙消失不见。 一朵追了两步,站在水上栈道的尽头。纷纷飞旋的落雪之中,寒风卷起她雪白的衣袂在雪花中纠缠翻飞。 小彩一把拽过一朵,直接带她上岸,远远离开这片水域。“一朵,你到底要做什么?那是孽龙,已经不是阿牛了。走走走,跟我选个没水的地方居住。” “小彩,他几次现身都没杀我之意。我敢肯定,阿牛的灵魂一定还有一丝存在。”一朵挣开小彩的拉扯。 “那是孽龙!不是当年的兆瑾!也不是从你身体里剥离出去的魔魂!孽龙与你没有任何牵系,他要杀你会毫不留情!那是比魔魂更可怕的孽龙!孽龙降世这么久,天界神仙都束手无策,只能率先修补三界封印。连他们都不斩杀孽龙,可见孽龙多么强大。若不是孽龙没了那一半的龙筋,很可能现在三界都不复存在了!” “你也知道,当年的魔魂是因我而生。而今的孽龙降世,正是天道降下与长乐强大狐皇之力抗衡的邪力。我不能让孽龙死,也不能让孽龙为害三界。孽龙就好比当年的魔魂,孽龙若死了,很可能我的长乐也不保了。我不得不防,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感化孽龙。能用最安全的方式解决最大的危险,何乐而不为。” “那就让长乐来对付孽龙好了!”小彩大吼一声,“或许长乐正是孽龙的克星!” “我怎能让我的儿子犯险!从小他不在我的身边,我一点为母的责任都没尽到。怎能再让他深陷危险!小彩,你还没有儿女,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若你有什么闪失,你的儿女你的夫君也不会好过!”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我有信心,孽龙会被我感化。而阿牛,一定还有一线希望。”一朵望着已恢复宁静的水面,口气无比的笃定。 接下来的日子,一朵还日日往河里丢鱼食,依然引来一片蜂涌的游鱼。 孽龙沉浸在水底,是他最好的保护。水可以遮住所有属于他的气味,故而经常从三界消失气息,无人知道他的踪迹,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一朵会等下去,她始终相信,孽龙会再来。 这里的冬天没有那么冷,下的雪很快便会融化,树也依然苍翠,只是冬天格外的阴冷难熬。 小彩经常在屋内生火取暖,帮一朵用虎皮做了一件披风避寒。 莫名地想到了在幽江之岸幽寒之地度过的那一年,想起了银老太做的香喷喷的馄饨。那个容颜尽毁的老者,本着对狐皇的忠心,到老都没有离开幽江之岸一步。最后成为她的一顿美餐,该是谁主宰了那位老者的悲哀命运呢。 一朵总觉得回忆里的一些事太过伤心,也不再愿去回想那些过往。 孽龙终于再次出现了,正是一个傍晚。染血的残阳渐渐西斜,水面上波光潋滟,灿如碎金子洒满河面。 他就站在水面栈道的尽头,望着坐在屋前摇椅上的一朵,静静发呆。 一朵经常会在桌上放一盘子红烧肉。阿牛从来不吃猪肉,红烧肉是用牛肉烹制,这是阿牛一家的口味,阿牛从小的最爱。一朵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尝一尝。 他真的过来了,真的坐在一侧的石凳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犹豫一阵才放入口中。 “好吃吗?”一朵兴致勃勃问他。 他不说话,已放下筷子,不再多品尝一块。 一朵倒了一杯自酿的桂花酒,“你以前很喜欢喝,还经常和树爷爷拼上几杯。” 他望着那一杯清冽的液体沉默,就在一朵以为他不会赏脸时,他端起酒杯,浅浅尝了一口。依然没有任何品评,喝了之后便放下酒杯,还是安静的,沉默的。 “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对我说。以前我经常做饭给你吃的,你很喜欢我的手艺。” 他又走了,水面上只留下一片翻涌的波澜。 以后的日子,他隔三差五会来一朵这里一次,一朵便做好饭菜等他现身。渐渐的,他来的频繁了,从几天出现一次到日日都会出现,似在一朵这里吃饭已成为了他的习惯,也渐渐喜欢上了一朵的手艺。 只是他从不说话,也从不说想吃什么。 一朵准备了什么饭菜,他便吃什么。吃的也不多,只是每样尝一口便放下筷子离去。 这样大概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渐转暖,雪白的梨花迎着微冷的寒风盛开。 孽龙从原先的一言不发,也会和一朵简短地攀谈几句。 “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叫阿牛的人。”他道。 “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人,对我非常重要。” 他又不说话了,纵身跃入水中再一次消失不见。这一次,连着三日他都没有出现。一朵生怕他又出去为恶,便日日换着花样做更多的菜式,见他还不现身,便站在水上栈道上喊他。 “阿牛!饭做好了,还不来吃饭。” “阿牛!阿牛!阿牛……” 正喊着,水中忽然出现一条长长暗红色长龙的影子。他没有浮出水面,只在水下瞪着一对龙目望着水面上的她。 “阿牛,你怎么了?这么多天不来吃饭,你不饿?你以前最贪嘴了,最怕饿肚子。”一朵端着一碟红烧鱼,蹲在水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喂你吧。” 说着,夹起一块鱼肉地递到水面上,等着他浮出水面。 许久他都没有浮上来,她便迟迟没有放下手。直到手臂酸麻,一颤抖,鱼肉掉入水中。 就这样,一个水下,一个水上,一直对望到天黑。 孽龙终于还是浮出水面,上半身化成人形,下半龙身还浸入在水中浮来浮去。 他用法术夺下一朵手中的盘子,第一次破天荒不是只尝一口便作罢。整整一条鱼,他都慢悠悠吃完。 一朵开心地笑起来,“这样的饭量才是你嘛。还想吃吗?我再去给你拿。我还做了以前你喜欢吃的肉包子。” 一朵正要转身回屋,被他唤住。 “阿朵。” 一朵欢喜回头,“阿牛。” “我要去找我的龙筋。”他道。 “啊?”一朵面皮一阵抽筋,“这个……那个……你要去找啊?” “怎么?”他凝眸,声音沙哑。 “那个……呵呵……不用找了。”一朵一脸苦相,抓抓头,该如何告诉他真相? 孽龙的空洞的眸子聚集起一缕寒光,有些危险地睨着一朵。 一朵浑身汗毛直竖,不远处的小彩也随时准备好危急时刻将一朵救走。 孽龙身上的寒气越来越浓,一朵连连后退两步,硬着头皮心一横,“被我炖了吃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在水中爆炸,吓得一朵抱头尖叫。 “早都消化了,吐是吐不出来了!” 小彩被溅起的水花击出很远,摔在地上。 那些飞溅如骤雨的水花,哗啦啦扎下来,却半点未沾一朵的身,落在她周围溅起一片水雾。她诧异回头,只见孽龙还在原处,周身水雾蒙蒙,喜怒不明地睨着她。 “……你别生气了。”她小声嘟囔。 孽龙发出一声龙啸,一朵赶紧抱住头。还以为他会发怒,竟已化成龙身再次潜入水中。 又接连几日,他都没有出现。 一朵知道,他生气了。 抱歉的话说千万句,都无法抹平他的怒火,只能默默站在水边,抱着一屉肉包子,等待他的现身。 没等来孽龙,却等来了玄辰。 玄辰周身杀气腾漫。天空翻涌的滚滚白云之间,天界大神悉数在列,各个面色萧杀,一副大战在即的杀伐肃冷。 一朵退了两步,她知道,天界众神仙来收孽龙了。 第350章 降服 第350章 降服 玄辰翻手之间,天空轰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河水翻滚而起,盘旋拧成巨大的水柱,直冲天际,涌入天上的空洞之中。 那条暗红色的长龙就盘踞在竹屋附近,瞪着一对如血般的凶狠龙目,周身寒气缭绕,似要将周围结冻成冰。 水位越来越低,再不能浸过他庞大的龙身。 一朵瞬时白了脸色。玄辰吸干河里的水便是断绝孽龙后路。降服孽龙,也多了一分胜算。 骄阳变得愈发炙热,烘烤大地如置热锅。大地一寸一寸龟裂,连流出的汗水都瞬间蒸发。 一片黑色的浓雾中,孽龙化成人形,飘在竹屋上空,用怒不可赦的目光瞪着一朵。 “你设计害我。”他冰冷的声音如利剑穿心,发出一声怒哮,瞬间毁了整个竹屋。 残飞的碎片中,玄辰掠地而起,一把抱起一朵,躲过那飞射而来的残骸。片片擦身而过,一朵心口突跳。 她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而阿牛,也终究误会了她的初衷。 “可不可以放过他?”一朵涩声问玄辰。 “与三界为敌,岂能放过。纵观天下苍生,断然不能留他。”玄辰漠声道。 “他……毕竟是阿牛啊。”一朵哽塞了喉口,感觉心口有千斤重石压着,喘息困难。 玄辰将一朵放在绝对安全的半山腰上,纵身飞去,已联合半空中的众位神仙,发起猛烈毫无转圜余地的攻击。 小彩阻住一朵的去路,不许她下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下面惨烈的打斗。 众位神仙射出的道道金色灵光,如无数条细密的雨线,编织成网,铺天盖地压了下来。以天罗地网相控孽龙,他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无数的念咒如魔音贯耳,顺着细密的光线一波紧接着一波压向孽龙。 他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似深受折磨而不能挣脱。周身怨煞的寒气翻涌飞腾,沿着条条光线盘旋飞击回去。 有的神仙已受不住怨煞反噬之痛,唇角缓缓溢出鲜红的血滴。 玄辰悬立在半空中,操控整个法阵。见不少神仙已虚弱无法坚持,赶紧变换阵型,将无力坚持下去的神仙排斥出阵。 孽龙就趁玄辰变换阵型的缝隙,从头顶射出一道黑色的流光,直射向玄辰。 玄辰为操控整个阵局,无力分神躲避抵挡,生生吃了那一击。口中溢出黑色的血,沿着他的唇角滴滴坠落。 一朵看得心惊肉跳,小彩赶紧捂住一朵的眼睛,生怕她失控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而现在的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一介凡人了啊。 再看不见前方的打斗,只能听到一声声砰然的巨响和那惊天动地的愤怒嚎啸。 一朵痛心地瘫在地上,深深低下头,埋在双臂间,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该怎么办?不想玄辰受伤,亦不希望阿牛出事。可事情已无法圆满,正邪相争,总要有一方倒下。 “这是三界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难过。”小彩抱住一朵的肩膀,小声安慰,“你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他们,是福是祸就看他们的造化。” 一朵靠在小彩怀里,忽觉心力憔悴,再没有气力起来。 “累了就睡一觉,等你一觉醒来就都结束了。” 一朵抓紧小彩的袖子,忍住心底的挣扎与无奈。 “一朵,当阿牛葬身在莲池,成为孽龙降世的祭品时,你就该知道,他已与三界为敌,人人得而诛之。这就是他的命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我们无法主宰,只能顺其自然,任其发展。” 小彩幽幽一叹,下巴抵在一朵的头上。远看他们两个就向一对双胞胎,竟长得那么相像。只是小彩的眉宇间透着英飒之气,不如一朵的眉目柔婉甜美。 “你说你要修仙的,这般心胸狭窄,放不下的凡尘诸多烦恼,如何成仙。” 一朵在小彩的怀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每一声巨响,她便更收紧一分。忽然,大地一阵摇晃,明显感觉到山上的巨石摇摇欲坠。 小彩抱着她冲天飞去。 一朵不敢睁眼,生怕看到一片惨烈的景象。不管是玄辰受伤,还是孽龙被收,都不是她真心愿见的结局。 只有逃避,或许能为自己留下一点点余地。 在那一片天崩地陷的巨响之中,一声龙啸冲破耳际,无数声的哀嚎,有什么东西岿然坍塌。 一朵终忍不住猛地睁开眼,孽龙已冲破众位神仙设下的结界,痛苦伏倒在地。 而玄辰,亦受了重伤,还在极力维持不堪一击的法阵。 孽龙已化成长长的龙身,正瞪着一双虎视眈眈的眸,缓缓逼近玄辰,张开血盆大口又一声山摇地动的怒吼,似要一口将玄辰吞入腹中。 “不要……” 一朵大吼一声,孽龙硕大的龙头微微回首,巨大的龙目喷火一般瞪着一朵。 一朵不住摇头,“不要……阿牛……” “吼……”又是一声巨吼。甩起庞大的龙尾,扫过一堆残骸飞射向一朵。 小彩赶紧向更高处冲去,躲过翻滚而来的攻击。 就在一块巨石压顶射来时,一片华光如漫天烟花绽放。一把雪白的折扇撑起一片白色的屏障,将一朵和小彩护在屏障之下。 一朵大惊之中又不禁大喜。 那把雪白如玉的折扇,是长乐的器物。豁然寻去,正见长乐一袭长衫飞扬,就立在不远处的上方。 依然的孑然一身,旷世而孤立,如初生的旭日阳光,照亮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长乐……”一朵颤声呼唤。虽然思念,却最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长乐。 长乐虽会是击败孽龙的唯一希望,可强强对敌,誓必两败俱伤。她怎忍心见长乐受到丝毫损伤,然还不待她阻止,长乐只看了她一眼,便已飞身向孽龙袭去。 玄辰见长乐来助,大喜。赶紧重新汇聚力量,再度操控法阵重置。 长乐手中的折扇飞出无数的寒光飞刃,如一片白茫茫的雪花射向孽龙周身。那些飞刃并未像孽龙想的那样刺入他的肉身,就在孽龙发力抵挡时,那一片利刃瞬息化成无数簇火光,以孽龙周身的煞气为油,燃烧得更加旺盛,似永不会熄灭。 这便是长乐对付孽龙的杀手锏。 孽龙失了一半的龙筋,好喜水性,最惧怕火光。 长乐的妖火,正是孽龙的致命弱点。 孽龙庞大的身体躲避不及,又没有水灭火,发出痛苦的一声呻吟。化成人形,收起被火光灼烧的脚踝,愤怒地汇聚全部力量袭向长乐。 一朵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一时间竟再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幸好,长乐不是孤身奋战而来,宜汤和崔珏,还有天后曦蕊的赶来,终于让一朵看到了一线曙光。 这一场大战打了三天三夜,流光飞溅忽明忽暗中,早已分辨不出到底谁是谁,又谁受了伤又谁发出一声痛嚎…… 一朵心憔力悴地瘫在地上,不住祈求老天保护她的儿子,保护这一场大战可以尽快结束。 小彩说她,“事实不能两全。要么舍弃你的亲人,要么舍弃你的青梅竹马,总要有一个选择。” 一朵不住摇头,挥散眼角的泪光,“不不不……孽龙若死了,我的儿子……可还能保住?当年我和魔魂葬身在忘川河底,我清楚知道,魔魂有一丝尚存,我便存在。而我若存在,魔魂亦不会亡灭。这便是狐皇的命运。” “魔魂是从各代狐皇身体内剥离出的怨煞之气凝聚,与孽龙不同。魔魂本就与你息息相关,或许孽龙并非也与长乐命脉相关……”小彩的声音猛然止住。 一朵顺着小彩的目光,亦无比震惊地看向那一片歇止的打斗中。 孽龙终究是输了。 就败在长乐的火焰之下。 孽龙疲惫又无力地匍匐在地上,长乐手中的雪白折扇化成白色火焰的利刃,直直刺向孽龙的头颅。 “不要长乐……” 一朵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离体飞走了,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怎奈那么遥远的距离,她根本无法瞬间到及。 长乐手里的利剑,还是刺入了孽龙的头顶。 黑色的血光喷溅,洒落一地红色的雨。 一朵猛抽一口冷气,如冰雪灌顶,大脑一片空白。 长乐猛地身体向后飞去,竟是似受到什么重击一般,全然无力地栽倒在地。 “长乐……”一朵哭着跑过去,抱起地上的长乐。 “长乐……长乐……” 不住的呼唤,长乐总算睁开了眼睛。透明般的黑色眸子中,映着一朵的满面泪痕。他浅浅笑了下,张口小声说。 “不负众望,我做到了。” 一朵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我的长乐是最英勇的英雄。” 长乐很满意一朵的夸赞,疲惫地长吐口气,抬手擦去一朵脸颊上的一滴泪痕。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朵,便疲惫地闭上了双眸。 “长乐……” “娘,我只是睡一下。”长乐低声呓语一句。 一朵又哭又笑地抱紧长乐,紧紧地贴在怀抱中。 孽龙是吃了数以万计修成人形妖精的血肉而幻化,哪里那么容易就会死。仍然有一丝意识尚存,瞪着憎恨的圆鼓龙目盯着一朵,张张嘴只能发出厚重的喘息和一丝呻吟。 第351章 后会有期 第351章 后会有期 孽龙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凶狠憎恨地瞪着一朵。 “你哄骗我……” “我没有。” “我乃孽龙,岂会被你等轻易制服。哼哼……”他阴笑两声。干裂的龙身上,流出的血液愈加浓黑,恶臭扑鼻。 “不好!他要逃!”天后大喝一声,抛出一个金光熠熠的铃铛,在孽龙的上方瞬间变大,发出刺耳的铃铛声,一点一点向孽龙压去。 “天后娘娘手下留情!”一朵急声道。 “若不趁他虚弱时降服,待他恢复后,将难再征服。”天后厉声道。 一朵祈求地望向不远处的玄辰,他亦已疲惫不堪,依然长身玉立保持清傲绝世的寡淡。 “封印吧。”玄辰淡淡看了一朵一眼,道。 “天帝!若将孽龙封印,必定有朝一日冲出束缚再度为孽三界,不是上策!唯有借此机会将他彻底焚毁,才能以绝后患。”不知为何天后这般坚持要将孽龙处死。 难道她不知道孽龙降世与长乐有关,虽然不知孽龙的死会不会牵连长乐,一朵绝对不会冒这个风险。 更何况,那是阿牛啊! “不要!不能杀了他!”一朵将长乐交给小彩,便奔到受伤的孽龙身前。若那个金色的铃铛坠落下来,那么就让她和孽龙一起在铃铛中化为灰烬。 “王后娘娘执意阻挠意图为何?”天后厉声相逼。 “没有意图!” “该不是妖界有意操控孽龙进犯天界吧。” “天后娘娘休要造谣生事。”一朵喝道。 天后冷笑一声。“怕是事实。” “够了!”玄辰不悦一声喝。 天后面露尴尬,看向玄辰神色幽幽,透着一丝自嘲的冷笑。 “你又玩什么把戏。”孽龙在一朵身后不屑讽道。 一朵顿觉脊背发寒,冷汗透衣而出。惶急之下竟忘了孽龙对她产生误会的憎恨,很可能从背后一口就吃了她。强自镇定本能的恐惧,低声直言道。 “我从没设计陷害你,阿朵和阿牛的故事也的真的。我想救你,也想保住我的儿子。” “将孽龙封印何处才安全?”宜汤疲惫坐在一块断垣上,看样子也受了伤,却不堪忧。他想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南海深渊脱离三界气息,不受世尘干扰惊忧,唯此处最佳。” 崔珏想了想,颔首赞同。 玄辰亦是想到了南海深渊,只是,“孽龙庞大不容小窥。” 就怕南海深渊不能将其彻底镇压,况且水中正是孽龙休养生息的最佳处,寻到机会一定还会出来为害。 宜汤深知玄辰担忧,惑然道,“若能有人看守,化其戾孽之气,许能两全。” 崔珏沉吟稍许,“这么危险的事,找谁去做?” “望眼三界,只怕没人愿意。也没这份能力。”宜汤揉着胸口,跳下断垣,在孽龙附近徘徊两步。想了半晌,也没想到合适人选。 “冥王,崔判官!你们也打算放过孽龙了!”天后娇喝一声。 “上天有好生之德。”崔珏淡淡瞥一眼天后,薄声道。 天后看了看玄辰,又看了看一朵,最后看了崔珏一眼,闷笑两声,“我真搞不懂,在你们心中,到底何为最重!” 大家都各怀心思地默然了。 一朵忽然出声道,“我愿意看守孽龙,感化他戾孽之气。” “混血兔!你现在只是一介凡人。”宜汤大喝一声。 “望眼三界,唯一能找回阿牛神识,将你感化之人,便只有我了。”一朵忽然跪在地上对着上苍叩拜。 “祈求上苍赐我看守孽龙之力,孽龙戾气不化,永不离开南海深渊。” “混血兔!”宜汤怒道,“你清楚南海深渊是什么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 一朵浑然不闻宜汤的话,再度叩拜,“祈求上苍,赐我看守孽龙之力。” “若你誓言灵验,孽龙的戾气永不感化,你将永远不能离开南海深渊!”宜汤去拽一朵起来,被一朵执意推开。 “这是我的选择!”她再度叩拜上苍,“白一朵诚心祈愿,求上苍感应我诚心所求。” “狐狸……”玄辰呢喃一声。 “我真心求愿。”一朵端跪着望向玄辰,深深的目光祈求身为天帝的玄辰,可以帮她将祈祷上传天道,应其所求。 一朵眼中的坚定决绝,撼动了玄辰疲惫的身体。他唇边抿出一丝苦涩,“狐狸,你若永世封印南海深渊也不悔?” “不悔。”一朵想都没想,断然道。 她看向远处睡在小彩怀里的长乐。她不知道,长乐现在的虚弱到底是否与孽龙的虚弱相关,可这样的风险,她不敢再冒。 身后的孽龙发出阴冷的哼笑,“凭借一个女子,也想看守本尊?笑话!区区南海深渊也想将本尊封印!” “求上苍应允!”一朵急声祈求玄辰,可以将她的祈祷传达天道。 玄辰挣扎半晌,紧紧闭上眼,一扬手。掌心射出一道金色的光柱,直达遥远的天际,破开厚重云层,洒下万张金光。 一朵赶紧抓住机会,再度叩拜祈求,“白一朵求取看守孽龙之力,孽龙戾气不化,永世不离开南海深渊。” 道道金色的光芒盘旋翻转,如一个巨大的金色轮盘,一点点压向一朵。 一朵再次磕头叩拜,磕得额头鲜红一片,还不停歇。 宜汤别开脸,不忍心去看。手紧紧抓成拳,“混血兔,你为何执意如此?” “求上苍应允!”一朵高声喊道。她的声音一点一点飘远,响起无数道的回音,“孽龙戾气不化,永世不离开南海深渊。” 回音越飘越远,似已达到遥远的天边,响彻那笼罩整个大地的茫茫穹苍。 金色的轮盘射出无数道的细碎光芒,照耀在一朵身上。丝丝缕缕的热量沿着每一个毛孔渗入,正有无边无际的力量一点一点汇聚体内,将她整个身体悬空飞起。 长裙飞扬,如那盛开的白色莲花。眉心金光烁烁,似有什么东西在眉心汇聚成焦,最后化成一点金色的烙印。 是一朵金色的莲花形印迦。 宜汤和崔珏都大惊,上苍居然赐给一朵金莲纯正之身。那只在上古才有过那么一位,可以化解世间所有怨煞之气,净化所有污浊之灵。只要受其力量净化,一碗浊水都可瞬间清澈澄净,不再沾染一丝一毫的凡尘俗念。 宜汤大喜。 一朵有了这样的能力,感化孽龙指日可待。上苍竟感动,降下良运。 “哈哈哈……本尊吃了数以万计的妖精血肉,又以朱上云断情绝爱的肉身为祭品降世。没有感情便不受感化之灵。想将本尊驯化成温顺的宠物,任你们操控凌虐!痴人说梦!”孽龙狂妄笑道,“待本尊身体恢复,定你们每一个,整个三界,践踏成灰!” “阿牛!毁你龙身,化成龙珠,将你怨念封印其中,以南海深渊相困。你想再出来为祸,也没那个机会了。”一朵冷声道。 “你。”孽龙狠狠咬牙,周身寒气逼人,却已发不起任何攻势。否则,他一定会将面前这个浑身闪烁金光的白衣女子撕碎。 “自此你我将在南海深渊度过漫长岁月。”一朵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周身金光萦绕,如远方日光在群山勾勒出的金色边缘。 一朵冲天而起,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芒将孽龙笼罩。玄辰、宜汤、崔珏,赶紧合力设法阵念咒语。孽龙一声痛苦的怒嚎阵阵,庞大的身体在金光中翻滚挣扎,洒出一片黑色的血光,恶臭阵阵。 那臭味,便是无数的怨念戾气,犹如腐尸之味。 “轰”的一声巨响,云层中传到道道霹雳闪电。 孽龙的身体一点一点融化一滩血水,在炙热的大地上烘干成一片干硬的黑色痕迹。在那一片污秽之中,有一颗荧光圆润的硕大红色珍珠。 那便是孽龙化成的龙珠,里面聚满了孽龙吸食无数血肉之躯的怨煞之气,包括阿牛的灵魂也在其中。 一朵将龙珠握在掌心,其中还发出孽龙痛苦的呻吟和不愿被化成龙珠的怨骂。一朵笑了两声,将其托在掌心,轻轻念动灵力汇聚的咒语,孽龙一阵挣扎的嚎叫后,渐渐没了声音。 暗红色的珍珠更加光亮了些许。 当这颗龙珠真正化成纯白的颜色时,便是化尽了孽龙的怨煞。 一朵让小彩送长乐回妖界休息。只有在妖界的气息下,长乐才能尽快恢复。她也不想长乐知道,她的最终去向。 望着小彩哭着带走昏睡的长乐,一朵眼角隐有泪光,却笑了。 天后开启直接通往南海的通道。 一朵抱着孽龙的龙珠走向通往遥远天边的远方,后会有期,我的爱人,我的亲人,一切我在乎的人。 宜汤和崔珏相送,却没有玄辰的身影。 一朵没有看到,就在天后开启这条通路时,玄辰已倒在那一片废墟之中。 闭上灰色眸子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始终望着远去的白色背影,唇边扬起一丝浅浅的笑,呢喃一声。 “狐狸,一定要回来。” 蓝色的衣袂淹没在一片风沙之中,那一向片尘不染的绝傲身影,渐渐染上尘埃沙土,只余唇边一点淡淡的残笑未散尽…… 第352章 玄辰那年 第352章 玄辰那年 那一年,我亲眼看到狐皇缘慈被母后推下诛仙台。 那时候,我还不到三百岁,人界七岁孩童般大小。我阻止不了一切的发生,亦不敢阻止。母后一向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 我就藏在诛仙台附近的玉质蟠龙天柱后,亲眼看到天父疯了般要杀了母后。 “你不敢了!你对她的爱也不过如此!” 不知为何,母后质问天父的一句话,让我心口生生一刺。 天父背影颓败地离去,母后狂笑一阵,便也去了。 我小心翼翼站在诛仙台上,往那寒风凛冽的下方看。空远幽寒的黑色深渊,像一个涂炭万物生灵的魔窟,我吓得心口砰砰狂跳。正欲离开,猛然间看见,在一片混沌的漆黑中狰然浮现一张女人扭曲变换的脸孔,发出一声幽怨如剑直刺人心的嘶喊。 “白儿,我的女儿……” 我吓得转身就跑下诛仙台,一直跑了很远,还不能缓解满心的恐惧。那是狐皇最后一丝残余灵念,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唤。 一代狐皇就这样陨灭了,死的如此仓猝。 而她的女儿,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那只通体雪白的九尾小狐。 我其后经常做噩梦,总是会梦到狐皇缘慈被母后推下诛仙台的那一刻,梦到诛仙台下那一张狰狞可怖的苍白脸孔。甚至她还会扼住我的咽喉,逼视我说。 “你母后害死了我,害死了我……” 我时常梦中惊醒,不能安寝,在窗前枯站到天明。 母后明明答应狐皇会放过白儿的,可母后没有信守诺言。 我知道母后恨天父对她的冷漠与疏离,原先人前还能与母后相敬如宾,自从狐皇缘慈死后,天父在人前也对母后冷漠如冰。 母后便将余下的怨恨发泄在那只小狐狸身上,时常鼓动众位仙家上奏天父,九尾狐命带邪念,断不能留。天父一直不允众位仙家的奏表,虽没对那小狐狸表现亲络和任何殊荣,却允许她可以四处活动,就是闯入哪位神仙的府邸偷走了仙果吃,被告状到天父面前,也未曾降下任何惩罚。 我知道,天父在以沉默的方式纵容那只苦命的小狐狸。 天父不表态,谁也便不敢拿那小狐狸如何。可那样弱小孤苦无依的小狐狸,如何受得住众位神仙的讽刺鄙薄相待。她从不化成人形,周日拖着如半圆形扇面的九条尾巴蹿来蹿去。见到人就躲闪抛开,从不敢在人前露面。 我经常偷偷去狐皇的府邸看她,我只远远看她一眼,悄悄将一些吃食放在门口便走了。 许是那小狐狸见我对她冷漠的态度,比旁人厌恶的态度亲善很多,才会溜入我的府邸,赖在我的床上霸占我的房间。 我还是有些生气的,我一向不喜欢任何人触碰我的床。 可我没有撵走她,这是我的母后欠她的。 我经常站在窗外,看我的床上那蜷缩一团的雪白身影,每次都不禁心头刺痛。 我虽有父有母,又何尝不是与她一样悲哀。 看似光鲜显赫的身份背后,是父母对我的疏离与淡漠。竟不比弟弟在他们面前的一分一毫,我理解弟弟年幼应得到更多的宠爱。 可是…… 弟弟并非母后亲生啊。 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许是我安静惯了,平时也经常来去不发出任何声响,才会极难被人发现我的存在。那一年,母后中毒昏迷不醒,初生的弟弟性命垂危。天父抱着弟弟去了神女殿祈求神女祈福庇佑,其实我也跟着去了,天父只是极少回头看我一眼,疏忽罢了。 我就停在殿门外,我知道神女殿不许男子出入。天父的天帝,自然例外。 神女殿的内外都没有人,连个侍奉的仙侍都没有。说是神女这段日子喜欢安静,不喜人叨扰,往日里神女殿内外都无外人。 我就候在殿外,却隐约听到殿内天父和神女的对话。 “这是我的孩子……我不会给任何人!” “静弦,我会给这个孩子一切我所能给的一切,天后亦会视如己出。” 我顿时双耳嗡鸣,在紧闭殿门的缝隙中亲眼看到天父将弟弟化成灰烬,洒入九瓣白莲的圣水之中。对于天父狠绝如此,顿觉脑袋轰鸣,半晌不能回神。待我发现,天父转身出来时,赶紧化成点点水滴,附在一侧花丛中的花瓣上。 直至多年后,我也想不通,为何天父会那般做,他到底为了守护谁? 若说为了守护母后,他做了最伤害母后心的事。若说为了守护狐皇缘慈,在缘慈死后,他没对母后最任何报复,若是为了神女静弦和天父的儿子,他曾经又亲手毁掉了白儿和玄澈的姻缘。 最后,我想通了,天父要保护的人,只有他自己。 反之,若换成我,我又会怎么做?我不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玄澈,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不知不觉间,我也曾怨恨过,那个活泼好动的弟弟。我们虽有同一个父亲,而在我眼里他却是神女和天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我对他比较疏远,却又疏远不了血浓于水的亲情,我在纠结挣扎中,时常对那个弟弟忽冷忽热。 尤其看到母后,总是对弟弟亲昵和善的脸孔,我就忍不住难过,甚至怨愤。 我不会说出去这个秘密。 我是大天子,熟读万卷书,精修法术仙法,我曾是众望所归,都以为我会是天界的天子,未来的天帝。 而我那个刚刚出生的弟弟,便被天父立为皇储,刚刚出生,他的身边便已高过了我。 每次见到母后抱着小玄澈,亲手剥葡萄或者喂他喝汤时,我就变得愈发沉默,悄然转身离去。却在心里希望着,有朝一日那个秘密可以昭告天下,夺去玄澈身上的所有光环。 我经常告诉自己,无须在意。 我的高贵在于血统,无需言与任何人知。 回到我的府邸,我还有那只雪白的小狐狸陪着我。 谁都不知道她寄居在我这里,我也从不让任何人知道。 母后不会喜欢我亲近她仇敌的女儿。 我读书的时候,她在睡觉。我吃饭时,她在睡觉。我练剑修习法术时,她在睡觉,我沐浴更衣出来时她还在睡觉……她就那样日复一日地睡觉,不吃不喝,也不动一下。 有时候,我怀疑那个孩子已经睡傻了。 会拿小狐狸最爱吃的仙果在她面前,用果子的香气将她熏醒。她睁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啃一口果子,眼皮也不愿意抬一下。懒洋洋的样子,总是让我唇角不禁上扬。 “懒惰会让人变得意志消沉。”我说。 她不置可否,闭着眼睛呢喃一声,“娘说,害怕的时候就睡觉。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 “那是逃避。”我有些生气她这般不振作,又不禁心疼她。 “大天子高高在上,哪会懂。”她又趴下睡觉了。雪白的小爪子捂住眼睛,身子蜷缩一团。 我觉得她可能是有些冷的,不然为何总紧紧蜷缩着身体,便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就一直睡在我的床上不知多少年。 我的房间,不许任何再进来,下意识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到她好眠。 仙婢们不敢进来,有一个人却在天宫里横冲直撞惯了。那就是母后收养的女儿,未来花神,思君。 小思君的身世也很可怜,她的父亲瞬启早早就过世了。其母,我的姨母也在不久前抑郁而终,留下她孤苦伶仃。母后膝下无女相伴,便收养了思君在身边抚养。 当年花神瞬启和龙族小公主姬雪的事,天家神仙都心照不宣,知道是母后在幕后做了手脚。只是谁都没有道破,我也心知肚明。 小姨母,我见过几次,性情懦小娇弱,绝对不会做出与人苟且之事。 母后将思君宠得忘乎所以,从不知何为尊卑礼节。 当思君偷偷避过殿外众位仙侍,闯入到我的房间时,我并不惊讶,却怒了。 “莫不是玄辰哥哥在房里藏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不想思君看见?”说着,思君娇滴滴一笑,便飞到床上一把扯下床上蒙着的被子。 我阻止不及,思君看见了我床上蜷缩熟睡的小狐狸。 “啊!”思君吓得惊叫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把丢了被子跳出老远。“她怎么在你这里!那是邪妖!” 小狐狸被尖叫声惊醒,雪白的爪子揉了揉迷蒙的睡眼。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模样极为可爱。 我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抚摸她雪白的皮毛,对思君冷声道。 “我的事,不用你插言。” “玄辰哥哥居然为了一只邪妖吼我!我去告诉姨母!” “站住!” 我的一声怒喝,未能阻止住思君,她不见了踪影。 娇纵任性的思君果然将此事添油加醋,大肆渲染。气得母后,罚我跪在凌霄宝殿十天十夜。还勒令我不许再靠近那只九尾邪狐。 我不做声,母后狠狠给了我一记耳掴子。 “你个不孝子!母后的话都不听了!” 我低下头,咬住牙关,从唇齿间硬硬挤出两个字,“遵命。” 待我回到寝殿时,已是十天之后。我被母后禁足思过,三月不得离开寝殿。我的膝盖青肿一片,多日不能下床。 而小狐狸,自那之后多日,我都没再见到她。 我刻意将我床上她睡过的位置留出来,希望她来的时候,可以轻易找到她原来的位置,还懒洋洋地睡在那里。 可她再也没有来过。 待我禁足日满,也能下床走路,我才知道,她已被天父和母后贬下天界,沦为妖界的妖精。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 精神恍惚地站在院中的木兰花树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中抽走了一般,只剩下一口喘息的呼吸维持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只知道,仙妖殊途,我们将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选了一块上好的白玉料子,与她周身雪白的皮毛极为相似。一刀一刀精心雕刻了一只九尾白狐,用一颗红色宝石镶嵌在她的眉心。 这个玉雕成了我的至宝,整日戴在身边,自此再没离开过。就被我藏在贴身的虚境之中,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也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唯独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心口的位置,有一只九尾白狐的玉雕。 只有我自己知道。 自从小狐狸离开天庭后,我再没和思君说过一句话。 她还经常来找我,帮她看一看她新种植的花卉,可美丽。她有好品种的花卉,总喜欢四处炫耀,昭示她这个未来花神种花本事多么高妙。 一日她拿了一盆天父从西天佛祖那里得来的菩提种子,据说可以种植在花盆中,开出蓝色的菩提花。确实稀罕,谁也没见过蓝色的菩提花,而且据说世间只有这么一颗种子。 菩提寓意吉祥,可凝神静气,驱除邪念净化心灵。 若能得这样一颗菩提种子,长期配戴在身上,便可驱除人身上的邪念孽气。 “确实很好。”我低喃一声,淡淡一笑。 若能戴在小狐狸身上,或许能驱除狐皇命带的妖邪之气。只可惜,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思君笑逐颜开,“玄辰哥哥,你终于原谅思君肯理我了!思君也是为了玄辰哥哥好,接近邪妖会让你变得性情古怪的!你看你,现在都会笑了。若不是我告诉姨母,你跟那只妖精脱衣一起抱着睡觉,姨母还不会狠下心将那只讨厌的妖精从天庭贬去妖界。” 我一把捏碎了思君捧如至宝的花盆,一把夺下埋在土壤中的菩提种子。 思君吓得大哭起来,跳着脚跑来夺抢,“那是我的菩提种子!你快还给我!将来结了果子,我要送给玄澈哥哥的!” 我鬼使神差地一把捏碎了那个菩提种子,转身淡然离去,背后传来思君嗷嗷的大哭声。 自此思君每次看到我就远远躲开,护住她精心培养的花卉,生怕被我一把毁掉。我也再没有理会过她。她会是未来的天后,母后和天父早已内定的人选。 第353章 岁月如梭 第353章 岁月如梭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天界过去了一千年,不知妖界过了几个千年。 我经常抚摸怀里的玉雕,会想小狐狸现在长成什么样子?她的皮毛还那样白?她眉心的一撮红毛还那样红?她可还记得我?记得曾经经常霸占我的床。 那一年正逢天父大寿,大摆筵席,广邀三界王者参加寿宴。参加寿宴之人,大多家中有女初长成,带着家眷一同赴宴,席间还要献技表演。 天父虽没明言,但大家也都猜到,天帝有意为他的两个爱子选取天妃。而天子玄澈的天妃,天父早已有了内定人选,便是天界第一美人,花神思君。天父为表三界同等,对外说,天子玄澈天资聪颖,模样生的更是绝代无双,一般女子都比不过,唯有三界第一美人才配得。 故而,广选三界美人。 那一场盛宴,备受瞩目的却不是天界的花神思君,而是妖界的狐皇白儿。她一曲芳菲桃花曲,冠华绝代,芳菲无尽,惊艳整个三界。 那时候的妖王坐在王座上,满面荣光得意洋洋。白儿却只淡淡一笑,退下瞩目的高台,回到她那毫不起眼的座位上。 那是白儿。 我按住胸口的位置,只觉那里砰然一跳,唇角忍不住上扬。 妖界几千年,她已长大成人,出落得这般美丽。 不知她可还记得我,记得她曾经睡过我的床,我们曾一起相伴很多年。 我与攀谈的宾客寒暄几句,再抬头时,她已不再她的座位。趁天父不注意,悄然退出大殿去寻她。 在那绵延百里的蟠桃林,盛开的桃花灼灼其华,娇媚万千。 我看到了一袭白衣胜雪她,却是在和玄澈说话。 距离太远,我听不清楚她们说了什么,只看到玄澈脸上明朗如旭日初升的笑容。我不知道那样的笑容意味着什么,不过看得出来玄澈很喜欢白儿。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见白儿懒洋洋走过来,我心口又抑制不住地乱跳几下。她打个哈欠,看样子还很困,想找地方睡觉。我忍不住笑了,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贪睡。 我以为她过来跟我打招呼,以为她还记得我们曾经小时候相识过,毕竟只是过了一千年而已。 可她…… 只淡淡瞥了我一眼,陌生的,疏离的,客套地对我微微点头便擦身而过了。 那一刻,我又感觉到了那一年得知她被贬下天界为妖时的空寂,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抽走了般。 我没有唤住她,只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融入到一片仙雾缭绕的深夜之中…… 天父寿宴罢,并没有按照程序三界海选三界第一美人。在白儿献舞时,众人发出的赞叹惊艳之声,早已胜过了百花齐开般美艳的思君。天父已知花落别家,有意护短便含糊过去,可白儿已成为三界公认的第一美人。白儿论容貌艳丽确实不及思君美艳,可姿容气质清丽脱俗如白莲圣洁高雅,远远胜过众星捧月的思君。 天父想要的人选不是白儿,那么白儿便不是三界第一美人。众人也只当一场笑话,便过去了。 玄澈却认了真,时常问天父,“既然妖界狐皇已是三界第一美人,天父何时将她接来天庭?她居然觉得我是小孩子。” “待澈儿长大些,此事再议。” “好!等本天子长大些,亲自去迎她!” 玄澈的想法太过简单,也太相信天父的承诺。仙妖殊途,若白儿可以这般轻易回返天庭,当年也不会被贬下妖界为妖。 自从天父的寿宴之后,思君经常蹲在瑶池边哭,还时常抓着我的袖子,问我,她是不是不够美。 我总是漠然扯回自己的袖子,径自走开,她却追上来从后面抱住我。 “玄辰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为什么玄辰哥哥总是对我冷冰冰的?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了?” 我厌恶地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远,身后传来思君更加大声的哭泣。 我回到寝殿,还时常望着床上的某处发呆,那曾经是她睡过的地方。不知为何,都过了一千年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睡过的地方存有她的温度。 思君大怒白儿夺走了她的所有光环,玄澈也时常想着白儿发呆,对她不理不睬。 她求了天后的特令,降下仙禁之术。自此妖界再开不出半朵桃花,也便再不能助白儿跳那桃花漫天的芳菲桃花曲。 我得知此事很生气,她们已经夺去了白儿的尊贵沦为一介妖精,竟还要毁掉她引以为荣的骄傲。一个人在失去了尊严之后,连最后的荣耀也被人如此践踏,白儿就太可怜了。 我抓住一次机会,自愿请缨求天父,去妖界办差历练。是去妖界妖王手中,取回天界至宝封魂珠。当年镇压魔魂时,这件宝贝便暂由妖界的妖王暂为保管。 天父正苦恼派何人去能顺利索回封魂珠,再没有比天界大天子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第一次来到妖界的土地,那样浑浊的妖气,她便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几千年,与亦正亦邪的妖精为伍,我觉得那是对一位天界神仙最大的折辱。 我真切感觉到心在痛。 尤其当我来到幽江之岸,看到她的狐皇宫,都是一些狐妖时,更加心痛不能自抑。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拥有至高无上的尊荣,却因为母后的毒辣,天父的自私,成为他们上一代恩怨的牺牲品。 我没有露面,我不能让人知道,天界大天子私自来探望她。若传到天界,会对她造成致命的灾难。母后那样的厌恶仇人的女儿,绝对不允许她的儿子接近那个女孩。 我只远远看了她一眼,她正在千峰山上的温泉池泡温泉。我看到她光洁曼妙的背影,胜雪般洁白的肌肤,害得我脸红心跳,仓皇低头转身避过。 她却已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一个转身已穿好白色的衣衫,赤脚站在岸边的岩石上,冷声质问。 “什么人!” 我赶紧掩去身形消失,另她看不见我。身为大天子,却偷看了女子洗澡,实在有损颜面。 可那茂密的树林间,却羞涩走出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我眯眼分辨一阵,才认出,那少年是龙族的太子,羽宣。 他怎么会在妖界?擅自来妖界,是触犯天规的大罪。 “我我我……”羽宣深深低着头,面红耳赤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白儿只浅浅瞥一眼他,嗤笑一声,便已离去,“小弟弟,这里妖精诸多,早些回去,以免被人觊觎你龙族太子之身。” “姐姐……”羽宣忙声呼唤,白儿已在千峰山消失无踪。 我也离去了,去了妖王宫去索要封魂珠。待几日后,我离开妖王宫,想在离去时再看白儿一眼,却看到龙族的公主曦蕊抱着重伤的羽宣在幽江。 “发生何事?”我不得不现身。 “参见大天子!”曦蕊哭着叩拜,“家弟年幼无知,不慎踏入妖界,被妖界之妖所伤……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忙用仙法护住羽宣的神魂,没有让曦蕊带羽宣回到南海龙宫,而是寻了个隐密处暂时安置羽宣。 妖界的妖精伤害龙族太子,这种事若传出去,誓必龙族和妖界要发生冲突,况且还是白儿掌管的幽江之岸。 我不能让白儿再与天界之人有任何冲突,会让她的处境更加岌岌可危。龙族在天界地位举足轻重,而白儿又是被众神仙求死罪,才被天父网开一面贬下妖界。 曦蕊岂能容忍家弟被伤至此而不予追究,要冲入狐皇宫要狐皇追查此事,将幽江里的鱼妖抓来偿命。 我阻止了曦蕊,“身为龙族太子公主,擅自进入妖界,已触犯天规。你想天父得知此事按天规将你和太子罚去锁仙台吗?” “宣儿身为龙族太子,岂能被一介妖精就这么不明不白伤害至此!我看见那妖精了,正是幽江里的一条金鳞银鱼!狐皇所掌管的妖精。” 我没有说太多,只道了一句,“太子私自进出妖界,被不识身份的妖精所伤,妖界倒可得个不知者无罪的说法。” 曦蕊顿时无言,却在心里起了憎恨之念。 “先带太子回龙宫吧,最好不要张扬,以免天规降罪。我会回天庭,为太子讨几颗老君的仙丹。” 曦蕊点头答应,手却紧紧抓成了拳头。 我知道曦蕊不打算善罢甘休,可我能做的只有暂时稳住。 我去了幽江边,抓住了那条金鳞银鱼。金鳞银鱼在妖界是圣物,确实宝贵,尤其那条金鳞银鱼已修成了人形。 我问她为何要伤害龙族太子,那鱼儿也很无措,竟落下泪来。 “鱼儿心仪之人树妖已修成仙身。天规仙妖殊途,不得相恋。我想成仙……可身为妖界的金鳞银鱼休仙哪那么容易。所以鱼儿动了邪念,想要吃掉龙族的太子……或许得了太子之神仙血肉,修仙有望……” 如此痴情的女子实在可怜,我便起了悲悯之心。 “你在狐皇麾下,理应效忠狐皇,勿起旁念。”我放她回到水中。 她依然在哭,“鱼儿谢过大天子不杀之恩。” “你尽心尽力为狐皇,便算对我的答谢。”我转身离去,身后传来那鱼儿的叩拜声。 “金鳞银鱼誓死效忠狐皇,以答谢大天子之恩情。” 后来那金鳞银鱼,便是一直苦守在幽江之岸寒雪之地的银老太。 在玄澈忘记了白儿之后,换了血狼的肉身之后,仍然还记得一切缘由的始作俑者,便是那尾金鳞银鱼,依然存恨。 用寒冰之咒封印幽江之岸,将银老太封锁在寒冰之地受尽孤苦凄楚,断情绝爱的孤寂,便是对她漫长一生的最大折磨。 我回到天庭去老君那里索要许多仙丹送去南海龙宫,竟是羽宣命劫,命数将尽,任何仙丹都无法救治。 曦蕊深知缘由,羽宣是为了白儿才受此重伤,无奈将此事道破,追究白儿之罪,积怨在心中愈演愈烈。 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曦蕊救弟之心,已强烈到会去擅改生死薄。 改变羽宣命劫,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修改生死薄,继而转换羽宣的命运轮盘。 曦蕊经常出入冥界时,我已渐有怀疑,却没料到她真的那样去做了。更没想到,曦蕊会将邪念动在白儿身上,在得以接近生死薄后,改了羽宣的生死薄后,还动了白儿的命格。 我得知此事时,赶巧我和玄澈在天道轮盘,俯瞰众生纷纭,感受众生凄苦。 玄澈看到命运轮盘的指针忽然乱转一番,直指妖界狐皇位。他脸上出现的惊讶,不亚于我的。 我没有做声,强力压制,没有表现出半分错乱。 玄澈却乱了阵脚,当即冲下天界去了妖界。 我知道,玄澈去找白儿了。我稳在天界没有下界,我要守住玄澈私自下界的秘密,不让天父察觉。 接连两日,玄澈都没有回来,我诓骗天父,玄澈偷饮了三日醉,醉倒在我的寝殿,才瞒过了天父和母后。 可我疏忽了思君,她时常跟踪我们,还时常偷偷擅闯我的寝宫。 自从白儿那一曲芳菲桃花曲后,思君经常和玄澈闹得不欢而散,她也时常缠着玄澈追问为何对她不似从前。得知玄澈在我的寝宫大睡,似得了什么天赐良机一般,趁着我不在,不顾仙侍阻拦就闯了进来。 思君唯一一次没有向小时候那样,凡事都要告状到母后天父那里。 却似已察觉到了什么般,静待玄澈房间等待玄澈归来。 当玄澈回来,带着满身未散尽的妖气,还有那一脸未散尽的笑容,思君似已知道了什么,跟玄澈大吵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吵了什么,也不堪在意,只知道思君砸了玄澈的寝宫,闹得母后和天父都去劝架才渐渐安静下来。 母后当即下令,逼迫玄澈迎娶思君。 彼时的玄澈已长成成年男子的模样,俊朗非凡,意气风发,任哪个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倾心一片。玄澈不堪在意母后的逼婚,感激我帮其隐瞒下界一事,也还似往日那样经常找我来喝酒,可话题却从原先的论仙术法道,变成三句不离狐皇白儿。 他说了他们私定终身,说了他们情投意合,说了他们情愫已深…… 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心痛,针扎一般,痛得我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第354章 不留余地 第354章 不留余地 玄澈拒绝了和思君的婚事,那么坚决不留余地。 思君颜面尽失,又哭又闹好些时日。 母后早当思君如亲生女儿般疼爱,见思君这么伤心难过,也病倒了。天父的反映很是淡定,没有训斥玄澈,亦没有安慰思君,许诺思君什么。 我知道天父心底一定很高兴,他在看母后最疼爱的儿子,如何忤逆她,撕毁她的一片真心。那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天父会以一种幸灾乐祸报复的心态看着这场好戏。 或许,在天父换掉母后亲生儿子的那一刻,他已有了这个念头。 当我知道,天父暗地里是答应了玄澈和白儿的婚事时,更加笃定了天父在报复。不管是母后,还是思君,他统统都在报复。 母后的执意反对,只会让玄澈对母后更加抵触,更加不愿服从她。母后和玄澈闹得愈发不可开交,甚至几次被母后惩罚。 我默不作声在院子中的木兰花树下,寂静饮茶。我和天父有些地方很像,我也在等着看一场好戏,等着看他们闹得支离破碎。 我什么都不曾得到,在心底最深处也邪恶地希望,他们也什么都得不到。 玄澈还时常偷偷下界与白儿相见。 我就站在空虚门,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彼端。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还是觉得看到了她和玄澈一起欢快的笑声。我想,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可惜,她从没对我笑过,我也从没见过。 玄澈每次回来都喜不胜收,时常与我讲他们在一起的光景。他说他用思君的血染桃花种,拿去妖界栽种在白儿的幽江之岸,开了一片红色的桃花。那里很美,他还邀我一起去游玩。 我没有做声,没有表情,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他们在红色桃林弹琴作画,相伴舞剑,作诗题词,做尽凡尘才子佳人的文雅韵事。 我以为,玄澈玩心甚重,只是觉得偷偷摸摸犯禁去妖界与佳人私会很是刺激,不见得能长久。何况,花神思君的血染桃花种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接受。 万万没想到,玄澈会去扭转白儿被曦蕊改掉的命格。 至于那一场血光残杀之灾,会如何应验在白儿身上,谁也不知道。 玄澈居然愿意代替白儿背负那样深重的罪孽,愿意用他的血染天下,换她素指纤白。 他和我都清楚,以白儿邪妖的身份,若再大肆杀虐,她一定会被天父和母后处死。而玄澈不同,他有天子的身份庇护,有母后和天父的维护,他所做的一切,可以轻易被遮盖过去。即便天规难容,即便天道降下命运反噬,天父和母后也一定会保住他的性命。 那一刻我知道了,玄澈对白儿动了真心,已到了愿意舍弃性命和天子尊贵身份的地步。如此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感情,是我所不能及的。 当我看到玄澈浴血而归,他脸上未曾散尽的残佞表情,染血的白衫如那修罗战场的血流成河…… 我顿觉彷徨无力,若换成是我,又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我一定没有玄澈的勇气。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卑微无能。 玄澈彻底激怒了母后,她降下红莲业火,要将白儿烧成灰烬,彻底从三界中消失。她再也无法容忍,她心爱的儿子,为那个她所憎恨的女人的女儿做任何事,付出任何感情。 母后以为,只要杀了白儿,一切就都解决了。 在我赶去阻止时,我又晚了一步。 玄澈已用他的血肉之躯,挡在了白儿身前。他那一袭飘逸出尘的白衣被赤红的火焰围绕,白皙的脸色映着火光绯红如血。明明那业火烧得他钻心刺骨,依旧用倔强祈求的目光望着母后。 他不说话,神色却是比任何语言都坚决。 我就静静站在不远处,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挡在玄澈的身后的白儿。我看到白儿已幻化出眉心封印的追命,憎恨又怨毒地望着玄澈的背影。 我以为,白儿会在下一刻用追命刺入玄澈的身体。 最后,她没有那样做。她用追命划破自己的掌心,追命饮血而归。她哭着一步步后退,不住地摇着头。 在母后又降下一波红莲业火时,玄澈再一次将全部的火光汇聚在自身。大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吞没。 我终不忍,降下磅礴的仙雨,才渐渐控制住母后的红莲业火。 玄澈的坚持与倔强终于摧毁了母后的狠心,她哭着抱住被大火包裹的玄澈,收了业火,淬毒的目光瞪一眼白儿,带着玄澈回了天宫。 我一时间站在那里,忽然显得格外突兀。 白儿已匆匆跑回了幽江之岸,那里早已没有任何生灵,全部葬送在玄澈的刀光剑影之下。 我看见白儿哭着跪倒在那一片被烧毁的桃林之中。 她一袭白衣已染血,是被母后的红莲业火灼伤。 我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在她面前出现,便在千峰山上的温泉池注入了自己的仙法。她喜欢在这里沐浴,这里的水会帮她洗净怨恨仇苦,帮她修复受伤的身体,给她暂时的安宁。 那一片残骸的大地,寸草香又一次在贫瘠的大地生长出新的嫩芽,渐渐花开遍野,白色的小花香气扑鼻。 可千峰山上的温泉池,再也没有出现白儿的身影。 后来我得知,她去了冥界,在孟婆那讨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 居然在玄澈杀光她所有的子民后,她宁愿忘记一切,也不要再恨他。 我知道了,白儿也是真心喜欢玄澈,被玄澈付出的真心而感动。 我顿悟,得不到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玄澈被红莲业火伤的很重,修养很长一段时间还没有恢复。 天父坐看一场好戏,还不肯罢手。竟然将思君父母之死的真相告诉了思君。思君正气恼天后用红莲业火伤玄澈至重,性命垂危,旧愁新恨加诸一起,用毒花为母后敷脸,毁了母后的容貌。母后万万没想到,从小养大当成女儿疼爱的思君,会对自己下手!一时间病倒,便再也没有起来。 这便是天父对母后的报复。 思君毒害了母后之后,竟然跑来找我,她哭了很久,沙哑着嗓子对我说。 “玄辰哥哥,我就要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思君?” 我没有说话,一脸冷漠。 “思君知道玄辰哥哥不喜欢我,我也不求玄辰哥哥喜欢。” “你不该来找我,应该去找玄澈。”我漠然转身,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她不说话了,哭了许久,默默地走了。 思君以毒害天后之罪被贬去仙身,天父将思君化成了忘川河畔的一朵魔花,受尽怨灵玷污之苦。 我想天父不仅仅怨恨母后,也怨恨着瞬启的女儿,包括思君,包括白儿。 玄澈病了很久,我去看他,他抓紧我的衣袖,声音虚弱地对我说。 “我曾许诺白儿,会驾着七彩祥云去娶她。” 我没有说话,忽然有些心疼玄澈。 我陪着他很多天,我在睡梦中时常呢喃一声,“为何我要成为未来的天帝?为何我是天子……而她是妖?” 我想起玄澈小时候,比我矮一些,经常仰着头看我,问我,“哥哥,你那么出众,为何你不是天子?” 我说,“做天子不好吗?将来三界王者,执掌三界,纵横天下,独一无二。” 他总是摇摇头,“我更喜欢四处游玩。” 我总在心底鄙讽一声,朽木。 而在这一刻,我真切感觉到玄澈的无奈与悲哀。 他在睡梦中有时还会笑,笑着说她总说他是个孩子,总说相识时,他还是个少年郎。 他说她,总叫他“二澈哥哥”,他说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却喜欢她这样叫他。 白儿忘记了玄澈的血海深仇,在那一片烧毁的红色桃花林等了玄澈许久,都没有等到玄澈。 她却等到了天父的召唤,在天父寿宴后,第一次踏入天庭。 我不知道天父和白儿说了什么,只知道白儿离开天宫后变了一个人。在重新组建的狐皇宫里,广收男宠,不再痴痴等待玄澈。 养伤的玄澈却不知这一切,待他伤愈后,再下界去找白儿时,发现白儿的背叛,他们彻底决裂。 我知道,天父一定对白儿说了什么,她才会这样,而玄澈不知缘由,深深的误会撕碎了他们的真心。 自此玄澈专心天庭政务,再不下界去见白儿。 那一年,冥界冥王大摆爱子百日宴席,天父派了我的赴宴。终于有了下界的机会,我很想去看一看白儿。玄澈却对我说,想去冥界转一转,看看冥界民生百态。 他身为天子,未来天帝,一个冥王幼子的百日宴,天子屈尊参加,有损天庭颜面。玄澈便化成了我的模样,去参加冥王幼子的百日宴。 我得了闲暇,便去了妖界的千峰山。 我希望在千峰山的温泉池,可以看到她的倩影。 她果然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 她居然吻了我,满口酒气又芬芳怡人。 我知道,她将我错当成了玄澈。知道,她的温柔,她的吻,都不是对我。 而我,自欺欺人地以为,那一切都是对我的。 我给她吹了一曲“凤求凰”,想起玄澈曾经说的话,安慰她也好,是我的承诺也好,我对她说。 第355章 大结局 第355章 大结局 我对她说,“你等着,我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你,做我的妻子。” 她答应了,不管她眼里看到的人是谁,她还是答应了。 我也认真地以为,她是答应了我的。 我做了很多努力,甚至做好被剔去仙骨的必死准备,向天父提出要娶一位妖界女子。天父似已知道我说的人是谁,沉默许久,竟然答应了。 我不知道天父本着怎样的私心,他说,要待他羽化之后,玄澈继位,才许我和白儿成婚。 天父还写下一份诏书给我,必须在他羽化之后才可打开。 看来天父已算到他自己大限将至,而母后…… 我预感,天父会带着母后一起归去。那是天父对母后的恨,到死也要纠缠。 被封印在冥界十八层地狱的魔魂时常躁动,天父派我去冥界镇压,查看详情。我途径忘川河畔,看到一只小花妖与我笑。我不认识那是谁,远远看去只知道她长得很美,却不能入我的眼。 依稀觉得那容貌有些眼熟,靠近些许仔细分辨,豁然想起,这张脸与思君一模一样。那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花神思君,她的容貌在我的记忆里竟是这般模糊,而白儿我只见过几次,她的音容笑貌无不深深镌刻脑海。 我想起来,思君已被贬到冥界成为一朵魔花。 算一算日子,天界一天,冥界一年。 光阴流转,冥界已过了几百年。 我在思君的身上察觉到了玄澈的痕迹,闭目凝聚法力,我探取到了玄澈血液汇聚的一颗心。 玄澈定然也知道了这个名叫花水女子的身世,出于前世和思君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到底玄澈是负了思君,才会救她一命。用一颗幻化的九窍玲珑心,护住了思君的命脉,不至被忘川河畔的幽怨之气消磨了性子,沦为真正的邪恶魔物。 我没想到,玄澈居然也经常往返忘川河畔,还扬言要将花水从忘川河畔带上天庭。 阵仗闹的如此沸腾,我想,玄澈是在报复白儿。 而将花水从忘川河畔带上天庭,也是他对思君的弥补。 他以为思君毒害天后,是因为他受了红莲业火才会迁怒母后。那对思君割舍不掉的血盟,彻底将玄澈和白儿的感情摧毁成灰。 天父羽化那日,他果真带着病弱的母后一起消失在三界中。 玄澈众望所归,继承天帝之位。 我颤抖着手,终于打开天父留给我的诏书。看完之后,我脸色煞白,惊骇许久不能回魂。天父竟然要我夺帝位!他说,玄澈为篡改白儿命盘,已受命格反噬,大劫降至,为保天庭三界太平,必须在玄澈大劫降至之前,夺下帝位。 我一直怀疑,天父为何不在他活着时,废黜玄澈天子之位,而选择让我篡位夺权。我不知道天父又存在怎样的私心,而我们父子在某些地方实在相似,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而天父也正是看中我做事谨慎,凡事顾想周全,不做则已,一旦决定誓必做到最好。 唯独白儿,是我的一个意外。 我决定娶她之事,一再搁浅。只因还未完成天父遗愿,天父知我心怀天下的野心,也只有当我成为三界王者,迎娶白儿再没人能反对。我需要万全的把握,容不得一丝纰漏。 我开始收拢人心,尤其在玄澈执意将花水带上天庭,还扬言要迎娶花水一事上,让我博得更多赞誉。天界神仙,深知那花水便是毒害先天后被贬下冥界的思君,对于玄澈的不孝,天界神仙甚至私下议论,我才是天帝的最佳人选。 我对那高高在上的宝座,更加野心勃勃。 玄澈醉后失言抱怨,为何他是天帝,为何那个女子却是妖界的邪妖……我知道,他心里还放不下白儿。而花水的出现,只是他的命劫。 我在心底深处,竟有一种莫名的祈望,希望再看到玄澈儿时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而不是遥坐高位的日日沉闷寡欢。 我对帝位的夺取,更加笃定。 花水时常暗中与我殷勤来往。我没想到,花水一直以为,是我将她从忘川河中救起,是我给了她一颗可以化成人形的心脏。 天意如此,有意助我,私心让我对花水加以利用,暗示她迷惑玄澈,助我成功在天庭博得更多美誉。 后来当我无意间得知,一直照顾玄澈从小长大的老嬷嬷竟然是原先的神女静弦时,我终于明白了天父刻意留下遗诏让我夺位的意图。 当年定是天父和神女静弦达成协议,玄澈会是未来的天帝,静弦才会抛弃女人最为重要的青春容颜,一生以老迈的姿容长伴在玄澈身侧,明明是母子,她却只能是众人眼中的奴仆。若天父废黜玄澈的天子之位,誓必激怒静弦,难保不会将当年天父和神女之间的丑事公诸于众。天父到死,也自私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誉,而将一个篡位的骂名留给了我。 我从小不曾得到过天父母后的半点疼爱,而最后还要沦为他加以利用的棋子。 我苦涩笑笑,不知是心中积怨无处发泄,还是为了报复,我更加强势要夺得帝位。暗中与龙王达成协议,他助我成为天帝,我便迎娶他的女儿为后。 那只是口头上的承诺,我没当真。 待我成为天帝,我有的是办法让龙族一蹶不振无法追究我的责任。 我要娶为妻子的女子,只有白儿。 我联合众位神仙准备发起政变,就定在玄澈迎娶花水的那一日的夜里。我以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也做好让龙族背负所有罪名的准备。 我离开天庭,避开这场政变。驾着七彩祥云来千峰山找白儿,待我登上帝位,她便是我的妻子。不管她答应与否,我都要娶她。 我没想到,这一日,竟然是白儿和冥王大婚的日子! 她嫁人了,选在玄澈和花水大婚的这一日,嫁给了冥王。 在她心里,即便选择冥王,也没有选择我。 还是,我又来迟了一步? 我在千峰山上站了许久许久,我不知道冥界的婚礼会有多么盛大,不知白儿是开心还是悲伤。就在我打算去冥界,放下所有尊严将她从冥王的婚礼上夺走时,天庭传来噩耗。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花水竟然用诛仙台的匕首,刺杀玄澈! 我的弟弟,魂飞魄散了…… 陡然感觉到心头传来一道撕裂的痛,我匆忙回到天庭。 玄澈已不见了踪影,不知生死。听人说,是被龙族的小公主玉磬带走。 我派很多人去寻,天界,龙宫寻遍,也没有找到玉磬,没有找到姥姥,没有找到玄澈。 他死了? 我竟然再寻不到玄澈的丝毫气息。 我心痛了,真真切切地心痛了。眼前总是能浮现玄澈儿时可爱清纯的顽皮笑容,总是喜欢仰头望着,拽着我衣袖,喊我“哥哥”。 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冷漠无情,在我的心里深处,早将玄澈当成自己的弟弟,亲人,手足……只是现在才真切发现。 为时已晚的恍悟。 我揪住花水的肩膀,“我没让你杀他!” “他不死,你如何稳坐天帝宝座!篡位夺权的骂名,会跟着你一生……永不光鲜。只有他死了,你才可光明正大,成为天帝!我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为了你,我杀了对我最好的人!”花水一边哭着一边大喊,手紧紧抓成拳,指甲深陷掌心,溢出刺目的鲜红。 我知道,花水现在的心境,大抵与我相似,在失去后方知可贵。 她说的很对,我要光明正大坐上天帝的宝座。即便背后满是阴谋算计,也要努力维持表面的仁善。 我将花水处死,判她跳下诛仙台之刑。 花水的死,可以掩盖所有丑事。 我没有真的杀了花水,那个女子是思君,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在她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我救走了她。剔去她的仙骨,将她贬下妖界。 我没想到,玉磬会去找白儿救玄澈,以命换命。白儿已只剩下六命而玄澈是被诛仙台的匕首所伤,白儿会灰飞魄散。 即便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天界和冥界的空间转换,还是消耗了很多时间。在我赶到时,白儿已化为点点飞光流散在混沌的冥界之中。 我在冥界寻了许久,试图找到白儿那一丝未曾消散的游魂。 我在忘川河畔遇见了花水,她对我笑得很美很美,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另她笑得不能自抑。我未做理会,转身便走,她却唤住了我。 “我终于明白,原来在你的心里,一直喜欢白儿!天帝,掩藏的真真是好。” 我停下脚步,没有做声。 “天帝如此善于伪装,我竟然才发现。我还以为,你的温柔蜜意,皆是对我。”她的声音陡然尖利。 我侧头看她,“我从没对你温柔过。” 我看到花水的身体猛然一晃,红色的长裙红如妖火,与那一大半的红色彼岸花融为一片红色的花海。 “是了!你从未对我温柔过!只是说话声音很小罢了。是我误会了!哈哈哈……”她凄声大笑着离去。 不知为何,我猛然想起来思君前世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思君知道玄辰哥哥不喜欢我,我也不求玄辰哥哥喜欢。” 我没有在冥界寻到白儿的游魂,也没有再寻到白儿的丝毫线索。 我不相信白儿就此绝迹三界间,可又不得不相信,她是真的不在了。 我消沉许久,甚至不理天界政务,只四处寻找白儿的踪迹。 玄澈复活后,他以血狼之身重生,名为无殇。以极快的速度统治了妖界。而我忙于寻找白儿,疏于控制玄澈的势力,他竟然连冥界一并统治。 我为了巩固帝位,迫不得已与龙族联姻,迎娶了龙族的长公主曦蕊。 曦蕊,曦蕊,我觉得她是一切因由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曦蕊篡改了白儿的生死薄,玄澈又何必去扭转白儿的命格轮盘,血洗整个幽江之岸……这一切,到底是让我觉得归咎于曦蕊。 我会让曦蕊为曾经对白儿做的事,用一生独守空闺,孤独寂寞,作为惩罚。 迎娶曦蕊之后,我从未踏入过曦蕊的寝宫,我纵容她的喜怒无常,纵容她的一切,就是不给她一个女人该得到的夫君疼爱。 三界皆以为我宠爱天后,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对她冷若冰霜。 几年后,我终于感觉到了白儿的一丝痕迹,匆忙赶来妖界,竟然见到了花水。我想起来在忘川河畔见到花水,即刻明白。 “白儿的游魂被你收走了!” 她不肯告诉我实情,只淡淡地对我笑,“你这辈子都休想再找到她!” 我一把扼住花水的脖颈,“那就永远都别告诉我!” 那一刻,我真的怒了,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花水的脖颈。收走花水的魂魄,用封魂珠将她镇压在南海深渊,让她永生没有我的放赎不得逃脱。 花水一直不肯告诉我白儿的线索,我也不急于从她口中得知。 我相信,只要白儿还在这个世上,终有一日我会找到她。 我不会让那只小狐狸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即便不属于我,能知道她是否安好,我也安心。 时光匆匆流转,天界几百年,妖界已过了千年之久。 转世后的玄澈,只记得曾经的最爱是花水,将花水的尸身用冥界至宝冰魄床制成冰棺保存花水的肉身几千年不腐。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堪在意,我只在意为何我还找不到白儿的线索。 最后,我将所有希望只能放在玄澈身上。他们曾经那么相爱,我不相信玄澈能这般彻底忘记白儿。只要白儿再次出现在玄澈面前,他一定能一眼就认出白儿。 有一日,雷公闹到我的殿前,要求我出兵讨伐妖界,原因是妖王强娶了他义子之妻。雷公亲自下界,讨要无果,怄气回到天庭,扬言要出兵讨伐妖界。 据说那女子长相极丑,资质极差,修炼千年还不能完全修成人形。 我不堪在意,只当雷公闲来无聊没事找事,便草草打发他回去。 后来没过多久,雷公的义子兆瑾,居然上天庭偷盗太上老君的起死回生丹,气得老君又告发到我的殿前。 一个丑貌女子,接连引发天界妖界的轰动,据说妖王也对那女子极为不寻常,终于引起了我的注意。只是不能相信,白儿的转世怎会如此平庸,或许玄澈对那半狐半兔的妖精另眼相待,只因她有一条狐狸尾巴吧。 后来那只丑貌的兔妖被妖王处死,我也没堪在意,那只是玄澈的私事,何况处死的只是一只小小妖精。 玄澈忽然去了人界,一住就是好几年。我心中生疑,便也来了人界,化身画师缔俊公子……我的一幅红衣女子画名动京城。我只是想用画中红衣女子,引出玄澈。 我画的正是花水。 他却在京城郊外大宅深居简出,鲜少关心城中动向。还收养一个女儿,娶了一个女子。 他居然还给那个女孩起名叫白一朵。 我想起那个貌丑的妖精也叫白一朵。我心中疑云更重,只是一个貌丑的妖精,如何让玄澈这般看重?已死之后,还要追到人界来。 我曾靠近过玄澈收养的女儿,确实生的很漂亮,却在她身上探索不到丝毫有关白儿的讯息。 我很迷茫,一时间也不知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白儿的转世。 当那一年的七夕,杜明乐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画像的女子。 我一眼便看出那女子的不同,是被封印遮挡住身上妖气。我还从她身上探索到了九窍玲珑心的味道,那是花水的心脏,为何会在一只小妖体内?世间只有一颗的九窍玲珑心。 几千年来,我第一次扬起唇角笑了。 去过南海深渊,果然花水魂魄之中已没有那颗九窍玲珑心。 花水为何将珍贵的九窍玲珑心放在一个小妖体内?我没有问花水,不想打草惊蛇。 终于,在我破除白一朵身上的封印之后,我终于找到了白儿的痕迹!她就是白儿!她的容貌资质皆被花水的封印封锁,故而我才一直寻不到白儿。 即便转世之后,即便忘却前尘往事,在白儿的心里还是钟爱着玄澈。她还要用她的六命去救玄澈,她说他为她受了强大的天谴。 我没有阻挠,只笑着回返人界,回到我在人界的小屋。 若他们真的那么相爱,成全他们,有何不可。 玄澈肯为她舍命,她亦肯为玄澈几次舍命,他们是真心相爱彼此。 我故意收走了一朵封入到魇境之中,我要玄澈交出花水的肉身,我只想让玄澈彻底断掉对花水的念头。却不料花水利用和九窍玲珑心之间的牵引,掳走了一朵的魂魄,诱一朵用体内的九窍玲珑心收走封魂珠。 封魂珠在一朵的体内,会将她的魂魄封印吸干,一朵会丧命。 我去荒原阍岛从九大神兽的守护下取得五灵果给她吃,总算护住了她的性命。我身负重伤,佯装毫无异样在她面前。她说她想回去,我答应了她。 就在她从我面前消失时,我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我不求她能感激我,也不求她能回头看我一眼。她的前世时,我没有得到她,今生也不会再强求,我已有了龙族公主的天后,废后迎娶她,这样的骂名,我不想让她背负。 只盼望,她能安好,我便是晴天。 玄澈还是以保护她的方式,给了她最深的伤害。 九窍玲珑心内包裹的封魂珠,只有剖心才能取出。九窍玲珑心,回到花水的体内,一朵沦为一具无心的躯壳。 冥界我和玄澈的对峙,都以为是我们夺位之仇,我恨玄澈遗忘了白儿,遗忘了对白儿的爱,在花水和白儿之间取舍难定。 身为天帝,知道他们命运如此,我不能强加干涉,除了无奈和心痛,又能过多插手什么? 我知道,玄澈为了白儿四处寻找维持她躯壳身体性命的办法。 吸食灵魂只会让白儿的命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能救白儿的,就只有天界的圣果蟠桃。虽然不是长久之计,却是唯一能有效用的办法。 我让曦蕊将孔雀族的公主馨月,迎上天庭,给了孔雀家族无上的荣耀。孔雀泪拥有催熟蟠桃的神力,我需要馨月的眼泪。 我躺在一片废墟之中,神智渐渐涣散,唇边犹自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命如何安排了。 我终于感觉到了疲惫,想好好地歇一歇了。 耳边传来清浅的脚步声,我不知是谁在靠近我,有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身上有一股陌生的香气传来。 在我的记忆里,我不认得这样的女子,耳边却传来较为熟悉的低泣声,没有眼泪落下来。 是馨月。 她哭着哭着,却笑了,笑得那么苦涩。 “原来这才是你,这才是你,这才是你……”她一遍遍低喃,将我从一片风沙中搀扶起来。清明的仙气输入到我的体内,涤净所有风尘黄沙,我的意识渐有清明,缓缓睁开眼。 我看到馨月娇美的脸,她赤红的双眼里没有半滴眼泪。 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我轻声叹息。看向远方天空,早已消失通往南海深渊的通道,在那一边的彼端,那一片浩瀚的深海之中,自此成为白儿的最终归宿了。 她何时才能应天命回归,我亦不知归期。 “你偏要我对我这么残忍,我已没有眼泪再哭了。”馨月笑着,声音却是极尽悲苦。 我依然没有回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我无力起身,她纤弱的力气,费了好一番努力才将我搀扶起来。 她想带我回天庭,许是眼神已经不好了,她已找不到回返天庭的路。 “带我去妖界千峰山。”我给她引路,她带着我回到千峰山的温泉池。 那里我搭建了一个小木屋,屋前种满了白色的寸草香。 此花有毒,其中有一点,会让人产生美妙的幻觉。 我闭目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馥郁的花香缠绕在鼻端,似乎看到白儿笑盈盈地向我走来,她柔声问我。 “身体可好些了?” 我点头,“好多了。你呢?” “有你相伴,我一切都好。” 我笑而不语,紧紧抓住那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沉沉睡去。 梦中我看到她在一片桃花漫天中曼歌曼舞,一颦一笑皆是对我,巧笑倩兮,温柔至极。 我将她搂入怀中,指尖轻轻抚摸她柔软的长发。终于明白,为何凡人皆说,温柔乡,英雄冢。 我不知在睡梦中沉睡了多久,再度睁开眼时,怀里抱着的竟然是馨月,手中紧紧攥住的也是馨月的手。 我仓惶将馨月从怀中推开,离开温暖的池水,冷风透衣而入,甜美的花香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入,我的意识再度迷蒙起来。 回头看到白儿一袭白衣胜雪站在温暖池中,缭绕的白色雾气模糊了她美丽的容颜,她有些伤心地望着我,对我说。 “为何总要这样对我?” 我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眼前的美丽女子,忽而是馨月的脸,忽而是白儿的脸,我有些分辨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我不要求太多,只盼你当我是你的妻子看待。” 我猛然收紧眉心,何时白儿成了我的妻子?收拢的视线,终于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是那孔雀族的公主……我迎娶多年,从不曾在她面前露面的那个,被我狠心沦为救白儿牺牲品的馨月。 我第一次觉得馨月的可怜可悲。 也第一次有了愧疚。 我弯起唇角笑了,向她伸出手。 “好,当你是我的妻子看待。”白儿。 我身体未愈,久居千峰山不愿回返天界。我听说,妖王无殇苏醒后,将王位传给爱女无忧之后,便不知去向了。 我知道,无殇一定去了南海深渊寻一朵。在那里,隔着封印,漫长的相守,他们亦甘之若饴,只因彼此的心紧紧靠拢在一起。 正如一朵所说,爱便是爱,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变得不再爱了。 我输在无殇牵绊太多,束缚太多。输在,一直爱,一直羞于说出口。 宜汤曾来过千峰山一次,他说他不知如何取舍,他有的时候觉得喜欢无忧是因为从小抚养长大,有的时候觉得只是喜欢无忧这个人。 我没有回答他,只摘了一朵寸草香给他。 他蓦然看我,道,“我就不该来找天帝指点迷津,你的意思太深奥,我悟不透。若不是一朵不在了,无殇也不在了,崔珏又太闷,也不会来找你。” 我只让他闭上眼细细品味寸草香的香味,脑海里浮现的人是谁,便爱的是谁。 宜汤闭目冥想了好一会,终于懂得了。将一束寸草香裹在衣袖中,喜滋滋地往玄水明宫去了。 我做了宜汤和无忧婚事的证婚人,我不愿离开千峰山,只摘了一束寸草香让馨月送去玄水明宫作贺礼。 馨月回来时,带回来一壶桂花酿,说是一朵曾经为无忧准备的大婚喜酒。 我没有品尝,而在埋在寸草香的花丛之下。 馨月眼神不好,经常看不见东西。我总是不慌不急,一一指点她。我会帮我将寸草香栽种的更加茂盛,花朵开的更加持久芬芳。 长乐伤愈后,便接管了狐族,而极琰身中剧毒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我让馨月带极琰来千峰山的温泉池疗养。虽说千峰山的温泉池被我注入了仙力,更重要的是,我曾在神女殿的圣水池中,取了水,注入到这里。 故而,这里的水,才会对一朵和极琰有更好的功效。只因为他们曾经都是依靠圣水滋养存活。 极琰不知和我之间的渊源,每次都十分恭敬地向我行礼道谢。 我不言语,会在他泡温泉时,在水面上设置一个棋盘,与他下棋打发时间。 每每这时,晴萝就和馨月坐在木屋前的寸草香花丛中,一边闲聊一边做女红。那是女人最爱做的事,尤其为自己的夫君缝补衣物。 馨月眼神不好,拿不起针线,还是坚持要学,扎得十指鲜血淋漓还不作休。 晴萝时常叹息,“你竟与我一样的痴心。相信我,我是过来人,只要坚持,再冷的冰也能捂化。” 每每这时,晴萝便微红着脸看向温泉池内的极琰,小女儿的羞涩尽显无遗。手轻轻抚摸还未隆起的小腹,望着那白色的寸草香,低喃一声。 “朵朵,早些回来,我和极琰大哥还有我们的孩子,等着你归来。” 自从无忧和宜汤完成大婚之后,到底是小女儿性子,时常罢朝不务朝政。只因宜汤时常说,女人就要有个女人的样子,在家相夫教子就够了,朝堂上的事就男人的天地,女人少涉足。 无忧难得听宜汤的话,便不上早朝。一时间妖界便处于无人掌管的情况,有些混乱。 长乐喜欢逍遥惯了,狐王宫的事都鲜少处理,时常要极琰去处置,自己则带着玉磬转世成的小女孩到处游山玩水。 无忧以病重噩耗终于将四处逍遥的长乐寻回,还不待长乐见到无忧,一张禅位诏书就塞在长乐手中。 长乐遍寻整个玄水明宫也没找到无忧,听小彩说才知道,无忧已跟宜汤回冥界去了。 就在长乐想要撕毁那禅位诏书时,从中掉下一张字条,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 “哥哥,你总不能让爹爹的千年基业毁在你个不孝子的手中。俗话说养儿为防老,身为爹爹唯一的儿子,需肩负起传承基业绵延香火的重任。自然,小嫂子现在还不知踪影,传承基业总要率先肩负起来。男儿大丈夫,岂能只顾游玩逍遥快活,而不务正业……”洋洋洒洒又写了很多,长乐直接忽略,只看了末尾一句收尾的话。 “待腹中孩儿降生,小妹会带着爱子回去探望哥哥,珍重。” 长乐忍不住笑了,将字条折叠好放回到诏书中。他那一笑,竟然看呆了前来看热闹的彤儿,她很想知道,即将执掌玄水明宫的人,传说是妖界的狐皇王上。传言中,此人非常强大,连孽龙都能收服。 彤儿还以为会看到一个三头六臂的强壮男子,竟然是这般貌美单弱的温雅公子。 彤儿有些失望,又忍不住好奇,这样纤弱的男子,真的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她有些惧怕,只敢躲在门外悄悄向他探头张望。 而伴在长乐身边的小女孩,目光犀利如刀子,总是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吓得彤儿赶紧闪身避开,再不敢靠近。 彤儿只有每个五年才能与父亲羽宣见面一次,原先她依赖的“娘娘”不在了,后来依赖的无忧也走了,而今愈发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了。 即便小彩时常来找她玩,陪在她身边,也觉得天大地大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无忧经常给长乐通信,嘱托他照顾彤儿。长乐便公事公办,不是给彤儿送点好吃的,就是送点好玩的,这便是他理解上的照顾。一来二去,彤儿对长乐愈显亲近,时常跑去长乐的寝宫,送上一筐胡萝卜。 彤儿的胡萝卜每一次都被长乐身边的小女孩紫瞳丢去喂猪。她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紫色眼睛,故而起名叫紫瞳。 紫瞳对长乐的关爱,很让人说不清楚,就像一位护仔的母鸡,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长乐,可是那个任何人,只针对彤儿,就好像彤儿有锋利的牙齿会吃了长乐一般。 彤儿经常嘟嘴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生闷气,许是紫瞳讨厌她身有残疾吧。 那一年的新年,长乐效仿人界庆贺佳节,大摆筵席,邀请妖界各位翘楚参加。瑾瑜带着芊九前来赴宴,只和紫瞳打个照面,俩人就激烈地吵了起来。 谁也不知他们因为什么,就好像两个仇家见面分外眼红,连抬个手都看不下眼。 “这丫头就是那个苏妃?”瑾瑜气得咬牙切齿,当众颜面尽失,“前世见面就总和我吵,转世后还跟我吵!” 瑾瑜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誓必要发泄报复。便向长乐上奏,将紫瞳要到猫王宫去了。 长乐本来不打算答应,紫瞳是苏妃的转世,曾对他有养育之恩,今生他要报恩,将紫瞳抚养长大交回给龙族。 可紫瞳听说瑾瑜上奏要她去猫王宫,觉得是在挑衅,直接就答应了,随着使者直接去了猫王宫。 紫瞳离开玄水明宫,彤儿很是雀跃,时常去找长乐玩。他总是淡淡的,神色也不堪热络,彤儿还是忍不住与他亲近。 不过好在长乐也不是那么厌恶她,甚至还怜悯她身患顽疾的荏弱,对她也极力地纵容。竟不知在彤儿情窦初开的年纪,已对长乐暗生情愫。 紫瞳自从去了猫王宫后,也回来玄水明宫几次,皆在怄气而归,每次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大骂瑾瑜一阵。瑾瑜便满面春风地来玄水明宫迎她回去,每次瑾瑜不用说太多话,只需一句话紫瞳便乖乖回去了。 那句话就是,“你输了,你喜欢上本君了。” “我没输!”紫瞳怒喝一声,便回去猫王宫了。 也不知俩人因为什么事而打的赌,就赌彼此谁也不会喜欢上对方,否则输了之人要给对方下跪磕头。彼时紫瞳已是十五岁少女的模样,正是芳心初动的年纪。 不管任何男女,一旦设了这样的赌局,多半会成为一对打不离骂不散的欢喜冤家偏聚头。 也不知他们的赌局谁输谁赢,多年后当瑾瑜下聘迎娶芊九时,紫瞳忽然就消失了,大婚当时瑾瑜居然丢下新娘芊九也跟着失踪了。 待再寻到他们踪迹的时候,他们是在南海的一个小岛上,那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美丽恍如天阙虚境。 紫瞳在花丛中对瑾瑜翩然一笑,“我曾经说过,要带我最爱之人来这个小岛上隐居避世。” 瑾瑜朗声大笑,“你故意失踪就是为了引我来此?紫瞳,你输了。” 芊九站在南海的彼岸,遥遥望着那花开遍野的美丽小岛,淡淡一笑,纵身跳入浩瀚海南之中。任由南海之水中的仙气,涤荡她身上的妖气术法,最后化成一只黑色的小猫,爬上那座小岛,成为陪伴他们的一只宠物。 羽宣在人界的灵镜殿陪伴了三百年,他从未对灵镜说过任何一句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最后还是在灵镜修养恢复了金色镜面上的裂痕后,悲声对羽宣说了一句。 “你走吧。” 羽宣没做声,在灵镜殿内唯一的床榻上,翻看经文。 又过了许多时日,灵镜又道,“你走吧。” 羽宣依然没做声,闭目敛息,修养精神。 又多了许多时日,灵镜怒道,“你走吧!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羽宣依然没做声,他亦不知如何对她作答。他连自己怎么想的都不知道,又能说什么。明明是喜欢一朵的,却又放不下这里的灵镜了,只想陪在这里。 愧疚也好,补偿也罢,总要在这里他的心才能舒服一些。 “我只是一面镜子!一面镜子!不能伴在你身边,成为那相夫教子的女子。你走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就算放过我吧。”灵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羽宣还是没有说话,背对灵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清楚记得,很多年很多年前的冬雪夜里,他和一朵在树下相依拥抱。明明记忆还那么清晰,却似乎寻不到当时的心境了。 时间果然是一味良药,可以医治所有创伤,甚至连心底的爱都能抹杀殆尽。 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转变,觉得自己犯了巨大的错误,甚至无法面对。在以逃避的方式躲在灵镜殿,也在以沉默的方式,梳理清晰的纹路,或许能有一条明路指引。 又过了许多日,羽宣率先和灵镜说话了。 “彤儿经常问娘亲在哪里,我带她来见你。”他说话时,依旧背对着灵镜。他在心底深处,还是有些无法原谅灵镜化成一朵的样子欺骗他。 “不要!不要让彤儿知道,她的娘亲只是一面化不成人形的镜子。千万不要告诉她!你可以说她的娘亲走了,可以告诉她……我已经死了,就是不要告诉她真相。” 羽宣绷紧的心弦被轻易触动,沉默许久,抿着的唇似要说什么,终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那一年,人界皇宫里的一位妃子偷偷摸摸前来灵镜面前求子。彼时羽宣早已不是大越国的皇帝,在大越国恢复太平盛世时,羽宣就已让位了。 那日羽宣就在大殿内,只是隐藏了身形。 还不待灵镜开口,羽宣便已用灵力注入到灵境之内,控制灵镜说话,“只要你产子后,将你的身体,将你的性命统统交付给我,我便赐给你一个儿子,许诺他将来成为皇帝。” 那妃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皇帝多年无子,常为此事困苦不堪。若我能为皇帝生下儿子,日后皇帝亦能善待我的家人,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和身体与灵镜交换。” 灵镜惊愕不已,待那妃子离去后,还不能说出完成的话来。 羽宣再次用背影对着她,“我只是不想彤儿一直思念母亲,而不能相见。” 他确实告诉自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 一年后,灵镜终于得到了那个妃子的身体,脱离了高高的灵镜台,喜不胜收地又颤抖地望着羽宣。 “走吧,去见彤儿。” 羽宣拉起她的手,时隔几百年,终于再一次触碰到他温暖宽厚的手掌。她的眼泪如洪水决提,怎么都止不住,已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去见彤儿,一家团聚。 花水和寻花在落花宫一直被禁足很多年,后来还是长乐嫌弃落花宫红色的宫殿太过扎眼,想要拆毁,才放了花水和寻花出来。 这时候的花水已不再红发红眸,周身亦再寻不到丝毫怨煞戾气,只是神情有些呆滞。应是禁足太久,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外界的纷扰了。 花水和寻花离开玄水明宫后,花水忽然对寻花说,想去看一眼玄辰。 他们去了千峰山,玄辰还住在那个小木屋,屋前盛开的寸草香如白雪皑皑。 花水没有靠近,只遥遥望着玄辰坐在花丛中寂静饮茶,不时指引馨月松土浇花。那女子眼神不好,做事总要用手摸来摸去,玄辰也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指引。 “玄辰哥哥……我都快要忘记了,其实在思君的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花水抚着脸颊,轻轻一笑,低下头转身下山。 “你要去哪里?”寻花追上去。 “我想回天庭。”花水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苍穹。“可惜回不去了。” “我帮你。”寻花一如既往地默默无悔。 花水回头对他一笑,“你就不想留住我?这些年的陪伴,都没让你存一点点私心?” 寻花猛然一怔,低头羞涩一笑,“我的私心就是你能快乐。” “你又岂知有你相伴我不会快乐?”她叹息一声,举步前行。 寻花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上花水,“这些年你很少笑,我以为……你跟我在一起从不曾开心过。” “我在想以前的事。”所以无法开心,可不知为何只要开心寻花,很多前尘过往就能轻易淡忘。“习惯真是一个让人手足无措的东西。这些年,与你一起禁足,我似乎已习惯了有你相伴。都说彼岸花,花叶相见无期……我们却是一个例外了。呵呵……” 清脆的笑声如铜铃一般响彻山谷,映着莺啼玩转,传向远方。 “你要去哪里?”寻花有些跟不上花水轻快的脚步。 “我想寻一片净土,也像玄辰哥哥一样,搭建一座小木屋,种一片花海。” 崔珏时常站在奈何桥上,望着栽种在忘川河岸边的桃树发呆。自从将妖界的桃树移植到冥界,那桃树从来没有开过花。 天后曦蕊自从孽龙封印后回到天庭,也再没有下界,他也再没有上天庭。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他早已淡忘了前尘过往,恢复以前的淡静心境。形单影只如一缕冥界幽魂,时常往返在奈何桥和判官府之间,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他也鲜少与人说话。 只在后来过了几千年之后,听说南海之水渐有异动。缭绕在南海一隅的黑色雾气已消散无踪,化为一片清明之风。 他这才终于展露笑颜,对着那还不曾开花的桃树,说了一声。 “白儿,你终于要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