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计之妖后十七岁》 第1章 清君侧,斩妖妃 第1章 清君侧,斩妖妃 雪夜。坤乾宫。 漫天飞雪,寒风瑟瑟。紧闭的殿门终被破开,呼啸的寒风混着兵将激昂的嘶喊一并灌入殿内。 “清君侧,斩妖妃!” 杀戮,惨叫,尸体……光可鉴人的青石砖面上,漫开一大片温热的鲜血。 残月站在高高在上的龙椅旁,冷眼俯视这场因她而起的厮杀。像极了十二年前,也是这般杀戮,鲜血,惨叫……那年她五岁,安静地站在纵横的尸体中,眼睁睁看着母妃倒在自己脚下…… 大将军王肖冀,飞身而来,向残月刺来狠绝的一剑。残月不躲不闪,反而闭上眼,等待死亡迫近…… 残月身侧的那抹明黄,急速扑来,用他鲜活的血肉之躯,为她挡下穿膛一剑。 血,溅了残月满身满脸…… 肖冀冷峭的面容瞬间惨白,抓着剑柄的大手颤抖起来。大片鲜红似妖冶红莲,在那道明黄的背影上徐徐绽放。 “大将军王居然杀了皇上!”有人惊恐地大喊起来。 厮杀在这一刻猛然消弭,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肖冀手中的剑,看向那道满是鲜血的明黄背影。 “肖冀,还不出去!”一道冰冷的声音悠然传来。 残月心头一颤,看向殿门,云离落大步进门,黑色狐裘上沾着碎雪,一对乌黑深邃的眸,映着缭绕的火光血光,就像嗜杀残虐的地狱修罗,周身弥漫着森冷的王者霸气。 有多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残月心下嗤笑……有半年了。上次还是在皇上的寿宴,他庄重跪地,高呼皇上万岁,贵妃千岁。他怎会知道,当时她的心有多痛。差点就跑下高座,对他说,即便为妃,她此生也只做他的妃。 肖冀这才回神,赶紧松开剑柄,仓惶出门。殿内的众人也慌了,他们从斩杀妖妃的仁义之师,转眼变成弑君造反的叛贼。惶恐之下也跟着肖冀出门,之后将殿门重重阖上。 穿着明黄龙袍的李公公,身子一歪倒在血泊中。他混着血的喉口,只能挤出细弱的声音。“娘娘,皇上……命……命老奴,务必……保护娘娘,老奴不……不负……”李公公的话还未说完便气绝,满是鲜血的唇角还噙着一丝浅笑。 残月纤弱的身体一晃,保护?他最后……还想着保护她?她毁了他的江山啊! 云离落凤目一凛,脚尖点地,纵身飞来,一把抓起那道明黄身体。居然是个阉奴!他幡然震怒。一把扯下李公公身上的九龙戏珠龙袍,眸光阴鸷地瞪向残月。 “你居然背叛我!” 残月不语,仍如方才般淡静。看着李公公的尸体被云离落抛下龙纹台阶,滚了滚最后一动不动,她清冷的眸底泛起一层极浅的水色。 李公公生前不是很待见她,却在最后一刻为她而死。 “你居然为了他背叛我!”云离落低吼着一把扼住残月纤细的脖颈。 残月抬起潋滟的水眸,静静地看着云离落。他……依旧那么好看,那么让她着迷。 五官深刻犹如刀削,漆黑深邃的眼眸恍若深不见底的寒潭,只一眼便能吸附人的心魂,深陷不可自拔。那浓黑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不张扬着一股震慑天下的王者之气。让人在他面前,不自觉卑微屈膝,不敢直视。 “落哥哥,何尝不是……也背叛了月儿。”残月蹙起秀眉,悲凉的声音微哽。 云离落寒眸微眯,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异样。捏她脖颈的大手莫名地松了几分力道,口气强自霸道。 “我是主!”他说得那么的理所应当,却不知深深刺痛了残月的心。 残月自嘲一笑。是啊!他是主,而她只不过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影卫,效忠于他的杀手。一直都是她自欺欺人,还以为可以不同别人唤他一声“落哥哥”,便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到底,还是自作多情了。 “告诉本王,皇上在哪。”云离落反手扣住残月的肩膀,疼痛袭来,残月的脸色愈加灰败。她不语,静静地看着捏在他另一手里的明黄色龙袍。 他闷声笑起来,森冷可怖。一手举着龙袍,声线低柔,好似情人耳语,“这龙袍……不是你为皇上缝制的寿礼么。你女红一向不好,看这龙绣得,真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描摹龙袍上的绣纹,“如此丑陋的龙袍,皇上还日日穿它上朝,呵呵……整个云国都说,皇贵妃和皇上鹣鲽情深呢!”说着,他面色骤然一寒。 残月心下一怵,大声制止,还是晚了一步,“不要!” 他挥手间,龙袍已粉身碎骨。看着纷落的明黄碎片,泪水沿着残月的眼角,低缓而落。有那么一瞬痛了他冷硬的心。她居然哭了!为他毁了她和皇上情深见证的龙袍而哭! “你父皇母妃死在你脚下,你都不曾掉过半滴眼泪!”他低吼着,一对黑眸好似能喷出火焰来,直接将残月按到在明黄碎片上。一把扯碎残月身上染血的华服。“他看不到,本王就让他的龙袍见证,他的宠妃如何承欢在本王身下!” 雪白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很冷。残月挣扎却被他死死锢住,再动不得分毫。 “告诉本王,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你们玩的有多失控?”他不知为何这般愤怒,恨不得刨开她的心看看。 随着他的桎梏,一道撕裂的痛意,让残月浑身颤抖,额上渗出涔涔冷汗。凄厉的嘶喊,划破沉寂的大殿。 兀地,他愣住。 “你居然还是处子。”云离落心下一撼,动作亦温柔很多。 这两年,皇上日日召她侍寝。每天面对执掌生杀大权的至尊,稍有不慎,惹怒龙颜,便是死罪。她是如何在龙威之下,夜夜周旋?他那好女色的皇弟,又怎会放过,这样一个绝色尤物? “他从不强迫我!”残月忍住痛,凄声大喊。 “言则就是本王强迫你了!”他眼底方才漾起的点点温柔,转瞬被浓厚的阴霾覆盖。 “不过……是一副身子,随你。”残月抓紧双拳忍住疼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沿着指缝流淌,染红地上的明黄碎片。 “心呢?你的心呢?”他抓紧她的香肩,寒声逼问。 那若黄莺出谷的声音,言犹在耳:“落哥哥,月儿的心和身子都是你的。” “在你打着‘清君侧斩妖妃’的口号攻入皇宫时,我的心就已碎了。”她喊着,声音里有遮掩不住的哽咽。 若不是李公公舍命相救,她现在已死在肖冀的剑下。即便肖冀不是她的对手,她武功再高,也终抵不过千军万马的围攻。到最后,用她一死,换取万民拥戴,帮他登上帝位。 恨么?是恨他的薄情?还是恨他强占自己?五味杂陈翻涌的心,根本理不清到底是何滋味。 心下只有一片叹息,盼了这么多年,她终于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了!不知怎的,突然还有些感激,这两年苦守的清白,总算将自己完整地给了他。 灵伊说的对,她果然执迷。 “是你把心,给了他吧!”他低吼着眼中的怜悯和情意在这刻消散无踪。 所有的疼痛,都抵不过残月心间的痛。昏暗的灯光下,她笑得凄美。 屋外寒风呼啸,卷着碎雪抽打窗上绡纱。屋内残烛已尽,徒剩一缕袅袅轻烟,缭绕而起,消散在充满麝香与血腥的空气中。 云离落的汗水滴在残月纤白的颈间,晕开一丝丝沁凉。翻身在侧,指腹轻轻描画残月苍白的绝美脸颊。 “你以为不说,本王就找不到皇上?”他声线暗哑,温柔的口气彻骨的恨不经意流露。 残月不知他为何那般恨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许是妒忌吧。云离落文韬武略样样精湛,而云意轩懦弱又贪好女色,自小养尊处优恃宠而骄,还是太子时就怨声一片。不过因云意轩是皇后嫡子,生来就是帝王命罢了。 “不是要斩妖妃么?为何还不杀了我?”残月忍住刺痛,侧头偏离他温热的呼吸。 云离落蓦然绷紧俊脸,一把扼住残月的下颚,迫使她看向自己。 “女奴,皇后,你……选哪个?” 残月心下一痛,他当初信誓旦旦,只要他坐上皇位,她便是他的皇后,携手共赏江山如画。如今……他让她选。呵!在他打出“清君侧斩妖妃”的口号时,便注定他将再一次食言。当下,这些于她已经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用最后的痴心,圆满他举兵的借口,帮他成功登上帝位。但愿……能在他心里留下点印象,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影。 “我只选死。”残月深深地看着他。她要将他的样子铭刻,即便喝了孟婆汤也不忘却。不是为了下一世的寻找,只为下一世再莫相见。 “想与他共赴黄泉,做一对鬼鸳鸯?”他咬牙切齿,字字如针刺入残月的心。 “在你举兵时,我就想好死了。”残月笑起来,口中溢出大片的鲜红。 云离落惊得凤目瞠大,她居然咬破舌下毒囊!“未经本王允许,你休想死!”他吼着,声音慌乱。 “落哥哥……可曾对月儿,动过……一点点心?”她期盼地看着他,更多的鲜血涌出,想再抚摸一次他的脸庞,无力的手却抬不起来。 他薄唇嚅动,俊脸闪过挣扎,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胸前点了两下,封住她的大穴。 残月满目绝望,在最后一刻,哪怕他骗她也好啊。好傻,傻的可悲又可笑。阖上沉重的眼睑时,隐约看到他墨黑的眼底闪现一抹晶莹。 第2章 咬破舌下毒囊 第2章 咬破舌下毒囊 他落泪了?是错觉吧。桀骜阴鸷如他,怎会为她这颗再无利用价值的棋子落泪。他从未爱过她,甚至都不曾动过一点点心啊。 无边的黑暗袭来,彻底粉碎残月所有疼痛的意识。耳边好像传来他还尚显稚嫩的声音,骄傲又霸气地指着她说。 “从今天起,你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那年,她五岁,他十五。他随他父皇的军队,攻破她的国家…… 残月不知自己是死了,还是昏睡着。迷乱的意识里,除了纠肠的疼痛,便是满耳喧杂的人声。好像有人呼喊着什么,也好像有人叫骂着什么。 残月听不清楚,只知道有温热的苦涩药汁灌入口中,随即脖颈一紧,好像被人扣住,药汁艰难地吞咽下去…… 意识再次昏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满眼的灼灼桃花。风一吹,花瓣漫天,迷人的香气让人沉醉…… 林中,一个俊美少年夺下小女孩手中的纸鸢,喝道,“真笨,纸鸢都不会放!” 在他的控制下,五彩绚丽的蝶翼纸鸢,缓缓升上天空,越升越高,只剩一个渺小的影。小女孩仰着头眯眼看,欢快地拍手跳起来,“落哥哥,好厉害!” 少年骄傲又不屑地闷哼一声,看向小女孩,乌黑的眸子映着桃花,笑意璀璨。 “所以,你做本王的女人,不亏。” “嗯!”小女孩重重点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绽放的甜美笑容,竟比那盛开的桃花还美。 一把无情的火,烧毁了唯美的画面…… 残月再度陷入漆黑,好像置身火海,热得她痛苦挣扎,本想大喊,喉口干涩得撕裂的疼。耳边隐约传来谁的声音,颤颤巍巍,战战兢兢。 “皇上,您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用龙血做药引。” 皇上?云意轩回来了?难道攻破皇宫的惨幕只是一场噩梦?更或者,她入宫成为千夫所指万民唾骂的祸国妖妃,也根本只是一场梦,落哥哥怎么舍得将她送给别的男人…… 残月想睁开眼一看究竟,怎奈眼皮沉重得丝毫不听使唤。意识再度昏沉,耳边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只能模糊听到一声怒吼。 “滚!朕决定的事,谁敢反对……” 这声音……是落哥哥。 落哥哥来接她回家了吗?一定是。 她好怕,密室里的男孩女孩们好凶好凶。为了一个干巴巴的窝头,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将对方掐死。潮湿的密室里,到处都是霉味,血腥味,还有尸体腐败的恶臭。 教武功的师傅也好凶,只要做的有一点不好,就要抽鞭子,打板子。好痛,浑身都好痛,伤口粘着衣服,血迹已经干涸。一练功,伤口撕裂,流出更多的血,然后再干涸,再撕裂,伤口反复,最后流出脓来。 她偷偷的哭,落哥哥为何要把月儿丢在这里?为何还不来接月儿回家?落哥哥是因为月儿被家奴欺负没有反击,所以不要月儿了吗? 月儿以后变得不再被人轻易欺负还不行么?能不能不要丢下月儿不管。 密室一到冬天阴冷潮湿,粉嫩的小脸生了冻疮。小伙伴们一天天减少,或病死饿死,或被同伴杀死。 她终于饿得疯狂,也加入抢吃食的行列。有人被她踩在脚下,有人把她踩在脚下。伸手够向滚在地上沾满血和土的窝头,她脏兮兮的小手被人碾过,骨节传来断裂的疼。 就在她饿得意识昏沉,差点被一个小女孩刺死时,他终于出现,飞来一脚踢开那个女孩。女孩撞在墙壁上,口吐鲜血,闷哼一声便没了气息。 “落哥哥……”她虚弱的呼唤。 他飞扑过来,一把将瘦得皮包骨的她揽入怀中。 “月儿,你只有活着走出这里,才有资格回到落哥哥身边。” 他轻轻的声音,深深烙刻在她心底,就连午夜梦回亦能市场在耳边响起。 从那以后,为了能活着,为了能回到落哥哥身边,她认真练武,拼命在人间炼狱挣扎,杀了一个又一个同伴。两百多个孩子,最后只剩下五个活着走出去…… 她便是那五个之中的一个。 意识再度回迁,有人猛力地摇着她的身体,耳边传来刺耳的吼声。 “月儿,醒过来,听到没有!你说过会陪我活到满头白发……”身体被一双铁壁紧紧抱住,残月细弱的呼吸渐渐复苏。 活到满头白发?原先,她总喜欢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疯言疯语,他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恩啊敷衍答应。她还以为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原来他记得。喉口刺痒难耐,残月咳嗽一声,一口腥甜涌了出来。 “太医太医,娘娘有气息了。”是碧芙的声音,带着哭腔呼喊着。 残月身子一飘,被人抱在怀里,很紧却力道适合。舒服地窝在那温暖的怀中,嗅到一股清淡的薄荷香,很凉很舒服的味道,是他的味道,专属于落哥哥的味道…… 昏沉睡去时,隐约听到有人说,“回皇上,娘娘体内的毒虽还未解,性命已无虞。” 皇上?落哥哥是皇上了。她虚弱的唇角,弯起一抹极浅极浅的笑。多年筹谋,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就好,这就好……”云离落喃喃低语着,更紧地搂住残月孱弱的身体。 接下来的日子,残月时睡时醒,醒来可以睁开眼睛,看到云离落满眼血丝脸色苍白,下颚泛着青色的胡茬,苍老了许多。他总是温柔地对她说,“想喝水吗?要不先喝点粥,碧芙刚熬好,你最喜欢的八宝粥……” 残月看看他,便垂下眼睑。他喂她,便喝几口,不喂也不讨。 “月儿……”他声音低沉地呼唤一声,见她不冷不热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吞咽在紧塞的喉口。之后,他会看她一会,然后拂袖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明黄背影,残月的眼底一片迷蒙。为何救她?对于一个背叛他,毫无利用价值的人,为何还这般温柔?难道还嫌她陷得不够深,还想让她千疮百孔的心再痛上千倍万倍?在惩罚她么? 的确,死太容易,只有活着痛下去,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听碧芙说,那日宫门大破,众人都以为皇上死在肖冀的剑下,念在肖冀战功显赫又是开国元勋的子嗣,先皇曾赐肖家免死金牌。肖冀被削王爵,贬去边疆镇守,不日将启程。国不可一日无主,宁瑞王云离落在众朝臣的举荐下,顺理成章登上帝位。 这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残月在病得浑浑噩噩中错过了他的登基大典。她有那么一点点为他高兴,又不免叹息。她这妖妃未死,早晚会掀起一场风波。 即使她日日不出门,即使碧芙什么都不说。多年练功,灵敏的耳朵,早就听到途径这里的宫人们,口齿鄙薄的唾骂。骂她是狐媚子转世,残害忠良的毒妇,祸国殃民的妖妃…… 要是这些人知道,她就在这梨园内,只怕门槛已被那些人挤破了。 下了早朝,云离落会过来陪残月,在她的房间批阅奏折。 残月则闭着眼睡,不管是睡得着,还是清醒,总是不想看到他。否则一触到他那双似柔似沉的黑眸,她的心会控制不住,再度为他而跳,她不想再傻了。 “你到底想为他对我冷漠多久?”云离落一把掀开残月的被子,不顾残月眼底闪过的惊慌,他栖身压来。 淡淡的薄荷香混着他温热的气息,时冷时热喷洒在残月面颊上,憔悴得苍白的娇容,晕开一丝丝暖意。 心……却冷得飘零。 残月闷笑一声,他这样,都要让她误以为他在吃醋了!固执地扬声道:“对!就是为了他冷落你。” 他墨黑的眼底掠过一丝痛色,随即便淹没在滔天怒火中。抡起狠厉的一巴掌,抽向残月的侧脸,却在欲触碰到残月脸颊时,猛然顿住。 “如果这样能消你的愤怒,你便打。”残月无畏迎上他的冷眸,目光清冷得让他心颤。 他怒极反笑,笑意中浓厚的邪佞翻涌。薄唇轻启,字字生寒。 “我可以捧你上天,也可以打你入地狱。”说着,他大手一挥,残月身上的薄衫已尽数粉碎。 “我杀过那么多人,反正死后也要入地狱,你不如给我一刀,来得大家清静。”残月挣扎着,推搡他厚重的身体,怎奈身体虚弱根本推不动他分毫。 他俯身附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撩拨她的耳廓,温柔暗哑的声线,如冰刃般刺入她的心房。 “朕怎么舍得让你死,朕会让你活着,每天备受煎熬的活着……”背叛他的代价。 滚烫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强势地掠走她可以呼吸的空气。 “别……”残月控制不住,呼吸有些紊乱,她拼命挣扎,素手扇向他的脸,他似吃痛,浓眉悠然一收,放开她的唇。 “别碰我。”残月惨白着脸,死死瞪着他。 “天下间,除了朕,还有谁碰得了你!”他霸道地说着,再不温柔。 挣扎间她扯下他手上衣袖。 那微撩起的明黄衣袖,隐现一抹血色伤痕。残月心下一怵。 那伤痕……龙血,药引。 心底涌起一股酸涩,袭上眼角,凝成两滴滚热的晶莹。 他却误会了,“你就这般不情愿朕碰你?”他低吼着,再不怜惜,将她疯狂占有。 第3章 生涩的回应 第3章 生涩的回应 “你的身子,远比你的心诚实。”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放大,轻抚她光洁的额头,吻上她长而翘的睫毛,娇俏的鼻头,还有那两片柔软的娇唇…… 微寒的春风从未关紧的窗子吹进来,撩起薄若蝉翼的纱幔,榻上的旖旎风光时隐时现,羞红了窗外娇嫩的花苞。窗外响起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似叹那尚寒的春风,也似在叹屋内活色生香的画面。 天色渐渐亮了,云离落更衣去早朝。残月涩燃地窝在被子里,见周遭一片寂静,伺候他梳洗的宫女内监已退下。她以为他走了,悄悄露出眼来,却看到他就站在榻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残月当即羞得脸颊绯红,又赶紧蒙上被子,转身背对他。 “院子里的花儿要开了,多出去走走。”他似乎心情很好,居然笑着出门。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残月才掀开被子,回头看向紧闭的雕花红木门。 他……为何这般温柔?让她好像置身梦境般不敢相信,干涸的心居然有了复苏的迹象,漾上唇角,绽开一抹浅笑。其实,她要的并不多。 碧芙送药来。漆黑的药汁上,映着残月憔悴的容颜。她想叹,又想笑。明明是他要斩妖妃,现在又自毁身体救她。是他矛盾?还是她矛盾? “娘娘,再不喝,药就凉了。”碧芙就怕残月偷偷将药倒掉。她原是云离落安插在皇宫的细作,她入宫为妃后,便找机会要了碧芙做贴身侍婢。 残月一口喝下苦涩的药汁,里面混着一股血腥味,是他的血。这药,也不过是维持她的性命罢了。 “以后……就唤我姑娘吧。”残月放下药碗,看向窗外遥远的蔚蓝天空。云意轩应该逃出皇城了吧。 “看我,这两年一直唤您娘娘,居然忘了改口了。皇上封您为娘娘也是早晚的事,改不改口都一样。”碧芙笑得格外开心。 残月目光一沉,碧芙发现说错话,赶紧收拾药碗下去。 残月住在的院子有两颗梨花树。早春二月天气尚寒,高筑的院墙圈住一方温暖。枝桠上结满泛着浅黄色的雪白花苞。有些已悄悄绽开雪白的花瓣,散出淡淡的清香。 碧芙搀着残月站在梨花树下,看着满树似开未开的梨花,多日以来,难得残月憔悴的容颜漾开恬静的浅浅笑意。 还记得小时候,她还是长乐国的公主时,住的院子里就有梨花树。姨娘经常抱着她坐在梨树下,摘下几朵雪白的梨花戴在她头上,夸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公主。她则搂住姨娘的脖子,拖着娇嫩的长音撒娇说。 “姨娘也是世上最美丽的姨娘。” 每每这时,姨娘都会一愣,美丽的眼里盈上一层水色,之后紧紧搂住她,宠溺地亲吻她的额头。 残月摘下一朵半开的梨花别在发间。雪白的花趁着她憔悴的绝美容颜,愈显得清丽脱俗似不染凡尘的仙子。尤其是那眼角眉梢不经意流出的病态,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头狠狠一酸。 “姑娘真是美得让人心颤,怪不得皇上对姑娘这般好。”碧芙居然看得也有些晃神,发现残月面上笑意凝固,碧芙赶紧闭嘴。 残月微寒的目光扫过碧芙,闷笑一声,“喜欢?哪个皇上?一个看皮囊,一个看价值。都不是真心。” “能这么想就对了!”梨花树交错的枝桠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残月就知道来人是谁。犹自仰着头,似在看满枝的花苞,也似在看枝桠交错间的那一片蔚蓝天空。淡漠的声音,隐着一丝叹息。“灵伊,好久不见你了。” “一年多了。”梨花树后,走出一道青色身影。雪白的脸颊平凡无奇,没有丝毫情绪,一对清丽的眸子却异常有神,就如闪烁璀璨光芒的冰凌。 残月看向灵伊,她曾见过灵伊的真容,也是个绝色佳人,一张平庸的人皮面具尽掩铅华。“你说,时间为什么过的总是这么快?”若能停驻在两年前多好,即便时不时要去杀人,至少那时的她没有烦恼。 灵伊睨了残月一眼,站在她身侧,“不觉得。” 残月失笑,水眸漾起些许光彩,“因为你怕任务失败,死在敌人手中,每天都过得漫长。我以前也和你一样。” 尤其是在宫里这两年,明争暗斗犹走刀口剑锋,稍有不慎不但失了帝王的恩宠,还会死在那些女人的锋牙利爪之下。真真不如杀人来的痛快,一刀下去,鲜血飞溅。 “影卫没几个命长的。”灵伊似叹非叹,冷眼睨向残月,“也没几个像你这样主动寻死的。” 残月眸光飘远,染上一抹悲凉。 “哼,真傻。主人早朝时立了宰相之女林嫣若为贵妃。” 灵伊随手摘下一朵花苞,在纤白的指间碾碎。“阎王令,剧毒无比,顷刻毙命,这得多大勇气。” 他们五个活着走出人间炼狱的人,舌下都埋有这种毒。其中两个已因任务失败,咬破毒囊死在阎王令下。残月能死里逃生活下来,多亏云离落及时点住她的大穴,之后又用龙血为药引维持。想解这种毒,除非有长乐国的镇国之宝灵芝桃。而长乐国已在十二年前灭国,灵芝桃也早不知去向。 “就像你之前说的,是执迷吧。”执迷得为了成全他的大业,而选择自杀。 冷风吹过,残月忍不住咳嗽起来。碧芙赶紧取来披风给她披上,之后不住帮她顺背。 灵伊瞪着残月,当年那个杀人不见血的残月,那个让人见到半月形刻痕吓得肝胆俱裂的残月,虽然冷酷无情却也活泼讨喜的残月,当下居然自残到这般病怏怏的地步。灵伊的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怒火,喝道。 “死过一次,是不是该醒悟了!” 残月一愣,强忍住咳嗽,抿着的唇嚅动下,眼中一片迷茫。 “自作孽不可活!”灵伊气得紧咬下贝齿。 “是啊。”残月苦涩一笑。 “你。”灵伊愤恨地指下残月,“主人在早朝时立了丞相之女林嫣若为贵妃。你好自为之吧。” 丢下这句话,灵伊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院中。 残月孱弱的身体一晃,双脚虚浮得只能靠碧芙的搀扶站稳。发间的梨花随风飘落,宛然落地,扬起的墨黑发丝,凄凉缠绕。 贵妃?残月大笑起来,“是啊,真的好傻呢!呵呵……” 不是早就对他寒心了吗?不是早知道他的薄情寡义了吗?心为何还会这般疼?疼得呼吸困难?喉口一阵刺痒,一声咳嗽,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梨花…… “姑娘!”碧芙吓得惊呼一声,赶紧扶着残月回屋。正要去找太医,却被残月一把拦住。 “不用管我。”残月的脸色异常惨白,空洞的目光看向窗外在凉风中摇曳的梨花枝。 林嫣若……那可是云国第一美人啊!呵!现在是他的皇贵妃了! 他居然立了一个恨她入骨的人为贵妃! 喉间又涌出一大口腥甜,沿着唇角一路蜿蜒,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衫。眼前越来越黑,失去意识之前,只隐约听到碧芙的哭喊。 “姑娘,碧芙这就去找太医,找皇上……” 今天是他立皇贵妃的日子,是他和皇贵妃共度良宵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会来。 残月毒发,昏死过去,一直负责给残月医病的孙太医一时束手无策,何况还少了名贵的龙血药引。 皇上今夜留宿皇贵妃寝宫,也不敢去通报。碧芙急得乱转,终不顾门外守卫,私自离开梨园直奔皇贵妃的寝宫……韶华宫。 残月还是皇贵妃时就住在韶华宫,碧芙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趁无人翻过高墙,来到正殿,去推紧闭的殿门,里面却反挂着。 “什么人!”身后传来巡夜内监的质问。 碧芙见躲不过,跪在殿门外,“奴婢求见皇上!还望里面的守夜宫女,通报一声。” “赶紧滚!今天是皇上和皇贵妃的好日子,少在这里唧唧歪歪惹皇上贵妃不悦。”内监提着绡纱灯笼过来,这一照,几个内监认出碧芙,口齿讥诮地啜笑起来。 “这不是原先那位……被皇上贬为宫奴的贴身婢女么!” 新皇登基,颁旨诏告天下,皇贵妃以色迷惑先皇罪无可赦,顾念先皇甚宠其,免其死罪以慰先皇在天之灵,贬为最下等的宫奴。如此仁慈惩罚,众朝臣甚是不满,又不敢直言相谏。只暗道,新皇也被那妖妃迷了心智。 “宫奴的奴婢更下作一等,来来,给爷几个舔干净鞋子上的淤泥。” “呸!不男不女的狗东西,也敢自称爷!”碧芙唾弃一口。当初残月还是贵妃时,哪个见她不是毕恭毕敬。当下失势,这帮攀高踩低的家伙,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哟,这不是芙姐姐么。在里面守夜的可是我春水呢。”紧闭的殿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没走出来一个宫女。内监们赶紧低头,恭敬地称呼一声,“春姐姐。” 碧芙一见是春水,自知求见皇上无望,正打算离开,春水却拦住碧芙的去路。 “皇上把你那贱主子藏的真好。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主子原受过的气,会一笔一笔加倍讨回来。”春水咬牙切齿逼近碧芙。 “你也要告诉你主子,皇贵妃的位子坐稳当些,别哪天摔下来,怪没人怜惜扶上一把。”碧芙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春水的一阵娇笑。 “皇上还是宁瑞王时就对我们家小姐有情,当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说会不会摔下来?” 第4章 春宵一刻 第4章 春宵一刻 碧芙脚步一顿,终于大步离去。春水差人暗中跟踪碧芙,碧芙巧妙甩开。 残月被疼痛折磨得浑浑噩噩,隐约知道碧芙出去,也知道碧芙回来。碧芙跪在残月床边,忍住泪水,轻声安慰,“姑娘安心,皇上说一会就过来。” 残月抓紧碧芙的手,苍白一笑,“我知道,都……知道。” 夜已过半,正是春宵一刻的好时候,他怎么可能会来,别自欺欺人了。 天色渐渐亮了。寂静的梨园,寂静的风。寂静的院子,他没有来。 残月终绝望地闭上眼,明知道他不会来,她怎么还这么傻!冷清的屋子只有碧芙忙来忙去。一碗又一碗的汤药,喝得满嘴苦涩,一直苦到心的最深处。孱弱的身体依旧疼得呕血,可那最疼的却是那颗被药汁浸苦的心。 “姑娘……好些没?”碧芙放下药碗,帮残月擦了擦额上细汗。 残月闭着眼不做声,被子里的手紧紧抓成拳。听说迎娶林嫣若的仪仗很隆重,堪比迎娶正宫皇后。在立皇贵妃的前一晚,他还在这张床上与她巫山云雨。沉迷在他的温柔似水中,又一次迷失自己。 或许,他温柔吻她时,他正想着册封大典如何安排才够隆重;或许,他缠绵抚摸她的身体时,他正盘算赏赐什么宝物才配得上一品丞相之女;或许,他目光迷离凝望她时,他心里想的却是那云国的第一美人…… 碧芙见残月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忍住眼泪,强自欢快说:“我再去熬一碗药,这次肯定有效果。”说着,碧芙已去院子里熬药。残月没有阻止,院子里有些动静,总觉得心里好受些。 窗子突然被破开。 碧芙在院子里听到声响,赶紧去关窗子,故意俏着声音说:“姑娘您看,这没风窗子还会自己开呢。许是院子里梨花开的正盛,想让姑娘起来看上一眼……” 碧芙说着回身,只见轻荡的珠帘后,在残月的床前立着一道深蓝色的高颀背影,碧芙全身警惕,厉声大喝。 “什么人!居然胆敢私闯梨园!”能在她没有丝毫察觉之下进屋,此人的武功一定在她之上。 在外间一直打瞌睡的孙太医被吓醒,困意未消地大喊一声,“是不是死了!” “是……寒刃。”残月虚弱地对碧芙摆摆手,看了眼寒刃,复又闭上眼。 “你毒发了。”寒刃看着残月,空洞的眼眸隐现几许心疼。 残月没回话。寒刃如一阵风般,从窗子飞了出去。碧芙又赶紧去关窗子,瞪了眼外间的孙太医,斥道。“你才死了!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狗嘴。” 孙太医可是堂堂太医院院士,被个小丫头这般辱骂,一张老脸气得涨红,“若不是皇命在身,老夫才不愿接这苦差事!” 这毒本就无解,还是他不待见的祸国妖妃,又需靠皇上的龙血为药引维持。这事若败露,免不了落个伤损龙体的死罪。对于残月的死活,他不堪关心,反正已尽力。 不消刻,寒刃又从窗子飞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方正锦盒。打开锦盒,雾气缭绕的冰块中,养着一朵雪白的莲花。孙太医一见那莲花,居然吓得双腿发软,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那莲花……居然是千年雪莲!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传说,千年雪莲生长在无人能及的极寒之地,千年才开一次花。即便可以攀上高峰,也不一定能寻到千年雪莲,即便寻到,也不一定开花。如此难得的圣物,怎会在此出现? 寒刃吩咐碧芙赶紧去熬药。孙太医赶忙拦住碧芙,痛心疾首地说,“这等圣物,只配无比尊贵的皇上享用,命如草芥的低贱宫奴,哪有资格消受!” “滚。”寒刃一把揪住孙太医的后衣领丢出门外,瞪向摔得哼哼唧唧的孙太医,声音森冷地威胁。“若敢声张出去,小心你全家上下百余口的小命。” 孙太医吓得浑身一怵,硬吞几口吐沫,再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残月服下千年雪莲,五脏六腑终于不再疼痛。松开抓紧的拳头,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千年雪莲虽不能解阎王令,却可护你心脉,保你性命。你放心,你的毒……”寒刃正说话,残月却问向碧芙。 “他贬我为宫奴?”残月干涩的声音凝着痛。 “这……”碧芙不知如何回答。这一个多月来,她也只有昨晚离开过梨园,宫奴的事还是从那几个内监口中得知。“兴许只是皇上的权宜之计。” 残月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向窗外,那在一夜间盛开的雪白梨花…… “残月……”寒刃本想说什么,声音却僵住,只问了句,“你还怪我?” 许久,残月才说,“不了。” 当年若不是寒刃,当下怎能这般清楚知道,什么叫做……痴心妄付薄情人。 寒刃终于放下一块大石,轻快一笑,清朗的眸神采奕奕,亦看向残月所看向的窗外梨花,“你看,今年的梨花开的比往年早。” 他知道,她最喜欢梨花。他也盼了许多年,希望与她共赏一次梨花。痴痴的以为,这次总算圆了心愿。 “不觉得。”残月回得果断冷漠。寒刃脸上的笑凝固,随即破碎。 残月抓起被子躺下。就在这一瞬间,寒刃看到她的掌心满是血迹,一把抓住残月纤白的小手,满目心疼。 “你怎么这么不疼惜你自己?”寒刃赶紧吩咐碧芙拿药来,小心地帮残月涂抹药膏。 “不用你管我!”残月不耐烦地去推寒刃,当看到他粗砺的大手生满红肿的冻疮,她愣住。因来不及处理已褪掉一层皮的手,早已面目全非。 “你好好休息。”寒刃赶紧抽回手,隐到深蓝色的袖子间。他正要走,残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喉口哽咽,终于正眼看向寒刃。 “是你……去天阙山取的雪莲?”怪不得这一个多月来,灵伊都来过,唯独寒刃不见踪影。 残月看着寒刃,还是第一次目光如此专注。 原来那个总是围着她,时不时向云离落告她状的男孩……长大了。 面如刀削轮廓分明,剑眉张扬斜插入鬓,浓密的睫毛下一对清朗眼眸总是毫无情绪得空洞。 灵伊曾说,“残月,你发现没,寒刃跟主人长得有点像。” 她嗤笑一声,“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怎么可能像落哥哥。” 以前,她从未仔细看过寒刃。当下一看,还真有几分相像。只怕最不像的就是眼睛,云离落的眼睛是邪魅残戾睥睨天下的霸气,寒刃是漠视一切的淡静。 身为影卫,总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冷漠狠绝。 寒刃的狠就是静。静得好似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杀人机器。 然……他一见到残月,就变得话多聒噪,让残月极为反感,唯恐避之不及。 以前的她何尝不也是这样,一旦见到云离落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想必他也像她讨厌寒刃那般讨厌她吧,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是你……去天阙山取的雪莲?”残月声音微哽。 寒刃笑了。“主人吩咐的。” 残月惊得美目瞠大,“你偷来的!” “……”寒星没有回话,依旧看着她淡淡地笑,眸若星河灿烂的璀璨。 “你不要命了!”残月抓起方枕就丢向寒刃。 “只要你没事。”寒刃不躲,方枕砸在额头上,破了口子,流出血来。 “流……流血了。”碧芙倒抽一口冷气,跑去翻药膏。 “不值得知不知道!”残月大喊,眸中圈满泪水。 寒刃转身,高颀秀挺的背影微僵,“你为主人连命都不要,值得么?” 残月一怔,心间漾起股酸涩,“身为影卫……本就应为主人舍命效忠。” 寒刃只叹了声“但愿吧”。身形一闪,如一抹深蓝色的雾,瞬间消散…… “喂!你还没上药……”碧芙拿着药膏追出去,寂静的庭园早已没了寒刃的身影。 千年雪莲果然神奇,几日来,残月不再服药,也未毒发。气力恢复很多,除了不能运功外,已与正常无异。不再畏寒怕风,整日坐在院里赏梨花。 夕阳西落,满院的雪白梨花染上一层炫目的红,煞是迷人。碧芙泡了梨花茶,做了梨花糕,清凉的香气直沁心脾。 “这几日过的怎样?”悠悠拂动的清风,吹来一道疏朗的声音。 残月心头一颤,抬眸看去,他一身玄色锦袍,淡笑着站在梨花树下。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他那满面红光就知道新妃定是销魂蚀骨,不然也不会接连几日都留宿在韶华宫。 “托皇上鸿福庇佑,一切安好。”残月起身,施施然行礼。 云离落站在梨花树下,静静看着一身白衣的残月,凉风浮动,她衣袂翩翩长发飘扬。 衬着雪白的繁花,她就像梨花幻化的绝尘仙子,清灵脱俗不染凡尘。 他看得有些晃神,当年那个骄纵任性,总是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小女孩长大了。 这两年的蜕变,竟让他有些迷恋上,她那骄傲的安静,略显悲凉的淡漠…… “托皇上鸿福庇佑,一切安好。”残月施施然行礼。 云离落的眉心悠然一收,她居然不再似先前那般亲昵呼唤他……落哥哥了。 本无差错,心情为何这般烦躁?不以为然地闷哼一声,高颀的身材傲然屹立,垂眸俯视行礼的残月。 几日不见,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也没人向他禀报,她毒发过。看来她体内的毒控制的很好。坐下来,品了口碧芙奉上的梨花茶,清香淡雅,浮躁之气疏散许多。 “起吧。”他口气慵懒,帝王霸气震慑心魂。 “谢皇上。”残月起身,规矩站在一侧。 云离落将茶碗重重放在桌上,害得残月浑身一紧,不知哪里做错。 第5章 先伺候好朕 第5章 先伺候好朕 “朕见听你声音滑润,想必已无大碍。停药吧,孙太医也回太医院。”云离落刻意将“朕”字咬得偏重。 残月心下一沉,他是在明确告诉她,他不再是宁瑞王,也不再是她的落哥哥。 努力挤出丝笑,“奴婢即为宫奴,本就不该受此厚待。” 云离落微愣,转而口吻不屑慢条斯理说:“你知道了也好,背叛朕总要受些惩罚。” “不知皇上……何时遣奴婢去奴巷。”残月垂下眼睑,掩住眸中酸涩。 云离落豁然站起,一把扼住残月的纤细的脖颈,声音柔缓,却冷得彻骨,“你这么迫不及待为奴,朕怎好不成全你。” “皇上息怒,姑娘大病初愈,性情难免有些浮躁,还望皇……”碧芙赶紧跪下,哭着祈求。 “滚!”云离落一脚踹开碧芙,碧芙跌倒一旁,口吐鲜血。 “奴儿,先伺候好朕再说!”他贴近残月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撩拨残月薄凉的耳廓。 残月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拖进屋丢在床榻上,随即他厚重的身体压了下来。 他要做什么?不是已经有皇贵妃了吗?为何还要对她…… 残月挣扎被他死死锢住,薄凉的手指滑过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他低哑的声音透着森冷的气息。 “你这般不听话,让朕如何善待你身边的人呢?” 残月心头蓦然一怵,愤怒地瞪向他,却再不敢挣扎。 他在拿碧芙来威胁她! 刺耳的撕帛声,衣衫飞落,窗外残血的余晖,破窗而入,洒落一地血红的暧昧…… “月儿……你现在怎变得这般不听话,让落哥哥如何疼你。” 云离落如狼似虎的发泄完,残月依旧不反抗也不顺从,任由他从后面紧紧抱着自己。 他深嗅一口她脖颈的芳香,微乎其微地轻叹一声。 残月浑身疼痛,心下叹息。 疼?她以前从不忤逆他,对他唯命是从,他自然疼她。 现在的她,不但背着他放走云意轩,还处处顶撞他,没有杀了她,已是格外开恩。 她无力的目光飘向窗子…… 屋内没有点灯,灰白的月光投在窗子上,莹白的绡纱上映着一道无声抽噎的人影。 残月知道是碧芙,她站在窗外哭。 “原先的落哥哥,从不威胁月儿。”残月的声音很低,低得沙哑,不再有先前浓厚的痴情。 她不怕死,可不能连累碧芙。 这两年来,只有碧芙陪着她在波谲云诡的深宫沉浮。 云离落的冷血残戾,她早见识过。人命于他堪比蝼蚁。先不说他的父皇罪有应得死在他的毒下。那曾备受他宠爱的莲侧妃,也一度让她嫉恨得牙痒的女人,不知那句话激怒了他,被他一剑刺死,抛尸乱坟岗,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碧芙只是个失去利用价值的细作,他想杀,一枚暗器破窗而出,碧芙就会当场毙命。 或许,现在的窗外,正有一把剑指着碧芙…… “我只想你听话……”他的声音很柔,柔得让残月都要以为,他对她有情了。 “以前的月儿,为落哥哥而活。”残月的目光一黯。 “现在呢?”他修长的指游走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勾唇浅笑,这般轻易勾起他的欲望,这些年众多女人中,她是第一个。 残月没有回话,黯淡的目光浮现一抹希冀的光芒。 今后,她只为自己活…… 放任自己沉迷。 “现在、将来你也只能为我而活,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听到没有。”他一边吻着,一边霸道说。 残月垂下眼睑,再抬眼时,妩媚一笑,雪白的藕臂勾住他的脖颈,“一切都听落哥哥的便是。” 云离落没想到她会主动,微愣后,满意一笑,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又一次不知疲惫地要了她…… 晨曦破晓,如火如荼的缠绵过后,他好似仍欲求未满,搂着她娇柔的身体。 “你放走云意轩的事,我不再追究,今后……不许再对我有丝毫背叛。” 残月轻轻点头应允。在他的怀里抬头看他,“落哥哥答应月儿的事可还记得?” “什么事?”他答应过她很多事。 “帮月儿找姨娘。”残月的目光微沉。 她知道,他早就忘了。 云离落没想到残月旧事重提,凤目诡谲微眯,探究地睨着她。 长乐国刚被灭时,他趁人不备藏起残月,她不紧张自己的父皇母妃,唯独记挂她的姨娘。他也派人暗中在皇宫里找过,一无所获。残月闹起脾气不吃不喝,他信誓旦旦地发誓。 “只要你听话,我一定帮你找到姨娘。” 此后,他也找过,却毫无消息。估计已死在那场战乱中。他怕残月再闹脾气,便只字未提。 残月在他怀里撒娇地嗔道,“落哥哥总是食言呢。” 她嘟嘴生气的样子煞是可爱,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娇唇,她挣扎,他便更深地吻入。 他的唇……这几日不知吻了林嫣若多少次,残月忍住厌恶,浅显地回应他。他好似心情大好,吻得更加痴缠,难舍难分…… 他终于放开她的唇,看着她绯红的小脸,情欲重燃笑意迷乱。他这一笑,差点又搅乱了残月的心。她赶紧作势困倦,掩嘴打个哈欠避开他沉醉的眼神。他看到她纤细的手腕,口吻命令地说。 “多吃点东西,不许再这么瘦。”他抓住她细瘦的手腕,拇指扣在食指的一个关节处,还仔细看了眼食指。 残月心头一酸,有那么一瞬,好像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她活着走出人间炼狱,与灵伊寒刃等五人一起站在他面前。她骄傲又激动地向他宣布。 “落哥哥……月儿终于活着出来了。”她有资格回到他身边了。 他看着黑瘦得好像能被风吹倒的她,差点认不出她来。短暂的惊讶,他笑了。当众抱起她,让她坐在他膝上,抚摸她黑瘦的稚气脸颊,轻柔的声音好像能滴出水来。 “从今以后……落哥哥不会再让你这么瘦。” 她眼角一热,在炼狱伪装的坚强彻底崩溃,渺小地窝在他怀里,眼泪鼻涕擦了他满襟。他不躲也不嫌弃,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薄凉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就因这记哥哥宠溺妹妹的一吻,她的心自此沦陷。 从那以后,她的伙食永远比灵伊和寒刃好,尖削的小脸圆润了,个子也长高了…… “在想什么?”云离落捏住她的下巴,轻啄一下她娇艳的红唇。 “没。”残月赶紧摇头,一手捂住他又将吻下的唇,“落哥哥……时辰不早了,该早朝了。” 他意味深长一笑,宠溺地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头,“惹火的小东西,晚上再来找你。” 他起身下榻,精壮的身材完美得不带丝毫赘肉。残月也起身,披上薄衫,羞涩低下头,不去看他光裸的身体,不待她追问,他已给了她答案。 “我今天就派人去找你姨娘。” 宫人们提着热水低头进门,伺候云离落沐浴更衣。残月站在他身后,看着雾气缭绕中他健硕宽大的背影,她巧然一笑。 “落哥哥,让月儿伺候你沐浴吧。” 云离落回头,微惊后,笑意迷昧。“好啊。” 他修长的食指稍一扬,宫人们低头退下,无声掩好门,期间都不曾看过残月一眼。 这些宫人,残月见过,原都是宁瑞王府的人。 她心下冷笑,缜密谨慎如他,非可信之人怎会带来梨园。她是他举兵造反的借口,虽赦死罪,却贱为宫奴。被他藏匿,被他临幸。这事若传出去,新皇初登大宝,民心浮动,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就是颠覆他的皇位也未可知。 说到底,他保护的还是他自己。 残月小心帮他擦背。 曾经,她一直奢望做他的女人,伺候他沐浴更衣,与他同枕而眠……哪怕就一夜。 终于,她用攒下的全部家当,一千两黄金买通他宠爱的莲侧妃。担心自己技术不佳,不讨他的欢心,还偷偷跑去青楼学习。 也正因此,才会…… 当年梦寐以求的事如今做到了,没有预想的兴奋,徒剩满心悲凉。无声叹息,小声问他。 “打算派谁去找姨娘?” 云离落沉吟稍许,“你觉得谁合适?” “我……”残月咬下嘴唇,“只信碧芙。当下很多人巴不得我死,若我原先的身份被传出去,于落哥哥来说也不是好事。” 她是长乐国的亡国公主。他父皇为了斩草除根,大肆寻找长乐国余下的两个公主一个皇子,听说皇兄和皇姐已被处斩,唯独她一直没被找到。有谁会想到,长乐国小公主就藏在云国四皇子身边。 云离落闷笑一声,眸光诡谲地睨向她,“你威胁我?” 残月不卑不亢,娇美一笑,“月儿怎敢。” 云离落一把将残月扯入浴桶,害得残月惊呼一声。 水花四溅,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脸上,玲珑曲线在湿透的薄衫下若隐若现,愈加的妩媚撩人。 他搂紧她纤弱的身子,温软地拖着长音。“你那点伎俩,瞒不住我。” 残月眸光一闪,嘟嘴嗔道,“不想帮月儿找姨娘就算了。” “答应你的事,我怎会食言。”云离落戏虐一笑,在浴桶里要了她。 “啊。”残月低呼一声,漫开一片绵软的酥麻……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残月。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背影远去,残月脸上的笑意尽散,只剩满目寒霜。 “姑娘不要遣碧芙出宫。”碧芙哭着跪下,祈求留下来。 第6章 与皇共浴 第6章 与皇共浴 “这两年,只有你陪着我,关心我照顾我,我也舍……不得你。”残月声音哽咽,扶起碧芙,“出宫后,再也不要回来……”她将一袋金叶子塞在碧芙手中。 “姑娘……让碧芙再伺候您一次吧。” 碧芙提了热水伺候残月沐浴。看到残月白皙皮肤上刺目的淤青,她心疼得又落下泪来。“碧芙看得出皇上对姑娘有心,为何还这般不疼惜姑娘?” 残月的心猛然一痛,继而自嘲一笑,“他要的……不过是一夜欢愉。” “皇上为了姑娘,可是……” “你该出宫了!”残月披上薄衫,胸前娇艳的牡丹刺青,在薄衫下若隐若现。 碧芙低着头,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交到残月手中。打开锦盒那一瞬间,残月好不容易冰封的心出现一道裂痕。 是九龙戏珠龙袍碎片。 上面的血迹,是李公公和她的……处子血。 “那日姑娘服毒后,皇上抱姑娘离开,我便收起这些碎片。” “缝了三个月才缝好,手都痛得伸不开了。”残月惨淡一笑,赶紧阖上锦盒,丢到柜子的最深处。 若再看,封闭的心,会再度因缝制龙袍时的痴情而复苏。 “姑娘为何不告诉皇上,这龙袍是……” “闭嘴!”残月愤怒的声音,吓得碧芙浑身一紧。 寒刃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还是留下碧芙吧。”当下整个皇宫,真心实意照顾残月的,只有碧芙。 残月瞪向寒刃,一把抽出匕首,“赶紧滚,别再在我眼前出现!” “主人的命令我不能不从,昨晚……我也不想用剑指着碧芙!”寒刃沉声解释。 “你就是他养的狗!”残月犀利的言词毫不留情,伤得寒刃的心鲜血淋漓。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寒刃空洞的眼眸竟盈上一层清浅的水色。当年,她也是这般骂他。 “滚!”残月怒吼。想到昨晚不得不承欢在云离落身下,心中憋闷的怨恨统统算到寒刃头上,直接出招刺向寒刃。 “我只是……”寒刃不躲,声音因心痛而凝住。 “姑娘,不要。”碧芙居然挡在寒刃身前。 残月一惊,赶紧收手,力道反噬,喉口漾起些许腥甜,被她吞下。 “你帮他!”残月瞪向碧芙。碧芙和寒刃只见过两面。 “姑娘说过,再也不杀人了。”碧芙的口吻显得有些吞吐。 残月一把关上门,阻住寒刃那张痛彻心扉的俊脸。门外,寒刃望着紧闭的房门,呢喃一声,漠然离去。 “我只是……想对你好。” 碧芙临走前,残月只说了一句狠绝无情的话。“你若敢回来,我就杀了你。” 看着碧芙静默离去的背影,残月绝美的容颜上,悄然滑落两行清泪…… 去年云意轩出宫祭祖,委任云离落监国。她为见云离落一面,寒冬腊月天未亮等在宫门口。远远看到他入宫早朝,对她点头笑笑。就因这一笑,她高兴得在雪地里奔跑,出了汗,染了风寒,不敢被人知道,未宣太医,烧了三天三夜,是碧芙不眠不休照顾她…… 碧芙走后,云离落派来莲波看守残月。莲波是他的贴身侍婢,是个不会犯错,即便犯错也不会被云离落惩罚的人物。还在宁瑞王府时,地位仅次云离落,连他的侧妃侍妾都敬畏莲波几分。 听人说,莲波曾是他母妃宫里的人。 两人一见面,冷眼相对都没好脸色。残月刚到宁瑞王府时,骄纵任性,自持公主身份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莲波曾给过她两巴掌。她从人间炼狱习武回来,几次想报当年掴脸之仇,怎奈莲波的武功与她不相上下,两人谁也伤不了谁。 莲波不会伺候残月,残月也使唤不起莲波。 洗衣做饭,残月悉数自己来做,人间炼狱那种艰苦到不能再艰苦的生活,她都能熬过来,当下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这些日子云离落一直没来,残月也乐得清闲。只是每到午夜梦回,看到空寂的房间,总是不免叹息。 不知是叹曾经夜里给她掖被备茶的云意轩,还是在叹空荡憋闷的寂寞。许是这两年已习惯枕边有伴,虽不是息息相念的那个人,心里总踏实些。 不知……云意轩现在如何了,应该很恨她吧。 最后能为他做的,只能盼他一辈子别被云离落找到。虽失去皇位,至少还活着。 清晨,残月坐在窗前,看着开得灿烂的梨花,碧蓝的天空有鸟儿啾啾飞过。风寂寂吹过,雪白的梨花似雪般飘落,清香四溢。 院门外传来争吵声,残月淡淡笑开,凄然如花。要来的,终究会来。 “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入梨园。”是守门侍卫的声音。 “你们这帮狗奴才,连太后娘娘的懿旨也敢忤逆!”林嫣若尖声怒喝。 不消刻,紧闭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一身华贵的林嫣若率先进门,随后一帮宫女内监浩浩荡荡涌进院子。林嫣若以帮太后娘娘找猫的名义,搜遍整个皇宫,终于在梨园找到了她恨之入骨的残月。 “如今,你贱为宫奴,我贵为贵妃娘娘,风水轮流转,该轮到你给本宫下跪了!”林嫣若娇美的眸子迸出憎恨的寒光,笑靥狰狞。 残月傲视于她,有人围上来,强迫残月跪下。本想用武对付,怎奈胸口涨痛难耐。毒未解,她还不能运功。 “就是这味道,淡淡的梨花香,与皇上身上是一个味儿。”林嫣若靠近残月,深嗅一口残月身上的香气,美艳的眸恨得血红。 林嫣若身上浓郁的胭脂味,呛得残月咳嗽起来,林嫣若笑得花枝乱颤,发上珠钗环佩叮咚。“瞧瞧,出身青楼的贱蹄子,居然矜贵得闻不得胭脂味呢!先皇曾为她下令,全宫上下,所有女人不得用胭脂,就是为了她这张迷惑众生的脸,还有她放荡的身子。”接着狠声命道,“贞刑伺候!” 残月倒抽一口冷气,面上的淡静悉数破碎…… “贞刑伺候!” 林嫣若一甩水袖,傲然立在残月面前。 橙黄色的华丽宫装,金灿灿的牡丹刺绣,奢华雍容,张扬地宣示,她才是后宫之主,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得奴颜婢膝,俯首称诺。 残月挣扎,却拗不过众多体力壮健的宫女太监,被死死按在行“贞刑”特制的椅子上。 林嫣若见残月如此狼狈,解恨地大笑起来。 “你不是宠惯六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权术残害忠良么?不是风靡一时不论文武百官还是后宫嫔妃,都以你马首是瞻,巴巴殷勤讨好的月贵妃么?如此厉害的人儿,现在怎连自己都救不了?” 残月抓紧双拳,死咬嘴唇。 做了这么多,到底为了谁?帮他荣登大宝,坐拥江山,到头来,落个千夫所指万民唾骂的境地。 不但成了他的踏脚石,还被囚禁梨园,终日只有那一块方方正正的天空,两棵将要落败的梨花树陪着她。 林嫣若纤白的柔荑划过残月吹弹可破的脸颊。 “青楼名妓……果然骚媚入骨。” “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先皇临幸她,都没落红。不知她淫贱的身子,先前被多少男人用过。”春水鄙夷地唾弃一口。 “哼,皇上也不嫌脏。身上还沾了这贱人的梨花香,讨人厌的香。”林嫣若的手指徒然用力。残月只觉脸颊刺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涌出。 残月突然笑起来,苍白的脸颊上,刺目的殷红血痕,格外妖冶刺目。这脸……毁了也好。 “你笑什么!”林嫣若一把拧住残月的衣领,美目似剑。 残月端端地看着她,淡淡的声音,气得林嫣若几近疯狂。 “我笑,堂堂云国第一美人,一品宰相的千金,先皇四妃之首的贤妃娘娘林嫣若,居然败在我这个青楼名妓之下。不但独占先皇,让你独守空闺两年,当今皇上在封你为皇贵妃的前一晚还与我巫山云雨浓情蜜意……” “啪”地一声,一记狠历的耳掴子,打得残月眼前一黑,唇角沁出血来。 “给本宫杀了这个贱人!” “娘娘……”春水靠近林嫣若耳边,小声说,“杀不得。娘娘当下虽圣宠正隆,可不得皇上同意,私下处决她,恐惹圣颜不悦。” 林嫣若强忍愤怒,心下掂量一番,咬牙切齿瞪向残月,“身败名裂的贱奴,看你还怎么跟本宫争!还不行刑!让她一辈子都伺候不了男人!” 两个手法熟稔的老嬷嬷一把扯掉残月的亵裤,分开她白皙的双腿,看到穿线的锋利绣花针,残月的冷静终土崩瓦解,不住摇头。 “不!不要……”她不怕痛,只是“贞刑”的耻辱,让她如何承受?不如给她一剑,来得安逸痛快。 贞刑……保女人贞洁之酷刑。在云国,妇人亡夫,婆家恐妇不贞,用丝线缝住妇人那处一半。不误日常作息,但若与男子行欢,必定扯开皮肉,疼痛难忍。妇人畏惧,自不敢做淫荡勾当。先祖皇帝时,废除诸多残佞酷刑,贞刑在其列。然在深宫内苑,没有硝烟的女人战场上,贞刑依旧暗自猖獗。 如今碧芙不在身边,自己又同废人,如何自保? 残月满心无助,无意间看到站在门口的莲波,好像看到了希望,彷徨的眼浮现些许光彩。 她们虽有私怨,可终究同为云离落效忠。 若当下换成莲波身陷囫囵,她一定出手相救。何况莲波最懂云离落,如他那般孤标傲世的人,又贵为九五,他藏匿起来的人,绝不允许旁人违逆碰触。好比当年的杨妃,他不宠爱那个女人,却每个月都要去杨妃院子一次。 她一时好奇私闯杨妃院子,只是看看杨妃是何样貌,被他罚跪三天……那还是他第一次罚她。 林嫣若也看到莲波,姣容闪过一丝震惊,随后盈盈一笑,“原来莲波姑姑在这,怪不得这几日一直不见姑姑。” 第7章 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 第7章 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 “参见皇贵妃,皇上命我看着她。”莲波屈膝行礼,恭敬回道。 “姑姑是想阻止了?”林嫣若单挑眉梢。 “皇上……并未让我护她。”莲波扫眼残月,目光微沉。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彻底粉碎残月心中所有希冀。潋滟的水眸凝满骇人的杀气,“终有一日,我会杀光你们。” 林嫣若从没见过残月这种狠佞眼神,好像来自地狱的厉鬼散发着让人惊悚的死亡气息。她硬生生后退一步,强自镇定地大喊。 “都在等什么,还不行刑!缝!给本宫缝死,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她喊得歇斯底里。 内监们更加用力按住残月。两个老嬷嬷吓得浑身一紧,双手颤抖地伸向残月身下…… 新皇以斩杀妖妃的名义造反,不但未将其处死,还将其藏匿,更是不止一次在朝堂之上为其保命。 宫里早有人传,新皇造反就是为了月贵妃,待月贵妃的骂名在人们心中淡化,就是封为皇后也未可知。当下行私刑,恐惹皇上不悦,可……皇贵妃的命令又不得不从。 残月闭紧双眼,一针一针下去,拉扯皮肉,疼痛钻心刺骨,她突然大笑起来,紧闭的眼角沁出泪来,凄惶的声音震撼了满院春风,雪白的梨花扑扑落下…… “妹妹,还是住手吧。”清清淡淡的一声叹息,从外面悠悠飘来。 残月心下蓦然一怵,虽只听过这声音一次,依旧记得清楚。是她,一直深居简出的杨妃!轻柔若风的声音,好似个娇弱美人,让听者不禁心酥骨软,却又透着几分不容人靠近的孤冷。 她,怎么来了? 杨晚晴举步进门,规整的发髻只别一根白玉簪,秀美的容颜未施粉黛,就如一块上好的璞玉透着自然莹润的光芒。一身暗青色长裙,质朴简约不失端庄。如春风般柔婉,似秋水般沉静。 “呵。今天可真热闹,连鲜少露面的良妃姐姐都来了。”林嫣若冷笑一声,臻首微扬。 残月忍住疼痛,身体本能地缩了缩。原来当初的杨侧妃,已位居四妃之列。算上在宁瑞王府那几年,这还是第二次见到杨晚晴。上次是私闯,杨晚晴站在屋内看着院子里像个横冲直撞小兽的她,和善一笑,当即让残月无地自容…… 杨晚晴淡然浅笑,向林嫣若规矩行礼。林嫣若傲慢地说声“免礼”,美目寒沉,凌声问。“姐姐不在庆善宫静心礼佛,来梨园做什么?” “妹妹在宫里的时间比姐姐长,应该知道,太祖皇帝在时封禁梨园,任何人不得擅闯。皇上即位,并未撤销禁令,姐姐特来提醒妹妹。”杨晚晴的声音静若轻风。 “皇上能让这个贱人住进来,本宫就来得!”林嫣若恼得声调拔高。 “太祖皇帝毕竟是皇上先父,若皇上遵照先父遗训,擅闯者处以仗毙……凭借皇上对妹妹的宠爱,自可免此刑,若因此帝前失宠,岂不得不偿失。” 杨晚晴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当即吓得林嫣若冒了一身冷汗。心下一掂量,笑着握住杨晚晴的手,语气也客气几分。 “妹妹年纪尚轻,做事总是欠缺考量,多谢姐姐特来提点。”转而,林嫣若恶狠狠地瞪向残月。“贱人!今天暂且饶了你,想保住你这条贱命,最好一辈子都躲在梨园。” 内监们松了手,残月痛得颤抖的身子一软,跌倒在地。林嫣若走到门口,又转身瞪向她,尖利的声音格外刺耳。 “皇上出宫就是迎祈瑞国公主去了!先皇在时,两国早已定下永缔百年之约,我云国的皇后只能是祈瑞国公主!别再做山鸡变凤凰的美梦……” “嗡”的一声,残月双耳堵塞,再听不清林嫣若又骂了些什么。抓紧凌乱的衣裙遮住残痛的身体,麻木的心漫开清晰的灼痛…… “月儿,待落哥哥登上皇位,一定册你为后。”摇摇启动的凤辇,云离落如一阵风般闯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对漆黑的冷眸盈上几许深沉的温柔。 残月一愣,迎上他似真似幻的凤目,因他绝情送她入宫的憎恨就这样土崩瓦解。释怀一笑,催促他赶紧离开,以免被人发现计划落败。 她以为他发誓了,以为他可以信守承诺,此生不负。不为一国之母的荣华富贵,只为成为他的结发之妻,一生不离不弃…… 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何她的心还这般迟钝,依旧痛得鲜血淋漓…… 人都散去了,寂静的梨园,又让残月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将自己蒙在被子下面,疼痛的身子蜷成一团,像个舔舐伤口的小兽。 黑暗……阻隔所有光线的黑暗,没人会看到她眼角脆弱的眼泪,可以卸下满身利刺,渺小地躲在这片净土中。可以幻想所有的残酷,所有的心痛,都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再睁开眼,她还是那个窝在姨娘怀里数梨花花瓣的小公主,还是那个和落哥哥奔跑在桃花林放风筝抓蝴蝶的小月儿…… 疼痛的意识渐渐涣散,影影绰绰的画面,好像又回到密室里的恐怖七年,腥臭腐败,呻吟嘶喊,扭打厮杀…… 恐惧和疼痛无情吞噬她逃离这里的奢望,不敢再盼落哥哥早些接走她。每日只盼密室的门早些关闭,阻住所有可见的光芒,黑暗中不用再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眼睛,也不用看到自己或是小伙伴身上的狰狞伤口…… “残月,给你。”个子高她一头的寒刃,从怀里掏出半个沾满血痕的馒头。 残月冷眼看他,满身戒备,稚嫩的声音清脆刺耳,“有毒吧?” “我抢了好久。”寒刃脏兮兮的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 残月警惕地夺下馒头,饥饿早已冲昏头脑,再顾不了太多,连血带土将馒头全部塞入口中。寒刃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傻头傻脑地笑了,他的肚子却“咕噜噜”叫个不停…… 眼前抹过一片金碧辉煌,云意轩一身刺眼龙袍,拥她入怀,轻轻说:“月儿,朕会倾尽所有,让你幸福。不再让你流离失所,沦落风尘,给你最奢华的生活,最高的权柄……” “除了这些,能给我……”她仰头看他,潋滟的水眸映着他清俊的脸庞,心里想的却是魂牵梦绕的云离落。 “给你什么?”云意轩神色郑重地看她。 “我要……去桃花林放纸鸢。”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那个冷漠男人的心。 后来,君王罢朝十日,找了一片桃花林。怎奈时节已过桃花落败,他便命人用粉色的绢布剪成桃花系在桃树枝上,陪她一起奔跑在桃花林中,将最华丽的纸鸢放上天空…… 昏沉的意识隐约听到杨晚晴的声音,“睡了么?我拿了药膏来。还是上些药吧,不然你的脸……” 残月唇角抿动下,本想感激的,可话到嘴边又变得冷漠生硬,“既然走了,你就不该再回来。” “我们都是宁瑞王府的人,应该互相帮衬不是么。我把药放桌上。”杨晚晴轻轻一笑。 “你不该说这句话,我会杀人灭口的。”残月一把掀开被子,抽出枕下的匕首,直接飞身刺向杨晚晴。 就在此时,一抹寒光闪过,明黄身影翩然落地,护住杨晚晴,手中的长剑直指残月咽喉…… 夜幕低垂,晚风生凉。 昏黄的宫灯,光线氤氲,迷离了满院梨花。 云离落棱角分明的俊脸,尽染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的疲惫。 手中长剑直指残月,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一道刺目血痕…… 残月猛然抬眸,看到他深沉似海的凤目映着她惨白的容颜。利剑的寒光蜇了她的眼,心痛得好似撕碎了般,呼吸沉滞难舒,眼角有晶莹的泪珠闪过。 他接祈瑞国公主回来了!看样子刚回宫还顾不上梳洗就赶来梨园了。 是怕他的秘密泄露,还是为解救杨晚晴专程赶来?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为了杨晚晴要杀她。这个其貌不扬却温柔似水的女人,才与他相识三年吧? 而她呢? 十多年的相伴,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轻若鸿毛? 残月的唇角掠过一丝凄婉的笑,大腿内侧早已干涸的血迹又有温热流过覆盖…… “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要杀娘娘!不知好歹的东西,活该没人待见你。”莲波进门,语气刻薄。 残月心头蓦然一沉。抓紧匕首,刀柄硌痛掌心的皮肉。她也想知恩图报,可…… “她知道我的身份。”若她是云离落派来蛊惑云意轩的秘密宣扬出去,手握重权的太后,一定佣兵反扑,到时他多年的筹谋就会毁于一旦。 “我也知道,你怎么不杀我!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你早就嫉恨娘娘。”莲波的语气更加刻薄。 残月垂下眼睑,没有看到云离落眼中的钝痛,“她是主,四妃之列,她的话远比奴才份量重……”她再说不下去。 “皇上,太后的猫跑到晚晴院子,晚晴去还予太后,看到皇贵妃带着一帮人直奔梨园,晚晴恐贵妃私闯禁地惹皇上不悦,才跟来提醒,没想到……”杨晚晴怯怕地躲在他身后,焦急地解释。 “她不会背叛朕。”云离落肯定的语气只会让残月的心更痛。 “我是影卫,皇上是……残月誓死效忠的主人。”不再是她的落哥哥。 “你……”云离落沉闷的声音突然震怒。 “你的确誓死效忠,只是你效忠的人根本不是朕!”他一把掐住残月的脖颈,“你不用灭口,最应该灭的口是你!” 他低吼着,大手不断收紧。 空气越来越稀薄,残月缓缓闭上眼,胸口闷痛难耐,鲜血沿着唇角蜿蜒而下。 滴落在浅色的衣衫上,绽开朵朵刺目的红梅…… 第8章 十多年的相伴,轻若鸿毛 第8章 十多年的相伴,轻若鸿毛 她一直想说,她若放下杀人的刀,多读些书,会比杨晚晴更娴静似水,姣若如花。 她也想告诉他,她没有背叛,没有不忠,只是不想备受良心谴责,才放走云意轩。 他也可以用肯定的口气说,她不会背叛他。 残月闭上双眼,忍住空气憋闷的痛苦,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抖,投下一片迷离的影……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她不由叹息,满是鲜血的唇角绽开丝笑,凄美娇媚。 云离落寒眸一黯,强硬的吼声竟显得有些凌乱,“真不如宫门大破那日就杀了你,任你毒发身亡,一了百了,落个清静。谁都别怨,只怨你……自不量力。” 残月麻木的心又是一痛。她只是他的影卫啊!身份卑微,命如蝼蚁。他的心,他的独一无二永远不是她,飞蛾扑火的爱注定挫骨扬灰。是他救了她,是他养育了她,如今能死在他手中,只当偿还他的恩情,自此…… “两不相欠。”残月已气若游丝,吃力地挤出四个字。 云离落高颀的身体猛然一僵,看着残月憋得通红的脸颊,他生硬的大手再收不紧丝毫力道,脑里心里只盘旋……两不相欠……这四个字,怎若千斤重?压得他喘息困难。 “主人,这么多年,残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人深知,她从小性子硬。能赦她放走先皇之罪,为何不能饶她刺杀良妃。”寒刃突然现身,跪下祈求。 方才短暂的沉寂,当即化作滔天怒火,云离落低吼一声,“滚!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他抡起猛力的一脚踹向寒刃。 寒刃跪着的身体一动不动,唇角涌出一丝血痕,犹自吃力祈求,“主人……息怒,饶了残月。” 云离落更紧掐住残月,愤怒地吼着。“朕从不欠你什么。你记住,从不欠你!” 残月的意识开始模糊,分不清是毒发更痛,还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更痛。隐约听到,杨晚晴也哭着为她求情。她身子一飘,好似跌入万丈深渊,昏沉的意识听到他清晰的吼声。 “去拿千年雪莲!寒刃,还不快去!” 好想睁开眼,再看一看寒刃,那个从小喜欢围在她身边,总向云离落告状的男孩。她偷去青楼就是寒刃告密。云离落震怒,将她丢在青楼半年不管不问。她真的很恨寒刃,要不是寒刃,她不会遇见云意轩,也不会进宫…… 在青楼,她学会琴棋书画。再婀娜的舞姿,再动听的歌曲,她都不喜欢。依然会扯起裙摆,在铜镜前,旋转再旋转……好像回到年少时,有了新衣裳总喜欢扯起裙摆在他面前转一圈,问他,“落哥哥,月儿漂亮吗?” 他总是抚抚她的头,“漂亮漂亮,月儿最漂亮。” 她高兴得又唱又跳,像只展翅的蝴蝶,旋转再旋转……唱起小时候姨娘抱着她经常唱的歌谣。 捏一个你,捏一个我。 一个妹妹一个哥哥。 打碎了你,也打碎了我。 加些水儿把泥重和和。 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哥哥身上有妹妹。 妹妹身上有哥哥…… 梦里安静祥和。雨后初霁,泥土的芬芳清凉透彻。男孩和女孩将捏好的泥人放在草地上,女娃放在男娃的左边。男孩笑着说:“一个是寒刃,一个是残月。” “不要!一个是落哥哥,一个月儿。”女孩傲慢地扬起小脸。 男孩低下头,“我再捏个,放在你右边。” 女孩抓起一块泥巴打在男孩脸上,护住草地上的泥人,“月儿的前后左右都是落哥哥。” 风吟跑来,喝道,“就差你们俩个,还不快点归队!” 残月吓得顾不上泥人,赶紧跑回去,寒刃却迟迟未归。原来,他去藏泥人等下次出来训练还给她。 结果遭师傅一顿毒打…… 断断续续的意识,隐约传来云离落的怒吼,“你居然偷了千年雪莲!” 是谁跪在地上?“啪啪”作响的鞭子,抽打在谁的身上?莲波怎么哭了?从不对莲波大小声的云离落,怎吼了莲波? “朕派你来梨园交代过你!” “皇上,莲波从十三岁起就照顾皇上起居,一直恪尽己任,十五年里从不曾出过差错,就饶了莲波这次吧。” “若不是良妃飞鸽传书,朕……” 残月再听不清云离落又吼了什么,隐约知道有一股暖流输入体内,有人在用内力护她心脉。她虚弱的气息渐渐平顺。总是这样不顾自身为她的……只有寒刃。 残月挣扎醒来,想阻止寒刃,这样做会伤他元气。 昏黑的眼前,隐约看到一抹明黄,随后她便沉沉睡去。待残月再醒来时,只看到灵伊坐在床边。 “你怎么在这?” “来照顾你。”灵伊冷淡的口气不带丝毫温度。“幸好你只是急火攻心,不是毒发。” 残月叹口气,目光飘远,这得多亏千年雪莲的功效。“你在这……谁保护他?”只剩寒刃,只怕力不从心。 “如果你的担心只是为了效忠,落到如斯田地还不算太可怜。”灵伊恼着声音喝道。 残月看向窗外,雪白的花瓣随风飘进窗子,宛然落地……自此,她的心会如这飘零的花瓣般,不再痴心妄想,不再义无反顾。这一次……真的懂了。 灵伊叹口气,“还有风吟。” 残月心下一颤,“他被放出来了?” “以后小心些,以免他再对你下手。”灵伊淡漠的声音隐现关怀。 残月胡乱地应了声,意识稍一松懈便沉沉睡去…… 三年前,她被罚留在嫣红楼。 后来听说莲侧妃惹怒云离落被处死,抛尸乱坟岗。没过几日,风吟便来刺杀她,若不是寒刃及时出手,以命相护,她已死在风吟剑下。其后云离落赶到,擒下风吟,他被押下去时,憎恨地瞪着她,嘶声大吼。 “都是因为她!只要我不死,一定杀了她!” 耳边传来风吟悲恸而憎恨的嘶喊,残月从梦中惊醒。昏黑的夜里,好似又看到风吟如发狂猛兽般惊悚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碎扯烂,吞入腹中……残月忍不住打个冷战,这才发现是梦。 夜已深,灵伊不在,应是去睡了。 她擦了擦额上冷汗,勉力起身喝杯冷茶压惊。推开窗子,昏暗的院子,只有宫灯散着嬴弱的光…… 风吟是云离落早些年培养的影卫,曾是他们的首领。他待他们一向严苛,唯独对她总像个大哥哥关照有加。尤其是在炼狱的那些年,风吟负责看守他们这群孩子,若不是风吟多次出手襄助,就凭当年瘦弱胆小的她根本不可能有幸活下来。她对风吟,尊敬之余不免感激。 在宁瑞王府那两年,她仗着云离落的宠爱,从来不知收敛性子,在王府里横行霸道,不是打了管家,就是欺了侧妃。云离落不在府时,莲波总会找风吟来镇压。她一见风吟,吐吐舌头,当即老实下来。他则绷着脸,作势严厉喝她。 “再不听话,就罚你去洗茅厕!” 残月不知风吟为何突然来刺杀自己,更不知那彻骨的恨从何而来。她曾问过灵伊和寒刃,他们一无所知,也曾试探地问过云离落,他冰寒的目光,吓得她再不敢多问。 自从风吟从嫣红楼被押下去后,便没了消息。有人说他被处死,也有人说被关押起来。残月不抱太多希望,凭借对云离落的了解,残佞狠辣如他,定不会留下一个忤逆自己的影卫。没想到……他没有处死风吟。虽然风吟跟他多年,也听府里人说,他们情如兄弟,即便如是,一个能弑父杀弟的人,情义于他根本就是累赘之物。能留风吟一命,多半是因风吟还有价值…… 天色渐渐亮了。阴云密布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敲打檐上琉璃瓦,叮叮咚咚好似一曲优美清雅的乐章。院子内的梨花已经落败,嫩绿的叶子簇拥几丝凌乱的花蕊,结了满树翠绿的果子。到了秋天,就是黄灿灿的梨子。以前,姨娘总喜欢摘下一些梨子放在窖里,到了冬天做成冻梨给她吃。 想着,残月缓缓笑开,细密雨线迷蒙的眼前,好似看到一个小女孩窝在姨娘怀里,吵着姨娘给她挤梨汁喝…… 院门被人推开,一身玄色锦袍的云离落,打着雨伞站在院内,看向窗前的残月,苍白憔悴的绝美面容上,绽开的恬静浅笑,好似附有魔力般,涤荡了他多日来浮躁不安的心…… “参见主人。”灵伊的声音,搅乱了残月静谧的心,仓惶看去,只见他站在雨中,一对黑眸静静地看着她。 残月赶紧关上窗子,闭上干涩的眼,深吸一口气,略显凌乱的心,渐渐沉寂…… 残月赶紧关上窗子,正襟危坐。窗外蒙蒙细雨,凌乱敲打窗棂,沉入她的心底,荡起层层不安的涟漪…… 他的脚步渐渐近了,残月的头低得更低,眼角只看到一抹玄色的衣袂,一双黑色金边革靴缓缓站定。 残月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索性闭上眼,只去听细雨敲打窗棂屋檐的声音。 安静……压抑得空气凝固。 “你一夜没睡?”云离落清淡的声音隐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飘忽。 残月心下微嘲,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忘却所有疼痛,对他喜笑颜开。而现在,她不会了,不会再被他假意的温柔蒙骗。 残月轻吸口气,沉下心绪,抬眸看他,一对迷人的美眸恍若一潭死水,“寒刃呢?” 寒刃不经他允许偷了千年雪莲。轻则一顿毒打,重则……残月冒了一身冷汗。她这半生,没做过什么好事,习惯了被人厌恶憎恨,也习惯了用理直气壮强硬的态度去对待除云离落之外的所有人。对云意轩的愧,已足够让她此生不安,不要……再多个寒刃。 第9章 寒刃死了 第9章 寒刃死了 他棱角分明的俊脸透着些许苍白,微微泛着淡蓝色光泽的黑眸悠然一凛,静谧的细雨中传来捏碎翠瓷的声音…… 残月知道他恼了,心下微怵。眸光扫见他捏紧的拳,指缝间溢出雪白的药膏,有殷红的血漫过,一滴滴砸在青石砖面上。 她眉心微跳,心底掠过丝疼。从药膏散出的淡淡清香,她知道那是冰肌玉露膏,对伤口有极好的愈合效用,不会留下丝毫伤疤。她的脸……长而深的伤口,依然泛着烧灼的痛。 “如果朕告诉你……”他俯下身子与她近在咫尺,她慌乱低下头,他修长的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他字字清晰,语气轻缓却透着逼人的尖锐,“他死了,你打算怎么做?” “你杀了他!”残月抽了一口冷气,干涩的眼瞬即蒙上一层水雾。 “你怎么可以杀了他……”残月哭着大喊,胡乱地捶打他,不知是憎恨他的绝情,还是懊恼自己又连累他人。她的拳头本无力,他却痛得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猛一用力,痛得残月蹙紧眉心,朦胧的泪眼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到他愤怒的低吼。 “不用这么痛彻心扉,你大可随他去!”他一把甩开残月,丢了另一手掌中的陶瓷碎片,顶着细雨大步离去。 残月哭着扑倒在坐榻上,抓紧榻上锦缎薄被,模糊的泪眼浮现寒刃那张俊逸却总是毫无表情的俊脸…… “残月,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泥人么?”他拿出两个干巴巴掉渣的泥人。 “残月,这次任务太危险,我替你去。”话落,他身形一闪,在她眼前消失。 “残月,等主人回来,你就说是我不小心烧了主人的朝服。” 后来,寒刃遭到一顿毒打,她非但不知感激,还全无负罪感的在一旁添油加醋。 “残月,你的手受过伤,用长剑不方便,这把匕首给你……”从那之后,她的武器便是一把花纹匕首。 关于寒刃的记忆,本不被她重视的点点滴滴,不知怎的一股脑全部记了起来,好像蛀虫般啃噬她的心…… “你哭什么!”灵伊来收拾地上碎片,扫了眼哭得悲凄的残月,神色厌恼。 “寒刃……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灵伊顿觉脑子“嗡”了一声。 “他……他刚才说的。”残月哽着声音,泪眼迷蒙地看向灵伊,“因为我啊,他是为了我偷雪莲,像我这种人根本不配他做这么多……” “你不是厌恶他吗?死了更好!你不用烦了,也不会有人整天粘着你了!”灵伊愤怒地吼起来,冷艳的美眸隐现水色。 残月兀地没了声音,只剩眼泪扑扑滚落。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只有细雨敲打万物的声音,心头的钝痛堵塞了喉口,呼吸变得异常悠长…… “他不会怪你,你也毋须自责。”灵伊仰起脸,努力深吸口气,总算忍住眼中酸涩。 继续收拾碎片,却不慎划破手指,看着雪白指尖的血珠,不由叹息。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怪只怪他和你一样,除了效忠主人,多了不该有的感情,自食恶果,咎由自取。” 残月闷笑起来,泪水流入口中,又咸又涩。 她爱云离落是咎由自取,难道寒刃也是?她做不到云离落的冷血绝情,不管她做什么付出多少,在他眼里全部都是理所应当。 寒刃不同,他们身份相当,寒刃没有责任对她一再付出,甚至赔上性命,她无法安慰自己。 门口卷过一阵风,一道深蓝色的身影闪过。 灵伊警惕地瞪过去,残月泪眼朦胧只能看到一道高颀秀挺的身影…… “残月……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梨花糕。”他拿出护在怀里的土黄纸包,残月鼻头一酸,眼泪更加汹涌。 “寒刃。”她居然扑向他的怀抱。 他淋过雨潮湿的衣服,粘着她的侧脸混了温热的眼泪。 寒刃当场愣住,清朗的明眸噙满惊愕,好像石化了般,保持递纸包的姿势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残月居然抱他。 大脑变得迟钝难以运转,只剩一片空白。 “咳咳咳……”灵伊干咳几声,“还是跟以前一样,莽莽撞撞,凡事不搞清楚状况。” 虽是埋怨,灵伊那对好似千年不变的冰眸,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 斜风细雨,落花纷飞。青烟几许,落泪声垂。 残月潋滟的水眸映着寒刃苍白的清隽脸庞,她怨怪的口气略显哽咽。 “不过一包不起眼的廉价糕点,何必裹在怀里护着。春雨虽微,却格外寒凉,若染了风寒……何必因小失大。” 寒刃听出残月语中的关怀,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欣悦之余不免心疼。 残月一向骄傲得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在别人眼中她是没有自知之明妄自清高。 可在他眼里,她就像个女神般圣洁高贵,根本不会因她毁了脸施了贞刑而亵渎分毫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我觉得很宝贵。”他像个大男孩神色有些局促,“你又不是我,你不会清楚。” 残月心头一酸,滚烫的眼泪差点又冲出眼眶。 她从不在乎别人对她高低贵贱的评价,唯独只在乎那个人怎么看她。 可惜……他只当她是卑微的一粒沙。 “连我都讨厌我自己,你又何必错把鱼目当珍珠。”她落寞的声音失了往日矜贵的灵魂,低廉得让人心酸。 寒刃正要说什么,被残月打断。 “你看你身上有股血腥味,定是淋了雨伤口又渗出血。我帮你上药。” 寒刃受宠若惊,连连推辞,被残月硬按在坐榻上。 “又不是没帮你上过。” 寒刃低下头,不再推辞,却红了整张脸。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后来都长大了,他就不让残月再帮他上药。 何况……主人也不允。 残月去柜子里找药膏,这才发现根本没有丁点药。 想起早上云离落送药膏来,想必他知道梨园没药。 她对寒刃尴尬笑下,“原来没药了。” “这不有药么。”灵伊抓着一大包草药进来,放在瓷盅内开始捣。 “哪来的?”残月问。 若云离落有吩咐下来,她的脸早就在她昏迷时上药了。如今也只能挺着疼痛自行愈合,想必他是铁了心不再管她。 梨园会被孤立,没有御医,也不会再分药物过来。 “御药房什么都有。”灵伊冷漠的声音总是不屑。 “有你在,梨园缺什么少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残月失笑。 灵伊原先经常潜入各个大人府中偷取奏折,一向神不知鬼不觉来去无踪,她还给灵伊起了个“妙手神偷”的绰号。 短暂的一笑随即消散在残月落寂的眼角。 寒刃宽阔的后背,精壮的麦色肌肤上,泛着血水的红肿鞭痕触目惊心。 残月熟稔地给他上药,心下五味杂陈。 不知是怨恨云离落的残忍,还是自责,还是抱怨寒刃总是这般痴傻。 “上次给你上药……还是四年前。”她也不知为何会提起这事,许是想分散自己的心绪。 “我帮你执行任务回来。”寒刃的眼角蕴着丝笑,随即消散,年少不知愁的美好时光已望尘莫及。 “你中了五刀,满身是血,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想到当时哭着喊着跑去找灵伊的窘态,残月不由摇头失笑。 “你第一次良心发现,亲自给寒刃上药。”灵伊一边捣药一边说。 “后来……”残月的声音猛然消弭。 后来……被云离落看到,当场震怒,说:身为影卫,若连自行敷药的本事都没有,不如咬破舌下毒囊死了算了。 尖酸刻薄的话,让他们顿时无地自容,卑微低头谨记教诲。 寒刃自那之后再没上过药,受了伤就硬熬着伤口自行愈合,最后留下满身伤疤。 凝雪曾说:“主人的愤怒有些暧。昧不明,昨日还吩咐她给风吟上药。” 残月年少不懂何为暧。昧,凝雪有些恼,说:“男女授受不亲懂吗?这话只是对你而言,我们都不是女子,只是杀手!” “有人来了。”突然,灵伊警惕地瞪向院门。 话音方落,林嫣若带着一帮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进门。 看到座榻上残月与一赤露上身的男子盘腿而坐,她讥诮地冷笑一声。 “光天化日,门窗未掩,当着人前活色生香,与街头巷间的猫儿狗儿有何差别!” 随行来的众人,漫开一片鄙夷的低笑。 灵伊捣药的手微一用力,瓷盅瞬间粉碎,墨绿色的药汁流了满桌。 寒刃忽地穿好衣衫,睨向林嫣若,他那空洞得好似没有灵魂的冰冷深眸,淡漠的一瞥间,居然吓得林嫣若姣好的容颜掠过一丝惧色,只是短暂的一瞬而已。 她逼近残月,娇美的声音好像淬了毒。 “贞刑……痛不痛?想必撕开了吧?要不本宫再给你补几针。” 众人掩嘴哄笑,不时口吻鄙薄地私语起来。 残月的呼吸开始颤抖,抓紧拳头,苍白的脸颊晕开一片羞恼的红。 在寒刃面前,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即便从小一起长大,她亦无颜自若。 “大胆!见了贵妃娘娘还不下跪!”今日春水没来,却是一个年纪偏小的宫女大喝一嗓子。 灵伊坐在绣墩上,未动。 寒刃下了榻,直板板地站在榻前,不着痕迹地将残月护在身后。 残月半低着头,长发垂落,侧脸的伤痕半遮半掩,妖娆的美艳中透着几许哀婉。 影卫……只跪主人。 即便当前之人身份再尊贵无比,也从不下跪。 影卫的跪,意味效忠。 林嫣若彻底恼了,胡乱地指向寒刃、灵伊和残月,“来人!给本宫把她们统统抓起来!” 第10章 当着人前活色生香 第10章 当着人前活色生香 壮健的内监们一拥而上…… 灵伊和寒刃眸光一凛,周身弥漫的萧杀之气当即吓得一众内监再不敢向前一步。 即便外行也一眼看得出,灵伊和寒刃皆是练家子。 林嫣若了悟地点点头,对心中的猜测更加深信不疑,厉目瞪向残月,“果然是你指使刺客刺杀本宫!狠毒的女人!” 残月眉心一收,指使?刺杀? 她眼中的困惑只会让林嫣若愈加愤恼。 “若不是春水为本宫挡了一剑,若不是皇上及时……” “娘娘还是回吧!”灵伊厉叱一声,打断林嫣若未说完的话。 “半男不女的狗东西!本宫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林嫣若抡起一巴掌就打向灵伊…… 灵伊一身劲装,长发干净利索地束在脑后,一张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声音虽是刻意掩饰的粗犷却也隐透几分女人的娇脆。 任谁见了猛一眼都会觉得她是男人。 林嫣若只当灵伊是个低贱的阉奴。 灵伊一把抓住林嫣若纤细的手腕,随手一甩,林嫣若差点摔倒,发髻上的金步摇凌乱摇曳,倍显狼狈。 “给本宫上!狠狠打!”林嫣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见内监们纷纷涌上,她顾不上仪容,略显怯怕地退到门口。 残月一把抓住寒刃的手臂,阻止他出手。 有灵伊这个称职的冷血杀手在,他们只需静坐壁上观。何况寒刃一向不善言辞,惹了林嫣若也只有领罚的份。 灵伊不同,即便云离落怪罪下来,灵伊也有为自身开罪的说辞。 灵伊抓起桌上的陶瓷碎片,挥手间碎片飞过,内监们的头发皆被切下乌黑的一缕,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惧,当即吓得他们抖若筛糠再不敢向前一步。 林嫣若见毫无胜算,只愤怒地喊了句“你们给本宫等着”,之后带着众人愤愤离去。 残月自知林嫣若不会善罢甘休,不免烦躁起来。 看向寒刃,虽是问却也笃定,“是你对吧?” 显然,灵伊也知道刺杀这件事。 寒刃半低着头不做声。 “你不要命了!”残月抓起方枕欲砸他,当看到他额头上新愈合的伤疤,举着方枕的手顿在半空,最后无力落下。 那伤疤……是她气他偷了千年雪莲时砸的伤。 “这么多年,我不曾对你有过一点好。放手吧,你也轻松,我也轻松!”残月哽着声音祈求他。 心下不知是何滋味,怨他?恼他?心疼他?或许更多的是同情。同情他与她有着相同的一种执着。 “我从没想过让你对我好!”只要我对你好就够了。 后半句话,寒刃没有说出口,漠然转身,留给残月一道孤漠的背影…… 天色渐沉,雨下得愈发大了,四下里只听见一片“哗哗”的水声。屋内一片寂静,空气好似混了胶般让人喘息压郁。 残月生怕林嫣若再来滋事连累寒刃,早早打发他走了。靠窗而坐,窗外急雨打在窗棂上,溅起的水星子湿了她半边襟衫。灵伊静静地站在屏风侧,有一下没一下撸着盘在腰间软剑上的暗青穗子……但凡心有不安,她往往如此。 沉默良久后,残月果然还是问了。 “想必不只是刺杀皇贵妃那么简单吧。”她自知灵伊不会多嘴,顺着心中的猜测,自顾往下说,“是不是他也帮她……”说到此处,心口拂过一抹怅然的疼痛,深吸一口清凉的雨气,“挡了伤吧?” 灵伊没有说话,撸穗子的手却是一空,竟不知何时将剑柄上的穗子扯了下来。 残月眼角瞥见灵伊蹲下捡起地上的穗子,心下已然明了。怪不得早上那会他送药膏来,她捶打他时竟面现痛色,想必是碰了他的伤口。忽然,心下不由一惊。 “即便寒刃无伤在身也定伤不了他……”残月渐渐没了声音,瞠大的美目映着窗外万线银丝,眼中一片迷茫。 当年云离落为避夺嫡之嫌,刻意在太后与其父皇面前只示喜好文墨书画,向往闲云野鹤般的洒脱日子。先皇帝也曾带其伴驾出征,派师傅教授功夫,奈何委实不是习武材料,只学会几手简单防身招式。朝臣虽赞其贤德宅心仁厚,却也叹其胸无大志匮缺将相伟略。 又有几人知,看似温文尔雅的悠哉闲王,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先不说他武功超绝,秘密培养的影卫死士亦均是绝顶高手。起先太后为云意轩筹谋,几次秘密刺杀云离落,危难之时还不待秘密培养的影卫出手,他已不着痕迹地在刺客刀下化险为夷,直拖到王府侍卫纷纷赶来。 灵伊自知已瞒不过,只道,“这两年在宫里,你倒是学会了不少毫无用处的玲珑心思。” “原来居然是他。”残月落寞一笑,凄然如花。原以为是寒刃用内力护她心脉,不想梦里隐约看到的一抹明黄竟是真的。想必寒刃不知他内力耗损,才误伤了他。 更或许……残月心下不免浮起一抹寒意,都说帝王心难测,何况阴鸷如他的心思。或许他根本未曾想躲开那一剑。 正在这个时候,几道嘹亮的鸣鞭声划破傍晚雨幕的寥寂。 残月心下一紧,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皇上銮驾前必定有太监鸣鞭清路。是途径?还是…… 院门被内监推开,撑起的一片油纸伞下,他一身明黄龙袍与装束华丽的林嫣若,在一帮宫女内侍的簇拥下迤逦而来。 云离落带着林嫣若率先进屋,一帮人站满屋里屋外,浩瀚气势委实压人。 残月和灵伊赶忙跪地,高呼皇上万岁,贵妃千岁……缥缈的声音,竟让残月忆起年前云意轩寿宴上,宾客满堂觥筹交错,丝竹管弦如珠玉满盘,她与云意轩同坐高位正如胶似漆般耳语着,嘈嘈切切的纷乱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来,“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敬而恪守礼数的口气,如万箭穿心让她痛得音语凝噎,只能笑着,再笑着,仪态万千端庄娴雅。 “原来宁瑞王回京了,和亲一事……”云意轩不忍地看向残月,只能在案下紧紧抓住她的手。残月依旧笑着,那眼角眉梢遮不住的酸辛,云意轩只当她在闹和亲的疙瘩。 “臣不辱皇命,亲赴祈瑞国……” “这会儿怎么跪了!原来你这贱人就偏喜在圣驾前惺惺作态!”林嫣若又期期艾艾饮泣起来,“离落哥,若儿的脸就是这个阉奴和贱人打的!” 残月对林嫣若的“苦肉计”早就司空见惯,只因这一声“离落哥”忍不住抬眸一瞥,就这样淡淡的一眼,堵塞难舒的心口又漫过一片酸涩纠结的苦楚……林嫣若楚楚可怜地依偎在他怀中,娉婷绵软的体态,一抽一抽的肩膀,真真委屈得让人心疼。 云离落面带薄怒,垂眸睨眼残月,阴鸷的目光冷冽刺骨,就好像刀子刮过皮肤,生生的疼。残月弯起唇角笑了,牵扯面颊的伤痕,传来丝扯痛。 离落哥……好一声离落哥呢。与她往日唤他的落哥哥又有多少落差?许是天壤之别,许只是毫厘而已。 灵伊也忍不住抬下眼皮,见林嫣若捂着红肿的侧脸,哭得梨花带泪好不悲凄。心下惊愕,她何时打了她耳掴子?虽也听闻过宫中的尔虞我诈,可自小在打打杀杀的干净利落中长大,现下亲身体会何为欲加之罪,不免看向笑靥苍凉的残月,只觉一阵心疼。 见云离落进门一言不发,林嫣若赶紧哭着煽风,“不仅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还与男人,还与男人……”见屋内找不到男人,林嫣若一跺脚,义愤填膺,“定是见东窗事发,逃了!” 云离落寒眸微眯,绷紧的俊脸神色凝重。残月反而无畏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本就是为他的女人来讨公道,现在又怎犹豫不发话了?他目光犀利似能看穿她的心思,眸子里隐隐蹿起两簇火焰。 林嫣若见他依旧不发话,赶紧又哭着说,“她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离落哥,刺客就是她指使的!还害得你为若儿伤了龙……” 云离落突地瞪向她,吓得林嫣若抽了口冷气,这才发现失言,懊悔地咬住嘴唇。 “拖出去打!”他终还是发话了。 大雨滂沱,薄凉的雨水浸透衣衫,丝丝寒意直沁骨血。一板又一板狠狠打下来,皮开肉绽灼痛钻心,血混着雨水流淌满地,在这昏黑的雨夜,只能看到一片灯火潋滟的积水。 林嫣若站在残月身前,伞下流淌的雨水浇灌在残月头上。心思剔透的宫女赶紧举高绡纱灯笼,照亮残月苍白而毫无表情的脸,不悲不喜无畏无惧。林嫣若没看到残月悲泣求饶,只觉心口一团浊气不上不下难以纾解。 “再生得艳色倾城羞花闭月,也终不过是个残花败柳之身。说到这个……”林嫣若掩嘴啜笑起来,“本宫还要感激你,若不是你将先皇迷得神魂颠倒本宫怎有机会以完璧之身侍奉皇上。” 残月抓紧行刑长凳的边角,板子下的灼痛逐渐麻木。 林嫣若靠近残月耳边,轻飘飘的声音好似能被夜风吹散,“我同皇上说,这两年守身如璧就是为了等他,我的离落哥……”突然,她一把揪住残月湿漉漉的长发,“你算什么东西!才与皇上认识几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教我习文作画时你还在青楼学艺准备伺候你的恩客。” 头皮扯痛,残月轻蹙下眉头随后又散开。心里只想着师傅曾经的教诲:身为影卫只需记住“服从”,要做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追权逐利,不贪慕虚荣……无欲无求心如止水。 第11章 不怕他再弃她 第11章 不怕他再弃她 以前的她还是太虚荣,只要受了欺负定当如数奉还。可又有谁知道,她怕他再抛弃她,就像六岁那年,莲波打了她两巴掌,她只会捂着脸哭。他将她丢在炼狱,可怕的炼狱,一呆就是七年……现在她不怕了,她不怕他再弃她。 “贱人!看你还拿什么跟我争!”林嫣若一把抓住残月受伤的侧脸,还未愈合的伤口当即更深扯裂,鲜血混着雨水流淌满脸,好似一朵染血的白莲花,清冽鲜妍却妖媚而凄美。 云离落站在屋内,冷眼看着院内的一切,绷紧的俊脸掠过一丝波澜,极为短暂的一瞬只怕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大太监张公公将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都尽收眼底,会意一笑,轻声说。 “皇上,再过几日就是封后大典。皇上龙恩浩荡正欲大赦天下,眼前不易触犯血光以免……”还不待张公公的话说完,云离落一扬手,“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喧杂的雨夜格外清晰,行刑的内监住了手。 林嫣若哪里肯依,一跺脚说:“离落哥,不杀一儆百何以正宫规!” “你是皇后么?”云离落风轻云淡的口气即刻噎得林嫣若无言以对,娇容委屈地拧在一起,美目噙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皇后么?” 林嫣若神色怔忪。他背对灯光屹立窗前,昏暗的雨夜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炯亮犀锐的目光,是洞悉人心的精明,是睥睨万物的桀骜,更是漠视一切的孤傲……他只需安静伫立便拥有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人在他面前不由屈膝朝拜。 林嫣若跪倒在满是积水的院内,声音惶恐,“若儿不敢僭越,日后定当恪守本分,不再狂言乱语。” 云离落寒眸微凌,院内众人跪了满地,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这就是王者。执掌生杀大权的王者。 “送贵妃娘娘回宫。”他淡漠的声音如针般刺入林嫣若的心。 “离落哥不回去?”林嫣若冀盼看他,张公公已恭敬迎出来。 “贵妃娘娘,皇上这是疼您。云国皇后是祈瑞国公主,身份尊贵不比寻常。娘娘总将正宫规此类言辞挂在嘴边,皇上深知贵妃脾性率直,只怕将来那位不这么想。”他对她恭敬地做个“请”的动作。 林嫣若再不甘愿也只能遵旨,在院门口忍不住回头,瞪向趴在长凳上起不来身的残月,她暗咬贝齿。就在此时,一道高颀伟岸的身影大步奔入雨中,抱起残月转身进屋……张公公赶紧关上院门,阻住林嫣若所有视线。 “他是皇上,九五之尊,居然顶雨抱个肮脏不堪的贱人。她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她是祸国妖女,死不足惜!”她声音沙哑,眼泪不受控制。 张公公恭声说:“皇上不顾龙体为娘娘挡刀,此等殊荣圣宠史无前例。只是损伤龙体可大可小,若被不知内情之人拿去浑说,只怕要污蔑娘娘,是您有意行刺皇上……毕竟您与太后走的偏近。” 林嫣若倒抽一口冷气,平日敬重他是皇上跟前人,但这会儿也不免恼他,“公公是威胁本宫了!” “奴才只是提醒贵妃娘娘。娘娘在宫里这两年,应该知道如何明哲保身,也知道当下形势,一旦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再说莲波姑姑,伺候皇上多年,还不是被贬奴巷永无翻身之日。一朝天堂,一朝地狱,皆在一念之差。” 林嫣若心下一沉。他早已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笑容可掬的宁瑞王,也不是可以手把手教她做纸鸢的离落哥,他现在贵为九五,是一个不知何时已权势熏天可以翻云覆雨的人物,即便太后手握重兵,也只能隐忍害子夺位之痛,亲善和蔼待他。 上了肩輦,林嫣若抓紧双拳,骨节泛白。若不是为了将残月从后宫里翻出来,她也不会靠拢太后。当日行贞刑的两个嬷嬷,即便是太后跟前的人,也逃不过失足落水溺毙身亡的下场。 “残月,来日方长,终有一日我林嫣若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屋内温暖,残月忍不住打个寒战。湿漉的衣衫下,后背一片血肉模糊灼辣疼痛。她闭紧双眼努力隐忍,不想看到丝毫光芒,还有他那俊美无双的脸。 亲自冒雨抱起她,这是多大的殊荣……他的明黄龙袍都刺痛了她的眼。 残月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万般愁绪缚茧的心缓缓的、慢慢的滑过一丝暖意,随即竟觉得无比的踏实舒坦,平静得想睡去…… “怎不解释?”他低沉的声音好似一块石头砸入平如镜面的湖水,荡起一片再无法平息的涟漪。 残月心下嗤笑。他心知肚明,何必解释多此一举。在炼狱时,师傅分了药,一帮孩子不分男女脱光衣服赤条条地站在一起,谁若跟谁有那么点交情,不会在背地里做谋害勾当,就互相拉伙敷药,她当时性格孤僻不喜与人多言,只有寒刃肯帮她。若说肌肤之亲,她与寒刃不知有过多少次。 这些……云离落怎能不知,他也曾在炼狱里训练过。 沉默,压抑得让人呼吸困难。 良久。他退掉她的衣衫,纡尊降贵亲自为她上药。 残月心下一颤,更紧地闭上眼。胸口牡丹刺青的花蕊处,传来丝丝痒意,那里早已愈合的伤口每每变天依旧刺痒。那一刀……太深了。 她暗含抗拒的沉默让他心情烦郁起来,上药的动作不再温柔小心,痛得残月冷汗涔涔,依旧不声不响任由他摆布。 “求我!哪怕说句话!”他吼着,一把将残月翻过来,后背压在褥上,痛得残月钻心刺骨。 残月抓紧手边被子,长而翘的睫毛犹自带着雨水的潮湿,在眼下投下一片迷离的影。两片饱满的娇唇苍白无色,唇角微挑起一点弧度。 云离落捏紧她的下巴,猛地吻上她的唇,恼恨让他变得狂躁,他低哑的声音就在她模糊的意识中低低传来…… “你是朕的女人,不可以碰除朕以外的任何男人。” 残月猛地睁开眼,看向浅色的纱幔……十二年前他也是这般说。可后来,他将她丢在炼狱,弃进青楼,送入皇宫…… “听见没有!”得不到她的回答,温柔顿时消散,他一把扼住残月的后脑。 残月望着他深邃的黑眸,既然他已有了挚爱至宠,何必还要纠缠她?当看到他眼底萦绕的杀气,她只能点头,“听见了。” 他勾起唇角,满意地邪魅一笑,落下更加灼热的吻…… 云离落的吻如烙铁般灼痛残月。她满身疼痛,满心凄楚,即便吻得缠绵而深情也感觉不到丝毫蜜意,只有厌恶、反感、抵触。 她推搡他厚重的身体,后背的疼痛终让她轻吟出声,苍白的脸颊飘起两抹绯红。 残月浑身一颤,凄苦的心似有一股暖流涌过,鼻头一酸泪水滑落。原来她根本瞒不住他,即使努力保持淡静冷漠,他依旧可以轻易看穿她的恐惧。 他的吻吞下她的哽咽,她的委屈。 有那么一瞬,她忘记疼痛,忘记抵抗,呼吸愈加急促,绵软的娇躯轻轻扭动,空虚的身子只想向他靠近,寻求一种异样的满足。他的大手一点点向下,滑到她的小腹处,她蓦地睁开眼,所有热火顷刻湮灭,只怔怔地看着床上纱幔轻飘无力的荡漾…… 云离落松开她甜美的唇瓣,迷昧的深眸渐渐清朗,映着她苍白的脸颊。 残月赶紧侧头,错开他深沉幽邃的眸光,娇美的容颜隐在床幔投下的阴影处,双手紧紧抓住身下褥子,麻木的唇轻轻嚅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云离落的心蓦然一痛,俊脸埋在她的颈间,墨黑的长发落在她脸上,发间清香混着他身上特有的薄荷香。 “是我忘了。”他声音很沉,愧疚之意遮掩不住。 残月一惊,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心海翻涌,道不明是何滋味。突然觉得,这一刻的他是她从没见过的脆弱,像个孩子……她想抱紧他,给他属于她的体温,手抬起又顿住,终还是没有勇气只能放下。一股温热的液体在他的身上漫开,随即传来血的味道。 残月倒抽一口冷气,“你伤口裂了。我帮你换药。” 明黄的龙袍上晕开一大片殷红。残月目光恍惚,好似看到宫门大破那日,那件九龙戏珠龙袍上缓缓绽开的血莲…… 残月顾不上自身疼痛,赶紧起身。当他看到褥子上染满她的血,他突然恼了,低吼一声愤然离去。 “不用你管。” 雨依旧下着。他出了梨园,脚步突然停下,转身看向夜里光线昏黄的窗子……他清晰看懂她嚅动的唇说了什么,心又是毫无预料的疼痛,只呢喃一声便大步离去。 “你不脏。” 自从云离落以鸣鞭方式驾临梨园后,全宫上下皆知那位被贬为宫奴的“月贵妃”就藏匿在深宫禁地……梨园。 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逐渐从封后大典转向那位祸国妖妃。众说纷纭褒贬不一,有人说,她承蒙圣宠,凤翔九天只在早晚。也有人说,帝王英明,想置一个人于死地只需将其推上风尖浪头成为众矢之的。 第12章 梨园鬼说 第12章 梨园鬼说 封后大典在即,帝王突下圣谕,君民同庆,减免赋税,大赦天下。宫人们的注意力又从祸国妖妃转向前所未有隆重的封后大典上。 梨园门口的侍卫已被撤走,即便无人看守依然没人胆敢靠近梨园。灵伊站在窗前,整日盯着院门一言不发。残月身上的伤已差不多痊愈,唯独右脸伤口不见好转,索性带上面纱眼不见为净。 “别等了,她这段时间不会再来了。”残月看向窗外枝叶繁茂的梨树。 “为什么?”灵伊口气不忿,回头看向残月,雪白面纱上一对清凌水眸神采黯淡。 灵伊那略显同情又怜悯的目光让残月低下头,“宫里有个传说,梨园阴气浓重,冤魂喜聚于此。每逢五月,住在这里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十多年前梨园被封禁,有擅闯者也都离奇丧命,自此再没人胆敢靠近。如今四月中旬,她怎敢来。” 说着,残月心下一僵,没有疼痛只是麻木的僵硬。起先她以为,他将她安置在梨园,出于无人胆敢擅闯的保护,现在想想只怕……是想借鬼杀她?还是他如此期盼? “一派胡言!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灵伊轻哼一声,继续看向外面。她已计划周详,只要林嫣若再敢擅闯进来,定帮残月报毁颜之仇。 “宫里人都信这个。到了五月,宫人们都会在梨园附近偷偷烧冥钱,以免受邪灵滋扰。”残月叹口气,“你不是也说,当日对我行刑的两位嬷嬷已落水溺毙,春水又中剑身亡,林嫣若肯定怕了。” “兴许是人为。”灵伊眼底杀气萦绕。这几日她越想越气,去杀当日对残月行贞刑之人泄愤,不想那帮人死的死、疯的疯,如此诡异手法,定非寒刃所为。又会是谁? “或许……真有鬼吧。可能下个被索命的人,就是我。”残月闭上眼,清风拂过,面上轻纱荡漾,骚得脸颊痒痒的。 临近傍晚,杨晚晴又过来探望残月。起先,她对残月有些怯怕,渐渐来的多了,残月不温不火的样子反而让她打消恐惧,也能坐下来闲聊一会,往往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残月只是看着窗外的梨树,好似在想着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没想。每每这时,杨晚晴总是欲言又止。 她知道,云离落的那一剑伤了残月的心。可…… 杨晚晴看着残月,残月看着窗外,气氛寂静得让人尴尬。杨晚晴每次都送不同的药过来,怎奈残月的脸依旧不见好转,伤口不痛不痒没有丝毫愈合迹象。杨晚晴将这次带来的药瓶放在桌上,“这是南越国产的雪露,对伤口愈合有很好的效果。不妨……再试试。” 残月垂下眼睑,眼角处雪白的小瓷瓶闪着莹透的光芒,她没有去接。“无所谓了,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后天就是封后大典,他将娶别的女人为妻。明明告诉自己放手,心口依旧悸痛难耐。身残名败,她已不再配他,他也心系她人,独留一张绝代风华的脸,供谁欣赏?不如毁了,图个心静。 杨晚晴犹豫稍许,试探问,“你还在耿耿于怀?” 残月眸光一黯,脖颈的伤口已然愈合,可依旧觉得那里阵阵疼痛,“我放不下的事很多,你指哪件!” 杨晚晴淡然浅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想听。”残月躺回榻上,将自己蒙在被子下面。杨晚晴不计前嫌多次送药,她也感激,可她终究难以释怀。 杨晚晴看着残月的背影低缓一笑,声音很轻地说起来,“从前有位君主,他有一位很宠爱的妃子,妃子遭人嫉恨被诬陷与人苟且。君主明知她被陷害,还是赐下一杯毒酒。” 残月听得云里雾里,沉默良久忍不住问,“既然知道,为何还杀她?” 杨晚晴的眼底掠过一抹哀伤,“因为君主太爱她。” “荒谬。”残月嗤笑,“如果真的爱她,他就应该保护她。” “你怎知那不是保护?宫中生活尔虞我诈云谲波诡,或许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你怎知她想死?如果她宁可与人明争暗斗也要活下来,如果她宁愿抛弃一切也要苟延残喘,只因心系所爱。黄泉路上凄清阴冷,你怎知她愿一人独行?”残月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气愤,一把掀开被子,固执地瞪向杨晚晴。 杨晚晴一愣,转身掩嘴轻笑起来,“既然你心有所望,为何还要自暴自弃,甘心堕落?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生你的爹娘想想。” “我没有爹娘!”残月早已淡忘父母的脸,只隐约记得他们模糊的身影。 杨晚晴心头一酸,“总会有真心疼爱你的人。” 姨娘…… 不知道为何,残月想到了姨娘。 “有时候想事情换个角度,你会发现,他待你真的很好。”杨晚晴的声音有些沉,话落又嫣然一笑,“就凭你住在梨园。” 残月不解,踌躇许久,正要问杨晚晴,只看到杨晚晴离去的背影。 灵伊送早饭来,残月坐在窗前头也不回。时间寂静流淌,饭菜逐渐转凉。灵伊没好气问,“吃不吃!” 残月看了眼丰盛的四菜一汤,许是这几天皇上大婚,宫里改善伙食。她摇摇头,捂住脸上的雪白面纱。“又油又腻的,闻了就恶心,哪里还有胃口。” 灵伊瞪她一眼,也不再多劝。残月又看向窗外,葱翠的梨树刺得眼睛又酸又涨,灿丽的阳光照在身上却觉得有些冷。明天……就是他的大婚之期了。 祈瑞国公主入京后住在宫外官驿,云离落恐有不轨之人从中作梗,派寒刃暗中保护公主安危。临近中午时,寒刃忙里偷闲来探望残月。残月看着天空出神,鬼使神差脱口问了句,“公主漂亮么?” 寒刃一愣,将一包梨花糕隔窗递给残月,转身去跟灵伊说话。残月听不清寒刃说了什么,只听灵伊说,“主人恩慈,板子只是虚张声势,一点皮外伤,好的也快。别再来了,免得被人看到又要兴风作浪。” 残月捻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味道香甜入口即化。杨晚晴说的话在耳边响起,“他待你是真的好,就凭你住在梨园。” 如若以前,虽然他的温柔总是若即若离让她难以捕捉,她依然可以肯定说,落哥哥待月儿最好。而今她再找不到自欺欺人的借口,他就要与别的女人共谐连理,白头偕老…… 寒刃走之前深深望一眼残月,那灼热的目光残月只能低头躲避。梨园又只剩下灵伊和她,满院凄清,几乎能听到远处阖宫上下欢天喜地的热闹。 “若你实在闲得无聊有空研究公主,不如去后院把杂草锄一锄。”灵伊一把打翻残月手中的梨花糕。 灵伊说的杂草原来是胭脂花。在云国女子住的院落都种胭脂花,一到五月花儿绽放,色彩艳丽,香气馥郁,制成的胭脂香气怡人色泽细润,深受女子喜爱。残月打小就不喜欢味道太浓郁的香,闻了就打喷嚏。宁瑞王府的后院原先也有很多胭脂花,后来不知为何都没了踪影。宫里的胭脂花更多,云意轩下旨,全宫上下不许再种胭脂花,还传下口谕宫里所有女人不得用胭脂,恨得一帮女人牙根直痒,也都敢怒不敢言。 看着眼前枝叶繁茂的胭脂花,粉红色小花苞羞答答地隐在枝叶间,好似正怯怕地看着她,生怕在下一秒香消玉殒…… 残月突然觉得滑稽,低声啜笑起来。盛极必衰就是这个道理吧,就像玉淑妃恶狠狠地对她说,“妖女,我看你还能得意几时!我们全家会在边关看着你下地狱!” 玉淑妃是太后亲侄女,入宫是要做皇后的。云国外戚当权多年,以玉淑妃父亲为首。云离落下令务必铲除,一次下毒,残月以苦肉计换来玉淑妃全家被贬边关。 “还是留着吧。”残月叹口气。若不是梨园被禁,这里的胭脂花也会因那道圣旨被锄。 残月放下锄头,精神有些倦怠,随地找个庇荫处坐下。无意间看到不远处的红漆木门被一个满是铁锈的大锁锁着。那是梨园的正殿,供受封娘娘居住的寝殿。听宫里老人说,梨园虽位处偏僻却离皇上寝宫最近,梨园未禁时,妃嫔们使尽浑身解数都想住进这里,而能住进这里的妃嫔往往最受皇上宠爱。可想而知,有皇恩眷顾庇佑,当年的梨园定是胜景繁华,门庭若市,往来如织…… 怅然一声长叹,残月漠然起身回屋。她想过一千种自己的下场,唯独没想到最后落得如这凄清梨园一样孤苦…… 夜里,残月胃里有些闹腾,实难入睡,喝杯冷茶总算舒服些许。屋里没有点灯,只有银白色的月光破窗而入,洒落一地白霜。夜沉如水,月色极美,如乳如雪,似纱似烟。 临近三更时,风中传来衣袂扫过墙头瓦片的悉率声。残月定睛看去,一道高颀身影已静立院内。夜色昏黑,残月看不清他的脸,依旧认出他。心下一乱,赶紧躲到纱幔后。抓紧双手,屏息静气,多日来强忍的泪水悄然滚落。明日就是他的婚期,他不早些安寝,来梨园做什么? 良久,外面没有丝毫声响,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隐约传来他愤然离去的脚步声,院门被他一脚踹开,随后砰然关紧…… 次日一早,灵伊发现残月不在房间,吓出一身冷汗。今日主人大婚,万不可闹出乱子。灵伊找遍院子,终于在后院找到残月。她就躺在胭脂花浓密的枝叶间。 “清晨露重,小心落了寒症。”灵伊喝她,她也不起,只是“噗哧”笑了。 第13章 何必作践自己 第13章 何必作践自己 “小的时候姨娘总说,女孩子要注意保暖,小心落了寒症赶明儿肚子疼。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明白,真的很痛。”残月看着蔚蓝得刺目的天空,鸟儿成群结队自由自在啾啾飞过。 “你看!”残月指向天空,“红墙四合,天空反倒好像一口深井。而我们就是井底之蛙,只能凝伫,永远也跳不出这口井。” “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灵伊一把将残月从地上拽起来。 “我没有作践。”残月推开灵伊,“我只是想安静的听着外面丝竹喜乐,真的好好听,当年我入宫,封妃大典也极为隆重,可那天的喜乐远没有今天的好听。” “哪里有喜乐,你疯了!”灵伊摇着残月的肩膀,试图让她清醒。 “你仔细听,真的有,你听……”残月闭上眼细细听,耳边却没有丝毫声音。她推开灵伊,从地上爬起来,抓了把地上潮湿的泥土,一边走一边捏泥人,嘴里哼起小时候最爱的童谣。 “捏一个你,捏一个我,一个妹妹一个哥哥……” 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残月手一抖,新皇后临近宫门了……泥人在手中碎裂,落地摔散。她笑着,再笑着,一阵晕眩便失去知觉…… “残月……”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灵伊的呼喊,身体被她不住摇晃。残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小墨,别咬我的泥人。” 通体漆黑的小墨总是跟女孩过不去,捏好的泥人在它口下变成土渣渣。后来少年送给女孩一块陶泥,女孩捏了漂亮的男娃娃烧成陶瓷,抱到少年面前炫耀,“落哥哥,像不像你。” 少年拧起好看的浓眉,“怎么有尾巴?” 女孩思忖稍许,歪着脑袋神色认真,“落哥哥是猫妖,当然要有尾巴。” 少年一脸暗色,“小墨跟我多年,故此与我亲厚些。” 瓷娃娃不再怕被小墨咬碎,女孩小心收藏多年。后来女孩入了青楼,一怒之下摔碎瓷娃娃,学起其她女子穿梭在男人之中,莺声燕语,姿态翩跹,迷得男人神魂颠倒,纸醉金迷地麻痹自己乐不思蜀…… 残月醒来时已是下午。阳光慵热,四下寂静,靠着床榻发呆。灵伊喝道,“普天之下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更何况他是帝王!何必痴心妄想一念执迷。” 残月不语。现下心中一片清平,不悲不喜不痛不痒,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很舒服,只是呼吸有些滞。 灵伊本不想多言,还是气恼地吼起来,“十多年前仁顺皇与祈瑞国立下盟约,云国的公主嫁予祈瑞为后。两年前祈瑞太子亲赴云国提亲,不料横死京城。孝治皇登基不久为平息此事便下诏,用珠宝无数三座城池为聘迎娶祈瑞公主为后才免去兵戎相见。你知不知道这些事都是因……” “母妃……母妃在么?”清脆稚嫩的声音打断灵伊未说完的话。 残月恍若死水的目光终于浮现些许光彩,“是……是甜儿,母妃在,母妃在屋里。” 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跑进来,像一只展翅翩飞的蝴蝶直接扑进残月怀中,稚声哭了起来,“甜儿好想母妃。母妃不要甜儿了么?好多天都不来看甜儿。” 残月紧紧抱着甜儿说不出话来。甜儿绵软的小手抹了抹眼泪,张望一眼屋内,“父皇不在母妃这么?皇伯父说父皇出远门了,怎么还没回来?甜儿想父皇。” 残月的心都要揉碎了,不曾为云意轩掉过的眼泪,在这一刻抱紧甜儿痛哭出声,“父皇要过些日子……才回来。甜儿乖,别哭……甜儿怎知母妃在这?以后万不可再来了,母妃得空会去看甜儿。” 残月擦干眼泪,牵着甜儿绵软的小手送甜儿出去,正好甜儿的乳娘赵嬷嬷来寻甜儿。 赵嬷嬷看到残月神色有些复杂,厌恶、憎恨、震惊、怯怕、哑忍…… 残月只当不见,她曾有恩于不得宠的甜儿公主,赵嬷嬷对她感恩戴德,而今她是害死甜儿父皇的妖女……若不是甜儿在,只怕赵嬷嬷会狠狠唾她一口。赵嬷嬷一把抱起甜儿小跑远去,幽深的巷道隐约传来赵嬷嬷断断续续的声音,“小祖宗,五月了……闹鬼……靠近她……太后责罚公主……” 御花园。 “甜儿见到母妃没有啊?”林嫣若拿着果子亲善地靠近甜儿。 甜儿点点头,接过果子小口吃起来。林嫣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母妃在做什么?”甜儿不做声,林嫣若软声音诱道,“甜儿不告诉我,以后可不帮甜儿去看母妃喽。” 甜儿天真地眨了眨大眼睛,“母妃什么都没做,好像病了。” 天色渐晚,林嫣若起身去赴夜宴,远远看到杨晚晴匆匆赶来。原来太后欲借皇上大婚之日处死残月,梨园附近安插许多太后亲信无法进去通信,她才来找林嫣若帮忙。 林嫣若顿觉畅快,“老天总算开眼了!本宫今晚一定多喝几杯,为她践行!” 杨晚晴看向回廊上挂着的大红彩绸,温婉一笑,“皇上曾为和亲大使出使祈瑞国,如今十座城池为聘……难道皇上在当时就中意了皇后不成?如此重聘可谓前无古人。不知贵妃娘娘发现没有,皇后娘娘与她竟有五分相似。” 女人最好酸风醋雨,林嫣若年少气盛更甚,气得狠咬贝齿,“天下之大相像之人多了,少在这里信口雌黄!一个青楼贱妓怎能与高高在上的皇后相提并论!” “不知是福是祸。”杨晚晴深叹口气,转身欲走。 “杨良妃!本宫念你年长伺候皇上多年,今天提醒你一句,想在宫里明哲保身,你也得押对宝,总与妖魔鬼怪混在一起,若有一日引火烧身再悔不当初只怕为时已晚!” 杨晚晴微微回头看她一眼,点头感激浅笑,“宫里人都说贵妃娘娘深受太后喜爱,不知真否。今日皇上大婚,我靠不得前,贵妃高座与皇上较近,还望贵妃多言语一声,及时为自己谋一条明路,以免日后大势稳定之时殃及池鱼。” 林嫣若看着杨晚晴的身影渐渐远去,一把扯下回廊上的大红绸缎。她怎听不出杨晚晴的言外之意,先前因贞刑一事,皇上已一语双关提醒了她,不然她也不会再不敢去梨园滋事。如今皇上与太后暗潮汹涌,杨晚晴特来告知太后的计划,就是想让她卷入皇上和太后的纷争,沦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林嫣若在回廊里来回徘徊,若春水还在,定能给她拿个主意。不行!那个贱人欺压了她两年,绝不能帮! 残月取出锦盒内的九龙戏珠龙袍的碎片,上面暗红色的血迹如火如荼紧紧束住她的心,指尖轻轻抚摸薄凉的明黄布料……这龙袍她本是为云离落而缝制,作为他登基的贺礼,她承认也曾幻想过,他穿着她缝制的龙袍与她一起携手走向高高在上的龙椅……而现在,一切都只是奢望的美梦了。 她没想到云意轩会发现这件龙袍,她只能说是送给他的寿礼,不想这件丑陋的龙袍被他当成至宝,每日穿着早朝惹得朝臣一阵私语。 残月找来针线,将碎片拼接好,一针一针艰难地缝补起来。纤白的手指传来丝丝酸痛,她的手受过伤,做不了太过细致的活。手上一抖,锋利的绣花针刺入指尖,凝出一颗晶莹的血珠。 突然,外面传来灵伊的一声大喊,“什么人!” 灵伊的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已被人破开,院内传来刀剑拼杀的打斗声,漆黑的院落火星四溅。残月心下怵紧,摇曳的烛火下一抹锋利的寒光直接向她胸口刺来,她本能躲避却不慎摔坐在地。眼见长剑刺入她的胸口,凝滞的空气中传来几声利器破入肉体的闷响,数个高手身子一僵,随后砰然倒地。 院内涌来通亮的火光,为首的是太后的贴身总管钱公公,当他看到满院尸体先是一惊随后尖细的嗓子恼怒地喊起来,“你们都给洒家上!” “看谁敢动!”半空中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口气虽淡却透着君临天下的王者霸气。随后一道大红色的身影翩然落地,狭长的凤目淡淡一扫,众人惊愕,赶紧屏息静气匍匐跪地。 钱公公更是吓得冷汗涔涔,一张老脸抖得沟壑纵横。他万没想到皇上会抛下皇后来救这个贱人,“参……参见皇上。” “回去转告太后,不许再碰她。”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如冰豆般从他紧抿的薄唇间迸出。钱公公被他凝满杀气的声音吓得抖若筛糠,磕了一头,带着一群人灰溜溜地离去。 残月坐在地上,惊讶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灯光下他大红色礼服上金丝龙纹闪着璀璨的金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好似潋滟的秋水,一波一波静默而冰冷。他向她伸出手来,他的手很美,修长白皙好似女子…… 她心下一酸,有那么一瞬竟感觉她的落哥哥回来了,抬起手试探地放在他薄凉的掌心,他一把抓住她温软的柔荑,温柔的力道就好像抓住了她的心,两行清泪悄然滑落,模糊了他那对狭长的凤目…… 突然,他俊脸悠然一绷,瞪向桌上凌乱放着的明黄碎片,抓着残月的手越来越紧,痛得残月吃痛出声。他一把将残月压倒在地,厚重的喘息酒气浓厚,“想他了是吧!朕告诉你该如何想他!” 他吼着,一把扯碎残月的衣衫…… “想他了是吧!朕告诉你该如何想他!” 他低吼着,一把扯碎残月的衣衫,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恍若地狱修罗般惊悚。 第14章 让他迷恋的香气 第14章 让他迷恋的香气 残月惊呼一声,绷紧赤裸的身子,迷茫摇头,怯怕地想要躲开他灼热的目光,“不……不要,求你……” 她的凄惶无助只换来他短暂一瞬的迟疑,随后带着虐意毫不怜惜穿透她的身体…… 她咬紧嘴唇,看向他妒愤交加的凤目,顿觉好笑。 笑声破碎溢出,干涩的喉口艰难挤出故作无谓而轻快的声音,“还……还没恭喜……皇上,残月……预祝皇上,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他一次次告诉自己,只是一时迷恋,还未失去兴趣的迷恋,绝对无其他。 当他在极限中体会她带给他的愉悦时,心情竟是无法理清的烦乱纷杂。她难以抑制的娇声长吟后,寂静得恍若死去的沉默却让他顿觉空虚起来。一把扼住她的咽喉,好想挤出甜美的情话,一句,哪怕一句也好!就如那些侍寝的女人,虽娇柔献媚得让他作呕,而这一刻他多么希望她也能如她们一样喁喁细语一番,哪怕只是敷衍。 然她能给他的,只有迷乱而空洞的眼神,归于压抑的呼吸和一具恢复冰冷的身子…… “不用恭喜,你会看到朕与皇后百年好合子孙满堂。”他薄凉的指抚过残月染血的侧脸,暗哑而低缓的声音好似咒语一点一点穿透残月的耳膜,漫开的疼痛直沁心底。 他略整下大红礼服,头也不回地大步出门。走到院内心情愈加烦躁,抡起一脚将挡路的尸体远远踹开…… 云离落前脚刚出院门,张公公便带着几个内监进来收拾院内的尸体和血迹。张公公神色忧虑,思忖稍许进屋,看到残月赤身裸体靠在角落,凌乱的长发黏在她血与汗混淆的侧脸,双眸空洞毫无焦距,雪白的酮体遍满青紫瘀痕,蜷缩在一起紧并的玉腿之间也腻满潮湿的血……好似刚经历过地狱的残戾酷刑,即便她满身罪孽受人憎恨也不免心生怜悯。 灵伊端着水盆进来,小心翼翼帮残月擦洗。她就好似一只了无生气的玩偶,目光毫无焦距地看着某处。 “自作孽啊。”张公公叹了声。若这月贵妃有些心思在鼎盛之端为自己留条后路,也不至落到如斯田地。他拾掇起桌上的明黄碎片,拿来烛火点燃。 “不要!”残月猛然回神,一把推开灵伊,挣扎起身,怎奈双腿酸麻无力摔倒在地。 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明黄被火团吞噬,连带她千疮百孔的心也一并燃烧,最后一点一点化作灰烬,随着屋外吹来的风一并消散在这漆黑的夜里…… “若你对孝治皇尚有一丝真情在,何必毁他江山陷他于不仁不义之地。如今又做出这副悲痛欲绝睹物思人的嘴脸,是备受良心谴责而内疚?还是想为自己造的孽博取同情减轻报应?”张公公不轻不重的口气好似一把剪刀将残月的心生生剪成两半。 张公公继续不急不缓说,“身为女子,尤其是姿色出众的女子,做不到才德兼备艳史留名,也莫做遗臭万年遭人唾骂的祸国红颜。皇上是难得的贤德明君,有孝治皇前车之鉴,日后望你懂分寸知进退,莫毁了皇上一世英名,明白么?” 残月沉寂的目光微一恍惚。如此直白的言语她怎能还听不明白。不管云离落出于什么目的,到底还是因为她与太后正面为敌了!不管他对她做过什么,也不管自己是怨是恨抑或心死成灰,她自是不想毁掉他得来不易的一切。 灵伊心疼地看向残月,咬下嘴唇想要为残月辩解,最后也只能沉默。云离落打小就由张公公伺候,张公公也是将云离落当成心头肉来疼爱。云离落束发之年便住进宫外府邸,张公公由于宦官身份只能留在宫中,对云离落秘密培养影卫的事自是毫不知情。 张公公沉默稍许,沉声说:“皇上命老奴送姑娘去奴巷。” “等她伤好吧。”灵伊略显祈求地看向张公公。 “皇命难为。”张公公客套地回了声。 夜沉如水,皎月如盘。 亥时刚过,“砰砰”几声巨响,天空绽放五光十色的绚丽烟花,清凉的空气中漫开一片浓厚的硝烟味。欢声笑语阖宫沸腾,没人注意到,幽深的巷道中,一抹孤落凄苦的纤弱身影随着一盏嬴弱的宫灯翩翩远去…… 残月早就做好被遣奴巷的准备,可真正到了奴巷才知道,他对自己还是有些情义在的吧,不然也不会在梨园避难两月有余。而今呢?最后那点点情义是不是也被新皇后的到来而决意斩断了? 天还未亮,掌管奴巷的姑姑便摇响铜铃唤醒宫奴们起来干活。身为宫奴就要做宫里最脏最重的活,除了浣洗宫女太监们日常的衣服,还要刷洗马桶清洗各个宫殿的地面……残月强忍住撕裂的刺痛,艰难地浣衣刷洗,做不完桂琴姑姑早上分下来的活连早饭也没有。 残月提着木桶去打水只听水井旁有人一脸羡慕地说,“昨晚的焰火好美,整整放了一夜。金珠你说,皇后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美若天仙?不对,应该比天仙还美。不然皇上怎用十座城池为聘?还要大赦天下?听宫里的老人说迎娶皇后的仪仗是前所未有的隆重。只恨我们没赶上好时候,不然被赦放出宫就不用天天做这些脏累的苦活了。” “大赦天下也是赦的那些有过功绩的人物,像我们这些犯错的宫奴怎么可能被赦放。还有,皇后是天上的凤凰,哪里是我们能议论的!梅儿,小心祸从口出,抓紧干活吧。”那叫金珠的宫女白了梅儿一眼。 梅儿一想到干活就满腹怨愤,看到残月来提水,她双眼一亮,一手叉腰拦住残月的去路。“喂!我说你怎么带着面纱啊?是不是长得太丑羞于见人呐?还是说你得罪了主子被主子撕了脸割了鼻子?” 残月半低着头好似没听到梅儿的话,绕路走到水井旁开始提水。 梅儿抡起一脚踹在残月的小腿上,残月本是浑身倦怠无力,直接单膝跪在水井旁。梅儿拎起半桶水泼向残月,“一个新来的贱奴也敢目中无人!来了奴巷就别想有朝一日能离开!去!把那堆衣服都洗了!跟你说话没听见吗?在奴巷新人就要听从老人的吩咐!这是规矩!” 残月浑身湿透,夏风虽暖,悠然拂过也泛起一阵阵寒意。她不语,忍住膝盖的刺痛站起,继续打水。头皮一阵扯痛,梅儿揪住残月湿漉漉的长发,“不想活了是不是!” 残月看向面容清丽的梅儿,一阵沉默后,淡淡说:“我洗。” 接连几日,残月都要做到很晚才睡,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又要被唤起做活。灵伊趁夜来过几次,每次都看到残月头也不抬地洗衣,终于她再难忍受一脚踢碎残月身前的木盆。 残月看着满地的水,愣了愣拾起地上的衣服,“你看你,都弄脏了,还要重洗。” “你就任由那些人欺负?”灵伊恼得声调拔高。 残月漠然一笑,“累些好,不用想太多,睡的也安稳。” 灵伊一阵揪心,喉口堵塞再难挤出一个字来。 次日,残月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洗过脏衣服后小腹隐隐作痛,打水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正躺在宫奴们住的长炕上,而屋里站着一个人,由于对着门外的阳光而立,长长的影子映在残月身上,一时难以看清那人的样貌,不过从服饰料子来看,应是奴巷的掌事姑姑。 “娇力娇气,干点活还能晕倒!”原来是莲波!怪不得听说莲波被贬来奴巷却一直没见到人,原来做了掌事。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才半个月的时间……应是云离落对莲波有所照顾吧。 残月勉强坐起来。头好痛,小腹也很不舒服,又酸又涨还有阵阵坠痛,好似要来月信。突然,她吓了一身冷汗,她的月信已迟十余日未至了。 她一手敷在小腹上,惊慌地看向莲波,“太医怎么说?” “你有没有弄错!这是奴巷不是梨园更不是你的韶华宫!” 残月低下头。是啊,宫奴的生老病死一向听由天命,生了病就要自行熬着,熬不过就丢去乱坟冢,哪里会有太医来诊治。可是……咬住嘴唇,抚在小腹上的手紧紧抓成拳。或许只是多虑了。 莲波似乎对残月稍有照顾,分派她去擦洗宫门,这与洗衣相比轻松很多。 梅儿也自荐参加,倒是有些不像她一向懒惰的性子。也不知她哪里弄来的胭脂,擦得小脸粉嘟嘟的红,趁着她白皙的皮肤自带几分妩媚。 “林大哥,今天又是你值班啊。”梅儿趁人不注意凑到守门的侍卫跟前,纤腰柳摆,姿态撩人。 第15章 月信迟迟未至 第15章 月信迟迟未至 “是啊,梅……梅儿姑娘。”林勇方有些害羞,看向梅儿才发现她的目光只看着自己身侧的侍卫,他顿觉尴尬。 “哎呀,我的帕子。”梅儿故意让帕子随风飘走,林勇方见帕子飘远赶紧去追,而另一侍卫置若罔闻,目光只盯着不远处的残月。梅儿气得磨牙,强忍怨火,搔首弄姿地说:“新来的宫奴,长的极丑,整日带着面纱。” 残月从到了宫门就觉得有人看着自己,终忍不住寻看过去,当看到那目光的主人,着实吃了一惊,手里的抹布也掉在地上。 居……居然是…… “看什么看!还不抓紧干活!”梅儿一手叉腰,挡在中间阻住残月的视线。 他不是被削去王位贬去边关了么?难道那侍卫只是与他相像? 残月不安起来,擦洗好宫门匆匆离去,却感觉背后刮过一阵冷风,有人已站在身后。残月不敢回头,脚也不听使唤再迈不动一步,只能硬生生地站着。 “果然是你。”那侍卫低笑一声,“贵妃娘娘别怕,我只是还您抹布。”他的声音很低却又悠长,让人听了被感森凉。 残月匆匆回到奴巷,正巧遇见莲波,她在给宫奴们分派差事。莲波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向残月身后张望一眼,问:“怎么一副慌张无措的样子?有鬼追你不成?” 残月平息下急促的呼吸,低沉的声音强压下怒意,“你是故意的。” 莲波闷笑一声,凑到残月耳边,声音很轻,“皇上大赦天下放走很多宫里的老人,前些日子发生瘟疫又死了很多人。如今宫里可都是一些新面孔,即便如此……”莲波拖着长音,突然声音一凌,“在这宫里依然有很多人等着看你生不如死的笑话!给我老实些,别露了破绽最后害了你自己不打紧,牵连了皇上就是你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恕罪!” 残月抓了下拳,盈盈一笑,迎上莲波隐现妒色的眼睛,“姑姑与怨妇如出一辙的口气,竟让残月以为大赦天下和瘟疫都是皇上特意为残月而为,而姑姑却在吃醋。” “你……”莲波气得说不出话来,残月转身回屋。 夜里,宫奴们所住的房里传出一声尖叫,随后屋里亮了灯,困意正浓的宫奴们好一阵埋怨作梦惊醒的残月。残月点头致歉,梦中的惊恐平息后却再无睡意,穿好衣服坐在院内发呆。 夜静如水,银辉似泻。 屋里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有人掏心掏肺地咳嗽起来,在一片抱怨声中逐渐消音。残月遁声看向门窗漆黑的屋子……在奴巷,夜里除了疲惫的打鼾声,听到最多的就是病者越来越痛苦的呻吟。这里没有药,没有大夫,没有人性,也没有怜悯,她们甚至巴不得多死些人,睡觉的长炕就可以宽松些。 “怎么还没睡?”寒刃的声音很轻,却吓了残月一跳。 残月没有回头,沉默许久才说,“能帮我个忙么?” 听说这些日子,皇上都留宿在皇后的栖凤宫,而且他对皇后也是百般爱护万般宠溺……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居然有幸成为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为妻?她羡慕那女子,也为那女子感到可悲。 奴巷后院。 四下无人一片漆黑。残月有些怕,紧紧抱住双肩。梦里的影像不经意又在脑海浮现……肖冀一剑剥开她的肚子,取出一个血淋淋的婴儿一刀刀凌迟。孩子痛苦而尖锐的哭声如针般刺痛她的心,梦中惊醒她已泪流满面…… 寒刃再出现时手里拎着一个用黑布蒙住眼的太医,他将残月的手腕塞在太医手中,“把脉。” 太医本就吓得瑟瑟发抖,寒刃一声令下,他先是一颤,不敢懈怠细细把起脉来。摸了稍许,太医吓得身子一软就瘫在地上。 “是何症?”寒刃一把抓紧太医的衣领。 太医战战兢兢,“这……这这是喜脉啊。” 太医的声音格外惊恐,好似死亡前夕挣扎喊出的一丝祈求。他怎可能不怕!若是宫里嫔妃,他会喜不胜收地报喜。而今如此隐秘地抓他来号脉,定是宫女与人私通珠胎暗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医料到自己多半会被灭口。 寒刃身子一晃,抓着太医衣领的手一松,太医直接瘫坐在地。寒刃木讷地看向残月,目光中掺杂了太多的复杂,残月揣测不清,只知道他在担心……担心她的前路更加艰辛吧? “医……医者父母心,我不得不说,姑娘中毒颇深,十月分娩之时就是姑娘命丧黄泉之日。”太医颤颤巍巍地说,“若姑娘想保住性命,我可为姑娘开一记堕胎药,还望姑娘好汉留我一条性命。”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会死!”寒刃一把掐住太医的脖颈,太医扑腾双手挣扎。 “放过他吧!”残月转身跑回屋。 残月摸索回到自己的位子,不小心撞到旁边熟睡的人,那人翻个身将残月的位子占领。残月无奈,只能坐在桌旁,一手覆在小腹上,狂乱跳动的心隐隐欢喜。她有孕了!她的孩子,与她骨血相连的亲人。 困倦来袭,趴在桌上刚闭上眼又看到肖冀手拿长剑刺来。她吓了一身冷汗惊醒,漆黑的夜里,宫奴们酣睡的呼吸杂乱无章,混淆在一起让人倍感心烦。 肖冀……应是因皇上大婚而被赦,如今虽只是小小的守门侍卫,可如肖冀那般骁勇的人物,终有一日会平步青云,再度成为朝中一员良将。若不是因她所累,他怎会被误以为错手弑君。肖冀恨她,于公于私都会杀了她。她不怕死,可她无辜的孩子不该受她牵连。 外面传来轻轻的叶哨声,是寒刃在外面唤她。轻轻开门出去,在无人处寒刃一把抓住她的双肩问她,“把孩子打掉吧!” “你没资格说这话!”残月一把推开寒刃。她知道寒刃是出于关心,可不知怎的,一听到打掉的字眼,她就立刻充满敌意。 “听话,打掉吧……可以等毒解之后再怀主人的孩子。”残月怎会知道,寒刃说出这样的话,心有多痛。 “你知道阎王令无解。我本就死不足惜,若能在死之前留下一个小生命……”说着,残月的唇边浮上一丝甜美的笑,“我死也无怨。” “为了主人?”寒刃的眼里隐现泪色。 “我只是为了孩子。”残月果断的口气略显仓猝。 “好。我帮你。”寒刃转身,残月急急出声,“你怎么帮我?”话音未落,寒刃的身影已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残月在院子里坐了一夜。她不知道莲波也被寒刃的叶哨引来,同时还有一抹纤弱的身影,直到寒刃消失,那身影才漠然离去。 次日,宫女与男人苟且珠胎暗结的事传遍整个后宫。皇后刚刚入宫虽掌管凤印实权却握在太后手中。太后与云离落势力相当,相互牵制,太后如今无权干涉朝政,后宫之事云离落也无理由管制。在太后得知此传言后,一扫数日消沉之态,全权委任钱公公彻查。太后想借此看云离落笑话,而云离落也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太后上演的双簧戏。 钱公公带着太医先从各宫主子身边的宫女查起,先不说宫女私下与太监对食破了处子之身,还真有几个宫女有了身孕。自家屋里的丫头没有管好败坏宫规,主子也会受此牵连,然这些被牵连的嫔妃皆是云离落在朝中拥护者的女儿。太后有了那些朝臣的把柄在手,也就坐等朝臣们前来求情然后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出去,借机拉拢人心。 残月提着水桶去擦洗宫门,远远就看到肖冀一直盯着自己,残月只能深深低下头试图躲避。梅儿看出些许端倪,刻意在残月身旁挡住肖冀的目光,推了残月一把,“你去那边干活!” 残月小腹不适,险些摔倒在地,掖下脸上的白纱,低头走向距离肖冀较远的宫门…… 肖冀虎目微沉,一直看着残月认认真真擦洗宫门的身影,心下不禁诧异,这还是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的月贵妃吗?一般骄养在深宫的矜贵女子,沦落到如此境遇哪个不是满腹怨恨,期期艾艾地寻死觅活试图逃避磨难。而她……居然低眉顺眼地认真做活,完全看不出丝毫不忿。 这是月贵妃么?怎觉判若两人?他着实费解。 残月俯身去洗抹布,忽觉头脑一阵晕眩,赶紧扶住一侧的柱子,缓了一会晕眩好些,胃里却翻腾起来,干呕几下也没吐出东西来,却惹来一些狐疑的目光。 “你……怎么了?”梅儿眯眼盯着残月,突然眸光一亮,“你不会是因与人苟且怀了孽种而被贬入奴巷的吧!” “放肆!”残月美眸一冽,目光如剑瞪向梅儿,那冰冷而威严的目光吓得梅儿哑了声音,半天没说上话来。 “好啊你!吓唬我!你以为你是后宫里的主子招惹不起啊!你以为你怀的龙胎贵种说不起啊!我告诉你,我们都是宫奴,都是宫里最下等的奴隶,少给我摆……” “好了梅儿,别乱说话!”金珠赶紧捂住梅儿的嘴,拉着梅儿远离残月,压低声音说梅儿,“后宫是非多,可别乱说,万一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要命了!” “我就说她了能咋地!要不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不敢以面示人,你怕她,我可不怕!”梅儿本就气肖冀总看残月,当下挑起这股火,一时间说什么也难以下咽。推开金珠抓住残月,“走!我们去找钱公公看看你是不是怀了孽种!” 残月吓得脸色惨白,不住挣扎却推不开梅儿,“放开我!放手!” 第16章 宫女与人苟且的传言 第16章 宫女与人苟且的传言 残月近日精神恍惚食不饱睡不稳,前些天云离落用强的伤口还未完全痊愈,隐隐作痛,哪里有力气拗过梅儿。眼见着梅儿拖她离开宫门,恐惧席上心头,满目无助语无伦次地祈求梅儿,“不……不要,我不要去,放开我。” 梅儿哪里肯放手,认定残月心虚不敢去,附在残月耳边啜笑,“钱公公放下话了,举报有赏,到时我离开奴巷可就倚仗你这……”梅儿的手一把按在残月尚不明显的小腹上,“肚子了。” 残月吓了一身冷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打开梅儿的手将梅儿推开,转身就跑还是被梅儿追上,“你一定有事!不然干嘛这么紧张!” “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刁难我!”残月哭着声音祈求,依然得不到梅儿的丝毫同情。 两人的争吵声已引来不少宫人,残月生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放下骄傲软声祈求,“别再刁难我,求你……你想我怎么做,我都依你还不行么?” 从小到大,她何曾用过如此卑微的口气,即便面对云离落,她也照常自持一分清高……她曾是公主,即便已亡国,她的骨子里依旧流淌皇族高贵的血液。 梅儿依旧不依不饶,残月绝望摇头,若被太后知道她有身孕……这是云离落的孩子,太后一定用最卑劣的手段对付她。不!她不要孩子没有出生就死在腹中。 残月万没想到肖冀会出手相救,或者他的帮忙出于某种目的。她只能这么想,肖冀恨她,恨她媚君惑主,恨她残骸忠良祸国殃民……这些罪名在刚正不阿的肖冀眼中都是万劫不复的大罪。 “梅儿姑娘再纠缠下去,在下只能禀告上头说……”肖冀虎目微敛,神色冷峻地扫过残月,“有人蓄意擅闯宫门出宫。” 梅儿被肖冀的话吓得娇容失色,怔愣地看向肖冀,唇角扯出丝难看的笑,“肖……侍卫是否想禀告她擅闯宫门?” 众所周知肖冀是大将军王,战功家世显赫,与当今圣上又曾是挚友。他如今虽被贬为侍卫,但在众人心中他仍是人中之龙,重返朝廷被皇上重用只是早晚。梅儿在称呼肖冀时不禁有些迟疑,生怕一个言辞不当得罪了他。 “簇拥在宫门者皆有嫌疑。小小宫奴也敢在宫门附近大声喧哗,成何体统!”肖冀面色一正,虽刻意掩饰偏袒也不言而喻。 残月惊诧地看向肖冀,他威武的气势瞬间让她无地自容,见梅儿怕了,她一把推开梅儿匆匆跑回奴巷。 夜里,残月再按耐不住。寒刃自昨晚一去再没现身,不知打算用何办法帮她,莫不是又要冒险做什么事?她越想越慌,趁夜众人入睡匆匆向栖凤宫而去。 他今夜又是留宿在皇后寝宫,寒刃和灵伊负责他的安全一定在栖凤宫暗处,若找不到寒刃也要找灵伊问个清楚,灵伊应该能知道寒刃的打算。 残月在栖凤宫外徘徊许久,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他……拥着新宠也熟睡了吧。紧闭的宫门她看不见里面的任何一丝光线,好想越上宫墙向里面偷窥一眼,忽觉自己这个想法可笑又可耻,何必自取其辱。 随手摘了一片绿叶吹响影卫的暗哨,极轻极悠的一声脆响,好似风吹过叶隙也似鸟儿啾鸣宛然掠过无声消融在昏黑的夜里……若不是武功高深者定察觉不到如此清浅的声响。 过了稍许,残月直觉后面袭来一股冷风,猛然回首,清冷的月辉下,风吟那张冷峭木然的俊脸赫然映入眼帘。残月倒抽一口冷气,猛地退后一步。 两年不见他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岁月吞噬了他精练隽爽的光彩,一对星眸深沉寂寥毫无神采,让人猛然一望亦被他浓厚的忧郁感染,不由得心情一闷。 残月赶忙转身欲逃,他却率先出口问道,“你是谁?” 残月的手不自主附上脸上面纱,恐出声被他认出,只惶惶地疾步前行试图避开,不想被他一个翻身拦住了去路,目光犀利地盯着她好似要将她看穿,她赶紧低下头躲避。 “残月?”他不确定地低问了声。 残月心下苦笑,也难怪他认不出她,以前的残月都是高高地仰着头傲慢得目中无人,何曾这般卑微地低过头。 风吟又深看她一眼,已然认出她来。她的眼睛宛若潋滟秋水般清冷倨傲,只看一眼便可深刻印象难以忘却。 “原来你还活着。”他惊讶的口气让残月疑惑,怎么觉得她应该早就死了似的? 风吟突然出手,一把扯下残月脸上的面纱。残月赶紧捂住侧脸,转身背对他探究的目光。虽只是短暂的一瞥,他依旧清楚看到她侧脸深长的伤痕,眸光讥诮本想揶揄讽刺一番,当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惶惧的身形好似疾风中摇曳欲坠的秋叶,不禁让人心生怜悯。 这……还是当年那个娇纵跋扈的残月吗?才两年的功夫,是什么将她磨砺得如此凄凉? “风吟。”夜中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一抹青影闪过,灵伊已站在风吟身前将残月护在身后。 风吟本无杀意,当下被灵伊这般怀疑对峙,不禁心升恼意,“让开!” 灵伊不动,美眸微寒,轻轻流动的夜风中暗潮涌动。 就在此时,紧闭的宫门被人缓缓推开,栖凤宫内满院莹黄的灯光兀地流泻出来,一道高颀伟岸的明黄身影笼在一片迷离的昏暗之中…… 残月蓦然看去,云离落推开宫门,凤目沉寂无澜静静地看着她。她心头一颤,察觉到一抹轻柔的目光深深凝望着他高颀的背影,她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娇弱无力地倚在殿门旁,长发如瀑,面容姣好,眼波似水……那女子的容貌怎这般熟悉?这就是皇后! 皇后的脸……怎感觉那么熟悉?真的只因她们相貌相似吗? 清冷的月辉下,残月短小的影不住颤抖。夜风很轻,柔柔地拂过脸颊,竟传来如针芒划过的刺痛……若风再大些,好似要将她随那尘埃一并卷走。 皇后看到残月的那一刹,亦如残月般震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空气中隐约传来牡丹醇香,那雍容的香扼住残月可以喘息的空气。皇后的宫苑自是种满花中之王,亦如皇后尊贵无比的身份,怎是一个卑贱宫奴可以贸然直视?只怕她的呼吸也会玷污这一方圣洁高贵的空气。 残月诚惶低头,转身欲走之际无意间看到云离落微启的薄唇,他没有说出声来,浅浅嗡动的唇形,她清楚看到他说的话……“你瘦了。” 残月的心好似针扎的疼,她笑……如他大婚那日漫天焰火般灿烂。貌似就这样走了很不合规矩,她谦卑匍匐在地,恭顺高呼……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参见皇后,皇后金安。” 她抓紧双拳,皮肉的刺痛将声音中的颤抖完好掩饰。额头触在坚硬的砖地上,她没看到风吟惊愕的目光,没有察觉云离落怒意翻涌的深眸。 许久,她听不到“平身”便一动不动地跪着,耳边拂动的轻风传来四更的更声…… “皇上……”娇柔细软的呼唤,打破深夜的静谧。皇后披着外衫缓步走到云离落身后,翦眸清明如镜,微一流传好似能沁出水来。“夜深露重,还是让她起来吧。” 残月心头蓦然一酸,皇后那娇嫩柔细的声音清透悦耳,好似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就是女人听了都不禁心生怜意,何况那些怜花惜玉的八尺男儿。 “起吧。”云离落的口气极其不耐,好似不得以才赦免她。 残月听得狼狈,咬紧嘴唇磕头谢恩。如若以前她肯定不屑祈来的恩赐,宁可倔强地跪上一夜。而今她就是跪死在这里也博不到他丝毫怜悯。好想化作一片落叶,随风飘走,让所有悲苦伤痛如浮华一梦惊醒般释然……这只能是她的奢望,依旧得格格不入地站在这里,忍受他与皇后审视的目光。 “她是谁?”皇后细声细气地问。 “奴。”他的回答干脆离落,深深扎入残月的心底深处。 “哦。”皇后点点头,细声细气又问:“落哥哥,她怎与芷儿这般相像?” 落哥哥……残月凄痛抬头,只见皇后笑得纯美崇拜又倾慕地看着云离落凝漠的俊脸,娇憨的样子煞是惹人怜爱。云离落在触到残月惊痛目光的那一刹,转眸看向皇后,那宠溺而璀璨的目光,好似站在他眼前的皇后才他生命里最闪亮的那颗星,专注而灼热的目光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 残月身子一晃,若不是灵伊伸手拉了一把,她只会在他们面前更加狼狈地摔倒。 “落哥哥,就要早朝了,先回去睡会儿,芷儿为落哥哥准备早膳。”皇后深深凝望到云离落的眼底深处,粉唇弯起能腻到心底的甜美弧度。 “这里有个奴隶,何必芷儿劳神费力。”云离落搂住皇后的肩,两人浓情蜜意地回了寝殿。 四更刚过,天已蒙蒙放亮。 栖凤宫的厨房早已有宫女内监忙碌起来,张公公带着残月进来屏退众人,留下一张食谱也退了出去。偌大的厨房只剩残月一人,拿着食谱一片迷茫。唯一一次兴起学侧妃们为云离落做美味,却差点烧光宁瑞王府的厨房。 他无疑是在刁难,他明知她只会野外求生的煮野菜烤野味,哪里会做饭!心下气恼又不得不从,抗旨不尊的罪名她担不起。一手覆在小腹上,虽不懂医术依然明白丝丝坠痛是胎气不足小产之症,丝毫惩戒都可能让她失去这个孩子…… 第17章 罚她吃光这些 第17章 罚她吃光这些 好在宫女们已准备好食材,笨拙地忙了将近三个时辰,总算竭尽所能做好早膳。传膳太监带她去送早膳,布好饭菜她静立一旁,等待即将承受的惩罚。他有意刁难,自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一身明黄龙袍与皇后携手落座,情深意浓的画面如针芒扎痛残月的眼。华丽的主殿,精致的一草一木她再熟悉不过,曾经不止一次偷偷前来,幻想与他同起同睡,为他更衣梳发目送他去早朝……而今这里的女主人不是她。忍住心下涌起的酸涩,深深低下头。 那一桌不堪入目的饭菜惊住在场所有人,试菜太监踌躇地夹起一个开口水饺,那皮儿好像没熟透,还有没揉开的面疙瘩,好在馅儿是大厨先拌好的不至于太难下咽,可那八个毫无色相的小菜……试菜太监眉目扭曲地咽下。 试菜太监停筷稍许,云离落才接过张公公递来的筷子,皇后握住他的手腕,忍不住“噗哧”笑了,“还是芷儿为落哥哥去准备些吧。” 云离落面色凝沉,看着热气缭绕的米粥隐隐有焦糊的气味。滞郁的气息愈加浓厚,殿内毫无声响,好似暴风雨欲来的宁静,吓得残月噤若寒蝉。 “不了。”他垂下眼睑开始用膳,在皇后惊诧的目光下,他居然吃了八个蒸饺喝了两碗粥。 皇后以为只是色相不好,尝了一口小菜,咸得她娇俏的小脸皱成一团,赶紧有宫女上前奉上痰盂。 云离落放下筷,漱口后擦过嘴,轻声说:“实在难吃,让厨子为皇后另作准备。”有人应声下去。 张公公扫眼云离落微恼的神色,心下明了,自以为做出最轻的惩罚,“拖出去打十大板。” 太监上前押住残月,正要拖出去,云离落不紧不慢开口,“皇后以为如何处置?” “这……”皇后一惊,稚气未脱小脸满是迷茫,她不懂。“还是算了吧,她忙了一早上,只是手艺差强人意。” “芷儿仁慈。”云离落赞赏地看向她,惹得皇后双颊绯红,羞答答地低下头。 “那罚什么好呢?”云离落浓眉轻蹙,突然深眸一亮,指了下桌上饭菜,“就罚她吃光这些。” 殿内众人大诧,寂静之中可以隐隐听到诸多抽气声。 残月没料到这顿毒打还是没逃过。方一回到奴巷,主管姑姑抡起藤条就打,质问残月因何彻夜不归。梅儿站在主管姑姑身后,一扬秀眉神色挑衅。残月了悟,定是梅儿从中作梗不然主管姑姑不会夜里查房。 藤条力道加重痛得残月跳脚却是百口莫辩。宫奴卑微低贱只配做宫中最低等粗重的活,为皇上皇后做早膳何等荣耀,说出来只会被笑话痴人说梦。 “说!去哪儿了!是不是与男人私会!”主管姑姑不管不顾地抽打,眼见着藤条打向残月的小腹,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藤条,目光阴冷地瞪向主管姑姑。 “红姑姑在宫里也有大半辈子了,应该知道有些无中生有的事可以让你平步青云也可以让你惨淡终生。莫要受人挑唆,邀功不成反受牵连。”残月厉目一扫梅儿,那如锋利剑芒的目光寒意彻骨,吓得梅儿抽口冷气,赶紧错开目光再不敢直视。 主管姑姑素红也被残月的目光骇住,那对剪水瞳眸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高傲、刁钻、凌厉、亦蕴着几分凄婉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漠,她隐约觉得这眼神很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短暂的痴怔,再次抡起藤条正要打下去时,莲波慵怠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小月昨晚在我房里,帮我做褥子来着。”小月……这是残月来奴巷入册的名字,没人会知道她的本名,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就是曾经红极一时的月贵妃。 素红虽是奴巷主管,见到莲波也有三分敬畏,赶紧称是误会与莲波寒暄几句就走了。莲波扫眼残月,残月垂下眼睑,虽震惊莲波出言相助并不感激。 “还不去干活!”莲波怒喝一声,残月忍住身上的灼痛跟着众人去做活。 又是西宫门,说巧不巧地看到肖冀在值班。她知道莲波是有意安排,她在报复她,因何报复?她不知!却肯定。刻意去逃避肖冀凝聚的目光,好似一把利剑戳穿她的脊背,沉甸甸的压抑让她喘息困难。 许是抑郁的情绪让她胃里翻腾加剧,一阵干呕早上因云离落罚吃的饭菜全数吐了出来。在离开栖凤宫时,她还真有些感激他的惩罚,在奴巷残羹冷炙食不果腹,她已接连数日空腹做活,自己做的饭菜实难下咽仍觉美味。也或许……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在娇滴滴的新宠面前自然要装得贤德仁慈,反正她耽误早起回到奴巷必然受到惩罚。 刚擦洗好的宫门被残月喷上脏物气得梅儿大叫,一把推开残月。残月双脚虚浮一个不稳撞在门柱上,额头剧痛随之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模糊的眼前隐约看到一道魁梧的身影跑来,耳边传来梅儿尖利的喊叫。 “别信她!她偷懒装的!我掐她肯定醒!” “让开!”低犷的喊声,残月只觉落入一个健硕的怀抱,在一股陌生的男子清新气息中彻底失去意识。 残月逐渐转醒,入眼是靛蓝色碎花布幔,身上盖着温软的薄被,舒适的床铺不是往日住的长炕。心下疑惑,眼波流转打量这间陌生而简单的房间,屋内无人只有一豆烛火静静散着浅淡的光。 这是哪里?隐约记得晕倒在西宫门,鼻端嗅到一股陌生的专属于男子的清新气息,是谁救了她?仔细回想没有丝毫印象。头好痛,伸手一摸额上有个硕大的包。身上的鞭伤不再刺痛,撩开袖子一看,红肿的伤痕已覆了药膏。 正猜测在这个没有人性的深宫是谁这般好心,房门被人推开,残月惊看过去,那如小鹿般剔透又战战兢兢的目光让端着汤药的莲波愣在门口。 莲波还记得,云离落刚带残月回府时,她就是这样的眼神,如黑珍珠般炯亮的眸子本是惶恐不安却又固执地蕴满敌意让人难以接近。本是很喜欢残月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怎奈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实在实在不讨喜。也曾试着接近,教导她宁瑞王府的家规,怎奈残月总是黏着云离落不放,对她的教诲不但不支会一声还完全不放在心上…… “还记得我为何打你两巴掌吗?”莲波进门将汤药放在桌上。 “记得。”残月羞愧而自嘲地低下头。 “皇上十六岁那年,仁顺皇赐婚,大婚当晚你吵着要去找皇上……” “你想说什么?”残月实在不想提起自己儿时的窘事,厉声打断莲波。 那年她六岁,还不懂什么是洞房,只知道连夜噩梦不敢入睡,心里想着落哥哥宽厚温暖的怀抱,便跑去找落哥哥睡。莲波拦住她斥她一番,她偏不听在新房外吵闹,莲波给了她两巴掌,她当场傻了,跑回房间蹲在角落哭了一夜。心里想着,父皇母妃不喜她,如今连落哥哥也不喜她了。唯独姨娘待她最好,也不知了去向。 “仁顺皇御指杨将军长女为宁瑞王妃,将门虎女岂是你个小丫头能得罪得起的!我打你是在帮你。”莲波看着桌上热气袅袅的汤药神色郁沉。 残月不明白莲波缘何说这番话,目光探究地看向莲波……她今年二十九比云离落年长两岁,光洁而白皙的皮肤上也隐隐留下岁月的痕迹。如果莲波褪去那股子凌厉的干练,多几分妩媚的娇态也是个容颜俏丽的美人。 “想与我冰释前嫌?”残月以为莲波在解释,不免狐疑问。桌上那碗药飘来一股奇异的香,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没有。”莲波果断道。“是肖冀请了宫外的郎中过来给你探病。你知道,与皇上无关的事,我一向懒得搭理。” 残月蓦然吓出一身冷汗,虽诧异肖冀的做法,更担忧腹中胎儿。一手护住小腹,一手颤抖地指向那碗药,“那……那是什么药?” 残月戒备而警惕地瞪着莲波。 “你怕什么?郎中说你气血两虚,这不过是滋补的药。”莲波端着药碗递到残月面前。 残月吓得后退不去接,莲波恼怒,“我对你的照拂已经够多了。赶紧喝了,回宫奴寝殿去,我还要睡了。” 残月知道,这些日子若无莲波照拂,仅是奴巷老人的欺凌就够她消受,更别说那些沉重的劳务了。浓郁的药味混着奇异的香在鼻端萦绕不散,莲波尖锐的目光避无可避。端视莲波,那不耐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异色,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难道……郎中未诊出她有孕? 揣着这个念头,未免莲波起疑,缓缓伸手去接瓷碗……有那么一瞬,残月隐约看到莲波眼底一闪而逝的愧色,再仔细看去已没有丝毫痕迹,难道是幻觉? 在莲波极其不耐的催促下,残月正要喝下药,房门被人踹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喊道,“别喝!那是堕胎药!” 残月一慌,赶紧丢了药碗。莲波眼明手快,稳稳接住药碗之际,向后猛踹一脚,那穿着宫奴服侍的身影来不及躲避,被那一脚踹开。 残月又惊又忧地大喊,“碧芙!” “姑娘快走!”碧芙顾不上胸口剧痛,发出几枚暗器射向莲波。碧芙根本不是莲波对手,信手一挥已稳稳接住所有暗器。 残月趁机跑下床榻,本想扑向碧芙,却被碧芙推出房,“姑娘别管我,莲波姑姑不会伤我。” 房门被碧芙一把关上。残月站在漆黑的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屋内纠缠的两道身影,心脏跳得好像要冲出胸口,听到莲波一声娇喝,转身跑出莲波的小院子。 第18章 只要逃出宫门 第18章 只要逃出宫门 “碧芙,你再逼我,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残月不知莲波和碧芙之间有何关系,按理说她们应该不识。可莲波既然能这么说就不会伤碧芙。为了腹中孩儿,残月只能选择先逃离。 沿着高耸的宫墙她一直跑一直跑,西宫门就在眼前,只要冲出那道门,就是宫外自由自在的天地……再没有尔虞我诈争权夺势,再看不到他拥着别的女人情意绵绵,再不用隐忍承受,再不用劳神费力斡旋在波诡云谲之中…… 紧闭的朱红宫门越来越近,镇守的八名侍卫投来警告的目光,她视若无睹不管不顾飞奔……快了,就快离开圈禁她两年多的深宫。孩子,娘亲带你离开,逃离这个金丝笼去寻找一片没有悲伤的快乐天空…… 侍卫围上来,明晃晃的大刀在宫灯下闪着刺眼的光,她在他们的手下挣扎,盈满水雾的眼只看着近在眼前却又好似遥远得永远无法越过的宫门。 风起云滚,月朗星稀的夜晚转瞬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中卷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轻飘飘的口气霸气凛然,“这是要去哪啊?” 残月哑然安静下来,怔仲回头只见云离落一身玄色团龙锦袍,安静凝伫在一片绡纱宫灯中,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擒住残月侍卫悉数跪地,残月依旧愣怔地站着,好似忘了这个世界那声最让人不由得屈膝的“万岁”。眼中只有那片迷离的灯火中,他飘摇不定的梦幻身影。衣袂翩飞的洒然,长发张扬的霸气,犹如神祗般周身散着一层粲目的光影,呼吸不由得一窒,心悸然一动。 他缓步向她走来,紧抿的薄唇似笑非笑,狭长的凤目掬几许灯光耀出比漫天星子更闪亮的光芒……多么夺人心魄的温柔,逼得残月不住后退。 云离落看出残月的恐惧,眉心几不可见一紧,当即有侍卫起身,架起长刀拦住残月的退路,让她再靠不近宫门半步。 刀刃摩擦的厮磨声如一道闪电劈过,残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豁然回头看向紧闭的朱红宫门,咫尺天涯的鸿沟,今生可还有机会跨越? “张公公,你方才不是说无人掌灯么……就让她来吧。”云离落慵闲的声音隐着一丝叹息,看残月一眼,负手转身。 张公公先是一愣,转而明白圣意,皇上这是在为残月寻开脱说辞,擅闯宫门之罪可大可小。皇上金口一开,侍卫再想秉公上报也会因碍于圣颜罢休,今夜之事自是不了了之。说话间,张公公已笑逐颜开,“皇上果然料事如神。老奴方才还在心里嘀咕,都到宫门口了怎可能寻到宫女为皇上掌灯,没想到还真就有一个。” 云离落低低笑着,慢慢地向回去的路走。狂风卷起他的长袍,颀长的背影竟显得萧索寂寥。 张公公将一盏宫灯塞在残月手中,硬拉着残月往回走。她依旧看着紧闭的宫门,脸上白纱抽打得皮肤生疼。张公公暗地里掐了她一把,压低声音说。“姑娘再不可这般鲁莽了。虽说姑娘福高泽厚,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 残月抓紧下拳,迎着狂风艰难地向前走,眼角隐现的水汽被风吹干。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然怎会这么巧在如此偏远的西宫门遇到他…… 云离落突然停下脚步,残月精神恍惚,差点撞上他。他回头看她,棱角分明的俊脸神情平静分不清喜怒,幽深的眸映着一簇光亮隐约有她苍白的影。 “陪朕走走?”他请问的口气也是命令。 不给残月回答的机会,他已举步向一侧幽深的花间小径走去。张公公与随行的内监自动停下脚步。残月进退两难,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最后还是缓缓跟了上去。 风卷得枝叶呜咽作响,幽寂的深宫好似鬼泣般让人毛骨悚然。嬴弱的灯光照在繁茂的枝叶上,映下的婆娑暗影让人看不清脚下的石头小路。 残月最近易惊,冷不防就吓出一身冷汗。身后一条枝桠被风吹得乱摇,打在她肩上,吓得她低呼出声。 云离落脚步一顿,迟疑稍许终还是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脚步较之前更加缓慢。 残月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只是想尽快离开这条狭窄的小路,不想就追上了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静默不语,只有风“沙沙”的声音震耳欲聋。 眼见着越走越深,前面还不见尽头。风越来越大,闷雷滚滚。残月咬下嘴唇,声若蚊蚋,“要下雨了。” 云离落负着的手微一紧,薄唇微动下,唇齿间溢出很低的声音,却在呜咽的风声中被轻易吹散。 “你病了?” 残月一时间没听清楚,疑惑地看向他扫过枝叶的身影,这片暗香浮动的青草味中几乎可以嗅到他身上特有的薄荷香,这股让她迷恋的味道几乎魂牵梦绕,如今又是这般近的距离,而心却被一层厚厚的寒冰包裹,再寻不到当初甜美温软的滋味。 得不到残月的回答,他继续向前走,压抑的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心思转瞬随着乱风狂卷,郁烦得再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难道不想亲口告诉我……你有孕了?为何不求我离开奴巷?只要你求……” 他猛地回身,本以为会看到她那对剪水的眸噙满脆弱的无助,泪水婆娑地看着他。只要如此柔弱的眼神,她不用说任何祈求的话,他便会心软,再不忍她受苦,竭尽所能给予她最好的安置,还给她亦如从前的快乐……她曾是他真心宠溺的小女孩。 没想到这一回头,她被他落下远远一截,正在费力解着勾在枝桠上的头发,根本没有听到他好不容易放下帝王骄傲说的那番话。瞬间恼了,大步奔过去,一把扯下枝桠上勾着她的发丝,不温柔的举动扯得残月头皮生疼,嗔恼的目光彻底点燃他的怒火。 “你就没有话说?”他一把抓住她纤弱的肩膀,狠重的力道痛得她眉心紧蹙。 困惑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这么问,第一直觉就是摇头,垂下眼不去看他愤怒的样子。 在逃避么?他扼住她尖巧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是不是在奴巷太轻松了!” 残月挣开他的大手,无谓地迎上他阴冷的眸,“悉听尊便。” 还嫌给她的伤害不够么?到底要折磨她到何种地步他才满意?后宫佳丽如云,林嫣若和皇后都是美得不可方物,更有众位年轻漂亮的妃嫔,终有一日她的影子会在他的记忆中淡忘。何必苦苦相逼? 他闷笑起来,声音森冷可怖,凤目不屑轻挑,唇角邪魅微勾,“朕就是天。我让谁生便生,让谁亡便亡。你……也一样。” 他声音低缓却字字生寒,残月浑身一战,惊恐抬眸注视,他薄削的唇边已绽开一朵璀璨的花。一闪而逝的闪电照亮繁茂枝叶的葱郁翠绿,倒映在他深邃的眸底如觊觎猎物的苍狼,目光幽诡可怖,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直觉想逃。 “残月本就该死了不是么!”在她放走云意轩之时,就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是他不肯放过她,让她生不如死。“我从没想过逃避,也不奢望赦免。” 她不住摇头,一步步后退,本能地想挣脱他犀利诡谲的目光,“不要再逼我了。真的不要再逼我了!” 她眸中的恐惧如利刺般刺穿他冷硬的心房,想伸手抓住不再让她远离,手却僵住,最后只能无力垂在一侧。眼底闪现的痛色,在风起云涌的夜里轻易被掩过。淡静地看着她丢了宫灯,好似逃一般地跑走…… 风瑟瑟吹过,骤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翠绿的叶子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她淡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夜之中,他依旧伫立凝望,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曾错开一眼。 她怕他了。如他所愿般惧怕!为何不开心?居然奢望再见到她傲慢而跋扈的样子,不知天高地厚地肆意妄为……她那时的笑容天真浪漫,如一朵辰时盛开的娇花,总让他有一种捻在指尖捏碎的冲动。 余光不经意看到勾在枝桠上随风翻飞的一缕秀发,小心解下来,放在鼻端轻嗅,有她身上特有的清淡梨花香。紧紧抓在掌心却是恍若无物般空荡,心也随之寂落起来……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是帝王,坐拥天下的王者,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小女子的喜怒哀乐而悲喜难抑? 残月跑出花苑,张公公和内监们撑着伞还等在原处,见只有残月一人回来,张公公焦急起来,一再盘问皇上,残月不理不睬直接跑回奴巷。雨打透衣衫,黏在身上出了一身汗,风吹过竟泛起阵阵寒意,她不敢回房,生怕莲波还端着那碗打胎药,在门口徘徊,不知该何去何从。 碧芙打着伞从里面出来,见残月浑身湿透,伸手解下残月脸上潮湿的面纱,用袖子帮残月擦脸,“怎么就让雨淋着?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碧芙不小心碰到残月侧脸的伤口,她痛得一躲,昏黑的雨夜碧芙不堪清楚地看到她侧脸还未愈合伤口,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说着,碧芙已泪流满面,“这才不到一个月,姑娘怎被折磨成这个样子?都怪碧芙没有留在姑娘身边,好生照顾您。” “你怎么没出宫?”残月冷目瞪向碧芙,心火翻涌,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她? “我……”碧芙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皇上不放你?一定是,对吧,你不会不听我的话。”残月固执地认为。 第19章 为什么都骗她 第19章 为什么都骗她 “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把你留在宫里,贬到糟烂的奴巷……还想用你要挟我吗?”残月吼起来,一把打翻碧芙手中撑过来的雨伞。“到底要怎么样,要怎么样……” 她彷徨无助地抱住头,蹲在雨中泪水涟涟。雪白的肌肤挂满泪珠雨珠,就好像浸过水的上好白瓷般莹透细润。 碧芙看过残月步步为营在佳丽三千中博得头筹,看过她对云意轩千娇百媚欲擒故纵,也曾看过她为心中挚爱茶饭不思精神萎顿,唯独不曾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到几近崩溃的模样…… 碧芙的喉口好像哽着肿块,欲语凝噎,紧紧抱住在雨中残月颤抖的身子,哽声呢喃,“姑娘,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残月好像听不见碧芙的话,目光希冀地看着碧芙,苦苦哀求,“碧芙……你会武功,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求你……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皇宫,先不说她多处树敌,单单身怀龙裔就会成为很多人的威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怕就连孩子的生父也不希望这个孩子出世,不然莲波怎会端来堕胎药。 碧芙被残月大胆的要求吓得坐在雨中,缓了会才回神,抹了把脸上雨水,“姑娘,这种话,不!您可不能再有这种想法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儿啊。别再淋雨了,碧芙扶您回屋。” 碧芙搀起残月,却被残月一把推开,跑向弥漫的大雨深处,“寒刃……寒刃会帮我逃出皇宫。” 想到寒刃,唇角扯出一丝笑意。他一定不会拒绝她,不顾一切地帮她,她相信。没跑几步,一道穿着蓑衣的身影突然出现,拦住残月的去路。 “寒刃不在宫里。”灵伊扫眼残月的狼狈,重重地哼了声。 “连你也阻挠我!”残月不信,却又推不开灵伊,只能怒目瞪向灵伊。“你我相处这些年,虽不见亲厚,可我一直拿你当姐姐看待。不求你帮我,只求别拦我……我现在无力自保,提桶水都气喘吁吁,再这样下去,不被莲波的药堕胎也会小产,我必须争分夺秒……” 灵伊听得心头一酸,“别说了。”她向前一步,靠近残月耳边,犹豫稍许,“身为影卫本不该泄露皇上与朝臣私议机密。” “我只想找寒刃。”残月摇头不想听,生怕稍有不慎牵连灵伊。 灵伊抓紧残月肩膀,声音又压低几分,“孝治皇为平息祈瑞皇帝丧子之痛,用三座城池为聘迎娶祈瑞公主为后。皇上登基加重聘礼,十座城池珠宝无数,轰动各国。祈瑞国为保国体,自是要奉上更重的嫁妆相媲。后补的嫁妆还在路上,而这批嫁妆里正有失踪多年的长乐国国宝灵芝桃……寒刃自动请缨出宫去迎皇后的嫁妆了。” 杨晚晴早已睡下,模糊听到窗外闷雷阵阵,睡意朦胧不适地翻个身。眼影模糊隐约看到屋内昏黄的灯光中映着一道漆黑的人影,猛地就吓得醒了。 居然是皇上!杨晚晴吃了一惊,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而且还是浑身湿透。赶紧下榻拿了干爽的毛巾给他擦脸,偷瞄他一眼,他只是看着手中一缕湿漉漉的发丝沉默。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又是谁的发丝?他的神色平静得让她心怵。实在担忧他的身体,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醒,“皇上……换身衣服吧。” 云离落不做声,但好似已做了什么决定,将发丝递给杨晚晴,平静的声音略显沙哑,“收好。” 杨晚晴的心突地一跳。三年前,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也是沉默许久后递给她这样说了一句“收好”。 她曾偷着打开过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个完好的女瓷娃和一些碎瓷片,从那些碎片可以看出是一个摔碎的男瓷娃,还有一条黑色的尾巴,像极了小墨的尾巴。后来她打听过,原来那日他是从嫣红楼回来,那时她还不知在嫣红楼里有一个颜色倾城的女子,也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残月。 用锦帕将发丝包好,打开柜子上的锁,里面的檀木盒在灯光下泛着绛紫色的光芒。忍住心头的钝痛,她笑意温和,小心收好发丝,“不是臣妾偷懒,其实皇上可以自行收好。臣妾愚钝不知皇上收藏之物的价值,万一视成凡物,岂不枉费皇上一番心意。” “没什么价值!不过是些摒弃之物。若晚晴这里空余不足,丢了便可。”云离落漫不经心的口气好似那些交由杨晚晴保管的物件不值一文。 杨晚晴莞尔一笑,“恕晚晴直言,皇上虽贵为真龙天子,自小却尝遍人间疾苦,越是在意之物便越不放在心上。物件还好,若是人的话……”杨晚晴看眼云离落见无异色壮着胆子继续说,“只会越来越远。就怕日子久了,想回头也无能为力了。” 云离落眉心一跳,深邃的眸底蒙上一片迷茫,看向杨晚晴目光却落在杨晚晴身侧柜子的锁上,薄唇抿动下,闭上眼再睁开,眸光已恢复原有的清明凌冽,看似恼了却又恼的不是杨晚晴。 “朕从不在意任何人!”他闷哼一声,拂袖离去。 杨晚晴心头一抽。只是隐晦寓指那个人便可这般愤恼,还说不在意?他到底何时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杨晚晴回过神,赶紧拿了伞追出去,瓢泼大雨中已再无他的身影。 她痴愣许久,转身回屋,看向收藏发丝的柜子,喃喃自语,“残月……那是你的头发吧。好羡慕你。” 幽幽一声叹息,她不知脸上已挂了两行清泪。 碧芙扶残月回了自己屋子。如莲波的房间差不多,是个独个的房间,再听不到夜里那些或呻吟或打鼾的嘈杂,也不再或拥挤或被胳膊腿压得喘不过气。 残月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清早醒来隐约记得梦里寒刃取了灵芝桃回来给她解毒……还不待完全清醒,胃里一阵闹腾,赶紧跑到院子干呕几声又吐不出东西。 碧芙提着水进来,赶紧给残月顺背,“姑娘,想吃点什么?碧芙去给你弄。” 残月费力站起来,摆摆手,“总是吐,什么都不想吃。” 这时院子四周的房间都有了动静,有人悄悄打开门一条缝向外偷窥,有人一把推开窗子虎视眈眈,有人时而大笑时而大哭…… “我怀孕了!哈哈……什么?那个贱人也有了!皇上……臣妾冤枉啊。” 残月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声哭喊吓了一身冷汗,碧芙赶紧抓住她的手安慰,“没事,都是些疯子。” 原来碧芙在奴巷就是照顾这些曾经是娘娘的老女人,怪不得这些时日不曾见过碧芙。按理说,云离落留下碧芙有所目的不该对碧芙如此照拂才对,还是碧芙瞒着她什么事? “你跟莲波的交情不仅仅只是认识吧?”残月美目一凌,碧芙吓得面色泛白。她靠近碧芙,声音很轻很轻,“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从没想过害你,也不希望你害我。” 碧芙“哇”的一声哭了跪在地上,“姑娘对碧芙亲如姐妹,恩情有如再造,碧芙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姑娘,怎么会害姑娘。” 残月深吸口气,强忍住去扶去碧芙的冲动。她也知道碧芙能在莲波手下救她就应该不会害她,可如今让她如何能不防?她不会再轻举妄动,她会等,再等一个月,寒刃护送灵芝桃进京。那晚寒刃的笃定想必就是灵芝桃,配置阎王令解药的关键药引。 只要她体内的毒一解,武功恢复,逃出皇宫轻而易举,也不用担心太医所言,分娩之日就是她命丧之时…… “这一大清早的怎么哭上了!”莲波带着几个人,慢悠悠地走来。 残月见跟在莲波身后的人是张公公,吓得赶紧回退。昨晚她丢下云离落一个人在花苑,想必也淋了雨,难不成找她来问罪? “皇上有令,命你去做午膳。”莲波阴冷的目光似怒似怨,如锋芒般刺得残月体无完肤。 “这就走着吧咱们。”张公公一甩浮尘转身,残月咬紧贝齿犹犹豫豫地跟上去。在张公公途径莲波身边时,轻轻一笑,靠近莲波耳边小声说。 “皇上还有口谕,让洒家转告莲波姑姑,不许再擅作主张。”张公公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洒家也提醒姑姑一句,不管如何那终究是龙裔,留还不留不是咱们这些做奴才说的算的。” 坤乾宫。 残月坐在房中忐忑不安,说是让她来准备午膳,张公公带她来到这个房间后便离去了。门口站着两个太监,显然是在看守她。 云离落想做什么?她猜测不出。难道要将她腹中胎儿处决?手覆在微有些隆起的小腹上,更加不安。低头看向小腹,眼中漾起一位母亲专有的慈爱。 孩儿……不管怎样,娘亲都会护你周全。 临近午时,有人来宣带残月去了偏殿。一进殿门,便看到他一身明黄龙袍,面色淡静地端坐在主位,偌大的龙纹金边玉桌上已摆满佳肴美味。一屋子侍奉的宫女太监毕恭毕敬没有丝毫声响,气息瞬间让人感到压抑。 张公公递给残月一双银筷,意味深长一笑便去伺候云离落。残月微惑,扫眼金碧辉煌的内殿,并无伺候的妃嫔,一个念头在心间迅速闪过,与她共餐? 云离落举止优雅地接过毛巾,冷眼扫过不知所以的残月,一边擦手一边说,“试菜。” 他清朗的声音隐现嘲意,残月心一沉,隐在面纱下的唇勾起丝自嘲。缓缓摘下面纱,隐约听到周遭惊艳的抽气声,随后诧愕无声,不用去看也知道,那些人在看到她侧脸长而深伤痕后或同情或耻鄙的目光。 第20章 试菜 第20章 试菜 殿内众人都是新面孔,自然不会知道她曾是盛极一时的月贵妃,除了惊愕为何这位宫奴与皇后有五分相似,便惋惜若没有那道丑陋的伤痕,这位会比皇后更美的女子,只要得到皇上青睐前途不可限量…… 太监夹来菜,残月一样一样如同嚼蜡吃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酸甜苦辣?更多是凄楚。试菜,不过是试采而已,原先的她不正有为他连命都不要的执着么? 忍住心中翻涌的疼痛,她佯装无比荣耀地将桌上的菜全部试过。为了孩子,她现在必须忍,毫无抵抗地顺从,若菜里有毒,也只能听天由命地搏上一搏。 静待稍许,张公公见残月无事,吩咐众人伺候云离落进膳。 残月站在往走的宫女之外,那些精美的菜肴就好像最丑陋的毒药,刺痛沿着她的双眼一直蔓延到心底的最深处。胸口牡丹刺青的花蕊处传来隐痛,不知何时,双眼已模糊一片,好似看到了那一年黑衣刺客刺来很绝的一剑…… 她飞身挡在他身前,那剑正好刺入她的胸口。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脸,隐约知道他慌了,不然一向伪装不懂武功的他,怎会当众弹出袖口的匕首直接割断刺客的咽喉…… 回忆总是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甜美,虽然没有他深情款款的目光,也没有关乎情爱的只言片语,但总觉得那时与他的暧昧不清已是此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午膳过后,云离落看也没看残月一眼便离开了。 残月仍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张公公笑着迎上来,“姑娘今后就是试菜宫女了。” 残月面无表情,不做声,张公公微愠,“还不谢恩。” 残月垂下眼睑,施施然跪地谢恩。在宫里为皇上试菜是最清闲又荣耀的差事,每天不用做任何事只需在皇上用膳前将菜肴一一试过。谢恩后,残月的心冰冷一片。 在坤乾宫里,残月安安静静地度过了几日,云离落不跟她说一句话,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也恪守己任,除了膳前试菜便窝回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 这几日慵疲不堪,整日里就是睡觉,不经意一照镜子,人居然胖了些许,脸色也不似先前般苍白,红润不少。只是侧脸的伤痕,依旧不好不坏不痛不痒就是不见愈合。 残月自己算了下日子,应该是将近三个月的身孕。肚子还不明显,穿上长裙与正常无异,寒刃回来,身孕差不多四个月,只要最近她多吃些东西越发胖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一想道寒刃不禁又担忧起来,先不说灵芝桃是瑰宝级的珍贵药材,就是盗取皇后嫁妆也是死罪一条。手摸着小腹取舍难定,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唇边缓缓漾开绝美的弧度。不如求寒刃与她一起离开皇宫,到时化名成兄妹浪迹天涯也不惟人生一大快事。 残月在心里默默计划着,每天循规蹈矩不出任何差错。 午膳时,照常来试菜。云离落依旧是一个人用餐,听说这几日他一直住在坤乾宫不曾召任何妃嫔侍寝。 一道名叫水晶鱼片的精美菜肴吊足她的胃口,入口微酸随后微辣,尝后唇齿间留下一片鱼味鲜美,格外爽口。忍不住偷瞄一眼,心下微嗔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嘴馋,看到酸辣食物总是想多吃几口。 她不知这个小动作落到云离落眼里,那道菜他不曾动一筷。他用完膳,漱好口,慵懒地丢下一句话便离去,“这些菜都赏了他们吧。” 张公公笑着应诺,看向残月的眼神依旧是意味深长的浅笑。二十多道菜分别赏给殿内宫女太监,唯独留下水晶鱼片,张公公状似为难说,“就剩下这道不起眼的鱼了,就赏给月姑娘把。” 残月心下微喜,不动声色的谢过后,将菜放入食盒中回了自己房间。 “孩儿啊孩儿,就因为你,娘亲变得好嘴馋,感觉好丢人。”一手抚摸小腹,笑吟吟地自然自语。 残月明显感觉腹中胎儿滑溜溜地一转,她惊喜地笑起来,与孩子同为一体的喜悦让她满心甜蜜。一种格外强烈的保护欲,让她顿觉充实,今后的生活有这个孩子就足够了。 起身翻来几块华丽的布料,比划着要做成怎样的小衣服才好看。手拿起细小的绣针就隐隐作痛,还是满心欢喜地缝补…… 临近下午时,残月忽觉腹部绞痛,没过一会就痛得汗水淋漓,她一手紧紧护住小腹,“孩……孩儿,听话,千万不要胡闹,灵伊……姨娘一会就送安胎药来……” 她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摔下来,手中未缝补完成的小衣服散落一地,勉强撑住将小衣服藏到桌子下面,大声呼救,等宫女闻声赶来时她已昏厥过去…… 残月中毒了。 她知道这事时是第二天下午。刚从昏迷中醒来,一眼就看到张公公站在床头,依旧是一脸慈祥与不达眼角的浅笑。他慢慢地说了很多话,残月听得稀里糊涂,只顾着去摸小腹,微隆起的肚子,里面好似在动,长吐口气总算安心。 “月姑娘吉人天相,也是因祸得福。皇恩浩荡,念姑娘护驾有功,特赐一年假期,让姑娘好生修养身子。这是小玉,姑娘日后起居由她照顾。”张公公呵呵低笑一阵,“还要感谢水晶鱼的毒不是。” 他说完离开,留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残月揉着太阳穴起身,小玉赶紧拿了靠垫放在她背后。静静看向窗外慵热的阳光,身上都闷出一层细汗。有那么一瞬感觉好像回到了梨园,那时她喜欢靠在床头看窗外。 梨园的窗外有两颗繁茂的梨树,那里的夏天有树阴庇荫也不会太热吧。这里的窗外有一簇葱翠的竹和几盆修剪精致的兰花…… 小玉性子怯懦,话也少,最多就是淡淡一笑。残月顶喜欢这样。话多太聒噪又难免祸从口出,性子太强肯定不服伺候她这个试菜宫女。懦弱些的好,就像她腹中的胎儿,总有种想去保护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出,她不由自嘲,一个不能自保的人有何能力去保护别人? 小玉送午膳过来,又是丰盛的一桌。 醒来这三天,她的膳食都尽善尽美,好似有规律一般,不重样也不怠慢。诧异之余又困惑,起先以为他出于内疚而善待,逐渐又觉得说不通,小玉在膳后备上安胎药应该也是他的安排。 他会想她保住这个孩子?她不信,不肯喝药,小玉便抱来一只怀孕的母猫试药。见猫儿喝了无事,她还是半信半疑。小玉只是笑笑不多言,药冷了就倒掉,下顿饭后再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安胎药。 午膳过后,残月昏昏欲睡,隐约听到吵闹,烦躁起身,小玉不在。她顺着女子凄厉的哭喊寻到院外,她的小院子在坤乾宫一隅,很不显眼,但出了院子远远就可以看到坤乾宫正殿……他的寝殿。他出了寝殿也可以看到她的院子。 空寂的大殿前,有把手森严的侍卫,一个衣着素淡的女子在太监的手下发疯似的哭喊挣扎,由于太远残月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听到她的哭喊…… “臣妾冤枉……臣妾没有下毒,皇上……皇上明察……臣妾死不瞑目啊。” 下毒……残月模糊记起张公公的话,说是水晶鱼里被宁贵人放了慢性泻药,本不至害人性命,怎奈残月体内剧毒未清,药性相冲才险些丢了性命。 这哭的女子,就是宁贵人吧。他登基后才封的妃子。她不认识。 宁贵人被太监拖离坤乾宫的正殿,里面没有传出丝毫声音,他肯定反感,他最讨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 声声刺耳凄厉的喊声,听得残月的心一阵阵泛疼,一手护住小腹,躲在长廊的柱子后,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毒虽不至致命,只“慢性”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宁贵人蓄意谋害皇上。巧合,他没吃。 如此重罪,岂是一声冤枉可免。 残月远远看到小玉匆匆走过来,站在残月身侧,也看向被拖下去的宁贵人,她轻轻的声音有些哽咽,“姑娘信宁贵人下毒吗?” “不知道。”残月只能这样回答。宫里的事,表面和真相永远无法预料。 “其实宁贵人很善良,从不争宠,对下人也不大声呵斥,整日里就喜欢绣花练字。那日,宁贵人不知怎的就差人送来一条有十斤重的活鲫鱼……” “你今天好像话有点多。”残月转身回了房间。 她不是有意如此冷漠,心里说不清楚是何滋味,好像生怕再多听一句会做出自不量力又自取屈辱的事来。宁贵人悲凄的哭喊让人动容,不禁真的以为她的冤枉。 可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宫里的人一向善于伪装。她也曾假装无辜欺骗过云意轩,她做起戏来比宁贵人更真实。 “姑娘不怕真凶逍遥法外?”小玉追进来,轻婉的声音噙满抱怨。只是抱怨。 “我从不承认自己是好人。”残月瞪向小玉,雪白的面纱,冰冷的目光,骇得小玉浑身一颤。她蓦然明白,原来眼前这个看似温蔼的女子,有着雪一样的性子。 “小玉失言,姑娘莫怪。”小玉深深低下头,拾掇好香炉内的残灰漠然离开。 晚膳后,残月在院子里散步,张公公突然出现在院门口,他并没看向残月,但残月知道张公公是来找她。 沉默许久,他说:“皇上说,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残月心一颤,“有什么区别么?” “将计就计,给姑娘机会安胎。”张公公端视向残月,浑浊的眼底神采繁复。 “我不想谢恩。”残月回得果断。 “你于心何忍?姑娘聪颖,明知道有人做了替罪羊!”张公公尖细的嗓子有些狰狞。 第21章 替罪羊 第21章 替罪羊 “也许……是皇上一手安排。与我无关。”残月愠恼。她现在是局内人,如何明辨是非?她的迷茫浑沌无人能懂。 “姑娘此生积孽太深,何不多积些福德。”张公公生硬的声音隐现祈求。 残月不想去猜张公公和宁贵人的关系,只烦恼地低喝,“你太高估我了!” 她回屋,听到院里的张公公说,“你能。” 残月一笑置之。 无风的夏夜,很热。 残月辗转难眠,连喝两杯茶依旧无法平复烦躁。打开门,寂静的院落一地银辉,轻轻走过可以听到衣袂扫过地面的悉率声。 鬼使神差离开院子,不知怎的就向坤乾宫的正殿走去…… 清风卷过,一簇竹影婆娑摇曳好似鬼影般惊悚。 残月猛然回神,看向不远处庄严的殿宇,萧瑟的气息里好似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薄荷香,凉得沁血又那么让她着迷。 她想再靠近些,又踌躇不定。张公公的话不断在耳边徘徊,她果真可以挽救宁贵人?想到这,她又转身想回去。仔细分析,不管皇上中毒与否下毒之人最终想害的人都是她。 或许……下毒人根本就知道她体内有阎王令,而知晓这件事的除了影卫便只有几个太医。也或许,这件事根本就是妃嫔之间为争宠耍的手段,她一个要逃离这里的人,没必要牵涉其中。 “是……月姑娘吗?” “嗯。”残月回头,是御前侍茶宫女琴儿。 “我肚子好痛,能……能不能帮我把这茶送进去?”琴儿记得小脸皱成一团,扫眼四周只有残月可以帮忙。 不待残月拒绝,琴儿将手里的托盘交给残月就急匆匆跑了。 托盘上放着两碗茶,这么晚了,谁会在殿内?这些日子,他一直独寝,她也困惑那位被宫里人传宠惯六宫的皇后为何突然失宠。在宫里,皇上多日不宣便属失宠。 好在皇后有后宫之主的位分在,不会落到被其她嫔妃踩到脚下的下场。 轻轻走进大殿,数个硕大的夜明珠将大殿照得恍若白昼,纯金的龙头龙椅上没有人,桌案上堆放一些尚未批阅完的奏章。 残月端着托盘环视一眼,依旧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隐约听到里间传来清浅而微促的呼吸。她只是以为他在里面,只是想放下茶就离去。 真的仅此而已。 “啊。落哥哥……”突如其来的碎瓷声吓得榻上女子低呼出声,好似小猫般羞涩又怯怕地躲进云离落宽厚的怀抱。 当云离落愤恼的目光如萧杀的利剑瞪过来时,残月满目惊痛,脸色竟比面上白纱还要苍白。她不止一次见过他与别的女人如此,每次他只是厌烦又无奈甚至几分慌张地掩住身子,从不曾这般杀气腾腾地恼过她。 只因她吓到了他怀里的女子……他的皇后?心头传来一丝剧痛,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云离落凤目微眯,见是残月,眼底的怒意逐渐收敛,紧紧搂住怀里的佳人,低头问,“怎么是你?” 残月本想回答,声音却在喉口哽住。好生疏的口气,完全觉察不出丝毫伪装。多日视若不见,便忘了她与他曾从小相识么? 皇后在他怀里含羞带怯,像个初涉世事的孩童悄悄探出眼来,细声细气问云离落,“这不是那日做早膳的宫女吗?芷儿还想着若落哥哥喜欢她的手艺,调到栖凤宫里头去。原来她在坤乾宫。” 她眉目清澈,眸中盈盈流光闪烁,少女的纯情里蕴着几分娇媚。 残月见了,心下都不禁暗赞,好一个清纯透彻的人儿。就好像开在奢世浮华的一朵白莲花,任由红尘滚滚半点不沾身,犹自清隽洁白傲世独放。 想必皇后的嫣然一笑是软了他的心的,否则怎会那般温柔地望着她,声音亦是软得好似要将人溺毙其中,“芷儿有心。朕便指她去你宫里。” 残月双肩一颤。突然觉得自己好似物件般,可以被人随意送来送去,轻贱得分文不值。撑着地的手抓紧拳,正欲恭敬谢恩,不想皇后已婉声拒绝。 “芷儿见她识大体懂进退,不如就留在落哥哥身边,也算芷儿的心意了。”皇后歪头一笑,纯善如孩童。她也不过十六年纪,眉眼间稚气未尽,当下双颊绯红,愈发的娇俏诱。人。 残月看到他看得痴了的目光,幽深的眸子缀着迷昧的光彩,棱角分明的弧线也变得柔和……曾几何时他也这般注视过她,只是那段时光恍惚间已如隔世般遥远。 眼见着他与皇后浓情蜜意,春光旖旎,裸色刺目,残月磕头行礼准备离去,一声不适事宜的猫叫,格格不入穿透三人的耳畔…… “喵。”一抹黑影闪过,缭绕的纱幔中,一对在昏暗灯光下幽绿的眸闪着诡异可怖的光,吓得皇后失声尖叫,更深地躲进云离落的怀中,娇躯好似秋风落叶瑟瑟发抖,煞是惹人怜爱。 “落哥哥……芷儿怕。” “是小墨,别怕。”他柔声安抚,竟有些不似睥睨天下的君主,只是温润儒雅的男儿郎。 皇后的尖叫引来殿外侍卫,一帮人涌进来,又赶紧转过身,只恭声询问发生何事。 小墨步态优雅慵懒,老得沙哑的嗓子低低叫着,一步步靠近残月,神色看似很是亲昵。 两年多没见小墨,残月心下一喜。重重磕了一头,“奴婢愿意抱走小墨,免得畜生不懂事扰了皇上皇后清梦。” 残月抱起小墨,它乖顺地窝在她怀里。离去时,隐约听到皇后娇细的声音,“落哥哥不是说小墨通人性,一向不与旁人亲近?芷儿也见过它几次,它却从不亲近芷儿……” 这一夜,残月抱着小墨,睡得很沉,却不香甜。清晨起来才猛然想起,昨晚去坤乾宫本是为宁贵人求情,无功而返忐忑起来。抱着小墨跑出院子,想借还小墨之名面见皇上,转而想到昨晚他疏离的口气,求情的念头顿时打消。 不远处,一大推人簇拥着两个衣着鲜丽的女子遥遥走来…… “皇上登基这么久,从不让嫔妃在坤乾宫过夜。也是,皇后姐姐是六宫之主,皇上的寝宫自然住得,也可见皇后姐姐在皇上心里的份量真重啊。”林嫣若巧笑嫣然,看似奉承,暗下醋意浓浓。 皇后羞涩地低下头,细声细气说:“贵妃姐姐说笑了。昨儿个与皇上下棋忘了时辰,这才……才留在坤乾宫住下的。” 残月一见来人赶紧转身,还不待回了院子,已被眼尖的林嫣若看到,只怕正是有备而来。 “站住!”林嫣若厉喝一声,“见到本宫和皇后跑什么!” 残月心一突,皇后年弱不被林嫣若放在眼里,何况是她。想到这是在坤乾宫林嫣若也不会太过份,转身跪拜,恭声解释,“奴婢恐丢了皇上爱宠受责,只顾着追猫,疏忽了皇后和贵妃娘娘,请娘娘恕罪。” 皇后盈盈一笑,竟让贴身侍婢画眉亲自扶起残月,还对残月怀里的小墨神色亲昵,伸手想去摸小墨漆黑油亮的皮毛,却又不敢,逗得皇后娇笑连连。 林嫣若气得胸口起伏,她已数日不见云离落,早上去给皇后请安得知皇后留宿坤乾宫,心下怨恨又不得不挤出笑脸,以献补汤为名巴结皇后才得见云离落。 俩个人长得相似就可以得到皇上荣宠,凭什么!皇后也就罢了,她残月贱婢一个,有什么资格入坤乾宫为婢与皇上朝夕相处。不想她命这般大,费劲心思在水晶鱼片里下了毒,不想最后只除掉了宁贵人。 “赶紧把猫抱开!别伤着皇后娘娘!”林嫣若低喝一声,向前一步略在皇后身前,臻首微扬斜睨残月,“你这贱婢可知,皇上可是极宠皇后娘娘,连早膳都是亲自喂皇后娘娘吃呢。”说着,掩嘴低笑,回头看眼羞得双颊绯红的皇后。 “皇上也很喜欢姐姐啊。一见姐姐眉眼间尽是笑意,耳语厮磨如胶似漆,芷儿很羡慕呢。”皇后歪头一笑,美眸中闪烁的流光竟要将明亮的阳光比下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残月心头针扎的疼。深深低下头,手不由自主用劲,小墨不适地动下胖胖的身子,慵懒地“喵”了一声。 林嫣若冷嘲热讽许久,见残月默声不语,愈加得意,直到心里怨气发泄得差不多才与皇后离去。残月抱着小墨匆匆回房,还不待缓口气,小晴子匆匆来宣,“太后娘娘宣月姑娘过去一趟。” 残月身子一软,狼狈地坐在椅子上。 宁顺宫。 殿门紧闭,光线昏暗不明,残月战战兢兢地跪着。 铜鼎内盛满雪白剔透的冰块,雾气袅袅升腾,漫开一片沁凉,浑然不觉已是酷热盛夏。 太后手指上的金丝镂空嵌宝石护甲,有一下没一下笃着桌面,那轻小的声音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人心头,让人的心跳不自主地跟着她敲击的频率,或急或缓…… 窒息的压抑一点点抽走残月的气力,额上冷汗涔涔。她背光而跪,光滑的青石砖面上,可以清晰看到脸上那方雪白的面纱,还有那对微一流转就可以摄走人心魂的美眸…… 面纱下,唇角微扬,笑意薄凉。离开坤乾宫时,她看到张公公的徒弟小英子,本抱着些许希冀求助,不想小英子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好似根本没看到她被太后的人带走般匆匆走过。 第22章 孩子的生父 第22章 孩子的生父 她未应张公公所求搭救宁贵人,自是怀恨在心,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就可趁虚而入,这一劫她誓必难逃。 待云离落知晓她被太后带走时,只怕她已被太后处决。 目光低垂,落在自己微隆起的小腹上。孩儿……娘亲今日如何保你? 过了许久,太后依旧一言不发,好似在努力压制翻涌的怒火,也似在找一个可以自慰的理由,让这股火暂时平复。 “赵太医。”终于,太后悠长而慵懒出声。 屏风后当即走出一个双鬓斑白的老者,弓着身子跪地行礼,不用太后吩咐,已走向残月,直接抓起残月的手腕抚脉。 残月慌得双眸张大,一甩手推开赵太医,本想站起来,双脚已酸痛麻木,跌坐在地。她不住蹬地后退,满目凄惶…… “给哀家按住!”太后杏目一凌,威仪万千,巍峨发髻上环佩叮咚。 一帮人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残月按住,赵太医赶紧上前细细把脉,之后向太后恭声复命,“回太后,是将近四个月的身孕。” 四个月,四个月……残月不住回想,四个月前正是云离落率兵攻破皇宫之时,难道是那一次就怀上了身孕?自以为只有三个月,竟疏忽了自己昏迷的那一段时日。 太后眸光微沉,不住抚摸食指上翠绿的翡翠扳指,好似在思忖什么。向赵太医递个眼神,赵泰语赶紧躬身上前,两人低声言语,残月只隐约听到只言片语。 “有没有可能是……”太后的声音略显颤抖,心痛,激动,怀疑……繁复的情绪混淆,竟让她眼中隐现泪光。 “这个……”赵太医沉吟稍许,“脉象上知晓的只是大概时日。这按日子算……也有可能是先皇血脉。” 太后喜恨交加,眼中的疑惑依旧无法彻底消散。沉思许久,吩咐婢女将残月带下去。 残月被太后关在宁顺宫最深处。院落荒芜,不见天日,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理睬。一日三餐,四菜一汤,还算丰盛,残月米水不沾,饭菜又原封不动地撤下去。 钱公公来看过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了些不冷不热的话,让她顺从太后按时吃饭。她一言不发,看也不看钱公公一眼,气得钱公公骂了好一阵才离去。 看一眼桌上逐渐转凉的饭菜,脏腑早已饿得麻木,手小心放在小腹上,又愧又慌。太后意图不明,若饭菜有毒……孩儿与娘亲一起熬下去,太后不下杀令还有希望。 不知怎的,她相信,只要云离落知晓,一定会来搭救。 张公公说,皇上说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这就说明,他想保住这个孩子。她深信。 酉时,太后带着亲近的宫女太监,仪仗隆重驾临。看似慈祥的杏目如针芒般锋利,扫一眼桌上凉透的饭菜,朱唇勾起抹讥诮,“倒是有骨气啊!” 残月静默无声,低垂眼睑,暗含抗拒。 太后一步步向她靠近,轻缓的声音,字字含恨,“轩儿带你入宫时,哀家厌你出身,每次罚你在宁顺宫做粗活吃冷饭,你那一副柔弱可怜又无辜的样子……害得我母子生隙,哀家也只叹儿大不由娘,或许你就是能陪我儿相濡以沫一生的那个人……” 残月跪着一点点后退,头低得更低,试图逃开一个母亲又痛又恨的目光。 太后努力压制的怨恨终于爆发,凄厉的声音如利剑破空,彻底粉碎安谧而凄美的黄昏,一把抓住残月的脖颈,小指上的金丝镂空护甲嵌入残月纤白的脖颈。 “害我麟儿英年早逝,就是将你挫骨扬灰也难消哀家心头之恨!”太后吼的力竭,沙哑的尾音不住地咳嗽起来。 窗外透进来血色余晖,照在太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隐隐闪烁银光的白发,有那么一瞬刺痛了残月的眼。 太后一向注重保养,怎能忍受华发徒生? 忍住脖颈的刺痛,残月安静地闭上眼。一直讨厌太后果决狠辣,独权专治,为了云意轩稳坐龙椅不惜枉杀诸多皇亲贵胄,若不是云离落行事缜密,思虑周全,早已死在太后暗杀之下。胸口那一剑,用刺青掩住的刀疤,就是拜太后手下刺客所赐。 除却这些恩恩怨怨,太后也只是一位母亲。 残月面无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形摧毁太后的气势,嗔恨的声音竟略带哭腔,“你就看在……我儿宠你爱你这两年,护住……”太后的声音哽住,停顿好一会才字字清晰地继续说下去。 “护住他的最后一丝血脉。” 残月猛地睁开眼,太后那风韵犹存的脸就在眼前,微微颤抖的目光,晶莹的水汽中养着一对漆黑的瞳眸,恍惚间好像看到太后年轻时顾盼生辉,步步生莲的娇美。 那时的太后也冠压群芳,也宠惯六宫。 残月曾抚摸云意轩的眼睛,若有所思说:“你这眉眼像极了太后,可惜形似神不似。你的眼里没有太后那股子犀利精锐,倒像一朵多情绽放的桃花,很迷人。若换成女儿家就好了,会被夫君极宠的。” 云意轩急急问她,“男儿生了为何不好?迷惑了你,让你爱上我就不好么?” 残月只笑不语,他便当她害羞说不出口。他怎知道,她的心早被占满,即便眼前人再痴情再完美也容不下丝毫。 “不,不……这不是他的孩子。”残月不住摇头,挣开太后薄凉的手指,面纱滑落,苍白的脸颊上,深长的伤痕赫然醒目。 太后的眼神突然就绝望了。旋即,她抡起一巴掌打在残月脸上,“不许胡说!这就是轩儿的孩子!这就是轩儿留下的皇子!是皇长子!” 残月被打得眼前一黑,唇角溢出一抹鲜红。喉口像哽着一根利刺,固执地摇头,不知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下意识不想去说谎欺瞒。她已利用云意轩太多太多,不想在子嗣上为了自保再一次利用他。 “来人!她不吃就给哀家往下灌!这个孩子务必让她给哀家平平安安生下来!”太后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一甩广袖愤然离去。 残月颓然地坐在地上,侧脸火辣辣的疼好似肿了起来。 云意轩的子嗣多数夭折,为今只余一女……甜儿。原来,太后根本不想知道实情,她要的不过是个名头,云意轩虽驾崩,然他的宠妃却已身怀有孕。 太后是想利用这个孩子…… 残月浑身一寒,竟在这样闷热的夏夜冷得浑身哆嗦。 接下来发生的事,证实了残月的猜测。 残月开始吃饭,太后想留下这个孩子,就不会在吃食里做手脚,而在她分娩之前,太后也不会对她下杀手。这倒让她觉得比在云离落身边更安全。心情逐渐平静下来,顺其自然地等待时间一天天过去。 负责伺候她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总是带着小女儿家的懵懂天真。显然,她们不知残月的身份,对她没有或鄙夷,或嗤讽,同情之类让残月不舒服的目光。 她们不时悄悄说几句闲话,满脸好奇地幻想后宫中唯一一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那么宠爱从遥远宁瑞国和亲过来的公主。 原来,这几天,残月清楚记得来宁顺宫已七天,云离落都留皇后在坤乾宫侍寝。这已成为堪比盛宠一时的月贵妃的又一个传奇。 残月已不知心疼是什么滋味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等待孩子出世。 赵太医天天来给残月把平安脉。每次都神色凝重,沉思许久才开安胎方子。 这几天,残月感觉身体越来越无力,害喜反映倒是没了,只是喘气都觉得费力,时不时胸口或腹部一阵阵痉挛的刺痛。好在孩儿偶尔有胎动,总算可以安慰她的不安。 “赵太医……孩子健康么?”残月小心翼翼地问赵太医。这些天,她还是第一次与这位老太医说话。 赵太医只顾着写药方,许久才出声,却不是回答。“姑娘的脸多久未愈了?” “大概两个月了吧。”残月下意识摸下面纱,头慢慢低下,像她这样身败名裂又容颜尽毁的女子,很招人厌弃吧。 “敷过药膏没有?”赵太医将写好的方子交给候着的宫女。 “恩。” “这就是了。”赵太医了悟说,“落颜煞就掺在姑娘用的药膏里。” “我的脸……”残月咬下嘴唇,中毒了。 “份量不重,不至于医不好,只是慢些。”赵太医正要写药方,被残月制止。 “还是不麻烦太医了。” “老夫只是出于一位医者……”赵太医面色微愠,话未说完便被残月打断。 “我没有误会太医的用意,这脸毁了不见得就是坏事。”残月有些累,躺在榻上闭眼休憩。 赵太医在宫里多年,虽一直侍奉太后左右,宫里的事也了然于心。他知道残月原先的身份,也知道新进宫的皇后,相貌极像月贵妃,盛宠更不亚于月贵妃当初。宫里宫外,对这件事已众说纷纭,有人说当今皇后便是月贵妃,不过换了身份被皇上迎娶。也有人说,皇上宠爱当今皇后就因那不知去向的月贵妃…… 一张雪白的面纱,不知遮住了多少是是非非。 残月这几天的情况实在不太好,一直以为曾经练过武功底子好,能熬到寒刃回宫,不想这两天连下地都费劲。 赵太医开了许多补药也无济于事,太后愁容不展,几次逼问残月到底中了什么毒,残月总是默不作声。 太后抡起狠辣的巴掌,打得残月眼冒金星。她依旧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更加激怒太后。 “若不想保住这个孩子,哀家现在就下懿旨处你车裂之刑,一尸两命!” 第23章 隐瞒真相 第23章 隐瞒真相 残月身子一颤,终于抬眼看向太后,翦水眸子通红一片,娇唇嗡动,却不知从何说起。她中的是阎王令,解药难配,即便告诉太后也无计可施,还会将自己是云离落影卫的身份暴露。于他于己都不是好事。 “说,是不是皇上逼你吃的毒?他不想你生下这个孩子!”太后一把抓住残月的衣领。 残月艰难地错开脸,“我……我也不知如何中的毒。兴许是……以前嫔妃见不得我得宠,使的手段。” “哈哈……”太后闷声冷笑,“哀家让你看看,看看你效忠的那个皇上,到底将你置身何地!” “皇上今天怎么有空给哀家请安来了?”太后慢慢地说着,话落掩嘴一阵咳嗦,好似沉疴在身。 残月坐在屏风后,看不清云离落的脸,只听他极为担忧地说,“皇儿不孝,居然不知母后凤体违和。”他呵斥一通宫人们不尽心侍奉,接着又焦急询问,“可请太医了?” 太后和云离落看似母子情深地寒暄几句,茶过三巡也渐渐话入正题。 “皇儿已谨遵母后懿旨,昭告天下,孝治皇驾崩时月贵妃已怀有身孕,并追封月贵妃为皇太贵妃。”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没有丝毫不忿。 残月靠在座椅上,身子一瘫,那把指着腹部的长剑当即一凌,寒光乍现,惊得残月冒了一身冷汗。她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即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也只能安静受着。 皇太贵妃。她就这样成了太妃。他居然顺从太后的懿旨,不做丝毫反抗……这是他的孩子啊!眼眶一热,泪水摇摇欲坠。 她已猜到太后会用此招,只是万没想到他就这样顺服地毁了她对他寄予的全部希望。 “皇弟子嗣不多,只余永乐公主未免单薄,现在好了,皇太贵妃即将为公主添个妹妹或者……”云离落拖起长音,“弟弟。” 话落,他轻笑起来。 太后把玩手中的翡翠佛珠不做声,寂静下来的大殿只能听到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 “若是皇子,便是长子。”太后轻缓的声音,在大殿荡起一阵沉重的回音。 云国素来注重嫡长之分,皇储之位向来立嫡立长。即便残月身份卑微低贱,是被世人唾弃的祸国妖妃,只要诞下皇子,便是先皇长子,云离落的皇位便名不正言不顺。 蓦地,残月如入冰窟,周身好似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他为皇位筹谋多年,终于得愿以偿,突然出现如此之大的危险,他会如何选择? 只怕…… “尚未出生,太后怎知是长子?”他的拖着笑音森冷可怖,恍若一条看似温柔的毒蛇,不知何时就给你致命一口。 “哀家在后宫沉浮数十载,也练出几分未卜先知的本事。” “皇儿就静待母后的好消息了。” 云离落就这样走了,之间知字未提残月,也未表示任何态度,难道他就不怕太后难平丧子之痛对她苛刻虐待? “为他延续子嗣的女人不只你一个。”太后接过太监手中的长剑,丢在地上。 残月不知如何回到的住处,一进门就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夜里,灵伊悄悄潜进她的房间,终于带来寒刃的消息。 皇后嫁妆被劫,寒刃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残月颓然摔倒,连灵伊何时离去都浑然不知。小红和小翠跑进来搀起残月,又是点香又是倒茶,忙活好一阵,残月才逐渐恢复意识。 “没有月色的夜晚,太黑,让人觉得,心都是死的。”残月看向窗外,几点嬴弱的宫灯,也要被漫无天际的广袤夜空吞噬。 她所有的希望,在这个乌云密布的夜晚,一点点熄灭殆尽。 小红和小翠相视一笑,只当残月是触景生情,安慰她早些睡下,便退出去守在耳房。 残月熄灭灯火,将自己置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寒刃那与云离落有几分相似的俊逸脸庞…… 他总是不爱笑,一张俊脸不冷不热地紧绷着,如星子般璀璨的黑眸亦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冷漠,只有在见到她时才会不熟练地笑起来,总是对她说,主人不允这个,不允那个……她是那么烦他。 如今他下落不明了,为何她的心也跟着茫然不知所措了?空荡荡的心没有着落,人也迷失在一片混沌之中再无方向。 “孩儿……娘亲该怎么办?真的好担心他。”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泪水不经意滚落。 残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几天连下榻的力气都没有了,整日里都躺着,本想撑着一口气下地走动走动,心口一阵刺痛,当即汗如雨下。 太后急怒之下,对残月一番拷问也未得知她所中之毒。据线报,孙太医曾医治过残月,苦于孙太医已归于云离落一党,太后便派人去抓孙太医唯一的儿子相挟,不想被其逃脱,太后无策从孙太医口中得知实情,只能再做打算。 “你就是死了,哀家也有办法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太后丢了手中的藤条,带着众人负气离去。 残月意识模糊瘫倒在地,浑身火辣辣的疼,手仍护着肚子,生怕孩儿有个闪失。 太后对残月不再恩慈,顿顿稀粥青菜勉强果腹,好在小红和小翠对她始终如一,不时去膳房偷残月因怀孕突然想吃的一口。 这晚,残月干巴巴啃着小翠偷来的梨花糕,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御厨的手艺自是最顶好的,却不是她想吃的那股味道。 寒刃,回来啊。快点掏出你怀里的黄纸包,梨花糕都被你揣烂了,打开纸包雪白的渣渣掉了一地,好像初冬落的雪粒子…… 残月擦干眼泪,随手摘了片窗外竹叶,趁小翠和小红已睡,小心吹响叶哨。 不消刻,当风吟出现在残月眼前,她才真信了灵伊说的话,云离落派风吟暗中保护她的安全。这种保护,在残月看来,是她消受不起的奢侈。 “寒刃……回来了么?”残月抓紧窗棂,夜色下风吟的脸看不真切。 “猫哭耗子。”风吟轻嗤一声。侧身,给残月一个长发微扬的侧脸。 “我担心他!”寒刃武功高强,护送队伍更是高手如云,可以让寒刃下落不明,肯定不是一般的劫匪。 “是担心灵芝桃吧。”风吟一针见血地讥讽。 残月喉口一堵,说不出话来。果真是担心体内的毒吗?若说不是,那又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将寒刃放在心上过,即便他整日在眼前晃来晃去,对她更是掏心掏肺不求回报的好,她对他也只有反感甚至是厌恶。 “我知道你知道他现在的下落。”残月避开风吟出的问题。 “灵伊的嘴是越来越快了。看来,她应该重温一下,影卫守则。” “不关灵伊的事,她什么都没说……”灵伊只听来通传的侍卫说了一嘴,其余的事便不知情了。 “残月!见你落到此等境地,我的确有那么一点可怜你,不过这些都是你自作自受!本以为你长大成熟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你以为无意间的一句话无关痛痒,殊不知你身边的人被你害了不知多少次!”风吟愤恼地沉声低喝,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好似回头却未回头。 “未见尸体,应该还活着。”接着,他似叹似讽地又说,“为了你,他会带灵芝桃活着回来。” 残月的心头传来撕裂的扯痛,风吟的背影渐渐融入黑夜中,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终究还是太自私啊。她的存在,是寒刃的劫。 靠着墙壁,身子一点点下滑,跌坐在地,紧紧捂住嘴,哑声痛哭,滚烫的泪水打湿了面纱,侧脸的伤口传来丝淡淡的疼。 泪,是咸的。 寒刃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云离落不是没有怀疑,是祈瑞国不舍奉上灵芝桃,故意在云国地界劫走嫁妆。 猜测终归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还得派人继续秘密寻找。 残月的身孕五个多月了,肚子比正常同月孕妇小许多,偶尔的胎动也显得绵软无力。 赵太医说,这个孩子即便出生,也未必健康。 残月为此偷偷落泪,努力让自己坚强,不管如何也要坚持到分娩那一天,即便那时是她的亡命日,也要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坚持吃很多东西,又全部吐出来,人越发清瘦,整日里精神萎靡地躺在榻上,就连喘息的力气都觉得勉强。 小红和小翠私底下在赵太医那打听过,哭着求残月拿掉孩子。 这份关怀残月很感动,她们非亲非故,尤其是在攀高踩低的深宫内苑,小红小翠就如冬日里的炭火,一下子就温暖了残月残破不堪的心。 残月是顶不喜欢听到“打掉孩子”之类的话的,却紧紧抓住小红和小翠的手,只虚弱无力地说,“等你们……做母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小红和小翠只哭不再说话,其后对残月更加尽心尽力。太后苛扣了残月的用度,她们便用自己的月银去御膳房给残月买补品。 残月喝着人参汤,心里酸得要滴出水来。有气无力地半阖着眼,“若……我不死,定报答……你们。” “我们不需要姑娘报答。”小红摇摇头,稚气未脱的小脸笑得天真可爱。 “姑娘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不要担心,姑娘才不会死。”小翠一脸认真。 残月先是一愣,接着“噗哧”笑了,蕴意讥诮。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好人有好报,想到那些曾经惨死在她刀下或阴谋下的男男女女,忽觉“好人”一词对她来说很讽刺。 小红和小翠的月银很快花光,好在灵伊暗中帮衬,残月的身子才能勉强撑下去。 第24章 身子愈发羸弱 第24章 身子愈发羸弱 风吟起先不允灵伊来探望残月,残月看到月光下他们剑拔弩张。灵伊的武功敌不过风吟,残月无力起身,心下一急竟吐了一大口血。再后来,灵伊再趁夜来探望,风吟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日,小红抽噎着回来,一看到残月深深凹陷的眼窝,再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 “姑娘……我看到钱公公带几个孕妇进宫了,就住在离我们不远的院子。很多人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看来太后娘娘不想要姑娘肚子……”小红抹着眼泪,跪坐在残月榻前。 残月赶紧捂住小红的嘴,就这样一个动作,还是冒了一身虚汗。 缓口气,压低声音斥道,“记住,在宫里,要学会,眼不能见,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凡事小心,方可长命。这件事,你必须忘得干干净净。” 小红被残月的紧张吓得目瞪口呆,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郑重点头,“我记住了。” 自从太后用稀粥青菜对付她的伙食开始,残月就料到太后留下她不过想给外界一个障眼法,她已见过太后一党的重臣,大臣们恪守礼数地跪地,高呼她皇贵太妃千岁千千岁。 甜儿也蹦蹦跳跳地跑来,腻在她怀里亲昵地呼唤她母妃。 表面工作完善后,她和孩子的性命已无关紧要。只要她分娩的日子一到,自会有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抱在太后怀里,大笑着高声说,孝治皇有后了。 残月一遍遍抚摸肚子,心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孩儿……娘亲与你,就无缘吗?” 夜里,残月找来风吟,勉强下榻跪在地上祈求风吟去找云离落。 风吟看也不看残月一眼,“皇上日理万机,没空。” “难道你想看到太后奸计得逞?”残月反而冷静下来,反问风吟。 “你有办法?”风吟狐疑。 “自然。”残月成竹在胸的样子唬住了风吟。 当晚,云离落果然来了,站在残月床前,月光掠过他俊俏的脸庞,留下一片淡淡的辉光。 在他深沉的目光中,残月捕捉到一抹心疼,随后是她揣摩不清的怨恼。 两人相望无言,昏暗的屋子只有一室月光寂静流淌。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听说……你有办法?”他拖着长音,尾音有些沙哑。好似在问她,也似没话找话。 残月咬下嘴唇,“先救我的孩子。” 连一国之君都棘手的事,她哪有办法应对,只想唬一唬他。 “朕知道,你有办法。” 他高傲的身躯缓缓俯下,墨黑的长发垂落,扫在残月额前,凉凉的,痒痒的,好闻的薄荷香扑鼻而来。他修长的指摘下残月脸上的面纱,指腹轻轻描画她侧脸上深长的伤痕…… 残月心一紧,呼吸愈加颤抖无力,只觉身子又汗涔涔的,脑子也混沌起来。赶紧努力深吸一口气,脑子却是缺氧般的晕眩,这些日子她早已习惯眼前忽明忽暗的晕眩。 云离落好似看穿了残月的心思,也不强迫她说出计划,只声音淡淡地说,“云意轩……只要找到他,所有事都迎刃而解了。” 残月倒抽一口冷气,吃惊地看向他深不可测诡秘的深眸,“这是你的孩子。” 他清楚看到残月眼中的不愿,怒意隐现,转而薄唇一勾,轻轻笑起来,“月儿啊月儿,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可以让你如此不顾死活地护着他?为了他背叛朕,宁愿服毒自尽也不肯说出他的下落,如今又是。” “不是……”残月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说了。 “朕让你选,孩子和他,选哪个?”他的手罩在残月隆起的肚子上,声音很沉尾音略显沙哑。 残月一怔,选?如何选? 孩子是她永远无法割舍的至亲,云意轩……她已有太多事对不起他。起先还不觉得,云离落越是绝情她就越对云意轩愧疚。 “你想要的已经得到,就不能留他一命吗?”残月抓住云离落的手臂。 “你在求朕?”他的不敢置信转瞬化作愤怒,“居然为他了求朕!你几时求过朕!就是为了这个孽种,你可求过朕?” 孽种。 心好痛,连呼吸都痛不欲生。 “他不是孽种!他是你的孩子啊!” “你的他的贵妃!怀了朕的血脉,还说不是孽种!”云离落一把打开残月的手。 “贱人,朕不会让你们好过。” 他如诅咒一般,杀人的目光冷瞥残月一眼,拂袖离去,屋内空余下一片冷入肺腑的薄荷香…… 一夜无眠,心思千回百转…… 残月瞪着干涩通红的眼,看着朝阳一点点升起,看着燃了一夜的熏香逐渐熄灭。 云离落苦于无策应对太后手段,然找到云意轩便可要挟太后住手,这是最便捷且最有效的办法,唯一知道云意轩活着和下落的人却闭口不言,云离落怎能不气! 手轻轻覆在腹上,那里丝丝缕缕的隐痛总是让残月不安。 孩儿,救你?你的亲生父亲有能力救你,却让娘亲再次出卖一生有愧的那个人。他明知你是他的孩儿,他还说你是孽种,他是铁下心不想要你了啊。 孩儿,娘亲到底怎么办? 孩子好似感受到她低落的心情,不安地弱弱游动一下。好似母子连心的一股热流迅速上涌,残月紧紧抓住身上的被子,枯黄的脸色浮现无比坚定。 不!不管如何让,娘亲都会保护你! 这个破败的院子,周日里只有小红小翠进进出出,残月享受着短暂的平静,殊不知外面云离落和太后两方势力暗潮汹涌剑拔弩张,紧迫的形势一触即发。 残月听小红和小翠闲聊,祈瑞国使者已到云国,该使者在祈瑞国地位举足轻重,故到云国也深受重视,皇上将设宴款待,恰逢皇后寿辰,这场宴会将极为隆重。 皇后寿辰的前一天,宫里便开始发放寿饼,人人有份,小红和小翠也不例外。她们兴高采烈地拿着糕点来给残月,拿着那精巧的雪白糕点,看着上面鲜红的“寿”字,残月一口也吃不下。 “你们拿去吃吧。”残月翻个身闭目假寐。 “姑娘……你今天就只喝了点粥,熬不住的。”小红不死心地劝。 小翠拉了拉小红,两人出门,小翠小声说,“许是姑娘触景生情了。听说在我们进宫前,孝治皇极宠月贵妃的,她的寿辰,孝治皇也是大发寿饼,宫里人人有份。唉,现在得此圣宠的已换她人,姑娘心里肯定不好受。” 两人商量着将寿饼上的寿字抠掉,然后改作成糊糊粥。她们手头上的银两已所剩无几,灵伊这几天又忙无暇送补品来。寿饼的材料是顶上好的米粉做成,比她们往日送来的米粥有营养的多。 小红和小翠端着做好的糊糊粥回来,还不待进门就听到残月屋里传来钱公公尖细的嗓音……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选!”钱公公一甩浮尘,正要出门,又瞪向残月冷哼一声,说。 “别以为皇上护着你,你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也不看看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界儿上!就是皇上来了,那也得俯身给太后娘娘请安,尊称太后娘娘一声母后。收起你身上那些刺儿啊,角儿的,给洒家老老实实出席皇后娘娘的寿宴。” 钱公公一对花白的稀落落的眉毛挑的老高,说起话来脑袋总是拧来拧去,一身十足变态的娘儿们气。他还嫉恨上次在梨园被云离落恐吓的事,若不是残月有孕在身,太后命令不许做手脚,他早像对付手底下不听话的宫人般,让残月生不如死了。 见钱公公趾高气昂地走出来,小红和小翠赶紧低下头退避一旁让路。待钱公公彻底走出院子,她们才敢试探地向屋里探头看…… 只见残月靠着床头一动不动,脸上雪白的面纱随着呼吸微微颤抖,长而翘的睫毛在下眼投下一片昏暗的影,目光毫无焦距地看着某处,宛如素玉的手总是紧紧护在腹部,生怕有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伤害她腹中的孩儿。 这样的残月看得小红和小翠一阵心疼。 姐妹俩想进门去送吃食,又怕打扰残月的宁静,两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转身去了偏侧的厢房,随时等待残月的传唤。两人坐着坐着,忍不住好奇,小声聊起来。 “公公说的皇上,不就是当今圣上么?为何说皇上护着姑娘?皇上和太后素来貌合神离,宫里人都知道,姑娘又是孝治皇的宠妃,皇上为什么要护着姑娘?我听说,当今皇后和月贵妃是有五分相似的,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小翠一脸不解。 “姑娘说过,想在宫里活得长,就要耳不能闻,眼不能视,口不能言。那些个恩啊怨啊的,都是主子们的事,咱们就做好奴婢的本分就好了。”小红也好奇,却端了一副事不关己样。 小翠见本来也好信儿的小红不再好奇宫里的是是非非,也战战兢兢地闭嘴,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参加皇后寿宴,对残月来说,无疑就是山雨欲来前的风起云涌,她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一趟会有很多事发生。 云离落皇位的危险因她腹中胎儿而起,也将由她的腹中胎儿结束。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念寒刃,如果寒刃在,他一定保护她,一定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想扑到寒刃怀里哭个彻底的冲动。 这一次,他回来,只要平安回来,他再跟着她寸步不离,她肯定不再讨厌他。 太后命人送来许多胭脂,首饰,华服。还遣来几个很会梳发上妆的宫女,誓必让残月盛装出席…… 第25章 皇后寿宴 第25章 皇后寿宴 宫女们在残月的脸上敷了厚厚的粉,侧脸上深长的伤疤依旧无法遮掩,手巧的宫女为她绾了一个端庄又不失俏丽的发髻,垂在鬓前的发绾在耳后,正好可以遮住大半侧脸的伤。一袭绛红色的繁琐华服,红色趁红了残月苍白的脸颊,一眼看去红润了许多,明眸流动,风华绝代。 御花园,皇后寿宴。 丝竹阵阵,舞娘蹁跹,红绸拂动,金寿璀璨耀目。 宫娥们穿梭在宾客间,举手投足间散着女子怡人的芬芳。 觥筹交错,酒熏人醉,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待太后携着残月步出筵席那一刻,鼎沸的人声瞬间消弭,就连悠扬的丝竹曲乐也有一瞬的停止,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定格了一刹那,所有的目光统统看向残月那张美得摄人心魂的脸。 太后是故意晚来一步的,主座的皇上皇后亦在浓情蜜意中分神向她看来…… 云离落的目光不惊不讶,好似一切皆在预料中,唇角只余那淡淡的笑,毫无起伏静静绽放,眼里揽尽世间最华丽的色彩。 皇后稚气未脱的绝丽容颜上,那抹与皇上私语时那羞涩的笑意渐渐凝固,化成一副好奇又惊诧的神色,上下打量那个一步步向主座靠近与她相似,虽病容难掩依旧美得让人窒息的脸。 文武百官的目光更加五花八门,先不说那些大臣的党派之分,仅仅残月是殃国祸水就足以让他们厌恶反感,甚至是憎恨。 也有一些不识残月身份的臣子,先是惊艳后是诧异那张与皇后类似的容颜,目光游走在皇后与残月之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云离落的妃子们,除了杨晚晴识得残月本来身份,其余都是他登基后册立,不过当下见到如此美人,即便身怀六甲,也不免妒火中生,在宫里,这般美艳的人,不管身份是太妃或是更高,只要青春正茂,都是她们莫大的威胁。 残月就在这众多复杂目光的洗礼下,与太后勉力走向自己的座位。太后与皇上平起平坐,残月就坐在太后一侧偏后的位置,与云离落只有三米之遥,他与皇后桌下紧紧相握的手,清晰落入眼底…… 心好像有些痛,却不再那么明显。 礼部管事高唱一声,寿宴开始。 文武百官,众多妃嫔,依照礼部管事的安排,按部就班地向皇后致贺词,献厚礼……众人忙活起来,气氛逐渐恢复正常。 然,残月的心却因无意间看到的一个人,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主座下,右侧的首位坐着的有别于云国服侍的俊逸男子,那张清俊的脸并未勾起她太多的记忆,可当那男子向她投来先是惊愕后是愤恨的目光时,她的记忆逐渐回迁…… 隐约记得在嫣红楼的那一年,她好像见过这样雷同的一张脸,那人穿着云国普通百姓的服侍,又只是家奴身份。而今此人却是华服加身,玉冠束发,祈瑞国使臣的身份,实难与当时那个男奴相吻合。 如若不是那个家奴,他又何故用如此吃人般憎恨的目光瞪着她? 她曾经一剑刺死他的主人。 他抱着他满身鲜血的主人,就是这种眼神,她却笑得格外畅怀。后来她运用轻功扬长而去,便再也没见过这个家奴了,更未见过与那惨死在她剑下的富家公子有关的家人。好像死在她剑下的,不过是个无关痛痒毫无身家背景的小人物。 死在她剑下的人多了,后又仓猝进宫,这件事便逐渐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那家奴居然是祈瑞国使臣,据说官位极高,身价背景显赫,而能被他视作主人的人,会是何等身份? 残月不知为何,居然冒了一身冷汗,在座位上就坐不住了。 舞娘们纤腰柳摆,舞姿妖娆翩然似仙,漾开的粉纱裙如一朵朵盛开的花,迷幻了人的眼,有的人就在这一片艳色中一晃不见了人影。 残月环视四周,只看到祈瑞国使臣消失在御花园深处的背影。 突然想弄明白一件事,匆匆起身,又犹豫住。 看向皇上与皇后不时耳语厮磨,相视而笑,举杯同饮……如胶似漆的画面依然如刺。 终没有耐心再忍受下去,向太后谎称身子不适,在太后一番虚情假意的关切下,在一帮朝臣或愿意或不甘愿的恭送下,在一帮宫女内监的簇拥下,残月仪仗隆重地离开御花园。 她虽没有回头,依然察觉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在御花园的拐角处,忍不住回头,只看到云离落仓猝举杯,闭目豪饮…… 残月无力走下肩輦,还是在小红和小翠的搀扶下,徒步往宁顺宫走。活动活动筋骨,对日后分娩也会有好处。 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靠在小翠的肩上,连站稳的气力都没有。取下头上沉重的金步摇,总算有轻松不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看向遥远天边的偏西的娇艳日头,残月笑了。 “姑娘……”小红呼唤残月。 “我想一个人走走。”残月一边向前走,一边将身上厚重的外袍退下,又轻松了很多。 小红和小翠拿着她退下的外袍,隔着五米远一步步跟着。她那孱弱孤落的背影,看得人一阵心酸,小翠竟忍不住落下泪来。小红一见小翠抹眼泪,眼圈也跟着红了。 她们虽不知在残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一个曾风靡整个云国的月贵妃,皇家荣宠一再成为古无前例的传奇,多少女子在谩骂她是祸水的同时也向往成为她这样的人,哪怕分得她倾国之宠的千分之一,也将是莫大的荣幸。 这样翻云覆雨的人物,叱咤后宫两年后,居然落到食不果腹,被人利用践踏的下场,但凡有几分怜悯之心的人,都不免为其叹上一叹。 顺着宫墙一直走,盛夏肆意绽放的繁花,馥郁的香气呛得残月不住咳嗽。 不知怎的就想起,云意轩为她下旨勒令后宫女子不得用胭脂的事来。 无意间又想起,宁瑞王府的胭脂花,为何就无声无息没了踪影。 有朝一日,她也将如那胭脂花,彻底消失在百花浪漫的深宫,成为被人们渐渐遗忘的暗影…… 从没这般后悔过咬破毒囊,自己的痴心不过换来一场自我灭亡的笑话。 走着走着,好像看到了那晚与云离落一起漫步的小径,他在前,她在后。风起云涌中,他的背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仍然如她痴爱他那般的迷漫她的眸,心还是会跳的吧,为他而悸动不已。 不然…… 她现在不会落下泪来。 双手捧住隆起的肚子,就好像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融入骨血的不离不弃。却又忍不住悲切抽噎,为到分娩这漫长的四个月而担忧。 孩儿,又一个仇人出现了,那祈瑞国使者憎恨而激愤的目光,是那么的危险,这个敌人是一个国家。 许是祈瑞国使者已在此等待许久,也或许是宿命不肯原谅她曾犯下的杀戒。 就在人际鲜少,杂草横生的荒芜小路,他们出乎预料的相遇了。 他就站在不远处,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朵雪白的花,像极了残月往日配戴的雪白面纱。 雪白的花瓣一转,鲜嫩的小花无声销毁在他美丽的手指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喃语一声,唇角轻勾,残忍的笑如利剑戳穿残月的心。 残月虽有意找他问清楚一些事,当真正面对他,直觉还是想逃。回头,来路已遥远,横生的杂草上只有她踩过的痕迹,小红小翠已不知去向。 他是有备而来。 恐惧席上心头,手紧紧护住腹部,努力掩饰依旧无法掩住心虚,“什……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嫣红楼头牌……”他靠近一步,话未说完,被残月仓猝打断。 “什么嫣红楼!我不知道!从未听过!大胆!本宫是皇贵太妃!”残月大喊,气结忍不住咳嗽起来。 “嫣红楼已被一把大火烧尽,身为皇贵太妃自然未听说过,可身为那里的头牌,应该再熟悉不过吧。”他慢条斯理说着,好似并不着急残月忆不起过去。 是了,是了,果真是他。 残月一步步后退,再无法冷静,杂草绊在脚上,不慎摔倒,幸好扶住宫墙才不至太过狼狈。 她离开嫣红楼是在杀了他主人的第三天。入宫十分仓猝,仓猝得现在回忆都觉得梦幻。 大火……嫣红楼被大火烧尽?怪不得这两年再未听说过京城第一青楼……嫣红楼。 “那场大火,近二百条人命,无一幸免。”他继续向残月靠近,收紧的双眸如一把刀,将残月凌迟得体无完肤。 无端端的,残月好像看到在火中嘶喊挣扎的众人,到处都是肉体焦糊的恶臭……一阵恶心,脸色苍白如纸。 “你想怎样!无妨直说!”残月眸光一凌,瞪向他噙满憎恨的明眸,气势萧杀。 “报仇。”回答干净利落。 “只要不伤害的我孩子,我随你处置!”残月已鼓足气准备大声嘶喊。 这是云国的皇宫,好歹她是皇贵太妃的身份,位分仅次于太后,他是祈瑞国使者也不敢太放肆。 他看了残月一眼,却笑了,好似她的命根本不能消除心底的恨意。 “我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斡旋,杀了我的主人都可以让你安然无恙避过灭顶之灾。”他抓紧的拳,骨节泛白。 转身,背影颀长秀挺。 “你们的太后应该对你是武功高手一事很感兴趣。”他低低笑着,可怖异常。 残月倒抽一口冷气,急急反驳,“是他说爱我,不会辜负我,如若毁诺,以命相偿。是他自愿领死的!” 仓皇从杂草中起身,试图抓住他不要到太后面前胡说,不想他已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拂过的夏风中只有他愤恨的声音。 第26章 只要没了 第26章 只要没了 “主人只是没想到你会武功!没想到你会下手!最毒妇人心,我不杀你,我会调查清楚一切,你们云国到底是谁掩盖真相,包庇真凶……入宫就是你最好的保护伞,谁会想到凶手是宫里的妃子。云国人,好狡诈。” 残月费力追赶,顾不上气力虚弱,追过一段,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想到他可能去了寿宴,又急匆匆向御花园走,却不想半路遇见了林嫣若。 “哟,这不是有孕的皇贵太妃么。” “怎么挺个大肚子,华服不整地到处闲逛啊?又想男人想得按耐不住了吧?” “哼!还是老样子,半天吭不出个响屁。” 一遇见残月,林嫣若全无大家闺秀之态,话要多难听就多难听,生怕语言不够低俗配不上残月。 拦住残月是去路还不够过瘾,宛若素玉的手不住在残月隆起的肚子上摸来摸去,还不待客气地拍了拍。 残月懊恼躲开,当即有宫人围上来将她死死按住。 “丑陋的贱人!凭你也配生孩子!呸。”林嫣若厌恶地看向残月侧脸胭脂遮掩不住的伤痕,狠狠唾弃一口。 “本宫现在是皇贵太妃!”残月气势骇人地喝了句,按住她的宫人当即吓得讷讷放开手。 林嫣若微恼,转而娇笑起来,“看你,连说话的气力都快没有了。这里四下无人,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乖乖告诉本宫,你腹中的贱种,到底是谁的血脉!” 残月抓紧秀拳。侮辱她的孩子,心针扎的疼。 “说!到底是谁的!”林嫣若一把抓住残月的头发,狠狠往下扯,痛得残月“嘶”了一声。 “你可以不说,呵呵……只要这个孽种没了,不管是谁的种都不重要了。”林嫣若抚摸残月的肚子,笑靥狰狞。 残月吓得瞠大美眸,脸色苍白如雪,毫无血色…… 残月费力去推围上来的宫人,嬴弱的气力不堪一击,她被众人死死按住…… 看着林嫣若面目狰狞的靠近,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馥郁香味,呛得残月忍不住咳嗽起来,浑身一阵不舒服。 恐惧袭来,刚要大声嘶喊呼救,已有几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窒息…… 眼睁睁地看着林嫣若抓紧拳头大力抡起,狠狠向腹部砸来,凄惶的泪水淹没了灿丽的夕阳。 她一口狠狠咬下去,试图挣脱,血液漫开的瞬间,只听到押着自己的宫人吃痛的闷哼,力气却不松懈分毫。 无助摇头,绝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灼烧每一寸肌肤。 孩子……就这样失去吗? 心好像要撕碎了般,就连呼吸都痛得浑身颤抖。 这一刻,时间恍若停止,仅是短暂的一秒都恍若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嫣若的拳头久久不曾落下来,周遭寂静得能嗅到死亡的气息。 残月微惑,恐惧迟钝的刹那,不经意间嗅到一股若即若离的薄荷香。 很凉很冷的香气,沁入骨血的寒凉,又是那么的熟悉。 诧异地睁开眼,看到林嫣若的拳头顿在半空,一只修长而洁白的大手紧紧抓住那截执拗的皓腕。 逃过一劫的惊喜并未持续太久,当看到夕阳下刺目耀眼的明黄,所有人都匍匐跪地,她却大脑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光线勾勒出他的完美侧面。 “皇上……”林嫣若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跪下。 皇上怎么会来这? 这里位处偏僻。若不是自己特意来找残月,也不会走到这里,御花园的深处没有美景可赏。 云离落迟疑放下截住林嫣若要命拳头的手,负手而立,气势萧杀。 “不知爱妃在此作何?”转瞬,他又笑了,似血残阳下,艳丽如红莲。 “我……”林嫣若语结,见他转怒为笑,硬着头皮撒娇,“离落哥,嫣儿在这赏景。” “爱妃可有兴致与朕同赏?”云离落亲自俯身扶起她。 林嫣若娇弱无骨,蓄势半倚在他怀中,羞赧一笑,“臣妾之幸。” 话落,忽觉两人的距离,就因一句“爱妃”一句“臣妾”,彻底拉开。往日的亲昵呼唤,从何时变得陌生?是上次在梨园害残月雨中受罚?还是皇后入住中宫开始? 林嫣若话落,忽觉两人的距离,就因一句“爱妃”一句“臣妾”,彻底拉开。 往日的亲昵呼唤,从何时变得陌生?是上次在梨园害残月雨中受罚?还是皇后入住中宫开始? 若清楚算来,真正开始疏远,只怕从对残月行“贞刑”开始。 林嫣若莫名地伤感起来,虽窝在他怀里,可以如此亲近又清晰地嗅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而他的人和心,早已离她而去。 林嫣若从他的怀里悄悄探出眼,瞪向茫然无措的残月,目光犀利如针,好似要将残月当场戳穿。 残月一个激灵,回神看向林嫣若,她已随着云离落远去…… 那抹明黄的颀长背影,逐渐消失在繁花似锦中,馥郁的芬芳逐渐覆盖他身上的薄荷香,花枝浓密间,好似看到他淡淡的回眸一瞥…… 没有只言片语,甚至连看都未正眼看她,不知为何出现,不明缘由也不用解释就出手帮了她。 他总是这样难以捉摸,总是一意孤行,让人揣摸不清,他不是说过,不会让她好过么? 失去孩子,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缘何又帮她? 方才惊悚恐惧的一幕,就这样淡淡地一挥而去,站在静谧的鸟语花香中,恍若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惊醒过来,只余一身冷汗。 再无力徘徊,后宫每走一步都步步惊心,只想抓紧躲回自己狭小的院落。 小红和小翠不知去向,步履仓惶而蹒跚,气力一点点消逝,每走一步都好似用尽全部力量。 寿宴的丝竹声越来越小,天色渐渐昏沉,巍峨的宫殿,高耸的红墙,压得人几近崩溃。 好想跑,甚至奢望长出一对翅膀,逃出将灵魂都禁锢的人间炼狱,不!这是比炼狱更加可怕的地方。 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怎么感觉天摇地动,人也飘了起来? 是谁在耳边一直喊?努力睁开眼,昏黑中模糊看到杨晚晴焦急的脸。 残月的心稍稍安放下来,杨晚晴还是不错的,不但为她求情,还多次送药过来。 送药……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残月一把推开杨晚晴。 “我见你昏倒在这里……”杨晚晴试图解释,话未说完已被残月打断。 “我的事不用你管!”怪不得,她与灵伊身上杖刑的伤口已然痊愈,唯独脸伤不见好转。 身上用的是寒刃送来的药膏,而脸上怕留伤疤,一直都用杨晚晴送来的上好药膏,而那落颜煞只怕就混合在那上好药膏里。 颜毁,又不至致命,好高妙的手法! “宁瑞王府,真是人才辈出。”残月冷笑一声,扶着宫墙勉强爬起来。 杨晚晴一头雾水,“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她的无辜让残月一阵厌恶,不再理会,固执地坚持向前走。 “我帮你找宁顺宫的人过来。”杨晚晴担忧地跟上来。 “不必。”残月一手护住肚子,全身戒备,生怕杨晚晴打她孩子的主意。 “我只是想帮你。” 杨晚晴曾经也这般说过,残月选择相信,可……如今不会再相信。 残月头也不回地吃力地向前走,殊不知两腿之间已有血慢慢溢出…… 御花园深处。 云离落静静地走着,好像在想些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没想。 林嫣若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他的安静令她失落,没话找话说了许多,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得来的只是他不耐烦微微皱起的眉心。 她闭了口,站在原地,目光幽怨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傍晚的风,卷起他的发,如墨黑的丝绸,缠绕飞扬…… 她记得他发梢的味道。有着他身上特有的男人味,还有那股淡淡的薄荷香,他一向不喜欢华贵的龙涎香,这是区别于任何一个帝王的味道,却让她痴迷得几近疯狂。 他不知道,她有对爱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嗅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她不敢睁开眼,她知道一旦睁开眼,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一人。 魂牵梦绕的那个人,有了他的新宠,一个与那个贱女人模样相似的人。 后宫都道:那是皇后的幸。 但她知道,皇后的宠与那个贱女人脱不了干系。 她恨,比她是贤妃之时,苦守两年空闺更恨。 云离落渐行渐行,绯色的夕阳拉长他的影,孤傲而落寂。 林嫣若以为他会察觉,她落了后,他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等待的意思。 这就是他说的“与朕共赏”?原来真的只是为了那个贱女人解围……残月! 本想傲然离去,但还是小跑着跟上去。他们之间有过美好而快乐的一段时光,她不相信他忘的这么快。 “离落哥……”她亲昵呼唤他,试图回到过去那段被荣宠的时光。 他终于停下脚步,她心下一喜,疾步靠近。 “朕想一个人走走。”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徒留下她一人僵在原地,目光凄迷。 朕……原来真的回不去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他将残月那个贱人贬为宫奴,身份卑贱得连个宫女内监都可以欺负,为何她身为皇贵妃就碰不得? 不过是对残月行了“贞刑”,不过是毁了她的容颜…… 她恨不得她死的啊!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条花间小径内,那狭窄的小径只能容一人前行,交错的枝桠划过他明黄的龙袍,发出悉悉率率的声响,好像掠过她的心,传来一阵干涩的刺痛。 “娘娘,请回吧。”张公公和颜道。 林嫣若慢慢错开眼,看向总是笑意祥和的张公公,她的眼里盈上一层水色,“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皇上前些日子与皇贵太妃在这条路走过,许是丢了什么东西,想去寻寻。”张公公所问非所答。 第27章 他的心里有那个贱人 第27章 他的心里有那个贱人 林嫣若突然恍惚,身形一撼,差点无力站稳,凄然大喊一声,转身哭着跑走。 “我就知道!就知道他的心里有那个贱人!” “贵妃姐姐怎在这?” 湖上亭廊,清风习习,水汽萦绕,波光潋滟。 皇后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嫣若赶紧抹干眼泪,回头已满面笑容。 “皇后姐姐怎么有空出来偷闲了!听说晚间皇上为姐姐安排更盛大的节目供姐姐享乐。” 皇后一袭盛装,在一帮宫人的簇拥下,姗姗而来。掩嘴“咯咯”一笑。 “人太多,闹哄哄的。贵妃姐姐和皇上都出去透气了,我也出来走走。” 皇后走进凉亭,林嫣若起身略一屈膝行礼,两人坐在一起寒暄起来。 夜色渐沉,华灯初上,绵长蜿蜒,照得水面璀璨生辉,煞是迷人。 “姐姐身上的荷包可是日前妹妹送与你的?”皇后掩下嘴,有些不适地扇扇。 “是啊。”林嫣若也嗅下衣袖,香气馥郁,没觉得什么不妥。 “定是宫里的丫头偷懒,将不尽完美的香料送给了姐姐。”皇后嗔怪地瞪向身后的宫女,宫女低下头,认错。 “这么好的香料还不完美?”林嫣若眸光一转,心下笃定,皇上那么喜欢皇后,定与皇后身上特有的香气有一定关系。 皇后歪头一笑,模样可爱娇俏,“我这有现在用的,送给姐姐。原用的香料别再用了,有些呛鼻。” 让宫女送上自己用的香料,起身正要离去,被林嫣若唤住。 “谢姐姐赠香。”林嫣若难得识礼,中规中矩地行礼。 皇后惊慌失措,赶紧扶起林嫣若,“贵妃姐姐人这般好,我是认定你是姐姐的,以后莫要再这般生分。以后也毋须唤我姐姐,我年纪比你小,这样只分尊卑不分长幼的规矩我也实在不喜欢。” “这……”林嫣若低垂眼睑,口气迟疑。 “这什么这!人前按宫规,人后只管叫我妹妹。听着也亲近。” 林嫣若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当即点头答应,两人姐姐妹妹地一起离开凉亭去赴晚宴。席间,皇上还没有归来,只有太后端坐主位主持大局。 皇后特意让林嫣若坐在身边,羡煞底下一众嫔妃。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起来。 “听说皇贵太妃的胎,会危机皇上的皇位,是真的吗?”皇后附在林嫣若耳边,很小声地问。 看到皇后一脸好奇又无知的样子,林嫣若得意地笑笑,“妹妹这你就不知了。若孝治皇还在,妹妹可是要嫁给孝治皇为后的。孝治皇虽无子嗣,太后却是不待见皇上的,虽然德贤兼备,若没我爹爹从中斡旋,结党拥护,皇上也登不上龙椅。” 皇后忧心地叹口气,“若皇贵太妃的孩子生下来会怎样?朝臣拥护也保不了皇上么?皇上最近总是忧心忡忡,我又不懂朝政,父皇离云国遥远又帮不上什么忙,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怕就怕不管她生得下来生不下来,太后都弄个男婴出来说是先皇长子,废黜皇上也师出有名了!毕竟立嫡立长,皇上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林嫣若也叹口气。 就在这时,有个太监急匆匆地跑来,附在太后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太后当即面色一变,转瞬又恢复正常,对在场宾客笑称不胜酒力,在一片叩拜声中离场。 皇后看着太后的仪仗逐渐远去,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靠近林嫣若说…… “我看那太监的口型,好像是说皇贵太妃小产了!” “什……什么!”林嫣若一脸惊愕,“当真?” “我小时候学过唇语。不会有错。”皇后肯定地点点头,“太后不动声色,定是要瞒下这件事了。” “若被外人知晓,太后的计划就落空了!”林嫣若激动地低呼一声,眸光一转,计上心头。 她唤来身边宫女,佯装成宫女附耳说话的样子,突然呼地从座位站起来。 她本就位处高处,如此突兀一站格外显眼,更何况还是在皇后身边。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林嫣若,只听她大声惊呼一声。 “什么?皇贵太妃小产了!” 场内,一片哗然。 坤乾宫,万寿殿。 重重灯影中宫女们进进出出的忙碌。 一些好信儿的内监悄悄围在窗外,伸长脖子翘着脚向里面张望,都想第一时间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太医院的太医全都急匆匆赶来? 为何皇上守在龙榻旁硬是不肯离开? 为何殿内只允宫女进出,而端进去干干净净的水,出来后都变成一盆血水? 但凭内监们如何伸长脖子,依旧看不清那躺在龙榻上,被皇上遮住了身形的女子到底是宫里的哪位娘娘。 “看样子,应是哪位娘娘小产了。”一位年纪稍长的太监,压低声音叹息一声。 “在皇上的龙榻上小产!”另一太监低呼一声,“大不祥啊!” “你们猜,能被皇上如此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会是哪位娘娘?”一个小太监掏出怀中银两,“我押林贵妃。” “我押皇后。宫里谁不知道,当下就皇后最得宠。”紧跟着又有人掏了银子。 “傻蛋!皇后入宫才两个月,年纪又尚幼,我押杨良妃。你们别看杨良妃年岁大,好似不得宠,我可知道,皇上每个月至少去杨良妃的庆善宫一次。” “我……我想押皇贵太妃。”一个年幼的太监,嗫嗫嚅嚅开口,宝贝似的掏出几个铜钱。 他话音一落,几个太监压着嗓子哄笑起来,点着那年幼太监的脑袋骂他,脑壳子进水让门缝掩了。 “我,我就是想押嘛!我,我自己个儿的钱。”小太监捂着脑袋,嘟着嘴嘀咕。 赌局拉开了,内监们纷纷下注。正合伙寻思让谁去打听信儿,便拉住那个押了皇贵太妃的小太监去正门那问,到底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出了事。 小太监在门前吃了闭门蹩,被张公公手下给轰走,还不待小太监硬着头皮再上前打听,太后的仪仗隆重驾临。 殿前的人跪了一地,太后急匆匆进门,随后命人将门窗全部关紧。 押注的内监们,私底下又炸开了锅。 太后与皇上素来面合心不合,即便为了做表面功夫,也不至如此。 这回,里面发生什么事,外面的人更不知晓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皇后和林贵妃率一大帮嫔妃,全部赶来坤乾宫,诺大的院子一下子被挤满。 胭脂香粉味,在夜风中吹得满院飘香。 朝中的文武百官,碍于妃嫔们都在,为了避嫌只能站在宫门外,也都伸长了脖子向里面看。灯影摇曳中,只能看到一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 押注的内监们开始站在暗处的角落数数,站在院子中的妃嫔,除了杨良妃全部在场,那些押林贵妃和皇后的输得底朝天。最后的输赢,便落在押了杨良妃的几人和一个押在皇贵太妃的小太监上。 有人寻思了几番,连连摇头,“不可能是皇贵太妃!那是太妃,民间的说法那是皇上的亲弟媳。皇上怎么可能抱着弟媳妇进自己的寝殿,还是小产!如此有悖天伦的事,皇上不可能做。” “前阵子宫里的谣传难道是真的?都说皇上举兵是为了皇贵太妃。后来皇贵太妃虽被贬为宫奴,可终有一日会被皇上册立。后来皇后入宫,皇上极宠之,皇贵太妃又渐渐没了消息,大家也就不怎么传了。” 这边正私下悄悄聊着,突然只听到屋内有碗碟摔碎的声音,随即是皇上的一声低吼。 “不想要命了!必须喝!” 声音虽然霸道而愤恼,但不难听出他声音之中紧切的关怀之意。 院子里的众人隐隐骚动起来,都想进门一看究竟,张公公和钱公公却将殿门守得紧,谁也靠不近分毫。 都以为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又深得圣宠,可以破例进门,不想也被拦了下来。 皇后也不恼,只是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朱红金纹殿门,失落落地喃语一声,“落哥哥好像很伤心。” 这句话被耳尖的林嫣若听个正着,狐疑的目光中隐现嫉色,“皇后姐姐怎知皇上伤心?” 皇后咬下嘴唇,“落哥哥说,与我心有灵犀。我自能感知。” 林嫣若强挤出一丝笑,干咳一声便不再说话。 万寿殿内。 太医们围在纱幔外,太后和皇上站在纱幔内,怒目相对。 地上是一碗被打翻的药,碎片上的黑色汤汁还隐隐热气缭绕,药味弥漫整个房间。 “再熬一碗!”云离落凤目紧眯,睨一眼太后,冷声下令。 “哀家看谁敢动!”太后也不甘示弱,寒声低喝。 殿内的宫女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偷瞄一眼皇上,又瞄一眼太后,虽惧怕太后威仪,但身在坤乾宫,她们深知自己为谁效命,还是有宫女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去熬药。 谁也没想到,太后会拔下发髻上的金钗,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太后已将金钗没入那起身去熬药宫女的后背。 那宫女闷哼一声,鲜血在她的后背肆意蔓延,身子抽搐几下便倒地不动。 太后是将门出身,入宫前还曾随其父上过战场。 宫女们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面如死灰,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哈,哈哈……”云离落扬声大笑起来。 “哀家的儿媳,应由哀家带回宫里救治!不劳皇上操心!血光不吉,若给皇上招来灾祸,哀家可担待不起!” 太后试图向龙榻靠近,云离落屹然傲立,不给太后靠近的机会。 “让……让我随太后……回去。”榻上,那痛得浑身汗涔涔的人,弱弱地祈求。 云离落握紧的拳悠然收紧,豁然回头瞪向榻上面如死灰的残月,牙关一咬,俊颜抽搐。 “给朕闭嘴。”唇齿间,迸出冰冷的字眼。 第28章 封皇贵太妃为月皇妃 第28章 封皇贵太妃为月皇妃 “不知皇上扣押皇贵太妃,居心为何!”太后气得胸口起伏,嘶声质问。 “朕是一国之君,朕要做什么,不需太后插言过问!张公公!传旨下去,封皇贵太妃为月皇妃!” 云离落恼恨吼起来,凛然的霸气竟镇住了太后,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公公听到传唤,抽身进殿,听到皇上下了如此不合乎规矩的旨意,吓得噗通跪地。 “你,你你……”太后气得浑身颤抖,愤怒的指着云离落,半晌说不上话来。“孽障!如此大逆不道,对得起云氏的列祖列宗吗?” 这话恍若隔世,当年云意轩请旨封残月为贵妃时,她也说过类似的话,奈何亲生儿子绝食相逼,她无奈妥协。 后来的后来……太后与朝臣商议平复宁瑞国怨愤一事,向宁瑞国提出和亲,她那不孝子为了安抚那妖女,竟私自下旨封那妖女为皇贵妃,位分仅次于皇后。 气恼亲生儿子被妖女迷得神魂颠倒,她一直不下懿旨举行册封大典,不想后来云离落举兵入宫。 残月没有正式成为皇贵妃,却在江山易主后,再次被册为皇贵妃。 这就是宿命? 那妖女一定是她的克星。 “列祖列宗?呵!”云离落口气嗤讽,“太后何时当我是云氏子孙?你口中的孽种不正是我!我……”云离落指着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是你……”他靠近太后耳边,憎恨的声音努力压到最低,“将毒药灌到母妃口中。” 太后突然就吓得脸色惨白,身形一晃,云离落赶紧搀扶一把。恨意瞬间消退,已换上一副盈盈笑脸,“母后可要站稳,若不慎摔伤,皇儿可是要心疼啊。” 太后又气又惊,努力喘着粗气,仍不能顺过这口气,张大眼惊恐地看着云离落,语无伦次…… “果然……果然伪装的好,我就是怀疑你知道真相,哀家就知道,你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和你低贱的母亲一样,都是笑里藏刀,阴险狡诈,口蜜腹剑之人……” 突然,云离落就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掐住了太后的脖颈,睁大的凤目猩红一片,里面熊熊燃烧的烈焰好似能将人当场焚毁,周身萦绕的萧杀之气,就如死神降临,整间屋子瞬间变得森冷可怖。 “你,你……你敢杀哀家?”太后已喘息苦难。 残月咬破了下唇,撕裂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生生剥离一般。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汩汩从下面涌出,湿了榻上明黄的蚕丝褥子。一手抓紧床柱,柱子上的盘龙金纹硌得掌心刺痛。 看向云离落伟岸的身影,硕大的夜明珠下,他的侧脸苍白而惊悚,墨黑的发丝隐隐浮动,明黄龙袍上张牙舞爪的金龙刺得人眼生疼。 “不……不要……”残月吃力出声。太后若死在云离落的寝宫,这天下就又要易主了。 “你是在担心我么?”云离落突然回头瞪向残月。 他居然自称“我”,有多久没听到他在她面前这般称呼自己了?而他居然在问她,正问中她的心。说不担心?她知道那是谎话。若说担心,她又放下那份倔强。 她选择不回答,闭上眼漠然承受,孩儿在她腹中已不再安分的剧痛。 孩儿,不可以离开娘亲,你是娘亲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这一次唤作太后笑起来,笑得异常张狂,好似终于找到了可以一解憋闷已久的笑话。 “那个妖女腹中的贱种,随你处置了!下手啊!孽子!哀家愿用这条命,换下你还没坐热的龙椅!”太后毫无畏惧,杏目圆瞪,气势威严。 这就是,统领后宫数十载的女人。 “骂吧!朕的母妃会在地狱等着你们母子。哦,不对,朕会让你的儿子生不死,偿还你欠下的血债。”云离落唇角微勾,口气邪佞。 太后的张狂瞬间消失殆尽,“你,你什么意思?轩儿……轩儿还活着?” 云离落突然松了手,笑靥如花,“你可曾亲眼见过他的尸首呢?呵呵……” 太后狼狈站稳,疯了般嘶吼,“轩儿到底在哪里?你若敢伤轩儿一根毫毛,哀家宁血染整个国家,也要砍下你的脑袋!” 云离落突然没了耐心,命张公公将情绪失控的太后“请”了出去。 殿门“砰”然紧闭,太后凄厉的嘶喊在殿外传来,“皇贵太妃小产了!天灭我儿子嗣啊!” 云离落的唇角慢慢放大,一抹不堪得意的笑逐渐绽放,又逐渐凋零。 他回眸又瞪向残月,她仍漠然承受撕裂的剧痛,他突觉胸中怒火再无法忍抑。宫女重新端来药,他一把抢下来,一手拖起残月的头,不顾残月的挣扎就往下灌。 “不……不不……”不住摇头抵抗,苦涩的药汁仍不住灌入口中。 一直不开口的杨晚晴,默然垂泪,半坐在残月身边,哽声说,“喝了吧,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了性命,还可以再怀啊。” “滚!”残月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再一次打翻药碗,手上余力正打在杨晚晴的脸上,当即出现一道红痕。 “谁要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就跟他拼命!”残月凄声嘶喊,一把掏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直接指向云离落。 夏夜的风闷热难耐,透过窗子吹进来,混着女子身上浓郁的胭脂味,怡人的香气直沁心脾。 窗外有人在哭,悲切的呜咽声,好似风吹过干枯的树枝。 有众多的声音齐呼,“太后节哀。” 随后,是混在一起参差不齐的呜咽声。 在这些哭声中,又有多少是发自内心,为那还来不及出生就夭折的幼儿而落泪?有些人为太后精心谋划的阴谋,无奈落败而悲丧。有些人揣着暗喜,故作哀伤,哭……只是他们自保的面具。 那些笑的人,又是谁? 残月双手颤抖地抓紧匕首,她已分不清身体哪里在痛。汩汩涌出的温热中,她双耳嗡鸣,感觉有人在笑,四处寻看,却不知到底是谁在笑。 聚在一起商议小产缘由的太医们已有了结论,孙太医作为代表,跪在地上回禀,“皇上,经多位太医研究,娘娘应是闻了浓度极高的麝香才会导致小产。” 云离落高颀的身体隐约一颤。 残月更紧抓住匕首,心口漫开的刺痛,瞬间淹没腹部撕扯的剧痛。 杨晚晴也不计较残月打的那一巴掌,红着眼问孙太医,“可查清楚了?只是闻到味道?就会小产?” “回良妃娘娘,月……娘娘的身子……”孙太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太医接下。 “这事臣知道。”出声的是一位身材发福的中年太医。他又略显为难地看一眼云离落,“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离落并不出声,只是看着那握在残月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那锋利的刀刃正对着他。 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楚,是那刀刃的寒光刺痛了他的眼,还是不断从她身下蔓延开的血刺痛了他的眼。 “田太医但说无妨。”杨晚晴抹下眼睛的泪。 “这个……”田太医又迟疑了下,眼光流转心下一衡量,想博得头筹只在此一举,或许可以邀功,笃定想法,壮着胆子说。 “大概三个月前,臣被人挟持去医治一女子,由于双眼被蒙,无法看清女子的长相,不过从脉息上可以断定,那日臣所医治的女子就是月娘娘。臣斗胆回报,当时从脉象上看,身孕是两月有余,从时日上臣可以断定,娘娘所怀之胎,并不是先皇的子嗣,皇上大可以臣为证,完全驳倒太后娘娘诏告天下的懿旨,月娘娘的身孕很可能是与人苟且……” 田太医正怀揣几分激动地说着,并未注意到杨晚晴逐渐苍白的脸色。 孙太医也吓得冷汗涔涔,苟且。还不待孙太医寻个言辞阻止田太医口无遮拦,隐约看到一抹冷光闪过,田太医的咽喉处瞬时乍现一抹极细小的血痕。 只听闻一声闷哼,田太医瞪着惊大的双眸,愣愣地看着云离落阴晴莫定的俊脸。 云离落唇角一勾,口气阴寒地说:“那人正是朕。她怀有朕的血脉,可是苟且?” 田太医的口张了张,好像要说什么,只能发出血水堵塞喉口的呜咽声,随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孙太医吓得老迈的身子抖若筛糠,只能更深地低下头。 “哼,哼哼……”残月闷笑起来,噙满泪水的眸子一片通红。 “是你,一定是你。”残月目光憎恨地盯着云离落,终于发泄似的嘶吼起来,“这一切,一定都是你的计划!啊!” 她费力从榻上爬起来,身上的血染红了明黄色的褥子。 灯火下,匕首冷光闪烁,直接逼近云离落的心口。 “不要!”杨晚晴大喊一声,急匆匆站起来挡在云离落身前。 匕首锋利的刀刃没入杨晚晴的腹部,血汩汩涌出,如一朵妖冶的红莲,肆意绽放在她浅色的衣裙上。 残月不知为何惊慌,仓皇放开匕首,颓废地瘫坐在床榻上,身子下是一片湿答答的黏液。 云离落眼角一跳。一手抓住杨晚晴痛得颤抖的肩膀,他墨黑的眼底蕴着几丝难得的无关情爱的心疼。 杨晚晴忍住疼痛,紧紧按住伤口,血沿着她的指缝涌出。 他是有心疼她的,为何她的心却这么冷?只因他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短暂的几秒么? 顺着云离落冷凝的目光,杨晚晴看到残月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她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却又忍不住有些妒忌,她可以让他对她那么的好。 好到让她妒忌的地步。 宫女们围上来,赶紧搀扶杨晚晴去一侧,孙太医也与另外两个太医扑上来。 好在残月力气薄弱,刀口并不深,不至害命。 第29章 听落哥哥的话 第29章 听落哥哥的话 肉体撕裂的疼痛加剧,残月一把抓住床柱,拼命想忍住身体的热量不断流失,依然控制不住那越涌越多的血。 她绝望地哭起来,凄绝的声音好像要将深宫沉寂的夜晚撕碎。 稳婆无法劝说云离落离开,只能与几个宫女在榻上帮残月顺利催产。 “娘娘……您用点力,只要用力,就出来了。”稳婆擦了擦头上的大汗。 “滚!”残月固执地喊着,一手紧紧护住肚子,好像只要这么做,她的孩子还会留在她的体内,还会继续成长,直到分娩的那一天。 “不要……不要逼走我的孩子……”哭着祈求围在身边的宫女稳婆,最后祈求地看向人群外云离落冷冰冰绷紧的脸。 “我听话……好不好?别害他,他是你的……孩子,不是孽子啊……求你啊。好不好……” 云离落一把推开身前的宫女,坐在榻边,紧紧抓住残月冰冷的柔荑。 “月儿。”他的声音很沉,好似从胸腔内传出,“听话,听落哥哥的话。用力,孩子……我们可以再有。” 残月弯起唇角,笑得苍白。双眼的视线变得无力模糊,伸出手毫无目标地乱摸一气,好像要抚摸云离落俊美的脸庞。 云离落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薄凉的侧脸上,她的掌心更冷,好似她的心…… “落哥哥……接月儿回家好么?月儿……好怕,月儿只有落哥哥啊……” 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她刚到密室时的光景,到处一片漆黑,到处尸体的腐臭,她经常躲在角落里哭,哭着想念落哥哥的怀抱。 为什么落哥哥要将她丢在这么可怕的地方?为什么还不接月儿回家? “残月,给你。”寒刃拿着半个脏兮兮的馒头给她。 她却用怀疑又警惕的目光瞪寒刃。当她狼吞虎咽吃下馒头时,却听到寒刃饿得肚子咕噜噜的声音…… “寒……寒刃……”她呓语般地呢喃。 譬如死地的绝境中,好像看到了些许希望。 寒刃可以帮她的,寒刃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她?她好怕。 “月儿……你说什么?”云离落没有听清楚,耳朵凑到残月嘴边。 “寒刃……救我……” 云离落眼底闪现的温柔与心疼瞬间凝固,随即狂风卷过,眼底嫌弃惊涛骇浪。 愤怒地一掌劈下,将残月打晕,一脚踹开一侧帮着顺产的宫女,愤然起身离去。 寒刃,寒刃!走了个云意轩,又来个寒刃! 他愤恼地低吼一声,“孙太医务必查出麝香的来源!” 走向正殿,灯火照不亮的暗处,风吟低着头静静站着。 云离落如一阵风瞬移过去,挥起一拳正中风吟胸口。风吟魁状的身子被震得颤抖,口中溢出一抹鲜红。 “是属下失职。”风吟跪在地上。 “让你保护她的安全,你是哪了!” “属下……失职。”是莲波突然来通传,云离落有任务吩咐,待他赶去莲波说的地点,却没有看到云离落。 云离落长喘几口气,怒火稍稍平复些许,唤来灵伊,“去将各个嫔妃的宫里都翻查一遍。” 灵伊应声而去,身影消失在屋顶的最暗处。 云离落颓然坐在龙椅上,听着内殿隐约传来的嘈杂声,心如刀割…… 那是个女婴,只比手掌大一点点。又细又小,通体发紫,五官轮廓已清晰可辨。刚生下来时,她还有一口气息。 云离落亲眼看她断了气,却又无能为力,生平第二次落泪。 第一次,是亲眼看着母妃死时。 嬷嬷将女婴包好,正打算按照宫中规矩,将她丢到后山的河里,取意顺水漂流再寻投胎之所。 “以公主之礼厚葬,赐名无极。” 里面传来云离落淡淡的声音,好似疲惫得已无气力的口气,却吓得嬷嬷直接跪在地上。抱在怀里的死婴,瞬间变得尊贵无比,赶紧从像裹着包袱拎着变成双手捧着。 既然皇上发了话,也别深究这“无极公主”是哪位皇帝的血脉,独独这不足月夭折,不但被赐名还以礼厚葬,在云国可是史无前例。 当初那位“月贵妃”一时间在宫里又红火了起来。史无前例的青楼出身,史无前例的越级晋封,史无前例的专宠,如今她的孩子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这月贵妃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以让两代帝王对她青睐有加? 先帝在时伺候的宫女内监,不是死于战乱,就是死于瘟疫,剩下的又多数因皇后入宫大赦天下而离宫,真正知晓这月贵妃的人已寥寥无几。 一时间宫里有关月贵妃的谣言四起。 也无外乎就是些,狐媚转世,妖魅惑主之类。 残月浑浑噩噩了好几日,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只知道四周很安静,除了几个宫女的喘气声,便只有自己微乎其微的心跳。 她不允许在这里的人发出声响,刚开始时总能听到内监在外面高唱“皇上回宫,皇上起驾”之类,她发疯似的砸东西,谁也劝不动,后来碧芙来了,抱着她哭了好一阵。 她只是淡淡的,静静的笑着,好像看到了漫天的梨花…… 她说:“嘘,你听,有孩子的哭声。” 后来她再不说一句话,但凡有声响,她就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一声。 渐渐的,偌大的宫殿再没有喧杂的声响,宫女内监们连走路都轻之又轻,生怕发出点声响惹她不悦。 碧芙精心伺候,送来吃食,她却水米不动,几日下来,人瘦的皮包骨,连喘息的气力都开始虚浮。 碧芙哭红了眼劝说,丝毫不奏效。 云离落也再忍不下去,终于愤怒地来到她床前,一把将她从榻上捞起来。 她居然虚弱得好像轻飘飘的纸张,让人心疼又不免恼怒她的不自爱。 “你在折磨你自己,还是在折磨朕!”他质问着,漆黑的凤目泛起一层红晕。 她不说话,眸光涣散毫无焦距,模样憔悴,脸色苍白。 他抓着她肩膀的大手逐渐用力,点了她的穴道,将补汤补药连灌下三碗。解开她穴道的那一刻,她扶着床头又全部吐了出来。 “碧芙!日后就用这个办法喂她!”他低吼一声,一甩衣袖离去。 有皇上的命令,碧芙再不忍心,也只能照办。 残月虚弱得向个任人摆布的玩偶,碧芙每每强迫她吃东西,又都吐出来。碧芙哭着跪倒在床前,摇着她的身体祈求。 “娘娘,碧芙知道您伤心欲绝。小公主是被人害的啊,您就不想为小公主报仇么?” “不管怎样,吃点东西吧,您不能再这样不爱惜您自己啊。” “碧芙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公主也算有福气,没有投身在帝王家,您应感到欣慰才是啊。” 残月依旧无声,双眸空洞地看着某处。 许久。 “公主……”她的声音沙哑难辨,“我的小公主。” “娘娘!”碧芙又喜极而泣,“娘娘终于说话了!” “她在哭,你听到了么?”残月虚弱地靠在床头。 又过了两日,残月吃下去的东西又都吐了出来。 云离落详问孙太医,却是她心闷郁结所致,无方可治,心病还须心药医。 “月儿……”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总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宁瑞王府的日子,可又总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变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固执的以为是有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在作祟,抓住她骨瘦的肩膀,强硬地呼唤她,“月儿,月儿!” 她依旧不说话,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像他不存在般。 “月儿!只要你肯吃饭,落哥哥带你去放纸鸢可好。”尽力放缓声音,像哄孩子般。 残月好像恢复了些许意识,缓缓抬眼看向他,空洞的眸子亦有了些许光彩,“纸鸢?” “对!纸鸢!落哥哥带你去!你想要什么都行!”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喜悦,在他心底翻涌而起。 突然有些理解,那些为博红颜一笑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大概也就是他当下的心情吧。 “落哥哥……”她陌生而又生涩地呼唤着,恍若隔世。 他的心狠狠一疼,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本想说“不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她。 “无极……落哥哥起的?”她轻轻地问他。 他一愣,点下头,“长得很像你。” 一个先天不足又未足月的婴孩,哪里分得清楚像谁,可他就是觉得像残月,那对紧闭的眼睛,一定同残月的眼睛一样,清澈剔透好像养在水银里的黑珍珠。 他话音方落,残月失声痛哭起来。 她滚烫的泪打湿了他的肩头,灼痛了他的心,任由她哭得双肩颤抖,声嘶力竭。 更紧地抱紧她纤弱的身子,好似要将她的痛苦嵌入他的身体,由他一人承担…… 自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之后,残月开始吃饭,也不在提孩子的事。 云离落为了让她能开心起来,知道她喜欢甜儿,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向太后将甜儿讨来给残月解闷。 “母妃,皇伯父的宫里怎么这么安静啊?父皇在的时候可热闹了!”甜儿趴在残月的床头,歪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夜空的星子。 “呃……”原来这是坤乾宫。 残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之地。后宫嫔妃的褥期哪有在皇上寝宫之理!大不吉啊! 突然为云离落心酸起来。云意轩还在时,有位嫔妃小产,他不过是去探望,被太后好一番斥责。若云离落的母亲尚在,只怕早就闹来了,她又怎能如此清静。 “太后……没说什么吗?”残月试探问。 第30章 落哥哥带你去放纸鸢 第30章 落哥哥带你去放纸鸢 “皇祖母生病了,甜儿已经很多天没看到皇祖母了!”甜儿嘟着小嘴,低下头。 云离落用云意轩相挟,太后怎能不收敛气焰。 甜儿便在残月这住下了,有甜儿这个小可爱相伴,残月的欢笑也逐渐多了起来。只是身子,并未恢复太好,补药吃了不少,胸口依旧阵阵刺痛。 那毒,有复发之势。 碧芙这几天显得心事重重,残月询问,她又吱吱唔唔。 “碧芙!我让你出宫,你未出宫,这其中到底有何事瞒我!”残月没想到碧芙噗通跪在地上,说。 “听说灵伊在林贵妃宫里搜出含有大量麝香的香料,皇上审问,林贵妃却又一口咬定那香料是皇后所赠。” 残月沉默稍许,声音很沉,“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你到底有何事瞒我?” “我……”碧芙咬住嘴唇,深深低下头。 巍峨而萧穆的坤乾宫,总是静悄悄的。 残月趁碧芙不在,悄悄起床,站在窗前,偌大的院子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坤乾宫的右偏殿,云意轩在时,她曾在这里住过。按云国规矩,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在这里过夜。 只限于过夜。 盛夏逐渐接近尾声,院内苍翠的绿意染上一抹深沉之色。 麝香……残月想起,皇后寿宴那日,林嫣若身上那股子奇异的香。 林嫣若说那香料是皇后所赠,是狡辩,还是事实? 残月无从得知。 皇后……这个看上去单纯又良善的人儿,果真有这般深沉的城府吗? 一股寒意,从残月的脊背蹿起,冷得她不由打个寒战。 “娘娘!您怎么到窗前吹风了!快回去躺好!”碧芙一进门,急匆匆跑来,搀扶残月回床上。 “别一口一个娘娘的,让人听了,又要说是非。”薄被盖在身上,总是热得汗涔涔的。残月一把掀开被子,碧芙又给她盖上。 “娘娘现在贵为皇贵妃,不唤您娘娘,唤您什么?谁要嚼舌根,有能耐也让皇上封个皇贵妃去!” 不难听出,碧芙的口气大有扬眉吐气之意。 残月的眉心微微收紧。他什么意思?如此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不仅如此,还会让有心人钻空子,借此大做文章。 还是想更加坐实她红颜祸水的骂名,迷惑两代君王,那些所谓的忠贤义士更加恨她入骨了吧。 “麝香的事……有结果了没?”残月闭上眼,掩住锥心的痛。 “有了。”碧芙深深低下头,口气吞吐。 残月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是林嫣若还是皇后!” 碧芙苦起小脸,“都不是。而是……” “是谁?快说啊!” “是太后宫里的崔嬷嬷。说是,崔嬷嬷早年曾在宰相府做过事,因一些事与林家结了仇,前几天有机会接触皇后送给林贵妃的香料,便在香料里混了大量麝香,不想让林贵妃生育。” 残月闷笑起来,“好一个金蝉脱壳!” “娘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套!林贵妃的父亲是当朝宰相,皇上的左膀右臂,若林贵妃在宫里出了事,皇上也将失去一个得力助手。这种事,怎么可能奢望皇上明察秋毫!”碧芙也是愤愤不平。 “是啊,是啊。”残月的唇角弯起一抹含若冰霜的笑。 “娘娘,这些事您毋须忧心,待将身子养好了,有的是机会反击!您现在可是皇贵妃了,比她林贵妃位分还高!”碧芙抓紧拳头,满眼憎恨。 残月轻吸口气,看向碧芙,“寒刃……回来了没有?” 碧芙脸上一闪而过的伤痛与失落,尽数收入残月眼底。 “还没有。”碧芙低下头。 “你跟寒刃到底什么关系!”残月的声音徒然凌厉起来。 碧芙“噗通”跪在地上,泪眼朦胧,满目无辜,“碧芙知道,娘娘对碧芙心有怀疑。碧芙对娘娘绝无二心!” “那就对我说实话!” “我……”碧芙咬紧嘴唇,犹豫开口,“其实……碧芙不是皇上的细作。” 残月倒抽一口冷气,跟碧芙在一起两年,万没想到,碧芙居然不是云离落的人!那么这两年,所发生的事,所有的秘密,碧芙又向谁做了汇报? 碧芙的心思难道缜密到,连云离落也无所察觉吗? 残月惊出一身冷汗,眼底杀气暗涌。碧芙也不以为意,眸中透着几分欢喜,又蕴着几许哀婉。 “入宫前,碧芙家穷,被父亲卖到青楼为奴,幸得寒刃大哥所救,才不至沦落风尘。碧芙就一直跟着寒刃大哥,他去哪里碧芙就去哪里。寒刃大哥用剑指着碧芙,威胁碧芙离开,碧芙不怕,还是跟着他。许是真没办法了,寒刃大哥给碧芙买了所房子……” 碧芙的唇角缓缓漾开笑,“碧芙的武功是寒刃大哥教的。每日苦练,就是想听他亲口夸我进步快。娘娘,您知道,寒刃大哥的性子,格外的冷淡,与旁人极其少言,除了。娘娘。” 碧芙的神色渐渐失落,“碧芙年少时,总是很任性,他越是不夸奖碧芙,碧芙就要做到更好,心想总会得到他一言半语的赞许。碧芙悄悄跟在他身后,只是想炫耀轻功罢了,不想却看到了……” 碧芙的声音僵住,眼底隐现泪光,却倔强地笑了,“那是碧芙第一次见到娘娘,好美,碧芙此生都没见过像娘娘这般美的人。寒刃大哥就跟在娘娘身后,总是一脸笑意,碧芙一眼就看出原来寒刃大哥的心里,住着一个人。” 碧芙抹干眼角的泪水,“起先碧芙很难过很难过,渐渐的又觉得,像寒刃大哥那么好的人,只有娘娘才配得上,也就不那么伤心了。我入了宫,寻思在宫里呆上几年,也就可以忘了寒刃大哥了。” 残月心头一酸,伸手抹去碧芙眼角又流出的眼泪。 “有一次寒刃大哥夜潜皇宫执行任务,知道碧芙在宫里,他劝碧芙离开,幸亏碧芙没走,不然娘娘进宫,就要一个人面对宫中的尔虞我诈了。”碧芙居然笑了起来。 “得知娘娘在宫里,碧芙就去找寒刃大哥,要求他用皇上细作的身份接近娘娘。碧芙真的没有二心,只是想保护寒刃大哥在乎的人,也是为了报答寒刃大哥。” 碧芙扬起脸看着残月,清澈的眼里除了对寒刃难解的情怀,再无其它。 残月突然想哭,跳下床,一把抱住碧芙,泪水扑扑滚落。 “寒刃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残月更紧地抱住碧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的。” 碧芙亦抱紧残月,“娘娘让碧芙出宫,是为了碧芙好,是不想碧芙受牵连。是碧芙求皇上不出宫的,碧芙不想离开娘娘,也不想……”离开寒刃。 一旦出宫,再想见到寒刃,就难了。 “若说碧芙有私心,也只是想留在娘娘身边,能多看寒刃大哥一眼而已。”碧芙的眼泪打湿了残月的肩头,“寒刃大哥一定会回来,他不会离开娘娘,他说过这辈子都要保护娘娘。” 晚上时,云离落来探望残月。 他带来了残月最喜欢的梨花糕,还有上好的梨花茶。 “梨花属寒凉之物,少服为宜。”他关切地交代,残月却躺在床上假寐,不做声。 云离落看着她仍旧憔悴的模样,沉默了。 许久。 “别想太多,你只需养好身子。”他的声音很沉。 话落稍许,声音更沉。 “在怪我?” 残月眼角一跳,本能地想睁开眼看他一眼,却又固执地更紧闭着眼。 有人做了真凶的替罪羊,她又怎能静心修养? 怪?她好想怪他,怨他,恨他,可她真的无力去怨,去怪了。 无极……指派生万物的本体。以其无味、无臭、无声、无色、无始、无终,无可指名,故曰无极。 娘亲的小无极,娘亲会为你亲手血刃仇人。 她不着急,她会忍,等到可以报仇之时。 她的沉默如一根刺,深深刺入他的心。拳头抓紧,又松开,闭上深邃的眼眸,轻轻说。 “寒刃有消息了。” 残月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嗡动的双唇好似有千言万语,堵塞在一块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紧切地盯着云离落。 她殊不知,对别的男人的关心,轻易地刺痛了他的心。 云离落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想恼她,吼她,又忍住。 “你很关心他?”云离落好似在问,也似质问。 墨黑的深眸里涌现残月看不懂的复杂,倔强地压制着什么,又像很迷茫。不等残月开口,他又说。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寒刃对你极好,关心他也在常理。”他兀自点下头,轻缓的语气有些像是自我安慰。 残月怔怔地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俊脸,紧抿着的薄唇,多么俊美无双的人,曾是她魂牵梦绕,掏心掏肺真真喜欢的人。 当下这般近距离地看着他,心下却起了一些厌恶。尽力不去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眼光渐渐落在他高挺的鼻上…… 尽力不去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眼光渐渐落在他高挺的鼻上…… 除了那双居高临下霸气而桀骜的眼,他的五官与寒刃还真有几分类似。 这份相似,让她有些迷恋的亲近。一时间有些混淆,到底是对云离落余情未了,还是处于对寒刃的想念? 突然头有些痛,残月迷糊地低下头,不想再看他。 “不日将回京。”他也不再看残月一眼。 起身,颀长的背影在灯光下,孤落又寂寥。 “他……”残月弱弱开口,还不待问的话说完,云离落大步离去。 他的身影是那么的仓猝,好似在逃避,一点都不想听到残月问及有关寒刃的任何一句话。 夜一下子又变得静了。静得让人有些发空,好似少了些什么。 寒刃就要回来了! 当残月告诉碧芙这个消息的时候,碧芙先是不知所措地笑着,最后捂着嘴哭得双肩颤抖。 第31章 与寒刃还真有几分类似 第31章 与寒刃还真有几分类似 “他……他还活着。我就知道……他不会死,他一定会活着……”碧芙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 “什么时候回来,还要几天到京城?我想去看他,能看到么?娘娘,寒刃大哥真的没事吗?” 残月紧紧抓住碧芙的手,本想安慰碧芙,不想自己的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没事了,他活着,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很担心他。”残月又何尝不担心的要命。 寒刃是为了她才自动请缨去保护皇后的嫁妆的,若真有个好歹,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前半生,都是寒刃对她好,她还来不及说声谢谢,或者对他发自真心地笑过。 等寒刃回来,她一定要对他好,一定要! “娘娘,碧芙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寒刃大哥了!真的好怕!还好,还好他没事,就要回京了。” 残月除了紧紧抱住碧芙,实在不知如何安慰。 残月坐褥期满,天气也逐渐转凉,秋天到了。 搬出坤乾宫,入住韶华宫。而原住在这里的林嫣若,因麝香一事,从贵妃降为妃,无封号。 林丞相对此极为不满,可想到早夭的“无极公主”,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外界对无极公主的身世,猜测颇多,有说是皇上的血脉,也有说是先皇的血脉。可皇上没给出明确的说法,大家的猜测也只限于猜测。 林贵妃降级,下毒的嬷嬷被处死。太后一党没能借用残月腹中胎儿兴风作浪,而皇上一党又因此事与林丞相起了芥蒂,皇上虽赢,可因残月褥期在坤乾宫度过,引得朝臣格外不满。 朝堂之上,群臣不满,微词颇多。 太后是极乐意见到皇上如此不顾大局善待那妖女。暗中派人掘了皇陵,棺中之人果然是个有缺处的太监。 太后极喜,又伤神云意轩不知何处,一喜一忧,人也跟着病倒。 残月对朝堂上的动荡,和皇上与太后的明争暗斗毫不关心。心里只念着寒刃要回来了,她的孩儿的仇还未报。 碧芙总在她耳根子说,韬光养晦,渐渐地也学会凝神静气,安心养身。 寒刃回宫那日,是残月搬回韶华宫的第三天。 她没能见到寒刃,只是听灵伊说,寒刃是被云离落的死士秘密抬回的皇宫。 抬回……不用亲眼看到,也知道寒刃身负重伤,具体伤到什么程度,残月无从得知。 “灵伊,求你……去好好打探打探,他可有生命危险。”残月苦声哀求。 “风吟在那守着,又有众多死士,我靠不得前。”灵伊也一脸为难。 “影卫的命如同蝼蚁,只怕连蝼蚁都不如,除了主子都没几个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更别说找太医医治了。”残月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话间就要往外冲,想去找云离落。 “残月。”灵伊拉住她,“没你想的那样糟糕,主人有派太医救治。” “真的?”残月有些不敢置信。 当初寒刃受伤,她给寒刃上药,云离落都说影卫无力自治,那就受着。 这些年,寒刃受伤从未医治过。这一次,云离落真的给寒刃宣太医?寒刃任务失利,虽被寻回来,也是有罪之身,是要受死的。 “是真的!你就别担心了!看情形,主人不会赐死寒刃。”灵伊有些想不通,“想想这些年,主子对寒刃也是恩惠有加。” 残月一想,似乎这里边还真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不说以前,就说寒刃偷了千年雪莲一事,她本以为寒刃会被云离落赐死,不想只是打了几鞭子。 “娘娘!林妃娘娘来了!”碧芙匆匆跑进来报信。 说话间,灵伊一个闪身,已在房中消失。 一想到一个月前,在御花园深处,林嫣若盛气凌人要对她的肚子下毒手,还有那股子奇异刺鼻的香味,残月就恨得牙根咬紧。 心绪不定,胸口传来针扎的疼。在碧芙的搀扶下,残月才勉强走到椅子上坐下。 林嫣若一进门,竟“噗通”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泪,我见犹怜。 “姐姐这些日子在皇上那养身子,妹妹想去探望也不得前,也只能等到今日,见姐姐身子大好,我的心也算落了地,还望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妹妹以前的不懂事。”林嫣若哭着向残月脚前爬。 残月收回脚,生怕林嫣若的脏手碰到自己。 林嫣若的手扑了空,一时间收了不是抬也不是,尴尬地僵在那里。 “别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妹妹的,我们没那么近乎。”残月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接过碧芙奉上的热茶。 “姐姐是在怨妹……我!可这真不是我的错啊!是有人陷害我!那日在御花园,我只是吓唬吓唬姐姐,我再怎么娇纵也知道孩子的性命是无辜的!”林嫣若又落下泪来。 残月一想到那来不及满月就夭折的孩子,心就一阵针扎的疼。呷了口热茶,抽筋的心总算舒缓些许。 “如果你今日是来求我原谅你,还是免了。”残月不屑地扫过林嫣若。 当年她是贵妃时,林嫣若位分比她底,可厌她是青楼出身,又恨她抢了恩宠……入宫两年云意轩都未曾宣林嫣若侍寝过。 林嫣若从不将她放在眼里,时不时就使坏算计,后来得了势对她又是贞刑又是毁容的,如此入骨的怨恨怎会因一个孩子的夭折就消了! 林嫣若的心思没这般重。今天这一出,定是有人在背后出招。 见残月放下话,林嫣若也就抹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不再上演苦情戏。她身后的宫女拉扯下她的衣袖,被她一甩推开。 真真正正的林嫣若又回来了。 “实话说吧,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的孩子不是我下的毒手!我也因你降了位,你倒是好成了皇贵妃,仅次皇后。”她怨恼地拔高声音。 “不是你下的毒手,你也难逃干系!”残月霍地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林嫣若,那冷凝的眸就像一把能杀人的利刃。 林嫣若吓得步步后退,脸色刷地惨白,“我,我……我是冤枉的!那香料明明就是皇后赠的!什么嬷嬷嫉恨投毒,香料是皇后亲手赠予,根本不曾假手他人!” “告诉我这些作何?你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残月将林嫣若逼到桌角,硌得林嫣若吃痛出声。 “随……随你怎么想!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寻错了凶手!”林嫣若早已花容失色,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残月恨不得就地掐死林嫣若,即便那麝香不是林嫣若所下,可对她的孩子起过歹心之人,都不可原谅。 想着,残月的手缓缓抬起,就向林嫣若的脖子逼近。 林嫣若吓得尖叫,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高唱。 “皇后驾到。” 太监的声音方一落下,皇后华丽的身影已在殿前出现。 她似乎来的有点急。 残月缓缓放下想掐断林嫣若脖颈的手,看向走向自己雍容华贵的皇后,并没有行礼的意思。 林嫣若靠着桌角,大口喘着粗气,尚未挣脱方才残月杀人的目光。当嗅到皇后身上特有的香气才逐渐回神,暗含抗拒地俯身行礼。 “皇后娘娘不是抄经祈福么,怎也有闲情逸致出来串门子。” 林嫣若的口气很不客气。她身后的贴身宫女,小心拽了拽她的袖口,方知多言,这才闭了嘴,目光傲慢地飘向别处。 皇后巧然一笑,却拉住残月手,“姐姐的身子可好些了?芷儿早想来探望,碍于斋戒抄经才拖到今日,莫怪才好。” 残月心下冷笑,倒是与林嫣若的说辞类似。 不堪客套地抽回手,“碧芙,看茶。” 皇后落座主座,残月也不客气,就坐在皇后身侧的高位上。 茶香扑鼻,唇齿留香。 皇后笑道,“姐姐侧脸的伤痕淡了许多,芷儿宫里有上好的药膏……” “不必了。”残月看也不看皇后一眼,犹自饮茶。 皇后略显尴尬地笑笑,看向如坐针毡的林嫣若,“林姐姐可还在误会妹妹?” “岂敢!”林嫣若瞟了一眼,怄气地饮茶,不慎烫了嘴。 皇后“咯咯”笑起来,像个淘气的孩子,“残月姐姐这里的茶又不是极品,林姐姐怎也贪杯啊。” 残月直接将茶碗顿在桌上,发出不善的声音,“残月自知身份卑微,舍寒茶鄙,就不留皇后久坐了。” 话落起身,皇后亦起身,无辜地呼唤。 “姐姐,是不是芷儿说错了什么?芷儿只是想说,林姐姐宫里的茶在宫里是极品。姐姐莫怪芷儿心直口快……” 残月霍地转身,犀利的目光吓得皇后当即无声。晶莹剔透的水眸,粉嫩的小脸,娇俏小巧的鼻,粉嫩欲滴的唇瓣…… 以前因知道皇后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又因皇后是云离落的挚宠,每每看到皇后直觉就想逃避,如今这般认真又仔细地看皇后,还是第一次。 皇后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无辜而清澈的大眼睛闪烁着让人心碎的水雾,嗡动的小嘴微微嘟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残月好像着了魔般,只觉大脑嗡了一声,眼前漫开一片荼蘼花海…… 一个小女孩泪眼婆娑,“姐姐,是不是芷儿做错了什么?” 稚嫩的声音恍若铜铃般清脆,一遍遍在残月耳边徘徊不断。 短暂的错落,残月恍然回神。 发现自己的手已抬起,正要去抹干皇后眼角的潮湿…… 残月大惊失色,愤恼地放下手,蓦然转身给皇后一个慌乱的背影,“碧芙,恭送皇后!” 能做到如此已是对皇后善待有加了!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可一旦与无极死有关的人,她都不想放过,即便这位看上去如孩童般纯善的皇后。 第32章 是不是芷儿做错了什么 第32章 是不是芷儿做错了什么 碧芙对皇后恭敬地做个“请”的动作,皇后双颊一红,插着流光旖旎凤钗的臻首微底,步态蹁跹地走了几步,在殿门处忍不住回首。 “芷儿告退了。姐姐若有空,随时可来栖凤宫小坐。”她竟略显恭谦地对残月行礼。 如此微浅的动作,在外人眼里看来,不正是皇贵妃仗着皇宠欺凌皇后,还能是什么。 残月不想再看到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错开目光,无意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院子里的云离落。 她所站的角度,看不到云离落的目光,只能看到皇后施施然下拜的身影,娇弱又委屈的小声音,任谁听到只怕都会心酸吧。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还有经书未抄写,先行告退了。”她声音微哽,起身时却不慎踩到裙角,正好扑到云离落的怀里。 残月看不清院里的两人是怎样的一番眼神交融,也看不到是云离落的手抓住了皇后的手臂,还是皇后抓住了他的手臂。 总之,从残月角度可以清楚看到,皇后就在他的怀中,双肩一抽一抽,半晌都未起身。 林嫣若站在殿内,嫉恨得秀拳紧握,贝齿暗咬。 “你也看得下去眼?”林嫣若靠近残月,压低声音问。“她匆匆赶来,肯定是怕我对你说麝香一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肯定是她害的。” “你不是早有防备了么!”残月冷哼一声,目光瞥向林嫣若身边的宫女。 她现虽武功尽失,可谁是高手仍能一眼看穿。林嫣若现在的贴身宫女,看似普通平常,可眼中的尖锐之色,一举一动的凌厉之态,不难看出是个精心培养的杀手。 林嫣若挑下眉,不置可否,“我知道你也会武功!我也只是为了自保。” 顿了顿,见云离落无进门之意,她继续压低声音说,“残月,我们斗了两年多,凭什么让一个新进宫没几天的黄毛丫头占了上风!” “我们何不联手……”林嫣若附在残月耳边。 “我从未想过跟你斗!”残月退后一步,面色冷淡,拒人于千里。 林嫣若愣在原地,继而好笑地自言自语,“呵!没想过跟我斗?没想过跟我斗!” 也不知院里的云离落和皇后发生了什么事,皇后捂着脸无比委屈地哭着离开,云离落一脸冷漠进门,见林嫣若也在,他的俊脸绷得更紧。 林嫣若秀眉微蹙,亦是一副娇弱委婉的模样,施施然行礼,安静地站到一旁,没有离去的意思。 这一个月来,除了那几日因调查麝香的事,她与他见过几面,再从未见过他,如今得见怎能轻易错失良机,即便招人嫌恶也不愿离开。 云离落扫眼残月不冷不热的样子,努力放下脸面靠近几步,本想说话,残月却将脸冷漠地别向一边。 碧芙有眼力见,赶紧上了热茶,试图缓解气氛,“皇上,秋高气爽,天气干燥,喝点茶润润喉。” 云离落端着茶碗,干咳一声,残月依旧不做声。 他重重放下茶碗,热茶溅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当即起了一片红印。 殿内的宫女太监吓得赶紧跪地,张公公焦急地想要查看他的手,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得也跪在地上。 他暗若子夜的眸看向残月依然有些憔悴的侧脸,愤怒的言辞涌到喉口居然堵塞住,愣愣地看了会,拂袖离去。 眼见那抹明黄消失在院内染上秋色的树影间,残月落寞起身,忽觉心口堵塞难耐。 “送客!”低喝了声,正要回寝殿,林嫣若却扑上来。 “我就不明白,你到底想怎样!不与我斗?夺了先皇的恩宠,让我自入宫起就独守空闺,整整两年,身为贤妃不得皇恩垂怜,我在宫里受的白眼算什么?如今总算承蒙皇恩,你又搀和进来,现在贵为皇贵妃,我却成了无封号的妃子,我这又算什么?一句不与我斗,怎处处刁难与我?” 林嫣若胸口起伏,指着残月纤弱的背影,气恼控诉。 “如今皇上为你不惜与太后反目,惹得朝臣不满,民怨渐起,你还想要什么!他是皇上!你不过是个青楼出身,与众多男人有过苟且的残花败柳……”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掴子抽打在林嫣若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出现五道红肿的印子。 残月收了麻木的手,“你有什么资格在我的宫里大呼小叫!林嫣若,你对我做过的一切我都不曾记恨于心,不过无极的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赶紧滚!不然休怪我关门打狗!” 林嫣若的宫女见主子吃了巴掌,当即一个闪身挡在林嫣若身前,死死拉扯住林嫣若的手臂,“主子,还是回吧!” “啪”的一声,林嫣若狠狠打在宫女的脸颊上,“晴衣,你居然吃里爬外向着外人!” 残月胸口锥痛难耐,无兴致观看林嫣若管家自家宫女,在碧芙的搀扶下进了寝殿。 “主子,小不忍则乱大谋啊!”那叫晴衣的宫女苦心劝道。 林嫣若气恼当头也听不进去,“残月!你也别高兴太早!皇后有祈瑞国撑腰!我林嫣若再不济也有个丞相父亲撑腰,你什么都没有!不想结党,看你能招摇几时!” 待林嫣若离去,偌大的韶华宫总算恢复平静,一口鲜血从残月的嘴角缓缓溢出…… 云离落直接去了庆善宫。 杨晚晴见他手背红肿,赶紧取了药膏给他覆上。 看着云离落余怒未消,她咬下嘴唇,嗫嚅说,“她好像知道了……落颜煞的事了。” 云离落修长的手指微一颤,幽深的目光有一瞬迷茫。 “你为她煞费苦心,她却不知。”杨晚晴悠然一叹。 几秒的沉默,云离落一拍桌子,怒道,“朕从不曾有过任何苦心!休要浑说!” 杨晚晴温婉一笑,对他的怒只当小孩子怄气,“皇上只是放不下面子罢了。不觉得,你们两个的脾气很像么?世事总是这样,两个性格类似的人总是互相吸引,却又免不了结怨。” 云离落面上的怒气逐渐收敛,没有说话。 “皇上就不想将所有的事都一样一样说清楚么?”杨晚晴为他倒了一杯凉茶。 绿豆凉汤,解热降火。 云离落小抿了一口,阖上那对幽邃的眸,长发如墨披散在椅背上。 “如何说的清楚啊。”他悠悠一叹,再睁开眼时,已笑得洒脱,“顺其自然吧!她想怎样,就随她吧。” “宫中之事千变万化,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皇上就不怕她身陷险境而不自知?”杨晚晴淡淡一笑,目光流转扫过他隐现紧张的脸色,心下明了,他看似潇洒,实则仍放不下。 若说了解,再没人比她更了解云离落了。 他们曾有过相似的经历,而命运又将他们两个本不该有所交集的人交合在一起,相敬如宾数载,能成为他心累时休憩的港湾,已是她最大的幸福。 “能为她做的,朕已悉数做了!”云离落的心境又烦乱起来。 杨晚晴端过葡萄,小心剥皮,“皇上以前总拿她当成小女孩,而如今皇上还觉得年纪相差十岁是障碍吗?”笑了笑,“皇后可是比她还要小一岁。” 云离落长舒口气,继而眸光徒然变得尖锐,“如果当初不是她乱闯青楼,不是她杀死了……” “如果皇上不是在乎她,当年怎会一时气恼将她留在嫣红楼?说是因大业送她入宫,实则为了什么,皇上心里清楚,晚晴心里也明白,就连皇上身边的影卫也知晓吧。只有她……不明白。”杨晚晴笑着递上剥好的葡萄。 “如今,只差个人,对她说明一切。”杨晚晴的眸底逐渐浮起一层落寞,“我愿为皇上做个坏人。” “不需要!”云离落一把打飞那晶莹剔透的葡萄。 愤恼离去,留下杨晚晴一人暗自垂泪。 拾起滚落在地的葡萄,放在翡翠碗中,看着那剔透的果肉,漠然沉默。 他是在怕,怕所有的事情解释清楚后,而残月却不相信,误会他只是在寻开脱之词。 落颜煞是他下的毒啊,他的苦心,是不想残月的颜貌被祈瑞国发现,她可是杀死祈瑞国太子的真凶! 残月早就料到自己会再次毒发。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醒过来时是第二天中午。外面下着细雨,天气有些冷。 碧芙说,云离落来过,只是看她一眼便匆匆走了。 太医院遵圣谕,只有孙太医一人来韶华宫。在梨园时负责照顾残月的那个太医。 剩下的太医听说都被调到坤乾宫去了。 “娘娘,您再与皇上这般冷下去,只怕您再毒发就没有太医来了。”碧芙哽着声音,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浓郁的药味混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药引。 他的血。 残月的心,不知为何,没由来的一痛。 抓紧拳,忍住那难闻的味道,仰头喝下。 突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梨园,回到他初登帝位,她咬毒自尽,被他救下却囚禁于梨园。 看向窗外,迷蒙的细雨,泛黄的叶子在瑟瑟风中飘落…… 又一年,夏去秋来。 太医们为何都去了坤乾宫?是他取血出了事,还是寒刃就养在坤乾宫? “碧芙……梨园的梨子熟了吧,我想吃。” “碧芙这就去摘些过来。”碧芙擦下眼角,拿了伞匆匆去了。 守在外间的宫女们无声静立,没有残月的吩咐谁也不敢靠近。 残月本想起身,去看看窗外薄凉的雨,怎奈身子无力,摔倒在榻边。费力想爬起来,膝盖硌在冷硬的青石砖上,一阵生疼。 “你怎么在地上?”一声焦急的低呼,杨晚晴赶紧跑过来,搀起地上的残月。 残月斜睨杨晚晴一眼,本想推开她,反而倒在她怀中。 “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照顾皇贵妃娘娘的!本宫定禀明皇上,治你们失责之罪!”杨晚晴费力搀起残月,斥向那帮闻声赶来的宫女们。 第33章 治你们失责之罪 第33章 治你们失责之罪 众人跪了一地,连连磕头祈饶。 杨晚晴还以为她们厌恶残月祸国的骂名而不尽心,正要帮残月树立威风,震慑这帮不懂规矩的宫女一番,不想被残月阻止。 “是我……是我不让她们进来的。”残月虚弱地挥挥手,一帮人战战兢兢地退下。 残月靠在床头闭上眼,“不知良妃此来所为何事。” 杨晚晴看得出残月将落颜煞一事怪罪到自己头上,没有解释,反而浅笑说,“路过,进来瞧瞧。” “暂时死不了。”寒刃回来了,她不会死,无极的仇还未报。 杨晚晴一时哑然,拉起床幔,坐在床边。 “残月无力招呼良妃……就不送了。”残月拉过被子盖上。秋风,真冷。 杨晚晴笑笑,没有起身的意思。 这时,碧芙摘了梨园的梨子回来。黄橙橙的梨上挂着雨珠子,芳香怡人。 杨晚晴拿了刀子削皮,“梨园又封禁了,碧芙摘这些梨也费了不少力吧。” “是。”碧芙恭敬回答,翻墙进去还险些被守门的侍卫发现。只是没想到,当初住的那个荒败梨园,已被修缮得焕然一新。 “你退下吧,本宫与你主子说说话。”杨晚晴将梨子分成小块,递给残月一块。 碧芙迟疑,看向残月,见残月点头应允,便退下。 细雨打在窗棂上,细细的声响让人的心无端寂静下来……那天,也是细雨,不过是春雨。云离落怄气骗她寒刃已死,她失声痛哭,想着想着与寒刃之间的回忆,他就在雨中护着一包梨花糕出现了。 拿着晶莹剔透的梨子,残月忍不住笑。梨花糕的颜色也是这种白,却没有梨子剔透。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么?”杨晚晴将削好的梨子放在碟子中,就放在残月手边。 “有什么寓意?”残月依旧看着手中的梨,苍白的唇漾开甜美的笑。 今天晚上,等灵伊过来,一定求灵伊带她去看望寒刃。 “那位宠妃就是虞淑妃,仁顺皇的宠妃,她生前住的院子就是梨园。仁顺皇很宠爱她,甚至为了她灭了一个国家……良国。” 残月的手一抖,梨子掉在地上。 良国…… 模糊的记忆中,隐约想起一断对话。 “皇上!云国攻打我长乐国,就是为了方便对付我国的邻国……良国。我国不出兵与云国联手,他们又唯恐我国与良国合力抵抗,才会出兵压境。” “荒天下之大谬!我泱泱长乐国,岂会怕个小小云国!传朕旨意,封楚原为大将军,率十万大军迎战!” “皇上,万万不可啊!楚原野心勃勃,若再有军权,恐对皇上不利啊!” 那年,她五岁,就躲在父皇书房的柱子后面,听到父皇与丞相大人简短的对话。 后来,没过多久,皇城被攻破。宫里一片大乱,宫女太监们都各自逃命,没人管她,也没人看她一眼。她哭着去找母妃,母妃却与父皇在一起准备逃出宫去,她被遗忘在他们身后。 父皇和母妃没有逃出皇宫,长剑穿透了他们的胸膛。 就在她看到满地鲜血时,终于有人正眼看她了,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好像那晚天上最璀璨的星子。 他就是……她深爱了许多年的落哥哥。 “虞淑妃备受仁顺皇宠爱,宫里的娘娘很是妒忌,皇后更恨。虞淑妃失踪两年,外面就有谣传,云国的虞淑妃已成了良国的宠妃,还诞下一子。当仁顺皇再找到虞淑妃后,虞淑妃便在梨园自缢了。是仁顺皇赐给她一杯毒酒。后来仁顺皇出兵攻打良国,大胜后,良国与长乐国的土地被新成立的祈瑞国与云国瓜分……”杨晚晴的声音哽住。 “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即便你当年还小,也应该听大人们议论过。”她对残月说。 “印象不深。”残月用帕子擦干手指上的梨汁,一遍遍的擦。 父皇与母妃待她不好,印象里已记不清她们长什么样子了,唯独只记得姨娘,也只记挂姨娘。国家的事她不懂,可万没想到,她的国破家亡,居然因为一个女人。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残月看向杨晚晴,不会知道了她的身世吧? “虞淑妃就是……”杨晚晴声音僵住,犹豫稍许,“皇上的亲生母亲。皇上亲眼看着虞淑妃喝下毒酒,她只求仁顺皇,在她死后能善待她的儿子。” 残月被杨晚晴说得心慌起来,难道……杨晚晴果真知道她的身世,在挑拨她与云离落的共仇家恨?还有当今皇后,祈瑞国的公主,也正是毁灭她国家的仇人。 指向杨晚晴,心乱得喘息急促,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杨晚晴见残月的样子,先是一慌,转而神色冷淡下来,“皇族的尊严从来都是不可触犯。仁顺皇深爱虞淑妃,可为了皇家颜面,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必须处死虞淑妃。” “你……你出去!”残月一点都不想听这些恩恩怨怨。若是以前,她的确很想听有关云离落的事,而今多知道一些,负担就更重。 她恨他,怨恨他,不想因得知他母妃的凄惨而对他起恻隐之心。 “落颜煞是我下的!女人美貌的确值得骄傲,可我也想提醒你,一再过份自负,只怕你的下场比虞淑妃更惨。”杨晚晴生硬地转身。 “他是皇上,是一个国家最高的统治者!不是原先的宁瑞王,更不是你儿时可以依赖的落哥哥,你也设身处地地为他想想。” 看着杨晚晴离去的背影,残月直觉双耳一阵嗡鸣。 她不住摇头,依旧甩不开杨晚晴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是皇上,是一个国家最高的统治者…… 设身处地?他需要她为他着想么? 他一直都不需要啊,她只是他的影卫,可以帮他荣登大宝的工具,命贱如蝼蚁。 “碧芙,碧芙……”她仓猝地呼唤,碧芙急匆匆赶来,她抓住碧芙的手臂祈求,“我想见寒刃,帮我……我想见寒刃。” 当晚,碧芙带着残月躲过侍卫,悄悄潜入坤乾宫。 她们以为很小心,殊不知……在她们潜入坤乾宫时,就已被人发现。 风吟听到声响,一见是残月,便又隐到黑暗之中。 若残月是来寻寒刃,他愿做个顺水人情……寒刃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在碧芙搀着残月走过去不久,又有一人随风而落。那人一身似雪白衣,在月光如洗的夜晚格外醒目。 风吟眸光一凛,抓紧剑柄,悄然跟上。 残月和碧芙在偌大的坤乾宫转了几圈,没有找到丝毫有关寒刃的线索。 难道寒刃不在坤乾宫养伤?云离落会将他安置在哪里?灵伊明明说,皇上为寒刃诏了太医,而今太医院的太医又都在坤乾宫。 难道寒刃…… 残月赶紧摇头,不会!寒刃既然能活着回来,就一定不会有事,寒刃一定会等到见她一面,一定不会有事。 “我们分头寻。”残月推开碧芙,勉强撑起身子。 环视那灯火阑珊的殿宇,入眼只有一片寒凉…… 今年的秋天,果然冷啊。 寻了一处又一处,在那布置奢华的房间内,无意间看到云离落。 残月站在殿门外,透过门上的镂空雕花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脸…… 他就靠在软榻上睡着,墨黑的长发如瀑,玄色的衣衫松散,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眉心紧蹙,长而密的眼睫在眼窝投下一片忧郁的影,高挺的鼻,紧抿的薄唇…… 心,不由一跳。 什么事让他这般烦心?即便睡着亦愁眉不展? 如若从前,她会悄悄靠近他,小心捧住他俊美的脸庞,抚平那紧蹙的眉心。看着他逐渐变得安详的睡颜,她就双手托腮,蹲在他床边,一眼不眨地看他一夜。 如此守卫主人,只有她敢做。 不知怎的,残月下意识向眼前伸出了手,隔着门抚上他的眉……指尖冰冷的空气让她猛然回神,发现有人过来巡逻,赶紧躲到一侧的柱子后。 只听屋内的人警觉醒来,低喝一声,“谁?” 一把推开窗,看到他玄色的衣袖扫过窗棂,残月赶紧屏息凝气,恐被他发现。 过了许久,他也没有离开。站在窗前,优美的凤目,微微抬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广袤天幕上皎洁清明的弯月。 残月依旧不敢动,透过窗上的雕花,依旧可以清楚看到他完美如雕刻的侧脸。 风拂过,他长发飘逸,俊美如神。 “月儿……”他呢喃低语,“初遇你时,也是这般清冽的夜。” 残月静气聆听,清风卷来的只字片语,勉强听得清楚。顿时,心下掀起惊涛骇浪。 他发现她了吗?在与她说话?正惊悸又激动,不知是不是该接话时,只听屋内传来张公公轻缓的声音。 “皇上,您该换药了。” 他半晌才转身,张公公赶紧关上了窗子。 “皇上,您打小身子弱,受不得夜里凉风,会起疹子。尤其是入秋,可要注意些,若受了风寒,老奴心疼。” “嗯,知道了。” 他虽是随口答应,但残月听得出,他那口气像个撒娇的孩子。这样子的他,也只有在从小就伺候他的张公公面前才会有。 原来突然没有发现她,那他为何自言自语他们初遇的事? 他在想念她? 这个念头从心头闪过后,残月不由自嘲笑笑。他怎么会想她呢,只不过是忽然想到罢了。 即便对薄情寡义的他已心灰意冷,可她的脚依旧不受控制,又悄然来到窗前…… 张公公将药小心敷在云离落手臂的伤口上。 那伤……是取药引留下的吧。 心头一酸,不知怎的,有滚烫的珠子从眼角滑落。 她不知云离落对虞淑妃的感情,但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服毒自尽,那种心痛无法言喻吧! 转身,沿着偏僻的宫墙,一步步向坤乾宫外走。 “他那么爱护莲波和张公公,想必对虞淑妃的感情很深吧……”呢喃叹息。 第34章 他手臂上的伤 第34章 他手臂上的伤 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母妃和父皇印象不深,姨娘虽待自己最好,可毕竟年纪小,大哭一场闹点小脾气,又抱着好吃的好玩的开心笑起来。 他呢?他用多久才走出对母妃的想念? 还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当时年少的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举头看向墨黑天幕上的弯月……那晚,也是这样的夜。 他就站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目光清冽地看着她,许是吓坏了也许是被他璀璨的目光吸引,她就静静地看着他。 那夜,他问她的名字,她不语。 他看着天上的弯月,淡淡说,“以后,你就叫残月吧。” 从那一刻起,他给了她新的生命。 不知不觉已走到坤乾宫宫门口,树影遮住了她纤弱的身影,碧芙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不找寒刃大哥了么?”碧芙的声音很轻,轻得如这夜清凉的风。 残月如梦惊醒,这才想起来坤乾宫的本意,仓皇转身,却被碧芙拦住。 “娘娘……您还是喜欢皇上对吧。”碧芙专注的眼神,让残月直觉想逃避。 本想一口否决,可话到嘴边却挤不出来一个字。 “你找到寒刃没有?”残月毫无底气地低下头。 碧芙弯起唇角,好似在笑,眼中却已氤氲一片。 “应该在殿后的赏月阁。” 赏月阁位于湖水中央,地势较高,只有一条迂回的长廊可以到达。这里本名叫“万荷阁”,因那池中有一大片生长茂密的荷花,如今入秋,荷叶已泛黄色。 云离落登基后,将万荷阁的名字改成了……赏月阁。 残月没想到走进赏月阁这般顺利,更没想到真就看到了牵挂数月的寒刃。 他就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若不是看到他略微起伏的胸口,残月真要以为躺在那里的是一具死尸。 她本想扑过去,可双脚好像灌了铅,根本迈不动一步。 痴痴地看着寒刃坚毅的脸庞,那毫无血色的俊脸……心痛如绞。 碧芙早已泪如雨下,手紧紧捂住嘴,只剩强力忍抑的呜咽哭声。 “寒刃,寒刃……”终于,残月寻回些许气力,一步步靠近。 在她的手指,触摸到寒刃冰冷的脸颊,眼泪如刺滑过她的脸颊…… 他到底伤到了哪里?怎伤得这么重?连有人来到身边,都不能警觉地睁开他那双冷漠的眼。 听灵伊说,自从死士寻到他时,他就一直昏迷,至今未醒。 “他就……强撑着这口气活着么?”碧芙跪倒在寒刃床边,双手无措地捂住脸,不忍再看他一眼。 残月的手指拂过寒刃墨黑的发,泪水模糊中,她浅浅笑起。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啊。 抓紧寒刃的手,他的手是那么的冷。泪水溅在他满是老茧的手指上,可能察觉那滚烫眼泪的温度? “寒刃,寒刃……”残月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你醒醒啊,我来看你了啊。醒醒啊。” 碧芙依旧神经警觉,发现清浅的脚步声,赶紧拉着残月离开。 有两个太医带着内监过来给寒刃换药,碧芙拉着残月从长廊的另一头离开。 残月双眼红肿,目光依旧眷恋地看着赏月阁的方向,就这般离开,她不甘心! 一把推开碧芙,想去求云离落让她守在寒刃身边。忽然,一抹白光闪过,一道颀长的身影赫然落在眼前。 “难道云国的女子都是这般毫无伦常?青楼女子可以为妃,可以改嫁兄长,又可以眷恋别的男人。”白衣男子淡淡说着,缓缓转过身,笑靥邪魅。 “何人如此大胆!”碧芙挡在残月身前低喝。 残月却忍不住吓得后退一步。 是他!祈瑞国使者! 可以潜入影卫设防严密的坤乾宫,武功定然不低。既然如此,当年为何不出手救主?眼睁睁地看着她刺死他的主人! “怕甚?白允只是来见见故友罢了。”一手环胸,笑意莫测地靠前一步。 碧芙全身戒备,已抽出腰间软剑。 他不以为然,目光紧锁残月,依旧靠近…… 白允一步步向残月靠近,背对月光,俊美的脸庞显得诡异。 他周身弥漫的萧杀之气,骇得残月一步步后退。 就连手握软剑的碧芙,亦被他眼中萦绕的寒气束缚,一时间竟僵在原地不知反映。 他的武功远远在碧芙之上。 “这是皇宫!”残月呵斥。 依旧无法阻止白允逐渐变得狰狞的目光。 他恨她,如今这恨已到了无法忍抑的地步。这一个月来,这个女人被皇上保护的很好,终于让他等到她不在保护范围的时刻了。 杀气缭绕,长发张扬,衣袂翻飞。 残月倔强地仰着头,准备迎接白允那一掌,忽然一道墨色的身影闪过,一股强劲的掌风卷过,白允那雪白的身体已飞了出去,最后翩然落地,勉强躲过突如其来的攻击。 还不待残月反映过来,白允已洒然一笑,“原来是皇上陛下。” 白允并未行礼,他端着一副祈瑞国至高无上的使臣架势,让人甚是生厌。 “朕尊重祈瑞国,并不代表祈瑞国的使臣可以在朕的皇宫肆意行凶。”云离落一手负后,高颀的身影完好挡住残月。 白允轻轻笑起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何道理啊。” 他的口气很淡,却带着不忿的怨气。 是在为他的主人抱不平?残月紧张起来,到底……到底白允的主人是何人? 祈瑞国使者,祈瑞国…… 忽然想起两年前猝死在云国京都的祈瑞国太子……难道真是的他? 那个曾经在嫣红楼说对她一见钟情,此生只爱她的那个男人,真的就是太子? 不!怎么可能! 若她只凭一时任性杀了祈瑞国太子,云离落只需将她交出去便可!何必又有后来云意轩愿娶祈瑞国公主一说。 云离落更不会让得来不易的江山,轻易送出十座城池为聘礼。 “你国国主都不追究的事,何须你个小小使臣诸多不满!”云离落声音微寒,气氛当即变得压抑。 这时,灵伊和风吟略显仓猝地在不远处落地,一见云离落两人齐齐跪地。 “主人,属下不利。” “呵呵……皇上培养的高手武功的确不错,可惜白某用了一手金蝉脱壳。”白允含着阴冷笑意的眸,扫过残月,道了一声“告退”便飞身离去。 “主人……”灵伊询问地看向云离落,见云离落示意,便没有去追。 “送皇贵妃回去休息!”云离落回头看了残月一眼,只见他脸色苍白,似有不适。 “不!我不回去!求你……”残月艰难地开口,“让我去守着寒刃。” 云离落愣了许久,他没有回答,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 残月知道,他是勉强答应了。 掩住心下欢喜,却又不免忧心起来,他……到底隐瞒了她多少事? 她不敢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但总觉得,跟自己有关。 好不容易得了云离落的恩准,残月守在寒刃身边便不肯离去。 寒刃多处经脉震断,太医已为他接好,但人就是不醒。腹部还有一道已经愈合的伤口,看向伤口的情况,显然是寒刃自行处理的伤。 残月守了三天三夜,寒刃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先是手指可以动一下,之后连眼睫也开始有了微小的颤抖。 残月高兴得差点哭出来,紧紧抓住寒刃冰冷的手,又开始在他耳边不断地说着话。 “你答应过我……给我买纸鸢,跟我一起去放……” “明年梨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赏……梨花,好不好?” “你不是说……要一辈子保护我么?” “一辈子很长的,你不起来,谁护我?” 泪珠砸在寒刃的虎口上,那泛黄的老茧,是他常年握剑而致。 残月不知,她这般像情人般许诺的言辞,每一字都好似针般插入了某人的心。 他就站在屋外,潋滟的湖光映在他明黄的龙袍上,勾勒出他脸庞忧伤的弧线…… 杨晚晴站在他身侧,痴痴地望着他,轻声说:“皇上……回吧,您伤口未愈。” 漠然离去的身影,只留下一片湖光静寂。 寒刃苏醒时是在午后,一见残月面色憔悴地守在床边,他一把将残月揽入怀中。 残月的泪水打湿了他雪白的内衫,她不敢乱动,恐怕伤到他虚弱的身子,任由他逐渐有力的手臂,收紧的力道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寒刃居然抱她! 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印象里,寒刃从不敢有如此过激的举动。 残月诧异地推开寒刃,擦干眼泪,赶紧去唤太医。 寒刃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虚弱的眼神逐渐变得明亮,“我在梦里听到你对我说话。” 他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疼。 “都算数么?”他期盼地看着残月,弱弱地问。 残月唇角微动,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寒刃的目光逐渐低落,无意间看到残月已然平坦的小腹,他眼底惊现的疼痛只怕比他受伤时濒临死亡的痛苦更甚。 残月被他的目光蜇了一下,双眼一热,赶紧转身,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如果……我让你跟我走,你……答应么?”寒刃的声音很轻,很沉,却如狂风骤雨袭过残月的心。 一阵秋风卷过,落叶纷飞。潋滟湖影,映了一室流光,凉风送爽。 残月呆立在原地,本想去唤太医,可当看到寒刃不能再认真的样子,大脑一片空白…… 一起走。 一起走? 真的一起走…… 离开这里,已是她不敢奢望的梦。犹记得那夜,莲波端来一碗堕胎药,她哭着跑向宫门,想要逃脱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时,云离落不期然出现,无情打破她可以做梦的权利。 还能走吗?她以何种心态离开? 残月笑笑,侧脸的伤痕已逐渐愈合,却更显讽刺。 第35章 寒刃的祈求 第35章 寒刃的祈求 “寒刃,这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她转身,冷硬的背影,眼角已然潮湿。 一阵沉默,只有风拂过窗棂的声音。 “没……没什么。”寒刃低下头,墨黑的长发遮住他苍白的脸庞,“我等你。” 好似一把刀,深深插入残月的心房。 等……他还要等她?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残月愤怒地吼他,“我现在什么都不奢望!只求能少些罪孽,活着的这口气可以轻松一些!” 残月跑出去,靠在门外,泪水不住滚落。 寒刃是为了她才请命去保护皇后那批价值连城的嫁妆,路遇匪徒嫁妆不知所踪,寒刃身负重伤。按影卫的规矩,任务失败,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寒刃死里逃生清醒过来,也是云离落审问寒刃之时,若再加一条携皇贵妃出逃皇宫,这等大罪,她何其忍心再加诸在寒刃身上。 举目看向遥远的蔚蓝天空,那雪白的云,那自由飞翔的鸟儿,多么让人向往啊! 擦干眼角,无意间看到云离落就站在长廊的那头…… 他寂静凝伫,长发飘浮,衣袂微荡,目光深远而沉重。 好似在看她,也好似在看她身后那片枯败的荷花池。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靠近,略微仰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他总是这么高高在上,心思莫测,让人难以揣摩。 “皇上……寒刃醒了。”她突然双膝跪地,卑微地垂下头。 云离落默然闭上眼,心头闪过一丝酸胀。 他知道,她在求他宽恕寒刃失职。 “你也累了,回去歇吧。”他越过她向赏月阁走。 “皇上。”她焦急呼唤。 他停下。 “寒刃……” “知道。” 不待残月说完,他已打断她的话,大步走远。 看着云离落高颀的背影消失在赏月阁的门口,残月无力瘫坐在地。 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主人不会责罚寒刃!”不知何时灵伊出现在身后。“若真想责罚,就不会救寒刃的性命。” “可他……毕竟失职。” “你在担心他,私自藏起皇后的嫁妆?”灵伊靠近残月,清冽的眼底隐现惊色。 残月赶紧捂住灵伊的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嘴了!” 灵伊拂开残月的手,“寒刃一心想得到灵芝桃为你解毒,自编自演一出苦肉计,也不无可能。” “寒刃对主人忠心不二!”残月强调地低喝。 “自古忠义难两全,你心里有数,也怕寒刃真这么做,对吧!”灵伊闷哼一声,正要消失被残月一把抓住。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了解我!”咬下嘴唇,声音变软,“若……他对寒刃用刑,你设法通知我可好?” 灵伊冷笑,“寒刃对你有情,不顾生死的为你。你我之间可没什么生死之交。” “你想怎样!”残月厌恼地瞪灵伊。 “除非……”灵伊靠近残月,声音压的很低很低,“你帮我杀了皇后!” 残月惊出一身冷汗,先不说灵伊武功高强为何不自己下手,两个根本没什么交集的人,灵伊为何要杀了皇后? 一提到皇后,残月就会想起她自称“芷儿”,笑得天真烂漫。 “我是杀手,你是皇贵妃,你出手比我更方便。” “为……” “别问我为什么!反正你们共侍一夫,免不了结下仇怨,更何况还有无极小公主的仇,我想你不会不报。至于死法……是老死冷宫,还是暴毙身亡,你说了算。” 灵伊低低一笑,飞身离去。 残月魂不守舍回到韶华宫,心下搜索灵伊和皇后可能结怨的原因。想了又想,毫无头绪。 灵伊比她大一岁,比她晚半年来到密室特训,对于灵伊之前的事一无所知,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与一个公主结下什么仇怨?皇后入云国后,是寒刃负责保护皇后安全,当时灵伊整日与她一起在梨园。 再后来……还是想不起来,灵伊与皇后有何结怨之处。 可身为一个杀手,贸然出手杀死皇后,的确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若妃嫔之间争宠,谁技不如人落个凄惨收场,那也只能怨天尤人了。 刚进韶华宫,就见殿内坐着一抹衣着华丽的身影,不用细看,只瞥见发髻上华丽的凤钗便可知,那在殿内坐着的人……正是皇后。 “姐姐可回来了!” 还不待残月迈进门槛,皇后如一只蝴蝶般扑了过来,“咯咯”一笑抱住残月的手臂。 “听说姐姐近日身子不好,妹妹特意吩咐小厨房熬了千年人参汤给姐姐补身子。”说着命人端上那碗汤。 残月瞥了一眼那还热气升腾的汤碗,没有做声。 “禀皇后娘娘,娘娘最近胃口不太好,要不先放到后厨去,待娘娘胃口好些,奴婢再热给娘娘喝。”碧芙恭敬接过汤。 皇后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莞尔一笑,“姐姐是怕有毒么?妹妹喝给姐姐看。” 说着,她的贴身婢女金铃奉上汤汁,服侍皇后小口喝下。 “姐姐你看,妹妹没事哦。”皇后歪头笑着,又抱住残月的手臂,“这可是补身子的极品,姐姐就看在妹妹一番苦心的份上……” 皇后话还未说完,突然唇角溢出鲜红的血来,抓紧残月的手臂,惊讶又痛苦地倒了下去。 残月没有搀扶,就看着皇后那张稚气未脱的精致小脸,逐渐变得通红,指着残月好似要说什么,只有红嫩的小嘴一张一合。 “啊!”金铃吓得尖叫,“快来人啊,皇后娘娘!娘娘!宣太医!” 碧芙已吓得脸色苍白,惊愕地看向残月,“娘娘,这……” 残月眼角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后在韶华宫中毒晕倒。 这件事不一会便传遍整个后宫,皇上、嫔妃、太医一并涌向韶华宫。 好在中毒不深,没过多久皇后便苏醒过来。 妃嫔们虚情假意地献殷勤,也不知是在讨好残月,还是在巴结皇上,更或者是在迎合皇后,总是说些有的没的,又不时柔弱无骨地向云离落靠近。 谁都知道,在这偌大的后宫中,被云离落真正宠幸的人没几个。 那些个贵人,嫔妃挂的都不过是个空头衔。 云离落坐在外间,隔着珠帘寓意不明地看向躺在榻上的皇后。 太医禀明皇后有惊无险,查出毒涂在碗口。 云离落稍稍点下头,并不做声,一帮莺莺燕燕小声议论起来。他凤眸一沉,众人当即没了声响,唯独金铃盈盈落泪好不悲切。 “皇上,要为我家娘娘做主啊。”金铃哭着爬向云离落。“皇贵妃娘娘居然敢在汤里下毒,如此明目张胆,简直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皆诧异地看向残月。 残月竟毫无反应,好似那金铃控诉的根本不是自己,只是淡淡扫皇后一眼。 “皇后娘娘见皇贵妃身子弱,好心熬了参汤来,皇贵妃居然用涂毒的碗给皇后盛汤……”金铃哭得哽咽。 议论声又起,大致都在议论残月居然如此歹毒,连和善纯良的皇后都下毒手。 “皇上!娘娘冤枉!娘娘根本没有涂毒!”碧芙跪在地上为残月辩解。 “难不成是皇后给自己下毒!”金铃抹下红肿的眼,“皇后娘娘在后宫从不争宠,为何皇贵妃还要下此毒手啊!” “金铃……不要说了,我相信姐姐,一定不是姐姐。”皇后勉强从榻上爬起来,虚弱地帮残月辩解。 残月眼睑微垂,依旧不做声。 她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正看着自己,也知道那目光的主人正是云离落。 他……也怀疑自己? “娘娘!您不要如此善良!心如毒蝎的皇贵妃不会领您的人情!若不惩治,只会让她更加变本加厉。”金铃又哭着爬向皇后。 “啪”的一声,皇后吃力地掌掴金铃一巴掌,“放肆!本宫说不是姐姐,就不是姐姐!” “如此说来,皇后知道是谁了?”杨晚晴淡淡出声,却让众人忍不住恐惧起来。 这是一淌浑水,后宫向来多阴谋诡计,说不准谁就成了诡计的牺牲品。 众位妃嫔们忍不住怯怕起来,生怕成了替罪羊,日前的宁贵人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众妃嫔不禁后退,都想逃出韶华宫这片是非之地。 “我相信姐姐!肯定不是姐姐!或许……是有人想害姐姐,误伤了我。”皇后垂下长睫,模样可怜又无辜。 “张公公,此事交给你去查!”云离落终于开口,云淡风轻的口气听不出波澜起伏。 “老奴遵旨。”张公公恭敬行礼。 云离落起身,掀开珠帘,抱起榻上的皇后,在众人或妒忌或羡慕的目光下,抱着皇后离开韶华宫。 “芷儿……让你受惊了。”他温柔的声音,消失在韶华宫的宫门口。 残月依旧坐在原处,不声不响,好似这场闹剧与她无关,好似一阵风吹过般无谓。 她好累,早就厌倦了宫中的阴谋诡计,对付她也好,对付别人也好,都不想涉足其中。 一帮嫔妃赶紧行了告退礼,携着一阵香风相继离去。 残月捂住口鼻,忍不住喷嚏一阵。 “娘娘日后还是小心为妙。”杨晚晴也行了礼,正往外走,被残月唤住。 “你又是什么居心呢?”看向杨晚晴纤弱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看似清淡的女子,如谜团一般让人揣摸不透。 杨晚晴淡淡一笑,“是人都有心,有心就有私心,而这份或好或坏的私心在别人眼中都是居心。可能是居心叵测,居心不良,也有可能是一心求和。” “一个整日里喜欢念经诵佛的人,不该涉足红尘。玷污了神灵的圣洁,是你的过错,还是我的罪孽?”残月起身,一步步走向杨晚晴。 突然想看清楚杨晚晴的心,想知道杨晚晴有意下毒毁了她的容颜,为何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 第36章 我只效忠主人 第36章 我只效忠主人 因麝香小产时,昏倒在地,意识虽然不明,但还是清楚听到杨晚晴焦急的呼救。 “你懂爱屋及乌么?”杨晚晴的口气虽淡,却有些咄咄逼人。 残月一愣。何为爱屋及乌?好似她没有做到过。 “就像你喜欢梨花,会因梨花而爱上……”杨晚晴看向茶桌上的一碟梨花糕,“明明不喜欢,却因爱上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口味,这就是爱。” 近日云离落到庆善宫,总是有意无意地想吃梨花糕,原先的他并不喜欢甜腻的梨花糕。 看着杨晚晴离去的身影,残月突然想起了寒刃。 “如果……我让你跟我走,你……答应么?” 离开…… 看向遥远的天际,蔚蓝的天空深远而广袤,真是让人向往,又望尘莫及。 “娘娘,皇后在韶华宫中毒,会给您带来祸端。”碧芙担忧地站在残月身后。 “知道。”皇后是祈瑞国公主,而今京城又有位祈瑞国使臣。 “碧芙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碧芙突然跪下。 “你这是作何?”残月赶紧扶起碧芙。 “娘娘!您就答应寒刃大哥吧,一起离开,过您想过的生活去!您一直都说,不喜欢宫里的日子……” 残月赶紧捂住碧芙的嘴,“本宫的事毋须你多嘴!” 碧芙低下头,眼里有泪,“等娘娘想好了,碧芙一定帮娘娘。” 云离落一直追问寒刃灵芝桃的下落,寒刃只跪在地上认罪,称失职求责罚。 灵伊在暗地里为寒刃捏了一把汗,就是下一秒主人处决了寒刃,也是理所当然。影卫失职,本就死罪一条。 灵伊和风吟都没想到,云离落只是微乎其微地叹口气,再不追问。 待寒刃经脉恢复,可以自由下地行走,偷偷离开赏月阁去见残月。 他只是偷偷隐在暗处凝望又因毒发而脸色憔悴的残月,心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寒刃离开,去寻灵伊。 “有事找你。”寒刃艰难开口。他并不确定,灵伊是否能帮忙。 “我只效忠主人。”灵伊冷眼扫过寒刃,不想招惹是非。 “我帮你除掉你的仇人!” “你……知道多少?”灵伊目光锋锐地盯着寒刃。 “残害你妹妹的仇人,我帮你手刃。” “你我的身份是杀手,贸然动手定会掀起不必要的风波。若不是担忧于此,何须假手于他人!我定亲自将她千刀万剐!”灵伊的眼底涌起骇人的杀气。 “我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寒刃的口气有些不耐。 灵伊想了想,只好相信寒刃,便问寒刃需她作何事。 残月喘着粗气,一口按住疼痛不止的胸口。甜儿天天来探望,可心底丧女之痛依旧无法释怀,随着毒发的加剧,那种痛与日俱增。 夜里,灵伊悄悄潜入,用力拿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盒子,直接递给残月。 “什么东西?”残月痛得额上汗水淋漓,没有去接。 “你的解药。”灵伊将盒子放在床头,转身欲离去。 “哪里来的?”残月心下一颤,寒刃? “废话真多!若不抓紧吃了,被人发现,你知道寒刃会落什么罪。欺君!” 残月抓紧小盒子,眼底有滚烫的液体涌出。早就猜想寒刃偷偷藏起了灵芝桃,不想竟然是真的!云离落的心思甚是缜密,怎会没想到? 寒刃又是怎样瞒过的云离落? “寒刃用命换来的解药,不想吃么?还是不忍吃?”灵伊突然转身,端详起残月的痛苦来。转而又叹口气,“抓紧吧,免得夜长梦多。” 残月颤抖着手打开盒子,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安静地躺在里面。配好的解药,寒刃在宫外就做好一切,只等交到她手中。 冒着违背云离落被处死的危险也要帮她,这等恩情,她此生拿什么来偿还? 心好似被刀子凌迟,小心地拿起那颗药丸,挣扎地放入口中。 灵芝桃……本就是长乐国的国宝,长乐国沦陷,祈瑞国取代,不想十多年后,身为长乐国公主的自己,居然有需要长乐国的国宝救命的一天。 莫名地有种归属感,第一次觉得自己流淌的终究是长乐国的血统。 毒只要一解,她的武功便可恢复…… 报仇,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念头。 武功恢复的那一刻,残月感觉自己就像得到了重生,心里满满都是喜悦。 穿梭在巍峨的宫殿之间,皎洁的月光拂过她的长发…… 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以前,在她咬破毒囊之前,或是更早,她喜欢在无人的深夜,运用轻功自由飞舞。 不会有人笑她幼稚,也不会有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她可以不做任何掩饰,或笑,或哭……谁也看不见。 选择最为僻静,不会被云离落影卫发现的路径,一路飞向赏月阁。 她想见寒刃,没有原因,就是想见他。 残月不知道,远处的一个黑暗角落里,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她远去的身影,即便消失在黑夜的尽头,依旧迟迟没有错开。 薄削的唇角缓缓上扬,绽放一抹完美的弧度。 许久,他依旧凝视着漆黑的远方,冷风拂过,衣袂翻卷。 一股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个冷战。他仍没有离去的意思。 “皇上,让老奴好找啊。”张公公悄然靠近,将披风披在云离落身上。 “这是风口,最冷了,小心着寒。” 云离落心里一暖,终于不再看向漆黑的远方,拍了拍张公公骨廋的手。 “小时候,母妃说话就是这个口气。” 张公公虽笑了,眼底却隐现泪色,“虞淑妃心地好,只可惜……皇上,还是回吧。” “好。”他应得像个乖巧的孩子。 张公公微佝的身子走在前面掌灯,云离落一步步跟着,影子拉得修长。 “皇上打算如何解决?”张公公低声问。 “先搁着。”眉心微蹙,忧上心头。 “祈瑞国的使臣可是不依不饶啊。”张公公瞄了眼云离落的神色。 “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皇贵妃下毒毒害皇后!他们愿意闹,朕陪着!” “皇上的意思是……”张公公心下一颤,话却没说出口。 又偷瞄云离落一眼,他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丝毫心思。 但从皇上话里的意思,隐约猜到,好像是那个纯真良善的皇后,自编自演了一场苦肉计。 想到这,张公公心下又是一寒。 若皇上知道皇后的意图,可对皇后的百般温柔居然看不出来丝毫做作,更别说任何不满。 皇上隐藏之深,不禁让人恐惧。 看来……没有什么事能逃过皇上的法眼。包括当初,他刻意没有通报皇上,残月被太后的人从坤乾宫带走,本想惩戒残月一下,不想太后却利用残月腹中胎儿兴风作浪。 这事,终究是他对不起皇上。 云离落缓步走到一凉亭处,冷风拂面,飘飞的落叶掠过他的脸颊。 看向远方,正是赏月阁的方向。 深邃的眸子,几分欣喜,几分挣扎,更刻意压制着几分怒意。 她的毒解了,就知道寒刃在说谎,一定会不顾一切为她藏起解药。 反正……那灵芝桃也是用来为她解毒的,由寒刃交给她,更会欣然接受吧。 十座城池,换取灵芝桃,只为了她。 是吧,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的心好过一些? 他也不知道答案,只是觉得,她好,他的心会很舒服。 可是……在她毒解了这一刻,她第一个想见的人,居然是寒刃。 是寒刃! 抓紧的拳,骨节微微泛白。 残月站在寒刃屋外,久久没有勇气敲门。就好像穿了新衣服的小女孩,总是有几分羞涩现于人前。 最后,还是屋内的寒刃先发现了她,轻声开口。 “你来了。” “嗯。” “好了么?”他的口气有些颤抖。 他在怕,怕他费尽心思,辗转,护来的解药,无法彻底解除她身上的痛苦。抑或在怕,在最后紧要关头,出现意外,而使一切前功尽弃,那可是残月唯一最后的救民稻草。 祈瑞国,再没有第二颗灵芝桃了。 “嗯。”她的回答很简单,足以让他激动得声音更加颤抖。 “恢复了?”他激动不已。 “嗯。” 屋内传来寒刃低低的笑声,“你怎么就会说一个字了?” 残月双颊微红,也笑起来,“突然不知说什么了。” 她想说谢谢,可又感觉这两个字的份量太轻,想说会想办法偿还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可如何偿还?寒刃是用命换来她现在的重生。 残月正要推开门,寒刃却猛然制止她。 “我想休息。” 残月的手僵在门上,本欣悦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下来。 他……不愿见她? 她来是想告诉他,待她大仇得报,就与他离开,她现在恢复武功了,不会再成为他的累赘。 她愿意与他一起离开。 可他,却不想见她了?心头一酸,眼中盈满水雾。 泪水就在残月眼中打转,深吸一口气,声音勉强轻快。 “怎么?不想知道一个好消息么?”她扬了扬声,故意吊寒刃的胃口。 以前,只要她这么说,寒刃准上钩。 “我……今天很累,改日吧。”寒刃的声音很沉,隐现些许犹豫。 残月皱起眉心,他到底怎么了?今天这么古怪。 不顾心里那点微妙的感觉,直接推开门,如一阵风般出现在寒刃面前,“你到底怎么了!” 明明感谢寒刃,明明想好好与他说话,也想从今以后好好对待他,而今天他这般抗拒自己,让她没由来的生气。 寒刃看到猛然出现在面前的残月一愣,赶紧将头转向床的内侧。 “是……真的累了。” “你说谎!从小到大,你一说谎就是现在的口气。” “真没有。” “你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残月担心寒刃的伤口复发,直接去掀寒刃的衣衫,不想被寒刃一把打开,抓起被子赶紧捂住。 第37章 寒刃不愿见她 第37章 寒刃不愿见她 “你……”残月眸光一紧,看向手指不经意沾到的血迹,声音忍不住哽咽,“到底怎么了?伤口……裂开了是么?” 她知道,不是,不是裂开。 寒刃笑起来,如阳春三月般温暖,“真的没事,过几天就会好。” “你是不是……”残月心疼是针扎的痛。 “别胡思乱想!毒才刚刚解,早些回去休息。”看到残月为自己而落泪,心底的喜悦好似小鹿乱撞,直要冲出胸口般。 “你别想骗我!”残月哭得像个孩子,抓住寒刃薄凉的大手,虎口的老茧刮得皮肤刺痛。 “我答应……答应你……” 她哭着呢喃,寒刃却有些不理解了。 “答应什么?快,别哭,我……”心疼。 “和你一起离开,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跟你走,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仰头看着寒刃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他眼底的温柔不经意温暖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寒刃唇角一阵颤抖,居然不知所措起来,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真,真的?你真的答应?”他不确定地盯紧残月,双手颤抖地抓住残月的手。 残月重重点头,眼泪扑扑滚落,模糊了寒刃激动的模样。 他……怎么这么傻。 不用去确认,从他衣衫透出来的血痕,她也能猜到,他将装着药丸的盒子就藏在他体内。 一直不解是谁给了寒刃腹部一刀,那一刀正是寒刃自己所刺,然后将盒子藏匿在血淋淋的皮肉之下。 残月的心痛得颤抖,所有的声音咔在喉口,只剩一片呜咽声。 寒刃在宫外就为她配好了解药啊! 一直不解,寒刃会将灵芝桃藏在哪里而不被发现。又会有谁想到,那已开始愈合却感染的伤口下,正是灵芝桃的所在。 他当时重伤,奄奄一息,不会有人去破开他的伤口一探究竟。 如此致命的做法,他又何苦啊! 寒刃鼓起好半天的勇气,终究不敢去抱一抱残月哭得颤抖的身子。 他只笑着,甜蜜而幸福又憧憬地笑着…… 夜逐渐深沉,蜡烛燃尽而熄灭,昏暗的房间只有窗前一片清冷的月光。 “离开……会很苦。”欣悦过后,寒刃又担忧起来。 “我不怕。”残月抓紧寒刃的手,“我反倒担心连累了你。” 云离落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是影卫,私自逃离便是不忠,会被众多的死士追杀。 可凭借他们的武功合力,也不是没有生存下来的可能。 “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还会怕被你连累?”寒刃失笑,目光一直专注残月绝美的脸。 残月缓缓笑开,亦看向他…… 从没发现,寒刃居然也这么的好看,她都不愿错开眼了。 可为何,再多看他几眼,就会又想到云离落? 他们……的确真的很相像。 若说他们是兄弟,只怕也会有人相信吧。 次日一早,残月带着礼品去探望皇后。 白允一见残月,温润的笑意里满是杀气,被皇后笑着谴退,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残月和皇后。 “今日,残月也带来一碗汤,不比皇后的参汤大补,也适合调理身子。皇后要不要尝一尝?这也是我亲自下厨,熬了足足三个时辰。” 残月巧笑倩兮,盛上一碗汤,恭敬奉上。 皇后甜美一笑,接过汤,直接喝起来。“真是好喝的紧。” “皇后娘娘就不怕我下毒?”残月挑眉。 “这里是栖凤宫,又是姐姐献上的汤,本宫若中毒,姐姐如何逃脱?”皇后笑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似天真无邪。 “如果我不怕死,皇后岂不失算了!”残月眸光一沉。果然,皇后并不似表面那般良善。 无极……娘亲会为你手刃这个狠毒的女人! “姐姐怎么会毒死芷儿呢?姐姐说过,会保护芷儿。”皇后嘟起红润的小嘴,无辜又委屈地看着残月。 残月眉心一收,盯着皇后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心下波涛翻涌…… 姐姐说过 皇后那稚气未脱绝美的脸颊,笑得好像一朵盛开在深秋的花儿。红润的小嘴微微嘟着,像个调皮的孩子,,会保护芷儿。在宠溺自己的大人面前,任性撒娇。 天高气爽,秋风送寒。 午后的阳光灿丽得刺眼。守在殿外的宫女,受不住季节引起的乏倦,一个接一个打起瞌睡。 金铃在殿外徘徊,不时向紧闭的殿门张望一眼。 皇贵妃和皇后在屋里已有一段时间,如此安静,不知发生了何事。 突然,殿内传来瓷碗落地的清脆声,惊醒了那些困意朦胧的宫女,一个个都张大了眼。 “发生什么事了?”众人低呼。 “还不都跟我进去看看!”金铃首当其冲。 刚面走出来。要冲进去,厚重的殿门已从里面打开,残月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地从里 金铃顾不得魂不守舍的残月,正要跨入门槛,看到主座上的皇后口噙鲜血,吓得惊叫起来。 “皇后娘娘!” 皇后依旧笑着,亦如方才那般娇灿,盈盈水眸盯着残月纤弱的身影,眸中隐现胸有成竹的笃定。 示意金铃噤声,金铃焦急又担忧地望着她。 “姐姐果然狠心啊。”她微微叹息。 扬扬手,示意金铃遣散跟进来的宫女内监,不许靠近内殿。 金铃看向残月,这个与她家皇后有着类似脸孔的人,即便再生得千娇百媚,那侧脸的伤痕已成为她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败笔。 再美的玉,一旦有了瑕疵,便一文不值。 在残月与金铃擦肩而过时,金铃森冷低喝,“贱人!居然敢伤害公主!” 皇后“咯咯”笑起来,口中又有鲜血溢出,“不知姐姐这么做,是想与芷儿一起黄泉做伴,还是早已安排好了后路?” 残月离去的脚步猛然僵住,好似要回头,终无力去看那笑得纯良甜软的人。 那不过是一张面具,没有丝毫可看价值。 好像就在一念之间,残月丢给金铃一个小瓷瓶,之后大步离去…… 飞快地跑着,跑的越快,就可以让凝聚的心绪随风飞散,不去撩拨好不容易冷凝下来的心海。 翻身跃进梨园。 整个皇宫,只有梨园才有梨树,就好像那曾在梨园后院盛开的胭脂花…… 满树黄橙橙的梨子,压得枝头沉甸甸的低下头。 枯黄的叶子,在枝头瑟瑟发抖。最后受不住风的侵蚀,终于飞离枝头,在空中打个转,落在地上,化作第二年上好的春泥…… 残月伸手接住一片落叶,清晰的叶脉好似利刺扎痛她的心。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秋天…… “芷儿参见公主。”小女孩卑微跪地。 “快快起来。唤我姐姐就好,以后再见面,也不许再跪了。” “娘亲说……您是公主,不可造次。”小女孩深深低下头。 “千万不要这么说,姨娘对我最好,你就是我的好妹妹。” 两个小女孩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她们笑了,清脆的笑声响彻云霄…… “姐姐,芷儿想吃梨子。”小女孩仰望高不可及的梨树,对黄橙橙的梨子垂涎欲滴。 “姐姐摘给你吃!” 小女孩也跟着姐姐顺着梯子爬上树,小女孩不慎一脚踩空,幸好被姐姐一把抓住,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芷儿别怕,姐姐会保护芷儿……” 突然传来的开锁声,将残月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才发现,已泪流满面。 眼见有些破损的宫门被推开,残月赶紧躲到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 脚步声渐渐近了,又渐渐远去。残月只看到一抹玄色的背影。 那高颀的身躯,除了他,还能是谁! 风拂过他的肩头,墨黑的长发悠悠起舞,那是一副出自名家手笔勾勒的水墨画……虽只是背影,就已神圣隽雅,丝毫不染尘世喧嚣。 就在残月看得有些晃神间,云离落已和张公公推门进了屋。 “他来这里做什么?”那是她以前住过的屋子。 如今荒废数月,只怕已布满尘埃。 难道……他来拜祭虞淑妃?可为何不去虞淑妃所住的主殿?而是来她曾住过毫不起眼的小屋子? 一个翻身已无声落在屋外,透过窗上雕花看向屋内…… 居然一尘不染!心头被一股莫名的暖意触动,见到这个囚禁自己数月的房间,不该是作呕又厌恶么? 为何……会有一种阔别已久后重逢的欣悦呢? “皇上……还是不要太伤神了。”张公公叹息一声,燃上香火递给云离落。 当残月看到屋内堂上搁置的牌位,她惊大了双眼,瞬间眼中朦胧一片…… 那牌位居然是…… 无极,我的无极啊!无极的牌位…… 残月赶紧捂住嘴,不发出丝毫声音,泪水扑扑滚落。抽身到转角,无力地蹲在地上。 泪水打湿掌心,沿着指缝滚落…… 她知道,宫里有规矩,但凡夭折的孩子,不可下葬,不可立牌位,不可焚香祭奠。 骨灰是要洒入护城河的,虽说是取意望亡儿早日再投胎,可那只是皇族对外的说法。宫里的老人说,骨灰洒入护城河会化作永世不可超生的亡灵,生生世世保护云国昌隆繁盛。 她以为……她的无极可以得莫大殊荣,以公主之礼下葬皇陵。 牌位是她万万不敢奢望的,一个早夭的孩子,在宫里放牌位是大不祥,更别说焚香…… 他……居然有为无极立牌位,还有为无极焚香火。 他的心,是有无极的,是吗? 那是,他们的孩子…… 心口刀割的痛,终忍不住呜咽出声,哭得双肩颤颤。 “无极……娘亲不是不想为你报仇。” 芷儿……是姨娘的女儿啊!姨娘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唯一一个。 芷儿怎么会成为祈瑞国的公主?难道当初佣兵造反的人,正是芷儿的父亲? 可芷儿既然知道她是姐姐,为什么还要害死无极? 突然的心软,到底是对,是错? 无极,你告诉娘亲! 第38章 刺杀林嫣若 第38章 刺杀林嫣若 残月不知,就在不远处,一人在静静地看着她哭…… 他只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去,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用生锈的大锁锁住宫门,不着痕迹地离开梨园。 没人知道,梨园有无极的牌位。按公主礼下葬无极,已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若此事宣扬出去,待有朝一日,朝廷发生变故,只怕那些迂腐的文臣要怪,是无极带来的灾祸。 他不想,他的女儿背负太远怨咒,来世不得好安身。 残月在梨园一直待到天黑。 擦干眼泪离开时,她已满目冰霜。 好不容易恢复武功,当初为了保护无极。如今无极没了,只为无极报仇。 皇后那边,她下不了手,仇人还有一个。 再没心情去备汤,带着碧芙直接去了林嫣若现在住的殿宇。关上殿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林嫣若见残月来势汹汹,当即怕了,抓住晴衣不肯放手。 “你……皇贵妃娘娘……有什么事么?”林嫣若有些结巴。 碧芙直接出手,晴衣赶紧招架,瞬间两人缠斗起来。 剩下残月和林嫣若,后者吓得躲到桌子后,大喊。 “来人啊!来人!残月!你想干什么!这是我的寝宫,你……你别胡来!我爹可是……可是一品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残月抓起桌上的果子,飞出去直接堵住林嫣若的嘴,她再发不出丝毫声音。 “唔唔唔。” 残月一步步逼近林嫣若,她眼底萦绕的森然杀气,吓得林嫣若汗如雨下。 林嫣若不住后退,撞在墙壁上再无可退,不住摇头呜咽,早已没了往日凌厉气焰。 “休想伤我主子!”晴衣大喊,怎奈被碧芙纠缠,根本无暇分身保护林嫣若。 “喊啊,呵呵……是你的妃位大?还是我的皇贵妃位子大?门外的人,没本宫的命令怎么敢进来!”残月勾起唇角,寒意毕现。 一把抓住林嫣若的衣领,看到她吓得花容失色,残月解恨地笑起来。 “何为自作孽?我们两个到底谁是自作孽?”装着毒药的瓷瓶拍打林嫣若滑嫩的脸颊。 林嫣若吓得面色惨白,不住点头,示意是自己自作孽。 残月冷笑起来,“是我们都错了,我们都罪无可恕,罪孽深重!千不该万不该,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要伤害无极!” 想到无极还不满月就夭折,想到当时自己满怀憧憬地等待无极降生。还有那种热量一点点从自己的体内流逝,那会在腹中游动的小东西就这样从她的身体剥离,而她却无能为力,连保护那小小生命的能力都没有…… 痛,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简直痛不欲生。 残月一把打飞堵住林嫣若嘴的果子,掰开林嫣若的嘴。 “让你这么死,简直便宜了你!”残月恶狠狠地咬牙。 “不要……”林嫣若吓得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跟你争,不该跟你斗,放了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没有伤害无极公主,是……是皇后,我被皇后利用了!我是真的被皇后利用了,真的是真的!” “我以为以为皇后只是给我香料,她说。说那是皇上最喜欢的香。皇后寿宴,有机会接近皇上,为了争宠,我铁定要用那香,皇后就是料定了这一点。她也知道。我们两个素来不和,她又私底下蛊惑我借用立功来邀宠,当时皇上正苦于先皇遗子一事,我就是想,你小产了,就可以为皇上排忧解难了。见你离席,我才会跟上去。我才会才会一时糊涂,要用拳头打掉小公主的!是我糊涂,是我鬼迷心窍。” 林嫣若吓得眼泪扑扑往下滚,花容彻底失色,恨不得叫残月一声“奶奶”,只要残月能饶她一命。 “我承认,我有意伤你孩儿,我也为此很内疚,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是。可是皇上江山不易,若真就毁于你腹中孩儿,只怕你也于心不忍吧?皇上对你那么好不管怎么说,我终究没有害到你的孩子,是皇后利用了我!我也是无辜的!”林嫣若语无伦次的哭喊着。 “别说了……”残月嘶吼一声,甩掉毒药瓶的盖子,就往林嫣若口里灌下去。 她是杀手,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更不知道什么叫于心不忍! 她只知道,有仇必报。 残月将毒药往林嫣若口中灌,晴衣飞身扑来,碧芙竭力阻挡。 黯淡的房间,烛火跳跃,刀剑拼杀,铿锵作响。 宫人们守在门外,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屋内到底发生什么情况。想推门一探究竟,又没人敢得罪那再度成为后宫传奇的女人……月皇贵妃。 大家竖着耳朵听里面的打斗,有人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出院子。 “你个贱人。”林嫣若不住挣扎,毒液沿着她的唇角流下。 “我父亲是。当朝一品,你敢敢杀我!” “贱人!皇上会为我讨回公道!” “我与皇上自小相识。离落哥。离落哥手把手教我习字时,你还不知在哪家青楼为奴为婢,卖笑讨好你的恩客。” 残月抓住林嫣若凌乱的长发,仰头冷笑,“自小相识又如何?有用时奉你为掌上明珠般珍爱,无用时弃如敝屣亦不惋惜。你认为,他会为你伤心?哈哈哈……” 残月扬声冷笑。当年,他那般待她特别,让她一度以为他对她有情,哪怕当年她只是个不知无情为何物的小女孩。当他毫不犹豫将她献给云意轩,他那决绝而毫无转圜余地的冷漠,让她终于明白,在他心里,她根本一文不值。 即便清楚知道,她依旧做着美梦,有朝一日,他荣登大宝,他会携她之手共赏江山如画。 一切只是美梦罢了。 “不离落哥。会救我。”林嫣若固执地摇头,血沿着她的唇角缓缓蔓延。 残月丢掉手中空了的毒药瓶,林嫣若的身子无力地从残月手中滑落于地。 看着林嫣若因痛苦而扭曲的娇容,残月的心里没有预计的兴奋,反而沉重得难以负荷。 “离落哥离落哥说,他会宠宠我,爱我,不再让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苦守空房。两年啊,两年呵因为你,我苦守两年,受尽宫中白眼。空负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先皇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啊。都是因你。因为你。” 看到林嫣若眼角的泪,残月赶紧转身。 这是怎么了?为何心口这么酸?甚至还隐隐作痛?是不是太久没有杀过人,才会这样? “小姐……”晴衣嘶声大喊,本想扑向中毒的林嫣若,被碧芙死死擒住。 “你好狠啊!”晴衣瞪向残月,双眸好似能喷出火焰来。 “她对我家娘娘何时手下留情过!娘娘,万不可心存不忍,否则恶狼反扑,后果不堪设想。”碧芙大声喊。 残月心头一颤,不忍?为何不忍?林嫣若那般恶毒,几次差点害死她,居然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也能痛下杀手。那日在御花园,若不是云离落及时出现,她的孩子还不等死于麝香,便已死在林嫣若那狠狠的一拳。 不能饶了林嫣若,不能饶了她! 残月一遍遍告诉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回头,蹲在林嫣若身边。 “娘娘!我们走吧!别管她了!一会就来人了。”碧芙焦急提醒。 “离落哥救我。”林嫣若痛苦地闭着眼,不住呢喃。大口大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娇俏的容颜。 “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残月说。 “真真的?”林嫣若睁开眼,痛苦中燃起一丝希望。 “忘了你的离落哥,出宫去,自此再不许出现在京城,你能否答应?”如若有人这样子对她说,她该有多高兴啊。她巴不得早些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忘了离落哥不,不!我。不要。”林嫣若不住摇头,血染红她纤白的脖颈。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执着!”一把扼住林嫣若的脖颈,残月狠声质问。 “他说过喜欢我,喜欢嫣儿。” “他若真喜欢你,就不会有皇后,更不会再立我为皇贵妃。” “他只是一时被你迷了心窍,他。终有一日,会再再回到我的身边。况且。况且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我不妨告诉你。”残月靠近林嫣若耳边,“我从五岁起就跟在他身边,我入宫只是他夺得皇位的一步计划,而你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得到他的爱?哈多么可笑,他怎么会爱上一枚已然无用的棋子。” 林嫣若猛地睁大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布满血色,继而却笑了起来,妖娆得好似即将殒落的最后一道夕阳。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丢开那固执痴迷的人,残月起身大步离去。微潮的眼角,是她心底仅存的那丝不忍。 碧芙正准备放火,残月叹息一声。 “就给她留个全尸吧。” “娘娘,碧芙不理解,您居然对她不忍心。”碧芙和残月跃上屋顶。 下面传来晴衣凄厉的哭喊,偌大的院子渐渐人影噪杂。残月有一瞬的默然,顿感身心疲惫。 “她比我还痴。” 若说错,林嫣若没有错,错在那个人给了痴心女人爱的可能,兀自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那个人。 目光飘向遥远的坤乾宫的方向,那一袭刺目的明黄,就要永别了。 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尘封的记忆。 残月早已计划好,杀了林嫣若就与寒刃离开皇宫。 正奔赴赏月阁与寒刃会和,不想在半路遇见白允。 他一身翩翩白衣,就站在必经之路上,好似等了许久。 “负罪潜逃?我不会让你得逞。”白允淡淡一笑,清隽的面容好似暮春三月。 残月冷眸如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白允向前一步,长发张扬,“若不是两年前我受奸人诡计,怎会让你苟活到今日!” 第39章 留个全尸 第39章 留个全尸 “废话真多!”残月直接出手。 碧芙也不懈怠,与残月一起攻击白允。不想两人合力对付白允,还是很吃力。 泛黄的树叶纷纷飞落,被翻涌的杀气席卷,抽打在脸颊上,一阵阵刺痛。 “白允!住手!”一声大喊,一道华丽的身影,飞扑而来。 眼见着双方的打斗就要伤到那扑来的人,双方赶紧收手,内力猛烈反噬,震得白允和残月都口溢鲜血。 “公主……”白允赶紧将皇后扯到身后。“很危险!” “她是我姐姐!”皇后眼泪汪汪地望着白允,那可怜的小模样,真真让人心疼。 “什什么?皇上的女儿?”白允愣住。 “是前朝长乐国公主!”皇后推开白允,走向残月,“姐姐,我不会让白允伤你。哥哥的死。就当是偿还父皇欠长乐国主的血债。我们楚家,对你有愧。” 残月眉心一跳,皇后那楚楚可怜又无辜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人一阵心惊肉跳。 是真的在为她解围?还是。 残月不想深究,只想争分夺秒,尽快离开皇宫,以免多生枝节。 林嫣若的父亲,一旦得到丧女消息,会让她葬身皇宫。 一把拉住碧芙,正打算去赏月阁,不想寒刃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寒刃大哥。”碧芙呼唤一声,寒刃好像听不到般,依旧看着残月。 “你怎么了?”残月擦去唇角的血痕,望着寒刃,心下翻涌不定,“不想一起走了么?再不走,就没时间了。” 远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哨声,寒刃眼角一收,冷沉的目光逐渐投向皇后,杀气逐渐汹涌。 就在寒刃向皇后出招时,残月惊叫一声。 “不要,求你,放过她。”一把抓住寒刃,心被生生撕成两半。 那是姨娘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能伤害,虽然不知寒刃为何要杀她。 寒刃居然推开残月,一步步逼近皇后,白允赶紧挡在皇后身前,气势萧杀。 “皇后娘娘可知道良国?那个被祈瑞国和云国合力灭掉的国家,最后被你们祈瑞与云国瓜分的肥沃土地。”寒刃抓紧剑柄。 “白允。我怕。”皇后紧紧抓住白允的手臂。 下一秒,白允和寒刃缠斗起来。 残月一头雾水,也赶紧出招帮寒刃。碧芙机灵,擒住娇弱无力的皇后,威逼白允束手就擒。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不知何时就隐身在附近的灵伊,跳了出来,大喊一声,“皇上有令,伤皇贵妃者,杀无赦!” 灵伊攻击向白允,寒刃得空,攻向皇后。 千钧一发之际,残月飞身扑向皇后,用自己的胸膛去挡寒刃那致命的一剑。 就在此时,一抹玄色闪过,几枚寒光闪闪的银针,射向寒刃的长剑,乒乒乓乓几声脆响,寒刃的长剑偏离了轨迹,但还是传来长剑刺穿肉体的刺耳声。 残月吃惊地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高颀身影,缭绕的长发,散开一片混着血味的薄荷香。 是他。 怎么会是他? “啊……”皇后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落哥哥”皇后推开痴怔的残月,扑向云离落,泪水奔出眼眶。 牢房。 到处都是发霉的腥臭味,像极了住了数载的密室……人间炼狱。 厚重的铁门,将残月隔离在密不透风的石室中。外面隐约传来,犯人痛苦的呻吟。 在这样一个只有一豆烛火散着微弱光芒的夜晚,那是多么可怖的声音,好像死亡迫近的脚步声。 死亡。 就是她的结局吧。 若不是云离落强行帮她控制阎王令,早已成为黄土一捧。 心房深处,传来一阵隐痛。对他,还是没有完全死心吧。 不然,每逢想起他,为何心都会隐隐作痛? 他的伤势如何了?寒刃那一剑即便被他的银针打偏轨迹,依旧力道十足地刺入他的肩胛。 穿透他身体的一剑。 亦如三年前,她为他挡的那穿膛一剑。 那是穿心的疼痛,她的心却是甜的。当时,她还回头对他笑,还问他,“有没有伤到你?” 隐约看到他潮湿了眼角,飘零的身体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那一刻,她的心暖到骨子里。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全是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今天,他为了她挡了一剑。 他也有回首,也有淡淡的一笑,抿动的薄唇好似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晕倒在皇后怀中。 皇后哭得凄厉的声音,恍若还在耳边,“快快宣太医啊。宣太医啊!” 他现在怎么样了? 残月趴在铁门上巴掌大的窗子向外看,只能看到破败不堪的牢房。 “有人吗?有没有人?” “叫什么叫!”窗口猛然出现一张不耐烦的脸,吓了残月一跳。 “皇上。我,我口渴了。”仓猝问狱卒他的情况,肯定会遭来一顿白眼。 “都要死的人了!事咋还这么多!”狱卒踹了一脚牢门,准备走开。 “我”残月赶紧摘下手腕上的玉镯,从窗口送出去,“小小意思。” “太后有令,谁若对你通融,那是要掉脑袋的!别给我惹麻烦,赶紧回去睡觉!”狱卒即便心动,也不敢去接。 “好歹也曾是妃子,就倒些水去吧。”传来一道低犷的声音,狱卒当即恭敬起来。 “肖统领怎么有空来天牢,真是稀客,稀客。”牢头赶紧亲自恭迎。 “只是路过进来瞧瞧,你们都忙去吧。”肖冀缓步走过来。 残月赶紧躲身到一侧。他已升到统领了!官复原职,指日可待。肖冀是个良才,云离落怎么舍得浪费。 牢门被人打开,显然是肖冀的意思。 是太后下令抓的她,肖冀用什么办法让牢头开的牢门? 狱卒将一壶水放在屋内的桌子上,之后退了出去。 牢门没有关,嬴弱的灯光流泻进来,他就站在光影中,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 “不是渴了吗?”肖冀沉声说。 残月有些尴尬,站在角落不动。 肖冀也不说话了,也就站着。腰际上挂着的龙纹玉佩,散着莹润的光芒。 那是皇上所赐。让他用这块玉佩,进来天牢,帮忙探望一个人,一个他不是很待见的女人。 “皇上。”残月嗫嚅开口。 “昏迷未醒。” “啊,这样啊。”好似松口气,心又提了起来,“太医怎么说?” “血气过虚所致。” 血气过虚。 “孙太医供认不讳,皇上长期取血,才会导致血气虚弱。”肖冀扫了残月一眼,目光轻鄙。 残月心头一颤,鼻头酸涩,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长期取血为了她。 他这又是何苦?明明不爱她,伤害她,为何还要为她做这么多? “红颜祸水,果不其然。”肖冀闷哼一声,“先皇在时,你便侍宠生娇,如今更是。居然胆敢明目张胆杀害林妃娘娘,她的父亲林丞相,正跪在坤乾宫外,求皇上太后将你斩立决。” 残月不为所动。杀死林嫣若注定死路一条。可她没想过,在与寒刃逃出皇宫的途中会有白允挡路,更没想到,皇后会突然出现,发生寒刃刺杀皇后一幕。 “寒寒刃呢?他。也被抓起来了吗?”残月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忍住眼泪。 当时情况突然,太后带着一大群人来擒拿她。她的注意力又都被云离落吸引,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被五花大绑送入天牢。更不知道寒刃是否也被抓。 肖冀神色有些困惑,“寒刃?” “就是。除了我之外还抓了谁?”寒刃是影卫,肖冀怎么可能认识。 “没有人了。都说有刺客,许是逃了。你们一伙?” 寒刃逃走了?残月心下暗喜。 “太后已下令,明日午时,处你斩立决。” 听到这个消息,残月笑了起来,“早就该死的人了,却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走到桌旁,倒杯水,有股子灰土味。这是牢房,这样的水已是再干净不过的了。当年在人间炼狱,喝的那可都是山壁上流下的水,里面有一股子树叶草根腐败的酸臭味。 “你的罪孽,死千遍万遍也不足惜。”肖冀的口气缓和许多,说起这话倒有几分像是玩笑。 “是啊!还真是罪孽深重呢!又有几个女子,喜欢满手血腥呢?”残月看向自己纤白的玉手。多漂亮的一双手,细长优美,只可惜杀戮太多。 许是报应吧,不然她的无极,怎会胎死腹中。 “就是有这样的女子,为了一己私欲,视人命如蝼蚁,玩弄权术,翻云覆雨,以为祸众生为乐。”肖冀走过来,也喝了杯残月倒的水。 “你说,人们该赞西施,还是指责她勾。引夫差,毁了一个国家?”残月抓着水杯的手开始收紧。 她所做的一切,所有的罪孽,都拜一个人所赐。是他,是他让她成为杀手,是他将她送入皇宫。 一道道的密令,铲除异己,为祸后宫,迷惑君王……都是为了他。 明日,她将被斩立决。杀害林嫣若本已是死罪,皇上又损害龙体为她取血,更是罪加一等。 幸好,寒刃已逃脱。 “你不是西施。”肖冀放下杯子,看着残月的目光却深沉了几分,“几次接触,让我觉得,你并不像众人口中所传的那么恶毒。” “不早了,你回去吧。”残月转过身,背对肖冀。 她与肖冀,没有什么交集,不必对他诉说太多。他也没必要知道太多。她的故事,都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肖冀起身,她没有回头,说,“想说声谢谢。” 肖冀愣住,有些不解。 “那次在宫门口,谢谢你……帮我找太医。” 肖冀失笑,“真没想到,我恨你入骨,居然有一天,你会对我说谢谢。” “你没有错。”残月说。“你是忠臣,而我在你们忠臣眼中是奸妃。你恨我,理所应当。” “那你呢?你觉得你自己有没有做错过?”他突然反问。 第40章 她的名字长乐菱婉 第40章 她的名字长乐菱婉 “待皇上醒来,转告他,梨园的梨子熟了,摘下来放在窖里,冬天的时候可以熬些糖梨水。他……一到冬天,嗓子不好。” 残月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肖冀迟迟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轻声说,“原来……像你这种人,也有真情。” 这晚,注定是不安宁的一夜。 肖冀离去不到一个时辰,皇后盛装驾临。 狱卒哪里敢怠慢,赶紧按照皇后要求,打开了残月的牢门。 “都下去吧。”皇后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恭敬退下。 不大的牢房内,只剩下残月和皇后两人。 残月望着她,一时无言…… “姐姐……”皇后呼唤一声,上前抓住残月的手。 残月漠然挣脱,侧身,看向昏黑的角落。 皇后清亮的眸子泛起一抹轻愁,“不想我们相别十二年,还能再遇。母后和我,都以为姐姐在那场战争中……” “母后哭了好久,好久,不管芷儿怎么劝都劝不好。”说着,皇后的眼中泛起一层泪光。 “每年梨花开,母后都站在树下仰头看,自言自语说……婉儿最喜欢梨花,今年梨花又开了,婉儿会在哪里看梨花?姐姐可曾也站在梨花树下,这般情真意切地想念过母后呢?” 婉儿……残月心头一酸,泪水不经意间盈满眼眶。 好陌生的名字,今天要不是皇后提起,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长乐菱婉。 “不要说了!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证明自己的清白么?就是因为姨母,我选择放了你了啊!为什么还要对我提起这些!我不想听,一点都不想听!” 残月抱住头,不住摇。不管怎样,无极的死,皇后都脱不了干系,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就是因为姨母,最后时刻,残月宁可选择杀害林嫣若,放皇后一马。皇后如今提起这些,只会让她的心对皇后产生一丝割不断的情愫。 毕竟……皇后的姨母的亲生女儿啊。 若她亲手杀死了皇后,姨母该有多伤心。 而这些正是残月不想面对的心痛,抉择往往让人的心撕裂的剧痛。 “姐姐,你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羡慕你么?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 皇后的眼底漾起哀伤,“只是将军府的小姐。姐姐你知道么?他们都说我们长得好像好像,可却在背后笑我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就像您的母妃与我的母后,明明是亲姐妹,你的母妃当时是高傲尊贵的娘娘,而我的母后只是一介妇人。” “后来……我的父亲做了皇帝,你的父亲成了败寇,姐姐你不知所踪,我成了公主。这就是命运吧,姐姐?不想十多年后,我们再见,我是皇后,你是贵妃,呵呵……我尊你卑的转变,姐姐可习惯?” 皇后低声啜笑起来,接着又落起泪来,“姐姐可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为什么您的母妃和父皇从不待见你么?为什么疼爱你的只有我的母后?” 残月身形一晃。皇后说的没错,一直以来,她都为此有所困惑。 父皇很爱母妃,宫门大破那日,父皇选择带母妃逃出皇宫,却将她落在深苑,这不是身为父母能做得出来的事。 幼小的时候,她就知道,父皇母妃对她,不仅仅是漠然,更有厌恶。 皇后不选择说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残月,等待残月迫不及待的追问。 残月中耐不住心底的困惑,嗫嚅开口,“为……为什么?告诉我。” 皇后掩嘴轻笑起来,好似在嘲笑残月的愚昧不知。笑了一会,才微抬美眸,端端地看向残月,说。 “因为姐姐和我是一个母亲啊!当初姐姐口口声声唤作母妃的人,那才是姐姐的姨娘!而那被姐姐唤作姨娘的人,才是姐姐的生身母亲。” “不……怎么会?”残月难以相信,不住摇头,“若姨娘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怎么可能是公主!你骗我!姨娘那么疼我,她不会骗我……”她不敢相信,最最相信的姨娘,居然隐瞒她如此之大的秘密。 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对自己最真实的人就是姨娘,万万没想到,姨娘也骗她! 不!一定不是这样,即便她不被父皇母妃待见,姨娘也不会是她的亲生母亲。若姨娘是生母,那亲生父亲…… 难到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个人值得她相信了吗?为什么都要骗她? “姐姐,母后也是不得已啊。” 皇后抱住残月,泪水扑扑滚落,“是长乐先皇酒后乱性,强要了母后……事后长乐先皇本想纳母后为妃,遭到你母妃的强烈反对,长乐先皇为讨你母妃欢心,便将母妃指给了我父皇,也就是当时的楚将军。不想母后已有身孕,你母妃入宫多年一直无子嗣,这才将你过继膝下。” 残月推开皇后,“对我说这些做什么?告诉我,我们是一个母亲的亲姐妹?告诉我,你伤害无极,也可以被我原谅?” 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妃和父皇那么厌恶自己。她是父皇酒后乱性的结果,是耻辱啊! 从没想过,一直自认为高贵的生命,居然如此卑贱。 “我没有!姐姐,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害无极啊!姐姐是你误会芷儿了啊!”皇后紧紧抓住残月冰冷的手。 “芷儿今天来,是想帮姐姐逃出这里!姐姐会武功不是么,用我做人质,刀子我都带来了,为今之计,能救姐姐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说着,皇后从怀里掏出刀子,握住残月的手,比在自己纤细的脖子上。 “姐姐,那个叫寒刃的人,他说会在宫外等你。” 寒刃! 残月终于找回了灵魂,抓着匕首的手一紧。 逃出去……寒刃在宫外? “真的?”残月目光一凌,凝视皇后。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亲姐妹啊!母后临终前,一直念着姐姐的名字。难道姐姐就不想去母后的墓前看看母后吗?” 残月死死咬住嘴唇,唇上一抹殷红的血珠子赫然醒目。 通红的眼眶噙满泪水,一把揪住皇后的衣领,将皇后带入怀中,匕首紧紧逼住皇后的脖颈。 “来……来人,救命……救命啊……” 皇后的呼唤引来众人,一帮人看到皇后被擒在残月手中,均吓得面如死灰。 残月压着皇后出了天牢,沿着宫墙一路奔走。 没有看到寒刃,却看到白允一身白衣,遥遥等在前方。 后有追兵,前有拦路。 一见这情况,残月心下一怵,还不待更多反应,只觉胸口吃了一记重力,浑身再动弹不得。 吃惊地看向怀中的皇后,皇后的手指在停留在残月的胸口,皇后笑得灿若娇花。 “姐姐,忘了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皇后压低声音在残月耳边。“凭什么你一出生什么都比我好?母后也最疼的是你?宫门大破那日,母后想去找你,是我哭着拽住了母后。” 皇后低笑着,声音微狞,“将军的女儿怎么了?母后是被先皇强迫指婚又怎样?这都与我无关,凭什么母后因为这些不是我造成的原因而不待见我?我好恨。” 残月惊得眸若铜铃。虽然那时的记忆已经多数模糊,但犹记得当时,她对这个小妹妹打心眼喜欢。 万万没想到,这个妹妹对她…… “恶毒。”残月吃力地挤出两个字。 “是。我承认,我恶毒。可我这种恶毒的女人,最后却成为了胜者!姐姐,我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公主,更贵为一国之母。而你呢?什么都没有。” 最后几个字,皇后一字一顿,慢慢吐出。 “姨娘是个善良的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不,应该说,你与你的父亲是同一种货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鸡鸣狗盗之徒。” “呵呵……随你逞一时口舌之快。”皇后也不恼。 白允见皇后得手,当即飞出银针,一边刺伤残月,一边解开了残月的穴道。 “公主,可有伤到你?”白允飞过来,关切地上下打量皇后。 皇后却厌烦地推开白允,瞪向倒在地上痛苦的残月,低声讽道,“这是天意,怪不得你我。是老天不允许这个世间你我共存,不然事隔多年,我们不会再相见。” “公主与她果然认识?”白允神色困惑。先前还以为姐妹相称只因共侍一夫。 皇后并未理会白允,而是蹲在残月身边,小声说。 “姐姐,母后会在地下等着与你母女团圆。”皇后一手按住银针。刺入残月穴道的银针插得更深,痛得残月汗水淋漓。 “不如杀了她,以绝后患。”白允不明白,为何皇后不下杀手。 “我要让皇上亲自下令杀了她!毒害宰相之女,如今又来一罪……挟持皇后,看皇上还用什么理由偏袒你!” 就在这时,官兵追来,皇后赶紧柔弱又可怜地倒在地上。 官兵擒住残月,皇后还做足了悲切不已,为残月苦苦开脱的嘴脸。 次日,就在残月要被押去斩首时,突下圣旨。 皇上亲笔御书,罪妃残月,处以火刑,午时行刑。 坤乾宫内。 云离落靠在龙榻上,望着窗外飘零的景色,心底翻涌的那股莫名情绪,让他几近无法掌控。 祈瑞国的使者……白允,跪在外面咄咄逼人,非要他做出决定,为皇后讨回公道。 云离落心知肚明,白允是想新仇旧恨一起算清。可不管是新仇还是旧恨,他都注定输的一败涂地。 “皇上……”张公公轻轻呼唤他一声。 云离落回神,看向好像又老了许多的张公公。 “什么事?”见张公公一脸为难,他问。 “朝中的大臣听说……”张公公顿了顿,“皇后被劫,纷纷跪在宫门外,求皇上……” 云离落第一次感觉如此疲惫,伤口隐隐作痛,他换个姿势靠着。 第41章 火刑 第41章 火刑 “朕不过刚说了一句,让太后酌情处置她。”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保住残月……只怕他无能为力了! 仅仅一个能代表祈瑞国的使者还不算,现在连整个云国的朝臣也来跪求。 “问问……去去,张公公你去问问……咳咳咳……”云离落咳嗽起来。 “皇上,皇上小心龙体啊。”张公公赶忙上前帮云离落抚背。 “你去问问他们……咳……已经斩立决了还不够么?到底还在求什么?”云离落推开张公公,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是是……老奴这就是去,皇上……小心龙体啊。”张公公不敢怠慢,赶忙出去。 待他再回来时,云离落脸色很难看。张公公悄悄偷瞄一眼他阴冷的脸色,还哪里有胆量主动开口回禀。 云离落深吸口气,“说罢。” 他知道,那帮人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她。 “回……回皇上,”张公公跪在地上,“使臣说……必须处以火刑,方能得见我云国与祈瑞百年修好之决心。不然……” “哗啦”一声,云离落一掌打飞身侧的烛台桌椅,吓得张公公抖若筛糠,噤若寒蝉。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朕若不答应他又如何……”云离落吼起来,最后忍不住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皇上……大局为重啊。”张公公匍匐于地。 “呵!大局……”云离落闷笑起来,“两年前朕能让残月避过一劫,今日一样可以。” 他阴冷的凤眸微眯,薄削的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好似心下已笃定了一个主意,任谁也无法扭转。 他唤张公公靠前,附在张公公耳边,小声交代…… 午时降至,残月被狱卒押出天牢。 望着瓦蓝的天空,残月的心底莫名的留恋起来。 人……终究还是会对死亡有些恐惧的吧。 火刑,这就是与他相伴十余年,给她最后的结局?她的性命,终究抵不过他对国家安定的欲望。 走向刑场,周遭的宫女内监,纷纷向她唾弃。 “狐媚子!早就该死了。” “也太歹毒了!皇后宅心仁厚,好心去探望她,她居然行刺我们的皇后娘娘。” “妖媚惑主的贱人,怎么才是火刑?凌迟百次也为过才是!” …… 诸多此类的言语,太多太多,残月早已司空见惯,更何况是当下? 所有谩骂,鄙夷,嗤讽……统统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了。 她就要死了啊,再也听不到这些了。 忽然想清清楚楚地,听到更多更多,人们对她的评价。哪怕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的嘴脸,忽然都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她望向挤满人的刑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头脑是从没有过的清晰。 心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连个来送行的熟人都没有。也是啊,她身为影卫,本来就没有朋友,何况成为妖妃后,在被皇上下旨诛杀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巴不得与她划清界限,怎么还会来送行呢。 太后凤体欠佳,没有来观刑。 皇上有伤在身,更不会奔波到煞气慎重的刑场来。即便想来,或许他应该想来,残月这么想。他是来不了了,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挡在他面前,阻止他来。 今日监斩的人……正是在后宫口碑极好的,善良又仁慈的皇后娘娘。 残月心下冷笑,既然善良,怎会来做监斩?就不怕鲜红鲜红的血光,灼伤皇后高贵的双眸? 再冷眼看向刑台之下,愚昧的人们已跪地高呼“皇后万福金安”。看看那帮臣服的嘴脸,多么让人作呕。 那位仁善慈悲的皇后,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扑向绑在柱子上的残月,泪水婆娑。 “姐姐……” 皇后欲语先凝噎,擦了擦潮湿的眼角。 “姐姐……你好走啊!” 悲悲戚戚的一声呼喊,真是唤得人心头酸之又酸……好一个姐妹情深的画面。 多么让人恶心的嘴脸。 残月闷哼一声,侧开脸,借着柱子的高度,看向遥远的远处…… 她没有看到寒刃,没有看到灵伊,哪怕是厌恶她的风吟也好……他们都没有来。 真的,从没想过,自己在这个世上会如此孤单,孤单到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就在她即将收回目光时,无意间看到静静站在人群外的肖冀。 他现在是御前侍卫首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四目交接,目光沉寂如水,不带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望着…… 肖冀唇角抽动,好似要说什么,犹豫又挣扎,最后还是张开口,唇瓣安静地动了动。 残月眉心一收,心砰砰乱跳,赶忙收回目光,微低下头。 “母妃……” 远处传来清脆的哭喊声,残月仓皇抬头,一抹水粉色的小身影,哭着跑向刑场。 是甜儿。 残月的心,狠狠一揪,两行清泪悄然滚落。 “不要烧我母妃……”甜儿挤向人群,远处追来一大帮宫人。 “回去……甜儿……”残月嘶声大喊。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跑来这里? 她今日若真有不测,甜儿对自己这般情深,会让她今后在宫里无法生存。皇后首先就不会放过甜儿。 残月寻向肖冀,向他投去祈求的目光。 肖冀会意,赶忙上前拉住甜儿,不顾甜儿的挣扎,撕咬,硬是捂住甜儿的眼睛和嘴,将甜儿交给追来的宫人们,然后硬带下去。 皇后掩嘴低笑,回头看向残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姐姐来世上这一遭可真可怜,最后只有个小女娃来哭一哭,送一送。”她向前走几步,仰头望着绑在高处的残月。 “本宫只让白允跪求皇上,用两个邦交为要挟,皇上就下旨处姐姐火刑了呢!本宫还以为皇上对姐姐多么的情深,最后……还不是为了皇位,为了大好江山,弃美人于不顾了。呵呵……他的情义,也不过如此。” 残月抓紧双拳,牙关紧咬。 “不是芷儿狠心,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这是后宫的生存之道。姐姐……你怪不得任何人。” 残月抓紧的拳,指甲陷入皮肉,滴滴鲜血落在下面的干柴上。 “要怪……姐姐只能怪自己不够狠心。”皇后阴冷啜笑起来,“我现在是皇后,堂堂祈瑞国公主,而你……将死之囚,你这一辈子,都只能被我踩在脚下了!” “母妃疼你爱你,一有空便入宫陪你,将我丢在将军府不管不问。”皇后踩着台阶,靠近残月,附在残月耳边,轻轻说。 “不妨告诉你,母妃的最后一程,是我亲自送走的。”她当下的笑靥,恍若一只从地狱走来的恶魔。 “你!”残月咬牙瞪向皇后,愤怒让她青筋暴起,恨不得当下就杀了皇后,可不管如何挣扎用力,她都靠不得皇后分毫。 “楚芷儿……”残月愤怒的嘶吼一声。 “母妃就在我的手下,活活闷死了。呵呵呵……”皇后狰狞着眉目,双手交握,好似想到了当时惬快的时刻。 残月的心被生生撕裂。姨娘那么善良,芷儿怎么忍心……到底是怎样的恨,怎样的人才下得去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喊有何用?呵呵……你的无极会活过来么?”皇后掩嘴笑得双肩颤颤,“是我利用林嫣若给你用了麝香又怎样?那个蠢女人,和你一样,毫无头脑。” “啊……”愤怒的嘶吼,划破天际。 皇后向身后的内监使个眼神,内监高唱,“时辰到,行刑。” “姐姐……若有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皇后盈盈落泪,哭的好不悲恸。没人看到广袖之下,她笑得邪佞的面孔。 “若我不死,定当浴火重生,此生与你纠缠,至死方休。” 缭绕的火焰,熊熊燃起,只一瞬,火光便吞没了残月的身影…… 只余下她最后的嘶吼,响彻云霄,震得天边飞翔的鸟儿,惊叫蹿飞。 庄严萧穆的坤乾宫,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云离落披着长袍,站在窗前,飘零的枯叶,模糊了远方高耸的宫墙…… 一直没有勇气看向刑场的方向,待真正鼓起勇气,看到的却只有深远的蓝天,还有长鸣而过的鸟儿。 他身后的桌上放着香炉,最后一抹火星熄灭,烟灰跌落而碎。 到行刑的时辰了。 心底传来的剧痛,竟比伤口更剧。 他高颀的身体一晃,撑住桌子才能站稳…… “皇上……”杨晚晴站在珠帘后,隔着一片七彩流光,深深望着他孤落的背影。 她本不想打扰他的安静,可看到他勉强支撑身子,也要望向窗外,明明很担心却又不得不做出置若罔闻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种无奈的痛,有多难熬,她再清楚不过。 云离落没有做声,也没有回头。 杨晚晴紧紧咬住嘴唇,怨恼自己方才的行为只会让他厌烦。在他面前,一直维持几近完美的形象,不容有任何瑕疵存在。 正准备悄然离去时,凝寂中传来他干哑的声音。 “到底……什么是爱?” 杨晚晴诧异地看向他突然显得有些脆弱的背影…… “臣妾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臣妾觉得,不顾一切为一个人好,就是爱。”杨晚晴弯起唇角,想笑,心头却是那么苦涩。 “晚了吧。”他悠悠叹息,尾音颤抖。 “只要发觉,就不算晚。” 杨晚晴也看向他看向的方向……已经行刑了。 他发现自己的心,却没有冲出去,没有为了心中所爱抛弃万里江山。 这是残月的幸,还是不幸? 低头间,杨晚晴落下泪来。“臣妾为她高兴,也为她感到悲哀。” “何出此言啊。”云离落努力仰起头,不然总觉得眼角好像有热热的东西要涌出来。 “臣妾与她没有太多接触,不过臣妾知道,她深爱着皇上,那种爱很疯狂,就像飞蛾扑火,热烈而决绝。而最后……” 第42章 饮我忘川水,不识断肠人1 第42章 饮我忘川水,不识断肠人1 杨晚晴的声音僵住,泪水终于彻底模糊视线,“她……只有一死。” 这就是帝王之爱么? “皇上!”杨晚晴噗通跪地,“您忘了虞淑妃了吗?先皇为了皇族名誉,处死虞淑妃后换来什么?白日朝堂的风光终究抵不过长夜难眠的纠肠思念,最后只求一记毒药以做解脱。” “放肆!”云离落一把打翻桌上的青花瓷,吓得杨晚晴娇躯一颤。 “臣妾只是想提醒皇上,江山固然重要,而您的心呢?您的心就不重要吗?现在去还来得急,可以救她!皇上……切勿追悔莫及啊……” 杨晚晴终于喊出心底的话,虽然字字锥心,但终于痛快了很多。她这一生,从不曾用过这么大声,这么失态说过话。 原来,发泄后,心痛真的缓解很多。 她要让她心爱的男人明白,他的心早已深深爱上那个女子。 残月若死了,她相信,他俊颜上本就稀少的笑容会自此绝迹,他的心也会变得更加冷硬孤凄。 只要他能开心,她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云离落发了疯似的打翻周边所有东西,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胸口明黄的内衫,渗出一大片殷红的血…… “救得一次,保不住第二次。她的敌人,是一个国家。她只是……一介女流。” 他无力的声音,那么的无措彷徨。墨黑的长发垂落,隐在暗影中,他俊逸的脸庞,滴落的晶莹,在光可鉴人的青石砖上绽开一朵淡淡的水花。 “皇上就忍心……让她死?”杨晚晴跪坐在地。 突然觉得自己也很可悲,深爱的男人,居然这样的狠心。有朝一日,是否也会落得和残月一样的下场? 或许……更惨吧。 “我不会让她死!她不可以死!她的命是朕的,朕不允,谁都不能让她死!” 他突然吼起来,吓得杨晚晴脸色惨白。发现他伤口裂开,赶紧扑上去试图包扎,却被他一把推开。 “就这样,就这样舒服很多。”他低吼。伤口痛些,他的心痛便减轻很多。 “皇上,这又何苦啊?”杨晚晴掩嘴痛哭起来。“难道……难道就没有两全之策吗?” 良久,他才开口。 “有。诈死。” 杨晚晴的哭声戛然而止,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诈死?” “她……”他仰头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勾起的唇角在笑,墨黑的凤眸里悲伤泛滥。“自由了。” 张公公在坤乾宫门口跪下,三步一叩,九步一跪,这是罪臣觐见皇上的大礼。待磕头到殿内时,张公公的额头已鲜红一片。 云离落听张公公回来了,赶忙跑出去,杨晚晴也跟上。 见张公公神色愧欠,见小泉子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檀木盒子,他笑了。 “张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云离落亲自上前搀扶,张公公却哭着挣开,固执地更卑微地跪在地上。 “老奴无颜面对皇上。” “这……这是怎么了?”云离落勾起唇角,笑意微微发颤。 不知为何,一向少笑的他,现在特别想笑。总觉得张公公要跟他开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小泉子捧着盒子也跪下,盒子高高举过头顶,“皇上节哀。” “节哀?朕为何节哀?张公公!你快告诉朕,事情办得如何?你送她去了哪里?可否安全?保证只有亲信知晓,不会泄露她的行踪?” 云离落又去搀扶张公公,张公公却大哭着匍匐于地。 “老奴有付皇上所托,没能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老奴求死谢罪,还望皇上成全。” “哈哈哈……张公公,杨良妃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无需刻意隐瞒。”云离落仰头大笑,一扫方才的悲伤,高兴得好似换了个人。 “皇……皇上。”小泉子诧异地看着云离落,哆哆嗦嗦地说,“皇贵妃……这就是皇贵妃的……骨灰。” 骨灰……骨灰?骨灰!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就呼吸声都变得异常刺耳。 有血滴落的声音,绽放一朵一朵妖冶红梅。在那刺眼的光影里,窒息在死寂中蔓延…… 杨晚晴吃惊地看向云离落。他怎么这么安静?安静得好像死去了一般,只是死死盯着小泉子高举的骨灰盒,许久许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杨晚晴伸出手想唤一唤他,她好担心他,他身上还有伤,如今已裂开,不断有鲜血流出来。她的手却在距离碰到他咫尺处僵住。 她从没见过如此这般的他,莫名的恐惧填满心间,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这只沉寂的猛兽会不会爆发。 周遭的宫女太监,早已跪了一地,各个噤若寒蝉,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本还晴空万里,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消刻骤雨如期而至。 震耳的雨声,凉风瑟瑟,无情捶打伤心绝透的人儿。 “皇上,皇上……”张公公在风雨中苦苦呼唤,跪爬到云离落脚下,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哀求道:“皇上保重龙体啊,快进屋吧。” 云离落一动不动,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依旧死死盯着高举在小泉子手里的骨灰盒…… “皇上……进去吧。”杨晚晴跪在雨水渐湿的台阶上,哀声苦求。 沉寂,再沉寂,雨水敲击万物的声音,恍如震耳般响亮。 “啊……”划破天际的一声怒吼,云离落一把抽出附近侍卫腰间的长剑。 滂沱的大雨中,一阵明晃晃的剑花甩得眼花凌乱,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叫,宫女太监一个个横倒于地。 雨中,血光喷溅。染红地上积水,沿着台阶蜿蜒而下…… 小泉子吓得还来不及求饶,长剑已扫过他的咽喉,一条细长细长的血痕,绝情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云离落一把接住小泉子手中的骨灰盒,紧紧抱在怀中。他紧绷的俊脸,阴霾密布,幽深的眸映着鲜妍的血光如嗜血残佞的猛兽。 他提着滴血的长剑,缓缓逼近已吓得跌坐一旁的张公公。 即便张公公早已有求死之心,但面对死亡的逼近,还是吓得老脸颤颤,一片惨白。 雨水彻底湿透张公公的衣帽,花白的头发粘在脸颊上,格外的苍老狼狈。就像风雨中的残叶,已是濒临风烛残年。 杨晚晴早已被遍地死尸,血流成河吓得花容失色。见云离落欲杀张公公,强按耐住恐惧,跪地祈求云离落。 “皇上……皇上,不要啊。张公公自小就伺候您,对您忠心不二,您不能杀张公公啊。” 杨晚晴早就知道,在云离落的心里,张公公就像至亲。打小就伺候他不说,还伺候过虞淑妃,深得虞淑妃信任。在虞淑妃将死之前,更是将云离落交给张公公照顾。 云离落被封王后,便搬出皇宫居住,张公公为了帮云离落探听宫内消息,便留在了皇宫。 名义上,他们是主仆,可在感情上,更胜祖孙。 若云离落一时间冲动,真的杀了张公公,无疑是让他的心再添一道深深无法愈合的伤口。 “皇贵妃不能死而复生,皇上……皇上就饶了张公公失职吧。”杨晚晴的苦苦哀求,只换来云离落无情的一脚。 杨晚晴痛苦闷哼一声,歪倒在一侧的大雨中,痛得再也起不来身。 “老奴谢良妃娘娘。老奴一心求死,还望皇上成全。”张公公跪地磕头,不再畏惧死亡。 云离落紧紧抓着剑柄,骨节泛白,咯咯作响。怀里紧紧搂着的盒子,硌得胸口伤口剧痛,仍不忍放松分毫。 那是月儿……月儿残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怎么舍得放松一点点?只是抱得再紧,也感觉不到月儿身上丝毫暖意了。 “老奴不是失职,老奴是抗旨不遵。”张公公直言道,“皇贵妃活着,是对皇上,对云国最大的威胁。皇上为了她,几乎将整个江山置于不顾之地。老奴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皇上身上就是掉一根头发,老奴心里都心疼不已,更何况……” 说着,张公公已老泪纵横。 云离落的心撕裂般剧痛。月儿在火海,该有多疼?她一定很怕,她表面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胆子很小。 长剑划破空气,直指张公公脖颈。却在距离张公公脖颈咫尺处僵凝,他再使不出丝毫气力刺下去。 小时候,张公公趴在地上,供他骑马的情景浮现眼前…… 那时候,张公公累得满头大汗,依旧跟着他清脆的笑声笑得很开心很满足。 那一年,母妃失踪,本就很少见到的父皇更少来探望他了。母妃失踪宫里流言四起,因母妃得宠而众星捧月的他,一下子失去所有宠爱,更受平日里嫉恨母妃的嫔妃排挤,蛊惑皇子公主们对他肆意打骂,就连那些攀高踩低的宫人们也欺凌他。 皇子失势的日子,连狗都不如。 没人理会他的感受,更没人关心他的温饱。本还对他忠心的几个宫人,见他失势都去另寻出路。只有张公公,依旧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 冬天没有冬衣,木炭供给也不足。一到晚上就冷得睡不着,每每这时是张公公紧紧抱着他,陪他入睡。冻得张公公满身冻疮,还笑着安慰他,“小皇子,快快睡。睡醒了,娘娘就回来,皇上也来探望皇子了。” 御膳房经常送来酸臭的饭菜,根本没法下咽。他饿得昏昏欲睡,张公公便去御膳房偷吃食,有一次被发现,被御膳房的太监们打得头破血流,肋骨也断了。当张公公被抬回来时,他染血的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他最喜欢吃的芙蓉糕…… 那一次,他失声痛哭。在张公公期盼的目光下,混着泪水将芙蓉糕塞在口里,努力嚼得津津有味,仍止不住泪水泉涌。 那一次,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做人上人,绝不会让张公公再跟自己受苦。 第43章 饮我忘川水,不识断肠人2 第43章 饮我忘川水,不识断肠人2 翻涌的往事,在心间泛起阵阵酸痛。终有泪在眼角滚落,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滑落唇边,味道咸涩。 “皇上能对老奴心有不忍,老奴此生足矣。”张公公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雨水。“老奴愧对皇上,若有来生,老奴还做皇上的奴才,一辈子伺候皇上。” 张公公正说着,猛地起身,冲上锋利的剑锋…… “噗”的一声,长剑穿透皮肉,明晃晃的剑身染满鲜红的血,雨水飘扬而过,血被洗刷干净,剑身更加刺眼的明亮。 张公公深深望着云离落,笑起唇角,老脸满是皱纹。血染红他老得参差不齐的牙齿,沿着他的唇角汩汩淌下。 最后,他无憾地缓缓闭上浑浊的眼,彻底没了气息。 “啊……” 云离落仰天咆哮,震得云霄颤颤。 他跌坐于地,张公公就横躺在他旁边,安安静静恍如往日侍候在侧。 云离落更加沉默了,颓然坐在狂风暴雨中,怀里依旧紧紧抱着残月的骨灰盒…… 三天后。 杨晚晴休息了几天,胸口不再剧痛,勉强能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来到梨园。 自从残月死后,他将自己关在梨园,三天不吃不喝,也不出来,也没人胆敢进去。 残月死的那一天,狂风暴雨,坤乾宫又死了那么多的宫人,血流成河,早已吓破宫人的胆。能远离云离落,绝不靠近分毫。 也有人劝杨晚晴不要过去,云离落那一脚再重几分力道,就要了她的性命了。 可她不得不去,张公公死了,唯一能真心待他的人,只怕就只有她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糟践自己的身子。 秋雨极为寒凉,他在雨中淋了一夜,只怕已染上风寒,还有他未痊愈的伤口,怕是也发炎了吧。 三天不吃不喝,他还能熬得住吗? 杨晚晴满心满脑都是他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打扰他的下场是何。 哪怕死,她也要让他走出悲伤,照顾好自己。 梨园外守着侍卫。肖冀正站在梨园门口,不进去,也不离开。他是来找皇上的,碍于皇上正在伤心当头,也苦于该不该进门。 “肖统领,随本宫进去吧。”杨晚晴淡淡一笑,仍掩不住她苍白的病容。 梨园还是数月钱的样子,唯一变的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已阴阳两隔。 落败的黄叶,景色萧条。 肖冀在梨树前驻足,抬头看向沉甸甸的枝头。果然,树上结了很多黄橙橙的梨子。 遥遥的,有几个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地守着。一见杨晚晴,赶紧行礼,却不敢出声请安。 杨晚晴扬手屏退他们,他们如获大赦一般,赶紧退出梨园。 站在门口,她隐约看到他凄冷的背影。她知道,这里有无极的牌位,他和残月那个未能出生的苦命孩子…… 杨晚晴驱散心底的悲伤,悄悄到茶柜找到梨花茶,泡了一壶残月最喜欢的梨花茶。 清淡的茶香瞬间弥散开来,恍若死去一般的人终于有了些许反映。 “月儿?”他惊喜地呼唤一声,待回头,看到的却是端着茶的杨晚晴。 他失望的目光,刺痛了杨晚晴的心,却又为残月开心。 即便死了,得到他的牵念难忘,失魂落魄,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皇上……要不要尝一尝,她喜欢的茶?”杨晚晴轻轻问。 云离落垂落的眼睑,缓缓睁开,望着雾气袅袅的热茶,心头冷了又冷。 这股熟悉的味道,是她的最爱,而他却在此时才知道这味道的弥足珍贵。若……能再尝到她泡的一壶茶,哪怕就是让他去死,他也甘愿。 只可惜…… 悔恨……如今的心痛就是悔恨的滋味吗? 杨晚晴以为他会喝一杯,哪怕拿到他的手里,暖一暖他苍凉的脸色也好。不想他却沉默地低下头,继续轻轻抚摸躺在臂弯中的骨灰盒。 泪水,打湿杨晚晴的眼眶。她静静站着,陪他沉默。 肖冀的声音,在门口突兀响起,吓得杨晚晴抽了一口冷气。若肖冀说错话,怕不是要被云离落处死。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杨晚晴赶紧阻止肖冀,示意肖冀噤声。肖冀却是铁了心要说,继续道。 “微臣那日去牢房,皇贵妃娘娘有话让微臣带给皇上。” 云离落终于有了灵魂,希冀又期盼又略显怯怕彷徨地看向肖冀。他凄冷的眸光,终于燃起点点光亮。 “她说了……什么?”云离落的声音沙哑异常,显然他的身体早已不舒服到极点。 “娘娘说,梨园的梨子熟了,摘下来放在窖里,冬天的时候可以熬些糖梨水。娘娘说……皇上一到冬天,嗓子不好。” 肖冀声音之中的微微颤抖,是在为残月伤心?还是在为皇上的情深自虐而伤怀? 杨晚晴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差点溢出喉口的呜咽声。泪水止也止不住,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流。 残月……居然在将死之时,还念着皇上。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云离落的口中喷了出来,染红了残月的骨灰盒,染红了地上光洁的青石砖面。 “皇上……” “皇上……” 杨晚晴一把丢了茶壶,顾不上被烫伤的手,与肖冀异口同声惊呼一声,一起扑向云离落…… 云离落昏迷数天,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染了风寒,伤口又发炎,又伤心欲死,加诸在一起,没有直接要了性命已是万幸。 皇后急得乱转,命令太医必须医好云离落,否则全家为皇上陪葬。 太后见云离落将死,心中大快,欲趁机夺回大权,可有皇后的祈瑞国的势力压制,不得不按兵不动。 杨晚晴四处寻医,跟让人张贴皇榜,只要能治好皇上,重金答谢。 有一天,一个姓贾的云游道士揭了皇榜,被当成贵宾请入皇宫。 贾道士为云离落把脉后,只说了句。 “魂萦三途川,只怜彼岸花;生生两不见,相念永相失。饮我忘川水,不识断肠人;无奈奈何桥,缘断望乡台。” 皇后焦急不已,不知贾道士所云为何意,一个劲追问贾道士,要如何才能救活云离落性命。 贾道士捻着胡须轻轻笑起来,“皇后对皇上情深意切,民间也传闻皇上对皇后情谊深厚,只是不知若失了情义,皇后可还愿救皇上?” “你胡说什么!”皇后脸色白了白。屏退众人,屋内便只剩下贾道士和皇后两个人。 “本宫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鉴,若没了情义,本宫与皇上岂不成了陌路?” 贾道士又笑起来,递给皇后一个药瓶便离去了。 五年后…… 繁华热闹的京城大街上,人群熙攘,贩卖声此起彼伏。本是民安祥乐的一天,被遥遥传来的紧促鸣锣声彻底打破。 百姓们听闻此声,各个面色骤变,纷纷你推我搡退避。 一队飞驰的马队,敲锣开路,飞速疾骋而来。纷乱的马蹄声中,扬起一声声蛮横的大喝。 “让开让开让开!快让开……” 扬起的马鞭甩得“啪啪”作响。来不及收拾摊位的小贩,腿脚躲避慢些的百姓,都逃不过那打在身上顿时皮开肉绽的马鞭。 马队就这样不管不顾霸道十足地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中,在被打百姓痛苦的哀鸣声中,迅速远去…… 所经自处,只留下那一地被马蹄践踏的狼藉,还有敢怒不敢言默默流泪的百姓。 一个头戴白色垂纱斗笠,身穿白色飘逸长裙的女子,扶起因马队而与母亲冲散坐在地上痛哭的小女孩。 “乖,不哭,姐姐这里有糖。”女子递上糖果,小女孩接过糖果依旧抹着眼泪哭。 “我要娘亲,要娘亲,呜……” “告诉姐姐,你家住哪里,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回到家就可以找到娘亲了哦。”女子蹲下,搂着小女孩,轻轻拍小女孩的背,试图让备受惊吓的小女孩安稳下来。 小女孩抽噎着点点头。女子刚要带小女孩离开,焦急寻女的妇女已哭着扑了过来。 “无极!”妇女一把抱住小女孩。“娘亲总算找到你了!” 白衣女子一听这个名字,纤弱的身形微微一颤。 “娘亲……这是姐姐给无极的糖糖。”小女孩终于破涕为笑,指着白衣女子笑得甜美。 “谢谢……谢谢姑娘,若不是姑娘陪着小女,我真怕小女已被人贩子拐走了。”妇女赶忙哈腰道谢,白衣女子阻止了她。 “人贩子?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会有人贩子当街拐人?”白衣女子诧异。 妇女叹口气,“姑娘有所不知,自从皇上为皇后娘娘设下‘红颜一笑’马队后,马队为给皇后娘娘运送南方的新鲜水果到京城,或为皇后娘娘办理差事,为博皇后娘娘一笑,经常像今天这样闹的人仰马翻,更有时还踩死人!渐渐的,人贩子便钻了这个空子,常趁马队路过之机,偷走被冲散的孩童。” “马队如此为所欲为,就没人管吗?皇上……也不管?”白衣女子更加惊讶。 “百姓早就对马队怨声载道了,可又有什么用呢?也有被踩死人的人家告到官府去,给点连买头猪都不够的钱草草打发你。若是不服,衙差就暴打你一顿,丢出府衙。唉,我们是贫民百姓,无权无势,又能有什么办法。至于皇上……” 妇女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低下头,无奈地叹口气。无意间,将她对皇上的失望泄露了出来。她接着轻轻说。 “皇上那么宠爱皇后,皇后喜欢的事,皇上怎么忍心加以制止。只要马队少出点京城,少去帮皇后办点差事,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白衣女子默默点头,虽看不到她的脸,但不难看出,她也赞同皇上对皇后的宠爱。 若问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宠爱皇后,那应该是在五年前吧。 不!在百姓的眼中,皇上迎娶皇后,便一直视若珍宝般疼爱。 当年的十座城池为聘,一直到今天,还被传为佳话。 第44章 良国的和亲公主 第44章 良国的和亲公主 “娘亲,无极饿了。”小女孩窝在妇女怀里,亲昵地蹭啊蹭。 “好好好,娘亲这就带小无极回家做饭。”妇女满脸幸福,临走时不忘跟白衣女子道别。 白衣女子却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女孩,问道,“她五岁么?” “是。五岁了。”妇女笑道。 “为什么叫无极?无极……这个名字,不似寻常人家会想到的名字。”白衣女子伸出纤白的手,轻轻抚摸小女孩细嫩的脸蛋。 妇女笑笑,“五年前,月皇贵妃不是诞下一位公主么,皇上很喜欢小公主,赐名无极。正巧,我那时分娩,觉得备受皇恩公主的名字,福气好,便给她也取名无极了。” 白衣女子沉默良久才轻声笑道,“小公主不足月,出生便夭折了,怎能算福气好?还是赶紧给孩子换个名字吧。” “好像说是这样。”妇女惋惜地摇摇头,“月皇贵妃也是苦命。”接着又道,“无极无极叫着也顺口,意思也不错,不打算给孩子换名字了。” 话落,妇女抱着小女孩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原地,只剩下白衣女子,静静地看着抱在妇女怀里的小女孩发呆。小女孩一直笑着看她,向她调皮地挤眉弄眼,煞是可爱。直到,妇女抱着小女孩拐了弯,白衣女子再看不到她们的身影,才缓缓离去。 就在白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形象威武的肖冀和一身书生气的顾清语来到这条街查看百姓们是否又出现伤亡。 “肖兄!你看什么?”顾清语也看向肖冀死死看向的方向,那里有一抹雪白消失在人群中。 肖冀没有回答顾清语,而去紧赶着追了几步,却在人群中再也没有寻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 “怎么了?肖兄?见到熟人了?”顾清语阖上折扇,猜测道。 “没。只是一闪而过,觉得眼熟罢了。”肖冀冷眸微沉,已添了些许岁月痕迹的俊脸,更加俊逸。他看向那些收拾杂乱街道的百姓,不由得怒从心生。 “唉。”顾清语摇头叹息,望着满地狼藉和满面忧愁的百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当年杨贵妃喜吃荔枝,如今宫里的这位也喜欢。不知即将嫁入宫中这位,喜欢吃什么。若也喜欢南地之物也就罢了,倒是可与皇后的马队一道运到京城。不然,皇上岂不是又要费心组建一只不要命的马队,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了。” 顾清语顿了顿,又接着说,“前两年还好,祈瑞国会将上好的荔枝准备好等待马队去取。自从良国重建,盛产荔枝的城池被良国占有,他们外销的荔枝价格竟高出原先近百倍。实在劳民伤财啊。” “哼。”肖冀不屑地闷哼一声。“皇上的眼里只有皇后一位。就是嫁进宫里的人再多,只怕皇上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也是。”顾清语摇着折扇,赞同地点点头,白净的脸上一对黑眸微垂。“这些年,皇上都未选过秀,而宫里原有的嫔妃也都如同久居冷宫,多年不见皇上了。当今皇后所受的宠爱,若与当年的月贵妃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肖冀又不屑地“哼”了声。 “那是自然。小弟只是担心,长此以往,我云国将不久矣。皇上只顾美人不顾江山。肖兄几次征战又连连败仗……”顾清语又是一声长叹,“先皇的江山就是败在女人身上,而今这位竟比那月贵妃更甚。” 顾清语看了看被马鞭打伤的百姓,又是叹息连连,悄声与肖冀说,“先皇胸无大志败了江山也就算了。而当今圣上本是仁义之君,怎会突然转了性子?这几年皇上荒废朝政,又逢天灾人祸,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肖冀想起当年是他一剑刺穿了先皇的胸膛,事后他也知是被云离落算计,可就臣服于云离落有大胸怀大谋略,才会甘心俯首。 苦熬几年,他终于得回失去的一切,又重坐将军宝座。怎奈……皇上已不是他当年暗地发誓要效忠的皇上了。 顾清语又叹,“良国一直对我国虎视眈眈,想必要报当年灭国之仇。良国失去的土地,这几年也已收复差不多。不得不佩服,良国有一位壮志凌云的仁君啊。” 五年前,良国几乎是平地而起,就如空降人间的一只骁勇战队。虽然只有区区几千人,却是各个武功高强。不出几个月,他们便攻下数座城池,队伍也扩建到几万人。 “兵也是民,民心涣散如何打胜仗!”肖冀冷喝道。 他不是为自己连连败仗找理由,往往他在军队刚刚鼓舞起的士气,经常因内地又传来百姓受灾或因贪官污吏等等事件而军心大撼。 他曾为了军心而阻隔军队与外界的一切消息,动荡的人心总算渐渐振作。 内地又降水灾,多地颗粒无收,粮食极度短缺。朝廷置办粮草不利,前方粮草短缺,兵将饿得啃树皮吃草根,最后连草根都吃得精光,又何谈胜仗可打? 兵将们已对皇上失了信心。 顾清语摇着折扇,困惑道,“小弟百思不得其解,良国皇帝大可乘胜追击,收复更多失地。大志君主,往往都有吞并别国,建立更为强大国家之野心。为何良国皇帝在军队士气正胜,连连打胜仗之时,突然提出和亲休战?这往往不是胜者之所为,实在难以理解。” 肖冀没有出声,他也想不通良国皇帝是什么目的,或许…… 顾清语又接着道,“难道良国皇帝以为我国皇帝喜好女色,故此想用美人计不费一兵一卒吞并云国?” 肖冀依旧没有出声,他并不是不赞同顾清语的猜测。两月前良国提出和亲休战后,他便班师回朝。皇上本不同意和亲,皇后更是反对。 奈何,云国国库早已空虚,再支付不起过于长久的征战,水灾又刚刚平息,粮草亦不充足。如今的祈瑞国也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对云国伸出援手。 面对众多大臣联名上表,皇后也只有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不得不同意和亲。 三日前,和亲公主已住进官驿,只待五日后大婚嫁入皇宫为贵妃。 顾清语拂了拂衣袂上染的灰渍,微蹙眉道,“真搞不懂良国皇帝在想什么,即便是美人计,也不该让自己贵为公主的妹妹,屈居皇后之下,入宫为妃。小弟听说,良国皇帝很疼他的妹妹。” 肖冀在一家名叫“意月轩”的粮铺前停下脚步,看向店内络绎不绝的客人,他暗暗抓紧铁拳。 意月轩是四年前建起的粮铺,这几年战事连连,意月轩便借用大量囤粮赚了不少官府的库银,也在全国各地开了许多分店。虽然意月轩赚了时势动荡的不义之财,却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意月轩有个规矩,不管年头好坏,但凡百姓购粮都以最低价销售。若是官府前来置办粮食扩充粮库或是充当征战粮草,意月轩都以四倍的价格销给官家。 官府也曾想了许多办法来打压意月轩,怎奈意月轩早已深得民心,几次栽赃查封意月轩都遭到百姓们的强烈抗议。 今年云国水灾,意月轩免费放粮,更得百姓拥戴。 只是没人知道意月轩的老板是何人,有人说是个老头,有人说是个年轻男子,也有人说是位其貌不扬的女子…… 但幕后老板到底是谁,至今还是个谜。 顾清语看出肖冀所恨,拍了拍肖冀的肩膀,说,“算了。所谓奸商,无奸不商。意月轩高价售粮给官家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皇上都不曾下令严管,底下的人也只能含糊办事。归根结底,要怪就怪,皇上不顾前方战事,动用库银为皇后大修园林,没有银子购买粮草,也不全是意月轩刁难官府之错。” “你好像很了解意月轩。”肖冀凝眸睨向顾清语。 “我说肖兄,小弟只是站在百姓的角度考虑。皇上不误朝政,只顾温柔乡享乐,我们当官的都看不过,更别说靠天吃饭,靠官家保平安的百姓了。若换成小弟为商,只怕也不想做官府的生意。” “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有难,不披甲上阵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之人,我肖冀为之不耻。”若不是意月轩以四倍的价格销售粮食,库银暂时支付不起,居然还概不赊账,他也不会在前线不战而败。 “好了肖兄,切勿再纠结此事了,小弟请你小酌几杯,怎样?”顾清语搂着肖冀的肩膀,带他往他们经常去的酒家而去。 云国官驿现在住着良国公主,布置华美奢丽,守卫森严。六月初六是皇上与良国公主大婚的日子,还有三天,不容有误。 官驿后面是一个杂物院,两个老妇在浣洗官驿内的床单。她们一边洗,一边聊着家常。 “说来也怪,这良国公主到底怎么想的?已经甘愿屈居皇后之下为妃了,为何偏要皇上以大婚之礼迎娶?” “就是。妃也是妾,哪有妾与夫君拜堂的道理。” “要我看呐,良国公主是故意要给皇后一个下马威。位低,架不低。赶明入了宫,同侍一夫,也好有点份量,不至于因皇上宠爱皇后而被冷落了去。” 两老妇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甚欢,殊不知良国公主的侍女夏荷就在身后将她们的话一清二楚听进耳里。 “我们公主倾国倾城,蕙质兰心,入了宫一定备受皇上宠爱,怎么会被冷落了去!”夏荷一脚踢翻一侧的水桶,水洒了两个老妇一身。 老妇一见是夏荷,当即吓得面色惨白。赶紧跪地认错,直呼自己口无遮拦。 “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嚼舌根,小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夏荷丢下一句狠话,便去伺候公主了。 第45章 宁瑞王府的灵位 第45章 宁瑞王府的灵位 两个老妇吓得瘫坐在地,直拍胸口。心里大骂良国女子居然如此蛮横辣毒,也不敢宣之于口。 良国与云国和亲,已闹得沸沸扬扬。祈瑞国担忧良国与云国联手吞并祈瑞,赶紧派使者前来云国,明里贺喜,暗里打探虚实。 祈瑞国派来的使者是白允,依旧一身的白衣白帽,潇洒倜傥。只是眉宇间多了几许愁色留下的痕迹。 想必这几年,白允过的也并不舒心。 白允带了贺礼直奔皇宫,途径官驿时,他雪白的高头大马缓缓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官驿的三楼,一个头戴白色垂纱斗笠的白衣女子寂静凝立。 她的那一身素白,干净清爽,恍若不沾染丝毫凡世浮尘般圣洁。 只是这样一个素净装扮的女子出现在布置华丽的官驿,虽然有些格格不入,却不让人觉得突兀。 白允早便听说,良国皇帝有个很疼爱的妹妹,长得绝美,偏好喜欢白色,整日一身素白加身,丝毫没有公主该有的华美。 想必三楼之上的女子,便是良国公主了。 出于礼节,白允虽未下马,但还是对楼上的女子抱拳颔首为礼。 白允还以为能得到良国公主,至少礼貌的回应,不想那白衣女子转身回了屋,只留给白允一脸的尴尬。 驱马远去,白允久久无法想通。不知为何,总感觉白衣女子的目光一直紧随自己,而那目光冰寒至极。 距离六月初六还有三天。 一大早,夏荷呼喊着冲进房来。 “公主公主……公主!” 屋内白衣女子静坐,没再戴斗笠,而是轻纱遮面。美眸流转间如一泓秋水,光彩潋滟,直摄人心魂。 “怎么了?”她轻声问,声音缥缈如纱。 “皇后和皇上要在今天携太子一同去国寺上香。之后还要开粮库赈灾。他们云国皇上和皇后什么意思!早不赈灾晚不赈灾,偏偏在公主大婚前夕,还一家三口全部出动!不明摆着收买人心,向公主示威?”夏荷愤愤说道。 “哦。”她只轻轻应了声,清淡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 “公主,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夏荷揉着绢帕,恨不得那绢帕就是可恨的皇后。 “我有什么好气的。”她继续静静观望窗外那一片瓦蓝瓦蓝的天。 外面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有官兵的吆喝声。想必皇上与皇后要从这条街而过。 果然。 “去上香就去上香,那么多条街不走,偏偏从官驿门前过,故意秀恩爱给我们公主看吗?” 夏荷一腔子愤怒,只能借用力关紧窗子发泄。 “外面如此热闹,我正想看看,偏你手快。”她轻嗔了句,起身打开窗子一条缝隙,向街上看去…… 刺目的明黄车辇,隆重的仪仗。皇后与皇上共乘,四岁的太子坐在他们中间,而他们的手仍然紧紧攥在一起。 夹道两侧的百姓,纷纷跪地朝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千岁……” 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彰显车辇上三人至高无上。 皇上与皇后的手攥得更紧,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为太子拂开缠在脸颊上的帽带…… 好一副幸福甜美的三口之家画面。 公主白色面纱下,朱唇轻勾起浅浅的笑。 “公主,别在意。奴婢看皇后长得也不怎么样,根本不及公主。”夏荷搀着公主坐下,嘟着小嘴哼到。 她把玩亲自捏的陶人,隐约是个男人的样子,却没有捏清楚五官。她看着陶人没有面目的脸庞,轻声笑道。 “云国皇上宠爱皇后,全国皆知。宫里,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他都看不上眼呢。唯独……喜欢皇后。” “那是云国皇帝没见过公主您。”夏荷骄傲地说。 她淡笑,“从没见过的两个人,何必在乎将来他是否爱我。” “公主,身为女子,谁不想被夫君疼爱。公主此生注定是云国皇帝的人了,若他不疼公主,公主这一辈子在深宫怎么过啊。”夏荷说着,忍不住红了眼圈。 “还没入宫,你倒先怕起来了。”她丝毫不觉担忧。 “谁说我怕了!”夏荷赶紧擦了擦眼角申辩,“我只是为公主担心。” “呵呵……我出去走走。”她轻笑一声,那笑很疏远,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在里面。 她将陶人收入怀中,戴上斗笠径自出门了。 她来到一家茶楼,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向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街对面的鎏金招牌……嫣红楼。 已经下午了,嫣红楼的姑娘们也都纷纷梳洗完毕。早起的几个,已站在楼上楼下,甩着香帕招呼街上来往的男子。 “大爷,上来坐坐啊,今天晚上我们嫣红楼选花魁,热闹着呢。” “这位小哥,进来喝一杯吧。我们嫣红楼新来的姑娘,各个如花似玉。” 浓妆艳抹的女子们,扑向街上男子,一阵搔首弄姿,拉着男子们就往嫣红楼内走。 茶楼内,公主纤细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比划清秀地写下,嫣红楼三个字。垂纱下,她朱唇微勾,纤手一抹,桌上的字只剩下一片水迹。 离开茶楼,她在街上走了许久,不知不觉竟来到一个高门阔院。 高耸的红漆木门紧紧关着,门上没有牌匾,显然暂时还没有新主人在这里居住。 她见四下无人,提起一口气,纵身越过高墙,来到院内。 院子里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荒芜破败。打扫得还算干净,至少在草长莺飞的六月里,院内没有杂草横生。 她在院子内熟悉地穿梭,走过一个又一个庭院,一个又一个房间。 最后,她在一间蒙上一层微尘的庄严房间处顿住了脚步。 她没有推门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许久的许久,她仍一动不动,只有清风吹起她雪白衣袂轻轻飘飞。 “谁?谁在那里?”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喝。她赶紧抽身离去,隐到一侧的隐密处。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进了,杨晚晴和她的婢女秋梅四处张望了下,也没看到什么人影。 “娘娘,奴婢方才一抬头,明明看到这门前有白影,一闪就不见了。” “又浑说。偌大的宁瑞王府里,这些年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哪来的人影。”杨晚晴一身素衣素妆,还是那么的淡静如水,那么清秀美丽。 “真的是我眼花看错了?”秋梅揉揉眼睛,继续四处看。忽然她神色紧张起来,抱紧杨晚晴的手臂,哆哆嗦嗦地说。 “娘娘……会不会是……” “是什么?”杨晚晴微蹙眉心。 “鬼啊,娘娘。” “你又浑说!”杨晚晴嗔道,敲了秋梅脑袋一记。 “不是啊娘娘。没准……没准真的是鬼啊。”秋梅望了望四处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吓得脖子都缩进肩膀内。“娘娘,我们……我们今天还是不要去上香了。” 秋梅抓紧装着香火的篮子,两只脚好像灌了铅,再向前迈不动一步。 杨晚晴轻声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何况我们一直潜心礼佛,即便有鬼,也不会找我们主仆麻烦。再说,我可从未见过有鬼一说。” “娘娘,皇上就要大婚了。”秋梅战战兢兢地跟在杨晚晴身后,亦步亦趋走向紧闭的房门。她是越想越怕。 “那又如何?”杨晚晴推门进去,点燃烛火。昏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皇……皇贵妃她……会不会一时气怒就从地上……地下出来了?”秋梅细弱蚊蝇的声音,在看到屋内供奉的牌位,着实又吓了一身冷汗。 “若她能出来,早便出来了,何必等到今日。”杨晚晴不理会秋梅,点了香火,在灵位前拜了拜,将香火放在香炉内。 秋梅想了想,“娘娘说的也是。” 秋梅拿了抹布,细细擦起牌位前落下的香灰。又瞄了一眼牌位,上面刻着“月皇贵妃之灵位”。 杨晚晴闭上眼,在灵位前轻声碎念,“残月,五年了,你也该安息了。我日日为你上香,只求你莫怪皇上,念在你也对皇上一往情深的份上,保佑皇上龙体康健。” “娘娘……皇上将您丢在宁瑞王府都五年了,不管不问,您……非但不怪皇上,还念着皇上。”秋梅叹息一声。 五年前,云离落那一场大病足足昏迷了三个月。醒来后,他性情大变。杨晚晴与他相敬如宾多年,他居然不顾这份情分,在皇后的蛊惑下,将杨晚晴关进宁瑞王府,自此不管不问。 杨晚晴哭着期盼地看着他,也没得到他开恩。最后,她只能含泪离开皇宫。 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杨晚晴的心里或多或少还是觉得有些安慰。 望着与他曾经有过很多回忆的老宅,足以让她打发接下来的漫漫岁月。 以前……他还是宁瑞王的时候,他每个月都会来她居住的院子探望她,尽管只有简单的一句问候,也可以让她的心高兴许久。 她知道,他喜欢安静娴淑的女子,她尽力让自己成为他喜欢女子的模样。渐渐的,她开始吃斋念佛,不为修身养性,全部都只为了他。 为他祈平安,为他祝福泽,为他化孽障…… 他不安的心,总是在她面前变得毫无保留,即便包裹重重,她仍然可以清楚看得透彻。 多年以来,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视她为知己,也是他唯一可以放心卸下伪装,安静对待的人。 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知道,为何她嫁入王府多年,他对她虽不热络,但每月都去探望,怎奈她就是没有怀上他的血脉。 她也曾因这份殊宠,备受府里女人妒忌。碍于,她常年不出门,他也不许有人来打扰她,她一直过的很安静。 杨晚晴现在还记得,残月当年,偷偷出现在她院子,想看一看她长得怎样一番容貌,反而被他责罚。 第46章 弯月公主1 第46章 弯月公主1 想着,残月当时对她嫉恨得牙痒的表情,杨晚晴忍不住笑弯唇角。 “娘娘,您笑什么?”秋梅一边打扫房间的微尘,一边好奇问。 “我笑她……小时候总像个小兽一样横冲直撞。时不时就能听说,今天打了这个侧妃,明天泼了那个侧妃一身水。还经常闯入王爷的房间,将侍寝的妃子丢了出去。” “娘娘是说……”秋梅想了想,“当年府里那个叫月儿的傲慢丫头?” 杨晚晴看着残月的灵位,清丽的眸子染上一层悲伤。 “那个丫头是蛮有意思的。皇上脾气那么不好,可就是不管她怎么闹怎么闯祸,皇上都不忍心重罚她。就是不知后来,月儿去了哪里,居然没她的消息了。”秋梅一直伺候杨晚晴,也很少离开居住的院子。 平时倒是没少听说月儿的事迹,怎奈无缘见上一面。后来随杨晚晴入宫,杨晚晴整日礼佛依旧很少出门。 若不是秋梅不太清楚残月就是当时王府里的小魔头,只怕已在云离落登基时,被云离落秘密处理了。 他怎么会允许,有人知道,他利用残月施用美人计诱。惑云意轩。 虽然残月的美人计对他来说,根本效用不大。夺取江山,最终靠的还是他多年筹谋。 杨晚晴没有告诉秋梅,她们日日奉香火的人就是当年那个小月儿。 秋梅收拾好房间,一切原封不动继续保持原样。 这是云离落生活了十多年的房间。这几年无人居住,但这里依旧可以找到许多他的影子。 每天,杨晚晴都会来这里静坐一会。 一是探望残月,二是想在他曾经居住的地方,嗅到属于他的味道…… 秋梅见杨晚晴不再说话,收拾水盆出去,不忘将房门掩好。 微弱的烛火,静静浮动。 杨晚晴默默看着残月的灵位,她唇角勾起淡淡的笑,“五年了,我将你放在这里,这是他曾经住过的房间。不要怨恨他,你只需记得,那个默默疼你爱你的落哥哥……而不是将你忘得一干二净的皇上。” 说着,杨晚晴的声音微微哽咽,轻吸口气才忍住眼角滚烫的泪。 “残月,你属你幸运,至少……你得到过。” 杨晚晴起身,纤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云离落曾经住过的被子,枕头…… “残月,你若在天有灵,夜深人静时,你也会出来抚摸有关他的一切吧?” 杨晚晴放好枕头,自嘲笑笑,“即便他现在绝口不提你,而你在他心里也一定留下很深很深一道疤。而我……只能被他不留痕迹,轻易忘记。” 擦了擦潮湿的眼睛,见外面已然黑透。杨晚晴吹灭烛火,推门离去…… 杨晚晴走后,公主才从暗处悄悄现身。她轻轻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内,当即有月光流泻进来。 望着供台上供奉的牌位,香火还未燃熄,轻烟袅袅。 公主望着牌位许久,拿起桌上的香,寻了火折子点燃,郑重地拜了三拜才插在香炉上。 之后,她仍然没有离去,而是忽然跪下她高贵的身躯,雪白的斗笠紧触地面,很郑重地磕下头去。 她就这样匍匐于地跪着,好似在忏悔,也似愧疚,更似一份厚重的情义压着她根本起不来身。 夜风清凉,轻轻吹进来,飘起她雪白的衣衫,优美浮荡。 终于,她起身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她方才跪过的地方,光洁的青石砖面上,残留着一片泪痕…… 回去的路上,她途径一家名叫“意月轩”的粮店。通亮的灯火照着里面忙碌的工人。 她在店门口望着招牌看了会才回官驿。 皇上和皇后携带太子一同开仓赈粮。云国最最尊贵的三个人,一同出现大街上,对百姓嘘寒问暖,慰问关怀,赚了不少民心好评。 皇上在这几年虽然做了许多荒诞事,不误朝政,还连连败仗,让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可如今皇上终于看到百姓疾苦,亲自赈灾,此等善举,让百姓们终于看到希望,他们盼望着,皇上能重新做回明君圣主。 整个赈灾,皇后看着病弱穷苦的百姓,更是几度落泪,大赚百姓赞许。 相较之下,即将要嫁入皇宫的良国公主,倒是成了坑害云国人民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良国野心勃勃,他们也不必饱受战乱之苦。即便良国是为复国在做努力,十多年了,下一代人已长大成人,当年的仇恨,早随着上一代人的老去而被渐渐遗忘。 本来,两国和亲休战,百姓们兴奋不已,终于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如今见到皇后仁善,美人梨花带泪的模样,谁人见了不心疼心伤? 早先还对皇上皇后心存怨怼的百姓,在看到美丽的皇后善良的一面,看到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的画面,他们对良国怨恨起来,对良国公主怨恨起来。 转眼就到大婚的日子了,整个京城都张贴喜字对联,挂红灯笼……即便心有不愿,也得做出阖国欢庆的样子给良国看。 震耳欲聋的鞭炮放了一早上,欢庆悠扬的喜乐渐渐近了,迎娶公主的花轿落在官驿大门口。 一身红装的公主,头披龙凤呈祥盖头,在夏荷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起轿……” 一声高唱,华丽的轿辇缓缓起身。隆重华丽的仪仗,整整排了两条街。 十六个宫女扬起五彩花瓣,在那片飘扬的绚丽中,花轿中的公主,紧紧攥紧秀拳。 送公主来和亲的使臣,驾马快走几步来到花轿一侧。 他一身青装,魁梧的身形,一对如寒冰般的墨眸,怎奈他的脸平凡无奇,倒是有些不配他那对炯亮幽深的眸。 在热闹的喜乐,喧杂鼎沸的人声中,他望着随风轻轻荡起的红色轿帘,他轻轻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许久,他才听到,轿子内传来她很轻很郑重的声音。 “不去,才后悔。” “你……”他似乎要说什么,所有的话却在喉口僵住。 大敞的宫门就在前面,这一路他走得极为沉重,终于还是在即将花轿踏入宫门之时,他将心底的话再一次问出口。 “放下……不好吗?” “我回答过你。”她的声音依旧很轻。若不仔细听,会被喜乐轻易掩埋。 “我现在想再听一次,你的回答。”他还是不死心,噙满悲伤的眸深深望着大红的轿帘。 或许,他仍抱着一线希望。如今她就要嫁给那个人了,或许在关键的最后一刻,她的答案会有所不同也说不定。 “我恨!我恨!我恨!”她紧咬贝齿,字字恍如从牙缝中挤出。 他的脚步沉重地僵在原地,满目失望地看着她的大红花轿一步步走进那厚重的朱红宫门。 那曾经她一度想逃离的地方,居然因为恨,又让她回来了…… 他是使臣,他有责任保护公主顺利完成大婚。 忍着心头刀绞的疼痛,他不得不一步步滴血地跟上花轿…… 大婚的礼节,一切都与皇上迎娶皇后无异。即便良国公主的位分在皇后之下,可良国在休战协议上,明确写道,望云国皇帝效仿帝舜,以娥皇女英平妻之礼善待公主。否则,再次举兵来犯。 拜过堂后,喜婆将公主送入洞房。 夜越来越深,外面悠扬的丝竹管弦也渐渐停了,宴会应该散了。 皇上……依旧没有来。 “公主,夜已过半,皇上怎么还没来?”夏荷看了眼已燃过半的龙凤红烛。 她没有做声,盖着盖头继续等。 一夜,他都没有来。第二天才知道,昨晚皇后犯了心痛病,阖宫都为皇后忙了一夜。 他……心爱的女人病了,他自然不会来。 良国公主是仇敌的公主,本就受云国人排斥。如今新婚第一夜,皇上就不来掀盖头,如今宫里谁真正做大,更加明显。 早上来伺候公主梳洗的人就有些不尽心了,即便夏荷指使来指使去的,一个个都懒懒的不爱动。 夏荷气得暗地里咬牙切齿,却也知道该哑忍的时候,也只能受着。夏荷是个看似急躁,却是心细谨慎之人。 若不是办事得力,公主也不会带她来远嫁。 只是夏荷总是在她面前怨天怨地的嘟嘟囔囔,实在有些聒噪。 夏荷亲自服侍公主近身事务,站在门口等待使唤的人,一个个都翘首向里面看…… 她们只看到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背影。 “听说弯月公主长得倾国倾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宫女小玲悄声嘀咕。 “我还真想看看,是皇后娘娘漂亮,还是良国的弯月公主漂亮。”宫女丝兰踮起脚尖向里面看。 “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皇上冷落。”宫女圆儿不以为然。 “还是看看皇上今天如何册封弯月公主吧。一国不容两后,又得平妻相待,真不知皇上会给弯月公主什么位分。”宫女红杏低声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发现里面的人在往外走,赶紧低头噤声。一对对眼睛,却使劲往上瞄,都想一睹弯月公主芳容。 不想,众人大失所望。 一把白色的红梅伞,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众人心底大呼“怎么会这样”。 “公主怕晒,还不快去准备轿辇。”夏荷喝了声,众人懒洋洋地称是,去准备了。 公主上了轿辇,夏荷赶紧落下帘子,又一次遮住所有人的视线。 “敢问公主去哪?”抬轿子的太监,恭声问。 轿子里传来公主好听的声音,“皇后娘娘凤体欠安,本公主自然要前去探望。顺便,初入宫中,也该为皇后娘娘奉一杯热茶。” 随行的宫人忍不住撇嘴,都心下暗道。说是平妻,这弯月公主还不是被皇后娘娘的下马威吓到了。巴巴的要去献殷勤,奉茶。 这样一想,这帮宫人便更不将弯月公主放在眼里了。 轿子也抬的不尽心,步伐凌乱,几次还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第47章 弯月公主2 第47章 弯月公主2 随行的夏荷一阵提心吊胆,见轿内的公主不做声,也只能强忍心中怒火,哑忍不语了。 皇后昨晚住在皇上的坤乾宫。 听闻有人来报,弯月公主来探望皇后,为皇后奉茶。 皇后勾起朱唇,悄然一笑。转而,病态嬴弱地看向云离落,“落……公主与芷儿平起平坐,芷儿怎受得起公主……” 云离落不待她说完,道,“朕的芷儿最好。区区一小国公主,哪及芷儿千分之一。” 听了这话,望进他温情似海的深眸,皇后幸福得满心蜜味。不由得扑进他怀里,不顾众人在场亲昵起来。 夏荷搀着弯月公主进门,众人只见来人一身素白宫装。宫里忌讳白色,不吉利,可穿在这位身姿婀娜的公主身上,竟有出尘仙子不染凡埃之感。 圣洁得好似从天界下凡的仙女,只可仰望远观。 当坤乾宫内的宫人看清那弯月公主倾城倾国的美貌时,众人均愣住。 皇后和云离落察觉周围的不对劲,这才看向宫门口向他们一步步走来的美人儿…… 震惊。 云离落眯起狭长的凤眸,细细看向迎面而来的白衣女子。 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皇后,娇躯一颤,不是惊艳,似是惊愕。他本想担忧地问怀里的人儿怎么了,可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就是无法从那弯月公主的脸上挪开。 弯月公主走到正中央,停下脚步,淡然一笑,世间的花都失了色彩。 “弯月参见皇上。”她没有跪,只是微微屈膝。 端庄娴雅,兰心蕙质……只怕世间最好的词语都无法形容她这轻轻的一屈膝。 寂静的大殿,没有丝毫声音。 皇上不说“平身”,她只能这样屈膝着,即便累了,也只淡淡地笑着。她很喜欢皇后震惊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表情。 殿内传来打碎茶碗的声音,终于换回众人的神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原来是莲波打翻了手里的药碗,黑乎乎的药汁,溅了一地。 “皇上恕罪。”莲波惊愕的目光总算从弯月公主身上离开,急忙跪地磕头。 莲波求饶的声音,也换回了云离落莫名游离的神智,不耐烦地说了声,“都起吧。” 弯月公主直起身子。莲波赶紧带着两个宫人收拾残骸。 这时,皇后也回过神,抓紧云离落的衣襟,捂住心口,痛得娇容失色。 “好痛……落,芷儿好痛。” “还不快去熬药!”一声紧张满溢的怒吼,云离落随便抓起榻上的玉枕就砸向莲波。 莲波被砸破了头,血当即溢出来,哪敢喊痛,紧忙带人出去熬药。 “芷儿,朕在,再忍忍,药就要来了。”云离落紧紧抓住皇后小巧的手,满眼的心疼,刺痛了弯月的心。 弯月依旧不动声色地淡淡笑着,亲自倒了一杯茶,走向皇后。 “喝杯茶,或许能好些。”她微微含笑地看着皇后,居然惊了皇后一身冷汗。 “对对对,先喝点水。”云离落赶紧去接弯月的茶,却被弯月绕开。 “还是弯月亲自服侍皇后用茶吧。”她客气有礼地模样,真不忍心拒绝。 云离落看着她静静的笑脸,居然鬼使神差地让了位置。 “皇后娘娘,请用茶。”她屈尊奉茶,若皇后不喝,那就是皇后失礼了。 她们是平妻,她的纡尊降贵,只能说明她知书达理。 “本宫不渴。”皇后紧盯着对面这张美丽的脸蛋,与她有着五分相似,无比熟悉的让她做梦都憎恨的脸。 居然……今生还能再见! “茶能定神,喝一口总是好的。”笑容渐渐放大,继续端着茶等待皇后接下。 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皇后如何对待这位和亲公主。 皇后紧紧抓紧蚕丝被子,暗咬贝齿,即便强自压制,心底翻涌的澎湃依旧无法平息。 “你……”皇后咬牙迸出一个字。 “游戏才刚刚开始,你就怕了?”公主用口型,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对皇后说。 水样的美眸,绽开一片诡谲异常的灿笑。 皇后猛抽一口冷气,当即娇容惨白,若不是还算有心劲,只怕已晕了过去。 “你,你你你……”皇后已震惊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我叫弯月,良国公主弯月。”笑容继续放大,很满意皇后当下吓得大失仪态的样子。 皇后惊得狂跳的心,再让她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她终于可以确定,她就是…… 残月。 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若残月没有死,当年张公公送来的骨灰又是谁的? 明明是她亲自监刑,眼睁睁看着残月被熊熊大火吞没。 残月居然没有死!居然完好无缺地再次出现,五年了,居然阴魂不散地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弯月……呵!弯月公主? 皇后憎恨地盯着残月笑得美丽的脸,真有本事,居然成了新起良国的公主。 残月继续端着茶,等待皇后接下。 皇后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死死盯着残月的脸。当年,残月的脸中了落颜煞,侧脸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皇后盯着残月的脸许久,没有寻到丝毫疤痕的痕迹,只看到吹弹可破的莹透肌肤。 这到底怎么回事? “芷儿?”站在不远处的云离落,催促了皇后一声,不明皇后为何突然这般不懂礼节了。 皇后犹豫地抬起手去接茶,心下早已翻江倒海。 当年,残月恨她害死无极,硬灌她喝下剧毒。当年若不是残月还顾念姐妹情义,她早已毒发身亡了。 就说林嫣若的死,残月的疯狂复仇,她真实领教过。 她实在害怕,残月会在茶里下了剧毒。 皇后接过茶碗,手一哆嗦,居然打翻了茶碗,渐湿的蚕丝被子,当即有宫人前来拿去替换。 “公主……实在抱歉,本宫心痛的厉害,居然……打翻了公主好心敬给本宫的茶。”皇后努力收拾心底的惊恐,口齿笨拙地做出解释的样子。 残月笑得温婉,“我怎么会怪皇后娘娘呢,娘娘大度,允许皇上以平妻之礼相待,我感激皇后娘娘还来不及。” “哈哈……”云离落见俩人和气融洽,提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下了。“朕没想到,良国公主居然与芷儿这般相像。冥冥之中,也算上天安排。朕就赐公主贵妃之号,赐封号……婉。” 皇后气得恨不得将残月抽筋拔骨,可在云离落的面前,也只能含笑颔首。 “甚好甚好,公主可还喜欢贵妃位分?”皇后抓起残月的手,暗地里狠狠掐着。 “位分于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残月依旧淡若清风地笑着。 她此番重返故地,只为报仇。 皇后想用力掐她泄愤,反而让她喧宾夺主,掐得皇后额上冷汗涔涔。 原来皇后会武。 怪不得,当年皇后设计入天牢救她,却在离开天牢,步入白允的埋伏时,轻易挣脱她,给了她的穴位准确地插了一根银针。 还真小窥这位多年不见,看似善良纯真的“妹妹”了。 莲波熬好了药回来,头上的伤口也简单处理了下。看莲波低眉顺眼,不敢造次的样子,便知这几年,她过的战战兢兢。 残月流转的眸光扫过莲波,心底泛起一层酸涩。 当年,莲波何等风光。即便犯下重罪,云离落都不忍心处罚莲波。在梨园时,因莲波不阻止林嫣若,害她受了那么大的耻辱。 云离落只是贬莲波去奴巷,不是为奴,而是掌事姑姑。 如今,就因莲波打翻了皇后的药碗,云离落居然就用枕头丢莲波。 该说云离落变得太多了?还是该说皇后在他心里的位置太重? 离开时,残月深深望入云离落墨黑的眼底。她没看到丝毫异样,他的眼里除了陌生便是疏远,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迷茫。 这还是他吗?他居然不认识她了? 十多年的相伴,落哥哥,落哥哥叫了那么多年,彼此见有过太多太多的回忆与往事,他居然就这样轻易忘了她? 才五年,区区五年,就让他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本还不相信,如今证实,没想到她的心还是那么的痛,滴血的痛。 携着这份疼痛,她将之深深掩藏心底,淡笑着离开…… 她知道,有数道目光一直追随自己。在临出宫门时,终忍不住回头,料到了皇后的目光,料到了莲波的目光,唯独没料到,他也在看她。 他还是那么俊美无双,五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冷冽凌厉,倒有些不像他了。 是皇后改变了他?真有些不敢相信。 上了轿子,残月终于卸下平静的面具,笑得自嘲。 闭上噙满疼痛的眸,无力地靠在轿子内。他是真的忘了她?还是因为太爱皇后,故意伪装不识她? 她恨他,恨他的无情,绝情。 五年了,她一直选择遗忘,可每每听说他为他宠爱的皇后又做了什么让百姓议论纷纷的“壮举”时,她都恨得牙痒。 那个女人,害死了姨娘……哦,不!应该是娘亲。害死了无极,害了她的性命。她生命里最重要,最爱的人却善待她的仇人。 她怎能不痛恨? 五年的时光,让她遗忘了很多,对他的恨居然也渐渐地超出她的意料慢慢淡忘。更多出现的居然是对他的想念。 她知道,她还爱着他,傻傻地将他还放在心里。 不管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竭尽所有待她,她的心里依旧装着落哥哥。 她不怕被他伤害,不怕他不爱她,唯独最怕他忘记她。 以前,她傻傻地做了那么多蠢事,不就是为了他有朝一日,即便不爱,也切勿遗忘。 没想到…… 泪水,沿着眼角,静静滑落。 紧紧抓住拳,恨与爱在心底交织缠绕。爱着并恨着,她不想抉择,只要她的心好过,她会自私地走下去。 决不后悔。 第48章 宫宴 第48章 宫宴 皇上册封弯月公主为贵妃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后宫,众人议论纷起。 几个没有差事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们,凑在一块小声嘀咕。按理说,皇上倍宠皇后,外面的人兴许不知,皇后为两国和亲的事闹了皇上许久。 何况皇后是祈瑞国公主,祈瑞国皇帝听说此事也秘密传书给皇后,务必阻止良国与云国和亲,以免是多年前的悲剧发生在自己国家身上。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他可害怕良国与云国联手吞并。 这样的机密,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自然不知,他们只管好奇皇宫里主子们的私事,也算打发无聊深宫生活一大乐趣。 皇上对皇后那几乎言听计从,后来皇后答应和亲还是因为朝中大臣极力谏言,良国紧紧相逼,和亲势在必行。皇后若再不明事理,一味的耍小性儿不赞同,只怕就有民怨了。 云国人视良国人为劲敌,宫里的人自然也非常排斥这位良国公主。大家都等着看,良国公主入宫后被皇后欺压排挤。一味的只看皇上如何如何将皇后宠得含在口里怕化了,举在头顶怕吓到,也实在乏味。 如今终于有热闹看了,大家怎能不翘首期盼,看皇后一人独大的后宫,良国公主如何角逐。 众人万万没想到,皇后会同意皇上册封公主为贵妃!只要再上一阶,陈给皇贵妃,那就位同副后了。 皇后怎能容许,这样的危险威胁到自己? 众人纷纷猜测,难道皇上对这位新来的公主青睐有加?就连皇后也无力阻止皇上? 这样的话很快便被皇后的耳线听了去,传给皇后。 皇后得知后,气得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砸了许多东西都不能排泄心中愤怒。 “该死的贱人……”她愤怒地低吼,吓得周围伺候的宫女纷纷跪地,各个抖若筛糠。 幸好皇后发脾气皇上不在,不然皇上又以为是她们伺候不力,不是贬去奴巷,便是乱棍打死。 皇后的栖凤宫已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宫女太监,谁来这里伺候。即便可以平步青云,说不上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却也是将脑袋放在刀刃上干活。 “啊……”嘶吼声响彻整个栖凤宫。 “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金铃端着今晚宴会皇后穿的宫装一入栖凤宫,听到大殿皇后的喊声,赶紧加快脚步进门,屏退所有人,关紧殿门。 “我的娘娘!”金铃赶紧放下东西,上去捂住皇后的嘴。“这话放在心里嚼一嚼也就罢了,若被皇上听了去……” “我才不怕!听了去又怕什么!左右都回来了!”皇后一把推开金铃,愤怒地将纱幔扯了一地。 “娘娘!”金铃无奈地摇摇头。前几年,公主哪里是这个性子,凡事还有个忍度,自从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疼着,反倒侍宠生娇了。 “娘娘,您好好想想,反正皇上都忘了她了,也不会威胁到您在皇上心里的位置。”金铃轻声劝道。 皇后的眼角微一跳,“若……若是他想起来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娘娘就该趁皇上还未想起她之时,尽快……”金铃比了个抹脖的动作。 皇后的眼底渐现狠色,“我们要做到滴水不漏,以免和亲公主死在云国,再度引起两国战事。云国不保,本宫还做什么皇后!” 金铃想了想,笑道,“娘娘动手,不如让皇上动手。” 皇后勾起唇角,总算解恨地笑了,“残月,你回来不就是想复仇!让你最心爱之人,弄死你,你的心一定痛不欲生。” “奴婢倒是有一计。”金铃笑着贴近皇后耳边,轻声说了许多。 皇后赞赏地点点头,当即丢给金铃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赏你了。” “谢娘娘赏赐。”金铃赶紧接住夜明珠,行礼谢恩。 “去找董太医过来。”皇后笑靥诡谲。 “是。”金铃赶紧应声去了。 今日是百官向新妃朝贺的日子。百官朝贺本该只有皇后才能拥有这等荣耀,怎奈皇后与公主是平妻,即便名分不是皇后,却位同皇后。 晚宴时还有焰火表演。这样的稀罕物,在平民百姓中,也只有官宦的大户有钱人,逢年过节放那么一两只,还都只是普通花样。 今晚皇宫大放焰火,庆祝皇上与公主大婚之喜。宫中之物乃上上之品,烟花自然也不例外。 百姓们想到五年前皇上迎娶皇后时,放了整整一晚的焰火,一直是人们无法忘记最美丽回忆。 天刚刚摸黑,百姓们纷纷涌向皇宫附近,希望一睹美丽的焰火之夜。 高耸的宫墙上,有一个很高的“望凡台”,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整个京城。以往国祭或是大的节庆,皇上都会登高台与民同乐。 今夜也不例外,皇上将携皇后和公主上高台,与民同庆的同时,公主要接受万民朝拜。 宴会设在御花园中。通亮的灯火下,百花之间,宫娥翩翩起舞,悠扬的丝竹乐奏了一首又一首。 残月照样一身雪白宫装,素雅高贵,在整个装扮得花花绿绿眼花缭乱的晚宴上,格外醒目。就像盛开在姹紫嫣红世界的一朵白牡丹。 皇上高坐主位,下面则是皇后与残月的座位。 平妻之礼,自然残月的座椅与皇后的座椅在一条直线上。就在残月即将落座时,发现自己的座位居然比皇后的稍稍靠后。 定是那些准备晚宴的宫人们,在排挤她这个异国公主的同时,想一讨皇后欢心。 既然座位不对,残月也不落座,曼妙的身姿婷婷而立。 百官已经叩拜过主位上的三位主子,皇上皇后都已落座,唯独那刚刚被册封为贵妃的弯月公主不坐,在整个宴会上显得格外突兀。 残月看向百官中,如期看到了依旧一身白衣的白允,看到穿着大将军王朝服的肖冀,也看到一身青衣送她前来和亲的“良国使臣”。 他那一对深黑的眸,紧紧盯着她看,哪怕错开分毫,都不忍。 残月赶紧避开这对深情又嗔怨的眸,不期然看到一对惊恐异常,白如纸张的一张脸。 呵!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大人物呢。 残月不屑的目光,淡淡地从林嫣若的父亲,依旧官拜丞相的林丞相脸上挪开。 害死他女儿的凶手居然在五年后又出现在皇宫,即便不敢确定是不是当年被处以火刑的那个人,也足以让这位老丞相喝一壶了。 只怕,他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至于剩下几位熟人,惊讶自然在预料之中。只是残月没料到,肖冀居然用一种激动的目光看着她。 为何会是激动?不管是云意轩做皇帝时,还是云离落登基。 肖冀都恨她入骨。 她是忠臣们恨不得杀之后快的……祸国妖妃。 “贵妃为何不坐?”云离落冷淡的声音,随着清凉的夜风缓缓飘来。 残月浅然一笑,“皇后娘娘的座椅歪了,臣妾不敢落座。” 皇后扫了眼彼此的桌椅,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道,“吩咐宫人挪动下贵妃的座椅,不就可以落座了。” 宫人们正要去挪动,被残月阻止。 “应该挪动皇后娘娘的桌椅才是。”残月依旧笑得淡若清风。 皇后桌下的手一紧,知道残月当众挑战她的权威,气得贝齿暗咬却还是笑道,“本宫已然坐下,岂有再起身挪动的道理。” “臣妾自然不敢劳驾皇后娘娘再度起身,只是……”残月的目光瞄向皇后桌前几寸处的花草。 “只是什么?”皇后看向残月,依旧笑得柔美。 “宫中有规矩,皇上座椅前一米处才可设妃嫔座椅。皇后娘娘的座椅距皇上不足一米。”残月眸光流转,不经意扫过云离落,只见他一脸淡然,心中自然有了一番衡量,继续说道。 “普天皆知,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可是……”残月故意压低声音,做出直言相谏的样子,“不管皇上如何宠爱皇后,皇后都不该触犯皇威才对。” 残月的一番话,说得皇后的脸一会红一会白。若在后宫还好,她就是不挪动,云离落也一定顺了她的意。如今在百官面前,皇后如何胆敢触犯皇上而不承罪。 皇后努力哑忍下心底翻涌的愤怒,狠狠盯了残月一眼。 一侧的宫人一听皇后的座椅距皇上不足一米,赶紧拿了尺子来量,果然差了那么几寸,正是残月座位与皇后座位相差的距离。 皇后赶忙起身,一脸无辜地向云离落下跪。 “快搀住皇后娘娘!” 还不待皇后跪下去,云离落及时出声阻止。金铃眼明手快,一把扶住皇后。 “皇后身子不好,以后切勿再行此大礼。”云离落关切的声线,是那么的柔软,与方才对残月说话时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 “谢皇上体恤。”皇后略显得意,一扬眉睨向残月。 宫人们挪动了皇后的桌椅,这场小风波总算过去。可皇后早已气得胸口暗暗起伏。 残月居然让她当着百官的面出丑,这口气她说什么都咽不下去。尤其是云离落,居然没有偏袒她,而让她这个皇后降下身段挪动桌椅。 百官们纷纷敬酒献贺词,残月一一回敬,礼数周到得当。而方才桌椅的事,又让她赚了不少早对皇后侍宠生娇生怨的大臣们之心。 “老臣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林丞相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抱拳向皇上。 “爱卿但说无妨。” “皇上不觉得弯月公主与数年前的月皇贵妃极为相似吗?” 林丞相一语激起千层浪,且不说百官开始低低议论起来。皇后当即脸色一白,借着整理衣袖看向高位上的云离落。 “月……皇贵妃?”云离落凝眉低喃一声。 残月抿口酒水,甘醇的味道可以麻木心灵,不再让她疼。这几年,她喜欢上了酒。 谁都没想到,伺候在皇上身侧的莲波,会突然出言,“林丞相恐是多饮了几杯,眼花看错了。怕是容貌极美的女子晃了人的眼,让人总觉得,好看的女子都是相似的。” 莲波顿了顿,不忘恭维皇后,“皇后娘娘可谓倾国倾城,都说与当年的月皇贵妃有几分相似,奴婢倒觉得……丝毫不像。” 莲波伺候云离落多年,她的话自然很有份量。 底下纷纷议论的大臣,总算安静下来。即便心有怀疑,也再不敢宣之于口了。不然就是变相说皇后娘娘,与当年的罪妃相像。 皇后见云离落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悠闲小酌,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砰砰砰”漫天烟花,绚丽绽放。 残月举目看着天空中瞬间消逝的美丽,微微弯起唇角。那年在奴巷,她看着漫天烟花,他为皇后而放的烟花,她不知有多羡慕。 多么希望,能有一天,那漫天烟花是为她一人而绽放。 如今,她的愿望达到了,却没有预计中的兴奋喜悦…… 悄悄回首看向云离落,发现他的目光与皇后缠绵交织。她的手紧紧抓成拳,指甲陷入皮肉也不觉得痛。 一个人看的烟花,再美也毫无色彩。 看向百官席上,“良国使臣”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她,她的心不经意隐隐作痛。 这么多年了,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一个人。 一个她不想辜负,却不得不辜负的人……寒刃。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而她到最后还是只能给他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让他的目光只能追随着自己。 她愧啊! 仰头饮下一杯甘洌的酒,火辣辣的滚烫沿着咽喉,一直燃烧到胃里……这感觉,太舒服了。 时辰到了,云离落起身,要携残月去“望凡台”接受万民朝拜。 百官也纷纷起身,紧紧跟在后面,一帮人浩浩荡荡。 登上高台,残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离落紧紧牵着皇后的手。那么的紧,他从未这样牵过她的手。 她抓紧的拳,再一次指甲深陷。疼痛,提醒她的恨,一点点翻腾。 高耸的高台上,可以看到很远很远。 万家灯火一直绵延到很远,好像要与天上的繁星连成一片。 宫墙之外,拥挤的百姓们纷纷仰头,都想一睹良国的第一美人到底有多美,是不是比皇后还美。 怎奈太高太远,只能看到那随风翩翩飞舞的雪白衣袂。 第49章 云离落吐血 第49章 云离落吐血 百姓们仰望高台上,那风姿卓越的皇,身侧各站着一位风华绝代的绝世佳人。哪怕只看一眼,都足以让人心神荡漾,像被摄去了魂魄,久久无法找回自己。 尤其是那一抹伫立在漫天焰火下耀眼的雪白。衣袂翩翩,身姿婀娜翩跹,比那盛开在春日里的木兰花还要圣洁。 残月望着高台下拥挤的人群,那一张张看不清楚的陌生面孔,无端端让她想起五年前在刑场…… 一张张厌弃的面孔,唾骂声不绝于耳。他们憎恨的目光,让残月彷徨,好像她害死了他们的亲人。 一帮愚昧的人,只知道被表象蛊惑。 万民朝拜,浩浩荡荡的声音,一直传到遥远的夜空。 在那一片匍匐跪下的身影中,残月看到一道傲然独立的模糊身影…… 太高太远的距离,她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借着焰火绽放,大地恍如白昼,她看到那人一身绛色单衫,寂静伫立。 就在残月欲更仔细看去辨别时,那人已漠然转身,在仆人撑起的伞下,安静离去。 那单薄的背影…… 残月的心蓦然一跳,脚步不由自主向他离去的方向迈了一步。 会是他吗?这些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恍如人间蒸发了般。不是没猜测他已被云离落秘密杀害,或是命途多舛而遭遇不测。 如今又一次看到相似的身影,恍若隔世的记忆泉涌般全部涌入脑海…… 宠惯六宫的独宠,那一次的罢朝,他给她的遍野纸桃花,那色彩最绚丽的纸鸢,遥遥飞上天空,她却在他满足又幸福的笑容里,许下早日夺得他江山的愿望…… 终于,她梦想成真。她深深爱着的那个人,终于皇袍加身。她却不忍伤害他,冒着背叛最爱的罪名,偷偷放走了他……云意轩。 那个真心真意爱着自己的人。 他还活着? 残月一直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不敢相信那个背影就是他。有云离落出现的地方,他怎么会出现?他不要命了? 天空绽放的焰火实在美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最高处最绚烂的地方。谁会看到,一个黯然离去的身影…… 残月的心飘向很远很远,没有注意皇后是何时跪在地上,说了一番忧国忧民的话。 “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皇后仪态郑重地跪在地上。 “皇后有什么事尽管说与朕听,何必行此大礼。”云离落赶紧心疼地去搀扶,皇后却不起来。 “皇上答应臣妾,臣妾……才敢说下去。”皇后有些犹豫犯难地祈求。 “朕答应。”他问都不问一句,直接答应。 “皇上……”皇后抬起美眸,目光幽怨地望着他。“这五年,我国战事连连,近日又逢天灾,百姓生活疾苦,流离失所,大批的难民涌向京城。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我们却在这里……” 皇后的声音哽住,华丽的广袖轻轻拭过眼角,目光却飘向残月,闪过一丝锋锐的光芒。 残月心头微怵,知道皇后要使人心战术了。她并不畏惧,臻首微扬,静待接下来的好戏。 皇后故作忍住悲伤的样子,继续说下去,“焰火弥足珍贵,一桶百金。一夜之数,少说数万金。臣妾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皇上能立刻停止燃放焰火,将节省下来的钱财,悉数用于赈灾。” 云离落心疼又略显愧疚地看着跪地的她,再次搀扶,还是被皇后拒绝。 “皇上……”皇后落下泪来,“臣妾知道,两国联姻,于情于理都该为弯月公主贵妃娘娘庆贺大婚之喜。可是皇上,您的子民们温饱不保,我们却奢靡浪费。若能将节省下的钱财去救助百姓,也算公主的功德。” 皇后说得情真意切,若不同意,只怕也要激起民愤了。 什么都不需要残月表示,云离落已将皇后爱怜地拥入怀中,直夸皇后仁慈。 残月广袖下的纤手,紧紧抓成拳,看着高台下的百姓再次跪地叩拜,高呼“皇后千岁”。 这一招果然高明。 她在晚宴上,只是小小挫下皇后威风。皇后便在万民之前,让她成为不顾人民疾苦,妄自铺张享乐的刁妃。 绚丽的焰火已停止燃放,天空寂静下来,只余一片浓郁的硝烟味。 夜色渐深,凉风生寒。 内监催促云离落回宫,以免感染风寒。还特意为云离落拿来披风,他疼惜地将皇后裹入怀中。 他拥着皇后离去的身影,与残月擦身而过。那淡淡的龙涎香,陌生又疏远。 原先,他经常熬夜处理政务,喜用薄荷醒脑。他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薄荷香。而如今……那奢华的龙涎香,沉寂了所有她所熟悉的一切。 他还是那个她深深爱了多年的人吗? 为何?他看她的目光,那么的陌生,好似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心好痛,痛得眼角微微潮湿。 残月迎风而立,让夜风吹干眼角的脆弱。她顺风听到,高墙外百姓们的赞扬。 他们愚昧赞扬的自然是母仪天下,忧国忧民的皇后。 残月嗤然冷笑,他们愚昧地忘记,前不久云离落刚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为皇后修建了一座奢华的园林。 园子所用金额,远远超过焰火所用。 残月的轿辇紧随云离落的轿辇,不经意随风飘来的细微声音,如针扎般,再一次刺痛残月的心。 “落……芷儿心口痛,你给芷儿揉揉。”娇柔的声音,好似能挤出蜜来。 残月没有听到云离落的声音,随后只听到皇后断断续续的轻吟…… 风不经意扬起他们的轿帘,借着灯火,残月清楚看到他们交缠的肢体,还有皇后投来不可一世又憎恨入骨的目光。 残月的心好像没蜇了一下,赶紧错开目光,看向远方望不见边际的宫里繁丽灯火…… 终于熬到自己宫中,残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由不争气的泪水在双颊滚落。 “又有什么好心痛的呢?”她望着手里没有五官的陶人,自言自语。 “他已经不是那个他了,还不肯面对现实吗?” 纤白的手指,轻轻抚摸那陶人的脸庞,心再一次痛得颤抖滴血。 “恨啊!我真的好恨啊!” 紧紧攥住陶人,骨节泛白,死命咬住嘴唇,渗出血来还不自知。只有别的地方疼痛了,她的心才可以舒服一些…… 第二天,残月精心装扮自己,依旧一身雪白素装,依旧一把白色红梅伞。 她主动邀请了皇上用晚膳,本已做好被拒的准备,不想皇后提出一同在坤乾宫用午膳。 有在残月面前大秀恩爱的机会,皇后怎能错过。 这是对残月来说最最残酷的攻击。 午膳只有他们三个人,残月置身在云离落和皇后恩爱互相夹菜又互相关爱其中,即便如坐针毡,还是淡若清风。 残月表现得安静如水,皇后倒觉得索然无味了。 皇后眸光低转,一记涌上心头,靠近云离落,妩媚笑道,“皇上,贵妃娘娘身为一国公主,想必也有一技之长傍身,不如表演一番,以供皇上消娱。” 云离落想了下,看向残月寂静的神色,他陌生的目光已不再那么疏远。 “甚好。”他点头,又问,“不知贵妃擅长什么技艺。” 残月轻轻一笑,望进云离落深邃的黑眸,朱唇轻启,“弹琴。” 云离落的眼角悠然一跳,深远的目光瞬间闪过一丝迷茫……还不待他过多反应,皇后已扑入他的怀中,“咯咯”笑道。 “芷儿最喜欢听琴了。” 夏荷担忧地看着残月,小声提醒,“公主……您的手。” 残月走向琴前,婉然落座。素手轻轻拨弄琴弦,手指传来针扎的疼。那一年在人间炼狱,她的手受过重伤,又曾不顾疼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为云离落缝制龙袍,手指的毛病算是落下了。 而他……却还误会她做的龙袍是为了云意轩。 悠扬美丽的音乐在她强忍疼痛的指尖流淌出来…… 弹着,她轻轻唱起,歌声宛若黄莺出谷,唯美动听。 捏一个你。 捏一个我。 一个妹妹一个哥哥。 打碎了你。 也打碎了我。 加些水儿把泥重和和。 再捏一个你。 再捏一个我。 哥哥身上有妹妹。 妹妹身上有哥哥…… 她轻轻唱着,深深看着云离落漆黑的眸,那曾经她熟悉的冷冽,居然再寻不到丝毫痕迹。他沉寂的目光,只有在看到皇后时才会闪耀璀璨的光辉。 这便是爱吧? 她曾经追求了十多年的期盼,皇后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 她承认,她很妒忌。 捏一个你。 捏一个我。 一个妹妹一个哥哥。 打碎了你。 也打碎了我…… 落哥哥……你可还记得,曾经的那个小月儿,经常哼着这首歌,活泥人玩。你可还记得,你曾经也捏了个泥人,却藏起来不给月儿看你捏了什么。 落哥哥,你可还记得,月儿捏了一个长着长长尾巴的你。你还哭笑不得问月儿,你为何有尾巴。你可还记得,月儿说小墨跟你很像,傲慢又挑剔。 落哥哥,那些回忆,难道你都忘记了?一点,哪怕一点点都不记得了? 凄美的音律渐渐收尾,残月的目光仍紧盯着云离落,好想在他俊美的脸上寻到一些变化,哪怕只有一点点。 只可惜,他依旧一脸寂静,毫无波澜起伏。 就在残月忍着手指剧痛,弹毕最后一个音符时,“噗”的一声,一口鲜红鲜红的血,从云离落的口中喷出。 “落……”皇后哭喊着扑向云离落。 残月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正要扑过去,却又忍住。 他又爱妃在侧,根本用不着她。 “快宣太医……”皇后焦急地大喊。 坤乾宫里,所有的宫人都吓得丢了半条命,奔走的奔走,忙碌的忙碌,阖宫上下乱成一团。 残月静立在混乱中,疼痛的手指收入广袖中,已痛得红肿起来。 然……她丝毫察觉不到疼痛,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一直盯着他苍白的俊脸,紧闭的双眸。 他的睫毛还是那么的长,微微上翘,总是在下眼处投下一片阴影。 那么的好看,那么的迷人。 这些年,午夜梦回,她还经常像以前一样,偷偷去摸他的眼睫毛…… “启禀两位娘娘,皇上气淤不畅,郁结于内腹,又急火攻心,才会导致吐血。开两服药好好调理一番,就会没事了。”孙太医恭敬地回道。 孙太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年纪轻轻居然能成为宫中御医,想必祖上也定是宫中出名的御医,才让他年纪轻轻就能鱼跃龙门。 残月这几年不在宫里,自然不知这位医学奇才,全凭个人本事。 “皇上好好的,怎么会急火攻心?”皇后愤然指向孙太医,不相信他的诊断,便让候在外面的太医悉数进来,一一为皇上诊断。 各位太医的答案均与孙太医相同。 在那些年迈的太医中,残月又一次看到了熟人。曾经在梨园照顾中毒的她那位老孙太医。 老孙太医抬眼瞄了残月一眼,显然惊得不清,老身躯微微一颤。在宫里多年,他也伺候过三位皇帝,自然练就了处惊不乱的本事。 只看了那一眼,便深深低下头。不做丝毫言语,恍若根本没看到一般,不着痕迹地给了那个年轻的孙太医一个眼神,便退到一侧,与残月不可能出现视线相触的地方。 宫人们熬好药送来,内监正要试药,被残月阻止。 “我来为皇上试药。” 众人都惊诧地看向残月,她却丝毫不畏惧地拿起银勺喝了一口。 众人在场,皇后不好发作,只能笑着感谢残月,对皇上赤胆忠心。皇后怎不知,残月在变着法地引起云离落注意。 以身试药,皇后都不曾这般为云离落做过。往往不顾性命付出的女子,通常都备受男子怜惜! 过了会,见残月没有什么反应,莲波才将药递给皇后,由皇后亲自喂云离落。 就在莲波经过残月身侧时,莲波刻意压低声音,只有她们两个人可以听到。 “阴魂不散,死性不改,果然是你。” 虽然莲波嗤讽的口气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却也透着几分,久别重逢旧人相见的暗喜。 残月亦声音很低地回莲波,“彼此彼此。” “与之相较,略低一筹。” 莲波擦身而过,残月只淡笑不语。 第50章 侍寝1 第50章 侍寝1 寂静的坤乾宫,鹅黄的灯光氤氲。 轻柔的夜风吹进殿内,薄弱蝉翼的明黄纱幔,随着风柔美舞动。 香炉上白烟袅袅,安神静气的芬芳淡淡盈满整个大殿…… 云离落从昏迷中睁开眼那一刻,他便看到斜倚在脚榻上,姿态慵媚,闭目养神的残月。 他浓眉的眉微微一收,幽深的眸盯着她的脸许久,都无法错开分毫。 为何?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被她吸引?难道……她长得太像芷儿了? 当他看到残月的怀里抱着的居然是他的……那皮毛漆黑油亮的小墨,向来性情骄傲脾气古怪。 这么多年,小墨除了与他亲近外,与外人通常都是冷漠不理。就连芷儿,使尽解数讨好,都不曾得到小墨分毫侧目搭理。 这个良国公主与小墨初见,小墨居然亲昵地窝在她怀里熟睡! 他眯起冷眸,目光探究地紧睨向残月美丽的脸…… “嗯?” 熟睡中,残月明显感觉到两道冷冽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不适地挪动被小墨压麻的手臂,缓缓从睡梦中醒来。 发现盯着自己的人正是云离落,四目不期然相对,心头砰然跳动的喜悦,让残月有一瞬的晃神,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有什么脏东西? “你……醒了。”残月无措地没话找话。 云离落见她彷徨的娇俏模样,忍不住唇角抽动,想笑又忍住。 “朕渴了。”他傲慢挑眸。 “哦。”残月赶紧放开小墨,去倒茶来。 恭敬地举着茶碗递给他,他却迟迟不接,而是盯着残月雪白的玉手看…… 就是这双手,弹出了一首格外动听的凄美曲子。居然拥有牵动他心弦的魔力,为其悲伤难过,甚至心痛不已。 想到昏迷前的剧痛,似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撕裂两半。那种痛,真不想再品尝第二次。 故而,他厌恼起来,一把拂开残月的手。 热茶洒在残月受伤,杯子落地而碎。受伤已红肿起来,他丝毫不心疼,甚至看也不看残月一眼,只问。 “皇后怎不在侧侍疾?”他睁开眼看到的人,居然不是他的芷儿。 “皇后她……”手上的疼痛提醒残月心底的怨恨复苏,朱唇抿动了下,她深深低下头,无比无辜,实话实说。“臣妾不知。” 皇后不知道她会趁夜来到云离落寝宫,她也不知道皇后为何不在侧侍疾。 云离落昏迷后,皇后看残月碍眼,便打发残月回宫。 在宫里,残月坐立难安。心里总念着云离落,为何会突然吐血,又为何积郁成疾?这五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抑或,他的心底又装着怎样的愁郁? 趁夜,残月鬼使神差来到坤乾宫。她只需轻功进入内殿,不会惊扰任何人。 而她能顺利进来内殿,也得感谢保护云离落的影卫放行。 小墨就窝在他的榻上,见到她亲昵地扑过来蹭来蹭去。这个小墨,打消就喜欢欺负她,久别重逢后,居然亲昵得像见到了亲人。 拥着小墨坐在他的榻边,看着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她渐渐安稳睡去…… “来人!宣皇后!”云离落突然吼起来。 残月站在茶碗打碎的碎片中,漠然垂下眼睑,掩住眼底荡漾的悲凉。 内监们匆匆领命而去。 残月俯身跪地,两手撑在冰凉的青石砖面上,声音很轻,就如那随风舞动的纱幔,柔软极了。 “臣妾能否求皇上向莲波姑姑讨点烫伤药?” 她这无波无澜的声音,无端端轻轻刺了云离落的心一下。侧目看向匍匐于地的她,那撑着地面的玉手通红一片,看得让人心疼。 云离落的唇角动了动,不知为何勉强才挤出两个字,“去罢。” 残月柔弱起身,静默转身的单薄背影,留给云离落一片苍凉。无故他的目光,追随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还迟迟不曾离开…… 待皇后带着金铃匆匆赶来时,他还依旧盯着方才残月离去的门口。 “落,落……你醒了!总算醒了!”皇后像只花蝴蝶,落着眼泪扑向云离落。 云离落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察觉他的异样,亦看向他所看向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有。 “落在看什么?”皇后眼角的泪珠摇摇欲坠。 他没有回答,而是绽放温柔的笑,揽她入怀,为她拭去眼角晶莹的泪珠。 “朕已无碍,何必伤怀流泪,反倒让朕心疼。” 他柔得似水的声音,融化她的心,绵若无骨地窝在他怀里,在他的脸颊上献上香软的一吻…… 莲波候在殿外,见到残月出来,也不惊讶。她知道残月来了,影卫没有阻止,她也不想介入,该来的总是会来。 “我的手受伤了。”残月扬了扬手上的烫伤。 莲波瞄了一眼,冷冷道,“我不是男人,不懂怜香惜玉。” “可否讨点烫伤药?” “贵为公主的贵妃娘娘宫里,什么上好的烫伤药膏没有。何必巴巴来讨奴婢的。”话虽这样说着,莲波却走在前头,带残月去了她的屋子。 莲波的屋子在坤乾宫后面。像莲波这样在御前伺候的红人,住的院子很大,只怕比宫里不受宠妃子住的还要好。 在莲波屋子的一旁,有个被大锁紧紧锁住的院子。 残月站在那院子门口,许久都挪动不了一步。 那院子……正是云离落接她离开奴巷在坤乾宫所住的。他每天都让她试菜,甚至强迫她吃许多不爱吃的东西。 那时她怀着无极,虽然身体很不好,每天能与腹中孩子说说话,感受无极隐隐的胎动,那股被甜蜜填满的幸福感,至今都恍若昨昔。 无极走了,被那个女人活活害死!这是她此生永远无法抹去的心痛。 “我想你应该不想皇后知道你来我这里吧。”莲波冰冷的声音,换回残月神游的思绪。 “是你怕吧。”残月挥散心间的悲楚,冷笑道。 进了屋里莲波找来烫伤药丢给残月,哼道,“我莲波还从没怕过什么人!” 她从小伺候云离落,除了张公公之外,莲波是云离落最信任之人。不管做了什么事,他都不忍心责罚她。况且,她深知云离落的喜恶,从不违逆他的意思,也不会做错任何一件小事。 唯独除了一件,那就是有关残月的所有事。她与云离落出现的所有分歧,也都因残月而起。 “呵呵……”残月一边涂抹药膏,一边低低啜笑起来。 “你笑什么!”莲波瞪向残月。 “原先在王府,再得宠的侧妃见了你都要礼让三分。哪个不巴结你希望你在他面前美言几句。而如今……”残月的声音微顿了下,“她倒是风光得意,连你都要因她被他责罚。” 残月暗地里打听过,因皇后不悦,莲波受皇上责罚是常有的事。想想心里就不舒服,他居然连莲波都忍心打骂。 莲波眼底闪过一抹晶莹,旋即却笑着忍下眼角的酸涩,“你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贬斥我吧?” “自然!”残月站起身,睨着莲波隐现泪光的眼睛,低狠道,“我不会忘记,你曾端给我一碗堕胎药!” 当时若不是碧芙及时出现,她的孩子已被莲波的药打掉了。她曾发誓,但凡害过她孩子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你的心也真狠。连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残月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掐死莲波的冲动。 莲波的唇角颤抖了下,大声喊才驱散她的心虚,“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善茬!” “终归一个府里出来的人,我也记得在奴巷你曾对我有过照拂。今日我也不拐弯抹角,若你愿意与我联手,我们的恩怨就等大事得成之后再算。” 残月端端看着莲波的眼睛,不想错过莲波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她的复仇之路,绝不允许被人假意投诚。 莲波整日伺候在云离落身侧,这五年发生的所有事都一清二楚。她需要这样一个帮手。 皇后或许看出莲波对云离落有情,故此才屡屡刁难。残月与莲波从小一起长大,了解莲波,身虽为奴,却比主子更冷傲。 皇后的挑衅刁难,莲波早就恨透了。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莲波唾弃一口,抗拒的态度,显然不想与残月联手。 残月胸有成竹地笑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就在残月欲踏出门槛时,莲波唤住了残月,“你就不怕我告诉皇后?” “你不会。”残月回头,看向莲波,“因为你深爱那个人。” 莲波努力掩饰慌乱的表情,泄露了她所有的心情。 残月仰头看向远方繁星点点的夜空,“你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毁掉他得来不易的江山。” 当年,莲波入宫后,对她处处敌对,也是因她曾是云意轩的宠妃。云离落,打着“清君侧,斩妖妃”的口号起义。她不死,云离落如何向百官万民交代。 然而云离落又让莲波去梨园伺候残月起居,莲波恨不得残月早死,好去了动荡云离落江山的祸端。林嫣若来寻衅,莲波便稳坐壁上观。 事过境线,残月已不再是他江山的威胁。而皇后却侍宠生娇,整日缠着云离落,让他荒废朝政,花重金建园子,修宫殿……更为取乐设立“红颜一笑”马队为非作歹。 长此以往,云国如何保? 残月离开坤乾宫,独个漫步偏僻毫无灯火的花间小径。 月光如胶如乳,清凉的光辉洒满幽静的芬芳。漫步在其中,享受风拂过脸颊的薄凉,心总算可以安静下来。 身后拂过一股冷风,残月停下脚步,唇角弯起浅浅的笑,转身。 “好久不见。” “不如不见。” 灵伊还是那个样子,一张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遮住她美丽的容颜,一对冰凌般的美眸,总是冷冷清清,毫无情感。 残月笑着拈了朵身侧的花,月光下分辨不清楚花的颜色,却知道开的极好。 第51章 侍寝2 第51章 侍寝2 “既然走了,何故还回来?”灵伊冷斥的口气,隐现关怀。 “你居然不惊讶我为何没死。”残月一片一片揪掉花瓣。 “当年寒刃做的事……”灵伊的声音低下几分,“我也有参与。” “呵呵呵……想不到向来忠心耿耿的灵伊,也有背叛主人的时候。”残月丢掉手里的花瓣,转身向花间更深处漫步。 “你的胆子还真大,到处宣扬你就是残月,就不怕你未死的消息传出去,再以五年前之罪,处死你!” “皇后亲自监斩,我未死,不就是说明皇后监斩不利?皇后眼下如此得宠,谁敢提出来?除非……那人不想活了。更何况,我现在贵为良国公主。良国日渐强大,云国与良国能修好休战,全是联姻之功。又有谁会冒着战事再起的危险,揪着我原先的身份不放?” “人心叵测,小心为妙。”灵伊还是稍有不放心。 “五年了,我斗转星移,我发现宫里很多旧人都不在了。没有多少人会认得我,皇后不会允许当年被处死的那个月皇贵妃再被人提起。” 晚宴上,林丞相才提了“残月”这个名字,就吓得皇后花容失色。 显然,这里面有着不为人知的天大秘密。 “天下男儿多薄情,果然呢。”想到云离落完全忘了自己,不免心伤。 “张公公献上你的骨灰,主人大病了一场。再醒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你,好像你从来都没出现过。”灵伊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残月冷笑,“记得又如何?我不过是他利用的棋子罢了。” 回到宫里时,天色已渐渐放亮。残月倍觉疲惫,一直睡到晌午才醒。夏荷正伺候梳洗打扮,就听外面有内监来传话,说是皇上请她去用午膳。 他怎么突然请她主动过去? 昨日午膳,皇后故意提议她弹琴娱情,不过想贬斥她只能为他们表演。手指现在还有些酸胀,手背的烫伤已消肿,只是还有些泛红。 皇后今天不会再让她弹琴刁难,不知又要耍什么把戏。 不想出乎残月预料,皇后居然摆出与自己无比亲善的样子,拉着她的手,不住说些体贴的话。 “以后我就唤你姐姐。你我姐妹同是皇上的妻,为平民心,不得不委屈姐姐的位分低于我的,还望姐姐不要心存不忿。我是真心与姐姐交好,姐姐可要认下我这个妹妹才好。” 皇后长得美丽纯善,装可怜扮无辜,只要一凝眉,一落泪,自然真实无比。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下来,残月怎能扫了皇后的兴,亦紧紧抓住皇后的手,无比欢喜地说。 “那是自然。我早就想有个妹妹,在这深宫说话做伴,不至无聊枯燥。” 皇后欢喜地笑了,“落,我和姐姐结拜可好?” 云离落揽过皇后纤弱的肩膀,疼惜的看着她,“芷儿喜欢就好。” 残月安静饮茶,完全不将他们恩爱的画面放入眼中。 结拜的仪式有专门的礼仪官准备,残月按照宫人的安排不得不一一照办。 眼下,她刚刚入宫,很多事还未摸清楚。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只能任由皇后摆布。 她也想看看,皇后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几天下来,皇后几乎与残月形影不离,自然其中还有云离落在场。他们时不时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自然少不了。 两人你侬我侬,残月往往在一旁静坐,全当不见。 午后,莲池旁的凉亭内,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食,羞得莲池内的锦鲤都隐没池底不见。 皇后坐在他膝上,撒娇扭捏的样子,像极了妓院里勾搭恩客的姑娘。 残月看向莲池的远方,莲花还未盛开,满池碧绿耀眼。 而在那莲池的对面,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乔装成良国使臣的寒刃。 “姐姐!”皇后突然离开云离落,抓住她的手臂。一对好看的眸子,痴痴地看着她,“姐姐不会怪妹妹备受皇上宠爱,而让姐姐被冷落了吧?” 残月看向一侧亦等待她答案的云离落,心头咯噔一下,赶紧笑起道,“怎么会呢。” “自从姐姐嫁入皇宫,皇上还未去姐姐那里过过夜。”皇后愧疚地低下头,说着有泪珠落了下来。 残月看着云离落冷淡的神色,心头冰冷的感觉,好像置身寒冬腊月。 “我怎么会想那些。能入宫,我已别无他求。”笑容在残月的唇角僵住,她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迷茫。 皇后发现他们四目相接,旋身扑向云离落。她眼角晶莹的泪珠闪闪发光,摇着云离落的手臂撒娇。 “落,你今晚就去姐姐那里吧,也好让我的心好受一些。” 皇后的惺惺作态,让残月一阵作呕。 端看向云离落的反应,他却如一个大家长,宠溺又疼惜地点了下皇后的小脑袋。 “芷儿怎么这般懂事了?”他柔和的笑靥,是残月从没见过的。 “落是在变相说芷儿小心眼儿了?”皇后嘟起红唇不依。 “哈哈……”他大声笑起来,神采飞扬,俊美无双。“既然芷儿这么要求,朕岂忍心不从。今晚就去贵妃的朝华宫。” 他看着皇后委屈又落寞的小模样,满意地弯起唇角,“朕顺了你的意,你怎还不高兴?” 皇后强颜欢笑的样子,看得他一阵心疼。 残月置身在他们的浓情蜜意中,忽觉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大恶人。 难道……他是真心喜欢皇后?她若狠心拆散,他也会如她那样心殇欲死么? 残月以为他今晚不会来她宫里。不想在临近戌时时,他来了。 云离落进来残月寝殿时,残月正准备睡下,慌忙起身叩拜。 他看到她长发如瀑披散在后背,随着她叩拜的动作,婉然垂落于地,逶迤出一片浓密的光彩。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能远迎,还望皇上恕罪。”她慢条斯理地说着,听不出任何祈求的意味。 她一袭月牙白单衫,包裹那曼妙的玲珑曲线,倍显妖娆撩人。 他迟迟没有出声,残月只看到一双玄色龙纹革靴,停在眼前。察觉两道灼热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不觉羞红双颊,臻首垂得更低。 她羞赧的模样,另他心神不经意微微荡漾。莫名的冲动,填满他空荡的胸膛。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搀起残月单弱得好似能被风吹走的身子。他望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那长而浓密的眼睫,似蝶翼般微微颤抖,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一根一根浓密的影。 如此美丽莹透的俏丽佳人,任哪个男人见了不是心神荡漾,难以自控? 他火热的目光看得残月心神具乱,斥向夏荷,道,“皇上来了,怎不早早通报,我也好梳妆打扮的整洁些。” 夏荷赶紧跪地求饶。 “晌午时便说来你这,是你不上心。”云离落松开残月的手臂,转身坐在床榻上,抬起脚,等待人伺候。 夏荷正要起身去伺候,残月使个眼神,夏荷抿嘴一笑,退出去关紧房门。 残月亲自为他脱去鞋袜,他白皙的脚上青色的血管凸暴清晰可见。 不知为何,残月心头一暖,竟觉得属于他的一切都这么好看…… 云离落望着她低眉微微含笑带怯的样子,心口又是一阵狂跳。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在这一刻瞬间沸腾,直烧得他浑身燥热难耐。 身体不由自主向残月靠近,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清冽香甜,让人更外着迷。 “你喜欢梨花?” 他的突然一问,问得残月微愣,随后点点头。 “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美则美矣,只是太过悲凉。”他又深嗅一口她身上的芬芳,声音渐渐低哑。 “往往越是伤感,越是让人印象深刻,不是么?”她笑语而回,不着痕迹避开他的靠近。 男人皆好色之徒。 他也不过如此,白日里还与皇后恩爱有加。若不是听人报,他一直在皇后寝宫,也不会早早睡下。 鼻端清幽的梨花香突然消失,他睁开那对美丽的凤眸,恍若回神一般,神色略显苍茫。 这是怎么了?与芷儿在一起都不曾这般失控过。身边的美女佳人更是数不胜数,没有任何人可以牵动他的思绪失去理智。 “皇上这就睡下么?”残月笑着站在他床畔,准备帮他宽衣解带。 云离落有一瞬的失望,她这般从容镇定,想必也不是什么作风检点矜持之人。 早就厌倦了投怀送抱的女子,更何况是政治联姻不得不娶的女子。 顿觉索然无味,兴致大缺,任由残月帮他脱下外袍。 残月帮他整理好蚕丝被褥,淡淡的梨花香再度扑鼻而来……他的心又开始狂乱毫无章法了。 他侧身向内,口气微恼,“朕累了。” “臣妾知道。”残月轻声轻语,帮他放下纱幔,点上凝神的香。 残月坐在床前矮榻上,透过无风自舞的纱幔,望着他的背影,伸出手隔着距离抚摸。心头闪过的酸痛,几乎然她又落下泪来。 忽然,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邪恶的念头。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她就不会再心痛,不会再流泪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的一切苦难,是不是都可以结束了?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终究会有个结局,而那个结局,会是她亲手杀死他而结束吗? 残月忍不住被这个念头吓得打个冷战,仓皇回神,抱紧双肩,窝在矮榻上,缓缓闭上眼。 云离落久久感觉不到身侧有人躺下,回头一看,只见残月窝在床下的矮榻上…… “你怎不上来?”他见她蜷着身子,冷声问。 “皇上与皇后妹妹夫妻恩爱,我怎忍心看皇后妹妹伤心。皇上今夜能来臣妾宫里,臣妾也算给良国百姓一个交代了。”残月浅笑着道。 第52章 意乱情迷 第52章 意乱情迷 她不怨不怪,反倒让他心里不舒服起来。自从大婚以来,已将近十来日,他还不曾临幸她。就连新婚夜,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弥足珍贵的新婚夜,他连面都没露。 他长臂一伸,不顾残月的挣扎,一把将她拉上床。 残月跌倒在床上,他的身子半个压着她,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犹记得那一年,她的第一次是被他强行夺去,那种撕裂的疼痛,至今清晰记在脑海。 他浅浅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却被他用陌生的眼神望着。 残月的身子在他身子的笼罩下,变得绵软无力。曾经多次颠龙倒凤,都没像今天这样紧张羞怯。 挑开她肚兜的带子,她的呼吸猛然一沉。那是她身子最后的束缚,怯怯得呼吸更加迷乱。 他迷昧的目光落在她胸前娇艳的牡丹刺青上,眉心微皱,声线格外沙哑。 “这是什么?” 残月的心一冷,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就连他亲自为她刺下的刺青都不记得了? 难道也不记得,那牡丹花的花蕊处,正是当年她用身体为他当下致命一剑的伤口啊。 如今,只要天气一变,她的伤口还有些刺痒微痛。 “牡丹花啊,皇上不会连这个也不认得?”她莞尔一笑,绵软的手臂主动攀上他的脖颈。 他再顾不上什么不喜欢不矜持的女子,只想尽情享受这一刻价值千金的春宵。 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格外突兀地响起。 “皇上皇上……” “什么事!”他恼着声音低喝。 “皇后娘娘又犯病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云离落的身子猛然一僵,拥着怀里的残月,竟有些不忍放手。 “臣妾替皇上更衣。”残月推开云离落,赶紧穿上衣衫,下床。 “夜里也不是很方便了,臣妾明日再去探望皇后妹妹。还望皇上向妹妹说一声,切勿怪罪才好。” 残月笑着送他离去,完全看不出丝毫不甘愿。 皇上的轿辇远去,夏荷气得咬唇跺脚,关上门一阵抱怨。 “公主!您怎么就这样让皇上走了?” 残月倒了杯茶,笑而不语。 “皇后一定是故意的!”夏荷想到自从入京城以来,皇后玩的花样,就恨得牙根痒痒。 “她怎么会让她的夫君缠绵在别的女人床上!”残月放下茶碗,满目清冷。 “公主早就料到了?”夏荷微惊。 残月整理下不整的衣衫,“比料想的来得更晚些。” 还以为皇后会在云离落刚一进入朝华宫就玩把戏,倒是也能沉得住气,就不怕用身体缠住云离落,不让他走。 “公主就咽得下这口气?” 残月没有回答夏荷,而是看向窗外皎洁的明月…… 说实话,她咽不下。自小就不喜欢看到他身边有女子出现,爱他霸占他已成为她生活的习惯。岂能说戒掉就戒掉! 不知,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什么犯病,不过是想找他回去寻个合理的说辞罢了。 郎情妾意,干柴烈火,遇在一起,只怕早就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谁又会知道她的心伤难过,谁又能理解,她所承受的疼痛已几近让她崩溃的边缘。 栖凤宫。 云离落急匆匆赶到栖凤宫,扑到那因心痛病犯而满鬓细汗的人儿身旁。 “芷儿芷儿,芷儿……”他一遍遍地呼唤皇后的名字。 皇后缓缓睁开紧闭的美眸,一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当即落下泪来。 “落,落……你终于回来了。”她哽咽又委屈的小声音,听得他一阵心痛难耐。 “嗯,回来了。”他紧紧搂住她纤弱的身子。 金铃端来滚烫的药汁,他亲自喂皇后喝下。他那无微不至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真羡煞旁人。 “也不知是不是不对症,娘娘的病怎一日比一日复发的厉害了。”金铃忍不住啜泣起来。 “董太医怎么说?”云离落的大手紧紧包裹住皇后冰冷的小手。 “太医说……” 还不待金铃将话说完,被皇后急忙制止。 “金铃!” 金铃赶紧闭嘴,一副有话说不住的苦闷样。 “董太医到底说什么了!”云离落看出端倪,冷然低喝一声。 金铃偷瞄一眼皇后,见皇后向自己使个眼神,便跪地道,“董太医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好好将养着,不得多思多忧。” “那便好好养着就是了!”云离落将被子紧紧裹住皇后。 皇后被他的关怀,羞得双颊微红,“喝了药,舒服多了。皇上还是回姐姐那去吧,不然只怕姐姐会怪罪妹妹。” 云离落的眉心隐隐一收,想到方才与残月温柔缠绵的画面,身子还忍不住为之一紧。 那股淡淡的梨香,果然迷人迷情。 “落?”见他不语,皇后凝声呼唤。 云离落回过神来,不禁愠恼居然会想起那个敌国公主。 “不会。”心有恼意,说话的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后以为他在对自己发火,当即委屈得一对美丽的大眼睛盈满水汽。 “落是在怪罪芷儿不懂事,唤您回来了么?” “怎么会,你多想了。”云离落见她不开心,赶紧软下声音哄。 “芷儿方才心口真的好痛好痛。自从落要娶别的女子与芷儿平妻开始,芷儿的心痛病算是落下了。”豆大的泪珠沿着皇后姣好的脸颊扑扑滚落。 “一想到落……怀里搂着别的女子,即便那人是姐姐,芷儿也忍不住心痛难忍。落……不要怪芷儿好不好?” 云离落心疼地捧住她娇美的脸蛋,帮她擦去不住往下流的泪珠。皇后哭得越是伤心,云离落对残月更厌恶一分。若不是残月,怎会害得他的芷儿受这么多的委屈。 “芷儿芷儿……”他想安慰,却只剩下呼唤。 “芷儿心痛得恍若要死去了般,那一刻什么都不想,只想见到落,只想落陪在芷儿身边。哪怕疼痛不能缓解,只要落陪着,就是死了,我也开心……” “不许说这样的话!”云离落佯装恼怒低喝一声。 皇后终破涕为笑,他虽恼她,她却开心得好像要飞起来似的。扑进他宽阔的怀抱,嗅着带有他体温的香气,她笑得甜美地闭上眼眸。 “落……要是我们能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啊。” “我们自然是要一辈子。不然,你想弃我而去?”一想到,芷儿会离开自己,云离落的心就隐隐刺痛。 想着,他更紧地抱住她娇小的身子。 “芷儿怎么会弃你而去,只怕是你要弃芷儿而去。”她扬起臻首,含泪的目光深深地望着他俊美的样子。 “胡说!你是朕的皇后,朕最爱的皇后,怎会弃你?” 这话听得皇后满心蜜味,忍不住娇艳的唇缓缓向云离落靠近…… 金铃见状,赶紧示意众人退下,之后将房门关紧。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云离落和皇后两人。昏黄的烛火,投下暧昧的色彩。盈盈舞动的纱幔,缠绵着一片赤色风光。 皇后忍不住去吻他紧抿一线的薄唇,却在可以感受到他唇瓣薄凉的温度时,他居然不适事宜地微微错开。 她的吻,失败地落在他的唇角。 皇后的吻僵在他冷漠的唇角处,落寞闭上眼,掩住满目凄凉。 又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他从不让她吻他的唇。 虽然他没有真正拒绝过,但他不经意却又是刻意逃避的样子,让她怎敢再继续强求下去? 是他不习惯这样的吻,还是他的心从未真正向她打开过? 她不知道答案,他的心向来看似很近,却又那么遥不可及。她一直想深入,却又难以涉足。 皇后紧紧抓了下秀拳,不再去想这些伤感,疯了般吻上他的脸颊脖颈,留下隐隐的唇红痕迹…… 云离落在残月那里还未完全消退的欲火,被皇后这般狂热轻易点燃。 干柴烈火般,只一瞬便溢出破碎的轻吟声…… 守在门外的人,羞红了脸颊,纷纷深深低下头。 残月在窗前坐了许久,清冷的月光沉寂不了她心头的糟乱。忍不住纵窗而出,直奔皇后的栖凤宫…… 偌大的宫苑,宫灯的烛火嬴弱昏暗。守在外面的宫人,也都昏昏欲睡,打起盹来。 残月脚步如风,轻易来到殿外。 透过窗上镂空雕花,可以清楚看到殿内的一切。 第53章 他们的缠绵1 第53章 他们的缠绵1 云离落今天穿的衣服和皇后大红色寝衣,凌乱地丢在地上。无风自舞的纱幔后,两人简单用被子遮住的身子…… 那样的一幕幕,就好像炸雷般在残月的脑海一个一个爆炸。 大脑忽明忽暗,思绪时断时续。 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她苍茫转身,躲到一侧的灌木林中,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依旧无法掩住心头的刺痛。 她这又是何苦?明明预料到会是这样,会看到这样的一幕,为何还不死心,偏偏前来自讨苦吃? 死命咬紧贝齿,总算忍住揪心疼痛而脆弱泛滥的泪水。 他的江山是她用美色换来,如今他一切得逞,拥着与他坐看江山如画的人却是别人! 真的……真的不可原谅。 她帮他打下的江山,就让她再次摧毁! 不然,她怎消心头之恨? “你还是回来了。” 灌木林深处,隐隐传来一声叹息。 残月微一凝眉,遁着声音寻去,只见到一条修长的背影,静静地站在一个栽植有莲花的水缸旁。 残月一眼就认出此人是谁,正是一直想要杀她的风吟! 故人重逢,没有欣喜交加,只有不屑与嫌恶。残月闷哼一声,不想风吟这个粗人也会有欣赏莲花的闲情雅致。 残月转身正要离开,风吟轻声说。 “你还回得来,她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残月困惑,回身看向风吟孤冷的背影,忍不住问,“谁?” “呵!原来你都不曾记住过她。而她……”风吟的声音僵住,隐现哽咽,“却因你而死。” “什么意思?”残月想不通。 风吟许久都没有回答,只是好像自言自语说,“她最喜欢的就是莲花了。” 残月的眉心凝得更紧,仔细去想,还是想不出印象里有个喜欢莲花的女子因自己而死。 “我们都杀人无数,哪里记得住谁是谁!”残月冷哼一声。 “是啊!我们都是罪孽深重之人,还谈及什么感情。”风吟又落寞地叹息一声。 残月的心蓦然一沉,好像风吟说的正是自己。 “我们身上的罪孽,不是我们所愿!”残月忍不住低喊起来。他们是影卫,是杀手,一切都只能听从主人云离落的命令。 她不止一次想过,放下血淋淋的刀,她也可以温婉如画,美艳如花。 话不投机半句多,风吟不想再与残月多说一句话。正要漠然离去时,残月唤住了他。 “你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别人说半句话。”她的好奇心已被风吟勾起来,不弄明白,心里总不舒服。 尤其是,为何一向对她如兄妹般疼爱的风吟,会在突然之间恨不得杀了她? 这个疑问,闷在她心里好多年,一直没有答案。 寒刃和灵伊都称不知,而知晓详情的当事人……风吟,一见到她就喊打喊杀,根本不给她详问的机会。 风吟离去的脚步缓缓停下,闷笑几声,说:“真的忘了么?当年你最最讨厌的女子,曾被他宠爱有加。只因她喜欢莲花,赐名为莲……” 残月的心狠狠一沉,终于想起来那个美丽的娇媚女子。从入王府的第一日起,那女子就喜欢坐在王府的莲池旁逗弄游鱼。 残月还记得,在一个雨后初霁的下午,那女子就坐在莲池旁的大石上,伸手去够开得好看的并蒂莲花,不慎落入池中。云离落正巧经过,飞身救起了她……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备受恩宠,王府独大。 残月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莲侧妃。恨得让她牙痒痒的莲侧妃。 说心里话,她真的恨不得莲侧妃去死,也曾几次想杀了莲侧妃。可即将得逞时,她又狠不下心下手了。 后来,听说莲侧妃得罪了云离落被处死,下场居然连个棺柩都没有,只是胡乱丢在乱坟岗。 这就是他女人的下场? 得知这个消息时,残月没有预计中那样开心兴奋,反而满心凄凉,甚至为莲侧妃赶到伤心。 “我……我不明白,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因我而死。有些罪名,我背负不起。”残月颤抖地扯动唇角。想到云离落这些年的冷血无情,心好冷。 风吟愤恨转身,瞪向残月的目光噙满熊熊怒火。 “还不是因为你胡闹跑去青楼学技!你处处针对她,她自然也不会待见你!不过在主人面前说了几句有关你的话,主人就……” 风吟再说不下去了,当年撕碎心房的那一幕,再度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那日,正是他执勤,躲在无人发现的暗处保护云离落。同时也忍着心痛,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动的女子躺在别的男子怀里。 他不怨也不恨,只因那个男子是他的主人,可以给她更好生活的主人。 只要之人疼爱她,他也无憾了。 没想到…… “王爷,那月儿总是无法无天,您还那么宠着她,妾身不依。”莲侧妃嘟着娇唇,在云离落的怀里扭着绵软的身子。 云离落勾起唇角,虽是在笑,却冰冷异常。 府里的女子都怕他,唯独莲侧妃不怕,他最宠她,自然不会凶她。她总是这样想着,说起话来也肆无忌惮,从不看他的脸色。 “原来她就是个下贱的小娼货!去哪里不好,偏偏去青楼那种男人扎堆的地方搔首弄姿去!怕不是勾搭三个四个都不够她耍的!” 莲侧妃躺在云离落怀里,纤柔的手指玩弄着他墨黑的发丝。她讨厌死残月总是跟在云离落身边,这下有机会好好讽刺一番,怎能放过离间云离落和残月的机会。故而,继续又说。 “王爷,你说那月儿在男人身下有多骚?像她那样巴不得被男人骑的贱货……”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到一声脆响,脸颊火辣辣的疼。在那股巨大的力气下,她从床上摔在地上,唇角溢出一条血痕。 他……他居然打她? 莲侧妃仓惶抬头,只看到云离落充满愤怒与杀气的墨眸。 “王……王爷……”还不待莲侧妃求饶的话挤出口,只听云离落低吼一声,一道冷光闪过,脖颈处一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 隐在暗处的风吟瞬间现身,还是没能阻止云离落快速的剑法。看着倒在地上,已没了气息的莲侧妃,她的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睁着,风吟大脑一片空白。 “丢去乱葬岗!”云离落余怒未消地低吼一声,披上衣服,没有丝毫留恋地愤然离去…… 残月不知道风吟陷入怎样的痛苦回忆中,但从风吟的只言片语中,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哈哈……你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那么在乎我!他从不在乎我的生死,更不在乎我这个人!”残月忍不住大笑。 若他在乎,怎么会将她忘记一干二净。若真在乎,当年就不会将她丢在青楼……即便后来,他将她送给云意轩,很可能是为了祈瑞国太子之死一事…… 不!不管她如何想,都找不出他会那么在乎她的理由。 也找不出,有力证明的事件。 风吟看着栽种莲花的水缸,不免伤怀喃语,“这是一颗被遗忘的莲花。” 他漠然举步离去,夜风吹来他若有似无的自言自语,“人往往都是当局者迷。” 残月咀嚼这句话许久,还是想不通早已在心底凝成怨恨的疙瘩。待她回到朝华宫时,天已蒙蒙放亮。 躺在床上想睡下,可一闭上眼,不知为何总感觉身边有云离落身上的气味。 是原先略带薄荷的清凉味也好,或是现在他身上奢华的龙涎香也好,都好似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 朦朦胧胧间,还以为他就躺在身边。猛然一睁开眼,身边又什么都没有。偌大的寝殿,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华丽的大床上。 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独,怎忽然觉得难耐起来? 浑浑噩噩了许久,也不知睡着还是没睡着。朦胧间恍惚见到了梨园的满树雪白,飘飘洒洒像雪花般洁白无暇,好看极了…… 再猛然醒来,夏荷已在屋内等候伺候她熟悉。而圆桌上,放着的正是一碟晶莹剔透的梨花糕。 “正好有些饿了。”残月起来,直奔桌上的梨花糕。 怪不得梦里会见到梨花,感情被这梨花糕的香气所牵引的缘故。 夏荷屏退屋内的宫人,含笑为残月倒了一杯热茶,“真正知道我们公主心意的,还属……” 一听这话,残月便知道是谁送来的梨花糕了,赶忙阻止夏荷说下去。 “一会你去启禀皇上,我想送一送良国使臣。”算算日子,寒刃也该回良国了。 “是,奴婢这就去。” 下午时,残月在宫里设宴款待良国使臣。为了避嫌,殿内不得不留下诸多宫人。 自然这里面也有云离落和皇后的眼线。 云离落自然不放心敌国之人,暗自私相授受,留下祸患。 夏荷知道,寒刃是乔装成使臣,故而总是有意无意地上前斟酒,借此小声给残月和寒刃之间传话。 寒刃传来话,“我不需要你为良国做什么,只要你开心,你随时可以飞鸽传书。再不然,大可为你举兵来犯。” 残月担忧寒刃胡来,便小声传话,“若没有十足把握,我也不会回来,放心即可。” 候着的宫女圆儿,笑着去接夏荷手里的酒壶,“姐姐来回忙,不如让圆儿帮姐姐吧。” 夏荷推脱不是,也就将酒壶给了圆儿。 残月看了眼长相稚嫩的圆儿,在心里清楚记下了。 “臣敬贵妃娘娘,祝娘娘心想事成,富厚绵长。”寒刃举杯,一饮而尽。 残月小啜一口,浅笑道,“使臣回去告诉哥哥,本宫一切安好,勿挂。” “自然,臣定当以实相报。” 第54章 他们的缠绵2 第54章 他们的缠绵2 “告诉哥哥,江山固然重要,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想下,该为本宫找个嫂子了。”残月笑着看向坐下的寒刃,清晰看到寒刃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寂。 残月本不想说,但还是狠下心继续说,“本宫今生只怕再无缘见到哥哥了,还望哥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着,残月忍不住声音微颤,赶紧喝口火辣辣的酒水,才忍住眼角的泪珠。 “皇上自有打算,贵妃娘娘安心便是,无需过多挂心。”寒刃硬着声音,努力笑道。 “哥哥与本宫相依为命这些年,怎能不让本宫挂心。最终不能留在哥哥身边,此生之愧。”残月抓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娘娘……”寒刃的声音终忍不住哽咽,“能这么想,臣想皇上也能心有安慰了。” 残月强忍着泪水,送走寒刃。望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心真的好痛。 可她还能做什么?又能怎么做? 这些年寒刃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而她终究不能将心完完全全地交付给他。 她也不配他啊! 她早就脏了,污了!寒刃那么好,应该有更好的女子伴在身边。 而那个女子,一定不是满身疮痍的她。 她是没了清白,还为别的男人流掉过孩子的脏女人!还有那满心的仇恨,如何配得上对她实心实意的寒刃。 自从他将她在火场上救走,一向喜欢无拘无束,简单来去的寒刃,为了她居然答应了良国余党的要求,自立为皇,去抢回曾经被祈瑞国和云国侵吞的两个土地。 原来……寒刃居然是良国先帝的遗子。 传说,虞淑妃当年与良国先帝生了一个儿子。没想到,寒刃就是那个孩子! 寒刃与云离落居然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这件事,只怕云离落早就知道,不然怎会那么巧合就收留寒刃在身边,还培养成为他效命的影卫! 是恨吧!让他的亲弟弟双手沾满鲜血,为了报复他母亲曾经的不洁? 怪不得,寒刃与云离落总是有些相像。怪不得,寒刃多次犯了死罪,云离落都能放过寒刃。 残月不知道云离落对寒刃还存在与否那么一点点的兄弟情。像云离落那般隐藏之深的人,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的心。 寒刃走了,这个熟悉又变得陌生的国度,自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如今的处境,竟比当年被囚禁梨园时更孤苦。 她没有时间过多伤怀,送走寒刃,她便去了内务府。 云国的子民并不待见这位敌国公主,可是面子上又不得不恭维。残月只当是路过内务府,剩下的事夏荷便吩咐他们做了。 “贵妃娘娘一到晚上眼睛不大好。这些灯芯是娘娘从良国带来的,烧起来又明又亮,限你们三日内做成蜡烛,送去朝华宫。” 夏荷适时给了丰厚赏银,宫人们也就点头哈腰地忙着答应了。 残月见内务府的宫人接过灯芯,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浅笑。一切都开始,她等着看接下来即将上演的好戏。 夏荷搀扶残月离开内务府,游走在富丽奢华的宫苑中,残月忽然想去梨园转一转。 走过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幽深长巷,梨园熟悉的破败宫门呈现眼前。门紧紧锁着,锁头已烂腐,想必已经有些年头没有打开过了。 见四下无人,夏荷和残月纵身飞入梨园…… 梨园院子里的梨树已结了绿油油的果子,随风轻轻摇动,散出一股青涩的芬芳。 残月命夏荷守在外面。她走向那扇年久失修而破败的门,脚步好沉好沉…… 挣扎许久,终于推开那扇门,“吱嘎”声刺耳尖锐。 外面的风吹进来,扬起的尘埃呛得残月忍不住掩嘴一阵咳嗽。拂开屋内横结的蛛丝,终于看到倒在香案上,推满尘土的牌位…… 眼泪就这样静静地沿着眼角落了下来,赶紧擦拭香案上的尘灰,立起牌位,上面刻着“无极之牌位”。 心又是一阵绞痛,那段因无极在腹内而带给她的快悦感再次回注脑海。 碧芙告诉她,那是个女孩,虽然五官还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一眼就能看出来,很像很像她。 她的女儿,苦命的女儿…… 残月将牌位紧紧抱入怀中,眼泪打湿衣袖。 害死女儿的人还在逍遥快活,她怎能原谅自己如此懦弱。更不能原谅当年的心慈手软。 自从回到宫里,早就想来看一看无极,许是害怕这种揪心的疼痛,抑或者还没有下定决心真正狠下心来。 如今,看到他们缠绵的姿态,她的心终于冷硬。 “无极,等着她为你陪葬。”残月擦干眼角不再落泪。 将牌位放在香案上,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去…… 还未回到朝华宫,伺候云离落的太监总管孟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将残月的去路截住。 “大胆!”夏荷厉声呵斥。 孟公公只是笑着弓了弓,并未行礼。显然,这位太监总管并不将残月这个贵妃放在眼里,只是不得不恭敬一下罢了。 孟公公尖细着嗓子,道,“贵妃娘娘,皇上有请。” “还请孟公公前面带路。”残月道。 “不敢当,娘娘请。”孟公公做个“请”的动作,便走在前面带路。 “不去皇上的坤乾宫,怎来了皇后的栖凤宫?”夏荷一见孟公公引路到栖凤宫,斜目瞪向孟公公问道。 孟公公眯眼一笑,“皇上正在皇后寝宫,自然来皇后的栖凤宫了。” 夏荷气得暗自咬牙,小声贴在残月耳边,“公主,不要进去。皇后肯定又想在你面前显摆她有多受宠。” 残月目露不屑,走进栖凤宫,不想宫内却是乱作一团。 宫女太监们忙着进进出出,太医们也都围在院子里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残月正纳闷,是不是皇后的病情又加重了,内殿已有人宣她入内。 殿内倒是清静很多,除了贴身伺候皇后的金铃和一个年轻的太医外,便只有云离落形影不离守在皇后床边。 残月抬眼扫了眼榻上面色苍白的皇后,看样子这一次应该病得不轻。 心下冷笑,昨夜不是还与皇上巫山云雨,怎今个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禁让人怀疑,莫不是昨晚劳累所致。 “皇上,贵妃娘娘来了。”金铃放下手里的汤药,低声提醒。 云离落紧张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希望,看也不看残月一眼,只命令殿内的董太医,“快点动手!芷儿怕是要熬不住了!” 残月眉心微皱,不明白他说的“快点动手”什么意思。 董太医躬身称喏,拿了一根细长细长的银针,直奔残月而来。 残月不禁浑身戒备,睨向云离落的背影,寒光隐现。 “贵妃娘娘得罪了。”董太医恭敬行礼。 “敢问一声,你要做什么?”残月温声问。 “皇后娘娘病重,唯今之计能救皇后娘娘之人,便只有贵妃娘娘。然需贵妃娘娘身上一点东西,还望贵妃娘娘能够成全。” 残月心下冷笑,好一番毫不客气请求,好像哪怕要了她的命也理所当然。 “董太医这般说来,本宫哪有不成全之理。”残月柔声浅笑。 他那样说,她哪里还有反抗不同意的余地。 残月继续浅笑问道,“只是不知,需要本宫身上那样东西?” “心头血。”董太医恭敬回答。 残月心下惊出一身冷汗,心头血乃为生命之血。且不说对于习武之人尤为重要,哪怕取血之时出现一丁点差错,都足以当即性命不保。 他们是想她死啊! 残月抬眼看向那一动不动眼里只有皇后的云离落,难道他真的希望用她的性命来换取皇后的性命? “娘娘放心,下官有十足的把握,不会伤及娘娘凤体。”董太医看出残月担忧,直言道。 残月冷笑,“若有所伤及,你一区区小太医,左不过一死谢罪。” “下官可用一家老小性命担保。”董太医说着,郑重跪地。 残月浅浅一笑,玩味的声音亲和温柔,“本宫贵为良国公主,云国贵妃,皇上的妻子之一,你一家老小的性命怎与本宫相较?” 好是借机害死了她,陪葬的不过只是一个小太医的一家老小。 董太医当即吓出一身薄汗,自知话说错了,赶忙磕头。 “你也不必惶恐,本宫不是有意深究这些,只是不明白,为何只有本宫的心头血才能救皇后妹妹?” 残月缓步走到床边,看着云离落棱角分明的侧脸,继续轻轻说。 “妹妹深受病痛折磨,本宫也心忧如焚。在取血之前,本宫只想问清楚,以免信错人用错了药,伤到妹妹就不好了。” 残月睨向恍似昏迷过去的皇后,那一副病态嬴弱的样子,真是让人作呕。 好一个先发制人! “贵妃娘娘贵为公主,又与皇后同为平妻。娘娘之血便是凤血,而微臣所用的药正缺凤血这味药引。”董太医恭敬回答。 残月掩嘴轻笑,“如此说来甚好,只要能救妹妹,我还有什么好推辞的。不过……” 残月拖着长音,端端地看向云离落。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云离落亦看向残月,他幽深的黑眸光芒锋锐。 多么熟悉的目光,却是在他紧张皇后时才流露出来。 他能温柔对待一个女子,多么另人羡慕。 残月黯然垂下眼睑,“我希望皇上亲自动手。” 就此赌一把,若真有不慎死了,也算将这条命还给他了。下辈子若有幸再见,她也倒是可以毫不犹豫杀了他。 云离落顿时沉默了,看着残月迟迟无法点头答应。 “嗯……好痛……落……救我……” 床上闭眼昏迷的皇后,突然有了些许反应,痛苦地呢喃出声。 “芷儿芷儿……朕一定,一定救你。”云离落再无法保持冷静,毫不犹豫抢下董太医手里的银针,直接逼近残月。 第55章 心头血 第55章 心头血 残月微抽口冷气,猛然抬头,正对上他阴冷的黑眸。这一刻,他毫不犹豫的动作,居然僵住,望着残月清透的美眸,居然没有力气刺下去。 “落……哥哥。”残月轻声呢喃。望见他眼底的犹豫,哪怕只是稍纵即逝,她也看得痴了。 她的呼唤很轻,云离落还是有些许收入耳中。 落哥哥……他的心为何好痛? 他颀长的身子,微微一晃,竟恍惚了拿着银针到底要干什么。 “落……好痛,救我……”皇后痛苦的呻吟再次响起。 云离落突然好像着了魔般,低吼一声,扬起银针,毫不留情直刺入残月的心口…… 时间好像变得凝固了,残月的耳边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只能听到银针刺破肉体的声音。她的眼前也再看不到其它,只能看到云离落刺入她身体时变得无比痛苦又狂肆的表情。 他……终究还是为了别的女人,忍心伤她了。 曾经做的梦,终于碎了。 原来,她在他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 心头那最疼的地方,居然麻木得没有知觉了。眼睁睁看着血珠子沿着细长的银针蜿蜒而下,滴在黑乎乎的药碗中,融化不见…… 残月勾起苍白的唇角,冷艳地笑了。不知为何,她就是想笑,放声大笑。 云离落看到她痛得浑身颤抖却不发出丝毫吃痛的样子,他顿感窒息的难受。高傲的身子,居然愣在残月身前,不知作何反应。 莫名的,他忽然想拥住这个柔弱的女子,想将她紧紧搂住怀中。 或是感激,或是安慰,抑或有那么点点疼惜……不管为何,他就是想紧紧抱住她。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怔怔地看着她忍着剧痛大笑的样子。 突然之间,他看着看着,便将她的痛苦全部感应到自己身上。有那么一瞬,他恍惚了意识,仿若自己变成了她,在同她一起痛苦。 “皇上,再不取针只怕贵妃娘娘就……” 还不待董太医的话说完,云离落已离落拔下银针。 尖锐的刺痛更加犀利,残月痛得满头细汗终忍不住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云离落一把拥住她柔弱的身子,她浮荡的长发扫过他俊美的脸颊,那凉凉的痒痒的感觉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莫名的,觉得这场景好熟悉,恍若近在眼前却有遥在天边。 榻上的皇后,气得咬牙切齿。更怪责董太医破坏好事,居然提醒云离落回神取下银针。 若残月能死在皇上手里,岂不是更好! 皇后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倒在云离落怀里的残月,恨不得当场将残月千刀万剐。之后,她锋锐的目光又瞪向跪在地上的董太医,吓得董太医赶紧又愧又无奈地低下头。 他本不想与皇后演这出戏,在皇后的威逼之下,他无奈只能如此做,可他有前提,不想伤及性命。 他从学医的那一天开始就告诉自己,医者父母心,他要有一双救人之手。 金铃赶紧拿了药给皇后服下。 戏演到这份上,即便皇后不想喝下腥涩的药汁,但一想到那是残月的血,还是很解恨地一口喝下。 擦干唇角的药汁,她盯着那方只顾脸色苍白的云离落,柔弱呼唤…… “落,落,落……芷儿好怕。” 她自信满满,以为云离落会当即弃残月而来顾她,不想…… “金铃照顾好你家主子!” 丢下这句话,他居然抱起昏迷的残月直接离开栖凤宫。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皇后气得咬碎满口贝齿。 “啊……” 皇后怒声咆哮,抱起枕头丢在地上。抓起床上安枕的玉如意直接砸向跪在地上的董太医。 董太医没有躲,头上当即被砸出一道血口子。 “出血了!”金铃吓得惊呼一声,赶紧去找纱布药膏。 “放肆!本宫让你这般献殷勤了吗?”皇后跳下床,一把打飞金铃手里的药膏纱布。 血沿着董太医的头蔓延满脸,他依旧不动,也不敢动,任由皇后打骂不做声。 “居然坏本宫好事!你忘了是谁提拔你进的太医院!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还忤逆本宫!” 皇后将心里所有的怒火都发在董太医身上,拳打脚踢还不过瘾,居然又找来一个大花瓶,就要往下砸。 “娘娘,娘娘息怒啊!”金铃赶紧跪在皇后身上,抱住皇后欲砸下来的花瓶。 “滚开……” “娘娘……”金铃吓得大哭,苦口婆心地劝道,“若闹出人命,您在皇上心里的印象就不好了啊。这些年,您努力了这么久都忍下来了。如今那个女人回来了,您要更加小心才是,以免被她抓了小辫子啊娘娘。” 皇后终于丢开大花瓶,指着被打得满头是血的董太医,咬牙切齿,“这一次就放过你,若再有下次,本宫就诛了你九族!” 董太医赶紧磕头谢恩。他离去时,金铃望着他蹒跚的背影,不觉一阵心痛。 朝华宫。 皇上居然亲自抱贵妃娘娘回来,在整个皇宫当即掀起不小的风波。大家都猜测,这个敌国公主不会得到皇上任何青睐,更何况有皇后这个后宫独宠在。没想到才区区不到半月,皇上居然亲自抱着贵妃娘娘,从皇后的栖凤宫出来了。 大家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的同时,又很关心接下来会不会皇后就自此失宠了? 宫里的恩宠向来来的快,去的也快,皇后能稳占这么多年圣宠,实属传奇。何况新进宫这位公主与皇后竟然有五分相似,却比皇后更加美丽。 皇上不动心才怪。 大家正这般猜测着,不想皇上将残月送入寝殿后,径自离去了。 自那之后,直到残月的身体渐渐康复,皇上也没来看一眼,更不曾问及丝毫有关她病情的事。就好像这宫里,没有她这个人般,仍旧与皇后整日里你侬我侬,恩爱无比。 朝华宫。 橙黄色的铜镜里,映着残月美丽的容貌。 纤白的玉手抚摸过侧脸曾经疤痕的地方,肌肤更胜从前光嫩。可不知为何,那道丑陋的疤,依旧时不时在镜子里浮现。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又不在了。 手指轻轻拨开薄弱蝉翼的纱衣,柔美的香肩,浅粉色的梨花肚兜,娇艳的牡丹刺青……那看不见的伤口,正刺在牡丹刺青的花蕊处,即便修养数日,依旧在隐隐作痛。 朝华宫里伺候她的人愈加不上心了,香炉里燃的香居然隐现臭味,显然是未调和好的次等香。 沐浴用的花瓣也有枯萎的烂花瓣,内务府送来的纱衣居然有几件有被虫子咬的小洞…… 饭菜也从来不挑精致的送来,反而是御膳房今日做多了什么就送来什么,有时甚至还送来因天热而微微变味的饭菜。 残月将这些事情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夏荷却气得忍无可忍,直嚷嚷着要告到皇上那里去,誓必要帮残月讨个公道。 “他们胆敢如此妄为,定是受人指使。不然一帮狗奴才,怎敢欺负到贵妃娘娘头上。”残月素手抚琴,叮叮咚咚的音符,在她微微泛痛的指尖流淌出来。 “公主是说……”夏荷凝神一想,心中已知是谁了,“肯定是皇后娘娘搞的鬼!” “有些话,心知肚明就好,何必宣之于口。” 残月起身走到窗前,看向殿外守着的宫人们,她相信,这些个奴才里有皇后和皇上的眼线。 皇后要知道她情敌的全部动向。 皇上要知道,敌国派来的公主有何真正目的。 他们都视残月为仇人,谁也不会善待于她。 云离落反常亲自抱她离开栖凤宫,之后又反常地对她不管不问。她想不通他所为之余,便只剩满心凄凉。 “以静制动,方可全身而退。”残月的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奴婢知道了,再也不那么急躁了。”夏荷谦卑低下头。 内务府做的蜡烛送来了。 残月将一些灯芯隐隐泛红的蜡烛分开来放,细数一遍,数目正好。她的唇角勾起隐隐的笑。 夜里,残月换好轻便的衣服,带上白色面纱,趁夜潜入皇后的栖凤宫。 这几日,据说皇后喝了她的心头血后,再未犯病,皇上日日留宿皇后寝宫。 残月轻易躲过巡逻的守卫,就在即将潜入寝殿时,一枚很细很细的银针闪着寒光直刺向残月。 赶紧旋身躲过。如今被人发现,只能全身而退。 不想飞出银针那人穷追不舍,直到一个无人处残月才出招相抵。 乌云遮住所有月光,天地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残月从怀里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手腕回转,轻轻一甩,夜明珠已落在树枝上,漫开莹透的光芒,如月亮般照亮周围。 那是一个也就十七八岁的清秀姑娘,一身青衣,长发利索束在脑后,插着一根短小的白玉梅花簪子。 残月从未见过此人,但已猜出八九分,必然是云离落新培育出来的影卫。 “你是谁?为何夜闯坤乾宫!”沁梅喝向残月,手中的银针蠢蠢欲动。 沁梅这般盛气凌人,残月哪里肯答话。飞身收回夜明珠,今夜出师不利,正欲趁机逃走,不想沁梅穷追不舍,银针如雨点般纷纷射向残月。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残月心下咒骂一声,扯了一把树叶为暗器,嗖嗖射向沁梅,被她灵巧躲过。 再打下去,招惹来巡逻侍卫,只怕她百口莫辩。 皇后不借机杀了她,云离落也会当她是敌国细作处决。 残月飞身跃入御花园最深处,试图打斗的声不被众人发现。就在沁梅发出致命一击时,一声冷喝,制止了沁梅。 “住手!” 沁梅赶紧收回银针,看向来人,即便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但从身形也能看出,来人正是灵伊。 “师姐,此歹人夜闯皇后寝宫。沁梅猜想,她想行刺主人!”沁梅瞪向残月,依旧杀气腾腾。 “知道了。”灵伊含糊应答一声。 第56章 选秀1 第56章 选秀1 “师姐?还不擒下她交给主人处理?你我二人合力,不出三招就能擒住。” “你退下吧。” “师姐?” “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沁梅不听话,而是……她是刺客!” “她不是刺客,是贵妃娘娘。”灵伊也不隐瞒沁梅,直接戳穿残月的身份。 残月见掩饰不住,便摘下面纱。 “贵妃娘娘?既然是娘娘,为何夜闯坤乾宫?”沁梅忍不住惊讶。“娘娘武功如此之高,想必也不是什么善类吧!” “放肆!” 灵伊一声低喝,吓得沁梅再不敢多言,只愤愤地盯着残月。 “今夜之事,不得泄露出去,更不可以告诉主人。”灵伊低声命令。 “为什么?沁梅不明白,为何要隐瞒主人?” “风吟师兄都不管的事,你多什么嘴!”灵伊呵斥一声,即便沁梅想不通,也只有三缄其口的余地。 “谢了。”残月提气而起,几个起跃便离去了。 “师姐!你居然背叛主人,私自放走她!”在沁梅眼里,灵伊的所作所为有违影卫原则。 所有对主人有危险的人或物,必须毫不留情铲除。 “你若伤了她,只怕有朝一日,主人不饶你。” 灵伊丢下一句沁梅怎么听都听不懂的话,纵身而去…… 残月回到房中,懊恼自己疏忽。居然还以为影卫还是先前的老人,不想这几年已有新人加入。 看来日后的行动要倍外小心,不然一步失误将满盘皆输。 残月将揣在怀里的蜡烛放回盒子里放好。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将这些蜡烛混入栖凤宫了。 次日,朝堂上发生一件大事。群臣集体上本奏表,希望皇上选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曾经的三年一次选秀被皇上废除后,也有愚忠的大臣上奏,希望他回心转意恢复选秀,不想却被他贬官发配边疆。此后再没人胆敢提及选秀。 如今群臣居然连成一气,再次上表,不知受谁蛊惑。 云离落气得龙颜大怒,群臣便跪下相谏。见此景,他满腔愤怒无处宣泄,总不能全部砍杀,只能拂袖离去。 皇后听说此事,带着人急匆匆奔赴坤乾宫。 没人知道皇后在殿内和皇上说了什么,总之皇上答应了选秀,不过人选却是内定。 此次选秀只选了两人,一个是林丞相最小的女儿林楹惜,一个是肖冀的妹妹肖婷玉。 肖冀身为大将军王,他的妹妹入宫,位分自然不能低。然林丞相的女儿之位分亦不能低。两人均被册封为妃,一个惜妃,一个玉妃。 两人同时盖着红盖头入宫,一个被送入韶华宫,一个被送入延瑞宫。 当晚,云离落谁哪里都没有去,照旧还是皇后寝宫。 “公主,皇后此招,明显冲着您来的。” 残月迟迟按兵不动,等得夏荷实在心里焦急,如今皇上又迎娶两位妃子入宫,争宠的人多了,残月博得头筹的机会又少了几分。 “时机还未成熟,不能操之过急。”残月看向放着蜡烛的盒子。 次日,惜妃和玉妃刚入宫,需向皇后敬茶。 皇后和残月虽然位分有别,却是平妻。残月与皇后高坐同位,等待惜妃和玉妃敬茶叩拜。 “几日不见,姐姐的气色好了许多。”皇后含笑轻声与残月说话。 “拖妹妹的福。若不好生将养身子,如何受得住妹妹的连番算计。”残月含笑轻声回到。 皇后掩嘴低笑起来,“姐姐这么说就生分了,难道怪妹妹这些日子也不去探望姐姐?这样的话,姐姐可就错怪妹妹了。皇上夜夜留宿妹妹这里,妹妹实在累得没气力。白日里,皇上又要妹妹整日陪着,根本空不出时间去探望姐姐。还望姐姐能够谅解。” 顿了顿,皇后继续又说,“况且,皇上说了,姐姐身子病着悔气太重,皇上疼惜妹妹身子不好,不让妹妹去探望呢。” 残月温和一笑,“不想为妹妹受伤竟是晦气。这话里怎么感觉,皇上在映射妹妹呢?” 皇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凝固,随即绽放得更加灿烂,“姐姐未曾被宠过,不懂也自然。” “那是自然,日后还要向妹妹多多讨教。”残月不愠不恼,只温柔的笑着。 “惜妃觐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太监高声唱起。 只见一身段秀美的女子盈盈走来,之后姿态翩然地跪在地上。 “妾身林楹惜参见皇后娘娘。”声音恍若黄莺出谷,清脆悦耳,好听得很。只的停顿了好一会,才向残月叩拜,“参见贵妃娘娘。” 不着痕迹中,林楹惜便借用贬低残月,巴结了皇后。 皇后压低声音,对残月说,“姐姐……平妻又如何?皇后终究只有一位。” 林楹惜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没有去接太监递上来的托盘,而是拿起托盘上的一杯茶,率先敬给了皇后。 “皇后娘娘,请用茶。” 宫人们见林楹惜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不将贵妃娘娘放在眼里,隐隐响起细小的嗤笑声。 皇后抿嘴一笑,赶紧接茶小啜一口,之后递上红包。 “谢皇后娘娘。”林楹惜俯首叩头。 “日后大家都是姐妹了,无需这么客气。”皇后赶紧让金铃去搀扶一把。 给皇后敬完茶,林楹惜才端起另外一杯茶敬给残月。 “贵妃娘娘,请用茶。”不太恭敬的姿态,她微抬臻首,美丽的模样映入残月眼里,心头不禁微颤。 果然是姐妹,竟然与林嫣若这般相像。只希望,不要似林嫣若那般愚蠢,被皇后利用后才后知后觉。 残月接下茶碗,将林楹惜眼底的憎恨尽数收入眼底。她全然无视,小啜一口茶,笑道。 “抱歉,忘记准备红包了。” “不妨事。”林楹惜没有类似林嫣若那样多话,倒是很合残月的心意。 “玉妃觐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太监又高声唱起。 肖婷玉不似林楹惜那般嬴弱柔婉,清秀美丽之中透着一股飒气,举手投足间亦不失大家风范,不愧是武将之家培养出来的闺秀。 “妾身肖婷玉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恭敬跪地叩拜,接过太监递上来的托盘,将托盘上的两杯茶一同高举过头顶。 如此合乎规矩礼节,倒让残月有些惊讶了。 喝了茶,残月也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包。 “公主……就不怕被惜妃记恨?”夏荷残月耳边很小声说。 残月扫过林楹惜娇美的小脸,闷哼一声,“左右已经是仇人了。” 想必林楹惜入宫,定得她爹教训,为林嫣若报仇是必然。 夏荷满头雾水,正准备深问,外面传来太监的高唱,“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叩拜。 残月看到那对明黄色的龙纹靴在她眼前停顿了下,之后离去。他亲自搀扶起皇后,才对众人说一声“平身”。 他一身明黄龙袍加身,显然刚下早朝便过来了。 自从上次取心头血,残月已经数日未见他了。他还是那般俊朗,还是那么疼爱皇后,竟当着众人牵着皇后的手与他同坐。 用他和皇后私下的话说:平妻一事让皇后受尽委屈,他定更加疼爱皇后,让宫里所有的人知道,即便平妻,然在他心里只有一位妻子,就是他的皇后……楚芷儿。 林楹惜偷偷抬眼瞄了眼高位上只顾与皇后耳语缠绵的云离落,只这一眼,她便挪不开视线了,双颊泛起一层红晕。 相较之下,肖婷玉却是低眉顺眼,不言不语。不好奇皇上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也不想自己在这样的场合太突出。 午膳过后,皇后邀大家去莲池赏花。 众人带着各自宫人纷纷前往,残月稍稍落后,无意间看到皇后院子一角在烈日下罚跪的宫女。 她趁众人离去,来到那宫女前。宫女满头大汗,已神智恍惚,显然在毒日下跪了许久。 残月赶紧让夏荷取水来,喂那宫女喝了好几大口,见她渐渐恢复神智,问道。 “你犯了什么错?怎受这样的惩罚?”残月看到那宫女身上,还有数不清的青紫瘀痕。 “我……”那宫女努力看清楚面前的人,赶紧提起十二分精神,道,“奴婢名唤青竹,是栖凤国的掌灯宫女,只因昨晚,奴婢将灯火挑得太亮害得娘娘睡不安稳,所以……所以才受了罚。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的错,该罚。” 青竹说着,还惶惶恐恐地磕头,想必是已经弄不清楚面前的人到底是皇后还是残月了。 残月心疼地为青竹亲自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本宫亦不能为你做什么,这颗药丸吃下去,保你不会被这毒日头晒得中了暑气。” 夏荷递上药丸,感动得青竹严寒泪珠,连连磕头谢恩。 等残月来到莲池时,莲池上的凉亭里,又歌又舞的,好不热闹。 遥遥地仔细一瞧,那边歌边舞的人,正是林楹惜。 残月趁众人欣赏歌舞美女,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正要看向莲池开得娇艳的莲花,不经意察觉到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看。 遁着那目光看去,她触碰到了云离落那对幽深墨黑的眸,却在发现她亦看向他时,仓皇避开,只看向莲池内游来游去的锦鲤…… 残月的心头猛然一跳,漾开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林楹惜唱毕舞毕,云离落大赞一声,“好!” 众人也都纷纷称赞起来。 林楹惜的额上渗出一层细汗,粘着秀发贴在脸颊上,更显得妩媚撩人。轻轻俯身叩拜,“曲微舞鄙,还恐污了皇上皇后娘娘圣听。” “皇上,您看惜妃妹妹多会说话!快快过来,到本宫身边来。”皇后亲自将一方丝帕塞在云离落手里,示意云离落为林楹惜擦汗。 云离落眉心悠然一收,显然不悦。这样亲密的举止,他只与皇后做过,若对别人做,只觉脏了他的手。 残月心下冷笑,她自小就跟在云离落身边,再了解不过云离落。皇后这般,只会让他生厌。 果然…… 第57章 选秀2 第57章 选秀2 “朕乏了。”云离落将帕子摔在地上,径自起身离去。 皇后尴尬在原地,只能扯开娇唇,尽力笑得大方。 “妹妹莫怪皇上,皇上国事繁重,不似我们姐妹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锦衣玉食的。” “妹妹怎敢怪皇上!能为皇上皇后娘娘献歌献舞,已是妹妹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这张小嘴,好像抹了蜜似的。”皇后丰厚地打赏了林楹惜。 皇上拂袖离去,赏花也变得索然无味。闲聊几句,皇后称累,大伙也就匆匆散了。 残月带着夏荷漫步在深宫花苑,不知不觉间已走到西宫门。 西宫门距离奴巷很近,犹记得那个夜晚,她疯了般冲向西宫门,试图逃脱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多年后,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主动踏入这道门,继续活在勾心斗角额与我诈的阴云里。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 寻找着走,夏荷不知残月在找什么,跟在她身后满心疑云。 终于寻到了那个小径,曾经的灌木有人经常修剪,这五年来还是保持原样。 踏上只容得下一个人经过的小径,石头小路长满苔藓,走上去哧滑无比,那晚的记忆泉涌般浮现在脑海…… 她和他一前一后,走走这条小径上,电闪雷鸣亦不觉得害怕,只因跟在他身后。 他说:朕就是天。我让谁生便生,让谁亡便亡。你……也一样。 的确,他的确狠下心,处她以火刑。并在她死后,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好像从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走着走着,残月隐隐看到遥远的前方有一抹明黄,定睛看去居然是他! 他站在小径尽头,好像在看着什么,也好像在想什么,安静背影恍如立在姹紫嫣红世界的一尊俊美雕塑。 残月停下脚步,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定定地看着他高颀的背影,直至他举步远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也同她一样,回想那夜的同行? 她还记得,这灌木的枝桠缠掉她一缕发丝…… 云离落病了,病得很突然。 皇后不许任何人靠近坤乾宫,说是怕打扰他休息。 林楹惜显得格外焦急,一天要派人去坤乾宫打听消息好几次。肖婷玉却安静如水,看不到她出门也看不到她打发人去坤乾宫。好似那有病的人,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一个陌生人。 残月也想去一探究竟,奈何皇后把持全局,她不得靠近。最近几天,她总漫步在栖凤宫附近,好似在等待什么。 经过几日苦等,她终于看到机会来了。 青竹匆匆忙忙从栖凤宫出来,小脸一片惨白,好像遇见什么很可怕的事。 残月让夏荷上前去打听,这才知道,青竹昨日忘记清点栖凤宫的蜡烛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再不去内务府拿只怕又是一顿毒打。 “夏荷,本宫不是刚刚吩咐你去内务府取了蜡烛?”残月轻轻出声。 “娘娘……咱宫里也没多少蜡烛了。今天的若给了青竹,内务府那好像要明天才能有蜡烛。”夏荷一脸为难。 “不妨事,咱宫里用不到那么多蜡烛。不似皇后宫里,皇上经常在,需要屋子亮些。” 夏荷将早就准备好的蜡烛递给青竹,青竹感激的双眼泪花,一个劲地磕头谢恩。 望着青竹匆匆离去的背影。夕阳西下,残阳似血,将青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云离落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皇后好似正派人在宫外寻找什么人。这两日皇后昏昏欲睡,也没什么精神,时不时就大发雷霆,打死了宫里好几个宫人。 残月自荐去皇上身边侍疾,莲波回了云离落,便让残月进去了。 云离落没有病的神志不清,只是脸色惨白的吓人,神智也显涣散,好像一位身有沉疴的病公子。 残月不声不响,坐在榻边为他喂药。他也不抵抗也没有什么反应,静静地看着残月,那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位平常伺候他的宫女。 外面天色渐暗下来,屋内更显晦暗。 残月吹燃火折子,在点燃烛火时,小手指的指甲里的粉末洒在蜡烛的灯芯上,随着点燃的火苗,那粉末瞬间融成水珠,沿着灯芯一直蔓延下去。 望着燃烧渐渐旺盛的烛火,残月轻轻勾起唇角,静静地笑了。 残月燃上殿内烛火,回头一看才知道,云离落已沉沉睡去…… 她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安静沉睡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着迷。就像年少时,他还是宁瑞王,她是他的影卫,总是趁他熟睡时,悄悄来到他的床边,静静看他熟睡的样子…… 他睡着的样子真的很好看,不似醒着时一对黑眸那般冷冽阴鸷,总是让人无法靠近也不敢靠近,甚至连与他直视都不敢。 他睡着了就不同了,很安静很祥和,就像邻家哥哥般可亲可爱。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下眼投下一片半圆形的影。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唇角还若有似无地微微上扬,好像带着隐隐的笑意,柔和了他棱角分明曲线。 她会托腮看他许久许久,连眨眼都不忍。有的时候,还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碰他迷人的睫毛…… 残月缓缓抬起手,白皙的手指缓缓触向他好看的睫毛……柔软而坚硬的触感,在她心底荡起熟悉而又久远了的悸动,不禁开心地弯起唇角。 忽然,他睁开眼来,她还来不及收回手指,便被他一把握在掌心之中。 他抓着她的力道并不大,却让她始终无法挣开。最后,索性就由着他抓着。 云离落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根本分不清楚她是谁,又好像根本就知道她是谁。 “我做了一个梦。”他看着她说。 我?他居然自称“我”,为不是“朕”。 有那么很短暂的一瞬,残月恍惚又回到了从前…… “梦到很多很多兵将在打仗,高耸的宫墙内,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他看着残月目光渐渐飘远,“战乱中,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很小很小的小女孩。” 残月的身子微微一颤,映着云离落俊美脸庞的眼眸,隐隐浮上一层水雾。 “她很漂亮……”他好似回到梦中般,声音变得很低很沉,“即便我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但我知道,她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又明又亮,就像那夜璀璨的星子……” “皇上……”残月的声音颤抖了,“不知道她叫什么吗?” 她的名字是他所赐。那夜弯月当空,又逢厮杀战乱。美好宁静的夜景,因遍地血腥而残破不堪。故而,他唤她残月。 云离落惋惜地微一摇头,“只看到她的眼睛,便醒了。” 残月的心轻轻一痛,帮他掖好被角,笑道,“梦见女孩是贵人,皇上再睡会。” 他很听话,真就闭上眼睛继续睡。 残月看向一侧燃烧的烛火,忽然心间不忍起来。他若能永远这般乖顺该有多好。 望着他俊美的睡颜,残月竟要落下泪来。赶紧抽手,打算离开,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她刚要抽离他的掌心,他的大手抓得更紧了,她根本挣不开。 残月只能继续坐在床边,等待他睡得再熟一些再离开。 云离落的眉心忽然紧紧皱起,安静的睡颜变得痛苦纠结起来。他不住摇头,呓语呢喃不断。 “不要……不要烧……不,不要!火……好大的火……不要,不要……” 残月被他恐怖的低喊吓到,赶紧推搡他,呼唤他,“落……落哥哥,醒醒。” 云离落似乎有了些许意识,忽地坐起来,一把抱住残月,紧紧地抱着,好似害怕她离去般。 残月一惊,靠着他健壮的怀抱,心头荡起一层层无法平息的涟漪。 她不由自主,抬起手,想要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子…… “芷儿……朕不许任何人伤害芷儿。” 残月的心瞬间冰天雪地,挣扎着挣开他的铁臂。 “皇上,臣妾是弯月,不是皇后。”残月冷冷提醒。 云离落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抓着残月的肩膀仔细看,波澜翻涌的眸渐渐沉寂下来。 又是那种迷茫而陌生的眼神。 残月抵抗地挣扎下,他还是没有放开她,依旧定定地看着她姣好的容颜。 “总觉得你莫名的眼熟。”他沉声说。 “若不是……”残月好笑地抬眸看他一眼,拖着长音,垂眸看向他因袖子拧起而露出的一截手臂,那上面还有浅浅的淡淡的疤痕……那是他为她解毒取血所致。 若不是有这疤痕,“真以为你不是他。” “什么?”云离落眉心紧皱,睨着残月目光犀利,好似要将残月看穿。 残月笑,“没什么。” 想挣开他的大手,他反而抓得更紧。 “臣妾要去为皇上端药了。” 他还是不放手,依旧死死盯着她看。声音很冷,“你到底是谁?” “臣妾是良国公主,您的贵妃娘娘啊!”残月好笑地回答。 “你不是!”他忽然喊起来。 “皇上怎知不是?难道皇上知道什么?还是皇上,根本就知道我是谁?”残月毫不畏惧迎上他暗潮汹涌的黑眸。 她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他莫名地想要逃避。不知如何回答,又不想服输,无措之下,他一口含住她娇艳又倔强的粉唇。 “唔……”残月挣扎,他反而吻得愈发霸道,誓必将她的所有声音都吞没在他的口中。 渐渐的,她的身子越来越软。烧红的双颊,狂跳的心脏,抓紧他胸前的衣襟,融化在他伟岸的胸怀,变成一个地地道道需要疼爱的小女人。 他掠夺的吻逐渐温柔缠绵起来。 第58章 狂热的吻1 第58章 狂热的吻1 “皇上……”她不顾形象地吼起来。 云离落的吻停下,眉心不悦微皱,没有放开残月,侧头看向皇后。 “何事?”他冷淡的口气,吓得皇后脸色苍白如纸。 残月见有人来,赶紧推开云离落宽厚的身子,整理好衣衫跳下床。 云离落怀里那股迷魅心魂的梨花香远去,竟不舍得恍若心头一空,很不舒服,甚至想发火。 “落……”皇后委屈得大眼睛里噙满水汽。 云离落拧紧眉心,微拢下衣衫,声音终于柔软下来,“芷儿这是又为何啊?” 皇后咬了咬嘴唇,将嗔怪他居然与别的女人缠绵的话生生咽下去。“芷儿担心落的身子啊!” “让芷儿忧心了。”他向她伸出手来,她轻轻一搭,便坐进了他的怀里。 残月站在地上,心头气恼起来。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上一秒还与自己缠绵不休,下一秒已与别的女子搂搂抱抱。 “落,夜里风凉,要穿好衣衫才是。”皇后拢着他松散的衣衫,柔软的手指在他胸前的肌肤轻轻带过,诱惑无限。 皇后柔若无骨的身子,燃起他身为消散的欲望,搂着她的怀抱也紧了几分。 残月识趣地说,“既然妹妹来了,臣妾就告退了。明日再来侍疾。” “姐姐慢走。”皇后娇声道,手臂勾住云离落的脖颈,散开的衣领露出她一截香肩。 “妹妹,客气。”残月勾起唇角笑开,直起身子,脖颈处的青紫吻痕若隐若现。 皇后气得只能暗咬贝齿。 残月下意识地抚摸下因被他狂吻而麻木的娇唇。提醒了皇后的目光,看到残月略显红唇的唇瓣,皇后当即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芷儿这是怎么了?”云离落发现怀里佳人的不对头,紧张地问。 皇后大口大口喘息,依旧无法平复心底翻涌的愤怒。 他居然吻了那个女人!这么多年,他的唇一直都是禁地,她都无福吻上一次! 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 想着,皇后将愤怒化成疯狂,搂住云离落的脸庞狠狠地吻上他薄薄的唇瓣。 残月忍着心头酸涩,看了眼床畔燃着的烛火,转身,离去…… “你做什么!”云离落低喝一声,一把推开皇后。 他的唇隐现一抹血痕,残留在皇后唇角,她迷恋地用舌尖舔过。 “芷儿想要落的吻!”她还不满足,又爬起来去吻。 “你太放肆了!”他恼了,一把推开她。 皇后倒在床上,抓紧身下明黄的被褥,无声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的努力,她在他心里,终究还抵不过她吗?心痛得好似在滴血,死死咬住嘴唇依旧无法减少丝毫疼痛。 好后悔,好后悔上次取心头血,没能趁机弄死残月!是她命不该绝?还是她不够狠? 皇后紧紧抓成拳的手,缓缓放开,不知何时手里已出现一枚银针,悄悄刺入心口附近的穴道。 “好痛……落,我好痛……”她痛苦哀叫起来。 皇后又犯病了。这一次来势凶猛,脸色发青,嘴唇惨白,恍若随时都会香消玉殒,吓得云离落寝食不安。 大家都来坤乾宫探望皇后,残月自然也不能例外。 “皇上,求皇上救救娘娘吧。”金铃见人来齐了,跪在地上哭得悲凄。 云离落守在床边,一言不发。他的脸色很不好,他也病着。 董太医跪在地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皇上,娘娘此次犯病凶猛,只因上次药量下得还不够足。” 残月心下冷笑,看来又要取她的心头血了。 “听说上次是取了贵妃的心头血,不知是不是真的。”林楹惜很小声地和肖婷玉说话。 肖婷玉淡淡一笑,没有作声,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皇上……皇上快救救娘娘吧!您看娘娘的脸色,娘娘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啊。”金铃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哭得泪流满面。 云离落依旧不做声,紧紧抓着皇后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铃见皇上不言语,哭得红肿的双眼悄悄向董太医使个眼神。 董太医犯难地动了动嘴唇,俯首道,“皇上,再不取药引,只怕就来不及救娘娘了。” 残月见此景,已是在劫难逃。与其强行被取血,还不如主动站出来的更可怜更善良。 “皇上,就取臣妾的血吧。臣妾还是那个要求,请皇上亲自动手。”残月向云离落轻轻俯身行了一礼。 云离落终于有了声音,很轻很沉,“太医不是说过,再取血恐伤及心脉,一辈子都不能好了。” 残月微惊,这话是她取血后病中太医诊断后的警告。在她病着时,他不曾去看过她,也不曾问及过她,他如何知道太医对她说的话? “可是为了皇后妹妹……” 残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若贵妃的药引有用,只怕芷儿上次就好了!”他凝声低吼。 残月心头一颤,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一直负责给皇上诊脉的孙太医孙如一被莲波找来,他弓着身子行礼后,上前欲为皇后把脉。 “皇上!娘娘的脉一直都由董太医负责!”金铃赶紧阻止。 “你想阻止朕的决定?”云离落冰冷的声音,吓得屋内众人纷纷跪地。 “奴婢知罪,奴婢不敢!”金铃吓得抖若筛糠,赶紧连连磕头。 孙如一为皇后把了脉后,他俊脸上平静的神色,谁也没有看到那微小的变化。 “启禀皇上,臣有办法医好皇后娘娘。但有一个要求,希望殿内所有人全部退下。”孙如一恭敬道。 “那怎么行!皇后娘娘千金之躯,怎能留下孙太医与娘娘独处!如此有违礼数,亏你大胆也说得出口!”金铃第一时间又是反对。 “你今天的话有点太多了!”云离落口气微恼。 守在一侧的孟公公当即会意,给两个小太监使个眼神。两个小太监上前,死死捂住金铃的嘴,不顾金铃的挣扎,硬给拖了出去。 残月也感激皇上伸手准确,没有将对良国的嫉恨于她,趁机弄死她。 云离落很相信孙如一,他率先离开,众人也纷纷跟着出去。 肖婷玉走在最后,她想回头看一眼为皇后诊脉的孙如一,最后终究没能鼓起勇气,大步离开。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孙如一提着药箱子出来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已无大碍。”孙如一恭敬回禀。 “没想到孙太医的医术竟如此高超,董太医医治许久的难症,竟这般轻易治好了。”云离落收紧的眸光射向卑躬屈膝的董太医,吓得董太医额上冷汗涔涔。 “微臣医术不佳,皇上开恩。” 云离落睨着董太医许久,才出声,“罢了。”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董太医激动得连连磕头谢恩。 皇后醒来变得有些寡言,她没有再找残月的麻烦,倒略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回到栖凤宫后,她命人去宣了孙如一过来。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孙如一恭敬叩拜,接着又说,“微臣乃是皇上御用太医,不知娘娘此番宣微臣来所谓何事。” “想跟你讨点上好的金创药,本宫的婢女金铃被坤乾宫的板子打烂了嘴。”皇后慢条斯理地说,接着又说,“皇上宫里的板子要比本宫宫里的板子轻得多,若是本宫宫里的板子打下去,不出三下多嘴之人不但再也不能说话,连气儿都没了。” “微臣这里倒是有上好的金创药,只是……若娘娘的婢女日后还犯多嘴,微臣的金创药也只能救她这一次了。”孙如一应答自如,丝毫不惧。 “照你的意思说,有更好的办法了?”皇后挑眉问。 “有些人生性淡泊,不喜是非,只希望平安度日,无羁无绊。往往这样的人,从不多嘴多舌,也不会得罪什么人又去讨好什么人。” “呵!若真如孙太医所说,那本宫还要谢谢孙太医。孙太医医术高明,治好了本宫的顽疾,本宫理应打赏才对。”皇后话毕,有宫女奉上一个锦盒,打开给跪地的孙太医看。 盒子里装的是一根银针,孙太医一看便知是与插在皇后心口穴道的银针乃是一套。 他晓得,皇后在威胁他守口如瓶。 “娘娘客气了,医病救人本就是微臣之职。娘娘凤体安康,才能福延万民,母仪天下。”孙如一客气地道谢,伸手接下锦盒。 皇后走下高座,亲自搀起孙太医,压低声音轻轻说,“本宫身边正缺个你这样淡泊名利之人。” “微臣乃宫中御医,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奴才。”孙如一客套的回答让皇后很不满。 “清楚自己是奴才就好!若胆敢跟本宫作对,本宫会让你生不如死。”皇后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冷宫里有人匆忙跑到坤乾宫去通报,冷宫里一位娘娘趁看守不注意,逃出冷宫不知去向。那位失宠的娘娘,由于关在冷宫多年,神智有些不清,恐伤到人,宫女太监们在宫里奔跑寻找。一时间,整个皇宫好不热闹。 “贱人!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恶行!林贵妃曾悄悄告诉我,那含有麝香的香料就是你给的!月皇贵妃的孩子,是你害死的……” 坤乾宫门外,忽然传来女子声嘶力竭的嘶喊。 “贱人,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恶行!林贵妃曾悄悄告诉我,那含有麝香的香料就是你给的!月皇贵妃的孩子,就是你害死的……” 第59章 狂热的吻2 第59章 狂热的吻2 “贱人……贱人……你不得好死……”喊声愈发凄厉刺耳。 闻者无不色变。有知道些宫里是是非非的人,知道多年前的林贵妃,也知道一度成为后宫传奇的女子……月皇贵妃。而那被骂做“贱人”的人是谁? 皇上寝宫之外,居然有人这般放肆出言不逊。宫人们侍卫们,恐皇上龙颜大怒迁怒自己,赶紧擒了那人,欲交去处置,孟公公从里面小跑出来。 “皇上有旨,带此人进去。” 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按着那衣衫褴褛,头发脏乱的女子进入内殿。 殿门重重关紧,偌大的华丽大殿瞬间昏暗下来。阳光透过门窗的镂空花纹投射进来,洒下一地斑驳光影。 女子被推倒,重重跪在地上,痛得女子破口大骂。 “狗奴才!居然敢推本宫!也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本宫是谁!” 没人理会她的疯言疯语,木棍架在她身上,无论她如何挣扎都起不来身。 姿态慵懒靠在榻上的云离落,只披了一件单衫,身上的蚕丝被子柔软明丽,更显他的脸色苍白。 “你抬起头来。”隔着薄弱蝉翼的纱幔,云离落看向那脏兮兮的疯女子。 听到好听的男声,女子就像找到了灵魂,缓缓抬起头,看向纱幔后,那若隐若现的俊美男子…… “皇上?是皇上?皇上!是臣妾啊,臣妾是袁雪琴啊!皇上皇上……”她试图挣开木棍,扑向纱幔后的云离落,怎奈拼尽所有力气,她仍起不来身。 云离落眉心微皱,袁雪琴?努力回想还是搜寻不到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忆。 “皇上……您忘记了么?是您亲自封臣妾为德妃,与杨良妃同为四妃。您说,臣妾德言容功,德艺双馨,正配得上‘德’字。册封圣旨,还是皇上亲自交到臣妾手中啊皇上。皇上,您都忘了吗?” 女子哭着嗓子喊,试图唤醒他的记忆,唤醒他当时对她那短暂的青睐,赦她脱离冷宫苦海。 云离落盯着那脸颊脏兮兮稍微能辨别出容貌的袁雪琴,不难看出,还有几分姿色。 再努力想,终于在记忆中寻到些许痕迹。貌似是他刚登基时,后宫大封,但凡为他打江山有功之臣的女儿,他都给了很高的位分。至于宠不宠幸,全看他的喜恶了。 显然,这个袁雪琴就是他册封后又迟迟不曾召幸的女子之一。 “她的父亲是?”云离落凝声问向一侧的孟公公。 “回皇上,是袁海。”孟公公恭敬回道。 云离落轻轻点头,“官职并不高。” “皇上!臣妾贵妃四妃之一,难道就这样无缘无故被打入冷宫,连问清楚缘由的资格都没有吗?”袁雪琴哭红了双眼,也不曾唤醒那人丝毫怜悯。 “后宫之事,向来由皇后掌管。”云离落不冷不热的回答,彻底冷了袁雪琴的心。 “皇后以公谋私,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道皇上也不管?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后宫也是皇上的后宫。”袁雪琴力竭地嘶喊,誓必要将这些年的怨恨统统发泄出来。 “朕倒是想听听,你这般辱骂皇后的理由。”云离落微微挑眉,平静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那会在昏睡中,他隐约听到袁雪琴的谩骂。月皇贵妃?这个人是谁?为何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丝毫痕迹?倒是林贵妃,他记得很清楚。 只是……林贵妃是如何死的?为何他又不记得了? 清楚记得,那一年,他很宠林贵妃。为何她的死,他反而不清楚了? “皇上不记得月皇贵妃了吗?”袁雪琴端端跪着。 “放肆!与皇上居然用这样不恭敬的口气说话……”孟公公忽然大喝一声,吓了袁雪琴一跳。 “你紧张什么?”云离落犀利的目光,刷地射向孟公公。吓得孟公公心胆具颤,赶紧跪地磕头。 “皇上啊,奴才可是一片赤胆忠心,谁若对皇上不敬重,就像拔开了奴才的胸膛,掏走了奴才的心肝。”孟公公哭着嗓子,态度极度诚恳。 他不着痕迹对角落处的一个小太监使个眼神,那小太监趁人不注意,从大殿的小门钻出去,匆匆跑向皇后的栖凤宫。 “行了!”云离落不耐烦地低喝一声,孟公公赶紧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云离落看向袁雪琴,眉心皱得更紧,“月皇贵妃?” 袁雪琴满面泪痕,声音微哽,“皇上,当年月皇贵妃的孩子,就是被皇后害死的啊!林贵妃死前曾亲口告诉我,她上了皇后的当,错当含有高浓度麝香的香料当宝贝。故而,才间接害得月皇贵妃小产……” 孟公公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咬牙切齿斥向袁雪琴,“疯言疯语疯言疯语……居然这般诋毁皇后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林贵妃已仙游,更是死无对证。” “皇上!臣妾与皇后无冤无仇,何故污蔑她!”袁雪琴哀声哭求。 “你妒忌皇后娘娘备受隆恩,而你却只能在冷宫苦守寒窑。”孟公公尖声呵斥。 “不错,我承认我恨她!恨她无缘无故将我们姐妹都打入不见天日的冷宫!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没有子嗣难道还是我们的错?我们哪个受过皇上宠幸?何来子嗣!她皇后这五年来,左不过就得一个体弱多病的太子,怎没人定她子嗣单薄之罪?” 袁雪琴疯了般大喊,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荡起一波波的回音,更显刺耳非常。 云离落一直没有出声,可急坏了孟公公。就在此时,厚重的殿门被人推开,皇后好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扑向云离落。 “落……听说有疯子闯入坤乾宫,有没有伤到你?” 她关怀备至的样子,总是让云离落的心暖暖的。搂住扑入怀中的佳人,略显嗔怪的口气柔软如水。 “怎不让人通报就进来了?朕的芷儿,越来越大胆,让朕很操心啊。” “落……”皇后心头微一颤,抬头却只看到他温暖如暮春三月的笑容。 或许是她多心了吧。 “此人诋毁芷儿,芷儿打算如何处置?”云离落轻轻问向皇后。 皇后当即红了眼圈,“芷儿以后不要当皇后了!芷儿年纪小,做不来母仪天下,恩威并施,总是出错被人嫉恨算计。落,要为芷儿主持公道,芷儿不要做皇后了!” “又耍小孩子脾气。皇后岂是说不做就不做的!快收起这样的话,以后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他像哄小孩子般,宠溺地点下她的额头。 “当初是落说,只要芷儿一个就够了,后宫佳丽三千都不抵一个芷儿。芷儿是遵从落的意思,才将后宫的嫔妃全数安置在冷宫。也是为了缩减宫中用度开支,更何况芷儿曾有交代宫里人,不许苛待她们。” 皇后说着,委屈的泪珠就落了下来,砸在云离落的手背上,害得他一阵心疼。 “朕又不曾责怪你,何故就落泪了。都是朕的错,不该心存怀疑,误会了芷儿。”他赶紧帮她拭干泪水。 皇后的心咯噔一下,他终究还是怀疑了!在残月未进宫之前,他对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更不曾有过丝毫怀疑。 “什么月皇贵妃,那是先皇的妃子,怎么能扯上芷儿?芷儿并不认识什么月皇贵妃。落……你知道,林贵妃曾经是先皇的贤妃,四妃之首,与那月皇贵妃没少结怨,她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与芷儿何干?” 说着,皇后的泪珠又落了下来,哭得梨花带泪,我见犹怜。 “皇上……”袁雪琴见此景,正要申辩,不想已被孟公公死死捂住了嘴。 “疯女人!居然诬陷皇后娘娘!你可知罪!”孟公公狠声低喝。 “孟公公,本宫谢谢你这般忠心护主。”皇后擦了擦泪珠,哽声说。 “娘娘素日里待奴才们就跟亲人一样,奴才怎能不向着娘娘。”孟公公掏心窝地说。“奴才敢问皇上,如何处置这个疯女人?” 皇后挣开云离落的怀抱,在他诧异的目光下跪在地上。 “臣妾求皇上饶她一命。终究是芷儿不会处理后宫事宜惹出来的事端。芷儿希望以德服人,而不是打打杀杀后的恐惧让众人臣服。” 她这般礼让大度,只会让云离落更觉有所愧疚,伸手牵起跪地的她,疼惜地更紧地搂入怀中。 原来,月皇贵妃是先皇云意轩的妃子,怪不得他没有丝毫印象。是他的过错,居然怀疑这般好的芷儿。 “还不叩谢皇后娘娘开恩。”孟公公按着袁雪琴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袁雪琴被人押出去,她死命挣扎,用力咬住孟公公的手,痛得孟公公哇哇大叫,赶紧甩手。 “吗的,居然连本公公都敢咬。”孟公公甩手就给了袁雪琴一记狠狠的耳掴子。 袁雪琴痛得头晕眼花,努力挣扎刚要大喊,口里已被塞满了绢帕,再发不出丝毫声音。 金铃随后跟出来,附在孟公公耳边轻声说,“不急着处理,留给娘娘。” 孟公公会意一笑,命人将袁雪琴押回冷宫看好。 残月也听出了坤乾宫这场插曲。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人会记得当年她小产的事。听说云离落的处置,残月伤透了心。 当年,他那般情深意重,未免无极的尸身丢入护城河成为守护云国的孤魂野鬼。他还破例冒群臣反对的压力为无极举办葬礼。还有他为无极设下的牌位,难道这一切,他都忘了? 还是……当初他只是演戏? 抑或,她根本不了解他,他就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第60章 大火 第60章 大火 忽然想去冷宫看一看袁雪琴。她知道这个女人,只是没什么交集。五年前,袁雪琴不受宠,而她又处在是非之端,谁都唯恐避之不及。 趁夜,残月换上轻便的衣服,带上面纱匆匆去了冷宫。 想必,今夜的冷宫注定不会安宁。 冷宫到处都散发着刺鼻的霉味,甚至还有什么东西腐败的酸臭。到处都是杂草破烂的杂物,就连门窗都零碎不堪。夏日里还好,若在冬天,岂不是要冻死人了。 失宠的嫔妃居然连奴巷的宫奴都不如。 残破的冷宫,只有一个屋子还隐隐亮着灯火。房间里传来隐隐的低泣声,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娘娘……您这又何苦啊。得罪了皇后娘娘,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只怕离去阎罗殿也不远了。”伺候袁雪琴的翠英轻声落泪。 “我不怕她!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她能一辈子叱咤后宫!宁贵人也是被她害死的,她们不会当过她!”袁雪琴咬牙切齿。 残月推门而入,竟吓得屋内的主仆两人紧紧抱成一团。 “你是谁?”翠英颤声问。 残月走进门,随手将门关好。她没有回答翠英,只是摘下了面纱。 袁雪琴眯眼看了残月许久,才认出她来。她“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皇后的报应来了!报应来了!哈哈……” “你认得我对吧。”残月轻声问袁雪琴。 “当年风靡整个后宫的传奇女子,谁不认识?就是没办法相见,也会想办法去偷偷瞧上一眼。都说倾国倾城,都想知道怎么个倾国倾城。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你……我就是记得。” 袁雪琴闷笑几声,当年她被册封后,皇上再没见过她。除了节庆宫宴,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上。听人私底下传,皇上看上了先皇的月贵妃。 当时她也心里疙疙瘩瘩的,但那不是妒忌。只是想,同是女人,为何她就如此不济。隐约间,对残月向往起来。 “你为何说宁贵人也是她害死的?”残月蹲在袁雪琴身边,她身上散着一股脏臭的味道。 犹记得,宁贵人在菜里下毒,险些害得她小产。云离落处置了宁贵人,为何宁贵人是被皇后所害? “这事也是林贵妃说的,她曾看到皇后宫里的金铃接触过宁贵人送去坤乾宫的饭菜。之后坤乾宫里便急匆匆召太医,后来皇上震怒处置了宁贵人。虽然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谁出了事,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是一个对于皇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袁雪琴对残月不屑地闷哼一声,“如今我已是将死之人,什么都不怕了,不怕了。” 残月的手紧紧抓成拳,原来从那时候开始,皇后就已开始对她下手了!她还以为是宁贵人妒忌,还害死了宁贵人…… “你怕死?”残月冷声问。 “有什么好怕的!活在这冷宫里生不如死,倒不如早死早托生!” “娘娘……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啊。”翠英抱着袁雪琴哭起来。 外面隐隐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残月的耳朵机警一颤,带上面纱,“有人来了。” 翠英吓得当即浑身哆嗦起来,“一定是……一定是皇后娘娘来灭口了。” “嘘”残月做个噤声的动作。一把抓起袁雪琴,“跟我走。” “我不走!是死是活听天由命!阎王叫谁三更死,谁能活过五更!跟你走了,该死还得死!”袁雪琴坚持不走。 “娘娘,您快走吧!想想老爷,想想四夫人!四夫人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能守在夫人身边侍奉已是不孝,难道娘娘忍心看着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翠英推搡袁雪琴跟残月走,袁雪琴落下泪来,只能咬牙跟着残月离开冷宫。 残月刚带着袁雪琴上了冷宫附近的一棵大树,就有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鬼鬼祟祟潜入冷宫。 他们轻车熟路便摸索到袁雪琴的房间,随后关紧房门,屋内传来男人们的窃笑和翠英挣扎的喊叫。 “嘿嘿……德妃娘娘,小的们得罪了!” “不要……放开……放开我……啊……” “救命啊……不要……大胆狂徒,居然连本宫也敢……啊……” “不要啊……唔唔唔……” 屋内再听不到翠英的嘶喊,只能听到隐隐的哭泣。 袁雪琴恨得双眼通红,要跳下去救翠英。残月只能紧紧抓住她,死死捂住她的嘴。 “翠英没有道出自己不是你,她是想放你,还看不出来吗?” 袁雪琴依旧挣扎,残月只能点了她的穴道,让她说不了话也动不了。 “你下去无济于事,你们两个都得死路一条!你的敌人是皇后,甚至是一个国家!就连我……也只能隐忍,何况是你?” 屋内再穿不来翠英的任何声音,倒是火光通明一片,随后便有火苗蹿上屋顶。 三个壮汉,整理好衣衫出来,又丢了几个吹燃的火折子,大火瞬间吞没整个冷宫。 女子们痛苦的嘶喊凄厉直蹿云霄,照亮整个皇宫。 许久,都不曾有人来救火,直到大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里面的嘶喊求救声奄奄一息才有宫人奔走相告。 “走水了……走水了……” 袁雪琴一眼不眨,等着一对通红的眼没有一滴眼泪死死盯着熊熊燃烧的大火…… 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将昨夜冷宫的大火冲洗得干干净净。 没人胆敢去谈论这场大火烧得诡异,也没人敢谈论那场大火将冷宫里的人全部烧得面目全非,一个活口都没剩。 人们为了不沾惹是非,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都不敢宣之于口,只能为那些亡魂惋惜地叹息一声。 临近傍晚,雨总算停了。 皇后派人来请残月过去,问来人所为何事,来人却只摇头不知。 残月收拾好,带着夏荷去了坤乾宫。皇后正在皇上寝宫。 一进门,林楹惜和肖婷玉都已到了,唯独她来晚了。向云离落请安后,林楹惜和肖婷玉又起身向残月请安。 还没等说话,皇后已轻轻啜泣起来,“昨儿还打算将冷宫里的姐妹移出来到各宫安置,不想……” 皇后声音哽住,再说不下去,俯倒在云离落所在的榻上,哭得双肩颤颤。 “皇后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林楹惜也跟着擦起泪珠来。 “落……”皇后抬起婆娑泪眼,望着云离落,“都是芷儿的错,若不是芷儿将姐妹们安置在冷宫,她们也不会……” “这怎么会是芷儿的错。”云离落满目心疼,帮她擦干泪珠,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太医又断不出病因,真不知何时才能好。 “皇上!龙体为重,切不可过多劳心劳神。”林楹惜倒是手脚麻利,赶紧倒了被热水递上去。 “还是妹妹体贴入微。”皇后笑着接过茶碗,那笑隐隐中闪过一丝阴冷。抬头再看向云离落,已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是芷儿不懂事,明知落有病在身,还哭哭啼啼让落烦心。” “咳咳……”云离落接过茶碗,小啜一口,干痒的嗓子总算舒服很多。 “芷儿心地善良,心思纯净,遇见这样的事,难免不会伤心。”云离落温声安慰皇后的样子,不知恨得多少女子心头发痒。 残月轻笑着起身,微微行礼,道,“皇上,皇后妹妹更担心后宫里人多嘴杂。” “哦?”云离落挑眉看向残月。在他看来,她是个寡言的女子,为何今日主动开口说话了? “昨天白日里冷宫的疯女子刚刚闹过,晚上冷宫便发生大火,烧得一个活口都不剩。只怕那些见识浅薄的,都要说这场火是皇后妹妹所纵。只因白日里那疯女子出言不逊,污蔑诋毁皇后娘娘。” 最后几个字,残月一字一顿,看着皇后字字清晰吐道。 云离落的眼底掠过一丝寒意。那常理,听到这样的话,他该怒火冲天,只为为芷儿讨个公道。 可为何,这样的话从这个他不熟悉的女子口中说出来,他非但不恼,反倒觉得她正说中了他心底最深处所想。 皇后姣好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慌乱,随即淹没在她楚楚可怜又无辜的神情中。 “落……姐姐说的甚是,你要为芷儿主持公道,芷儿怎么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说着,皇后又哭得泪眼迷离。 云离落所有的安慰与心疼,都僵滞在与残月交接的目光中。 他总感觉,这双眼睛再熟悉不过。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恍似在前世就见过,并深深铭刻于心。 残月轻轻向前一步,他们的距离不近,可他却可以看得更清楚些。连她清澈眼眸中他苍白的脸色,病态的容貌都看得一清二楚。 “落……你也不相信芷儿吗?”皇后哭着嗓子极为悲切地大喊一声,总算换回云离落的意识。 他看向坐在身边的皇后,才知道,她已哭得双眼跟桃似的。 “朕怎么会不相信芷儿。”他心疼无比,甚至有些懊恼方才竟晃神,害得皇后如此伤心。 “臣妾看来,此事定不是皇后所为。”残月浅笑着看向皇后,“皇后亦是聪颖之人,即便有心灭口,也会等到此事风平浪静之后再动手。何必选在当夜下手,岂不落人口实!” “贵妃娘娘所言甚是。”林楹惜难得赞同残月。盈盈一笑,取来湿润的毛巾,亲自为皇后擦拭面上泪痕。 “日后再听到有人谈及冷宫大火一事,一律仗责四十,丢去奴巷为奴。”云离落冷声道,当即有太监记录下来,安排人去晓谕六宫。 残月的唇角勾起隐隐的浅笑。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也算再帮袁雪琴一个忙。 昨夜,她将袁雪琴送出皇宫,她只留给袁雪琴一句话。 “日后是生是死,全凭你自己选择。离开则生,重返,则必死无疑。” 第61章 残月入狱1 第61章 残月入狱1 袁雪琴依旧瞪着那双血红的眼,也不掉下一滴眼泪,只生生跪在原地不言语一声,也不动一下。 残月转身离开回宫。她不知道袁雪琴的选择,直到此时袁雪琴也没有消息,想必已选择离去。 当下,她唯一能再为袁雪琴做的就是,让人们不再提及那场大火。以免人们知晓,其实冷宫烧得残败的焦尸里少了一具。 “落……芷儿想在宫里举行一次大法式,一是超度在火中丧命的那些姐妹们。二来也为落祈福,祝祷你早日康健。” 皇后哀声请求,他岂有不答应之理,还不住赞她善心善德。 又按照她的意思,封了丰厚的银子送去火中丧命之人的家属,也算安慰他们的丧女之痛。 法式举行了三天三夜。残月和林楹惜、肖婷玉也都在场沐浴斋戒,不得离开半步。 皇后的位置与残月并齐,离得也不远,彼此说话都可以听得清楚。 “上一次没弄死你,算你命大。”皇后压低声音只有她们彼此能听到。 “还得感谢皇上出手精准,不偏分毫,正中心头。”残月含笑而回。“换言之,若命不大,五年前就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哼,老天爷不会一直眷顾你。” “你也一样。” 皇后气得娇容铁青,但还是努力保持仪容,不被人看出端倪。 残月倒是安静如水,不气不恼,“杀都杀了,还做这些劳神的功夫给谁看?” 皇后勾起唇角,笑得诡异非常,“不做这些功夫,怎能除掉本宫的眼中钉。” 残月眉心一跳,隐隐之中感觉自己已掉入某个圈套。 老和尚是国寺主持,德高望重,声誉很高。 孟公公搀扶云离落堂前,向白眉白须的老主持行了佛家的礼节,老主持也捻着佛珠回礼。 孟公公出言轻声问道,“敢问主持,皇上的身子一直吃药还不见好,是什么原因?” 老主持拨着手里的佛珠,闭上眼念念有词,雪白的胡须也跟着一颤一颤。 当他再睁开眼时,神色隐现惊恐之色,掐指一算,更惊得脸色骤变,“启禀皇上,经老衲一算,皇上是被人诅咒了。” “什么?诅咒?居然有人胆敢诅咒皇上!”孟公公尖细着嗓子大叫起来。 殿内众人,无不悄声议论起来。诅咒皇上,这可是诛杀九族的重罪,有谁胆敢这么做? “此话当真?”云离落凤眸一寒,戾色乍现。 老主持拿出一个罗盘来,又是掐指算了许久,“烦请皇上跟老衲前去一探究竟。” 老主持走在前头,孟公公搀扶云离落随后。皇后赶紧跟了出去,残月心里已明白,也跟了出去。 一帮人跟着老主持浩浩荡荡,走了将近大半个后宫,总算来到了罗盘转得飞快的地方。 “启禀圣上,诅咒之物,便在这里!”老主持指向不远处巍峨萧穆的宫殿。 当众人看到那宫殿的牌匾,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居然是……朝华宫!贵妃娘娘,良国公主的寝宫。 残月并不惊讶,也不上前申辩,任由云离落愤怒地派人去搜宫。 不出所料,一个写有云离落生辰八字的木偶身上,扎满了细长的银针。吓得后宫女子,低声惊叫起来。 “你作何解释!”云离落将那个木偶摔在残月身上,愤怒地低吼,吓得众人纷纷跪地。 残月依旧站着,看着滚落在地上的木偶人,竟出乎众人意料,她勾起唇角静静地笑了。 “姐姐……姐姐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是恨皇上为了妹妹取姐姐的血为药引吗?”皇后又落下假惺惺的眼泪,抓着残月的手臂一阵摇。 “姐姐,姐姐快跪下认错啊!只要你认错,妹妹一定求皇上饶了姐姐。”皇后哀求地哭着,格外刺耳。 “皇上,这个木偶不可能是我们娘娘做的!”夏荷吓得脸色苍白,噗通跪在地上,“我们娘娘的手……根本就做不了针线活啊皇上。” 孟公公尖细着嗓子呵斥向跪在地上,朝华宫的所有宫人们。 “不是贵妃娘娘做的,可以是你们这些奴才做的!说……到底是谁替贵妃娘娘做了个晦气的东西!”孟公公扬起一脚就踹在一个宫女的肩膀上,痛得那个宫女倒地呻吟。 “说话……”云离落奔走到残月面前,一把扼住残月的下巴,他的眼睛好似能喷出火来,直要将残月燃烧。 残月不畏不惧,端端看向他冷冽的黑眸。原来,他还是原先那个样子,在遇见事的时候,不选择相信她,只一味地让她说话。 她能说什么?跪地哭泣求饶的姿态,她真的做不来。 即便原先在宁瑞王府,她闯下大祸,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宁可被他惩罚也从不吐出半个求饶的字眼。 何况在当下被诬陷? 她的倔强蜇痛了他的眼,总觉得这样傲慢又倔强的目光,曾经在哪里见过。若仔细回想,还不止一次,甚至在梦中,也好像曾见过。 莫名的空虚感,掏空了他的身体。颀长的身子憾然一晃,竟有些难以站稳。 “皇上,小心龙体啊。”孟公公赶紧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朕问你,为何诅咒朕?是否受良国皇帝指使?他派你来云国,就是诅咒朕,完成他吞并云国的大业?”他问着的口气,却已是肯定非常。 残月的眉心微微一跳,冷笑道,“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他的每次怀疑,都让她懒得解释,懒得申辩。既然不信,解释得来的信任也非坚不可摧。 她不屑的口气另他更加愤怒,忽觉胃里有滚烫的东西翻滚,喉口一阵腥甜,竟吐出一大口血来。 “落……” “皇上……” 众人吓得惊慌失措,呼喊着,纷纷扑向云离落。 残月在众人只顾着皇上顾不上她的当,她借着与云离落最接近,不着痕迹地将一根淬毒的银针插入云离落的心口。 她眼中冰寒一片,在没有丝毫存活的温度。任由侍卫将自己押住,嗡鸣的耳,却听不到更多喧哗的声音。 “押去大牢听候处置……”皇后愤怒的咆哮,刺穿残月的耳膜。 天牢内刺鼻的霉味并不陌生,犯人痛苦的呻吟也不觉得可怕。 牢头很不温柔地将残月丢入一个残破的牢房,之后将牢门紧紧锁上,嘴里还骂咧咧个没完。 “这个苦差事什么时候是个头!没个翻身升官的机会,都是你们这帮晦气的要死鬼害得老子没得好运气!不许叫!再叫就打死你!”牢头狠狠踹了一脚不知那间的牢门。 残月站在霉气熏天的牢房内,透着狭小的窗子看向外面缭绕的火光。 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像极了小时候呆过的人间地狱。莫名地,竟然有些怀念那时候的艰苦日子。即便每日都在生死边缘挣扎,却是简单的让人眷恋。 不似现在,这般愁苦满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一动不动,就在牢房内站了许久许久。连送来的晚饭也没动一下,直到夜深人静,有人轻轻打开了牢门,她才有了些许意识。 来人居然是灵伊。 意外灵伊怎么回来,却不意外灵伊可以轻易进来天牢。 若她想走,牢房的牢门怎能关得住她,就像阻不住灵伊进来一样。 灵伊盯着残月许久,率先打破沉默。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何苦又回来自讨苦吃。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帮着寒刃在火场救你!” “他们过得那样好,我怎能安心。”残月苦涩一笑。 “你回来能改变什么?现在蹲在天牢,等死的还是你!”灵伊气得低吼。 “是我又怎样?他们就能好么?我就是死,也会拉着他们跟我一起陪葬!”残月低低戳笑起来,那绯红的双眼,透着濒临疯狂的肆虐。 “你……做了什么?”灵伊的声音隐隐颤抖。 残月笑着看向灵伊,“你紧张什么?对了,五年前你跟我的交易还算数么?” “五年前……”灵伊呢喃着,眉心渐渐皱紧,“怎么会不算数呢,这五年我日日夜夜都等着那一天。” “我帮你杀皇后,你帮我出去。”残月挑着眉心,一字一顿清晰说。 “我只是影卫,如何帮你出去?这件事,我爱莫能助。” “我不想问你跟皇后有何恩怨,也不想知道,你忍着仇恨五年都不动手的原因。我只想告诉你……我若不出去,皇上会比我早走一步。”残月仔细盯着灵伊的表情,终于如愿在灵伊的眼里捕捉到一丝极快一闪而逝的慌乱。 待灵伊看到残月胸有成竹的笑时,恍悟过来,“你变得比以前会利用人了!以前的你,虽然娇纵任性,但至少心地很单纯。” “时光会将一个人彻彻底底改变,不是么?”一声叹息,是叹自己的转变,也叹云离落的绝情遗忘。 “希望你没有对主人做什么。” “不,我是真的有做什么!既然他绝情,为何我还要纠结在与他多年的情分上自伤自哀,纠结痛苦。要结束,那么就一起结束。”残月阴冷的声音,透着疯狂的狰狞。 “你……”灵伊抓住残月的肩膀,声音颤抖了。 残月端看向灵伊一向冷清的美眸居然乱的如被石子打乱的秋水,她凝眉问。 “你没我想象中那么忠心,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无情。你又为何不离去?还要守着这个无情的地方扮演你忠心的角色?” “我的事不需你管!你只管告诉我,你对主人做了什么?”灵伊冰冷的声音,努力保持沉静。 残月“咯咯”笑起来,“你喜欢他?” 虽然是问,她已肯定这个猜测。可她却得到灵伊的否定。 “他是我的主人!” “我还不是也爱上了他?他也是我的主人。”残月拂开灵伊的手,转身背对灵伊。 “你还爱他。”灵伊沉声道。 “不,我恨。”残月一想到他与皇后浓情蜜意的画面,就恨得咬牙。 第62章 残月入狱2 第62章 残月入狱2 灵伊闷笑一声,“没有爱,哪来的恨。我倒要验证一下,是你的爱更多,还是你的恨更多。” 灵伊转身欲离开,被残月唤住。 “你费尽周折来天牢,不会只是找我闲聊吧?” “本来想救你出去,送你回良国。现在看来,你并不需要。”灵伊离开,将牢门锁紧。 那些被她迷晕的官兵和犯人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渐渐转醒。 残月依旧保持站着的姿势,站在自己的牢房中。灵伊够狠,居然让她备受心里矛盾的煎熬,也不退步救她出去。 她的确很担心云离落中的那一针,可是……她怎的好恨好恨,他为什么一次都不选择无条件,不相问,便相信? 他总要她解释,她没做过的事,为何还要去解释? 天牢里昏暗不见日头,也分不清楚白天黑夜。 牢门有开锁的声音,出乎残月意料的是,来人居然是她不熟悉的太医孙如一。 孙如一给了牢头些银两,自然可以轻松进得牢房来。 残月眯眼看向这个模样隽秀,身材虽高却显单薄文弱的男子。他来做什么?他们之间并不熟悉。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孙如一恭敬跪地。 “不知哪阵风将孙太医给吹来了。”残月温和一笑,抬手示意孙如一起身。 “正入夏季,和风送爽,娘娘说微臣是什么风?”孙如一彬彬有礼一笑,态度恭谦又不让人觉得卑微。 “如今本宫已是笼中困兽。至于大人是什么风,本宫还真难以揣测。” 孙如一温声笑笑,也不再卖关子,“微臣此次前来,只想向娘娘讨一味名叫‘解药’的药。” 残月闷笑一声,故作诧异,“本宫不知孙太医在说什么。” “如果连娘娘都不懂,只怕这偌大的皇宫也没人懂了。”孙如一笃定的神色,着实另残月心下惊讶。 索性也懒得欲盖弥彰,直言道,“孙太医居然能猜到是我所为?不愧是太医院里的一枝独秀。” 孙如一对这样的夸赞,只能勉强笑笑,“娘娘谬赞了。” “说说你如何猜到是我,再说说我给你解药的理由。”残月倒想听听,这位年轻的太医用何办法打动她。 “一针命中皇上心脉,并且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得手,据当时情况,与皇上最近并且能出手在无形之中之人,便只有一娘娘一人了。”孙如一恭敬回道。 “这些并不足以让你确定是本宫吧。” “的确。在这之前,微臣听说了一些有关于娘娘的过去。”孙如一从药箱子里那处一碟梨花糕,摆在残月面前。 残月眼角一跳,睨向孙如一目光探究。他怎会知道她喜欢吃梨花糕? “这梨花糕是用梨园的梨子制成的。去年梨子熟透时,微臣偶然经过梨园,忽闻梨香,便翻墙进去,摘了一些放入窖中存了起来。” 孙如一面对残月眼底翻涌的寒意,居然依旧神情自若,不变色分毫。 “这么说来,梨园内的一切,你都看到了?”残月寒下声音,隐隐之间杀气弥漫。 她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她的无极,甚至涉足玷污属于无极的净土。 “家父曾经告诉微臣,梨园曾经有两位极为受宠的娘娘。一位是虞淑妃,一位是月皇贵妃。而这两位,结局都不堪完美。虽被世人嫉恨,又不免为其惋惜。”孙如一依旧面无惧色。 “你想说,你知道我的底细?威胁本宫?”残月冷笑,逼近孙如一一步,却只在他清明的眼中看到坦荡。 “威胁手段,乃是小人之所为。微臣不敢自称君子,却事事以君子之道而为。”他顿了顿,继续说,“微臣只是想告诉娘娘,既然有意救皇上一命,又何必痛下杀手!” “谁说我有意救他!我恨不得他死!”残月等着泛红的双眼,咬牙喊着,依旧遮掩不住她眼底涌现的疼痛。 “皇上急怒攻心,若不是娘娘那一针封住皇上心脉,就皇上虚弱的体质只怕命丧当场。而娘娘却又用淬毒的银针救皇上一命……” “够了……”残月打断孙如一的话,“出去……” 她一句都不想再听到有关云离落的话,她真的好怕她的心不受控制,又一次软了下来,又一次放弃心中无法按奈的恨意。 “皇上曾经肯为娘娘割腕取血为药引,娘娘为何忘却前恩选择最不该走的一条路?”孙如一平和的声音隐现不忿。 “他给我的伤害……”残月颤抖着声音,指着自己的心口,“都在这里,很深很深。” 那些记忆,或痛或疼的,统统都清晰铭刻在她的心底。 “娘娘既然深爱着皇上,何必选择恨?”孙如一微颤着声音不免叹息,“家父是曾经在梨园照顾过娘娘的孙太医。他曾在一次醉酒中说,这些年来,他只见皇上对一个人真正好过,那就是被处以火刑的月皇贵妃。” 残月嗤笑起来,“他对皇后那才叫温情似水,柔情蜜意,真真正正的好!” “或许微臣说什么,娘娘都不相信。微臣没有本事救娘娘出狱。只求娘娘,给予解药,救了皇上,也放了您自己。”孙如一端端跪在潮湿的稻草上。 残月闷哼几声,看向门上小窗子外缭绕的灯火,现在应该是快到晚上了,那毒只要过了今晚,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了。 这世上再没有他,她的痛苦也就解脱了。而皇后……她在皇后寝殿蜡烛的灯芯做了手脚,不出一月,皇后会死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梦魇之中。 或许,等到那时,她也该真真正正地解脱了。 “娘娘就这般铁石心肠?”孙如一见残月一直不语,终于出言不逊。 “本来不是,现在是了。”残月的眼中毫无光彩,只剩一片凄迷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么微臣只能回去守在皇上身边,尽最后一丝绵薄之力。” 话落后,孙如一再不留恋半分,断然离去。 望着再一次紧闭的牢门,看到窗外孙如一靛蓝色的官府消失,她的心居然狠狠揪痛起来,竟忍不住趴在牢门的小窗子上努力向外看。 或许……孙如一没有离去。 她所能看到的范围,只有用来照亮的火把,再没有半个人。 残月顿感浑身无力,靠着铁门,瘫坐在潮湿的稻草上。她在心里数着时间,数着他还能剩下的时间…… 栖凤宫。 “还没有消息么?告诉本宫到底找没找到那个道士!” 皇后揪住一身白衣的白允,发了疯似的逼问。 “白允,你告诉本宫你找到了!真的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他……他就要不行了。”她忽然落下泪来,抓着白允哀声苦求。 “我……”白允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消她最后的一线希望。 “贾道士不是说,三年一次用药。距上次用药这才两年,皇上怎么会就犯病了?是不是我们给他的银两不够,他嫌少减了药量?”皇后慌乱无措得目光凌乱。 她还以为,云离落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是因为那药的缘故。殊不知,竟是残月下的毒手。 “公主!你冷静一下,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白允抓紧她纤弱的肩膀,用力摇晃。 皇后一把推开白允,“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哪怕要了我的命!” 白允被她不顾自己的样子刺痛,忍不住喊起来,“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付出!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奢望得到他!逆天而行,如今只是自食恶果!” “胡说……”皇后一巴掌狠狠打在白允白皙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五条红红的手指印。 “落是爱我的!我只是出现的比她晚而已!”她力竭地大吼,泛红的眼满是嗔恨。 “贱人……若不是那个贱人突然回来,落一定不会犯病……” 吼着,皇后一边抽出长剑,就要奔向天牢杀了残月。 “你闹够了没有!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白允一把打开她手中的利剑,“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她的疯狂,明眸里满是陌生,“原先的你即便任性妄为,至少还有良知。自从来了云国和亲,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我真没想到,在你率真纯良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颗永远无法满足贪婪的心。” “是你眼拙从不曾看清我!实话告诉你,我没有变,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不再掩藏而已!”皇后瞪着泛红的可怕的眼眸,狰狞之色竟像极了一头吸血的魔鬼。 “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白允苦声求道。 “不能帮我就别做我的绊脚石!”皇后恶声低吼。 “你已经又一次让她身处死牢了,还不知足?不需你动手,她已难逃一死了啊!”白允痛苦地喝道。 “只有她死了,我才开心,我才能真正开心!”皇后拾起地上的长剑塞在白允白皙的手上,“你不是说不想看到我双手沾满血腥?你不是说,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尽力而为,哪怕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还算数吗?你去动手!杀了她,取悦我。” 白允望着寒光乍现的长剑,紧紧抓紧肩膀,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皇后望着白允那道雪白的身影渐渐融入黑夜之中,她疯狂地大笑起来…… “姐姐啊姐姐!不管多少年,不管老天爷多么眷顾你,你还是逃脱不了死在我手上的命运!什么是宿命?这就是宿命!哈哈……” “皇后娘娘英明!”金铃赶紧跪在地上奉承,“简简单单一招嫁祸便将劲敌除去。” 皇后傲慢地抬高臻首,摘下发髻上的一颗明珠丢给金铃,“还是你的手艺好,人偶做的那么逼真。” “谢娘娘赏赐。”金铃赶紧跪地谢恩。 “随本宫去探望皇上!”皇后率先走在前面,嘴里还咬牙切齿,“那帮庸医,若医不好皇上,都给本宫去死……” 第63章 他给的伤害 第63章 他给的伤害 她们不知道,藏在寝殿角落里的翠竹,将她们的谈话都尽收耳底。 翠竹本是进来掌灯的,没想到皇后突然怒气冲冲回来,恐皇后拿她出气,便赶紧藏了起来。 没想到,竟听到这样可怕的事。 翠竹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哆嗦,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残月坐在牢房里数,明明听不到外面打更的声音,就是觉得耳边传来了打三更的声音。 她突然慌乱起来,手忙脚乱拔下发髻上的银钗。在牢门锁头上只拨弄了几下,锁头便轻松打开了。 悄声离开牢房,还不待走出天牢,端坐在外面悠闲饮茶的孙如一吓了她一跳。 “你……不是走了吗?” “没有得到娘娘的解药,微臣怎敢离去。”孙如一浅笑着恭敬行礼。 残月不打算理孙如一,正要离去,发现天牢外面的门外守着许多人。想来定是皇后为了避免她逃跑设下的守卫。 守卫如此森严,灵伊能进来不足为奇。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孙如一居然也能进来,还真不简单。 他似乎看出残月心中所疑,说道,“娘娘放心,微臣只是为了皇上着想才会冒险来此处。若不是微臣曾经有恩于牢头,救过他重病的爹爹,他也不会放微臣进来。” 孙如一接着又说道,“娘娘,既然都出来了,就将解药交给微臣吧。” 残月盯着牢门外守卫的那些人,胸口隐隐一阵起伏。 “娘娘也看到了,您想出去,不经过一番争斗定然闯不出去。到时引来更多的官兵,娘娘想靠近坤乾宫,怕是不能如愿了。” 孙如一正说中了残月心中之所顾虑,她讨厌极了被人看穿心思。将一颗药丸重重摔在桌上,残月转身回了牢房。 孙如一拾起药丸,几乎是飞奔离开的天牢。 就在孙如一离开天牢时,正巧被白允看到。他隐在暗处,看着孙如一大步如飞远去。 白允看向天牢,眉心微皱。手里抓着长剑,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始终拿不定主意。 转而,白允又看向已消失在黑夜中的孙如一。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般,放弃去刺杀残月,匆匆离去…… 皇后守在云离落身边。孙如一匆匆回来,只说有办法救治皇上,希望众人退避。 皇后哪里顾得上其它,赶紧命众人退避。 在外等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只听里面传来云离落隐隐的咳嗽声。 皇后喜极而泣,抹着眼泪就冲入殿内,抱住云离落一阵哭泣。 “落……你总算醒了,都要吓死芷儿了。” 云离落刚刚转醒,身子极度不适,又被皇后那样紧紧抱着,顿感呼吸一阵困难,几乎是发自本能地一把推开了皇后。 皇后歪倒在一侧,他脸上的厌烦表情,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落……”她不敢相信地呼唤。 难道,他想起来一切了? 云离落皱着眉心,脸色苍白。待视线清明后,看清楚被他厌烦摒弃的人正是他心爱的皇后时,脸上的恼色才渐渐散去。 “原来是芷儿。”他干哑的声音,沙哑难辨。 皇后扯开唇角,勉强笑道,“竟是芷儿鲁莽,太冲动,忘了落才刚刚苏醒。” 孙如一躬身退下,命莲波去熬药。 翠竹从栖凤宫跑出来,漫漫夜路不知该往何处去。心里揣着满满的都是有关在殿内听到的恐怖事件,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挣扎徘徊许久,她跑回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门。 同屋的芸茉已经睡下,被翠竹仓皇倒茶打翻茶碗惊醒。 “你干什么翠竹!”芸茉倦意浓浓,不满问。 “我……我我……没什么没什么,你睡吧。”翠竹灌了几口茶,总算舒服少许。 芸茉重新躺下,就在又将睡着时,被翠竹摇醒。 “一会我还要早起值班,你干什么!”芸茉气得声音拔高,睁着困眼瞪向翠竹。这才发现,翠竹脸色苍白,深情不定。 “你怎么了翠竹?生病了?”芸茉伸手探下翠竹的额头。一点也不烫,倒是有些冷。 “我没事。”翠竹拂开芸茉的手,“我,我想问问你,贵妃娘娘诅咒皇上会被砍头吗?” “废话!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贵妃娘娘是良国公主,诛不了九族,若贵妃娘娘被砍头了,只怕又要打仗了。” “贵妃娘娘是良国公主,难道也会被砍头?”翠竹不相信那位善良的娘娘会死。 “那些都是主子的事,你干啥这么关心?做好你份内的差事,以后少挨点打吧。”芸茉不再理翠竹,倒下盖上被子继续睡去。 翠竹想到皇后想刺杀贵妃,更是坐立难安。眼见着天色渐渐亮了,望着渐渐泛起鱼肚白的遥远东方,她心下已有了一个决定。跳下床,推门而去。 云离落休息一夜,身子舒服了很多。 皇后端着稀饭亲自喂他,轻瞄了一眼他的神色,为何他醒来竟丝毫没有提及残月用人偶诅咒一事? 是他忘了?还是…… “落,打算如何处置贵妃?”皇后试探问。 云离落喝粥的动作微微一僵,随后咽下口中清甜的稀饭,却没有做声。 皇后抿下嘴唇,又继续轻声说,“贵妃虽贵为良国公主,身系两国邦交,可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保不准就是受良国皇帝指使。若真如此,只怕今后咱们不得安宁。” “若诅咒奏效,人与人,国与国之间,又何必大动干戈。”他淡淡道。 “落的意思是……”皇后抬眸看他,见他神色平静,继续说道,“打算姑息?” “待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皇后笑笑,虽然声音温柔,却已显现她的不满,“东西都在贵妃宫里搜出来了,人证物证均在,又有什么不清楚的?” 云离落没有再说话,拂了拂手,一碗粥只喝了几口就厌了。 皇后见他倦了想睡下,只好帮他掖好被子,暂时出去。也不知道白允将事情做得怎么样了,她得去看看。 皇后匆匆回到栖凤宫去找白允,不想得到的结果居然是,他并未出手。 “你又不是没杀过人,为何此次这般犹豫不决?你难道忘了?她可是杀害我皇兄的凶手!你不想为皇兄报仇了?” “太子的仇,我自然想报!可……”白允拧紧眉心,望着皇后气得铁青的脸色,他欲言又止。 “没用的东西!”皇后抓起一个花瓶就砸在白允身上,花瓶落地而碎,溅起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 那痛,很锋锐,顿时有血溢了出来。 皇后盯着那刺目的鲜红,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愣了,随后居然更疯狂地捶打白允。 “你个废物!这么点事都做不到!” 白允染血的手一把抓住皇后捶打自己的手,“我不想你继续执迷下去!不想你完全迷失你自己!” “不需要你管!给我滚……” 皇后看到他手上的鲜血,听到他这样贬斥自己的话,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不想听也不想自我检讨。 她没有错,她何来的错!她只是想守住属于她的一切,守住而已。 皇后愤怒离开,直奔坤乾宫。她不相信,她求云离落处置残月,他会不答应。 这几年,他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只要她一落泪,他不同意的事也只能答应。 他是爱她的,深深爱着她的! 远远的,还没到坤乾宫宫门口,就听到叫骂和哭喊声。 “奴婢想见皇上,求公公成全!” “见皇上?呵!你是什么狗东西,凭你也想见皇上!” 跪着哭求的人正是翠竹。孟公公甩着浮尘,一脚狠狠踹在翠竹心口,痛得翠竹半天没起来身。 “发生什么事了?”皇后见是翠竹在闹事,本就心里揣着火,奔走过去也没什么好口气。 翠竹一见是皇后,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奴婢奴婢……” 她“奴婢”了许久也没说出话来。 “启禀娘娘,她大言不惭,想见皇上!”孟公公赶紧恭敬回答。 “下贱货色!就凭你也想攀高枝见皇上?莫非做梦想当娘娘做主子?”皇后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地发泄,抢下孟公公的浮尘当棍子,狠狠向翠竹打下去。 翠竹痛得在地上打滚,哭喊着不住求饶,“娘娘,奴婢没有啊!奴婢哪里敢攀高枝儿……奴婢只是,只是想求见皇上……” 皇后气不顺拿宫人撒气的事,人尽皆知。前些年还只在自己宫里关门打骂,最近这一年越发放肆,只要皇上不知道,动辄打骂已是平常事。 如今这样不挑时候在皇上宫门口肆意打人还是头一遭。 不管是路过的宫人,还是守在宫门口的宫人,皆都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全当没看见的同时,希望莫要殃及自己。 莲波熬好药提着药盒回来,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由心惊。见那翠竹被打得实在可怜,无力劝阻,只悄声问孟公公。 “那个好像是皇后宫里的掌灯宫女。”她曾经见过。 “是啊。也不知这丫头冲到什么鬼神了,跪在宫门口一早上,说要见皇上。皇上是她能见的吗?”孟公公唾弃一口。 “哦,这样啊。”莲波没有再多言,点点头,转身进门去了。 如今后宫皇后独大,她这个自小伺候云离落的宫女,说话的份量早已不如在宁瑞王府那会了。甚至有的时候出现差错,她也要遭到打骂。 莲波进入云离落寝殿,刻意没有关上殿门。 云离落起身吃药,隐约间听到哭闹声,不由问道。 “外面什么动静?” “哦,是皇后娘娘在惩责宫女。”莲波奉上汤药和蜜饯。 “怎么哭得这般凄惨?”云离落咽下苦涩的药汁。他身怀武功,耳朵自然机敏。 “许是打的有些重。” 莲波打小就伺候云离落,如今已将近二十来年,自然晓得怎样的回答能勾起他的好奇。 “犯了什么错?”他问着,莲波伺候他含了一颗蜜饯。 第64章 殿前血 第64章 殿前血 “说是想见皇上。真是好笑,皇后宫里的掌灯宫女,居然执意要见皇上。说来也奇怪,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在外面跪了许久了。”莲波见云离落起身,赶紧取来披风给他披上。 “哦?这样奇怪的事,得出去看看才好。” “皇上身子刚刚恢复,还是莫要吹风的好。”莲波关心着,唇角却勾起得逞的隐笑。 云离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皇后那娇嫩的小手里抓着浮尘棍子,狠狠地劈头盖脸不管不顾毫无形象地对宫女大打出手。 那痛得滚在地上的宫女已浑身是血,满脸淤青,苦苦哀求依旧得不到丝毫怜悯。 这样毒辣的女子,还是他所熟悉的善良芷儿吗? 他问着自己,脚步不由自主靠近。发现他之人,赶紧跪地叩拜。 皇后没想到他会带病出门,轮着浮尘打人的手,就僵在半空,迟迟没能落下来。 “落……你怎么起来了?”待反应过来,皇后一把丢了浮尘,扑向云离落。 他略显陌生的眼神,蜇了她的心。唇角嚅动,站在他面前,却是什么话都挤不出来。 “皇上,皇上皇上……”翠竹已被打得神智模糊,伸着染满血的手,挣扎着爬向云离落。 “不知发生何事,让皇后如此动怒。”云离落淡漠的口气,吓得皇后脸色更白。 他居然称她为皇后,而不是亲昵的称呼芷儿了。 她不过打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卑贱宫女而已,值得让他对她如此陌生? “我……”皇后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只能心虚地低下头。 “皇上……奴婢有要事启禀皇上……”翠竹努力抬起头,她满脸血污已让人分辨不出她的模样来。 “大胆奴婢!御前岂容你失仪!拉下去!”金铃赶紧出言呵斥。 侍卫正要上前将重伤的翠竹拉下去,云离落出声阻止。 “让她说。”他盯着皇后,字字清楚地吐道。 “落?她只是个卑贱的奴婢!”皇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完全想不到他居然当众因为一个奴婢不给她脸面。 “启禀皇上,奴婢知道……知道人偶诅咒……”翠竹无力地说着,痛苦的声音被急促的喘息掩盖。 皇后惊大美眸,脸色白如纸色,也顾不上云离落对她的看法,大声喝道。 “还不拉下去!让她在此胡言乱语,还想冲犯皇上危害龙体?” 侍卫正要上前,发现云离落阴冷至极的脸色,都吓得浑身僵硬,再没人胆敢上前一步。 就连皇后也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些年,自从残月被处以火刑后,她再没见过他如此这般可怕的表情过。一时间,也吓得她不敢多言语了。 “说下去。”他冷声道。 “奴婢,奴婢在皇后宫中听到……听到皇后亲口说,是……是娘娘指使金铃姑姑做人偶……嫁祸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是被冤枉的皇上。”翠竹艰难地说着,最后再无力抬起头来,只能趴在地上。 “不!不,皇上,臣妾冤枉啊!”皇后“噗通”跪在地上,不住摇头哭喊,却只看到云离落冰冷的眼神。 她已不敢再称他“落”,亦不敢用“芷儿”自称。只怕在这个紧要关头,被他定个不分尊卑之罪。 他是皇上,终究是皇上。即便与他再亲厚知心,也得时时刻刻记住,他是天威不可触犯的皇上,睥睨天下的君主。 “皇上,娘娘是冤枉的!一定是这个贱婢嫉恨被娘娘责罚,怀恨在心,刻意诬陷娘娘。娘娘怎么会做人偶诅咒皇上,她是皇上的妻子,深爱着皇上,怎么可能做出有损皇上之事。”金铃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磕得额头一片血红。 云离落依旧没有出声,他沉冷的神色,幽寒的目光直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犹记得五年前那场大雨中,皇上不知何故忽然龙颜大怒,斩杀坤乾宫数百宫人,血流成河,横尸遍地……那可怕又恐怖的景象,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人私底下诉说,就足以吓得肝胆具颤。 谁也不知道,五年前的惨剧会在何时再上演一次。 每日战战兢兢地伺候,只盼望不要有人激怒皇上,以免殃及池鱼。 如今居然有人举报皇后做过如此恶毒之事,即便皇后备受皇上宠爱,他们也不敢保证皇上不会震怒。 “皇上,皇上……”皇后见云离落一直不语,吓得脸色死灰一片。一声声哽声呼唤,跪到他面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衫。 她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真是让人我见犹怜。 云离落终于从沉默中有了反映,一对幽深的冷眸睨向皇后满是泪痕的娇容。他声音很沉,平静如死水,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 “原来是这样?”他好像是在问,口气之中又略显叹息。 皇后吓得心底猛然一怵,不住摇头,“不,不是的!真的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他漠然转身,似乎已对皇后的解释不再感兴趣。 皇后模糊的视线里满满都是他孤傲又冷漠的背影,泪水滚落脸颊,融入唇边化作一片咸涩。 “落……为何不相信芷儿?”她悲声哭泣,恍若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 “皇上……贵妃……贵妃娘娘是……是冤枉的。”翠竹生怕皇上被皇后的眼泪动摇,艰难地挤出细弱的声音。 翠竹挣扎着想爬向皇上的脚下,那样她奄奄一息的声音,皇上可以听得更清楚。她努力地使出全身气力,依旧无法靠近他分毫。她只能勉强挤出声音,做最后的挣扎。 “奴婢只是……只是掌灯宫女,人微言轻……也不曾与贵妃娘娘有过……有过交集……”翠竹大口大口喘息,千言万语也只能简单言诉,“奴婢……奴婢只是不想……不想好人蒙受……不白……不白之冤。” “闭嘴!我看你就是跟贵妃串通好了要害皇后娘娘于不义……”金铃怒声怒骂翠竹,若不是云离落在场,恨不得将翠竹当场碎尸万段,让她永远闭上嘴。 忽然,谁都没想到,已经远去的云离落转过身来,一把抽出身侧侍卫腰间大刀。提着明晃晃寒光乍现的大刀,杀气腾腾地奔过来。 金铃吓得脸色雪白,张大的嘴本欲吓得尖叫,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皇后亦吓得猛抽冷气,苍白如纸的脸色毫无生气,一双美眸瞪得恍若铜铃般,三魂七魄仿佛被吓走了一半。只觉得不消须臾,她便会在他的刀下,身首异处了。 在场跪地的宫人们,更是吓得抖若筛糠,汗如雨下,更有甚者吓得尿了裤子。即便如此,他们仍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生怕真就触怒龙颜,成为刀下亡魂。 谁也没有料到,云离落那一刀,居然深深刺入翠竹的胸膛。 翠竹满脸血污,惊恐地看着给了自己致命一刀之人,那个人人敬畏的皇上…… “奴婢所言……句句……句句属实……”拼尽最后一口气,翠竹那混着满口鲜血的嗓子眼里,硬是挤出含糊不清的最后申辩。 血,沿着翠竹的身子,一直蔓延,染红了坤乾宫殿前的白玉石砖。那胭红胭红的一片,像极了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妖冶刺目。 皇后身子一歪,瘫坐在地。娇容失色,余惊未定,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证明自己从鬼门关逃了出来。 金铃亦是吓得不轻,本想张口关心下皇后,怎奈打颤的牙齿,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云离落神色漠然,好像杀死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丢了染满鲜血的大刀,他看也没看皇后一眼,径自回了寝殿。 莲波看着吓得早已失了仪态的皇后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也跟着云离落进了寝殿。 残月当天就被放出来了。据说已抓到做人偶诅咒皇上之人,是一个嫉恨良国的老嬷嬷为了嫁祸贵妃娘娘才做了人偶放在残月的寝宫中。 对于这个只是给外界人的说法,残月并不认同,但也没说什么。 朝华宫里,尤其是她的寝殿,向来不让外人随便进出。那个人偶怎会轻易被塞在她床铺之下?若不是那日皇后的人在搜宫之时动了手脚,故意将人偶塞在她床铺下,否则怎会得手。 残月回到朝华宫,夏荷和宫里其他宫人也都被放了出来。这时她才知道,翠竹在坤乾宫前大闹的事。 残月没想到,舍命救自己之人,居然是她为了利用施以小恩惠的翠竹。愧疚之感填满残月心间,无暇伤怀,赶紧吩咐夏荷。 “你赶紧联系宫外头的人,设法找到翠竹的家人,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去。”残月翻出一大包银子,塞给夏荷。 “公主是怕皇后娘娘斩草除根?” “皇后报复心重,不杀了翠竹全家,岂能消恨!”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能痛下杀手之人,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夏荷领命,匆匆去了。 按理,残月应去坤乾宫谢恩。一番梳妆打扮,即便抹了厚厚的胭脂,依旧遮掩不住她青黑的眼眶。在天牢这两天,她都没有睡觉。 站在坤乾宫前,殿内迟迟没有传唤。即便已临近傍晚,闷热的残阳依旧晒得她头脑昏沉,有些难以消受。 厚重的殿门终于打开了,莲波从里面出来,缓步走向残月。 “还以为不会再见了呢。”莲波冷笑。 “命不该绝,真是没办法。”残月“呵呵”一笑,不将莲波的讽刺放在眼里。 “皇上现在正睡着,没功夫见你。”莲波冷哼一声,正要离去被残月唤住。 “有没有功夫还得皇上定夺。”残月向前一步,与莲波并肩,抬首傲慢地看向不远处的大殿,“你还是老样子,总是替他妄下决断。你知道,他最厌恶这一点。”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你的岁数都大,不用你来教我!”莲波甩了脸子,正欲快步进去,孙如一却从里面提着药箱子出来。 “皇上有旨,宣贵妃娘娘进去。”孙如一恭敬传话。 残月弯起唇角,看着莲波笑了。 缓步走上高阶,在与孙如一擦肩而过时,残月悄声说道,“孙太医料事如神的本领,有时间本宫定要好好讨教讨教。” 想到在天牢被孙如一看穿心思,她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孙如一轻轻一笑,“不是微臣料事如神,而是娘娘将一切都写在脸上还不自知。” 残月脸色一乱,瞪向他的目光更加犀利锋锐,却让孙如一忍不住笑起来。 “微臣告退。” 孙如一远去,残月还迟迟没有走进大殿。而是不自觉抚摸向自己的脸颊,望着那偌大威严的大殿,有点怯步。 真如他说的那样,她所有的心事都在脸上? 云离落披着薄衫斜躺着,身旁的矮桌上放着厚厚的折子。 宫女伺候他用了茶点后,纷纷退下,殿内只剩下莲波和残月候着。 他似乎许久才发现残月,只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看折子。 残月就站着,或者站得厌了也不经过他同意,自顾地坐下喝茶。他不对她说话,她也没什么话好对他说的。 一直到晚上用膳,他没有邀她用膳,也没有反对。 残月便坐在大长桌子一角。这两日,她都没有用餐,饿透了的她吃起来尽力不做到大快朵颐,还是难免在人前失态。 她没有看到,总是不经意扫她一眼的云离落,见她吃得美味,唇角不自觉轻轻弯了弯。 饭后,他还是好像她不存在般继续去看折子,批阅奏章。莲波伺候他服药,在经过残月时,很不待见又厌烦地闷哼一声。 残月不以为然,全当没有看到。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他也没空出功夫来让她谢恩。换言之,她完全有很多机会率先开口,跪一跪,谢一谢也就可以回去了。只是他不说话,执拗的她也不想讨没趣先开口。 索性,两人就僵持着。 第65章 请罪1 第65章 请罪1 坤乾宫内灯火通明,孟公公已提醒云离落两次,夜已三更,是不是该歇下就寝。 云离落放下最后一本奏折,略洗漱一番,便上床睡下了。 残月还站在殿内。他精致的龙榻前有一面万里河山屏风,残月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只能隐约听到他渐渐均匀的沉稳呼吸。 他睡着了?居然当她是空气! 残月气得猛吸一口气,转身愤然离去。 谁也没有看到,躺在床上的云离落,薄削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残月回到朝华宫,夏荷已经睡下,又匆匆起来伺候。 “奴婢还以为公主今晚不回来了,被皇上留宿坤乾宫,所以才早早睡了。”夏荷伺候残月卸下头上繁重的发饰。 一想到在坤乾宫站了大半夜,残月仍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他先残忍杀了为她申冤的翠竹,现在又刁难,到底什么意思? 她揣摩不透他的心思,而他的心思也从没有人能猜透。 辗转不安的一夜,朦胧睡梦间,总能隐约看到翠竹在向自己笑。好像在道谢,帮她安抚好了家人…… 次日一早,云离落差人来传话,说是贵妃娘娘出狱还未前往御前谢恩。 残月明知刁难,还得梳洗打扮妥当去了坤乾宫。 这一次,她没有等待云离落率先开口,而是放下骄傲直接跪在地上。 先是谢恩,后又祈求。 “皇上明察秋毫,帮臣妾洗脱冤屈,臣妾感激不尽。然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成全。” 说着,残月匍匐于地,等待他的首肯。 许久,寂静的大殿才轻轻飘来他好听的声音。 “贵妃所求何事?” 他慵懒地靠在榻上,拨弄下矮桌上香炉内醒脑提神的熏香,盖上精致的盖子,香烟便从盖子上的镂空花纹袅袅升腾之后缓缓散开。 残月抓紧下拳头,大声说,“求皇上让翠竹入土为安。” 身为宫婢,但凡触怒主子被处死之人,能留得全尸被丢去乱尸井里已是法外开恩。 如今,残月违背规矩,要为那小小宫婢求入土为安…… 又是许久,他没有丝毫声音。 寂静的大殿内,恍若只有残月一人匍匐在冷硬的砖地上。 残月看不到头顶上方,他在想什么,又或者是什么表情。她只能盯着眼下光洁的能照出她容颜的砖面。 忽然,殿内传来瓷碗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刺耳声。 残月不禁吓得浑身一战,豁然抬头,只看到他满目愠色,一对好看的凤眸正紧紧盯着她。 “难道在贵妃娘娘眼中,朕的天威连个命如蝼蚁的小小宫女都不如?” 他冰冷的声音,隐隐之中怒气萦绕。 伺候在侧的宫女,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收拾地上碎片。 “臣妾没有藐视过皇上天威,臣妾只是怜悯翠竹一片赤诚之心。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有几人?她虽然只是一介小小宫女,可她不畏强权,誓死要将真相告知皇上的精神,着实让人叹服。” “哼!没有藐视?”云离落一拍身侧矮桌,当即吓得殿内宫人纷纷俯首跪地。 她居然说从未藐视过。他明明记得昨日,她不屑又傲气的表情站在殿内,居然一下午大半个晚上都没率先开口。 如此桀骜的女子,他从未遇见过。 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不是使劲浑身解数靠近他,接近他。就连他宠爱有加的皇后,亦是下意识地投其所好,生怕惹恼了他自此失宠。 而这个女子,却不。 似乎在她眼里,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可是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的霸者,她居然可以对他如此淡漠。 而当下,她的卑微屈膝,居然为了一个下贱的宫婢。 原来在她心里,他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宫女。 很好。她成功挑战了他的耐心。 “既然贵妃没有藐视朕之天威,言外之意则是赞同那些诋毁诽谤皇后之人了?”他冰凝的声音,字字恍若冰豆从唇齿间迸出。 “臣妾……”残月的呼吸一颤,“并无此意。” 心下苦涩一笑,她怎么忘记了,在他心里皇后最大。她以为的真相,而在他眼中则是翠竹与她串通故意陷害皇后。如今她又为翠竹求情,只怕在他心里,已断定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了。 自嘲地勾起唇角,心下的苦楚化作无谓的不屑。 向来如此,他从来不相信她的。 “若贵妃果然如表面这般真诚坦荡,那么就去皇后宫前请罪,求皇后娘娘相信你的清白。”他轻描淡写的口气,不知深深刺痛了残月的心。 残月猛然抬眸,正撞上他犀利的目光,那隐隐泛起的笑意,是对她的嘲讽吧? 请罪?她去请什么罪? 她本是受人陷害,却要她去请罪!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她娇唇颤颤,挣扎许久,才笑着挤出细弱的声音。 “皇上……臣妾与皇后是您的平妻,臣妾若去请罪……不合乎规矩吧。”涩紧的嗓子,越发颤抖的声音,她只能用浅笑掩饰。 “记住!你且清楚记住!”他忽然扬高声调,点着自己的心口,无比郑重地继续说,“在朕心里,只有皇后楚芷儿是朕唯一的妻子!” 残月笑得灿烂如花,殊不知一把锋锐的刀子深深插入她心头最最柔软的地方。 “臣妾,遵旨。”她高声说道,再没看他一眼,起身离去。 她不知道,就在她步子沉重地走出大殿时,云离落墨黑眼底所有的冰冷瞬间瓦解破碎。 他几乎无力地靠在榻上,就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渐渐模糊…… 隐隐约约间,似乎觉得,这样离去的背影,好熟悉好熟悉。 在哪里见过?为何心里这般的疼痛? 他寻不到疼痛和记忆的根源,忽然愤恼起来,一手将矮桌扬翻在地上。 香灰洒落一地,晶亮的火星随着清风拂过变得更加明亮。 宫人们吓得连喘息都不敢,哆哆嗦嗦地跪着,听着周遭不时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 “放肆,放肆……” 云离落大声咆哮几声,才渐渐安静下来。 残月一步步走向栖凤宫,皇后的寝宫。腿沉重得好似灌了铅,要用很大的力气才抬得起脚步。 夏荷亦步亦趋跟在左右,一脸担心。 “公主……” “公主,一定要去吗?” 残月抓紧广袖中的手,凄惶的目光渐渐清冷下来。 “如果不去,便是抗旨不尊。” “可是……公主和皇后平起平坐。您去皇后宫前请罪,便是自贬身份,日后公主在宫里,就更不受人尊重了。” 残月没有说话,看向渐渐近了的坤乾宫,她命夏荷找来荆条。 负荆请罪的戏,要做就做足,让别人看到她深明大义看到她的委曲求全。 残月背上荆条跪在栖凤宫前,来往过路的宫人们见此景,纷纷低语着留下来看戏。 虽然只是远远站着,渐渐也围上来不少人。 栖凤宫敞开的宫门内,已有不少宫人凑过来看热闹。大家议论纷纷,皆猜测残月此举的原因。 “难不成,果真是贵妃娘娘勾结翠竹诬陷皇后娘娘?” “呸!都说良国人没一个好东西!攻城略地,害了多少老百姓!我爹就死在战乱中。如今又派什么劳什子公主过来和亲求和。要我看就是良国使的一招美人计,想来搅和咱们后宫不得安宁。” 连珠炮般嘟嘟囔囔的宫女正是皇后宫里的云燕,长得隽秀清美,一对杏目微微上扬,透着几分高人一等的傲气。 在栖凤宫,除了金铃是皇后的心腹外,云燕便靠她那一张会说话的嘴,深得皇后喜欢。往日里打赏不断,在栖凤宫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宫女。 “贵妃娘娘入宫没多少日子,怎么会与翠竹相识?怕不是里面有什么误会吧?”芸茉小心翼翼出声。 一想到朝夕相处的翠竹如今已身处另外一个世界,芸茉总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不敢哭,拼命咬唇忍住。 “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翠竹与你在一个房间多年,她与贵妃勾结你会一点不知情?”云燕说着就揪住芸茉的耳朵不放。 芸茉痛得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细着声音求饶。 “云燕姐姐,我真的不知情!饶了我吧,好痛……” 云燕狠狠瞪了一眼芸茉,松了手还不忘补上一脚,“以后给我小心点,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我禀告皇后娘娘,你该清楚会是什么下场。” 芸茉捂住痛处,一边哭着,一边连连称“是”。 残月依旧端端跪在栖凤宫宫门外,门内不远处云燕打骂芸茉的场景,她看得一清二楚。 牙关暗自咬紧,心下发誓,终有一日,她会让那些人统统都臣服在她脚下。 残月一直跪了许久,栖凤宫内也没人来传话让残月进去,或者是皇后出来。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宫门外正有一位贵妃负荆请罪跪着。 这样大的阵仗,皇后怎能不知,只怕第一时间就有人去通报了。 残月清楚,皇后恨不得她死,如今有刁难她的机会,怎会放过。只怕,她今天要跪很久了。 灼热的阳光,无情地洒下火热的温度。 残月的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夏荷要过来擦拭,被残月拒绝。无谓炎热,依旧端端跪着,一动不动。 栖凤宫宫内,不时经过宫门口的宫人们,向她投来嘲笑或讥讽目光……残月将这些都忍着痛,统统默认承受。 坤乾宫内,云离落站在窗前,望着遥远蔚蓝天空中飞过的飞鸟,兀自发呆。 莲波走进来,轻声说道,“回皇上,还跪着呢。” 云离落没有出声,只是望向远处的目光微微颤抖了下。伸手在窗下,温热的阳光,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很热,今天的天真的好热。 “都这个时辰了,皇后午睡也该醒了。”他低低说着。 第66章 请罪2 第66章 请罪2 莲波面色微变,她轻易便听出他言中之意。是在担心在烈日下跪了大半日的残月吧。 他不是已经忘记她了吗?为何还会似从前那般,总是不经意地去关心那个如同一只小兽,总是横冲直撞,让人生厌的丫头! “回皇上,这个时辰,皇后娘娘应该早就醒了。”莲波沉声回道。 “宣皇后过来,朕……想见她。” “是。” 莲波退出大殿。看向西边渐渐西斜的太阳,心头闪过的酸涩滋味,迟迟无法消去。 莲波在经过残月时,侧眸睨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进了栖凤宫。 过了许久,盛装打扮的皇后才在金铃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哟!这不是姐姐吗?这……这怎么跪在地上?”皇后非常惊讶地叫了一声。 残月心下闷哼,浅笑道,“姐姐害得妹妹被怀疑与人偶诅咒一事有关。虽然翠竹‘诬陷’妹妹一事与姐姐无关,但说到底终究妹妹是受姐姐所累,姐姐心中愧疚难挡。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妹妹的清白,姐姐只好纡尊降贵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妹妹负荆请罪,望能还妹妹一个清白。” 皇后忍耐下心中怒气,“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姐妹同心,说得这般话都显生分了!翠竹不知受哪个奸人指使,是要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姐姐快快起来。” 皇后做出要去搀扶残月的样子,又身子一软,嬴弱地倒在金铃怀中。 “妹妹身子不适,不能搀扶姐姐起来,还望姐姐快快起来,莫要折煞了妹妹才好。” 夏荷赶紧搀扶残月起身,双腿早已麻木不堪,差一点又瘫在地上。还好夏荷练过功夫,全权撑住残月的身子。 “你们一个个的,贵妃娘娘在此跪着,也不早早向本宫通报,都是怎么睁眼睛做事的!”皇后喝向众宫人。 众宫人赶紧跪地求饶,云燕哭声道。 “娘娘身子不适,又因给皇上侍疾,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好不容易吃药睡下,奴婢忧心娘娘的身子才没敢通报。还望娘娘恕罪!”云燕跪地磕头,接着又道,“何况贵妃娘娘与娘娘姐妹情深,一定不会为此小事而心生不忿,与娘娘生分了去。” 皇后故作无奈地叹气,“希望姐姐不要怪罪这些奴才,都是妹妹往日里管教不严。” “怎么会。她们也是爱主心切,姐姐羡慕还来不及。”残月巧笑倩兮。 “妹妹不能陪姐姐多聊了。皇上说想见妹妹,妹妹得赶过去,以免皇上久等。”皇后那略显挑衅的笑容,如利刺刺入残月的心。 “这可耽误不得,妹妹快去吧。”残月笑着退到一侧让出路来。 皇后带着众宫人,仪仗隆重地从残月身边大摇大摆走过。 “简直欺人太甚。”夏荷气得咬牙切齿。 “随她去吧。”残月咬紧牙关,将一切忍抑。 残月负荆请罪的事,在后宫闹得沸沸扬扬。那些因残月是良国人而不待见残月的宫人们,居然有一部分赞起残月来。为了姐妹情分不产生芥蒂,甘愿放下高贵的身段,负荆请罪在众人之前。倒是皇后的故意刁难,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云离落听说残月在皇后面前的那一番说辞,忍俊不禁地笑了。 莲波看着他笑得好看的俊脸,有一瞬愣了。 他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若追溯起来,只怕是残月离开宁瑞王府被他留在青楼后,他便没这样笑过了。 “让她证明自己清白,她却证明起皇后的清白来。”他呢喃自语。 莲波从晃神中回神,“皇上,您说什么?” “没什么。”云离落靠近灯火稍许,这样看奏折上的字可以更清楚些。 莲波看看时辰,轻声提点,“皇上今晚想召哪位娘娘侍寝?皇后娘娘还在偏殿等着皇上。” “嗯,且让她等等吧。” 一直到了四更天,他才让皇后过来。皇后已困倦不已,不由得嗔怪他居然看奏折这样晚。 云离落轻轻问,“等人很辛苦?” “当然啦,芷儿都腰酸背痛了。”皇后嘟着小嘴,捶捶肩膀,捶捶脖子。 “哦,原来这样。”他了悟地点点头,继续看最后一本奏折。 皇后细细品味起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脸上的撒娇顿时僵凝,渐渐破碎,换成隐含怒意的嗔怨。 “落是怪芷儿害得姐姐长跪门前?” 云离落没有回答,蘸了蘸朱砂,在奏折上写下几笔,待干了阖上奏折。 “夜深了,睡吧。” 他下了矮榻,退掉外衫,疲倦地躺在龙榻上。 皇后坐在矮榻上,迟迟没有动。她抓紧的拳头越来越紧,看向好似已然安静睡去的他,她更是气怒交加。 他从不曾这样对过她!如今就因为残月那个贱人,他真就冷落了她! 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如此不能容忍她的小任性了。若时间一长,只怕…… 皇后不敢想下去。望着安静睡着的他,她脱了繁琐的宫装,放下头饰,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赤条条的身子,曼妙妖娆,直接钻入他的怀中。 坤乾宫内,昏黄的灯火,无风自舞的薄纱,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精致的龙床上,缠绵纠缠的胴体,旖旎风光羞红了花架上的一盆红牡丹。 皇后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的不成样子,却还坚持着问,为何不说爱她? 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不知为何,他的所有动作只因她的一句话而无法再正常运行。 哪里出了差错? 云离落问着自己,却也寻不到答案。 “落……”见他停下,皇后不满地娇吟一声。 “落……你不想要芷儿了?”皇后嘟着红唇,绵软的双臂攀上他的脖颈,滚热的身子更紧地贴上他的。 “落,你在想什么?难道落不说爱芷儿,是因为压根就不爱芷儿?”皇后耍起性子撒娇。 一直以来,每每只要她如此撒娇,他都会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开心。 只是……若细细想起往昔,他说过喜欢她,说过宠她,娇她,唯独没有说过“爱”。 难道他不爱她?越想就越想深究个结果。 他怎么还迟迟不哄她?在他怀里探出眼来看他,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压根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 “落!”皇后娇声呼唤,总算换回他飘远的思绪。 云离落低头看向皇后气得鼓鼓的小脸,只听皇后气恼地逼问,“落,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不再那么喜欢芷儿,不再那么疼爱芷儿了?” “怎么会!”云离落凝起眉心,不知她为何这般说。 “那你说爱我,这辈子都只爱我一个人。落还从来没有真真正正说过,你爱我。” 皇后仰起臻首,娇着声音期盼着他给她一个满意又甜美的回答。 然而,她看到的只是一张渐渐放下热情与温柔的淡漠面孔。他放开她绵软诱人的身子,披上单衫,直接下了床。 皇后愣怔地看着他站在窗前的背影,心底泛起的凄凉冷却了她所有的矫情。 为什么?说一句爱她就那么难? 难道……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放不下残月?她不相信,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究无法将那个贱人的身影从他心里彻底驱除。 残月!都是你这个贱人!如果你没有再次出现,落怎会对我开始冷落! 皇后紧紧抓住身上明黄的被褥,拧起的褶皱深深缠住手指。她恨得泛红的眼,沁出泪来。 云离落站在窗前,望着遥挂中天的弯月,心中一片迷茫。 他记得,在他的生命里,明明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芷儿。那种千依百顺的喜欢不正是爱? 为何?为何那个“爱”字就是那么难以说出口? 这种难以出口,不是骄傲如他的不屑开口。而是……发自内心地说不出来。 皎洁的弯月,散着淡淡的光芒,璀璨了周围的群星。 夜色安静柔和,像极了一个温柔善美的女子…… 云离落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弯月,那个远嫁过来的良国公主。 她的眼睛,真的很美,很像月亮皎洁明亮又清冷而孤傲。 想起她倔强的脾气,用沉默与他对峙,却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向他臣服屈膝。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走出大殿,外面正是孟公公守夜。 孟公公昏昏欲睡,听到声响,赶紧醒来。 “皇上。”孟公公紧忙扶正帽子,躬身过来,候在云离落身侧。 “那个宫女的尸体丢了没?” 孟公公懵住了,一时间想不起来皇上问的哪个,要知道这宫里每天都会有宫女死去。 想着想着,孟公公顿然醒悟,恭声回道,“还在化业殿放着,要超度三天消去怨气才能丢入乱尸井。明天就该丢到井里去了。” “择个地方,安葬了吧。” 他淡淡丢下一句话,拢起身上的薄衫,一手负后向深远的夜色处缓步走去…… 孟公公赶紧命人跟着,正要亲自也跟上去,披着衣衫的皇后从里面出来。 第67章 皇上1 第67章 皇上1 “孟公公,皇上跟你说什么?”看着云离落渐渐远去的身影,皇后心痛得无以复加。 “回皇后娘娘,皇上说将翠竹的尸体安葬。” 皇后困惑,“皇上什么意思?一个下贱宫女,也劳他如此费神?”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白日里,贵妃娘娘来求皇上让翠竹入土为安,岂料激怒龙颜。不知为何,皇上居然又允了。” “贱人!”皇后气得咒骂,在殿前来回徘徊。接着瞪向孟公公,喝道,“还不快跟上去,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向本宫禀报!” “是是。”孟公公吓得赶紧追向已经远去的云离落。 皇后不会允许残月和云离落再有继续接近的机会,她在害怕,害怕时间长了,残月会再次闯进他的心。 趁夜,皇后带着金铃匆匆去了太子住的奉天宫…… 云离落趁着月色,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想借着夜风的沁凉,吹散他心底烦乱的混杂。 身后的太监们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地跟着。鞋子摩擦在砖石地面上的悉率声,显得夜晚更加沉寂。 不知不觉间,云离落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道脚下的路有些陌生,根本不似往日里散步时总去的地方。 他抬头一看,破败的宫门上着一把已经生锈的大锁。宫门上歪扭的牌子,写着两个鎏金大字……梨园。 云离落眉心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掠过一丝尖锐的疼痛。 那感觉很快很快,让他以为那只是错觉。 抬起手,指腹抚摸过粗砺的宫门,竟升起推门而入的欲望。正要推,想试试那把锈得腐烂的大锁会不会被推开。忽觉心口一阵不适,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皇上皇上……”孟公公赶紧扑上来搀扶,吩咐其他人,“快点扶皇上回去!你们几个快起请太医!” 云离落一直咳嗽不止,整个坤乾宫都乱作一团。 几位太医聚在一起商议,自然里面也少不了年轻有为的孙如一。 “要我说,皇上是旧疾复发。”一位年老的太医下断言。 “是啊,皇上曾经受过很严重的风寒,身子又极度虚弱差一点性命不保。”又一位年老的太医抚着胡须道。 孙如一对他们说的事不是很清楚,但也有所耳闻。每次为云离落把平安脉,他也诊出云离落的身子有旧疾未愈,只是平日里没有什么症状罢了。每日里给云离落的汤药里也做了调养,按理说不会再复发,为何这次突然来势如此猛烈? “皇上刚才去了哪里?”孙如一赶紧问孟公公。 “皇上去了梨园。” 孟公公正回着,只听皇后尖利的声音从殿门口飘来。 “什么?皇上去了梨园?” 皇后带着五岁的太子云泽兴匆匆赶来。 一帮子人赶紧跪地叩拜,皇后犀利的目光瞪向孟公公,低喝道,“梨园正处风口,你知道皇上身子未愈,居然不阻止,你是怎么照顾皇上的!” 皇后抡起一脚踹向孟公公,痛得孟公公捂着心口一脸痛苦。 “皇后娘娘饶命!皇上龙兴大发,一直在前面走,奴才实在没有机会开口阻止啊。” “没用的东西!”皇后低唾一口,带着云泽兴赶紧去内殿看望云离落。 孟公公捂住疼痛的心口,皇后那一脚不轻,只怕胸口已经青淤一片了。 小林子心疼地搀起孟公公,在他耳边低语,“好歹您也是御前的人,皇后娘娘居然也不将您放在眼里。” 孟公公的老脸闪过一丝记恨,嘴上却只说,“御前的人也是奴才,在主子眼里,我们就是狗命一条。” 孙如一从药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白瓷瓶递给孟公公,“活血散瘀,效果极好。” 孟公公握着小瓷瓶感激不已。 “太医太医……” 内殿传来皇后的喊声,孙如一等太医赶紧冲进内殿。 云离落服了药,已不再那么咳,这会也能安静睡下。皇后却以为他情况不妙,紧张得赶紧喊来所有太医,命勒令若不能将云离落医好,统统砍头。 孙如一轻声出言,“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是旧疾顽症。若彻底根治,非一两日之功,望娘娘宽限臣等几日。” “别以为皇上器重你,就可以容你在本宫面前言语无状!”皇后一把揪住孙如一的衣领,恶狠狠地咬牙。 众人吓得赶紧匍匐在地,谁也不敢出大气。 他们也诧异,这位一直温柔贤淑的皇后,为何近日变得极其易怒,又打又骂,也不顾及场合。 “微臣不敢。” “本宫就看你敢的很!”皇后拔高声音,在寂静的大殿显得格外刺耳。 她听白允说了,那夜在天牢孙如一居然去探望残月。算上上次孙如一将她心口的银针取出,害她再不能用心痛病来要挟云离落。 眼下,皇后已经断定孙如一就是残月的人。 她怎能容忍残月的耳目留在云离落身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皇上器重之人,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铲除。 皇后一把甩开孙如一的衣领,孙如一赶紧匍匐在地,恭声道。 “微臣不明,娘娘所言何意。” “没什么。”皇后转身做在云离落身边,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她轻轻为他擦去额上的薄汗。 “母后,父皇怎么了?”云泽兴稚嫩的小声音很小很小地问。 “父皇只是累了,需要休息。”皇后慈爱地抚摸云泽兴墨黑的头发,“兴儿乖,和母后一起陪着父皇醒来好不好?” “嗯,兴儿乖,不吵不闹,不打扰父皇休息。”云泽兴乖乖点头,依偎在皇后身边,即便困得大眼睛睁不开,还是不敢睡。 次日一大早,残月梳妆完毕便来坤乾宫请安。 还没到坤乾宫,残月便远远看到林楹惜和肖婷玉的轿子停在坤乾宫外。 进入内殿,云离落正靠在榻上,莲波伺候他喝粥。皇后和云泽兴也陪在身边,那温馨的三口之家画面,轻易刺痛了残月的眼。 笑着走进去,向云离落行礼,之后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林楹惜和肖婷玉起身向她行礼。 “姐姐来得晚了,若早来一会,便让姐姐亲自下厨去为皇上熬粥去,也省得妹妹和惜妃去挑那些烦人的豆子。”皇后笑语道,接着又说,“良国的粥最出名,妹妹早就想尝上一尝。” “不急,来日方长,妹妹终会尝到姐姐的手艺。”残月温和一笑。 “兴儿过来。”皇后招呼云泽兴到身边,指着残月说,“快叫姨娘。” “姨娘。”云泽兴乖巧呼唤,粉嫩的小脸美丽得像个女孩子。 “乖。”那一声清清脆脆的姨娘唤得残月心头软绵绵的泛酸。若她的无极还活着,比他还要大上一些。 “过来让姨娘抱抱。”鬼使神差般,残月笑得慈祥地向云泽兴招手。 云泽兴可爱一笑,正要走向残月,却被皇后不着痕迹地抓住。 “兴儿,衣服怎么脏了?”皇后赶紧帮云泽兴打扫衣衫,之后吩咐,“金铃,快带太子下去换身衣服。身为太子,穿着不整成何体统。” 残月看着云泽兴被金铃带下去,顿觉张开的怀抱冷却一片。讷讷放下手,心头掠过的哀伤,久久无法抹去。 云离落斜睨一眼残月,示意莲波下去,有人伺候他漱口,皇后又体贴地为他盖上薄被。 他靠在榻上,又不着痕迹地瞄了残月一眼,之后不知想些什么目光飘向远处。 “皇上身子可好些了?”林楹惜问道。 云离落没有回答,倒是皇后道,“小感风寒,不碍事。” “这就好。听说昨晚将不在宫里值夜的太医都宣进宫,吓得我一夜没睡好。如今吃了定心丸,一会回去可要好好补眠。”林楹惜莞尔一笑,知道皇后没说实话,也没有戳穿。 大家又寒暄了一会,也就各自散了。 就在残月欲离去时,一直未开口的云离落突然道。 “贵妃留下,其余人都退下。” 其余人里自然也包括想留下来照顾他的皇后,她愣怔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下颚处隐隐长出泛青的胡茬,让他更显迷人魅力。 皇后见他看也不看自己,态度坚决,只好什么都不说,笑着告退。 就在皇后与残月擦肩而过时,那犀利如针的目光,差点将残月当场千刀万剐。 殿内的人全部都退下了,为了避免有风吹进来引发云离落的咳疾,殿门和窗子也都被关上,屋里有点闷热。 缭绕的香烟散着淡淡的香味,混着屋内残存的药味,形成一种别样的奇香。 云离落没有出声,残月也没有问他为何独独留下她。 他望着眼前不知方向的方向,残月望着他毫无神色欺负的侧脸,寂静凝望。 彼此间好似都有千言万语,又都好似没什么好说的,时间缓缓流淌,周遭寂静得可以听到彼此间的呼吸。 许久,当窗外透进来的斑驳阳光转换了方向,小墨“喵喵”叫着,迈着高傲的步子走向残月。 小墨黑亮的身子在残月脚下蹭啊蹭,那讨好的模样让残月实在不忍心冷落它,只能抱起它放在膝上,轻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 小墨懒洋洋地眯着幽黄的眼,在残月怀里安逸又舒服地睡起懒觉来。 残月没想到,打小喜欢欺负自己的小墨,居然在时隔多年对自己亲善起来。那些曾经熟悉的人都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这个小东西还能记得她,着实让她感动不已。 她望着小墨的目光温柔都好像能挤出水来,唇角不自觉弯起好看的弧度,纤白的手指抚摸过小墨乌黑的身子,更显得白嫩如雪。 她没发现,云离落正盯着她看,看她对一只猫咪那样温柔的模样,他隐约间羡慕起他的猫来。 “除了朕,小墨从不让任何人抱。” 他突然出声,吓了残月一跳。愣愣地看向他,正闯入他散着温柔的眸子。 第68章 皇上2 第68章 皇上2 残月的心猛然一跳,好似有什么暖暖的痒痒的东西在心底深处迅速散开。 他说的没错,打小虽然小墨喜欢追着她咬,却是跟她亲厚无比。就是伺候云离落多年的莲波,小墨看到她也只是傲慢地扬扬头。即便莲波将最好吃的鱼儿做得很美味献给它,每日里又伺候它沐浴梳毛,它也从不跟莲波亲厚。 他曾经说,小墨是有灵性的猫。但他没有告诉她,小墨这个品种,灵性在于可以帮它的主人找到命定伴侣。 “或许我和它很投缘。”残月涩涩一笑,从他温柔的目光错开视线。 他都忘了她与小墨是一起长大,她又何必沉迷于他鲜少展现的温柔之中。或许他的温柔根本不是为她,只是为了小墨与她亲厚而已。 “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云离落眯起幽深的眸,目光略显探究地看着残月。 残月抱着怀里的小墨,手不由自主一抖,差点把懒惰睡着的小墨掉在地上。小墨慵懒地伸着墨黑的爪子,不满地挑起眼皮,斜睨残月一眼。 小墨可爱的样子,逗得晃神的残月忍俊不禁。 “皇上睿智过人,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既然皇上记不清是否见过臣妾,想必我们……”残月抚摸小墨肉滚滚的身子,看向云离落的眼睛,她娇唇张合,一字一字清楚告诉他。 “从未见过。” 简单轻缓的四个字,却如荆棘般拂过云离落的心,泛起一阵阵刺痛难以消去。 “是……是么。”云离落勾起唇角,勉强笑笑,仓皇错开与残月对视的目光。 残月也笑得牵强,抱着小墨的手不自觉收紧几分力道,痛得小墨“喵喵”低叫了几声。 “许是臣妾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皇上才会觉得在哪里见过臣妾罢。”残月扯着干涩的嗓子,笑道。 良久,云离落才开口问,“你喜欢放纸鸢吗?” 残月心头微撼,不禁透过窗子看向遥远蔚蓝的天空……她从小最喜欢的就是放纸鸢。 不值为何模糊的眼前,抹过一片盛开荼蘼的灼灼桃花。风一吹,花瓣漫天,迷人的香气让人沉醉…… 林中,一个俊美少年夺下小女孩手中的纸鸢,喝道,“真笨,纸鸢都不会放……” 他三两下便将纸鸢放上遥远的高空,五彩绚丽的蝶翼纸鸢,在蔚蓝色的天空化作一抹彩色。 小女孩仰着头眯眼看,欢快地拍手跳起来,“落哥哥,好厉害!” 少年看向小女孩,乌黑的眸子映着桃花,笑意璀璨。 “所以,你做本王的女人,不亏……” “嗯!”小女孩点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绽放的甜美笑容,竟比那盛开的桃花还美。 他说她是他的女人,那一年他十五岁,她五岁。 温柔的记忆总是让人倍觉伤感又那么的亲切,残月擦干眼角泛起的湿润,努力笑得灿烂。 “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没什么。”云离落忽然不耐烦起来,不想再追问残月什么,换上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 他不想说,最近他总梦到一片桃花林,在那里有两个一起放纸鸢的孩子。 男孩明显比女孩大很多。当女孩笑得美丽地看向男孩时,那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脸居然变成了贵妃的脸…… 为何他的梦中会出现一个对他来说一点都不熟悉的异国公主?难道…… 他想不通原因,莫名地想问一问她,他们是不是有见过。 或者,她是不是有去放过纸鸢。 他总觉得,他的梦不那么简单。从没经历的过场景,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他梦中。 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他。 然当他真的问了,残月脸上的笑容,好似在嘲笑他胡言乱语。骄傲自大的他,怎受得了别人对他有丁点怀疑。 忽然,他莫名地厌烦起残月来。眉心紧皱,敲下床,那小墨就像得到了命令,挣开残月的怀抱,一跃跳到云离落的怀里。 小墨在他的手背上亲昵地蹭啊蹭,云离落也疼爱地抚摸小墨黝黑的脊背。 残月望着在他怀里幸福的小墨,她曾一度羡慕小墨,可以被他如此疼爱,可以与他如此接近。 “退下吧。”他低喝一声。 残月挥散心头的繁杂思绪,行礼告退。 方一出大殿,皇后带着云泽兴正站在殿外的台阶下。 残月走下台阶,笑着与皇后打招呼,不想那可爱俊秀的云泽兴礼貌地向她行礼,并亲昵地唤她“姨娘”。 心头掠过的柔软,让残月差一点就喜欢上这个仇人的孩子。 皇后明显不悦,但还是呆着慈爱的笑容,轻声告诉云泽兴,“兴儿,你是太子,不需要对任何人行大礼。” 残月冷笑,“妹妹这样教导孩子,就不怕他将来目无尊卑,不忠不孝?” “姐姐这样说就不对了。兴儿是妹妹的孩子,妹妹想怎么教导都是妹妹的事。若姐姐觉得妹妹教导的不好,姐姐大可养个这样大的孩子,好好享受一番为人之母的滋味。”皇后巧然一笑,温言细语深深刺中残月柔软的心。 残月当即脸色铁青,唇角抽搐许久才挤出细弱的声音。“姐姐哪有妹妹好福气。” 云泽兴发现在烈日下,皇后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取出随身的锦帕,“母后,兴儿为您擦汗。” 皇后笑得心花怒放,赶紧蹲下身子,任由云泽兴粉嫩的小手在她脸上擦啊擦。 “兴儿真乖。”皇后在他脸蛋上印上深深的一吻,亲得龙泽兴清脆地“咯咯”笑起来。 残月的手紧紧抓成拳头,浓郁的恨意在心头密布而生,好想一把撕碎眼前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皇后侧眸挑衅地看向残月,“姐姐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皇后怎会不知,无极是残月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最沉重的痛苦。她这样刺激残月,无非是为了报复残月在她和云离落之间横插一脚之仇。 残月垂下眼睑没有说话,不打算再看到皇后和云泽兴亲昵的画面。她怕自己会不争气,落下眼泪来。 母亲想念孩子的痛苦,简直比死还难受。 皇后赶紧起身,挡住残月的去路,压低声音笑道,“姐姐干嘛这么急着想走?” 残月抬眸看向皇后笑得娇艳的样子,恨不得一巴掌掴过去解恨。 “不想恶心到自己,自然早走为妙。”残月闷哼一声,毫不客气回击。 皇后勾起唇角,笑得霸道残佞。她更贴近残月一步,声音又压低几分,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 “他是我的,休想试图从我身边抢走他!” 残月嗤笑一声,“你的?” “贱人!别忘了你曾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再敢使什么幺蛾子,我会让你死得更难堪!”皇后咬牙切齿。 残月不以为然挑眉,“你好像很害怕。” “怕的人应该是你!” “我忽然有个主意……”残月拖着长音,在皇后困惑的目光下,残月才轻轻一字一顿在皇后耳边说,“若你眼睁睁看着他爱上别人,一定比杀了你更让你痛苦。” 原先以为,皇后不一定对云离落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他们之间只是两国联姻。原来皇后早已深深地爱上了他,就如当年的她。 “哈!”皇后冷笑,“笑话,他怎么会爱上别人!他爱的人只有我!” 残月不想再浪费唇舌下去,错开皇后径自向前走。 忽然,身后传来皇后的哭喊声。 “姐姐,都是妹妹的错,你就原谅妹妹吧!”皇后哭着瘫倒在地,一把抱住残月欲离去的脚步。 残月眉心一跳,低头看向抱住自己腿脚的皇后,不知演的哪一出。 “母后……”云泽兴扑上来,抱住皇后,帮她擦拭眼泪。 “人偶一事真的与妹妹无关。姐姐负荆请罪也不是妹妹所愿,妹妹从来不曾要求皇上让姐姐去妹妹宫前请罪,成为全宫里人的笑柄。姐姐要如何才能相信妹妹?妹妹甘愿为姐姐去做一切。” 皇后哭得极为悲切,就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般。 她这样不顾形象在殿前大哭,当即引来很多人,就连屋内想休息的云离落也惊动了。 莲波赶紧出来看是什么情况,接着又回屋去禀告。不一会云离落披着外衫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凝望着台阶下苦求残月的皇后,他一言不发。 “姐姐,你就原谅妹妹吧,都是妹妹的错还不行吗?”皇后哭得让听者动容,竟有些宫女也跟着忍不住潮湿了眼眶。 残月赶紧搀扶皇后起身,温声道,“妹妹这是作何,姐姐何时怨怪过妹妹?” 皇后抽噎着起身,“姐姐没有怨怪就好。”接着好像还很不相信的样子,盯着残月眼泪汪汪,“姐姐是说真的吗?真的一点都不怪妹妹了?妹妹知道,在后宫独占圣宠,害得姐姐嫁过来一直独守空闺,都是妹妹的错。” 残月见她这样恶心的嘴脸,实在难以再挤出任何一句温柔的话语,便就抓着皇后的手臂,想看看皇后如何继续演下去。 云离落忽然从高阶上走下来,一把扯过皇后入怀,看到皇后哭得红肿的双眼,心疼的难以用语言表达。 “你对她做了什么?害得她这样哭!”他宠溺的口气那样甜腻,那被他这样的宠的人一定飘向云端了吧。 “我……”残月想说,声音又僵在喉口,面对他的怒火,挣扎许久终于挤出声音来。 “我什么都没做。”好无力的解释。她一向不屑做的事,如今也要强迫自己做了。 “落……姐姐真的什么都没做。”皇后赶紧出声为残月申辩。她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觉得,残月对她做了不好的事。 “说!”他逼问道。 第69章 云泽兴 第69章 云泽兴 残月唇角嗡动,还是挤不出解释的话。望着他眼底萦绕的火焰,她沉默以对,不再言语。 既然解释无用,何必多此一举。索性,由着他去想好了。 “落……姐姐真的没对芷儿做什么,芷儿是怕姐姐怨怪,芷儿害得姐姐负荆请罪成为宫内笑柄,芷儿理应当面向姐姐道歉,求得姐姐原谅。”皇后说着,拉起残月的手在云离落面前,继续说道。 “姐姐远嫁于此,无亲无故,我们理应善待姐姐。” “芷儿总是那么善良。”云离落抚摸过皇后秀美的长发,目光似水。 皇后在他怀里娇羞地低下头,目光不着痕迹锋锐地扫过残月。 “咳咳咳……” 一阵风卷过,云离落忽然又咳嗽起来,莲波赶紧搀扶他进殿休息。 皇后挑唇笑的得意,贴近残月,轻声说,“本宫有本事让皇上取你的心头血,也有本事让皇上亲手杀了你。这一次,你应该相信了吧。慢慢等着吧!” 皇后低笑着,揽过云泽兴一并走向大殿。 上台阶时,皇后轻声告诉云泽兴,“兴儿,母后告诉你,你姨娘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破坏母后和父皇之前的感情,抢走父皇,害兴儿没有父皇。日后离她远点,也不用对她恭敬。” 得不到云泽兴的回答,皇后喝道,“你听到没有兴儿?” 云泽兴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皇后,“姨娘为什么要破坏母后和父皇的感情?为什么要抢走父皇?父皇那么疼爱兴儿,不会不疼兴儿的。” “你懂什么!母后怎么告诉你,你就怎样做就好了!”皇后的声音严厉起来,吓得云泽兴只得赶紧点头说知道了。 残月站在台阶下,望着皇后带着云泽兴进入大殿。那关紧的厚重殿门,沉沉地砸中残月的心。 一家三口,一家三口……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不经意浮现在眼前,难以挥散。 若她的无极还活着,她和他也会是一家三口吗? 不!不不不,她怎么会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她不会允许她的仇人如此逍遥快活! 过了两日,云离落的身子还是浑浑噩噩。孙如一诊断出云离落的体内好似正有一种新的毒素在慢慢渗入,可又断不出是何毒,从何而来。 残月依旧借用每次请安,不着痕迹地,将指甲内的药粉混入云离落寝殿内的灯芯上。 离开总是让她心情沉重的坤乾宫,残月走向御花园的深处。那里有个荷塘,满池子的荷花都开了,听说很美。 “鱼儿鱼儿快快来,兴儿喂你们吃饭饭。” 远远就听到云泽兴稚嫩清脆的小声音,残月望着站在荷塘边撒鱼食的云泽兴,眼底凝满恨意。 “兴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残月走过去,轻笑问他。 “兴儿见过姨娘。”云泽兴赶紧放下鱼食向残月行礼,接着又说,“兴儿是故意甩开宫人的!兴儿想来这里喂鱼,母后和父皇都不允兴儿来这里玩。” 母后,父皇……残月心底的恨再次翻涌起来。眼前无端端浮现他们一家三口母慈父爱的画面…… “这里的鱼儿好漂亮。”云泽兴转身面向池塘,向里面游来游去的红色锦鲤又撒下一把鱼食。 “兴儿,姨娘陪你一起喂鱼。” 残月勾起唇角,笑得残忍。缓缓抬起手,只轻轻一推,“噗通”一声,云泽兴短小的身子便已坠入荷塘。 瓦蓝的天空,偶然有几朵白云飘过。迂回悠长的长廊横穿整个荷塘,廊上凉亭粉色的纱幔随风飘荡,岸边灌木假山林密,将这不大的荷塘拥在一片葱郁之中。 粉嫩的荷花绽放整个池塘,随风娇娆妖冶,散出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清澈的池水中,各色各样的锦鲤自由地游来游去,不时还有青蛙跳出水面落在硕大的荷叶上,溅起的水珠在荷叶上圆滚滚地滴入池水中,在阳光下溅起一片潋滟的灿灿光彩。 多美的景儿,美得让人心旷神怡,恍若置身仙境。 “姨娘……”云泽兴笑弯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歪头一笑,煞是可爱,“这里的鱼儿好漂亮是不是?” 云泽兴拿着鱼食面对池面,撒一把鱼食入手中。 锦鲤争先恐后地游到这里,疯抢鱼食的溅起一片“噼里啪啦”的水花,逗得云泽兴一阵“咯咯”的笑。 “兴儿。” “嗯?” “姨娘陪你一起喂鱼。” “好哦好哦!母后和父皇从来不陪兴儿玩。” 云泽兴高兴得直跳,正要兴高采烈地回头携起残月的手一起喂鱼。只觉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他幼小的身子“噗通”一声跌入深深的池水中…… 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五彩灿灿,那绝美的色彩透着让人窒息的冰冷。 水花溅了残月一身,望着在水中不断扑腾的云泽兴,她残忍地笑起来。 还有什么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更能让皇后切身体会到她所承受的痛苦。只有皇后失去自己亲生儿子,才会知道在她失去无极后那痛不欲生的滋味。 “唔唔……啊……救……姨……姨娘……救命……”水中传来云泽兴细嫩又彷徨无助的求救声。 看着云泽兴短小的身子一点点沉入水中,残月等着猩红的双眸,居然疼痛地沁出泪来。 她的心……她的心就好像正在被一只庞大的手狠狠蹂躏,纠结又揪心地疼。 “姨……姨娘……救……” 云泽兴的声音彻底埋没在水声之中。 残月的心好像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这滋味,好像她在亲眼看着无极的声音一点点消逝,这感觉好像又一次品尝了无极死去后的揪心…… 就在残月欲跳入水中救起云泽兴时,在一侧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夏荷一把抓住残月的胳膊。 “公主,别心软!他是皇后的儿子!” 残月再听不进去任何话语,而那对皇后的恨也都一并抛之脑后,一把挣开夏荷,直接跳入水中,捞起沉入水中,已昏迷过去的云泽兴…… “兴儿!兴儿!兴儿……” 残月刚帮云泽兴吐出呛入腹中的积水,那边来寻云泽兴的皇后,带着一帮人呼喊着冲了过来。 “我的兴儿……你怎么了……” 皇后看到云泽兴昏倒在残月怀里,他们又都满身是水,吓得皇后脸色惨白一片。 “你对兴儿做了什么……”皇后嘶喊着,一把推开残月,将云泽兴紧紧抱入怀中。 “兴儿兴儿……兴儿你醒醒啊……” 皇后摇晃怀里的云泽兴,看不到他任何苏醒的迹象,早已吓得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快宣太医……”皇后抱着兴儿,泣声嘶喊。 “贱人……兴儿若有不测,我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皇后瞪着血红的眼,恶狠狠地瞪了残月一眼。抱起云泽兴,步子踉跄地往栖凤宫跑去。 一帮宫人也都赶紧跟上去。 残月跌坐在凉亭内,清风拂过,湿透的身子泛起一阵阵寒意,脑子无比地清醒。 刚才……她做了什么? 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手,纤纤手指细长优美,多么漂亮的一双手,却沾满让人恶心的血腥。 从七岁起,云离落便锻炼她杀人。死在她手上的亡魂不知有多少,而今她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居然伸向一个无辜的孩童! 这样子的她,与早已泯灭人性的皇后有何差别? 残月的双手紧紧抓成拳,闭紧双眼,黏在脸颊上碎发滴下水珠来,与她眼角凝结的泪珠混成一片。 “公主,您就不该心软!要是太子苏醒过来,告诉皇后皇上是您推他落水,那样的话……”夏荷想到后果,吓得不敢再想下去。 “公主!接下来要怎么办?只要公主点头,夏荷现在就去,哪怕豁出这条命也帮公主铲除太子。” 残月依旧闭着眼,好像在忍受着什么,挣扎着什么。 夏荷等待得焦急,用力摇残月,“公主,你倒是说句话啊!再犹豫不决就来不急了!你难道想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就死在云国?皇上还在等着我们回良国去。” 残月缓缓睁开眼,看向荷塘内因为方才而狼狈的荷花。 “难道公主忘了一直念了多年的姐妹?不想为您的姐妹报仇了?” “我没有忘!”残月抓紧拳头,声音恍若哽在喉口,“稚子无辜,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可是……若太子告状的话……” “先去看看再说。”残月冷下目光,起身处留下一滩水。 残月也没梳洗,只简单擦了擦潮湿的头发,便去栖凤宫查看情况。云离落也赶来了,见他焦灼的神色,残月心里一阵不舒服。 那是他跟别的孩子,与她毫无瓜葛的孩子。 栖凤宫的人并不欢迎残月的到来,云燕故意将脏水洒在残月身上,害得残月刚刚有些干了的衣服又潮湿一片。 “放肆!”夏荷呵斥向云燕。 “贵妃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还望娘娘莫要怪罪奴婢的无心之失。”话说得倒还算恭敬,只是云燕那眼高于顶一副不将残月放在眼里的表情,气得夏荷娇容通红。 “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夏荷低咒一声,恨不得将袖中的银针刺入云燕的命穴解恨。 “不碍事。”残月浅浅一笑,回手抓住夏荷的手,阻止夏荷冲动。 走进殿内,太医们忙碌着,残月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不过从众人焦急又担忧的神色,不难看出云泽兴似乎情况有点不妙。 残月站在门口,踌躇着是不是走向前去。 人群中冲出一个衣着光鲜的人,疯了般冲向残月,双手紧紧掐住残月纤细的脖颈。 “害我兴儿落水,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皇后咬牙切齿低吼着,抓着残月脖颈的手更加用力。 栖凤宫内的人,不会有人拦着,只有夏荷哭喊着试图拉开发疯的皇后。 “啊……贱人……我要杀了你……” 第70章 透心凉 第70章 透心凉 夏荷无论如何都拉不开疯狂发力的皇后,见残月被掐得脸色通红,吓得夏荷哭起来。 “救命啊!要掐死人了,你们还都愣着!贵妃娘娘好歹也是良国公主,你们居然胆敢如此怠慢。” 周遭的人,有些想上前拉着,却又都不敢。最后只深深低下头,都退后一步。 残月呼吸困难,只忍着,任由皇后发疯。她不相信,云离落会纵容他的爱妃杀了良国公主,最后再次引起两国战乱。 果然,就在残月即将窒息过去时,云离落淡淡的声音,如轻风般不疾不徐地缓缓飘来。 “拉开皇后。” 孟公公和莲波赶紧上前去合力拉开失控的皇后。 残月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喘息,跌坐在地,一时起不来身。 “放开,放开本宫……”皇后挣开莲波和孟公公,哭着扑向云离落。 “皇上皇上……臣妾求皇上为兴儿做主,杀了凶手,为兴儿报仇!”皇后哭着跪倒在云离落脚下。 “兴儿没有死。”云离落轻淡的口气,略显叹息。 “难道要等到兴儿被害死,皇上才要追究那个贱人?皇上……兴儿是你唯一的孩子,是我们的心头肉!看到兴儿这样昏迷不醒,你难道就不心痛?” 皇后哭得声嘶力竭,抱住云离落的腿,泪水打湿了他的裤腿。 云离落心疼的看着昏迷的云泽兴,他粉嘟嘟的小脸如今毫无血色。想到兴儿跌入水中该有多么害怕,他的心就一阵阵地泛着痛意。 “怎会不心痛。”他轻声低语,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散在云泽兴额头的碎发。 “臣妾的心比皇上更痛!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皇上……就当疼惜臣妾爱子心切,杀了那个贱人吧!” “你有证据证明她是凶手?”云离落睨向跪在脚下的皇后,喝道。 皇后微愣,“不是她还能是谁!我亲眼看到她浑身湿透抱着兴儿在荷塘边!” 见云离落不语,皇后又哭着说,“兴儿是当今太子,有人心怀不轨,想要断绝我云国根脉。皇上,难道这样你也速手不管吗?” 云离落俊美的脸颊微微抽搐几下,瞪向还瘫坐在地,扶着脖颈神色不适的残月。 “跪下。”他冰冷的声音恍若冰川般让人透心凉。 残月挣扎起身,卑微地跪下。 云离落回过头,看向还在昏迷的云泽兴。 孙如一跪地如实禀报,“启禀皇上,幸亏太子呛入的水及时吐出来。如今太子已无大碍。” 皇后犀利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孙如一,“若无大碍,兴儿怎还未醒……” “昏睡实属正常,只需再过一个时辰,太子便会苏醒过来。” “言外之意,还是那个贱人救了兴儿?”皇后愤然指向跪着的残月。 孙如一恭敬俯首,“微臣不敢断言。” 皇后扑向孙如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那个贱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处处帮着她说好话……” “微臣惶恐,不明白娘娘所言何意。”孙如一赶紧卑微地垂下眼睑,不能直视皇后。 “少装模作样!别以为本宫不知,你们串通一气,就是想陷害本宫,陷害兴儿……” “微臣冤枉。”孙如一被如此控诉,着实吓了一跳。 “好!本宫赐你一杯毒酒,只要你敢喝,本宫就相信你被冤枉!”皇后一把甩开孙如一的衣领,“金铃,拿鹤顶红来!” 殿内的太医,当即都吓得赶紧跪地。 跟孙如一的老父亲有点交情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嗫嚅开口,“皇……皇后娘娘,鹤……鹤顶红见血……见血封喉。” “是……是啊,只怕臣等来不及救孙太医。” “哼!本宫就是要他一死以证清白。”皇后抓起金铃准备来的鹤顶红毒酒,说着逼近孙如一。 “皇上,臣冤枉啊。”孙如一跪地磕头求向云离落,然云离落凝眉冷视,不出一言。 站在一边,向来少言寡语的肖婷玉,突然跪在皇后面前,说道:“皇后娘娘,太子正处昏迷之中,只怕见血光有损太子福荫,还请皇后娘娘缓一缓再处决孙太医。” 一提到太子,皇后疯狂的动作猛然僵,转而瞪向肖婷玉,狠狠地一巴掌掴了过去。 “难不成玉妃娘娘也想尝尝鹤顶红是什么味道?” 肖婷玉被打得瘫倒在地,唇角缓缓溢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一旁的林楹惜吓得脸色一白,幸亏她没有借机出言引起云离落注意。皇后是疯了,见谁咬谁。她赶紧退后一步,以免被殃及。 “喝!喝下去本宫就相信你与那个贱人毫无瓜葛!同时也放你们孙家一条活路!”皇后将毒酒放在孙如一面前。 孙如一想到孙家上下百余口人,手缓缓伸向那杯清冽的毒酒…… 云离落冰冷的眸子扫过残月一直处变不惊的神色,就在孙如一即将喝下那杯毒酒时,残月也不曾动容分毫,甚至看一眼孙如一。 “够了!”云离落冷冷低喝一声。 不用云离落过多示意,莲波已走向孙如一,夺下孙如一的毒酒,直接泼在地上。光洁的砖面上,燃起一片灼热的泡泡,吓得殿内众人都胆战心惊。 那就是夺人性命的鹤顶红,烧得砖面都隐隐冒烟。若人一口喝下去……不当场命绝才怪。 皇后狠厉的目光瞪向莲波,莲波不以为然,看也不看皇后一眼,转身回到云离落身侧。 “多些皇上皇后不杀之恩。”孙如一叩首谢恩。 皇后扑向云离落,再一次哭闹起来,“落……你就这样纵容他们了去?” 她撒娇的哭喊,揉得云离落厌恼起来。 “你闹够了没有!”他低喝一声,当即阻止了皇后的所有哭闹。 “一切待兴儿醒来再做定夺!”他丢下一句话,神色愠恼地起身。走到残月身前,他蹲下他高贵又骄傲的身躯。 “你还真沉得住气。”他声音低沉,透着寒意。 残月隐隐勾起唇角,明知故问,“皇上在说什么?” “即便孙如一与你毫无瓜葛,你也忍心看着一条性命因你而冤入地府?” 残月无畏地迎上他阴冷幽邃的黑眸,“臣妾从未说过自己善良。” 他冷沉稍许,居然笑了,“够坦然。” 他略显赞扬的口气,气得皇后差点七窍生烟。 云离落起身走向正殿,坐在高位上闭目养神。莲波和孟公公赶紧伺候在侧。 残月依旧跪着,静静等待云泽兴醒来后即将面对的暴风骤雨。 皇后盯着残月,恨得贝齿咬得“咯咯”作响。心底暗自发誓,这一次一定想方设法除去残月,以绝后患。 一个时辰过去了,云泽兴紧闭的大眼睛渐渐有睁开的迹象,浓密的睫毛跳了几跳,缓缓睁开黑曜石般晶亮的大眼睛。 “兴儿兴儿……”皇后呼唤着,扑向云泽兴。 云离落听到云泽兴苏醒,也赶紧急匆匆走过来,坐在云泽兴床畔,满目欢喜。 “兴儿见过父皇。”云泽兴一开口,声音沙哑异常。抱着胖乎乎的小拳头向云离落行礼,害得云离落一阵心疼。 “兴儿好些了?”他关心地问,大手摸了摸云泽兴的头。 “嗯。”云泽兴乖乖点头。 残月轻轻咬过嘴唇,看到云离落不经意流露的笑容……她承认,她很妒忌。 “兴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皇后紧张地摸着云泽兴肉乎乎的身子。 云泽兴乖巧地摇头,“母妃安心,兴儿没有不舒服。” 这样乖的孩子,让皇后一阵心酸的疼。一把抱住云泽兴,哭着喃喃自语,“兴儿乖,别怕,有母后在,母后会保护你。” “兴儿快告诉母后,是不是她?是她推你落入水中的是不是?不要害怕统统告诉母后,母后帮你报仇!”皇后一手抱着云泽兴,一手恶狠狠地指向依然跪着的残月。 残月端跪着,身上的潮湿衣服已然干了,倒是一阵阵泛冷。湿漉漉的头发也干了,松散的发髻随意披散在脑后。样子虽然狼狈,却透着一股女人柔弱的凌乱美。 云泽兴看着残月,残月亦抬眼看着他。他眨了眨黑漆漆的大眼睛,他小嘴抿动,没有说话。只是向皇后的身后不自觉地缩了缩。 残月心下一沉,却不觉害怕。只要云泽兴指证,她不会否认。连一个无辜的孩子,她都可以狠心伤害,她有什么资格辩解。 只是她的复仇……就这样结束了? 因为她一时心软。就要让那些枉死在皇后手里的怨灵,永不瞑目?她的无极,她的姨娘,她的…… 心一阵纠结的疼痛,恍若又看到在火里痛苦挣扎的人影,而她也只能如同袁雪琴那样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翠英烧死在火海里化骨为灰。 “兴儿……”皇后担忧地呼唤,见兴儿这样,心下已肯定,“是她害你落水?开口说出来!只要你说,父皇一定砍下她的脑袋,替兴儿报仇!” 云泽兴眨了眨盈上恐怖的大眼睛,轻轻摇头,却又点头,那略显恐惧又彷徨的小模样,深深刺痛了皇后的心。 “兴儿,你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母后在这里,你别怕,母后这就杀了她,不让她再伤害到你。”皇后紧紧抱住云泽兴微微颤抖的小身子。 云泽兴在皇后怀里,闭上眼睛,浓黑的眉心紧紧皱着,好像在下什么决定。 “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皇后大喊一声。 残月冷笑,“皇后的口气好像打死的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奴才。” 两个健壮的侍卫上来,欲押残月下去,却被残月喝退。 “放肆!本宫也是你们这个两个卑贱的奴才碰得的!”残月抬眸看向皇后气得颤抖的娇容。 她改变主意了,怎能坐以待毙,就这样结束她的报复之旅。 她的仇人,她誓必亲手手刃。 还有那些枉死的人,她这一生唯一真正在乎过的几个人,就那么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都葬送在皇后手中了。 第71章 残月 第71章 残月 如此深仇大恨,岂能善罢甘休! “本宫是云国贵妃,与皇后娘娘同为平妻,是良国尊贵的长公主。处决我只有皇上说了算,但在处决之前,皇上是不是应该修书一封,通知过臣妾的皇兄才合乎规矩?” 残月看向云离落,他还是那样一脸沉默,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抑或现在是喜是怒。 “落!兴儿已经承认是她下的毒手了!”说着,皇后放开怀里的云泽兴,跪在地上祈求,“求皇上为臣妾母子做主,处决了这个毒妇,否则臣妾母子早晚被这个毒妇陷害啊皇上。” 云离落依旧没有做声,好像在想些什么。 “妹妹向来与我姐妹情深,不知为何忽然就一口咬定我是毒妇是贱人。难道就凭你亲眼看到我抱着太子在池塘边就是我害得太子落水?”残月驱散心底的负罪感,神色无比坚定。 一个小孩子的话能信几分,何况云泽兴一直没有开口。只要她一口否定,只怕心思深沉如云离落也断不出孰真孰假。 “你休想狡辩!兴儿,说,是她推你落水,是她想害死你!因为你是太子,是母后的儿子,她想我们母子不得好死!”皇后抓着云泽兴的小手指向残月。 “母后……”云泽兴吓得抽回小手,一脸难色。 “怎么了兴儿?你别怕,你是太子,这天下除了你父皇数你为尊,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不是……兴儿没怕。兴儿只是……”云泽兴悄悄看向跪着的残月,终于鼓起勇气说…… 残月的心猛然一收,抓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跪在她身边的夏荷已吓得脸色难看,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兴儿,你要实话实说。”云离落斜睨向云泽兴为难的小模样。 “是,父皇。”云泽兴咬了咬粉嫩的嘴唇,又踌躇起来。 “你倒是说啊兴儿!”皇后终于恼了,一巴掌打在云泽兴稚嫩的小手上,泛起一片红印。 云泽兴疼得小手哆嗦,也不敢出声,只闭着眼大喊,“是姨娘救了兴儿,姨娘没有推兴儿落水!是兴儿喂鱼不小心掉入池中的。” “你说谎……”皇后嘶喊着,又抡起一巴掌打向云泽兴,吓得云泽兴掉下眼泪珠子也不敢躲避。 “你就这样教育兴儿的?”云离落一把抓住皇后狠狠落下来的巴掌,怒喝一声,一把甩开皇后的手。 “以后不经朕允许,皇后不许探视太子!莲波,送太子回奉天宫,由你亲自照料。” 丢下这句话,云离落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莲波赶紧抱起云泽兴,裹上被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在皇后凄厉的哭喊声中,离开的栖凤宫。 残月冷笑着起身,双腿虽然麻木不堪,但还是稳当地站起来。扫过皇后哭得满脸泪痕,她解恨地扬声道。 “心很痛么?这才刚刚开始。” “贱人……你若再敢动兴儿一根毫毛,我就让你万劫不复……” “恶毒的女人!毒妇!贱人……” 皇后凄绝的嘶喊,极度刺耳。 “在你陷害我的无极时,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残月逼近皇后,目光狠绝,“原来,泯灭天良连亲生母亲都忍心下手的你,也有掣肘。” “我杀了你……”皇后咆哮着,一把抽出床头的宝剑刺向残月。 残月只需轻轻一避身,皇后的招式便扑了空。再次出招,轻易被残月制住,一把夺下长剑,将皇后推倒在地。 “就你那三脚猫也想杀了我!”残月嗤笑一声,长剑唰地逼近皇后雪白的脖颈。 皇后当即吓得浑身一颤,忍不住不住后退。残月继续逼近,冰冷的剑身紧贴着皇后的脖颈,害得皇后冷得浑身都在打冷战。 “你你……你敢!”皇后努力保持冷静大喝。 “忘记林嫣若了?”残月用剑身拍打皇后的脸颊,低低啜笑起来,“如果你就这样简单地死了,也太便宜你了!” “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皇后恶狠狠咬牙。 “血?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呵呵……”残月点了点皇后的心口,“我曾中过剧毒阎王令,我的血……”残月拖着长音,吐出最后两个字,“有毒。” 皇后当即苍白了脸色,长剑被残月丢掉,“哐啷”一声在皇后身边炸响,吓得皇后浑身一战。瞪着残月张扬离去的背影,她气得疯狂捶地。 残月离开栖凤宫,身后传来皇后的嘶喊。 “金铃,宣董太医……” 残月勾起唇角笑了笑,仰头看向渐渐西沉的骄阳,似血的阳光染红了她美丽的脸颊。 “公主,这一次幸好有惊无险。”夏荷拍拍心口,余惊未定。 “以后不会了。”残月看向奉天宫的方向,不禁对云泽兴产生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绪。 皇后宣董太医诊断,董太医根本断不出皇后有什么病,更别说中毒之迹象。只说皇后心火太旺,需要凝神静气吃些去火的汤药。皇后当场打了董太医一顿乱棍,说他的庸医。 董太医被打得不轻,离开栖凤宫时步法踉跄。 金铃心疼,晚上趁皇后睡下,备了酒菜去太医院探望董太医。俩人吃了些酒,略有薄醉。金铃坚持要为董太医上药,盛情难却,董太医便退下上衣,露出他满是伤痕的后背。 金铃为他涂抹金创药,看着那些血道子,一阵心疼,不禁落下泪来。 董太医不明其意,赶紧穿上外衫,来不及系好便问金铃为何落泪。金铃看到他胸前的紧密肌肤,一阵脸红心跳,擦了擦眼泪说。 “娘娘近日脾气很不好,竟比之前更难伺候了。我还好,随嫁过来,她也舍不得打骂,只是苦了你了……” “我……我没事,你快别哭了。”董太医被人这样关心,心绪大乱,俊美的脸上不知所措,赶紧用自己的袖子去帮金铃擦眼泪。 几下触碰下来,借着酒劲,俩人都浑身燥热起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觉对方是这天下最美之人,心神荡漾之下,竟彼此靠近热吻起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金铃梳理好头发,穿好衣服,双颊酡红地带上食盒匆匆别过董太医。 就在走到太医院门口时,金铃心里想的都是方才的翻云覆雨,竟撞上了往太医院走的孙如一。 “啊。”金铃摔倒在地。 “抱歉,实在抱歉。”孙如一赶紧帮金铃收拾地上的东西。 金铃害怕被人知道她跟董太医的事,也不敢出声,借着夜黑深深低着头,匆匆收拾了东西就跑了。 “姑娘……”孙如一拾起地上的香囊,向金铃跑远的方向呼喊一声,金铃早已跑远。 孙如一见那香囊做工精细,上面又缀着几个珍贵的翡翠珠子。想必也是那人的心爱之物,便收到袖中,待知道是谁丢的还了就是。 走入里间的房间,孙如一拿了最好的金创药,“董兄,我刚从家里拿来的金创药……” 一进屋发现董元卿正在急三火四的穿衣服,孙如一迈进门的脚步僵住了。 “怎……怎么了?看你好像……挺紧张的。”孙如一笑了笑,将金创药放在桌上便转身出门。 “孙兄……”董元卿唤住他,有些无措地解释,“刚才伤口太疼了,就自己上了些药,听到有脚步声,以为……以为谁来了,怕失礼于人前,才会……才会赶紧穿衣服。” “哦,呵呵,我还有脉案没有写,就不帮董兄涂药了。”孙如一没有回头,笑着出门,心里已有定数。 但凡宫中宫女,都是皇上的女人。董元卿居然逾越规矩染指宫女,若这事传出去,牵连甚广。孙如一选择默不作声,一是不想沾染是非,二是希望董元卿在事情被外人知之前能悬崖勒马。 夜里,残月毫无睡意,便出门散步。 走着走着,竟然又走到那条曾经与云离落一同走过的小径。就是在那里,他问她为何怀孕的事不告诉他。也是在这里,他对她霸道宣布,他的天,他要谁生便生,要谁死便死。 她静静地站在枝桠交错处,仰望天空中皎洁的弯月。 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残月刚要回头看看是谁,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随着薄凉的夜风轻轻飘入耳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残月没有回头看他,继续仰望中空弯月,淡笑道,“人世喧嚣,每到夜里,总想哪里安静往哪里走。不想,就来到了这里。” 云离落站在距离残月三步远的位置站定,双手负后,亦看向遥远天空的弯月。 “你故意的?”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得残月一头雾水。 “什么?”残月回头看向站在林中丰神俊朗的他。 “是莲波还是孟公公,泄露了朕的行踪?”他亦看向残月,那笃定的神色,直令残月想笑。 “皇上的意思是臣妾为了故意接近皇上,向御前的人打听了皇上行踪?”残月冷笑,又道,“难道皇上御前的人,都那么好收买?先是孙太医,如今又是莲波姑姑和孟公公。” 他还是那么的多疑。在他心里,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曾真正相信过。 “这里很难找。”云离落依旧无法挥散心底的疑虑。 第72章 吻1 第72章 吻1 他说的没错,若不是来过这里,还真无法找到这条小路。尤其在深宫的夜里,不管宫女还是太监抑或是嫔妃,大都不敢前往幽深僻静处,尤其是那种荒芜人迹的透满森冷气息之处。宫中是非多,鬼神之说更是光怪陆离。 这条小路除了云离落和她,只怕再没人知道这里。石子路上厚厚的青苔一点人的足迹都无。 “是缘分吧!”残月略微叹息一声,浅笑道,“臣妾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 她怎么可能说,这里曾经有他们不经意的回忆,带着疼痛又隐含着淡淡甜美的回忆。 那时,她有无极,他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以割舍的眷恋。 而今……她的无极不在了,他对她的记忆又全部随风而逝,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他还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只为了静心吗? “皇上呢?为何来这?”残月忍不住问了出来。 “散步。” 残月笑笑,“皇上有咳症,这里阴冷潮湿,不是皇上散步的最佳处。” “知道。” 残月收紧下目光,仔细看向他俊美侧脸的神色,轻轻说,“皇上需保重龙体,否则……皇后娘娘会担心。” 云离落俊美的侧脸微微抽搐下,就连他浓黑的眉心亦收紧了下。稍许,他沉声问道。 “你不怪她?白日里,她那样……冤枉你。” 多疑如他,也不敢肯定残月是不是真的冤枉。他了解云泽兴,一个不会说谎的孩子,当时兴儿踌躇又为难的样子,是被皇后的疯狂吓到?还是说了谎话?他不想深究,这件事含糊而过,也未必不是好事。 残月温婉一笑,“爱子心切,人之常情。臣妾若因此怪罪皇后妹妹,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云离落终于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残月,她那柔美如水在月光下潋滟的眸,不经意触动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这双美丽的眼睛……到底曾在哪里见过?好似本应刻骨铭心,却又在脑海里寻不到丝毫痕迹,让人厌烦地空白一片。 “你好自为之吧。”他忽然恼了,转身大步离去,好似逃一般。 残月望着他仓猝的背影,唇角轻轻勾起。他的心乱了吗?应该是吧,否则他的脚步怎会那么匆忙,还不小心让斗篷挂在横生的枝桠上。 他在远处厌恼地用力拉扯,拽得枝桠一阵“沙沙”作响。 残月忍不住笑,匆匆追上去,小心帮他解开挂在树枝上的斗篷。 他望着她淡淡含笑的容颜。她真的很美,哪怕在举手投足之间都拥有摄人心魂的魔力,牵动着人的心为之狂跳不已。 “抓着点袍角,就不会挂到了。”残月抓着斗篷的角亲自递到他的手中。 她温热柔软的小手,触碰到他薄凉的大手,溅起的触感如柔软的水流,轻轻地蔓延到全身为之轻轻一战。 残月在他的大手上,不由自主地迟疑抽离。当发现自己这般失控实属失礼,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掌心。 “皇上……”残月羞红双颊,猛然抬头,撞见他火热的目光。 从他渐渐温热的大手,她知道了他的想法。她羞得双颊更加绯红一片,赶紧低下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即便云离落在心里咒骂自己,该死,居然这般轻易就被她挑起他欲望之火。但还是不受控制,一把将她纤弱的身子带入怀中。 那股淡淡的梨香,沁人心脾的好闻,让他迷恋不已。甚至在接触她之后,午夜梦回还会隐隐嗅到这股她身上专有的香气。 让他这般着迷失控,就连他最最疼爱的芷儿都不曾有过。 为何她就可以这般轻易地扰乱他的心?难道她身上拥有什么妖术?迷惑了他的神智? 残月贴在他的胸膛,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身子滚热得好像熟透的虾子。 她略有不安,却又不得不矫揉造作地使出妩媚姿态来诱惑他的进一步靠近。 “皇上……你抱的臣妾……好紧。”她略微挣扎,柔弱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他有力的铁臂。 云离落顿然回神,赶紧松开手臂。残月亦羞得娇中带怯,在他怀里起身时,又不小心脚下踩到青苔,滑倒在他宽厚的怀抱中。 残月抓紧他胸前的衣襟,他的手臂就结实地圈在她的腰间。她余惊未定地仓皇抬首,彼此间近到咫尺的距离,连对方呼吸都可以清楚感受得到。 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搅乱了彼此最后一丝清明。 她那娇嫩欲滴的唇瓣,恍若春日里开得最最娇美的桃花。微微抿动,色泽更加鲜艳水嫩,吸引着被人一品芳泽…… 他缓缓靠近,向着她那迷人的唇瓣,印上他薄凉的唇瓣。 残月不着痕迹隐隐勾起唇角,绽放一抹稍纵即逝得逞的浅笑。他曾将她丢弃在青楼,那一年的苦学,她不信抓不住他的心分毫。 只要他的心乱了,她住进他的心,那么皇后的痛苦日子,也该到临了。 他狡猾的舌轻轻撬开她紧闭的贝齿,她生涩又稚嫩的反映,更加吸引了他进一步探取的欲望。 他的吻渐渐缠绵疯狂,她的回应浅显而胆怯,他便更紧抱住她给她大胆的勇气…… 心……在这一瞬好似有一秒停止了跳动,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疯狂的心跳。敲击着胸膛,好似要冲出喉口。 她在他缠绵迷离的深吻中,渐渐迷失了自己。不由自主抬起手,紧紧搂住他的窄腰,纤指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襟。 迷失的那一刻,恍若世间的花都开好了。天在转,地也在转,偌大的世界恍若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姹紫嫣红的百花之间深吻到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那让他着迷的唇瓣。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彼此的鼻头轻轻碰触。 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她红肿的唇还残留他的味道和痕迹。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笑了,虽然是很轻很淡的那种笑,彼此的心却在这一刻恍若融为一体了。 许是方才吻得太热情,身体燥热,遇见这林间冷风,残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云离落紧紧抓住残月的手,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彻底暖了残月的心。 她痴痴地望着他眼中流露的温柔,竟幸福得好像飘向了云端。 “走吧。”他说。 “好。”她乖顺点头。 他抓着她的手,很紧却又很舒服,好像生怕弄丢了她一般。他走在前面,踩在潮湿的苔藓上,脚下哧滑,一手搀在一侧的树干上,帮她撑起安全又通顺的前路。 她笑着跟着他,亦步亦趋,走在他踩过的脚印上。 多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让他们这样手牵着手,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这只是奢望,一个痴心妄想的奢望。 莲波提着灯笼就等在树林外,当她看到云离落牵着残月的手走出来,她清美的脸上当即阴冷下来。 “皇上,更深露重,赶紧回宫吧。”她恭敬的声音,突兀响起,打破了残月和云离落难得的短暂温情。 残月蓦然醒悟,赶紧抽回被他用力抓在掌心的手。低着头,双颊羞得绯红。 云离落的手心一空,不悦地蹙起眉心,睨着残月娇羞的样子,他忍俊不禁。 “贵妃今夜……”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莲波打断。 “皇上,太医有交代,您需静养。”莲波生怕云离落今夜临幸残月,赶紧出声制止。 残月忍下心中愠恼,笑着看向云离落,“皇上想说什么?” 云离落愣住了,接着转身背对残月,“没,没什么。” 残月羞赧一笑,走到云离落身侧,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不如……臣妾明晚还在这里等皇上?” 她的提议正中他的心意,虽然只是胡乱地应了声,但已说明他同意了。 莲波为他掌灯,走向轿辇等待的远处。他们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去,留下残月一人对着月光浅笑…… 次日用过早膳,残月带着夏荷悄悄去了奉天宫。不知为何,她总想看一看云泽兴,那个未将她的恶行公诸于世的孩童。 云泽兴为何说谎,成为残月心底挥之不散的困惑。好想亲口问他为什么,从他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 云离落下旨,不允皇后探望云泽兴,云泽兴的起居又都由莲波亲自照料。 莲波在云离落的坤乾宫忙完又赶到奉天宫,有些忙碌不支,她却甘之若饴,伺候云泽兴也尽心尽力的很。 云泽兴总嚷嚷,莲波姑姑比母后待他还要好。 残月站在门口,看着莲波细心喂云泽兴喝粥,那画面像极了一对母子。不知不觉间,莲波变成了她自己的样子……若无极还活着,她也会这样喂无极吃东西吧。 莲波发现残月,命宫女伺候云泽兴,赶紧出来将残月挡在门外。 “你来做什么!”莲波不善的口气,显然也在猜测是残月对云泽兴下的毒手。 “不与我合作,你不后悔?”残月冷笑。她等了莲波数日,也没等到莲波前来投诚,想必是决定与她作对到底了。 “你现在身为良国公主,又以和亲之名入宫,你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动机?你想害谁,杀谁都与我无关,若敢伤害皇上……” 莲波杀气弥漫的目光,已昭示了她忠心护主的决心。 残月掩嘴轻笑起来,“值得么?” 莲波显然没懂得残月的意思,目光微困惑的看着残月。残月笑了笑,便继续说道。 “那样为他负出值得么?” “这是我的事!” 这样简单的两句对话多么熟悉。灵伊曾经也这样子问她,然她也这般不友好又倔强地回答了灵伊。 “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你。你不但不记恨他,还将他与别的女人的孩子视如己出。”残月看向莲波身后坐在桌前亦看着她的云泽兴。 第73章 吻2 第73章 吻2 他那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她一眼不眨地看着,隐隐间流露的恐惧,显然他是知道当时推他落水的人是她。 如此一来,她就更想知道,为何云泽兴选择说谎。 “太子与她不一样。”莲波怨恼的口气,显然对皇后也心存不满许久。 “你有你的选择,我亦是。既然你不选择合作,我也不打算与你成为敌人。”残月向前一步,臻首微扬,示意莲波让路。 莲波压低声音,警告,“不许伤害皇上和太子。” 残月侧眸睨着莲波,“见了本宫还不跪!” 莲波虽然不甘愿,但还是极不情愿地跪在地上高呼“贵妃千岁”。 残月冷笑。当年的两巴掌之仇,一直不曾得报,如今也算舒了儿时那口怨气了。 残月走进门,云泽兴慌忙丢了粥碗,跳下凳子,居然躲到伺候他的宫女婉心身后。 “太子……太子您怎么了?”婉心试图将云泽兴从身后拉出来,他却紧紧抱住她的腿。 “贵妃娘娘莫怪,太子年纪尚小,昨日又落水,吓到了。”婉心抱歉地向残月解释。 “不妨事。”残月笑着端起粥碗,对云泽兴和蔼笑道,“兴儿,姨娘喂你吃粥好不好?” 云泽兴眨着大眼睛,半天也不回声,就一直盯着残月看。 “你走吧,看把太子吓得!”莲波心疼地抱住云泽兴。 “我只是想看看他。”残月看到云泽兴的恐惧,心头不经意刺痛。 “他不喜欢你,你没看出来?真想不明白,你怎么总是这样毫无自知之明。”莲波将云泽兴放入内殿,走向残月,口气极端不客气。 残月又看了眼躲在内殿,探出一只大眼睛,悄悄看她的云泽兴。又瞪了莲波一眼,只能转身离去。 “公主,我们就是自讨没趣。”回去的路上,夏荷不满嘟囔。 “那孩子……”残月没有说下去,只轻叹一声。总觉得是自己太过份了。 还不待回到朝华宫,隐在朝华宫附近的石狮子后的女孩,悄悄探出小脑袋。 她看着残月的身影,久久无法别开眼。 就在残月即将踏入朝华宫宫门时,那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出声唤住残月的脚步。 “你……贵妃娘娘。”清脆甜美的声音,那么好听,宛若黄莺出谷。 残月迈进高高门槛的脚步僵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这声音……多么熟悉啊! “贵妃娘娘?”女孩见残月没有回头,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又呼唤了一声。 残月挣扎许久,终缓缓回头,看向不远处那长得亭亭玉立美丽清秀的女孩…… 那是…… “贵妃娘娘!”女孩看清楚残月的脸,高兴地笑起来,又大声呼唤一声。 残月缓步走下台阶,就站在女孩的面前。颤抖的唇,湿润的眼角,模糊了女孩明丽的笑脸。 朝华宫的宫女红杏见到此景,赶紧跑出来,先向残月行了一礼,之后殷勤地介绍道。 “娘娘,这位是甜儿公主。” “知道了。”残月望着甜儿那愈发美丽的脸,声音干涩地应了声。 甜儿看了眼红杏,端庄又规矩地向残月行礼,“甜儿参见贵妃娘娘。” 残月的心猛烈一疼,泪水差一点就冲出眼眶。甜儿从小一直都唤她母妃的,如今陌生的一声“贵妃娘娘”实在刺心的疼。 夏荷看出些许端倪,赶紧拉着红杏回宫,“红杏姐,我正为娘娘绣丝帕。想秀一朵梨花,可花蕊怎么都绣不好,你来帮帮我。” 红杏被夏荷极不甘愿地拽回宫里。 残月向甜儿伸出手,甜儿柔软的小手轻轻放在她的手心上。俩人一大一小,手牵着手,一并走向御花园繁花盛开最美处…… 肖冀入宫禀告军机要事,听说爱妹被皇后打,心疼之下便请求皇上能入宫探望肖婷玉。 就在他经过御花园时,远远看到残月牵着甜儿的手,坐在假山石后的凉亭内。 御花园的风很清凉,姹紫嫣红的繁花竞相盛开,风中带着一阵阵好闻的芬芳。 站在那片美艳的花海中,望着身旁出落得愈发美丽的甜儿,残月开心地笑了。霎那间,恍若所有的花儿都失了色彩。 站在不远处的肖冀,望着那花海中,一大一小两个恍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儿,竟有那么一瞬,看得出了神,连顾清语唤他好几声也没反应。 “肖兄肖兄……你怎也进得宫来?”顾清语摇着折扇紧走几步到肖冀身边。 “哦。”肖冀回过神,发现是顾清语,说道,“去看看婷玉。你怎么也在宫里?” 顾清语摇摇折扇,指着跟在后面的小太监抱在怀里的画具说,“新入宫的几位娘娘还未绘画像存入宫里,这不进宫来为几位娘娘绘画来了。” 肖冀又瞄了一眼,众多假山石后的残月,点点头说,“我先去探望婷玉了。” “肖兄。”顾清语赶紧唤住肖冀,忍不住也向肖冀方才看向的方向望了望,“那方是不是有佳人勾了肖兄的魂儿?” “浑说什么!”肖冀吓得整张俊脸都绷紧,赶紧张望四周,拉着顾清语就走。 隐约间,顾清语只看到假山石后的花海里,有一位穿着素色飘逸衣裙如仙子般的美人儿。 “那是谁?”顾清语问肖冀。 “后宫之中岂容你浑说造次?还不闭嘴!”肖冀等着一对气得喷火的虎目,气得顾清语赶紧捂嘴噤声。 “再不说就是了,何必恼我?” “哼!”肖冀一摔袖子,转身就走,顾清语赶紧追上去。 “不如小弟先去绘玉妃娘娘的画像。若赶得及多绘一张,肖兄带回家中,也好一解思妹之情。”顾清语文弱的步子勉强跟上肖冀的流行大步。 “休想讨好我!”肖冀又冷哼一声。 “兄弟之间,岂有讨好一说。肖兄太见外了,呵呵……”顾清语用折扇掩嘴,讪讪一笑。 残月帮甜儿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随手摘了一朵粉嫩的花别在甜儿的发髻上。在娇美花朵的映衬下,甜儿清透明艳的美丽更加耀眼。 “公主长大了一定是沉鱼落雁的美人儿。”残月笑赞道。 甜儿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仰望残月,困惑不解地说,“为什么唤我公主?而不是甜儿?” 残月轻笑,随手又摘了一朵白色的花儿,“公主闺名岂是随便唤得的?” “不!”甜儿一把摘下头上的花,摔在地上用脚碾碎。 残月望着地上香消玉殒的花儿,迟迟无法别开眼…… 甜儿抓住残月的手臂,试图摇醒她,“他们都在说,新入宫的贵妃娘娘像极了多年前的月皇贵妃!” 残月惨淡一笑,“只是传言罢了,这个公主也能信?” 甜儿认真看着残月那故意逃避的样子,眼中隐现水色,“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残月赶紧转身背对甜儿,轻轻擦干眼角的泪水,“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你告诉我,你说实话,你就是甜儿的母妃,对不对?”甜儿跑到残月面前,仔仔细细地仰望残月的脸。 甜儿要看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唯一疼爱她又是她心心想念的母妃。 “公主,你看清楚,我不是,不是!”残月蹲下身子,抓紧甜儿的肩膀,强迫而认真地告诉她。 甜儿声音哽住,眼泪珠子止也止不住地滚下来,“为……为什么?” “你还小,你不懂得大人之间的纷纷扰扰,你只需平平安安地长大,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 残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甜儿打断,“自从母妃死后,甜儿搬去和皇祖母同住,甜儿就不知道什么是开心。甜儿……好想,真的好想母妃,每天夜里都会梦到……母妃。” “甜儿……”残月忍住心下背痛,抓着甜儿肩膀的手,不由得收紧。 “甜儿亲眼看到……看到母妃被烧死,心好痛好痛……经常做噩梦,好像又看到……母妃被大火包围。甜儿哭了好久好久,去求皇伯父……饶了母妃,却见不到皇伯父。还……还被皇后娘娘责罚二十大板……” 残月的心揪痛难耐,抓着甜儿肩膀的手更加收紧。泛红的眼角,终忍不住火烫凝出泪水来。她更大地睁大双眼,努力圈住泪水。挣扎许久,才挤出声音来。 “疼么?” “疼,很疼很疼。甜儿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地……”甜儿抽抽哭红的鼻头。 “母妃,你告诉甜儿,你是不是甜儿的母妃?” 甜儿热切的期盼,残月根本挤不出丝毫声音。深深低下头,泪水砸入地上,最后融入土壤之中。 “你就是甜儿的母妃对不对?为什么不认甜儿?为什么?嫌甜儿不乖?还是嫌甜儿是父皇的女儿?” “甜儿!你怎么这样说?” “甜儿知道,自从父皇驾崩后,宫里所有人都不喜欢甜儿!甜儿虽然是公主,却是有名无实的公主!若不是皇祖母祈求皇伯父,甜儿在母妃死后就被送出宫了。”甜儿委屈抽噎的声音,生生刺痛了残月的心。 “皇后……对你一点都不好么?” “怎么会好!甜儿知道,她因为母妃的事一点都不喜欢甜儿,恨不得甜儿在宫里消失,再也不提起母妃。她也从不让甜儿见皇伯父,还威胁甜儿,若胆敢私闯,就让甜儿和皇祖母没好日子过。她就是佛口蛇心的毒妇!故意做母仪天下的样子给外人看!我恨她,也恨皇伯父!” 残月赶紧捂住甜儿的嘴,“这些话,你怎么能随便说出来。” 甜儿望着残月笑着掰开残月的手,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这些话,甜儿也只敢在母妃面前说,往日里都是憋在肚子里一丁点都不敢提的。” “我不是公主的母妃。”残月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公主快些回宫去,以免被人看到,说些有的没的是是非非。” “母妃为何不肯承认?”甜儿无法理解残月,怨恼地望着她。 第74章 林间约会 第74章 林间约会 “公主的母妃在五年前就死了,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如今站在公主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与公主母妃有几分相似的人罢了。”残月站起身,神色冰冷,再寻不到丁点方才的亲昵。 甜儿仰望残月许久,美丽的小脸渐渐盈上怒意。 “我也恨你!”甜儿一巴掌打开身边五颜六色的花儿,就在那片花瓣纷纷飘落中,甜儿头也不回地跑走。 残月看着甜儿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的疼痛足以摧毁她仅剩的理智,差一点就唤住甜儿,将甜儿紧紧拥入怀中,告诉甜儿,她就是她的母妃…… 然而,她不能这么做。 甜儿还小,在宫里更是势单力薄。如今她初入深宫,也无毫无势力,如何保护甜儿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公主? 皇后想对付她,在不能动她之时,保不准会对甜儿下手来搓她的锐气。她不能再看着,生命里重要的人,受到一丁点伤害。 她千疮百孔满是疼痛的心,已再无力负荷。 她只有让甜儿断了念头,哪怕恨她怨她也好,再看到她不要对她有任何亲昵之态或日日牵念于她,若引起皇后嫉恨,甜儿想在后宫平安宁静度日只怕就是奢望了。 望着甜儿消失的方向,残月叹息一声低声喃语。 “甜儿,待母妃势力强大到可以保护你的时候,母妃一定会认你。” 离开这片美丽的花海,残月徒步回到宫中。 红杏等在院子里,见残月自己孤身回来,还向残月身后望了望,“甜儿公主没有跟来吗?” “哦,甜儿公主回宫了。”残月刚要进门,又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红杏,“公主只是觉得本宫有些相像她认得一位故人。” 红杏被残月紧盯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安起来,“故……故人?呵呵,什么故人?公主整日在宫里,也不认识谁。” 残月笑着走向红杏,紧盯着红杏局促不安的神色,笑道,“公主说本宫像她的母妃。” 红杏就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笑起来,“母妃?公主的母妃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 话还未说完,红杏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住了口。 虽然她入宫才三四年,不是很清楚多年前的事,但也听人说,公主一直唤先皇的宠妃月贵妃为母妃。 可是后来,貌似好像有人传言,那月贵妃成了当今皇上的皇贵妃。宫里没几个人敢说这事,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怕什么?”残月拧起眉心。 “奴婢……奴婢没怕什么啊娘娘。娘娘一定饿了,奴婢……奴婢这就去为娘娘准备午膳……” “慢着。”就在红杏欲逃走时,残月轻轻唤住她。 “你跟本宫进来,本宫这里有一瓶上好的药粉,你去送给玉妃娘娘涂面。”残月转身进门,唇角勾起诡异的浅笑。 她将药粉交给红杏,并嘱咐红杏,尽快回来复命,有赏。残月将一只极精致的金簪子放在桌上,诱惑红杏快去快回,并暗中命夏荷跟着。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红杏便匆匆赶回来了。残月将金簪子赏给了红杏,红杏乐得开心地下去了。 夏荷关上房门,回禀跟踪情况,“公主,红杏在经过前往皇后栖凤宫的路时,犹豫了几秒。” 残月勾起唇角,淡淡笑开,“看来她果然是皇后的人。” “公主如何断定?”夏荷不解。 残月没有回答,只悠闲引起茶来。试问这偌大的皇宫,即便将当年月皇贵妃之事隐瞒得再密不透风,即便将当年知晓月皇贵妃之人,或逐出宫或另有安排,但那样轰动整个国家的事,怎会在后宫消失得干干净净。 后宫最是人多嘴杂处,那些口口声声说毫不知情的人,往往知道的最多,私底下议论的也最多。从试探红杏的口风,残月便知道红杏对月皇贵妃的事知道的少之又少。而在后宫里最最忌讳谈论月皇贵妃的地方,除了坤乾宫便是栖凤宫。 红杏在经过栖凤宫时,显然想去禀报什么情报,但又挂心丰厚的赏赐,便放弃了去栖凤宫。 残月放下茶碗,平静地对夏荷说,“本宫的首饰盒里丢了一只金簪子。那簪子是本宫嫁来云国时,皇兄送的陪嫁。” 夏荷当即明白了残月的意思,出门去便召集朝华宫内所有人,说贵妃丢了东西,需要搜宫。 夏荷挨个房间搜了,最后在红杏的房间搜到了那只残月赏赐给红杏的金簪子,并命人将红杏按住。 红杏一头雾水,连连喊冤,说那簪子是残月赏赐。 夏荷狠声狠语,根本不给红杏鸣冤的机会,“下作的东西!娘娘只让你给玉妃娘娘送个东西,居然赏你如此贵重之物?说出去谁信?还说不是偷的!” “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娘娘……” “押去偏房,好生看着,别叫她寻了短见。”夏荷呵斥一声,两个有力的太监便将红杏押去了偏房锁住。 夏荷回去复命,将金簪子交给残月。 “公主,下一步如何做?” 残月蘸了些茶水,在桌上缓缓写下一个“杀”字,之后纤手一抿,桌上只余一片水迹。 下午时,天气骤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一会暴雨如期而至。大雨只一会的功夫,就吓得到处积水。 残月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骤雨之下泛着一层层水雾的一切。 细密的雨丝模糊了视线,在风中摇曳的花枝,被雨水抽打得花瓣凋零…… 她盯着宫门方向看,总觉得模糊中会看到一个人。那人穿着蓑衣不打伞,快步跑进来,然后将紧紧裹在怀里的黄纸包生怕沾到身上雨水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递给她。 “残月,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梨花糕。还是京城如意斋的。” 她总是毫不客气地夺下他手里的黄纸包,看也不看一眼被浇成落汤鸡的他,还不时一边吃着一边指使他倒茶来。 他总是笑着顺从,从不曾忤逆过她,甚至连恼她都不敢。 她知道,他的笑只对她一个人才会多,面对别人向来冰冷无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反而讨厌这样子的他,厌烦他总是跟在她身后,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絮叨个没完没了。 渐渐的彼此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变了。不说之前,她成了两代皇帝的妃子,后来他居然成了新起国家的国主,而她成了他唯一而最最疼爱的妹妹…… 残月望向遥远灰蒙蒙的天空,眯着眼试图想看的更远些。 遥远在良国的他……还好么? 手伸到窗外,接了些许雨水,看着指缝上滴落的晶莹水滴。收回潮湿的手指,在矮桌上不经意写下两个字。 那是一个名字,这辈子总是无条件为她付出的一个人,而她注定要一生辜负的那个人……寒刃。 晚膳后,雨渐渐停了,只是天还阴着,好像随时都会下雨般。 到处都在滴水,一片湿漉漉的。残月踌躇着要不要去赴约,云离落应该不会去吧? 临近亥时,残月见外面还没有再下雨,又实在想知道,他会不会去,便拿了伞,只身前往了。 熟悉的路,不需要有灯光也会走的很顺畅。 残月刻意选了一条僻静的路绕过去,她不想与云离落相会的事过早传出去。雨后本来就鲜少有人出来,如今又入夜,更是看不到一个人。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那条小路。 漆黑的夜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滴着水,弄得她身上的长裙都湿了,鞋子更是进了水,走起路来溅起一阵水声。 这条路很黑,残月看不到前方,也不敢确定前面是不是有人,只想走过这条路,便可以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来。 越走越远,残月的心渐渐沉下来。本就没有抱有太多希望,为何在接近失望时,心情这般低落? 当残月走过这条小路,也没看到云离落,心彻底沉到最低点。 原来他没有来。 终究只有她一个最傻。 就在想从另外一条僻静的小路离去时,冷不防传来的声音,吓得残月差点尖叫出声。 “你迟到了。” 残月猛地看向不远处的一侧,隐隐约约间若不仔细看,哪里能看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而他正穿着这样阴沉的夜晚根本辨别不出来的黑色衣袍。 走过去,即便很近还是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她还是那样望着。她能清楚从他的呼吸感觉到,他有些冷。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向他的脸,他也出奇地没有躲避,任由她温软的小手触摸他冻得泛凉的脸颊。 “等来很久吗?”残月忽然觉得心头好酸,好想哭。 “还好。”他回答的很是简单。 许久,残月也没找到合适的言辞,只说,“保重龙体。” “嗯。” 又是相望无言,好似都有千言万语,又好像根本没什么话好说。因为现在的他们,彼此陌生。至少,她于他而言,陌生又充满危险。 淅沥沥的雨渐渐下起来,他们两个所站的地方又恰巧没有树枝遮掩遮雨。 残月赶紧撑起伞,率先为他遮住雨水。 云离落没有出声,却将雨伞向她这般推了推。残月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又向他那边靠了靠雨伞。 忽然,云离落一把抓住残月的手腕,微一用力便将残月带入怀中。精致的油纸伞这一次正好为两人都遮去雨水。 “这回不用争了。”他霸道的口气,不允许残月挣开他的怀抱。 残月羞红双颊,在他怀里微微低下头。他夺下她手中的伞,亲自举着,带着她在雨中漫步向回宫的路…… 曾经,她多么希望有一天在下雨时与他打一把伞,走同一条路……这个难以实现的愿望居然在五年后这般轻易就如愿了。 恍惚间此情此景好似梦境,不真实得让人觉得虚幻。 第75章 她和他一起在梨园1 第75章 她和他一起在梨园1 若不是嗅到他身上才专有的名贵龙涎香,还有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不住敲打她耳畔,怎么都不敢相信,她现在正舒舒服服靠在落哥哥怀里。 只是……他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落哥哥了。 远处绵长蜿蜒的宫灯渐渐近了,残月担心他们在一起的亲昵之态被人发现,故而停下脚步。 若皇后知晓他们私底下有往来,一定想方设法阻止,那样的话,她的计划…… “皇上……我们寻个没有人的地方,可以吗?”残月在他怀里探出清澈的大眼睛,那弱弱祈求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宫里的路大多都铺的很平整,即便僻静的小路很黑又因雨水变得湿滑,只要小心地慢慢走,倒是别有一番雨中浪漫的味道。 他们都没有说话,刻意捡没人的地方走。 残月偷偷瞄了云离落几眼,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能从他平静的神色猜测,他现在心情还不错。 今晚的雨没似白日里下得那样大,反倒淅淅沥沥像极了绵绵春雨。听着雨伞上绵密的雨滴声,走着走着,不知怎的,他们居然鬼使神差来到了梨园外。 这里没有宫灯,一片昏黑,但还算可以隐约看到破败的宫门上落着一把生锈的大锁。 残月望着那久久不曾开过绣腐的大锁,心头万般思绪。 云离落亦看向那两扇宫门,这一次他没似上次那样,忽然不舒服。而是用一种疏离又久远的目光,静静地看着那扇门,轻声说。 “总想着捡没人的地方走,不想却来到了这里。” 残月勾唇浅笑,“这里好像很久没人住了。” “是啊。”他略带叹息的口气,好似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残月侧眸瞄了他一眼,口气舒缓地试探,“看这里高墙阔门的,想必原先住在这的也是身份显赫之人。” 云离落盯着那宫门稍许,竟将撑着伞,径自转身走了。好像在这扇门后,有什么他不想提及或忆起的人和事。 “皇上,去哪儿?”残月紧追了两步,雨水无情打在她身上。 云离落走了几步,脚步渐渐停下。转过身来,看了残月几秒,又走回来撑着伞为她遮雨。 残月心头略酸,这样细心的他,她之前怎从未发现? 仰眸望着他深邃即便在黑夜也炯亮的眸,她的心隐隐一颤,竟在眼底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皇上,累了?想回宫?”她多希望,这样的夜最好漫长到没有天亮,哪怕就让他们在雨中微冷地站着,她也满足。 云离落望着她闪烁着晶莹水雾的双眼,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柔软略带心疼地看着。 残月心里清楚,他对她是良国公主这个身份,还有芥蒂。也不排除,他怀疑她就是良国皇帝派来的细作。 “那我们回宫吧。”残月故作轻快地说。 她不能勉强他,想走进他的心,必须采取让他主动的方式。五年前的失败,那样疯狂地深爱着他,最后却只得到他赐她一死。 如今,她不会重蹈覆辙。欲擒故纵的把戏,定要拿捏得当。 云离落没有动,而是目光飘向残月身后那两扇禁闭的宫门。他渐渐变得深远的目光,好似想到了什么不愿想起的记忆。 残月的心砰砰狂跳起来,他会不会想起……想起曾经那个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喊他“落哥哥”的小女孩? 会不会想起,骨瘦如柴的她在活着离开人间炼狱站在他面前,笑得憨傻的干瘪丫头? 会不会想起,嫣红楼上,她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痛得支离破碎的目光? 会不会想起,在进宫的凤辇上,他忽然闪身进来,携着她的手,许下郑重的誓言……待他登基,他便立她为后,与她携手共赏江山如画。 最后……与他携手之人,不是她。 心头一阵揪痛,残月却笑了,问,“皇上在看什么?” “那里……曾经住着一位很重要的人。”他声音低沉地说。 “重要?”残月试探地看着他,心跳得更加速度。 “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什么人?”残月居然紧张得手心沁出一层细汗。 不管他的心爱与不爱她,至少她不希望,他将她彻底忘记,忘记得一干二净,哪怕记得一些,只要一点点,或许她的心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过了许久,云离落才挣脱沉默,声音很低地说,“朕的母妃。” 残月急速的心跳瞬间停滞了,怔怔地望着他低落的神色,她缓了半天才笑得惨淡地说。 “皇上想要进去看看?” 他没有回答,略显期盼的目光已泄露了他的心。 “宫门锁着,不如明日让宫人开了锁,再进去……”残月的话还未说完,只觉肩膀一紧,身子一飘已从墙外进入墙内了。 必要的紧张胆怯还是要有的,残月努力压住冲出喉口的尖叫,小手紧紧抓住云离落的衣襟,瑟瑟发抖。 云离落垂眸看着怀里吓得小鸟依人的残月,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 “皇上的功夫好厉害。”残月缓了一会才从怯怕中回神。 “原来你也会害怕。”他丢下一句不知褒贬的话,径自打伞走在前面。 残月愣了愣,赶紧跟上去。细雨不大,也并不急着躲到他的伞下。 没走几步,梨子的香气便扑鼻而来。还很青涩的味道,不用看也能想象到满树都结满小小的青梨子。 云离落站在梨树下,仰头望着繁茂的梨树,漆黑的夜里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叶哪个是果实,但他还是仰头望着。 残月熟悉这里的一切,即便看不到,也知道哪里有灯笼,点亮一盏过来照亮。 她这才看清楚,云离落的神色很古怪。不知是喜是怒是嗔是怨,总之一切都写在脸上纠结复杂,又觉得他好像很平静,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 他好像有心事,步子沉甸甸地走向紧闭的房门…… 残月的心一下子又跳到嗓子眼,只要他推开那扇门,他就会看到无极的牌位。当年,他亲自雕刻,亲自设下的牌位……他看到后会是什么表情?还会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是…… 残月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只能紧跟着他一并走进门。 灯笼的灯火并不明亮,但还是照亮房间。那满目的灰尘蛛丝,足以证明这里许久无人居住了。 云离落似乎着了魔依旧径自往里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皇上?”残月试探地呼唤一声,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他到底怎么了?隐隐间,残月有些害怕起来。追进里面的房间,灯光照亮的地方,她惊讶看到他居然瘫坐在地上,而他的目光正惊恐又惊讶地望着正前方的牌位。 “这这……这……”他居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残月缓步靠近,故作关切地询问,却看着牌位,目光逐渐清冷。 想起来了么?想起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一个还不足月便遭受陷害而夭折的女儿了么? “好痛……”云离落抱着头低吟起来。 “头好痛……好痛……”他疼得已稳不住身子,竟顾不上地上的尘土,歪倒在地上。 残月心头一怵,终还是放下灯笼,心疼地抱住他。 “皇上怎么会突然头痛?是不是因下雨染了风寒?” 他靠在她怀里,头脑撕裂的疼痛居然渐渐缓解下来,因疼痛而变得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安静下来。 “臣妾送皇上回宫宣太医。”残月试图搀扶起他,却被他阻止。 “就让……让我靠一会。”他闭上那深邃的黑眸,因方才艰巨的疼痛而涨红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他居然没有说朕,而自称“我”。不仅残月震惊,就连他自己也震惊为何在她面前居然不经意地以“我”自称。 “还是回宫宣太医吧。”残月小声建议。她可不想再惹上有损龙体的罪名,何况现在她还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 忽然觉得自己很邪恶,面对这样子难得弱小好像需要保护需要安慰的他,她居然还在心里掂量如何算计他。 一阵心酸,残月紧紧抱住他的身体,让他的头舒服地靠在她纤弱的肩膀上…… 他一直躺在她怀里,她也顾不上麻木的手臂,一直紧紧地抱着他。 他没有说话,她亦没有说话。 他好像睡了,她却无比清醒地想了很多。 天色渐渐亮了,灯笼内的烛火燃尽了,熄灭了,窗外隐隐有晦涩的光芒透进来。 残月低头看着他安静的样子,那高挺的鼻梁可真美,还有他那薄薄的唇瓣,透着诱人的红润,好想品尝一口那甜美的味道…… 他浓密的长睫隐隐跳了跳,原来他醒了,却没有睁开眼,任由被残月看着。 “做了个梦。”他轻声说。 “梦到什么?”她问。 “梦到一片开得火红的小花,好像是胭脂花。记得那花很香很香,云国的女子都喜欢用它调制胭脂。” 的确,那花很香,香得浓郁,很受女子喜欢。残月却不太喜欢那味道,一旦闻了就不断打喷嚏。 他接着又说,“你不知道吧,在云国几乎家家都种这种花,到了花期摘下花晾晒。宫里也是,宁瑞王府里也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梦里,不知为何,我命人将所有的胭脂花都砍了,不许再种。” 残月心头猛然一撼,犹记得当年在宁瑞王府,女人多的地方自然胭脂花也少不了。一到胭脂花的花期,她就喷嚏不断,很不舒服。后来,不知为何,宁瑞王府的胭脂花忽然都消失了。 难道…… 残月看着怀里的云离落,诧异的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之后又笑道。 “梦而已,皇上不必当真。” 他浅浅应了声,“只是觉得这梦很奇怪。” “是很怪。”残月忍下心底酸涩,忽然有个想法,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在他寝宫的蜡烛里下毒? 她犹豫了。 第76章 她和他一起在梨园2 第76章 她和他一起在梨园2 待残月回到超华宫时,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 刚潜回寝宫,便有人急匆匆敲门,传来夏荷答应声,门外便传来急匆匆的回报。 “什么事就隔着门说吧。” “夏荷姑娘,快禀报娘娘,红杏……红杏自杀了!” “你这奴才办事好不利索!娘娘昨日明明交代你看紧了看紧了,以免她自缢。这下好,到底还是让她畏罪自杀了!” “是是是,是畏罪自杀!不然她若真受了冤枉,待娘娘查明原委,自然还她清白,不叫她冤枉了去。如今她却趁外面的人不备,割腕自杀了,不是畏罪自杀是什么!” 不管外面回禀的宫人是恭迎夏荷的说辞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失职寻开脱,总之红杏畏罪自杀的事算结下定论了。 “你且在外等着,我这就回报娘娘。” 残月梳洗一番,便跟夏荷去了关押红杏的房间。屋内送来的晚饭散落一地,碗碟被摔碎,碎片在红杏的手腕上割下一条长长的深深的口子,血流了一地。 “做得很干净。”残月扫视一眼现场,轻声对夏荷赞道。 夏荷抿嘴一笑,对于她的赞扬很开心。 “夏荷,你吩咐下去,好生安葬。再那些银子给她的家人。”残月做出不忍看下去的样子,吩咐一声便出去了。 夏荷也跟着出来,“娘娘就是心善,她偷了娘娘的嫁妆还让她入土为安不至做了孤魂野鬼。” “终究主仆一场。”残月叹息一声。 这边还不待将红杏的尸体善后,那边居然有人通报,皇后娘娘来了。 一见皇后匆匆赶来的架势,残月笑着对夏荷低语,“看来咱们宫里还有皇后的人。” “姐姐这里好热闹,有人偷金簪子,还有人杀人灭口。”皇后贴近残月,笑着低语。 “妹妹这话说的好吓人,灭口?谁灭了谁的口?妹妹若不说清楚,只怕姐姐日后都要背负这罪名了。”残月笑得灿烂如花,轻语回应。 皇后见残月装糊涂,也不打算挑得太明白,“好,不说这个。姐姐这里发生如此之大事,怎不通知妹妹一声?妹妹好歹也是皇后。” “姐姐与妹妹同为平妻,这等小事,想来也不用劳烦妹妹。妹妹既要照顾皇上的龙体,还要为太子忧心操劳,如此劳心劳力,姐姐怎么忍心再去叨扰妹妹。” “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来算,稚子无辜。”皇后逼近残月,咬牙低语。心下,她已对残月有了恐惧,生怕残月残忍地再对龙泽兴下手。 残月扬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原来妹妹还知道稚子无辜!” 皇后扫了一眼抬出去的红杏尸体,冷哼一声带着金铃负气离去。 走出朝华宫,金铃回头看看有未耳目,小声与皇后说,“娘娘,你说贵妃那个贱妇,为何杀红杏?她应该不知道红杏是我们的人吧?” 皇后眸光流转,转而一亮,“难道红杏的死与送去给玉妃娘娘的东西有关?” “这样说来,难道玉妃与那贱妇是一伙的?”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皇后目露狠光,“她有一个同党本宫就铲除一个,有两个就除一双!” 这几天残月没有再去那个林间的小路,也没有去云离落的寝宫请安,他也没有派人来宣她过去。 好似俩天那夜雨中散步只是一个梦,醒了就都忘了。 残月没去坤乾宫,也未再将毒粉混到灯芯中。倒是皇后栖凤宫内的毒蜡烛要用完了,在这之前需赶制一批出来,再混入栖凤宫去。 翠竹死了,需得再另寻办法。 这一次残月没有让内务府的人制作蜡烛,而是命夏荷亲自动手。一件事反复让同一些人做,反而容易惹人怀疑。 晚上时,残月出门散步,却在御花园内的牡丹园的凉亭内遇见了莲波,她带着云泽兴在缝风筝。 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七彩花样,残月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轻轻走了过去。 “画上这一笔,是不是蝴蝶更美了?”莲波把着云泽兴的小手画画,发现残月,她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将云泽兴护在身后。 “姑姑武功不俗,不必这般防着我。”残月冷笑,避开莲波,看向云泽兴。 “姑姑……”云泽兴怯怕地扯了扯莲波的衣襟。 “太子莫怕,姑姑在。”莲波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兴儿,姨娘最会做纸鸢了,姨娘做一个给兴儿好不好?”残月尽力让自己的笑容最和善,怎奈何还是驱不散云泽兴对她的恐惧。 她心中一片怅然,但还是笑着径自拿了材料画起来。不一会功夫,一个漂亮的七彩蝶翼纸鸢便做好了。 看到美丽的纸鸢,云泽兴稚嫩的小脸终于绽放了浅浅的笑容。 “姨娘陪兴儿一起放纸鸢好不好?” 她没有看到,云离落站在不远处的假山石旁,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姨娘陪兴儿一起放纸鸢好不好?”残月晃着手里的七彩纸鸢。 云泽兴看着她手里的美丽纸鸢,粉嫩的小脸上渐渐浮现向往之色。好想靠近,却又怯怕。 “时候不早了,太子该回去习字了。”莲波抱起云泽兴就要走,而云泽兴却一直盯着残月手里的纸鸢看。 残月身后拦住莲波,将纸鸢递给云泽兴,“兴儿,送给你。” 云泽兴胖乎乎的小手动了动,犹豫到底可不可以要。 “太子既然喜欢,就收下吧。”莲波实在不忍心见他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温声告诉他。 云泽兴一向相信莲波,既然她都说可以,他高兴地接过纸鸢。望着那美丽的色彩,他有些爱不释手了。 “今天的风正适合放纸鸢,姨娘陪兴儿将这个纸鸢放上天空好不好?”残月伸出手想抚摸一下云泽兴的小脑袋,莲波却抱着云泽兴侧身躲开。 残月面上的和蔼瞬间凝结,“莲波,你真让人讨厌。” “姑姑……”云泽兴扯了扯莲波的衣襟,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期望地看着莲波,小声问她,“可以么?” 莲波望着他期待的小模样,愣住了。挣扎许久,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当然可以,太子想干什么只要吩咐一声,就可以。” 云泽兴对残月还是有几分怯怕,但莲波都同意了,他也不那么怕了。他晃着手里的纸鸢,对残月招招手,示意想与残月一起放纸鸢。 残月笑着牵起云泽兴肉乎乎的小手,走向御花园中间的平地。在途径莲波时,只听到莲波在耳边小声警告。 “你若胆敢再伤害太子,我一定当场就杀了你。” 残月笑起来,“有莲波姑姑在,我哪有使坏的机会。再说,我是良国长公主,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对付不了武功高强的姑姑。” 很快,云泽兴便对残月放下所有戒备与怯怕,笑得开心地与残月玩起来。他那清朗的笑声,恍若铜铃般清脆悦耳,震得周围盛开的牡丹都更加艳丽了。 站在不远处假山石旁的云离落,看到云泽兴脸上开心的笑容,他俊美的脸上也渐渐浮上一层薄笑。 转而,看向笑得美丽无比的残月,他微眯起深邃的凤眸,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探究。 这个女子,明明与害兴儿落水一事脱不了干系,怎又如此毫无心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与兴儿打成一片? 在她心里,到底怀揣什么目的?他有些想不通了。不过不要紧,能欣赏到她如此美丽又清澈的笑容,实属难得,何必想太多。 云泽兴仰头望着飞得很高很高的纸鸢,高兴地拍手跳起来。 “姨娘好厉害,姨娘好厉害。” “姨娘小时候也和兴儿一样,最喜欢放纸鸢了。”残月又放了放线,纸鸢飞得更高了。 假山石后的云离落,听到残月这句话,他脸上淡淡的笑意忽然消逝无踪,居然摔袖离去。 孟公公不明其为何忽然恼怒,只能带着众人远远跟着。 天还未黑透,云离落命人找皇后过来。皇后正俯身行礼,他一把将她扯到床榻之上,疯狂的扯碎皇后华丽的宫装,吓得皇后娇容一片惨白。 “落……落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却是粗暴的将她占有。 残月与云泽兴放完纸鸢,她亲自牵着云泽兴的小手送他回奉天宫。 莲波见云泽兴玩的开心,又不忍心打扰他的兴致,只能紧紧跟着残月,生怕一不留神残月又伤害云泽兴。 回到奉天宫,残月让人准备热水伺候云泽兴洗去一身汗水。云泽兴却望着浴池内荡漾的温水,脸上乍现恐惧之色。 残月心头一阵酸痛,一把抱住云泽兴入怀,微哽着声音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云泽兴从她怀里抬出眼来,望着她悲伤的神色,他伸出小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姨娘……怎么哭了?” 残月赶紧擦干脸颊上的泪珠,无比的愧疚的目光无论如何笑都无法遮掩,“姨娘做了错事,所以很难过。” 云泽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师傅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残月被他小大人的样子逗笑,“可是姨娘犯的错,不值得被原谅,也无法弥补,怎么办?” 云泽兴这回不会回答了,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只能眨着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她,小嘴抿着不知说什么好。 “怪……姨娘吗?”残月终于低声问出来。 第77章 他的疯狂 第77章 他的疯狂 云泽兴知道她问什么,摇了摇头,低下头小嘴嘟囔着煞是可爱又惹人疼惜。 “为何不告诉你母后?让你母后保护你?”残月一直都想亲口问一问这个五岁孩子说谎的真正原因。 云泽兴终于抬头看着残月,鼓囊着小嘴,轻轻说,“兴儿不想母后杀了姨娘,姨娘跟兴儿玩,兴儿喜欢姨娘。只是……姨娘,兴儿不想再掉到水池里了,好害怕。” 原来,在他幼小的心里,以为残月推他落水,是跟他做游戏!他的恐惧与胆怯,只是害怕那个游戏而已。 残月的心又是狠狠地一疼,更紧地抱住云泽兴胖乎乎的小身子,眼泪在眼圈打转久久挥之不散。 残月亲自帮云泽兴沐浴,小心翼翼地帮他洗去一身汗水,生怕有定点不慎又勾起他落水的恐怖记忆。 天色已晚,残月正要回宫,云泽兴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姨娘,可不可以等兴儿睡了再走?”他仰头看她,那满是希冀又期待的目光,实在让残月难以拒绝。 抱着云泽兴躺在床上,他闭着眼小嘴总是笑着。残月跟他玩闹了一会,累了一天的他含糊不清地嘀咕一声,总算沉沉睡去。 “母后……从来不陪兴儿。” 望着他睡得香甜的小脸,残月像位望着孩子熟睡的慈母,迟迟不愿离去…… 若不是莲波不耐烦地在门口提醒她,她真就忘记所有,看着云泽兴可爱的睡颜到天亮了。 “还不走!非得等到皇后过来闹得鸡犬不宁?” 残月这才想起,这个孩子是她不共戴天仇人的儿子。起身出门,在关门时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才彻底将房门关紧。 一直等到残月离开奉天宫,莲波才终止对残月的监视。 她趁他睡熟,悄悄起身,披上外衫,推开殿门而出。 孟公公正守在外面,皇后轻轻关紧殿门,轻声问孟公公。 “皇上今日发生什么事了?”今天的他非常奇怪,这些年,他从不曾这样子对过她。 “奴才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只是在御花园看见贵妃娘娘和太子一起放纸鸢,贵妃娘娘说她小时候最喜欢放纸鸢,之后皇上就怄气走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才也纳闷着呢。” “那个贱人居然和兴儿一起放纸鸢!”皇后气得咬牙。 “不仅如此,贵妃娘娘还亲自为太子沐浴,哄太子睡觉。” “怎不早早向本宫禀报!”皇后喝向孟公公,吓得孟公公赶紧跪下。 “哎呦皇后娘娘,您在里面侍候皇上,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赶紧去向您禀报啊。何况那会皇上传娘娘又传的急,奴才哪敢耽误说那事。” 皇后赶紧命人梳洗打扮,顾不上酸痛的身子,直奔奉天宫而去,连孟公公在身后的提醒也全当没听见。 “皇后娘娘,皇上有旨不允您去奉天宫,您若擅闯便是抗旨不尊呐。” 当晚,皇后擅闯奉天宫,闹得阖宫不得安宁,云离落震怒,罚皇后闭门思过半月。 次日,顾清语来为残月绘画像。她依旧一身素衣素妆,轻描淡写妆容便足以清美得让人窒息,一眼就此生难忘。 顾清语乍一见残月,愣了几秒之后歉然笑笑。 “素闻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没想到贵妃娘娘竟比以美闻名的皇后娘娘更要美上几分。”顾清语恭敬作揖,直言道。 夏荷笑着嗔道,“原来我们娘娘只比皇后娘娘美上几分?” 顾清语赶紧又做长揖,“微臣言辞不当,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你这话说的又不对了,为何只请本姑娘莫要怪罪?而不是请娘娘莫怪?”夏荷的伶牙俐齿憋得向来言辞凿凿的顾清语无言了。 顾清语轻吸口气,笑道,“微臣胆敢不顾强势赞美贵妃娘娘,想必在娘娘心里已对微臣另眼相看。心有度量之人,怎会斤斤计较那几分是几分,故而微臣未向娘娘请罪。” 残月淡淡笑着,不言语。 “顾先生言外之意,是本姑娘心胸狭隘喜欢斤斤计较了?”夏荷气得小脸泛红。 “回禀娘娘,微臣并无此意。”顾清语不打算与夏荷继续唇枪舌战,而是向残月说道。 “好了,烦请先生抓紧作画吧。”残月抿嘴笑笑,出言结束这场无谓之争。 她瞄了一眼模样清俊的顾清语,这个一身文弱书生气的男子,居然胆敢在她面前说皇后的美色不及她。是太会趋炎附势?还是骨子里透着不愿屈从权势的清高? 若果真是后者,倒是值得欣赏。 顾清语画着画着,总觉得残月那一身素静的样子极为眼熟。一番冥思,终于想起那日去为玉妃画像遇见肖冀时,肖冀一眼不眨盯着的方向,那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中正有一位身着素衣的美丽女子…… 当时他虽然只是看到一个背影,但是已莫名地肯定,那日所见之人,正是眼前这位了。 心下震惊,顾清语笔尖一颤,一滴墨汁落在残月画像的脸上,倒是点了一颗美人痣。 顾清语连忙道歉,正要毁了画卷重新作,残月阻止了他。 “就那样吧,反正也是收入宫卷,没人看。” 顾清语对残月的随和又多了几分暗赞,不想当时他以为会如皇后一样侍宠生娇,妖祸后宫的良国公主,居然如此亲善。怪不得引得肖冀侧目。 “赐茶。”残月轻声命令,夏荷心不甘情不愿地倒上一杯热茶递给顾清语。 顾清语礼貌谢过,小啜一口清茶,不禁赞好,“好茶。口味清淡,却又唇齿留香。不是心性高雅之人,定不会喜欢如此淡薄的味道。” “本宫亲自晾晒的茶叶,只是勉强入口,衬不起先生高赞。”残月起身离去,顾清语望着她纤美的背影竟有一瞬看呆了。 “看什么看!还不收起你的眼珠子,赶紧走!”夏荷没好气地一拍桌子,总算换回顾清语飘远的神智。 他歉然地笑笑,收拾起画具便出门离去了。 “喂!你的毛笔!”夏荷拾起他仓猝落在地上的毛笔,追出去时,他已带着随行的小太监出了宫门。 夏荷将那毛笔随便丢在桌上,无意间看到毛笔的笔杆上工整地刻着“顾清语”三个字,那字迹上有明显经常抚摸的痕迹,想必这笔是他的心爱之物。 念及此,夏荷便将毛笔收了起来,准备什么时候得空送去宫中画馆,还予他。 宫里每个月都有一次宫宴,只有宫里的嫔妃参加。皇后还在禁足,这个月准备宫宴的事便落在残月身上。她懒得去操办那些,只简单地吩咐了做些什么膳食和安排下各宫妃嫔献艺之事。 太隆重奢华,反倒做作,不如简单随意让人觉得轻松。 如今宫里只有惜妃、玉妃和残月三位妃嫔。舞娘表演完之后,惜妃便上台献上歌舞,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华美就让人觉得没什么新意了。 玉妃以身体不适推了献艺,残月也不打算上去供人赏乐,也称身子不适推了。 席间,云离落看也没看残月一眼,恍似在他身边根本没有这样一个美人儿般。 残月也想不通,为何那次在梨园之后,他对她如同陌生人一般。 “过来。”云离落向舞得香汗涔涔的林楹惜招招手。 林楹惜赶紧姿态翩跹地落座在他身侧,还羞涩得双颊微红,煞是惹人怜爱,“皇上……” “朕赏你一杯。”他居然亲自喂林楹惜喝酒。 “谢皇上赏赐。”林楹惜受宠若惊,借着酒力,柔弱地歪倒在他怀里。 “美人儿流的汗都香气扑鼻。”他在她脖颈上轻嗅,温声低语,眸光不经意瞄向残月。 残月端起酒盏小酌一口,掩住心头的酸胀。 “皇上……你好坏。”林楹惜扭捏着身子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就坏了?朕……跟你玩个更坏的。”他拖着暧昧的长音,愠恼的目光从残月身上离开,居然不顾众人在场,直接扯碎林楹惜身上的舞服。 “啊……”林楹惜吓得低叫,赶紧捂住赤裸的身子,羞得双颊绯红。“皇上……不要啊。” “你不想得到朕的宠幸?”他凝声问,吓得林楹惜哪里还敢顾得上羞怯,攀上他的脖颈,柔美娇笑。 “臣妾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想怎么玩,臣妾都乐意。” 孟公公见他们已干柴烈火,赶紧命人扯起帷幔遮住他们活色生香的画面。 殿内的宫女都匍匐跪下,一个个羞得脸颊涨紫。太监们也都背对高位方向跪着,没人胆敢发出丁点声音,打扰那方的美事。 肖婷玉还未经人事,脸都红到了脖子跟,如坐针毡却又不敢贸然离去,只能深深低下头受着。 残月一口一口小饮杯中烈酒,火辣辣的液体麻木了她还在隐隐作痛的心。 皇后禁足,林楹惜却受了宠幸。待皇后出来后,有一场好戏要看了。皇后越是失控地在后宫不顾皇上颜面为所欲为,她的计划就能越早实现。 终于,帷幕内传来一声低吼,一切声音都渐渐消弭了。 一帮宫女太监赶紧都低着头进去伺候,却被云离落赶了出来。 “贵妃娘娘伺候朕更衣。”他沙哑的声音,蓦然传入残月耳畔。 残月心头一颤,手一抖,酒盏内的酒水溅了一身。她浅笑着婉拒。 “臣妾笨手笨脚,怕伺候不好皇上。” “你想抗旨?”他不温不火的声音,透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 第78章 当众临幸 第78章 当众临幸 “臣妾岂敢。”残月起身,步子沉重地走入帷幔内。 她不敢抬头看,怕看到他跟别的女人欢愉后的画面,她的心会痛得鲜血淋漓。她已不是年少时的残月了,有些东西不想承受,就只能麻痹自己逃避。 “皇上……臣妾伺候您沐浴更衣……”林楹惜拖着酸胀的身子爬上他赤裸的身子,却被他一把推开。 林楹惜歪倒在地上,心下虽恼却也只能笑着。 残月拿了湿毛巾,轻轻帮他擦去他身上欢爱后留下的汗渍……他紧密的肌肤还是那么的迷人。 忽然,他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吓得残月一惊,挣扎之间竟跌入他的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想干什么?不会……像对待林楹惜那样,当众强要了她吧? 双颊浮上两朵红云,愈加挣扎想快些逃开他有力的怀抱。 云离落加大手臂上的力道,另残月根本挣脱不开。他垂眸盯着怀里隐含抗拒的女子,不觉怒从心生。 哪个女子不是对他百依百顺,恭迎谄媚。而怀中这个女子,明明有意讨好他,处处刻意引起他注意,如今他遂了她的心愿,她又何故如此抗拒? “欲拒还迎?呵……朕不喜欢。”他嗤笑一声,当众一把扯碎残月身上的素色长裙。 “啊……”残月惊叫一声,赶紧双手环胸,抱住唯一遮体的水粉色梨花肚兜。 她愤怒地瞪向他,那倔强的样子就像一只充满野性难以驯服的猫。 往往越是难以驯服,越能勾起男人的占有欲。 林楹惜见云离落居然又有意临幸残月,娇唇抽动了下。她壮着胆子想阻止,然她刚从地上爬向云离落,他长臂一挥,竟被他愠恼地推出好几尺。 林楹惜光洁的后背硌在殿内的铜灯台上,顿时锐痛难耐。 “都滚出去!”云离落低喝一声,栖身而来,双手撑地将残月霸气地圈在怀中。 众人赶紧如同大赦一般匆匆离去。林楹惜的贴身婢女珠环赶紧拿了衣服披在林楹惜身上,勉强将林楹惜搀了出去。 这样的宠幸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羞辱。 就在林楹惜走出大殿时,回头睨了一眼云离落和残月,她贝齿暗咬。 厚重的殿门紧紧阖上,“砰”的一声闷响后,阻住所有阳光,整个大殿瞬间昏暗下来。只有被门窗阻隔成斑驳点点的细碎光线透射进来,映着殿内袅袅升腾的香烟,寂美而静雅。 云离落和残月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彼此望着,目光中都暗藏怒意,好似一对结有深仇大恨的冤家,谁也不愿放过谁,谁也不愿俯首认输。 他墨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扫在残月吹弹可破的脸颊上,那痒痒的凉凉的触感,多么熟悉。 望着他幽远而桀骜的眸,残月的怒火渐渐消弭竟委屈起来。 五年前,也是在坤乾宫…… 那一夜的雪,好大好大,依旧遮掩不住皑皑雪地上乍现的一片片鲜红。殿外的砍杀嘶喊心惊动魄,他就在李公公的尸首旁,不顾她譬如死灰的心,硬是夺走了她死守两年的清白之身。 她不怨他,真的没有怨,她的身子本来就是留给他的。 只是,她好委屈,为何他总是用那种非常强硬的态度待她?好像她生来就是被他羞辱嘲笑和折磨虐待。 时光没有抹去他给她心灵上带来的伤害,反而愈来愈深。 残月笑出声来,自嘲的样子,让他不明所以。 “你不想做朕的女人?”他的眸危险眯起,好像随时都会从他那薄薄的唇瓣中传出终结她生命的旨意。 残月扬了扬头,目光傲然,“不是这种方式。” 即便再倔强再不想屈服,终不能冒险一味忤逆,总要有个度。 五年前的她,就是不懂得松弛得当。一再一无既往地就是爱他,想什么说什么,想怎样就怎样。 现在不同了,她开始算计他了,所以……她现在对他的不是爱。 云离落失笑,“那以何种方式?翻牌子?还是……”他玩味地挑挑眉,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性感的锁骨,“让所有人都瞧着,看看良国公主在朕身下有多销魂。” 残月心下紧怵,吃惊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会说出这样无耻又羞辱她的话。 “记住,自从你嫁入皇宫开始,你便是朕的女人,而不是良国的高傲公主!朕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脖颈,恶狠狠警告。 “臣妾什么时候忤逆过皇上吗?”残月忍住脖颈疼痛,目光无谓地看着他。 “你的心,每时每刻都在忤逆!”他点着她的心口,低喝道。 “每个人都有心,皇上又能保证有几个人的心完完全全都属于你?” “那些卑微肮脏的心,朕从不在意!我只在意……”他愤怒地吼起来,忽然声音嘎然止住,盯着残月的目光怒火缭绕,却又有那么一瞬凝固,满是迷茫。 残月愣住,他想说什么?为何她的心砰砰跳得这么快? 云离落一把甩开她,抓起长袍披在身上,遮住他完美的赤裸身体,愤郁地大步走向内殿。 他震惊不已,怎会有那样的话脱口而出!他在乎她的心?笑话!他们才认识多久,这个他还不熟悉的陌生女人,在他眼里应该是充满危险的人物。 残月还愣在原地,还未从方才的紧张心跳中回神。直到内殿传来他的低吼,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来人……伺候朕沐浴……” 残月赶紧抓起地上的衣衫,遮住自己的身子。这时殿外的宫人们,赶紧小碎步低首进殿…… 残月拢好衣衫,略微整理下有些乱的发髻。看到莲波一闪而过敌意的目光,残月信手一点,道。 “可否麻烦姑姑为本宫梳头?” 莲波虽有不愿,但在众人之前,也得服从。 残月坐在镜前,透过铜镜内她绝美的容颜,看向身后即便年过三十依旧丰姿犹美的莲波。 “岁月不饶人,你脸上已有细碎的皱纹了。”残月低笑。 莲波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闷哼一声,“每日奴颜婢膝,哪及娘娘养尊处优。” “你原先的日子,也可算得上养尊处优。他再宠的女人,见了你都要礼让三分,巴巴地给你送礼巴结你。没想到,在他身边最有脸面的你,居然也有被人压制的一天。” 莲波梳头的手微一颤,没有说话。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她别无他求。 “你可真忠心。”残月看着镜子中脸色不是很好的莲波,嗤笑道。 莲波忽然一把揪住残月一缕发丝,“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他是你主人,而你……只是他的影卫,身份卑微如草芥,你有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 头皮传来隐痛,残月并不在意,依旧将发簪递给莲波。“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的主人有放你自由吗?若没有,你就是叛徒,应受影卫追杀的叛徒!”莲波抓着发簪逼近残月脖颈。她早就恨不得残月去死了,她厌恶一切背叛他对他不恭不敬之人。 残月冷笑,“在他要了我身子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他的影卫了。而是……”残月回头,端端地看着莲波,一字一顿清楚地告诉莲波。 “他的女人。” 莲波抓在手里的发簪一抖,莫名地觉得自己在残月面前变得很卑微。 残月夺下莲波手里的发簪带在发髻上,临走前对莲波说,“要到鬼节了,多折点元宝,提前为自己烧些。” 离开大殿,残月刻意在坤乾宫内绕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一个先前的老人……龚嬷嬷。 五年前,残月在奴巷被云离落带到坤乾宫,让她为他试菜,龚嬷嬷曾为她打点过起居。今时今日还能看到与她有那么点点关联的人,太意外了。 残月让夏荷给龚嬷嬷捎个话,约在御花园的莲塘后见。 临近傍晚,龚嬷嬷应约而来,残月正在假山后的石桌旁,悠闲饮茶。 “老奴参见贵妃娘娘。”龚嬷嬷早就看见过残月,也惊讶残月为何与多年前的月皇贵妃长得这般想象,但多年深宫生活,已练就处变不惊的本领了。 不用残月表示,夏荷已塞给龚嬷嬷一大包银子。 “无功不受禄,老奴哪敢接娘娘这么重的礼。”龚嬷嬷吓得赶紧跪地,硬是不肯收。 “钱,自然不是白拿的。”残月放下茶碗,端看向龚嬷嬷,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神色微变化。 “老奴人微言轻,在御前也只干些粗使的活,连见皇上面的机会也没有。”龚嬷嬷赶紧磕头,不想惹上后宫是是非非。 “嬷嬷言重了,本宫也不让你做什么,你毋须害怕。”残月示意夏荷搀起龚嬷嬷。 龚嬷嬷不肯起来,拗不过夏荷,终还是站起来。深深低着头,一副卑微怯懦的样子。 残月低笑几声,“嬷嬷抬起头来,你这样,本宫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老奴实在卑微低鄙,哪敢直视娘娘。娘娘是天人,高贵神圣着呢,老奴在娘娘面前,只能俯首膜拜。”龚嬷嬷恭声奉承,不想看残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 “嬷嬷是怕……”残月拖着长音,走到龚嬷嬷前面,拖着她的脸看向自己,“看到我的样子,想起被大火烧死的月皇贵妃吧?” “老奴……老奴不知娘娘说什么。”龚嬷嬷吓得脸色一白,一对老眼说什么都不敢正眼看残月。 “装什么装!”残月恼了,一把甩开龚嬷嬷的脸。 龚嬷嬷曾在坤乾宫伺候过她半月,办事稳重细腻,她也就记住龚嬷嬷了。然她这样一个从奴巷出来的人,却能住在坤乾宫,从龚嬷嬷待她卑躬屈膝的样子,便能知道对她敬畏有加,又岂能随随便便就忘记她。 第79章 五年之前 第79章 五年之前 若不是龚嬷嬷办事谨慎,只怕在她死后,皇后也将龚嬷嬷弄出坤乾宫了。皇后不会让任何一个与她有过关系之人,继续留在云离落身边,勾起他对她的记忆。 正是因为此,残月才将龚嬷嬷唤来。 龚嬷嬷没有再说话,依旧低着头,但也显然默认了残月。 “本宫也不与你转弯抹角,也不会对你说太多让你招来杀身之祸。” “娘娘有何吩咐。”龚嬷嬷声音很低。 “杨良妃为何被赶出宫。” “这个……”龚嬷嬷迟疑稍许,“老奴也不是很清楚。五年前,皇上那场大病,三个月都不曾苏醒过来。皇后娘娘日日守在皇上身边,不许杨良妃靠近半步,杨良妃便守在坤乾宫外等候,最后也病倒了。后来皇上醒了,皇后就以杨良妃身患重病,晦气,恐有损龙体之名,让人送杨良妃出宫去了。” 龚嬷嬷顿了顿,接着又说,“杨良妃没有反对,只求皇上让她回老宅养病。皇上念旧情,就允了。”话落,龚嬷嬷跪下求残月。 “娘娘,自从杨良妃走后,皇后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提起此事。老奴不顾向上人头向娘娘据实以报,不求娘娘垂怜,只求娘娘放老奴一条贱命。” “龚嬷嬷你放心,只要你不说出去,本宫自然不会向外人提起此事。”残月将那包银子塞在龚嬷嬷怀里,“嬷嬷能在后宫伺候两位君主,足以证明嬷嬷是个不好是非守口如瓶之人。往往只有这样的人,才会长寿。” 龚嬷嬷已听出残月的言外之意,收了银子,“娘娘放心,老奴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也不曾来过这里。” 残月满意地点点头,望着龚嬷嬷捡僻静的小路离去,残月对夏荷说。 “多折些金元宝。” “娘娘要烧给谁?在云国,娘娘需要祭奠谁呢?他们会起疑的。”夏荷轻声提点。 “就说……烧些给我死去的爹娘。” 夏荷应了声去内务府取了很多金箔纸回来。 七月七,乞巧节。牛郎织女在天山银河相会的日子。 有人说,牛郎和织女并不是真的相爱,只是牛郎偷了织女的衣服,不得不跟牛郎回家,做了他的娘子。 在云国,每到这一天,互相倾慕的男男女女,都会拿出自己的信物互表心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心有所属,也只能按奈住心意,任由父母安排,最后含怨终老。 在后宫,三千女子就那么一个男人。她们不可以对别的男子有任何想法,她们的心里只能装着可能一辈子都未必见到的那个男人。 夏荷准备了很多丝线,想帮残月缝制一个荷包送给皇上作为乞巧节的礼物。 残月直接抢下夏荷手里比对不知用什么花样的样图,摔在桌上。 “给他做这个东西的女人多的是,犯不着咱们显摆。”残月嗤之。 “公主?”夏荷抿嘴笑,“在吃醋?” “笑话。我本来手就不好,就是不做,他也不能怪罪我。”残月转身回了房间。 夏荷也退了出去。 残月在屋内坐了许久,又出来,看着桌上的五彩丝线,心底竟然有个隐隐的冲动。 真的好久没有动针线了,犹记得当初为他缝制九龙戏珠龙袍时,那份欢喜难耐不禁就笑上唇角的砰动心情还犹记于心。即便那时,手指痛得连筷子都拿不住,也不觉得苦。 每每她不由自主痴笑时,碧芙总笑话她,不知羞,这样没矜持。她反倒会笑碧芙不懂。 那时的日子,即便日日与他不能相见,守在另外一个不爱的男人身边,却是充满期盼的甘甜。不至像现在这样愁苦满心,再甜的蜜都解不了那苦涩的滋味。 不自主拿起那美丽的丝线,又拿起花撑子,在那明黄色的布上一针针刺下去…… 乞巧节这天,皇后也出来了。是他特赦,免了她的禁足。 皇后激动万分,送上亲自绣的腰带,亲自为他系在腰间。明黄色的布料上,双龙戏珠的图案栩栩如生,备受他的赞美。 宴会上,精美的食物勾不起残月丝毫食欲。自从上次他失控将她衣衫扯碎,又有数日对她不理不睬了。 她不在乎他对她的亲疏远近,只是皇后如今出来了,又在他身边温言软语的,日后再想接近他,只怕很有难度。 舞台上的表演换了一个又一个,残月无心欣赏,听着林楹惜和皇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云离落,讨他欢心,残月饮了一杯又一杯。 林楹惜为他绣了寝衣,可谓下足心思,那堪称绝佳的绣工,紫气东来几条飞龙绣得呼之欲出。 “好!朕要日日穿在身上。”云离落大赞一声,羞得林楹惜双颊泛红。 “看这绣工,啧啧啧,连绣局的绣娘都比不上。本宫也要向妹妹讨一套寝衣,也要学皇上,日日穿在身上。”皇后笑语连连,看不出丝毫不悦,却在看不见之处,绣拳紧握。 林楹惜哪敢不同意,连连说一会宴会散了,命人去皇后那里取图案。 肖婷玉绣了一方丝帕,也是离不开龙的图案,反云离落索然无趣,看向残月,扬声问道。 “贵妃娘娘绣了什么?” 残月欠了欠身,歉然道,“臣妾患有手疾,不曾准备乞巧礼物。” “姐姐居然没有准备乞巧礼物!”皇后笑着打趣道,“那岂不是姐姐是最笨之人了?还是姐姐偷懒不想做?皇上,要罚姐姐,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姐姐。” 云离落忽然兴致大增,“芷儿说,怎么罚?” 皇后沉吟稍许,笑道,“献歌跳舞太俗了,不如……鬼节要到了,就罚姐姐去佛殿礼佛到鬼节之后如何?一来可以为国祈国泰民安,二来也可为皇上祈龙体安康,三来明年的乞巧节,姐姐就不敢说患有手疾做不出来东西。” 云离落听着皇后的话,却在一直端详残月处变不惊的寂静神色。皇后话落,他几乎想都未想就点头允了,但还是问了残月的意思。 “好,甚好!贵妃有何异议?” “利国利民的好事,臣妾岂有不愿之理。” “就这么定了!”他忽然大喝一声,“就罚贵妃去佛殿礼佛十日。” “是,臣妾告退。”残月行了礼,低头离去。 云离落看着她淡然离去的背影,抓起桌上的酒盏仰头而尽,接着又连倒三杯饮尽。 林楹惜的座位离云离落不远,看出云离落心情不是很好,担忧地望着他,呢喃一声。 “皇上……”林楹惜的话还未说完,皇后不着痕迹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云离落看向残月的视线。 “落,芷儿敬你一杯。”皇后温柔低语,为他斟了一杯酒。 还不待彼此碰杯,云离落已仰头而尽,紧接着又自倒了三杯饮尽。 皇后微愣,心中一阵酸疼。他……心情不好是因为那个贱人吗?她才被禁足短短不到七日,他的心就被那个贱人轻易俘获了?他们之间五年的感情又算什么? “落……小心身子啊。”皇后声音微颤,一把抢下他手里的酒盏,替他喝下酒盏内火辣辣的酒水。 云离落微愠,冷眸扫向皇后,吓得皇后身心一战。但当他看到皇后微醺的双颊,还有那隐含晶莹水汽的美眸,他邪魅地勾唇一笑,一把搂住皇后,抱着皇后直奔内殿而去…… “哈哈哈……落,你好坏!” 内殿传来皇后放肆的笑声,萦绕在整个大殿久久不散。 林楹惜抓紧酒盏,骨节一阵泛白。看向肖婷玉,只见她神色淡然,不见丝毫怨色。她凑到肖婷玉身边,轻声问。 “什么时候跟她勾搭上的?” 肖婷玉拧紧眉心,微愠低喝,“你喝醉了!已经开始口无遮拦说浑话了!” “呵呵……”林楹惜低笑起来,如花般姣好的容颜泛起醉酒的红晕,“你紧张什么。我是说你跟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又没说你跟哪个野男人勾搭,看给你吓的!” 肖婷玉气得脸色煞白,霍地站起身,低头看着座位上的林楹惜,低喝,“你再污言秽语,休怪我告诉皇上!” “哟!告诉皇上?呵呵……你去呀,我在这等着。只怕你还没等告诉皇上怎么一回子事,皇上已下令将你乱棍打死了。”林楹惜看向内殿方向,含笑的目光渐渐浮现一抹嗔怨,“皇上现在正与皇后巫山云雨,恩爱缠绵呢!谁敢打扰?不想活了。” 林楹惜抓起一杯酒,仰头而尽。 “惜妃娘娘醉了。珠环,还不搀扶你家娘娘回去。”肖婷玉轻喝一声,也打算回宫寻清静。 珠环搀起林楹惜,她踉跄几步追上肖婷玉,一把抓住肖婷玉的手臂。肖婷玉挣扎不开,又恐林楹惜在这里胡闹,皇上降罪下来,她只好亲自搀扶林楹惜出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宫里……宫里所有人都说,你跟……你跟贵妃娘娘是一伙的!”林楹惜在殿外抓着肖婷玉硬是不放手。 “你醉了,我不跟你一般计较。”肖婷玉只觉林楹惜的话莫名其妙到都不值得听进耳里。 “哼!我没醉!”林楹惜一把紧紧抓住肖婷玉的手臂,痛得肖婷玉面色微变。 “你抓痛我了。” “嘘,我们不在这里说,隔墙有耳隔墙有耳。”林楹惜好似醒了几分酒,拉着肖婷玉匆匆离开坤乾宫。 “哈哈哈……” 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林楹惜总算放开了肖婷玉,却又掩嘴大笑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话就快说,我还有事。”肖婷玉懒得与这样毫无酒品之人纠缠下去。 “看在我们小时候就认识的份上提醒你,贵妃娘娘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点!” 第80章 醉酒 第80章 醉酒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什么时候与贵妃娘娘走得近了?除了宫宴和一些大的场合,我们私底下可是一面都没见过。” “你还说谎!你前些日子被皇后打了一巴掌,脸上受伤,她还派宫里的宫女给你送过药。无缘无故,她干嘛施予恩惠与你?” “那只是客气罢了,何况我受伤也与她脱不了干系。许是……许是她心里愧疚,才会赠药给我。为了避嫌,不参与后宫之争,我连谢恩都没去。” 肖婷玉轻叹口气,家兄曾多次提点,毋须因追名逐利而将自己置身风尖浪头,肖家不需她来光耀门楣,只要她在后宫一切安好既可。她句句谨记于心,看着那些明里笑,暗里藏刀的勾心斗角,她避之唯恐不及。 若不上那日皇后要赐死孙如一,那个人…… 她又怎会不顾自身安危,只身挡了上去,挨了皇后狠狠一巴掌。侧脸足足肿了三天才消肿。 “即便是这样,为何那宫女回去复命后,次日就自杀死了?莫不是贵妃在药里给你捎了什么口信,被那宫女知道被灭了口?”林楹惜非常笃定这个想法。 “无稽之谈,她能给我捎什么口信!那宫女偷了金簪子,畏罪自杀又干我何事!”肖婷玉要走,被林楹惜抓住。 “你要敢跟她联手,不会有你好果子吃!皇后娘娘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林楹惜恶声威胁。 “这我就纳闷了,贵妃娘娘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干嘛处处敌对她?”自入宫,敬茶那次,她就心下有这个疑问了,只是一直觉得事不关己也不想问,今天不过是脱口问这么一嘴。 “我与她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林楹惜清楚记得,五年前那个晚上,宫里传来姐姐的死讯,她当时心有多痛,爹娘哭的有多么凄惨。 当得知姐姐是被毒死,她恨不得将那个贱人千刀万剐。终于,那个贱人被处以火刑了,谁知五年后,爹爹说那个贱人居然没死,还成了良国公主嫁入后宫与皇后平妻。 爹爹暗地里与皇后商议选秀,不想皇后居然轻易就答应了,还安排她入宫为妃。 皇后知道她心底的恨,任由她去报复,利用她这把刀除掉皇后的眼中刺肉中钉,成全皇后表面上的善良仁慈。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肖婷玉不想再听下去,挣开林楹惜,径自走了。 “你小心点,我都这样怀疑你,皇后也定然怀疑你。” 背后传来林楹惜轻轻的提醒。肖婷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林楹惜,月色不明,她只能隐约看到林楹惜因醉酒泛红的双眼。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肖婷玉道。 “呵……皇后可不是什么善类。”林楹惜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等待的珠环,一并往回宫的路走。 “娘娘,惜妃娘娘的话……是不是真的?”肖婷玉的贴身婢女冬霜有些怯怕。 “只怕是危言耸听。”转身往自己宫里的路走,“闭门不闻窗外事,那些是是非非自然也就远离咱们了。” 残月回宫只简单收拾几件白色的素衣,带着夏荷直接去了佛殿。殿内厚重的香火味,依旧驱不散她心底的千丝万缕。 临离开坤乾宫时,她清楚听到殿内传来皇后张狂又得意的灿笑。他们……心头掠过一丝钝痛。 站在窗前看向墨黑天幕的一牙弯月,她弯起唇角,苍白地笑了。 无极,娘亲,碧芙……你们都还好么?这十日,我将为你们念经祝祷,祈你们来世一切安好。 闭上眼,深吸一口香火味,她的心终于渐渐沉静下来…… 次日,皇后以求平安符之名来到佛殿。 残月正跪在高大的金像前念经,皇后走过来,掩嘴一阵灿笑。 “姐姐辛苦了。”她看了一眼,闭目静念的残月,笑道,“才一夜的功夫,看姐姐脸上都落满香灰了。若再换上一身青衣,带上帽子,活像个俏尼姑。” 残月轻轻睁开眼,扫了皇后得意的样子一眼,“我正在为姨娘念经,要不要也跪下来念一段?” 皇后脸上的笑意明显一颤,挣扎许久才又绽放出笑意来,蹲在残月面前,“姐姐,少装善良给我看。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要赎罪,念一辈子经你也赎不完!” 残月睁开清美的眸子,端端地看着皇后不知罪孽感为何物总是理直气壮的脸,“不知午夜梦回,若你梦到姨娘死前那一刻的样子,你会不会害怕。” 皇后脸上掠过一丝怯色,随即恶狠地瞪着残月。“要索命,她早就来了!何故还要等这么些年!” “那……终究是你的亲娘啊。”残月叹息一声,闭上眼,继续念经。 “在她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从来没有我!她想的人只有你,只有你!若她对我好一点,多关心那么一点点,我也不会……不会恨她!”皇后咬牙切齿地说着,睁大的眸底全满泪水。 残月复又睁开眼,轻轻对她说,“若你的儿子,亲手杀了你,你的心会不会很痛?” 残月勾起唇角,笑得绝美。 皇后正要发作,法师已将刚刚请好的平安符送了过来,皇后只能笑得无比灿烂地对残月说。 “这几日姐姐就受苦了,妹妹也想时常来探望姐姐,陪姐姐多呆一会,不至姐姐太无聊。只是……皇上日日都离不开妹妹,妹妹实在无暇分身,姐姐不会怪罪妹妹吧。” 看到皇后笑得那样肆意狂妄的样子,残月气得心头微微颤抖。轻轻勾起唇角,淡然一笑。 “当然不会。” 皇后带着众人仪仗隆重而去。 残月跪坐在蒲团上,再念经不下去,只静静望着手里抓着的一串黑色佛珠发呆…… 第二天夜里,佛殿大火,几乎照亮整个皇宫。 当云离落听说佛殿大火时,丢下睡在他怀里的皇后,披上外袍直接跑出坤乾宫,直奔佛殿而来…… “人呢?人呢!” 望着通天的火光,到处都是忙碌提水灭火的人,他站在火海外,一遍遍问着“人呢”。 “皇上,您这是要找谁啊?”孟公公呛得咳嗽,紧跟在到处寻找的云离落。 他一把抓住一个小沙弥,大声吼道,“人呢?人呢?” 小沙弥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不会说话了。 德高望重的法师,见皇上来了,赶紧过来行礼。他又抓住法师追问,“人呢?告诉朕,人呢?” 法师看到他脸上那狂乱不已,完全没了自我的表情,只道,“皇上所寻之人,定是对皇上非常重要。” 云离落又一把推来法师,奔向别处寻找。 最后,他寻遍了周围,也没找到他要找的人。望着熊熊大火,炙烤得皮肤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眼底的恐惧与疼痛恍若有人撕碎了他的心。 “落,落……”皇后赶来,待寻到他时,皇后只觉得他好像要奔入火海般,吓得一把抱住他。 “这里火大烟重,你们这么狗奴才,也不想方设法带皇上离开!”皇后一声斥喝,宫人们赶紧围住云离落,试图让他离开这里。 “滚开……”云离落一声大吼,吓得众人都浑身颤颤,谁也不敢再阻拦。 “皇上……你是要芷儿去死吗?”皇后赶紧跪在云离落身前,挡住云离落就要奔入火海的脚步。 “朕让你滚开……”他愤怒的咆哮,深深刺痛了皇后的心。 她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失控,就好像一头濒临绝望爆发强大愤怒的猛兽。她怕,真的好害怕这样子的他,可她……怎能让他冒险闯入火海。 那大火已经完全吞没了佛殿,即便里面有什么,只怕也都成为灰烬了。 “皇上要想进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皇后一把摘下发髻上的金簪,死死逼近自己的脖颈。 一般奴才见到这样的阵仗,都吓得脸色煞白。 金铃更是落下泪来,“娘娘……娘娘切勿鲁莽啊。” “皇上……这里太危险了,您要顾全自己的身子啊。”孟公公也跪下来求云离落。 莲波站在一侧默然不语,倒是有些不像用生命来爱护云离落的莲波了。她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嗡动的唇瓣,挣扎半天才说出话来。 “皇上,您看那。”莲波指向不远处的两个人。她怕再不说,就来不及阻止他跳入火海了。 云离落愤怒当头,哪里听清楚莲波的话,只以为莲波也劝他离开,怒瞪向莲波正要大吼,眼角无意间扫见的两个人,当即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夏荷搀扶残月站在火海之外的凉亭旁。残月头发凌乱,一张白皙的脸也被烟火熏得发黑,衣衫一片片乌黑,被火烧损得零散不堪。人也惊恐未定地好似在微微颤抖,望着云离落的目光,泛着隐隐的红光。 她的样子,真的狼狈极了。他却看得呆了,唇边隐隐浮上一丝浅笑。 莲波咬下嘴唇,微微低下头。他失控,果然因为她。 皇后跪在地上,愣愣地望着云离落与残月交缠在一起,久久都不曾分开的视线。之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离落一步步走向残月,对残月轻声说了句。 “原来你在这。”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只知道,方才很害怕很害怕,连他母妃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曾这般害怕过。 “臣妾污头垢面,在御前失仪,还望皇上勿要怪罪。” 残月也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失去控制,她赶紧跪地行礼,借用低头遮住她眼里泛滥的水汽。 “活着就好。”他没有再多说,只丢下轻松的四个字,转身离去了。 金铃搀扶皇后从地上站起来,她看着狼狈的残月,脸上的神色竟比残月还狼狈。 皇后好像失了魂般,踉跄跑向残月,随手就甩了残月狠狠一巴掌。 第81章 怀疑 第81章 怀疑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残月侧脸火辣辣的疼,唇角亦缓缓有鲜血溢了出来。 “贱人……”皇后嘶声咆哮,那愤怒的吼声直冲云霄。 “你凭什么打人!”夏荷气得一把将皇后推到在地。 金铃恼了,直接与夏荷扭打在一起。“大胆贱婢,居然敢对娘娘动手!” 残月被打得歪倒在地,听着周遭窃窃私语的议论,通天的火光照得她身子滚热的发烫。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残月瞪向皇后,眼中杀气萦绕。 “打你狐媚惑主!打你不知天高地厚试图与本宫争宠!贱人!若不是倚仗良国,皇上根本不会让你进宫!别以为皇上对你说几句体己话就是对你有情!呸!下贱货,注定就是下贱货!” 皇后劈头盖脸的骂声,尖锐刺耳。听得残月笑起来,笑得双肩颤颤。 残月逼近皇后,声音低得只要彼此能听到,“到底谁下贱?是谁通敌叛国坐上皇位成全了你的公主之位?是谁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忍心毒害?是谁为了争宠,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陷害?又是谁连无辜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你以为你的丑恶永远都会隐藏在你善良纯真的外表之下么?别做梦了,你的愤怒,只会说明你害怕了。这一巴掌,我会记账。” 皇后扬起手又要打残月,却被残月一把抓住手臂,狠狠甩开一边。 “所有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你就已自乱阵脚,果然不堪一击呢。”残月笑着起身,擦干净唇角的血痕。 “火是你故意放的!”皇后已肯定这场无缘无故大火的起因。 “不然怎能尽快离开佛殿?”残月的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十天,你可以做太多太多事,我可不想在佛殿坐以待毙。” 这时早已远去的孟公公过来传话,“皇上有旨,贵妃娘娘火中受惊,请回朝华宫静养。” 皇后气得双眼通红,也只能看着残月上了轿子,得意离去。 残月的手臂有一块烧伤,夏荷一边帮残月上药,一边滚下泪来。 “若被皇上知道,公主在云国受尽委屈,皇上一定心疼死了。云国……没有良国半点好。在良国,谁敢动公主一根毫毛,就是对公主有一星半点不敬,皇上早砍了那人的脑袋了。”夏荷的声音哽住,“公主……脸还痛不痛?” 看着残月微肿的侧脸,夏荷心疼得眼泪止也止不住。 残月轻轻抚上麻木的侧脸,镜中美丽的容颜涨红一片。这一巴掌……她岂能就这么算了。 “对外就说,我受惊过度,病倒了。” 夏荷应声而去。 残月描摹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方才云离落在火场焦急不已的样子再次浮现眼前。 从小就认识他,还从未见他如此这般惊慌失措过。好像在寻一件致命珍贵的珍宝,又像本能地拼了命在保护什么,更像发自他内心的恐惧,才会让他慌乱不已乱了所有理智。 皇后与他朝夕相处多年,也一定对他有所了解。若不是发觉他的不对,怎会不顾国母仪容在众人面前对她发那么大的火。 自然,皇后失仪,与她夜夜燃用的蜡烛也有关。 残月想试一试,若他知道,她受惊过度,会是什么反应。就凭他在火场见到她的反应,她有那么几分小小的把握。 当夜,夏荷去坤乾宫请旨,请太医过去为残月诊治。殿内没传来任何执意,到是孙如一带着提药箱子的小太监走了出来。 皇上居然派御用太医孙如一为残月诊脉,当皇后得知这事,当即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像她那样低贱的娼货,有什么资格让孙如一为她诊脉!”皇后一把推翻身侧的铜烛台,蜡烛散落一地,火光随即熄灭,徒剩下一缕缕袅袅烟雾。 “娘娘息怒。”金铃吓得跪在地上。 “息怒?如何息怒?本宫日日夜夜守在皇上身边,还是阻止不了,他对那个贱人动心!”皇后一脚踢飞地上的蜡烛,砸在跪地的宫人身上,一阵生疼。 “娘娘许是误会了,皇上怎么会对那个贱人动心,在皇上心里只有娘娘啊。”金铃赶紧小心说着奉承的话。 皇后听到这话心里虽然舒服些,但心底的怒火依旧无法平息,“随本宫去坤乾宫。万一皇上兴起,去探望那个贱人怎么办。” 天色已渐渐放亮,这一夜整个宫里都被佛殿大火闹得整夜未睡。 皇后方一进入坤乾宫,还未推开殿门,正巧碰到云离落穿戴整齐要出去。 “落,还未到上早朝的时辰,你这是要去哪儿?”皇后故作困惑,说着搂住云离落的手臂,就要与云离落一起进殿。 云离落看也没看她一眼,抽回自己的手,抬脚正要出门,被皇后一把抱住。 “落……你怎么了?是不是芷儿做错什么了?你不要不理芷儿啊!” 皇后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让他的心为之动容。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依旧不看她,目光直直望着前面,不知心下所想。 “落,你到底怎么了?”皇后哽着声音,抬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他忽觉有些烦闷,尤其是听到或者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 “不是所有错事,掉几滴眼泪都可以得到原谅。”他闷哼一声,推开皇后,径自出门。 “落!你告诉芷儿,芷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们日日夜夜相守,你难道还不了解芷儿?”皇后赶紧追出去,紧紧跟着他。 云离落忽然停下脚步,害得皇后差点撞在他身上。 “火,是你放的吧?”他斜睨皇后梨花带泪吾见犹怜的模样,冷声低问。 皇后吓得倒抽一大口冷气,张大的嘴半天才说出话来,“落……你,你你说什么?” “哼。”云离落一摔袖子,背对她不语。 “芷儿怎么会放火?落……真的不是芷儿所为!难道在你心里,芷儿就是心肠歹毒的大恶人?”皇后彻底乱了阵脚,完全没想到,他会将这样的罪名寇在她头上。 皇后委屈得泪如雨下,一直以来,只要她哭,他再恼也会心软。 岂料这一次,他居然看也没看她一眼,神色略显厌恼地大步离去。 皇后身子一软,瘫坐在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还不能驱散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他居然怀疑她,居然不再信任她了,居然将不是她做的事诬赖她所为……残月这个贱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短短几日,就让他变了。 难道那药失效了? 皇后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金铃,“快,快快……宣白允进宫。” 白允匆匆赶到栖凤宫。皇后哭得好像桃般的双眼,看得白允心里一阵泛酸。 “他……怎么你了?”白允沉声问。 “快去找那个道士回来,越快越好!”皇后扑向白允,祈求的样子让白允实在难以拒绝。 “他居无定所,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找,都没有任何消息。” “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了?以前,只要是我要求的,你从来无条件服从,最近怎么了?为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反驳我?要是在天牢你杀了她,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端出来!”皇后怨怪的口气,害得白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要保重自己,我这就离京去寻那道士。”白允转身正要离去。 皇后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白允,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白允浑身一战,想挣开,她温柔的身子却化掉了他所有的气力,只能战战兢兢地被她抱着,感受她身上的温暖与香气。 “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要帮我。”她低声呢喃。 白允脸色微红,低着头,闷闷地应了声,终于鼓起勇气去掰开皇后的手,她反而抱得更紧。 “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只要是我想要的,你一定帮我得到。五年前,我想要他只爱我一个,你帮我出谋划策。五年后,我还想要他只爱我一个,你帮我好不好?” 皇后将眼角泛滥的泪水,擦在他雪白的衣衫上,绽开一朵浅色的水花。 白允身子猛然僵住,心头掠过的钝痛,无法形容。他咧开唇角,讷讷笑笑。 “娘娘,这样于礼不合。”他略微挣扎,她依旧死死抱着。他喜欢被她抱着,却又顾忌彼此身份有别。 “就让我抱一会,一小会就好。”她像个孩子一样趴在他背上。 他那颗因为她一再贪婪一再变本加厉恶毒而恼怒的心,渐渐放下所有不忿顺从在她脆弱又可怜的祈求之下。 这一瞬,心底升起一个念头,只要她安好,就是让他违背自己的心成为恶魔又何妨! 只要她好,就够了。 云离落踱步来到朝华宫。孟公公伺候在侧,见他望着朝华宫的宫门,似乎有进去的意思,却举步不前。 “皇上,老奴这就进去通报。”孟公公正要殷勤进去,只见云离落已转身离去了。 孟公公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孙如一为残月把了脉,写了药方,吩咐人下去熬药。 “娘娘只有手臂受些轻伤,吃些药,再涂以药膏,几日便好了。至于惊吓过度……微臣并未诊出。” “可本宫浑身无力,气息短促,心跳发慌,闭上眼刚欲入睡便又惊醒,是何症?”残月靠在榻上,纤手扶着心口,柔弱说道。 孙如一当即明白,恭声道,“微臣定会向皇上禀报娘娘的所有症状。” “为何脉象毫无异样?”残月问他。 “微臣医术浅薄,技艺不精,也有出错之时。”孙如一恭声回道。 “你很聪明。”残月勾唇一笑。 “不及娘娘运筹帷幄得心应手。” “本宫什么都没做。只想平安度日罢了。”残月下榻,为孙如一倒了一杯茶。 “微臣不敢。”孙如一赶紧躬身推辞,想要离去。 第82章 旧事重提 第82章 旧事重提 “孙太医客气了。我们虽然没有什么交集,可在旁人眼中,我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要将你也一并除之而后快呢。”残月笑着递上茶。 孙如一推辞不过,只好接过茶,小抿一口。 “拜娘娘所赐。” 残月低低笑起来,“我想知道,皇上龙体可否康健。” 孙如一的手微一抖,差点将茶碗内的热茶溅了出来,他浅笑回道,“皇上正值壮年,龙体安康健壮。只是早几年寒气侵体,落下咳嗽的毛病罢了。” “孙太医说得轻描淡写,反倒让本宫不敢相信了。”残月犀利的目光看得孙如一避无可避。 她不相信,被称作太医院圣手的孙如一,会断不出云离落有毒素入体的症状。都以为云离落旧疾复发,殊不知是她下毒所致。 这些日子,她没有再对云离落下毒,他体内的毒也会渐渐消失。这样微妙的变化,怎能逃过日日为云离落请平安脉的孙如一。 如今她要试探一番,孙如一会不会从时日毒素的变化,怀疑到她。 “娘娘是在担心上次毒针一事,会不会对皇上龙体造成不良影响?”孙如一旧事重提,让残月心头一紧。 残月轻轻一笑,“你在威胁本宫,不让本宫再追问下去。” “微臣不敢。”孙如一恭敬行礼,“微臣自小有收集银针的癖好,娘娘那枚银针做工精巧细致,微臣已收藏起来,娘娘不会怪罪吧?” “好!”残月点点头赞道,“孙太医要守口如瓶,本宫怎好强人所难。孙太医,不送了。” 孙如一收拾好药箱子,跪地行礼退下,却将袖口内的香囊不慎掉了出来。 残月眼明手快,一把抢起地上香囊。做工精细秀美,还缀着几颗上好的翡翠珠子。从布料和绣线,还有那珠子质地,残月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之物。 能拥有这样名贵翡翠珠子之人,想必在宫中也是有脸面的人。 “原来孙太医素日里也喜好收藏女子之物。”见孙如一要抢,残月回身避开。 “这是微臣在宫中拾到的,并非娘娘口中所说的收藏。寻思还给失主,不想无人来寻,便放在袖中,这几日却给忘了。”孙如一倒是慢条斯理,好似根本不关他的事一般。 “这东西倒是有点眼熟。”残月提着香囊细细看。 “反正是被主人遗失之物,娘娘若喜欢,便留在娘娘这吧。”孙如一正要走,残月却将那香囊塞回给他。 “跟你开玩笑而已,你却忙着撇清关系。” 天色渐渐亮了,残月喝了药,躺下准备补眠。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那香囊的模样,思索着曾经在哪里见过。 “夏荷,你可曾见过,有谁喜欢在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囊上缀翡翠珠子?”残月睁开眼问向夏荷。 “不就是皇后的贴身近婢金铃喽!”夏荷挑了挑安神香,“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她深受主子宠爱,连翡翠珠子那么名贵的东西,都只缀在香囊上。” 残月当即没了倦意,眼底掠过一丝明光。 “宫女与男子私相授受,该处何罪?” 残月这一问,可吓坏了夏荷,“那可是五马分尸的大罪!就连自家主子,也可能被连累。” 残月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浅笑。 心里藏了心事,便总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细细冥想。一人出去,独自散步在御花园,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那条小径。 枝繁叶茂的灌木丛,遮住了外面所有的阳光。清馨入脾的空气,透着淡淡的香。让人一阵神清气爽,身心都无比的自在舒服。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残月踩着十字路,慢慢向前走。竟然没发现,不远处的前面正立着一片扎眼的明黄。 “什么人!”他低喝一声,吓了残月一跳,差点因脚下踩到草似的苔藓而滑倒。 猛然发现云离落穿着明黄龙袍站在前面,第一反映就是想逃开。 有些时候,偶然的次数多了,反倒让人怀疑故意而为。 她可不想多疑的他,又给她扣上故意接近他,引诱他的帽子。 “怎么是你?”他回过头,显然亦震惊会在此时此地再遇见她。 “我……”残月见已逃不掉,索性就转过身与他对视,“散步。” “你不是惊吓过度?”他拧起眉心。 “我……睡不着。做噩梦。”残月赶紧想到说辞,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云离落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相信没有。不再看向残月,而是看向眼下葱翠的绿叶,好像有心事。 两人就这样站着,有些尴尬。 残月轻声问他,“刚下早朝?” “嗯。” 看他凝重的样子,应该是朝堂之上有什么烦心事。这几年,他已不似原先那样办事雷厉风行果毅无情。反倒更多优柔,举棋不定地让人觉得他庸懦了。 残月摘下手边的一片绿叶,在指尖碾碎,指腹上残留下一片绿色的汁液。 曾听说,世间有一种毒,可以迷失人的神智。忘记之前的自己,也忘记生命里最不想忘记的人或事。 据说那毒名唤……彼岸之花。 残月不知何时他已踱步到身边,他今天身上的龙涎香有些浓郁,熏得她忍不住鼻子酸痒。 “皇上的衣服,怎么这么香?”残月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喷嚏,赶紧捂住口鼻。 云离落诧异,嗅了下袖口,“并没什么味道。” 残月吃惊地看着他,又试探地去嗅他身上的香气,依旧刺鼻难耐。她平时对香味的确敏感,但也不至于这么香他还无所察觉。 他……是不是病了? 想着,她便伸手去探视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抵触又警戒地打开。 “你做什么!”他冷声低喝,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我……”残月不想去说自己莫名其妙的关心,“臣妾告退了。” 她转身便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喝道,“朕允你走了吗?” 残月用力甩他的大手,“臣妾有伤在身,现在又头痛难耐,还望皇上体恤,允臣妾回宫。” “这么大的力气,还说自己有伤在身?”他用力一扯,一把将残月扯到怀里,“朕倒想看看,贵妃伤到哪里了。” 他实在厌恶不顺从的女人,尤其是眼前这个看似乖顺却倔强无比的小女子。直觉想去征服,让她臣服在他脚下。 “皇上!请自重!”残月一把抓住衣领,不想被他撕扯开衣衫。 她的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他心底隐隐缭绕的怒火。 “朕需要在朕的女人面前自重吗?”他低喝一声,不顾残月的挣扎,一把撕碎残月的衣衫。 残月怀里的东西掉了出来,那是一抹扎眼的明黄,当即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一把接住,只见那是一个香囊,上面虽然绣工不是很整齐,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上面绣着的是一之五彩纸鸢和粉嫩的桃花…… 纸鸢,桃花…… 不知不觉间,云离落眼前抹过一片盛开荼蘼的漫天粉红……曾经在梦中,他看到遍地桃花,有个少年带着一个小女孩放纸鸢。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震得整个桃林,花瓣扑扑落下…… “这是……”他凝声低问。 残月赶紧去抢,他举高手,她够不到。 “还给我。” “不。”看她焦急的样子,他唇角隐现笑意。 “你!”残月没想到,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会如此幼稚。想放弃跟他争执,又实在不想那个香囊落到他手里。 “到底给不给?”残月沉下脸色,满目隐怒。 云离落更觉好笑了,也对这个香囊更为感兴趣,“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还给我!”残月又去抢。 她的身子不是故意紧挨着他的胸膛蹭过,还未品尝便已让人心神畅漾。 他望着残月焦急得微微泛红的双颊,愣了。 残月见他这样,才发现方才失仪,脸红心跳地趁他愣神去抢香囊。不想他反映如此机敏,再次让她扑了个空。 “既然不重要,为何这般紧张?”他更加好奇香囊的来历了,放在掌心里细细看,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难道这个香囊……”他拖着长音,设想女子非常看重一件东西,往往那物件不是送给情郎,便是情郎所赠。 香囊是明黄色,难道…… 云离落的唇角勾起隐隐的笑意,问残月,“送给谁的?” “不是!谁也不送!”残月着急反驳的样子,只能说明他猜对了。 “普天之下,只有皇者才可用明黄。不是送给你兄长,便是送与朕的了。”他的手指抚摸过香囊上粗造的绣工,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情愫在心底隐隐翻腾,却又寻不到是什么在作祟。 “是送给兄长的!”残月赶紧断言,又去抢夺,还是被他成功躲开。 “纸鸢?桃花?”他低声呢喃。 犹记得前些日子,他问她喜不喜欢放纸鸢。她当时莫名其妙嗤笑的样子,完全是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更像嗤笑他怎会问这样不着调的问题。 那日在御花园,他明明亲耳听到,她对兴儿说,她小时候最喜欢放纸鸢。 她为何对他说谎?她的不诚实,难道也说明她向他靠近也充满了谎言? 虽然她是敌国公主,可在隐隐之中,他还是觉得她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真诚。他不想,身边的人,都在用假惺惺的嘴脸对他说那些假惺惺的奉承话。只要他想真诚待他之人,能够真诚待他,也别无他求。 他的愤怒,只因她不曾据实相告。 如今看到香囊上的纸鸢和桃花,莫名地跟梦中的景象重合。除了诧异外,不知怎的心中欣喜更多。 本想质问她为何说谎,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多余,反倒更想逗一逗她。 “你快点还给我!”残月又恼又急,气得跺脚。 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撒娇耍泼的小女孩,直逗得云离落失声笑了出来。 第83章 林间深吻 第83章 林间深吻 “绣工可够差的。”云离落就是不给,居然还品评起香囊的绣工来。“先不说针线粗糙凌乱,这桃花和纸鸢的图样也只是勉强才认得出来。” “能认得出来,就说明还不赖。”残月大翻白眼。若不是手指疼痛难耐,她也想绣一个精巧细致的香囊,只碍于手疾便草草绣了个以表心思罢了。 云离落点点头,表示很赞同,“也是这个理儿。” “你到底还不还给我!”残月气得美眸圆瞪,恨不得动用武功将香囊抢回来算了。 云离落理也不理残月的愤怒,深嗅一口香囊的芬芳,“梨花香味之中带着点点薄荷味……” 他又细细品味一番这股奇特的味道,神色略显陶醉地赞道,“好奇妙的味道,闻着闻着,让人觉得好像……好像……” 心底漾开的细微奇妙感觉,每每细细去品味又寻不到丝毫痕迹。这感觉好像很熟悉,又觉得莫名地遥远……为何? 残月望着他迷茫的样子,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 落哥哥啊落哥哥,那薄荷香就是曾经伴随了你二十多年的香料啊!你怎么连这个也说忘记就忘记了。 “皇上累了,该回去休息了。”残月挥散心底的忧伤,再次去抢香囊,依旧被他避开。 “我很喜欢。”他在说那个香囊。 “那是我的。”残月从未想过要送给他。 “当作乞巧节的礼物,送给我。”他霸道的口气,让人不敢反驳,然而残月永远例外。 “不要。”残月断然拒绝他,“臣妾绣工粗鄙,恐入不了皇上龙眼。还是还给臣妾,待臣妾有时间,再为皇上细心做个好的送去。” “朕就要这个!”他加重口气,霸道的态度丝毫没有再转圜的余地。 “你这分明就是抢!”残月也恼了,丝毫无畏地气鼓鼓地盯着他。 云离落脸上的薄怒渐渐散了,看着眼前如此倔强的残月,竟然莫名地觉得熟悉。 这些年,在隐隐之中,他总觉得身边缺少了点什么。如今看到残月这样,觉得自己少的就是一个倔强不通情理,总是忤逆他顶撞他难以驯服的一个…… 缺少的这个东西,真的是人么?他曾细细想过,又觉得那不是人,而是他圈养在身边的一只宠物。就像小墨,养在身边久了,一日都离不开。 残月见云离落不说话,再次强调,“那是我的东西!” “你都是朕的!” “你……”残月气得语结。 见她败下阵来,他倍觉优越,略显得意地挑下眉头。 “哎呦。”残月忽然捂住肚子弯下腰。 “怎么了?”云离落心下一慌,赶紧去搀残月。 就趁此机会,残月眸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抓在他手里的香囊。不想他的反应也如此机敏,当即抓紧,好好的一个香囊就这样从缝合处生生撕成两半,当场寿终就寝了。 残月太过用力抢夺,脚下又都是潮湿的苔藓,滑倒在他怀里,倒也觉得安全,不至于惊慌失措地大叫出生。 云离落一手拦住她的纤腰,一手抓着的是那一半的香囊。香囊内的香料散落出来,香气扑鼻,煞是好闻。 “你……”残月看着手里的一半香囊,心疼不已。要知道,在乞巧节前一晚,她整整绣了一夜。 那可是她本着送给心中的那个人的心情绣的,谈不上弥足珍,却也至关重要,想要一直贴身收着。如今就这样被撕成两半,怎能不伤心难过。 “你什么你!明明是你硬抢!”他低喝道。搂紧残月的腰身,不让她逃脱。 “我……”残月咬住嘴唇,说不上话来。手里这面正好是背面。幸好,他没有看到背面的针头小字,至于正面……他想要便随他了。 “你会武功?”他挑起浓眉,凝声问道。从方才她迅敏的动作,他已肯定,她会武功。 “我……”残月赶紧侧脸避开他犀利的目光。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朕?”他一把扼住残月好看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 “皇上又没问过。” “还狡辩!” 他低喝一声,居然一口吻向她娇嫩的唇。 “唔……”残月挣扎,他反而抱得更大力。 “这是惩罚。”他稍微放开她味道甜美的唇,霸道的样子,略含笑意。 残月愣住,他不恼怒?不多疑?他的妃子会武功,那是多么大的危险。他居然可以仍然与她如此接近,就不怕下一秒她夺走他的性命? 残月回过神来,脸颊一阵翻红,心头一团糟乱。热力澎湃的血液,正叫嚣着涌向全身,身子酸软的感觉好像要在他怀里化作一滩温柔水。 如此近距离,可以清晰嗅到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 残月终还是忍不住鼻头酸痒,还来不及推开他,就打了一个“喷嚏”。 他被喷了一脸鼻水,深绵的吻僵在她的唇上,眉心微拧,目光阴沉的可怕。 残月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直红到脖子跟。使出力气推开他,又羞又恼得只能深深低着头使劲揉鼻子。 “我……我我……抱歉……”残月慌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赶紧拿出锦帕递给他。 他没有接帕子,倒是他俊美无双的脸凑了上来。 “朕要你亲自擦干净。”他冷沉的口气,隐含怒意。 残月知道自己没有道理,只能拿着帕子,一点一点将他的脸擦拭干净。忍住心底的躁动,扭捏得像个小姑娘,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好了,干净了。”残月深深低着头,双颊依旧红得诱人。 他忍住想笑的冲动,原来小野兽也有乖乖顺服的时候。他喜欢极了,她现在的样子,再一次忍不住抓住她的双肩,又要吻上去…… 残月吓得赶紧捂住口鼻,竟然不小心将手里的半片香囊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我我……我鼻子对浓香很敏感。我还会……还会……”残月不想多说那羞人的话,也不想再方才窘迫到极点的事件再次发生。 她一把推开云离落,逃一般地跑了。 云离落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在苔藓路上,踉跄难行又急匆匆离去的脚步,终于忍俊不禁,失声笑了……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这片葱郁的树林,他才想要离去。却在临走前,眼光无意间扫见碧绿的杂草间有一抹明黄,拾起来一看竟然是那半片香囊。 “方才那么在乎,如今丢了都不知道。”他失笑摇头。 将那半片与手里的半片放在一起,又拾起散落在地上香囊内的香料,梨花香与薄荷香混着一起,没想到会这样的好闻。 正想着回去后让莲波将香囊缝好,不想无意间竟然看到了香囊背面的针头小字……顿时,他脸上的所有笑容瞬间凝固。 残月脸红心跳地匆匆跑回朝华宫,就连在路上被金铃看到她匆匆忙忙的样子,都不知道。 金铃顺着残月跑回宫的方向一路去寻,竟然看到了云离落从另外一条小路走过。她心中隐有怀疑,赶紧跑会栖凤宫去向皇后禀报。 中午时,坤乾宫的孟公公来传话,皇上命所有妃嫔去坤乾宫用膳。 残月不知云离落又唱哪一出。明明她已向外公布,惊吓过度病倒了,还邀请她去用膳,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 稍作打扮,因为困倦,侧脸被皇后掌掴的红印用胭脂也难以遮掩了。最后索性洗掉胭脂,原汁原味地瞪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坐上轿子去了坤乾宫。 她又是迟到的那一个,因为其她三个女人已经到了。她向云离落行过礼,俩人谁也不看谁,气氛有点怪异。 残月与皇后对坐在云离落两侧,肖婷玉和林楹惜又起身向残月行礼。一番折腾下来,总算都落座了,孟公公和莲波也安排人开始上菜。 “姐姐的脸怎么红了?难不成是被火烧的?”林楹惜望着残月微红的侧脸,一副紧张又关心的假样子。 一提到昨晚的那场大火,大家的表情都怪异起来。 皇后悄然递上一个狠辣如刺的眼神,就差点没将残月当场万箭穿心来解恨。 云离落侧眸睨了一眼残月,果然她脸上有淡淡的红痕。许是早上在树林光线比较暗淡,她又略施薄粉,才会没有注意吧。 如今殿内光线明亮,可以清楚看到残月侧脸的红痕,他的心底略微隐隐地有些不痛快。居然有人打她?会是谁? 残月浅浅一笑,端看皇后,“许是吧。” “可怎么看姐姐脸上的红痕,像手指印?”林楹惜故意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残月的目光从皇后脸上挪开,“是么?妹妹看错了吧。” 云离落垂下眼睑,心中已有答案。想必她脸上的伤是被皇后打的了!心中微恼,这样的事,居然没人向他禀报。想必,坤乾宫内的人,不少都被皇后收买为心腹了吧。 林楹惜轻笑起来,“呵呵,姐姐说看错许是妹妹真的看错了。这偌大的皇宫,有谁敢动姐姐一根毫毛。” 残月没有再说话。林楹惜转眸看到皇后阴沉的脸色,也赶紧闭了嘴再不说话。 一顿饭吃得安静非常,某种莫名的紧张气氛就好像绷紧的琴弦,让人不敢有半点差池。恐怕自己成了出气筒,受了冤罚也无处鸣冤。 “落,这些荔枝是刚送进宫来的,你尝尝。”皇后剥开荔枝皮,将莹透白嫩的果肉递到云离落嘴边。 云离落拂开皇后的手,望着手里的账本,声音很沉地道。 “孟公公做事最近越发不上心了,连本月宫里支出银子超出预计都不向朕禀报了。” 孟公公当即吓得浑身一战,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皇上,老奴冤枉……这些事向来都是需向皇后娘娘禀报的。” 第84章 命定伴侣 第84章 命定伴侣 “难道朕就不是这皇宫的主人?使得你的狗眼里只装着皇后!”他一把摔了账本,吓得殿内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皇后不明所以,本想说什么,又觉得他的怒气是冲她而来,也只好噤声了。 “这个月……这个月超出的不是很多……所以,所以就没向皇上禀报。”孟公公吓得满头大汗,颤颤巍巍地说。 “去罢!朕身边也不需要什么太监总管了。”他轻轻一扬手,便已决定了孟公公的命运。 “皇上……皇上开恩呐。”孟公公吓得哭了起来,依旧没有换来云离落的丝毫怜悯。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救老奴啊。”孟公公赶紧爬向皇后。 “下作的奴才!来求本宫作何!”皇后低叱一声,赶紧与孟公公撇清任何关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侍卫们将孟公公硬拽了出去,远远还能听到他的哭喊声。尽管含糊不清,但也确定,明里暗里,孟公公与皇后没少勾结。 云离落全当充耳不闻,拿起一本折子翻开起来。 皇后偷瞄一眼他的神色,发现已无怒色,总算松下一口气。心里猜测他为何忽然处置了孟公公,若真信了因为这个月宫中支出超额,那也太愚昧了。 忽然想到金铃早上的回报,说是残月很可能与云离落在御花园深处见过面……她尖锐的目光悄悄射向残月,心中笃定是残月在背地里使得坏。 “喵……” 小墨懒懒的叫声打破了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还都跪着,即便双脚麻木,也只能噤声哑忍。谁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寂静的大殿,连小墨爪子走在光滑的青石砖面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它迈着高傲又慵懒的走过来,就在残月身边停下脚步。打了个哈欠,半眯着幽黄的眼睛,在残月身上亲昵地蹭啊蹭。 它蹭得残月身上痒痒的,忍不住心下欢喜,便将小墨抱在怀里。 林楹惜发出隐隐的低叫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她赶紧捂住嘴,跪得更低。她怕猫,却也惊讶为何皇上的小墨会对残月那般亲昵。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皇上的爱宠向来高傲,从不接近任何人。 皇后见小墨如此与残月亲近,哑忍住即将喷发的怒火,暗自咬紧牙关。 云离落终于开恩,允许众人起来。 小墨始终窝在残月怀里,动都懒得动一下。两只黑黑的爪子抱住残月的手臂,睡得香甜,模样煞是可爱。 离开坤乾宫时,林楹惜凑到皇后身边,说,“皇后姐姐,听说皇上的爱宠很有灵性。” “是么?”皇后挑挑眉。心里气恼残月暗中使坏,哪有功夫细听林楹惜的话。 “曾听爹爹说,这只猫是波斯进贡。当年虞淑妃备受宠爱,得了这猫后听说这猫很有灵性,可以帮主人找到终身伴侣。虞淑妃便将这猫又送给了皇上,希望它可以帮她找到儿子命定的儿媳。” 皇后猛然停下脚步,脸色煞白的很是难看。 林楹惜浅浅勾了勾唇角,“听说那猫从来不与皇后姐姐亲近。缘何却与那刚入宫没几天的贵妃娘娘亲近非常?难道……” “闭上你的贱嘴!”皇后厉喝一声,带着金铃匆匆离去。 林楹惜站在原地,看着皇后远去的背影,抓紧绣拳,骨节一片泛白…… 坤乾宫传出消息,小墨失踪了。 夏荷来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残月正是房内上药。手臂的烧伤好了许多,留下淡淡粉红印记,很是难看。 “它打小就喜欢乱跑。不用着急。” “不是啊公主,听坤乾宫伺候小墨的宫女说,昨晚都没回去。” “原先它也经常有几天不回家的情况,别跟着着急了。何况猫本来就喜欢晚上出去乱跑,再说它很聪明,不会有事。”残月收好药膏,放下袖子。 “她们说,小墨现在年纪老了,每天都懒懒的爱睡觉,就连春天猫儿发情的季节,它都懒得出门。皇上为此发了大怒,坤乾宫为了找猫都乱作一团了。” 残月不是很清楚小墨的来历,但曾听杨晚晴提起过,小墨是虞淑妃送给云离落的猫。残月也不是很清楚云离落对他母妃揣着怎样的感情,至少对于虞淑妃曾与良国皇帝有染一事上,极为不满。若不是因此,他怎会将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培养成杀人不见血的影卫!终日称他为主人,成为他身边圈养的一条“狗”。 不管如何,云离落却是将小墨当成命根子疼爱。养了十多年,终日为伴,怕是比亲人还亲。 “你想让我借此立功?”残月洗了洗手上的药膏,夏荷递上毛巾。 “公主,小墨与您那般亲厚,您亲自去寻,肯定比他们乱闯乱撞寻的快。何况……”夏荷瞧瞧外面,压低声音说,“公主正可借此机会赢得皇上青睐。” 残月垂下眼睑,没有做声。与寻找小墨想比,她更着急那半片香囊。昨天没有空出时间去树林寻,今日正想去寻一寻,丢在树林还好,但愿不要被云离落拾了去。 “公主,你怎么还不着急。”夏荷看她不紧不慢,越发焦急起来,“惜妃娘娘和皇后的人,早就出去寻了。您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 “它打小比人都激灵,不会有事!更何况,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它是皇上的命根子,谁敢怠慢它?全家上下不想活了!” 残月换上一身简单的衣衫,以免一会入树林,罗罗嗦嗦的衣服刮到树枝上。 正要出门,宫女圆儿匆匆来报。 “启禀娘娘,奴婢方才在御花园看到金铃抱着什么东西匆匆钻进林子里去了。在她经过的地方,居然还有血迹。” 残月看向夏荷,夏荷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圆儿已经被我收买了,是我派她出去看看动静的。” 残月又看了圆儿一眼,也是十五六岁,一脸稚气未脱,即便丝毫不施粉黛,依旧美丽的透彻动人。多好的年纪,当年她入宫也正是这样的年纪。 经过圆儿带路,那里居然是通往残月和云离落几次偶遇的那个偏僻树林的小路。地上的确有淡淡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还不难看出时间不久。 残月让圆儿和夏荷等在原地,她不想他们的秘密地点被更多人知晓。 那里有她的无极和他,他们一家三口共同走过的一条路,记忆虽然微痛,依旧掺杂着些许美好。 小心翼翼尽力不发出声音走进树林,地上再没有血迹了,却在不远处葱郁交织的树叶上看到大片尚未干涸的新鲜血迹。 残月的心猛然一怵。 仔细倾听周围,除了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再没有丝毫人气。想必这里已然无人,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心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脚步依旧忍不住靠过去…… 轻轻拨开浓密的染了血迹的枝叶,眼前所见之景象,吓得残月大叫出声。 “啊……” 残月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怔怔地望着满地的鲜红,水一般美丽的大眼睛渐渐盈上一层晶莹。 “小墨。” 她呢喃一声,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失控一般扯断周遭繁杂的枝桠,顾不上掌心被锋锐的草叶割破,流出汩汩鲜红。 “小墨……”残月抱起横躺在杂草中,满身鲜血的小墨。 小墨胖乎乎的身子软绵绵的,显然还没有断气。它身上有数不清楚的刀口,在腹部居然还插着一把小匕首。 残月的手上已满是血污,小墨的身子还不断有微热的血流出来。心头一阵揪痛,眼泪泉涌。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要用如此泯灭天良的手段对付小墨? 残月害怕地拖住小墨无力耷拉的脑袋,一遍一遍呼唤小墨的名字。 “小墨小墨小墨……你要坚持住,我这就……这就带你去找太医。”梗塞的声音,抽抽噎噎。 抱着小墨想快步跑,却踩在湿滑的苔藓上摔了一身泥污。残月失声痛哭起来,不敢用力抱小墨,又赶紧爬起来。 小墨终于有了点点微弱的反应,无力地挑起沉重的眼皮,它本幽黄幽黄的眸子,如今已失去往日鲜亮的光彩,暗淡无比。 “小墨!你坚持住,月儿带你去看太医……”残月心痛得声音颤抖。 小墨望着残月,它的眼睛里映着残月哭得狼狈的容颜。它的目光里没有任何神色,残月却知道,它在诉说它的痛苦它的无助与绝望。 它渐渐眯起眼睛,张开小嘴,伸出苍白的小舌,轻轻舔舐残月手指上的血迹,还用它锋利的牙齿,一点不痛地咬了咬。 残月的心更痛了,扯着鼻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滚落。抱着小墨的手轻轻收紧几分,记忆如翻江倒海般瞬间灌入脑里。 小时候,小墨总喜欢舔她手指,那时候小墨还小,没有轻重,她也小,皮肤又娇嫩。总是被小墨咬得手指发红,她便气鼓鼓地抱怨小墨总欺负她,还经常向落哥哥告状。 落哥哥通常只笑笑便不了了之了,也不惩罚小墨。她就偷偷地拽小墨身上墨黑的皮毛,它咬她一次,她就拽掉一根,痛得小墨“喵喵”大叫。 那时候她不知,在猫咪的世界里,轻轻啃咬是亲密无间的表达。 残月越想心越痛,抱着小墨匆匆走,恨不得飞到太医院。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隐约看到前面站了许多人,而为首的人一身黑袍,那墨黑的颜色像极了小墨的皮毛。 唯一不同的是,那墨黑之上用金丝绣着盘龙图案。 残月仓猝的脚步猛然顿住。心跳忽然加快,低头看向怀里奄奄一息的小墨,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第85章 不好的预感 第85章 不好的预感 “你居然……”云离落冰冷的声音恍如利剑穿透残月的心。 模糊的泪眼看不清楚他的怒颜,只知道他黑影一闪,一记猛劲狠辣的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 残月被打得摔倒在地,侧脸火辣辣的疼,眼前一阵发黑,口里溢出汩汩鲜红。 小墨奄奄一息的身子已落在他手里,凝满悲恸的眸,望着小墨竟隐隐泛起泪光。 小墨的眸光已开始涣散,张了张嘴,发出很低很低的出气声。 “喵……” “歹毒的贱人!连个不会说话的畜生也忍心下此毒手!”皇后的谩骂声刺耳响起。 林楹惜只看了满身血污伤口的小墨一眼,便捂住嘴恶心起来,“好可怜!千刀万剐也不过这个样子。” 小墨实在无力再抬起它沉重的脑袋,虚弱地摇摇晃晃,伸出它可爱的小舌头,轻轻地舔了舔云离落的手指……它张开小嘴想咬一咬,怎奈它已毫无气力,倒在他宽大的掌心上,彻底永远地闭上了它那对美丽幽亮的眼睛。 泪水终于冲出云离落高傲的眼眶,晶莹的泪珠砸在掌心上,那因悲伤而倍外咸涩的味道,也没有唤醒小墨。 低低的哭泣声从他的唇齿间细碎溢出,随即一声怒吼,震得整个树林隐隐发颤。 “啊……” 皇后和林楹惜带着众人赶紧跪地,嘤嘤的哭泣声,让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或许诙谐。 她们在哭皇上豢养的一只猫,一只命比人贵的猫。而在她们眼里,那只是一只畜生,不得不哭一哭以尽哀伤。 又有几个人知道,那猫在云离落心里占着如何重要的地位。 他可以不对任何人笑,却可以在无人的时候,抱着小墨笑得像个孩子。许多话他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却可以在没人的时候,抱着小墨将所有心事统统毫无顾忌的倾诉出来。 小墨不会离开背叛他,永远都趴在他身边,十多年来不离不弃。 它依赖他,他亦依赖它。 如今小墨走了,他空荡的心恍若失去了灵魂。那些空荡,除了悲痛便只能用愤怒来填满。 “皇上……如何处置这个贱人?”皇后哭得双眼通红,愤怒地指向残月。 “不是我,不是我……”残月忍住心里的疼,不住摇头。 就在她以为云离落会不问一句便处置她时,他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血,眼角的泪,居然抱着小墨冰冷的尸体,漠然离去了。 皇后恶狠狠地瞪了残月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林楹惜擦了擦眼角不多的泪水,对残月不屑地嗤笑一声。搀起残月,借机很小声对残月说。 “皇后昨日还恨得小墨双眼发红,没想到今日就死了。贵妃娘娘要小心了,皇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弄死你的机会。皇上的爱宠死了,呵呵……不知多少人要去陪葬了。” 残月一个激灵,心中已经笃定此事乃皇后所为。瞪向林楹惜,道,“为何对我说这些。” 林楹惜挑挑眉,没有回答。又抹起眼泪,追向已远去的云离落和皇后。 林楹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死姐姐的人,残月是凶手,而害死姐姐的帮凶正是皇后那个毒妇! 她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皇上,娘娘是冤枉的!” 坤乾宫内,迫人的气氛恍若死神临近让人发自心底的恐怖。夏荷与残月跪在殿内,夏荷哭着向内殿的方向磕头。 自从云离落抱着小墨的尸体回到坤乾宫,他便将自己关在内殿,里面静得没有丁点声音。 皇后以后宫之主的身份要处理这件事。硬是说残月有罪,让侍卫强迫残月跪下。 “朝华宫里的圆儿可以作证,她亲眼看到金铃姑姑抱着什么流血的东西匆匆往树林跑了。皇上,您要为贵妃娘娘做主啊。”夏荷不顾生死,一再哭求。她知道,皇上在内殿都听得到。拽了拽身后跪着的圆儿,希望圆儿赶紧站出来说话。 圆儿吓得浑身打颤,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一片惨白。 “我我我……奴婢奴婢……”她居然紧张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奴婢这一天来,一直在娘娘身边,从不曾离开半步,怎会有时间去树林?娘娘要为奴婢讨回公道。”金铃也哭着跪地,以正清白。 “哭什么哭!本宫会查清楚,若真冤枉了你,自然要还你清白。”皇后低喝一声,瞪向圆儿,吓得圆儿匍匐在地。 “说!到底有没有看到金铃去树林!”皇后尖利的声音,吓得圆儿瑟瑟发抖。 “奴婢奴婢……” “你到是说话啊!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怕什么!咱们娘娘又不比皇后身份低,自能保全你。”夏荷催促圆儿。 “奴婢……奴婢并没有看到金铃姑姑往树林去。”圆儿石破天惊的回答,也骇得残月浑身一颤。 “你说什么?烂舌根子的贱婢,让你说谎!”夏荷气得咬牙,狠狠地拧了圆儿一把。 圆儿痛得直掉眼泪,吓得赶紧往皇后身边爬,“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奴婢看到是……是贵妃娘娘抱着滴血的东西往树林跑,而不是金铃姑姑。皇后娘娘救命,是……是贵妃娘娘让奴婢这样说的。” “贱婢……你居然倒戈!”夏荷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撕烂圆儿胡诌的嘴。 “贵妃娘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后闷笑着,凝声问残月。 残月不语,一把推开押着自己的侍卫,站起身,傲慢地与皇后对视。 “死到临头你还敢放肆!”皇后一拍桌案,震得殿内众人纷纷跪下。 今日不借此机会弄死残月,皇后岂能善罢甘休。跪向内殿,求云离落下旨处置。不想内殿闪出一道黑影,一把寒光烁烁的利剑,直逼向残月。 残月还来不急躲闪,那利剑已逼在她纤白的脖颈上。她端视着对面持剑之人,眼中隐现的痛色,如针般刺痛他的心。 “恶毒。”冰冷的两个字,从他的唇齿间迸出。 残月闷笑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犹记得五年前在梨园,他为了杨晚晴,用剑指着她,那剑锋只是划破了脖颈些许,却是那么的疼,疼得直钻心。如今……他又用剑指着她。 心还是会痛,会很痛,她却想笑。 望着她眼中的不屑与含着泪光的笑颜,云离落抓紧剑柄的手僵硬得再靠近不了她脖颈分毫。 小墨死了,杀了这个贱人为小墨报仇理所当然,为何?他会犹豫?甚至在隐约间,竟觉得眼前之景象,好似在什么时候发生过。 这种无法清楚忆起的迷茫让人甚为愤怒,而让他总是有这些莫名其妙感觉的正是眼前这个陌生的异国女子! 若她死了,他的心也就清静了。 他怒吼一声,长剑一凛,刺向残月的胸膛…… 皇后紧盯着锋利的剑锋,诡计即将得逞的猖狂嘴脸,扭曲得比魔鬼更可怕。 夏荷吓得整张脸煞白一片,大喊一声,扑向残月,试图帮残月挡下这致命的一剑。 “不要伤害公主……” 莲波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料到小墨的死会让云离落失控,但没想到他会对残月下杀手。一方面想着像残月这种人早就该死了,一面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长剑带起的凛冽劲风,扬起了残月鬓边碎发,她苍白的脸上鲜红的手指印赫然醒目。那本娇嫩粉润的唇瓣,如今颜色苍白,唇角还蜿蜒着殷红的血痕。 剑锋与她迫近,只差毫厘便可刺入她娇弱的身子,了结她那口存活于世的气息…… 她望着云离落,水样的眸里映着他愤怒狂狞的脸庞,好似要将他的样子铭刻,致死也不忘记,是他杀了她。 他冷硬而愤怒的心猛然一怔,脑海里闪过一句简短的话。 “月儿的命是落哥哥给的……” 就在众人都以为下一秒便是血溅丈余的可怖场面时,云离落居然突然收手,长剑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刺入一侧的殿柱上。 那一闪而过的陌生意识,恍若只是错觉稍纵即逝。再回头去细细冥想,已寻不到丝毫痕迹。 莲波居然松了一口气。皇后愣愣地望着刺入柱子不住颤抖的长剑,无法相信,残月居然又一次死里逃生。 残月愣在原地许久。在她的认知里,他向来对她毫不留情。 将七岁的她丢在人间炼狱的残酷,将十四岁的她丢在嫣红楼的冷漠,将十五岁的她推入后宫的绝情……一切的一切,他都是那么冷酷无情。 如今他的手下留情,让她倍觉可笑。 “打!给朕打!打,打,打……”云离落指着残月大吼起来。一脚踢翻龙椅旁的仙鹤灯台,愤然坐下,一对凤目紧盯着残月。 内监们吓得浑身颤抖,赶紧拿了长凳和板子过来,按住残月。 残月嗤笑起来,怎么会误以为,他会手下留情呢。 强劲的板子狠狠打下来,一下,两下,三下……后背火辣辣的疼,残月却只淡淡笑着,没有发出丝毫吃痛的声音。 云离落的手紧紧抓成拳头,泛白的骨节,隐隐咯咯作响。她怎么不求饶?明明已痛得脸色苍白,满头细汗,怎还倔强强撑? 他的手抓得更紧,似乎只有这样,他紧紧揉成一团的心才能舒服些许。 幽深的冷眸依旧死盯着残月,多么希望她能看懂,他眼中的言语。只要求饶,只要说一句,小墨的死不干她的事,他一定放了她。 只可惜,她微微含笑的唇,始终紧闭,不发出丝毫声音。 “皇上!”皇后跪爬到云离落脚下,“你曾说过,小墨与你朝夕相处十八年了,你把它当成心头肉来疼。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它惨死而不为它血刃仇人?臣妾还记得,曾经有个宫女为小墨梳理毛发,不慎弄伤小墨,皇上当即赐死了那个宫女。” 皇后见云离落不发一言,愤然指向残月,继续哭诉,“这个毒妇,居然恶毒到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害小墨!” 第86章 给朕打 第86章 给朕打 皇后哭得悲凄,颤抖着声音无比哀伤地说,“皇上……小墨当时……一定很疼很疼,它身上居然有那么多的刀伤。它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啊,不会喊疼,不会喊救命……皇上,她居然也能下手如此歹毒!” 皇后那泪流满面的样子,将为小墨之死的伤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皇后娘娘,您太善良了,若不是您往日恩荫后宫,今日就要被贵妃这个毒妇栽赃陷害了。”金铃跪爬到皇后身边,为皇后递上帕子。 皇后的话正戳中云离落心中之痛,盯着残月倔强又不屑的样子,愤怒地咆哮。 “打……狠狠打……” 板子落下来的更加狠辣了,痛得残月几乎差点昏厥过去。她死死抓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唤醒她昏沉的意识,无比清晰地忍受他给的酷刑。 “娘娘……娘娘……您没有做过,您向皇上解释啊!是圆儿……是圆儿诬陷娘娘啊……是皇后故意设下圈套,算计娘娘啊……”夏荷抱住残月,哭着帮她挡下那一下下狠厉的板子。 残月无力推开夏荷,只能瞪着一对清明的眸,端端地看着高坐在龙椅上的云离落。解释?人证物证俱在,他怎么可能会听她解释,相信她的辩白! 与其他不信,何必多那一举,做出委屈又让人作呕的可怜嘴脸来博取对方同情。 “大胆贱婢!你主子陷害皇后娘娘不成,还想污蔑皇后娘娘!”金铃怒斥一声,接着向云离落磕了一头,说,“皇上,小墨向来不与旁人亲近,只有贵妃娘娘除外。杀害小墨若不是贵妃娘娘所为,试问整个后宫还有谁能捉住拒人千里之外的小墨,并下此毒手。” “够了……”云离落忽然怒吼一声,再不想看到残月那痛得苍白如纸的脸色,愤然走向内殿,又将自己关在殿内。 残月的视线渐渐模糊,恍惚间好像看到一片白雪皑皑……她在雪中笑着奔跑,追着远远跑在前面的背影,摔倒在雪中依旧笑得开心。 “落哥哥,落哥哥……落哥哥等等月儿。” “追上了这只白狐皮就归你,追不上,丢你在这里喂狼崽。” 她没有看到跑在前面的他的满脸笑容,只听到他冷漠无情的声音。生怕他真的丢她在雪地,鼓起所有的气力,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居然真就轻易追上了他,还夺走了他手里的白狐。 她扬着手里的白狐,得意洋洋地说,“看吧,月儿厉害吧。” 他笑笑,望着雪地里她明媚的笑脸,只说,“这白狐皮毛似雪般洁白无瑕,给你做个围脖,正配你。” “落哥哥,落哥哥……”迷迷糊糊中,残月竟然呓语出声。 “娘娘,娘娘,你说什么?”夏荷将耳朵紧紧贴在残月唇边。 “住手。” 殿内传来隐隐的声音。奴才们向来都竖着耳朵办事,听到那隐隐的淡淡声音,赶紧收了板子住手,静立在一侧。 “怎么都停手了?” 皇后一心盼着残月能被打死,根本没注意内殿传来的指令。 “娘娘……”金铃拽了拽皇后的衣袖,指了指内殿方向。 皇后明白过来,气得心口差点崩裂。吃人的目光盯着残月好似奄奄一息的样子,真恨不得就上去补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夏荷摇着昏厥过去的残月,吓得大哭起来。 “娘娘,您别吓夏荷啊!您快醒醒!皇上,皇上……”夏荷赶紧跪爬向内殿方向,失声大哭,不住磕头,“求皇上开恩,救救娘娘吧!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呐……” 内殿的门忽然打开,他大步奔向残月,望着残月后背已满身血污,心头闪过的钝痛,差点让他无力站稳。 也顾不上自己为何反常,惩罚过了又后悔,不希望她有任何差池。抱起昏厥过去的残月,直接奔向内殿。 “莲波,宣太医!” 皇后彻底瘫坐在地上,一身华丽的宫装逶迤于地,再光鲜也难以遮掩她脸上的狼狈。 “娘娘,怎么办?”金铃小声问她。 “还能怎么办。”皇后睨向跪在殿内的圆儿,目露凶光。 金铃当即懂了。当日,圆儿不慎落水,溺毙池塘中。 残月被云离落留在坤乾宫养伤。孙如一开了药,莲波和夏荷帮残月上了药,又喂了些汤药。缓解了身上的疼痛后,她总算从昏厥中渐渐醒来,却又跌入沉沉的梦乡。 恍惚中,好像回到了梨园。那天大雨滂沱,他为了林嫣若,打了她和灵伊,雨水中,她们的血染红了一地。 对于影卫,那点点伤根本不算疼,可她的心却痛得支离破碎。 她好想对他说…… “落哥哥……月儿好疼,真的好疼。不要……不要再那样……对月儿了好吗?” 迷迷糊糊间,她竟呓语出声。 她的声音很低很小,但坐在她床边的云离落将她的话有一半听得清楚。 落哥哥…… 他冷硬的心蓦然一颤,从怀里那处那半片明黄色的香囊。香囊的背面,那三个针头小字,正是……落哥哥。 “落哥哥是谁?”他望着趴在榻上痛苦皱眉睡得不安稳的残月,轻声低问。 “落哥哥,落哥哥……”她呢喃呼唤,好似很开心同时又心痛。 “落哥哥是谁?” 云离落看向窗外皎洁的明月,又自语一声,“月儿又是谁?” 他抓紧手中半片香囊,紧紧团在掌心之中。“落哥哥……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心头浮现又酸又痛的滋味,随即竟化作一团无法疏散的怒火。 虽然他的名字里有个“落”字,但他从不记得,有人唤过他“落哥哥”,这个称呼,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丝毫痕迹。 她口中的“落哥哥”,不是他对吗?那会是谁?是哪个男人让她在睡梦中都念念不忘? 他好想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唤醒她与“情郎”相会的梦。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时,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上面泛红的指印,是他打的。 “还疼么?”他轻轻问,明知道她不会回答她,还是忍不住哽着声音继续说。 “小墨……不是你杀的对么?” 云离落坐在残月床畔,望着她睡梦中都不得已安然的容颜……黛眉微蹙,长睫轻颤,苍白的脸庞,娇唇隐隐嗡动。 望着这样子的她,心头泛起一股酸楚的味道。隐隐之中,他甚至有些害怕,怕小墨是被她杀害。谁是凶手都可以,唯独不希望是她。 “你也……同我一样,不忍心伤害小墨的对么?”他沙哑的声音,透着遮掩不住的哽咽。 他的小墨,从不与任何人接近,唯独……这个异国公主,例外。 “它那么乖顺,那么可爱,你怎么会忍心呢。”他微松下来的语气,似叹息,也似笃定。 “你不会那么歹毒。你的眼睛……”他望着残月紧闭的双眸,“很明亮。拥有明亮眼睛的人,都很善良。”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残月长而弯翘的睫毛,轻痒的触感那么真实,在心底荡起一种奇妙的柔软。 残月的睫毛隐隐动了动,这一刻,她苏醒过来,隐约间也听到了他的呢喃自语。心头一阵酸胀难耐,根本无法控制眼角凝结出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殿外有人来了,残月最先察觉到那轻微的脚步声。灵敏的鼻子,嗅到只有皇后身上专有的味道,已肯定来者正是皇后。 她一把抓住云离落薄凉的大手,痛苦地呻吟起来。 “好痛……好……好痛……” 她那荏弱痛苦的样子,眼角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害得云离落一阵心疼。他也紧紧抓住残月的手,不知如何减轻她的疼痛,只能安慰。 “忍一忍……别怕。”好后悔当时那么怄气做什么,打了她,泄了愤,却让他的心比她身上的痛苦更难受。 他宽大的掌心,轻轻拍残月的肩膀。生涩的安慰却是发自肺腑的真诚。 残月紧紧抱住他的手,听到殿外愤怒又狼狈离去的脚步声,她的唇角轻轻勾了勾。 本最不屑这样虚伪的嘴脸,如今果真这般做了,也不觉得这样的戏码很难演。 或许……这个世界就该虚伪地活着,不然别人的同情与怜悯永远不会眷顾。尤其是他的温柔,果然只对可怜兮兮的弱者施舍。 抱着他的手,本是做戏,却又不忍放开。就那样紧紧地攥着,烦乱的心思竟渐渐安稳下来,沉入梦乡…… 皇后怒气冲冲地跑回栖凤宫,发了疯地砸东西,吓得宫女们跪了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皇后哭着咆哮。为何做了这么多,她还不死! 他说过,只喜欢她一个,为什么还要对那个贱人那般温柔?为何……就连小墨都死在那个贱人手上,他还是不忍心杀了那个贱人! 皇后抓起茶碗就砸向金铃的头,金铃躲闪不及,头上破了口子,血沿着她的脸颊汩汩流下。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金铃顾不上伤口,赶紧磕头求饶。 “就你出的烂主意……非但没有弄死那个贱人,居然还成全她住在坤乾宫养伤……”皇后愤怒地奔向金铃,一把揪住金铃的衣领,“他居然对她那么温柔……” “娘娘……”金铃吓得落下泪来,生怕面目狰狞的皇后,下一秒就凤口一开,砍了她的脑袋。 “还不快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毁掉……”皇后一把丢开金铃,金铃赶紧爬向角落的抽屉,拿出里面一个网袋子和染血的匕首。 “娘……娘娘,奴婢这就……这就去。”金铃牙齿打颤,逃一般地跑出栖凤宫。 皇后又砸了一会东西,才疲倦地瘫坐在地。 第87章 捉奸 第87章 捉奸 殿内跳耀的烛火通明,摇曳了她愤怒渐歇的背影。顿觉头一阵生疼,揉了揉太阳穴,总算舒服些许,看向满地狼藉,自己也纳闷为何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原先即便再生气,也不会随便砸东西,更不会拿金铃出气。金铃从小就伺候她,明里主仆,暗里简直如同姐妹。 最近这是怎么了?脾气越来越躁,睡得也不安稳,整夜噩梦不断。 望了望殿内跳跃的烛火,又烦躁起来。躺在榻上辗转难眠,一闭上眼不是看到方才云离落温柔安慰残月那柔情似水的样子,就是看到小墨满身是血在她手上挣扎的样子。 实难睡下,又坐起来。殿外的宫人没人敢进来伺候,她也不想她们进来烦她。 伏在膝上本想歇一会,闭上眼居然又看到小墨瞪着一对幽深的黄色眸子紧盯着她,好似愤怒又如鬼魅般直刺入她心底深处。 她吓得惊醒,急急呼唤金铃。 “回禀娘娘,金铃姑姑出去了,还未回来。”进来的人是云燕。见皇后满头大汗,赶紧倒了杯茶。 “还没回来?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皇后忽然紧张起来,生怕金铃去毁灭证据被人发现。 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小墨是她亲手刺了无数刀。利刃刺穿肉体的声音,真真好听,鲜红的血喷溅出来的色彩又是那么的让人着迷。 她当时一边泄愤地刺着,一边叫骂,“畜生!该死的畜生!让你有眼无珠不分尊卑贵贱!要怪就怪你跟那个贱人过份亲厚!本宫蓄意讨好你这么久,你居然理都不理本宫!” 小墨痛得乱叫,“喵喵”声凄厉刺耳。血光模糊了它惊怖求助的目光,最后只能绝望又无助地闭上眼,留下一口残气苟延残喘。 皇后赶紧甩头,挥散脑子里的记忆。跳下床,赶紧让云燕为她梳发穿衣。她要出去看看,以免出什么事。 残月这一觉睡的很安稳,没有再做梦,也没有再说梦话。 由于心里揣着心事,早早便醒了。天刚蒙蒙亮,他已不在身边,夏荷守在床边昏昏欲睡。 她没有唤醒夏荷,而是摸出手腕袖口的银针,刺入夏荷的昏穴。夏荷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残月在盆景上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上轻轻吹响。不一会,灵伊便已从窗子跃了进来。 灵伊看了一眼残月苍白如纸的脸色,闷哼一声,“自作自受。” 残月懒得与她计较,只淡笑道,“事实证明,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什么收获?”灵伊挑眉。 “其一,她是自掘坟墓。其二……”残月目光闪了闪,没有说下去。若不是这次受伤,她也不能发现云离落的心对她也有柔软的一面。 虽然说不清楚个中缘由,但至少她找到了掌控云离落的感觉……柔弱。 果然附和在嫣红楼时,老鸨教导俘获男人的技巧。欲擒故纵的手段再高明也永远敌不过女人的眼泪。 她一向都不屑用这样的手段施用在他身上,他是她心底最最重要的那个人,她不想俘获他的心,是她靠手段得来。 “你还是不够精明。”灵伊的口气透着叹息。 “只是不屑而已。” 或许,她应该换个角度……只要达到目的,哪怕不择手段。 “这顿打,你可以不必挨。”在暗处,灵伊看到整个事件发生的全部,她亦看到云离落脸上的不忍和愤怒。即便他再伤心小墨的死,可他的愤怒完全是在怨怪残月的倔强。 亦如从前那样,他都只是在急怒之下,才会惩罚残月。往往她越倔强,他罚的越狠,而最后抱着残月去疗伤的人永远都是他。守在残月床边,望着昏睡的残月,他温柔的目光写满悔恨。 “痛了才更清醒。”残月勾起唇角,忍着背部的疼痛走到灵伊身前,将袖口里的东西放在灵伊手里。 “是什么?”灵伊没有打开掌心。 “你不是恨她么?你的机会来了。” “你让我帮你办事?”灵伊傲慢的口气,显然不愿。 “也是帮你自己啊。”残月莞尔一笑,眸光闪耀,清透无比。“我现在身上有伤,不便出去。若错过时机,就不真实了。” “怎么做?”灵伊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翻涌的恨意。 “那是小墨的指甲。”残月走向一侧的烛台,挑了挑灯芯,火苗旺了些,“你知道该怎么做。” 灵伊转身去了,空气里没有残留她的任何气息,恍若方才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残月拔掉夏荷身上的银针,重新趴在榻上,再也没有困意了。 在树林里,当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墨,泪眼模糊看到云离落与皇后出现在树林时,她就知道自己走进了皇后设下的圈套。还不待云离落大步奔来打她那一巴掌,她就悄悄掰掉小墨的一个指甲下来,紧紧攥在手中。 小墨果然有灵性的很,即便它满身刀伤疼痛的身子已麻木,十指连心的疼痛依旧尖锐不已。它居然一动都没动,甚至都没呻吟一下。 或许,它知道将不久于人世,也希望有人帮它报仇雪恨。 即便睡不着,残月还是闭上眼。小墨……等着,月儿会为你报仇。 皇后匆匆走出栖凤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金铃。问了几个宫人,都说没看到金铃。匆匆去几个僻静的地方找,依旧没有金铃的影子。 在途径太医院时,隐隐听到里面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天色还未放亮,凌晨时分也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太医院里怎么会有女子? 皇后让跟在身后的人,退得远远的,自己独自悄悄走进太医院…… 一推门进去,皇后没想到,居然看到金铃与董太医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 金铃和董太医吓得赶紧穿衣服,跪地磕头求饶。这样肮脏的事发生在自己宫里,皇后岂能容忍。心下更担心,这样的丑事传出去,铁定连累自己。不管金铃和董太医如何求饶,皇后还是硬要将他们拖去见皇上,让皇上定罪。 金铃和董太医哪里肯依,跪着抱住皇后,苦苦求饶,满面泪痕好不可怜。 “皇后娘娘……奴婢打小就跟着您,就看在奴婢伺候娘娘十多年的情分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金铃挡住门口不住磕头。 “贱婢!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还敢腆着脸让本宫饶你!”皇后抡起一巴掌打得金铃摔倒在地。 “呜呜……娘娘,奴婢……奴婢知道错了。”金铃捂住脸痛哭。 “贱人!”皇后抓起一侧的鸡毛掸子就往金铃身上抽,“没男人想疯了!巴巴的寻了野汉子就往他被窝里钻。” 金铃被骂得无地自容,深深低着头哭,受着打也不敢再求饶。 “皇后娘娘!都是微臣的错,不关金铃的事。您要罚就罚微臣吧!”董元卿跪着爬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挡下皇后不管不顾轮下来的鸡毛掸子。 “元卿,元卿……你不要。”金铃被他感动得哭得更甚,担心打伤了他,挣扎要起身为他遮挡。怎奈她没有他力气大,只能被保护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都是我的错,害得你……害得你……别怕,要死,我们一起死。”董元卿说着竟潮湿了眼角。 金铃没想到他待自己这般情真意切,满足而幸福地靠在他宽大的怀抱中,哪怕下一秒就是他们的死期,也值了。 “好好好!本宫今天就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皇后见他们这样情深脉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打得更狠了。 “娘娘……有人来了。”门外传来云燕的声音。 皇后恐这样的丑事传遍后宫,赶紧住了打骂,一脚踹开董元卿,抓着金铃的耳朵就往外拽。 “元卿元卿!”金铃见董元卿被打得不轻,担心得哪里顾得上自身安危,被拽出房间还在一直呼唤他的名字。 董元卿也爬在地上,向金铃伸出他的手,也顾不得衣衫不整的羞耻,径自爬出了房门。 云燕早就在压倒金铃成为栖凤宫的掌事姑姑,如今知道金铃恐怕再无翻身之日,更巴不得讨得皇后欢心了。 “滚回去!想蹦出来让整个后宫都知道,你和皇后的婢女勾搭!”云燕一脚踹在董元卿身上,随即关紧房门,掩住董元卿房间的一片狼藉。 回到栖凤宫,皇后依旧无法消气。 “娘娘,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别怪他好么?”金铃哭着爬到她脚下。 皇后一把揪住金铃的头发,额头上包扎的纱布也掉了下来,“本宫一个都不放过,你们都得死。” “奴婢愿意领死,只愿娘娘……娘娘饶了他。”金铃顾不上头皮的扯痛,继续苦求。 “你可知道你们做出这样的事会牵连我?皇上已经对那个贱人起了恻隐之心,但凡我稍有差池都会万劫不复!赌不起,也不能赌。金铃,你跟了我十多年,居然在这个时候给本宫出这样大的难题!” “娘娘,娘娘……”金铃说不上话来,只能一个劲地哭。 “谁让你做出这样淫秽之事!”皇后丢开金铃的头发,金铃摔倒在地。 “奴婢……将证据都丢到枯井后……头好痛,就去太医院取点药膏止血。后来……后来喝了几口酒,才会……才会干了糊涂事。” “重实招来,你们干了几次好事了!”皇后咬牙问。 “就……就这一次娘娘,真的就这一次。”金铃恍若抓住了转机,又一个劲地磕头。 第88章 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1 第88章 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1 皇后深吸了好几大口气,总算渐渐平复了怒火。叹息一声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也实在舍不得你啊。你也知道宫中有规矩,但凡宫女就是皇上的女人。你虽然是我的人,也不能……也不能跟别的男人厮混!我是皇后,自己宫里闹出这样的丑事,你让我今后以何颜面再继续掌管六宫!这样的丑事闹大了,难保本宫不被你牵连。” “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会了,您就帮奴婢这一次吧。就只这一次。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做牛做马报答娘娘恩情。” 尽管金铃磕头如捣蒜,依旧无法转圜皇后的心意。最后命人将金铃关起来,只待早上亲自去坤乾宫请罪,让云离落定夺此事如何处置,也不至于将自己一并牵连了去。 时辰还早,天刚放亮。皇后躺下想休息一会,怎奈气愤难平,根本毫无倦意。便支着头,歪靠在榻上,闭着眼思前想后……金铃干的好事会不会被旁人知道,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又想今天跟她一并抓到金铃现形,知道这件事的宫人是否可靠? 恍惚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不知不觉间竟泛起困来,身子一晃便失去了知觉。 皇后早上醒来,发现早膳时辰已过,日上三竿。一边怒骂宫人不及时叫醒她,一边让人赶紧伺候她梳洗打扮。 “没用的狗东西!金铃姑姑不在,你们就出差子,存心气本宫!” “奴婢知错了娘娘,奴婢知错了。寻思娘娘一夜未睡,想让娘娘多睡一会……” “拖出去打!”一声令下,小宫女便被拖出去狠狠打了。 云燕眸光一转,一边帮皇后端来洗脸水一边说,“娘娘息怒。往日里她们都是被姑姑管着,早习惯了姑姑指使什么做什么。今早奴婢有心唤醒娘娘,怎奈奴婢不是娘娘近身侍婢,靠不得前啊。” “你为何想唤醒本宫?”皇后目光犀利地射向云燕,倒想听听云燕如何说。 云燕扫眼四周,跪在皇后脚前声音很低地说,“昨晚发生那样的大事,若今早娘娘不尽早去坤乾宫请罪,若被有心人利用此事,提前去御前告娘娘一状,倒时只怕即便娘娘也是被蒙在鼓里,也解释不清了。” 云燕的这句话深得皇后欢心。早前能在身边出谋划策,精心筹谋之人只有金铃。近些日子,也不知金铃怎的,除了对她的恐怖也拿不出什么深得她心的好点子来。 即便云燕所言,她已想到,但还是对云燕已另眼相看。 匆匆收拾好,便坐上轿子直奔坤乾宫…… 残月后背都是伤,根本下不了地。当然接受过影卫训练的她,这点疼痛根本不是她的极限。她若想走,依然可以健步如飞,毫无异色。 “皇上让我伺候你用膳。”莲波端了米粥过来,坐在残月床边。 “劳驾了。”残月轻轻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身子不痛的舒服姿势趴着。 莲波喂残月吃了几口,虽然伺候人的手法不是很尽善,但好似比之前温柔许多。 “你的命真硬。”莲波拿帕子给残月擦了擦唇角。 残月失笑,“要死早死了,可以在七岁那年,也可以在十五岁那年,或许在十七岁那年死就更恰当了。” 七岁,他将她丢在到处都是横尸的人间炼狱。十五岁,他将她推入波诡云谲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十七岁……服毒自尽都死不了,区区火刑又算得了什么。 残月接着又说,“那么多的劫难都死不了,一时半会不会死。” “你的想法倒是很特别。”莲波又喂残月吃了几口,残月摆摆手,感觉腹饱,再没胃口了。 “如果……杨良妃回宫,你愿不愿意?”残月试探地问向莲波,想看看莲波什么反映。 “我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全看皇上愿不愿意。” “那还要看你愿不愿意帮忙了。”残月勾起唇角,轻笑。接着又说,“哦,不!你与杨良妃向来交好,要看看你愿不愿意帮杨良妃了。” “你怎知道杨良妃想回宫?万一她不想回来,只想在老宅图清静怎么办。” “都是女人,有哪个女人不想守在心爱之人身边白头到老。” “皇上的心里又没有她。”莲波的声音有些落寞,好似在说自己。 “你应该最清楚,思念之时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相望,也足以甘之如饴。”残月知道,这句话可以说到莲波心里。 “你为何想让杨良妃回宫?”莲波还是难免不怀疑残月是何目的。 “她曾对我有恩。我帮她一次,就当报恩。” 莲波忍不住嘲笑起来,“你这种人居然会知恩图报?” “即便我不知恩图报,也不曾恩将仇报过。”残月很讨厌莲波现在的嘴脸,好像在说她做了什么有悖良心以怨报德的坏事。 “大言不惭,说的倒很理直气壮!”莲波又放下脸子,恢复以往不待见残月的神色,端着剩下半碗米粥的碗转身出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残月追问,然而莲波已一脚跨出门外。 “连什么意思都不懂,你也够愚的。”莲波已出门,之余她的声音回旋在残月耳边。 莲波走出残月的房间,正巧碰见云离落在院子里,好像要进去,也好像根本就是在院子里站一站。 “皇上。”莲波行了礼。 “她……就只吃了那么一点?”云离落幽深的目光盯着端在莲波手里的半碗米粥。 “是。”莲波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恭声回道,“贵妃娘娘说,没什么胃口。” “她想吃什么?”他忽然问莲波。 “她……”莲波愣了愣,“伤口未愈只能吃些清淡的饮食。或许……她会比较想吃梨花糕吧。” 莲波清楚记得,残月打小最喜欢的就是梨花糕。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有多少都能吃进去。 云离落点了点头,转身欲离去,莲波紧跟上来。 “皇上,朝务繁忙,照顾贵妃娘娘的事,就全权交给奴婢吧。您不必为此忧心劳神,过个三五日,奴婢定让贵妃娘娘康复起来。”莲波不想他再为残月的事操心。 自从十七年前,他抱着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回到宁瑞王府开始,他的日子便紧紧地与那个小女孩联系在一起,自此分都分不开。 一个奶气未脱的小女孩,居然以他的女人自称。还在王府里横行霸道,任性妄为。不管闯多大的祸他从来都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有发生,不管也不问。 哪怕她砸了皇上御赐的名贵花瓶,他宁可冒着背负对皇上大不敬的罪名,硬是将碎片埋入土中。然后又在大街上买了赝品回来,遮掩此事。 他十七岁那年,皇上下旨赐婚,将杨将军的长女赐给他为王妃。他不许下人在王府里讨论此事,依旧抱着月儿在膝上吃饭,任由月儿纠缠,同床睡觉。 犹记得,那时王府里有个送菜的老大爷,老得牙齿都要掉光了。一日来王府送菜,见到他抱着残月吃饭,那老大爷咧开没牙的嘴,口齿含糊不清地笑着说。 “原来王爷家的娃子都这样大了。长的真俊,像王爷。” 莲波还清楚记得,他当时的反应。他夹菜的手僵了许久才缓缓有了反应,只说了一句话,放下残月漠然离去了。 “以后王府里,不许再用这样的人。” 大家都以为王爷嫌弃那送菜的老大爷年岁太大,说起话来因为没牙口水乱喷而恼怒。但莲波知道,他不想再听到,有人再说残月像他女儿之类的话。 自那之后,他与残月疏远了很多,而残月依旧每天纠缠他与她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睡觉。 他大婚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莲波很担心王妃进府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整日纠缠王爷的傲慢丫头开罪王妃。总不能因为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影响王妃和他之间的夫妻感情。他在朝中需要仪仗杨将军增强势力,半点疏忽不得。 莲波决定管教残月,在王妃进府后她能规矩一点是一点。但凡残月出错,莲波便开始严厉管斥。记得那次因为她又吵着要跟他同睡,莲波给了她两巴掌。 残月当时哭的很伤心,跑去像云离落告状,莲波还以为这顿惩罚铁定逃不过。竟没想到,他望着残月哭得双眼通红的样子,什么都没说,也没对莲波做出任何惩罚。 自那以后,他将残月送走了。莲波不知道残月被送去哪里,只觉得王府总算清静了。也自那之后,他因为莲波打残月的事,与莲波疏远了许久。 莲波挺想不通,她和张公公都曾是虞淑妃身边的人。自从虞淑妃死后,张公公留在宫里,她进王府伺候他。有着虞淑妃那层关系在,他总是将她当成他最亲的人。许多不向外人道的心事,都与她诉说。 他们的关系虽是主仆,有些时候更像姐弟。 他居然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与她疏远。难道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都抵不过与那丫头相识的短暂两年? 后来……莲波渐渐明白了,残月在他心里的位置根本无人能敌。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现,那个从五岁便养着身边的小女孩,早就住进了他的心。 坤乾宫外的阳光明亮又刺眼,莲波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那扎眼的明黄龙袍,昭示着高处不胜寒的孤单与寂寞。 莲波看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他为残月做的已经够多了。既然已经忘记,最好不要想起,至少现在的他可以开心很多。 “皇上,不放心奴婢伺候贵妃娘娘?”莲波擦了擦眼角潮湿,笑着问走在前面的他。 “怎么会。朕最信你。”他走出院子,拐入长廊。 “那么皇上就专心处理朝政,贵妃娘娘那里,有奴婢伺候照料。” 第89章 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2 第89章 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2 莲波虽然笑,心里却是酸酸的。若他记起有关残月的一切,他一定不会这么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当年他有多后悔派她去梨园照顾残月,若不是杨晚晴飞鸽传书给他,只怕残月已被林嫣若折磨致死了。 他贬她去了奴巷,居然还给了她一个小官,可以不必整日劳役。她以为他是顾念她伺候他多年的情分,才留了情面。当残月也被他贬去奴巷后,她才明白,他做的这些而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可以在奴巷对残月稍有照拂。 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小女子呢。 云离落没有回答,看样子像默许了莲波。莲波心下暗喜,只要这几日她全权伺候残月,待残月伤愈回朝华宫,他和残月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少了许多。 刚拐入正殿,衣着华丽的皇后便像一只花蝴蝶直扑了上来。 “皇上,皇上……”皇后哭着跪倒在云离落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云离落浓眉轻拧,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兴师动众地行大礼。 “皇上要恕臣妾无罪啊!”皇后目光悲切地望着云离落,绵软的小手紧紧抓住他明黄的衣襟。 “芷儿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便是。”她那娇滴滴的样子,害得他心里软软的,赶紧俯身搀起皇后。却在抓着她手臂时,翘起的衣袖内,那一截雪白的藕臂上,三道血痕赫然醒目。 皇后吃了定心丸,止住眼泪,正要义愤填膺地诉说金铃背着她干出伤风败俗的事,发现他冰凝的目光,吓得她猛抽凉气。 “落……” “这是怎么回事?”云离落一把撸起她的衣袖,露出她雪白手臂上的三道尖细的血痕来。 她惊讶望着那深深的三道血痕,这样的伤口应该疼痛难耐才对,为何一点都不痛?甚至何时受伤都不知。 云离落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吓得皇后娇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只能不住摇头。 “这是猫抓的伤口!娘娘可做过处理了?万一感染……”莲波惊讶的声音插了进来,话说到一半又没了动静。 莲波吃惊地看向云离落阴沉至极的脸色,那表情显然也跟云离落想到了一块,只是帮云离落更进一步肯定了那伤口乃为猫抓。 “落……”皇后早被这突发的变故吓得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表现清白,更何况本就心虚。 云离落抓着她手腕的力道猛然收紧,痛得皇后娇容紧皱,却不敢出声求饶。 她不敢看他深邃又犀利的眼睛,恐怕努力掩藏的心事被他一眼看穿。她低着头,不住摇头,做足可怜兮兮的模样,依旧难掩她心底的无措。 殊不知,越是这样想掩饰,便越泄露她的心虚。 “你大可装作懵懂不知,更让人信服你的无辜。”他的声音很低,却是字字清晰,如利刺一般穿透皇后的每一寸肌肤。 “落……”她惊愕抬眸,正对上他冰冷如刃的眸,心头蓦然一怵。 “你已没有资格,再唤朕的名字。”云离落一把甩开皇后的手腕,皇后失去支撑,身子终于瘫倒在地。 她不敢相信,他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扑扑滚落。 “落……”她刚出声,又赶紧噤声,“皇上……皇上……” 她爬到云离落脚下,一把抱住他欲离去的脚步。 “皇上……臣妾冤枉啊!这伤……这伤根本不知如何来的。”她明明记得,当时用网紧紧捆住小墨,它根本伤不到她。 “皇上!臣妾真的冤枉,一定是……一定是有人想陷害臣妾!”她仰着满面泪痕,仰视一脸阴霾的他。 “后宫的女人都妒忌皇上宠爱臣妾,她们都恨不得臣妾出错失宠。如今……如今小墨死了,她们就巴不得此事与臣妾有牵连,故而……故而才有了这个伤口,就是让皇上误会臣妾。” “皇上,难道臣妾在您眼里就那么恶毒?连小墨都忍心伤害?那可是您心尖尖上的爱宠,臣妾爱屋及乌,疼爱都还来不及。这些年……这些年臣妾在小墨身上下了很多功夫讨好它,您也是有目共睹的啊。” 她泪眼婆娑,声声悲凄,另见者听者都不禁为她甩一把同情泪。 莲波站在一旁,见云离落一直不语,暗自捏紧拳头。她多希望,他的心硬一次,不再被皇后的泪水软化。这些年,但凡皇后犯了错,只要一哭,他都可以原谅。 他对皇后的容忍已到了莲波无法形容和想象的地步。有的时候,莲波甚至怀疑,如今日日伺候的到底还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云离落。若说他已深深爱上了皇后,偶尔之中,她又能不经意捕捉到他眼底的疏远与陌生。 只怕这一点皇后也已早就察觉,不然已独宠六宫的她,为何还那么费力地不断讨他欢心。 “皇上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皇后苦苦地哀求着,然话还未说完,只听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吐道。 “朕以为你率真纯良,以为你浪漫无知,殊不知你……”他低下高傲的头,看向跪坐在地抱着他腿的皇后,继续说道,“口蜜腹剑,蛇蝎心肠。” 皇后猛抽一口冷气,彻底瘫坐在地,抱着他腿的手也变得没有力气。 “不不不……”皇后不住摇头,又一把抱紧云离落的腿,“皇上……你误会臣妾了,臣妾没有啊!这些年来,我们朝夕相处,臣妾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朕以为自己目光清明,不想……被你的纯善面孔,蒙蔽了双眼。”他的声音,忽然平静如水,让人更觉恐怖起来。 莲波的心也猛地一紧,望着他高颀又高傲的背影,不知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窃喜的心情,已填满心房。 “皇上皇上……您这样说,多伤臣妾的心啊。”皇后抓紧他明黄的衣袂,泪水染湿了一片。 “去罢,收起你的眼泪,回你宫里去。” 他只淡淡地丢下这一句话,挣开皇后,径自走下台阶去了。 “皇上……皇上……你听臣妾解释啊!”皇后哭着去追,却不慎摔倒在台阶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莲波走下台阶,亲自搀起皇后。皇后一把抓住莲波,哭着问。 “皇上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不是再也不想见本宫了?为何让我回宫?”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莲波歉然笑笑,欲挣开皇后的手去追云离落,不想皇后抓的更紧。 “姑姑姑姑……皇上最信你的话,你帮帮我,帮我在皇上面前说说,我真的……真的是被冤枉的。” 莲波心下冷笑,这会知道求她了。以前稍有不快,就故意施以小计,害她被他惩罚时,那假惺惺求情的嘴脸,每一次都清楚记得。 “皇后娘娘,奴婢可不敢当。要不这样,您先回宫,奴婢尽量在皇上面前替您说说。”莲波让云燕送皇后回宫。 皇后哪里肯走,当她看到半敞开的门内,残月就站在门内,静静地看着她。当她看到残月眼底隐隐的笑意,她终于明白,陷害她的人,正是残月。 “姑姑容本宫和姐姐说几句话。” 莲波略微点下头,皇后走向残月的房间。她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外,红肿的眼睛倔强地扬了扬。因为方才哭喊,她声音沙哑,低声对残月说。 “别以为你赢了。” 残月浅笑,“很精彩。” “终有一天,看戏的人,会是我!”皇后咬牙发誓,残月又笑。 “我不会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苦苦哀求不可能的原谅。” “你给我记住,我不会善罢甘休!”皇后目露杀光。 “你又不是无辜受害者,凭什么理直气壮一副遭人陷害有冤无处诉的可憎嘴脸。”残月靠近皇后一步,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地说,“古话有云,天罪孽由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皇后紧紧咬住下唇,隐现一片血痕还不知道疼。 “他是我的!休想从我身边夺走!”狠狠丢下这句话,她一甩广袖,愤然离去。 残月眸里淡淡含笑,一直看着皇后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坤乾宫外。她眼里的笑意才渐渐凝结,随即消散无踪。 正要关上房门,重新回去躺着,莲波一手阻止了她关门。 “你是怎么办到的?”显然,莲波已笃定此事是她所为。 “什么?”残月明知故问。 “你最好安分点!” “我可什么都没做。”残月笑着关上门。门关紧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再一次消散无踪。 她不担心此事败露最后将矛头指向自己。她相信灵伊办事,一定会不留丝毫痕迹。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惩罚皇后,虽然那句“去罢”已说明皇后自此御前失宠,但也不是没有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可能。 小墨不是他最在意的吗?在以为她是凶手时,他恨不得杀了她为小墨报仇。如今所有的可能指向皇后,他居然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漠然的话。 原来,在他心里,皇后的份量已与小墨差不多了。 原来,他那么爱皇后。 残月闭上眼,躺在床上,手紧紧抓成拳。 莲波准备了参茶,放在云离落的桌案上。他正在看奏章。今天的奏章有些多,他已经连续看了三个时辰,还没有休息一下,也没有说一句话。 “皇上……”莲波声音很轻地呼唤一声。 云离落好似没有听到,依旧极端认真的批阅奏章。这几年,他已经很少如此认真又专注于国事了。 自从残月嫁入后宫,他虽然没有什么别的太大变化,却在国家大事上多了心思,不再一度沉迷与皇后的吃喝玩乐上。 每次只要在他旁边看他批阅奏章,莲波总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看着看着就晃了神,生怕他一抬头就问她,“月儿怎么样了?” 第90章 他是我的 第90章 他是我的 害怕他记起过去,总在他专注的时候,壮着胆子轻轻呼唤他一声。 “皇上……喝口参茶吧。”她又小声提醒。 这一次,云离落终于有了反应,端起茶碗小啜了一口。也终于从繁多的奏章中抬头,问莲波。 “贵妃娘娘的伤势如何了?” 莲波一愣,赶紧回道,“中午又吃了半碗米粥。” “还是有些少。”他放下茶碗,又拿起奏章看起来。 莲波眉心微蹙,这一天来他再没提起过皇后只言片字,难道他忘记了早上发生的事?也不痛恨害死小墨的凶手居然是他最宠爱的皇后?莲波也诧异他居然没对皇后做出任何惩罚,却又不敢多问。 挣扎许久,莲波终于很小声地试探问他,“听说,皇后娘娘一天都没吃东西。皇上……要不要过去看看?” 云离落捏着奏章的手隐隐一抖,本平静的神色当即浮上一层薄冰。 莲波吓得赶紧跪下,“奴婢失言,还望皇上恕罪。” 云离落望着手里的奏章失神许久,连不自觉喃语出声都不知。 “她是凶手。” 莲波听到他憎恨却又松下一口气的声音,不禁奇怪。知道皇后是凶手,为何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莲波正诧异,小心抬头看向他俊美的脸,惊讶发现,他薄如一线的唇角,居然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夜里,有小太监敲响残月的房门。小太监送来一碟做得很精致的梨花糕和一壶梨花茶。 吃着梨花糕再喝一口清香淡淡的梨花茶,是残月最喜欢的事。 她正诧异是谁这么有心思,小太监便开口说了,“奴才是坤乾宫的小郭子。皇上听说贵妃娘娘晚膳未用,便命奴才送来这些。皇上说,贵妃娘娘身上有伤,就不必起来谢恩了。” 夏荷送走小郭子,搀残月起来坐在桌前。 看着那一碟晶莹剔透的梨花糕,还有那一壶茶香四溢的梨花茶,心海一阵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他……居然还记得她喜欢这口。 眼圈好热,有滚烫的液体盈满眼中。拿起一块梨花糕,轻轻咬上一口,甜美的味道便在口中化开…… 那年在梨园,他每次来,碧芙都会将泡给她的梨花茶端给他。梨花茶可以清火,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碧芙曾说,她在云离落的眼里看到了残月的存在,就像云意轩看残月的目光。虽然他表现的没云意轩那么明显,但碧芙还是很肯定地说,他的心里有个月儿。 碧芙一直都希望,他们能静下心来心平气和的聊一聊。故而,他每次到梨园,碧芙只要一有机会都会端上梨花茶。 他不喜欢梨花的味道,他说太清寒。他也不喜欢残月吃太多梨花糕,他说寒凉的东西“稍用为妙”。 残月总是不听,以为他故意刁难,总想将她把玩在掌心,叫她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在宁瑞王府的月儿会事事以他为先,对他千依百顺。入了宫的月儿,越来越觉得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总想忤逆他与他对抗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渐渐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那盛开的梨花,味道清寒,颜色苍白…… 残月喝了一口热茶,直沁心底深处的芬芳,勾起太多太多理不清剪还乱的思绪。忽然,很想见他,没有理由地很想见。 放下茶碗,让夏荷为她梳妆。未施粉黛,简单的发髻,简单的白色衣裙……就像一位素静的梨花仙子,纯洁又清傲。 忍着身上的疼痛,夏荷在前面提灯引路,去了坤乾宫正殿。 莲波去了奉天宫看望云泽兴。偌大的大殿内只有两个小太监候着等待召唤,其余的人都守在外面。 残月让夏荷候在殿外,一个人脚步轻轻地走进去。 殿内很安静,通明的灯火下他专注批阅奏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她吃了多少?”他埋在奏章中并未抬头,问了这么一句。 残月不知他问谁,也没有回答他,在距桌案前三米处站定。殿内灯火通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难道她又没吃多少?”他又凝声问,接着口气怨怪,一边说一边抬头,“是你说她喜欢吃梨花糕……” 在他看清来人是残月时,他的声音猛然收住。怔了几秒,他浅然笑笑,说。 “还以为是莲波。” “哦。”残月也浅浅笑下。 两人这样浅然相笑的样子,就好像两个陌生人,不得不客气一番。 残月垂下眼睑看向他桌案上明黄色的垂帘,原来……他并没有记得她喜欢吃梨花糕,喝梨花茶。 那会很想见很想见他的心情忽然消失,相见不如想念这句话,果然精辟。 “有伤在身,怎还起来走动?就不怕伤口开裂感染!”他嗔怪的口气,没有让残月的心有任何温暖。 起身离开坐了一天都不曾离开半步的龙椅,正要步下桌案旁的高阶走向残月,只听她无比疏远又客套地说。 “臣妾此来是想当面感谢皇上的悉心照料。这两日,臣妾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臣妾想求皇上容臣妾回朝华宫养伤。” “才两日……那么重的伤,怎么会好!”他略微僵硬的声音,隐现遮掩不住的愧歉。 “臣妾并非身骄肉贵,这点小伤,已不妨事。” 残月恭敬躬身,云离落高傲的身子僵在高阶上。望着孱弱如她却又故作刚强,心里隐隐有一股火在蠢蠢欲动。好想将她霸道搂在怀里,勒令她必须臣服他顺从他一切安排。 然而,这种冲动被他按奈下来,只是望着她仍旧苍白的脸色,额上隐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知道,她背上的伤口一定很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坤乾宫行刑太监狠辣的手段,那么厚重的板子一下下狠狠往死里打下去,换做一般女子早已哭天抢地的求饶了,或是几下下去就不省人事。 她却没有,一声不吭地瞪着一对美丽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在坤乾宫,孙太医可以为你精心调养身子。”他还是不忍放她离去,或许说他是在弥补也好。 不问清楚青红皂白,就赐她一顿毒打,当时实在有欠考量。可……怒气当头,他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与其说是想惩戒她一番,不如说想搓一搓她的倔强更恰当。 “臣妾若久留坤乾宫,难免外面不会流言四起。若说臣妾借养伤之机接近皇上博宠也就罢了。若说皇上沉迷女色,不顾朝政,岂不有损皇上一世英明。” 残月一番话说得言之凿凿,云离落却气得怒火中烧。 借口! 他心里只有这两个字,回答残月的华丽言辞。 得不到他的回答,残月抬眸看他。只见他大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很疼很疼,他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敢说,你不想接近朕?你敢说,你不想独宠六宫!不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独占鳌头!”他质问的口气咄咄逼人,害得残月只能避开他迫人的目光。 “皇上所说的,后宫之中哪个女子不想!而臣妾……”残月的声音僵住。 她想说不想,又觉得这个回答太虚伪。若说想,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贪心。 她的确想过,引诱他爱上自己,哪怕不爱只要他对她的身子有了兴趣,便可借此来报复皇后。每每打算这样去做时,看到他对皇后的深情款款,她又气得不屑那样出卖自己的灵魂了。 一个左拥右抱的男人,不值得她付出自己的一生。 寒刃曾经不止一次这样对她说,她全当耳旁风不走心。 如今每日亲眼看到他不是与这个嫔妃恩爱有加,就是与那个嫔妃缠绵悱恻,她终于明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可贵。 好想快速结束这场复仇,她好可以离开这里,去寻找她的海阔天空。 或许,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正有那样的一个人等着她。与她携手一生,不离不弃。 也曾经幻想那样的人会是谁,可不知为何,总能想到他的脸。不管是他冷漠狠绝的模样,或是平静无波淡然的样子,总能牵动她的心,为之颤抖不已。 抓着残月肩膀的大手猛然收紧,换回残月游离的思绪。不得不撞进他深邃的冷眸,那逼问的目光害得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没有从她嗡动的双唇内得到答案,她挣扎的目光让他不明所以,不知她的心里到底揣着怎样的沉重心事。 他不知一次在她的眼里看到挣扎犹豫,每一次想探寻,最后乱的只有他自己。 “朕知道,你也想!你皇兄送你来和亲,就是让你取悦朕!” 他霸气的口气隐含讽刺。刺得残月的心一疼。取悦?原来她在他眼里,只是众多靠取悦他为生的低贱女子之一。 他忽然吻上残月娇嫩的唇瓣,不给她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 残月挣扎不过,索性放弃挣扎,任由伤口疼痛的身子包裹在他宽大的怀抱中,任由他霸道狂野的探取,不给他丝毫回应。目光无比清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他迷离了视线的眸,让她心下一片嗤讽。 看看,这就是男人!她还曾犹豫不决念念不忘的男人!早上,他刚处置了他最心爱的女子,晚上就已与她缠绵深吻,想要得到她的身子。 如此朝三暮四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他连寒刃待她的千分之一都不如! 他吻得越深,吻得越缠绵,她的心便越冷。 手紧紧抓住他明黄色的衣襟,那一片扭曲的褶皱,宣示了她隐隐作痛的心。 眼角余光看向跳跃的烛火,一抹狠色在她眼中稍纵即逝。 得不到她任何回应,他的怀抱便越发收紧,吻得也越发疯狂。 第91章 迷魂香之毒 第91章 迷魂香之毒 残月触碰到他的体温,身子一颤,不知怎的害怕起来。她赶紧皱起眉,痛苦地呻吟一声。 他发现她吃痛的样子,赶紧放开她,也不舍放开她味道甜美的唇。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彼此凌乱的呼吸交融。他可以清楚看到,因为疼痛她的鼻翼两侧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煞是可爱迷人。 “伤口很痛。”残月垂下眼睑,苍白的脸色微红。 “抱歉。”他的声音很沉,很沙哑。 他居然对她说抱歉。残月惊讶抬眸,看到他强力隐忍的模样。 她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他冲动的时候,为何不考虑一下她的身体?非要她表现出来,他才反映过来?这样子的他让她起了厌恶之心。 她不会理解云离落难以控制的冲动真正原因,就连云离落自己也不知为何。唯一能这般让他失去控制的女子,只有她。 这些年来,他从不喜吻女子的唇。就连他独宠了六年的皇后,他都不曾吻过。他总觉得脏。 而她娇嫩的唇,每每见到,总让他有种一亲芳泽的冲动。她的味道好美好甜,就像一道味道甜美的糕点,正对他的胃口,怎么吃都不够。若能常伴左右,常常可以尝到就好了。 他是这样想着,却又矮不下面子要求。 一直以来,都是女子使劲浑身解数主动接近他。若换做他想要哪个女子,只需勾勾手指便可以得到。如今面前这个小女子,居然不止一次拒绝他。 “你成功了。”他闭眼隐忍,声音很沉地说。 残月不明其意,只听他又闭着眼说,“你的若即若离,已成功勾起朕对你的兴趣。” 对于这样的赞美,残月并不开心,也没有得逞的窃喜。 “留下。今晚。”他睁开眼,端端地看着残月。 残月正要拒绝,他抓着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挣不开。 “不碰你。” 他端肯的口气,一时间竟让她无法拒绝了。 “我……”残月正想说什么,他已牵着她的手腕走向那精致的龙床。 她记得他最近喜欢用浓厚的龙涎香,只因他的鼻子不那么机敏嗅不到味道。这几日,他的身上居然再没有丝毫香味了,只有衣服浣洗过的自然清香。 他的龙床上居然也没有丝毫其它的香味,还以为会有女子残留下的脂粉味,不想没有丝毫痕迹。 残月很不想躺下来,却拗不过他的坚持,只能按奈住心底的恶心,躺下去。 他的床……有多少女人躺过? 残月背向着他,他从后面轻轻抱着残月。很轻很轻的拥抱,好像生怕碰到她的伤口般。残月望着床畔的灯火发呆,全无困意。 还以为他也会睡不着,孤男寡女同床共枕,又有几人可以毫无杂念地安然入睡? 没过一刻钟,只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显然已沉沉睡去。 残月的手指轻轻动了下,一颗只有芝麻大小的毒药丸已飞上床畔的灯芯上。灯火隐隐有一闪而过的异样,随即就恢复正常。 紧紧闭上眼,不想再看那刺眼的灯火。越想努力睡去,头脑就越清醒。 残月想了很多很多,也想试试在迷魂香的毒效下,她会梦到什么…… 残月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隐约间好像记得莲波闯进来过,最后又悄悄掩门出去。 稀里糊涂中,感觉自己好像去了梨园,无极正向她招着小手喊她“娘亲”。她开心地跑过去,却在经过梨花树下时,她看到姨娘就站在梨花树下。雪白的花瓣飘飘洒洒,落下一片迷蒙视线的美丽。 姨娘笑得好美好美,她喊她,“婉儿,过来。” 残月笑着跑过去,将手放在姨娘的掌心中。姨娘的手掌好大好暖,一旦抓住一点都不想放开。 “婉儿,好美。”姨娘摘了一朵雪白的梨花别在残月耳畔。她慈祥地抚摸残月的头,笑着说。 “婉儿,你应该唤我娘亲。” “娘亲,娘亲,娘亲……” 残月笑得甜美地唤了很多声“娘亲”,姨娘笑的很开心,好像从没有这样开心过。她们的手紧紧抓在一起,一点都不想放开彼此。 碧芙一身碧裙,欢快地跑过来喊,“娘娘娘娘……快看谁来了。” 一身玄色衣袍的云离落,丰神俊朗地站在梨花树下,看着她笑,亲昵地唤她“月儿”。 “落哥哥落哥哥……”残月欢快地喊着,想要跑过去,姨娘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月儿快过来,过来。”云离落向她招手。 残月急得跺脚,就是挣不开姨娘宽大的掌心,一着急竟然醒了过来。待完全清醒过来,她才知道,紧紧抓着她手的人,不是姨娘,而是……云离落的手。 小心回头看他,只见他眉心紧皱,好像梦到什么可怕又痛苦的梦。 残月想抽回手,不想他抓得更紧。 外面的天色已经放亮,床畔的烛火已经燃烧殆尽,只余一缕轻烟袅袅。 残月躺在床上,任由手被他抓着,看着他痛苦纠结的模样,她的心硬得连她自己都惊讶。 另外一只手不由自主,轻轻抚摸向他俊美的脸庞,那高挺的鼻子还是那么的好看,紧闭的双眸,睫毛好浓密……落哥哥,他还是她的那个落哥哥么? 为何在落哥哥的世界里没了月儿?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连一丁点的记忆都不留给月儿。 哪怕他对月儿还有一点点记忆,她也不会这么狠心对他痛下毒手。 她也不舍得,可是她好恨啊! 好恨好恨好恨。 抚摸他脸庞的手紧紧抓成拳,闭紧望着他闪现泪光的双眼,阻隔住一切视线,以免再次心生不忍。 她累了倦了,好想尽快终结这一切。 手不自觉覆上他的脖颈,那跳动的动脉……好想狠一狠心,咬一咬牙就此挑断,终结他的一切生命。就像他当初狠心,判她火刑时的狠绝。 “皇上,早朝的时辰就要到了。”殿外传来莲波的声音和三下敲门声。 云离落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残月知道他在毒效的作用下正被梦境纠缠,根本醒不过来。 门外又传来莲波轻轻的呼唤声,“皇上,皇上。” 云离落依旧没有丝毫反应,眉心紧皱,还沉浸的梦境的痛苦之中。 莲波居然不顾里面的人是否同意,自顾推门进来了。当她看到云离落的样子,惊讶地低叫起来。 “小郭子快去唤孙太医,皇上又犯病了。” 残月装作惊慌的样子,赶紧跳下床。莲波扑上去,用力摇云离落,他仍旧未苏醒,吓得莲波声音颤抖起来。 “这些日子,皇上再没这样过……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怎么又这样了。” 身中迷魂香之人根本无法从纷繁的梦境中抽身,随着中毒越深情况越严重。不是惊厥而醒,吓得神魂不定,久而久之身神具惫。便是沉浸梦中但凡别人如何呼唤,都无法苏醒,说不上哪一次就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莲波怎么都摇不醒云离落,吓得哭了起来。 “皇上皇上……你醒醒啊。你别吓……别吓奴婢啊。” 残月赶紧侧身,不想看到莲波的泪水,也不想看到云离落沉在睡梦中挣扎的样子。 孙如一提着药箱子匆匆赶来,跪在地上为云离落把脉施针,一番折腾,云离落总算缓缓苏醒过来。 莲波赶紧吩咐人去煮汤药,又拿了湿毛巾为他擦脸,折腾一阵天也大亮。 云离落虽然醒过来,神智依旧不太清明。望着某处目光发呆,许久都不错开。 莲波悄悄抹了抹眼角,吩咐小太监去前朝知会群臣一声,皇上龙体欠安今日不上早朝。 前朝知道此事,议论纷纷。有些在后宫有耳目之人,知道昨晚贵妃娘娘留宿坤乾宫,便都说皇上又沉迷女色不误朝政了,还将残月入云国和亲是为了迷惑君王荒废朝政的罪名落实。 肖冀不相信刚刚清明朝政的皇上又沉迷于享乐之中,约上顾清语以探望皇上之名来到坤乾宫。 坤乾宫因为云离落而忙成一团,肖冀一进宫门便看出来,皇上果真龙体欠安,不禁担忧起来。 “这几年,皇上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昨晚临幸贵妃娘娘,今早就病了。实在另人担心啊!”顾清语在肖冀耳边很小声说。 肖冀知道顾清语的意思,“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子嗣,想必也没有太勤于男女之事上。” 为了传承香火,肖冀府中的小妾,这几年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诞生了。 来到殿前,见宫人进进出出,肖冀和顾清语便站在殿外,等待合适的时机再进去请安。 “娘娘还请回吧,您身上也有伤。”小郭子小声对残月说。 残月摇摇头,时不时看云离落一眼,又垂下眼睑掩住眼中一切神色。 有些收拾皇上昨晚用过被褥的宫女,看一眼干干净净的明黄被褥,不禁互相对视一眼。抱着被子离去时,又偷瞄了残月一眼。 迈出殿门高高的门槛时,两个宫女很小声说。 “居然没有落红!皇上从未召幸过贵妃娘娘。” “皇上的病,会不会就因为这事?” “咳咳咳……” 一侧传来清咳声,两个宫女一侧头,发现肖冀和顾清语就站在门外一侧,吓得赶紧行礼。 “奴婢参见大将军王,参见顾画师。”行礼后,两个宫女抱着被子,咬住嘴唇逃一般地跑开。 莲波发现肖冀和顾清语就站在殿外,请他们进去坐下,并交代待皇上好些就让他们进去请安。 孙如一还守在内殿为云离落针灸,他问了残月一些云离落发病前的征兆。 残月故意扬高声音,想让坤乾宫的人都知道,皇上与她只是睡觉什么事都没做,以免掀起不必要的风波。 “皇上躺下便睡了,并未察觉有何异常。直到早上莲波唤皇上早朝,才发现皇上梦魇苏醒不过来。” 第92章 掌管六宫1 第92章 掌管六宫1 外殿,顾清语盖上茶碗盖子,附在肖冀耳边小声说,“后宫之中的是是非非,往往就因为不经意的一句话,一点小事,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但愿方才那两个宫女休要再乱嚼舌根,以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肖冀看向殿外,今天阳光很好,那会收拾被褥的两个宫女已经回来,候在外面等待传唤。肖冀将那两个宫女的模样清楚记住。接着又仔细听,不一会只听见殿外有人小声吩咐。 “春红,夏绿,你们去把这几个药罐子送去好好清洗一番。” 收拾被褥那两个宫女又抬着药罐子出去了。 肖冀小口啜茶,将春红夏绿的名字记住。 云离落的情况稍稍好转了些,也不再目光呆滞地盯着某处发呆。扫视一眼周围的人,最后目光定格在残月身上,好像要说什么,唇动了动却没说出来。 孙如一出去配药,莲波吩咐宫人伺候云离落梳洗换衣。 残月站在忙紧忙出的人群中,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与其离去后被人在背后怀疑,不如理所应当地站在这里撇清瓜葛。 云离落也清醒了,肖冀个顾清语进来请安。见云离落神思倦殆,请了安他们便出去了。 就在肖冀经过残月时,他恭敬地抱拳行礼,残月也欠欠身回礼。 “见过贵妃娘娘。” “王爷有礼了。”残月淡笑。真快,只五年的时间,肖冀又重新拥有了他原本失去的一切,甚至名望更高。 “娘娘身上有伤,缘何还站在这里。”肖冀虽然只是客套地说,话里却隐含难以让人揣摩清楚的复杂之意。 “本宫担心皇上,想留下来守着皇上。”残月的回答很冷漠。 她迎上肖冀略带探究的目光,他那冷峻刚毅的脸孔,还亦如五年前一般,丝毫没有改变。唯一变的,就是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目光不再那么敌意。 残月心下冷笑,时光果然能改变一个人。她不相信肖冀没有认出她来。一个原先见到她就喊打喊杀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的人,居然也会有一天用接近平静的目光看着她,也太神奇了。 “娘娘保重凤体。” 短暂的一愣神,肖冀赶紧回神,恭敬抱拳,客套一句便离去了。 夏荷站在残月身边,见顾清语行了礼也跟着肖冀出去。她的手紧紧抓在一起,抿紧的唇显然有话要说。但看了眼混乱的坤乾宫,只能望着顾清语的背影,将话硬生生憋回去。 她只是想将那只毛笔还给顾清语,别无他想。 云离落服了药躺下休息,莲波命所有人都出去。自然这个所有人也包括残月,如今有机会出去,残月求之不得。正要迈出门槛,云离落沙哑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 “你留下。”谁也不知道他在说谁。 莲波侧眸看了眼残月,她知道他在说残月。 残月以为他让莲波留下,脚已迈出门槛,正要跟上一步,他沙哑的声音又传来了。 “留下。”他霸道的口气,不容任何人反抗。 残月诧异回头,正好撞上他那好看的凤眸。原来他的目光一直都看着自己。 “贵妃娘娘,请留步。”莲波恭敬说,搀扶残月走回来之后带着众人都退了出去,关紧殿门。 见残月留了下来,云离落才好似安下心来,重新躺回床上,轻轻闭上眼。 残月站在原地不动,她不明白他留下她的目的。她一点都不想留下,不想看到他现在萎顿的样子,她的心会很难受。 云离落敲了敲床边,示意残月坐过来。残月未动,他又敲了敲。残月只好走过去坐下,只是不看他。他也没有睁开眼看她,只是紧紧抓住残月的手,不允许残月挣脱。 最后拗不过,残月也只好随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也改变了方向。 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地闭眼睛躺着。他好像睡去了,也好像根本就醒着。 残月坐在床边,嗅着香炉内安神静气的熏香,也有些昏昏欲睡。 殿外传来皇后的声音,吵吵闹闹打破了这一室安宁。 “谁敢阻拦本宫,本宫要了他的脑袋!” “皇后娘娘,皇上正在里面休息。还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待皇上醒了,奴婢进去为您传话。”莲波客气地说。 “姑姑姑姑……”皇后一把抓住莲波的手,“听说皇上病了,我焦急万分赶紧赶来。麻烦姑姑现在就进去传个话,就说……就说芷儿来了。” 莲波犯难,“皇上这会正睡着,奴婢也不好进去打扰。” “姑姑若都不肯帮忙,本宫眼下真不知道去求谁了。”皇后说着擦了擦眼睛,一脸的悲伤无助。心里却将莲波祖宗十八代都骂绝了一遍。 原先有孟公公在,总能在云离落跟前为她说上几句。她也从不将莲波放在眼里,时不时就让莲波吃了罚。莲波看她备受云离落宠爱,也不好跟她计较什么,只好隐忍。如今孟公公不在御前伺候了,能在云离落跟前说上话的人就只有莲波,她也只能换上笑脸巴结。 “娘娘万不可这般说,是要折煞奴婢了。若能在皇上跟前为娘娘说上一言半句的,奴婢肯定为娘娘尽说好话。只是现在……”莲波将目光投向在不远处候着的夏荷。 皇后也将目光投了过去,一见夏荷站在那里,就是知道残月一定在殿内。当即怒火中烧,恼得胸口剧烈起伏。 “娘娘您看,奴婢也插不上嘴不是。”莲波轻巧将矛头指向了残月,将自己从中撇清关系。 “姑姑你让开!本宫这就要进去!”皇后气得娇容通红,说着就要硬闯。 “娘娘这可使不得,万一惹恼龙颜,谁也吃罪不起。”莲波赶紧阻挡,不想皇后当即撕破脸皮恼了。 “下作的狗东西!你也敢挡本宫的路!” 莲波的脸色红了红,但还是笑笑说,“奴婢是低贱下作,可奴婢好歹也是御前的人。娘娘还请说话慎重,打狗还要看主人。” “皇上最疼本宫!就是本宫要了你的脑袋,皇上也会毫不犹豫就砍了你的脑袋下来给本宫当球踢!”皇上撕扯莲波让开,她的那点力气哪里是莲波的对手。 莲波丝毫未动,气得皇后发了疯似的胡闹。 “给本宫滚开……滚开……” 她的斯喊声尖利刺耳,也吵得殿内的人不能安生。 残月勾唇浅笑,静待好戏。云离落的性子最厌恶无礼撒泼的女人,如今皇后这般不顾仪容自重,是要往刀尖上撞了。 抓着残月手的大手隐隐收紧了几分力道,她知道,他恼了。 他没有睁开眼,只是轻轻地说,“皇后越来越过份了。” “妹妹只是心急,担心皇上的病,想见一见皇上。”残月轻声为皇后说好话。 殿外又传来皇后尖利的喊声,“那个贱人进得,为何本宫进不得!皇上……皇上……你不想见芷儿了?” “她想连朕心里的那点点怜悯,也都消磨殆尽。”他轻轻地说,依旧没有睁开眼。 “妹妹性情直率,不懂得委婉言辞,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出来,臣妾倒是很喜欢这样性子的人。不过言语上的冲撞,臣妾不会在意。皇上安心养病便是了。” “你不用因为朕宠着她,就处处让着她。” “怎么会。臣妾是真的不在意。”残月收起唇边的笑意,看向紧闭的殿门。骂吧,大声的骂吧,骂得越凶越难以入耳,你的坟墓便掘的越深。 “你会如此大度?”他忽然睁开眼,只看到残月安静如水的神色。 “臣妾并不大度,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斤斤计较小家子气而已。” “朕喜欢你的直爽。” “臣妾也并不直爽。”残月浅浅一笑。抓着云离落的手,隐隐收紧几分。她若真的直爽,便不会在背后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手脚。 云离落勾唇一笑,只当残月的话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而已。 残月微乎其微地轻叹口气。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明明是实话却被当成玩笑,明明是假话又被当作肺腑箴言。 “贱人……你个下作的娼妇……想借着本宫与皇上之间有嫌隙钻空子博宠!你休想!” “皇上……你让芷儿进去……不要被那狐狸精迷惑了啊……” “娼妇……你给我出来……” 林楹惜和肖婷玉听说云离落病了,前来探望。还未走到坤乾宫就听到宫内传出叫骂声。俩人下了轿子,站在宫门口看皇后在殿门前撒泼,林楹惜忍不住嗤笑出声。 “肖姐姐,你看,皇后可是越来越没有皇后的样子了。”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肖婷玉从来不在意这些人的是是非非,若不是皇上病了不得不来探望,真想窝在自己宫里整日不出门。 “是是是,妹妹多嘴了。日后真得跟姐姐走的近些,也好向姐姐好好学学。”林楹惜心情好,忍都忍不住想笑。 殿前闹的离开,林楹惜和肖婷玉也不好上跟前去触霉头,只好站在台阶下的白玉狮子一侧。等待风平浪静再让人去传话,她们前来请安。 殿门依旧死死紧闭,莲波站在门前也依旧动都不动,任由皇后破口大骂。 “看来今天咱们都进不去了。”林楹惜小声在肖婷玉耳边说。 “倒不如咱们先回去,等事情过去了,皇上也好些了,再来。”肖婷玉站的腿酸,想早些离开这块是非地。 “现在走怕不好。万一皇后迁怒咱们,怎么办。”林楹惜挽留肖婷玉,怎奈肖婷玉自觉置身事外,带着贴身丫鬟转身就走了。 皇后气得浑身颤抖,依旧叫不开门,而里面的人也耐心的很,就是不出来。里面越是没动静,她就越觉得皇上心虚不敢开门相见。她的气焰也就越发嚣张。 她气得花容失色,发髻上的珠钗环佩一阵叮咚作响。不经意看到远去的肖婷玉,她当即怒火燎原。 第93章 掌管六宫2 第93章 掌管六宫2 “站住……见了本宫居然也不行礼便走!” 她早就怀疑肖婷玉和残月暗中联手,也早想寻个由头好好惩戒肖婷玉一番了。如今接着火头上,不好好发泄一番怎能舒心。 她让云燕拽肖婷玉过来罚跪,见肖婷玉乖顺跪下,满腔怒火更旺。拿了戒尺,就狠狠抽起肖婷玉耳掴子来。 “敢问娘娘,臣妾做错了……什么,要娘娘亲自动手惩戒?”肖婷玉被打得双颊火辣辣的疼,艰难出声质问。 “本宫是皇后!六宫之主,看谁不顺眼想罚就罚!还需要什么理由!”皇后打得越发狠了。 林楹惜见肖婷玉被罚,吓得娇躯颤颤,赶紧跪在地上,生怕皇后那口气不顺又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殿内,云离落抓着残月的手又紧了紧,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平静,但隐隐之中已怒火萦绕。 “以后六宫之事由你来执掌,如何?”他在问,似乎也在试探。 残月笑笑,“臣妾笨嘴拙舌,做事又没有头脑,管不好六宫琐事。” “不,你够沉静,能做得很好。”他幽深的凤眸,紧紧盯着残月,好似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残月知道,他心里对她还有怀疑。反正她的目的也从来不是执掌六宫大权,何必接下如此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臣妾虽与皇后平起平坐,是执掌六宫的不二人选。可臣妾是异国公主,良国与云国征战这几年,结下不少宿怨,臣妾执掌六宫恐众人不服,反而让六宫不得安宁。” “望眼后宫,惜妃和玉妃都不是合适人选。”云离落轻叹一声。 “臣妾倒是觉得一人,除了她再没有合适之人选了。” “谁?” “良妃娘娘。” 云离落皱起浓眉,显然是困惑她怎会知道这个离宫多年的女人。心中疑云顿生,不禁目光寒沉下来。 “皇后不许六宫之人谈起良妃,你又如何知晓?” 残月笑笑,“皇上忘了,臣妾虽是贵妃之位,却与皇后是皇上的平妻。在入宫后,有人早将后宫的名录送来给臣妾看了,自然也就知道良妃娘娘这个人了。” 云离落渐渐放下怀疑,“你又为何觉得她最合适?” “因为她离宫多年,不与任何人交好,也不与任何人交恶。位分又在四妃之列,自然撑得起如此大任。” 殿外又传来皇后的叫喊,声嘶力竭,好像要全宫人都知道,云国的国母震怒了,欲掀起地动山摇之势,让所有人都臣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本宫是皇后!六宫之主,谁敢忤逆本宫,本宫就让她生不如死!” 皇后愈加狠辣地抽打肖婷玉的脸颊,红肿的双颊,唇角渗出鲜血来。肖婷玉痛得眼泪在眼圈打转,本想求饶,见皇后盛怒难消,只好咬牙隐忍。 “你们一个个都给本宫跪下!” 皇后拿着戒尺指向坤乾宫内的一众宫人。宫人们赶紧低首跪地,生怕殃及自己。 众宫人心下不禁叫苦连连,皇后以前心有不顺,也只是在自己宫里关上门私下处罚。坤乾宫的宫人因顾及皇上,从不明着打骂处罚,顶多也就施个小计,让皇上出言惩处。皇后要在皇上面前保持仪态,装作善良大度母仪天下。 如今的皇后一日不如一日也愈发不知节制,不顾场合不顾形象的又打又骂。居然在大殿外惩罚嫔妃,也不怕惹怒皇上! “娘娘……皇后娘娘,快别打了,再打……玉妃娘娘的脸就……毁了容颜了。”冬霜心疼自家娘娘挨打,跪着不住磕头,哭成了泪人。 “贱东西!凭你也敢在本宫面前咋咋呼呼。”皇后一脚踹开冬霜,继续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肖婷玉身上,打得也更加狠厉。 冬霜摔倒在地,胸口那一脚不清,竟隐隐觉得喉口有腥甜的味道上涌。 莲波早已看不下去,可她又能说什么。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殿门,里面一片寂静,好像里面根本没人一般。莲波知道,皇上早就被吵醒了。外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为何他还不出声制止?难道还要再次纵容皇后胡作非为下去? 殿内。 云离落依旧抓着残月的手不放,一对好看的凤目似闭非闭。残月知道,他在看着她。 “你舍得?”他轻声低问,在指将执掌六宫之权拱手让人一事。 “皇上若觉得臣妾舍不得,就全当臣妾舍不得好了。”残月只浅笑下,也不解释。 云离落低低笑起来,好像心情不错。外面尖利刺耳,有伤大雅的叫骂声也无法打破他的好心情。 “既然你坚持,朕便接良妃回宫。”说罢,他便下地拟旨。 残月怕他反悔赶紧跟上去磨墨,亲眼看着他写下废除皇后执掌六宫之权交由杨良妃代管六宫的圣旨。 写完最后一笔,他轻轻一掷笔,修长的手指轻笃桌面,一道人影如鬼魅般已出现在殿内。 “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来人是一身灰色长衫的风吟,他俯首跪地,极度恭卑。 残月心下略惊,影卫在人前现身是极少的事。她在云离落眼里只是一个异国公主,让她看到他的秘密力量,无疑在宣示他的强大,给予她一个警告。 心下寒凉一片,反而又觉得欣慰。他终究还是那个多疑的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云离落将圣旨丢给风吟,“你来处理此事。” 残月眉心一颤,他居然让影卫去宣旨!为何?难道对皇后抑或杨良妃起了杀心? 风吟向来深得他心,对他交代的差事也都一丝不苟,可以做到他完全满意。 “是,主人。”风吟接住圣旨,恭敬起身。 就在风吟转身离去时,他的目光有一瞬落在残月身上。 残月清楚看到,风吟的目光不再是多年前的憎恨与厌恶,而更多是被岁月沉淀的冷寂。 或许,是他想明白了,也或许抓着过去不放的人,只有她一个。 风吟推开厚重的殿门,外面的阳光一下子泻了进来,晃得人眼有些睁不开。 下一刻,安静了的叫骂声,残月终于明白云离落将此事交给风吟处理的用意。 不是对谁动了杀心,而是风吟的出现,会让事情完成的更有效率。 这几年中,皇后曾经见过风吟几次,她知道皇上有自己的秘密势力。这些秘密势力通常帮皇上完成一些难于处理的事件,抑或是决杀令。一旦皇上的秘密势力出现,他们宣告的旨意便丝毫没有转圜余地。接旨人只要稍微表现不愿,下场不是身首异处就是终身残疾。 皇后曾央求过皇上动用秘密势力,将朝中恶言弹劾自己的大臣秘密处决。结果很满意,居然做到不留丝毫痕迹,全都以为那些大臣得了疾病暴毙。 如今风吟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皇后怎能不震惊不恐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风吟站在大殿的高阶上,高声宣布了圣旨后,只见皇后脸色苍白,娇唇张了又张,半天才挤出声音来。 “怎么会,怎么会……”她喃喃自语,终于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对着敞开的殿门大喊。 “皇上,皇上……您不要臣妾了吗?臣妾是你的芷儿啊……” 皇后悲怆的嘶喊还未完结,就结束在一道身影闪过之后。风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皇后哑穴,终于让整个坤乾宫恢复安静。 皇后的嘴一张一合,发不出丝毫声音,只有低低的出气声。 风吟对一侧的太监使个眼色,几个力壮的太监赶紧上前按住皇后,将皇后外坤乾宫外拖拽。 任凭皇后如何挣扎,如何用尽气力想嘶喊出声,也根本无济于事。她拼力回头,想看到敞开的殿门内,有他的身影出现。 只可惜,一直到她被拖了出去,他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瞬间,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跌入黑暗的深渊,再也看不到丝毫光亮。无助的彷徨也只有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迷茫。 好痛,心痛得滴血。 两行清泪悄然滑落,淌过唇角,味道又苦又咸。 风吟亲自将皇后送回栖凤宫,交代一句后,解开皇后的哑穴才离去。 “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您就在宫里好生安养。若您想出宫,属下不敢保证已领旨的影卫会对娘娘做出什么事。若有所损伤娘娘,到时娘娘休怪属下没有提醒。” 待风吟离去后,云燕见皇后都不敢出声,不忿地低喝道,“娘娘,他是什么人?也太嚣张了!居然敢对娘娘如此不敬!” “你懂什么!”皇后嘶声怒喝,吓得云燕赶紧跪地。 “是奴婢多嘴,是奴婢多嘴,娘娘恕罪啊。”想到皇后将肖婷玉打得鲜血淋漓,云燕早吓飞了魂,心下却对风吟的身份更加好奇。 皇后天不怕地不怕,有时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尽情撒娇撒泼。为何独独怕一个从没见过好像也不是朝中官员之人?影卫?他是影卫?从来没听说过。难道就因为他是影卫,所以皇后才会害怕? 皇后现在哪里还有精力打骂宫女,只恨自己方才为何那般不自重,只顾发泄忘了分寸。 可是…… 落一直都没有现身责备她一句,摆明就是纵容她,他从来都不舍得惩罚她!怎么突然会有圣旨下来?若不是风吟亲自宣布圣旨,她真怀疑圣旨真假。 一定是那个贱人教唆落,不然落怎会这么狠心!她是他的芷儿啊!他说过她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现在怎么办?中了那个贱人的招了!没想到那个贱人出现这么狠毒,居然不给她丝毫可以翻身的机会。 杨晚晴回宫,无疑是她的最大威胁!杨晚晴知道太多太多的事,更对云离落的脾性了如指掌。真恨当初没有上一上心,将杨晚晴除掉。她也是完全没想到,杨晚晴还有回宫的机会! 残月这招,好狠。 第94章 圣旨 第94章 圣旨 残月又怎知道此招对皇后有如此之大的威胁,她只盼着杨晚晴回宫,能将骨灰盒一并带进宫。 皇后望眼偌大的栖凤宫,再奢丽繁华有何用!自此就是她的金色牢笼。 想着想着,眼泪扑扑滚落。抓紧拳头,指甲陷入皮肉依旧不觉得疼痛。任由指缝的鲜血滴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贱人,贱人,贱人…… “我发誓,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坤乾宫。 肖婷玉晕倒在殿前,莲波赶紧吩咐人送肖婷玉去偏殿,又请示了云离落宣太医来医治。 残月看到肖婷玉被皇后打得面目全非,一阵胆战心惊。 心下不禁为肖婷玉惋惜,花一样的姑娘,嫁入深宫就此葬送了美丽的一生。她的丈夫是这世间最最薄情冷漠之人,不但不恩宠她,只怕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过,在他的认知里只知道她是肖冀的亲妹。当他眼睁睁看着她被惩罚时,哪怕有一点点怜悯,也是这个女子的幸。 只可惜,丝毫没有。 残月不由伤感,若今天换成挨打的人是自己,只怕也会一个下场。他的淡漠冷情,就像利刺一样,总是可以轻易刺痛她的心。 可怜可悲的下场,却不可怜。 这条路,是她硬要选择的路。痛,也只能咬牙忍着。 莲波开始张罗接杨良妃入宫的事宜。杨良妃曾经住在庆善宫,自从她离宫后,云离落便将庆善宫封了,不许任何人进入。里面的摆设还都是原先的样子,宫人们只需进去将厚厚的灰尘打扫干净。 “你们几个去将这几张桌子补补漆。那边的桌子换成新的,还有茶具都要换成新的。”莲波吩咐着宫人们。在宁瑞王府时,莲波与杨晚晴颇有几分交情,故而做起事来也尽心。 “姑姑这里有两个箱子锁着,要不要找个开锁的过来打开?”宫女抱着两个紧锁的箱子出来。 莲波看了看那两只精致的箱子,想来是杨晚晴的贵重之物。当年离宫时皇后不允杨晚晴带太多东西,她只带走一个盒子和一些衣物便草草出宫了。 “还是不要打开了,擦拭干净放回原处。”莲波想了想,决定将这些东西都留给杨晚晴。 云离落终于放残月回朝华宫养伤,每日都送来她喜欢吃的梨花糕和梨花茶。几天后,他送来的茶点中带了一张字条。 “寒凉之物,少食为宜。” 简单的八个字,看得残月有种想哭的冲动。五年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心里对他不忿,一点感动都没。 如今,她对他恨意更多,反而心头酸酸,感动得想哭。 她看了字条许久,从来没发现他的字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手指轻轻抚摸字条,竟觉得指尖触到了他薄凉的大手般。 “娘娘今天没胃口么?”夏荷进来,见茶点丝毫未动,问道。 “嗯,都撤下去吧,以后不想再吃了。”残月小心收好字条。 “怎么了?娘娘最喜欢这口。”夏荷不禁诧异,见残月不回答,只好撤下去。 今天不知为何心情无故的好,即便外面阴云密布,也觉得美丽非常。 “陪我去看看玉妃。” 残月在心里对肖婷玉稍有愧疚,若不是故意让皇后怀疑肖婷玉已与自己联手,皇后也不会拿肖婷玉出气,下狠手。再想到肖冀,那个忠肝义胆的男人,念在他曾帮过她一把的份上,也该去探望探望他的亲妹。 残月率先走在前面,她轻快的脚步,夏荷跟在后面有些吃力,不禁好奇。 “娘娘今日心情似乎很好。不知所谓何事?” “杨良妃就要入宫了,她为人端淑,可以好好洗一洗这后宫的污浊之气,故而心情大好。” “娘娘说谎!早上起来娘娘还说心里烦,叫我们都不要烦你。怎才一会的功夫,娘娘心情就大好了?” 夏荷不信,残月耸耸肩不做细说。 延瑞宫。 肖婷玉差点被毁了容颜,幸好孙如一医术高明,配置的药膏效果极好,才几天的功夫就消肿了。 脸上的伤还未痊愈,羞于见人,只好隔着纱幔。 残月进门时,林楹惜也在屋里。也不知她们在聊些什么,见残月进来,林楹惜赶紧闭了嘴。 “贵妃娘娘今日怎得空出来?您身上还有伤,可不要操劳过度,耽误了伤口痊愈。”林楹惜行了礼,笑着道。 “玉妃妹妹受伤,心里惦记。”残月懒得搭理林楹惜假惺惺的嘴脸。 “贵妃娘娘说的好像,你们是亲姐妹似的!可羡煞妹妹了。”林楹惜掩嘴轻笑。 “大家同为后宫嫔妃侍奉皇上,我们都情同姐妹,不分你我。”残月声音虽轻,却一字一顿无比清楚地说。 “那是自然。”林楹惜微有尴尬。 “恕妾身不能出去亲自向娘娘行礼。”肖婷玉隔着纱幔对残月行礼,残月赶紧制止。 “有伤在身,毋须客套。” 残月坐下,有宫女赶紧上茶。林楹惜就坐在临下的座位,又寒暄几句,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向了皇后。 “如今皇后被禁足,即便良妃娘娘回宫,这宫里还属贵妃姐姐一人独大。贵妃娘娘,日后可要多多关照妹妹们才是。”林楹惜香帕掩嘴,轻轻笑。 “空有虚名,谈何关照,只怕日后还要仰仗妹妹。”残月客气回道。 “呵呵……娘娘说笑了。”林楹惜的眼角骄傲地挑了挑。 在场的三个女子,只有林楹惜被云离落宠幸过。如今皇后被禁,肖婷玉性情淡泊不成气候,残月又是敌国公主,皇上心存芥蒂自然不会盲目宠爱。杨晚晴就更不用说,年岁已大,花容消逝,更构不成威胁。 林楹惜算计着,眼下自己机会最大。若不能再被皇上宠幸,凭借上一次有幸怀上龙嗣的话,她的地位就非同一般了。 “不知那日宣旨之人是谁,居然连皇后娘娘都吓得脸色发白了。”林楹惜又转了话题,她知道,残月应该知道一二。 那日,皇上拟旨时只有残月在殿内。不少人都传是残月唆使皇上夺了皇后执掌六宫之权。私底下,也有不少人开始敬畏残月起来,恨不得能巴结残月为各自前途谋一片光明。 “这个还真不知道。”残月不想说。 纱幔后的肖婷玉说,“曾经听家兄说,皇上有一批自己的秘密势力,称为影卫。人数不多,各个精英,是皇上的心腹,左膀右臂。” “影卫?”林楹惜更加好奇起来,“都是做什么的?皇后居然怕成那个样子,当即就没了声音。想必个中厉害超乎想象!” “也许是吧。”肖婷玉轻叹一声,“也是一群可怜人。” “玉姐姐为何这么说?”林楹惜追问一句。 “都是被操控在股掌之间,即便身份再特殊,拥有的特权再大,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肖婷玉深有同感地又一声叹息,有些累了,让冬霜搀扶躺回榻上。 残月的心弦被触动,久久无法送酸楚的滋味中回神,只听耳边有林楹惜清脆的笑声。 “玉姐姐这番话要是被皇上听到,肯定不高兴,要治姐姐大不敬之罪。” “就咱们三个说的闺房话。我相信贵妃娘娘肯定不会向外面说,要是皇上知道了,也是你这个多嘴的传出去的。”肖婷玉不温不火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林楹惜又一阵娇笑,作势打下自己的嘴,“是是是,玉姐姐说的是,妹妹多嘴。” 残月起身告辞,林楹惜也跟着告辞。 在回去的路上,残月不得不与林楹惜走一段同路,忽然她问残月。 “贵妃娘娘会怕影卫吗?” 残月微愣,“为何问这个?” “没什么,好奇而已。”林楹惜笑着行个礼,拐向另外一条路。 夏荷瞪着林楹惜离去的背影,“公主,她不会没安好心吧?” 残月冷笑,“要是她想从影卫入手,可就动错脑筋了。” “公主,怎么这么有把握?”夏荷并不清楚残月原先的身份。一想到皇后对皇上影卫的恐惧,不禁又担心起来。 “公主,影卫很可能是皇上秘密培训的杀手。若皇上对谁起了杀心……只怕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夏荷吓出一身冷汗。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残月随手摘一朵路边的花朵,在指尖捻转。 若云离落真有杀她的那么一天,灵伊一旦得到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前来通知她。虽然平日里她们貌似没什么良好交情,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更何况,影卫采取行动时,明哨暗哨她都了如指掌。更在儿时就锻炼了极为机敏的耳力,即便睡着有异于自然的风吹草动也能察觉。 “公主就不担心?还是未雨绸缪的好。要不……安排两个武功高强的守卫入宫吧。” “你我武功都不差,何必弄那些累赘进来。”残月将花朵塞在夏荷手里,“你去多摘些鲜花来。” “公主对花香过敏,要那么多鲜花做什么?” 残月沉吟下,为甩开夏荷寻到借口,“良妃娘娘就要入宫了,做些胭脂当贺礼。” “去内务府要些上好的送去便可,何必自己动手做?” “要你去便去就是了!”残月低喝一声,夏荷只好领命去了。 天色还早,闲来无事,便在御花园悠闲漫步。 不远处的平地上,云泽兴正在和宫人们玩捉迷藏。 残月停下脚步,看着被蒙住眼睛玩得兴致勃勃的云泽兴,不禁有恬淡的笑意浮上脸庞。 孩子的笑声总是那么清脆透彻,不掺杂丝毫杂质,恍若繁杂尘世的一股清泉,可以洗涤心灵的疲倦与肮脏。 宫人们围着云泽兴欢笑,为了不被他抓住到处躲藏。云泽兴径自跑过来,一把就抱住了残月,高兴地喊着“终于抓住了”,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布。 一见是残月,云泽兴笑弯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姨娘。” 第95章 有他的风景很美1 第95章 有他的风景很美1 “兴儿,乖。”残月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 “姨娘好久没来探望兴儿了,兴儿好想姨娘。姨娘画的纸鸢,兴儿把它放在床头了。”云泽兴歪着头,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像天上璀璨的星子。 残月蹲下来,抱着他的肩膀,轻轻对他说,“是姨娘不好,最近有点忙,就忘了去探望兴儿了。” “姨娘……”云泽兴望着残月,嘟囔着小嘴,很轻声地问她,“还痛么?” 残月一愣,云泽兴接着说,“听宫人讲,姨娘被父皇打板子了,流了好多血。姨娘,还痛不痛?” 残月心头一酸,眼角滚热,赶紧又笑了,“已经不痛了!早知道兴儿惦记姨娘,姨娘受再重的伤也不会痛。” 云泽兴开心地笑起来,随后神色又渐渐落寞下来。深深低下头,好似很难过。 “怎么了兴儿?” “母后被关起来了,兴儿看不到母后。”云泽兴一把抓住残月的衣襟,小模样倍外可怜,“姨娘,父皇会不会也打母后?” 残月愣了愣,叹息一声,紧紧抱住云泽兴肉滚滚的小身子。 “兴儿别担心,父皇疼爱母后,不会责罚母后。父皇只是生母后的气,过几天,母后就出来陪兴儿了。” 云泽兴抽抽鼻子,“真的吗?” “姨娘怎么会骗兴儿呢。” 云泽兴深深低下头,声音很小很小,“母后从来不陪兴儿。” 残月心酸不已,抱着云泽兴的力道紧了紧,“兴儿要是喜欢的话,姨娘有功夫就去陪兴儿好不好?” 云泽兴高兴得拍手跳,清脆的笑声响彻整个御花园。 残月和云泽兴在御花园玩闹了一会,嬷嬷接云泽兴回宫去习字,云泽兴只好依依不舍地和残月道别。 一直望着云泽兴的背影消失在御花园的繁花美景之中,残月才转身往朝华宫走。不想,这一转身,居然看到云离落不知何时站在随风轻摆的柳树下。 他依旧一身玄袍,墨黑的色彩包裹他冷傲的身躯,更加显得难以接近,冷漠阴鸷。 残月触碰到他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愣在原地。 风拂过,荡起衣袂长发,花香阵阵香气扑鼻。残月用帕子轻掩鼻子,不想敏感的鼻子再有丢人的事件发生。 云离落望着她,忽然哧笑出声。 残月觉得他想到了那日林间的吻,她因鼻子不适不合事宜打了喷嚏的事而发笑,不觉羞红双颊。 他向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不是很近,却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气温。 “你很喜欢孩子?”他率先开口,打破僵漠。 “嗯。还好。”残月低下头,不想被他看到她羞红的脸颊。 “你告诉朕。”他又向前一步,靠近残月稍许,“你善良吗?” 残月抬眸看他,不知为何这么问。 “说实话。”他的声音沉了沉,显然很认真。 “我若说了假话,皇上也不见得知道。”残月也向前一步,靠近他稍许。 今天的阳光似乎灼热了些,不过在日头下晒了这么一会,就觉得细汗涔涔,浑身发烫。 “你说的,朕就信。”他略显玩味的神色,好似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他无比认真的口气,又是那么真诚。 残月望着他俊美的脸庞楞了许久,嗓子眼里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怎么?怕朕吃了你不成。”他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又向残月走了一步。 “皇上怕不怕被臣妾吃了?”她不答反问。 云离落眸里浮现兴味的笑意,“从来没有女人敢对朕说这种话!你是第一个。” “皇上怕么?”残月挑眉看他。 “倒想一试。”他不以为然。又向前一步,已走到残月面前。 身侧两旁姹紫嫣红的花海,随着清风轻轻浮荡。幽幽的芬芳,迷人心脾。云离落望着那花海,细细审视一番,特意摘了一朵雪白的花儿,亲自戴在残月发髻上。 残月微低下头,贝齿咬过娇唇,脸颊浮现一抹红晕。 云离落望着在洁白花儿衬托下,她的美丽更加耀眼。他的唇角掠过一丝满意的浅笑,修长的食指勾起残月小巧的下巴,让她避无可避,只能沐浴在他火热的目光下。 “白色,干净,很配你。”他起伏的气息喷洒在残月脸上,荡起一阵狂热的心跳。 残月赶紧别开脸,挣脱他的手指,侧身对他,面向那片美丽的花海。 “我从不认为自己善良。”帕子掩住口鼻,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落寞。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颊胜芙蓉,腰若蒲柳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闺小姐。整日养尊处优,生活在一个干干净净无纷无争的世界里。练就“无欲常教心似水,有言自觉气如霜”的气质。 她觉得,他一定很喜欢像张白纸般纯净的女子。那样的女子,她也很喜欢。 只可惜…… 她的双手早就已沾满鲜血。 她所背负的罪孽,死了是要下地狱的,永世不得超生。 他身边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像她这样肮脏的女子,他怎么可能看上。 要是她能早些明白这一点,也不至于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残月以为他不会满意她这样的回答,不想他静默了几秒,竟笑了。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善良人。”他端详残月美丽的侧脸,继续说,“有的时候,直接就是善良。” 残月没有太明白他的话,正想问清楚,他已转身离去。 望着他好似轻快的背影,有他在的风景份外美丽。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挪开,一直追随到看不见他的地方…… 一整天,残月的心不知怎的总痒痒的暖暖的。不时就想起在御花园遇见他的景象,有笑容浮上唇边还不自知。 从盒子里取出小瓷人,瓷人没有五官,但从穿戴和发式上不难看出,这个瓷人应该是云离落。 拿出收好的字条,端端正正的八个字,好美。看得她的心暖暖的,好像开了花…… 外面传来敲门声,打碎了残月美丽的好心情,赶紧将字条塞在小瓷人下面的小孔中。 夏荷提着一篮子鲜花进来,请示残月,“公主,这些花可以么?如果够了的话,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胭脂。” “去罢去罢。”残月慌张收好瓷人。 夏荷好奇地向她藏东西的地方看了一眼,一头雾水,提着花篮子出去了。 夜里,残月换上轻便的衣服,戴上面纱,越窗而出。 她去了栖凤宫。轻易潜入,未曾惊动任何人。 皇后已睡下,守夜的宫女也在一旁打着瞌睡。残月手指一弹,一颗豆子重重打在那宫女的昏穴上,宫女身子一歪,什么知觉都没了。 残月坐在皇后床边,望着皇后不安的睡颜,她的心又痛又涩。 手轻轻抬起,想要摸一摸皇后那张与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容颜,手又硬生生地僵在半空。 眼前的芷儿,根本不想儿时跟在她后面“叫姐姐”的可爱芷儿。或许……她从不曾真正了解过芷儿。芷儿对她的妒忌与痛恨早已超乎她的想象。 还在四岁时,芷儿就可以耍心机阻止姨娘去战乱中找她。如此深沉的心思,多么可怕。 若说芷儿是童颜魔鬼,一点都不为过。 “娘……娘……不要不要……” 皇后痛苦地呢喃出声,不住摇头,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显然,噩梦缠身无法挣脱。 “不要……娘亲……你是芷儿的……娘亲……” 残月闭上眼,挥散心底的痛。同母异父的姐妹,居然有一日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姨娘,你若在天上看到,不要怪月儿。 残月看向殿内燃着的蜡烛,那些毒蜡烛已经用完,新的毒蜡烛还未混入栖凤宫。不过皇后的中毒之象,已日趋明显。 还是缓和行事为妙,否则难以全身而退。 残月将一枚银针捻入皇后的头顶,皇后渐渐苏醒过来。她睡眼朦胧的样子,显然还没有从噩梦中完全挣脱。残月拔下银针,皇后的视线也渐渐清明,待她看清楚坐在身边的人居然是她恨之入骨的残月,当即叫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她的惊叫满是恐惧。 “来人,来人……”皇后尖声大喊,外面没有一点动静。 残月笑着看向殿内倒着的宫女,“不会有人听见。” “你。”皇后咬牙,强忍住恐惧,喝道,“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进来看看你。”残月小心收好银针,很满意皇后的惊惧。 “你还嫌害我害的不够?”皇后怒喝。 “若与你害我的相比,才千分之一那么一点点而已。这样你就受不了了?日后如何承担,我偿还给你的千倍万倍。”残月拖着长音靠近皇后,皇后怯得不住后退。 “贱人!别以为你会得逞!皇上那么喜欢我,也就气我几天就会放我出去!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得逞!”皇后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处置了残月。 “好,我等着,等着你出去那一天,看看你还如何兴风作浪。”残月接着又说,“梦到娘亲了?梦到娘亲向你寻仇么?呵呵……一定很可怕吧。毕竟是你的亲娘。” 看到皇后眼底隐现的水雾,残月笑起来。 “滚……” 皇后抓起枕头就砸残月,被残月一把抓住。回手“啪”的一声脆响,残月狠狠打了皇后一巴掌。 “你敢打我?”皇后狰狞着声音大喊。 “这一巴掌打你不孝!”随手,残月又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不仁。” 皇后被打得双颊通红,眼睛都气绿了。 “贱人!凭你也敢打我!”皇后气得嘶声咆哮,想要还手回去,被残月轻易制住。 “你记住,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公主,而你的公主之位……是你父皇用最肮脏的手段抢来的。若说低贱,你才最低贱。别再自以为是,认为下作的自己比谁都高贵。” 第96章 有他的风景很美2 第96章 有他的风景很美2 皇后被残月骂得哑然无言,挣扎半晌才从喉口艰难挤出细弱的声音来。 “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残月扬声冷笑,“不,我不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了你,我的好妹妹。有一种惩罚,叫生不如死。你若死了,就不好玩了。” 残月狠狠甩开皇后,看着皇后狼狈歪倒在床榻上的样子,心里痛快。 “不杀我,你一定后悔。”皇后紧紧抓住身下褥子,字字从牙缝中挤出。 残月闷哼一声,“若怕,我就不回来了。” 刚离开栖凤宫就杀出一个不速之客,招招夺命,残月招架起来略显吃力。 “主人有旨,但凡擅闯栖凤宫者,杀无赦。”沁梅大喝一声,手里银针纷纷如雨。 残月吃力招架。即便月色不明,残月带着面纱,沁梅还是从招式上认出残月。 “又是贵妃娘娘!屡次深夜秘探,不知居心为何?”沁梅收了攻击,紧盯着的残月,随时准备再次发起致命的攻击。 “原来秘守栖凤宫的,是你这丫头!”残月口气不屑。 她知道沁梅守在栖凤宫的任务,一是阻止擅闯者,二是不许皇后从里面硬闯出来。两者若犯,皆杀无赦。 “贵妃娘娘似乎很了解。”沁梅眯起美眸,目光探究。 残月笑笑,“你若杀我,未必得手。若丢了自己的性命,得不偿失。” “受命于主人,定当誓死完成任务。”沁梅一把甩出腰间软件,凌厉一抖,直指残月。 残月有些犯难,这丫头还真难缠,有那么几分像年少的自己。 “本宫与皇后姐妹一场,如今她受禁,心里惦记得紧,苦于无法求皇上开恩探望,只能夜访。”残月声音悲凄,希望争取时间可以逃走。 “休要找借口辩解!擅闯就是擅闯!”沁梅低喝一声,“不杀你也行,需得抓你去主人那里说清楚,由主人定夺如何处置你。” 残月心头一怵,真恨自己疏忽,忘了影卫已不完全是原先的阵容,不会容她肆意妄为,想夜闯哪里就闯哪里。 眼下情况如何处理?哪能那么巧合灵伊又来帮自己解围。正苦于无策以对,只见灰影一闪,风吟赫然出现在眼前。 “退下。”风吟沉声命令沁梅。 “师兄……”沁梅憋了一肚子气,还是想不明白为何灵伊师姐和风吟师兄有有意偏袒这个异国嫁过来的公主。 “师兄也要违背主人命令?”沁梅提高声音质问。 “此事我会处理。”风吟低喝一声,吓得沁梅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沁梅转身要走,但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风吟的背影,唇瓣动了动说。 “师兄,沁梅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残月略微惊讶,这样一个固执的丫头,居然这般听风吟的话,还真让人感到意外。有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心头,残月忍不住抿嘴笑了。 看来沁梅这丫头对风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在里面。 待沁梅走后,残月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谢了,风吟师兄。” 风吟居然出奇地没有阻拦她。难道过往的一切,他真的放下了? 夜色已深,寂静的月光洒满巍峨萧穆的皇宫。夏季的风很暖,吹在身上柔柔的,不觉丝毫寒意。 残月尽力保持冷静地向前走,身后的风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真的会放了她?她有些不敢相信。 直至残月离开坤乾宫数百米,直到朝华宫近在眼前,残月忍不住回头……在昏黄宫灯照耀下,宫中雅致风景更加迷人,却没有风吟追来的身影。 残月松了一口气,又不禁困惑,风吟真的肯放过她? 她擅闯栖凤宫,只要风吟先斩后奏,谁又能揪出他的错处!或许,时光真的已经淡化了他对她的恨了吧。 仰头看向遥远夜空皎洁的明月,不禁想,当年最得宠的莲侧妃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居然惹怒云离落而被当场处死。为何风吟将这些过错都归咎在她身上? 在她的认知里,并不觉得云离落那么在乎她,甚至觉得背负风吟如此深仇大恨格外荒谬。 沁梅与影卫换了班,回到住处,见到正要去接班的灵伊,很不满地将方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沁梅实在弄不懂,为什么师兄和师姐都是这个样子?难道……难道师兄和师姐都背叛主人?跟良国公主有私交?” 灵伊戴好暗器囊,淡淡道,“最好闭嘴。” “师姐!”沁梅生气地一跺脚,“沁梅也不想这么想,可你们……你们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这么想。加入影卫时,沁梅发过誓,此生此世只能效忠主人。师兄也教育沁梅,影卫活着的宗旨只有忠诚。一旦不再忠诚,也便失去活着的价值。” 灵伊有些不耐地看向沁梅,“你话真多。” “师姐!那个贵妃娘娘武功如此之高,一定居心不良!万一伤害主人……师姐就不怕你们的特意维护将来会对主人不利?还有,她好像很熟悉我们影卫,是不是师姐向她泄密了?” 沁梅质问的口气另灵伊有想笑的冲动。 “很多事,根本解释不清。你只需知道,我和风吟此生此世都不会背叛主人,也不会做伤害主人之事。” “若两次来犯之人换做皇后,沁梅还能理解。皇后是主人最最宠爱之人,师姐和师兄袒护一二也合乎情理。贵妃娘娘是敌国公主,主人对她心存防范,师姐和师兄不是不知道。你们为何维护敌国公主?难道这也是为了主人?沁梅想不通。” 沁梅挡住门口,不让灵伊出门。 “想不通就闭嘴!总有一天,你就知道了。”灵伊一把推开沁梅,沁梅却固执地抓紧门框,又一次将门挡住。 “师姐!你就告诉沁梅吧。到底为什么!你不说清楚,沁梅睡不着觉。更让沁梅想不通的是,风吟师兄从不违反主人的命令,今天居然私自放了贵妃娘娘。” 灵伊不耐烦到了极点,却又不忍心发作。沁梅那固执又黏人的样子,真真像极了残月年少时。 “再不让开,换班时辰就过了。”灵伊冷着声音试图让沁梅怯怕。 谁想,这个小丫头硬着头皮就是不让,还威胁起灵伊来。 “师姐不说清楚,沁梅就将此事告诉主人去!让主人评评理,到底是沁梅错了,还是师姐和师兄错了。” “你!”灵伊气得美眸一凌。 “哼!”沁梅就杠上了,壮着胆子与灵伊对峙,气鼓鼓地将头歪向一边。 灵伊见沁梅气鼓鼓的小脸微微泛红,小嘴也嘟得老高,实在忍不住想笑,唇角抽动了几下。 若妹妹还活着,发起倔脾气来,也会这般讨人喜欢吧。 “主人!”灵伊忽然低呼一声,吓得沁梅赶紧跪在地上。 就趁此机会,灵伊一个旋身已飞了出去。沁梅发现上当,想追出去却已为时已晚,只能气得直跺脚。 在没人的地方,灵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纵身去寻风吟,他正坐在坤乾宫屋顶的暗影中。 他一身灰色长衫,若不仔细看,还真很难发现他。 “到我了。”灵伊来换风吟的班。 风吟未动,依旧坐在原地,不知看向哪里。 “后悔放走她了?”灵伊走近风吟,好整以暇地看着风吟千年不变的木头脸。 “我不喜欢做后悔事。” “记得以前你说过,你从不做后悔事。” “自从那次……”自从七年前,他不再说这句话。他的人生,最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能救下莲侧妃。 “你会怪主人么?”灵伊知道风吟的痛处。 “不会。”风吟回答的坚决。 “为何不怪?”灵伊不明白,主人杀了风吟心里最重要的人,为何风吟不恨主人?却只恨残月。 “换作是我,只怕也会……那样做。心里最最重要的那个人,即便再不好,也不喜欢别人去评说。” 灵伊沉默许久才说,“你不怪残月了?不怪她的任性妄为害死了她?” 这一次换做风吟沉默了。 良久,他才轻轻说,“怪,怎能不怪。” “可你放了她。” 风吟低下头,说,“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我懂,不想主人再尝一次。” “主人已经忘记她了。”灵伊望着墨黑的远方轻叹一声。主人和残月,到底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挚爱,只会深藏,不会遗忘。” 风吟起身,走向月光清冷处,俊美的脸庞隐现一丝轻松的释然。 “沁梅那丫头真的很难缠。”灵伊笑笑。在她脸上出现笑容,是多么难得的事。 “跟残月有几分相似。”想到沁梅的固执,风吟也有些头痛。 “所以主人总是偏袒她。” 风吟提气离去,灰色的身影如风,不发出丝毫声音,转瞬便消失在墨黑的深夜之中…… 杨良妃回宫掌管六宫。 当年潦倒离宫,如今却是无比风光地被迎回来。当初那些拜高踩低之人,赶紧备上厚礼去庆善宫巴结奉承,都被阻在了门外。 在她落魄时秋梅不离不弃依旧伴在身边,已与她情同姐妹。都以为这次回宫,秋梅会仗着自家主子已为六宫之首而狐假虎威,不想依旧性情恭顺,待人接物也很有礼。 林楹惜第一个去请安,还备了厚礼。 同为后宫姐妹,杨晚晴不好不收下,又赶紧让秋梅备下同样贵重的礼物回礼。 肖婷玉脸上有伤不得见人,正好有了借口不出门,远离后宫的阿谀奉承是是非非。 残月稳坐宫中,丝毫没有登门拜访的意思。她知道,杨晚晴会自个来。她的位分在杨晚晴之上,杨晚晴向来办事礼善,自然不会疏忽。 果然,次日一早,杨晚晴便带着厚礼来请安了。 残月隔帘相见。如今的杨晚晴已不似五年前那般性情淡泊,在岁月的磨砺下,也学会了表面客套。 第97章 挚爱,不会遗忘 第97章 挚爱,不会遗忘 杨晚晴没有娘家做靠山,这五年又在宁瑞王府青灯古佛,身无长物。她送来的礼,正是皇上迎她回宫封赏中最最贵重之物……翡翠观音一尊。 “多谢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才能让妾身有回宫之日。”杨晚晴卑谦俯身,显然很感激。 “姐姐就不谢本宫,让姐姐拥有执掌六宫之权?”珠帘后,残月淡淡一笑,端起茶碗小啜一口。 “妾身无才无德何以执掌六宫。妾身此来一是请安,二是希望贵妃娘娘能在皇上面前再言语几句,帮妾身推了这差事。” “圣旨已下,皇上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礼。”残月擦了擦唇角,示意夏荷将备好的糕点端出去给杨晚晴用。 杨晚晴犯难道,“妾身实在掌管不了六宫啊,到时出了岔子,只怕辜负贵妃娘娘和皇上厚爱。” 夏荷将糕点夹到杨晚晴面前的碟子中,杨晚晴食清淡惯了,根本吃不下太过甜腻的东西。只看着碟子中精致的糕点,丝毫没有尝一尝的意思。 “良妃娘娘怎么不吃?嫌弃不合口味?”夏荷的话害得杨晚晴进退两难。 “放肆!小小宫婢也敢对良妃娘娘如此不敬!” 残月低喝一声,吓得夏荷赶紧跪地求饶。杨晚晴见状,也赶紧跪地为夏荷求情。 看到杨晚晴脸上慌张又为难的神色,残月痛快地掩嘴笑起来。 五年了,虽然淡忘了当年和杨晚晴的恩恩怨怨,但还是记得早就想撕碎杨晚晴总是笑得端庄贤淑的模样。 如今如愿见到,笑了之后又觉得无趣。 或许,她们之间的疙疙瘩瘩根本称不上恩怨。只是彼此都深爱同一个男人,两个女人之间或多或少都会不待见彼此。 残月现在很感激杨晚晴,她居然供奉她的“骨灰”五年,日日上香不间断。虽然杨晚晴的目的是想化解阴魂的嗔恨,为云离落祈福化孽障。 “你们都下去吧。” 残月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低首退下,殿内只剩下残月和杨晚晴两个人。 杨晚晴有些不安,但还是端庄坐着,丝毫不让自己失态。她想不通这位贵妃娘娘的用意,她们素不相识,居然能让皇上接她回宫,更不敢想象还将执掌六宫之权让给她。 后宫的女人有哪个不想成为六宫之主,执掌六宫生杀大权。这位贵妃娘娘位同皇后,居然舍己为她人做嫁衣。 方才故意给她一个下马威,显然是想镇住她这位拥有六宫之权的妃子。想来,贵妃的用意是想把她当作掌中傀儡,任由操控吧。 杨晚晴心下冷笑,即便她不想掌管六宫,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受人操控的玩偶。云离落的后宫,即便她做不好,也会尽力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全心全意放心在朝政之上。 珠帘后,传来好听的一串笑声。 杨晚晴诧异看过去,隔着珠帘看不到残月的脸和神色,只纳闷不知贵妃娘娘笑什么。 “不知娘娘留下妾身,有何事交代?”杨晚晴开门见山。 残月也不打算绕弯子,一手撩起珠帘,终于在杨晚晴面前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 “看看我是谁。” 这一眼,杨晚晴差点从椅子上吓得跌坐在地。盯着残月的脸,痴怔了好久好久才颤颤巍巍回神。 “你……你你你……”杨晚晴已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残月掩嘴笑着,走到杨晚晴面前,“看清楚点,是不是一模一样。” “你的脸……”杨晚晴指着残月侧脸,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若说不同,唯一不同便是残月侧脸那道深深的疤,眼下居然没有丝毫痕迹,似乎不太可能。 “曾遇见一位奇道士,给了一盒药膏,奇迹般就好了。” 杨晚晴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更仔细地盯着残月的脸,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当年……当年张公公捧着你的骨灰……皇后亲自监刑,还能让你逃了不成!” “还真就让我给逃了。”残月很喜欢杨晚晴脸上的慌张失措,又忍不住轻笑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杨晚晴的口气里居然隐现恼意。 残月的笑声猛然停了,眼前好像抹过一大片看不到边际的火海…… “你居然炸死骗他!你知不知道,当他看到你的骨灰时有多难过?”杨晚晴见残月不说话,用力摇晃残月,恨不得给残月一刀解恨。 “难过?呵……我倒看他过的很好。”残月甩开杨晚晴的手,转身背对杨晚晴,“我只想与你叙叙旧,并不想闹得大家不愉快。” “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难道我还有什么欺骗你的理由不成?”杨晚晴深吸一口气,心情总算平静稍许,问残月,“你让我回宫,到底目的为何?” 如今知道良国来的贵妃娘娘居然是残月,更加怀疑残月让她回宫是何居心。 “把骨灰盒给我!” 杨晚晴一愣,“我没带进宫。” “骗我!”残月瞪向杨晚晴,冷厉的目光骇得杨晚晴心下一突。 “你都是炸死了,还要那骨灰盒作甚?恨只恨,我居然对一个空盒子念了五年的经。”杨晚晴叹息一声,不免对于残月没死一事,还是心存欣喜。 “那不是空盒子!”残月低吼起来,眼中流露的悲痛吓坏了杨晚晴。 “那……那是谁的……骨灰?”杨晚晴终于明白,是有人代残月去送了死。 残月紧紧闭上眼,调整了好一会呼吸,悲痛的心情才渐渐恢复。 “把骨灰盒给我。” 杨晚晴叹息一声,也不再跟残月置气,只好说,“你等着,待有机会,我就悄悄将骨灰盒给你送过来。” 送走杨晚晴,残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瘫坐在靠椅上,许久都没有反应。 她的眼前,好似又看到了那场能将人吞噬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大火。被熊熊火光包围的人,没有丁点挣扎,就那样受着濒临死亡的钻心剧痛,没有任何怨言…… 残月的手紧紧抓成拳,拼力忍住眼中的泪水。 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碧芙!那个为了寒刃用生命来保护她的女子。 眼睁睁地看着碧芙烧死在大火中,却无能为力,怎能不恨!怎能不恨云离落和皇后! 次日是接管凤印大典。 云离落让莲波将此事办理得极为盛大,显然将后宫交由杨晚晴管理,他也很放心。他也是想告诉后宫之人,杨晚晴即便不是后宫位分最高之人,却是权利最高之人。 残月心里清楚,云离落正是在暗示自己。她是敌国公主,在云国人眼中,她居心叵测。何况她的身份也很特殊,虽为贵妃,位同皇后。 皇后被禁足,偌大的后宫唯有残月名正言顺可以执掌六宫。然残月却将如此肥差推给了离宫多年的杨晚晴。不仅后宫之人想不明白残月为何这样做,就连云离落也在心下怀疑残月这么做另有所图。 大典之后便是宫宴。 丝竹管弦悠扬而起,舞娘们翩翩起舞。奢靡的繁华享乐之象,在后宫之中永远都是一道不可或缺的美丽风景。 与残月并起的座位空着,那是皇后的座位。即便被禁足,宴会上还是会留着她的座位,这是规矩。云离落并没有觉得眼前有个空座位很碍眼,也正说明在他心里还有皇后。 依次便是杨晚晴和林楹惜的座位,肖婷玉有伤在身没有来,座位也空着。 偌大的宫宴,主位只有四个人,未免显得有些冷清。 残月不禁想,在以前宫中只有皇上和皇后时,宫宴只有两人,只怕那时的画面不是冷清,而是情浓意浓恩爱无边了。 想到这些,心里就窝着一团火。端起酒盏,仰头而尽。 “贵妃娘娘,好像很喜欢独斟独饮。”林楹惜端着酒盏小啜一口,柔声笑道。 今天的主角是杨晚晴,林楹惜却故意将注意力指向残月。残月清楚林楹惜的用意,不过是在挑拨是非,让众人以为她不甘心将后宫大权交给杨晚晴,故而才独个喝闷酒。 残月不屑理会,只冷笑道,“惜妃娘娘好像很在意本宫往日的一言一行。” 林楹惜有些尴尬地笑笑,“娘娘贵为贵妃,自当是六宫之表率。妹妹年纪轻恐做错事,当然要事事学着贵妃娘娘,以娘娘马首是瞻。娘娘往日里做什么,我们下面的人自然要看着学着,一点不敢疏忽。” “那岂不是鹦鹉学舌东施效颦了。” 沉闷的声音来自高高的主位,只见云离落端着酒盏把玩,一对墨眸阴冷微眯。吓得林楹惜当即就没了声音,只能干干地咧嘴笑。 杨晚晴见林楹惜尴尬得有些无地自容,笑着走到林楹惜的座位,抓住林楹惜的手说。 “妹妹长得这样好,可羡煞姐姐了。日后要多多来往,姐姐刚回宫,对宫里不堪熟悉,可不要生分了姐姐。” 林楹惜见有了台阶,感激地抓紧杨晚晴,“姐姐见外了,妹妹还怕姐姐过于忙碌,叨扰了姐姐。” “怎么会。巴不得你常来常往,也热闹些。” 残月斜睨一眼杨晚晴,一向只喜闭门礼佛不善与人交集的杨晚晴,这次回宫怎大变性情? 云离落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残月,发现残月好似有心事,果真如林楹惜说的那般,自斟自饮。 他看得出来,她不是很开心。也能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她刻意隐藏的心事。 想到这些天,她对他总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不禁怀疑……她的心里是不是有一个人? 香囊背面的“落哥哥”到底是谁?为何每每想到,他的心就会针扎一般剧痛? 难道,那个男人是她的…… “哼!”突然,云离落一摔酒盏,愤怒离去。 丝竹管弦乐戛然而止,舞娘们也纷纷退避一旁。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 第98章 酒后梨园相遇1 第98章 酒后梨园相遇1 杨晚晴惊惑地望着他负气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纳闷是不是方才什么话激怒了他。接着又回头看向残月,只见残月对云离落的愤怒不为所动,依旧有条不紊地自斟自饮。 杨晚晴豁然明白过来,不由得轻叹一声,真是一对冤家。 “夏荷,你家主子只怕要喝醉了。”杨晚晴给夏荷一个眼神。夏荷赶紧夺下残月手中的酒盏。 “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宫吧。”夏荷道。 “让开。”残月又将酒盏抢回来,倒了一杯酒。 “娘娘……”夏荷见劝不住,只能哀求。 残月理也不理夏荷,依旧仰头而尽。火辣辣的滋味,她笑起来。怎么?皇后不在,他也懒得在宫宴多呆一会么? 看向本该皇后的座位,心头好像梗着一根长刺,生生的疼。 “贵妃娘娘,快别喝了。”杨晚晴去抢残月手中的酒壶,被残月轻易躲过。 残月不耐烦地“嘘”了一声。最讨厌别人管她,尤其是杨晚晴。据说,这个女人很得云离落喜欢,虽然不似哪个女子那般日日承宠,他每个月都不忘记有一日去杨晚晴院子。 为何呢?残月一直想不通,终有一次秘密潜入杨晚晴的院子,她想看一看传说中的杨侧妃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罚我,第一次罚我……”残月又灌了一口灼辣的酒水,指着杨晚晴,“因为你。” “你醉了!”杨晚晴不想太多人看到残月失态,更何况残月现在是弯月公主而不是当年那个被处火刑的罪妃残月。 残月受刑未死,若被人揭穿,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万一有人借题发挥,再治残月抗旨之罪,她还有几条命再逃一劫。 “所以……我一直都很讨厌你。”残月一推桌上的酒壶,剩下不多的酒水当即洒了满桌。 豁然起身,姿态依旧没有丝毫醉态。大步走出大殿,却在外面灯火辉煌处摔个狼狈。 夏荷和杨晚晴都赶紧跟出来时,只见残月那单薄的素色身影趴在地上,迤逦的灯火下格外凄迷。 “娘娘!”夏荷赶紧跑过去搀扶残月。残月靠在夏荷怀里,已是泪流满面。 杨晚晴蹲在残月身边,紧紧抓住残月的手。残月怕被人看到她脆弱的眼泪,只能深深地低着头,紧咬嘴唇。 “别这样……”杨晚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更紧地抓住残月的手。 “我心里……好苦。” 残月的声音飘忽得恍若这夜晚淡淡的风。挣开杨晚晴的手,推开搀扶自己的夏荷,茫然起身,漫无目的地向皇宫深处走去…… 杨晚晴望着残月踉跄离去的背影,心中万般思绪无法梳理。她怎会不知那种苦有多苦,怎会不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受。 十年了,她嫁给云离落十年,每日都在品尝那种又苦又涩只有自己还甘之若饴的复杂滋味。 “远远跟着,别出什么事就好。”杨晚晴交代夏荷一声,转身回庆善宫去了。 回到宫里后,杨晚晴倍觉疲倦,谴退宫人们,只留下秋梅一人伺候。 “娘娘,要不喝点蜂蜜水?或许能舒服些。” 杨晚晴揉着太阳穴点点头,秋梅便去柜子里拿蜂蜜罐子。 “娘娘,惜妃长得跟林妃娘娘还真有点像。”秋梅一边兑蜂蜜水,一边说。 “姐妹之间,哪能不像。”杨晚晴疲惫地靠在榻上,将发髻上沉重的珠钗金簪取下来。 想到已去的林嫣若,不由得叹息一声。人生多变,无人可以预测。当初林妃圣宠一时,定想不到最终的下场会是那般寥落。 “娘娘这么一说,奴婢就觉得奇怪了。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应该没有血缘关系,缘何长得比姐妹还相像?” 秋梅无意间的一句话,让杨晚晴也心生疑云。 “或许……只是巧合吧。”杨晚晴知道,残月打小就养在宁瑞王府,皇后贵为祈瑞国公主,相隔万里,不可能跟残月有任何血缘关系。 秋梅撇撇嘴,“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她们两个,一定说她们是亲生姐妹。” 热腾腾的蜂蜜水透着花的芬芳,小啜一口,甜蜜的滋味瞬间溢满口。 “这话到外头,可不要乱说。” “奴婢知道。如今娘娘执掌六宫,奴婢定会更加谨言慎行,不让人抓了把柄去。”秋梅为杨晚晴轻轻捶腿。 这几年在王府,冬日里宫里分配的炭火不是晚送就是不够用,杨晚晴落下了寒腿的毛病,时不时就腿痛酸胀。就连手上脚上,一到冬天,冻伤处奇痒难耐。 “奴婢见惜妃不像什么善类,娘娘何须跟她拉关系?”秋梅小声问。 “她父亲是林丞相。”杨晚晴指向柜子最底下的两个精致盒子。 秋梅赶紧将那两个盒子取来,当在榻上的矮桌上。 “娘娘是怕……皇上不待见惜妃使得林丞相心怀不满?”秋梅拧紧秀眉,见杨晚晴只忘情地盯着盒子看,不禁抱怨起来。 “娘娘,皇上那样待您,您还处处为他着想!什么时候,您能为自个想一想!”秋梅抓着杨晚晴因冻伤落下疤痕的手,指给杨晚晴看清楚这些年受的苦。 杨晚晴盯着自己本来纤白的玉手,如今已不再那般白嫩,不由得悲怀。 “娘娘,如今咱们回宫了。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呼风唤雨,只求将来的日子可以衣食暖饱,不用再受人白眼,任人宰割过日子。就算奴婢求求您,别再只想着那个不在乎您的人,也为您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杨晚晴痴痴地笑了,“早就成了习惯的事,怎能说改就改。若真能改,五年前就改了。” 秋梅见她还是这个样子,也只能叹口气不再言语。 “皇上这几年荒废朝政,沉迷皇后美色不可自拔。林丞相不但不进言劝说,反而在朝中与向皇上进忠言的大臣反目。他不是在帮皇上,而是已经心怀不轨。”杨晚晴缓缓打开那精致的盒子。 “娘娘是担心林丞相因林妃之死一事已对皇上怀恨在心。如今惜妃在宫里,若再受半点委屈,林丞相只会更加恨皇上,恐对皇上不利,是么?” 秋梅又点了两盏灯放在矮桌上,通明的灯火下,盒子内的东西被照得清清楚楚。 杨晚晴拿起盒子内的一些陶瓷碎片,岁月已让断面泛了黄,可陶瓷的色彩在灯光下依旧鲜亮如初。那个精致的女瓷娃娃,秀致可爱,粉嫩粉嫩的小脸,笑起来大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 虽然那女瓷娃娃跟残月没有丝毫想象,杨晚晴还是觉得这个瓷娃娃就是残月。 杨晚晴不知道这两个瓷娃娃的故事,只知道云离落当初将盒子交给她保管时,他的神色是她从没见过的沉重。 拾起盒子内的一条黑色的尾巴,真像小墨的尾巴。 “听说小墨死了。” “是,娘娘,听说是被人害死的。身上刺了好多刀,活活流干了血才死的。” 杨晚晴猛地抓紧那墨黑的尾巴,心头一阵锥痛,“他……该有多难过?那是他……母妃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真是可怜,一只猫招谁惹谁了,居然下此毒手。他们都怀疑是贵妃娘娘,说是发现时贵妃娘娘正抱着满身是血的小墨。后来皇上惩罚了贵妃娘娘,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荒唐!她怎么会害小墨。”杨晚晴擦了擦眼角的泪,将盒子阖上,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 “莲波有心了,这两个盒子还都给我留下来了。当初只恨皇后刁钻,不让带走太多东西,我也只能率先顾着那被他弃之不理的骨灰盒。” 杨晚晴从绛紫色的檀木盒里取出一个用锦帕包着的,打开帕子,里面正是一缕墨黑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 她还记得那个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夜晚,他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捏着一缕湿漉漉的头发。 她担心他着凉让他换身衣服,他却将那湿漉漉的头发递给她,告诉她“收好”。就好像多年之前,他将装着瓷娃娃的盒子交给她,命她“收好”一般。 她对他说,“不是臣妾偷懒,其实皇上可以自行收好。臣妾愚钝不知皇上收藏之物的价值,万一视成凡物,岂不枉费皇上一番心意。” 他却漫不经心地回她,“没什么价值!不过是些摒弃之物。若晚晴这里空余不足,丢了便可。” 她又对他说,希望能唤醒他的心,“恕晚晴直言,皇上虽贵为真龙天子,自小却尝遍人间疾苦,越是在意之物便越不放在心上。物件还好,若是人的话……只会越来越远。就怕日子久了,想回头也无能为力了。” 她的话惹来他的愤怒离去,她便更加肯定残月在他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 “娘娘,娘娘……”秋梅摇醒杨晚晴游离的思绪,“这些都是皇上不要了的东西,您还留着作甚?丢了干净利索!” 杨晚晴将那缕发丝又重新包好。她不知道这发丝的由来,但可以肯定这是残月的头发。也只有有关残月的物件,他才会这般珍视。 “终有一天,他会来向我讨这些东西回去。”杨晚晴阖上盒子,盯着盒子发起呆来。 “皇上当年抱着月皇贵妃的骨灰盒伤心欲绝,大病苏醒后却将月皇贵妃忘得一干二净,连死也不松手的骨灰盒也视作污秽之物给丢了出去。依奴婢看,树倒猢狲散,人死茶凉,皇宫里从不缺美丽的女子,皇上不会再记起月皇贵妃了。至于……宫里现在这位贵妃娘娘……” 秋梅有些想不通了,“跟月皇贵妃一模一样,也保不准会让皇上想起月皇贵妃。” 杨晚晴不想跟秋梅解释现在的贵妃娘娘就是当年的月皇贵妃。有些事,不让秋梅知道,反而是为了秋梅好。 第99章 酒后梨园相遇2 第99章 酒后梨园相遇2 “以前,他视我为知己,因我知他心。她死后,他的心也死了,知己……也就不复存在了。”撑着矮桌,扶住头,心头一阵酸痛难忍。 他当下对她的漠然,不免让她伤怀。 在以前,即便他与她也只是相敬如宾礼遇相待,但至少还有话题向她倾诉,而不是现在疏远到好像在看一位刚刚相识的陌生人。这样的目光,让她不禁想起十年前…… 姐姐死了,父亲也死了,杨家只剩下她一个庶出女儿。他出于对杨家的亏欠,迎她入王府为侧妃。 他对她并不亲络,也不是很友善。但他每个月都会来看望她一次,客套地嘘寒问暖一番,她心里虽然高兴也只表现得淡淡的。 她不想像那些庸俗的女人一般,搔首弄姿撒娇谄媚换取他短暂的兴趣和一时欢好。她的性子本就安静,不喜争强好胜,不想正让他觉得好,即便不喜欢她,但还是会记得每个月需来探望她一次。 她开始注意他的生活习惯和一言一行,将所有有关他的事都铭记于心。她心思聪颖,慢慢揣测透彻他的心思,他在她面前也总会不由自主说很多从不向外人道的心事。 渐渐的,她知道了他的母妃,知道了小墨的来历。后来,他的话题越来越多围绕一个名叫残月的女孩。 即便他说残月时,每次都气恼残月又闯了祸。但从他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的隐隐笑意,她就知道了,那个女孩在他心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月色朦胧,如纱如梦,迷幻不清。 残月不让夏荷跟着,自己走在无人的路上,那条路好黑,连个人影都没有。 残月闷笑起来,继续扶着破败的宫墙往前走。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都盼着前途锦绣。光景不复存在的宫殿,谁会来这种荒凉的地方触霉头? 或许,她也不该再来。 可是这里,储存了她太多太多的回忆,即便苦涩酸楚不堪,依旧怀念。 走着走着,残月的脚步渐渐慢了,仰头看向破败宫门上,在风雨的摧残中已字迹不明的牌匾……梨园。 抚摸门上斑驳的红漆,靠在门上一阵发笑。 终还是忍不住想进去看一看,身影一闪便已越过高高的宫墙,稳稳落在梨园的院子中。 风中传来青涩梨子的味道,果子苦涩,风中的味道也不香甜。 梦中多次来过这里,残月仍旧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即便没有灯火,仍然可以轻松走过坎坷不平的石子路,绕过横生的杂草。 “什么人在那!” 不远处正有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屹立在梨树下,残月低声喝道。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背对残月,长发如瀑,若不仔细看要与昏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那人没有回答残月,也没有回头,依旧静静站着。 残月接着酒力,神智有些恍惚,也顾不上警惕,直接走了过去。 “大胆!我跟你说话,你居然不理我!你是什么人!这么嚣张!”残月跳到那人面前,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袖。 这一看,残月愣住原地好几秒,才有反应。 “原来是……”落哥哥三字借着恍惚的酒力差点就脱口而出,她闷笑起来,改了口,“原来是皇上啊!更深露重的,跑这里来吹什么冷风!” 云离落本有些好笑她方才的醉话,当嗅到她满口酒气,浓眉不悦深拧。幽深的眸子,盈上一层阴晦之色。 “满身酒气,成什么样子!”他低斥一声。 “是么?我才只喝了几杯。”她忘了,她足足喝了两壶多的酒。对着掌心哈口气,嗅了嗅,“没闻到。” 云离落对她的举动哭笑不得,身为公主,举止居然如此低俗,这一点倒不如芷儿高雅。即便心里这么想着,居然出乎自己预料,不觉得厌烦,还一把抓住残月纤细的手腕。 “为何喝这么多酒!”他低喝一声,不像想得到她的答案。 “我经常喝很多的,这才区区几杯。”残月居然打了一个酒嗝。 他的眉心拧得更紧,心头掠过一丝微微的疼。 “经常?” 残月不觉危险地还点了点头,被他扯着手臂,步子踉跄一步,撞在他的手臂上,借着他的身体站稳。 “不喝酒,漫漫长夜,如何熬过?”看向昏黑的屋舍,恍惚间竟好像看到碧芙陪着她在灯下无事闲聊。 碧芙喜欢撑着榻上矮桌给她剥核桃仁,她喜欢靠在榻上看一些似懂非懂的书。 碧芙总笑着打趣她,“斗大的字也就认识那么几个,能看懂个啥。” 她只回,“贵在好学。” 自小在炼狱长大,师傅只教他们认识一些常用的字,将来不至于看不懂密信。师傅说,身为影卫不需学太多,往往学得多了,想法也就多了。 她那时不太懂,总想知道想法多了会怎样。如今总算明白,有时头脑简单不一定不好,可以每天开心快乐就是幸福。 有些事难得糊涂,往往越想糊涂就越清醒。 云离落抓着残月手腕的大手猛然一紧,痛得残月抽了一口冷气,瞪向他抱怨。 “很痛!” “就那么想男人?”他拧着声音低吼。 “什么想男人?”残月用力甩手,根本无法挣开他的大手。 他长臂一收,残月无力的身子已撞进他冷硬的怀抱。他另外一手紧紧扣住残月的肩膀,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既然长夜这般难熬,不如朕来帮你打发。”他紧盯着残月醉意朦胧的眸子,愤怒地吻上残月娇美的唇。 “唔唔……”残月猛然反应过来,拼力挣扎,身子已被他紧紧圈进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见残月如此抵触他的碰触,心中怒火燃烧的更加旺盛。 “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朕碰你?” 残月触及到他眼底凝结的怒色,心下一突,本想大声喊就是不喜欢,却在他的愤怒中不知作何反应了。 “朕碰你又如何!你是朕的女人!”他霸道低吼。宴会上愤怒离去的火气与现在的怒火凝聚在一块。 他一把将残月打横抱起,吓得残月低呼出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发现不妥,又赶紧松开。 第100章 梨园缠绵 第100章 梨园缠绵 “放开我!”残月挣扎,他抱得更紧,大步走进梨园昏黑的房间…… 屋内没有灯火,只有外面清冷的月光洒落进来。 虽然看不清晰屋里,但从屋内一点都没的尘土味,残月也能猜得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什么人将梨园好好收拾了一番。 “你放我下去!”残月用力推搡他的怀抱。酒后未消的醉态,实在勾魂迷人。 云离落哪里还肯放手,每一次的碰触都能轻易挑起他难以控制的欲望,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愤恼地将她丢在床上,残月被摔得浑身酸痛,赶紧起身,不想与他压下来的厚重身子撞个满怀。 幸好屋内没有灯光,他看不到残月羞得通红的脸颊。 “朕的女人,从不敢违抗。”云离落一把扼住残月纤细的脖颈,他想威胁残月顺从。 残月的头费力地仰着,紧紧咬住下唇,借着月光清明望见他阴冷的眸子,就是不低头顺服。 他忽然闷笑起来,看见她目光中闪耀的清冽,不禁觉得这样的神色无比讨他喜欢。虽然陌生,却又觉得并不陌生。 他将心底漾起的奇怪感觉,归为她的特别。 也正是因为她特别,所以她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总忍不住想揭穿她清傲的外表,掏出她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的一颗俗心。 “我还不是皇上的女人!”她执拗地说着,话落后反悔已来不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居然在这种危险情况说了这种只会让处境更加危险的话。 “好!很好!朕现在就要了你,让你真正成为朕的女人!”他的威严岂容一个小女子随意触犯。 “不要……”刺耳的裂帛声,吓得残月闭紧眼。捂住胸前仅剩的一件粉色梨花肚兜,话音还未落便已淹没在彼此交融的口齿间。 她的味道……每一次都这样好,让他迷恋根本品尝不够。 原先厌恶女人口舌肮脏的他,居然也有一日会沉迷女人的唇舌。顾不上惊讶为何每次碰到她,他都变得不认识自己。愈加滚烫的身子,燃烧着他仅剩的一丝理智。 昏黑下来的院子,暗影婆娑,花香迷昧。夜风寂静地吹,荡起了谁的忧伤,千丝万缕缠绕心头。 “残月……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幸福,我会守护。” 屋顶之上,静静地立着一道苍白的身影。听着屋内隐约传来的呻吟和厚重喘息,声声如刀子割过他柔软的心房。 紧紧闭上一对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努力将撕心的痛沉淀在心底最深处…… 待他举步如轻风离去时,夜色已最浓,偌大的皇宫静悄悄一片。 他似乎很熟悉宫里的路线,轻易就避开侍卫来到宁顺宫。 望着宫门上硕大的鎏金大字,他的脚好像灌了铅根本向前迈不动一步。这是太后深居的宫殿,也是太后余生苟延残喘之所。 他的心又是一阵剧痛,漠然低首,转身离去,不留下丝毫痕迹…… 轻易越过宫墙出宫,他去了京城内一家名叫“意月轩”的米行。里面有人点着灯等他归来,见他进门,低声唤了一句。 “主子,您回来了。” 宁顺宫。 “轩儿轩儿轩儿……” “太后娘娘,您又梦魇了?”老的骨瘦如柴的钱公公,赶紧唤醒睡容挣扎的太后。 太后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已现斑白的鬓边凝满细汗。 她缓了好一会才回神,略点下头,“是啊,又梦到轩儿了。也不知……”太后的声音哽咽,有泪珠滚落下来,“轩儿现在怎么样了。” “太后娘娘,都五年了,我们的人也没找到皇上。只怕是好事呢,没准皇上藏起来了,过的还很好。”钱公公只能这样安慰久病缠身的太后。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说着,太后又盈盈落下泪珠来。 “哀家总梦见轩儿满身鲜血来看哀家……不知是何预兆。”擦了擦脸颊的泪珠,忽然害怕起来,一把抓住钱公公骨廋的手,“会不会……会不会轩儿被他杀了?轩儿来给哀家托梦,让哀家替他报仇?” “不会不会,太后娘娘……您想啊,这血兆是……是……”钱公公赶紧轻拍太后的后背,试图安抚太后,一面又赶紧想说辞,“血是发财。意思是说,皇上在外面发了大财,要来探望太后娘娘呢。老奴恭喜太后,就要母子团圆了。” “就你那张嘴会说话。”太后被钱公公逗得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又开始心口憋闷,喘不上气来了。 “皇祖母?皇祖母又梦魇了?” 甜儿的房间就在太后隔壁。听到这边有动静就披上衣服出来看看。在殿门口,问守夜的宫女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钱公公喊人拿药,甜儿赶紧冲进去。 “皇祖母!甜儿伺候您服药。”甜儿跪在太后床畔,接过宫人早就备好温着的药碗,亲自喂太后服药。 “乖。”太后宠溺的看着甜儿美丽的小脸,轻轻抚摸甜儿的额头。 当年,她很讨厌甜儿的生母,身份低长得也不是很好,只因云意轩一次醉酒误打误撞宠幸了甜儿的母妃。后来有了甜儿,太后也不是很待见甜儿,一个丫头片子,又不能继承香火。 而如今,她的轩儿就留下甜儿这么一条血脉。甜儿的眉眼也越来越像她父皇,是个美人坯子。又很孝顺,即便不待见她,还是伺候在侧替她父皇尽孝道。 太后越来越喜欢甜儿,也越来越离不开甜儿。 吃了药后,甜儿又赶紧呈上蜜饯为太后解苦。那甜腻的味道,直甜到太后心坎上。 “皇祖母,好些了没有?”甜儿帮太后轻轻掖好被子。困得她,忍不住打个哈欠,还是睁大一对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忍着困倦。 太后心头泛酸,却笑了,“好多了,好多了。甜儿也累了,抓紧回去歇着吧。” “甜儿等皇祖母睡了再回去。”甜儿就坐在床边,等着太后入睡。 太后很满足的笑了,又是难免心酸。当年她风光一时,不想最后守在身边的居然是个十岁的女娃娃。 “甜儿……想你父皇么?”太后紧紧抓着甜儿娇嫩的小手。 甜儿深深低着头,不答话。 “皇祖母又梦见你父皇了。”她怕吓到甜儿,没有说梦见血光的事。 甜儿还是不支声,依旧低着头。许久才笑笑,说,“甜儿都快忘记父皇什么样子了。父皇离去时,甜儿才五岁,什么都还不懂。” “你父皇对你的疼爱是少了些。还不及……”太后差点就说,还不及残月那妖妇疼的多,话到嘴边又愤恨地咽了回去。 甜儿知道太后想说什么,抬头看着太后,小心地问,“皇祖母还在怪母妃?” “她不是你母妃!”太后冷声低斥一声。 “是。”甜儿又低下头,“甜儿的母妃在甜儿出生时就死了。” 太后将甜儿搂入怀中,“可怜的孩子。你记住,别忘记那些害得你失去一切的人。是你皇伯父不忠不义,是那妖妇祸国害民,最终害了你父皇。” 甜儿在太后怀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残月不耐地睁开眼。眯着眼,用手遮去些许光亮。 身侧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见她醒了,他轻声说。 “再睡会。” 残月刚一动才知道浑身好像散了架,一点力气都没有。回头赌气瞪他一眼,他倒精神的很。昨晚他欲求不满,居然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害得她现在这么难受。 他抿嘴笑了,一手撑着头看她,很喜欢她嘟嘴生气的小模样。 残月羞得脸颊一红,赶紧转身背对他,看向屋里香案上……无极昨晚不会看到他们的活色生香了吧!想到被孩子牌位对着,脸红得好像熟透的虾子。 当残月看到香案上空荡荡一片,霍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抓了衣服遮住身子跳下床,找遍整个屋子,也没有再看到无极的牌位。 “你找什么?”他好笑地看着她半裸身子在屋里焦急地跑来跑去,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一层迷人的光彩。 “牌位呢?”残月居然紧张得脸色都白了。 他本一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的样子,见残月这般焦急不禁微恼,“母妃的寝宫,怎能供奉他人牌位!已经丢去烧了。” “什么?烧了?”残月吼起来,扑过去一阵捶打云离落。 “无极怎么会是别人!你怎么可以烧了!”残月愤恨地嘶喊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你疯了!朕未追究此事已是法外开恩!难不成在梨园设立牌位供奉之人就是你?”云离落愤恼地抓住残月的手腕。 “我恨你……”残月力竭嘶喊,如一把锋锐的匕首,深深插入云离落的心房。 第101章 落哥哥最疼月儿1 第101章 落哥哥最疼月儿1 云离落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她说什么?她说恨他?笑话!他不过丢了一个不知是谁的牌位而已! 自从上次和残月不经意来到梨园,他看到那牌位,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有些难过。回去后细细冥想,脑海里对那个牌位没有丝毫印象。 他问过莲波,莲波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他相信莲波不会骗他。莲波都不认得的人,他也不会认得。 梨园毕竟是母妃曾经居住的寝宫,怎能让那些乱码七糟的东西玷污了母妃的寝宫。他命人暗中将梨园打扫了一番,也将那牌位丢去烧掉。 他未追究是谁设立牌位一事,也是想息事宁人,不希望牵连众多,最后难以收场。 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激动,还大吼“恨他”! 他们之间何来恨意?他想不通。 那牌位在梨园显然已有些年头,刚刚入宫的她应该不认识那牌位的主人才对,为何这般在意?难道……有什么内情? 越想,他越生气。 她就好像一个谜,他琢磨不透的谜。 他调查过弯月公主的日常习惯和成长经历。从良国送来的密报,简单又简短。她的童年经历几乎一片空白,只说她与皇兄相依为命在山野,后来联络良国残余势力举兵起义。在一场场的征战中,她曾立下赫赫战功,深得良国民心。 这样看来,她会武功,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他望着残月凝满恨意的眼睛,心底萦绕的怒火瞬间燎原。 “你要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他瞪着她怒吼起来,幡然的怒火好似要将残月整个吞噬。凛然的萧杀之气透着无形的震慑力,迫使残月在他面前屈服。 残月痛恨的目光渐渐化作痛苦无边,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的心忽然乱了,好想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手却僵在半空,终究无力垂下。 她总是可以轻易搅乱他的心,这种感觉很奇怪,很烦躁。总莫名地觉得她的眼睛好熟悉,总以为梦中经常出现的美丽女孩就是她。 可是……女孩拥有无比清澈的眼睛,铜铃一般好听的笑声。 她,没有。 没有笑声,也没有那么清澈毫无杂质的目光。 她,看他的眼神,不是故意掩饰的疏离,便是凝满让他诠释不清的或恨或嗔。 面对这样的复杂,他猜的好累。 头好痛,似要崩裂一般的剧痛。痛得他意识混乱,无法冷静下来。 双手紧紧抱住无力垂下的头,眼前的视线也变得忽明忽暗。 这是怎么了? 从来不头痛的他,居然在梨园两次头痛剧烈。 残月见他不适,脸色苍白,吓得一愣。 “你……怎么了?”噙着泪水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 “你,到底怎么了?”残月见他不说话,当即慌了。 “你是不是头痛?”残月赶紧穿上内衫,扶住云离落痛得无力的身体。 “我去叫太医。”残月正要往外跑,手腕一紧,被他紧紧抓住。 “不需要。” 他吃力地说,抓着残月手腕的大手,又紧了几分力道。 “还逞强!”残月气恼地喊起来,哭得红肿的大眼睛瞪着他,已难掩紧张之色。 只因她的紧张担心,他望着她,噗哧笑了。 “笑什么?”若不是他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残月真怀疑他故意耍弄她。 “你哭的样子……”他噙着笑意,无力地说,“很好看。” 残月当即羞得双颊通红,用力挣扎,他无力的手被她轻易挣开。在脱离他薄凉掌心的温度时,她的心蓦然一空。 他的手垂下,疼痛让他不得不紧紧皱紧浓黑的眉。 残月望着他痛苦的样子,挣扎许久,小声说,“还是找太医……看看吧。” “你过来。”他痛得眼睛都无力睁开了,只半眯着看她。 残月心里有怨恨,哪里肯顺从他指派。可最后终受不住他一直看着她,不甘愿地坐在床边。 他枕在她膝上,紧紧抓住她的手,略显祈求地低语,“躺一会,就好。” 嗅着她身上特有的好闻味道,感受她掌心的温暖,满意地闭上眼。烦躁不安的心逐渐安稳,就连剧烈的头痛也逐渐减弱。 “好累……”他低声呢喃。 残月心猛然一酸,望着他苍白的脸色,俊脸上剧痛的痛苦之色渐渐平复,额上依旧布满细汗。她差一点就心软去抚摸他墨黑的长发,柔声安慰他一句“睡吧”。 想到无极唯一留在世上的牌位,就这样被他无情烧毁,心中的怨恨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 她将欲冲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强忍着去心疼他,不过僵直的身子却绵软下来,让他枕得更舒服。 他感觉到握在掌心中的小手柔软下来,唇角勾起一丝恬淡的浅笑。在一片淡淡的梨花香中,他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下了好大好大的雪,他看到一个少女,一个俊美男子。 “落哥哥,落哥哥……月儿冻了梨子,一会化了,给落哥哥挤梨汁喝好不好!”少女冻得通红的小手,抱着几个黑梨子跑进来。 落哥哥…… 落哥哥…… 好熟悉的呼唤,在哪里听到过? 恍惚间竟觉得,就在不多时之前,有人这般唤过他。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只是少女掀帘子跑进来那一瞬间,雪花便飘了一地,旋即化作一地的雪水。 男子握住少女冰冷的小手,怪她落了一身的雪也不打扫一下就进来,“若着了凉,可别怪落哥哥没有药给你吃。” 少女笑得明媚耀眼,很好看,声音恍若黄莺出谷般笑起来,“呵呵……落哥哥最疼月儿了。” 少女将梨子放在冷水中化冰,端到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等梨子化好。 男子倚在暖炕上看书,不时看一眼少女天真浪漫的模样,心里满满都是温暖…… 少女挤了一碗黄橙橙的梨汁过来,男子小口品尝喝得津津有味,不时赞道,味道很好。 梦中,他只是看着男子品尝,居然好像亲自尝到了那股美好的甘甜。致使他从梦中醒来,脑海里依旧徘徊那股甜美的味道。 皇上忽然想喝冻梨汁。可急坏了坤乾宫的宫人和御膳房的人。大夏天,去哪里找冻梨!何况这个月的贡梨还未送入皇宫,宫里现在根本没有梨子。即便有梨子,如何冻起来? 有人提议拿去冰库与冬天储存的冰块放在一起,就可以变成冻梨。 御膳房的人,好不容易找来了梨子,也冻成冻梨,挤出汁液,还放了两个冰块在里面。夏天喝起来冰爽可口,定然解暑。最好后,御膳房赶紧送去坤乾宫给皇上品尝。 谁知,皇上只闻了闻就说味道不对,小尝一口更是龙颜大怒,说御膳房的人只是随便打发。 那人当即被拖出去砍了脑袋。 皇上命御膳房的人继续做,一定要做到他满意的味道,否则全部砍头。 谁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了,偌大的皇宫人人忐忑,生怕稍有不慎惹怒他,丢了脑袋。 宫里的惴惴之气越来越重,尤其是御膳房,各个愁容满面,不知皇上到底想要什么口味的冻梨汁。 杨晚晴来朝华宫送骨灰盒时,残月正在屋里喝茶看书。 “整个宫里,也就你还有这份闲情雅致。”杨晚晴谴退宫人,将带着的盒子递给残月。 这样的东西,不能乱放。 残月盯着盒子痴愣了好久,杨晚晴便一直端着。 “回家了,回家了。”待残月反应过来,反复念叨这句话,含着泪紧紧抱住骨灰盒。 杨晚晴也跟着双眼泛红,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坐在一侧,轻声问,“是谁的?碧芙么?” 残月身子一颤,没有回答,将盒子抱到最里间小屋子,放在香案上。郑重地点了香,闭着眼静默了好一会,才将香放在香炉内出来。她用锁头将小屋子锁住,不许任何人进入。 杨晚晴看残月心情不是很好,也便不再问,跟着残月一起沉默。 残月亲自为杨晚晴倒了一碗茶,隔着榻上矮桌推给杨晚晴。 “你太聪明了。”残月似赞非赞。 “不是聪明,只是觉得,也只有她才肯这般忠心待你。”杨晚晴望着热气升腾的茶,叹息一声。 “谢谢你。” 杨晚晴一怔,看了残月许久,才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奇怪。” “你让我看到,若我真的死了,至少还有个归处,不至于被人遗弃,践踏了去。”忽然想到无极的牌位,心头又是一阵揪痛。 自从那日梨园离别,她再没见过他。他倒是让莲波来请过几次去用膳,她都以身子不适推了。 她侍寝的事已入记档,周边侍候她的人也越发尽心起来。残月倒是为此气了许久,她只是酒后一时失控,遂了他的意,不想他却弄得满宫皆知。 云离落倒是认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女人。任凭她再牙尖嘴利,性情执拗,也抵赖不掉。 杨晚晴见残月这般怄气地说,轻叹一声,“有些时候,你看到的事实未必就是实情。” “眼见为实,眼见为实,亲眼看到的还不算事实,什么才能算做事实?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一件事一个人是真的?整日就跟演戏一样,一切只当都是照着戏本子来演,全都不用当真了。” 杨晚晴知道残月这两日心情不大爽快,摇了摇头,也不多说话,静静品茗。 过了稍许,残月心里的恼怒似平静了些许。轻声问向杨晚晴。 “我把你弄回宫里来,你不会怪我吧?” 杨晚晴微怔一下,只浅笑,不答话。 “现在想想,我倒觉得旧宅极好。不必有那么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简简单单了此余生,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残月拨了拨香炉内的熏香。 “你又不是我,焉知我心中所想?”杨晚晴失笑,用茶碗内的残茶,将香炉内的烟火扑灭。 残月困惑此举,杨晚晴道。 “有些时候,熏香反而不能凝神静气,反倒让人心绪浮躁,不得安宁。不燃也罢,清风淡味的,挺好。” “我不喜欢外面繁花锦绣的味道,馥郁的呛鼻。”说着,残月又要拿熏香来点燃。 “是怕呛鼻?还是想麻痹自己,不让如影随形的某种味道,乱了你的心?”杨晚晴按住残月点燃熏香的手,轻轻笑道。 残月望着杨晚晴寂静的笑颜,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第102章 落哥哥最疼月儿2 第102章 落哥哥最疼月儿2 她的心思居然就这般轻易被猜中!但凡香料,她都不太喜欢,且不说鼻子敏感为因,只是觉得香料馥郁的芬芳太虚假。不免让人想到窑子里,为了勾搭恩客,浓妆艳抹浑身香气逼人的窑姐儿。 低俗! 她是那么不屑那里面的人,当年却为了得到他的侧目,不惜深陷其中。 杨晚晴取下捏在残月手中的熏香,放到盒子里。“有些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明明他不在身边,而他身上的味道总觉得就在鼻端萦绕,挥都挥不散。” “我才没有觉得他的味道在我身边!”残月愠恼地吼起来,杨晚晴便知笑不语了。 “没有就没有罢,何必恼我。”杨晚晴轻笑,自倒一杯清茶。 残月仓皇收拾脸上的羞红,转身背对杨晚晴。即便尽力表现得自然,心下仍如被击乱的一池春水。 自从在梨园与云离落分别,不管是夜里还是白日里,经常觉得鼻端有他身上清淡的味道萦绕。虽然不似先前让她迷恋的薄荷香,也不是重逢后那浓郁奢华的龙涎香,只是衣服浣洗过不带任何香味的淡淡清新。 总觉得那味道好闻。让夏荷洗了衣服不用熏香,她抱着自己衣服嗅了许久,也没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味道。 她又不禁恼自己下作。他都狠心将无极的牌位丢去烧了,这样无情绝义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她迷恋! 所以,她点了熏香,试图让熏香的香味驱散脑海里残留的他身上味道的记忆。 “你又不是我,你又焉知我之所想!”残月不忿地低喝一声。 “都是揣着差不多心思的女人罢了。”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残月了。”残月眼底凝上一抹浓浓的恨意。 杨晚晴看着她僵硬的背影,说,“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你只知道,我喜静,又怎会知道,我早就想离开旧宅回宫呢!” “是啊!像你这种贤良淑德通情达理的女子,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好便是你此生之幸。”残月没好气说。 杨晚晴眸露寂寞,不免伤怀,“我比你年长许多,我看透的事,你还未必看透。待时间久了,你也会懂得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 “命里无时莫强求……”残月不禁呢喃一声,心中涌上一股酸涩。 难道她的命中,真的注定与他无缘?难道,她即便回来报复,也是在强予强求? “你和我不同,你拥有的,我这辈子都拥有不了。你年少时,只知道羡慕我被他记挂,你又可知,我羡慕你能得到他的心?”说着,杨晚晴不禁叹息一声。 残月闷笑一声,“聪慧如你,也有揣测错误的时候。他的心,我何曾得到过!若真曾得到,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我也不至伤心如此。” “唉,一味的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样的毛病,你还没改。”杨晚晴摇摇头。 “如果他有心,哪怕只有一点点悯恤之心,他也不会下旨烧死我!哪怕他再牵挂我一点点,记念十多年的相伴之情,也不会将我忘得如此彻底。” “当年的情况,你一点都不了解!你没看到,张公公抱着你的骨灰盒来见他时,他那心都跟着你一起去了的表情。我在旁看着,心都要碎了。”说着,杨晚晴眼角一热,差点了落下泪来。 “张公公跟他的情分你不是不知道,他在宫里最难过的那几年,只有张公公与他相依为命不离不弃。这种情分,比亲人还亲。就似你跟碧芙,我跟秋梅,只怕比咱们的还深。因为你的事,他居然对张公公起了杀心。张公公自知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将你从刑场秘密偷梁换柱救出来,早就以死抵罪的准备,就当着他的面,自杀了。” 说着,泪珠已沿着杨晚晴的脸颊悄然滚落,“那天,他好像疯了,斩杀数百宫人,血流成河。风雨交加的秋天,好冷好冷,他也不进屋躲避,一手拿着满是鲜血的利剑,一手紧紧抱着那骨灰盒子。后来,他又一个人去梨园,只将他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也不出来。最后,染了严重风寒昏死过去,才将他从梨园抬出来。他足足昏睡了三个月,三个月才醒。” 残月早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呆呆地听杨晚晴说。 “你总觉得他欠你一颗心,可你欠他的情,足以你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了。” “你胡说……”残月神色木讷。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当时就在场。我对他的心思,你也明白,难道我编出这番话,就是为了骗你跟他和好?我只是不想,你们已经错过五年,剩下的岁月谁也不知还剩多少,莫要再错过了。” 杨晚晴说完这番话,起身就要走,残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居然已泪流满面。 “你告诉我,告诉我……你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看着残月眼泪簌簌滚落的样子,杨晚晴不禁心下悲凉。“你大难不死,就说明你们之间还有缘分。天意想让你们在一起,你又犹豫什么?难道认定了他凉薄寡情,你才舒心?” “我没有,没有……”残月哭得哽咽,“他伤得我……太深太深。我要如何面对……面对他?即便他有意不处死我,那也不能代表,他的心里装着我啊。” “我这里,这里好难过,好难过。”残月仰头望着杨晚晴,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心口。 杨晚晴深知一个女子被心爱之人伤透了心的痛苦滋味,女人心思细腻,又好患得患失,岂能说放开就放开了。 “你也不必哭了。”杨晚晴又坐下来,递给残月帕子擦眼泪。 “他……他烧了无极的牌位。”说着,残月又失声痛哭起来。无极的牌位,是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一样东西了。至少有个牌位在,她每次想起无极,不至于觉得那苦命孩子从不曾来到这世间过。 杨晚晴被残月的母女情深,感动得眼圈泛红,“我没有过孩子,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我不知道母子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我能理解你的痛苦。” 安慰地拍了拍残月的肩膀,“我总觉得他忘记你这事有些蹊跷。当年他病着,皇后不许任何人靠近,连我也不能,详情我也不知晓。只知道有人私下看到,皇后秘密请了一位道士到她宫里去。后来他醒了,关于你的一切,统统都不记得了。” 残月抓着帕子的手微一收紧。 “他醒了之后,居然对皇后格外亲络。也不问一问,他死都不放手的骨灰盒子的去处。我就觉得奇怪,试图接近他,想套一套话儿。不想皇后以我素爱吃斋念佛为由,将我打发出宫。我在宫里,一向没有什么地位,全凭他这些年的关照,才得了宫人们的尊重。皇后处置我,他也不插言一句,我便觉得更奇怪了。我没有法子,只求回到旧宅静修。” “这几天他居然想喝冻梨汁,还为此砍了御厨的脑袋。我记得他不喜欢梨子,尤其是冻梨汁。他说梨汁太甜,喝后口里又酸又涩很不舒服。如今,他却嚷着要喝了。我猜想,我说的味道不对,是因做那梨汁的人不对罢了。” 接着,她又叹息一声,“唉,不知多少人要死在这上头了。” 残月瞪着哭红的双眼,盯着远方发呆。许久才讷讷出声,“我错了吗?还是他错了?” “你们都没错,错就错在天意弄人,缘分使然。”杨晚晴见残月沉默,扔下一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你若还不信,大可来找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杨晚晴走后,残月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保持一个姿势,也不知在看哪里,在想什么。 夏荷先头进来,见她这样,只当她有事思虑,也不敢打搅。等过了两个时辰再进来,她还是那样,夏荷不免急了。 “公主?”夏荷轻轻唤了声,残月还是没有反应。 “公主?公主!您是不是病了?”夏荷赶紧摇晃残月,急得正要去找太医,残月渐渐有了反应。 “备轿。” “公主去哪儿?” 夏荷见残月率先出门,赶紧跟上去。 庆善宫。 杨晚晴早就知道残月回来,也早备下丰盛的晚膳招待残月。杨晚晴闭口不提要给残月看的东西,残月也持着几分骄傲不肯率先开口。 残月没有胃口,再美味的佳肴也如同嚼蜡。膳后,杨晚晴又命人上茶点。杨晚晴不是很熟悉残月的口味,但她知道,残月最喜欢梨花糕和梨花茶。故而,茶点上的也是这两样。 “我也尝尝,梨花糕配梨花茶的味道。”杨晚晴捻起一个梨花糕,小尝一口,然后又品了一口梨花茶,不禁赞道。 “果然清香沁脾,唇齿留新。” 残月只吃了些许,便又没什么胃口了。 “怎么?不爱吃了?”杨晚晴好奇残月怎恹恹的。 “寒凉之物,稍食为宜。”残月几乎脱口而出,惹得杨晚晴发笑,连连称怪。 “怪了,怪了,怪了!原先他如何训你少食,你偏偏不听,气得他乱发脾气。如今,他为了你改变了口味,而你又为了他改变了口味。” 残月总觉得杨晚晴是在打趣自己,更加如坐针毡,在众多宫人面前抬不起脸面。 “都下去吧。”杨晚晴看出残月心思,谴退众人,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你不是说有东西给我看么!”残月终于耐不过杨晚晴的好耐力,率先开口说了。 杨晚晴抿嘴一笑,“就等你开口呢。” 话落,她转身去了里间,不多时拿来两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上面有锁锁着,杨晚晴将钥匙和盒子一并放在残月面前。 “打开看看吧,看了你就明白了。” 残月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杨晚晴故弄玄虚搞得心里更加好奇。迫不及待打开盒子那一刻,她愣住了。 第103章 残月终于知道他的心1 第103章 残月终于知道他的心1 盯着那盒子里面的瓷娃娃,她愣了许久才有反应。缓缓拿出里面的女瓷娃娃,眼泪珠挂在长睫毛上摇摇欲坠。 “这是……”残月问向杨晚晴。 “咦,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是代他保管,至于是什么,他可从来没告诉过我。不过我觉得,这个女娃娃根本就是你。”杨晚晴也没想到,残月也不知晓那女瓷娃娃的来历。 当残月看到盒子内打碎的瓷娃娃,那条又黑又长的尾巴,让她的眼泪彻底决提。 她紧紧攥住手中的女瓷娃娃,终于知道,这个娃娃的来历。 那年,她还小,总喜欢玩泥巴。小墨很调皮,经常将她捏好的泥人咬碎。后来他送给她一块陶泥,她捏了一个漂亮的落哥哥,之后烧成陶瓷,抱到他面前炫耀。 “落哥哥,像不像你。” 他拧起好看的浓眉,“怎么有尾巴?” 她歪着脑袋天真地说,“落哥哥是猫妖,当然要有尾巴。” 他一脸暗色,“小墨跟我多年,故此与我亲厚些。” 她还记得,他也捏了一个什么东西,后来也烧成陶瓷。她抢着要看,他就是不给她看,只告诉她,捏的不好看,已经砸碎了。 瓷娃娃不再怕被小墨咬碎,她小心收藏多年。后来她偷去青楼,而他却一怒之下命她自此留在青楼为妓。她盛怒之下砸碎了瓷娃娃…… 没想到,他居然将这些碎片都收了起来。 怪不得待她气消后,去寻那些碎片时全都不见了,只在原地看到几滴残留的血痕。 心好痛,好像要被什么东西揉碎了。 她的手颤抖地抚摸女娃娃粉嫩的小脸蛋,虽然与自己不堪相像,可那骄傲又率真的笑容,真真与她相似极了。 落哥哥啊落哥哥,月儿竟然不知,你的心里居然这般珍重过不懂事的月儿。 颤抖着打开下面的檀木盒子,雪白的香帕里竟包着一缕墨黑的发丝。 残月望着那发丝,不禁诧异,这是…… 杨晚晴看出残月困惑,说道,“那是五年前,一个电闪雷鸣雨下得很大的夜里,他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捏着这缕头发过来,告诉我收好。” 残月努力回想,还是想不起这头发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或许,不是我的吧。”残月这么想。 “肯定是你的。” 残月摇摇头,没有丝毫印象。将发丝又重新包裹好,放入盒子里锁上。 “还是都放在你这里吧。”残月将两个盒子推到杨晚晴面前。 “这是你的东西。我今天找你来,本就打算物归原主。” 残月望着那盒子,实在有些不忍。那瓷娃娃,对她的确很重要。承载了她儿时许多欢笑,也承载了她对他的感情。 “在他心里,一直觉得你与他年纪相差悬殊,而你又是他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孩子。他……总觉得自己与你想比,太老了。所以有些心思,总不想被你知道,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杨晚晴希望残月收下檀木盒子。 “皇后比我还年幼一岁,他怎没顾及年龄悬殊?”残月不禁心下又恼。 “这就是他待你跟别人的不同之处。说明他很在乎你啊。” 残月咬住嘴唇,目光之中染上些许落寞,“这是他的东西,我有什么理由私自收下。” “你还怨他!”杨晚晴声音微恼。 残月激动起来,“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即便他心里曾经有过我,可他终究还是伤我很深很深!” “你难道就没伤害过他?你入宫为妃那两年,他在王府里,整日郁郁寡欢,别人看不出来什么,但我知道,他经常对着皇宫的方向发呆。一旦宫里传来你又晋封的消息,或是先皇对你如何如何的恩宠有加,他就将自己关在屋里,发了疯的砸东西。” “是他让我入宫为妃!是他要利用我的身子我的人,帮他完成荣登大宝的野心!我只是他利用的棋子而已。‘清君侧,斩妖妃’是他造反口号。我为了他,为了保全他的名声,他得来不易的皇位,不惜咬毒自尽……” 最后,残月泣不成声。 杨晚晴并不清楚残月为他自杀的事,只知道他刚登基那会,残月大病了一场。 “你可知道,他让你入宫的真正原因?我告诉你吧,他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啊。” 看到残月如此悲痛,杨晚晴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还是得将实情告诉残月。若换做不可一世的他,是断然不肯将实情说出来的。他桀骜狂妄,从不屑解释。她清高傲慢,自然也不屑娓娓乞怜。这样两个人凑到一块,若不能心有灵犀,自然误会重重,永无宁日。彼此间又放不下彼此,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为今之计,只能先从一方下手,化解开心底积压已久的是是非非,之后他们才能有所转机。 云离落那边是毫无对策了,他已将残月忘得一干二净。 杨晚晴只能从残月入手,将自己知晓的事告诉残月,让残月快些清醒过来,不仅仅只有云离落负了她。她也一样在辜负他的苦心。 “或许你应该知道了,你当年在嫣红楼怒杀之人正是宁瑞国太子。他来云国,是为了两国和亲一事。宁瑞太子在云国天子脚下被害,宁瑞岂能善罢甘休,连连修书过来,若不将凶手尽快交出来,就要举兵来犯。你杀了太子,将你交出去岂还有活命的道理。他为了保全你,思前想后,普天之下唯有皇宫最为安全。便从中设计,让先皇与你在宫外巧遇。他和先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然晓得先皇会一眼就相中你。” 杨晚晴洗了湿毛巾给残月擦脸,接着又继续说。 “谁会想到,杀害太子的真凶,成了先皇的宠妃。你也幸运,先皇提出迎娶祈瑞国公主为后,又以三座城池为聘礼,交出去一个替罪羔羊,这事也就蒙混过去了。想想不免叹息,帝王家最无情,三座城池就换了一个太子的性命。” 如今这件事从杨晚晴口里听说,心里才真正确信。五年前从偶遇白允时他说的那些话中分析,她也想到当年因一时任性杀的那个人就祈瑞国太子。 但她没想到,在这件事的背后,云离落为她做了那么多。 “他为你割腕取血为药引,为了你以十座城池为聘礼,就为了换取灵芝桃给你医病。这些事虽然不是他亲口告诉我,但从一些事上,稍稍分析,就也能明白了。” 过往的所有事,一股脑都涌入脑海,拥挤在不大的空间里争先抢后地叫嚣着要冲入她上了枷锁的记忆。 头一阵剧痛,她痛苦地抱住脑袋。 这些年,她一直怨恨的一直嗔恼的,原来都是一个错。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些年,她憋在心里的伤痛,原来都是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 “你要记住,他是皇帝,是睥睨天下的君主。不管做什么,你都要顾及下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你一味由着性子忤逆抵抗,他也只会以更强硬的态度待你。最后,你们伤了彼此,也伤了自己。” “我们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自己还了解我。”残月的头沉重地垂在臂弯间,好想找个很狭小的空间将自己关起来,好好想一想。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是这个道理。” “我知道了。”残月漠然起身,杨晚晴唤住她。 “你可要想好了,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是分是和,是聚是离,都全看你了。他如今已年过而立,还能有几个三十年?而你也二十有二,韶华易逝,待你人老珠黄想明白时,一切都太晚了。” 望着残月纤弱的背影,杨晚晴的声音哽了下,“毕竟……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不过,我想,他以前会爱上你。忘记你之后,他还是他,依旧还会爱上你。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毕竟他心里现在还有皇后的影子在。” “那你呢?你看着他拥着别的女人入眠,心里能好受?”残月侧头看向杨晚晴。 忽然很想知道,一个女人真的可以伟大到,为了深爱之人,丝毫无所图地成全对方? “会难受,但也习惯了。因为我知道,他不属于我。不过,若今后他怀里的人换做是你,我也就心安了。”杨晚晴还是温婉地笑了。“我只想他能开心。” “你似乎很偏爱我。”想起五年前在梨园时,杨晚晴不止救过她,还为她送药,还经常前来探望她。 不过,她讨厌杨晚晴,从来不给杨晚晴好脸色。 当年她被林嫣若的麝香陷害,还是杨晚晴发现她,即便没有救下无极,可这份恩情,她永远不会忘记。 “因为他爱你。”杨晚晴回答得理所应当。“爱屋及乌,许就是这个样子。” 残月总想对杨晚晴说点什么,可看到杨晚晴静静淡笑的容颜,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她本想说谢谢的,可杨晚晴的这番苦心,岂是一句谢谢就能相抵的? 走出庆善宫,天色已经大黑。 沿着人少的小路漫无目的地闲走,不想竟来到一片灯火通明处。抬头一看,那宫门上的牌匾竟然是……坤乾宫。 残月正打算转身就走,莲波从里面出来,见是残月唤住了她。 “皇上正在里面发脾气。”莲波说。 “与我何干!”残月别开脸,不想莲波看到她眼中闪现的心疼。 “皇上要喝冻梨汁,味道不对,又要砍人。”莲波拽着残月走进坤乾宫。 “他要砍谁,跟我什么关系。”残月挣扎,莲波反而抓的更紧。拽着残月到跪了满地的宫人面前,略微扬高声音说。 “贵妃娘娘可以帮咱们解围,快求贵妃娘娘,救你们一命。” 宫人们一听有人能救命,赶紧磕头如捣蒜,哭求残月救救他们性命。 残月为难了。 莲波将放着冻梨汁的托盘带给残月,“我敢保证,你送进去,皇上保准消气。” 残月被莲波推搡着进门,看到殿内灯火昏暗,云离落正恼怒地坐在龙案下面的台阶上。 第104章 残月终于知道他的心2 第104章 残月终于知道他的心2 随后,莲波就退了出去,还将殿门关紧。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残月端着托盘站在原地,尴尬得不知所措。不知是该靠近他,还是懦弱地选择逃避转身出门。 云离落听到有人进来,缓缓抬头,看到来人正是残月,不觉间噙满怒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残月触到他的目光,居然如触电一般,身子哆嗦起来。 怎么这么不争气!即便知道了一些陈年旧事的真相,他还是他,没有改变,何必这般局促! 云离落见残月神色无措,拧起浓眉,“你有什么话要说?” 残月一怔,赶紧摇头,接着看了眼手上端着的托盘,随即又点头,“皇上,您的冻梨汁。” 越是告诉自己放松,反而愈加紧张。赶紧将托盘端到他面前,竟不小心绊到脚下台阶,身子一歪,若不是云离落眼疾手快,只怕她就要连人带碗一起狼狈摔在地上。 他抱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托盘上的梨汁只轻轻左右荡了荡,未有一星半点溅洒出来。 残月感觉到他火热的目光,又羞又紧张,本想一把推开他,又怕洒了他急着想喝的冻梨汁。 “皇……皇上,您的……冻梨汁。” 残月有些磕巴出声,不想他的注意力竟已不在那冻梨汁上面,依旧目光灼热地盯着她羞得泛红的小脸。 残月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头低得更低。 “你的眼睛……你哭过?”他声音低沉,隐现薄怒。 残月更加局促起来,“嗯……没,没有。” 她赶紧摇头,努力掩饰的样子,只会让他觉得她受了什么委屈。 “告诉朕,为何哭。”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他霸气迫人的眼睛。 “我……”残月不得不望进他犀利而墨黑的眸,继而又胆怯地慌忙避开。 她是为了他而落泪啊! 可如今的情况,又叫她如何说的出口。说他们曾经认识,曾经经历许多,曾彼此伤害,彼此折磨,而又将彼此深深烙刻于心底深处…… 只怕她说出来后,他只当是疯话。 即便心里明白,依旧还揣着几分希冀,抬眼看向他,小声试探问。 “皇上……” “嗯?” “您尝尝这个冻梨汁吧,看合不合胃口。若不喜欢的话,能否等到冬天,臣妾亲自为您做冻梨汁。” 她只是请求他,他却当成诺言般郑重。 深深望着残月,看也不看碗中的冻梨汁一眼,喝了一大口,那冰凉的甜蜜味道就沿着唇齿一直溢满心坎的每个角落…… 其实这冻梨汁的味道与之前送来的没什么差异。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碗冻梨汁散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格外的好喝爽口。 “好。你说的!我们就约在初雪后,你做冻梨汁给朕。” “嗯,好的。” 残月点点头,依旧不敢太过理直气壮地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好乱,乱的让她在面对他时,总觉得自己罪孽太重,太过肮脏。 云离落似乎很开心,转而又不那么开心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残月水一般的美眸,那微微泛红的眼睑,看得他一阵心疼。 “到底是为了谁而哭呢?”他轻声喃语,幽幽叹息。 残月身子一颤,心里一阵酸楚。本避开他的碰触,不想不争气的眼泪因他的碰触而流淌下来。 “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他愠恼地低喝一声,“还不喜欢朕碰你?” 残月一惊,没想到他会这样想,本能摇头,嘴张了张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那是为什么!”他一把将残月搂入怀中,抢下残月手中的托盘一把丢在地上,发出瓷碗落地而碎的清脆声。 殿外听到殿内此声,各个吓得抖若筛糠,赶紧跪了一地,恐怖又绝望地等到即将发生的可怕一幕。 他们都以为,今晚在劫难逃,不知谁会成为龙颜盛怒的牺牲品。 御膳房的人吓得面色死灰,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隐约嗅到了死神靠近的味道。 时间一秒一分过去,紧闭的殿门依旧紧闭,四周一片死寂。恐惧在众人心中渐渐瓦解,逐渐化作疑惑。竖起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殿内。 当云离落触及到残月水汽氤氲的眼睛时,所有愤怒与不快当即烟消云散。抓紧残月的力道也松了几分,软下脸色,一副生怕残月掉下眼泪的样子。 “你哭什么?”他的声音很软,软得好像这殿内柔和的灯火。 残月极少见到他如此温柔,弯起唇角笑起来,死命忍住摇摇欲坠的泪珠。 “臣妾没有哭,臣妾在笑。” “那你又笑什么?”他不解,眉心微皱。 “臣妾笑皇上的头发脏了,沾了方才的梨汁。”抬起如削葱般的手指,轻轻理过他墨黑的长发。 他低头看着自己乌黑的发丝在她雪白的指尖缠绕,心头一阵火热,一把抓住她柔软的小手。 “你来为朕梳发。”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偌大的铜镜前,抓起桌案上的象牙梳子塞在她手里。 他对镜而坐,透过铜镜看彼此泛黄的模样,不觉微微勾起唇角。 残月拿着象牙梳子,望着他放下来如缎般柔亮的长发,愣愣地望着,许久才轻轻梳理起来。 曾几何时,她羡慕死那些为他梳发的女子。还曾趁他熟睡时,偷偷拿了梳子给他梳头……如今想起当年稚嫩而又天真的向往,不禁想笑时,眼角酸酸。 他从镜子中看着她略带羞涩的样子,心中满满都是欢喜。尤其是她柔软的手指在他发间游走,那感觉好舒服。皇后为他梳头都不曾有过这样快乐的感觉。 他望着她的目光渐渐深远。他对她的感觉好奇怪,有点类似对皇后的感觉,却又迥异。难道……因她与皇后有五分类似,所以他才会有诸多奇怪的感觉? 可是……镜子中,她为他梳发的影像,为何觉得比什么都顺眼?甚至觉得,郎才女貌神仙眷侣也就如此这般了。 她那温柔对待他每一根发丝的样子,那么迷人,让他的心窝里一阵暖意洋洋。 “看什么?”残月羞得双颊酡红,头低得更低。 她娇羞的姿态,似嗔非嗔的口气,任哪个男人见了都身心荡漾。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颊上。 “你好美。”他对着镜子中她的影像,不由自主的低语。 残月的脸更红了,咬住嘴唇,想挣回自己的手,却又拗不过他。 “皇上这话不知对多少女子说过。” “你吃醋?” “才没!” 他笑起来,一把将残月带入怀中,望着她像个不听话小兽一样乱挣扎的样子,更加爱不释手。 “朕很想看看,你吃醋是何样子。” 残月嘟起红唇闷哼一声,“只怕皇上看不到。” “为何?”他挑眉问。 残月笑而不答话,闭紧的娇唇就好像熟透的樱桃般诱人。 他等不急她的答案,一口含住她的唇,贪婪地品尝专属她才有的甜美味道。 “唔……”残月方一微挣扎,他便吻得更深,将她所有的不甘愿和反抗都吞入腹中。 他只知她的味道让他极度着迷,又岂知他的味道也同样另她着迷不已。 残月想到自己错过他多年,又不惜出手伤害他,居然残忍地给这么好的他下毒…… 心头一阵刺痛,好恨自己竟然这般狠毒。 手臂不由自主勾住他的脖颈,紧紧的,好像要将他的身体与她的融为一体般。 她的回应,让他兴奋不已,吻得更加缠绵深沉。 铜镜中映着两人交缠的身影,他抱起她,走向那张精致的明黄龙床…… 一番激烈的颠龙倒凤之后,残月久久无法入睡。抚摸他沉沉睡去的睡颜,她的心又酸又痛,想了许多许多,直到天色渐渐放亮才睡去。 待她再睁开眼时天色已大亮,他已不在身边。心头猛然一空,生怕一切是梦,猛然坐起来,发现莲波带着一众宫女守在屏风外等待伺候,这才醒悟一切都是真的。 昨天杨晚晴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她为他梳发是真的,她心甘情愿与他度过快乐的一夜也是真的,而他的温柔似水也是真的。 不觉间双颊羞得通红,抓了薄衫遮住酸胀的身子。 莲波见残月起床,吩咐宫人,“一会皇上下早朝,要与贵妃娘娘共进早膳,你们几个去准备一下。” 残月洗了澡,莲波亲自为她梳头。 “梳个高髻吧。”莲波望着镜子中残月娇美的容颜,又说,“皇上说,梳高髻的女子高贵典雅。” 残月没有反对,挑了个色彩简单的发簪,“皇后怎从不梳高髻?” “她才了解皇上多少。”莲波不屑地闷哼一声,显然厌恶皇后到极点。 莲波梳头的手艺很好,她也极少为人梳头。残月如今能有这个荣幸,也算莲波给了残月面子。残月还以为莲波在渐渐接受自己,为此心下有些开心。毕竟莲波是云离落贴身的人,还是云离落母妃留下的婢女,于云离落有格外的意义。 莲波没有选择残月挑的发簪,而是为残月插了一个明珠为坠的简单簪子。 残月见那簪子不算华丽,也是她喜欢的素白,便未反对,却没有看到莲波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第105章 殿中暧昧 第105章 殿中暧昧 残月来到偏殿用膳时,云离落已换下龙袍,穿了一件绛紫色的锦袍。盘龙金冠束发,梳得一丝不苟。 眷侣佳偶,秀色可餐。 残月还未落座用膳,只看到他丰神俊朗的样子,心中便已被暖暖的感觉填满。 梳高髻的她,更显身条婀娜多姿,蹁跹如仙。尤其是发髻上的明珠步摇发簪,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摇曳生辉。 淡紫色的薄纱宫装,香肩若隐若现,那妩媚撩人的风情,只怕任哪个男人见了都再也挪不开眼。 残月见云离落的目光自从进入大殿就一直紧盯着自己,不觉羞得双颊绯红。 莲波非叫她穿得这样妖娆,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他喜欢不是么。不然,他也不会看得呆了。 “皇上?皇上?” 残月坐下来,他依旧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残月羞得心脏一阵狂跳,嘟着嘴唤了他两声。 云离落猛然回神,目光又落在残月发髻上硕大的洁白明珠上。她的肌肤本就白皙,如今又以明珠为饰,更显晶莹剔透,美艳极了。 “用膳吧。”云离落夹了一个水晶蒸饺给残月。 他这样细心待她,倒是让她受宠若惊的很。咬了一口水晶蒸饺,馅儿味道素淡,却觉得格外香甜。 如果,她能早些温柔似水,他是不是也能早些对她体贴如斯? 悄悄抬眼看向一侧优雅用餐的他,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亦如多年前一般另她痴恋。 原来……即便深恨过他,她的心依然如此深爱着他。深爱到,连他的一根头发都觉得好看。 他发现她的目光,亦向她看来,四目相对,她吓得身子一颤,赶紧低头。 “怎么?不合胃口?”他温声问。 “没有,没有。” 残月赶紧摇头,发髻上明珠一阵摇曳,划出一道明丽的弧线。 他望着那明珠竟然呆了,随后竟然放下筷子,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残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惑在当场。殿外阳光明媚,他俊朗的背影沐浴在绚丽的阳光下,逐渐消失在残月的视线里。 “他……去哪里了?” 残月疑惑不已,迷茫地问向站在一旁的莲波。 “栖凤宫。”莲波闷笑一声,回答的很笃定。 “你怎知晓?”残月心里咯噔一下,声音拔高。 莲波弯起唇角笑,“今天是皇后娘娘当年入宫的日子。”莲波的目光落在残月发髻上的明珠,“当年,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新婚之夜,皇后发髻上就戴了一枚这样的明珠步摇。”接着,莲波又看向残月身上的薄纱宫装上,“穿了一件这样类似款式的衣裙。” 残月气得拍桌而起,愤然指向莲波,“你到底什么意思!假意与我和善,就是为了算计我?” 莲波不屑地闷哼一声,“是你头脑简单,怎怪起我了!” 残月将所有愤怒都咽回腹中,点头又点头,“是,是我头脑太简单了。” “皇上与皇后娘娘每年都庆祝今日。”莲波逼近残月一步,压低声音在残月耳边,“我不会让你独宠后宫,再有一枝独秀的时候。” 残月瞪向莲波,目光锋锐如刺,“是我疏忽了女人的妒忌。” “随便你怎么说!你如今能再站在这里已是上天开恩,别再奢望得到更多!你不配!” 莲波咬牙低语后,唇角勾着得逞的笑,扬长而去。 残月瞪着莲波离去的背影,气得绣拳紧攥。她怎么忘了,莲波也深爱云离落啊!这世间能有几个杨晚晴,是一心一意希望深爱之人一切安好,她便安好! 好不容易看着皇后自掘坟墓被禁足起来,如今就要因为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皇后只怕就能死灰复燃,与他重修于好了。 回到偏殿,一把扯碎身上的薄纱衣裙,拔下明珠发簪丢在地上一阵踩踏。 “公主,何必跟个死物置气。当务之急是赶紧去阻止皇上。”夏荷赶紧重新拿了一套宫装过来。 “如何阻止?难道要我去向他摇头乞怜,求他不要去皇后宫里?那种事,我这辈子都做不来!”或许他就喜欢他的女人这般奉承他,若她能做得来,只怕也不会与他生出这样多的误会出来。 靠那种手段就算抓住了他的人,他的心难道也能一并掌握?如若这样,只要揪出一个模样端好的女子,温婉承欢,就能得到他的心了。 残月怄气回到朝华宫,将自己关在房间谁也不见。一想到,他搂着皇后温情密语的画面,就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拆了栖凤宫把他抢过来。 栖凤宫。 云离落突然驾临,皇后又惊又欢喜,伏在他膝上,哭成一个泪人。 “皇上,皇上……”她哽咽声音,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抽噎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没想到,皇上还记得今日。芷儿以为……以为皇上再也不想见到芷儿了。” 云离落温柔地抚摸皇后柔顺的长发,她的泪珠打湿了他膝上的衣裤,温热的黏在肌肤上,很不舒服。 婉府君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的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心头一阵酸楚。 “朕怎会忘了芷儿。”他温声低语,柔得好似那暮春三月的一池春江水。 皇后抬起朦胧泪眼,深深望着他,“落……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怪芷儿了?” 云离落心头一颤,低柔的目光有点点灰。小墨……是他最疼爱的宠物。 这种痛,他无法忘怀,更无法原谅杀害小墨的凶手。 可是……当他看到残月发髻上的明珠,还有那薄弱蝉翼的纱裙,无端端就想起了今天是皇后当年入宫的日子。这五年,每到今天,他们都会庆祝,小酌几杯。 看着残月步步生莲,一步步走过来,那摇曳的明珠,无风自舞的纱裙,还有那五分相似的模样,真真就恍若看到皇后姿态娇娆地向他走来…… 他的心乱了,分不清楚,眼前看到的是残月还是皇后。 那明珠摇曳的愈加明丽,就越让他想起皇后。 最后,终于受不住心底的烦乱,鬼使神差来到栖凤宫。他记得,他的心明明喜欢皇后,为何这些日子被一个长相类似皇后之人给迷惑了去? 他曾搂着皇后发誓,不管她做了什么事,他都不怪她。一辈子宠她,喜欢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不离不弃。 “芷儿错了,真的错了!落……你就原谅芷儿这一次,芷儿下次再也不敢了。”皇后见到他目光迷茫,见有机会,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 “落,落,落……”她紧紧抱住他性感的窄腰,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 那呜咽委屈的声音,差一点揉碎他的心肠。 本想也抱住皇后哭得颤抖的纤弱身子,可他的手抬起来,却又僵在半空,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抬着红肿的美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落……真的不能原谅芷儿吗?” 他为何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点反应都没? 皇后似乎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梨花香,让她深恶痛绝的香。抓紧他绛紫色的锦袍,衣服上留下一片狰狞的褶皱。 “如果落一直不原谅芷儿,不如让芷儿去死算了!” 话落,皇后一把放开云离落,抓起床头佩挂的宝剑,一把抽出剑鞘,就向自己纤细的脖颈抹去…… “你做什么!”他低吼一声,一把打飞皇后手中的利剑。 明晃晃的剑身,“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没有落陪伴的日子,芷儿生不如死啊!”她哭喊着,泪如泉涌。 云离落的心都要碎了,赶紧查看她身上是否受伤,一把将她拥抱如怀。 “芷儿……怎这样傻。”他低喃。 她窝在他怀里,终于笑了,沙哑着嗓子委屈说,“芷儿只知道,满心满脑都是落,没了落,也没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捧着皇后娇美的小脸,从她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脸。不知为何,看着看着,他竟觉得眼前是残月的脸,说这番话的人也是残月。 他好开心,从没有这样开心过,感觉整个世界的花都开好了。 忘情地捧住皇后的脸,情不自禁吻向皇后娇软的小嘴。 他终于愿意吻她的唇了! 皇后兴奋得心脏差一点冲破心口跳出来,闭上美眸,迎接即将发生的美好。当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呼吸,他唇瓣上的温度时,他的唇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她猛地睁开眼,只看到他仓皇抬头,蓦然转身。 第106章 落,芷儿想 第106章 落,芷儿想 “落……”她迷茫呼唤,心好痛。 他为何可以吻残月?为何就是不吻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她好怕,好怕他离她而去,好怕残月把他从她身边抢走。 他推开她,退了几步。 皇后猛地睁开眼,见他离去,慌忙一把抱住他。 “落……你去哪里?你不想要芷儿了吗?”她的手落在他胸口,故意挑逗他。 他有些不耐,抓起她的手,又不忍伤害她让她难看,只能紧攥在掌中。 “落……”她好想知道他怎么了。可这话还用问么?他的心一定被残月那个贱人迷惑住了!不然怎会临阵脱逃! 她好恨。 “你来为朕梳头。”他忽然很想念梳头的感觉。温馨安逸,很静,丝毫烦躁全无。就好像昨晚,残月为他梳头,他的心静得好舒服,好舒服。 他牵着皇后走到铜镜前,同样拿起梳子塞在皇后手中。对镜而坐,镜子中映着他和皇后倒影…… 残月在屋里徘徊不定,根本静不下心来。坐了又站起来,起来又坐下。眼见着外头的太阳越来越偏西,问了夏荷几次,皇上还没有离开栖凤宫。 残月再也坐不住,悄悄去了栖凤宫…… 残月避开栖凤宫的侍卫耳目,犹豫徘徊稍许,终于还是决定看一看他们到底在房里做什么。来到皇后寝殿之外,只隐约听到皇后在殿内或吃痛或喊叫声,她的心彻底的冷了。 残月紧紧抓着拳,眼泪在眼角凝固,许久都不曾掉落下来。 她好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知道会是这样,居然还自虐自讨苦吃前来一天究竟。如今证实,连一点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最后,她只好带着痛得好似生了茧的心,怨恨离去。 殿内。 他努力不让自己别做他想,一遍遍告诉自己,身下的人是皇后,是他发誓一辈子宠爱的皇后,他的芷儿,最最疼爱的芷儿。 可是…… 越是这样告诉自己,他的脑海里残月的脸就越清晰。 他烦乱的心,千丝万缕复杂纠结,终于受不住心的折磨。他再一次翻身下去,穿上锦袍,不顾皇后的呼唤,决然离去。 皇后哭倒在殿内,赤裸的身子倒在冰凉的青石砖上,沁骨的凉,丝毫无法慰籍她心中的痛。 “娘娘……” 殿内传来疼痛的呼唤,皇后抬着泪眼遁声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白允,低着头唤她。 “地上寒凉,望娘娘保重身体。” 白允的关心,这会儿就如一股暖流,瞬间流遍皇后全身。她也不顾赤裸着身子,跑向白允。 “吻我!你吻我!”她捧住白允的脸,就贴上他的唇。 第107章 偷欢1 第107章 偷欢1 白允触碰到她唇瓣的柔软,惊愕得双眼圆睁,愣愣的没了反应。 皇后并不满足只是嘴唇的碰触,一口咬住白允的唇,希望疼痛可以唤醒他,激起身为一个男人的本能。 “嗯。”白允痛得闷哼一声,剑眉皱起。本想推开皇后,当他的手触碰到皇后细嫩的肌肤时,他还是犹豫了。 “吻我啊!你不是喜欢我吗?吻我,要我!”皇后急不可耐地紧紧抱住白允颀长的身体,胡乱撕扯他雪白的衣衫。 白允的身子僵硬得好像一尊石像,思想都僵滞了,哪里还会反应。 “你难道……也不想要我?”她声音微哽。 “我……”他怎么会不想要她,只是他,“我不配。”也不敢。 她是皇后,高高在上的皇后,也是高贵不可侵犯的公主。他只是一名身份卑微的使者,儿时伴在她身后的低贱奴隶。任由她差遣打骂,便是他的宿命,怎敢祈望染指她! “又不是第一次,你扭捏什么!婆婆妈妈像个女人!没出息!”她叫骂起来,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胸前,光洁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他不觉得痛,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满之色,只是更加深深低下头。 “不要再提了。”想到彼此曾经的那一次,白允就愧疚得无地自容。赶紧转身背对皇后,恨不得快些逃离这里。 “连你也这样对我!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就这样遭人嫌弃,脱光了身子也没人想要?”皇后抡起拳头不住捶打白允的后背。 白允微低着头,忍着,受着,也熬着。 “是不是你的心里也有人了?所以不想碰我了?你不是说,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靠在你怀里,你的手握着我的手?”她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一次亲密接触,他搂着她在她耳边忘情地说了这句话。 她抓起他粗砺的大手,直接将他的掌心紧紧按在她的心口上。 感觉到他身子微颤,明明喜欢碰触她,却还挣扎着想远离,她勾起唇角笑起来。 “我好孤单,好寂寞。”她柔声喃语,将自己窝在他怀里。 白允的身子绷得更紧了,俊脸也通红一片。 他终于再难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天色越来越黑。皇后没有唤掌灯,也没人胆敢进去打扰。他们都知道,皇上匆匆离去,皇后一定盛怒不已,谁敢进去自讨苦吃。 只有云燕不知死活,想趁皇后心情不爽之机,能讨得皇后欢心,早些取代金铃的位置。 金铃还被关着,皇后迟迟不处置金铃,日子越拖越久,只怕金铃有望被放出来重新受到重用。云燕再不借此机会高爬,只怕日后就没机会了。 “咚咚咚。” 云燕轻轻敲了敲门,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音,轻轻出声道,“娘娘,娘娘?天黑了,奴婢进去为您点灯吧?” 里面依旧没有传来皇后的声音,云燕认为是自己声音太小,皇后在里面没有听见。 又不想打扰皇后,便轻轻推开门进去了。万一皇后在房里独个伤心落泪,再或者出了什么事,她能成为皇后伤心断肠时唯一关心皇后体贴皇后之人,还怕得不到皇后喜欢? 心里正这样掂量着,殿内昏黑,看不真切,她便吹亮火折子点了灯笼照亮。 一路上,她只看到地上一件件丢着皇后的衣衫。一步步向前走,走过纱幔,走过屏风,走到那凌乱不堪的内殿…… 精致的大床上好似有人,应该就皇后。 殿内这样凌乱,难道皇后出了什么事?不然皇后怎未发觉有人进来,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样想着,云燕便举着灯笼更进一步照过去…… “啊……” 当云燕看到精致的大床上,皇后全身赤裸正窝在一个男子怀里,吓得尖叫起来。 她以为,有男子轻薄了皇后。 疲惫的皇后和白允被云燕的叫声惊醒,白允见被人撞个正着,心虚的不得了,吓得赶紧穿衣。 皇后懒懒地打个哈欠,不以为然,就当着云燕的面,身体柔软地窝在白允怀里,阻止白允穿衣。 云燕见状,吓得脸色惨白一片,赶紧跪地,不住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错了?你有何错啊?”皇后懒洋洋地问。 “奴婢,奴婢……”云燕吓得结巴起来,“奴婢不该擅闯娘娘寝宫,打扰娘娘好眠。” “这话叫你说的,好像打扰了本宫好事似的。”皇后微嗔一句,已吓得云燕半死,又是一阵磕头。 “奴婢奴婢……娘娘,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也……也从来没进来过。”说着,云燕就想逃出去保命,不想皇后唤住了她。 “瞧瞧给你吓的。”皇后披上薄衫下床。 “娘娘……”云燕以为有转机,祈求地看向皇后,只见皇后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地说。 “本宫从来只信死人的嘴最严。” 云燕吓得还来不及抽完一口凉气求饶,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脖颈一凉,便彻底失去知觉了。 白允的飞刀很快,也很利落。 皇后见血光溅起丈余,落在地上画出一片很美丽的花束,高兴地一拍手。 “我最喜欢你为我杀人的样子。” 她旋身上床,一手勾住白允的脖颈,目光焦热地望着他,在昏暗的烛火下,妩媚诱人。 白允的身体轻易被她撩拨,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强力忍住身体的反应。 “皇上在栖凤宫设了影卫,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白允不舍地放开怀中的尤物,正要穿衣,被皇后一把抢下。 “你的武功我相信,区区影卫又算什么!只要你留些心,方圆三里内的动静,你都听得见。”皇后有些欲求不满。 “方才……居然睡熟,放了她进来。”想想被云燕堵个正着,白允还是心有余悸。 “怕什么!”皇后抓住他不放,娇声撒娇。 白允终究还是受不住她的所求,又一次要了她…… 残月将自己紧紧关在房中,不让任何人进去,她也不出来。 急得夏荷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最后只能守在外面,生怕里面出什么事。 掌灯时分,门外传来小郭子和夏荷的对话。 “姑娘,皇上宣贵妃娘娘过去。” “娘娘把自己个关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打扰。公公,我这也无奈,传不了话啊。”夏荷又敲门,生怕耽误了时辰,惹怒皇上。 “娘娘,开开门,皇上派人来传话,让您过去。” 屋里终于传来残月不悦的喊声,“身子不适,睡了!就这样回了他去!” 不是有佳人在怀么,还找她去作何?现场表演给她看? “娘娘,您这不是为难奴才么。”小郭子犯难祈求,“还望娘娘可怜可怜奴才,出来去见皇上吧。” 殿内再不传来残月的声音,小郭子自知此意已决,只好叹气离去。 今晚是满月,天气又好,不见一丝云彩。漫天星光璀亮,皎月如轮,照得大地一片通明。 残月趴在窗前的矮桌上,透过紧闭窗子上的镂空花纹,看向外面灿丽的夜空。 今天是皇后当年入宫的日子,那一夜放了一夜的焰火,照得整个天空恍如白昼。 那一夜,有多少女子仰望绚烂的天空,奢望若有朝一日那整夜的焰火也是为自己而绽放,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残月还清楚记得,五年前,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她在绽放五光十色的绚丽烟花中,在那片漫开的刺鼻硝烟味道中,在阖宫欢声笑语沸腾中,一个人在那幽深的巷道中,随着一盏嬴弱的宫灯走向让人生不如死的奴巷…… 他是在他迎娶皇后的那一天,贬她去奴巷的。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在皇后接受万民朝拜,最最光鲜的时刻,却是她最为落魄沦为蝼蚁苟且偷生时。 若说丝毫不怨不恨,怎么可能! 屋内没有点灯,她不想看到自己落魄失魂的样子。接着清明的月光,可以看清楚窗前对一切。抓起酒壶,倒了一杯清酒,仰头而尽,火辣辣的刺激,慰籍了心里的痛。 指间捏着酒盏,观摩剔透的陶瓷光泽,嗅着酒水清冽的味道,不由得笑了。 “酒,真是好东西。” “如何好?” 不知何时,屋里已进来了人。不用回头,只凭借他疏朗的声音,残月就知道是他。以他的武功,不惊动她进来,不是难事。 “可以让人心情痛快。”残月又倒了一杯酒,还不待喝下,手中的酒盏被他一把夺下。 月光中,他俊朗非凡的脸,盛满怒色,一口喝下酒盏内的酒水,摔了酒盏,瞪向残月。 “这就是你说的身子不适?睡下与饮酒可不是一档子事,朕可治你欺君之罪!”他霸气地低喝,害得残月泪眼朦胧。 “好啊!你就治罪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随便你如何治罪!要了我的命,我也给你!反正也是你的!” 残月气恼地吼起来,眼泪也滚落下来。 “你恼什么?朕还不曾怪罪你,你便先恼了?”云离落想不通残月为何这般激动失控,昨晚她还温情如水,与他恩爱有加。 难道…… “你在怪朕?” “臣妾岂敢。”残月转身背对他,擦干眼角的泪珠。 “怪朕早膳离去。” “是吗?臣妾忘记了。”残月怨恼的口气,显然因此大动肝火。 云离落不禁笑了,看着残月好似还在落泪却倔强不肯显露出来的背影,他的心情一片大好。 “这就是你吃醋的样子?”他很喜欢。 “臣妾岂敢吃皇上的醋!臣妾只是离家数月,思念家乡而已。” “你方才还说,你的命都是朕的,怎这会又想家了。”他哪里信她的胡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去哪儿?”残月没有机会挣扎,只能踉跄跟上他的脚步。 “赏月去。” 他今日兴致大好,在湖中凉亭备了酒菜。 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湖中随风轻荡,照得周围灯火斑斓,极为美丽。凉亭上,四角坠了成串的宫灯,色彩绚丽,纱幔随风轻舞,景致极美。 凉亭内没有人伺候,只有他们两人在这边斑驳的美丽光景中。 “对月小酌,岂不更风雅?”他拉着残月坐下,亲自为残月倒了一杯酒。 残月想不通他与早上的转变怎这般大,而且……那会她亲眼看到他跟皇后…… 这才不到三个时辰,他就丢开皇后,来与她温情赏月。 “陪朕喝一杯。”他端起酒杯,残月却不给面子,看着酒杯发呆。 “怎么?你想抗旨?”他挑眉,打趣她。 “反正不是第一次。”残月没好气。即使此地风景极为浪漫,也勾不起她心底的温情来。 她的回答让云离落哭笑不得,“只有你敢对朕如此。” “承蒙皇上厚爱。” 云离落见她不冷不热,终于恼了,酒盏顿在桌上,“朕似乎太纵容你了。” 残月心头一震,想当年,他也这般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抬起明丽的美眸,望向他薄怒的俊脸,她双唇嗡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108章 偷欢2 第108章 偷欢2 耳边响起杨晚晴说的话,她说,他是皇上,睥睨天下的君主,在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之前,都要想到,天威不可侵犯。 残月深深低下头,好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想寻求原谅,却又倔强不想开口。 云离落见她这样,竟然心软了,怒火顿时全消。 “酒多伤身,不喝便不喝罢。”他夹了菜给残月。 残月心头一酸,紧紧咬住嘴唇。好想将这样温柔这样体贴的他拥入怀中,不让任何女人染指,可是……想到他刚跟皇后欢好过,她就好生气。 “皇上怎不陪皇后?今天不正是皇后当年入宫的日子吗?”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不快,她将这样酸酸的话说了出来。 他墨黑的浓眉渐渐拧起,月拧越紧,俊脸抽搐几下,显然已恼怒。 沉静的夜晚,温柔的夏风,吹皱了一池灯火斑斓。 云离落紧绷一张俊脸,睨着残月的目光凝满不悦。显然,他生气了,而残月却后知后觉。 “这样好的月色,独留皇后一个在宫中,岂不寂寞。” “你希望朕去陪她?” 他冰冷的声音,恍如寒冬腊月。 残月心头一震,说不清楚这晚的风忽冷忽热,只能低头看着酒盏内清冽的酒水中倒映自己的脸。 “皇上自己有腿有脚,去与留,皇上说了算。” 他俊脸转向月色暗淡处,长睫在眼窝里投下一片暗影。沉默许久,扔下一句话,一把扬翻手边的酒壶,负气离去。 “贵妃所言甚是,皇后已被禁足多日,也该被放出来了。”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她张开的口似要唤住他,所有声音都堵截在凝满酸味的喉间。 寂静的池上凉亭内,就只剩下残月孤零零一人,对酒,对月,漠然无言。 残月在那坐了许久,桌上的酒菜早已凉透。皎洁的月也逐渐偏西,夜风不再温柔,略带凉意,轻轻吹透她微痛的心。 难道,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宿命?注定不能得到完整的情与爱?当他搂着另外女子欢好时,可曾想过,心里住着怎样的一个人,是不是应该为那个心底的人守身如玉? 即便做不到,忠贞不渝的爱情,到底是传说中的神话,还只是不属于她的美梦?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这样一个美好的月夜,注定都是她的伤心夜。 月圆,团圆,究竟属于谁? 残月就那样默默地在凉亭一直坐到天明,亲眼看着皎月西沉,最后被东方升起的骄阳轻易盖过所有光彩。 日与月的角逐,输的终究永远都是月亮。那只是在夜间才会绽放的美丽。 残月想回去睡一觉,好倦,好累。 刚站起身,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失去知觉。 当残月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上了。 夏荷双眼红肿布满血丝守在床边,一见她醒来,居然高兴得又掉下眼泪来。 “公主,您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残月张张嘴想说话,才发现嗓子干涸一片,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奴婢这就给公主倒水。” 夏荷手忙脚乱倒来热水,服侍残月喝下。有了水的滋润,嗓子总算舒服很多,头还是有些沉重的闷痛,努力睁了睁干涩的眼,哑声问夏荷。 “我……这是怎么了?” “公主居然染了风寒!晕倒在凉亭,还是皇上亲自抱公主回来。孙太医说公主身子本就虚寒,旧疾未愈,再有先天不足,又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的底子早就虚空。这次犯病,若不能好生安养,只怕日后……” 夏荷的声音哽住,吸了吸鼻子,又赶紧笑起来说,“公主,皇上已下旨,让您好生安养。您主管好生养着,奴婢会尽心伺候着。” “孙太医是说,只怕日后落下病根,命不久矣,对么?” 残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她曾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忽然沦落到人间炼狱,整日为了生存而与其他伙伴拼命,经常饿着肚子几天沾不到半点水米。 受了伤得不到医治更是常有的事。 那时的她,又瘦又小,一阵风就能卷走。 即便后来走出炼狱,深得云离落溺爱,吃好的穿好的,可儿时积攒下来的伤症一直潜藏在她的身体里。 后来,她为他咬破舌下毒囊自尽,“阎王令”是顷刻夺命的剧毒。即便日日有他之血续命维持,重创腹脏之伤只怕永无痊愈之日。 身中剧毒,却又怀有身孕,将她的身体掏得更加虚空。失去无极后的伤心欲绝,更是雪上加霜。 离宫这五年,与寒刃一起厮杀沙场,为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强大势力拼力搏杀,不至于将来云离落颁下诛杀叛逃影卫的决杀令时,无力反抗。 她的身体被践踏成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 当年医好她容颜的奇道士,也曾警告过她。此生不再伤心伤情便好,若不能,只怕芳华早逝。 “公主,别想太多。孙太医说了,只要精心调养,您的身子完全可以恢复。”夏荷悄悄擦过眼角的泪珠,却还笑着对残月说。 残月疲倦地闭上眼,想睡一会,好累好累。 还是昏迷着的好,这会苏醒过来,即便睡意浓浓,似睡非睡间,脑海里不该有的画面接踵不断。 含糊间,残月哑着嗓子问夏荷,“皇后被放出来了?” 许久才听到夏荷的回答,“是呢。” 残月点点头,便没再问。只是想不通,那晚他解除皇后的禁足令后,缘何又会出现在凉亭?救下昏迷的她。 那里距皇后的栖凤宫并不近,就是回坤乾宫也并不会经过那里。 幽幽叹息一声,不再多想,总算沉沉睡去…… 皇后被解除禁足令,各宫纷纷前来探望。宫中嫔妃不多,残月抱病,肖婷玉即便伤愈也以身子不适总是闭门不出。 眼下能前来栖凤宫造访之人,便只有杨晚晴和林楹惜了。 杨晚晴和皇后早在五年前就结下宿怨,两人一见面虽然笑语连连,皇后眼底暗藏的阴狠,杨晚晴不是没注意到。 “姐姐入宫时,不得空前来探望妹妹,还望妹妹莫要见怪。”杨晚晴客套地说。 林楹惜掩嘴一笑,接了话,“良妃姐姐进宫是接管执掌六宫之权,风光无限,不得空来探望皇后姐姐,也属正常。” 看似一句打趣的话,却将杨晚晴和皇后之间的矛盾推向风尖浪头。 杨晚晴脸上恬淡的笑微微收动下,仍旧大方得体,“妾身正打算向皇上请旨,能力有限,不足以胜此重任,希望皇上收回成命。” “姐姐端稳持重,若你都不能胜任,只怕偌大的后宫也无人能担此重任了。”皇后笑笑,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林楹惜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杨晚晴和皇后之间转了转,见两人都不再说话,她喝了几口热茶,找了话题来聊。 “贵妃这病也够突然的。听说昏迷一天一夜才苏醒。看给皇上急得,跟什么似的。” 皇后袖中的手猛地抓紧。云离落忽然下圣旨撤销她的禁足令,还以为他回心转意,复宠的机会来了。不想他这两天一面都没露,去坤乾宫也被该死的莲波挡在门外,只说皇上批阅奏章没空。 她知道,他一有空就去朝华宫,看望那个贱人! “皇上顾全大局,雨露均占,未必不好。”杨晚晴轻声说,林楹惜闷哼一声,不满道。 “要不咱们姐妹也病一场,看看皇上会不会也急成那个样子?都要把太医院搬到朝华宫了,眼巴巴的守了一夜,早朝时辰才离去。” “她是和亲公主,身系两国邦交之安危。公主若在我国出个什么意外,恐良国不依,皇上自然上心些。” 杨晚晴的话还是没能安抚住林楹惜挑拨离间躁动的因子。 “我就不信,若不是皇上偏心于贵妃娘娘,交代给太医院极力救治便可,何必亲自守着。听说还亲自喂药给贵妃娘娘!啧啧啧,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皇上去,都要把皇上的魂给勾走了。” “你有本事也用狐媚手段迷惑皇上去!少在这里嚼舌根乱叫个不停!”皇后气得娇容失色,怒斥一声。她一句都不想听到有关残月那个贱人与皇上之间的事。 林楹惜吓得脸色当即苍白一片,“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跪在地上,哀声苦求皇后原谅。 “妾身多嘴了!皇后娘娘恕罪啊!”她怕极了皇后像打肖婷玉那样重罚她,赶紧又不住磕头,“妾身只是看不惯有人狐媚惑主。妾身也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一时心急就多嘴了。” 那句“抱不平”还算合了皇后的意。见林楹惜那般诚惶诚恐,也就扬扬手。 “罢了罢了,以后谨言慎行就是了。” 林楹惜赶紧磕头谢恩。 三人又坐在一块喝了会儿茶,也就各自散了。 皇后一手扶额,心里烦得很。云燕被灭了口,如今身边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不禁想起金铃往日的好。 来到圈禁金铃的屋子,潮湿的屋子到处弥散着发霉的味道。三餐送的还算准时,金铃还是瘦了不少。 一见皇后来了,金铃先是一惊,赶紧跪地磕头。 “起来吧。”皇后略有不忍,叹息一声。想坐下,发现这屋里也没个干净地。 “娘娘有什么吩咐传奴婢过去就好,何必纡尊降贵来这种地方,恐污了娘娘贵足。”金铃匍匐在地上,态度极为恭谦。 皇后亲自搀扶起金铃,不觉又叹息,“偌大的皇宫,除了你这般忠心于本宫,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娘娘……”金铃感动得想哭,“切不可这么说。奴婢愧对娘娘……” “身为女子,终究都有为心爱之人迷失方向的时候。何况……你不曾做对不起本宫之事。”皇后亲自理了理金铃鬓边凌乱的碎发。 第109章 恐怕芳年早逝 第109章 恐怕芳年早逝 “娘娘……”金铃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又跪在地上磕头,“奴婢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与他……斩断往来,不再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给娘娘抹黑。” 皇后搀起金铃,擦了擦金铃脸上的泪珠,“若真如你所说的这样,本宫现在就放你出去。这件事,也全当没有发生过。” 金铃想都没想就点头,“奴婢发誓,日后定当誓死效忠娘娘。” “好,好好好。”皇后紧紧攥住金铃骨廋的手,一起走出这个破旧的小屋。 “金铃,你知道么?你不在这几日,宫外发生多少事。” 皇后靠在贵妃榻上,金铃为她轻轻执扇。 “残月那个贱人,居然快要爬到本宫头上去了!”皇后虽然闭着眼,依旧从她微一颤抖的睫毛看出,她眼底涌现着怎样的恨。 “皇上……宠幸了她。居然宠幸了她,那个下贱的女人。”贝齿暗咬,恨不得将残月挫骨扬灰。 “娘娘,需要奴婢怎么做?”金铃轻声问。 “那个贱人在皇上眼里只是弯月公主,不曾经历人事的高贵公主。”皇后坐起身,唇角掠过一丝诡谲的笑。依附在金铃耳边,轻声说。 “她侍寝,不会有落红。” 金铃看到皇后眼中泛滥的笑意,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自从残月苏醒后,云离落便不来朝华宫了。残月不想打听他的消息,生怕听到他在跟皇后不是赏花就是携手共游美景之类的恩爱缠绵消息。 杨晚晴来看残月时,她披着衣衫站在窗前,看窗外生长茂盛的竹。 “窗口风凉。你倒好,风寒未愈,还站在这里吹风。”杨晚晴拽着残月坐在里边,又将窗子关好。 “你来做什么?”残月依旧看向窗外。 杨晚晴不怒反笑,“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很不欢迎我。” “嗯,不太欢迎。” 若杨晚晴没有告诉她那么多的事,就让她继续恨下去,或许的她的心可以舒服一些。 如今,进退两难,想爱不敢爱,想恨,又恨不起来。 纠结。 杨晚晴默了几秒,将带来的燕窝粥,放在残月面前,“多少吃些,我亲自熬的。” “没什么胃口。” 杨晚晴看她不冷不热的样子,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碗内的燕窝粥渐渐转冷。 “你是想糟蹋自己?还是想糟蹋他?又或者,想将你们之间所剩不多的缘分,再次糟蹋殆尽才满意?” 残月不言语,面色也丝毫没有所动。 “我以为上次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能明白。不想你更糊涂了!白白浪费了我的苦心,叫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多此一举!”杨晚晴将燕窝粥倒到痰盂中,丢了碗,擦了擦手。 丢下擦过手的帕子,她恼怒地离去。 就在杨晚晴欲推门而去时,残月唤住了她。 “我不想辩解,也不想解释。只是想说,我心好苦。” “是你太较真儿了!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越较真儿,只会将你和你所爱之人越推越远。”杨晚晴转身,望着残月迷茫的样子,她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今早,她去坤乾宫看过云离落,她是以请旨将执掌六宫之权交还给皇后之名才得以见到他。她用了巧妙的说辞,一来不让皇后以为她贪恋权利,不放手大权。二来又让云离落不下旨,依旧将执掌六宫之事交由她处理。 她不是贪迷权势之人,若她将此大权放手,那么日后她在宫里将无立足之地。她清楚,皇后会想尽一切办法,置她于死地。 就在她得了云离落明确旨意后,离去时,亦看到他看向窗外迷茫又静默的神色。那样寂寥的神色,好似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凄清一片。 她知道,一个人一旦失去了他的心,他的灵魂也不复光鲜。 她好心疼他,好想帮他找回他的心,找回他的灵魂。 所以,她一次次,不顾对方不冷不热的脸色,锲而不舍来点化那个同样骄傲不可一世的人。 残月端端地看着杨晚晴,抿紧的唇,微微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你若真心爱他,那么就爱他的一切。” “连带他……左拥右抱,也一并爱么?”残月颤抖的声音,眼泪珠挂着眼角,摇摇欲坠。 “他是皇上!从不属于一个女人!你要清楚,你爱的男人,是君王,不是平凡百姓男子。即便平凡百姓,也有三妻四妾的。只要他的心是你的,何必计较他身边躺着的是哪个女人。” 残月又看向窗外,这一次彻底沉默了。 肖婷玉很少很少出门,今天不知怎的,下着淅沥沥的细雨,却想出门走走。 冬霜是肖婷玉的陪嫁,打小就伺候她在身边,多少知道些她的心事。 她想出门,冬霜也不多问,就跟在身旁为她撑伞。 太医院与后宫隔着一扇经常紧闭的月亮门。往日,那门上着锁,除非后宫有人病了,守门的太监才会将锁打开。近日,贵妃娘娘重病卧床,来来回回熬药,又是请平安脉。守门公公为了方便,就将锁整日开着,但门依旧还关着。 月亮门旁,假山嶙峋,翠竹横生,野花斑驳。 肖婷玉就站在假山旁侧,看着那翠竹中色彩单薄的野花发呆。 “娘娘,在等人吗?”冬霜很小声问。 肖婷玉摇摇头。她没有在等人,也不想等谁。只是想在这里站一会,这里离他很近。 站了许久,油纸伞的伞骨上滴滴嗒嗒下成串的雨珠子。 下着雨的天,即便是夏季,还是冷的。 肖婷玉站得凉了,正要回宫,不想紧闭的月亮门被人推开。孙如一带着跟班的太监,从月亮门的另一边走进来。 “参见玉妃娘娘。”他见到肖婷玉,赶紧躬身行礼。 肖婷玉望着他躬身行礼的头顶,心头略微有些疼。笑道,“我从不当自己是娘娘,孙太医又何必客气。” “娘娘如今贵为妃位,微臣自当恪守礼数,丝毫不敢怠慢。” 肖婷玉闷笑几声,转身看向纷纷飘落的雨滴,砸在地上溅起的涟漪,好似荡在心头。 “怠慢也好,不怠慢也好,那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雨后……道路湿滑,娘娘身子刚愈,不如……微臣送娘娘回宫罢。”孙如一口气艰难,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肖婷玉只淡淡一笑,“好。有劳孙太医了。” 孙如一躬身递上自己的手臂,肖婷玉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一步步走向细密雨线交织的深处。 他们没看到,正想偷空去太医院找董元卿的金铃,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 当时,金铃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不想这一画面,在之后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金铃在月亮门前徘徊许久,她没有忘记对皇后发的誓言。 只是,只是…… 她只是想去找董元卿问一问,这个月她月信迟迟未至,会不会……或许,他有什么药,可以帮她月信准时。 可是,可是…… 即便现在得空,天还亮着,若被人发现,她和董元卿在一起,岂不是连累皇后娘娘。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月亮门被人推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准备去栖凤宫为皇后娘娘把平安脉的董元卿。当他见到月亮门那一端站着的人正是金铃,着实吓了一跳。 他有多久,有多久没有看到金铃了!数日来的相思与担忧,统统化作眼底的一抹酸涩泪,即便努力圈在眼中,依旧泛滥着要冲出眼眶。 “金……” 他还未唤出她的名字,只见她疏离的神色,退避一步的客气神色,便明了,只能将千言万语统统咽回腹中。 “董太医是要去给娘娘请平安脉么?”金铃客气地问。 “正是。”董元卿也回得口气疏远。 “娘娘这会也该醒了,不如同路吧。”金铃举着伞,客气让路。 当下巧遇,若分道而行,反而让人起疑。本来,她就经常去太医院找董元卿为皇后娘娘请脉,总不能忽然之间就疏远了,叫人凭空猜测了去。 细雨中,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差不多相同的步子。 为董元卿提药箱子的公公忽然肚子疼,想去茅厕,只好将药箱子先交给金铃,急匆匆跑了。 下着雨的宫里,鲜少有人行走。如今景色美好中只剩下董元卿和金铃打伞站在细雨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 许久,还是董元卿率先打破沉默。 “你……可还好?” “都好。” “这就好,这就好。” 又是沉默。 眼见着跟班太监就要跑回来了,金铃压低声音悄声说。 “娘娘还让你为她把脉,是不想被人生疑知道我们的事。你且尽心为娘娘把平安脉便可,其余之事,只当从未发生过。” 董元卿显然放不下金铃,正要说什么,跟班太监已经跑过来,一个劲向金铃道谢,接回药箱子。 所有的话,董元卿再一次咽回腹中。 刚到栖凤宫,正巧皇后刚刚醒。金铃赶紧进去,生怕皇后知道她出宫。 “奴婢接了些雨水。娘娘喜欢喝雨水泡的茶,今年多存些。”金铃将接满雨水的罐子搬进屋。 皇后点点头,“只有你伺候本宫,最贴心。”下床看了眼坛子内的雨水,又轻轻嗅了嗅,“这些无根之水最为干净,泡的茶也别具一番风味。皇上也很喜欢喝。” 殿外有人通报董太医已候在殿外。 皇后看向金铃,见金铃神色无异,她略微满意地浅笑下。 董元卿为皇后把脉期间,不见董元卿和金铃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抑或神色之异,皇后总算放心将此事一了百了。 晚膳时分,皇后派人去请皇上过来用膳,不想派去的人自己回来了。说是朝华宫的夏荷也去请皇上过去用膳。 “皇上去了没有?”皇后低吼着追问宫人。 第110章 做你的女人1 第110章 做你的女人1 宫人颤抖着身子,声若蚊蝇,“皇上,皇上去了。” 皇后推翻满桌的美味佳肴,气得暴跳如雷。 栖凤宫的宫人哗啦啦跪了满地,各个噤若寒蝉,面如纸色。 “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啊。”金铃苦声哀求,皇后哪里能听得进去。 “下作胚子就是下作胚子!一水喜欢做那些低三下气的事,迷惑皇上勾引皇上!” “娘娘……呕……” 金铃正要求皇后喜怒,不想胃里一阵翻腾,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呕……” 皇后冷冽的目光如刀刃般射向金铃,吓得金铃浑身汗毛倒竖,脸色死灰。 “都滚出去……” 皇后力竭地嘶吼,吓得一帮宫人连滚带爬地滚出大殿。 金铃吓得瘫坐在地上,脸上丝毫不见血色。 “跟本宫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皇后一把揪住金铃的衣领,面目狰狞。 金铃窒息的难受,脸憋得通红,不住摇头,不知作何回答。 “月信,你的月信来了没有?”皇后蹲下身子,甩开金铃的衣领,紧紧抓住金铃的肩膀摇晃。 金铃双手撑地,深深低下头,吓得哭了起来。 “啪”一记狠历的耳掴子打在金铃脸上,金铃被打倒在地,不敢起身,也不敢动,就趴在地上不住落泪。 “下贱……” 皇后气得不知如何谩骂才能发泄心中的气愤,又不住捶打起金铃来,痛得金铃小脸紧皱。 “下贱的东西!如今肚子都大了!” 金铃哪里还敢求饶,只会“呜呜”的哭。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不想老天爷不放过她,让她珠胎暗结。 皇后打得累了,也跌坐在地上。满地的狼藉,她无力地撑着身子,闷闷地狂笑起来。 “怎么办啊娘娘……”金铃见她怒气稍消,哭着无助地问。 “打掉打掉!还能怎么办!” “好好好……只要娘娘息怒,奴婢……奴婢这就去找药。”金铃在地上爬,欲爬出去解决肚子里的累赘。 “你想被阖宫皆知?还不滚回来!”皇后一把揪住金铃的头发,痛得金铃赶紧又爬回来。 金铃知道,在皇后眼里,所有的奴才连狗都不如。而她只是一只稍微得点宠,稍微称心的那么一只狗而已。 “待你的奸夫明天来把平安脉时,让他给你配一副打胎药,尽早解决这个孽种!”皇后丢来金铃凌乱的长发,气冲冲离去。 金铃倒在满地狼藉之中,眼泪不知怎的,好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滴一滴砸在可以照见自己狼狈模样的青石砖面上。 手不由自主,轻轻抚摸向小腹。平坦的小腹内,已有一个生命开始孕育……这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孙如一送肖婷玉只到延瑞宫宫门口,便告辞。 “微臣还要去朝华宫请脉,就送娘娘到这里了。” “孙太医轻便。” 肖婷玉礼善一笑,美丽的脸上不见丝毫异样。目光也不曾与孙如一有过任何碰触,更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分分秒秒停留。 转身走向朱红宫门,随后命冬霜将宫门关上。 厚重的门,阻隔了门外一身靛蓝色朝服的孙如一,连带心底那份不忍的割舍也一并阻断。 就在宫门关上那一刻,肖婷玉脸上所有淡定平静瞬间崩溃瓦解。手紧紧抓住冬霜的手腕,需要凭借冬霜的支撑才能勉力走回寝殿。 她屏退多余的宫人,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那是一个环形玉佩,玉质晶莹剔透,但与宫中的奇珍异宝比起来,只能算不值钱的下等货。她却将这样平凡的一块玉,当成珍宝一样在手心中细细抚摸。 冬霜知道肖婷玉的心思,只微乎其微地叹口气。 “娘娘,喝点姜汤吧,驱驱寒。”冬霜将热腾腾的姜汤放在桌上。 就在冬霜关上宫门的那一刻,孙如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对她交代了一句。 “雨天阴寒,熬些姜汤给娘娘。” 望着孙如一躬身离去的背影,冬霜只叹,造化弄人,好好的一对鸳鸯就这样生生被拆散了。 残月请了云离落用晚膳。 外面一直下着雨,她没抱太大希望,不想他居然打着伞来了。 皇上来朝华宫用膳,可喜欢坏了朝华宫的宫人。眼见着贵妃娘娘越来越得宠,看那些不正眼瞧朝华宫的小蹄子,日后见了朝华宫的人还不巴巴地奉承。 小厨房煮了最精致的佳肴,还备了一壶好酒。 在哪里用膳不要紧,吃什么美味佳肴也不打紧,唯一要紧的是与谁一起执箸共餐。 于云离落来说,宫里精致的佳肴早就食之乏味了。可今晚的晚膳却让他吃得格外香甜。那个一向孤傲的人,还是第一次邀请他。 晚膳后,残月让夏荷备下茶点。 她似有留下云离落之意。 夏荷将温好的汤药端来,准备伺候残月服药。 “朕来。” 云离落夺下夏荷手中的药碗,居然亲自喂残月服药。 望着他温柔细心的样子,残月的心颤抖起来。这样好的落哥哥,她怎还忍心去恨! 即便药汁苦涩难咽,也在这一刻变得清甜爽口起来。 “苦么?”他见她眼圈泛红,轻声问。 残月下意识地摇摇头,“不苦。” “那为何红了眼圈?”一碗药完毕,他拿了一颗蜜饯放入残月口中。 甜蜜的味道瞬间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残月吸吸鼻子,好想扑到他怀里,枕着他的胸膛痛哭一番。 “臣妾只是觉得……觉得皇上待臣妾太好了。” 云离落紧抿的薄唇弯起一道完美的弧度,宠溺地捏了下残月细嫩的脸颊。 “你是朕的爱妃,朕自然疼你。” 残月的心猛然一冷,不住摇头,目光期望地看着他,“我不要做爱妃!” 她怕极了“爱妃”这两个字。曾经,云意轩日日唤她“爱妃”,她被人当作祸国妖妃,人人得而诛之。 岁月渐老,人也变得不再有年少时的懵懂无知,也不再那么胆大妄为。偶尔想想那年风光正盛时,她被万民唾弃,群臣咒骂。若换做现在,只怕已做屹立高处的傲然一笑。 她忽然害怕起来,怕极了早些年的骂名再一次加诸在身上。 那样沉重的枷锁,她已无力背负。 更何况,这江山是她深爱之人的江山,那龙椅是她最爱之人的龙椅。 “你不想做朕的爱妃?”他冷凝的声音,略显不悦。 “臣妾想做……”残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咬住嘴唇,羞得双颊绯红,声若蚊蚋,“你的女人。” 杨晚晴说的没错。若真的可以,她愿意改变自己,不再奢望只做他的独一无二。或许,成为他身边离不开的女人,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云离落微怔愣后,一把将残月拥入怀中,在残月看不到的背影,他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夏荷掩嘴偷笑,悄悄退出去,将门轻声关紧。 外面的雨还下着,孙如一交代好药方,回了太医院。 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夜的寒冷,捶打大地夏季盎然的绿意。 “我看这天,秋天要提前来了。”宫女丝儿和夏荷坐在耳房的小凳上,守着等待殿内的传唤。 “这场雨下的的确有些冷。若真入秋比较早,得提前为娘娘备下秋衣了。”夏荷一边绣着花儿,一边说。 丝儿掩嘴轻笑起来,“皇上这样疼娘娘,到时候内务府肯定巴巴地往咱们宫里送好东西,还用咱们跟着费心。” 夏荷瞧了一眼禁闭的殿门,里面连点动静都无,不知里面在如何恩爱缠绵。夏荷羞红了脸蛋笑,为残月能有今日,很高兴。 转而,夏荷又不那么开心了。也没心思绣花下去,看向外面灯火下细密的雨线…… 遥远的良国,现在也在下雨么? 良国位处南边,要比云国暖和很多,那里的秋天从来不会这么早。 他们良国的皇上那么喜欢公主,为了公主可以连性命都不顾。云国的皇帝,又能为公主做到什么? 若他们的皇上知道,云国的皇帝很喜欢公主,是祝福?还是痛彻心扉? 夏荷低头看向手中绣了一半的玉兰花。一定很伤心吧,那可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 “夏荷姐姐,在想什么?”丝儿扯了扯夏荷的衣袖。 “没,没什么。”夏荷赶紧又拿起针线,心不在焉地绣起来。 丝儿理了理彩线,外面的风冷,起身去关窗子。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隐约传来敲门声。 “都这样晚了,谁还会来?”丝儿撑了伞,站在门口,等待守门的太监开门看是谁。 过了会,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 “是谁敲门?”夏荷问向站在门口的丝儿。 “是栖凤宫的宫人!”丝儿跑过来,压低声音在夏荷耳边说。 “那边的人来咱们这做什么!”夏荷一听栖凤宫就生气,放下手里的活,撑了伞出去。 “劳烦大哥大姐通报一声,皇后娘娘病了,忘皇上能过去看一看。”小太监毽子,丝毫没有架子,就差没给朝华宫的人跪下了。 夏荷瞥了一眼,“谁是你大哥大姐!” “哎呦姑奶奶,您是毽子的亲姑奶奶,就进去通报一声吧。皇上去还是不去,全凭皇上自己个做主还不成么?娘娘实在病的厉害,人都烧糊涂了,一直念叨皇上和太子。”毽子跪在雨水中,居然还磕起头来。 “姐姐,怎么办?”丝儿小声问夏荷主意。 栖凤宫的人居然这般来求,若不进去通报一声,岂不显得朝华宫的人侍宠生娇,要遭人背后指点了。 往日里残月一再交待,对外定要恭和谦顺,莫要叫人抓了痛脚。 夏荷想了又想,看着殿内燃着的昏黄灯火,实在不忍打扰那一团温柔的美好。 “咚咚咚”夏荷轻轻敲响门。 “外面什么事,这样吵。”里面传来残月的声音。 “是栖凤宫的人,说是皇后娘娘病了,请皇上过去。” 那会,残月兴致起,忽然想练字。怎奈自己的字太丑,想到迷恋他的字,就问他可否教她写字。不想他欣然答应,磨了墨,手把手教她写字。 他略想了下,极有兴致,“就写比翼双飞。” 她靠在他宽厚的怀抱中,背部传来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敲击她的身子。小手包裹在他薄凉的大手中,嗅到他身上的淡淡清香,揣着躁动的心,在他大手的操控下,写下心房悸动的一笔笔。 怎奈“翼”字还未写完,外面就传来了吵闹声。 他的笔停下,残月感觉到他的犹豫。 “皇上?”她回头看向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他墨黑的眸子里掬一缕跳跃的烛火,光彩粲丽。 他亦看向残月,唇角又恢复那丝淡淡的笑,却不似先前那么自然。 欲提笔继续写下去,停顿了的笔迹,又怎能接得流利顺畅。 第111章 做你的女人2 第111章 做你的女人2 残月望着雪白纸张上墨黑的字迹,墨汁的味道虽然呛鼻,却是好闻得很。她弯起唇角笑起来,抱住他继续写下去的大手。 “皇上……”她依旧笑,“还是过去看看吧。”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但还是继续说下去,“皇上若愿意,臣妾等皇上回来。” 她知道,他去了,就不会回来了。不管他愿意留下也好,不愿意也罢。她知道,皇后有本事留下他。 更何况,他的心里还装着皇后。他们还有一个,那么好的儿子。 “你……”他低沉的口气,是那么的犹豫。从后面抱住她,手臂一紧,紧得她差点喘不上气。 “等我。” 他居然说“我”而不是“朕”。 恍惚间,有那么一瞬,她感觉,她的落哥哥终于回来了。 她揣着心痛,高兴地笑起来,“我屋里的灯,会一直为你亮着。” 他的背影消失在细雨绵柔的深夜,她的眼里模糊之中依旧闪耀他方才温柔的目光。 他就这样走了呢! “公主。”夏荷有些不甘愿,“公主完全可以留下皇上。奴婢见皇上,很不舍得走。” 夏荷见残月沉默不言,又焦急说,“公主,皇上这一走,皇上很可能被皇后又挽回回去。我们好不容易……” “我们还没到全胜的时候。”残月打断夏荷的话。 拿起桌上还未写完的字,吹干,折好。 “强留下来的心,就如指间沙,抓得越紧,越快溜走。” “心?”夏荷不解,“公主现在想要皇上的心?而不只是报复了?” 残月的身子一抖,不想跟夏荷解释,可又耐不住夏荷的追问。 “待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报复……不过是为想靠近他的心,寻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公主……”夏荷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真的想明白了么?公主也想将自己的心交给皇上了吗?” 残月无言以对,她知道,夏荷想提寒刃,那个已成为良国皇帝的男人。 寒刃。 看向窗外昏黄的灯火中迷离的雨线…… 那年,也是下着雨,他怀里揣着梨花糕,生怕湿到分毫,自己浇成落汤鸡还只顾着护怀里的梨花糕。 她吃着还带着他体温的梨花糕,眼泪模糊了视线。 为了给她续命,他冒着被背叛主人的危险,偷了千年雪莲。而那冒着最严寒风雪,寻找传说中灵药……千年雪莲之人也正是他。 想到他为了她用自己的身体将配置好的阎王令解药藏在体内,伤口发炎导致他险些丢了性命……残月的心,忽然痛得飘零。 “此生,只能负了他了。” 她强忍住哽塞的声音,努力不让眼泪滚过眼角。 夏荷咬嘴嘴唇低下头,见残月也是如此难过,便不再说话了。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残月坐在椅子上,一手疲倦扶额,一手里还攥着那张未写完的“比翼双飞”。 夏荷轻声退出去,回到自己房间。本想绣花,又没什么心情。不知怎的就翻出那只毛笔,笔杆上还篆刻着三个字“顾清语”。 工整的字迹上,有明显经常抚摸过的痕迹,想必是他的心爱之物。 眼前不经意浮现顾清语恭谦有礼的清隽模样,满身的书生气息,看似嬴弱又很凌锐。 夏荷将毛笔收好,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他,怎奈他不经常进宫,她又走不出这个将人牢牢锁住的后宫。 栖凤宫。 皇后高热不退,嘴里一直说胡话。 董元卿和几个太医都守在栖凤宫,互相商量到底用何药效果可以快些。这几个太医,暗地里都收了好处,谁也不敢妄下良药。 “父皇,母后一直高热不退,会不会病坏了?”云泽兴稚嫩的小声音,隐现抽噎。 云离落心疼地揽过云泽兴,手指轻轻抚过他粉嫩的脸颊。 “兴儿毋须担心,太医会有办法救醒母后。” 云泽兴靠在他的臂弯中,乖巧地点点头。张开小嘴,困倦地打个哈欠。 “莲波,送太子回去休息。”云离落吩咐莲波。 云泽兴却不走,“母后病着,身为儿子怎能安心睡下。兴儿不走,兴儿要在这里跟父皇一起等母后好起来。” 如此董事的孩子,怎能不让云离落心头作痛。抓住云泽兴胖乎乎的小手,不住摩挲。 “父皇不会不要兴儿和母后对不对?”云泽兴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谁说父皇不要兴儿和母后了,父皇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他温柔的声线,安抚了云泽兴幼小心灵的恐惧。 “母后白日里抱着兴儿哭,说父皇有了姨娘就不要我们了。”云泽兴深深低下头,小声音委屈地哼哼。 云离落的心头掠过酸涩的滋味,紧紧抱住云泽兴,只能不住告诉他,“不会的,不会的。父皇不会不要兴儿和母后。” 皇后高烧得不住说胡话。苍黄的脸色,紧皱峨眉,睡梦中痛苦挣扎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皇上……皇上……” “落……不要芷儿了……” “不要,不要……芷儿错了……真的错了……” 云泽兴的小手紧紧抓住皇后滚烫的手,望着皇后的病容,大眼睛里噙满晶莹的水雾。 云离落怎能不难过,芷儿可是他发誓要疼爱保护的女子。 “你们是怎么伺候皇后的!居然让皇后病得如此厉害!”他愤怒地低喝一声,吓得整个坤乾宫都震了一震,跪满一地宫人。 “回……回皇上。”金铃哆哆嗦嗦跪在床畔,小声说道,“白日里下雨,娘娘说皇上最喜欢喝雨水泡的茶,便亲自去雨中接干净雨水。着了凉,本还以为没什么,喝了些姜汤。不想,晚上就发起高热了。” “是奴婢伺候不利,还望皇上恕罪!”金铃赶紧磕头,“可是……娘娘非要亲自接雨水,不允许奴婢们插手,奴婢们也没有办法啊皇上。” 云离落看向病得神志不清的皇后,心头荡起一片无法平息的涟漪。她……居然是为了给他接泡茶的雨水而着凉。 大手紧紧攥住皇后烧得滚热的小手,又酸又涩的滋味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 “芷儿……何苦啊。”他低声叹息。 “皇上,娘娘这些日子,昼夜都想着皇上。总问奴婢,皇上是不是再也不会来了,是不是皇上永远都不原谅她了。夜里,娘娘经常噩梦惊醒,吓得哭许久才能睡去。娘娘说……娘娘说皇上不原谅她没关系,只要她心里还念着皇上,记挂着皇上就够了。” 金铃一番哭腔说得情真意切,悲从中来,任谁听了都不禁为这样一个痴情女子甩上一把心酸泪。 云离落与皇后,本就有多年的感情,如今想到当初自己那样宠爱的女子,居然经受了这样的苦楚,难免悲怀。 “芷儿,芷儿,芷儿……”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在她耳边,一遍遍不住呼唤她的名字。 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皇后的高烧终于得以控制下来。 夜色越来越浓,外面依旧下着细雨。 众人都退了下去,殿内只留下供传唤的宫女,还有云离落亲自守着皇后。 莲波抱一松神就睡去的云泽兴去了偏殿休息。 金铃见云离落守在床边打盹,央求他去休息,他也不去。趁没人注意,悄悄退出殿外。 董元卿正在小厨房亲自熬药。这药不但要保住皇后的性命,还不能让皇后的病好的太快,不是亲自熬制,怎能放心。 金铃见夜深人静,人都困倦的紧,趁四下没人悄悄潜入小厨房。 “发热的药,不用再下了。”她悄声告诉董元卿。 “你……还好么?”董元卿一见到金铃,多日来的相思在无人之时,再也控制不住,全部都在火热的目光中泄露出来。 金铃深深低下头,不做声。嗓子眼里一阵痒痛,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病了?”董元卿无比紧张,就要给金铃把脉。 金铃害怕他知道她怀有身孕,双手背到背后,“我走了!若被娘娘发现我们私下见面,定不会饶了我们。” 能见他一眼,也足够了。即便不能在一起,只要他安好,她又何求? 董元卿心系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想碰到金铃的痛处,“嘶”了一声,赶紧抽回手。 “你怎么会受伤?”董元卿急得一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金铃深深低下头,没有告诉他,晚膳时分被皇后痛打了一番。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金铃在宫里也是有脸面的人。能打金铃的人,只有皇后。 “因为我们的事……她就打你?”他的声音无比悲痛。 金铃吓得抽口冷气,赶紧张望一眼外头,“这样大不敬的话,可不要再说了!娘娘是主子,打骂奴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奴才也是人!”他心疼得眼里布满红红的血丝,“打我骂我,我认了,我是男人!可你……只是个弱女子。” 金铃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当她是个“弱女子”,心头一酸,眼泪就簌簌流了下来。 第112章 一只为你亮着 第112章 一只为你亮着 “此生有你这样待我,值了。”金铃赶紧擦眼泪,要离开。 董元卿一把抓住金铃的手,紧紧地抓着,携带了他多日以来对金铃的思念,生怕稍微不抓紧她又跑了。 “我只恨,不能保护你。”他痛心地说。 金铃含泪而笑,“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人各有命,顺其自然吧。” 唯今,她只希望,他能平安。 用力挣开他有力的大手,捂住就要奔出喉口的呜咽声,匆匆跑出去…… 这一夜,残月的房里一直亮着灯。 明知他不会回来,她还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撑头,一手捏着那未写完的字,等着他。 伤寒本就未愈,清晨时她不住咳嗽起来。 夏荷赶紧命人熬药,又是去请太医,看有没有什么特效的方子。忙了整整一个早晨,残月的咳嗽才平息,渐渐不安稳地睡去。 梦里画面朦胧不清,隐约好像看到漫天的鹅毛大雪,只不多时,大地便被一片素白包裹。 疯狂的嘶喊声,刀剑拼杀铿锵作响。 血…… 到处都是刺目殷红的血,染红了那洁白的雪花。 到处都是死相狰狞的尸体,恐怖的画面扼住咽喉…… 他一身黑色狐裘,肩上落了厚厚的雪。黑与白的对比,格外清澄鲜明。他那乌黑深邃的眸,映着缭绕的火光血光,就像嗜杀残虐的地狱修罗,周身弥漫着森冷的王者霸气。 血光,溅了残月满身满脸,她却还望着他笑。 忽然,他疯了一般扼住她纤细的咽喉,狂肆地吼着。 “女奴,皇后,你……选哪个?” 她的心好痛,痛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不住摇头,眼角的泪珠奔涌滚落。 不!她不要选! 他曾经说过,只要她帮他夺得江山,她便是与他一起携手共赏江山如画的那个人。 如今,他不再那么坚定了吗?他居然要她选。 疼痛的心,唤醒残月煎熬挣扎的梦。猛地睁开眼那一刻才发现,眼角已满是泪痕。 梦中的伤心还未挣脱,眼前便看到属于他才有的俊美脸庞,真真实实就呈现在眼前。 她愣了一秒,直接扑入他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月儿不选,月儿不选……落哥哥不要让月儿选!落哥哥说的誓言难道都不作数了?” 云离落的身子猛然僵住了,落哥哥…… 曾几何时,梦中隐约出现过这样的类似熟悉却无比陌生的称呼。 她在唤他?难道真的在唤他? 即便心下困惑不已,但还是安慰地拍拍她的背。他不知说怎样的话可以安抚她,最后只能什么都不说。 残月渐渐安静下来,居然伏在他的肩膀上,渐渐安稳睡去…… 待她再醒来时,已是晚上了。 恍惚间,她记得,他有来过。可空荡荡的寝殿,只有夏荷和丝儿守在床畔伺候,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夏荷见残月好像在寻找什么,轻声说,“大将军王有要事禀报,皇上回坤乾宫处理国事了。” 残月这才放心点下头。原来,他真的有来过。 本想下地走动走动,怎奈浑身丝毫气力都无。只能喝下一碗汤药,再盖好被子,毫无困意地闭着眼。 “公主,您要尽快好起来。免得皇后趁机占了上风,咱们再想爬起来,只怕就难了。”夏荷跪在床边,喂残月一些热水。 残月闭眼不做声,她怎会不晓得,皇后这病来的蹊跷。 为今之计,她最想知道,为何他会将她忘记得这么彻底。在她离开这几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皇后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会不会有办法解决? 若他恢复了记忆,他会变成一个怎样的落哥哥?之前纠结的那些个恩恩怨怨纠葛纷争,能否随着时光流逝而化解为一池静水? 落哥哥,你那个叛逆又清傲的月儿回来了。而你……流失在何方? “皇后病着,我们理应过去看看。” 残月勉强起身,让夏荷为自己梳妆打扮妥当后,坐上轿子去了栖凤宫。 皇后现在的状态显然好了许多,脸色较残月也红润很多。 “姐姐还病着,怎有空来妹妹这里串门子。”皇后想到那晚残月盛气凌人来给她两巴掌,就恨不得将残月五马分尸。 但是,皇后还是笑脸相迎。 “皇后妹妹忽然重病卧床,身为姐姐不来探望,岂不让人挑理了。”残月笑着坐在皇后床畔。 “姐姐是要与妹妹生分了。姐姐病着,妹妹还没得空去探望,倒是让姐姐带病劳累,妹妹怎过意得去。” “不打紧。谁探望谁都没关系,最关键是咱们的姐妹情分,莫要因为失宠得宠的悬殊而疏远才好。”残月看向一侧的金铃,“你家娘娘的药可服了?” “还在灶上温着。”金铃恭声回道。 “姐姐来喂妹妹服药吧。”残月笑靥如花,只是脸色苍白得让见者生怜。 皇后身子微微一震,“不劳烦姐姐了,妹妹还未到服药时辰。” 她可是领教过残月豁出性命的行径,万一借喂药之机,在药里下毒,防不胜防。何况,残月现在倍得皇上欢心,指不定到时候皇上站在残月那边维护她。 残月自知皇后的恐惧,笑笑道,“妹妹可要保重好身体,是药三分毒。何况妹妹还曾服过姐姐的心头血!不知妹妹可曾听说过,心头血最鲜也最毒?” 皇后娇美的小脸当即隐现一丝抽动,她不是没听说,残月曾经身中剧毒险些丧命,至于后来缘何痊愈,她不尽知晓。只知道她的嫁妆灵芝桃在半路被人劫走,自此失去踪迹。 “姐姐是在警告妹妹?还是在威胁妹妹?”皇后甜美一笑,依旧那么清纯无比。 “警告也好,威胁也好,姐姐还不都是为了妹妹好。”残月起身,“看妹妹的病也好转了,姐姐也告辞回宫了。” “妹妹就不送了!”皇后笑着点点头。 待残月走后,皇后脸上所有的笑容霎那间消失殆尽。 “娘娘,今晚的药……还喝不喝?”金铃小声问。 “还喝什么喝!”皇后气恼地低吼一声。清楚记得,前些天,残月就笑得诡异地提醒过一次,她曾身中剧毒。 最近,她不是没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就说,每晚噩梦连连,总是吓得一身汗惊醒。喝了很多安神药,依然不奏效。 白日里的精神头也不比先前,总是犯困,躺下还睡不着。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大,难以掌控,经常声嘶力竭大发雷霆。 若是换做从前,她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至少不会在坤乾宫公然又打又骂,她在云离落的心里眼里,一直伪装成温顺又纯善的样子。 “娘娘不服药,这病……还怎么装下去?”金铃不明白,又小声问道。 “贱人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让我放弃装病博宠!” “娘娘要遂了她的意?” “不然怎么办?难道真如那个贱人所说,本宫继续自残身体?”皇后越想越气,一把掀开被子,下地来回徘徊,“董元卿这个废物,给本宫看了这么多日,还是治不好本宫的梦魇症!” 金铃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想为董元卿说上一两句求情的话,又不敢多言。 “残月那个贱人,算你狠!” 皇后寒冷的目光瞪向窗外遥远的朝华宫方向,眼底掠过一丝冰寒彻骨的精光。 次日,皇后的病奇迹般的大好了。她带着云泽兴来朝华宫拜谢,说是残月身带福星,只是去了一趟栖凤宫,她的病就大好了。 残月只浅浅笑,见皇后和云泽兴赶在午膳时分,也只好留下他们一起用膳。 还以为,皇后心存戒备,不肯逗留。不想,居然答应的很是爽快。 皇后留下用膳,残月只好款待。命小厨房加了菜,还差人去请了云离落。岂料,他国事缠身,无暇旁骛。 残月暗地里让夏荷留心着点,以免皇后耍什么花招。 谁知,饭才吃到一半,云泽兴忽然捂住肚子,大喊肚子疼。 残月顿觉不妙,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然而,还不待她唤人找太医来,云泽兴就已疼得吐了一大口血,昏厥过去。 皇后抱住云泽兴急得大喊,“来人呐来人呐……太子太子……快宣太医……” 残月惊白了脸色,见皇后欲抱云泽兴回宫,赶紧阻止道。 “太子现在的情况不易颠簸。既然在我宫里出的事,还是让太子留在朝华宫医治,较为妥当。” 皇后这会儿已顾不上计较云泽兴为何会在残月宫里吐血昏厥,赶紧让人将云泽兴抱去殿内的床上躺着。 忙乱的宫人们,将云泽兴在朝华宫用膳时吐血一事,不消刻就传遍整个后宫。 杨晚晴带着秋梅第一个赶到朝华宫,她看了眼正要被宫人们撤下去的饭菜,出声喝止。 “这里的一切都先不要动。待皇上来了,检查过后,再处理。” 宫人们赶紧退出去,尽量不碰原地的一丝一毫。 随后,云离落带着莲波便匆匆赶到。林楹惜也尾随而至。 皇上特命孙如一为云泽兴诊脉,结果居然是中毒。 “宫里主子的膳食,要经过专人尝试才可上桌,怎会中毒?”云离落气恼地一拍桌案,吓得众人纷纷跪下。 “皇上!皇上……兴儿会不会死啊!你看……你看他的脸蛋好苍白啊!”皇后哭着跪倒在云离落脚下。 云离落怎能不心痛。他就这么一个孩子,乖巧可爱又懂事。想到往日他清澈无比的笑脸和璀璨黑亮的大眼睛,心就揪痛难耐。 缘何,他的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遭此劫难? 孙如一赶紧施针,稳住云泽兴的心脉,不至毒血攻心。又配了药让人赶紧去熬,一番折腾下来,云泽兴的小命总算暂时保住了。 “给朕查!誓必查出怎么回事!”云离落沉郁的声音,恍若洪钟,震得整个大殿为之颤抖。 第113章 自此朝华宫便是你的冷宫1 第113章 自此朝华宫便是你的冷宫1 莲波带人领命而去,最先查的自然是午膳的饭菜。有专人,用银针一一实验。 不出残月所料,那毒正下在云泽兴吃的米饭中。乌黑的银针,预示着,那毒的夺命指数。 当残月看到云离落阴霾的脸色,她的心渐渐往下沉。 “这是你宫里。”云离落看向脸色苍白的残月,冰冷的声音沉重如泰山压顶,“怎么混进这些个脏东西还不知?” 残月的双膝,就在他犀利而锋锐的目光下,无端端地软了下去。 她瘫跪于地,大脑混乱一团。许是风寒未愈,头好晕,眼前的一切也忽明忽暗。 “臣妾……冤枉。”她沙哑的嗓子艰难地挤出声音来。 他望着她的目光,依旧坚硬。 “皇上……”皇后轻轻抹着眼泪,跪在残月身侧,“依臣妾看来,下毒毒害兴儿之人不是姐姐。若姐姐有心下毒,怎会选在自己宫里?姐姐是聪敏之人,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 残月从不相信皇后会安什么好心,对于皇后出奇意料的苦苦求情,也并不感激。 果然,残月从云离落看向皇后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怜悯与柔软。 “皇上!”林楹惜忽然双膝跪地,“臣妾觉得,这正是贵妃娘娘的高明之处。谁都以为贵妃娘娘不会在自己宫里下毒毒害太子,故而才能与此事撇得干干净净。” 林楹惜见云离落不语,壮着胆子又继续说道,“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乃我云国储君,自从贵妃娘娘入宫后,太子先是落水,现又中毒。若说只是巧合,未免有些牵强。太子之前在宫里,可一直都是好好的。” 话落后,林楹惜对跪着的残月,挑了挑眼角。 云离落那对狭长的丹凤眼,微一收动,眼底阴冷的光芒瞬息恍若千年寒潭,冷得让人窒息。 残月明白,林楹惜正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原来,在他心里,她这么的不值得相信。 不过,不要紧,她不会再那么倔强,那么孤高。她深深记住杨晚晴的话,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到,他是睥睨天下的君主。 天威不可触犯。即便她从来不屑于此。 但为了他曾经为她付出的那么多,她愿意改变自己。 这会儿,他不仅仅是她的男人,她也不仅仅是他的女人。 而是……君王与妃子。 面对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王者,她应该俯首称臣,虔诚膜拜。想着,她的声音也矮了下来。 “皇上,午膳的饭菜都有专门试菜的太监在桌上一一试过。皇后和太子都在场,臣妾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在失去记忆的他眼里,她只是敌国送来和亲的公主。身份特殊,本就不值得尽然相信。即便她没做什么有损云国之事,他也会将一些动摇国本或者有意妖媚惑主之类与她联系在一起,并且深信不疑。 她尽力不去伤怀他的怀疑,也尽量不去想,她待他之心如此赤诚,却被如此糟蹋。 “试菜的太监也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太监,保不准就被贵妃娘娘收买了也说不定。”林楹惜言语犀利,誓必要将矛头完全指向残月。 “惜妃妹妹不要说了!”皇后大声阻止林楹惜,一对美眸噙满泪水,“姐姐与我情同姐妹。姐姐说过,会像亲生母亲一样疼爱兴儿,姐姐怎么会害兴儿!兴儿也说了,落水一事与姐姐无关。我想……我想这次中毒,也与姐姐无关。” 最后,皇后犹豫的口气,但还坚定残月清白,只会显得皇后善良又无辜。 “皇后姐姐,您太善良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贵妃娘娘现在正得宠,怀有龙嗣也是早晚的事,她自然希望将来她生的儿子是太子!太子就是她勃勃野心的绊脚石,当然越早铲除越好。皇后姐姐若失了太子这个儿子,贵妃娘娘再身怀有孕,只怕皇后姐姐失宠之日就在眼前。皇上,贵妃娘娘这一招一石二鸟,果然毒辣。” 林楹惜言辞铿锵,就好像早就背好了台词,只等搬上台面表演。 “不会不会……”皇后依旧不住摇头,还是不相信残月是凶手,“姐姐昨日还来探望臣妾,还说了很多让臣妾好生安养的话。臣妾感激不已,对以前之事,愧疚不已,今日才会带着兴儿登门拜访。” 试菜的太监已被逮了进来,吓得他浑身战抖,只差没有当场昏死过去。 “奴……奴才冤枉……菜都精心试过……都是无……无毒的皇上……”试菜太监吓得面色死灰,不住磕头。 “给朕打。”低狠的声音,果决冰冷。 试菜太监被押到院子里,厚重的板子不管不顾轮下来,声声哀鸣另听者都觉得那板子生生打在自己身上的疼。 “启禀皇上,毒是涂在碗口上。泡了汤汁,溶解了碗口的毒,之后混入米饭。试菜太监查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莲波恭声回禀所查结果。 在得知试菜太监的无辜时,那试菜太监已在重刑之下咽了气。 “碗口?”皇后怔忪地看向残月,“姐姐宫里的餐具,只有姐姐宫里的人才碰得。”她不敢相信地张大美眸,眼泪止也止不住,“姐姐啊姐姐,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侍奉皇上?自此不分你我,做一对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么?” 看着皇后自编自演的戏码,残月忽觉自己已置身于漆黑得毫无曙光的深渊。绝望如无形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向她席卷而来。 “皇上!如此高明的下毒手段,必定预谋已久。”林楹惜继续落井下石。 残月真的很想抓住最后的星点希冀,解释一番,也真的以为只要解释了,他就会相信她的清白。 “恶毒。”他紧抿的薄唇内,迸出冰冷的字眼。 他那极度嫌恶的口气,彻底失望的目光,如一根刺深深扎入残月柔软的心房。千言万语都在瞬间化作云烟散去,只双唇嗡动了下,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罢了,罢了,他已然不会相信她了。 心冷得让她哆嗦。 “皇上!”杨晚晴终于看不下去,跪地哀声诉说,“贵妃娘娘断然不会下毒毒害太子。她很喜欢小孩,怎会狠心做出如此泯灭人性之事。皇上,您要好好查一查,莫要冤枉了无辜,反倒让真凶逍遥法外。” “良妃的意思是,朕耳目失聪了?”他凝冰的口气,骇得杨晚晴心头一紧。 “臣妾并无此意……” 然而,还不待杨晚晴的话说完,他已不耐烦起身。 “莲波,命人送太子回宫安养。别让这个肮脏的地方,玷污了太子。”他目光嫌恶地扫过脸色苍白的残月,丢下一句冰冷得残月差点浑身结冰的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自此,朝华宫便是你的冷宫。” 残月彻底瘫软在地,他飞起的玄色衣袂,在她眼前飘然而过。好想一把抓住,挽留住那决然远去的身影。可她沉重的手,根本抬不起丝毫气力。 “落哥哥……月儿,真的冤枉。” 弯起唇角笑,那笑容苍白无力,好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白色的花儿。晶莹剔透是她的美,却在冰天雪地里濒临绝望的死亡。 心痛无以复加,她依旧在笑。 皇后一抹眼角奔涌的泪水,在路过残月时,唇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灿笑。 林楹惜从地上起身,与皇后有过一丝短暂的眼神交流。显然,这场戏,她们联手演绎。之后,她随着皇后一并离开这座即将变成无人问津的“冷宫”。 杨晚晴深深地看了残月一眼,她有心帮残月,可人微言轻,根本使不上力。最后,也只好离去。 浩浩荡荡的人群迅速走的干干净净。厚重的朱红宫门重重关紧,连带盛夏的灿烂温煦阳光,也一并阻隔在那扇厚厚的宫门之外。 寂静下来的朝华宫,格外的清冷。 残月依然跪在地上,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 “公主……”夏荷跪倒在残月身边,泣不成声。 “公主……不要这样,别……别吓奴婢。” “公主,地上冷,您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夏荷搀扶残月起身,她就好像没了力气的空壳,任由夏荷将她安置在靠椅上。 “帝王的恩宠向来都是这个样子,公主莫要太伤心了。”夏荷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倒来一杯茶。 “公主,喝点热茶吧,定定神。” 残月依旧看着未知的方向,不言不语,也不动一下。 她不怕也不畏惧深宫的尔虞我诈,波诡云谲,唯一只重视他如何看她。 如果…… 他所有记忆尚存,可否毫不犹豫相信她的清白? 如果,落哥哥还是那个疼爱月儿的落哥哥,月儿还是那个懵懂天真不知天高地厚的月儿,他可舍得用那样恶毒的话打她入冷宫? 如果,她的心再坚定一些,她再为自己努力一次,他会不会转圜决定? 看向紧闭的宫门,死一般沉静的朝华宫,她清楚,没有如果。 夏荷见时辰不早,端来一早暖在灶上的药。放在残月手边,她迟迟不服药。夏荷咬住嘴唇,大眼睛通红一片。 “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最重要,您要保重自己个的身子。” 残月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这事明摆着皇后自导自演,您可不能就这样被皇后击败了呀!”夏荷跪在残月面前,祈求残月。 “我怎么疏忽了,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能毒杀之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残月端起药碗,也不顾滚烫苦涩,仰头而尽。 夏荷赶紧端来冷水试图让残月唇舌滚烫,她却只是扬扬手,便转身入了内殿休息。 几日下来,朝华宫的宫人做起事来都懒洋洋的,也都不尽心起来。夏荷费力教训几番,也不见成效,只能自己生闷气。 第114章 自此朝华宫便是你的冷宫2 第114章 自此朝华宫便是你的冷宫2 伺候一个没有前途的妃子,如同在走一条没有曙光的荆棘之路。保不准什么时候,皇上余怒未消,或者哪个得宠妃子稍稍煽动,皇上颁下斩杀圣旨也未可知。他们这群奴才也在劫难逃。谁还有心思尽心做事,一个个都在绞尽脑汁想逃离这里的办法。 残月不想强人所难,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每人给了银子,一一打发出去,让他们自寻出路。一帮人捧着银子,如同重获新生,也不谢恩就都收拾东西走人了。 偌大的朝华宫,更加冷清。 丝儿不肯走,也没有拿银子。她说,主子待奴婢好,即便日后没有光明前途,也要跟着残月。 夏荷见丝儿这般虔诚恳求,也央求残月留下丝儿。 独个静坐窗前,望着窗外繁密的葱郁景致。忽觉这个夏天如此的冷,就如他冷硬的心,可以冷得让人窒息。 打开那张他未写完“比翼双飞”雪白的纸。残缺的字迹,就好像他残缺的记忆,残缺的心,伤了那一份小心翼翼经营的美好。 他的记忆……到底如何恢复? 残月纤白的手,抓紧纸张,纸出现一片褶皱。 如果……他恢复记忆,她和皇后在他心里的份量,到底孰轻孰重? 忽然之间,她很想知道,即便皇后有个儿子,难道也抵得过她和他之间二十载的情分? 夜里,她站在院子中,吹响召唤影卫的叶哨。 夜色渐浓,晚风生凉。 残月不用夏荷和丝儿守夜,早早打发她们回房睡了。夜里无眠,坐在院子一隅的秋千上,昏暗宫灯照不明角落里的景色。秋千上爬满绿藤,花儿在夜色里含苞待放,好像羞答答的小姑娘。 随手摘下一片叶子,轻轻吹响用来呼唤影卫的叶哨。 灵伊来的很快,好像也正准备前来造访似的。她身影一闪,便落在残月坐着的秋千一侧。 残月看着周遭婆娑的暗影,淡淡地笑。 灵伊看着残月寂寥的背影,许久都不曾说一句话,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我们认识有十五年了。”残月轻声打破沉默。 “你七岁那年,我们认识。” “你比我大两岁。你说,若你妹妹还活着,跟我一样的年纪。” “她死了,六岁那年就死了。”灵伊的声音染上一层落寞,微颤的尾音,不难想象,她妹妹的死于她而言多么伤心。 “我们的童年,太辛苦了。”残月轻吸一口夜里清爽的空气,淡淡的花香之中混有露水的味道。 “你比我们幸运。至少,不用一生誓死效命。” “而你甘之若饴不是么?”残月回头看向灵伊那对清冽的眸,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她曾看到过,那张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下,遮掩着一张很美的脸。 灵伊没有回答,只是眼神略有闪避,脸颊好似也红了红。 “你找我什么事?”灵伊口气生硬。 “我想知道……”残月从秋千上站起来,靠近灵伊两步,声音压得更低,“他失去记忆的真相。” 她知道,灵伊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灵伊居然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问了。” 残月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翻涌的痛楚。对于他的遗忘,她愤怒又心痛,不屑去知道他缘何会唯独忘记有关自己的记忆。只当他薄情寡义,只当自己在他心里微不足道,只短暂五年就被遗忘干净。 得知他失忆内有乾坤,他又忽然待自己无比温柔体贴。这样的他,让她迷恋,沉迷其中不想自拔。 如果,他失去以往的记忆可以更快乐。她想,那么就让之前伴随他们之间的痛苦经历,随着遗忘而消逝。她要以全新的身份,与他相识相知,也不见得没有什么不好。 如今,他的全然不信,另她对现在的他彻底失望。 她想,若换做以前的落哥哥,一定不会如此误会月儿。他曾抚摸她的头,温声对她说,月儿好善良。 “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残月有些急不可待,焦急催促灵伊。 “彼岸之花,会让人忘记心中挚爱,迷失心智。” 残月心中震撼,姣好的容颜上尽是慌乱。 “此毒无解。”灵伊闭上眼,不想看到残月彻底失望的样子。 残月转身,忽感浑身好无力,连走路的气力都变得奢侈。瘫坐在秋千上,身子蜷成一团,只看着眼前月光下自己的倒影。 心中挚爱…… 好沉重的四个字。 “别这样。”灵伊的手搭在残月肩膀上。 残月嗤笑出声,“我该庆幸。” 灵伊没有出声。 “挚爱?何曾成为他心中挚爱了?”眼泪在眼角汇聚成河。 多么讽刺。年少时想方设法要在他心里留下不可抹去的痕迹,那么多年,爱的那样辛苦,原来只是一个人导演的悲剧。在他心里……那颗深远的心,早已对她情根深种。 待她真相大白时,居然是他彻底永远遗忘她之时。 如果可以,多么希望,他爱她少一点。这样的话,即便中了彼岸之花,他也不会将她忘得这么彻底。 心痛得好像生了厚厚的茧,麻木又生硬的疼。 “老天爷好像故意和我们过不去呢。”残月靠在秋千的绳索上,柔软的叶子触在脸上,凉凉的。 泪水模糊的目光看向广袤天幕一闪一闪的星子。疼痛包裹的心,无比澄澈地平静下来。 “我们的罪孽太多,命运不肯轻易原谅。”闭上眼,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 “当年的情况……”灵伊低沉的声音僵硬了下,继续说,“若不是彼岸之花,只怕主人也随你一起去了。” 风携来一股寒意,残月孱弱的身子,忍不住打个冷战。 “为了主人能活下来,我和风吟商量过,不阻止皇后对主人用毒。”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残月呢喃自语。当初在炼狱,师傅让他们熟记过天下毒药,那彼岸之花清楚记载在无药可解之列。 “没。” “我此生都要被遗忘在这个金色的牢笼里?”睁开通红的眼,看向这偌大又空寂的宫殿。 “主人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很看重。” “我知道……他喜欢小孩。” 早些年,在他还未登基为皇时,他不敢有自己的孩子,生怕心思缜密的太后暗中陷害。一个没有子嗣的王爷,他们利用起来才能更为安心。 终于登基,他身边的女人又不多,终得一子,怎能不视若至宝。 “太子上次落水,主人便怀疑是你所为。” “我知道,我知道……”多疑如他,何况的确是她一时鬼迷心窍。 “加上此次中毒事件,主人岂不怀疑你之动机,震怒于你。” 残月彻底沉默了,就连呼吸都觉得疼。周遭的风好像武装了细密的利刺,生生刺痛她身体每一根神经。 寂静的夜里,风拂过枝桠的声音好似一首静谧的曲子,奏的是满心凄凉…… 忽然,残月苍白了脸色,无比惊诧地看向灵伊。 “我记得,书上好像有说,身中彼岸之花之人,不会有子嗣。” 灵伊神色丝毫未变,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既然你也晓得,怎么还纵容这种事!他中毒失聪,难道影卫也都眼睁睁看着他血脉被混淆?”残月质问灵伊,心痛得声音哽咽,“他……那么骄傲,你怎么忍心看他受此侮辱?” “当年,主人苏醒后七个月,皇后产子。我们也不敢保证,太子到底是主人中毒之前所怀,还是……”灵伊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曾暗中调查过,一无所获。” 灵伊走后,残月一夜无眠。 感觉外面好冷,便回房披着被子。坐在窗前,也不点灯,看着窗外昏暗的夜晚渐渐被天明取替…… 早膳刚过,紧闭了数日的宫门被人敲响。 夏荷匆匆去开门,来人居然是坤乾宫的小郭子。 “是不是皇上原谅娘娘,解除朝华宫的禁令了?”夏荷一见长相清秀的小郭子,兴奋地叫起来。 小郭子一脸难色,嗫嚅半晌才小声说,“皇上差遣小郭子来伺候贵妃娘娘。” 彼时,夏荷才注意到小郭子的臂弯上挎着一个大包袱。 夏荷像霜打了的茄子,带小郭子去参见残月。 “本宫不需要人伺候。”残月披着被子,依旧面向窗子。 “皇上旨意已下,只怕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娘娘,您就收留奴才吧。”小郭子跪在地上恳求。 “冷宫就要有冷宫的样子。人多了,太吵。” “娘娘身边不能只有两位姐姐伺候,劈柴搬东西这样的重活她们没力气。小郭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 “不需要……” “娘娘!皇上听说娘娘遣散了宫里的宫人,就派奴才前来伺候,说明皇上心里还装着娘娘。”小郭子又磕了两个头。 残月闷笑,“是想监视本宫吧。” “娘娘明鉴,皇上从未特意交代过奴才,只告诉奴才尽心伺候娘娘。”小郭子满面惶恐,赶紧解释。 残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声若蚊呐,“不怪他。” 小郭子留在了朝华宫,做事也格外勤快。很多活计都不用夏荷和丝儿着手,只一个人就做好了。人也活泼好说,才两日的功夫就跟夏荷和丝儿打成一片,交好的紧。 如今偌大的朝华宫只有他们四个人住着,需要打扫的地方也不多。经常有闲暇的时间坐在院子里,围着一壶热茶,一碟糕点闲聊。 宫里人的话题,大多喜欢围绕哪个妃子最得宠,最讨圣上欢心。简直成了宫里人乐此不彼的话题。夏荷也喜欢跟着说上几句,只因心里惦记失宠的残月,总不大喜欢这样的话题聊太多,叫残月听了去,平添伤心。 小郭子话多,见解也多。 “要说得宠,皇后只能算风光,算不上得宠。” “怎么说?”丝儿双眼放光,兴致勃勃。 小郭子瞧了一眼周围,刻意招招手,丝儿赶紧递上耳朵。 第115章 只要你此生无虞,我愿折半生阳寿 第115章 只要你此生无虞,我愿折半生阳寿 夏荷见他们俩神秘兮兮,也好奇地凑近耳朵。 “当年的月皇贵妃那才叫得宠,真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 “我也听人讲过月皇贵妃,只可惜……这是宫里的禁忌,知道的不多。”丝儿虽有兴致,不免失望的嘟起嘴。 “我有幸见过一次月皇贵妃。”小郭子挑挑眼眉,一脸得意。 “真的?你快给我讲讲,月皇贵妃美不美?她怎么得宠的?皇上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丝儿拽着小郭子的袖子,一阵摇晃。 “那年皇后寿辰……”小郭子仔细回想,“忽然,所有的人都涌向坤乾宫,不但太后娘娘来了,皇后和宫里所有的嫔妃也都来了。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赶来坤乾宫,将坤乾宫的殿门堵得水泄不通。皇上和太后因为月皇贵妃吵了起来,吵得很凶很凶。后来,听到里面传来太后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只喊先皇的孩子没了。我跟几个大太监打赌压钱儿,就我押殿内的妃子是月皇贵妃,没想到,就我赢了!” 小郭子得意地笑起来,“我趴在窗户往里看……” “看到月皇贵妃了?”丝儿双眼放光。 “只看到皇上守在床边,神色很痛苦很痛苦。好像病着的就是他自己,甚至比之更难过很多倍。” “你原来没看到月皇贵妃!”丝儿气恼地捶打小郭子。 “我只是一个最末的小太监,怎么可能看到月皇贵妃。能趴在窗子瞧一眼,已是莫大荣幸。”小郭子翻翻白眼,又将声音压低几分,“不过可以肯定,月皇贵妃就是先皇的宠妃月贵妃。那时候,宫里人都传皇上就是为了月皇贵妃才举兵夺了先皇的江山。这样一个奇女子,先后被两位皇帝捧在手心如若至宝般疼爱,那才叫得宠。皇后所受之宠,根本不值一提。” 丝儿听得双眼放光,仰慕不已。 “这些话若传到外头,只怕你们活不过明日。” 三个人围着小桌子而坐,谁也没注意,残月何时站在门口,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全部听了去。 三人吓得赶紧跪地磕头,夏荷更是惭愧不已,居然背着主子听别人嚼主人的过去。 “那个女人是宫里的禁忌,想活命,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残月转身回屋,不想看到外面太过刺目的太阳。 奇女子? 别人口中的传奇,岂知正是她心底最痛。 那些被涂了一层神秘色彩的光辉过往,她恨不得只是一场迷幻的噩梦。再睁开眼,她从不认识一个叫云意轩的男人,也从不曾害过那么多的人。 掏出怀里的瓷人,从缝隙里取出那张折叠规整的字条。 寒凉之物,少食为宜。 轻轻抚摸强劲有力的字迹,恍惚间好似嗅到了他身上清新的味道。 “以前,都是你守护我。这一次,换我守护你一次。” 抬头看向窗前,洒落一地的斑驳阳光。 落哥哥,月儿不会容忍,有人用别的男人的孩子充当你的血脉。 这些天,她一直按时服药,吃饭。前些日子感染的风寒,总算好了很多。只是还有些力不从心,微一操劳就会冒一身的细汗。 她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然而,还不待她想出对策,夜里便有个故人造访了。 残月夜里睡不着,便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发呆。无意间看到对面的屋顶上,遥遥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色衣衫,在昏暗的夜晚好像一个不起眼的影子,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风卷起他的衣袂,翩翩起舞,墨黑的长发悠然浮动,恍如从天界走来不染凡尘的仙祗。只有遥遥仰望,才配得上他清雅之态。 残月只觉这个身形好眼熟,眯起美眸仔细看了看,距离太远,又是黑天,还是看不真切。 虽然看不到男子的长相,但残月知道,他亦看着自己。 男子负后的手,握着一支长笛,横在唇下,轻轻吹响悠扬婉转又凄婉绝丽的曲调。 这曲子是…… 残月的心忽然颤抖起来,猛地从秋千上站起身,望着遥远屋顶上的素色身影,眼泪悄然滑落…… “谁在为,相思而歌,化离别,映白梨花几朵。唤春色回迁,青山染墨吗,取淡韵绘成遗世标格……” 颤抖的声音,轻轻哼唱起这首曲子的词。眼泪在她笑着的唇角汇流成河。 那抹素色的身影如飘零的花瓣,轻轻从屋顶飘下来,在她迷糊的泪眼中渐渐靠近,靠近……最后站在三米之遥,停下不前。 笛声依旧凄美,好似吹奏着他幽幽化不开的心殇。曲末,收了长笛,一对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深深地看着哭成泪人的残月,清朗的声音轻轻诉说。 “谁忍看,孤影婆娑,记不起,旧时阑珊灯火。刹那芳华,惹一世寂寞,邀月饮七分苦涩。” 喉口好像哽着一根长长的刺,咽不下吐不出。 残月赶紧转身背对他,擦干眼角所有的泪珠。却迟迟没有转过身,再看他一眼。 他亦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只望着。 时间在寂静流淌,好似可以听到月光逐渐偏西的声音。静静的,扰动心灵的悉率,拂过面颊,留下微微的疼。 从没想过,他们还会再见。更没想过再见时,会是这番光景。 当她背着云离落偷偷把他从密道送走时,她心里还想着,倘若有一天再见,她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一国之母。 为了心中的那份深爱,她将心锁在厚重的硬茧内,不知什么是愧疚,什么是负罪。曾毫不怜惜将一颗赤诚火热的心肆意践踏,如今又有何脸面再面对他? 举步欲逃离这里,不想被他唤住。 “月儿。” 他的嗓音带着被时光尘封的生涩,又有遮掩不住的隐隐悸动。 残月的双脚瞬时好似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他。 他又没声音了,依旧望着她,只望着她的背影。 残月也不打算听到他说什么。生怕听到他说一些怨恨她狠毒无情的话,责怪她用美色毁了他的江山。他又怎知,午夜梦回,她多次想起他,一夜无眠到天明。 心里一遍遍念着,云意轩啊云意轩,只要你此生无虞,我愿折半生阳寿。 又是无声的沉默。他望着她的背影,她望着月光打在身上,他投在地上的暗影。 良久,残月鼓起力气,说。 “你不该回来。” 许久,他才扯出低沉的声音,说。 “你也不该回来。” 这一次,彼此彻底沉默了。 在天色渐渐放亮时,晦暗的凌晨将那囊括太多太多复杂情感的眼眸遮掩。 “我带你走,你可愿意?”他从背后,向她伸出手。 残月缓缓回头,看到云意轩被岁月沉淀了沧桑的容貌,就连他那对温柔含情的桃花眼,亦积满时光飞梭的沉静。 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被轻轻波动,无端端想起云意轩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一颦一笑都透着耀目的光彩,就像那暮春三月的晴暖阳光,不经意就可以照暖人心。 这五年的磨砺,让他失去了阳光的光彩,沾染更多尘世的哀怨情仇,统统所有都凝结在他好看的桃花眼中,汇成一抹挥之不散的轻愁,看得让人心头隐隐作痛。 残月慌忙低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 “什么时候,你变得爱哭了。”他轻声叹息,好似心疼也似嘲讽。 “报应使然。”残月苍茫一笑,挥落眼角滚热的潮湿。 “我想问你一句……”他深深望着残月,声音僵住。 “若早知今日,你是否还会弃我而去?” 他的声音很沉,沉得几近平静,听不出其中是否有怨怪的情绪。抑或,那些曾经的深深怨恨,已被时光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残月根本无从回答,只死死咬住嘴唇,泛起一排雪白的牙印。 他笑,“答案依旧,对么?” 她的头垂得更深,是愧疚也是逃避。 “罢罢罢。”他看向遥远天边隐隐泛起的鱼肚白。 残月更紧地咬住嘴唇,刺痛提醒眼泪僵硬在眼角。雪白的贝齿隐现一抹血痕,腥甜的味道溢满唇齿。 “我……宁愿你恨。” 艰难从嗓子眼里挤出细碎的声音,卷起的风轻易掩住她声音之中的哽咽。 “你可曾真正恨过他?”云意轩问。 她无言以对。 “你爱他,就如我爱你一般。即使又恨又怨,仍旧舍不得遗弃。” 残月忽然感觉好委屈,好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只是寻个肩膀,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想着,也这样做了。 他身上的味道已不是她所熟悉的昂贵香料味道,居然是与她身上蕾丝的淡淡梨花香。 宽厚的肩膀,就像属于她的避风港。抓紧他素色的衣襟,哭得像个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 他温暖的掌心轻轻抚摸残月的发,心痛地闭上眼,声音低柔得像一位慈父。 “你并没有表面那么坚强。” 指尖缠绕她的发,淡淡梨花香缠绕鼻端。他陶醉深嗅,曾经多少个夜晚难以入睡,只为想念这缕清透的余香。再次真切嗅到,恍如梦境般虚幻不敢置信。 终于,他不再允许她哭泣,轻柔擦干她脸颊上的泪痕。捧着她哭红的脸蛋,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 “你的眼睛这样美,别再让它装满泪水。只要你愿意,我愿摘下最闪亮的那颗星送你。” 他那无比诚恳的样子,好像撑开浓密云雾的一抹朝霞,照亮了被阴霾笼罩已久的大地。如一束拯救黑暗压顶的曙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向其追逐奔跑,试图紧紧抓住。 残月的手更紧抓住他的衣襟,指甲隔着衣料刺痛了掌心。 短暂的那一瞬犹豫,最后还是败给心底那份不愿舍弃的深爱。她一把推开他,侧身对他,不言不语。 他漠然,稍许后,轻勾唇角,笑得惨淡。 第116章 林楹惜受宠1 第116章 林楹惜受宠1 “我曾看过你跟他在一起的笑容,好像一缕最璀璨的阳光。”他的眼里闪现一抹向往的光彩,“我愿替你守护那缕阳光。” 他低沉的口气恍若誓言般郑重。 不再提让残月随他一起离去的话,寞落转身,素色的身影在风中荡起翩然如仙的优美,一闪而去。 残月仓惶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心头好像被抽走了一缕空气,呼吸有些困难。 捂住心口,眼泪摇摇欲坠,想到他的话,又拼命忍下。 “云意轩啊云意轩……你又何苦这样。” 他难道不知,他越是待她这样好,她的心就越难以原谅自己。 瘫坐在秋千上,任由东方渐渐放亮的光彩,浸染整个大地…… 残月沉浸在自己的那一片伤怀之中,没有注意远处出来起夜的丝儿,就蹲在一片花架下,死死捂住嘴不敢作声。 皇后刚打了一场胜仗,得意非常,也终于有时间来对付金铃肚子里那块肉。她强迫董元卿配了堕胎药,还命董元卿亲自喂金铃服下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汁。 董元卿哪里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生生堕掉。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端着药汁靠近匍匐于地无声落泪的金铃。 越靠近金铃,越能感觉到心底的不忍就如一把刀,活生生割着他身上的肉。 “娘娘,娘娘……” 董元卿居然哭了起来,匍匐在地,双手捧着滚烫的药碗也不觉得疼。 皇后斜靠在贵妃榻上,捻了一颗“博红颜一笑”马队刚刚从南面花重金购来的新鲜荔枝,甜爽的汁液随着唇齿咀嚼,瞬间迸裂开,溢满口清甜。 皇上依旧肯这般为她大费周折一掷重金,显而易见,她在皇上心里依旧占据很重要的位置。想到此处,心里满满都是甜的。 “董太医是想本宫禀明皇上,让皇上的人动手了?”皇后挑了挑纤细的眉,慢条斯理说。 董元卿吓得浑身一战,差点洒了捧住手心中的汤药。 他非常清楚,一旦皇上知晓他跟金铃有染,那将是九族砍首的重罪。 “娘娘……娘娘开恩。”董元卿从嗓子眼儿里艰难挤出声音。 金铃哭得双肩颤颤,死命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她知道肚子里这块肉是她和董元卿的劫难,想往后平安度日,只有尽快解决才可安然无虞。 看着董元卿渐渐靠近自己,即便满心不愿也无能为力的样子,金铃心下嗤笑,一手轻轻覆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多么自私的爹娘!孩子,若有来生,定要寻个好人家。 “金铃……”董元卿哽声呼唤她的名字,眼里写满了不忍与痛苦,看得金铃心里暖暖的。 有这样一个男人,即便身不由己又不能解救她们母子,只要他心里有她,真心诚意待她,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怕。”金铃擦干眼泪,笑着去接药碗。 董元卿加大力道抓住药碗,竟不想放手,最后还是受不住皇后凌厉的目光,无比痛心地放了手,无力垂下头,泪如雨下。 金铃咬住嘴唇,看着碗中倒影自己的满脸泪痕模样,她抓紧掌心的皮肉,终于狠下心去喝下那碗药。 “呜呜呜……”董元卿竟然忍不住呜咽出声。 “没用的贱东西!”皇后嗤之一声。 珠帘外,毽子跪下恭声回话,“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今夜又去了惜妃那里。” “哗啦”一声,皇后打翻桌案上所有的东西。价值千金的荔枝滚落一地,好像中秋圆润的月亮,在灯火下透着晶莹的光芒。 金铃吓得浑身一战,赶紧匍匐在地,暂时放下药碗。 毽子在外面又恭声道,“娘娘息怒,皇上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刚铲除一个贱货,又来一个下贱的娼妇!”皇后气得面色铁青。自从残月被打入冷宫起,皇上便未曾再来过栖凤宫,而是一日三次地往林楹惜的韶华宫跑。 林楹惜正值芳华,人长得也漂亮,难免不被皇上喜欢。 可是…… 林楹惜的宠爱,似乎来的有些突然。 “给本宫盯紧点。”字字从皇后的唇齿间迸出。 毽子领命去了。 “一时新鲜?”皇后抓紧绣拳,隐隐“咯咯”作响。缓缓的,她的目光投向恭卑跪地的金铃身上。 她下榻,缓步走向金铃,纤纤玉手轻轻勾起金铃的下巴。 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朱。 虽算不上绝色佳人,倒也有几分姿色。 “宠名正言顺的妃子算哪门子新鲜。”皇后嗤笑一声,唇角勾起诡谲的弧度。 “娘……娘娘……”金铃被皇后眼底闪现的精光吓到。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皇后低声啜笑起来,“与其皇上日日往别处跑,我倒希望他来的是我栖凤宫。” “娘娘……”金铃的脸色白了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后一把甩开金铃的下颚,一甩广袖转身,“董太医,你下去吧。” “娘娘?”董元卿不明所以。她不是要欣赏一条生命活生生从身体剥离以供玩乐?怎么忽然让他退下?难道……她想用更卑劣的手段对付金铃? 一想到金铃很可能有危险,董元卿哪里肯离去。 “娘娘……恐一会有什么意外,微臣恳请娘娘……允许微臣留下。” “真是个罗嗦的男人!”皇后咬牙怨咒一声,回身一脚发泄地踹在董元卿身上,“本宫叫你滚,你就赶紧给本宫像狗一样滚出去!” 董元卿只是一介文弱,皇后毕竟练过武功,那一脚踹得董元卿只感觉有腥甜上涌。 “元卿……”金铃心痛地想扑过去,却又生生僵在原地,无力地垂下脑袋落泪。 她打小就跟着皇后,她知道,皇后见不得有人情深意浓,尤其是她身边的婢女。皇后得不到的真爱,定不允许低于她身份的婢女得到。 拆散,折磨,虐待……便是发泄她心中妒忌的唯一办法。 董元卿最后深深看一眼金铃,只能忍住胸口的剧痛,按照皇后说的那样,像一只狗一样滚出大殿…… 听到皇后张狂又得意的大笑,金铃心痛得支离破碎。眼泪止也止不住,只能死命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哭声。 “本宫要你去勾引皇上!” 当皇后笑够了,殿内只剩下她和金铃时,无比认真地丢给金铃这么一句话。 金铃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望向皇后坚定的神色,不住摇头。 “娘娘,娘娘……奴婢……奴婢已是残败之身……怎么能……怎么能……” “本宫让你做你就做!”皇后抡起一巴掌就打在金铃脸颊上。 金铃被打倒在地,打翻了放在地上的药碗。 看着黑乎乎的药汁流淌一地,金铃即便侧脸疼痛得麻木,心下依旧隐约欣喜。 药洒了,不用喝了。 她的孩子,又可以多活一刻了。 “这个孽种,给本宫好好留在肚子里!日后……就是皇种。” 金铃吓得脸色苍白如死灰,想反对,想阻止,当触及到皇后不容置喙的狠辣目光,她只能无声沉默。 “皇上喜欢孩子,很喜欢孩子。只要你怀了龙种,皇上就会经常来栖凤宫。到时候……呵呵……本宫就不再畏惧宫里任何女人!” 皇后阴笑起来。她有把握,只要皇上来栖凤宫,她就有把握把他留在自己房里。见面三分情,还怕日后不能复宠如初? 金铃已被皇后如此大胆的计划吓得牙齿打颤。 “娘……娘娘……可以自己怀个龙嗣。奴婢……奴婢身份微贱……” 皇后抚摸向自己平坦的肚子,她也想这里面能有个属于云离落的孩子。只可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得到他的人,为之付出的代价就是这一辈子与他都不能有孩子。 与其再犯险与别人怀孕,还不如借用现成珠胎暗结的肚子。 “本宫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了!”她一槌定音,根本不用去理会金铃是否愿意。 金铃哭了一夜,也担惊受怕了一夜。本想找董元卿倾诉,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最后又担心连累董元卿,只好选择将这件事咽在肚子中。 皇后不敢拖延,生怕金铃的肚子大了,露出马脚。 第二天,她便请云离落来用膳。云离落以国事繁忙为由推辞。皇后又出杀手锏,去了太子的奉天宫,让人以太子想念父皇之名去请皇上。 临近晚膳时,他果然来了。 皇后备下上好的酒菜,谴退众人,只留下金铃一人伺候斟酒。 云泽兴大病初愈,身子容易疲乏,才吃了些饭菜就觉得困倦了。奶娘赶紧抱云泽兴下去休息,临走前,他还不忘跟云离落行礼告辞。 这样知礼懂事的孩子,一直都是云离落心头的那块肉。即便表面淡然,却紧紧牵系他的心。 见面总是有三分情,即便心底对皇后已产生厌恶之感。但当他看到皇后顾盼流离的美眸,荏弱娇嬴的姿态,不免心头酸软起来。 他的芷儿,曾经多么深受他的喜爱。 如今,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落……我们多久没这样坐在一起饮酒了?”皇后眸光颤颤地望着他,举着晶莹剔透的酒盏,邀他共饮。 今天刻意稍作打扮的金铃,赶紧为云离落斟酒。 触及到皇后眼中的悲伤,心头的弦被触动,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是朕的不是。只顾国事,疏忽了芷儿。日后……朕会经常来陪芷儿。”他不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便一文不值了。 皇后开心地笑起来,美丽的容颜就如绽放的牡丹,光彩夺人。 第117章 林楹惜受宠2 第117章 林楹惜受宠2 “落,有你这句话,芷儿心里再苦,也甜了。”纤手放在云离落的腿上,轻轻摩挲…… 那只柔软的小手,在他身上迅速点燃一簇火焰,并有瞬间燎原之势。 瞬间,他就如中了咒语的木偶,一把将皇后打横抱起,直奔内殿而去…… 次日,待云离落从疲惫中渐渐苏醒时,惊讶发现身边睡着的人竟不是皇后。 即便沉稳淡漠如他,还是忍不住惊讶而起,盯着已转醒的金铃,惊愕不已。 金铃整张脸羞得通红,好像熟透的虾子。紧紧抓住被子遮住赤条条的身子,低着头,姿态卑微起身下榻,跪在地上,默默无言。 洁白的褥子上,金铃方才躺过的地方,一抹赫然醒目的殷红,预示着昨晚他在这张床上与这个女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把抓起散落在一侧的薄衫披上,匆匆下榻。 “奴婢伺候皇上梳洗。” 金铃细细的声音很卑微,跪着不敢抬头。 云离落不言语,匆匆穿上鞋子,不免怒火中烧。昨晚……他明明记得和芷儿…… 怎么忽然变成了芷儿身边的金铃?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尤其是他选择相信之人。曾经的一些或多或少的事,包括兴儿中毒,他不是心里没数,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居然算计到他的床上来了! 穿上衣服,大步出门,不想皇后就站在门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显然哭过,一夜没睡。 “皇上……醒了?”她沙哑着声音问。她看到云离落眼底萦绕的愤怒,无比委屈地抽抽鼻子说。 “皇上昨夜牵着金铃的手就走了……臣妾……臣妾想阻止,可又想到……皇上子嗣单薄,是该多些妃子伺候在侧。”说着,皇后擦了擦眼角。 “你倒是深明大义的很呐!” 云离落一摔广袖,丢下一脸错愕的皇后,大步离开奉天宫。 即便残月被禁足在朝华宫不见天日,外面的消息还是会不着痕迹地泄露进来。 比如说,自从她被打入冷宫后,林楹惜备受圣宠,云离落几乎离不开林楹惜,一天至少要去韶华宫一次。 比如说,皇后宴请云离落,却在当晚宠幸了金铃。次日,皇后跪求皇上给金铃个名分,也不枉主仆一场。云离落大笔一挥,直接赐金铃贵人的名分。云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从宫女直接一跳数级。 金铃成为金贵人,皇后难舍主仆情分,将栖凤宫西偏殿赐给金铃居住。 这些个讯息,不经意间从守朝华宫宫门的公公嘴里泄露出来。或多或少,残月都能猜测得到,是皇后的意思。皇后进不来朝华宫向她示威辱骂,自然想法设法另她不得好过。 但她不知道,这些个讯息里,也有云离落刻意泄露。 皇后急于让金铃得宠,无非想巩固地位。显而易见,皇后的地位已出现危机。 残月心底好似燃起一股蠢蠢欲动的火,夜里再也按耐不住,换好衣服飞出朝华宫。 穿梭在殿宇巍峨萧索的皇宫之中。一个翻身,跃入奉天宫。 夜深人静,乌云蔽月,伸手不见五指。 站在云泽兴寝殿的窗外,劲风卷过居然推开虚掩的窗子。 呜咽的凉风卷入殿内,扬起殿内的纱幔流苏,吹醒了床榻之上酣睡的小人儿。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风吹开的窗子,窗外正有一个身姿曼妙之人站在风中静驻。 “姨娘!”云泽兴欢喜地呼唤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四下看看。 姨娘被打入冷宫不得出来,居然还偷偷来探望他,他很开心。他知道,姨娘偷跑出来的事不能被旁人知道,否则父皇和母后会以违反宫规之名赐死姨娘。 守夜的奶娘睡的正熟,他蹑手蹑脚下榻,光着小脚丫跑到窗前…… 当残月触碰到云泽兴如黑曜石般晶亮的大眼睛,那股发自幼小心灵的欢喜与纯真,就如一把锐利的匕首,深深插入残月柔软的心房。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皇后如何狠下心对这样一个纯善的孩子下毒手? 而她,又将怀揣怎样的恶毒之心,再一次伤害这个孩子? “是不是姨娘?”云泽兴努力压低声音,又呼唤向窗外的女子。 残月死命咬住嘴唇,就趁云泽兴小嘴一张一合一颗黑药丸已飞入他口中,旋即融化。 “姨……”云泽兴踮脚趴在窗台上,努力向外张望,只看到残月仓猝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 “母后不疼兴儿,姨娘也不疼兴儿了。” 他嘟囔红润的小嘴,耷拉下小脑袋,蜷缩微冷的身子蹲在窗子下。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沉得他想爬回床上睡觉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他眼皮一阖,歪倒在冰冷的地上,彻底失去知觉。 残月几乎差点就犹豫得不想下手。死命忍住心痛难耐的感觉,尽量不让心底的愧疚摧毁她这样做下去的勇气。 悄声离开奉天宫,飞一般直奔太医院。 她知道,今夜在太医院值班之人是孙如一。 孙如一正在自己房间挑灯看医书。忽然一阵风鼓开窗子,正要回身去关窗,只觉身上的衣衫微被扯动,随即一条身子蹁跹的身影已靠在他看书的桌上。 “贵妃娘娘!” 当孙如一看清来人,先是一惊,旋即赶紧跪地行礼。 “孙太医,何必多礼。” 孙如一恭敬起身,又觉不对,赶紧去将关窗子,还不忘向外头看看,有没有人发现。 残月甩着从孙如一身上偷来的香囊,低声啜笑起来。 “不想孙太医如此胆小怕事。若本宫告你与宫中女眷私通,只怕孙太医要吓破胆了。” 果然,孙如一的确吓得浑身一战,脸色苍白。 “娘娘说笑了!微臣何曾与宫中女眷私通,这样掉脑袋的话,娘娘万不可乱说啊。微臣受辱不打紧,莫要牵连了宫中无辜清白的娘娘们。”孙如一赶紧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你怎知本宫说的是宫里的娘娘?”残月冷声反问,吓得孙如一身子又是一颤。 向来出事沉稳冷静的孙如一,居然也能被吓成这个样子,显然这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本宫无暇管你和宫里女眷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想你帮本宫一个忙。”残月搀起孙如一,当着孙如一的面,将那个香囊揣入怀中。 “娘娘……那个香囊……” “是金贵人的对吧。”残月冷笑,“只要事成,本宫自将这个香囊还予你,也不会将你们私相授受之事宣扬出去。” 孙如一暗自吐口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惊怔。那是新晋封金贵人的香囊?那日夜里,匆匆一撞后,他进入太医院,只看到董元卿匆匆穿衣…… 忽然,他的眼睛有一瞬睁圆,赶紧低下头不想被残月看到。 “娘娘就不怕微臣不受所迫,不按照娘娘吩咐办事?”接着,他继续声音平和不畏不惧地说,“娘娘就不担心,微臣因这香囊的缘故,已成为皇后娘娘身边之人?将娘娘胁迫微臣之事告知皇后娘娘?” 残月不屑闷哼,“若怕,今晚就不来找你了。世间之事,大多都为赌注。不赌一把,怎知输赢?” “娘娘赌什么?” “就赌你为保护心中之人,不惜一切。” 孙如一静默无声了。他清楚,跟残月这种处事果毅之人办事,只能服从。否则,被她盯上之人,一定会被她揪出些致命的东西,相与要挟。 有如此心劲之人,钦佩之余又不免畏惧。 幸好,她还不够阴狠毒辣,否则……这宫里的女子哪个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残月将计划告知孙如一,也不管孙如一答应与否,径自离去了。 孙如一站着残月离去的窗前,望着色彩浓密的深夜,幽幽一声叹息…… 他明明已察觉到她的转变,皇上体内那种莫名的毒已消失。他虽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残月所为,但直觉告诉他,此事与残月脱不了干系。 他不正亲眼见识过,这个女子,居然当众在皇上的心头刺下一枚毒针。 多么危险的女子啊! 情爱果然如毒药般,可以迷失人的心智,让人为之痴痴颠颠,甚至疯魔成狂。 他从她不经意痛苦流露的眼中看得出,她深爱着皇上,即便曾经伤害也是因为爱得太深。 若不是因为宫中的尔虞我诈,想必她也不会再次如此毒辣。 叹息,随着微冷的风卷向远方。 秋天要到了,只要再下一场雨,天气就要冷了。就如宫中女子的心,不曾哭过,心也不会慢慢冷硬。 再叹息,只叹他心中的那个人,可以始终如初。 残月离开太医院,徘徊在宫中,心里惴惴不安。她的毒只是一些普通昏睡的药,不会伤及身子。 可她的心里依旧担心,夜里这样冷,奶娘又都睡熟。他若爬回床上,未来得及盖被子就昏迷过去,只怕一夜睡下来着凉伤寒。 再一次去了奉天宫,轻易躲过巡逻的侍卫。 当她发现云泽兴倒在冰冷的地上,心头又酸又痛。他酣睡的小脸,红润粉嫩,长而浓密的眼睫毛一根根在下眼投下影子。 她轻轻抱起云泽兴,不发出任何声音,越过睡得像猪一样的奶娘,将他轻轻放在榻上,掖好被子,又望了他许久。 看他的眉眼,还真与云离落有几分相似。他……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若不是,为何有些相像? 若不是,他又是谁的儿子?他的亲生父亲,可会也如云离落那般疼爱他? 这一次,她就赌虎毒不食子。 只要皇后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爱子之心。那么……她就有办法知道兴儿亲生父亲的庐山真面目。 又抚摸了下云泽兴白嫩的小脸蛋,悄声离去…… 次日一早,即使残月坐在萧索冷寂的朝华宫,依旧觉得耳边传来宫外的喧嚣忙碌。 皇上唯一的儿子,当朝太子不知何故昏迷不醒,该吓得多少人为此魂飞魄散。 果然。 第118章 云泽兴的生父居然是 第118章 云泽兴的生父居然是 丝儿和小郭子去内务府取入秋用的厚被褥回来,丝儿就滔滔不绝说起宫外的事来。 “皇上说了,若太子醒不过来,就砍了奉天宫所有人的脑袋。那帮老婆子就知道偷懒吃酒,仗着喂太子几口奶水,往日在宫里横行霸道,从来不将宫女太监放在眼里。” 丝儿一边铺着被褥,一边说。 “丝儿姑娘这回可解恨了。太子这场病来的蹊跷,没有丝毫症状只是一直睡着就是醒不过来。那帮老婆子定是逃不掉伺候不利之罪了。”小郭子笑着接丝儿的话说。 “日后你们管好自己的嘴。”残月沉声打断他们,“我如今失势,不比从前,若你们被什么人抓了痛脚去,我也没辙救你们。” 小郭子和丝儿赶紧跪地认错,连连称日后会闭紧嘴巴,谨言慎行。 夏荷送药进来,见状便谴小郭子和丝儿出去。 “公主似乎心情不太好。”夏荷将药放在残月面前,残月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仰头喝光。 即便心里有多难受,她现在也没本钱糟践自己的身体了。只有养好身体,只有健康地活下去,才能等着看到皇后遭报应的那一天。 目光透过窗子看向蔚蓝的天空,昨夜乌云密布,却没有下下雨来。鸟儿呼啸着从眼前掠过,留下一片好听的鸟鸣声。 “公主是在担心太子吗?”夏荷揣测着残月沉寂的原因,不禁轻叹一声。 “那是公主仇人的儿子,他身上流淌着公主仇人的血,公主何必为他担忧太过?不值得。” 残月低下头,看向手中用来冲散口中苦涩药味的清茶,心底波涛澎湃。她也清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对敌人最好的惩罚。 皇后害死了她的无极,只要她也害死皇后的孩子,那种母亲失去孩子剜肉般的剧痛,只有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到底有多疼。 可是…… 当她每每看到那孩子纯真黑亮的目光,她总是狠不下心。 “宫外……现在一定很热闹吧。”她呢喃自语。 “是呢,太子病了。”夏荷并不知道此事与残月有关。 低着头,唇角勾起苦涩的弧度。望着茶碗内,美丽的脸却有一颗黑心的自己,笑着将茶水一口喝光。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接下来,不管太医院如何医治太子依旧昏迷不醒,甚至生命迹象越来越虚弱。 良国才有的毒药秘方,云国的太医怎可能会解! 云离落最信任孙如一,只要孙如一也束手无策,最后无奈只能将太子之症归咎于身中邪病。 翻阅古籍,正有此症治法……只需将得此症孩子亲生父母的头发烧成灰,混在真心求得的符灰中,选在午夜凌晨让孩子服下。少则一天,多则三天,孩子就会安然醒来。 孙如一会有办法让皇上和皇后对此做法抱有希望,只需说曾经儿时父亲遇见过得此症的孩子,也是用了这个办法救醒。 不想,奉天宫伺候太子的老嬷嬷们,其中一个也出声说这法子曾经听老人讲过,很奏效。 她们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至于太子命不保夕,连累她们跟去陪葬。 一听很多人听说此法,云离落和皇后也对这招深信不疑了。 当即剪下发丝,又去佛堂虔诚祝祷,由大法师写了符文,混在一起烧成灰,等到午夜凌晨喂云泽兴服下。 一天,两天,眼看就要第三天了,云泽兴还是没有醒来。 残月让灵伊帮忙注意皇后动向,虽然还没抓到什么证据,但从皇后越来越焦躁不安的情绪中,残月想有些事就要浮出水面了。 果然。 就在第三天,云泽兴还没醒来的晚上,皇后再也按耐不住,跑去奉天宫一把揪住孙如一的衣领,呵斥孙如一是无能庸医。 “还说什么老法子最奏效!你看看,看看太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皇后喊着,心好像被一只大手生生撕裂成两半。 “娘娘息怒。微臣年少时,的确听家父说过,曾经就是用这个老法子救了一个孩童。家父还说,有些病,未必从医药入手才可救治。至于太子……太子还未醒来,或许哪里出了差错,或许时辰还未到。” 孙如一也急得满头大汗。当时残月要求他这样说,这样做,最后只需等待,太子必定安然无恙。 可如今……太子的呼吸越来越薄弱,身子也开始变冷…… 他很怕,很怕残月不择手段,连个无辜孩子也忍心伤害。最后,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太子安然,而是一命呜呼。 那样的话,他就是帮凶。医病救人的手,会沾染上永远洗不尽的鲜血。 “哪里出了差错?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可能哪里出了差错!你说亲生父母的头发和符文烧在一起……本宫和皇上的头发都剪来烧了,又有哪里没按照书上的去做?” 皇后心疼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云泽兴,眼泪冲出眼眶,灼烧着脸颊上每一寸肌肤。忽然,她匆匆离去,不许任何人跟着。 残月没有跟踪皇后,只等在只要她猜对了,皇后必然经过的路上。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夜色越来越浓郁,夜里的云遮住了月光,大地一片昏暗,只有寥寥无几的几盏宫灯还亮着,照不亮黑夜的黑。 遥遥只见皇后与一个一身白衣的人,一前一后悄悄潜入佛堂。 残月坐在树上,依旧静静的等。 如今夜深人静,佛堂内不会有人。当皇后和那白衣人进入佛堂后,一豆烛火嬴弱的亮了,里面隐隐传来大法师空灵的声音。 “老僧等娘娘许久了。” 显然,这个老法师已被皇后收买。 接下来,一片静默。佛堂的窗上只印着淡淡的烛光。 过了约莫一刻钟,里面传来一声闷哼,随即烛火灭了,一切沉入死一般的安静中。 皇后和那个白衣人匆匆从里面出来。 “你快点离开这里,别让任何人发现。”皇后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悄声告诉那白衣人。 残月从白衣人不愿离去的身影,看得出来心中怀有不舍。 皇后匆匆向奉天宫而去,那白衣人望了皇后稍许,最后也转身离去。 残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提起一口气,悄声追了上去。她倒要看看,这个白衣人到底是谁! 乌云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轻轻流泻下来。大地不再晦暗,隐约之中渐现光明。 就在那白衣人即将跃出宫墙而去时,残月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居然是白允! 风卷过,他长发飘然,一缕明显被剪短的发丝,泄露了所有的秘密。 残月勾唇一笑,没有再追下去。 原来,云泽兴是白允的儿子! 这个足以将皇后毁灭的天大秘密,若不好好利用,太对不起自己了。转身往奉天宫的方向飞去,又正如所料,殿内除了皇后和云泽兴再无旁人伺候。 孙如一正在偏殿休息,残月趁没人注意,将一颗药丸飞给孙如一。 打在手上猛然的痛惊醒了孙如一,在他醒来时,只看到残月旋身离去的背影。见有解药,赶紧让人备水将药悄悄给云泽兴服下。 次日,云泽兴苏醒过来。皇后喜出望外,不免心下又叹,果然,亲生父母的头发最奏效。 她不知道,她正慢慢走向残月设下的陷阱之中。 残月站在院子中,看着满园葱郁染上一层秋色,不免悲凉。 这场爱与恨的纠葛,到底谁输了心,赢了眼泪?双手紧紧抓住的那点点希冀,或许在最后成为抹杀她活下去勇气的最锋利武器。 无力看向任何风景的眼前,无端端浮现云离落俊美的脸。心头梗着的那根刺被触碰,泛起战栗的疼痛。 忽然,好想他,好想见到他。 抬头看向封闭的天空,他下的禁令,可会有解除的那一日? 坐在秋天上,看着脚下被枝叶隔离破碎的斑驳阳光。以前的落哥哥再生月儿的气,都会来探望月儿。 如今,他忘记了月儿,忘记了他是她的落哥哥,将她丢在这里,一次都不来探望。 小郭子在不远处修剪横生的枝叶,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树木总是靠向南面的方向生长茂盛,原因阳光充足。其实,长在北面阳光少的那面,枝叶往往最结实难以修剪。” 残月恍如大梦初醒,看向奋力修剪的小郭子,只见小郭子冲着她憨态一笑。 方才的那番话,似乎平常无奇,可就如一块巨石重重砸入残月心底,激起千万层巨浪。 夜里,残月在房里徘徊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试一次,为心底的那份深深思念闯一次。 失败,左不过被他更加厌弃。她是良国公主,他不敢擅自处死她。 成功,那么就是逃离禁令,再度翻身的唯一机会。 坐在镜前,悉心打扮一番。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简简单单的白玉簪束起,一件素白的白纱裙,简单之中不失妩媚。 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许久,咬过红润的唇,像个去见情郎前悉心打扮后心里揣个小鹿的少女。 身轻如燕,踩过屋顶光滑的琉璃瓦,落在坤乾宫。 他殿内的灯火还亮着。莲波送了两趟茶水进去,显然他还未睡。 在批阅奏折么? 已经快三更天了,这样辛苦,一定又熬红了双眼。 以前喜欢用薄荷醒脑的他,现在只会用名贵的香料粉饰自己。可他还是他,还是她喜欢的那个他。 外面传来三更的打更声。 殿内的灯火暗了些许,是他要休息了? 残月站在暗处,有些按耐不住。想壮着胆子进去,却又踌躇不前。 大殿紧闭的窗子被推开,只见他身影萧条地站在窗前,仰望天空中明亮的一牙弯月。 许久,他依旧保持那个姿势,仰望着天空,不言不语。 残月亦抬头看向他看向的那片天空,皎洁的月光如纱般轻轻拂过心头,留下一片广袤的沉静。 “弯月?弯月……” 第119章 残月复宠 第119章 残月复宠 寂静的风里,卷来轻弱的声音。 残月的心弦瞬间被拨乱,遥遥看向他落寞的神情。月光下,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总觉得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之中,同她一样也写满了思念。 不知不觉从暗处走了出去,眼睛始终深深望着他,不舍离开。 他的目光终于从天空的月光落到一身素色的她身上。 就像天上的月中仙子降落凡尘,在一片灯火斑斓中,她身上散着一层淡淡的光辉,迷幻了他的眼。 他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残月亦笑了。 祥和,安静,心照不宣。 “你好大的胆子。”他说。 “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如何敢爱天子。”她说。 “高高的宫墙居然挡不住你。” “心在哪儿,人便在哪儿。墙再高,也只是虚设。” “抗旨擅离冷宫,可是死罪。” “我只是太想念一个人了。要怪,皇上只能怪那个让我想得连命都不顾的人。” 她一步步靠近,最后在窗前亭亭玉立。 彼此纠缠的目光,交融在一起,便再也舍不得分开。 他看着她“噗哧”笑了,瞬间迷离了世间所有风景,笼罩的阴云,顷刻散开。 她亦笑得灿烂如花,积压在心底的沉重,也在一瞬间消逝。 他隔着窗子,向她伸出手。她将手轻轻放在他宽大的掌心上,一触碰到彼此的瞬间,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将那些不快彻底驱散,飘飘然从没有过的快乐。 他攥住她柔软的手,只微一用力,她的身子就如一只展翅的蝴蝶,飞入屋内。撞进他宽厚的怀抱,两人一起跌倒在地,都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灯光下,他的下颚泛着一层青涩的胡茬,更加邪魅了他的美。 当他的吻落下来那一刻,即便胡茬刺痛了她的脸颊,也觉得享受。沉浸在融化全身的深吻之中,呼吸渐渐紊无章。 “你早该出来了。” 他呢喃低语,好似对她说,也似在叹息。 吻沿着她的脖颈落在她性感的锁骨上。素白的衣领,趁着她洁白的肌肤胜雪,这样纯净美好的人儿,他怎忍心那般对待。 不觉间,紧紧抱住怀里纤瘦的她。声音沉重,好似发自肺腑。 “你瘦了。” 残月的眼泪瞬间决提,亦紧紧抱住他。 “落哥哥,落哥哥……月儿好想你。”她委屈得要将这些日子甚至是这些年所受的哭统统发泄出来。 他久远的心弦被轻易拨乱,抚摸她柔顺的长发,反复呢喃,“落哥哥?落哥哥,落哥哥……我是你的落哥哥?” 忽然想到那日在树林里与她强夺一个香囊的场景。桃花,纸鸢,落哥哥字样…… “那是你送我的七夕礼物?那个香囊?”他已经肯定,但还是想问一问她。 残月不回答,只顾着哭。 肯定那个香囊是送他的礼物,竟无比开心起来。 “你的绣功,太差。”他笑着贬道。 残月气恼,一口咬在他胸前,痛得他面色吃紧,却还在笑。 “月儿?月儿。月儿,月儿……”他反复念着,越来越觉得这个名字顺口,隐约间竟觉得曾经无数次呼唤过。 在雪地里,在大雨中,在万花盛开的野外,在流水潺潺的溪边,在那黄昏落日的美好里……是不是有过那样的一个人,一直在他身边,他在心里或嘴里,一遍遍呼唤过这个名字? 不然,怎觉得这样的熟悉? “以后就叫你月儿。”他又抱紧残月几分。胸口的被她咬的刺痛,竟觉得那么美好。 残月哭红的眼,望着他轻柔似水的目光,心头一荡,主动吻上他薄削的唇…… 他的唇角勾起邪美的弧度,下一秒已反客为主。 想到她曾经在病中一遍遍呼唤“落哥哥”,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自己,心情是从没有过的大好。 原来,在她心里,早已有了他的位置。 原来,她的冷漠,她的骄傲与若即若离,都只是为了抓住他的手段。 即便不喜欢女人心机太多总是算计。可是他就喜欢看她为他煞费心机,甚至耍了什么手段,也不觉得气愤。 那一夜,残月没有离开坤乾宫。 宫外等着皇上去临幸后宫娘娘的龙辇等了一夜,皇上也没离开坤乾宫的大殿。 次日一早便有解封朝华宫的圣旨晓谕六宫。 只一夜的功夫,就发生如此巨变,宫中瞬间炸开了锅。 皇后带着金铃匆匆去了坤乾宫,她想质问皇上为何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近备受恩宠的林楹惜,也仗着那几分恩宠,也跑来坤乾宫闹。 一时间,云离落刚下早朝,只看到宫里热闹非凡。皇后一脸盛怒,林楹惜梨花带泪,金铃低头怯怕,残月神色不屑淡淡笑。 “今儿倒是热闹。”云离落不明喜怒地说了声,径自坐在高位上,饮茶。 “落……她是毒害太子的凶手!”皇后指着静静坐着的残月控诉。 “放肆。”云离落的声音并不重,却吓得皇后浑身一战。 “朝中大臣皆在,皇后太失礼了。居然直呼朕之名讳。”他放下茶碗,俊脸随即笼上一层冰冷。 皇后惊愕地看向殿外,果然外面站着几位大臣,其中有一身朝服的肖冀,还有那一身雪白的白允…… “臣妾知罪。”皇后赶紧仪态端庄屈膝行礼。 云离落并未作声,皇后即便满肚子不甘愿,也只敢恶狠狠等着残月不说话了。 皇上要在坤乾宫接见朝中大臣,一干妃嫔只好赶紧做鸟兽散。 按照等级,残月和皇后并列向皇上行礼告辞,却在临走时,云离落轻声说。 “月儿留下。” 残月心头一战,优越感在唇边绽开美丽的花儿。 皇后目光如刺,刷地射向残月。残月依旧笑靥如初,眼角掠过的阴狠,宣示与皇后将展开生死肉搏。 在林楹惜和皇后嫉恨得恨不得将残月当场凌迟的目光下,残月向偏殿款款而去。 就在残月经过候在殿外的白允身前时,看向白允梳理得规规矩矩的发髻。发现白允偷偷看向皇后,即便努力掩饰,依旧微弱的情绪泄露。 白允好像很担心皇后。 残月就趁白允分心的当,袖中飞出一枚银针。 袖中飞出的银针,打散了白允勉强塞入官帽中的那缕短发。头发散下来的那一刻,白允白玉无瑕的样子当即狼狈不堪。 残月清楚看到,皇后吓得猛抽一大口冷气。 笑在唇边渐渐放大。 残月故作惊讶地看向白允,声若圆珠落盘,“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祈瑞使臣怎随意断发?更在御前失仪,实在有失使臣风范。” 隐约得见云离落的眉心微一收动,残月的眼底掠过一抹得逞之光。 生性多疑之人,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我祈瑞国素有断发以纪父母之恩之习俗。”皇后突然就站出来,看似维护本国颜面,实则帮白允开脱。 “呵呵……”残月轻声一笑,“我曾数读祈瑞国人土风情,发现祈瑞国与之前的长乐国习俗无异。只是不知断发纪念父母之恩这一习俗起源于何时?还是皇后是在帮白使臣掩饰?” 残月毫不留情面赤裸裸的质问,害得皇后当即憋红整张脸,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本宫何须帮使臣掩饰!贵妃娘娘又不曾去过祈瑞,不知这一习俗有什么奇怪!”皇后冷言冷语,口气不善,更让人觉得她心虚。 残月看向俊脸紧绷的云离落,只笑不语了。转身走向偏殿,就在进殿时,对皇后气得就要泣血的脸色,得意地挑挑眉。 优势不会永远站在皇后那边,也该轮到她风生水起,好好风光一把了。 残月不知云离落找了肖冀和白允谈论什么事,但大抵也能料到,八成与云国与祈瑞国联手对付良国有关。 良国于他们两国而言,如同下山猛虎,势不可挡。即便和了亲,也签订了休战协议,也不可能打消云离落的防范心理。 残月并不在乎这些国家大事,寒刃会处理好所有江山国土纷争上的麻烦。寒刃许诺过,只要她平安无虞,此生誓必不再起战事。 他们联手开疆掠地,只是为了自保。也不愿见遍地尸骸,百姓流离失所。 杨晚晴来探望她时,已是午膳后。 残月正打算睡一觉,昨夜实在有些累。想到他欲求不满的样子,不禁又羞红双颊。 “你倒是学聪明了。”杨晚晴难掩欣喜地笑着说。 残月低头掩饰红透的双颊,“吃一堑长一智。再不学会变通,就要被人踩在脚下,永远不得翻身了。” “这就对了。”杨晚晴将一盒用梨花调制的香粉推到残月面前,“男人喜欢被女人哄。别看他表面坚硬又冷漠,拒人千里难以靠近,实则他心如绕指柔。” 残月拿起那盒香粉,低垂眼睫。无端端,他温情似水的眸,缠绵火烫的吻又重现脑海。 脸颊烧得更热,嗅了嗅香粉的香气,很淡,一点都不呛鼻。 是她喜欢的类型。 “你很了解他。”残月抿嘴浅笑。 杨晚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喝茶。这么多年了,一直为了他而活着,怎能不了解他。更为了不被他厌弃,一度克制自己改变自己成为被他喜欢的模样。 即使只是他的知己而已,也不介意。 她愿意,为了他,帮他得到所有他喜欢的一切。 杨晚晴临走时,刻意压低声音在残月耳边,“你切记,你的敌人不只皇后一个。莲波向来不待见你,她想算计你,比皇后更容易。她比我还要了解皇上。” 残月感激地点点头。送走杨晚晴,一个人坐在镜子前发呆。 光洁的铜镜内,她美丽的脸足以倾倒众生。侧脸曾经的疤痕已不见痕迹,那细嫩的肌肤上,还在隐隐作痛。 第120章 落哥哥 第120章 落哥哥 拿出杨晚晴送的香粉,看了那细腻的粉末许久。终于还是将那盒香粉倒入香炉内,望着缭绕而起的烟火,心底闪过些许愧意。 她现在谁都不相信。即便杨晚晴再真诚无比,也不得不防。 晚膳时,残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虽然不是色香味俱全,却深得云离落喜欢,足足吃了三碗米饭。 就连小郭子都在一旁笑说,“皇上很久都没有这么好胃口了。都是贵妃娘娘的功劳,小郭子在这里给贵妃娘娘磕头。” 残月离开冷宫一样的朝华宫,小郭子也重新回到坤乾宫伺候。孟公公被赐罪后,坤乾宫一直没个掌事公公管事,只莲波一人独大。 残月被小郭子逗笑,“你个滑头!不如直接说,想求本宫多为皇上下几次厨房算了。” “小郭子哪里敢!只是看着娘娘和皇上在一块儿,心里开心。”小郭子跪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残月和云离落。 “哦?说说,你为何开心?”云离落挑高眉头,眼里尽是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皇上跟贵妃娘娘在一块儿,那笑容都挂在唇角,小郭子看着也跟着欢喜。” 云离落望着残月,果然唇角的笑意忍都忍不住。尤其看到她又羞又娇的样子,更是忍不住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皇上,看他嘴这样甜,月儿都忍不住想要赏他些什么了。”残月被他火热的目光盯得深深低下头。 云离落抓住她柔软的小手,长臂一用力,她已坐在他的膝上。望着她羞得通红的双颊,心头酸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要了她。 “我不是皇上……”他的头抵着她的头,声音缠绵如蜜,“我是你的落哥哥。” 残月心头闪过些许酸楚,也不顾多少人在场,直接搂住他的脖颈,通红了眼眶。 “嗯,你是月儿的落哥哥,不是皇上。”舒服地窝在他宽厚的怀抱中,好想这一刻就是一辈子。 他亦抱紧她纤瘦的身子,“月儿想赏小郭子什么?” “月儿想……”残月抬起眼眸,望着他温柔了弧度的俊脸,“落哥哥身边缺个嘴甜又活泼的人,不如就让小郭子顶了坤乾宫掌事公公的缺?” 云离落想都没想就答应,倒是吓坏了小郭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小郭子谢过皇上娘娘厚爱,只是……小郭子年纪尚轻,怕担不起如此重职,还望皇上娘娘收回成命。” “你个不识趣的东西,皇上上次,大方接了就是,推三阻四,岂不是惹皇上心里不痛快。” 残月轻嗔一声,吓得小郭子再也不敢推辞,只能无比虔诚地跪地磕头谢恩。 云离落抚摸着残月墨黑的长发,喜欢不已,尤其是她发间淡淡的梨花香,即便他的嗅觉已不如之前灵敏,依旧觉得可以清晰嗅到。 “宫里头,就属贵妃娘娘的头发最黑最亮。”小郭子笑眯眯地一脸憨态。 “去去!说你嘴甜,你就口无遮拦了。后宫之中佳丽三千,哪个不是发黑如瀑,柔亮似缎。”残月眸光宛若潋滟水波,忽然一计浮上心头。往云离落的怀里靠了靠,声音轻柔了几分。 “月儿觉得,皇后妹妹的头发,才最好。” 小郭子倒是实诚,“小郭子还是觉得贵妃娘娘的头发最好。” 云离落修长的指尖缠绕着残月的长发,恍惚间回想皇后柔软的发丝绕在手上的感觉,竟然有些模糊不清。 残月见云离落眸中隐现一丝迷茫,知道时机正好,小声说。 “落哥哥,月儿和小郭子争执不休,不如唤来后宫姐妹,我们比一比,到底谁的头发最好。”接着,残月又说,“反正时辰还早,姐妹们都还未睡。也算找点乐子,打发漫漫时光。” 被残月这么一说,云离落也兴致大发,命小郭子和莲波去宣各宫嫔妃过来。 肖婷玉依旧以身子未愈推辞。反正她在人前鲜少露面,来与不来也没谁太过关注。 皇后一听比头发,当即反对。 “皇上,披头散发殿前失仪,不成体统。” “只是散开头发,又不是让妹妹扮鬼吓唬人,紧张什么。”残月掩嘴一笑,风情万种,率先第一个拔下发髻上的素色簪子,长发瞬间宛然垂落,风情妩媚。 残月缓步走向皇后,姿态婀娜,美艳无比。 “女子妖娆兮,长发翩翩。皇后妹妹怎能说如此为失仪之态?难道妹妹侍寝之时,也都发髻巍峨,不散发的?” 残月话音一落,林楹惜忍不住低笑出声。触及到皇后冷辣的目光,赶紧低头忍住。 “皇后是想抗旨了?”云离落声音冰冷,骇得皇后浑身一战。 “臣妾……臣妾岂敢。”皇后咬住嘴唇,心痛地看了他一眼,再看向残月时,目光如冰。 “贱人,你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皇后咬牙沉声质问站在身侧的残月。难道残月知道断发之中的隐情?不应该,当时她正在禁足。 “以前都是妹妹让皇上拿各宫姐妹取乐,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姐姐效仿一次了。” 林楹惜已在宫女的伺候下,落下长发。 金铃位分最低,不敢使唤坤乾宫的宫人,自己落下长发。 杨晚晴在这些女子中年岁最大,本不想凑这种热闹,有失端庄。正犹豫时,残月已出言帮她解围。 “良妃姐姐端庄娴雅惯了,如今又执掌六宫事宜,若在人前散发,倒失威信于后宫,怕日后没人信服。月儿恳请落哥哥让良妃姐姐做裁判,我们姐妹死个比比也就罢了。” 云离落见残月这般有兴致,哪里忍心不赞同拂了她的意。 落哥哥……多么亲昵的呼唤。 皇后心头剧痛,眼底隐现一片泪光。她的落,现在已是那个贱人的落哥哥了! 莲波亲自为皇后卸下精心装扮的精致发髻,当莲波看到皇后压在发髻里掩饰的断发,不禁手一抖。 残月哪里肯给莲波多想的机会,一把抓着皇后将皇后推到云离落面前。 “落哥哥,你快看,是不是皇后妹妹的头发最好。”不顾皇后不愿意,残月手指使劲扣在皇后的穴位上,摆布皇后如木偶。 皇后墨黑长发上那缕明显的断发展现于人前。断发本没什么好奇怪,宫里皆知皇后和皇上为了太子断发调药一事。 只是……皇后头上的断发有些多。 正如残月所安排的那样,皇后断掉的头发茬清楚展现在云离落眼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他暂时还想不到其中有何猫腻,不过只要过目就足够了。 残月松开皇后的穴道,气得皇后脸色乌黑,忍住手臂上的酸痛,在云离落面前也只能咬破嘴唇哑忍。 最后,云离落还是觉得残月的头发最漂亮。以皇后发丝有残缺不够完美,屈居第二。至于林楹惜和金铃,他根本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残月扫了一眼失落的林楹惜,不禁困惑。被禁足那些日子,唯独林楹惜宫中独大,云离落天天都去韶华宫。为何才短短两日,林楹惜便失宠这么彻底? 夜色渐渐深了,闹剧也结束了。 云离落略显困倦地揉揉眼窝,皇后赶紧殷勤自荐。 “皇上,臣妾宫里炖了些上好的补品。你近日脸色不太好,不如去臣妾宫里……” “都退下吧。”云离落就好像根本听不到皇后说话一样,不待她说完,不耐地扬扬手。 皇后吃了蹩,整张脸涨得紫红。但还是不死心地说。 “皇上,臣妾……” “月儿,我们睡吧。” 他向残月伸出手,残月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上,不顾皇后如刀子的目光,与他一起笑着走向灯火迷魅的内殿。 残月清楚听到,皇后极为不满地很响亮地“哼”了一声,还有她愤愤离去的脚步声。 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沉迷在他温情似水的暧昧之中,她享受着他给的美好,将自己骨子里残存的热情也一并统统奉献给他。 跟他一起,永远都会这么的快乐。即便曾经,他是强行要了她,亦觉得那样的时光美妙不已。 至少……她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她将自己完完全全奉献给了他。 “落哥哥……永远都不要离开月儿。”她忘情地在他耳边呢喃。 “只要月儿不离弃。”他郑重在她耳廓发誓。 深情款款的吻落下的那一刻,瞬间快乐飘向云端,天旋地转,到处开满美丽娇艳的花儿…… 栖凤宫。 皇后在坤乾宫那里吃了蹩脚,方一回到栖凤宫就拿金铃发脾气。 “没用的贱东西!本宫这样为你安排,都抓不住皇上的心!废物!只有勾搭野汉子的本事!” 金铃吓得赶紧跪地,深深低着头,也不吭声。一张脸,被皇后骂得通红。 “你野汉子给你长点脸也行!哪怕是个做官的,本宫也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也算不枉我们主仆一场。一个小小太医能成什么气候!就是干一辈子,左不过还是个太医。” “你给本宫站起来!”皇后揪住金铃的衣领,一把将金铃从地上拽起阿来。 金铃这几天害喜害的厉害,根本经不住皇后这样大的力气,胃里一阵闹腾,赶紧捂住嘴干呕起来。 “你给本宫记住,本宫活你便活!若本宫一败涂地了,你的下场也很凄惨!”皇后抓住金铃的肩膀,不住摇晃。 “是……是是……奴婢知道……” 金铃身子无力,想跪下,肩膀又被皇后紧紧抓着,很痛。 第121章 残月不洁传言1 第121章 残月不洁传言1 “你距离上次侍寝也有半个多月了。我让你提供出去的月信时间与侍寝时间差不多,如今你月信迟迟未至,也推迟半月有余了。你可以去找个太医看看,是不是有喜了。” 皇后话音刚落,金铃的眼泪珠就滚了下来。 眼看已怀孕两月,小腹虽然还很平坦,但不知怎的就是能感觉到那个小生命正在身体里逐渐长大,逐渐与她血脉相系。 让她的孩子成为别的男人的孩子,即便知道已不可扭转,也无力扭转。最后,还是忍不住痛哭出来。 “你不愿意?” 皇后狰狞的声音,吓得金铃赶紧摇头,擦了不住涌出来的眼泪,哽声说。 “奴婢怎么活……不愿意呢!娘娘的安排……奴婢都乐意奉从。” “好!一会毽子找董太医过来,就让他为你把脉,说你有喜了。” 当董元卿颤抖着手离开金铃的脉搏,哽声公布金铃有喜时,皇后高兴得就差点欢呼起来,赶紧命毽子去坤乾宫报喜。 毽子应了声,一溜小跑去了坤乾宫。 夜已深沉,坤乾宫落了锁,毽子便急匆匆敲门。惹得里面开门的人一阵骂咧咧。门刚开了一条小缝,毽子就飞一般蹿了进去。 “皇上,皇上……皇上大喜啊皇上……” 毽子一路欢喜大喊,莲波被吵醒,厉声呵斥。 “好大胆子的奴才,皇上都睡下了,还敢这样喧哗吵闹!来人,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强壮的太监赶紧上来按住毽子,毽子依旧满脸喜色地嚷嚷。 “姑姑误会毽子了,毽子是来报喜的。毽子太开心,忘了分寸,姑姑饶命。” “报喜?”莲波拢紧衣衫,入秋的夜晚,很冷。 “是啊姑姑!金贵人有喜了!毽子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报喜的。” “金贵人有喜了?”金铃被这个消息惊住。回头看向灯火嬴弱的殿宇,这个消息要不要通传进去? “金贵人这两日总觉得胸闷恶心,晚上回去的时候,居然吐了。皇后娘娘担心金贵人生什么病,唤来太医诊脉,又问了贵人月信迟了没有,这才确定,贵人怀有龙嗣了!”毽子欢喜地说着,就好像这喜是他的般。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待明一早,自会回了皇上。”莲波不耐地扬扬手,打发毽子。 “启禀姑姑,皇上最好过去看看。皇上子嗣本就不多,贵人又害喜害的厉害,巴望着皇上能过去看上一眼,也为栖凤宫增些龙气,驱一驱宫里的阴气儿。” “你倒是能说会道。” “姑姑哪儿的话,毽子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不管如何,皇上已然睡下,断然不能扰了皇上。你且先回去,明日一早,一定回皇上。” 一阵吵闹,已惊醒了坤乾宫很多宫人。然而那灯火嬴弱的殿宇内,依旧静悄悄,丝毫没有醒动的迹象。 毽子见也吵的差不多,再继续下去只怕就会掉脑袋了,这里毕竟是皇上寝宫,岂容他个贱奴随意放肆。 “毽子谢过姑姑,毽子这就退下了。” 毽子出了宫门,莲波就吩咐人将宫门锁紧,不管再有谁来敲门,都不许开。 “皇上明早还要早朝,谁敢搅扰皇上休息,别怪本姑姑不留情面。” 莲波丢下一句狠狠的话,吓得几个守门的宫人谁也不敢再出漏子。 残月早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只是身边酣睡的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或许……他真的累了。 侧头看向他俊美刚毅的侧脸,灯火映照下的棱角曲线,那么迷人。手不由自主抚摸向他的脸颊,光滑的皮肤黏着她的指尖不忍离开。 感受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温度,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他浓密的长睫在灯光下,沉寂静默,纹丝不动,却好看的紧。好像拂过心头的羽毛,让人心里痒痒的。 她终忍不住吻上他细嫩的眼窝,唇上触碰到他坚硬柔软的睫毛,好美的味道…… 手轻轻覆在他宽大的手上,与他的五指交叉,相扣。 看向床畔无风自舞的薄纱,不免叹息浮上心头。金铃有孕了!皇后开始出招了。 她知道,他喜欢孩子,一直都很喜欢孩子。 若他知道金铃有孕,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抛下她直奔栖凤宫,自此就长留栖凤宫,再也不忍离开? 皇后能出此招,自然也有万全把握。 只是不知……皇后这一次又借用了谁的种? 难道是孙如一的?想到孙如一总是贴身带着的香囊,不免笃定这个想法。 天刚蒙蒙亮,残月忽然肚子疼,疼得脸色苍白,满面细汗。 云离落急得满面担忧,赶紧让莲波去唤孙如一过来为残月诊脉。 “娘娘只是着了凉,吃些药就没事了。”诊脉之后,孙如一恭声说道。 “只是……着凉吗?为何……这般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肠而过。”残月痛得拧紧秀眉,孱弱的姿态娇媚无限。 “月儿,孙太医医术精湛,不会诊错。”云离落很相信孙如一。 “哦……原来是这样子。”残月点点头,无力地垂下眼睑,“敢问孙太医,几天……能好?” “服下药,半个时辰之后,疼痛即刻消失。”孙如一匆匆写下方子,交给莲波。 “孙太医说的……这样肯定,但愿如你所说。落哥哥,月儿……实在疼的厉害……难忍。”委屈地窝在云离落的臂弯中,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再忍忍,再忍半个时辰,就能好。”他柔声安慰,紧紧抱住残月的身子。 “前几天,孙太医说……太子之症,服了药……三天就能苏醒,最后……第四天才苏醒过来。月儿迷糊,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相信……孙太医的话。” 孙如一没想到残月将此事再度搬出来,还欲借用此事诋毁他的医术。他赶紧跪在地上,无比诚恳地说。 “启禀皇上,书上的确有记载,一到三天,患者自会苏醒。至于为何太子第四天才苏醒,微臣也不得而知。” 书上也的确有这类的记载,只是那症状与残月给云泽兴下毒的症状相似而已。 此事是残月出谋设计,只要一口咬定书上记载,即便皇上细查下去,残月也脱不了干系。 残月忍着疼痛低笑两声,“落哥哥,看给孙太医……吓的。月儿也只是……随口一说。” 云离落抱着残月身子的手微微僵硬了下。忽然脑海里浮现白允散落断发的样子,又想起皇后墨黑的长发居然与之前同他一同断发的更多,又想到云泽兴第四日才苏醒…… 忽然之间,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皇后七月产子,太子生来身体嬴弱多病,几次都险些一命归西。 一大早被残月这么一闹,莲波也没机会向云离落禀告金铃有喜的事了。早朝的时辰到了,他吩咐夏荷伺候残月吃药,最后不放心地看残月一眼,才去早朝。 等他早朝回来时,残月的腹痛已好转,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他守在残月床边,将孙如一好一番斥责,说他的医术越来越不精湛了。 “娘娘的身子本就荏弱,需要多加静养。”孙如一也只能这样说。 孙如一诊断出,残月吃了毒药,才会导致这场急病。然而,他不能说。他看到残月从怀中掏出那个缀着翡翠珠子的香囊来,她在威胁他。 又吃了些药,残月的疼痛总算消失,即便脸色不好,也能稍微睡一会了。只是她的手紧紧抓着云离落的手,不给他离去分毫的机会。 栖凤宫又派毽子来请云离落过去。 莲波不想看到残月与云离落温柔绵绵的样子,也不顾什么场合不场合的,直接进来禀告。 “启禀皇上,栖凤宫的人来说,金贵人有喜了,请皇上过去看看。” “知道了。” 云离落平静的脸上,丝毫没寻到预计之中的兴奋甚至喜悦。口气之中的隐约不耐与烦躁,让人无法清楚他的心思。 “皇上……”莲波望着云离落的脸色,小声试探问,“要过去看看么?” 云离落没有回答,只看着残月似睡非睡的模样。他的手有点麻,依旧任她紧紧攥着。 尤其是方才,当莲波通报金贵人有喜时,他明显感觉到残月的手收紧了抓着他手的力道…… 昨晚,他早就被外面的吵声吵醒。 残月不会知道,当她抚摸他的侧脸,吻上他的眼窝,与他十指相扣时,他有多开心。 就在那一瞬,他觉得,这个世间,再没有什么比与她在一起更开心更快乐的事了。如果可以,他不想要与别人的孩子,哪怕为了香火子嗣。 他只想与她有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哪怕是个不能继承大好江山的女儿,也会视若珍宝般疼爱。 莲波见云离落没有心思顾及怀孕的金贵人,只好识趣地退出去,并打发毽子回去。 毽子空空而回,气坏了皇后,先的辱骂毽子没用,接着又将怨气发泄在金铃身上。 “不中用!怀了身子都不能引起皇上青睐!” 随手一巴掌狠狠打在金铃侧脸,金铃被打得身子歪倒在榻上。为了等待云离落而特意梳理的发髻也松散开来。皇后还不解气,一把扯下金铃身上的薄纱裙。 “皇上都不来了!还穿这么好的东西给谁看!” 几道刺耳的撕帛声,金铃身上的衣物已被撕碎。她哭着跳下榻,也顾不得地上寒凉,光着脚丫跪在冷硬的地面上。 “娘娘息怒啊!奴婢姿色平庸,从未得到过皇上青睐,如今有孕自然也不得皇上待见。还望娘娘饶了奴婢!若有孕之人换成娘娘,只怕皇上早就来了。奴婢无才无德,不能帮娘娘分忧,奴婢罪过。” 金铃哭着嗓子连连磕头,希望皇后可以手下留情。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孩子。董元卿说她身子弱,胎儿有不稳之像,需要格外小心。 第122章 残月不洁传言2 第122章 残月不洁传言2 “既然这样,这个孽种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皇后狰狞着面孔,说着就要用拳头打向金铃的肚子。 “不要……不要啊娘娘……” 金铃赶紧捂住肚子摇头。随着日子推移,这个孩子在她腹中日子越久,她就越舍不得拿掉。 “娘娘……娘娘……”金铃吓得脸色苍白不住后退,“娘娘说了,这是皇上血脉……虎毒不食子,即便不受待见,也终究是皇上血脉……万一日后有用……” 金铃努力运转大脑,希望可以急中生智救了自己。 “娘娘不是说……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侍寝没有落红吗?哪个男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过鱼水之欢。” 皇后忽然就停止了发狂的行为,一语点醒梦中人,当即换了一张脸,无比亲切地搀起金铃。 “只要你帮本宫想个万全的计划,你腹中的那块肉,本宫就让你留着。” “是是是,奴婢遵命。” 云泽兴每日都要去坤乾宫背功课。听说残月也在坤乾宫,高兴的不得了。 “姨娘?姨娘……” 下午时,他向云离落背完功课出来,趁人不注意悄悄潜入残月住着的偏殿。 残月“病着”,卧在榻上静养。听到云泽兴稚嫩的小声音,猛地就睁开眼,寻看向云泽兴。 “兴儿……你怎么来了。”残月赶紧起身,向他张开双臂。 云泽兴就像个多日未见母亲的孩子,亲昵地扑向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 “兴儿听说姨娘病了,特地偷偷跑来探望姨娘。” “好孩子,你能来看望姨娘,姨娘很开心。”残月激动得眼眶泛红,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兴儿病着的那几天,姨娘也一定想念兴儿对不对?”他仰着小脑袋,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她。 残月心头一梗,许久才僵硬地点点头。 “姨娘能被放出来,兴儿好开心。”他笑弯大眼睛,那神色那模样,真真像极了云离落的。 他不是他的儿子啊! 为何会如此相像?甚至觉得,他一笑一颦之中隐约能寻到自己的影子呢。 哦不!兴儿只是像皇后的缘故。她们可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 或许是云泽兴和云离落在一起久了,自然就相像了。 否则,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相像。 太荒谬了! 就好比寒刃和云离落,她打小以为他们相像只是巧合,以至于灵伊说了好几次,她都没加以注意,甚至怀疑。 谁会想到,云离落培养在身边的杀人机器,实际正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于寒刃来说,何其残忍。 至于云离落的心中是否存有愧意,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在寒刃犯下几次足以赐死的重罪时,他没有赶尽杀绝,也许这便是他给寒刃最大的宽容了。 “兴儿今天的功课都背熟了吗?”残月还是忍不住宠溺的摸一摸云泽兴的小脸蛋。 “嗯!”他重重点头,“都背熟了,而且背的很熟。” 接着,他又失落落地垂下小脑袋。 “怎么了,兴儿?” “以往,只要兴儿背熟功课,父皇都会很亲切地夸赞兴儿。不知为何,今天父皇好像心情不太好,对兴儿也不爱搭理。” 一个五岁的孩子,足以判别人们对他的喜恶。 “或许……父皇国事繁忙,才会心情不好,兴儿不要多想。” 眼见着自己的计划有了成效,却在看到云泽兴失落的表情时,心头一阵刺痛。她很不忍心看到,这样可爱又纯良的孩子脸上出现任何不开心的表情。 云泽兴乖巧的点头,又在残月身上亲昵地搂抱不愿放手。 “姨娘身体不好,不要吵到姨娘。” 忽然,沉闷的声音如一道冷风,阴恻恻地传来。 云泽兴幼小的身子吓得一战,赶紧一骨碌挣开残月怀抱,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站在一侧。 残月心疼不已,赶紧说,“不妨事,兴儿过来,我还开心不少。” 云离落冷声问向云泽兴,“明日的功课背了没有?” “还……还没有。”云泽兴声若蚊呐。 “还不回去背。”云离落沉闷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就如一把刀插入孩子幼小的心房。 隐约之中,残月看到云泽兴深深低着的脑袋,有晶莹的水珠低落下来,砸在光洁的地面上。 她好想唤住云泽兴匆匆离去的小身影,好像紧紧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可是……她不能,那是她仇人的孩子。 只要皇后失了云泽兴这个筹码,在云离落心中的位置也会大不如前。 想成功,必须将整颗心都狠下来。 云离落清楚看到残月纠缠的云泽兴离去背影的不忍目光,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对孩子严厉,未必有错。” 残月望向他深邃的黑眸,她知道,他心里对云泽兴有了怀疑,所以才会冷硬疏远。只是骄傲如他,怎么可能承认心里所怀疑的就是事实。 “毕竟……只是个孩子。”她垂下眼睑,掩住眼中愧色。 他没有说话,只说让残月安心在这里静养,毋要想太多。他的关怀与温柔,就如夏日里透窗而入的阳光,将屋内所有的隐晦与阴霾一驱而散。 外面的秋色更浓重了,许多绿叶已在一夜之间变成火红的色彩,簇拥成片,煞是美丽。 宫外渐渐有了传言,说是贵妃娘娘在与皇上同房之时,没有落红。都说良国送来一个不干净的公主。更有人说,良国公主不甘入宫寂寞,已在侍寝之前与男子有了苟且之事。 说的人多了,捕风捉影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人说曾经在夜里看到一男一女在花丛里窃窃私语,还传出奇怪的声音来。现在想想那女子正是贵妃娘娘,而那男子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也有人跟着附和,不止一次在夜里看到贵妃娘娘与男子私会。 当夏荷将外面的传言告诉残月时,残月忍不住笑了。 “与男子私会?不知是他们眼花看错了人,还是我耳盲听错了人。”她轻功绝佳,若真私会,还不待有人看到,她便已消失在原地了。 “公主,这件事一定不是空穴来风,想必有人幕后主使。”夏荷一脸担忧。这事越闹越大,用不了多久只怕就要传到云离落耳中了。 “还能有谁,除了她,谁还有这样大的本事,煽动整个后宫风言风语。” 毕竟皇后在宫里数年,不管曾经有受过她恩惠的,还是臣服在她威严之下的,只要她一声令下或许花些银两,云国的子民自然乐意诋毁敌国公主。 “公主,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 一日午后,阳光暖煦。残月闲来无事,去莲池喂锦鲤。隐约之间听到花丛之中有低低的啜泣声。 残月命夏荷过去看看是谁,居然是甜儿蹲在花丛中哭泣。 一张美丽的小脸哭得通红,好像春日里含苞待放的桃花。残月心疼不已,想抱一抱甜儿,她却抵触的躲开。残月只好问甜儿,为什么哭。 “皇祖母病了。”甜儿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太医没有去看吗?”残月记得,云离落交代过太医院,但凡太后有事,一定极力救治。不为孝心,只为让太后活久一些,为欠下的债多煎熬一些。 “去了,说是……皇祖母病入膏肓。”甜儿的眼泪再次决提。“皇祖母……天天念叨父皇,想念父皇……母妃,皇祖母最后的心愿,甜儿无力帮皇祖母如愿。” 甜儿太过伤心,也忘记了残月狠心不相认,扑到残月怀里,放声痛哭。 残月的心都要被甜儿哭碎了,紧紧抱住甜儿颤抖的身子,紧紧闭上眼,忍住眼中的滚烫。 是她……是她害得云意轩母子不得团圆。是她,是她害得甜儿幼年失去父爱,在宫中受尽白眼。 没有权势依附的公主,在这攀高踩低的皇宫,活得连狗都不如。 呜咽的哭声从甜儿紧贴在残月的胸口传出,泪水打湿了残月的衣衫,也连带湿了她的心。 “甜儿……甜儿就只有皇祖母了……皇祖母却……却要死了!以后……以后在这皇宫里,甜儿……甜儿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就只剩下……只剩下甜儿一个了……” 揪心的哭声,就如淬满毒药的匕首,连血带肉生生割过残月的心。 “不会……甜儿还有……还有母妃……” 残月紧紧抱住甜儿,失去能缓解些许心痛,可以减少些许愧疚。 “母妃?母妃已经不是甜儿的了。”甜儿一把推开残月,哭得红肿的双眼,望着残月,噙满疏离。 “母妃现在宠惯六宫,缘何还要做甜儿的母妃?那样……那样只会害了母妃啊!”甜儿倔强转身,刚要跑走,被残月一把抓住。 “皇祖母若驾鹤西归……母妃会……会想办法,接你到身边来。” 甜儿犹豫了,似乎也开心了些许,但短暂的迟疑后,还是狠狠甩开残月的手,哭着跑走。 “也难怪公主这样伤心。太医院刚诊断出太后病入膏骨,药石无灵,伺候的宫人就彻底不尽心了,连个熬药的人都没有了。” 夏荷叹口气摇摇头,不免为残酷又现实的皇宫感叹。 “你也知道这事?” “奴婢天天去太医院取药,怎能不知。” 残月望向清澈河水中的游鱼,那自由自在的鱼儿,永远都不知道人的悲伤与痛苦吧。潋滟的湖光刺痛了双眼,残月便闭上眼眸,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不为别的,只为心中的那份愧疚。 云意轩啊云意轩,你最最疼爱的母亲,就要离世了,若你不能看上她最后一眼,只怕终生抱怨。 忽然想到那一年,君王十日不上早朝,夜夜晚归,居然只为了制造十里桃园,与她一起放飞纸鸢。 那些没有香气的粉嫩桃花,那些用纸片剪接而成的世间美景,总觉得感动一下就过去了,不想已成为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是的,在这个时候,她应该为云意轩做点什么。 她,欠他的。 第123章 杀1 第123章 杀1 离开莲池,残月回到坤乾宫,见云离落刚见过朝中大臣。在那些臣子之中,残月看到了林丞相,那尖锐如穿膛而过利刺的目光,着实骇了残月一战。 丧女之痛,她曾亲身体验过,能理解这位老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与仇恨。 残月只能扬了扬臻首,漠视一切或贬或讽的臣子们目光。持着一份冷静,走进大殿,云离落正埋首与繁多的奏折当中。 隐约听小郭子透露,最近云国不太太平,有一股忽然崛起的势力正不断壮大,似有颠覆朝堂之象。 残月见云离落微皱愁眉,犹豫了又犹豫,终还是开口说。 “落哥哥,月儿只是一介嫔妃,不宜常住坤乾宫,于理不合。恐朝堂存有微词,还望落哥哥让月儿搬回朝华宫去。” 他从繁多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幽深的眸光又深沉了几分。璀亮的眸掬一缕殿外如火如荼的晚霞,好似掠过一丝邪佞的浅笑。 “月儿想走,落哥哥不强留。” 他的语气好像不是很开心。 残月端看他淡淡浅笑的样子,又寻不到丝毫异样。正想解释,也是为了不让他在朝臣与她之间周旋难做,见他又埋首于繁多的奏折中,只能将要脱口的言语又咽回去。 说的搬回去,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只是备下轿子,在一路宫人们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中,回到朝华宫。 朝华宫已解封,云离落又派了很多新的宫人过来伺候。这几日都是丝儿在打点朝华宫,残月一进门,发现宫里焕然一新,就连那些新换的宫人们也都是喜气洋洋,一副看上去就是能说会道讨人欢心的样子。 “恭喜娘娘重获圣宠。”丝儿带着众宫人跪地行礼。 残月不太喜欢这些俗套的东西,但还是让夏荷赏了众人。丝儿又分派各个宫人忙着忙那,几日不见,俨然成了朝华宫的管事宫女。 残月傍晚时回到朝华宫,竟不想此举在宫里又引起一轮新的传言。说是贵妃娘娘失宠,在晚膳时分,被皇上撵出坤乾宫。 不知其中内情之人,还为此幸灾乐祸起来。 晚上,残月谴退众人,悄悄给夏荷一个地址,命夏荷联系宫外的人,给这个地址送上一朵绢布做的梨花。 夏荷问残月,为何这样做。 残月只沉默不语,转身去了内堂,为碧芙的灵位献了一炷香。 次日一早,宫人来报,皇上昨晚去了栖凤宫,还留宿在金贵人寝宫。 残月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怒火翻涌。且不说怪不怪栖凤宫的人趁虚而入,她才一离开就将云离落弄了去。再说,他的定力也太薄弱,怎就这般轻易又与别的女人…… “夏荷,给我梳头,一会随我去坤乾宫。”生气归生气,又不想彼此刚刚升温的关系,再度冷僵,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 丝儿从外面匆匆回来,谴退了殿内的宫人,悄声回禀。 “回娘娘,太后宫里又传出消息,太后的病情加重了。” 残月交握的手猛然一紧,“皇上不曾晓谕各宫太后病重,你打探的消息可保准确?” 丝儿略带稚气的小脸上盈上一丝委屈,“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娘娘。皇上不让太医院将太后的病情宣扬出去。奴婢跟一位太医的跟班是老乡,从他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奴婢确保千真万确。据那个小公公说……说太后只怕熬不过明日了。” 残月的眉心悠然皱起。昨日遇见甜儿哭的那样伤心,明知太后病情不该有假。只是……为何云离落不想将太后病重一事公诸天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按理说,他一直想找到云意轩,也明知道云意轩对太后格外孝心,将太后病重一事诏告天下,不正可以引云意轩出来? 难道……他另有安排? 可不管如何,太后与云意轩的最后一面,只有她出面才能成全了。 “娘娘……为何这般关心太后?”丝儿嗫嚅着声音小声问,“皇上并不待见太后,娘娘还是离太后远一点,免得惹恼了皇上。” “嗯,本宫晓得。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残月打发丝儿下去,殿内只剩下她和夏荷俩人。 “让你办的事,你可办妥了?”残月问。 “东西已经交出去了。公主要做什么?为何连奴婢也不告诉?”夏荷盘上残月黑亮的长发。 “今晚你帮我盯着点栖凤宫。” 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具体为何,又说不清楚。 白日里,残月去坤乾宫陪云离落吃了午膳。席间,两人都未提及昨晚他留宿栖凤宫的事。他也没有提金贵人这一胎,另他多么欢喜。 至少,她在他的脸上,寻不到丝毫喜悦,反而沉静得让人困惑。 “昨晚没睡好?”他看向残月略显苍白的脸色,她的眼里有隐隐的血丝。 残月抚摸下脸颊,笑笑,“还好。” 他的眼底略有什么东西闪动一下,垂下眼睑,不再说话,继续优雅用餐。 午膳后,他牵着残月的手走向内殿小睡。 他从后面搂着她的腰身,力道不是很紧,但无法挣脱,只能舒服地靠在他有力起伏的胸膛。 他身上的温度就如他的人,沉沉的冷冷的。 第一次见面时,那是一个月光如洗的夜晚。战乱厮杀,遍地尸骸,他向她伸出手,她的小手触碰到这个男人的手是那样的冷。 当时,她幼小的心灵,忽然不再想如何找到姨娘,如何快些逃离这个可怕的夜晚。而是……很想抱住这个冷漠又好看的男人,给他些许温暖,不再让他这样的冷。 或许,就在那时候,她已对他情根深种,以至于这么多年依旧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从不改变。 手覆上他搂着自己腰身的大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他的手。 “今晚留下。”他含糊不清地轻声说。 “嗯?”残月有些没听清楚,待反应过来,想回答时,发现他的呼吸深沉而平稳。 他,睡熟了吧。 闭上眼,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目光如炬,温柔如蜜。好想睁开眼看一看是谁,却不管如何都睁不开,最后只能在那片柔软之中沉沉睡去。 待残月醒来时,云离落已不在身边了。 小郭子激灵,殿内有声响,赶紧跑进来伺候。 “娘娘醒了。” “皇上呢?” “皇上早就起了,怕吵到娘娘,特意吩咐奴才们不许叫醒娘娘。”小郭子命外面候着的人进来伺候。 梳洗一番后,残月见天色不早,想回朝华宫。 “娘娘今晚不留下?”小郭子问。 残月犹豫了。若留下,云意轩来岂不是要扑空?太后的情况每日俱下,只怕熬不了太久。 这当口……若她留下来,没能帮云意轩见到太后最后一面,这辈子她对云意轩的愧歉就更重了。 “皇上近日公务繁忙,本宫就不留下了。” 残月往外走,正遇见莲波送茶点去大殿。 “参见贵妃娘娘。”莲波行礼的声调并不恭敬,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姑姑事务繁忙,应该没有功夫在外闲言碎语。更何况,年纪都这样大了,也不能跟着那帮稚气未脱的小宫女小公公们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就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残月笑意和善,气得莲波脸色极差。 “谁有功夫嚼你那些烂事!”莲波靠近残月一步,口气不屑,“莫非你心虚?害怕皇上知道你身子不洁,再度将你打入冷宫?” “不比莲波姑姑,只怕现在这个年纪还是清白之身。”残月毫不示弱,“姑姑应该比谁都清楚,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残月的身子只给了一个人。” 莲波的脸色顿时憋得铁青,最后冷哼一声,端着茶点走了。 残月望向天边染红的晚霞,心里有点酸还有点痛。回头看向被莲波紧闭的殿门,离去的脚步忽然变得很沉重。 他会生气吧,他是那么希望她留下。 可是…… 只要过了今晚,明天她一定陪着他。 今晚的风很冷,天空也被浓密的乌云遮掩,星光月光被黑暗吞噬。残月熄了灯火,一直未睡。 她在等云意轩来。 临近三更之时,他果然来了。 还是一身素衣,一头墨发用一根素白的玉簪束着。风度翩翩,倜傥潇洒。少了当初被奢华包裹的华丽,多了几分洒脱的自然飘逸。 残月站在窗前,低头避开他温柔又略带忧郁的目光。 “近日出了远门,回来看到你留下的梨花,便赶来了。”他声音很低,略显沙哑,似乎病了。 “找我什么事?”话落间,他掩住嘴,忍不住闷闷咳嗽几声。 残月抿紧唇,望向他略显几分憔悴的俊容,忍住所有关心,只说,“太后重病。” 看到云意轩脸上瞬间浮现的焦急与担忧,残月深深低下头。若不是因为她,他还是皇帝,还同他的母后享受天伦之乐。 “我带你去宁顺宫,可以帮你避开影卫。” 残月见他犹豫,目光困惑。 “我……”云意轩声音微颤,双眼通红,“不想你身处危险。” “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若我置身事外,明哲保身,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云意轩深深闭上眼,再睁开时,背痛之色已沉淀于眼底。 趁着夜色浓郁,残月选择了一条格外僻静的小路带云意轩去宁顺宫。宫里的路线于云意轩来说,自然无比熟稔。他却不熟悉影卫的部署,一旦遇到影卫,不懂武功的云意轩只有丧命。 云意轩没有告诉残月,这几年他的势力不断强大,早已将云离落的秘密势力了如指掌,也包括残月曾经是云离落影卫的身份。 看残月紧张又机警地带他躲过一批又一批巡逻侍卫,避过一道又一道设下影卫的暗哨。 第124章 杀2 第124章 杀2 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云意轩心底蔓延开来,他喜欢极了被她保护在身后的感觉。即便知道,她对他只是出于愧歉,依旧很享受。 翻过宁顺宫高高的宫墙,宁顺宫内出奇的安静,居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殿内隐约传来啜泣声,残月一下子就听出那甜儿的哭声。 顾不上太多,只担心是不是太后过早驾鹤西归,带着云意轩赶紧直奔正殿。 门上镂空的雕花纹,可以清楚看到殿内。 烛火昏暗的大殿内,只有钱公公一个人伺候。他老得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汁守在太后床边。 “娘娘……喝药了。”钱公公尖细的嗓子沙哑异常,隐带哭腔。 全然不见当年在宫里盛气凌人之态,只剩让人倍觉辛酸的落魄与孤苦。 “皇祖母,皇祖母……”甜儿跪在床畔,抓着太后枯槁的手,不住摇晃,试图唤醒太后些许意识。 “皇祖母……您醒醒啊。” 钱公公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公主啊,太后娘娘已经……喝不下去药水了。” “你胡说你胡说……皇祖母说过,不会离开甜儿……呜呜……” 残月清楚看到云意轩通红了眼眶,瞬间汇聚的泪水差一点就涌了出来。 “进去吧。”残月忍住眼泪,催促他。 他似乎怕了,抬起的手迟迟推不开厚重的殿门。 当年,他不顾母后劝诫,硬要娶一个青楼花魁回来为妃。更一次次越级晋封,直至贵妃高位。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他做了太多太多违背母后教诲之事。 褫夺忠臣之官位,贬去边疆。甚至斩杀那些诋毁她之人,只为她可以嫣然一笑。 这几年,每次回想,他不是没有痛骂自己愚傻。 可当知道她是云离落派来的细作,却在最紧要的关头不顾背叛主人的危险,硬是将他从密道送走。 这份情义,又让他久久无法忘怀。 甚至安慰自己,她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吧。 “吱嘎”一声,殿门终于被他鼓起的勇气推开。 他做好了被严厉母亲痛骂的心理准备。这几年每每经过宁顺宫,一直没能鼓起力量进来,也是害怕见到母后失望又责备的目光。 他铸成的错,已无力弥补。只希望心系之人一切安好,此生也便无憾了。 一步步无比沉重地走向内殿,那病得毫无光华的病容,布满皱纹的脸,还有那花白的头发…… 这还是他记忆里的母后?那个容色绝丽,风光凌盛,即便经受再大挫折也从不言败叱咤风云的母后? 甜儿听到开门声,怔怔回头,看到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男子,目光噙满背痛地一步步向她们走来。她呆住了。 “你是谁?”甜儿哑声问。 钱公公手里的汤药碗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身子一软就跪在地上,掉得所剩无几老牙的嘴颤颤巍巍地一张一合,硬是挤不出一个字来,只有眼泪簌簌滚落。 当云意轩“噗通”跪倒在太后床前时,钱公公也“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残月赶紧转身,强力忍住眼角的泪水,将殿门关紧。 “母后,母后,母后……” 云意轩哭喊着希望唤醒已病得意识不清的太后。 “娘娘啊娘娘……您快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谁回来了啊娘娘。”钱公公一边擦眼泪,一边轻轻摇晃太后的肩膀。 甜儿讷讷地看着哭成泪人的男人,这个男人的模样渐渐在眼前熟悉起来。 “公主,是皇上,是皇上!还不快叫父皇!”钱公公乐得又哭又笑,搂着甜儿磕头。 “甜儿……都这样大了。”云意轩哽咽的声音,酸得残月的心紧紧皱成一团。 “父皇……”甜儿弱小的声音低低呼唤一声,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亲昵地扑到云意轩怀里。而是陌生又疏冷地望着他。 太后缓缓睁开紧闭了多时的双眼,确定眼前看到的云意轩不是做梦,她浑浊的眼睛涌出了清澈的泪水。 出乎了云意轩的预料,他的母亲没有责备他也没有怨恨他,而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贴在她冰冷的脸颊上,一遍遍声音颤抖地说。 “我的儿,我的儿……我的儿还活着,活着……活着就好。” 最后,便只剩下眼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儿子带母后离开,这辈子我们再也不分开。”云意轩说着就搀扶太后坐起来。 “好好好……再也不分开。”太后紧紧抓着他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心心想念的儿子又消失不见了。 “这个活死人墓,哀家……哀家早就想离开了。跟着儿子好,一辈子跟着儿子。”太后颤颤巍巍地笑起来,一瞬间好似身上的病也好了一半。 云意轩擦干眼角的泪水,背着太后就要往外走。 残月担心云意轩此举危险太大,赶紧阻住去路,“太后病得这样重,外面又守卫森严,你如何平安出宫?宫里的太医也比外面的医术精湛啊。” “不冒险一试,怎知不会成功!”云意轩神态坚决。回头看眼背上病容憔悴的太后,“他不会尽心为母后治病。” 残月无言以对,只能说,“我尽力帮你。” 眼见着云意轩就要背着太后出门了,还站在床边的甜儿,颤声问云意轩。 “父皇……甜儿呢?” 云意轩回头看向甜儿哭红的小脸,一阵愧疚,“甜儿听话,等父皇回来接你。” “你暂且不用担心甜儿,我会照顾。首先是让你们平安离开皇宫。” 云意轩感激地看了残月一眼。甜儿却有一种被遗弃感,五年前是,现在也是,她永远被他们抛在最后,自生自灭。 就当残月帮云意轩推开门时,院子忽然亮起通明的灯火,残月整个僵硬在门口。望着端坐在院中灯火斑斓之中的那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背着太后的云意轩也愣在了原地。 “好一个不用担心,好一个平安离开。” 云离落端坐在椅子上,笑看残月在灯火下苍白的脸色,口气玩味而邪肆。 心脏在这一瞬忽然漏跳了半拍,痴怔怔地看着云离落笑里藏刀的目光,心顿时割成了两半。 “皇上,臣妾没有说错吧。这个贱人,与叛党勾结,试图颠覆朝堂,改朝换代。”站在云离落一侧的皇后,满面春风,得意洋洋。 残月愣了之后只有想笑,好一招引君入瓮。 “哀家就想……这个贱妇怎那般好心。原来是与那孽子勾结,试图欺害我儿。”太后气得呼吸不畅,颤抖着怒指残月。 云意轩亦不敢相信地看向残月,眼底翻涌的暗潮亦隐现怀疑之色。 “我还以为……你真的愧疚。”云意轩声音微颤,有风卷过,衣衫飞扬。 “来人,拿下。”云离落的声音平静得让人窒息。看向残月的目光黑暗无比,恍若失了光彩的黑珍珠。 几个带刀侍卫当即上前,残月想都没想张开双臂就挡在云意轩身前。 “谁都不许动……”残月大声嘶喊。 侍卫当即不敢乱动,等待云离落的指示。 “不用管她!她与叛党一伙,杀无赦!”皇后尖声大喊。 侍卫正要扬起大刀冲上去,残月几枚银针在夜晚闪过一道寒光,纷纷刺入侍卫的穴道。侍卫们当即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护驾护驾……”皇后嘶声大叫起来,第一个挡在云离落身前。“皇上快呼唤影卫出来!杀了,杀了这个贱人!” 莲波吹响呼唤影卫的叶哨,瞬间三条人影赫然出现在众人之前。 皇后见过风吟,当即脸上浮现狰狞的笑,“杀了这个贱人!她要对皇上不利,居然……居然在御前使用暗器威胁皇上。” 风吟盯着残月,未动。 灵伊望着残月,目光之中尽是阻止。她只希望残月能认错,将此事化小。 沁梅脸上风采张扬,这个贵妃娘娘早就觉得可疑想除掉,若不是灵伊和风吟阻止的话。 残月也纠结不已,深深地闭上眼,还是坚持张开双臂保护云意轩。这一对母子,她欠了太多太多,只希望能做点什么,弥补些许。 “落哥哥,你设计月儿。” “不错。”云离落坦然道,“太后病重,是朕命太医在太后的药里放了东西。” “你……”云意轩心痛得咬牙,“江山,美人,都已给你!她……只是一位老人。” 云离落怒目盯着云意轩,时间恍若在这一瞬凝固。瞬息,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 剑拔弩张之势,骇得在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 云离落才从唇齿间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 “杀。” 下一秒,灵伊忽然跪在地上。紧接着,风吟居然也跪在了地上。欲出手的沁梅,看了看灵伊,又看了看风吟,一脸不解。 “主人,手下留情。”灵伊壮着胆子为残月求情。 “主人……她,罪不至死。”风吟也为残月说起话来。 残月惊讷,风吟居然肯为她求情? “风吟,就连你也。”云离落冷眸危险眯起。 皇后的脸色白了白,不明白为何对她毫不留情的影卫,会齐齐跪下为残月求情。 “皇上……他们,他们都想造反不成?”皇后声音怔结。 云离落忽然站起来,凌厉之势如王者驾临,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残月的身子不禁后退一步,警觉又机警地盯着云离落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忽然出手,全无招架能力。 云离落的武功,在影卫之上。 “落哥哥……”残月略显怯怕的声音哽咽起来,“月儿也不求别的,只求……落哥哥放了他们。” “残月!”灵伊回头低喝一声,希望可以阻止残月再为云意轩求情。 这几年,即便云离落身中“彼岸之花”,依旧没有放弃寻找云意轩。云意轩的存在,就如云离落心头的一根刺,不除不快。 如今终于引云意轩现身,云离落怎可能轻易罢手! 第125章 为他去死 第125章 为他去死 “落哥哥?呵呵……”云离落一步步靠近残月,冷凝的黑眸一直盯着她彷徨又无奈的目光,低声嗤笑起来。 “谁是你的落哥哥?你又是谁的月儿!”云离落低吼着,一把抓住残月纤细的手腕。 “他就是你接近我的理由?就是你奴颜婢膝承欢在我身下的目的?”云离落噙着一抹阴鸷浅笑的俊脸,贴近残月耳畔,“身体不洁?可是你早已成为了他的女人?” 残月的身子憾然一晃,差点就因无力而瘫倒。愣愣地看着他诡异的眸,想不到他居然这般怀疑她! 她曾经为他做了那么多。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点爱过她,都不该这样对她说话。更不应该怀疑她!”云意轩看到残月脸上的痛色,心疼得吼起来。 “孽啊,孽啊……都是孽啊……”太后趴在云意轩的背上,被他的吼声震得浑身不适,虚弱的声音一遍遍念叨着。 “爱她?呵呵……”云离落不屑地阴笑起来,“她只是朕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个。” 云离落一把扼住残月纤细的脖颈,强大的力道捏得残月呼吸困难,脸色瞬间憋得通红。 “放开她……”云意轩怒吼一声,气势萧杀。 “呵呵……”云离落冷笑着,目光转向云意轩,阴寒的气势当即将云意轩总是温温柔柔的眸光吞噬到毫无光芒的黑暗之中。 “你有什么资格跟朕讨价还价?嗯?” “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又有什么资格怀疑她?”云意轩毫不示弱。如果,残月曾经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他此生都会将她视若珍宝般挚爱。 “为我?呵!”云离落睨向残月,隐忍的怒火终还是濒临爆发边缘,怒声冷问。“贱妇!你可知欺骗朕是何下场?” 残月强力忍耐窒息感,秀眉紧紧蹙成一团。她摇头,想说没有欺骗,可她已说不出话来。 “主人!难道您真想杀了她?她是残月啊!”灵伊跪着爬到云离落身侧,仰着头,那卑微的神态在灵伊脸上极为少见。 “残月……”云离落低喃一声,稍纵即逝的熟悉感,瞬间埋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你不是弯月公主么!果然对朕隐瞒诸多啊!” “皇上!她居然为这个贱人多番求情!”皇后怒指灵伊,“显然她们都是叛贼一伙!弓箭手还不准备!将这帮叛贼统统杀死!” 周遭响起一片拉弓搭箭的声音,原来在宁顺宫的周围已设满埋伏。 “影卫的生死还轮不到你插话!” 忽然之间,云离落愤恼地怒吼一声,一道强劲的掌风席卷而去,正中皇后胸口,打得皇后摔倒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灵伊你说,为何要为这个贱人求情?难道……你们果真一伙?”云离落低缓的声音怒气缭绕。 “主人!灵伊忠于主人之心天地可鉴。灵伊只是不想,待有朝一日主人想起所有过往之时,追悔莫及。” “想起过往……”云离落呢喃着,眉心紧皱,见残月已窒息得脸色紫红,缓缓松了些许力道。 终于有空气可以呼吸,残月大口大口吃力地喘息,目光迷蒙而又涣散。 “云离落!如果我一死可以换我母后和她平安,你尽管出手!”云意轩将背上的太后交给钱公公,凛然地站在云离落面前。 若不是残月心存不忍放了他一命,在五年前,他就已是一个死人了。生与死于他而言早已看淡,只盼此生最在意的几个人,可以一生平安。 “你的命一文不值。”云离落霍地一把揪住云意轩的衣领。 “不要……”残月低喊出声。她知道,云离落已在怒火当头,不管不顾了,但还是不顾生死地为云意轩求情。 “放了他,只求你放了他,我随你处置?”残月抱住他有力的手臂,苦苦哀求。 “好一对痴情鸳鸯!”云离落咬牙,“如果朕不成全你们黄泉路上做伴,都觉得太残忍。” “我知道你生气,可是……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两个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残月依旧哀求,但还是得不到云离落的丝毫怜悯。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罢手?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连放过他一命你都不肯?”残月哭着嗓子喊。 “不用求他!”云意轩低吼着,毫无畏惧云离落。 残月眼中闪现的泪光如利剑一般刺痛云离落的心,“你就这么在意他?” 没想到,她关心除他之外的男人,会让他这样的心痛无以复加。 残月摇头,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说。 “要杀我儿,就先杀了我吧……”太后虚弱地靠在钱公公怀里,颤声大喊。 “母后!孩儿辜负您那么多年的悉心栽培,弃江山于不顾,又让您遭受诸多磨难,孩儿怎还忍心您为孩儿再有任何付出!” “我儿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太后痛心地捶打胸口。 “云离落,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永远都是威胁。我也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最后只希望你,放过这两个女人,还有甜儿。她们无辜,不该参与我们之间的斗争。” 云离落冷笑起来,好像在笑云意轩,也似在嘲笑自己。阴冷的笑声之中,风起云涌。他手掌汇聚强大的掌风,猛地袭向云意轩。 “不要……”残月嘶喊着挣脱云离落的大手,直接张开双臂挡在云意轩身前。 “要杀,就先杀了我吧!” “不要杀我的儿啊……”太后颤颤巍巍地喊起来。 “主人……” “主人……” 灵伊和风吟亦异口同声。 强劲的掌风势如破竹,卷起的风沙打在残月脸上,针扎的疼。紧紧闭上眼,等待不消须臾脑袋崩裂的结局。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的剧痛一直没有落下来,诧异地睁开眼,只看到云离落的手掌就停止在她脑门咫尺处。 “你居然肯为他去死?”云离落心痛无比的目光。 “我只求你放了他!”残月满眼哀求。 “你真的那么在乎他?”云离落心痛得声音无力。 “我不想一生愧疚。” “愧疚?” “为我深爱的那个人,我伤害他太深太深。我不想一直自私下去,我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如果,落哥哥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月儿的存在,你就放了他,月儿任凭处置。” 云意轩哪里肯用残月求情,但又拗不过残月催促。 “你快走!带着你的母后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平平安安过一生。”残月见云离落不语,赶紧推搡云意轩快些离去。 坤乾宫内,残月跪在冷硬的地面上,等待沉默不语的云离落给她最严厉的惩罚。 灵伊和风吟跪在殿门口,亦在等待云离落的处置。 于影卫来说,他们都背叛了主人,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云意轩带走太后时,他的最后一眼,残月没有忍心去看。她为他做的,只因心里亏欠,与情爱无关。 “你们,都很好。” 云离落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冷冽的脸色,口气如冰。 “求主人处置。”风吟惭愧俯首。 “不怪他们!”残月跪着向前一步,仰望云离落睥睨天下的冷眸,“落哥哥啊落哥哥……月儿从五岁就跟在你身边,难到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吗?” 残月声音悲痛,多么希望,她的心痛可以唤醒他的记忆。 云离落眉心一收,转而放开,笑了。 “无稽之谈!朕从不记得身边曾有个小女孩。”即便梦中不止一次出现一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美丽女孩,那只是梦而已。 “你只是忘了,忘了罢了。”残月的声音消失在哽咽的喉口,无力地瘫在地上。 “朕可以放了他,同样可以再抓他回来!”他愤怒低吼,很后悔当时为何迟疑,为何因为她的苦苦哀求,就那样心软了。 这不像他。她是良国公主,又与云意轩牵扯不清,身份实在可疑。他应该将他们统统抓起来,严加拷问,查出所有隐藏在云国的细作。 “落哥哥……何时才能回来啊落哥哥。”残月呢喃自语,眼泪从眼角滚落。 “主人……是真的!她也曾是您身边的一名影卫。是主人……失忆忘记了。”灵伊摒弃心底的恐惧,再一次为残月说话。 “失忆?忘记?”云离落幽深的眸光黯了黯,随即震怒,一把掀翻桌案上所有的东西。 “哗啦”一声,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残片。 “朕从不记得何时失忆过!也不曾记得忘记过什么!”他低吼着,一对凤眸似要喷出翻涌的火焰来。 残月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彻底失望地瘫坐在地上。骄傲如他,怎会承认,更不会相信。 “朕不会放过你……”他指着残月嘶吼。 残月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望着,痛着。 “还有你们两个,同样也不放过!”云离落又愤怒地指向风吟和灵伊。“你们居然都背叛朕,背叛朕!” “主人息怒。”沁梅慌张跪在地上,“师兄和师姐跟随主人多年,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师兄和师姐绝对不会背叛主人!” “你也想被惩处是不是!”他阴鸷的冷眸又豁然射向沁梅。 沁梅吓得浑身一战,但还是坚持说,“主人,沁梅只是想主人清楚,师兄和师姐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主人何不冷静下来,听听师兄怎么说?” 风吟低着头不言语,沁梅急得小脸紧皱,拽着风吟的胳膊,“师兄,你说话啊,你说句话!快求主人开恩。” 风吟依旧低着头,只说,“是风吟有违主人命令在先。风吟恳请主人处置。” “好好好……” 愤怒已彻底吞噬云离落所有理智,一掌下去劈碎了桌子,碎片飞溅开来,刺伤了残月的纤白的脖颈。 殷红的血痕那么刺眼,温热的液体蜿蜒而下,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第126章 休书 第126章 休书 见她受了伤,纠结在他眼底的愤怒居然有那么一瞬似有瓦解之势,但转瞬又淹没在莫名缭绕的火焰之中。 他最讨厌背叛,也从不允许背叛。尤其是他在意的人,一旦背叛,不可原谅。 “莲波,修书与良国,贵妃行为不检,有失妇德。朕特念两国邦交造福百姓,只废黜贵妃之封位,遣回良国为戒。” 莲波应声磨墨,铺开纸张,伺候云离落写下休离残月的圣旨。 “你要休我?”残月凝眉看他冷傲的背影,摸向怀里的瓷娃娃,他好看的笔迹居然要写休离她的文字。 “朕不杀你,已是对你龙恩浩荡!”他看也不想再看残月一眼,在明黄色的绢布上龙飞凤舞挥舞一气。 最后在盖上玉玺的印章时,他的手还是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但最终还是重重盖了上去。 呜咽之声,出自残月。 紧紧捂住疼痛的心口,那里有个代表他的瓷娃娃。最后陪着她的,真的就只有这个瓷娃娃了。 莲波见云离落微低着头,脸色那么难看,目光亦是落寞得让人心疼,轻声问了句。 “皇上,真的要……休了贵妃娘娘?” 这一刻,莲波很想看到他开心的样子。那几日,有残月在的坤乾宫,充满了轻快的欢笑。即便她厌恶极了,他的身边有女子承宠,尤其是残月这个从小就另她厌恶的女子…… 忽然之间,莲波又希望残月可以留下来。她不希望,残月的离去,连带他的笑容也一并带走。 莲波怕极了五年前那个秋雨瑟瑟的夜晚,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鲜血…… “皇上,贵妃娘娘身系两国邦交,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吧。”莲波声音很轻地试探说。 云离落冷冽的目光如一把刀,悠地射向莲波,吓得莲波当即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言。 一把抓起桌上墨汁已干的圣旨,狠狠丢向残月,重重打在残月无力的身子上。 很疼。 当看到明黄色的绢布上,张狂霸气的字,眨落眼角的泪,笑了。 他不要她了,彻底永远不要她了。他要撵她回良国去,自此天涯是路人。 “你笑什么?”他冷声问。 她不想回答,捡起圣旨,捏在手中。一手紧紧按着胸口,想起身,却浑身无力。 “朕在跟你说话!” 残月终于从地上勉强站起来,好累,好想找个能睡觉的地方躺一会。抬脚往外走,手臂却被他一把拽住。 他的力气好大,差一点就将她拽倒在地。幸好撞在他的胸口上,才稳住身体。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他迫使她红肿的眼看向他。 他明明记得,就在前几日,她说她想他,那份思念另她不惧禁令,冒死私自擅离,只为来看他一眼。 那份感动,深深触动他尘封已久心中的那根弦。 “落哥哥说,只要月儿不弃,他便不离。”她唇角的笑,璀璨了眼中晶莹的泪水。 “是你先背叛朕!”他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残月纤细的手臂。 她纤白雪嫩的脖颈上,有一道殷红的血痕,还有他大手印下的淤青。 “我的心……从不曾背叛过。”即便有,也只是迷路而已。爱他之心,从未改变。 “人心隔肚皮。” 残月嗤笑,“你就是这个样子,向来只相信你自己。” 她赤裸裸的抨击,险些让他无地自容。发现她的手摁着胸口,一把抢下残月胸口内藏着的那个瓷娃娃。 “这是什么?” 从瓷娃娃的外形看,不难看出是个男人,而那娃娃的脸却没有五官,难以辨别是何人。 “你的情郎?”他拧声冷问。 残月的心口就像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倔强地嘶喊,“对!情郎!还给我……” 愤怒瞬间燎原,彻底摧毁云离落的全部理智。一把将瓷娃娃摔在冷硬的地面上,落地粉身碎骨。 “不要……” 残月痛心地嘶喊。这个瓷娃娃陪伴了她五年,与她一起走过很多很多想念他的无眠之夜。她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口子,无法愈合。 云离落唇角一勾,得意又邪佞地欣赏残月悲痛无比的目光。 “还说没有背叛?你的眼睛已将你的心事全部泄露!”他低吼着。 空气中,收藏在瓷娃娃内的字条随着渐渐消逝的风飘飘而落。他手掌一翻,那字条就如得了灵魂,已落在他手中。 以为得了吹传残月谎言的证据,无比张狂地邪笑,可当他看清楚字条上的字时,他彻底愣了。 “寒凉之物,少食为宜。” 他清楚记得,这是他写给她的字条。 她居然一直收着,还折叠得这样规整,似视若珍宝。 可为何收在那个瓷娃娃之中?忽然想起那个瓷娃娃身上的袍子,不正是他经常穿的玄色袍子…… 怔怔地看向残月,只看到她毫无光彩的目光。 她睁开他的大手,紧紧攥着手里的圣旨,踩过瓷娃娃的碎片,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他好想问她去哪儿,好想留下她,却没有那样的勇气。 如果没有背叛,缘何她用性命保护云意轩?还害得他当着那么多人无法凌厉行事。更可恨的是,面对她的倔强坚持,他居然没能狠下心。 才两个多月的接触,她居然左右他到如此地步。 自大狂妄如他,早就唯我独尊惯了,怎受得了生命里出现可以牵制他之人。 那一夜,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身影颓废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一夜,灵伊和风吟跪了一夜。 那一夜,残月去了梨园,枕着他们曾经欢爱过的被褥,一夜无眠。 次日,云离落命人将甜儿安置在坤乾宫深处一所偏僻的小院子里。他去探望甜儿时,甜儿正抱着双膝蜷缩在床的角落。 “怎么不吃饭?”他看了眼桌上未动的饭菜。 “甜儿担心皇祖母的病。”她平静的小声音没有怨恨,却看也不看云离落一眼,显然心存不满。 “你皇祖母年岁大了。” “不是皇伯父在皇祖母的药里下了毒么?”甜儿抓紧脚下的褥子,声音依旧清透平静。 “那是大人的事。” “母妃呢?皇伯父要如何处置母妃?” “小孩子只需记住乖乖听话!” “嗯,甜儿一定很乖。”她跳下床,开始大快朵颐已冰冷的饭菜。 云离落想阻止甜儿,想说热一热,转念想到她是云意轩的女儿,这个心软的念头又打消了。 甜儿吃饱了,半低着头乖巧地坐在圆凳上,一声不吭。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细碎的斑驳。殿内光线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阴暗,还好屋子不潮湿,没有让人厌恶的霉味。 “甜儿为何唤她……母妃?”云离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无异。难道甜儿是她和云意轩的女儿?看年纪似乎差不多。 怒火当即在心底翻涌不息,努力呼吸才能尽力按奈。 甜儿的生母不是难产死了么?宫里有记档。残月今年二十二岁,甜儿十岁。她怎么可能十二岁产女! 证实残月不可能是甜儿的生母,他又莫名地欢喜起来。 “母妃曾经是父皇的宠妃,宠惯六宫。”甜儿清脆的声音,字字清晰。 怒火再次翻涌,几近崩溃爆发的边缘。 “后来,母妃成了皇伯父的宠妃,也是宠惯六宫。再后来,皇伯父不喜欢母妃了,喜欢上了皇后娘娘。皇伯父赐死了母妃,是火刑。甜儿亲眼看到,母妃被绑在火场上,大火无情地吞噬了母妃……” 甜儿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眼底氤氲的水雾和隐隐萦绕的恨意。 云离落的眉心越皱越紧,幽深的眼底迷茫似一团白雾。甜儿的话……他似乎没有理由不相信。 “皇伯父曾赐死母妃一次。如今母妃回来了,皇伯父还要再赐死母妃一次。”甜儿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就像秋日里一池无波无澜的水。 沉默在阳光晦暗的古色屋子里蔓延,凝滞了空气,暗淡了破窗而入的细碎华光。 许久,云离落默然起身,漠然离去。 房门打开那一瞬,大片大片的阳光照射进来,刺得甜儿赶紧眯起眼。 他高傲又孤独的背影对着光,颀长的身体周围散着一层层华丽的光晕,好像从最清澈天空降落的孤寂神祗。 房门再度关上,房间瞬间昏暗下来。 甜儿弱小的身影,一个人继续孤单坐在原处,不吵不闹,异常安静…… 那天,即便云离落喝了很多的酒,也没能从浑浑噩噩的意识中寻到丝毫有关残月曾经在脑海里残留下的任何影像。 他只知道,梦中有一片桃花林,有一只很美很美的纸鸢远远地飞上天空。俊美的少年身旁有一个很美丽的小女孩,她的笑声清脆如铜铃,大眼睛亦美得如清透的水…… 桃花,纸鸢……她绣的香囊亦有这样的景物。难道……一切的一切只是他遗忘了而已? 残月,残月,残月……灵伊说她是残月,曾经也是他的影卫。她说她五岁就伴在他身边,将近二十年的相伴,他怎么会忘得这样彻底? 即便如此,为何从不曾有人向他提起过?又为何没有告诉他,他忘记了一个人,一个从小就伴在身边,对他很重要的人? 打烂了空了的酒壶,他踉跄着直奔栖凤宫。 皇后被他那一掌打的不轻,卧床已起不来身。即便没有那么严重,她也要装作病态缠绵,试图博取他的垂怜。 听说云离落来了,皇后赶紧让金铃往她脸上扑粉,希望脸色能更苍白一些。 云离落摇摇晃晃闯进来,整张脸醉得通红,一对骄傲的丹凤眼亦布满血丝。 皇后弱弱起身,又倒在金铃怀里,“妾身身子不适……不能起来向皇上行礼。” 娇娇弱弱的姿态,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真要酥了男人的铮铮铁骨。 云离落摇晃着坐在她榻边,一把搂住皇后的肩膀,他总觉得皇后在晃,抱在怀里她就不会晃了。 第127章 因为在乎1 第127章 因为在乎1 “说!你告诉朕,残月是谁?告诉朕!” “皇上,您说什么?谁……谁是残月?臣妾……臣妾根本不认识。” “能让整个皇宫绝口不提,除了朕,只有你!朕的皇后,一国之母,后宫之主!”他有力的大手,死死扣住皇后的后脑,痛得皇后面色吃紧。 “皇上!皇上您醉了!”皇后试图挣脱他犀利的冷眸,却被他抓得更紧。 “说实话!”他霸道的吼声,吓得皇后心胆俱颤。 “臣妾真的不知情!这就是实话!皇上若不信……不信可以问金铃。”皇后的脸色早已苍白如纸。 金铃慌忙跪地,“启禀皇上,娘娘所言句句属实啊。什么残月?什么阖宫绝口不提?皇上到底在说什么?” “好!你们都不说实话。你们一个个全都欺骗朕!” 云离落指了指皇后,又指了指金铃,一把丢开皇后摔倒在榻上,他踉跄起身,不顾皇后的呼唤,步子摇晃地离开栖凤宫。 “啊……”皇后抓起拳头在床榻上猛捶一阵。 “娘娘……仔细手疼。”金铃赶紧抱住皇后的手。 “皇上怎么了?金铃,你告诉我,皇上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皇后抱住金铃,无助又恐惧。 “怎么会!娘娘,那道士不是说了,皇上吃的药,世间无解。皇上这辈子都不会记起残月。娘娘,放心。”金铃软声安慰怀里像个孩子的皇后。 “那为何……为何他来质问本宫?”皇后捶打金铃的身子,“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怀了龙嗣,皇上都懒得多看你一眼。本宫为你铺好所有路,你就是不争气。” 金铃被打得身子酸痛,生怕拳头落在肚子上,赶紧用手护住。屈膝跪在地上,眼泪在眼圈打转。 “娘娘即将东山再起,何必在乎奴婢是否得皇上宠爱。贵妃那个贱人已被皇上休离,只待遣送回良国。后宫自此,还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的后宫。” 皇后噙满泪痕的脸上,终露笑容。擦了擦潮湿的眼角,“这次能一举打败残月,还得感谢那个告密者。” “娘娘打算如何赏她?” “她不是想做妃子么,本宫成全她。”皇后的唇角勾起诡谲的冷笑。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梨园的宫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本就破败不堪的宫门,摇晃几下便砰然倒在地上。 残月正坐在院子里冷澈的石凳上,看着树上沉甸甸的梨子发呆。 如此大的动静,吓了她一跳。只见云离落步态不稳地走了进来,一身墨色的袍子在红彤彤的残阳下泛着一层华美的光晕。 残月慌忙站起身,想躲避已来不急。 “你怎么在这?你在这做什么?”他的口齿虽然还很清晰,但不难听出醉酒的味道。 残月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跟他说话,只想逃开躲避。正要转身离去,他一个箭步过来,已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对朕这般无礼,只有你敢!”他低喝,转过残月的身子,逼迫她看向自己。 残月侧开脸,不想看到他的脸,也不想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你看着我!”他霸道的命令,用力摇晃残月的身子。 “我让你看着我!” “你在耍酒疯吗?”残月气恼地瞪向他,态度极其恶劣。 他不恼,反而笑了。 “你说是,便是。”他有力的大手,掐住残月的下巴,迫使她的头高高仰起。指腹轻轻滑过残月滑嫩的脸颊,轻轻落在她娇艳而柔软的唇瓣上。 “你的性子,太倔强。”他的唇角携一丝玩味,说着就要落下滚烫的一吻。 残月拼力错开脸,他的吻印在她的脸颊上。他不悦皱眉,眼底盈上一层寒气。他似乎忘了昨日还要杀要砍,怒不可遏。 “皇上已休了我,不该再对我动手动脚,行为不检。”残月拼力推开他,想逃开有他气息的地方,寻一块净土安静自处。 他哪里肯给她逃走的机会,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微一用力,她又重新落在他宽阔的怀抱里。 “你记住,朕才是你的男人!这天下,只有朕可以碰你!”他不容分说,一把抱起残月直接闯进房里。 精致的雕花床上,被子铺得不是很厚,硌得残月后背一阵生疼。 她挣扎起身,已被他栖身压下来的身子紧紧固定在身下。他厚重的喘息,浓郁的酒味,喷洒而来。 “放开我!你还有什么资格碰我!”她无力的拳头,捶打他宽厚的肩膀。 委屈的眼泪瞬间决堤,扑扑滚落,砸在身下的褥子上,晕开一朵朵浅色的小花。 他的心,好像没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缠绵的吻,吻干了她眼角晶莹的泪痕,咸涩的泪珠。 “不许哭……我不喜欢你哭。”他低沉的口气混着酒味,泛起触痛心灵的丝丝甜味。 眼泪更加汹涌难以止住。 这一天一夜,她一个人在梨园不吃不喝,脑里心里都是他的影子,温柔的,霸道的,冷漠的,绝情的,桀骜的……统统在脑子里徘徊一遍。 她想再像刚入宫那会那么恨他,恨他的冷漠决绝,可一想到杨晚晴说的那些话,她已无论如何都恨不起他来了。 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何那么多事,去管云意轩。 云离落捧住她的脸,让她泪眼模糊的视线看向他的脸。“你的眼泪就像刀子,在扎我的心。” 他话音一落,残月更加难以忍抑,放声大哭起来。拳头不住打在他的胸口,即便疼痛,也真实。 “你怎么可以这样坏,这样坏……”哽咽的声音,委屈得让人心酸。 他紧紧抱住她哭得颤抖的身子,她的声音在他心口呜咽传出。 “你怎么可以……总是欺负我!总是欺负我……” “你大我那么多……为何就不能……就不能包容我一次……” “你居然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为何还要抱着我……” 云离落忍不住“噗哧”笑了,怀里这只倔强的小兽,正在跟他任性地撒娇。心好像浸了蜜汁,味道甜美至极。 “因为在乎,所以受不了丁点背叛。” 他的声音沉甸甸的,轻轻拂过耳畔,如重石沉入心海。 她亦紧紧抱住他,深嗅他身上的味道,那么的好闻。他太好了,好到不管如何伤心,都无法将他从心底弃离。 如果他们的爱注定多舛,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一夜,他没有离开梨园,她亦留下。赤色的旖旎风光浸染整个梨园,就连梨园的梨子也好像在一夜之间熟了。 次日一早,残月从沉沉的梦中苏醒,以为会看到他酣然熟睡的样子,不想身边却空荡荡只有自己。 仓惶起身,身边的位子毫无温度。若不是有他的发丝残留在褶皱的褥子上,她真怀疑,昨晚的温柔缠绵只是一场美好的梦。 起身穿好衣衫,站在曾经放过无极牌位的桌案前许久。 有人来梨园修缮宫门,领头的是小郭子,他也正好过来传话。 “皇上说了,将梨园赐给……公主暂住。” 公主? 这个称呼恍若刀子穿透胸膛。 抱着一线希望,她不死心问小郭子,“皇上回去有没有说……说有关休书的事?” 小郭子深深低着头,也为残月伤心,“皇上……没说。” 又如一次重大的打击。但心里还是抱着微妙的希望。金口玉言,刚刚写下休书,总不能次日又收回去,否则皇上尊严何在。 “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搬过来。” 他将梨园赐给她,心里还是很欢喜的。毕竟这里,有太多太多有关他们的回忆。 回到朝华宫时,宫内一派热闹,丝儿正指挥人搬东西。 夏荷一见残月回来,赶忙跑出来,左右地查看残月,是否一切安好。见残月只是脸色差了些,其余都还好,夏荷哭了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残月看向忙碌的宫人们。世态炎凉,已没人再向她行礼了。 “皇上说朝华宫暂时没人居住,让人把这里的东西都搬走。”夏荷搀扶残月进屋。 刚坐下想喝口茶,就有个小太监过来笑嘻嘻说,“公主,这凳子和桌子都要搬走。” 残月只好站起来,眼见着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皇上也欺人太甚了!”夏荷气得跺脚。 残月还是不想听到有人说他的不是,只让夏荷别说了。收拾几件常用衣物,带上碧芙的灵位,离开这座华丽的宫殿,归属到属于自己的清静小院。 “公主陛下……”身后传来丝儿的呼唤声。 夏荷还以为丝儿还想誓死追随,说,“丝儿,你年纪还小,不比我跟在公主身边多年……” “公主陛下,皇上有命,不许公主带走朝华宫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丝儿不待夏荷说完,笑得柔美的脸上,乍现一抹不属宫女才有的华丽光彩。 残月喉口一哽,再也想不通,他到底什么意思了。 “我只收拾了几件常用衣物,并未带走朝华宫里一草一木。” “例行公事,还望公主让奴婢检查检查。”丝儿屈下膝盖,算是行礼,说着就要抢残月的包裹。 “丝儿!好歹主仆一场,你不要做得太过分!”夏荷斥道,一把推开丝儿。 “夏荷姐姐,我们做奴才的,主子的命令哪能不从!你也不要为难我!”丝儿不依不饶,已完全不像往日里那个稚气又乖顺的丫头。 丝儿一把拽住残月的包裹就往下扯,一番撕扯中,包袱被扯碎,里面的衣物和碧芙的骨灰灵位掉了下来。灵位落地摔成两半,就好像撕碎了残月的心。 “啪”的一生,残月抡起一记狠狠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丝儿的脸颊上。 丝儿被打得一愣,捂住红肿的侧脸,眼泪珠子一颗颗滚落下来。 残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骨灰盒和断掉的灵位。又很小心地包好,起身正要走,被丝儿挡住去路。 第128章 因为在乎2 第128章 因为在乎2 “宫里有规定,不许擅自拜祭!公主的包裹里,怎么会有灵位?”丝儿忍住疼痛和眼泪,质问残月。 “滚开。” 清冷的目光射向丝儿那一刻,吓得丝儿身子一颤。 “公主陛下,抱歉。此事必须向皇上禀报!”丝儿对一旁簇拥的宫人使个眼色,当即有腿脚快的冲出朝华宫去禀报。 残月闭上眼,静静喘息,试图舒缓心底郁结。 落哥哥啊落哥哥,你终究还是那个多疑孤傲的落哥哥。月儿怎么这样傻,怎就以为你那么轻易就原谅了相信了月儿。 不消刻,云离落已带着人来到朝华宫。 他看着她的目光,依旧那样的平静冷淡。就好像昨晚的温柔缠绵,根本只是她一个人的美梦。包括那些温柔的甜言蜜语,也只是她的幻想。 早就安静许久的朝华宫,里里外外挤满了人。看热闹的,或看笑话的,一个个都翘首以待,巴不得看到她被皇上讽刺践踏的凄惨下场。 两个身强力壮的公公开始撕扯残月怀中的灵位,残月紧紧抱着,谁也抢不去。 “皇上!公主并未做什么有违宫规之事,只是祭奠一位故友亡灵。皇上就看在公主曾伺候过皇上的份上,饶了公主吧。”夏荷跪在地上,哭着祈求。 云离落见公公们抢不来,大步上前,他的力气那样大,残月怎拗得过他。他一把抢下去,看了眼牌位上的名字,呢喃道。 “碧芙……”碧芙是谁? 他看到她眼中的疼痛,他的心也跟着痛了。 “碧芙是谁?”他问。 “……” 僵持许久,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骨灰盒。 空寂的大殿内,殿门紧紧关着。阳光透不进来,殿内很暗。他站在高处,睨着殿下跪着的残月。她还紧紧抱着那个骨灰盒,他依旧问她,碧芙是谁。 残月努力深吸了好几大口气,才渐渐舒缓心头的症结。低沉的声音,有着遮掩不住的颤抖,还有难以疏散的愤怒与怨恨。 “那场大火,是她替我受了挫骨扬灰的痛。” 他冷声说,“宫里不许随意供奉牌位。是死罪。” 她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遥遥看向屹立在高处的他,“你在逼我恨你?五年前,你赐我火刑!若不是碧芙,我早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你到底要我如何说,即便你记不起来丝毫有关过去的回忆,只要你相信我的话是真的,你也不至于这般紧紧相逼。” 残月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遥遥看向屹立在高处的他,“你在逼我恨你?五年前,你赐我火刑!若不是碧芙,我早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你到底要我如何说,即便你记不起来丝毫有关过去的回忆,只要你相信我的话是真的,你也不至于这般紧紧相逼。” 他绷紧的心弦,再一次因她晶莹闪烁的水眸被触动。 “你又如何解释以死保护云意轩?”他低吼的声音恍若发怒的雄狮。 残月被他问得无言以对,那么错综复杂的事,她要如何解释?哽塞的声音,许久才挤出弱弱的声音。 “我只是……不想欠他太多。” “欠他?看来你们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他依旧妄自笃定心中的想法。 “既然你还是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难怪,对于一个忘记过去的人,那片空白的人与事,他已没有丝毫记忆,一切只能靠别人诉说,或真或假,无从分辨。对于向来多疑又不易信人的他,那片迷茫的过往,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更何况,他亲眼看到残月与云意轩那样肯为对方付出生命,若说他们清白,他不会相信。 云离落沉默许久,微垂下眼睑,掩住眼中深沉的落寞。薄唇微启,轻轻的话语,如大殿流动的冷风,不带丝毫温度与情绪。 “他是反朝廷势力的统领,你是良国派来的和亲公主。你们的身份,对云国来说,很敏感。需要好好考虑,才能相信,你说的话,真而非假。” 残月抱着碧芙的骨灰盒起身,声音枯涩而平静,“谢皇上不杀之恩。妾身会在梨园安分守己,静等良国使者接妾身回良国去。” 有的时候,越是真实,越不易被人相信。 或许,或真或假,真假参半,反而让人深信不疑。 不用等待他的回音,残月转身走出大殿。 殿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刺眼,只是寒冷了许多,风也大了。 秋天,来了。一切都不再那么暖和,不再那么温柔。风会越来越冷,直钻骨子的寒凉,只有抱紧双肩,才能稍微暖和些许。 梨园的梨子熟了,衬托在秋风沉淀了墨绿色彩的叶子中显得格外可爱。残月还是喜欢坐在树下,微微仰头看枝叶交错透进来的细碎阳光。星星点点,好像金子,照在脸上,暖暖的,也凉凉的,很舒服。 梨子的香气随风扑鼻而来,甜而芬芳。闭上眼,细细品味,心却冷得好似覆了一层薄冰。 “夏荷,摘些梨子收到窖里存起来。” 他们曾约好,到了冬天,她亲手为他做冻梨汁喝。今年冬天……还要多久才能到来? 听说良国的使臣不日也将抵达京城,寒刃不会再允许她留在云国伤心,他会不顾她的反对带她回良国去。那里,现在正阳光和煦,暖风徐徐,不会这样冷。 她等不到冬天了,也等不到为他做冻梨汁。 那个约定,只能随着彼此渐渐疏冷的关系,沉寂在那个约定的夜晚中,再不被想起,安安静静被遗忘…… 夏荷这两天很听话,也很安静。她知道残月心情不好,也知道这一次的事不是说想翻身便可东山再起。 斗志,已随着一次次的打击在逐渐消耗殆尽。 怪只怪,残月心里有爱,羁绊太多。 “公主,都收起来吗?”夏荷抱着一篮子梨子,问残月。 “嗯,全部都收到窖里。”万一,冬天他想吃,可以叫莲波来梨园拿梨子给他做冻梨汁喝。 一到冬天,他嗓子不太好,吃些梨子,可以润喉。 安静在阳光渐渐偏西中寂谧流淌。 残月望着渐渐西沉的阳光,轻声说,“听说丝儿做了宠妃。” 虽然梨园安静的只有她和夏荷两个人,但外面的风吹草动,还是会不着痕迹地泄露进来。 “那个贱蹄子。”夏荷恨得牙根直痒,“人心隔肚皮果真不假。平日里见她那样单纯,在公主落魄时,也不弃公主而去。还以为是个心地纯良的,不想……竟是个卖主求荣的。” 夕阳晃得残月眼睛有点疼,微微闭上眼。 “怪不得总对哪个嫔妃得宠失宠那样感兴趣,原来是想麻雀变凤凰!如今美梦成真,保不准一副张狂得意嘴脸。” “皇后不会让她得意太久。”残月一针见血。 “公主,待良国使臣来接我们,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皇后还没得到她应有的报应!公主,夏荷不甘心。” “昨夜,我出了趟宫。夏荷,你猜我见到谁了?”残月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遇见谁了,公主?” 残月只闭着眼静静笑,并不回答夏荷。 夜里,寒风骤起,乌云翻滚瞬间弥补整个天空。宫里很多宫灯都被吹得熄灭,一时间萧穆的皇宫显得阴冷惊悚。 每年入秋的时候,云国都会有一段这样大风的日子。早就习惯了这样天气的宫人,怨骂一声,将宫灯再点起来。 可是,栖凤宫的宫灯不知怎么回事,点着就熄灭,即便遮住了风,也会“呼”的一声灭了。 栖凤宫的宫人为此惊怖不已,只能将此怪事回禀皇后。 皇后嗤笑不已,斥责了宫人大惊小怪。就在此时,栖凤宫整个殿内的灯火瞬间熄灭。 “啊……” 有宫女吓得尖叫起来。 “叫什么叫!有什么好怕的!只是风将灯火吹灭了而已!”皇后厉声呵斥,再命人将殿内的火光重新点燃。 “娘……娘娘,窗子都关着,哪里来的风啊。”芸茉颤抖着手点蜡烛。 忽然想到昨晚梦到了死相凄惨的翠竹,大家姐妹一场,她死了也没烧些纸钱,心里一直惭愧。 灯火终于点燃,居然又再一次集体熄灭,整个大殿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宫外传来更夫敲二更的声音,风又卷得屋檐“呜呜呜”鬼嚎。 “再点再点!你们两个把纱幔都放下来,看还有风吹进来不会!”金铃也被这样的怪事吓得心里突突,赶紧吩咐人。 灯火再次点燃,这一次没有再度熄灭,大家也稍稍放下心来。 “娘娘……云国有个说法,秋天的风是不得栖身之所的怨灵在作祟。不如……不如娘娘做场法式超度超度亡灵,或许……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怪事了。”芸茉很希望在超度法式时,可以借机祭奠祭奠翠竹。 “什么怨灵!信口开河!本宫从不相信这世间有怨灵!”皇后尖利的声音,吓得众人赶紧匍匐跪地。 如果有,死在她手上的怨灵不计其数,怎从未来找过她? 层层落下来的纱幔,在无风的大殿静静浮动,灯火映着一层绚丽的光彩,温暖而静谧。 皇后卧在榻上,有些困倦。 “都退下吧,本宫歇了。” 金铃现在是贵人,身边的人伺候她回偏殿休息。今晚留在皇后身边守夜的人是芸茉。 她靠在屏风外的柱子后,小歇。外面的风实在大,刮得人心里惴惴不安,尤其是卷过屋檐的“呜呜”声如鬼泣。 芸茉抱紧双膝,身子蜷缩一团。浑浑噩噩中渐渐有了困意,忽然觉得周遭的灯火猛然暗了,她吓得低呼一声惊醒,顿时毫无倦意。 殿内的灯火居然又熄灭了,这一次没有全部熄灭,只剩下一盏嬴弱的烛火不明亮地照着大殿。 “再叫,本宫就叫人砍了你的脑袋!”皇后也有些惧怕,那些寂静的纱幔,说明烛火熄灭根本不是风在作祟。 第129章 宫中怪事 第129章 宫中怪事 “娘娘……”芸茉吓得哭着嗓子磕头,“奴婢知……知罪了。” 皇后扫视一圈周遭,见没什么异样,抓紧被子准备睡下。隐约听到屏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她唤了两声。 “芸茉?芸茉!” 外面没人回答她,不禁更加困惑。方才还说话的芸茉,怎么忽然没声了? 穿上鞋子下榻,刚走过屏风,猛然就看到灯火昏暗之中,站着一道披头散发的白影。 “啊……”皇后吓得哑声,刚要大喊出来,声音又在急速收紧的喉口消失。 她看到,芸茉就到在那道白影的脚下。 “什么人!居然敢在栖凤宫装神弄鬼!”皇后喊着,故作镇定。 转身去拔床头宝剑,只见那道白影一闪,已抢过宝剑,丢向身后。白影移动的风扬起了披散的长发,那张布满血痕的脸,可怖无比,吓得皇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 皇后终于尖叫出声,声嘶力竭,竭斯底里,似要将心底所有的恐惧全部喊出来。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白影伸出血淋淋的双手,一步步逼近皇后,嘴里幽怨地念着。 皇后吓得双颊毫无血色,窒息的想要大喊,却在看到那白影乌青的手,长而锋锐的指甲时,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这张脸……这张恐怖的脸,好眼熟,在哪里见过? “贱人!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你……你你你……你是谁?本宫何曾害过你……”皇后不住后退,颤抖质问。 “我是袁雪琴啊皇后娘娘,您不认得了?”幽怨的女声,恍若穿透心灵的长剑,冷得让人窒息。 当她撩起披散的长发,微微一笑间,皇后终于想起,这张脸的确是袁雪琴! “你……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皇后吓得声音颤颤巍巍。 “毒妇!居然派人先奸后杀……”袁雪琴一把紧紧扼住皇后的脖颈,“我今天就杀了你……” 皇后窒息得双眼瞪圆,呼吸瞬间不畅。 殿外有人“哐哐哐”敲门,毽子焦急地在外呼唤,“娘娘,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娘娘?” 皇后想求救,却已窒息得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毽子听不到回音,格外焦急,直接带人冲了进来。缭绕的纱幔,阻隔了众人的视线,他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芸茉脸色惨白地昏死在地上,绕过屏风,撩开纱幔,他们又看到皇后脸色青紫地到在地上。 宫里人都传,皇后娘娘夜里睡觉被鬼掐了,险些丧命。太医开了药救醒皇后后,她的神智有些不清不楚。 一会喊“有鬼”,一会又喊“冤枉”。 云离落去看望她一次,见她这样疯疯癫癫,厌烦至极,便不再去了。 董太医知道皇后是惊惧过度,迷了心窍,只要休息几天,细细调养也就无碍了。 金铃在皇后身边伺候药水,不时与董元卿眉来眼去,若不是碍于周遭太多人,只怕早就抱在一起诉说多日的相思之苦。 金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皇后为了不让外人看出金铃有孕一事有假,命她束腹。紧致的布条勒得她肚子时常作痛,下面隐隐还有血色。 董元卿秘密配置了安胎药给金铃,即便一直喝着,还是受不了束腹的折磨。 金铃不是没想过,若能跟董元卿远走高飞,即便粗茶淡饭一生,也无怨无悔。可天大地大,莫非王土,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皇后病了好。他们即便私下相会,皇后神志不清也不会发觉。 这晚,殿内只留下芸茉和毽子伺候。金铃以身体不适,早早就回去了。 大殿寂静下来,即便今晚无风,芸茉还是觉得冷冷清清的大殿,阴森无比。 “毽子……你不知道……那鬼……那鬼太吓人了。”芸茉一想到那晚,还忍不住浑身哆嗦。 “哪有鬼!许是你做梦了!”毽子即便心里害怕,还是不信。 “要不是有鬼,皇后娘娘脖颈上的淤痕怎么回事?” “许是……许是娘娘梦魇了,自己掐的。” 皇宫里的藏书阁被贼闯了,没丢什么名贵的古典,也没丢价值连城的名家字画。只是丢了一本被放在最高处,从来无人问津的一本有关世间奇术的杂谈。 先帝曾看过这本书,说里面的什么起死回生术,什么穿墙术,什么刀枪不入之术……都是胡编乱造欺瞒世人的谎话。若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刀枪不入,战场上也不会再有死伤。 先帝命人将这样不切实际的书烧掉,不想藏书的小公公就喜欢看那些奇谈异事,悄悄的将这本书收了起来,放在藏书阁的最高处。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一本书,会被盗。 藏书阁的公公怕人知道年少时,违背先帝之命没有将那本书烧毁,也不敢声张。 当夜,坤乾宫发生一件怪事。 云离落正在埋首于繁多的奏折当众,外面本无风,窗子却忽然开了。 莲波正要去关窗,只见一道什么影子,飞速射了进来。莲波正要去接,怎奈那股力量实在太大,速度又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东西飞速射向云离落。 “皇上小心……”莲波大喊。 云离落眉心微皱了下,也未躲闪,只伸手一接,那物件便落在他手中。显然,此人无意伤他。 莲波见云离落无事,身影一闪,已从窗子飞了出去,直追向丢出这东西之人。 只可惜,莲波无功而返,没有发现任何人迹。 “皇上,是什么?”莲波问。 “一本书。” 那书上布满灰尘,泛黄老旧的书皮显然已有上百年。轻轻擦过书皮的灰烬,只见上面的书名是“世间奇术”。 云离落好奇,为何会有这样的书落在他手上。翻开书页,书夹了一枚叶子,正好翻到失忆术那一篇…… 云离落只看了两眼,眼底便有怒意逐渐拢聚。忽然,他一把将那本书丢出老远,扬翻了桌案上厚厚的奏折。 莲波拾起地上的书,只看到上面记载了一种毒,名叫……彼岸之花。而在此毒的最后赫然写着,中毒者,此生无嗣。 莲波猛抽一大口凉气,脸色也煞白。“皇上……这种书无凭无据,莫要相信呐。” 云离落盯着散落一地的狼藉,不做声。忽然起身,带起一阵强劲的寒风,匆匆走了出去…… “皇上……您去哪儿?莲波命人准备轿子。”莲波追出去时,偌大的院子,哪里还有云离落的身影。 梨园清静,到了夜里就更加清静,甚至清静得有些寒冷。 残月不让夏荷点太多的灯火,冷清就要有冷清的样子。灯点多了,心也就不静了。 忽然,一道人影闯了进来,直接扑向残月,一把揪住残月的肩膀。 “是你对不对!是你……” 云离落发狂的声音就如山洪来袭,气势浩荡。差点摧残得残月身子零散,但还是静静地望着他,一脸困惑。 “皇上在说什么?咳咳咳……”残月一开口,声音沙哑无比,又不住咳嗽起来。 “公主……”夏荷担忧地呼唤一声,跪地垂泪,“皇上,公主近日感染风寒,身子虚弱。还望皇上念在两国修好的份上,不要伤害公主。” 云离落的愤怒又忽然消失得莫名其妙。他凝眉问,“你病了?” 薄凉的大手探在残月滚热的额头上,这才相信了,她真的病了。 “脸色这样不好,这是病了多久了。”他怨怪的口气,像个关心情妹妹的情郎。 “不碍事,休息两天就好了。咳咳……”残月掩嘴又咳嗽两声,“妾身病着,还望皇上避忌些,以免传染皇上。” 云离落哪里肯走,喝向夏荷,“你家公主病了,怎不传太医?” 夏荷的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地面上,“公主是良国的公主,皇上废弃之人,宫里头的人都巴不得上来再踩公主两脚,哪里肯有人来为公主医病。” 云离落想到宫里向来拜高踩低,心头不禁一阵酸楚。当年,他亦经历过这番光景,若不是有张公公,他不可能回到今天。 他赶紧松开残月的肩膀,见残月吃痛,又懊恼自己方才为何那般冲动。命夏荷去太医院请孙太医,就说皇上旨意。 夏荷赶紧领命匆匆去了。 云离落见残月脸色果然不好,更加后悔方才冲动。让残月回榻上躺着,心里又纠结起张公公的死因。 五年前,张公公因何而死?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 记得,曾经问莲波,莲波说在他生病的那段日子里,张公公得急症去了。 突然之间,觉得事情好似没那么简单。张公公向来身子骨强健,即便得了急症去了,为何太医院没有关于张公公病症的记档? 孙如一为残月把过脉,只说残月着凉,吃点药出出汗,静养几天就能大好。开了药方子让夏荷去熬药。 云离落心底还纠结张公公的死因,在孙如一退下时,悄声对孙如一说。 “你回太医院,查一查张公公的病档。之后将所有记档送到坤乾宫。” 孙如一以为云离落会留下来过夜,他从没见过云离落这般真心关心一个人。就是皇后,他流露出来的也不过是一种类似公式化的表象。 即便所有人都说皇上最最宠爱之人是皇后,可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看向残月时那种发自心底的真挚。 云离落没有留下来,反而先了孙如一一步离开梨园。 他也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关心残月的话语,就好像方才紧张她生病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孙如一为了避嫌,也赶紧跟着离开梨园。 梨园外是一条悠长的长巷,两侧高耸的宫墙,更显得这里幽静凄清。 “你可听说过‘彼岸之花’?” 突然,云离落放缓了脚步,轻声问跟在身后的孙如一。 孙如一凝眉想了想,“传说是一种奇毒。” “这样说,世间果然有此物。” 第130章 算他有点良心1 第130章 算他有点良心1 “微臣从未见过,也未在古籍中看过有关此毒的记载。至于此物是否属实,微臣不敢断言。” “连你也不晓得?”云离落又迷茫了。他选择相信孙如一,可孙如一给不了他答案。 “只听说此毒是可以让人忘记心中挚爱,迷惑心智的一种毒。”孙如一接着又发笑道,“微臣认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见得不是真的。” “朕从一本书上看到,若中此毒……”他的声音僵了下,“此生无嗣。” “微臣也曾看过,据说是如此。” “你看的什么书?” “是一位江湖朋友家几百年前的祖辈传下来的古籍,是一本关于天下奇毒的书。里面还记载了很多奇毒,不过大多都已失传。至于这‘彼岸之花’,里面也只寥寥记载几笔,连配毒之法和解毒之法也未记载。若不是此毒效用奇特,从未见过,只怕微臣看了也就忘了。” 云离落不再说话了。他们看的不是同一本书,却都有‘彼岸之花’的记载。 孙如一看了看云离落走在前面的背影,恭声问,“不知皇上为何忽然问起这种毒?” “没什么,偶尔看到,好奇罢了。” 到了坤乾宫,云离落派孙如一去栖凤宫看看皇后。莲波手里还攥着那本旧得就要掉页的古书。 “这本书的来历,不许宣扬出去。” “是。皇上,这书……如何处理?” “好生收好。” 云离落也想不通是不是残月幕后做的小动作,可看到她病得虚弱的样子,又觉得根本不可能是她。 如果,他的失忆果真与中毒有关,那么……云泽兴和金铃腹中的胎儿…… 念及此,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心下逐渐汇聚一股气势萧杀的暗流。 梨园。 “公主,您怎么就这样让皇上走了?”夏荷熬药回来,见云离落已不在,埋怨起残月,“多好的机会,您就这样错过了。” 残月接过汤药,吹了吹,几口就喝光,也不觉得苦。 “难道公主对皇上彻底死心了?”夏荷试探问。 “累了。”残月将碗递给夏荷。靠着床,看着跳跃的烛火,发起呆。 “累了就歇着,歇好了,就又不累了。”夏荷叹口气,“公主……您这样夏荷真的很心疼。”将碗收下去,又拿了厚点的被子给残月盖上。 “公主身边不是没有比皇上更好的男人。全心全意待您的,您又不放在心头上,只想追着天边的云跑。云是自由自在惯了的,永远高高在上,随着风跑。” 夏荷见残月依旧在发呆,又叹口气,“公主,您追不上!既然您也觉得累了,咱们就彻彻底底地放下,一起回良国去,重新开始。” 残月嗤笑一声,“重新开始……来不及了。” “公主还年轻,大好的时光长着呢!什么都还来得及。”夏荷心疼地帮残月掖好被子。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晓得。” “公主就不该往自己身上泼冷水,让自己着凉!您这样自损身子,若国主知道夏荷没能好好照顾公主,一定责罚夏荷。”说着,夏荷红了眼眶。 “不装病,他就会怀疑我。”只有病了,博取他的同情,才能消除他的怀疑。 让他知晓云泽兴和金铃肚子并非他的血脉一事,决不能与她扯上任何关系。他说的没错,于云国而言,她的身份极为敏感特殊。但凡有造反或者有损云国国脉之类之事,只要与她有丝毫瓜葛,不管是否无辜清白,都会被认做一手策划,别有用心。 只有将此事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反而更能让他轻易相信此事,不做怀疑。 一直都不忍心用虚假的手段对他。还曾因对他下毒,险些要了他的性命而愧疚不已。也怨他,怪他为何就是不肯信她。但一想到,曾经的他为她那样不求回报的嬷嬷付出,所有的怨与怪,又都不复存在了。 “公主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夏荷在残月床边铺了被子,准备睡下。 残月听了听外面,“起风了,天也会冷。夏荷,你去给她送条棉被。” “是起风了。”夏荷也听了听外面,赶紧起身,去柜子里拿了棉被去了后院。 后院的一个破旧小屋里,没有丝毫灯光。夏荷仔细观察下周围,才轻轻敲响门。 待里面也传来一记敲声,夏荷这才推门进去。 只凭借摸索,夏荷将被子放在桌上,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公主惦记天凉了,命我来给你送条被子。” “帮我谢过她。”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一旁的圆凳上,借着月光可以清楚看到上面放着一件雪白的白衣。 “袁姑娘,你在这受苦了,灯也不能点。等再过几天,你就可以离开,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夏荷的口气略显向往。 “只要能报仇雪恨,再苦的环境我也受得住。你家公主待我细心,我住的很好。” “那就好。明早的早饭我会按时送来,被子放这儿了,我先走了。” 夏荷出去,关紧房门。 寂静的偏僻小屋,若不发出声响,根本看不出这里面还住着一个人。一个在宫人眼中已经死在冷宫那场大火中的一位嫔妃……袁雪琴。 那日,残月趁夜偷偷离宫,本想寻一寻京城郎中,或许有人知道‘彼岸之花’。没想到途径一家青楼时,只是不经意的一抬头,竟然看到敞开的窗子,袁雪琴就在二楼被一位客人纠缠灌酒。 再见袁雪琴,没想到她已沦落风尘。 试问一个柔弱女子,离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宫,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她,除了沦落风尘实在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本事维持生计。 袁雪琴说,“当初在皇宫,没能引起皇上注意,也是自己没本事不擅长招引男人。青楼的男人多,可以教我如何做一个风情万种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女人。” 残月问她,“你有想过报仇么?” 袁雪琴当即瞪着通红的眼,狠狠说,“当然想!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想着报仇雪恨!若不是翠英,我早已被皇后那个贱妇派去的男人先奸后杀。”说着,袁雪琴落下泪来,“我的翠英,死的好惨。” 残月忽然想起了碧芙,无比理解袁雪琴心中的痛苦。 “我帮你报仇,你可愿意跟着我走?”残月问她,她想都没想就答应。 “跟我走,会很危险,很可能再也出不来。也有可能,身首异处。” “就是死,我也要那个贱妇血债血偿!” 残月带袁雪琴又回了宫,就将她安置在梨园后院的僻静小屋内。梨园往日里从没人来,只要袁雪琴在屋里不发出声音,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残月有她的打算,皇后引过她的心头血,又中了迷魂香,本就多噩梦,神智在被一点一点蚕食摧残。若再被冤魂锁命,雪上加霜…… 不定会从皇后失去神智的嘴里,听到什么秘密。 次日。 杨晚晴一大早就来到坤乾宫,云离落去上早朝,她便在坤乾宫等着。 “娘娘找皇上有事?”莲波对杨晚晴很客气,亲自上了茶水。 “唉。”杨晚晴叹口气,“本来以为皇上就是气一气,不想动了真格。这眼见着良国的使臣就要到云国了,我得劝一劝皇上,还是早早收回成命的好。” 莲波好笑道,“娘娘,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娘娘若跟皇上提起这样的话,不是惹皇上龙颜恼怒。” “姑姑,我知道,你也念着姐姐对皇上的好,对我偏爱不少。我们之间,关系虽然不是很亲络,却也一直和睦。”杨晚晴柔婉一笑,继续说。 “皇上和残月的事,你比更清楚,皇上喜欢她,离不开她。五年前,血流成河那个大雨天,你没亲眼见到,他失去她,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灵魂。我不忍见他那样。” “娘娘怎知残月不是别有用心!她现在是异国公主,保不准背地里打什么坏主意。”莲波的脸子有些不好看。她讨厌残月,讨厌极了残月跟皇上在一起恩恩爱爱的画面。 “残月大难不死,能活着回来,再回到他身边,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虽然他忘了她,可他的心毕竟还是爱着她的呀。你也知道,残月喜欢他那么久,为了他性命都可以不要,若不是还爱着他,她也不会回来。一个女人,不会伤害她深爱的男人。” “人心叵测,娘娘仁慈,想不到人心之险恶。” “你可以不帮忙劝皇上收回成命,你可以顺着皇上的意思,任由他对残月做出伤害的事。可你阻止不了,他们之间互相吸引的心。与其到时候做一个罪人,不如成全。” “娘娘呢?娘娘就心甘情愿看着他们两个人恩爱甜蜜?一点怨恨妒忌都无?”莲波转过头来质问杨晚晴。 杨晚晴不想回答莲波这样尖酸的话题,只缓声说,“我是不会让皇上休了残月的。姑姑最好也想明白,他爱的人是残月,这辈子永远不会是别人。” “或许吧!奴婢觉得,遗忘久了,自然而然也就不爱了。” 杨晚晴捏着茶碗的手紧了紧,滚热的杯子烫得掌心微微疼。“他不爱她了,你觉得他会爱上谁?” “爱上谁都好,只要不是她!” 杨晚晴笑道,“姑姑,原来是你妒忌。” 莲波被杨晚晴说得脸色一红,正要发作,发现不知何时云离落已站在殿门口。阳光下,他一身明黄龙袍,被照得金灿灿的发光,格外刺眼。 莲波吓得一惊,赶紧跪地行礼。杨晚晴也略微惊了下,不待她行礼,只听云离落口气阴寒地质问道。 “你们在说谁?” 莲波吐了一口气,想来他没听到太多。赶紧回话,“回皇上,没……没说谁。” 第131章 算他有点良心2 第131章 算他有点良心2 云离落的凤眸射向杨晚晴,那能洞悉一切的犀利眸子,让人在他面前根本不敢说谎。可莲波已否认,若她说了实话,岂不是陷莲波于不义? “皇上下早朝,该饿了,莲波姑姑还不快去准备早膳。”杨晚晴试图叉开话题。 “残月是谁?” 他凝声冷问,骇得杨晚晴浑身一颤。 “残月是……是……”杨晚晴看向莲波,为难要不要告诉他。见莲波也没有什么说辞推挡,杨晚晴只好实话实说。 “皇上,残月就是弯月啊。” “残月就是弯月?”云离落拧紧浓眉。这个向来吃斋念佛的女子,一向温婉柔顺,从不说谎。 如今,连杨晚晴也这样说了。看来……弯月公主就是残月。 “残月是……”云离落又问。 “残月就是皇上的月儿啊。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女孩,皇上很喜欢她,总夸她聪明伶俐,就是性子太倔。”杨晚晴一点点说,仔细看着他的脸,观察他的情绪,生怕一句话不对,惹恼了他。 “从小就养在身边……”云离落的眉心皱得更紧,呢喃着,回想起残月也曾这般对他说过,可他没有相信。 “她为你求情,让你回宫主掌六宫。如今你也要为她求情,希望朕饶了她?”云离落的声音忽然冰冷至极,愤怒地低喝一声。 杨晚晴吓得赶紧跪地,“皇上,臣妾句句属实,绝无徇私。” “谁能证明?”他怒声低吼。 杨晚晴哑口无言。抿了抿嘴唇,小声说,“知道此事之人不在少数,可是……关键得看皇上到底想不想相信。”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朕太好骗了!”他拧声问杨晚晴,吓得杨晚晴赶紧不住摇头。 “皇上,臣妾向来不打诳语,您是知道的。残月的事,您忘记了不要紧,您若想知道,臣妾可以将知道的所有统统告诉您。” “莲波!你说!”云离落瞪向有些幸灾乐祸的莲波。 “回皇上,奴婢不是很清楚。”莲波回的恭恭敬敬,却暗自窃喜。 “皇上!您可以不相信我们,但您不能不信您的心啊。”杨晚晴抢下莲波的话,生怕莲波说什么不利残月的话。 “够了……”云离落低喝一声,再不想听到有关残月的只言片语,大步走向内殿,将自己关在殿内。 残月,残月,残月……这个名字好陌生,好陌生。可是又在猛然之间,有那么短暂或许稍纵即逝的一瞬,又觉得好熟悉,好熟悉。 是不是最近想的次数多了,念叨的次数也多了,才会产生熟悉的错觉? 他不清楚,也不晓得,只是觉得内心好烦,烦得他只想发火。 也不知她的病情怎么样了,只有夏荷一个人伺候够不够?孙如一本就说她底子太虚弱,若不好生调理,只怕芳华早逝。一想到她很可能早逝,心里就揪着疼。 他命小郭子送些补品去梨园。待吩咐完了,又觉得自己这样做简直多此一举,人家有不顾性命保护的情郎,他算什么!想喊小郭子回来,怎奈小郭子早已跑远。 小郭子敲响梨园的门时,残月刚用过早膳。小郭子放下补品,听夏荷说,残月只是喝了一点米粥,不禁担忧起来。 “娘娘……”小郭子赶紧改口,“公主胃口不佳,是不是风寒未愈?皇上惦记的紧,瞧瞧送来这些个补品呢。公主可要养好身子,说不定什么时候,皇上心里想着公主,又将公主接回朝华宫去了。” 夏荷扒拉下那么补品,都是最上好的东西。“皇上不是有新宠了么,不会再想着让我们公主回去了。” 小郭子唾弃一口,“那算什么新宠!巴着皇上不放的无骨蛇一条!呸呸呸,就她那也算宠?皇上根本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残月心头忽然一暖,喜滋滋起来。原来,他只是封册了丝儿,并未宠幸。还算他有点良心,不枉她这些日子为他伤心伤怀。 良国使臣到达云国京城的那一天,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 白日,云离落在前朝设宴款待使臣,后又设晚宴,美其名曰……为公主践行。 晚宴只宴请几位朝臣,肖冀,顾清语,还有林楹惜的父亲林丞相。云离落还宴请了白允,邻国邦交,白允身为祈瑞国使臣,理应参加。只是白允以身体不适,没有前来。 晚宴设在坤乾宫,后宫嫔妃自然也得均数参加。 皇后的病情已好转,只要不是一个人独处,身边没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一切都已正常。 按照位分,皇后自然坐在云离落身侧的主位。原本一侧还有个属于残月的位置,如今残月被废,只能坐在宾客一席的主位了。 残月往下,依次是杨晚晴,林楹惜,肖婷玉,丝儿和金铃。对面,则是肖冀和良国使臣……哦,不!来接她回良国之人,正是带了一张人皮面具的寒刃。 他怎么可能忍心见她在云国受这样大的委屈。 残月明显感觉到对面正有一对火热的目光盯着自己,抬头正对上寒刃噙满心疼与思念泛滥的眼眸。 他的眼睛……若多一些深邃的冰冷,果然像极了云离落的。 寒刃对她轻轻勾起唇角,浅浅一笑。似乎在告诉她,别怕,还有他。 残月千丝万缕纠结的心,在这一瞬忽然沉静下来。所有的不安与怯怕,统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外面下着冰冷细雨的天空,也不再那么让人厌烦了。 她忽然很想对寒刃说,“你来之前,很怕很怕再见到你。怕你的责备嗔怪,更怕你哪怕有一丁点的幸灾乐祸与讽刺。如今见了你,才发现,你就是我心里的那颗镇妖石。你来了,什么都不怕了,也不去想了。” 她看着寒刃淡淡笑,端起酒盏,在桌沿上轻磕一下。对面的寒刃也倒了一杯酒,不招摇地亦在桌沿上轻磕一下,他与残月一起饮尽杯中酒。 什么都不用诉说,也不用表达,这杯酒已将彼此的心事全部表达。 高位上的云离落,将残月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发现她跟“良国使臣”目光熟稔不止是主仆,更像久别重逢的挚友。 一男一女仅一个眼神便已心照不宣,如此心有灵犀像极了深谙彼此的情侣。 这场筵席,云离落是以为残月践行之名而举办。晚宴的气愤有些压抑。除了那些幸灾乐祸的女子们,其余人或欣赏歌舞,或举杯饮酒,言谈之中也都刻意避重就轻。 一个被废弃的公主,身负两国邦交的和亲公主,就这样被遣送回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预料。 或许,战乱将不日再起,前景堪忧。 “皇上……这两日,你瘦了。”皇后身姿娇弱地在他一旁搔首弄姿,夹了一块水晶蹄髈到云离落碗里。 “皇后亦是。”云离落低沉的声音温柔似水,夹了桌上清淡的菜到皇后碗里,“你身子初愈,理应多食清淡些。” 皇后欢喜得美眸噙上一层晶莹水雾,若不是众人在场,只怕已扑入云离落怀中索要爱抚了。 残月垂下眼睑,神色无变。 杨晚晴看了残月一眼,端起茶碗,轻声对残月说,“茶可清火,不如多饮茶,少饮酒。” 残月望着酒盏内清冽酒水上自己苍白的倒影,不说话。 “皇上与皇后姐姐如此情意绵绵,真要羡煞臣妾们了。臣妾敬皇上一杯。”林楹惜笑声叮叮咚咚的好听,端起酒盏。 云离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当即惹来底下女子的一片赞美声。 “皇上好酒量!”这次说话的是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残月的丝儿,声音柔柔弱弱,带着几分羞涩与胆怯。 “臣妾……也想敬皇上一杯。”丝儿小心端起酒盏,试探地小声说。 她没想到云离落会喝下她敬的酒,更出乎她的意料的是,他居然向她招手,让她做到他身边去。 丝儿当场受宠若惊,小脸通红得发紫,站在自己座位,不知该不该上前。 “爱妃害羞了。哈哈……”云离落高声笑起来,依旧向丝儿伸着手。 丝儿僵硬的双脚,终于缓缓恢复力气,一步步走向高高在上,好像永远都走不到他的身边。 在经过残月座位时,丝儿的头垂得很低,似乎有那么几分愧疚。可她唇角眼角不经意流露的笑意,又似在得意招摇。 走到云离落身边,丝儿哪敢落座,一对清透的眼睛始终盯着神色不悦的皇后,她哪里胆敢造次。 云离落居然一把拽丝儿坐在他膝上,吓得丝儿娇呼一声,脸蛋红得好像熟透的苹果。 “爱妃,朕喂你。”他夹起一个果子,亲自喂到丝儿娇嫩的小口中。 丝儿感觉自己这一瞬简直飞上了天空,眼里心里尽是笑意。更是巴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就此牢牢抓住这个男人的身体与心,也做一回另人钦慕不已的宠妃。 “嗯……皇上,好多人。”丝儿的头垂得很低,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还故意不小心在他身上留下女子羞涩的挑逗抚摸。 云离落看着丝儿的目光已噙满火热,端起一杯酒,就要与丝儿“你一口,我一口”。 身为一国之君,当众与妃子如此亲昵,实在有失王者风范。 肖冀沉默不语,全当没有看到。他已不止一次见到云离落如此,只是原先都是与皇后这般旁若无人。 顾清语靠近肖冀稍许,在他耳边很小声说。“皇上刚务国事。”抬眸扫了眼高坐上不雅的画面,“照此下去,不会又被另一个美色迷惑了吧。” “不晓得。”肖冀看向对面始终沉默的肖婷玉,心头一阵酸痛。 皇上选秀,入选之人正有他最爱的唯一妹妹。他深知肖婷玉早就心有所属,也本打算向皇上提出赐婚。圣旨已下,不入宫,便是抗旨不尊。肖家世代忠烈,忠心为国,赤诚为主,绝不允有抗旨之事。 第132章 吐血 第132章 吐血 无奈,肖冀只能逼迫家妹入宫为妃。为她选择身边姬妾如云的男人为夫君,毁掉她一生的幸福,将是肖冀一生之愧。 见肖婷玉越是安静,不言不笑,与在闺阁时判若两人,他的心里就越难受,杯中之酒一仰而尽。 高位上又传来丝儿娇羞的吟叫,“皇上……你好坏。” 残月抓着酒杯的手悠然一紧,心头顿时有大石堵塞,不上不下,噎得格外的难受。 夏荷站在残月身后伺候,目光总是时不时会看向对面的顾清语。那一身青衣的顾清语满身书香气,面貌俊朗如月。夏荷不是没见过美男子,良国多的是,况且良国国主就是一顶一的美男。只是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看顾清语。总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格外吸引她。 想到不日将随着公主回国,收着的那只毛笔,也应该还给顾清语。 “皇上……好多人啦……臣妾不依嘛。”丝儿在云离落怀里扭动着棉若无骨的身子,明明不依,藕臂却如蛇般一直缠着他的脖颈。 “爱妃……身上好香。”云离落深嗅一口丝儿的身子,本嗅不到什么味道,但就是觉得这样柔软的身子,应该香得刺鼻。 “呵呵……皇上。”丝儿扭着身子,娇声笑起来。声音如涂抹了蜜汁的美味,刺激男人叫嚣的细胞,一品芳泽。 一侧的皇后已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一把将丝儿从云离落怀中踹出去。当她看到残月一直低着头,骨节泛白地抓着酒盏,皇后心里的愤怒瞬间得到安慰。 只要残月不痛快,她便痛快。 云离落高挺的鼻尖离开丝儿香味四溢的身子。他想到,刺鼻的香味,有一个人不喜欢,会打喷嚏。 高傲的凤眸睨向残月,她微蜷着背,臻首深深低垂,好像一只武装的刺猬。 “朕要敬公主一杯。”他高扬的声音,如刺般穿透残月的耳朵。 残月肩膀一抖,抓着酒盏,努力带着平淡的浅笑,侧身仰头面向高高在上的他。 他的目光,依旧黑白分明,犀利透彻。他怀里那个娇魅的身影,香肩微露,长发逶迤……清纯又稚气未脱的女子,涂上情欲的色彩,竟可以如此迷人! 果然是个尤物。 只怕但凡男人沾染,都逃离不掉吧。 心头掠过一丝钝痛,残月唇角的笑却绽放更大。 “朕与公主无缘白头偕老,但也夫妻一场。”他洪亮的声音忽然僵住,旋即笑了,一口饮尽。 残月也一口饮尽,却是什么话也不想说,又端坐回原位。 对面寒刃的目光那么的担心,又燃起愤怒的火光。残月知道,他是怨恨极了云离落的。不为云离落的父亲率兵灭了良国,杀光了他的血脉至亲,只为她这样一个不值得的女子,怨恨着。 云离落又斜睨一眼静若如水的残月,扬声大笑道,“各位随意,朕与爱妃去去就回。哈哈……” 他抱着丝儿直奔内殿,身后是众位女子嫉恨得泣血的目光。 残月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心口也不知道堵着什么东西,只觉得有滚热的东西上涌。 忽然,喉口一阵腥甜,竟喷出一大口血来。 残月居然吐出一大口血来,鲜红鲜红的血,喷溅在桌子上,吓得殿内女子大叫。 “公主……”杨晚晴惊叫一声,吓得已经手脚无措,不知如何。 夏荷也吓得不轻,愣愣地盯着残月衣衫上沾染的血迹,大脑一片空白。 对面,寒刃已一个箭步飞过桌案,一把准确抱住,残月摇摇欲坠虚弱无力的身子。 “月儿……”寒刃焦急万分,竟然当着众人误喊了残月的小名。 好在众人都惊怔在此突变之中,未有太细察觉。倒是皇后将这一细节,深深刻入心底,唇角浮现一丝诡笑。 “快去宣太医!”寒刃抱住残月大吼。 他竟然忘了,这里是云国,没有云离落的旨意,谁敢随意去太医院宣太医。 “奴……奴婢这就去!”夏荷反应过来,匆匆往外跑。 “清语,你与孙如一有交情,你跟着去请他过来。”肖冀很小声在顾清语耳边道。因为肖婷玉的事,与孙如一闹的很不愉快。 顾清语知道肖冀因为肖婷玉的事与孙如一闹得不愉快,便允了,匆匆离开大殿去了太医院。 “这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吐血了?”杨晚晴亦是焦急不已,“秋梅,快倒些清水来,给公主漱漱口。” “公主身体如此孱弱多病,云国气候干燥寒冷,实在不适公主久住。如今好了,就要回良国了。据说那里四季温暖如春,很适合身子不好之人。”皇后端坐高位,口气不徐不缓,完全将殿下所发生之变故当笑话看。 猛然之间,一道冰冷如刃目光射向皇后,吓得皇后浑身一颤。慌忙寻找看去,只见寒刃一对冷眸凝满萧杀之气,吓得她脸色顿时惨白。 残月靠在寒刃怀里,目光却飘向内殿紧闭的殿门。他……与丝儿在里面呢。她吐了血,他居然都没有出来。 他的心,果然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殊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内殿殿门之内,那道高颀的身影在听闻她吐血时,飞一般就要冲出来。却在殿门口,看到已有一个男子宽阔的怀抱稳稳接住了她。 那一声亲昵又紧张的呼唤……月儿。 凝固了云离落奔涌的血液,包括冲出那道门奔向她的力量。最后,只能僵硬如雕塑一般站在门内,一眼不眨地看着她虚弱地靠在别的男人怀里。 他们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呢。 到底有多少男人与她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他很想知道,却又气恼知道这一切。 虽然没有皇上旨意,孙如一还是匆忙赶来。他觉得,若皇上知道残月身体不适,一定第一时间命他前去诊治。 皇后在高位静坐壁上观,云离落又在内殿没有出来。眼下只有杨晚晴可以做主让人将残月安置到偏殿去。 “只是……吐口血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残月看了眼守在身边的寒刃,他紧张的样子好像恨不得吐血的人是他般。残月虽然毫无气力,但还是笑了。 “别说话!好好调理气息,太医这就诊脉。”寒刃温柔的声线里略带严厉,听得残月心头暖暖的。 孙如一细细把过脉,说是急怒攻心,导致吐血。 杨晚晴坐在残月床边,安慰地拍了拍残月的手。叹息一声,不禁抹了抹眼角,“该是多大的火气,才会导致吐血啊。这样折磨着自己个的身子,何必呢。” 残月不言语,反倒觉得那口血吐出来之后,身心都顺畅了许多。无力的目光落在站在殿门口的金铃身上。她的肚子稍微有了点点隆起,快三个月了吧。 服了药,心口的闷痛渐渐好转。脸色也逐渐有了些许红润,不再苍白得吓人。 外面的细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寒风瑟瑟,秋天彻底的来了。 有被雨水打湿的落叶随着殿门被人推开卷了进来。 残月想到外面将是一副凄凉落败的景象,不由得又伤怀起来。闭着眼假寐,夏荷怕她冷,送炭盆进来。见她睡着,放下炭盆就出去了。 残月病着,寒刃哪里肯离宫去。皇上一直没有露面,肖冀身为大将军王,重要朝臣之一,也有责任留下来招待使臣。 肖冀没有出宫,顾清语也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 莲波命人收拾了房间,安排各位住下。 夜里,顾清语想到肖冀那般注意弯月公主,又命他去找孙如一前来诊治。向来冷峻的肖冀,对女人一直都是副不屑又鄙夷的嘴脸。他经常说,女人是祸水,能不沾染,尽量远离。若不是为了肖家香火,不得不纳两个小妾生个儿子,只怕他要单身一辈子。 几次偶然发现肖冀反常,实在另顾清语费解。 窗外秋雨潇潇,正是文人墨客喜欢的萧条风雅景致。撑了伞,打算去院中亭楼小坐,不想却遇见夏荷站在门外,犹犹豫豫好像要敲门的样子。 “啊……”夏荷没想到门会被打开,惊得叫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夏荷姑娘?你怎么在这?”顾清语文质彬彬地问道。 “我我……我是……”夏荷已红透整张脸,“谢谢你刚才陪我一起去太医院。不然……凭我一个废妃的贴身婢女,根本请不来太医。” “举手之劳而已,夏荷姑娘何必客气。”顾清语见有雨水打湿夏荷露在外面的裙角,又碍于夜深人静孤男寡女,顾清语有礼道,“姑娘可还有其他事?夜里寒凉,也不方便请姑娘进来,姑娘切莫着了凉才好。” 只是客套的关心话而已,却在夏荷心里激起一丝丝感动。赶紧掏出怀里的毛笔,双手递给顾清语。 “这是你的毛笔吧。那天被我拾到了,一直想还给你,却没有机会。” 顾清语感激万分地接过毛笔,痴痴望着毛笔的眼里竟然浮现一层水雾。 “多谢姑娘……这毛笔是顾某进京赶考那一年,家父亲自做来供我答试卷……后来,我高中,父亲却……撒手人寰。”说着,顾清语眼中的晶莹越积越多,就在快要满溢的时候,他笑着挥散眼角的泪光,对夏荷极为感激地做了一个长揖。 “再次谢过姑娘。顾某还以为丢了这支笔,为此惋愧许久。” “快别客气!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夏荷想去搀扶他起身,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只好退后一步,无措不已。 “姑娘之恩,顾某非言语所能答谢。”顾清语总觉得道谢太轻薄了,想了想,拽下腰带上挂着的玉佩,塞在夏荷手里。 第133章 他们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第133章 他们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这块玉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自然入不了姑娘法眼,却也跟随顾某多年。今天就送与姑娘,全当以此表达感激之情。还望姑娘莫要嫌弃,收下吧。” 夏荷见推辞不掉,也便收下了。玉佩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味,握在手心,一阵脸红心跳,夏荷羞赧无比,转身跑走。 次日清晨,云离落搂着丝儿慵懒起身。 云离落一副享受无比,格外酣畅的姿态。可丝儿却是一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又不敢发作,只能强做笑脸的疲惫样。 云离落从小郭子那里听说了昨晚残月宴上吐血之事,先是惊讶,关心残月有无大碍。当小郭子说,孙太医已开了药后,他又勃然大怒。 “没有朕的旨意,御用太医怎可随意诊治旁人!在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 他愤怒的吼声震荡得整个大殿好似都晃了晃,众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各个吓得毛骨悚然。 “孙如一!朕看你这个御用太医也做到头了!”云离落愤怒拍案。 孙如一赶忙跪下,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圣心难测,果然如此。 本以为料定他紧张残月,也不会怪罪他未受旨意就擅自救治。末了没想到,他竟如此愤怒。 “拖出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云离落一锤定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孙如一哪里胆敢求饶,只能任由被拖出去,按在长凳上,一板子一板子,生生挨着。 残月站在门口,望着院子内受罚的孙如一,心痛如绞。不是心痛一个无辜者就这样被牵连,而是痛心云离落居然如此薄情。 她为他而吐血,没有一星半点的关心也就罢了,还如此严厉惩治救她只人。 他是在向阖宫上下发出警告吗?告诉所有人,谁在救她,就是这样的下场? 本不忍心那样桀骜高高在上的他颜面扫地。如今看来,有些时候自私一些,倒是可以让自己的心,舒服很多。 孙如一受完刑,整个人也像脱了一层皮。有气无力地垂着头,脸色苍白如纸。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重刑。 云离落冷眼看了孙如一一眼,命人去给他上药。就在太监搀扶孙如一去偏殿上药时,残月从房里出来。 “孙太医,都是我连累了你!夏荷,快去准备清水去。”残月就站在孙如一身前,距离虽然近些,却是毫无接触的。 可在云离落的角度看,他们靠近得有些过份。怒火,在心底缭绕而起。 “这是什么?” 就在太监搀扶孙如一离去,残月在原地拾起一个精致的香囊,香囊上缀着翡翠珠子。精巧又精致的做工,一看就是宫里之物。 “孙太医,你掉了东西。” 孙如一回头看向残月,无力叹息一声,头彻底垂了下去…… 残月望着孙如一逐渐晦暗的眸光,轻勾唇角,将香囊递给他。 不用说任何多余的话语,也不用刻意显示什么。这般明媚美好的日光下,香囊上翠绿翠绿的翡翠珠子已闪耀着让人挪不开眼的斑斓光彩。 不远处的云离落,会清楚看到香囊上缀着名贵的翡翠珠子,他会晓得这样的香囊乃为宫中女眷之物。而能拥有这样好的翡翠珠子之人,在宫里不是嫔妃也是深得主子欢心的大宫女。 孙如一已虚弱的几近虚脱,哪里有力气伸手去接香囊。残月将香囊递给搀扶孙如一的公公,转身打算回房。 “公主气色不错。想来昨夜吐血,也没什么大碍。” 身后幽幽传来云离落慢条斯理,似讽似嘲的声音。 残月的脚步猛然僵住,抬头看向遥远的蔚蓝天空。天边有轻云,丝丝缕缕缠绕,如薄纱般柔美。 “多亏孙太医妙手回春的功劳。”残月虽笑,声音略苦。 云离落闷笑一声,“孙太医医术精湛!想来公主的身子已必然大好,不怕舟车劳顿。” 残月只背对着他笑,逐渐盈上氤氲水雾的目光,依旧望着遥远的天边。昨夜,孙太医亲口说,她身子弱得很,不易长途跋涉操劳,需静养好一段时间。 他这般迫不及待撵她走呢。 云离落命莲波拿黄历来。随手翻了翻,说,“三日后是吉日,适合远行。公主便随使臣,三日后启程吧。” 三日后…… “好。遵旨。”残月努力笑。 她本来想转过身,对他落落大方地行礼谢恩的。她不想被他看到她的脆弱与无力,不想他嘲笑她的心,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可最后……她终还是没能回过身,给他一个云淡风轻的笑靥。 拖着沉重的脚步,不知如何走回房间。在房间紧紧关上那一刻,她靠着房门,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疯狂流过脸颊。 抓住门框,转过身,透过门上镂空花纹,看向还站在大殿门口的那道高颀身影。 三日……三日之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日光之下,他棱角分明的脸,悠远深邃的眸……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隔着门上花纹,轻轻抚摸他遥远的身影,锥心之痛差一点就撕裂她柔软的心房。紧紧捂住嘴,缓缓蹲在地上,哭得双肩颤颤。 夏荷推门进来时,残月躺在榻上懒得动弹。夏荷见残月双眼红肿好像核桃,不免心疼。 “公主……”轻轻呼唤一声,残月没有回应。 “要不求求皇上……或许皇上会开恩,留下公主。” 残月依旧不想说话,就那样背对着外面静静躺着。午饭和晚饭,她都没有吃。夏荷劝慰不动,只好将未动分毫的饭菜又端出去。 云离落站在大殿的窗前。 他没有撵残月回梨园去,依旧让她住在坤乾宫的偏殿。这样……只要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她,尽管看到的只是她屋里亮着的微弱灯光。 她曾说过,她屋里的灯,会一直为他亮着。 而如今,她屋里的灯,是否还为他而亮?他不敢确定。甚至他自己的心,还有她的心,他都已不敢确定。 如此迷茫的混乱,让他很不舒服,烦躁得只想发火。这股因残月而燃起的怒火,只有向残月发泄,才会得以舒缓。 他怒气冲冲闯入残月房间,看到缭绕纱幔后,残月正背对外面躺着。 残月并未睡着,只是闭着眼,脑里如乱麻思绪万千。她还以为是夏荷进来,恼她糟蹋身子不吃饭。 “过了今夜,还有两日,我们就回良国去了。”她干涩的嗓子略带苦色,“让我静一静,就静一静。”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去?” 愤怒的低吼,霸道而狂野。撕碎寂静的夜晚,惊得残月一身冷汗。仓惶起身,透过薄弱蝉翼的纱幔,她看到他盛满怒色的眼。 怎么是他? “日子是皇上定的。”她一脸清冷。 “你在怨朕?”他一把撩开纱幔,闯了进来。 灯火下,他深邃的眸熠熠闪光,就像夜空璀璨的星子,炯亮而清寒。 “岂敢。”残月态度冷硬,垂下眼睑,不想看他。 “哈。”他闷笑一声。睨着残月倔强的样子,前一刻的满怀愤怒,却在看到她这一刻不知消散何处。 “你这性子,实在另人讨厌。” 她心头微刺,“日后不会再烦皇上了。” “我还是喜欢……”他声音僵住,声音柔软似邻家哥哥般亲和,“你唤我落哥哥。” 残月喉口一阵滚烫,差一点有灼热的液体从眼角奔涌而出。她死命抓住拳头,嗤笑道,“皇上天威不可触犯,妾身一介弃妇,怎敢再那般称呼皇上。” “你终究还是怨朕!”转瞬之间,他已恢复王者该有的霸气。 “不能恨,也恨不得,难道连怨都不可以?”她大声质问他,眼眶通红。 “是你行为不检在先!怨不得朕!”他一把抓住残月的手臂,试图挫败她的倔强,臣服在他的威严之下。 “后宫嫔妃与男子不洁,罪责仗毙。” “倒不如仗毙了我,一了百了。” “朕已格外开恩,你还有何不满?就连……”他声音僵住,接下来字字咬牙,“云意轩和太后,朕也放了他们!” 残月被他质问得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他的确做到了最大让步。云意轩是云离落不可容忍的存在,一旦被人知晓云意轩还活着,云离落的皇位便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 “我只怨你不信我。” “信你?朕缘何信你?你又拿什么证明朕必须相信你?” “是!我没有理由让你相信我,而你……也不记得可以相信我的证据。所以,我选择离去,选择安静地离去。自此我们天涯一边,老死不相往来。” 望着他逐渐冷漠的眼眸,她声音哽咽。 “你为什么还来找我?打扰我的平静?你又来吼我什么?你要求的,我都尽力做到了!三天后,我会毫不留恋离去。你再也不用纠结,到底要不要相信我。我这个危险人物,三天后会消失无影无踪。你的身边,安全了。” 他盯了她许久,点点头,松开她纤细的手臂,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转身,背影孤寂。 “毫不留恋……”他呢喃低语,“很好。” 她心口刺痛,侧开脸不去看他的身影。 他闷声笑起来,笑得双肩颤颤。他大步离去,带起的风扬起了薄透的纱幔,飞扬起凄美的弧线。 当纱幔重新恢复平静,殿内的灯火莹莹跳跃。寂静了的空间里,已再没有他的身影。他的气息和香气,似乎还残存在流动的空气中,萦绕鼻端,久久纠缠不散。 这一次,残月没有哭。呆呆地靠在床畔,望着他离去的那扇门,目光久久舍不得离开…… 阖宫上下都已知道残月离去的日子。 第134章 我只怨你不信我 第134章 我只怨你不信我 残月即将回国,临行前理应宴请宫中众嫔妃。残月也这样做了,以良国公主的身份发出请帖。众人也给残月面子,全都应约参加,其中自然不能少了云国的皇帝……云离落。 宴会就设在御花园的空地处。今天阳光晴好,天也相对暖和很多。 丝竹管弦悠扬奏起,舞娘们翩翩起舞,与秋日里的花儿蝶儿舞出一副世间美妙的画面。 残月今日的气色看上去极好。若不是脸上厚厚的胭脂,只怕根本遮不住她的病态与倦容。她笑着让夏荷将准备的礼物端上来。 “使臣从良国来时带了很多珍宝,我命夏荷特地选了几样最好的送与众位娘娘,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 夏荷将礼物放在残月的桌上,一一打开盒子,珍宝当即在阳光下发出灿丽夺目的光芒,不禁另在场者啧啧称赞。 “这尊玉观音,良妃姐姐一定喜欢。”残月让夏荷将玉观音送给杨晚晴,随后又拿起一个做工精细的金牡丹,“皇后国色天香,牡丹最搭皇后娘娘。” 夏荷将金牡丹收入盒子中,交予到伺候皇后的毽子手中。 “剩下的猫眼石,翡翠耳坠和玉如意,不知要如何分配了。”残月拉起身侧杨晚晴的手,“不如良妃姐姐给点建议?” 杨晚晴看了那三样珍宝一眼,拿起其中珠圆的翡翠耳坠,“我看金贵人很喜欢翡翠,身上的香囊啊,衣服啊都缀着翡翠珠子,这对翡翠耳坠倒极配她。” 残月的唇角隐隐有丝笑意闪过,眸光流转扫过高位上的云离落。看向不远处的金铃,“是么,原来金贵人喜欢翡翠。夏荷,将这对翡翠耳坠,送给金贵人。” 金贵人收了耳坠,起身屈膝行礼感谢。 日光下,她袖口上缀着的几颗小翡翠珠子,格外炫目。 残月笑道,“果然是呢,金贵人原来这般喜欢翡翠。” 猫眼石送给了林楹惜,玉如意送给了丝儿。 残月无意间的一回眸,发现云离落阴冷的目光正落在金铃身上。他的眼神太过幽深,分不清喜怒,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碍于良国使臣也在场,一些话题也不敢围绕残月被废展开。高位上的皇后,更是端着母仪天下的风范,也没有在言辞上刻意讽刺残月。 话题不知不觉间转到金铃的肚子上。 “金贵人也有三个月了吧,看她小腹平坦的,居然看不出丝毫像怀孕。”林楹惜总是喜欢说一些置人于风尖浪头的话。 “也许……只是……是我太瘦吧。”金铃深深低下头,目光却瞄向高位上的皇后,希望皇后尽快为她解围。 林楹惜脆声笑起来,“贵人好福气,一次就怀了龙嗣。这福气,可是姐妹们求都求不来的。” 金铃的头垂得更深了,惹来林楹惜更大胆的言辞。 “想当初贵人还是姑姑时,办事雷厉风行,说话也伶牙俐齿。怎么成了贵人,反而怯懦了?说话不是吱吱唔唔,就是吞吞吐吐。” “贵人害喜严重,身子虚弱。”皇后一语中的,直接噎得林楹惜没了后话。 “肚子是小了些……”丝儿看了看金铃,也跟着接了一句,然而话音还未落,皇后沉声道。 “你又没怀过,你怎知道小了些?” 丝儿当即哑口无言,深深低下头,不敢再造次。 整个宴会上,云离落一句话都没有说。神色有些沉闷,不知道想些什么。残月心下已有定数,金铃这一胎在他心里,该有所怀疑了吧。 他是那样多疑的一个人。 云泽兴下午来坤乾宫背功课,云离落以公务繁忙推了。云泽兴已经几日未见到父皇了,心下失落落的。他也知道残月后日即将启程离开云国,心里很舍不得,却又不敢去见残月,父皇不让他去。 奶娘带他离开坤乾宫时,他以肚子疼摆脱了奶娘。趁无人看到,悄悄来到偏殿。窗子没有关严,露一道细细的缝隙,他从缝隙里可以看到残月坐在榻上,在缝补什么东西。 “姨娘……”他轻声呼唤。 听到他稚嫩的小声音,残月心头微颤。推开窗子,云泽兴矮小的身子踮脚站在窗外。 “姨娘,真的要走了么?”他黑亮的大眼睛盈上一层水色。 残月努力笑,“姨娘以后就要见不到兴儿了,兴儿可不可以让姨娘亲一亲?” 隔着窗子,残月抱云泽兴进屋,紧紧搂住他胖乎乎的身子,一吻深深烙印在他细嫩的脸蛋上。 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居然是皇后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孽种。 日后……不管云离落证实云泽兴是否属于他的骨血,只怕在云离落心里,他已自此失宠。 一个不被母后疼爱,不被父皇认可的孩子,他的人生自此将失去阳光。 或多或少,在残月心里,对无辜的云泽兴充满愧疚。 亲了他的小脸蛋,残月紧紧抱住云泽兴在怀里。这样好的孩子,居然是皇后的孩子!若不是皇后的孩子该有多好,她会忍不住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 “姨娘……那是什么?”云泽兴指着榻上矮桌上的明黄色布片。 “也不是什么好的东西。”残月揉了揉云泽兴的头发,“兴儿快回去吧。回去晚了,奶娘会着急,父皇也会不高兴。” 残月送云泽兴出去,他依依不舍的样子,生生揪着她的心。 奶娘匆匆抱走云泽兴,生怕云泽兴在坤乾宫闹出什么乱子惹皇上不高兴。奶娘早就看出来了,皇后失了宠,连带太子在皇上那也不那么瘦待见。 回到房中,残月又开始缝补先前的活。是那个香囊,是在七夕时为他缝补的香囊。 今早,趁他去早朝,她悄悄去了他的房间,在他的被子下,她发现了这个残破的香囊布片。顿时心中萌生重新缝补好的念头,便偷偷拿了回来补。 忍住手指的酸痛无力,一针一针细细缝补。 他说她的手工太差,那她这一次就认认真真做活,尽力补得完美。 晚膳后,残月将缝补好的香囊收入袖中去了坤乾宫正殿。 跪在冷硬的砖面上,他不说平身,她便静静跪着。他好像刻意刁难,她忍。 许久,他终于从厚厚的奏折中抬头。 “平身罢。” “妾身有事求皇上。”残月并未起身。 “何事?”他又低首于奏折中。 “妾身想带甜儿公主一起去良国。” “不行!”他想都未想就拒绝,“甜儿是云国的公主!” “我可以照顾她!” “你以什么身份照顾她?”他低吼,一把摔了奏折,“以她父皇的宠妃身份?” 残月心头蓦然一怵,“我……只是心疼那个孩子。” “你的心疼一文不值!” “她在云国会受尽凄苦。你不了解,在宫里失势,活得连狗都不如。不管是公主、皇子、还是嫔妃。” “朕清楚!”他儿时经历的苦难,已让他尝遍世态炎凉。 “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残月声音哽塞,“我曾……失去过……”残月怕云离落多想,最后又解释不清,将失去女儿的悲痛言语吞咽回去,“我欠那个孩子的。” 甜儿本可以无忧无虑,享受公主的尊贵生活。是她夺走了属于甜儿的一切,包括甜儿的亲人。 “你说你欠她父皇的,也欠她的。”云离落声音苦涩,“你为了心中所愧,负了朕。” 残月身子一软,头无力地垂了下去,“我……我们之间,已说不清楚,到底谁负了谁。” “你觉得……谁负了谁?”他低沉的声调里,似有哽咽。 “我好累。”残月迷茫摇头。 若说他对不起她,他又曾为她做了那么多。若说她辜负了他的深情,她又曾为他连命都不顾。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已纠结不清,根本说不明白。 “我也好累。”他无力地坐在龙椅上,目光飘向远方,“倒不如未遇见你时,每日活的轻松自在。那时……我的心里,只知道有一个芷儿。而如今……” 他的心早已不似从前,日日脑里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残月。而那个曾被他视作挚爱的芷儿,早已不知抛向何处。 大殿内灯火昏黄,压抑的气氛凝滞了可以呼吸的空气。 残月跪在冷硬的地面上,身子无力的蜷成一团,无助又柔弱。云离落靠在龙椅上,俊美的脸上满是发自心底的疲惫。 他说,“我不会让你带走甜儿。或许她可以让有些念想留在云国,这个冬天会有落雪,到处冰天雪地的国家。” 他说,“你自小生长在温暖的南方,应该还没见过落雪吧。” 他想起,她对他说的承诺。落雪后,给他做冻梨汁喝。那将是此生都不能成真的美梦了吧。 他又说,“不对、按照你们说的,你自小生长在云国,几年前才去了南方。” 那片空白的记忆,为何到现在还丝毫没有忆起的痕迹?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因为他的遗忘,而模糊了真相。 他疲倦地扬扬手,“去罢,去罢。朕累了。” “妾身……能伺候皇上……入寝么?”残月的声音低得恍若大殿的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他没有反对,也没说同意,只是起身走向内殿。 他说他不想洗澡,也不想洗漱,只想快些躺下,然后睡去。 她为他宽衣,铺床,给他脱下靴子……柔软的小手轻轻触碰他的身体,荡起一阵阵无法宁息的涟漪。 她小心又细致地为他盖好被子,他渐渐闭上那对好看的眼睛。望着他安静的样子,灯光下,俊朗的曲线柔和了他的冷漠。 她看得心酸又痴迷,差一点就伸出手去碰一碰他浓密的睫毛。赶紧起身离去,不想决定沉寂的心,再次为他波涛汹涌。 手腕忽然一紧,她离去的身影再动不得分毫。低头看向抓住手腕的大手,他的掌心总是那么冷。 第135章 残月离宫1 第135章 残月离宫1 长臂微一用力,残月纤弱的身子已跌在床上,倒在他宽厚的怀抱中。 她用力挣扎,他的铁臂紧紧圈住她,不给她逃脱的机会。扬起被子,盖在彼此身上,他就那样紧紧地从后面抱着残月,安静地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梨花香。 残月又用力挣了挣,他依旧抱得很紧。 他薄削的唇,轻轻吻上残月乌黑的秀发,淡淡的香是他这辈子永远不能愈合的伤。闭上眼,享受拥着她的感觉,恍若拥抱整个世界。 残月也不再挣扎,柔软下来的身子,静静地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身后他的呼吸很轻,如羽毛般轻柔扫过她的头顶。 闭上眼,感受后背传来他强健有力的心跳……恍惚间,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都在这样沉寂的夜晚绽放。 天刚蒙蒙亮,残月小心翼翼从他的臂弯中起身。脱离他身上的温度,身子猛然一寒,竟打了一个冷战。 深秋的天,冷得穿多少衣衫都不觉得暖和。 离去时,回首又深深望了一眼他沉静的睡颜。仓惶掩门逃走,殊不知关上门那一刻,他缓缓睁开深邃的眸,轻轻抚摸身侧明黄褥子上,她残留下的温度和褶皱…… 残月趁天微亮,去了梨园。 袁雪琴还窝在那个黑暗的小屋内。她从夏荷那里听说,残月明日就将启程回良国。 “你就这样走了?” “我们之间沟壑太深,离去是唯一最好的选择。” “你的仇不报了?” “报。当然报!”残月袖中的手,紧捏成拳。 明日是残月启程回良国的日子,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准备当中。皇后欢天喜地来送别残月,还带了一份厚礼。 “明日之后,你我姐妹自此将天各一方,再想相见,只怕此生已无望。这只钗头凤是娘亲留下来的,送给姐姐,做个念想。”皇后无害的笑容,让人有一种倍外邪恶之感。 残月紧紧攥住这根意义非凡的钗,朦胧之间隐约记得,这支钗姨娘曾经常戴在鬓边。 看到残月脸上遮掩不住的痛色,皇后扬起臻首,傲然闷笑一声,“姐姐,事到如今,谁输谁赢已不用说。他的挚爱至宠,只能是我,也必须是我!姐姐就乖乖回良国去,再也别动回来的念头。否则……妹妹会让姐姐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半句话,皇后贴近残月耳边,咬牙切齿如诅咒般森冷可怖。 残月笑起来,笑得娇艳如花。 “你笑什么?”皇后被残月笑得慌乱起来。 “没什么。”残月止住笑,将钗小心又珍惜收好。 皇后的眼角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杀气,旋即轻笑着说,“姐姐的气色不大好,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别明日不能启程,耽搁了吉日。芸茉,你宣董太医过来。” “不用劳烦了。”残月阻止,怎奈皇后坚持遣芸茉去请董元卿。 芸茉请来董元卿,残月坚持不想把脉。她不想自己的身体状况,被皇后了如指掌。 “皇后娘娘放心,明日不会耽搁行程。本公主会按时离宫启程。”残月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告诉皇后。 “那就好。”皇后轻轻一笑,带着芸茉与众人,气势浩荡地离去。 下午时,杨晚晴来探望残月。彼时,残月正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落败的景象发呆。 “真的就这样走了?”杨晚晴问残月,她不言语。 “真的甘心?就这样走了?” “你去求一求皇上,或许还有转机。” 残月依旧望着窗外沉默,有落叶随风飘来,她伸手接住那嫩黄叶子。错综复杂的叶脉交错纵横,亦如她繁复的心事,理不出清晰的头绪。 “秋天……是落叶归根的季节。”她低声呢喃。 “皇上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只能逐你出宫,眼不见为净。你难道也憋着这口气,他让你走,你就走么?” “我累了。他也累了。” “爱得太深,容易累。可你见谁,爱的累了,就不爱了?” “给彼此一些空间,歇一歇,不见得是坏事。”残月将那枚落叶,放在杨晚晴白皙的掌心内。 “你看这叶子,嫩黄嫩黄的,多美。”转头看向落叶纷纷的苍天大树,不禁叹息,“明知离开大树会枯败,叶子还是义无反顾,只为等待明年春天,那一树碧绿新装。” 杨晚晴的眼底浮现一丝光彩,“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回来?” 残月摇摇头,“我不会回来。” 杨晚晴眼底是光彩逐渐黯淡,最后化作一声幽幽叹息。再不说话,坐了会,就告辞了。 次日巳时,启程吉时。 云离落以龙体不适,只与良国使臣在前朝饮酒道别,没有亲驾送残月出宫。 残月依旧一身白衣,头戴白色斗笠,亦如几个月前入云国时的装扮。干净,洒然,不带一丝尘染。 皇后带着众位嫔妃,亲自来送,还以难舍离别之情向残月敬酒。 残月已上车,按礼节不该下车,否则不吉。但为了安皇后的心,残月撩起斗笠上的垂纱,夏荷挑起车窗窗帘,隔着车窗,两人一饮而尽。 确认车内之人是残月,皇后也安了心。携众嫔妃登上高楼,亲眼望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走向遥远的南方。直到,再看不见踪迹,皇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彻彻底底放回肚子里。 回眸望眼殿宇楼阁错落的红墙金瓦,这片金碧辉煌的地方,终于又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的皇,她的落,再也没人敢跟她抢了! 匆匆跑下漫长的高阶,直奔坤乾宫。好想见到他,好怀念他拥着她,亲昵呼唤“芷儿”的样子…… 自此,她的春天,又来临了。 皇后欢欢喜喜地跑进坤乾宫,偌大的宫殿,她在一处角落的靠椅上寻到云离落。华丽的宫装逶迤出华美的绚烂,如一只花蝴蝶般扑向他怀里。 “落……芷儿好想你。” 她紧紧抱住他的窄腰,侧脸枕着他的胸口,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紧扣她的心弦。 许久,安静的大殿,传来他冰冷刀刃的声音。 “放开。” 皇后娇弱的身子猛然一抖,不敢相信抬起头,没有看到想念的温柔似水,入眼的是他阴郁冰冷的脸。 皇后骇得心头一怵,苍忙放开他,直接跌坐在地。她看到他的手里捏着一个明黄色的香囊,装饰很简单,针法也很粗糙。这样低俗得好似民间之物,却紧紧攥住堂堂皇帝手里。 心中顿生好奇,嗅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她顿时惊愕得心头震颤。 “皇上……她已经走了啊。”她带着哭腔,无比哀怜地望着他。 他居然还放不下她!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此生陪在皇上身边的,只会是臣妾一个人。皇上,您看一眼臣妾,就看一眼。”她爬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衣袂,不住摇晃。 “出去。” 嫌恶而冰冷的口气,如利刺穿透心房,痛得皇后浑身颤抖。 “皇上……我才是……才是你的妻子啊!为你……诞育孩儿的结发妻子。你说过……这辈子都会宠我疼我……”皇后泪眼婆娑地仰望着他。 本想唤醒他心底的怜悯之情,不想却无端端激怒了他。 “滚……” 他嘶声咆哮,如同震怒的食人猛兽。 皇后吓得当即止住眼泪,苍白的脸色,连呼吸都变得杂乱无章。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极为狼狈地跑出大殿。 待离开昏暗的大殿,外面明媚刺眼的阳光,依旧没有驱散心底的恐惧与阴霾。 愤愤离开坤乾宫,命人去找白允入宫。她要白允半路设伏杀了残月。 白允本不想再纵容皇后如此不择手段地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见皇后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又因残月是杀害祈瑞国太子的凶手,便答应皇后,择机动手,若不完成任务,提头来见。 云离落一人坐在殿内一整天,不说话也不动一下。手里紧紧攥着残月昨晚塞在被子下的香囊……她什么时候补好的?他不知。 香囊内的香料是他喜欢的淡淡梨花香。说来也奇怪,他的鼻子已不似先前灵敏,对梨花香却是格外敏锐,极为微妙的味道,都可以嗅到。 香囊身上的桃花,纸鸢……依稀像梦里的样子。后面的针头小字……落哥哥。 她唤他落哥哥的样子,真迷人啊! 这一走,再也没人呼唤他落哥哥了。再也没人,揣着一份骄傲的倔强与他置气了。 心好空,就好像被活生生掏空一样,空荡荡的疼。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卷起呼啸的冷风。直钻骨子的寒冷,让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抓起披风,急匆匆出了门。 “皇上!您去哪儿?”守在殿外的莲波,赶紧跟上去。 “小郭子,备马。”他匆忙吩咐。 小郭子应了声,赶紧狂奔去备马。 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候在宫门口。云离落不由分说一把抢下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嘹亮地长鸣一声,就如离弦的箭直接冲出宫门去了。 小郭子站在后面,望着迅速远去的背影,“嘿嘿”傻笑。 “还不快带人跟上去!”莲波也牵了一匹马,一巴掌狠狠打在小郭子的脑袋上。 小郭子揉着疼痛的脑袋,还傻傻地笑,“皇上醒神了,去追公主回来了!” “别浑说!”莲波凌厉呵斥一声,上了马,赶紧追了出去。 云离落的胯下坐骑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莲波的马根本追不上。才出了宫门,亮满灯火的京城古街上,已再寻不到云离落的身影。 她也猜到云离落去追残月,只好驾马一路向南。 小郭子带人追出来时,莲波和云离落都已毫无踪迹。最后,也只好一路向南追赶。 “什么?皇上出宫了?”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她急得在殿内来回徘徊,若皇上真追残月回来…… “毽子,快去备车!”不管如何,她都要跟出去看看。若出现什么状况,也好及时阻止。 第136章 残月离宫2 第136章 残月离宫2 马车匆匆行到宫门口时,车子停了下来。 皇后万分焦急,一把掀开车帘子,“本宫要出宫,还不快点打开宫门!” “启禀娘娘,是杨良妃。”毽子回道。 “本宫想出宫,你居然胆敢拦本宫的路!”皇后娇喝一声。 杨晚晴轻柔浅笑,“臣妾自然不敢挡皇后娘娘的路。只是……现在臣妾掌管凤印,有权管理后宫事宜。皇后娘娘虽为一国之母,也是六宫嫔妃。嫔妃漏液离宫,于礼不合,臣妾有权阻止。还请皇后娘娘回宫,莫要触犯宫规。” 皇后气得呼吸哆嗦,“大胆!你只是个小小妃子!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宫规是皇上定的,还轮不到你在这里高谈阔论!就是本宫触犯宫规,到时自有皇上定夺,无需你个小小妃子拿着鸡毛当令箭!” “鸡毛也好,令箭也罢,这便是规矩。”杨晚晴依旧声音和缓,只是将手里的凤印高高举起。 灯火下,众人一见凤印,慌忙跪地行礼。 “守门统领听令。”杨晚晴声音一正。 “属下在。” “没有本宫命令,后宫之内任何人不得离宫。若你玩忽职守,本宫有权治你失职之罪。”丢着一句严厉的话,杨晚晴看也不看气得脸色铁青的皇后一眼,上了车,径自回宫去了。 车上,杨晚晴小心收好凤印,长长吐出一口气。自打出生到现在,她从不曾这般凌厉过。 望向车窗外遥远的墨黑夜空,席卷的冷风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残月……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愿,皇上可以找到你,带你回来。 “娘娘……您何必为了一个离去的人,得罪皇后。日后在宫里,咱们恐怕没好日子过了。”秋梅小声嘟囔。 杨晚晴笑了笑,看着灯火下,秋风卷走落叶。 “秋梅你说,是风追着叶跑,还是叶跟着风跑?” “不都一样。没有风,叶不会跑,没有叶,我们也看不到风的方向。” 秋风瑟瑟的夜晚,灯火氤氲满宫秋色。杨晚晴的轿子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深宫沉寂的深处…… 皇后出不了宫门,不得不回到栖凤宫。愤怒,将她整个吞噬,砸烂了宫里所有东西,还恨不得掘地三尺来泄愤。 她发誓,一定不会放过杨晚晴那个贱人! 芸茉吓得冷汗涔涔,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生怕皇后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时值深夜,皇后还毫无歇下的意思。她焦急,皇上回来时,会不会牵着残月的手。 皇后不想任何人打扰,芸茉和毽子只好退到殿外候命。 屋外的风好大,冷得彻骨。卷来的落叶拍打在脸颊上,针扎的刺痛。 “芸茉,你去穿件衣服吧。”毽子搓搓手臂取暖。 “你等我,我也给你拿条披肩来。”芸茉抱住肩膀,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 “啊……” 刚跑到转角处,传来芸茉一声尖叫。 毽子吓了一大跳。屋内的皇后对这样的动静已格外敏感,匆忙跑出来,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奴才还没过去看。娘娘莫怕,许是芸茉摔跤了。”毽子也被这几天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闹鬼流言蜚语说得心里发怵。 一步步,怯生生地靠近芸茉发出尖叫的转角。 “芸茉?芸茉?你在不在?芸茉?”他一声声呼唤,漆黑的转角没有芸茉丝毫回应。 皇后早就对这样狂风的夜晚惊怖不已,赶紧唤来更多的人围在身边。 “毽子,芸茉……怎么了?”皇后问去转角查看情况的毽子,岂知这回换毽子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众人也跟着呼唤,还是没有毽子的丝毫回应。 恐怖的气氛,瞬间笼罩整个栖凤宫。就连天空密布乌云,也感觉只是笼罩在栖凤宫上空。 恐怖的气息笼罩整个栖凤宫。 皇后吓得脸色煞白,又指使宫人中的一个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宫人各个胆小如鼠,几个一伙,搭伴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然后还没到达地点,忽然有人高声尖叫起来。几个簇拥去看情况的宫人,当即惊叫着跑回来。 “启禀娘娘……”宫人跪地,吓得浑身哆嗦。 “看到什么了?” “看到……看到一双幽绿幽绿的眼睛。” 胆小的宫女们已低叫起来,站在栖凤宫的土地上,都觉得烫脚起来,巴不得快些离开这个恐怖的地界。 “幽绿幽绿的眼睛?信口雌黄!”皇后故作镇定不相信。 “娘娘不信……不信的话自己去看。” “本宫倒要看看,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在本宫的宫里装神弄鬼!”说着,皇后率先奔向漆黑的转角…… 然而,即将到达转角时,皇后的脚步顿住了。心底的恐惧迅速膨胀,几近要将她整个吞噬。 就在她鼓起勇气打算壮着胆子去查看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时,忽然传来一声恐怖的咆哮,吓得皇后嘶声大叫起来。 “喵呜……” “啊……有鬼……” 这一次,连皇后都亲口大喊有鬼了。栖凤宫闹鬼一说,就此被做实。 宫内的宫人们,听到皇后的咆叫,吓得抱头四散逃跑。金铃听闻正殿这边乱糟糟,顾不上腹部不适,赶忙出来。 “喵呜……” 一道乌黑的影,等着一对幽绿幽绿的冷眸,忽然就从黑暗之处扑了出来。 皇后吓得抱头尖叫,也顾不上去看那是什么东西,转身就跑。 不慎踩到裙摆,摔得极为狼狈。侧脸一阵刺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是猫!原来是一只猫!”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这么一声。 金铃匆匆跑来搀起皇后,“娘娘莫怕,是只野猫!” 皇后捂住侧脸,瞪向罪魁祸首,只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跃上宫墙,随即没了踪影。 “给本宫抓住它!快给本宫抓住那个孽障!”皇后气得好像恨不得要将这只无辜的猫生吞活剥一般。 “娘娘……您的脸……”金铃见皇后的侧脸顿时红肿一片。 董元卿也诊不出皇后的脸为何会肿得好像馒头,按理说只是被猫抓了一把而已。暂时只能配好药给皇后先覆上,看看效果再说。 芸茉和毽子晕倒在转角处,被人抬出来,泼了冷水还不苏醒。 一整夜折腾得天都要亮了。出去抓猫的人,毫无所获回来,都说几乎翻遍整个皇宫,也没再找到那猫的丝毫踪影,甚至连一声猫叫都无。 皇后捂住涨痛的侧脸,忽然害怕起来,紧紧抓住金铃的手。 “金铃你说……那猫……像不像……像不像小墨?” 皇后这么一说,金铃也觉得像。只是不敢说出来,怕皇后害怕。 “娘娘,您多想了。猫都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像不像的。”金铃安抚皇后躺下,又在香案上焚上安神香。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皇后这才安下心。困意来袭,缓缓睡去。 金铃折腾一夜,腹部不适加剧。一手撑着酸痛的腰,一手捂住涨涨的小腹。 董元卿亲自熬好汤药,就守在小厨房没有离去。金铃回寝殿,会经过小厨房。 “贵人,娘娘可睡下了?” 远远看到金铃步态艰难地走向寝殿,董元卿唤住了她。 金铃回头,触到董元卿噙满担忧与思念的眸,“嗯,睡了。大人熬了一夜,怎还未回去休息。” 碍于礼节,金铃和董元卿只能隔着远远说话。 “贵人脸色不好,微臣……为贵人把一把脉。” 金铃略想了下,皇后得好一会才能醒来。“也好。我正觉得不太舒服。” 金铃的房间并不华丽,只比宫女住的好上一些而已。 伺候金铃的宫女叫彩英。这个丫头见金铃怀了身孕也不得宠,又原是宫女出身,没什么靠山。经常像主子一样,对金铃的使唤爱搭不理。 金铃总心虚腹中不是皇上正统血脉,人也不似先前凌厉,又恐得罪了人,被人暗中算计使坏。自从被封为贵人,凡事小心谨慎,能忍则忍。 “彩英,去给董太医沏杯茶。”金铃只是想支开彩英,制造她与董元卿独处的机会。 彩英在人前总不好给金铃脸色看,懒洋洋地应了声,出去沏茶。 董元卿跪在地上,手方放在金铃的脉上,便白了脸色。 “你……你的身子怎会这样虚弱?” “孩子可还好?”金铃只但心腹中与他的血脉。 “胎气不足,恐有滑胎之象。”董元卿匆匆写下药方,“你身子虚弱,切莫再操劳忧心,一切……还有我。” 他痴痴地看着金铃,手一把抓住金铃苍凉的手。 泪水滑过金铃的脸庞,亦紧紧抓住他的手,哽咽着声音祈求,“我好怕,好怕……你帮帮我……我要怎么办……再束腹下去,我怕……怕伤到孩子。” 董元卿心痛得无以复加,更紧攥住金铃的手,恨不得将金铃揉入怀中,自此再也不松开怀抱。 “我们逃走好不好?”他祈求的口吻,再一次提出这个大胆想法。 这一次金铃没有恐惧地推开董元卿,而是抱住他的手,泪眼涟涟,“天涯海角……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董元卿激动万分,拥金铃入怀。 甜儿每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即便云离落嘱咐宫人好生伺候,那些宫人依旧偷懒,拿了甜儿的好饭菜换酒钱享乐,每日送馊了的饭菜给甜儿。 即便甜儿在宫里不受宠,不得待见,打小也从未吃过这样下等的东西。几日下来,人饿得瘦了一圈,神智也有些恍惚了。 就在她想将桌上馊得招苍蝇的饭菜吃下去时,传来敲门声。 “是谁?”撑起力气打开房门,落叶纷纷的院子里,不见一个人影。 饭菜的芬香扑鼻而来,低头一看,门口居然放着她从小最喜欢吃的广肚乳鸽,三仙丸子,还有一碟合意饼。 甜儿实在太饿,也顾不上是谁放在这里的吃食,端进屋,大快朵颐起来。 第137章 残月被劫 第137章 残月被劫 自此,每到正午的时辰,只要伺候她的宫人不在,都会有人送丰盛的吃食到门口。每次她都只听到敲门声,见不到送饭的那个人。 云离落一路狂奔,在次日正午,终于在山路上追到残月队伍的踪迹。 只是满目血痕,到处良国兵将尸体,是怎么回事? “弯月!弯月!弯月……”他在众多的尸体中,寻找残月的踪影。 终于寻到残月的马车残骸,马已不知去向。已碎成残片的马车残骸内,他寻到残月戴的白色斗笠。 垂纱上触目惊心的血痕,紧紧束住他的心。 他清楚记得,残月上车时,他在门缝悄悄看她。她穿了一身胜雪白衣,头上就戴着这样一顶白色垂纱的斗笠。 “弯月……” “弯月……” 大声呼唤,声音划破空寂的山林,纷纷落叶之中,飞鸟惊叫掠起。 一声声空荡的回音,是寂静大山给他的回应。 他跨上马,沿着有血迹的方向,狂奔寻找。却在血迹的终点,只寻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兵将。 “公主呢?说!公主呢!”他一把揪住那兵将的衣领。 “公主……公主……”兵将已无力回答,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有……有刺客……” 云离落一把丢开死去的兵将,又骑上马寻找。幽静的山林内,被秋色镀上一层灿烂的金黄,却寻不到那一抹翩翩如仙的白色身影。 莲波赶到时已是下午,这一路,她累死了一匹马才不至被云离落落下太远。 她见到遍地尸体也吓得脸色苍白。待她找到云离落时,他还在山中寻找残月。他总觉得,她就躲在深山的某处,无助地等待他的保护。 想到她受着伤,像只小兽战战兢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他就心痛如绞。 “皇上……”莲波望着他恍若失去了灵魂的背影,眼中隐现泪光。 “去找!给朕派人去找!务必找到公主!一个安然无恙的公主!”他吼着,咆哮着,用力一夹马腹,冲向远方去寻找。 莲波哪敢耽误,赶紧去附近县城搬救兵。 待小郭子带着人赶到,又回京城搬来很多人。众人寻了两天一夜,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残月与良国使臣,还有那帮行刺的刺客,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这几日,宫里也不太平。 一到晚上,栖凤宫就总有猫叫。皇后打发人去寻,又寻不到猫的踪影。皇后又焦又躁,又恐又惧,渐渐开始幻听幻视起来,总觉得有一只通体乌黑的大猫在眼前跳来蹿去。 皇后侧脸的伤,吃了药,也敷了药,就是不见起色。连孙如一来看过,也查不出病因。 侧脸红肿,日渐严重,已有溃烂之象。 皇后砸了栖凤宫所有的镜子,白日里也不出来见人。 宫外有人来通报,就在即将得手之时又杀出一批黑衣人,劫走了弯月公主。白允计划失败,无颜入宫,已去寻弯月公主,誓必带她人头来见皇后。 皇后知道云离落也扑了空,扬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天助我也。残月,你还真是命运多舛呐。” “依娘娘之见……会是谁劫走公主?”金铃小声问,递上药包,准备帮皇后换药。 “管他是谁!最好折磨死她!毁她的容,割掉她的舌头,看她还怎么勾引皇上!”皇后恶狠狠诅咒。“深山老林,强盗最多,我看残月这次也凶多吉少了。” 皇后高兴地笑起来,笑容不慎扯动脸上的伤口,一阵刺痛,却将愤怒发泄在金铃身上。 “笨手笨脚,这点事也做不好!” 皇后一把推开金铃,金铃身子虚弱,摔倒在地上,捂住肚子疼痛得起不来身。 “起来!别给本宫装死!”皇后一脚踹到金铃的身上,痛得金铃满身是汗。 “好……好痛……肚子好痛。”金铃痛苦呻吟。 当皇后看到金铃的裙子上渐渐渗出殷红的血来,这才害怕起来。 “快!芸茉快去宣太医过来!” 金铃的月份与实际月份不符,皇后也只敢让董元卿为金铃医治。虽然金铃的肚子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好处,但多个筹码在手,总能多些胜算。 “务必保住孩子!否则本宫拿你是问!”皇后恶狠狠威胁董元卿。 虽然见了红,不过幸好保住了胎儿。董元卿又开了最好的保胎药,一再嘱咐,需多修养些日子才可下地。 夜里,又是皇后煎熬的漫长时间。没有金铃陪伴,她哪里敢睡,让芸茉和毽子都守在屋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去。 栖凤宫闹鬼的事已阖宫皆知,夜里只要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人认为鬼魂作祟,次日绘声绘色地讲出去。 几日下来,皇后精神枯槁,侧脸的伤还不见愈合。渐渐的,人躺在榻上,已起不来身。 每日,她只问一句,“皇上……回来了没有。” “回娘娘,还没。”芸茉每次都这样回答。 寻找残月的第六天,莲波终于带来残月的消息,说是在京城有人见一伙人押着一个姑娘住店。 云离落满面疲惫,已多日未合眼。听到这个消息,当即飞奔回京。 当云离落寻遍京城的客栈,根本没有寻到消息里说的一伙人押着一个姑娘。他追问莲波,莲波又吱吱唔唔说不出来什么。 残月失踪第七天。 皇后依旧问芸茉,“皇上,回来了……没有?” “回娘娘,回来了。” “真……真的?我……我要见皇上。” “回娘娘,皇上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寝殿内,谁也不见。” 皇后无力的手,抚摸向伤口日渐严重的侧脸。眼下,她也无颜面圣。含冤地闭上眼,眼角有泪光闪烁。 残月失踪第九天,云离落受不住朝臣反对与请求,终于离开寝殿,开始早朝。 他脸色苍白,双眼无光,布满血丝。下颚也长出长长的胡茬,潦倒得懒于清理。 早朝后,他唤来风吟,只吩咐一句。 “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公主找回来。若完不成任务,影卫也没必要再存在。” 风吟跪在地上,望着云离落失魂落魄的样子,双唇嗡动,似有话要说。最终,要说出口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领命离去。 云离落忽然很想去看看甜儿,那个她离宫时想带走的孩子身上,一定牵系了她很多思念。 甜儿这几天的脸色红润起来,也不再似先前那么瘦弱。只是每天不见天日,关得人越发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 云离落进门,她只坐在凳子上,仰头静静看着。他亦垂眸静静看她,从那对黑亮的大眼睛中,他寻找到了残月的影子。孤傲,清冷,倔强……甚至还有隐隐的敌意。 在她刚进宫时,她看他的目光的确存在敌意,甚至缭绕着让他揣摸不透的刻骨嗔恨。他一再想寻找那恨的由来,却在彼此日渐深厚的接触后,她眼中的恨渐渐变成绵绵柔情的痴缠。 她心里是有他的。 现在回想起她的眼神,总能这般肯定。 “为何,要在失去后才明白。”他呢喃低语。那会,她解释过,他依旧固执相信,她的心里装着别的男人。 “皇伯父老了。”甜儿仰望云离落懒得打理的胡须。 “老了?”他高颀的身躯,隐隐一晃。耳边隐约传来残月委屈的哭声…… “你大我那么多……为何就不能……包容我一次……” 是啊!他大她十岁,为何每次都跟她那么小心眼儿地斤斤计较。就好像很害怕,她的心里脑里,有一丁点不属于他,都会为此愤怒非常。 甜儿抱住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看向窗外纷纷凋零的落叶,想到每天给她送饭的人。 在这世上,除了那个不愿露面的送饭人,就只有已经离开这座皇宫的母妃,对她最好。以前或许还觉得皇伯父待她也很好,当得知皇祖母的病是皇伯父下的毒,总觉得皇伯父那么可怕,甚至有些怨恨他的狠毒。 “别怕。皇伯父以后,会疼你。”云离落轻轻抚摸甜儿的头发,慈爱得像一位父亲。 “我不怕。”甜儿倔强的坚定,真真像极了残月。 云离落不禁笑了,心又空落落得寂寥。最后只说了一句“母妃过几天就会回来陪甜儿”后,默默离开了。 近日,京城最大的青楼醉梦楼来了一位奇女子,名叫夏荷。醉梦楼花重金做大宣传,据说长得倾国倾城,一笑便可销魂蚀骨。 女子柔若无骨地卧在粉红色纱帐后面的矮榻上,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不过她那隐隐约约的玲珑身段,足以让男人们垂涎三尺。 “夏荷,夏荷,夏荷……”形形色色的男人们,高呼女子的名字,希望可以呼唤女子走出纱幔,以真面示人。 仅仅只是看到女子美好的身段,最后被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以一千两白银的高价拍得。 待那汉子冲入纱帐内,一把抱起绵柔无骨的夏荷时,他看到她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满水汽,不甘愿又幽怨地望着他。 肥胖的汉子一把抱起夏荷,那对水汪汪噙满泪痕的大眼睛,揪心肝的惹人怜爱。 汉子满是胡茬的大嘴,狠狠亲一口夏荷娇嫩的脸蛋,扬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果然是美人儿!不枉本大爷花那些银子。” 汉子抱着纤弱无力的夏荷,老鸨在前面扭着纤腰,甩着香帕欢喜引路,直奔后院早就布置华丽的客房。 一进门香气扑鼻,让人心房躁动。颜色靓丽的藕粉色纱幔布满整个房间,随着门口闯进来的风,轻舞飞扬。 如此费心思布置的女子闺房,吊足了汉子奔赴温柔乡的胃口。一把将夏荷丢在洒满红色花瓣的精致大床上,涎笑着开始解衣扣。 “美人儿,别急,爷这就来。嘿嘿……” 第138章 要挟 第138章 要挟 “爷!您玩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鸨满脸堆笑,识趣退了出去,将房门关紧。 夏荷被摔得浑身酸痛,不住摇头,眼泪珠子一颗一颗沿着眼角滚落。她眼里充满无助的恐惧,涂抹了娇艳胭脂的双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美人泪,摧心肝。”汉子心疼地捧住夏荷的脸,“美人叫爷怎能不心疼。” 说着,他满是口水的大嘴,胡乱地狂吻上夏荷细嫩的脸蛋。 粗重的胡茬,刺痛夏荷的脸颊,留下一道道红肿的痕迹。 “美人儿……身子好香。”汉子厚重地喘息着,一把扯碎夏荷身上的薄纱裙,露出她雪白的香肩,诱人的白肚兜。 夏荷绵软无力的挣扎,轻易被汉子制服。最后只能含泪忍受他的野蛮与疯狂。 “呜呜呜……” 屋内,汉子凌乱的呼吸之中,混合着女子呜咽的哭泣声。 就在夏荷彻底绝望紧紧闭上眼,泪水更加汹涌,双手死命抓住身下褥子,忍受即将发生的耻辱时,紧闭的窗子忽然被人破开。 一条白影闪过,压在夏荷身上的肥胖汉子,忽然飞了出去。 夏荷得以释放,赶忙抓起零碎的衣衫遮住赤裸的身子,泪眼婆娑,朦胧地看向来人。 “公主……”夏荷的嘴一张一合呼唤,发不出声音,只要沙沙的抽气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残月。 她一个旋身,已跃上床榻,一把解开夏荷身上的穴道。 夏荷终于恢复气力也能说话了,一把抓住残月手臂,哭着说,“公主,您快走!这是圈套。” “我就是来救你。”残月一把抱住仍然浑身颤抖的夏荷,正要飞出房间,敞开的窗子忽然被关紧。 紧闭的房门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肥胖汉子的神色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猥琐无赖,瞬间变得肃然萧穆起来。 房门被人推开,那一身淡泊的素色衣衫,那一只翠绿的长笛…… 长发轻扬,目光潋滟如水,一对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望着残月,隐现一抹淡淡的笑。 “你终还是不舍得,终究还是现身了。”云意轩口气轻淡。 “你到底什么意思?”残月冷声质问。 “我?”云意轩靠近残月,“只是想找你出来而已。” 残月想发怒,可面对一个曾经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抛弃的人,她又不忍心。 门口进来两个香气逼人,身段曼妙的女子。 残月对香味敏感,一手捂住鼻子,另一手仍不敢松懈,紧紧搂住夏荷。 “姑娘衣服烂了,奴家服侍姑娘去梳洗。”其中一个女子对夏荷柔媚笑笑。 残月依旧浑身警惕,更紧抱住夏荷。 “你到底想干什么?”残月不得不再一次追问云意轩的真正目的。 “我不想你回良国。” “为何要杀光我良国兵将?”从这一点的狠毒,残月已断定,如今的云意轩已不似五年前那般柔弱善良。 云意轩的眸光黯了黯,“那帮刺客的目标是你。刀刀见血,招招致命。当我发现车内之人不是你,而是你的贴身婢女,我好担心你的安危。” 残月低下头,不想看到他眼中的款款深情。 “你还放不下他?他那样对你……甚至舍得休离你。”他声音微颤。 “我那样对你,你为何还放不下?”残月质问得云意轩当即哑口无言。 “看你的样子,已拥有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收手吧,带着你的母亲,一生逍遥自在,尽享天伦之乐,不是很好吗?”残月声音暗淡几分,“那是我想求都求不来的快乐。” “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天涯海角,任由你我逍遥自在。”云意轩一把抓住残月的手臂,紧紧的,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丢掉。 “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残月用力挣扎,他还是不放手,“你知道我的心。” “他对你不好!”云意轩固执地低喝。“如果他对你好,我也不会如此。” “他只是忘了我,忘了我而已!”残月也固执地喊着,“如果他还记得我是残月,是他身边的月儿,他一定不忍心这样对我。” 残月痛苦的声音哽咽,“彼岸之花……忘情弃爱。” 云意轩的心生生被她刺痛,抓着她手腕的大手悠然一紧。“这一次……我不想放手。” “你……想做什么?”残月水汽氤氲的眸望向他阴气沉沉的眸,忽然恐惧起来。 “把你留在身边。”说着,他忽然用力,一把将残月扯入怀中。 就在此时,两个女子,忽然飞起。夏荷还来不及反抗,已被两个女子死死制住。 “放开夏荷……” 残月一把推开云意轩,他不会武功,哪里有残月力气大。若不是肥胖汉子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云意轩,只怕他已跌倒在地。 两名女子身手利索,一把扣住夏荷的脖颈,逼迫残月不得乱动。 “你放开夏荷……”残月瞪向云意轩,他却只浅浅笑。 “公主……快走,不用管我,我不怕死。”夏荷艰难地喊着,一副无惧生死的凛然样子。 “我说过,不会不管你。”残月的手紧紧攥成拳。 心底的恐惧,让她想起碧芙死时的绝望与无能为力。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这种事重演。就是拼了性命,拼了所有,也要救下夏荷。 “只要你留下,夏荷必然安然无恙。”云意轩生硬的口气,硬挤出无耻的威胁。 两个女子忽然加大手上力道,窒息的疼痛另夏荷闷哼出声,也紧紧束住了残月柔软的心。 “好。”残月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云意轩瞬时笑了,像个讨到糖的孩子。 醉梦楼有条暗道,正通往云意轩的住所。京城一家最不起眼小米行的后院,就是云意轩的居所。不算奢华富丽,却也风雅别致。 太后也住在那里。她的身体显然已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残月知道,云意轩对云离落的恨,多半也与太后这一次重病事件有关。若不是,云离落登基后,未对太后和甜儿赶尽杀绝。这几年,云意轩也不会安于市井为民,不起报复之心。 云离落为了让残月和云意轩落网,利用太后为诱饵,视太后性命为草芥。任哪个儿子,母亲遭人算计陷害,而不恨? 云意轩说,“我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可如今,我想保护的人,都被同一个人狠狠伤害,我岂能再忍让?” “意轩……”残月轻轻呼唤他的名字,就好像五年前,她还是他的宠妃那般唤他。 云意轩不经意略红了眼眶,虽然笑,却满含心酸。 “我的心,只会在他那。即便你对我再好,好到我不忍心伤害,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轻声轻语对他说,以为这样给他的伤害就可以减轻几分,殊不知他的心亦如她的心那般,也已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知道了。”挣扎许久,云意轩才从唇齿间挤出弱弱的三个字。 “放了夏荷。”残月祈求地望着他。 云意轩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转身,在迈出门时,又顿住脚步。声音虽然很轻,却无比坚决。 “好生在这里住着。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望着他淡然离去略显悲伤的背影,已不似五年前那般意气风发,浸染的沧桑是迷幻人眼的凄凉。 她为他说的话感动着,也心痛着。 云意轩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也没有派人盯着她。他给她自由,却用一根致命的线牵系着她,就像放纸鸢。她飞得再远再高,也有一根线死死牵在云意轩手里。 那根线就是夏荷。 残月试图秘密寻找夏荷,却没有任何线索。她不敢保证,经历过风雨磨难的云意轩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不敢贸然离去,挑战他的脾气。 “主子对她那样好,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一天天不冷不热的,好像谁欠她似的。”门外隐隐传来山秀极为不满的抱怨。 “嘘……别说了!叫主人听见了,你我吃不了兜着走。”香玉为人还算稳重谨慎,很少在背后讲人是非。 香玉和山秀都是云意轩派来伺候残月的丫鬟,对残月倒是毕恭毕敬,若不是残月会武功,耳朵机敏,也断然听不到山秀在背后这般讲她。 早就习惯了流言蜚语,这样的批判已不算什么。 在山秀和香玉进来送饭时,残月全当什么事都没有,依旧还是不冷不热。她静静吃饭,香玉和山秀整理房间。 许是山秀觉得残月听到了什么,心虚地跟香玉咬耳朵找话聊。 “这些天到处都是官兵,吓死人了。公主还没找到?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休都休了的人了,还这般着急作甚。”山秀撇撇嘴,“许是怕良国皇帝震怒,举兵来犯吧?才会这般紧张良国公主的生死。” “或许吧。皇族里的事,咱们哪说得清楚。只希望,早日找到公主,免得百姓们都人心惶惶的。” 残月吃着吃着,眼底渐渐闪现一抹光彩。忽然一计,涌上心头。 夜过三更,寒刃悄悄潜入残月的房间。 残月早料到寒刃会找来。她趁人不注意,已在居住的院墙外留了暗号。 “我带你走。”寒刃抓起残月的手臂,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我不能走!还没找到夏荷。” “她只是一个奴隶。不值得为她如此!” 残月的心一抖,一把甩开寒刃的大手。“不。她不是奴隶!这几年的陪伴,我已视她为姐妹,我不会抛下她不管。也不会让五年前的悲剧,再上演一次。” 每每想到碧芙葬身火海时的画面,心依旧痛得撕裂。 “碧芙……心甘情愿,你也不必为此太过自责了。”寒刃低沉的声音,隐现一丝哽咽。 第139章 云离落寻来 第139章 云离落寻来 “她是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生命。”说着,残月不禁红了眼眶。“难道你们男人都是这么薄情?只看得到心里认为好的!在你们背后为你们默默付出的女子,注定一生凄苦,连死也得不到你们的丝毫垂怜?” 虽然残月觉得寒刃很好,可在碧芙的事上,残月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怨寒刃。他居然舍得让碧芙代她去死。 那个死心塌地深深爱着寒刃的女子,就那样默默地,怀着一颗不被认可的赤诚之心,在熊熊烈火中挫骨扬灰。 寒刃不爱碧芙,也不能如此践踏碧芙的真心啊。 触景生伤,若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便心甘情愿,心底也必怀着一份比死更疼的殇。 残月见寒刃低头沉默,轻吸口气,挥散心底的不快,说。 “若不是夏荷替我坐车回良国,半路也不会遇刺,被云意轩劫走。我找你来,是想商量下如何救出夏荷。” “救出夏荷,我们就一起回良国。”寒刃深深地望着残月,生怕残月反悔。 果然,他从残月清亮的美眸之中,看到了犹豫不决。 “我们说好,只要报复了楚芷儿就回良国。”寒刃皱起眉心,目光之中几分期盼几分失望。 “我知道。待所有的事都办好了,就随你回良国。” 残月沉郁的声音,寒刃根本高兴不起来,只笑笑说,“你打算如何救出夏荷?” “云意轩是铁了心关住我,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夏荷被关押的地点。云离落现在派人找我,我想借官兵之手,找出夏荷的线索。” “你在玩火!”寒刃当即反对,“若被云离落知道你在京城,他还会放你走?” 这几天,寒刃一直观察街上动静。官兵一波接着一波,若比作掘地三尺也不为过。寒刃也曾亲眼看到,云离落一身狼狈,模样憔悴,风尘仆仆地驾马赶回京城。 寒刃知道,云离落后悔了,若被他找到残月,只怕不会再放手。 “你怕什么!我答应过,会跟你回良国。” 残月彷徨的目光,已将她飘忽不定的心泄露。只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若云离落现在站在她面前,要求跟他一起回宫,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月儿……”寒刃抓住残月的肩膀,“如果他能对你好,不再让你为他流眼泪,我也不会这般坚持带你走。他只会让你伤心落泪,他不配你爱。我们回良国去,那里四季如春,花儿永远不会落败,不会有秋风落叶的残景惹人触景伤情。” 残月低下头,长长的眼睫遮住悲伤泛滥的眸。声音很沉地叉开话题。 “云意轩虽没有明着限制我出入自由,我也不能不顾夏荷安危,随意出去。宫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若外头有夏荷的消息,你且先救夏荷出去,我的安危不用担心。即便云意轩现在已与之前大不相同,暂时应该不会伤及我。” “你放心,一切交给我办就好。你只管,保重自身。若有万不得已之时……切记不要顾忌太多。以你的武功,离开这里,不成问题。” 寒刃不但心别的,只担心云意轩想到之前残月害他丢掉江山,背负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骂名,会记恨残月,报复残月。面对深爱的女子,男人只要一念之差,不知会做出什么冲动事。 残月忍不住“噗哧”笑了,“你还是那么罗嗦。”见寒刃还只穿着单衫,又说,“天冷了,要添衣了。” 寒刃望着残月眼中未散尽的零碎笑意。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找一个可以搜罗那笑的大网,将这样美丽的笑容全部网入她眼中,永不消逝。 “我知道!你也是。你身子不好,注意添衣,添餐。” 他抬起手,拢起残月额边的碎发到耳后。每次这样,她都不会躲,只是笑着看他,像看一位大哥哥。 他也很享受,她只是亲人般依赖的目光。他不会对她做丝毫过份之事,只为保留住这份依赖。他知道,要求太多,只会逼她更远。 送走寒刃,残月心里暖暖的,唇边还挂着亲和的笑。 见寒刃已走远,天上的月光清冷如霜,有风吹过,卷来落叶打在身上,钻骨子的发寒。转身回房之际,不经意发现,云意轩不知何时就站在院子的月亮门下,静静看着她。 残月心头一怵,只怕他已看到寒刃了。万一他恼了,对夏荷不利怎么办。 唇边挂着的残笑渐渐褪尽,沉寂的目光如这夜月光清冷。 “不想见到我?”云意轩缓步走出月亮门下的阴影。 残月垂下眼睫,没有做声。 “以前,即便你的笑太过堂皇,至少……你每次见到我都会笑得如花般娇美。”云意轩站在残月面前,睨着她低头沉默的样子,很想自嘲发笑。 “不早了,我想歇了。”残月逃一般往屋里跑,匆匆关门,却被他一把阻止。 残月不想惹恼他,只好任由他进来。 云意轩睨着残月,逼近一步,吓得残月赶忙退后一步。 “良皇对你的情,很深厚吧。” “什……什么?”残月故作不解。 “抛下良国子民不顾,易容潜入云国,不就是为了接你回良国。” 残月心下一突,他居然知道的这么详细。 “他与当初的我,有何差别?若不是知道,你和他一起亲手打下良国江山,我真要怀疑,又是云离落使用美人计,派你去摧毁良国的江山了。” 他沉沉地啜笑着。这笑好像利刺,直接扎入残月柔软的心房深处,又疼又酸,直逼得她,想瞬间逃离他不善气氛的笼罩之下。 残月深深低下头,不支声。也不知道说什么,都是她欠下的债。 “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云意轩勾起残月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 “不知道说什么。”残月侧头避开他的手指。 云意轩的手失落落地垂了下去,一对美丽的桃花眼尽染寂落,“我从没见你那样笑过。” “很美,很干净的笑。”他又看向残月,试图从她脸上再寻到那样的笑容。 只可惜,除了沉默,只有冰冷。 “很晚了。”残月咬了咬嘴唇,想尽早摆脱他。 许久,他才渐渐有了些许反映,“天冷了,晚上记得多加一条被子。” 他转身离去,负在背后的手里,握着一只玉笛。 以前,她就喜欢听他吹的笛子。为此,他还命宫里最好的乐师教了他许久,只为能为她吹更多她喜欢的曲子。 站在门前,看着他脚步沉重离去的背影,心里好像梗着一根长长的利刺,上不去也下不来。 月光很明亮,透过窗子打在脸上,透着丝丝凉意。 残月还是低估了云离落。至少没猜到,他居然这么焦急寻她。还以为,京城那些来来往往的官兵,只是做做样子给良国看。 云离落找到这个院子时,已是三天后。 云意轩不疾不徐,任由云离落带人闯进来。虽然他只带了小郭子和莲波两个人,大批的官兵留在院子之外,守个水泄不通。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下跪。”小郭子尖细着嗓子,一甩浮尘,对站在院子里的云意轩扬威。 云意轩漠然望着云离落,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 山秀和香玉站在残月门前,也未向云离落行礼,都一副誓死护主的凛然样。 云离落淡淡一笑,扬手阻止小郭子。他一手负后,踱步到云意轩面前,口气云淡风轻。 “又见面了。” “预料之中。” “故意为之?” “不算是。” 云离落低声笑起来,震得他胸腔颤颤。狭长的丹凤眼看向紧闭的房门,按他猜测,残月就在这个房中。 “你在逼朕杀你。”云离落的唇齿间,迸出冰冷彻骨的字眼。 “若她自愿留下,皇上作何感想?”云意轩笑着拖着长音。 “她不会!”云离落固执地低喝。她说过,她属意于他,怎么会忽然转了性子,留在云意轩身边。 “不如一试?”云意轩勾起唇角,笑靥诡异。 山秀和香玉打开紧闭的房门。 残月就在站在门口,明媚的光影瞬间笼罩全身,隐隐泛着一层流光溢彩,恍若阳光幻化的倾城仙子。 她的眼睛,只望着云离落,深深地看着。蕴着几分激动,几分思念,几分嗔怨,还有几分委屈…… “月儿。月儿!” 云离落的呼唤,如重石击入池中,溅起一层层无法平息的涟漪。他无比激动地向她奔来,脚步却停在云意轩的阻拦之下。 “公主想不想随皇上回去,还得问过公主才行。”云意轩轻缓平淡的声音,斯文有礼,文质彬彬。 “不用问!她会随朕回去。”云离落恨得咬牙,恶狠狠等着云意轩。萧杀之气瞬间缭绕,大有当即扭断云意轩脖颈之势。 云意轩对云离落眼中翻涌的杀气,丝毫不为所惧。笑着看向残月,问道。“公主,可愿随皇上回宫?” 残月的心里满满都是云离落。这几天也一直想着,云离落会不会寻自己。如今印证,他居然这般焦急她的安危生死。狂涌的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扑到他怀里。 寒凉的秋季,阳光总是刺眼的明媚。清晨刚刚轻扫过的院子,不到一个时辰,又落满了落叶。 残月站在房门口,灿亮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好像镀上一层绚烂的光彩,夺目的美。 她噙满细碎阳光的美眸,深深望着云离落。有风卷了细碎的沙子,迷了她的眼,依旧舍不得错开。 他站在院子阳光最亮处,依旧那么丰神俊朗,气宇轩昂。风扬起他墨黑的长发,与纷纷飘飞的落叶纠缠。周身弥散的萧杀之气,霸道张扬。 他的样子……才十多日不见,竟已憔悴了这么多。一对凤眸布满血丝,显然多日没有睡好。下巴上也长满了青涩的胡茬,沧桑潦倒之中虽更显得他邪魅迷人,也不免让人心疼。 第140章 云离落那一箭 第140章 云离落那一箭 这些日子,他过的不好么? 残月双唇嚅动,想问出口,却又将那些欲脱口而出的关心,咽了回去。 “月儿,今日天气这样好,风也不错,一会我们去放纸鸢。你最喜欢放纸鸢。”云意轩亲昵地呼唤残月,眼里的笑意温柔,如情人般能滴出蜜来。 残月眉心一颤,看到云离落沉寂的目光,猛然之间怒火缭绕。 “月儿!随朕回宫。”云离落霸道地向残月伸出手,一副残月必须也必定走出房间,主动牵上他的手。 残月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动未动,另他出乎意料。 “朕来接你回宫!”云离落又霸道地低喝一声。 残月的身子好像被下了魔咒,双腿开始不受控制欲要奔向云离落。迈出面前高高的门槛,却在即将迈出另一只脚时,无意间看到捏在云离落手里的一对珍珠耳环。 那耳环……是她送给夏荷的生日礼物。那是在夏荷随她来云国的路上,正赶上夏荷生辰,便从嫁妆之中挑选了这对珍珠耳环送给夏荷。 如今这对耳环却在云意轩手上。 残月很清楚,意味着什么。袖中的手紧紧抓成拳,将心底翻涌的躁动硬生生按奈回去。 云离落见残月又收回脚,退回原位,他的心当即蹙成一团。 “月儿!你……”他不明白,她为何又退回去。 “妾身已是皇上休离之人,不配再回皇宫。”残月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悲伤。 “朕亲自来接,你便有资格再回皇宫!”他霸道地低吼着,“何况你是良国公主,岂有屈居民宅的道理!” 残月的头低得更深,咬住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儿喜欢安静,也很喜欢这里。”云意轩不着痕迹地将珍珠耳环收回袖中,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浅笑。 “你闭嘴!朕还未追究你私藏公主之罪!”云离落狂野的吼声,震得院子几乎动荡。 云意轩毫不畏惧,依旧淡然浅笑,“公主自愿留下,何来私藏?” “不可能……” “不信你问。” 云离落不敢相信地盯着残月,犀利的目光似要在她身上穿出两个洞,好好看看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挣扎许久,云离落薄削的唇动了动,挤出极为低沉的声音。 “月儿,随落哥哥……回去。” 他怕极了问她,这些日子是不是自愿留在这里,躲在这里,不让他找到。为今,这些已不重要,只要她随他回去,回到他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刺一般,深深刺入残月的心,又酸又痛,差一点就有眼泪奔涌出来。 她死命抓紧拳头,抬起头,对他清冷一笑。 “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他凝声问。 “我说我,不,会,回,去。”话落间,心痛如刀绞。 她瞪大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写满心痛的神色。她死命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也忍住心底的那方柔软,战胜她强自冷硬下来的心。 云意轩勾起唇角,那是一道完美的弧度。 “呵!呵呵……”云离落忽然冷笑起来,转瞬笑容又在他憔悴的脸上散尽,换成一副霸气飞扬的样子,“你没有资格说不!你是良国公主,朕必须接你回宫,并保证你在云国的安危。” “我已被皇上休离,已不是和亲公主,与皇上再无瓜葛。还请皇上回去,不要打扰本公主清幽。” 残月口气决绝,话落赶紧转身,不想被他看到她眼角摇摇欲坠的泪光。 “打扰?”云离落备受打击的目光,渐渐看向得意非常的云意轩。“打扰你么?” “正是。”云意轩轻勾唇角,口气轻佻。他正故意挑战云离落的耐性。 也正如云意轩所愿,云离落疯狂如猛兽般,一把夺下身后弓箭手手里的弓箭。弓被拉满,锋利的箭头正对云意轩的心口。 “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云离落低吼一声。 云意轩丝毫不畏,竟还张开双臂,“皇上要谁死,谁敢不死。” “不许你碰我儿子!”住在院子最深处的太后,听到前院的动静,跑了出来,直接挡在云意轩身前。 “母后,别怕,他不会把儿子怎样。”云意轩担忧太后身子还未痊愈,赶紧拉扯太后到身后去。 “儿啊!我的儿!你若出了什么事,母后也不活了。”太后泪眼汪汪地抚摸云意轩的长发。 “正好,你们母子都在这。朕今日,就一并结果了你们!”说着,云离落的箭已蓄满力。 “不许伤我儿子……”太后大吼一声,欲挡在云意轩身前,却被云意轩紧紧抱住。 “主人……”山秀和香玉大喊一声,说着也飞了出来,欲帮云意轩当下那一箭。 然而,不用她们出手,残月已先一步挡了上来。 云意轩的眼角扫见残月那抹白色身影落在身前,唇角弯起一丝不易被人发觉的清浅弧度。 云离落手中的羽箭已收不住力道,“嗖”地一声蹿了出去,直奔残月心口。 残月来不及躲避,也来不及抵挡,只能硬生生地等待羽箭穿膛的疼痛。 一道玄色的身影闪过,阳光下溅起一道刺目的殷红血光。 一切发生的很快,很突然。 所有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那羽箭最后在距离残月胸膛咫尺处,穿透了云离落的手掌。 鲜红的血,淋漓洒落,染红了地上灿黄的落叶。 “皇上……” “皇上受伤了……” 莲波和小郭子喊着扑向云离落,却被云离落一把拂开。 “你……”残月通红的眼,泪水汇聚成河。 他的血,溅在她的衣襟上。那雪白的纱衣,像盛开了朵朵妖冶的红梅,夺目而刺眼。 “你又为了他不顾生死。”云离落枯涩的声音,苍白得毫无色彩。 “我……”残月的声音哽住,泪水流过唇角,很咸,很涩。 “月儿!你有没有伤到!”云意轩一把搂住残月的肩膀,打断了残月与云离落悲伤交合的视线。 “放了我的儿子吧!求求你……”向来目空一切的太后,居然噗通跪在地上,祈求云离落。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娘俩输的彻彻底底。你赢了,赢了所有。我们只剩下一口气一条命,求求你高抬贵手,就放我们母子一条残命吧。” 太后老泪纵横,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这位曾经在宫里拥有最高权利与最高位分的女人,居然肯跪下高贵的膝盖,任谁见了都难免心酸。 “母后……”云意轩赶紧去搀扶太后,却被太后一把推开。 “母后,起来!您不可再为儿子丢了最后一点点尊严。”云意轩赶紧跪在太后身前,说着也不禁眼眶泛红。 云离落染满鲜血的手上还插着那根锋锐的羽箭。血洒了一地,他高颀的身影微微撼动。 “有母亲疼爱,真好。”云离落呢喃低语一声,头无力地垂下,漠然转身。 “朕不会再来打扰你……弯月公主。” 无力地丢下一句苍白的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残月望着他孤落的背影,看着那洒了一地的鲜血,心痛得比他手上的伤口更疼千倍百倍。 云离落果真就这样放过了他们。只是在走后,命莲波来传话,希望他们尽快离开京城,否则不会再手下留情。 莲波在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残月一眼。低声唾弃一句,“亏皇上掏出心窝子对你。” 看着莲波愤然离去的背影,残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她已经答应寒刃离开良国了,更不会抛下夏荷。他现在掏出心窝子来,她以何面对? 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那里,好痛。 云意轩根本就不想离开京城,可若不离去,以他现在集结的势力又根本不是云离落的对手。不过另他格外欣慰的是,他借用残月,狠狠打击了云离落。 自从云离落回宫后,宫里传出消息,皇上要大肆选秀,充盈后宫。 而云意轩也乐意将这样的消息转告给残月,之后又清清楚楚地告诉残月,皇上每夜选了谁侍寝。 残月漠然听着这些消息,将所有心事都沉淀在心底,只问云意轩,“何时离开京城?何时放了夏荷?” “不急,我在京城的秘宅很多,够我们与他周旋一阵子。” “他有很多密探。被他发现你还滞留在京城,他不会再放过你。”残月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 “你是我最好的保护伞,不是么?”云意轩勾起唇角轻笑,目光透着一股邪气。 “你变了。变得完全不像以前了。” “没错,我是变了!”云意轩忽然一把抱住残月,痛心地低喊,“我变了,也是因为你。” “你干什么!”残月挣扎,却被他强硬拖到床上。 “我真后悔,当初跟你睡在一张床上两年,都不曾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只因我尊重你,等着你心甘情愿地从了我!”云意轩吼着,扯碎残月的衣衫。 “你疯了!快点放开我!”残月嘶喊着挣扎,怎奈她的力气哪里是一个男人的对手。 疯狂捶打,他依然不为所动,继续他野蛮的举止。他的吻疯狂印在她细致的肌肤上,当即泛起一层刺目红痕。 “我让你放开我……” “你本应该就是我的女人!我要你也天经地义!”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他胸膛一片肌肤。 他滚烫的身子,紧紧贴上残月裸露的身子。这样凝满香气的身子,他早就想要了,只是一直按奈欲望,不曾让心底魔鬼泄露分毫。如今,他还有什么好顾忌,想要不过就是这个小女子而已。 只有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女人,她才不会再离开他,一辈子都留在他身边。 “你疯了!你一定疯了!快点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第141章 捉奸在床1 第141章 捉奸在床1 残月推搡他厚重的身体,见他依旧不肯放手,一口狠狠咬伤他的肩膀。 鲜血瞬间溢满口中,沿着残月唇角汩汩流下。 云意轩痛得闷哼一声,本能地放开残月。半跪在床榻上,一手紧紧捂住受伤的肩膀。 残月赶紧翻身起来,一把抓起残破的衣衫,跳下床,跑到房间的角落,警惕又戒备地瞪着他。 云意轩望着残月如受惊小鹿般战战兢兢的剔透眸子,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似愧,也似迷茫。 “今夜,我们就启程离开京城。” “我要见一见夏荷!”残月口气薄怒。 “她很好,只要你听话。” “你好卑鄙。” “我卑鄙?哈!你居然说我卑鄙?”一直压抑在云意轩心底的恨意,逐渐翻滚上涌。 “我怎卑鄙得过你们!你整整骗了我两年,两年啊!我的一颗真心,就被你那样无情践踏,视作无物。我不想恨你!你因你在最后选择了救我。可我又不得不恨你,不得不恨你们!” 残月紧紧抓住衣衫,咬住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今我也不求别的!只想留下你。尽管我的手段很不耻,也无所谓,你要你能留在我身边。” “你只能……留住我的人。”残月转身,不想看到他那张另她厌烦的脸。 “哪怕只是一副躯壳!” 云意轩的口气格外坚定。一把拢紧衣衫,大步离去,摔得房门砰然巨响。 残月望着漆黑的窗外,有落叶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心就像那呜咽哭泣的秋风,寒冷如霜。 浓郁的黑暗之中,嬴弱的几盏灯火,有几缕寒光悠然闪过。 残月来不及多想,赶忙闪身躲过。随后几声入木的闷响后,回头一看,只见床畔的木板上,几枚淬毒的毒针深深刺入。 残月不觉后怕,赶紧吹熄了灯火,不让外头的刺客知晓她的位置。屏气静听,隐约听到外面有极为清浅的脚步声。 忽然之间,一道寒光闪过,窗棂已被一把明晃晃的利剑砍碎,随即跳进来数道黑影。 残月赶紧招架,不想那刺客招招毒辣致命,她又手无寸铁,招架起来实在费力。 山秀和香玉听到声响,赶紧出来搭救残月。怎奈她们俩的武功根本不是刺客的对手,香玉受了伤倒在地上,山秀胸口正中一刀,当场断气。 “你们是什么人!缘何一而再再而三夺我性命!” 黑衣人也不答话,继续出招狠辣。 云意轩听到打斗声,立即召集人手前来搭救残月。然而就在此时,黑夜之中又出现两道身影,直奔残月。 “乒乒乓乓”几声脆响,一把暗器飞出,打飞了围绕在残月身边的刀剑,数个黑衣人还来不急出招抵挡,残月已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带离了原地。 云意轩见残月被人带走,赶紧轻功举步,迅速追来。云意轩不会武功,轻功却是极好。眼见着就要追上残月时,其中一人发出一枚暗器,直接射中云意轩的心口。 残月回头,只见到云意轩砰然倒在一个屋顶上,一手紧紧捂住胸口,素色的衣衫和他白皙的手上,染满刺目的殷红。 “云意轩……”残月担心地呼唤一声。下一秒,身子被那两人一拽,已飞出丈余,再也看不到受伤的云意轩。 “灵伊,你不该伤他。” 到了一个僻静处,残月瞪着其中一个身影,嗔道。 来救残月的不是别人,正是灵伊和风吟。 “若不是他,怎会旁生枝节!”灵伊低喝一声,接着又道,“你放心,我的暗器一向很准。” “是皇上让你们……杀他?”残月心头一揪,云离落怎可言而无信?云意轩已经决定今晚就离开京城了。 “心口上三寸,不会致命。”灵伊没好气喝道。 残月这才放下心来,问道,“是……他让你们来救我?” “不是。”风吟口气清冷,将残月心底的点点希冀彻底熄灭。 “是啊。我说了那么狠绝的话,他定然不会再原谅我了。”残月低下头,身上衣衫残破,一阵阵的冷。 风吟脱下披风,披在残月肩上。“主人若见你如此衣衫不整,只怕会发怒想杀人。” “他……这几天过的好么?”残月声若蚊蚋。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灵伊轻叹一声。 “身边美女如云,过的很是逍遥快活。”风吟略显羡慕地道。 残月心头一紧,很不是滋味,“既然他有那么多美人陪着,也不用我去看他了。” 话落,抓紧披风,就要离去。 “你去哪儿?”灵伊唤住她。 “夏荷还在云意轩手里,我得找到寒刃,救出夏荷。”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拒绝跟主人回宫?”灵伊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 “这个原因还不够么?” “是寒刃通知我们来救你。他则说,需要去救一个人。想必那个人,就是夏荷吧。” 听到这个消息,残月心中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真的?夏荷有线索了?” “应该是这样!你不用担心,寒刃办事,你清楚,向来持稳,没有万全把握,绝不出手。” 风吟怕云离落察觉影卫擅离出宫,先回皇宫了。灵伊给残月找了个落脚点,京城郊外的一所茅屋。 虽然简陋破旧,倒也能遮风挡雨,收拾得也干净。 灵伊说,这是寒刃为她准备的。寒刃总是细心体贴为她着想所有,这也是她心底最温暖的感动。但每次也仅仅只是感动而已。 “我不想干涉你们的事太多。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若你真的放不下主人,就回宫吧。”临走前,灵伊背对残月,轻声说。 “我说了那些伤他心的话,他不会原谅我了。”残月满目失落。 “不试一试怎知道?” “如果他现在过的很好,我不想再去打扰他了。”残月倦怠地闭上眼。 灵伊出门的身影僵在原地,回头望着残月,似有话想说,却又没能说出口。 “我怀疑刺客是皇后所派。”残月道。 “如何得见?” “你且帮我送封信去。”残月寻了笔墨,模仿皇后的笔迹在纸上匆匆写了几个字。待墨干了后,折好递给灵伊,“想办法送到白允手中。” “你这是作何?”灵伊不解。 “皇上也该清一清后宫的污浊之气了。”残月的眼底,浮现一抹阴冷的浅笑。 当晚,云离落没有找人侍寝,而是独个去了梨园。 梨园的院子已积满落叶,踩在上面“吱吱”作响。院子里一片黑暗,已没有微弱的灯火荧荧亮着。 心,忽然好空落。 梨树上的梨子只有零星几个遥遥挂在高枝上,随着寒风摇摆不定,随时都会掉下来。 他仰头望着那遥遥高挂的橙黄梨子,沁人的芬芳,就好像她身上的淡淡味道。 她说过,冬天给他做冻梨汁喝。 第142章 捉奸在床2 第142章 捉奸在床2 如今已深秋,落雪也没几天了。即便树上还有经受风霜摧残的几个梨子,她已不在,谁来做? 那应该是他这辈子再也品尝不到的美味了吧。 灵伊就隐身在不远处,静静地保护他,也在静静地看着他孤寂的背影。 他知道灵伊在,所以轻声问道,“灵伊,你知道为何阖宫上下只有梨园才有梨树?” “属下不知。”灵伊恭声回道。 “母妃很喜欢梨花,也喜欢吃梨。父皇宠爱母妃,便赐了梨园为母妃的寝宫。后来,母妃失宠,父皇命人将宫里所有的梨树砍掉,唯独留下梨园这两棵没有舍得。”他飘远的声音,好像忆起了不堪回首的童年。 “你怎么不说话?”听不到灵伊说话,他问道。 “属下不知说什么。”灵伊继续恭声回道。 云离落忽然觉得很孤单也很无趣,在偌大的皇宫里,连个可以跟他聊聊天的人都没有。 “罢罢,朕本不该跟你说这么多。” “皇后娘娘重病后,皇上一直都不曾前去探望。皇上不如去看看皇后娘娘,也能跟皇上说上几句话,解解闷。” 皇后……皇后的眉眼与她很相似。忽然之间,真就很想去看一看皇后。 “灵伊,你向来不掺言后宫之事。” 他冷漠的声音,充满霸气,吓得灵伊赶忙跪地,“属下……属下只是随口一说。” 云离落也没有怪罪灵伊的意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扬扬手,示意灵伊起来,他已转身离开梨园,直奔栖凤宫而去。 远处传来三更声。宫里的夜晚,即便灯火斑斓,依旧安静得鸦雀无声。宫里有规矩,夜里不允宫人随意走动,到了时辰,除了值班的,都已入寝睡了。 云离落来到栖凤宫门前,宫门已上锁。他抬手想敲开,转念想到皇后近日精神不佳,不该打扰她休息。索性便一个飞身起落,跃墙而入。 走进皇后寝宫,居然连个守夜的人都没见到,不由得心生疑云。 一步步往里走,撩开层层纱幔,跳跃的烛火,氤氲了一室暖色。就在靠近皇后床榻之时,地上的两件雪白男衫,赫然闯入云离落眼中。 他撩开垂落的纱幔,精致的大床上,皇后正搂着一个男子,酣然在梦中。 那男子……居然是在云国多年的祈瑞国使臣……白允。 本该愤怒的不是么。为何心下却如此平静?反倒觉得轻松不少? 放下纱幔,遮住床榻上肮脏的画面。转身走到大殿,坐在椅子上,命灵伊找人煮点热茶过来。 当床上之人转醒时,云离落已喝了两壶热茶。 “谁在外面?”皇后机警听到外面有声音,似乎灯火也亮了很多。 外面没有丝毫声音,皇后吓得心砰砰狂跳,还以为又闹鬼,推搡白允出去看看。谁知一撩开纱幔,白允僵硬在原地的背影,吓得皇后当即面无血色。 “是……是是是谁?”不好的预感瞬间吞噬皇后,赶紧披上衣衫下地。 “砰”地一声,白允的膝盖硬生生地撞在地面上,疼痛欲裂也不察觉。 “皇……皇皇皇上……”皇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看了看白允,又看了看悠闲品茶的云离落,身子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皇后喘了好几大口气,才挤出声音来,“皇上……皇上您别误会……我们……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云离落不做声,看也不看皇后一眼。放下茶碗,道,“穿好你们的衣服,别叫宫人看见,太脏。” 皇后浑身一战,赶紧穿衣服。又抓起地上白允的衣服,狠狠丢给白允。白允也赶紧迅速穿戴完毕,白皙的面容如今吓得更加苍白。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皇后跪着爬向云离落,哭着嗓子喊道。 云离落嫌恶地一脚踹开皇后,“此事,朕会修书与你父皇。” “皇上!臣妾真的冤枉……臣妾的心里只有皇上,怎么会与其他男子有染……”皇后又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云离落的腿。 云离落这一脚再不留情,踹得皇后差一点喷出血来,“真脏。” 白允的手紧紧抓成拳,即便再心疼皇后,也只能哑忍。 “不关皇后的事,是罪臣……罪臣一时糊涂……求皇上赐死罪臣。”白允匍匐在地上,诚恳祈求。 “太子,是你的孽种吧。”云离落紧闭的薄唇中传出冰冷的声音,唇角轻勾,笑靥邪佞。 白允猛然双肩一颤,身子匍匐更低,“皇上……这样的玩笑,怎能乱开。” 云离落睨着白允的目光,收紧,收紧再收紧,犀利如利剑,似要在白允身上穿出两个洞来。 忽然,他冷笑一声。看了看吓得面色如纸的皇后,又看了看白允,对后赶来的莲波说。 “天牢的牢房,收拾三间出来。皇后、太子和使臣身份特殊,总不能虐待了他们。” 再不看皇后一眼,任凭皇后的哭喊凄厉,决然起身离去。 “皇上……臣妾,臣妾真的冤枉啊皇上。” “皇上,皇上……” “皇上……你听臣妾解释啊……” 大步走到院中,栖凤宫的宫人被侍卫圈在一处跪着。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皇后凄怜祈求也得不到皇上的原谅。 云离落冷眼扫过一众战战兢兢的宫人们,吓得宫人们匍匐在地,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杀。一个不留。” 他轻淡的口气如这夜秋风般清冷,只是柔柔吹过,足以让人冷入骨髓。 短暂的死一般的沉寂,侍卫们拔出明晃晃的大刀,或哭或哀求的声音,激不起云离落丝毫怜悯,漠然转身,恍若那些即将赴死的只是毫不起眼的蝼蚁。 刀剑刺破肉体的“噗哧”声,垂死挣扎的哀嚎交叠,栖凤宫寂谧的夜晚瞬间变得惊悚恐怖起来。 金铃听到大殿这边的声音,赶紧披上衣服出来看发生何事。当她看到斑斓灯火下,那一道道溅起的血光,当场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云离落本正要离去,忽然看到金铃微隆起的肚子,他大步奔了过去。 “你腹中,又是谁的孽种?”他一把抓住金铃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冰冷低语。 金铃猛然大抽一口凉气,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嘴也变得不好用,挤不出丝毫声音。 彩英早被外面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都飞了,待回过神,也顾不上金铃这个主子被皇上那样不客气的抓着,赶紧找地方躲避逃命去了。 “关紧宫门!一个都不放过!”云离落发现有人想逃跑,大吼一声,地动山摇。 厚重的宫门赶紧被关上,立即有人飞身过去,一刀结果了“狼哇”乱叫逃跑的彩英。 “朕倒要好好印证一番,这个孽种,到底是谁的。”云离落笑靥邪肆,一掌按在金铃的腹部,痛得金铃额上冷汗涔涔。 “皇上……臣妾……” 金铃吓得满目泪痕,哀求地望着云离落,若不是被云离落抓着,只怕已瘫软在地。 云离落一把将金铃丢给莲波,“脏了朕的手。”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您听臣妾解释……” 皇后被侍卫从殿内拖出来,见云离落还在院中,挣扎着就要扑向云离落。 云离落面露不耐,眉心悠然紧蹙。 侍卫当即明白,狠狠捂住皇后的嘴,又用黑色的袋子套住皇后的头,硬将不住挣扎的皇后押了下去。 孙如一踏入栖凤宫那一刻,行医多年早就敏感的鼻子,当即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并肯定是人血。如此浓厚的人血,骇得他心头蓦然一怵。 弓着身子不敢旁视,一直走进大殿。就在他迈入最后一只脚时,殿门瞬间紧闭。 “砰”的一声巨响,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微臣参见皇上。” 孙如一恭敬跪地行礼。眼角余光扫见金铃就瘫跪在一旁,发丝凌乱,脸色苍白。 一见金铃,那种不好的预感,便更加肯定了。 小郭子躬身上前,呈上一个东西,“回皇上,这是在孙太医房中搜到的香囊。” “皇上……”孙如一想辩解,又觉得反而越描越黑。欲要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莲波又呈上一些女儿家自己做的手工物件,“皇上,这些饰物都是从金贵人房中搜出来的。金贵人喜欢翡翠,这些东西上都缀了翡翠珠子为装饰。” 云离落拿起小郭子呈上的香囊,又从莲波那拿了个扇套,略比对下,嫌恶地将那些个东西狠狠丢向金铃。 “自己看!”他的口气,格外厌恼。 金铃颤抖地拿起丢在地上的香囊……这个香囊,是她的最爱。上面的翡翠珠子乃皇后赏赐,宫里的嫔妃都没有这样好的翡翠。为了显摆皇后对她宠爱有加,让宫里人敬畏,曾日日戴在身上不离。前几个月不慎丢失,多番寻找不果,怎会在孙如一那? “绣工一样,显然是金贵人的东西。”莲波轻声道。 “孙如一,朕自问待你不薄。”云离落低沉的口气蕴着翻涌的怒火。 “皇上……微臣清白。”孙如一颤抖着声音,匍匐在地。 云离落冷然一笑,“都说自己清白,又有几个真正清白?告诉朕,你们怎么想的?就这样巴不得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居然胆敢冒着诛九族的重罪混淆龙嗣!” 云离落没想到,一手栽培的孙如一居然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欺骗他,背叛他。 “启禀皇上,微臣……微臣真的清白。”孙如一不知如何解释,又不想牵连太多人,只能说,“前几个月微臣在路边拾到这个香囊,见上面翡翠珠子珍贵,想应是宫里嫔妃主子遗失。本打算寻了失主还回去,岂料放在朝服的衣袖内,竟然给忘了。” 第143章 杀,一个不留 第143章 杀,一个不留 起先,他果然忘了。后来去给残月把脉,不慎掉在地上,被残月发现。他知道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也怀疑此物与董元卿有关系。那晚他正撞见董元卿慌慌张张穿衣服,而那个撞他的女子也是慌慌张张离开太医院。 他也打算去问一问董元卿,并将香囊给董元卿。又担心这样砍头的事若被隔墙有耳听了去,有香囊为证反而害了董元卿。他曾几次话里有话点过董元卿,提醒董元卿适可而止,而那香囊也就留在太医院的桌子抽屉里。 前个月,残月夜闯太医院,香囊便落在残月手中,成为要挟他的把柄。前些天,他被皇上体罚,残月又当着皇上的面,将香囊还给他。当时他就猜到,残月故意设套,要算计他。 若有一天真出了事,这个证物若被毁灭,反而更让云离落怀疑。索性,他将香囊又放在太医院桌子的抽屉里。 “皇上,微臣家教自小严苛,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就是给微臣天大的胆子,微臣也不敢做。”孙如一又叩首,口气无比诚恳。 “念在你父亲侍奉过三代君王,朕会法外开恩,不牵连孙家老小。” 云离落哪里还会相信,诚恳的面具见得太多,早已难辨真伪。宠爱了多年的皇后,一直以为率真纯良的女子,居然背着他跟别的男人苟且。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还生下别人的孩子,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子嗣,名正言顺的太子。 想到这么多年对云泽兴的疼爱,只是一个天下的笑话,他就愤怒得想杀光所有人。 那样,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人欺骗他。 孙如一见云离落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最后,他只能忍住满腹冤屈,在地上重重磕头。 “谢皇上,开恩。” 金铃一声不吭,即便腹部不适难耐,也不在意。只要皇上没有怀疑到董元卿,谁做了腹中孩子的父亲都不要紧。弯起唇角笑了,看向有冤无处诉的孙如一。 “我们,终于可以,一起死了。”金铃的笑苍白如霜。 孙如一绝望地闭上眼,“贵人觉得心安理得就好。” “打入天牢,三日后处斩。” 秋夜的风彻骨的寒冷,隐约之中已有冬天的味道。 漫无目的走在宫中凄清冰冷的路上,云离落的心是从没有过的安静。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都清静了!身边什么都没有了,反倒清静的轻松。心也自然而然地舒服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本就什么都没有,只是将一些东西强加在身上,负累得疲惫。 仰头看向广袤天际的一牙弯月。 弯月…… 弯月。 手掌上的伤口还未愈合,甚至隐隐作痛。一想到她飞身扑向云意轩,完全不顾自身的样子,他的心就痛得粉碎。 他去了朝华宫。院子里的秋天冰冷如寒冰,缠绕在秋千绳索上的藤蔓也已枯黄落败,亦如她离去的背影,苍冷,凄绝。 抚摸秋千,除了冰冷便只有冰冷。 天蒙蒙放亮,他回到坤乾宫。命莲波将昨晚栖凤宫的消息封锁,他不想皇后和金铃有损皇族尊严的丑事宣扬出去。 书架上,他想寻找一些可以慰籍空荡心灵的东西,不想却看到那本破窗而入的古籍……《世间奇术》。 无意间又翻看到彼岸之花,又看到后面的最后一句话……中毒者,此生无嗣。 他嗤笑起来,抓着那本书,瘫坐在地,无目的的翻来翻去。无意间看到一个秘术,名叫……起死回生术。 据上面记载,此术不但可以让死去不超过两个时辰的人重新活过来,就连不足月的死胎也可以起死回生。 觉得这本书太过夸张,合上后又丢到书架上。 云离落修书祈瑞,态度强硬,与其说争取祈瑞赞同他处决皇后和白允的决定,不如说只是知会祈瑞一声,不望他们插手此事。 莲波来送炭火,他已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殿内,只看奏折。莲波知道,他虽以强硬的态度表现得无所在乎,其实心里很难过,一个是他宠爱多年的女子,一个是他寄予厚望的唯一皇储。 当猛然发现,身边在乎之人不过都是充满欺骗的幻象,那种无关失去尊严的失落感,足以吞噬他心里的全部温暖。 他总喊冷,让莲波在炭炉里不断加炭,还披上了狐裘大衣,依旧不觉得暖和。 奏章上的朱批,因他冷得手颤抖,写下的字也歪歪扭扭难以入眼。 “皇上,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杨晚晴端着滚热的鸡汤,轻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 云离落批阅奏章的手猛然顿住,缓缓抬头,没有看向杨晚晴,而是看向殿外明丽的阳光。这样好的阳光,却冷的刺骨。 “也好。”他的声音低沉得,想倾尽所有为他展眉。 滚热的汤汁温暖了五脏六腑,却暖不了他冷僵的心。看向杨晚晴温柔中噙满心疼的目光,他冰冷的心裂出一个口子,一把抓住杨晚晴柔软的手,紧紧攥着。 “你姐姐死时,曾嘱托朕……好好照顾你。”他声音微哽。 忽然很想念那个为了他付出生命的女子,就那样安静地死在他怀里。十年了,岁月使得他记不清那女子的音容笑貌,只模糊记得,杨晚晴与她有几分相似。 “皇上一直都很照拂臣妾。”杨晚晴咬住嘴唇,另一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好冷,触在掌心,让人心颤。 “不。朕从不曾对你好过。” “皇上能念着臣妾,便是对臣妾的好。” 仰头看向杨晚晴柔婉笑着的容貌,这样贤淑的女子……他一把拥她入怀,紧紧地,下巴抵在她的后颈,像个无助的孩子。 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强健的心跳。杨晚晴受宠若惊红了双颊,手不由自主搂住他的肩膀,轻轻地轻轻地拍打,安抚他的不安与恐惧。 莲波垂下眼睑,遮住眼中泛滥的酸涩,无声退出去,将房门关紧。 如今偌大的皇宫,能安慰云离落的人,便只有杨晚晴了。 莲波忽然很想残月,若残月还在宫里,遇见这种事,或许云离落也不必这般伤心难过。 站在殿门口看向遥远的天面,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皇后和白允的是败露的有些蹊跷,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操控。 回想起前段时间太子那场怪病,需用亲生父母的头发入药。而后残月故意揶揄白允断发,又在宫里比试各位嫔妃的谁的头发最好。故而发现皇后断发茬又多了一缕。 这些的一切,串联在一起,莲波渐渐清晰是谁在幕后操控。 若不是有那些事为前提,引起云离落怀疑,也不会在发现皇后和白允有苟且淫俗之事后,那般肯定云泽兴便是白允的孽种。 莲波在一隐蔽处,唤来灵伊。 “残月在哪儿?”莲波直截了当问。 “不晓得。” “快点告诉我!”莲波愠恼。 “残月被逐出宫后,我再没见过她。”灵伊目光冷冽,欲离去结束这个话题。 “若不是你无意间的一句话,皇上也不会去栖凤宫。是残月在幕后出谋划策对不对!打小,你就与人不睦,唯独与寒刃和残月关系要好。残月有难,你不会袖手旁观。” “我没那么无私。”灵伊闷哼一声,还是不打算说。 “你不说也可以,只管转告残月一句话。稚子无辜,别到时追悔莫及。” 僻静的小茅屋外是一个篱笆院,篱笆旁种满了五颜六色的牵牛花,这种耐寒的植物,在万物凋零时还能开出娇嫩的花儿。 残月随手摘了一朵,在手指间捻来捻去,看着花儿旋转好像女子翩翩起舞的裙摆。 “哼,追悔莫及?看着她与她的孽子去死,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莲波只是让我转告你这句话。”灵伊就站在残月身后,一张脸依旧被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包裹着。 残月想起云泽兴那对清澈无比的黑亮大眼睛,心头无端掠过一丝扯痛。丢了手中的花儿,转身回屋。灵伊也跟着进屋。 “大仇得报,心却空落起来。”残月倒了一杯清水,递给灵伊。 灵伊没有落座,也没有喝,只是依旧清冷如冰凌,“她死不足惜。” “你为何恨她?”残月一直很好奇。 灵伊沉默许久,轻声说,“楚家的人,我都恨。” 残月笑起来,“若说楚家,我只会比你更很。” 楚芷儿的父亲,毁了她的家园,让她备受国破家亡之苦。还有什么比国仇家恨更恨!只是那些在记忆中模糊的家人,也模糊了她的恨。 “你曾说你有个妹妹,不会是她杀了你的妹妹?”残月猜测。 “他们……杀光了我全部家人。”灵伊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翻滚的痛恨。 残月惊住,“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灵伊闷笑一声,“无碍!我早已无心,谈何伤心。” 灵伊离去后,残月坐在屋内心事重重。本来这几天就总想起云泽兴清纯的笑,灵秀的模样。如今灵伊又转达了莲波那样的话,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一遍遍告诉自己,复仇就要狠下心来,才能给仇人致命一击。 可最后,她居然摇摆不定起来。 皇后害了她的无极,她本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是……稚子无辜,那孩子与她亲近非常,稚声呼唤的“姨娘”,总是不时在耳边徘徊。 寒刃去救夏荷还没有回来,又很担心夏荷的安危。 在屋里踱来踱去,举棋不定。 天牢。 肖婷玉听说孙如一入狱,什么都顾不上,趁夜买通天牢狱卒。 “这种事,怎么会牵连到你身上?”肖婷玉见孙如一憔悴了很多,不禁红了眼眶。 “玉妃娘娘身份尊贵,怎能来天牢这种地方。”孙如一催促肖婷玉离去。 “你不用为我担心,这里的牢头曾是家兄手下,不会出卖我。”肖婷玉一把抓住孙如一冰冷的手,孙如一吓得赶紧挣开。 第144章 对臣妾的好 第144章 对臣妾的好 “娘娘……自重。”孙如一转身背对。 “你都要死了,我还怕什么!你若真的死了,我也不活了。” “玉儿……”孙如一没想到肖婷玉对自己这般情重,当时她入宫的决绝书,已伤得他心如死灰。 “那决绝书……是家兄代笔,根本不是我亲手所写。圣旨已下,不可违抗,我总不能只顾儿女情长,不顾肖孙两家上上下下数百口性命。”说着,肖婷玉泪流满面。 “玉儿……” “入宫后,我深居简出,凡事明哲保身,不争宠也不参与那些是是非非。皇上从不曾宠幸我,我也只想将这清白之身一直留着。” “玉儿……我亦心里只装着你,断然不会与金贵人有任何苟且之事!更别说珠胎暗结。”孙如一痛心地挥起拳头去砸牢房坚硬的墙壁。 “如一……我知道,我都知道!咱们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么。”肖婷玉用帕子捂住脸,勉强忍住泪水。 “如一,到底如何能救你?你告诉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含冤而去。” “你……不要参与这件事。你只管好好的。” “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家兄好歹是大将军王,在皇上跟前也能说上话,办什么事也顺当些。快点告诉我,如何能救你?”肖婷玉紧紧抓住孙如一的手。 孙如一亦紧紧抓住肖婷玉的手,低着头犹豫好一会才说。 “去找弯月公主……她能救我。” 这一晚,残月也再坐不住,潜入皇宫,打晕一个狱卒,换上那狱卒的衣服,易容混入天牢。 天牢内发霉的气息并不陌生,与儿时的炼狱有几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会有很多呻吟冤枉之人。 残月走过一间间紧闭的牢房,找到了皇后的牢房,也看到了白允在牢房内深深低着头,自行惭愧潦倒不堪。 皇后隔壁的牢房传来隐隐的哭声,是孩子稚嫩的呜咽。 残月心头猛怵,紧紧抓住腰侧的大刀刀柄,挣扎着想从门上窗户看一眼云泽兴,却又纠结挣扎不敢去看。 牢房内隐约传来敲门声,呜咽断断续续,“母后……母后……兴儿兴儿……好怕。” “母后……兴儿怕黑……怕虫虫……” “呜呜呜……母后……兴儿害怕……” “闭嘴……”隔壁牢房传来皇后烦怒的叫喊。“哭哭哭,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赶紧闭嘴,别烦我……” 云泽兴的哭喊声当即歇止,变成紧捂嘴巴的呜咽。 残月靠在外面,手紧紧抓着,生怕自己坚持不住会冲进去紧紧抱住云泽兴颤抖的小身子。 过了稍许,云泽兴的牢房内,又隐隐传出低低的声音。仔细听去,他居然在呼唤。 “姨娘……姨娘你在哪儿?兴儿……怕黑……” “姨娘……你说疼兴儿……兴儿兴儿想……想姨娘……” 残月的心被生生撕碎,眼泪强忍住才没冲出眼眶。仓惶离去,将云泽兴可怜又无助的哭声无情阻绝在远远的身后。 残月去了梨园,袁雪琴还是那个昏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正等着她带离皇宫。 正要离去时,不想梨园闯入一个不速之客。几招下来,残月见来人无心伤害,也按下杀招。 “我是肖冀。” 黑暗中,肖冀低沉的嗓音,如闷雷阵阵。 “怎么是你?”残月惊愕。他出现在梨园,有何目的? 肖冀似乎猜中残月困惑,道,“寻你而来。” “王爷倒是聪明过人,怎就肯定我在梨园?”肖冀能猜到,岂不是云离落也能猜到。 “碰碰运气而已。”肖冀实话实说。 残月抓紧袁雪琴的手腕,浑身警惕。若肖冀将袁雪琴带走,细究起来,栖凤宫装神弄鬼的事就会败露,到时皇后峰回路转也说不定。 “王爷寻我何事?”黑暗之中,残月只能隐约看到肖冀的轮廓。 “公主与皇后之间的恩怨情仇,本王无心参与,只望公主莫牵连无辜。” “无辜?这后宫之中,又有几个无辜之人?”残月不想理会肖冀,拉着袁雪琴就要离开。 “公主若不完成本王心愿,本王断然不会放过公主。”肖冀拦住去路。 “我已经不是皇宫中人,不想再牵涉宫里任何一件事。王爷有心垂怜无辜之人,大可自己出力搭救。”残月将袁雪琴护在身后。 “事出有因,解铃还需系铃人。孙如一乃清白之身,公主比谁都清楚。”肖冀冷沉声调,显然已不耐烦。 “他清白与否,只有他自己知道!更何况,那个香囊的确被他随身带着。王爷若一再阻碍本公主去路,休怪本公主不留情面。” 若真打斗起来,肖冀未必是残月对手,再不济两败俱伤。肖冀身为大将军王,深夜出现后宫,于礼不合,断然不想被人发现。 “公主若一意孤行,本王便奉陪到底。”肖冀低喝一声,瞬间出招。 残月一把推开袁雪琴,飞出暗器射向肖冀。肖冀只一挥长剑,暗器便被打偏轨迹。残月再次出招,不想他无心恋战,直奔袁雪琴,将嬴弱的袁雪琴一把搂入怀中。 “公主若不救孙如一,公主私自放走冷宫妃子,还藏匿宫中装神弄鬼之事也会传到皇上耳中。” 话音还未落,肖冀已带着袁雪琴飞出梨园。 残月赶紧去追,不知肖冀藏身何处,居然一转眼就没了踪迹。 夜色浓郁,宫灯摇曳。景色萧条的金砖碧瓦,一栋栋金碧辉煌的宫殿,鸦雀无声如死去一般。 延瑞宫。 残月落入寂静的院子,趁守夜的宫人打瞌睡,潜入肖婷玉的寝殿。 肖婷玉一颗心都在担心孙如一,夜里不易给肖冀传信,只能等明早肖冀入宫上朝,她去寻找。心里揣着事,根本无心睡眠。 “肖冀在哪?” 残月直接用匕首逼在肖婷玉白皙的脖颈上,压低声音逼问。 “肖冀在哪?” 肖婷玉被脖颈上的冰冷骇了一跳,见来人居然是“弯月公主”,濒临死亡的恐惧淹没在狂喜的兴奋中。 “是公主?是公主!”她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努力睁大眼。 残月微愣,“快说!肖冀藏在哪儿?” “家兄?家兄不曾进宫。”肖婷玉试探着坐起来。 “就不怕我杀了你?”匕首更逼近肖婷玉的脖颈几分。残月断定,肖婷玉一定在说谎。 “公主……”肖婷玉真就不在乎生死,顾不上匕首划伤脖颈,下地跪下来。 若不是残月及时收手,只怕肖婷玉这样的动作,会让匕首直接隔断她纤细的脖颈。 “求求公主救命。”肖婷玉泪眼模糊,重重磕头。 残月怔住,不知肖婷玉玩的哪一出。 “孙如一恪尽职守,断然不会与金贵人有染,又怎会怀了孩子。公主,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他是生是死与你何干!”残月拧紧秀眉。 肖婷玉抿紧嘴唇,似有话难说。“公主……您就看在孙如一几次救你性命的份上,救救他吧。” “你又怎知我能救他?” “他说……他说只有弯月公主可以救他。” “你喜欢他?”残月终于看出端倪。那次在皇后宫中,皇后欲打孙如一,就是肖婷玉上前求饶,还受了皇后耳掴子。 “我……”肖婷玉想辩解,却又说不上话来。 残月冷笑,“你喜欢他,而他身上却揣着别的女子的东西。” “我敢肯定,他与金贵人什么事都没有。” “男人的心,摸不着看不到,你又拿什么这般肯定。” “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人,我再熟知不过。尽管所有的证据都说明他与金贵人有染,只要他说没有,我便信他。” 肖婷玉说话时,泪水氤氲的美眸中蕴着的那抹柔情,触动了残月的心。 “他说的话,你便信?若是……他骗你呢?” “不会!他不会骗我。”肖婷玉赶紧摇头,摇落眼角的泪珠。 “你居然对他这般情深意重。”残月轻叹。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对云离落如此情深意重,只是她……从来不敢这般肯定地相信他。 是怕受伤吧,总觉得太信任后,若被欺骗,会痛彻心扉。 “不瞒公主,我与他早已私定终身。家兄也答应不日向皇上请旨赐婚,谁知……圣旨下,我被选入宫。就这样,生生拆散了我们。可自从我入宫后,我们形同陌路,断然不敢做出丝毫有悖伦常之事。他与金贵人就更不会了。若他……被处斩,我也不会独活。” 看到肖婷玉泪眼涟涟,残月再也忍不下心坐视不理。是她为了复仇,牵连了无辜,也连累了这样一个重情义的好女子。 “我知道了。”残月收回匕首。 “求公主救救他!求公主救他!救他……”肖婷玉对着残月离去的背影,无比诚恳又虔诚地磕头,磕到额上鲜红一片,还不停止。 残月走了,肖婷玉追到门外,空冷的院子再寻不到残月的身影。肖婷玉捂住嘴,无助地哭起来。 天色渐渐亮了,坤乾宫的宫人们都起来打扫,宫门也被打开。就在他们打开宫门的那一刻,赫然发现,宫门外跪着一个人。 宫人们揉揉眼,仔细看去,可不正是先前被废黜的贵妃娘娘,良国的弯月公主。 且不说公主一大早因何跪在宫门外,离宫回国女的公主怎么会在宫里现身? 当即有小公公去回禀了小郭子。小郭子一听是弯月公主,乐呵呵地跑来确认,见果然是,又赶紧跑去大殿通报。 皇上早朝,也到了起床的时辰。 “皇上,皇上!公主……公主在外面跪着呢。” 小郭子太开心,差一点被门槛绊倒,踉踉跄跄跑进来,才稳住身子。 云离落这几日睡眠极浅,睁开充满血丝的眸,还以为小郭子说的公主是甜儿。 “叫公主回去,下了早朝,朕去看她。” “皇上,是弯月公主,您真要公主回去?”小郭子指向宫门外跪着的身影。 “弯月?” 云离落豁然从床榻上起身,也不顾天气寒冷,只穿着一件薄衫,奔到窗前,看向外面宫门口笔直跪着的纤弱身影。 他勾起唇角,忍不住笑了。 发现云离落唇边不由自主的笑容,小郭子也跟着欢喜起来。 “皇上,奴才这就让公主进来。大冷的天,别跪坏了身子。”小郭子正要跑出去,被云离落冷声唤住。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云离落脸上的笑意已消失殆尽,换成一脸冷冽。 “让她跪着!” 云离落丢下冰冷的一句话,穿上龙袍,从另外一个门去早朝。 待云离落唤残月进去时,已临近正午。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残月忽然又出现在宫里,就跪在坤乾宫门外。 他新纳入皇宫的莺莺燕燕们,纷纷跑来看热闹,也是打探虚实。谁也不想宫里再出现一个专宠,夺去她们得来不易的荣华富贵。 残月端庄跪在坤乾宫的大殿内,云离落一身玄色袍子,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他沉默,她亦沉默,寂静的大殿气氛压抑。 终于,还是残月打破沉寂,“妾身有罪,特来认罪。” “何罪?”他挑眉,好整以暇。他以为,她知道错了,想回到他身边。 “为了报复,为了铲除皇后,故意装神弄鬼恐吓皇后。在发现皇后和白允有不洁之事后,更利用太子让皇上对他们心生怀疑。皇后安排金铃侍寝,想借用金铃腹中胎儿争宠,妾身便又起铲除之心,利用孙如一无意间拾到的香囊加以陷害。” “就这些?”云离落凝眉冷问。 “是。皇后和白允固然有罪,太子和孙如一确实被冤枉。”残月低下头,不想触碰到他灼烈如火的目光。 “还有没有别的?”他的眉心拧得更紧。 “没了。” 第145章 残月请罪 第145章 残月请罪 “真的……没了?” 残月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他,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俊脸覆着一层薄冰,双眸如炬,亦紧紧盯着她。 她从他眼中看到一丝逐渐消弭的希冀之光。 他多么希望,她能再说点别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与他有关的东西。 “贱妇……”他抓起手边的茶碗狠狠砸向残月。“如此,恶毒。” 茶碗砸在残月光洁的额头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汩汩往外涌出温热的液体。茶碗落地,摔个粉碎,清脆的破裂声,也彻底打破原有的平静。 “狠毒的女人!” 望见残月额头的血光,云离落反而更加震怒。奔下高坐,一把扼住残月的下颚。 残月仰头看着他噙满愤怒火光的凤眸,不言不语,任由滚热的血沿着脸颊蜿蜒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你请罪的目的何在?良心发现想救人?还是你想证明,朕被你当成傻子耍弄!” 他怒吼着,厌烦死残月额上的鲜红。一把甩开她,任由她摔倒在地,明知她会很痛,依然还不解恨。 残月趴在地上,看着身下光可鉴人的冰冷砖地,上面映着她苍白的脸,还有一条蜿蜒的刺目血痕。一滴滴砸在地上,炸开一朵朵红色的小花儿。 “你就当我良心发现。”残月闭上眼,遮住眼底的泪光。 “就当?”他冷笑起来,“原来朕在你心里这般不堪!所有人在你心里都比我贵重。” 残月抓紧掌心,“皇上贵为天子,谁敢不以皇上为先。” “朕不要在你心里是皇上!”他怒吼一声,一把将残月从地上捞起来。大手抓紧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他。 “你唤我……落哥哥,都忘了?”他悲痛的目光,刺痛了她的心。 “我怎么会忘呢。”很多事,是你忘了。 “既然没有忘,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背叛我?真想刨开你的心看一看,你到底在想什么!” 残月心痛地闭紧眼,声音控制不住颤抖,“如果我说,我心里只有你,你可信我?” “哈哈……”云离落扬声大笑起来。 一切,已不用他亲口说,这一声不屑又嗤冷的长笑,已是最好的答案。 他不信。 “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朕无法信你!”他周身寒气弥漫。 残月豁然睁开眼,盯着他的愤怒,想笑,亦觉得悲凉。 好羡慕孙如一。 若所有证据都证明她与男子有染,云离落会毫不犹豫相信证据。他绝不会像肖婷玉那样肯定地说……只要说没有,便相信。 许是天意弄人,也是造化使然。 他们都是不轻易相信人的人,本不该碰撞,注定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既然不信,何必纠缠。”残月眼底清冷一片。 “是你先招惹朕……”他吼着,一把抱起残月直奔精致的龙床,“想撇开朕与他双宿双飞?这辈子,你休想……” 残月知道,他在说云意轩。推搡他沉重的身子挣扎,“我清清白白,也从没想过与谁双宿双飞!你不要固执什么就是什么!” “你以为,你的话朕还会相信?”他一手固定住她挣扎的双手在头顶,“朕告诉你,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皇宫半步!” 残月使劲挣扎,身子被他重重压住,“如此对待良国公主,你就不怕惹怒我皇兄,再次撩起战事。” 话落后,残月后悔这样说了。 “你以为朕会怕?大可举兵来犯,奉陪到底!”他那么骄傲,从来不屑任何威胁。 他一把扯开她的衣衫,雪白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微冷。深秋的阳光可以照进来很远,落在残月莹透的玉肌上,透着莹润如上好白瓷的光芒。 残月见他这般野蛮,竟委屈得眼角噙泪,“你……不该这样对我。” 她额上的伤口,蜿蜒的血痕,更显得她面白如雪,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再有她眼角那两颗晶莹闪烁的泪光,狠狠揪住云离落的心。 满心的愤怒,居然就这样变得不堪一击,土崩瓦解,不知如何发泄下去。 “你是朕的女人!这辈子,也只能是朕的女人!”他霸道低喝,如宣示般郑重。也表示,他有权利,对她做任何事。 残月冷漠扭开脸,努力忍下眼中滚热,“皇上已休了我了。” 一提起这件事,他又恼了。是她不顾自身为了别的男人,他惩戒她,反倒怪他。 “朕倒要看看,这般对你又如何!” 他还包裹纱布的手,猛地擒住她细嫩的腰肢,吻,蛮横的落在她的唇上。 她喘息亦变得沉重起来,“你……住手!” 她越是不愿,他的吻越是霸道。 “告诉朕,这些日子,你如何承欢在他身下?” 被他这样冤枉,残月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 “你如何宠幸你的姬妾,我便如何承欢……”残月怒声大喊。 “这样说来,你便是承认了?”他低沉的声音,如发怒的虎豹。 “是又怎么样!”残月瞪着通红的眼。 倏地,浑身猛地一痛,那么彻骨明显。痛得她忍不住吃痛出声,死死咬住嘴唇,赶紧忍住,任由他惩罚,却再也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求我!求我饶了你!”他低吼着,只见她已痛得脸色苍白,额上汗水涔涔。 残月目光清冷地盯着他,更紧咬住嘴唇。 他更加狂怒。 然而,她痛得咬破下唇,依旧没有发出丁点声音来。 “毒妇……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盯着她噙满怨恨与不甘的目光,他愤恨低咒。 他断定,她这般不甘心,是为了云意轩。 他的生命里,从不允许背叛。尤其他所在乎的,更不允许。 抓起衣衫披上,遮住他完美的身材,翻身下地。 残月紧绷的那根弦,终于缓缓放下。酸痛的身子,好像被车碾过一般,拿不起丝毫气力。 他的咒骂那么的刺心,害得她胃里一阵翻腾,伏在床畔干呕起来。 云离落凝眉转头,见她呕得脸色通红,额上的伤口因血管膨胀又渗出新鲜的血来。不禁心头一酸,忍不住想去关心,最终却硬着心肠离去。 云意轩被手下人救回去时已奄奄一息,见云意轩命悬一线,一着急,急火攻心,当场吐血昏厥过去。 暗器没有伤到云意轩要害,怎奈失血过多。好在请来的郎中医术高明,捡回一条命。太后却没那么幸运,这一病,只怕就是催命符。 云意轩一连请了数位京城最好的郎中,各个摇头,都说太后忧心太重,又病了多年,底子早已掏空,如今药石无灵回天乏术。 太后昏迷好几天,云意轩一直守在床边,不住呼唤“母后”,终于在一天中午唤醒了太后。 太后缓缓睁开眼,看到云意轩,弯起干裂的唇角,笑得很好看。 “轩儿……我的轩儿……” “母后,孩儿在这。孩儿无事,母后也要快些好起来。”云意轩紧紧抓住太后枯槁的手,贴在脸颊上。 “我的儿……母后听到你的声音,才醒来……” 太后声音沙哑,口气无力。云意轩赶紧吩咐人倒水来,亲自喂太后喝了些。 “母后,什么都不要说,静心养着。孩儿不会再让母后忧心,也答应母后什么都不求,寻片净土,只求母子平安,尽享天伦。” 太后笑着,却微微摇头,“再不说几句,母后怕……怕没时间说了。” “母后……万不可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云意轩声音哽咽,更紧抓住太后的手,生怕一松手太后会离他而去。 “轩儿啊……母后打小对你严厉苛刻,不是母后……不疼爱你。帝王家的孩子,不允许……生在溺爱中。母后只是想你……有朝一日……做个强大的好皇帝,不被你的皇兄皇弟们……有机会夺走属于你的东西。” 太后深深望着云意轩,一对浑浊的眼底涌上一层泪光。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的一切……终究还是毁了……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这样的话,没有埋怨,也没有嗔怨,只是叹息。 云意轩忍耐心头酸楚,受不住颤抖起来,眼中已噙满泪水,“都是……孩儿的错。” 太后又弱弱地摇头,“以前的我……太好强,什么都想……做到最好。这些年,我也想通了,再没有什么比儿孙康健,绕膝相伴更快乐的事了。这些日子,跟你在宫外生活……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别想着怨,也别恨……宫里的生活,不适合你,离开了最好。逍遥自在,闲云野鹤一生……也挺好。” “孩儿从今往后,一切都听从母后。我们去南方,那里暖和四季如春,最适合母后养身体。我们买一所民宅,院子里种上母后最喜欢的牡丹和竹子,夏天在竹荫下乘凉下棋,冬天就在炕上品茗闲谈。” 太后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向往,唇边的笑容虽然不满皱纹,依然不难见她年轻时的绝代风采。 “母后……一定要好起来,与孩儿一起……” 第146章 残月有孕 第146章 残月有孕 “母后好累……”太后的眼皮变得沉重,已无力睁开。 云意轩忽然好害怕,不知该不该顺从太后闭上眼睛,就怕这一闭眼,她再也睁不开。 “母后不是想念甜儿了吗?孩儿这就去接甜儿出来,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南方好不好。母后……你等着孩儿,孩儿这就去接甜儿。” 云意轩眼角的泪滚落下来,正要起身,手却被太后紧紧抓着。那双骨廋的手,温度在渐渐流逝。 “轩儿……离开京城,现在就离开……再也别回来。你好好的……母后就是死了……也能瞑目。”太后不舍地望着云意轩,目光渐渐涣散,再也聚不成焦点。 “母后……母后?母后……别睡!睁开眼睛……”云意轩摇晃太后沉在床榻上的身子,她的手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冷? “母后……别吓轩儿。” “母后,如果你也抛下轩儿,轩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母后……醒醒,你说过,你会保护儿子一辈子。” “母后……母后……” 所有的呼唤,最后都埋没在悲恸的哭喊之中。 太后去了,云意轩抱着太后的身体三天三夜。他不说话也不再哭一声,不吃不喝,也不许任何人打扰。 残月被云离落禁在坤乾宫偏静的院子,还设下影卫看守。 这几天,残月心口闷闷很不舒服,甚至烦躁不安,总想发脾气摔东西。送饭的宫女将饭菜送进去,最后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 不是她赌气不吃饭,是根本就没有胃口。总感觉嗓子眼里有东西堵得慌,害得她除了喝点水,再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猜想应该是与云离落生气,肝火郁结所致。 云离落见她不吃饭,气得不行,就差没掰开残月的嘴往里灌。可若他这么做了,又觉得有失尊严。故而,也不露面,只在大殿听到回禀,自顾生闷气,摔东西。 “回皇上,公主早上……又呕了。要不……请个太医看看吧。”小郭子小心翼翼回报。 “看什么看!死了清静!”云离落一摔奏折,吓得小郭子赶紧跪地。 他气得在龙椅旁来回踱步,“你去天牢叫孙如一过去看看。” 小郭子赶忙应了,小跑出去。 残月见孙如一这几天憔悴很多,不觉有些愧疚。递上手臂,他只轻轻搭脉,诊断的结果,令残月惊愕当场。 “恭喜公主,您已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 “恭喜公主!大喜大喜,奴才得赶紧回禀皇上去。”小郭子赶紧贺喜,说着就往外跑去了。 残月想阻止小郭子已来不及,只问孙如一,“你敢肯定?” “微臣断不敢欺骗公主。”孙如一依旧恭谦有礼,丝毫不见被残月陷害后的怨恨。 “怎么会?这不可能。” “公主气血亏虚,身体极虚弱,须得安心静养。否则微臣就是在世华佗,也不能保公主此胎安然出生。” “我居然有孕了……怎么会这样。” “公主似乎很吃惊。”孙如一收拾起诊脉的器具,在纸张上写下保胎药方,“公主胎气不稳,必须按时服药。切忌不可忧心,动怒。” “孙大人……你可听说过一种毒?”残月望着孙如一,一字一字说,“彼岸之花。” 孙如一眉心微皱,想起皇上也问过他这种毒。 “曾在书上看到过,不知世间是否真有此奇毒。” “如果真有……”残月声音顿住,不知如何说。总不能问孙如一,云离落中了此毒,那毒此生无嗣。如今她怀孕,是不是就说明,云离落没有中毒。或许,此毒会慢慢解除? “微臣知晓的并不详尽,恐怕不能帮公主解疑。”孙如一略微有些猜到。为云离落诊脉多年,总觉得脉象奇异,似有中毒之象,只是不敢肯定。 “是玉妃求我,我才下定决心帮你。”总觉得,应该让孙如一知道,肖婷玉对他情深意重。 孙如一沉默,不做声。良久,才声音很低地祈求道。 “公主并不是大恶之人,万望公主不要将她……牵连进来。她清清白白,自从入宫,便与微臣再无瓜葛了。” “我既然选择救你,就不会再把她牵扯进来。肖冀为了救你,抢走我的人要挟我。”残月声音顿了顿,略微想了下,又说。 “你说我卑鄙也好。我们一样换一样,你让肖冀把我的人放了,送离京城,我就将你和肖婷玉的事也烂在肚子里。” “微臣尽力而为。” 孙如一刚走到门口,云离落闯了进来。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倒像个鲁莽的少年。 残月从云离落紧绷的脸上,还是看到了欣悦的神色。他如火般滚烫的目光,看了她许久,说道。 “小郭子,拟旨,朕要封弯月公主为后。” 话落,他转身离去,却在院子里交代所有人必须好生伺候,不得怠慢丝毫。后又分来四个手脚利索,说话喜庆的宫女过来。 残月见云离落这般开心,本还忧心彼岸之花一事,倒也渐渐放下,心底隐隐涌起一股欢喜。 手不自主覆上还平坦的小腹,笑意不自主攀上唇角。 她……又要做母亲了。 她和他的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 “公主,后日便是封后大典,您得好好打扮一番,艳压群芳,倾倒在场所有人。”素瑛嘴很甜,也会说话。开朗大方的姑娘,总是逗得残月忍不住发笑。 素瑛帮残月梳好发髻,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花样容颜,一边笑。“公主好美,是奴婢见过最美的。” 这两日,残月心情也好,总是笑挂嘴边。当即赏了素瑛,“就你的小嘴会说。” “谢公主赏赐。” 孙如一负责给残月安胎,每天一日三次。午休后,他又来请脉。 “微臣从未见过皇上对谁这般上心过。”不知怎从孙如一的嘴里冒出这样的话来。 “原皇后呢?她有孕时,皇上如何对她的?”残月很好奇,云泽兴到底是不是云离落对孩子。 仅凭长相来看,云泽兴一点白允的影子都找不到。倒是很多地方很像云离落。若这样说来,只怕云泽兴是他的血脉。 “虽然疼宠,却总觉得太过浮华,不够用心。什么都捡最好的,不一定就是对她好。”孙如一慢慢说。 “不会是因为你给不了肖婷玉最好的,才会这样说吧。”残月心里喜滋滋,但嘴上还是这样说。 “真心实意的两个人在一起,粗茶淡饭也是世间美味。虚情假意,再美味的佳肴也如同嚼蜡。好与不好,全在心意,而不在物质好坏。”孙如一把了脉后又说。 “娘娘近日脉象平和,龙胎很好。” “你可去找肖冀了?”残月落下衣袖。 “去了,只是……” “什么?” “那位姑娘似乎不想离开京城,王爷也无奈。王爷让微臣转告公主,那位姑娘他暂且安置在王府,不会有事,公主安心便可。” 残月让素瑛送孙如一。靠在榻上无事,外面已万物凋零,步入初冬。阳光晴好的日子里,窗外泻进来的阳光很暖和。她最喜欢晒着阳光,抚摸平坦的肚子,然后一遍遍对孩子说。 孩儿,孩儿快快长。 云离落也会来看她,只是站在屋里看她一会,然后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残月知道他心里还有气,只是念在她腹中胎儿,不想与她发作罢了。如今,她也懒得再与他较真了,一切孩子为先,他毕竟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 封后大典的前一天,外面飘起洋洋洒洒的细雪。但凡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冰。残月让素瑛去梨园的地窖取了几个梨子,放在外面冻一夜,第二天拿来做冻梨汁。 残月亲手做,在梨汁里放了两匙蜂蜜,可以去涩味。她向来都喜欢这样喝,想必他也会喜欢。 吩咐素瑛交给小郭子,别说是她做的。 不是还想跟他怄气下去,他们约好落雪后就给他做冻梨汁,他应该记得。 小郭子乐呵呵地端着冻梨汁刚要进大殿,只听到里面传来砸烂东西的声音。小郭子吓得不敢进去,正好杨晚晴来请安,对小郭子说。 “给本宫吧。” 小郭子便将托盘给了杨晚晴,守在殿外台阶下,不敢靠近。 云离落正为边关战乱又起一事烦心。 杨晚晴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将冻梨汁端到他面前,“皇上,消消气。” 梨香瞬间弥漫整个大殿。 望着眼前橙黄色的汁液,不用品尝也知道甜美可口。 看向窗外飘过细雪的大地,阳光照射在有雪的地方,有些许的融化,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他昨晚还在想,他和残月约好,落雪后,她就做冻梨汁给他喝。他还想,她会不会记得这个约定。 他小尝了一口,问道。“谁做的?” 杨晚晴微怔,“是……是臣妾,不知合不合皇上口味。” 他小尝了一口,冷声问道。“谁做的?” 杨晚晴身子一颤,怯声回道,“是……是臣妾。不知合不合皇上口味。” 云离落深邃的冷眸沉了沉,转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光芒。 杨晚晴吓得手心都是细汗,以为他又要因为口味不好而大开杀戒。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有资格一个不开心夺走任何人性命的权利。 就在杨晚晴欲跪下祈求开恩时,他看她的目光变得柔软。 “这味道……好熟悉。”他又品了品。闭上眼细细想,又寻不到丝毫踪迹。 “是……是吗?”杨晚晴终于松下一口气,“皇上若喜欢,明日……明日臣妾再做些送来。” 他弯起唇角笑了,笑得那样美好,迷得杨晚晴挪不开眼。 “过来。”他向她伸出手,她只好小心走过去,递上她因紧张而冰冷的手。 他攥住她微冷的手,让她坐在他的膝上。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杨晚晴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绯红。 “皇上……”杨晚晴想挣开,又舍不得他身上的温度。 第147章 封后变故1 第147章 封后变故1 “就抱一会。”他低沉的声音,好似叹息。闭上眼,靠着她的肩膀。 那梨汁的味道那样的熟悉,熟悉得总感觉应该想起什么,脑子里又一片空白…… 这一夜,就在残月封后大典的前一夜,他宠幸了杨晚晴。 这个自从进王府就不曾被他临幸过的女人,那抹印证女子贞洁的胭红,赫然醒目地盛开在他明黄色的褥子上。 在她二十八岁的年纪,苦苦守候了十年后,终于成为他真真正正的女人。 晨起时,她羞涩得都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他一眼赤裸的完美身材。 一直低着头,低得深深的,为他穿上华盛的龙袍。 今天是他封后的日子,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目光总时不时飘向杨晚晴留在褥子上的殷红。 宫女低头进来,迅速换下脏了的被褥,也打乱了他沉寂的思绪。 落红……但凡初夜的女子,都有落红。 然而,他宠幸残月时,清楚记得,没有落红。他也曾想深究,但又觉得一个驰骋过沙场的女子,没有落红也实属正常。 想到她为云意轩不顾性命的保护,心里总有疙瘩难以纾解。 “皇上,时辰不早了。”杨晚晴见云离落发呆,小声提醒。 云离落回过神,对着镜子看了看衣装,这才出门。 杨晚晴也赶紧整理下发髻衣着,带着宫女也跟着出门去参加盛大的封后大典。 天蒙蒙亮是发丧的吉时。 云意轩披麻戴孝,抱着太后的灵位,带着发丧的退伍向京城外走。 他请过旨意,想带着太后的棺木去南方,找一个四季如春,常年鲜花盛开的地方,安葬太后。 封后大典这几日,不许发丧,怕不吉利。但云离落还是允了,派来一队侍卫护送。 护送,亦是监视。 这些天,云意轩都守在太后灵前不曾出门半步,也没人敢将今天是皇上封册新后的事告知他。 朝廷早在三天前就发下对联喜字和大红灯笼。京城内家家户户都要张灯结彩,为封后大典增添一抹喜庆气氛。 夹道两侧那一道道刺眼的大红,与送灵队伍的一身素白形成鲜明对比。 途经之处,百姓们津津乐道的都是封后一事。 “当年祈瑞国公主嫁入云国,也不曾这般隆重,可见皇上很在乎现在这位。” “据说良国的这位弯月公主,倾国倾城,长得极美。” “我看皇上这次不是看中了弯月公主美色。公主有孕,皇上就封公主为后,可见恩宠比原先那位更甚。” “皇上这般宠爱弯月公主,可谓也是一段佳话了。” 云意轩抱着太后灵位的手紧了紧,她要成为皇后了,还有了身孕。 真好,云离落真幸运。 不但有了江山,又拥得美人归。她又怀了他的孩子! 云离落为何比他幸运这么多,不但可以得到她的心还可以得到她的人。云离落什么都有了,而他…… 低头看向怀中冷冰冰的灵位,心也冷得比这初冬的冷天气更冰冷。 他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只有寥寥那么几个。母后,还有她……那个伤害他最深的女子。 如今……母后去了,她也去了她最爱的男人身边。 唯独剩下他,什么都没有,孤零零一个人。 走到城门处,抬头看向遥远的天空。天色渐渐亮了,广袤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可见今天万里无云。 就连老天都在成全他们,而他却在他们印证幸福的那一刻,永永远远离开京城,离开从小生长的故土,漂流异乡。 回头看向京城错综林立的楼阁亭台,如果……他还是皇帝,他的母后就不会去得这样早了。 如果,他还是皇帝,残月又岂会成为云离落的女人。 “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出城了。”侍卫统领出声催促。必须在封后大典吉时到临之前,将发丧队伍送出城,以免冲撞大典。 云意轩留恋的目光终止在街道的尽头,紧紧抱住怀中太后冰冷的牌位。心好像被刀子一刀刀割着,痛得滴血。 队伍顺利出了京城,厚重的城门又重新关上。 今日封后大典,宫门紧闭,是皇上的意思。 素瑛为残月带上沉重的凤冠,压得残月差点抬不起头。 “好重。”残月忍不住抱怨。 “我的好娘娘,重也要忍忍,大典上,可不能出差错。”素瑛又在残月鬓边插上几个沉重的金钗。 残月忍不住发笑,“看你,你我都紧张。” 素瑛羞涩一笑,“奴婢也是替娘娘紧张呀。” “还不是皇后呢,就娘娘娘娘的叫!叫人听见笑话。”残月的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 “看谁敢笑话,到时候奴婢告诉了皇上,叫皇上那他们都赶出宫去。” 看着镜子中盛装华服的自己,残月的眼底染满星星点点的笑。 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巴望着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也曾幻想,与他携手一起走向帝后所在的最高处,一并看向大好江山如画,接受万民的朝拜。 如今,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终于可以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成为他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手不自觉摸向小腹,孩儿……父皇很疼我们是不是。 素瑛见残月眼底略显哀色,以为残月在为皇上昨夜宠幸了杨晚晴的事耿耿于怀,便劝道。 “娘娘现在怀有身孕,不能服侍皇上,皇上宠幸别的嫔妃,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娘娘可不能多想。孙太医说了,娘娘切忌忧思忧虑。” 残月浅笑下,“我没事。” 本来昨夜对他留杨晚晴过夜的事很不舒服。后来又想到杨晚晴对他的真心实意,侍寝也算成全了杨晚晴这么多年的情深意重。 杨晚晴帮了她太多太多,她没什么回报,日后姐妹之间和睦相处,二女侍一夫,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的事。 他是皇上,后宫七十二嫔妃。雨露不能独占,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看着镜子中绝美的自己,忽觉豁然开朗。 有时候,爱一个人,适当的退步,反而海阔天空。 坐上轿子,直奔举行大典的广场。前日下的细雪,已被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 广场布置得格外盛大,象征皇权的明黄色,在阳光下刺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只有正妻可用的大红色,残月和亲入宫时也用了大红,取意平妻。只可惜,那时她不是他的皇后,只是贵妃。 一步步走向一身明黄龙袍的他,她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如今不同了,她就要成为他的皇后了,唯一独一的皇后。她的孩子,自此就是最尊贵的皇嫡子。不会像无极那样,封个封号都被群臣奋起,名不正言不顺。 云离落看着她绝美的容颜,轻轻弯起唇角。阳光下她的美那么灿丽,世间所有的色彩都黯然失色。 他牵着她的手,一并走向高台,朝拜上天。 礼仪官一声声高唱,映着悠扬喜庆的丝竹乐,传向遥远的天边,回荡着比歌还美的余音。 繁杂的礼节,一道道,累得残月差点直不起腰。 幸好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她,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他的目光,带着暮春三月的温暖,不时看向她,附在她耳边轻轻说。 “就要结束了。”他的声音很柔软。 这些日子,他来看望她,从来不与她说话,还以为他没有原谅她。今日如此贴心的转变,另她惊讶之余,满心欢喜。 残月羞得脸颊泛红,轻轻点头,“有你在,我不累。” 云离落抓着她手的大手,紧了紧。 封后大典的最后一道程序是“朝拜”。接受了朝臣的朝拜后,是宫中嫔妃的朝拜。 杨晚晴向残月朝拜时,亦带来了凤印。她想将执掌六宫之权,归还皇后。叩拜期间,她的头一直低垂着,好像羞于见到残月。 “姐姐处事谨慎细心,后宫由姐姐打理,皇上也能安心朝政。” 杨晚晴没想到残月会这样说,惊愕抬头,看向残月。 “何况姐姐也知道,妹妹现在怀有身孕,也不适合劳心后宫诸事。”残月捧着凤印,亲自走下高坐,搀起跪地的杨晚晴,将凤印亲自交到杨晚晴手上。 “这……”杨晚晴犹豫。 残月拍了拍杨晚晴的手,低声说,“姐姐不必多虑。宫里今后的日子,能有姐姐为伴,妹妹也能安心养胎。” 杨晚晴激动地看着残月,本羞愧昨夜侍寝,如今只感激残月居然如此大度。 “妹妹寄之厚望,姐姐定当尽心尽力,为妹妹可以安心养胎,略尽绵力。” 其后便是肖婷玉、林楹惜、丝儿,还有那些称不上名字的莺莺燕燕叩拜。 “礼毕……” 礼仪官一声高唱,残月便成为了云国名正言顺的皇后。 与云离落携手,坐在最高处,听着下面浩浩荡荡的高呼,心里忽然变得深不见底,只能紧紧抓住他修长的大手。 “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高呼声此起彼伏,一浪接着一浪,绵延不绝。 残月看向下面亦朝拜的寒刃,易容成良国使臣的他,必须参加这种场合。她虽然看不清楚寒刃的脸,但她知道,他的眼睛里一定充满祝福。 夏荷已经被救出来了,被他安置在宫外,等待封后大典过后就送进宫。 “你是朕的皇后了。”云离落看着她,墨黑的眼中映着残月的脸。 残月深深望着他,千言万语都纠结在喉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中隐含泪光,痴痴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里,充满深情,他感受得到。 即便心里总有疙瘩解不开,但还是情愿相信,她的心里装着他。 眼见着就要晌午了,前堂有喜宴,群臣赴宴。后宫亦安排了盛大的宴会,嫔妃们随着帝后走向设宴的大殿。 华丽的车辇上,残月与云离落共乘,遥遥走在前面,恍若梦境般不现实,迷幻了残月的心神。 “好像做梦。”她低声说。 第148章 封后变故2 第148章 封后变故2 他的手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就好像生怕一松手她会溜走一般。略微用力,故意捏痛了残月。 “还是做梦么?”他看着她吃痛的样子,笑着问。 “不是。”残月嘟起小嘴。 他低低笑,手指宠溺地刮了下她红润的嘴,“我们的孩子,嘴像你最好。” “为什么?” “你的嘴……”他拖着长音靠近残月耳边,低语侬侬,“好看。” 残月的脸顿时红透,小手嗔怨地捶打他,“讨厌。” 云离落心头荡漾,一把抱住她的肩膀,狠狠啄了一口她娇艳的唇。 “唔……好多人。”残月赶紧挣开,脸颊羞得更加红艳。 云离落喜欢极了她羞赧的样子,高兴地笑起来。在她耳边吐着滚热的气息,“今晚,陪我。” “不要。”残月扭着身子,头低得更低。 “你是我的皇后,就应该陪朕。”他脸色一沉,口气霸道。 “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太医说……” “我只抱着你睡。” 他像个讨糖的孩子,口气之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祈求。 残月抿嘴羞涩一笑,不答话,却已是答允。 心间溢满甜得腻人的蜜汁,眼里嘴角,都忍不住笑意泛滥。 行走的车辇忽然听了下来,只听外面有人大喊。 “前面什么人?护驾,护驾……” 随即车辇外有几道身影迅速闪过,那是影卫现身的痕迹。 残月被突来的阵仗吓了一跳,赶紧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同时云离落也撩开了帘子。 队伍前头,站着一个人。一身素白,不是胜雪飘然如仙的白色长衫,而是从头到脚的孝服。 残月心头一骇,会是谁?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如此胆大触皇上霉头。 云离落如鹰般的目光瞬间聚拢,锋利如刃。他似乎知道来者是谁,这让残月更加好奇了。 一身孝服的人缓缓转过身来,当残月看清楚他的模样,猛抽了一口冷气。 居……居然是云意轩! 他怎么穿着孝服?难道是太后…… “朕已法外开恩,允你送灵柩去南方。居然不知好歹,擅闯皇宫!”云离落声沉如冰。 影卫已护好车辇四围,但凭云意轩有三头六臂也断然靠近不了分毫,便已万箭穿心而死。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什么?”云意轩张开双臂,一副两袖空空。他向车辇又靠近一步,拉开弓箭的侍卫,当即将弓箭拉得满满,只等云离落一声令下。 云意轩毫不畏惧,目光只看着高坐在车辇上盛装华服的残月。“你今天真美,比我封你为贵妃时还美。” 残月心头蓦然一颤,侧眸看向云离落,生怕刚刚缓解的关系,又因云意轩这样的话而再度冰封。 还好,云离落只是俊脸紧绷,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朕对你太宽容了。”一字一字如冰豆从他紧抿的薄唇内迸出。他对云意轩的几次赦免,居然换来云意轩的挑衅。 “我让我的人,杀光了你的侍卫。”云意轩无所谓地耸耸肩。 “朕会让你和你的母后,死无葬身之地。”云离落捏着的铁拳骨节泛白。 云意轩低低笑起来,一对桃花眼里只映着残月绝美的容颜,“我敢冒死入宫,自然已安置好母后的后事。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没有葬身之地成为孤魂野鬼。只是……” 云意轩拖起长音,吊着在场所有人的胃口,“我有一件事,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云离落见云意轩一直深深望着残月,而残月也担心又略显愧色地看着云意轩,心里不舒服起来。 “什么事?”云离落冷声问。 “我不想我的血脉认贼作父。”云意轩淡淡说,如愿欣赏到残月瞬间雪白的脸色。 “你,说什么?”云离落唇角抽搐,字字咬牙。 云意轩挑挑眉,指着残月很平静地说,“她腹中怀的,是我的血脉。” “你胡说什么……”残月气得咆哮。仓惶看向云离落,不住摇头,“他胡说的!我们从来没有过什么,怎么可能怀他的孩子!” “你在害怕?”云离落极为平静地眯起凤眸睨着残月慌张失措的样子。 “我……”残月一愣,“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信了他的话。” “还是你心虚?”云离落浓黑的眉心渐渐拧起,声音沉冷得让人心颤。 “我现在怀孕了!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不想你错信他人的话,对我们的孩子做出不利之事。”残月怕极了,无极那时候的悲剧再次重演。 他不知道,不知道他逼着她喝下堕胎药时,那心有多么的疼痛。这些年过去了,午夜梦回仍然会被当时惊惧的画面吓得夜不能寝。 “月儿……你不能为了荣华富贵,让我们的孩子错认仇人为父!”云意轩痛心地吼起来,将残月打击得再说不出来任何话,只能怔怔地盯着云意轩看。 “月儿……要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家三口。”云意轩站在车辇下,向残月伸出手,诱引残月走下富丽堂皇的车辇,与他携手。 残月木讷地摇头,“你……你到底在……在胡说些什么?” “月儿……别怕,我们一起。”云意轩越是看到云离落愤怒的眼神,越是享受这样的戏码。 “够了……”残月发疯地嘶吼,凤冠上的珠钗摇曳生辉。“我是欠了你很多!也知道,你母后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是你不能……不能这样冤枉我的清白!” “月儿,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难道……那些日子,你不开心?你为了我,可以豁出性命,你敢说在你心里没有我?” “我只是……”残月声音哽住,“觉得欠你太多。” “没错!”云意轩挑眉喊道,“你欠我的,用你的命都还不起!” “是……是的,没错,我是还不起。”残月落下泪来。 云离落等着云意轩的目光噙满猩红的杀气,“你的脸,朕再也不想看到。” 真后悔上次在云意轩的院子,没有一箭结果了他。 云离落豁然走出车辇,一把夺下弓箭手的弓箭,拉弓瞄准,瞬间发箭。 残月吓得顿时花容失色,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她的速度极快,竟超过了离弦羽箭之速,直接用身体挡在了云意轩的身前。 “欠你的!我用命来还!”残月大喊一声。只有还清了,她的心也就轻松了。 眼前闪过一道雪白的幻影,差一点迷了残月的眼。 “噗哧”一声,羽箭穿透肉体声音格外刺耳,鲜血喷溅而出,在阳光下闪着凄绝的色彩。 随即,又是一声“噗哧”,胸前一凉,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汩汩涌出。被肉体阻隔过的羽箭力道已不再强猛,但还是在穿透了云意轩身体之后,刺入了残月的胸膛。 残月望着在最后一刻选择挡在自己身前的云意轩。他胸前的血窟窿正涌出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他素白的孝服,如盛开的红莲,吞噬着那片洁白…… “你……你你……”残月望着云意轩,忘记了胸口插着的羽箭,泛起真真的钻心的剧痛。 云意轩缓缓回头看向残月,一对总是微微含笑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初冬最灿丽的阳光。 “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你。”云意轩自嘲一笑,声音之中尽染悲凉。 残月的心被狠狠揪痛,望着云意轩,眼中泪光闪烁。她不知道,她眼中的泪,刺痛了站在车辇上,手里还握着弓箭的云离落。 “母后告诉我……不要怨恨,可我……看到你们鹣鲽情深,恩爱有加,我的心……好痛好痛。”云意轩垂下眼睫,遮住眼中泛滥的悲伤,“我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母后……也离我而去。” 云意轩站着的身体微微一晃,流逝的力气已让他无力再站稳。 “不要说了!”残月见云意轩身子一晃栽倒,顾不上胸口插着的羽箭,赶紧扑上去,抱住云意轩,一并瘫在地上。 残月迅速点了云意轩心口周边大穴,试图帮他止血。然而,血虽然不再那般汹涌,依旧汩汩往外涌出。 “什么都不要说了!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泪水模糊了残月的视线,砸在他染血的孝服上,溅起一朵朵浅色的水花。 云意轩看着她的满脸泪痕,满意地弯起唇角,“我料到了,今天是我的……死期。” “你不会死,也不能死!我要救你,你活着,只有你活着我的心……才不会那么内疚。”残月泪眼彷徨,寻看向车辇上的云离落,祈求如奴颜婢膝的卑贱奴才。 “皇上!皇上……求求你,救救他吧。不看别的,就看在他是您亲弟弟的份上,救救他。” “皇上……救救他……他不能死啊。终究……终究是我们欠了他的啊。” 残月凄楚的祈求,换不来云离落丝毫怜悯,反而狠下心肠,想亲眼看着这对“狗男女”在无助与绝望之中自生自灭。 两个太监为云离落搬来凳子,他傲然落座。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目光锋锐,如能戳穿心房的利剑,睨着瘫坐在鲜血中的残月和云意轩。 “封后大典,正缺人血应景。”云离落的口气萧杀,冰冷骇人。 残月的心如置冰窟,冷得僵硬。 “别求他。”云意轩嗤冷一笑,口气不屑。 残月颤抖地闭上眼,已分不清楚,是心更痛,还是伤口更痛。 云意轩冰冷的手,紧紧抓住残月,“进宫之前,我下定决心……就是死,也要他亲手杀死……自己的亲骨肉。你和孩子死了,会是他……一辈子的痛。这是他最好的惩罚。” 说着,云意轩望着残月悲痛的样子,嗤笑起来,“见你又奋不顾身来救我,我居然……后悔了,想都没想就后悔了。我不想你死,不想你出事,也不想……你腹中的孩子有丝毫损伤。你是……那么的喜欢孩子。” 第149章 小产1 第149章 小产1 残月紧紧按住云意轩胸前不住往外涌出鲜血的血窟窿。汩汩温热沿着她的指缝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纤白的柔荑。 她怕极了,知道这些血正在带走他的生命。 “甜儿……不是你亲生,你还待甜儿那么好。我不想……你伤心。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好恨。”云意轩望着残月的目光,渐渐变得无力。 残月不住摇头,“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是我……是我毁了你的一切,你的所有!你应该恨我怨我。你若不恨不怨,我又怎能轻易原谅我自己。” 云意轩弯起唇角笑了,笑得很飘逸,亦如一身龙袍加身时,意气风发,潇洒倜傥的年轻君王。他经常对她说,“月儿,只要是你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也为你摘下来。” 每晚,他都会翻她的牌子,留宿在她的寝宫……韶华宫。她不想侍寝,即便他难耐男人欲望,早已膨胀到几近崩溃边缘,宁可出去站在冷夜里冷却欲望,受凉病倒,也不愿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他对她说,“我会等,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一直等了两年,对她掏心掏肺地好了两年,依旧没有换来她丝毫感情垂怜。只在云离落举兵造反的那一刻,换来她私自送他离宫,保住一条性命。 即便他已猜到是残月与云离落里应外合,还是受命太监总管务必保护她的安全,不受伤害。 “意轩……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残月抱住他渐渐转冷的身子,脸颊紧贴在他的额头上,泪水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滚落到他眼中。 云意轩无力的目光已看不清楚残月美丽的容颜,只听着耳边她哽咽的声音,疼痛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他叹息,“生死由命,也值了。” “不!不不……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我只想你……好好的,好好的。”残月染满血的手,抱住他冰冷的脸庞,血染红了他苍白的面颊。 “你不要闭眼,不要不要……”残月无助地喃语着,想要拖动云意轩去找人救治,怎奈浑身一点气力都没有。 她忘记了,她的伤口也正在鲜血奔涌,染红了她身上华丽的凤袍。 云意轩的目光逐渐落在远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浅浅的笑,“甜儿……甜儿……” “你想见甜儿?我带你去见……甜儿。”残月亦看向他所看向的方向。 不知何时,甜儿已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掉光叶子的古树旁,静静地看着这边。甜儿美丽的小脸上,不悲不喜,不惊不变,只是很安静很安静地看着他们。 “甜儿……甜儿……”残月呼唤着,希望甜儿可以过来,她却站在原地丝毫不动。 云意轩眼底的希冀彻底湮灭,只低低地呢喃一声,“她是怨恨我的。” “不会!她怎么会怨恨她的父亲!甜儿向来乖巧,只是吓坏了。”残月说着,低头一看,云意轩已闭上了那对美丽的桃花眼。 “意轩,意轩……”残月试探地呼唤两声,他丝毫没有反应。 无比心痛地闭上眼,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簌簌滚落。他冰冷的身子,比这初冬的风更冷更寒,如刀子割痛残月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你就这样走了,真的就这样走了。”残月颤抖着声音,轻声叹息。口中喷出的白色雾气,缭绕纠缠,最后消散在阳光最明亮的方向。 云意轩身上的血凝固结冰,冻得残月的手泛起一层紫色,依旧不想从他身上挪开。 耳边隐约好像还漂浮他微微含笑的声音,奔跑在桃花盛开处,亲昵呼唤她月儿,对她说,“等到了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带你来放纸鸢。到时候桃花香气扑鼻,总比这些假桃花更美。” 只可惜,那一年刚过年,云离落便举兵入宫。他的光景,没有等到桃花盛开的时候,与她一起奔跑在桃花荼蘼的落花纷纷中。 抱紧他的身体,手亦紧紧抓成拳。这个待自己真真好的人,这个她不忍心伤害的人,终究成了她这辈子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好一对痴男怨女啊。”云离落嗤讽的声音,比寒风更刺骨。 残月置若罔闻,只缓缓睁开哭得通红的眼,手覆上不适的小腹。里面好痛。 小郭子领会到云离落的意思,上前探了探云意轩的鼻息,回禀道,“皇上,死透了。” 云离落勾起唇角邪佞冷笑,“他都死了,你怎么还不跟着去?” 残月不适皱紧眉心,无暇理会云离落的冷嘲热讽。 “朕的皇后,朕怎忍心不成全你们。”说着,他已经飞身而来,一把将瘫坐在冰冷地上的残月,揪着脖子拎起来。 “生不能同床,死同穴。朕赐你们合葬。” 窒息铺天盖地袭来,憋得残月惨白的脸色涨得通红。 云离落拎起她这才发现,她的身下已鲜红一片,触目惊心的一片。 残月起先还有些无力的本能挣扎,当她发觉身下有大片的温热涌出,心瞬间冰冷得僵硬。她知道,那股热量的流逝,和腹部的绞痛代表什么。 她彻底绝望地闭上眼,再也不挣扎,任由被云离落的大手捏断所有呼吸。 “皇上……饶了,饶了皇后吧。”小郭子噗通跪在冷硬的石板路上。 “主人……”灵伊也出声,却被云离落狠绝的回视,将所有的话都吓得咽了回去。 残月的身子彻底无力的软下去,软绵绵瘫在云离落冷硬大手中,那在冷风中羽翼颤抖的羽箭末端,染满了残月的血。 她的脸色紫得吓人,呼吸也若有若无。 云离落忽然害怕起来,一把将残月抱在怀里,大吼一声,“去宣孙如一!” 他抱着昏死过去的残月,飞身直奔坤乾宫。他告诉自己,只是改变主意而已,只是改变。 “朕不会让你死,不要成全你们……” 残月这一胎没能保住,又失血过多,一直处在昏迷之中。 孙如一和几位年老的太医开了很多药,一碗碗的汤药端进来,却无论如何都灌不进去。 “皇上,娘娘……再不喝药,只怕……”老太医颤声说。 云离落抢下药碗,含住一口苦涩的药汁,亲自喂到残月口中,怎奈她依旧咽不下去。即便卡住她的咽喉,还是有一大半的药汁吐出来。 一碗又一碗地灌下去,残月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看着她纤白脖颈上清晰的手指痕,云离落恼死了当时那般冲动。他紧紧攥住残月冰冷的手。 “朕命令你,快点起来!” “背叛朕,休想就这样算了!” “你伤了我的心,还没从你身上……讨回来。” “你的手……总是比我的温暖,如今你的手……怎这么冷了?” “他死了,难道……你真的也要随他而去?” 云离落在残月耳边不断自言自语,她依旧丝毫没有反应。他命人带来甜儿,让甜儿在残月床边不断说话。 “告诉她,你想她。”云离落命令甜儿这般说。 甜儿垂下长长的眼睫,跪在残月床边,“母妃……您起来好么?甜儿……甜儿想你。” “大点声!”云离落霸道的命令,吓得甜儿娇小的身子一颤抖,大眼睛里噙满水雾。 云离落知道残月喜欢孩子,也喜欢云泽兴,又命人去天牢将云泽兴带过来。 云泽兴一见残月卧床不起,当即就哭了起来,“姨娘,姨娘……你醒醒。兴儿来看姨娘了。” “姨娘……你快醒醒啊。兴儿多日不见姨娘,好想……好想好想姨娘。” 云泽兴在残月的床边哭了许久,也没能唤醒残月丝毫意识。 云离落彻底不知该如何做了。夜里就守在残月床边,不眠不休,也信不住旁人伺候。 云泽兴和甜儿守在殿外。甜儿站在殿门口,看着外面飘起洋洋洒洒的细雪。 云泽兴站在甜儿身后,仰着小脑袋,看甜儿发髻上随风浮动的白色发带。 “皇姐,为何配戴白色的发带?” 甜儿没有回话。这根白色发带,还是她从一件白裙子上剪下来的。宫里不许戴孝,她便以此作为束发的带子,避人耳目。 “姨娘喜欢白色,总穿很漂亮的白衣裳。皇姐是效仿姨娘吗?”云泽兴天真地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 “我才不学她!”甜儿回头看眼内殿方向,不屑道。 “皇姐,你好像不开心。” “你是母后在天牢关着,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甜儿低斥一声。 “我……”云泽兴底下小脑袋,“当然很担心。” “那就少说话。”甜儿又看向外面飘扬的雪花。 “可是,可是兴儿也担心姨娘呀。” “她对你又不好,担心她作甚。” “姨娘待兴儿很好,比母后待兴儿还好。”云泽兴歪着小脑袋辩解。 “都是假的。在宫里,没有人是真的。”甜儿转身离去。 听说母妃被封后,她不否认很开心。趁着看守的宫人都跑出去看热闹,她也悄悄跑了出来。可惜错过了大典,便悄悄跟着队伍,想看一看母妃身穿华美堂皇的凤冠霞帔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亲眼看到皇伯父射杀了她的父皇。 那个男人,自从她出生便不待见她,只因母妃善待才渐渐转变对她的态度。宫门大破,他不知去向,一直与皇祖母相依为命五年。他忽然又回来了,却接走了皇祖母,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凄冷的深宫不管不问。 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还不如毫无血缘的母妃,待她有那么一点点真情。 只是……母妃却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夏荷听说残月病得不轻,央求寒刃带她入宫。寒刃本不同意,深恨云离落居然伤了残月,想带走残月,现在她病重又不是时机。只能让夏荷入宫,伺候残月。 第150章 小产2 第150章 小产2 云离落知道夏荷和残月主仆情深,也不知发什么疯,一把揪住夏荷的长发拖到残月的床畔,狠声对残月说。 “你如果再不醒来,朕就让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备受折磨死去!” “啊……”疼痛害得夏荷大叫出声,摔倒在残月床边。 云离落扬起鞭子,一鞭鞭抽向夏荷,痛得夏荷连声尖叫。紧紧抓住残月的手,哭喊着呼唤着。 “公主……夏荷……夏荷回来啊……了。公主……您……醒醒啊……睁开眼……看一看奴婢……” 残月紧闭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的迹象,就连呼吸也如游丝般无力。 “皇上……皇上不怪公主……是奴婢不争气……被啊……被抓了去,是云意轩要挟公主留下,公主……怜惜与奴婢多年情分不忍舍弃……才会顺了云意轩的意,留下来。”夏荷跪着向云离落磕头。 云离落疯狂落下的鞭子,猛然停下,只剩下火辣辣的刺痛还疼在夏荷身上。 原来是这样! 他一把丢下鞭子,转身出门。 自从残月病重以来,第一次踏出这道门。 外面细雪飞扬,大地被一片素白包裹。冬天总是那么的寒冷,冷得让人骨血泛凉。 云离落漫无目的地走在偌大的深宫。宫里的路总是那么长那么深,让人总觉得走不到头,却又觉得这样的困顿,好像一个笼子,总也没有自由。 莲波紧跟其后,手里拿着一件狐裘大衣。 见云离落站在某处,不知看着什么,总是停下了脚步。莲波赶紧上前,给他披上狐裘,却被他又挥开。 “冷一冷,清醒。” “夜里太冷了,皇上。” “有的时候,总感觉脑里浑沌。”他低喃一声,忽然很想去一个地方,去解决一个人。 “皇上去哪里?”莲波又赶紧追上来,“奴婢为皇上备轿。” “有些事,该到解决的时候了。” 云离落飞快的脚步,直奔天牢。莲波怕他出事,步步紧跟。 霉气熏鼻的天牢内,燃着烟雾缭绕的火把。不大的刑房内,刑具俱全,被火把照得通明。 楚芷儿被人押着跪在一侧,而白允则被帮在十字架上。 “与后宫女眷通奸,是诛九族的重罪。”云离落睨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白允和几度向他磕头鸣冤的楚芷儿。 “诛你们两个的九族不现实。白使臣,凌迟如何?”云离落挑眉一笑,邪魅如嗜血的魔鬼。 “皇上……不,不要。”楚芷儿已吓得面无血色。 “朕怎么舍得割你的肉。”云离落踱步在楚芷儿面前,俯下高傲的身躯,轻轻拍打楚芷儿虽然憔悴依旧美丽的脸颊。 “皇上……臣妾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是……是弯月公主……她陷害臣妾。” “你干那些淫俗勾当时,弯月公主并不在宫中,如何说是她陷害你?” “因为……因为……她武功很厉害,她……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当年林嫣若……就是被她当着众人面,灌下毒药毒死的!” “林嫣若是被她毒死的?”云离落眉心悠然一跳。他知道林嫣若死于剧毒,却不想是被她毒死。 既然如此,那么就说明在五年前,弯月公主的确在云国的皇宫。那么……灵伊他们说,她叫残月,曾是他身边的一名影卫,受他之命入宫为云意轩的宠妃,帮他荣登大宝,都是真的? 楚芷儿发现说漏了嘴,又赶紧摇头,“皇上,良国狼子野心,她身为良国长公主,自然使尽浑身解数希望云国和祈瑞国反目为仇,良国好趁此时机再度举兵来犯,成全一统三国的野心。皇上……您不能中计啊。” 这番说辞,这几天在狱中,楚芷儿不知练习了多少遍。作为一位帝王,最关心的就是国事。她知道,想保住性命,就得将自己的性命牵系到国事上,让他难以举棋,难以定夺。 云离落盯着皇后,忽而勾起唇角,邪冷一笑。 “你的命,朕暂时还不想要。”楚芷儿所说,也正是他心底之疑虑。有些事,在还没搞清楚之前,不得不防范。 楚芷儿的牙齿隐隐打颤,“凌……凌迟之刑?” “爱妃,与朕一同欣赏,如何?”他一把揪住楚芷儿的长发,迫使她不得不端看向架子上的白允。 行刑的太监拿了小刀,一把扒下白允的囚服,割向白允细白的肌肤。白允痛得面色微颤,却吭也不吭一声。 “啊……”楚芷儿吓得闭紧眼,颤抖大叫。 “心疼了?不然换你来?”云离落更紧揪住楚芷儿的长发,迫使楚芷儿不得不睁开婆娑的泪眼。 “不要……”白允心痛地大吼起来,“不关她的事!要罚就罚我!都是我的错!” 云离落冷笑起来,这两天,尽看到这些情深意浓的痴男怨女,不惜为对方舍身。 楚芷儿吓得浑身哆嗦,颤抖着声音说,“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第二刀下去,白允白嫩的肌肤上,已淌下殷红的血来。 楚芷儿吓得眼中眼泪如决提的河流,死死咬住嘴唇,硬是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所谓凌迟,也是“千刀万剐”。一刀一刀割下去,从头到脚,直到人活活疼死。 行刑太监早对这样残酷残忍血淋淋的场面司空见惯。但当一个活生生的人,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几乎辨不清模样,心里还是一阵阵发寒。 楚芷儿早已泣不成声,听着白允口齿模糊,强忍着剧痛,一声声的说着。 “罪臣……罪该万死,不该对……皇后娘娘心生邪念……是罪臣迷晕了娘娘……娘娘无辜,望皇上……饶了……饶了娘娘。” “罪臣死……死不足惜。罪臣……罪臣罪孽滔天。娘娘对皇上……对皇上真心一片……真心一片……” “皇上……您就看在……看在娘娘……真心爱你的份上……宽恕娘娘……” “都是罪臣……罪臣的错……痴心……痴心妄想……” 那日,他在府中忽然收到楚芷儿的亲笔书信。只因见是楚芷儿的笔迹,便未深究为何是个脸生的前来送信。 信中只有寥寥几个字,“亥时三刻,等你。” 虽然只有这么几个字,却让白允欢喜不已。她想他了?只因一个“等”字,他便高兴得放松了警惕。时辰一到,趁夜潜入了栖凤宫,与她相会。 那一夜,楚芷儿正惊悸有猫叫扰得她不得安宁。命毽子和芸茉出去抓猫,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许是巧合?也或许是认为算计,当她看到白允忽然出现在身边,满怀恐惧的她,想都没想就扑到白允的怀抱。 寻找,那一份旁人给不了的安全感。 楚芷儿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在云离落的眼皮底下,哭得双肩颤颤,却始终不敢看向满身是血已辨不清模样的白允。 她想为他求饶,也想说是她一直在强迫白允与她云雨之欢。那一夜亦是她主动献出自己的身子,只为寻求一份男人给的温暖,暖她寒冷的心。 可是……她不敢说,她害怕这样的酷刑加诸在自己身上。 她好怕疼,好怕引以为傲的脸蛋,被刀片割得人鬼难辨。她只能哭,用眼泪宣泄她的无奈与愧疚,无助与懦弱。 云离落欣赏着真人出演的血腥好戏,见她不敢看白允,再一次用力扯她的头皮,迫使她不得不抬头,不得不睁开眼。 行刑的太监也不知道最后到底割了多少刀,直到受刑的白允体无完肤,咽下最后一口残气时,他瞪着的血红的眼,还始终盯着皇后。 不怨不恨,除了怜惜便只有心疼和无法保护她的极度无奈。 最后,白允的头彻底无力耷拉下去,一对眼睛还睁着。 行刑太监验过白允的鼻息,见死透了,阖上他的眼睛,才恭敬回报云离落。 夜已过三更。 牢狱里或呻吟或鸣冤的犯人也渐渐没了生息,都沉入熟睡之中。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残酷的酷刑下结束了鲜活的生命。 楚芷儿被送回牢房时,已再没眼泪落下来。瞪着的眼一直死死盯着已没了气息,满身血肉淋漓的白允。耳边总觉得还回荡着白允呼唤她的声音。 “只要公主喜欢,属下愿为公主寻来这天下最好的,逗公主开心。”她十岁生日时,他送给她一对东海明珠为寿礼。她喜欢极了。 “公主,别怕,别松手,抓紧……抓紧属下。”十三岁时,她出去游玩,不慎失足掉下山崖,是他舍命跳下山崖紧紧抱住了她。他被毒蛇咬伤,险些丢了性命。 “公主……您即将远嫁云国,属下……若可以,属下愿意如影随形。”十六岁时,出嫁前,他潜入她的寝殿,跪在地上,声音很沉,却无比郑重。 后来,她的贴身侍卫白允,成了祈瑞国使臣,随嫁到云国,成为长驻云国的使臣。 她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 坐在牢房冷硬又潮湿的席子上,本来满心满脑子都是云离落,如今满心满脑子都是白允。 红肿的眼再流不下来一滴眼泪,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自从六岁开始,她从奴隶里选了白允后,他便一直跟在她身边。父皇命他习武学文,为了更好地保护她。她的轻功和一些武功,都是白允教的。 白允曾建议她努力学武,她却以身边有他为借口,偷懒不肯学。常常仗着自己的公主的身份,刁难白允为她做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每次,白允都会出乎她的意料,即便满身伤痕也要完成。 她不懂得什么是感动,只觉得一来二去反而索然无趣,也便少了刁难他。 十五年了,她从没试过身边没有白允的日子。 第151章 云离落发疯 第151章 云离落发疯 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在祈瑞国时还是在云国,只要白允在身边,不管是打骂他一顿还是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什么烦恼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因为,身边有他。他会帮她做好一切。 如今……他走了,她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了。 心,忽然变得好空,好空。 就那样坐着,盯着脚尖,一动不动,好像成了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 坤乾宫。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云离落愤怒的吼声伴随着杯碗摔碎的声音,从大殿传来。 殿内传来太医们跪地求饶声,一个个磕头如捣蒜,生怕下一秒脑袋搬家,成了新后的陪葬。 “已经十天了!为什么还治不好!”云离落揪起孙如一的衣领,一把将孙如一摔在地上。 孙如一本就文弱,被云离落这一摔,好半天才重新起身跪好。 “罪臣失职,皇上恕罪。”孙如一轻声道。 “她的生命越来越弱了!”抓起一个描金花瓶,直接砸在孙如一的身上,顿时头上出现一道寸长的血口子。 孙如一不敢称痛,身子匍匐的更低,颤声道,“娘娘……娘娘没有求生意识……罪臣……罪臣亦无策。” “没有求生意识?”云离落望向榻上脸色毫无血色,双眼始终紧闭的残月,心头刺痛。 “为何没有求生意识?”他呢喃自问,“只因他死了?你便也要随他而去?”他认为是这样。 “告诉朕,如何让她有求生意识,告诉朕!”云离落又揪住孙如一的衣领。 “这个……”孙如一吓得脸色泛白,却不知如何回答。 云离落忽然一把丢开孙如一,揪起跪在残月床前的夏荷,低吼道,“你要是再不醒来,朕就杀了你的婢女夏荷!” 夏荷那日被打的鞭伤还未好,身子痛得火辣辣。如今又被云离落这般揪着,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皇上……饶命啊。”夏荷终究还是害怕,哭着求饶,也希望自己的哭声让残月稍有反应。 云离落哪里还能镇定,只觉得残月的生命越来越薄弱,他的心他的整个人都跟着疯狂了。就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若残月真的去了,他该会变得怎样的残暴。 一把扬起鞭子,又狠狠抽打向夏荷。 “哭!大声哭!大声求饶!”云离落一边吼着,一边更用力地抽打。 他知道,残月很在乎夏荷。她的陪嫁宫女,必然是她之心腹。不然也不会被云意轩抓了去作为要挟残月的筹码。 夏荷痛得哀嚎连连,紧紧抓住残月冰凉的手,哭着喊,“皇上饶命啊,饶命啊皇上!娘娘……快点醒过来吧!就当……就当可怜可怜奴婢。” 残月紧闭的双眼依旧丝毫没有反应,整个人除了那口嬴弱的气息存在,恍若真如死去了一般。 云离落已数日未上早朝,肖冀和一些大臣都守在坤乾宫宫门外,祈求面圣。听闻里面传来云离落愤怒的吼声,还有女子痛苦的哀嚎,臣子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蹦出来彰显忠臣赤胆。 “是夏荷。”顾清语站在肖冀身后,低语一声。不自觉抓紧怀中的那只毛笔。 群臣在坤乾宫宫门外站了许久,冷风吹过,一个个冻得身子微颤。 杨晚晴来看过情况,听闻殿内传出的哭喊声,心被紧紧揪住。见莲波也是愁眉不展,叹息一声,亦是无策。 “皇上这个样子,该如何是好。” “到不如死了清静。”莲波声音很低地诅咒,当即遭来杨晚晴的呵斥。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且不说被皇上听了去你性命难保,难道你还想五年前的惨况,再度发生!” 莲波不再说什么,只又气又恼地等着内殿方向。 “你快想想,到底有没有什么法子。皇上这样子打下去,只怕夏荷真的没命了。”杨晚晴担忧不已。 莲波亦看向内殿方向。夏荷的哀嚎更加凄厉,哭声直钻人心,让听者为之动容。莲波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匆匆出了坤乾宫。 过了不多久,有人前来回报杨晚晴,莲波骑马擅自闯出宫门,拦都拦不住。 杨晚晴不知莲波去做什么,但总觉得是为了残月和云离落,扬扬手谴退来人,只说待莲波回来再行处理。 云离落不管不顾打了夏荷许久,痛得夏荷奄奄一息,昏厥的残月依旧丝毫没有反应。眼见着夏荷坚持不住了,杨晚晴冒死扑进去,紧紧抱住云离落的手臂,为夏荷求情。 许是云离落看在杨晚晴苦苦哀求的份上,也是不想夏荷就这样死了,少了唯一拿捏残月的筹码,便悻悻丢了鞭子,愤然出门去了。 顾清语从孙如一那里讨了最好的金创药,趁人不注意,塞给被人搀扶出来的夏荷手里。他只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一日两次,明日既可止痛。” 莲波去了一天一夜,回来时带来一个人入宫。是一个道士,白发白须,仙风道骨,一见便是个得道高人。 由于莲波回来时是深夜,在残月屋里值班的太医和宫女都打起盹。云离落不在床边守着,不知去了哪里。 白发道长捻着胡须看了残月稍许,摇了摇头。 莲波“噗通”跪在地上,“师傅,救救她。” “我也无能为力。”道长微乎其微轻叹一声。 “师傅,您也晓得,若她死了,皇上必定伤心欲绝。五年前,坤乾宫遍地横尸,血流成河……师傅,您视皇上如己出,难道您就忍心看着皇上糟践得来不易的江山?只怕最后……皇上连自己的性命也一并糟践,就像五年前那样……” 莲波的声音哽住,眼泪从眼角遥遥而落。低头垂眸,忍住喉口滚烫,“五年前,若不是师傅用‘彼岸之花’让皇上忘记残月,只怕皇上那时就驾鹤西归了。” 道长抚过雪白的胡须,悠悠一叹,“孽缘呀孽缘。” “师傅……求求您,救救皇上吧。”莲波双手伏地,重重磕头。 “波儿,为师只能尽力而为。”道长把过残月的脉搏,也不是很有把握。 “只要师傅答应就好,答应就好。”莲波终于破涕为笑。 “你啊。”道长无奈地对莲波摇摇头。 道长指如行风,在残月身上按了几下,残月当即便有了反应,只是脸色涨红,好像极度窒息一般,眉心紧蹙,神色痛苦。 “师傅?”莲波紧张不已,正想追问缘由。只见道长一把抓住她手臂,让她噤声,一个闪身便带着莲波躲到屏风之后。 就在此时,云离落满身落雪,风尘仆仆从外面跑进来。守在殿外的太医和宫女,发现动静,一个激灵醒来,赶紧跪地磕头。 云离落也顾不上这些人,只格外宝贝地抱着手里的盒子,匆匆扑到残月床边。 “月儿……这是千年雪莲。都说千年雪莲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你有救了,有救了。” 云离落抓来一个太医,“赶紧去熬药,抓紧去!” 太医捧着装着千年雪莲的盒子,颤颤巍巍跑去熬药。 “月儿,我一路狂奔,外面下了雪,雪山上的路好难走。黄天不负有心,终于让我找到了雪莲。这是个好兆头,你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快点醒来,只要你醒来,落哥哥什么都依你。” 云离落冻得麻木的手,抓起残月的手。 他觉得他的手已然够冷够寒,岂知残月的手居然比他的更冰冷。 “月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一定很冷是不是。”云离落赶紧将残月的手窝在掌心,不住哈气。 “炭炉!炭炉!加炭炉!” 宫女们赶紧将上好的炭点燃,一个个端进来。偌大的殿内,在多个炭炉的烘烤下,恍如春天般暖和。 然而,残月的手依旧冰冷非常。 云离落又让人给残月加被子。厚厚的棉被盖上去,她的身子依旧没有丝毫暖意。 云离落彻底乱了,呼喊太医前来把脉。 太医只将手轻轻放在残月的脉搏上一下,当即浑身一战,仓惶跪在地上。 “皇上……”太医惊惧得已声若蚊蚋,“皇后娘娘她……” “她怎么了?说话!”云离落愤恼地一脚踹开这个太医,又拎来一个太医,不想这个太医也是吓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 “一群饭桶!孙如一!孙如一!宣孙如一过来!” 孙如一就在偏殿休息,早就听到这边喧闹,穿好衣服已经跑过来。他亦是轻轻将手放在残月的脉搏上,浑身一抖,当即就跪在地上。 “她的身子,怎这般冷?”云离落的声音很轻很轻,更紧握住残月冰冷的手。 “皇上……”孙如一的声音里已满是颤抖,匍匐在地,“娘娘……娘娘殡天了!” “胡说……”云离落嘶声咆哮,一脚踢开孙如一。 他的这一脚,不似先前那般力道强劲,反倒绵软无力,好像身体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般。 他瞪着布满血丝,通红的眼,“都滚出去……” 一帮人如获大赦,赶紧跪着往外爬,谁也不敢发出丁点声音来。 云离落将棉被紧紧掖在残月身下,试图让她更暖和一些。他冷冻后如今滚烫的手掌心,抚摸过她毫无血色苍白的脸颊,冷冰冰的一张脸,冷得他的心如被利剑穿过。 “月儿……月儿……” 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拂过她额边细碎的头发别在耳后。她的耳上带着一对玛瑙耳环,趁着她雪白的肌肤,可真好看。 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捧着她毫无血色的冰冷脸颊揉搓,试图让上面多一些红润。 “别吓我……好不好。真的……不要吓我,好么?”他颤抖的声音,那般可怜地哀求。 把她从床上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用厚厚的棉被紧紧裹住她冷冷的身子。脸颊紧贴着她的脸颊,有晶莹的东西,沿着他的眼角滴落在残月的眼角,之后滚落在鬓边。 第152章 恢复记忆1 第152章 恢复记忆1 “月儿月儿月儿……” 一遍又一遍,只会呢喃她的名字,任由泪水冲出他高傲的眼。心痛的滋味,原来这般刻骨,恍若要死去了一般,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 躲在屏风后面的莲波见云离落如此伤心,眼泪也忍不住。就要哭出声时,道长一把捂住莲波的嘴。他扬手一股掌风,推开一侧的窗子,带着莲波从窗子如同一阵风飞了出去。 在一僻静处,道长放开了莲波,哭声终于冲出莲波的喉口。 “师傅……您答应我救她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道长意味深长一笑。 “置之死地而后生?”莲波困惑不解。 “他们之间最大的症结为何?”道长不答反问。 “这个……很多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遗忘。月儿那孩子,心气儿高,落儿又一再误会怀疑她,孩子又没能保住,岂不伤心欲绝,不欲求生。若落儿恢复记忆,他们之间的误会也迎刃而解,自然也去了月儿的心症。” “彼岸之花,根本没有解药,皇上如何恢复记忆?” “这个……”道长拂了拂胡须,“只待机缘。” “师傅,您去哪儿?”莲波赶紧跟上道长,然她的轻功根本撵不上道长。 “彼岸之花,此生无嗣,月儿还不是怀了落儿的孩子。” “师傅,那……那个孩子呢?太子的身世……要一直隐瞒下去?”莲波费力地紧跟,但还是与道长愈来愈远。 道长叹息一声,“起初本有意帮衬楚芷儿一把,只可惜她太不争气。贪心不足,害人终害己。不想多年后,落儿和月儿还是纠缠不清。当初我所做的,不知是对还是错了。” 道长的身影最后消失在漫漫的黑夜之中,莲波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只能回坤乾宫。 坤乾宫的气氛死气沉沉。大殿外跪满了人,却是丁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寒风吹过屋檐的瑟瑟声。 莲波站在殿外,望着窗上明亮灯火,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杨晚晴匆匆赶来,也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问莲波,“宫人来传,说是……说是皇后娘娘她……” 莲波垂下眼帘,“哪个腿快的,看我不砍了他的腿。” “这么说,皇后娘娘……无碍了?”杨晚晴刚松下一口气,见莲波神色不对,又忧心起来。 “我进去看看。”杨晚晴正要进去,被莲波一把拦住。 “情况不太好,还是再等等吧。” 这一站,就是一夜。外面实在寒冷,冻得众人浑身颤颤。 坤乾宫的消息被杨晚晴派人封锁,不许后宫嫔妃闻信而来哭闹打扰。 一夜,殿内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是灯火一直亮着。从天亮,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雪,洋洋洒洒,落了一地雪白。 众人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杨晚晴对众人扬扬手,让人都各自回房呆着,等里面有吩咐再出来。 雪下了一小天,到处一片雪白,看得让人刺眼的疼。 杨晚晴不知道莲波在等什么,又担心云离落在屋里出什么意外,总想进去瞧一瞧。 “还是进去看看吧,这一天一夜了,皇上米水未进。” “再等等。” 正说着话,那一袭道袍白发白须的道长,好像凭空出现,踩着厚厚的落雪走向大殿。 “那是?”杨晚晴并不认识。 “师傅!”莲波欢喜地呼唤一声,赶忙引路带道长进殿。 殿内,云离落依旧是昨晚抱着残月的姿势,动都不动一下。一对幽冷的眸黯然无光,好像失了灵魂。一夜的功夫,他的下颚已长出青色的胡茬,恍若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落儿,好久不见。” 道长轻缓的声音,终于唤醒云离落死寂般的神智。他缓缓抬头,黯淡的目光,渐渐有一丝光彩。 “师傅。”他沙哑的声音,低低呼唤一声。 “大概十五年没见了吧。”道长轻轻一笑。 “师傅!师傅!”云离落忽然就像看到了黑暗之中唯一的一道曙光,眼里重现光彩,“师傅!博古通今,一定有办法救月儿!” 道长看了眼窝在云离落怀里,脸色死灰的残月,面色一凛道。“已经死透了!断然救不活了。” “不……她没有死……”愤怒的咆哮,响彻整个坤乾宫。 “为师说她死了,她便死了。”道长低喝道。 “不……”凄厉的咆哮,他双眼通红,如一头嗜血的猛兽。 “为师早些年便说过,月儿性子高傲倔强,不适合你!你偏不听,非要将她留在身边为害。”道长走到云离落身前,直接去抢残月。 “将她交给为师!为师葬了她,让她入土为安。” 云离落哪里肯给,死死抱住残月不松手,“师傅在逼我。” “为师也是为了你好!你打江山不易,岂能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如果没有她!我要这江山何用?”云离落瞪着的眼,隐现晶莹的泪光。 “混账!”道长严厉呵斥,“我是见你有大志,才会苦心栽培你多年,帮你完成大业!若早知你如此不济,倒不如让任你自生自灭,一生庸碌。” “她是我的女人。”云离落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 “一个死去的女人!”道长低喝一声,已出招。任凭云离落出招抵抗,哪里是道长的对手,只用了三招便将残月从云离落怀中抢了过来。 “放开她……” 愤怒的吼声,如一只发怒的猛兽。周身杀气弥漫,疯了般袭向道长。然而道长夹着残月,已一个闪身出了大殿。 云离落追赶在雪花飞扬中。一枚锋利的暗器,正射中他的膝盖,身子一歪,栽倒在雪地中。 血蔓延开来,染红的洁白的雪花。 道长飞出皇宫,宫外又有个道士匆匆赶来,将一颗药丸迅速塞在残月口中。 “徒儿来迟。” 仔细一看,此人正是楚芷儿和白允寻了多日不获的那位贾道士。 “不迟不迟,时间刚刚好。”道长低低一笑,手指在残月身上迅速点按几下,似有一口残气冲出残月的鼻息。 道长抱着残月又返回皇宫。没人看到,道长将残月安置在梨园,一日三顿汤药地熬着。 “皇上,皇上……” 皑皑白雪中,莲波扑向受伤的云离落。他的血染红了雪地,一把推开扑来的莲波,一眼不眨地望着道长抱着残月消失的方向。 他挣扎起身,血一点一滴染红了走过的足迹。 暗器有毒,道长铁了心不让他再找到残月。顾不上行走加速毒素蔓延,只盯着道长消失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 莲波哭着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在冬日里如针扎般滚过脸颊。 忽然,遥遥走在前面的人,背影一晃,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起来。莲波扑上去,云离落已昏厥过去。 喊来人抬他回去,当晚就发起高热。 云离落本就受过寒,冬天容易反复,又去了雪山去取千年雪莲,再加上残月死的打击……这一病,不亚于五年前的那一场重病,甚至更甚。 他的身体,已再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孙如一和太医院的太医,纷忙熬药。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将他准备给残月用的千年雪莲,也给他服下。 杨晚晴一直守在他床边照料,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丝毫不起作用。 孙如一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杨晚晴悄悄抹眼泪,望着云离落紧闭的双眼,说,“你已为她死过一次,还要为她再死第二次?” 多日来的悉心照料,丝毫还不见什么起色。只能听到,他高热时,口口声声念着“月儿”。有时候神色似欢喜,似悲伤,好像在梦中发生什么事。任凭杨晚晴如何呼唤,他就是苏醒不过来。 一个月后。 一天早上,杨晚晴依旧守在他床边,多日来的疲惫,使得她忍不住打瞌睡。就在此时,她恍惚觉得床上的人,好像在动。以为做梦,睁开眼,果然发现,她抓紧的大手,手指微微动了动。 杨晚晴高兴得就要去喊太医,云离落猛然睁开了紧闭一个月的双眸。 他的眼睛虽然有些红,依旧黑白分明的清透冰冷,只是目光较之前更加犀利。倒让杨晚晴觉得,格外熟悉。 “皇上?”她嗫嚅一声。 他翻身起来,直接下榻,往外走。 “皇上,您还没穿鞋子。”杨晚晴赶紧提着靴子追出来。见他只穿着薄衫就往冰天雪地的外面走,又赶紧拿了狐裘大衣。 “皇上!昨夜下了雪,外面冷着呢!”杨晚晴追了两步,就气喘吁吁起来。 莲波闻声赶来,见云离落苏醒,高兴得满脸喜色,但见他赤脚走向外面,赶紧阻拦。 云离落斜睨一眼莲波,俊脸紧绷,神色冷漠。莲波虽然略有胆怵,倒也不觉惧怕,帮他披上狐裘,又穿上鞋子。 “皇上,您刚醒来,快回去歇息。奴婢备些粥水给您。” 云离落在外面站了会,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真就回了屋,只在坐在榻上,不知看向何处,一言不发。 杨晚晴有些担心,见他喝了莲波熬好的稀粥,又渐渐放下心来。 喝了稀粥,他望着窗外又发起呆来。 杨晚晴示意莲波去找孙如一过来把脉,就在莲波刚要踏出门时,只听云离落声音很轻很轻地低喃一句。 “月儿在奴巷过的可好?” 莲波的心狠狠一颤,回头看向他静默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子的他,恍若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冷漠阴鸷的王。 “她……过的一点都不好。”声音依旧很低,略带叹息。 “皇上?”杨晚晴低唤一声,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云离落起身走出大殿,走出坤乾宫,谁也不知道他想去哪里。杨晚晴和莲波也不敢阻拦,只能远远跟在后面。 他去了奴巷,那个肮脏又低贱的地方。 第153章 恢复记忆2 第153章 恢复记忆2 宫里犯了错的宫女太监都在那里做着宫里最脏最粗重的活,沦为宫中最最低贱的奴隶。稍有不慎,宫里任何人都有权打骂。生了病也没人理会,任其自生自灭。死了就往井里一丢,没人再记得谁是谁。 云离落衣着华贵,即便这里的人没几个见过皇上,但见衣着也知非富即贵,纷纷跪下行礼。他一一走过那些参差不齐的宫人,好像在寻找什么,也似在感念什么。 他走遍整个奴巷,好像一无所获地无比失望地离去。 他又去了韶华宫,那里现在林楹惜住着。一见皇上来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不想热脸贴了冷屁股,云离落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望着院子里的那颗梧桐树发呆。 “杨姐姐也过来了。”林楹惜见杨晚晴和莲波站在宫门口不进来,赶紧迎出来。 “皇上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感觉好像怪怪的?”林楹惜压低声音问杨晚晴。 杨晚晴只压低声音跟莲波说话,“听说这颗梧桐树是残月早年入宫的时候栽种的。” “是。那时她是云意轩的妃子,就住在韶华宫。”莲波低声回道。 “听说在二十年前亡灭的长乐国,梧桐树寓意相思。”杨晚晴轻轻说。 “皇上来我这里,经常望着这棵树发呆。”林楹惜悻悻说。她知道云离落的心不在她这里,反倒也不想去强求,自讨没趣,索性回了屋。 云离落又默默离去,这一次去了朝华宫,那里现在没人住着。夏荷却在这里打点一切。自从残月被道长带走,她也没地方去,便要求来这里住着。 夏荷一见云离落,怯怯的。见云离落进了残月原先住的寝殿,她便守在外面不敢进去。 云离落环视一圈屋子,还是残月在时的布置,丝毫不变。桌案上,有一张没写完的字。 “比翼双飞”,只写了前面两个字。 他提起笔,刚劲的字迹,挥洒如龙,将这副字补完。 夏荷在门口看到他一一抚摸过残月用过的器具,捂住嘴,泪如雨下。 “皇上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心疼。”杨晚晴也落下眼泪来。 莲波垂着眼睑,默不作声。许久,刻意扬高几分声音说,“梨园的地窖里屯了很多新鲜的梨子,想必是你家娘娘住在梨园的时候,屯下的。” 夏荷哽咽着点头,“是。娘娘说……皇上到了冬天嗓子不好,梨子可以润喉。” 云离落忽然就像触电了一般,匆匆离开朝华宫,直奔梨园。 杨晚晴担心他出事,紧紧跟着,莲波却是有意阻止。 在梨园门口,杨晚晴看到,一直鲜少有人来的梨园,庭院打扫得毫无雪迹,屋子也不似无人住的破败残冷。正纳闷,云离落一把推开门,却是愣在门口,许久没有反应。 “皇上看到什么了?”杨晚晴就要进门去瞧一瞧,被莲波抓住手臂。 “不要打扰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杨晚晴一头雾水。 “你猜猜。”莲波富有深意一笑,卖起关子。 见莲波这样笑,杨晚晴只能想到,那个能赋予云离落灵魂的人就在这里。“你是说……残月?” 莲波笑而不答。 只听屋里传出云离落的一声惊呼,“月儿!” 云离落冲进屋去,便再没出来。 莲波笑着对杨晚晴说,“我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让小郭子带些人来这里伺候着就行了。” 杨晚晴也忍不住抿嘴笑了。忽觉胃间一阵翻腾,捂住嘴一阵干呕起来。 云离落闯进梨园时,残月正卧在榻上翻看碧芙在时的书。 书上落了厚厚的灰,已看不出什么名字。书页也因常年潮湿粘在一起难以分开。瞧着那些破碎难以拼接的书页,像极了被云离落伤得零碎的心。 “月儿!” 云离落无比激动的一声呼唤,望着眼前无比真实的人,恍惚间如置身梦境般虚幻。 手里的书掉在榻上,他站在门口,背对阳光,她看不清晰他的模样。只知道他在看着她笑,那笑清明透彻,不带一丝云雾。 她苏醒时在十天前。听说他亦病了很久,昏迷不醒,心里惦念却一直没去探望。她怨他的不相信,也怨自己无用,又失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如今见他气色还显憔悴,心里也心疼,但还是狠心转身背对。 “月儿……”他又低低呼唤一声。 残月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拉过身上的被子盖上。门敞开着,吹进来的风很冷。 “月儿。” 他的呼唤在身后低沉如发自心扉,唤得残月心头一阵震颤。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就喜欢他唤她的名字,经常这样要求他,然后双手托腮坐在他身边,一声声答应着,心里满满都是甜的。 “月儿。”他的呼唤多了些低柔的缠绵。 残月心头一酸,赶紧闭上眼,遮住眼底荡漾的水雾。 他从后面抓住她微颤的肩膀,声线温柔得好像春日里柔软的阳光,“月儿……真的不理落哥哥了?” 残月身子一颤,更紧抓住拳头,眼睛也闭得更紧。 云意轩死时说了那样的话,他已认定她和云意轩有染。若再摒弃一切嫌隙再度与他重归于好,那些早已存在的裂痕,会因一些小的琐碎,一而再再而三狠狠伤她的心。 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理不睬,心如止水,忘却一切痴情。 她做不到,便拼命做到。 他望着她倔强的背影不再说话,只在坐在榻边,含笑望着她白皙的侧脸……她的眼睫毛长而翘,因双眼紧闭而微微颤抖,似蝶翼欲飞。小巧的鼻尖微透粉红,想是强忍眼泪所致。娇柔粉嫩的唇,一排洁白如玉的贝齿咬得泛起一条好看的白痕。 他无声笑着,唇角是最完美的弧度,连那对阴鸷冷漠的丹凤眼里也噙满忍抑不住的笑。 残月可以感受到他火热灼烫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耳边轻轻浮荡他呼出的气息,心里有点痒痒的,似羽毛拂过。 他不说话,她也强忍着不理他。 时间一分一秒静静流淌,屋里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只能听到炭炉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些日子,都是莲波悄悄照顾她的起居,还算细致用心。白日里想睡就睡,不想睡就坐在窗前看着干枯的梨树枝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虽然枯燥无趣得乏味,也算平静顺舒。 就在残月险些睡着时,他飘忽的声音,轻轻传入耳畔。 “月儿,落哥哥答应过你,待登基为皇,便立你位后,与你携手共赏江山如画。”他薄凉的大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残月猛然一颤,恍惚的意识瞬间清醒,霍地睁开眼。 清晰的耳畔,再没有他方才说话的声音,回头怔怔看向他蕴着温柔笑意的目光,心海荡漾久久无法平息。 他微抿着的薄唇,唇角微微上扬,似从来没有张开说过话。 就在她失望的以为又是做梦时,他缓缓开口,“虽然有些迟,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残月的眼里有晶莹的东西闪过,眼前他俊美的模样竟渐渐模糊,看不真切。颤抖的双唇,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更大地睁着双眼,不想当下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不要哭!我不喜欢你流泪的样子。” 他一把拥住她单薄的身子,紧紧地,恍若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与他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开。 残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颗颗滚落,砸在他玄色袍子的肩头。 “你……是月儿的……落哥哥?”她哑着嗓子,声音很低很低,口气极不确定。 “一直都是。”他心疼地抱紧她颤抖的身体。 “你胡说!你已经忘了月儿了!关于月儿的一切,都不记得了!”残月哭着嗓子喊,挥起拳头,捶打他的后背。力道不大,却捶痛了他的心。 “再也不会了。发誓,再也不会了!” 云离落抓着残月的肩膀,狠狠吻上她哭得水润的唇,霸道地探入她的檀香小口,吞下她的全部声音,连带滚落在唇角的眼泪也一并吞入腹中。 味道咸涩,却格外甜美。 他疯狂而缠绵的深吻,吸光了她全部的怨忿,连带心底的阴云,也一并驱得烟消云散。 这一刻,她的天空,万里无云。 即便被他吻了不知多少回,可面对他的热情,依旧羞涩得像个初经世事的少女。还带着病态的面容羞得绯红,窝在他狂跳的胸膛,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落哥哥?”她娇羞地试探呼唤。 “嗯?”他的答应那么自然,那么轻柔,让她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她一口啄上他薄削的唇瓣,他痛得闷哼,浓眉微蹙,她开心地笑了。 “会痛,不是做梦,对么?” 他的舌尖舔过唇上血痕,勾起唇角,坏笑着又一口含住她香美的唇,舌尖的血迹融到她口中…… “尝了我的血,自此我们再也分不开了。”他紧紧抱着她,滚热的吻蔓延向她白皙的脖颈。 “我早就与你……再也分不开了。是你……是你一再把我推开。”她嘟着麻木的娇唇,似嗔似撒娇地抱怨,细碎的呻吟轻易溢出喉口。 他的吻僵滞微许,随后更加狂热霸道,似要将残月揉碎在他怀里。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把你推开。”他郑重的口气,恍若发誓。 残月紧紧抱住他宽厚的肩膀,想到还很不适,扭捏着低下头,脸颊红透,“今天……可不可以……不要?” 他望着怀里羞答答的她,笑起来,笑得心口颤颤,震得她心乱如麻。 “当然可以。”宠溺地捏了下残月尖巧的下巴。 “你……真的是……月儿的落哥哥?”她抬起美丽的水眸,还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眉心微皱,“如何证明?” 残月一把解开衣领,露出她白嫩肌肤上的牡丹刺青。殊不知香肩半露,正是男人的致命诱惑。 第154章 落哥哥回来了1 第154章 落哥哥回来了1 云离落早已血液膨胀,喉结滚动下,勾着唇角笑靥邪魅。靠近残月,他滚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扰得她浑身酥麻。 “你十四岁那年,舍命护我,穿膛这一剑,若偏离分毫便夺了你的性命。你可知道,你当时昏迷不醒,我的心有多痛?为你刺青,每一针都如扎在我心头。” 他低沉的声音,每个字都重重敲打在残月心头,荡起一阵阵波涛。扑向他怀里,眼泪又一次冲出眼眶,哭得像个孩子。 “是了!是了!我的落哥哥,是我的落哥哥!”她哭着嗓子,嫩藕般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那一夜,他就留宿在梨园。 他们脸对着脸躺着,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他也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彼此注视,淡淡地笑着。 次日一早,云离落起身去早朝,残月亲自伺候他穿衣洗漱。彼此不时相视一笑,心里溢满甜蜜。 在他临走时,忽然想到,“月儿,你被师傅带走时,明明已没了呼吸。” “我也不是很清楚,迷迷糊糊之中,隐约记得是一位道长救了我。他每天都给我熬药。” “好好休息,下了早朝,我就来看你。”在残月的额头宠溺地落下一吻,带着总是抿嘴偷笑的小郭子,匆匆去上早朝了。 下了早朝,云离落心里还泛疑惑。他明明记得残月已没了气息,众位太医也可证明。为何经过师傅之手,便可起死回生? 忽然想到那本《世间奇术》。上面记载,此术不但可以让死去不超过两个时辰的人重新活过来,就连不足月的死胎也可以起死回生。 难道师傅会此术? 残月喜欢梨园安静不奢华,云离落便将梨园赐给残月。还下令,阖宫上下不许打扰皇后清修,违者斩立决。 后宫那些莺莺燕燕谁也不敢涉足梨园附近,有了皇上那道命令,唯恐避之不及。那些想企图以靠近残月来博宠之人,也不得机会。只能眼巴巴看着,皇上日日留宿梨园,其余宫里再不涉足半步。 杨晚晴本还经常来残月这里坐一坐,与她聊一聊。 “若你这一次真出了事,恐怕皇上也不会独活了。幸好,幸好你没事。”想想那些日子的胆战心惊,杨晚晴还心有余悸。 “我命硬,阎王爷也嫌我。”残月忍不住羞红脸颊,低头笑。 “你一切安好,皇上才能安好。这回好了,皇上什么都记起来了,你们知道也再不会有误会了。”杨晚晴不禁欣慰。 “还得感谢姐姐多番周旋,不然……那时我心里揣着恨……”不知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后半句话,残月心里怀着戒备,没有说出口。 想到曾经下毒毒害云离落,残月就自责不已。这件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若传出去,只怕她和他之间又要起芥蒂。 “我只是平心而为,妹妹不用太介意。好好养好身子,别再胡思乱想了。”正说着话,杨晚晴胃里又不舒服起来,捂住嘴一阵干呕。 “姐姐?你病了?夏荷,快倒水来。” “没……没事。”杨晚晴摆摆手。 “快喝点水缓缓。没找个太医瞧瞧?” “许是吃坏什么东西了,没必要烦劳太医跑一趟。”杨晚晴喝口水,总算舒服很多。 “一会孙如一过来请平安脉,到时让他给你瞧瞧。” 杨晚晴赶忙推脱,“小毛病,不用瞧。妹妹只管养好自己个的身体,姐姐身子无碍。” 话落,杨晚晴就起身告辞。 残月僵持不过,只要任由杨晚晴离去。 素瑛有些困惑,“良妃娘娘的反应,怎么像皇后娘娘怀孕那会?” 话落间,素瑛发现提起了残月的伤心事,赶紧换了话题,“公主昨天叫奴婢做的枕套做好了,奴婢这就拿过来给公主瞧瞧可用不。” 残月也觉得杨晚晴的反应有些奇怪。素瑛拿来枕套问她好不好看,她也没心情看,轻声说。 “他曾宠幸过她。算算日子,也差不多。” “宠幸谁了?”夏荷困惑不解。那功夫,她正不在宫里。 “娘娘是说皇上,宠幸过良妃娘娘。”素瑛说。 “难道良妃怀了皇上的孩子?”夏荷惊大一对美眸,愤愤道,“公主!怎么办?良妃有了皇上的孩子,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残月蹙眉瞪夏荷。 “她怀了皇上的孩子……公主就……就一点都不介意?”夏荷使劲抓着衣袖搓来搓去。 残月眼底的光彩灰了灰,垂下眼睫,轻轻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那是他的孩子。” “是皇上跟别的女人的孩子!”夏荷气得嘴嘟得老高。 “这件事不许你再多嘴!”丢下这句严厉的话,残月转身回了房间。 见残月似有落寞,夏荷闭紧嘴巴,再不出声了。 云离落依旧每天都来,残月依旧还是温柔脉脉。 几天下来,宫里也没有传出杨晚晴有孕的消息,云离落也没有提及。残月便以为他可能刻意隐瞒,怕她触景伤情,想到失去的两个孩子。 “落哥哥,杨姐姐贤淑温良,虽有执掌六宫之权,也难免那些势利眼的给姐姐脸色瞧。你该多去看看姐姐,好让宫里人知道,姐姐在你心里还有地位。”残月伏在他胸口,轻声轻语。 “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云离落的口气当即愠恼,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 “月儿当然知道落哥哥的心里只有月儿一个。”残月俏皮一笑,“月儿只是想落哥哥做给宫里人看。” 她只是没有挑明说,不想杨晚晴有孕后,依然不被他待见,而被宫里人更加不放在眼里。 “你原先可不待见她!还喊嚷着她是狐媚转世。” 残月羞得脸颊一红,“月儿那时年少不懂事。落哥哥倒记得清楚。” 那还是在她偷跑去杨晚晴院子看杨晚晴到底长什么样子,被他发现责罚一顿。她不服气一边受罚一边吵嚷着这类难听的话。 “有关你的事,我怎么舍得忘。”他紧紧搂住她,眼里满是宠溺。 次日,云离落下了早朝就去了杨晚晴的庆善宫。 忽闻“皇上驾到”,杨晚晴着实一惊。赶忙整理下发髻,出来迎驾。一番行礼叩拜后,迎他进屋,亲自泡了清茶奉上。 云离落小口啜茶,不说话。 杨晚晴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心里有如小鹿乱撞,不知他为何忽然驾临。 “皇上……”见他不说话,她率先打破沉静,“不知皇上驾临,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他口气清淡,听不出起伏。 杨晚晴虽然高兴他能来,却又黯然。 “臣妾有东西交给皇上。”匆匆去了里间,拿出那两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这两个盒子,当即勾起云离落久远的回忆。唇边挂了抹笑意,打开盒子,眼中光彩熠熠。 他拿出盒子内那个精致的陶瓷女娃娃,手指轻轻拂过女娃粉嫩的脸颊,唇边的笑意渐渐放大。 杨晚晴一直忍耐不适,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又干呕起来。 秋梅赶紧帮杨晚晴顺背,又有宫女捧着痰盂过来,她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良妃病了?”云离落放下瓷娃娃,注意力终于落在杨晚晴身上。 “可不,娘娘都这样好多天了。”秋梅道。 “不许多嘴。”杨晚晴低斥一声,“皇上,臣妾不碍事,只是吃坏了东西。” “可有请过太医?”云离落还是不免担忧。 “不用请太医,小毛病。”杨晚晴的脸色蜡黄得吓人。 “脸色这么难看,不请太医怎么行!”云离落低喝一声,唤来小郭子,命小郭子去请孙如一过来。 孙如一是御用太医,平时只能给皇上诊脉断症,如今皇上让孙如一来给她诊脉,何等殊荣。 “皇上,不必劳烦孙太医。”杨晚晴想托辞,被云离落冷沉的目光吓得不敢再多说。 孙如一把过脉,先是跪地贺喜,然后才说,“恭喜皇上,恭喜良妃娘娘,娘娘有喜了,已一月有余。” 说是喜,云离落和杨晚晴却都不欢喜。一个眉心一颤,一个目光黯然。 孙如一略猜到些许其中缘由,可医者父母心,还是小声说道,“娘娘胎象不稳,反映又重,需卧床静养些时日。” 高坐的两个人都不做声,孙如一便跪着深深低着头,也不做声。 许久,头顶上方才传来云离落淡淡的声音,“开最好的保胎药。” “微臣遵旨。”孙如一匍匐在地,看到云离落明黄的衣袂在眼前晃过,带着众人离开了庆善宫。 孙如一趁写药方子时,悄悄抬眼看过杨晚晴的表情。她一直看着门口,那里已没有云离落的身影。她没有悲伤,一手覆在小腹上,唇角有淡淡的满足的笑。 “娘娘常年食素,营养上有亏缺,应多加些营养。还有,入冬了,娘娘莫要着凉。”孙如一递上药方,又交代。 杨晚晴一个劲地道谢,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不开心。 孙如一正要离去,杨晚晴又唤住他,“孙太医,本宫有事相求。” “娘娘但说无妨。” “本宫有孕一事,不要……不要让皇后知道。她刚失了孩子,难免伤心。”杨晚晴的脸上以上存着浅浅的笑,温柔娴静。 孙如一颇为动容,行礼,“是。” 忽然,他想到了肖婷玉。那个用真心爱着他的女子,看到他时,总是在浅浅的笑着,想必那笑容背后,是撕心裂肺的痛。 孙如一离去,身后隐隐传来杨晚晴命令宫中宫人不许将此事宣扬出去。 杨晚晴和云离落想到一块去了,离开庆善宫后,他就命跟着的宫人,不许将良妃有孕之事传出去。不在庆善宫提及,是怕杨晚晴难过。 第155章 落哥哥回来了2 第155章 落哥哥回来了2 来到梨园,他脸上的沉重当即烟消云散,将两个檀木盒子,像献宝一般捧到残月面前。 得知他去了庆善宫,残月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与嫉妒有关,只是感念失去的孩子。 见他开心,她努力笑起来,不想被他看出破绽。努力装作惊讶又兴奋地将盒子里的陶瓷娃娃捧在手里,极度困惑地问他。 “这是谁呀?脸蛋是粉的,衣服也是粉的。” “不知是谁小时候,就喜欢粉色的衣服。”云离落挑眉,故意卖关子。 残月跺脚撒娇,“快点重实招来,你什么时候捏的我?” 云离落拖着长音故意不告诉她,“我可不比你心狠手辣,将我的瓷娃娃摔得粉碎。” 残月拿起破碎的男娃娃,那一条黑黑的尾巴,让她和云离落都不禁想起了死去的小墨。 云离落眼底的忧伤,让人看得心疼。 残月赶紧打开另外一个檀木盒子,叉开他的注意力,“这是谁的头发?”坏笑着看向云离落,“不会是哪个美人儿的吧。” “猜对了。” “你好讨厌!居然藏女人的头发!”残月故意嘟嘴生气。 他笑起来,笑声爽朗。手中刮过残月嘟起的红唇,抚摸过她黑亮的秀发,淡淡的香味,是这个世上最好闻的香气。 “如果那一夜没有风雨,道路也不是那么艰难难行,或许……我们的今天已早已不同。”他痴痴地抚摸过残月的脸颊,她脸上的疤痕已丝毫不见。 残月努力回想,只能想到那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在幽静小路上,他们一前一后艰难前行的画面。 “那天,我本想带你离开奴巷。只可惜……我的骄傲遮住了真心。” 残月扑向他怀里,紧紧拥住他的窄腰,“我以后一定不再任性!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你,粘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放手。” 楚芷儿被关押在天牢听候发落。云离落每次见到云泽兴心里总不是滋味,一面想严厉处置这个乖巧又伶俐的孩子,一面又念在多年的父子之情舍不得。 若不处置云泽兴,楚芷儿与白允淫乱之罪便不能做实。 云离落苦于没有万全之策,也便搁置了此事。反正他现在整颗心都在残月身上,只要残月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云泽兴没有再回天牢,也没有住回奉天宫。云离落安排他住在坤乾宫内,与甜儿的住所不远。他的太子之位,已被废黜,他不懂什么叫做身份尴尬,就连伺候他的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能称呼“小主子”。 甜儿的自由不再受到限制,可以自由出入。只是她不喜欢外面冰冷的天气,刺眼的阳光,总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云离落知道先前的宫人伺候不利,特意派来个信得过的老实人来照料。吃穿用度上,已不再受宫人苛刻。但甜儿还是不开心,每天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云泽兴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这里找她玩,与其说是玩,不如说做伴。偌大的皇宫,已再没有关心他们的人了。就像个失宠的宠物,被丢在黑暗的角落,无人问津。 “皇姐……父皇真的不要兴儿了么?”云泽兴总喜欢这样问甜儿,每次都遭到甜儿一记白眼,外加一顿讽刺。 “你还不明白?你母后失宠被打入天牢,也就说明,你也失宠了!不会再有人待见你,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你。你的父皇,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云泽兴委屈得大眼睛里满是水雾,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姨娘也不记得兴儿了?也不喜欢兴儿了?” “她现在正得宠,记得我们这两个失宠的人作甚?” 云泽兴失落地低下头,离开甜儿的房间却没有回房,而是趁看守的人不注意,悄悄出了坤乾宫。 当他站在梨园的宫门口时,小脸蛋和小手都冻得通红,泛着淡淡的紫。 残月发现他还是素瑛在院子里叫了一声,“哎呀!这不是前太子嘛!” 残月赶紧披着衣服出来,外面的冷空气刺脸的寒冷。看到云泽兴短小的身子站宫门口,好像能被寒风吹走一般的无助。 心头一酸,赶紧让夏荷抱他进来。 “那样身世的孩子,理他作何!”夏荷嘟囔一句,不情愿地抱云泽兴进屋。 夏荷一甩搭,将云泽兴放下。他知道不被待见,小脑袋深深低了下去,袖子中的小手紧紧攥在一起。 “兴儿……怎么瘦了这么多。”残月终还是拥住这个可怜的孩子。 每次见他,她的心都会痛。是她的错,为了复仇,连累了这个无辜的孩子,夺走他的一切,让他从天堂转瞬间沦落地狱。 她心里的愧疚使她不敢面对这个孩子,即使心中惦记他,也不敢去看一眼。今天若不是他主动跑来,只怕这辈子都不敢见他。 云泽兴窝在残月怀里不说话,只是大眼睛里噙满水汽。 “是不是……饿了?夏荷,快去拿些糕点和茶水来。”残月抱着云泽兴坐在暖榻上,他的小脑袋一直低垂着。 夏荷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一声,拿来糕点和茶水用力放在桌上。 云泽兴吓得小身子微一颤抖,更让残月心疼得不行,紧紧抱住云泽兴,想给他一些温暖和安全感。 “乖孩子……别怕,你还有姨娘。” 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他的手紧紧抓住残月的衣襟,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豆大的泪珠,湿透了残月的衣襟,也浸湿了残月的心。 “别哭……姨娘一定……一定疼兴儿。”这句话,多么艰难才说出口。总觉得这样说,只是为了弥补,不是出于真心。 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对这样小的一个孩子,何其残忍。 “兴儿……想姨娘了……”云泽兴哽着嗓子,稚声呢喃,“兴儿……兴儿也想……想母后。”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就好像不敢说出口般的小心翼翼。 残月闭上眼,忍住眼中泛滥的泪光,“兴儿听话,母后犯了错,以后不能陪在兴儿身边了。” “姨娘……”兴儿仰起小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残月,“姨娘现在得宠……可不可以……求求父皇,原谅……原谅母后。” “兴儿来找姨娘,就是为了让姨娘为母后求情……是么?”话落间,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问,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只是想什么说什么罢了。 只是,心里的酸涩,好像一个吃醋的女人,不想从他的小嘴里听到“母后”这个人。若他的小心灵,可以独占,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忽然心头一震,在她心里已这般看重这个孩子了吗? 这个孩子身上的魔力,遗传了谁的? 仔细端详起云泽兴稚嫩俊美的小脸,他的眉宇间果真是像极了云离落的。告诉自己只是他们在一起时间久了,神似而已。 “兴儿……兴儿也想姨娘。可是……可是母后在天牢,兴儿有些……担心。”他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煞是惹人心疼。 “大人的事,兴儿不用去想。你只管吃好睡好,每天开开心心。”残月轻柔擦落他眼角的泪珠,声音温柔得像个慈母。 “那毕竟是兴儿的母后啊。” 从一个孩子的口里居然发出这样的叹息,让大人情何以堪。 他说的没错,不管怎样,那都是他的亲生母亲,母子连心怎可说斩断就斩断。 所以,残月也对云泽兴的亲昵也好像一下子沉淀了。心中不禁也叹息起来,那也毕竟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啊。 残月留云泽兴在梨园用晚膳,特意问了他的口味,做了很多他喜欢吃的菜。 早前小郭子来传话,皇上有折子批阅,不会来太早,不用等他用晚膳,不想晚膳刚开始,他就来了。 残月见云离落看云泽兴疏冷的目光,有些尴尬。 “谁允你乱跑!”他冰冷的声音,吓得云泽兴赶紧放下筷子,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残月见云泽兴吓得肩膀颤颤,心头好像扎了一根刺。 “儿……”云泽兴想说“儿臣”,想到日前,云离落不允他自称“儿臣”又赶紧闭嘴,只说,“知错了。” “赶紧回去!”云离落不耐烦地低喝一声,云泽兴就这样无声落下眼泪来。 “是我留他在这里的!也是我让人把他抱来的。”残月赶紧抱起跪在地上的云泽兴。 云离落见残月有心护着,想说什么,终闭了嘴。 云泽兴一直低着头,只敢偷偷看云离落,在残月怀里也惴惴的,总想挣开残月,赶紧逃离这里。 “兴儿别怕,吃完晚饭再回去,乖。”残月将云泽兴又放回座位上,云泽兴却怎么都不敢再动筷子。 残月就这样双眼一热,差点落下眼泪来。 实在见云泽兴害怕云离落,只好让素瑛带了些吃食总云泽兴回去。在到了云泽兴住所时,素瑛见云泽兴住的还很奢华,撇撇嘴嘟囔一句。 “不过是个野种。” 云泽兴的小身子猛地一颤,低着的头低得更低,小手紧紧在袖子里捏成拳头。 云离落屠杀了栖凤宫所有宫人,只为瞒住这件有损皇帝尊严的丑事。但还是有一些风吹草动传遍整个后宫。大家不敢肆无忌惮地明着讨论,但在私底下还是将这事传得绘声绘色。 待素瑛离去后,云泽兴坐在椅子上,望着燃烧旺盛的炭炉,黑曜石般晶亮大眼睛里的光彩,渐渐剥落。 云离落喜欢从后面抱着残月,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嗅着她身上专有的香气,心里都是满满的。 “落哥哥……” “嗯?”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月儿的?”她很小声问,脸颊烧得更热。 “从……” “第一眼么?” 她在他怀抱里转身,对着他的眼睛,双眼放光,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是。”他的样子很认真。 第156章 缠绵 第156章 缠绵 她欢喜起来,恨不得在他脸上重重亲一口,只听他又说。 “只觉得这个女孩的眼睛很漂亮,带回去当女儿养也不错。”他实话实说。 残月挥起绣拳,在他胸前一阵乱捶,“你居然想把我当女儿养。” 云离落低低笑着,握住她的拳头,“在云国,很多十五岁的男子,都已当爹了。” “好!既然想把我当女儿养,又为何送我去炼狱?你也舍得!”残月嘟着小嘴老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云离落的样子又认真起来,深深地看着残月,“不知为何,听到有人说你是我的女儿,很不高兴。”他搂紧残月,低沉的声音似有愧疚,“炼狱可以让你变得坚强狠辣,不再柔弱,受人欺凌摆布。” 残月被感动,偷偷在他脖颈上狠狠地吻了一口,一道淡紫色的印记便留在他的脖颈上。 “不要不要……我好累。”残月赶紧绷紧身子躲避,笑着将他推开。 “是你先勾引我。”他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厮磨。 他再也控制不住,两人再一次跌入美好的云端。 残月现在在后宫是专宠,云离落也只去她那里,后宫里剩下的那些女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可气坏了那些,辛辛苦苦爬到今时今日地位的人,恨不得残月可以从人间蒸发,断了皇上专宠,她们才有好日子过。 只可惜,云离落将残月保护的很好,梨园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那些个莺莺燕燕,就连以探望新后之名借机靠近云离落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就是有不死心的,就是有想碰一碰运气的。 “夏荷姐……” 夏荷刚从内务府取月钱回来,只听堆满积雪的假山后,有人小声唤她。 “谁?”夏荷看了看四周,不见人,只好往假山后走。 还没等夏荷看清楚是谁,那人已直接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哟!这不是丝妃娘娘么!”夏荷恨不得对着丝儿的脸,狠狠唾弃一口。 “夏荷姐……我知道……是我不好。丝儿不求别的……只求……只求夏荷姐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原谅丝儿。”丝儿哭得梨花带泪,单薄如娇花的身子就那样可怜巴巴的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原谅你?说的倒是挺轻巧啊!” 夏荷“呸”了一口,不想跟这种废话,正要抽身离去,丝儿紧紧抱住夏荷的腿,哭着说。 “夏荷姐,我当时鬼迷心窍,信了原皇后的蛊惑,才会做错了事!夏荷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害得娘娘被皇上休离出宫,还想我原谅你?若不是你现在身为嫔妃,真恨不得一刀杀了你!” 丝儿哭得悲凄,“夏荷姐……丝儿真的知道错了,丝儿当时就是……头脑一热……居然做了这样杀千刀的事。” 说着,丝儿一巴掌一巴掌抽打自己的脸颊,娇俏的容颜上,顿时出现红红的手指印子。 “丝儿吃不好,睡不着,心里愧疚啊!夏荷姐和娘娘待丝儿如再生父母……丝儿不是人!”丝儿打得更加用力,唇角沁出丝丝血痕。“丝儿愿做牛做马,只要夏荷姐和娘娘能原谅我。” 夏荷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做牛做马?你当真心甘情愿?” “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夏荷姐说出来,丝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望能弥补曾经犯下的滔天大错。”丝儿哭得红肿的眼里,燃起点点希望之光。 “好啊!你跟我来吧。”夏荷唇角绽开一抹坏笑。想借此机会,好好整一整这个吃里爬外的贱人。 夏荷将丝儿带进梨园,将梨园里最粗重的活交给丝儿做。 劈柴的太监见是丝妃娘娘,哪里敢使唤,抓着斧头不敢递给丝儿。夏荷翻个白眼,刻意扬高声音,让厨房的人都听得清楚。 “原本就是个粗使宫女,矜贵不到哪儿去!” 丝儿咬住嘴唇,头低了下去。 夏荷抢下斧头递给丝儿,挑眉问,“丝妃娘娘,不会这点活都嫌累吧?还提什么做牛做马。” 丝儿接过斧头,即便拿得吃力,还是笑着说,“怎么会嫌累,能为皇后娘娘做事,丝儿心里高兴。” 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即便之前做过宫女,也不曾干过这样的粗活。先不说轮不起那十斤重的铁斧,劈了半天一块木头也没劈开。 夏荷见丝儿这般不经用,那一副柔弱的样子,倒显得她泼辣刁钻,不觉更加气恼。 “柴火劈不动,就去洗衣服吧。也省得叫人见了,说我夏荷不通情理,刻意为难你。” 冰冷的冬天,冰冷的井水,手刚浸入水中,便刺骨的钻心。 丝儿冰得双眼含泪,祈求地看向夏荷,遭到夏荷一阵训斥。 “以前做宫女,不会连洗衣服都没干过吧?才做了几个月的娘娘,怎么就身娇肉骨起来了!不想干,赶紧滚出梨园,姑奶奶没空跟你耗时间。” “我干,我干!我都能干!”丝儿赶紧用袖子擦过眼角的潮湿,不顾寒冷与刺骨,费力地洗起衣服来。 夏荷靠在一边,手里抱着滚热的茶壶,小啜一口,驱驱寒。 残月听说夏荷带个人进来做苦工,好奇之下便寻来。一见是丝儿,可怜兮兮地在大冷天里洗衣服,也不觉得心疼,只是有点气夏荷居然公然刁难嫔妃,不是落人话柄。 丝儿一见着残月,正要以飞蛾赴火的速度飞过来,残月一转身已离去。 夏荷赶紧跟上来,留下丝儿一个人在冰冷的原地。 “你胆子也太大了!”残月斥道。 “我也只是想出出心底的恶气。”夏荷嘟着嘴,低下头。 “她好歹现在是皇上的妃子!你也敢如此刁难她,就不怕被人抓了把柄告你不分尊卑之罪。” “公主。”夏荷拽了拽残月的依旧撒娇说,“奴婢也是生气她吃里爬外,倒打一耙陷害公主。”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想再提了。放她回去!知道她的品性,以后不要再有来往就是了。”如今每天都跟云离落恩恩爱爱,就是残月最大的满足。 “公主就是太善良了!才会叫她们总是欺负公主。” “只要现在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我也知足了。”残月的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一会皇上就来了,我让你准备的冻梨汁,可准备好了?” “是,这就去准备!”夏荷拖着长音抿嘴笑,正往外走,只听残月又嘱咐。 “别忘了放点冰糖进去,皇上嗓子不太好。” “知道啦。” 夏荷回到丝儿干活的地方,见丝儿正在冰冷的水盆前犹犹豫豫的,翻个白眼,说。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出现梨园附近,否则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夏荷姐,娘娘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丝儿眼泪汪汪。 “你还好意思舔脸说!”夏荷拽着丝儿的胳膊就往外走,怎奈丝儿不肯走,挣扎纠结着,夏荷反倒也拖不动她了。 “夏荷姐,让我见一见娘娘吧,就一眼,让我给娘娘磕个头,认个错。”说着,丝儿就跪地磕头。 丝儿这般苦苦纠缠,让夏荷厌烦不已,心中也更生气。 “娘娘不想见你!赶紧滚!听到没有!”夏荷一脚踹开丝儿,本是为了挣脱丝儿的纠缠,不想此举被刚进宫门的云离落看到。 夏荷一惊,赶紧跪地磕头。 云离落冰冷的凤眸睨向歪倒在地的丝儿,沉寂的目光深了深,什么话都没说,大步走向残月的房间。 “皇上,皇上,皇上……”丝儿从地上挣扎起身,费力地向远去的云离落伸出她冻得紫红的手,怎奈云离落冷绝的背影,丝毫没有停留。 夏荷终于吐出一口气,一把抓住丝儿的手臂,几乎是拖着将丝儿丢出梨园的宫门外。 “关上宫门。” 厚重的宫门关上,门外却传来丝儿不死心的敲门声。 “皇上,皇上!臣妾有话对您说,皇上……见一见臣妾吧。” “皇上……臣妾真的有……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夏荷正苦恼如何将这个烦人的黏糕弄走,小郭子从里面出来,说。 “皇上嫌吵,命人将她赶走。” 有了皇上的吩咐,宫人们做事也不敢含糊。只要清静了皇上的耳根子,那就是办好了皇上的差事。 两个壮健的太监上前,一把死死捂住丝儿的嘴巴,硬是将丝儿拖走。 在捂住丝儿嘴巴时,只听到丝儿口齿模糊地喊了声,“我已……你们也敢……唔唔……” 这一晚,云离落照样留宿梨园。 残月靠在云离落的怀里,映着灯火潋滟的眸光,染上一抹轻愁。“若无极还活着,也该五岁了。” 云离落的胸口明显一颤,声音很低,“快过年了,过年就六岁了。” “你烧了她的牌位,你立的牌位。”残月闭上眼,叹息。 “我那时……关于你的一切,包括无极,都忘了。”云离落低沉的口气,类似愧疚。“我再为无极立个牌位。” 残月抬头望着他,“还是不了。我们总是念着她,万一她不能安心寻个好人家投胎怎么办。我们还年轻,月儿可以为落哥哥再生个女儿。” 她歪着头,模样俏皮,却深深刺痛了云离落的心。 云离落轻抚残月的头发,勾起唇角笑,努力笑,不让她看出破绽。“等月儿的身子养好,我们就要孩子。” 残月羞涩的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只要落哥哥喜欢,想生几个,月儿就生几个。” 这一瞬,云离落只想紧紧地抱住残月,紧紧地不松手。 第157章 不能有孕 第157章 不能有孕 孙如一曾悄悄告诉他,残月两次流产,又曾身中剧毒,身子亏虚过重,只怕……此生不能再有孕了。就是万一有孕,也只怕母子性命不保。 为此,他会格外小心,不会再让残月有孕,担负失去性命的危险。 一夜温柔缠绵,残月完全没有看出云离落丝毫心事。 晨起,照样会有人端一碗热好的汤药进来,说是孙如一开的养身药。每一次,云离落都会亲自看着她喝完才去早朝。 在他温柔的目光里,残月羞涩得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即便汤药苦涩难咽,也觉得如蜜汁般甜美可口。 亲自送他出了梨园的院子,他会温柔地抚摸她微红的脸庞,轻柔地告诉她,“回去再睡会,睡醒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心里揣着他给的幸福感,又补了个晨觉,等他下朝过来用早膳。只见他的神情却不似早起时那般轻快,反而沉重得眉心不自觉紧蹙。 “落哥哥……怎么了?前朝出什么事了吗?”残月担心地问。 他只说,“没有。”吃了口稀粥,又说,“若我想与你云游天涯,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了!” 答案,残月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话落间,才知道这个愿望的不现实。 “你走了,云国怎么办?”残月有些失落。 这样的金色牢笼,她并不喜欢,若不是有他在,她早已逃离这里,自由自在去了。隐身于山水之间,张开双臂任由自由来去的风带走一切烦忧,爽朗的笑声与鸟儿的吟唱同奏,携一缕陌上花开的芬芳,不再受任何世俗束缚,以天为铺与地为床,想唱就大声唱,想哭就大声哭…… “你我寻片净土,男耕女织,可好?” “当然好。”残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向往,触动了他,让他更想尽快做实这个决定。 “我有意将皇位禅让给西王。”他口气严肃,不像开玩笑。 “西王?” “云氏里,唯一一个适合皇位之人。我的同父幼弟。” “就是那个不被先皇待见,早早给了封地打发出京城的西王?” “是。” 残月眼里的希望再次幻灭,“听说他管辖的封地,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我也有所耳闻。”云离落也觉得这个决定不够理智。 “若他成了皇帝,云国……也将离覆灭不远矣。” 云离落微乎其微一叹,说,“待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带你出去转一转吧。” 虽然从浪迹天涯变成云游,残月还是很开心,“我要去开满桃花的地方,你跟我一起放纸鸢!” “好。”他眼里满是宠溺。 “我还想去……”残月脸上的笑意冷却了几分,“想回到我出生的地方,拜祭一个人。” “你的姨娘?”云离落一下便猜中。 残月努力挥散心间的忧伤,笑笑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和楚芷儿是同母异父。” 云离落恍悟,“怪不得你们那么相像。” “据我所知,她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有……我们的无极。”眼泪在眼角凝结。 “恶毒的贱妇。”碗碟在云离落的手中,轻易被捏碎。 残月努力挥散这些不开心,不想刚刚调养有起色的身子再次反复。孙如一曾一再嘱咐,切记少忧思。 云离落见残月不再为此事纠结,也不再多说什么。用过早膳,俩人你侬我侬一阵,云离落便回坤乾宫批折子去了。 批折子是他给残月的借口。离开梨园,直奔天牢。那张脸,憔悴得蜡黄,如皮包骨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楚芷儿一见到那抹刺目的明黄,空洞的双眸渐渐恢复些许光彩。 “皇上?皇上……皇上!” 她飞扑过来,怎奈铁门阻拦,根本靠不得云离落分毫。 “皇上!皇上救我,救我啊皇上!我是芷儿,你口口声声说会疼爱一辈子的芷儿啊……” 小郭子奉命将云泽兴从坤乾宫带来。 云泽兴刚一进天牢这个漆黑不见天日,只能靠火把照明的阴森地方。那些刺鼻的霉臭腐败味道,总是让他不自觉的害怕起来。听到母后的哭喊叫声,心里的恐惧渐渐沉寂,默默走向母后的牢房。 “参见……皇上。”云泽兴乖顺跪地行礼,本想唤一声“父皇”又生生咽了回去。 “带着你的孽种,一起下地狱吧!”云离落看也不看云泽兴一眼,抓起云泽兴就丢入牢房内。 不待楚芷儿反应过来,牢房的门已再度关上。也不顾摔倒在潮湿稻草上的云泽兴,只会抓着铁门一阵的摇晃。 “皇上……就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饶了芷儿一命吧!兴儿……兴儿好歹也是你的孩子啊……” “闭嘴……”云离落冰冷的低吼一声。 本来还打算念着云泽兴年幼无辜,也尚有几分情份在,饶了这个孩子。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无极的死与楚芷儿有关,当从残月口中得到确认,心底的那道伤疤,再度疼痛的愤怒,足以毁灭心底仅存的那点怜悯。只有将楚芷儿也她的“孽种”一并处死,才能解心头之恨。 转身离去,再不想看到楚芷儿那张脸一眼,只会觉得恶心。 在离开天牢时,他轻声交代牢头。 “今夜三更,不用来回朕。”他将一瓶毒药,丢给牢头,直接出了天牢。 小郭子不忍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云泽兴那孩子就这样死了,也够可怜的。只是没有办法,谁让那倒霉孩子摊上这样不干净的身世。交代牢头一句,也跟着云离落出去了。 “切记神不知鬼不觉,别让皇上听到动静。”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公公放心。”牢头一阵点头哈腰。心下对这种差事,连连叫苦。万一皇上回心转意,后悔了,到时候秋后算账,找的就是他。 更何况,废皇后什么身份,祈瑞国公主。万一两国动起干戈,皇上想找个替罪羊,倒霉的还是他。 拿着手里的毒药,一时间成了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牢房里传来云泽兴细碎的哭声还有楚芷儿的叫骂声。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都是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累赘!”楚芷儿有气没处发泄,打骂起云泽兴。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此地步!不如打死了你,全当我没生过你。” 他也不躲避,硬受着,起先还有低微的哭声,渐渐的也不哭了,咬牙听着。 “如果那次落水,你实话实说,处决了残月那个贱人!你我母子也不至于被那个贱人害到这步田地。” “白允也死了……不会有人救我们了。”想到白允死时的触目惊心,深深爱着云离落的心也会涌起刻骨的恨意来。 “如果我死了,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饶了你们……” 凄厉的喊声在牢房里久久回荡不散。 云离落回到坤乾宫时,朝臣聚集在宫门口。再次请命,希望云离落将怀有身孕的金贵人从冷宫放出来。 他们的一致说辞是,皇上子嗣不多,又废了太子,正需子嗣充盈皇室。 云离落本就怀疑金铃的肚子,即便货真价实是他的血脉,也不打算将一恶妇人的贴身婢女留在身边。 为了平息幽幽众口,云离落只得将杨晚晴已身怀有孕的事,公诸于众。朝臣一番恭喜之后,居然又说。 “虽然良妃娘娘已经有孕,皇上子嗣还是稀薄,不可折损。老臣望皇上放金贵人出冷宫。”林丞相率先跪在地上,其余的老臣也都纷纷跟着跪下。 云离落知道金铃一介宫女请不动群臣请命,林丞相首当其冲定当然有他自己的目的。子嗣问题本就早已存在,如今有了领头人,群臣奋勇集结请命。 早朝时,云离落已明确表态,不会放金铃出冷宫。如今这帮臣子紧紧相逼,云离落的态度又不好太过强硬。皇室子嗣,国之根本。这帮效忠云氏的臣子,自然倍外关心。 “朕还年轻,皇后也年轻,子嗣不会稀薄。”他的口气略显疲惫。 “皇上,臣等听闻,皇后娘娘身子损伤严重,已经……不能再有身孕了。”林丞相恭声道。 “谁造谣……”云离落愤恼,冷眸阴鸷,吓得众人鸦雀无声。 “皇后身体好的很!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朕不留情面!”丢下一群臣子在冷风中,进了坤乾宫,将殿门紧紧关上。 外面实在冷,又有下雪的趋势。群臣见皇上在殿内也不见得会再出来,站了约莫一个时辰,也就都散去了。 云离落心里念着残月,急匆匆去了梨园。他知道,将杨晚晴有孕的事公布出来,残月也必定会知晓,想瞒也瞒不住。 他没想到,不见残月丝毫异样,依旧如常与他谈笑风生。 残月喜欢他把着她的手练字,他的笔迹刚劲有力,她很喜欢,想效仿。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边写,残月一边念出声,不禁红了脸。 落下最后一笔,云离落依旧抓着她的手,“裱好,挂在床头,我要你日日看着我的心意。” 残月的脸烧得更红,轻轻捶打他胸口一下,羞得不会说话了。 抱着残月柔软的身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飞扬的落雪。他不想告诉她帮她处理了伤害无极的人,也不会让她知道,云泽兴会成为无极的陪葬。他只想她知道,他的心里唯独只有她一个,永远都是。 “什么都别想,你有我就够了。”他温热的口气,喷洒在她耳边。 残月抓着他手的力道微微一紧,更舒服地靠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心跳渐渐紊乱。 他觉得她是他的致命诱惑,他亦是她的诱惑。 第158章 夜半处决 第158章 夜半处决 莲波听说云泽兴被小郭子带去天牢再没回来,又从小郭子嘴里硬抠出点讯息来,当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今夜就处决?今夜就是处决!”莲波吓得脸色苍白,只会念叨这一句。 不顾夏荷和素瑛拦截,直接闯进残月房间,撞见残月和云离落在亲热,羞得脸颊通红,赶紧转身背对。 “什么事?”云离落神色不悦。 “奴婢……奴婢有事禀报。”莲波咬了咬唇。 残月起身拢紧衣衫,遮住裸露的皮肤,目光微一流转,“月儿等落哥哥回来。” 云离落略整了下衣衫,便随莲波出去。 “皇上……太子他……” “那不是太子!”他冷喝一声,眼神冷得吓人。 莲波难于开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皇上……您不能处死兴儿。” 云离落神态冷漠,墨黑的眸子里,极快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不忍。 “他的母亲……是祈瑞公主。若处死她们母子,两国干戈必起。两国征战,受苦的都是老百姓。”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莲波觉得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朕岂会怕!”他狂野的口气,就如那善战的战神,任凭千军万马来犯,也可轻易化解。 “皇上……” “休要再说了!” “皇上,兴儿杀不得啊!” “此事若敢被皇后知道,你应该晓得是什么后果。” 莲波眼中含泪,看着云离落离去的身影,一点办法也没。眼见着天色就要黑了,赶忙抓紧时间希望可以在三更行刑之前,找师傅进宫来阻止。 云离落心里烦闷,又怕被残月看出破绽,就回坤乾宫批阅奏折了。 残月闲来无事,这些天又没见到杨晚晴,有些想念。趁着天色还未黑,就去了庆善宫。 庆善宫里很安静,自从杨晚晴有孕后很少出门,后宫诸事也都是闭门处理,之后让秋梅将结果公布出去。 “皇后驾到……”不识趣的公公,一声高唱,打破了庆善宫的宁静。 杨晚晴赶紧从榻上起身,整理下易容起来叩拜。 残月哪里感受此大礼,还不待杨晚晴行下礼,便已搀住杨晚晴。 “姐姐的脸色怎这样不好?想来身体不适,可不许再这样客套了。”拉着杨晚晴坐在榻上,杨晚晴却显得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残月的目光悄悄落在杨晚晴肚子上,也该两个多月了,小腹似有些许隆起。杨晚晴发现残月的目光,赶紧用广袖挡住了腹部。 “姐姐怕什么?”残月直言问。 “我……”杨晚晴低头更深。 “也不用瞒我,我早就知道了。”残月端起桌上的热茶,“姐姐有孕,不可饮茶。秋梅,还不给你家娘娘换成清水。” “是。”秋梅换清水过来,小声说,“娘娘心烦,总觉得喝茶可以静心。” “姐姐为何心烦?难不成这宫里有谁对姐姐不敬?”残月故意声调一沉,吓得庆善宫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如今你们娘娘怀了龙嗣,一个个都打起精神好生伺候。皇上国事繁忙,没空来看良妃,心里惦记,特意让本宫前来探望。还交代,若发现谁不尽心伺候良妃,直接处置了丢去奴巷。” 庆善宫的宫人们各个磕头如捣蒜,也都一扫慵怠之气。 杨晚晴挥挥手遣散了众人,低声说,“我这里很好。” “一进门,发现姐姐这里安安静静,就知道他们这帮奴才,对你不上心了。”残月安慰地拍拍杨晚晴冰冷的手。原先都是杨晚晴安慰她,如今也可以倒过来了。 “可不是……”秋梅刚要说什么,杨晚晴一记白眼过去,秋梅当即闭了嘴。 残月明镜在心,“姐姐不说,我也知道,自从姐姐有孕,皇上不曾前来探望,甚至还将姐姐有孕之事刻意隐瞒,不许外泄。宫里拜高踩低的人多,以为姐姐不受皇上待见,便也渐渐不尽心起来。” 杨晚晴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都是妹妹的缘故……”残月低沉的声音噙满愧疚。 “万不可这么说,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是我……是我这孩子,不该来。”杨晚晴后半句话,说得很低很低。 “姐姐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有福气,可以为他生养。不像我,没福气,两个孩子……都保不住。”残月即便努力笑着,说到那失去的两个孩子,依旧忍不住双眼水汽氤氲。 “妹妹,你还年轻。”杨晚晴很理解残月心中的痛楚,用帕子帮残月轻轻擦拭眼角,接着又说,“皇上又宠你,来日方长啊。” 残月笑笑,“做母亲也是缘分,我与那两个孩子都无缘。姐姐可要珍惜,莫要胡思乱想。” 杨晚晴微乎其微轻叹一声,“我没想过……会怀上。又在你刚失了孩子之后,总觉得对你太残忍。” “我为姐姐高兴还来不及。” 杨晚晴抬眸看着残月,柔和的目光充满感激,“我只是怕你触景伤情,不能好好养病,皇上也这样担心着。你们之间刚有起色,我生怕此事再度让你们生了芥蒂。” “这是他的骨血,我喜欢还来不及。”残月看向杨晚晴还平坦的小腹,疼爱地抚了抚。 杨晚晴终于开心地笑了,也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肚子。直起腰身,任由残月的手抚摸。 “妹妹这么喜欢孩子,若不嫌弃,待这孩子出生,就认妹妹为义母如何?” “当真?”残月双眼噙满光彩。 “当真。” 残月在庆善宫用完晚膳才回梨园。刚一进门,素瑛就迎出来说“皇上在等娘娘”。 进屋脱了狐裘大衣,匆匆往里间走,只见云离落站在炭炉旁烤火,好像很冷的样子。 “去哪里了吗?冻成这样。”残月也过去烤手。外面的确太冷,怕是又要下雪了。 “从坤乾宫过来。”云离落见残月好像很开心,也终放下一口气。 “用过晚膳没有?”残月又问他。 “嗯,吃过了。”他漫不经心地回。“你呢?” “在良妃姐姐那里吃过了。”残月去梳妆台下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金锁,“这个长命锁,我想送给良妃姐姐。” “这是……你有孕时,特意为我们的孩子……打的长命锁。”云离落幽深的目光浮现一抹忧伤。 残月努力弯起唇角笑,“我要做姐姐孩子的义母,当然要送份厚礼。等我们以后再有孩子,我再打个好的。” 云离落看着残月微笑,努力遮掩住眼中浮现的痛色,“好。” 云离落在梨园待了不到一个时辰,总是时不时地往外看,还问残月“什么时辰”。所以,残月也看出来,他有心事了。 “前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残月对于坤乾宫外,群臣要求他方出金铃一事也有所耳闻。 “没有。” “那你是怎么了?”残月泡了杯宁神茶,正要递给他。 “还有奏折没批完,晚些再过来。”说着,人已往外走了。 残月唤住晚一步出门的小郭子,“皇上怎么了?” “奴才,奴才也不知啊。”小郭子一脸为难,脑袋深深低着,说完赶紧往外走。险些撞到送茶果进来的夏荷。 “这主仆二人,怎么都心事重重的。”夏荷看着远去的小郭子,嘟囔一句。 “莫不是前朝出了什么事?”残月低语一声,转身回屋。 “能出什么大事,无外乎就是群臣请命,说皇上子嗣单薄。”夏荷开始铺床。 “素瑛,我让你给兴儿送的糕点,可送去了?” “送去了。”素瑛恭声回道。 “兴儿吃了吗?”想到云泽兴在这里吃晚饭却被云离落那样摆脸色,不禁心疼。 “没见着他。据他屋里的奴才说,他白天时被小郭子带走了。” “你去的时候,都快晚膳了,他还没回去?”残月略有担忧起来,“小郭子能带他去哪里?是皇上找他?”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夜色渐浓,外面已传来敲二更的声音。 云离落还没有来,残月有些倦了,想睡下,又想继续等下去。直到临近三更的时候,云离落才急匆匆的来了。 一进门,他二话不说,打横抱起等他的残月,直接压在暖帐内。 “落哥哥……你干嘛。”残月被他急不可耐的样子吓住,赶紧推搡他厚重的身子。 “我想要你,现在就要你。”说着,凌乱的吻已落在残月白净的脖颈上。 残月被脖颈上痒痒的吻惹得直“咯咯”笑,“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想跟你生个孩子,生个我们的孩子!我会很疼他,当成心头肉来疼爱。”他一把撕扯开残月的衣领,露出她内里细白的肌肤和那朵娇艳的牡丹刺青。 “呵呵……我们的孩子,你敢不当心头肉。”藕臂攀上他的脖颈,香唇在他薄唇上烙下一吻。 “落哥哥,你让小郭子带兴儿去哪儿了?”残月心里有点惦记。她怕他找兴儿去,又给兴儿甩脸子。那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该承受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云离落占有她的狂热,当即一滞。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安与烦乱。 “落哥哥?”她换回他的思绪。 “考下他的功课。”他抱住她。 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到他轻描淡写的口气。 “这样子啊。”残月终放下心来。 外面隐隐传来更夫敲响三更的声音。 残月明显感觉到云离落健硕的身子,猛然一颤,本还狂热的身体,瞬间冰冷下来。 “落哥哥,你到底怎么了?”残月推开他,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也很苍白。 云离落不说话,只是躺在她身侧,狭长的凤眸缓缓闭上。 残月坐起身,拢下衣衫,不安地望着他。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敲响,外面传来莲波的声音。 “皇上,师傅来了,想见您。” 云离落一个翻身起来,赶忙整理好衣衫。 第159章 兴儿的身世 第159章 兴儿的身世 残月从没见他这样注重过谁,居然能在他的脸上看到敬畏之色,想必他的师傅在他心中的地位相当之重要,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门被推开,莲波随着两个道士进来。 残月认出那个年轻一些的道士正是前些日子,日日给她熬药的那个,他说他姓“贾”。那个白发白须的,想必就是云离落的师傅,虽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见到。 贾道士见到残月和云离落,略微欠下身。 道长看也没看云离落一眼,只是站着,轻抚白须。 “多谢师傅救了月儿一命。”云离落的骄傲与桀骜也在道长面前柔软下来。 “你我师徒一场,我终究不愿见你伤心悲痛。”道长声音柔和,像个慈父。 “不知师傅此来所谓何事?”云离落冷鸷的眸飘向莲波。他知道莲波想救云泽兴,居然能搬动师傅前来,莲波用了什么办法? 不管如何,已经三更了,一切都晚了。 “为师此来,是为了解开一些旧事。” “师傅,我们去坤乾宫。”云离落怕残月知道云泽兴被处决一事。 “这件旧事,与月儿有关。”道长看向一脸懵然的残月,眼中略有无奈,也有惭愧。 “与我?”残月一头雾水了,看了看云离落,又看了看莲波。 两个人均避开残月的目光,好像有什么亏心事似的。 “道长……到底什么事?”见他说话慢吞吞,残月焦急催促。 “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太师傅。你在炼狱时的师傅,正是我的大徒弟。”道长踱步到残月身前,接着又轻声说,“虽然我们从未见过面,我却对你了解的一清二楚。说实话,我不希望你在落儿身边。” 残月有些怕,生怕这位忽然出现的老者,阻止她跟云离落在一起。 “太师傅,我们真心相爱。”残月想为自己争取机会。不想道长却说。 “你是落儿的软肋。身为帝王,睥睨天下的王者,若有被人可以控制的掣肘,此生难成大业。”道长轻叹,“只可惜,有些命中注定的事,即便我有意阻止有意干涉,你们终究还是走在一起了。” “还记得你在奴巷时,波儿端给你的那碗堕胎药吗?”道长问残月。 “当然记得。”残月声音黯然。 “是我让波儿端给你的。” “是太师傅?为何?”残月惊讶,就连云离落也惊讶不已。 “你当时已被贬为奴,落儿也已立了祈瑞国的公主为皇后。一切尘埃落定,你的孩子不该出生,打破已趋于平静的局面。” “就因为这个?”残月眼中噙泪,“太师傅就忍心杀害一条无辜的性命?” 道长略显愧疚地一叹,“落儿的第一个孩子,我又岂能真狠下心来。所以,当你被陷害早产时,我心软了。” “师傅……你的意思?”云离落隐隐之中有个预感,却又不敢相信。 “我救了那个孩子。”道长终于说出这个沉重的现实。 “救?开什么玩笑,太师傅,那孩子不足月不说,出生便死了。”残月不住摇头,眼泪扑扑滚落。那时孩子剥离身体的痛,远远不及心头的痛。 “我能让断气之人起死回生,一个不足月的婴儿又何难!” “师傅……”云离落的声音在不住颤抖,“我亲眼看着那孩子……死在我怀里……亲自葬了那孩子。” “月儿诞下的那孩子,早被我带走了。死在你怀里的那个女婴,是我让波儿找的替身。” “那是一个宫女和侍卫私通的孩子。我给了她一碗堕胎药,不足月便生了。”莲波声音很低沉,不敢抬头看云离落。 “哈!这么说明,我和月儿的孩子,还活着?”那种不好的预感,在云离落的心底慢慢放大。 残月还是不敢相信,更无法确定这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只知道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即便心里怀疑这种事的真实性,但若道长在当时抱走孩子,完全有可能。她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诞下无极,而云离落又因规矩,不在房内。那时候接生的,只有几个年岁大的老嬷嬷和一群宫女。 武功高深莫测的道长,完全有能力在人们神不知鬼不觉中,换掉孩子,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皇宫之中。 “是么?是么还活着?太师傅就是来将那孩子,还给我的是么?”残月颤抖的声音,几乎支离破碎。 道长见残月这般揪心的难受,眼里也染上些许背上,“我岂能让落儿的血脉,流落在外。” “这么说他在宫里?”残月几乎是叫起来的。 当道长说出“没错”二字时,云离落彻底崩溃了。不用道长再说下去,他已经猜到。一把扭住莲波的衣领,一对黑眸好似要喷出火焰来。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为何不告诉朕,为何不告诉朕……” 愤怒的咆哮差一点就要掀起梨园的屋顶。 莲波吓得脸色惨白,眼中泪水摇摇欲坠,“奴婢就是说了,皇上会相信吗?只有师傅的话,师傅的话,皇上才会深信不疑。” 云离落的身形,悍然一晃,他向来多疑,从不会轻易相信谁。若不是因此,他跟残月也不会经历那么多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落哥哥,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为什么还要这么生气。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啊。”残月虽然泪如雨下,却是笑着。试图让云离落放开莲波,“落哥哥,莲波姑姑和太师傅,是我们的恩人啊。” 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的兴奋,彻底消散了残月心底对莲波所有的不满,就差没跪下感恩了。她以为云离落也会如她一样高兴,却是极为悲恸甚至是愤怒地跑了出去。 “落哥哥,你去哪儿?”残月追出房门,呼喊。空冷的院子里,已不见他的身影。 残月转身回屋,眼角依然潮湿,唇边的笑却怎么都收不住。 “太师傅……您告诉我,那孩子是谁?现在在哪里?过的还不好?” “你与那孩子早就见过了,并且还很亲昵。”道长的话模棱两可。 “我见过?我见过的小孩子,也就那么两个,一个甜儿,一个兴儿……”残月的声音猛地僵住,继而又笑了,软声央求,“太师傅,快点告诉我吧,我好想现在就看到那孩子。” 道长笑了,笑得很慈祥,“你没觉得和兴儿那孩子很投缘吗?” 残月顿时恍惚了,却又无法相信,颤抖笑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兴儿是……是楚芷儿的孩子啊。” “我能把你的孩子换了,她的孩子照样可以换掉。”道长低低笑起来,抚摸雪白的胡须,“我不忍心落儿的血脉流落在外,自然也不会让落儿的血脉被混淆。” “这么说……这么说……”残月狂跳的心脏,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你生的是个儿子,不是女儿。”道长笑得更加和蔼。 残月开心得差点就要跳起来,站在屋里不知所措。 “还不快去看看你久别重逢的孩子。”道长拂着胡须,大声笑起来,似将心中大石终于放下。 残月会点醒,正要往外跑,莲波喊住她。 “穿件衣服。”莲波抓起狐裘给残月披上,“兴儿不在坤乾宫,他在天牢。” 残月顾不上太多,直接就往天牢跑。 寒风刺骨,呼啸而过。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鹅毛般的大雪,不消刻就落满整个皇宫。 当残月奔跑到天牢时,偌大的皇宫白茫茫一片。在这样浓黑的夜晚,夜黑也明亮起来。她不敢踏进那扇敞开的牢门。是落哥哥先一步到了吧。 她承认自己脆弱,想等落哥哥带兴儿出来相认。不想闯进去,看到兴儿在牢房内可怜巴巴又无助怯怕的样子,她怕她的心会疼痛欲裂。 “兴儿啊兴儿……是我的兴儿……”泪水涌出眼眶,捂住嘴,还是有呜咽的哭声泄露出来。 她不知道云离落的恐惧,也不知道,三更便是云泽兴和楚芷儿的死期。而今,三更早已过了。 残月站在风雪中,狐裘大衣上落满飞雪。 当云离落裹着云泽兴从天牢出来时,残月眼角的泪珠已在长长的睫毛上结了冰。她扑过去,想抱一抱在云离落怀里裹得严实的孩子,却又不敢。 “兴儿?兴儿?是我……我是……娘亲……” 颤抖地哽咽出声,窝在云离落怀里的云泽兴却一动不动。 “兴儿怎么了?”迷蒙的泪眸看向云离落,他满面笑意,轻轻告诉残月。 “睡着了。” 残月也笑了,抱住云离落的手臂,望着在他怀里酣然的稚嫩睡颜,忽觉一家三口就是这样幸福的。 云离落一手抱紧云泽兴,一手搂住残月的肩膀。从没有过的充实,填满他的心房。 还以为兴儿已命丧黄泉,当他疯了般闯进牢房时,原来风吟奉了师傅之命,死守在楚芷儿的牢房外,不让手持毒药的牢头靠近。 这才保住了兴儿一命。 “我就总觉得兴儿长得像你。”残月笑得合不拢嘴。 “我也这样觉得。”望着怀里的云泽兴,云离落轻笑起来。 风雪虽大,一家三口依偎在一块,丝毫不觉寒冷。 第160章 又一个怀孕了1 第160章 又一个怀孕了1 云泽兴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夜里睡得很不安稳,不是呢喃呓语,就是紧紧蜷缩一团,身子微微颤抖。 “这孩子,一定被你吓坏了。”残月责怪云离落。 “是。是我不好。”望着残月和云泽兴,他的眼里总是不经意有笑溢出来。 看到云泽兴身上道道青紫淤痕,残月心疼得心都在滴血。紧紧抱住云泽兴幼小的身子。他虽未醒,却好像能感受到母亲温和的心跳,展眉,恬然入睡。 “她怎就忍心,对这样小的孩子下此毒手。”说着,残月眼角湿润一片。 云离落墨黑的眼底杀气翻涌,逐渐又消融在一片冰冷之中。 晨起。 云泽兴醒来,发现睡在残月怀里。朦胧睁着双眼,那萌萌的小模样,惹人喜欢极了。 “兴儿,我们吃早饭了。” 残月亲自为云泽兴穿衣服,不小心碰到云泽兴身上的淤青,痛得他眉头微蹙。残月心疼地搂住云泽兴,声音颤抖。 “兴儿,从今以后,娘亲不会再让你受到丁点伤害。” “姨娘……”云泽兴口气迷茫,“兴儿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呼唤如千万根利刺,刺入残月的四肢百骸。笑笑抚摸云泽兴的头,抱他下床去吃早饭。 云离落也刚刚下早朝回来,已等在桌旁一家三口一起吃早膳。本以为可以享受三口之家的美好晨光,守着他的儿子,和他最爱的女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不想,云泽兴一看到云离落,就吓得躲在残月身后,头低得抬都不敢抬起来。 “兴儿别怕,是父皇。”残月柔声安慰,依旧无法消除幼小心灵的恐惧。 云泽兴赶紧跪在地上,“兴儿……兴儿参见皇上。” 他曾那般严肃又那么愤怒地警告他,不许他唤他“父皇”。那样狂暴的嘴脸,就连在梦里都会经常见到。 “兴儿起来!这是父皇,记住是你父皇!以后不用再行此大礼。”残月赶紧抱起云泽兴,怎奈他还是怕得紧紧抓住残月的衣袖。 “兴儿,过来。” 云离落向云泽兴伸出手,目光是从心底深处溢出的最柔软的温柔与怜惜。 云泽兴哪里敢靠前,抓着残月的手更加用力。 残月明显感觉到,这个孩子在微微颤抖。 “兴儿……我是父皇,是你的父皇。”云离落心疼地说着,起身想抱一抱云泽兴,不想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要杀母后和兴儿……母后……母后生气打兴儿……兴儿不想母后生气……也不想……也不想母后死。” 残月的心被紧紧揉成一团,抱住云泽兴哭得抽噎的身子,让他的泪水,浸湿她的胸口。 云离落沉默了,也彻底无策了。他已经在这个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种上了恐惧的种子,并且生根发芽。想扭转眼前局面,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我先走了。” 不管残月如何哄云泽兴,他依旧在哭。云离落只好识趣离开。 待云离落走了,云泽兴还在哭,抽抽搭搭,哭得很可怜。等他哭够了,终于止住了哭声,残月发现,他的头好像有些热。 赶紧唤来孙如一,原来这孩子惊惧过度,又在天牢感染风寒,早就生了病。 高热的云泽兴一直呓语,不是喊“母后”就是喊“姨娘”。心疼得残月一直落泪,为了安抚云泽兴,残月紧紧抱着他,不住在他耳边说。 “父皇说了,母后没有失宠,一会就放母后出来。兴儿不要担心,病好了就可以见到母后了。” 云泽兴好像听到了残月的话,神色也渐渐舒缓,只是依旧低喃呓语。 “兴儿……兴儿不是……不是野种。” 残月的心好像在受凌迟之刑,紧紧搂着他,让他滚热的小脸蛋紧贴着她的脸,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 “兴儿不是……不是野种,兴儿怎么会是野种。兴儿是娘亲的心头肉……心头肉……” 云泽兴病了七八天,痊愈的时候,也要过年了。 不管云离落对他如何好,他都很沉默,鲜少笑也鲜少说话。唯独跟残月稍微亲昵些,却也不及之前那般。 留下云泽兴,楚芷儿便再不好处置。毕竟云离落修书祈瑞国是以楚芷儿淫乱之罪。若她淫乱,云泽兴的身世也便不洁,不能堂而皇之留在身边。 所以,楚芷儿沾了云泽兴的光,从天牢被挪去冷宫。 冷宫大火后,房屋都是新修缮,院子也规整。环境倒是比天牢好些。只是潮湿的被子,冒着黑烟的炭炉,夜里跑来跑去的老鼠……依旧在折磨着楚芷儿的精神为之崩溃。 金铃再有两个月也要临盆了。原先就是宫女出身,吃苦不怕,再说在冷宫几个月,也早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夜里,楚芷儿总是在梦里大呼小叫。金铃念在主仆情分,也早就习惯服侍楚芷儿,挺着个大肚子一趟一趟地往楚芷儿那边跑。 冷冷清清的冷宫,在楚芷儿来之前,就只有金铃一个人,连个侍奉的宫人也无。幸好董元卿买通了看守冷宫的太监,不时送些吃食汤药和穿盖进来,金铃的日子过得倒也清心。如今楚芷儿来了,一切都变了,且不说又要伺候她,还不时被她又打又骂。 打骂还不要紧,关键楚芷儿总往金铃的肚子上打。 “本宫多番为你设计!你个不争气的贱货!挺个肚子还沦落如此!不如早些就将这个孽种拿掉,也省得本宫废那些心思。”楚芷儿不管不顾,手边有什么,就抓起什么打金铃。 手腕粗细的笤帚,一下下抽打在金铃身上,火辣辣的刺痛。 “娘娘息怒……奴婢……奴婢已经八个月了……您别再打了。”金铃生怕伤着孩子,蜷缩着身子,用后背抵挡笤帚。 每次都在楚芷儿累得打不动的时候,才停止打骂。金铃不敢反抗,也反抗不过,楚芷儿会些拳脚功夫。每次都只是哭,窝在被窝里,一哭就一夜。 渐渐的,金铃想明白了。这冷宫一进来,这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一旦孩子出生,有了累脚的,万一楚芷儿发疯总拿孩子出气,她还受得了,一个初生的婴孩哪里受得了。 这可是她跟董元卿的骨血。 渐渐的,她心里有了决定。再继续下去,她们母子早晚死在冷宫。倒不如在孩子出生之前,与董元卿拼一拼,一起离开皇宫。 她让守门的公公给董元卿送了信,董元卿的回信是,等他安排。 眼下就到年关了,杨晚晴也有孕三个多月了,肚子渐渐大起来。她经常回来梨园跟残月闲话,知道残月第一个孩子还活着,她在残月面前也不再那么局促了。 “我手不太好,做不了针线活,让素瑛和夏荷做了这些肚兜,不知道姐姐喜欢不喜欢。”残月将做好的各式各样肚兜放在矮桌上给杨晚晴看。 那些可爱的小肚兜,杨晚晴喜欢得一阵抚摸,“妹妹怎么做了这么多?我都不用再做了。” “姐姐生产时,正是明年六月,天热,穿的着。”残月抿嘴一笑,拿起一个火红肚兜,也喜欢的不得了。 “妹妹想的可真周到,都要把我这个亲娘给比下去了。”杨晚晴一手轻抚微隆的小腹,笑得合不拢嘴。 “姐姐,你想,那一团粉嫩粉嫩的小东西,穿上这样火红火红的小肚兜,多可爱。”肚兜上代表吉祥福寿的图腾,绣得格外精致。 “妹妹这样喜欢孩子,到时候姐姐天天抱着过来,不喜欢走就住这里。到时候妹妹可别嫌孩子哭,太烦闹。” “怎么会烦,喜欢还来不及。到时候就怕姐姐不来,怕我这个做义母的抢了你亲娘的风头。” “有人给带孩子还不好,巴不得你霸着不给我。” 一番笑闹间,已到了傍晚。血红的夕阳,染红院子里的积雪,闪烁着温暖的璀璨光辉。杨晚晴怕天黑路滑,告辞回去。 残月去偏殿看云泽兴,怕他孤单,也担心甜儿在坤乾宫住得不好,也一并接来梨园。 白天,甜儿学习琴棋诗画,云泽兴便跟着师傅习字学武。他们谁也不理谁,就是一起吃饭时,也不跟彼此说一句话。 残月见云泽兴不在房里,以为去哪里玩了。在经过甜儿房间时,里面隐约传来他稚嫩的小声音。 “我不是野种!”云泽兴的声调显得很气愤。 “那些宫女在私底下,都这么说。” “姨娘说了,她是兴儿的亲娘……父皇也是兴儿的亲生父皇。” “他们骗你的!皇后接连失去两个孩子,皇上心疼皇后,故此才让你成为她的儿子。你只是成为她的儿子,并不代表,你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你是楚后的儿子,那个被废黜沦落冷宫的女人的儿子。”甜儿的逻辑,似乎已超越了一个十岁孩子的想法。 屋里隐隐传来云泽兴的哭泣声,残月想才闯进去,却又不想让两个孩子觉得太突兀。她与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就如一根紧绷的弦,随时不慎就会崩断。 她最终还是忍住闯进去的冲动,抽身离去。 今年过年,云离落特别期待,也特别兴奋。因为有残月和云泽兴的陪伴,失而复得的两个人,都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 腊月二十七,他就将福包福袋还有红包全都准备好了。甜儿的也不能少,还特意让人给甜儿做了几套华丽的宫装。只要残月喜欢甜儿,他也不在乎甜儿是谁的孩子。 宫里人也都为过年忙碌,转眼间,年三十就到了。 早上先是朝中大臣拜年,皇上分派了福袋给各位臣子。早朝早早就结束,好让臣子们回去过年。下朝后,云离落第一件事就是去梨园。他要和残月领着云泽兴,一起参加宫里举办的宫宴。 各宫嫔妃已经很久没见到皇上了,好不容易过年宫宴有了机会,都拿出最好的胭脂水粉和最漂亮的衣服打扮自己,试图在宫宴上艳压群芳博得皇上青睐。 肖婷玉还是那么安静,装扮清静素雅,不失礼节也不张扬。静静地坐在那里,让人几乎以为她不存在。 残月匆匆一瞥,不经意与肖婷玉目光有过那么短暂的碰触,让她想起这个女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救救孙如一。 看向身侧总是不经意笑意流露的云离落,肖婷玉对孙如一的感情,不亚于她对云离落的。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女子总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不知孙如一对肖婷玉,是否也那般情深意重。 第161章 又一个怀孕了2 第161章 又一个怀孕了2 “臣妾敬皇上皇后一杯,预祝皇上皇后在新的一年里,福寿安康,国泰民安。”林楹惜落落大方举杯,率先仰头饮尽。 云离落心里高兴,也举杯,只是看向林楹惜一眼,她当即双眼含情脉脉,恨不得两眼变成勾魂索命的铁钩子,直接将云离落勾到她身边去。 残月漠视一笑,正要举杯饮酒,被云离落抢了去。 “身子不好,不可饮酒。”他反倒替她一口饮尽,之后目光温柔,含笑地望着她。 残月垂眸间,已将殿内众嫔妃那嫉恨得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统统纳入眼底。这帮女人,何尝不让她心烦意乱。只要她们一直存在,她便没有理由阻止他到别处去开枝散叶。 可所她们不存在,她这个皇后也将成为朝臣攻击的对象。就像楚芷儿那样,早被百姓和忠臣恨得牙痒。以至于沦落天牢和冷宫,连个求情的人也没。 残月在以前受够了万民唾骂,再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妖女,狐媚转世”之类。 所以,她将一切都忍了。也包括,又一个女人,怀了他的骨肉。 杨晚晴也起身说了贺酒词,只是她的酒是以水代劳。云离落不让残月喝酒,她便也只喝水。 剩下的嫔妃们便借献贺酒词,使尽浑身解数,试图被云离落注意。只可惜,都以失败告终。云离落停留在她们身上的目光,不超过一秒,完全可以说是一扫而过。 只有一人除外,简直震惊全场。 “皇上,臣妾已怀龙种三月有余,不便饮酒。臣妾便以茶代酒,预祝皇上龙体安康,皇后青春永驻。”丝儿从座位上站起来,端着茶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只盯着残月看。 残月这才发现,丝儿的小腹,微有隆起之状。只是不明显而已。 大殿之内,瞬息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丝儿那微隆的小腹。或惊讶,或震惊,或妒忌,或呆愕……所有的目光掺杂在一起,就如数道利剑射向丝儿。她咬住嘴唇,低下头,紧紧抓住袖子。 寂静的大殿,尴尬的气氛,倒是杨晚晴率先反映过来。 “算算日子,倒也差不多三个多月了。”杨晚晴执掌六宫,看过皇上临幸嫔妃的记档。 丝儿被宠幸的日子,正是残月离宫那段时间,倒比杨晚晴被临幸还要提前些天。 “恭喜丝妃娘娘。在新年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真是双喜临门啊。”林楹惜笑着恭喜丝儿,接着又将话题转向残月,“皇后娘娘是后宫专宠,可羡煞了我们姐妹,想必皇后娘娘也快有喜了吧。” 残月觉得脸颊微一热,只笑,不答话。手却放在腹部,按在毫无消息的肚子上。她身子虚弱,需要静养,若要怀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消息。 云离落目光一凌,吓得林楹惜赶紧低头噤声。紧紧抓住残月桌下的手,在她耳边柔声说,“我们有兴儿就够了。待时机成熟,我便公诸天下,兴儿是我们的孩子。” 心中微小的不快乐,就这样轻易驱散。 如今宫里,两位娘娘有孕,倒是帮了云离落一个大忙。朝臣不会再提将金铃放出来一事了,至少也可以淡化。 丝儿有孕的消息,还不如杨晚晴有孕让云离落有那么点点高兴。但他还是派了太医,交待太医悉心照料。 丝儿还以为这是即将复宠的开始,整个宫宴,做足了害喜不爱吃东西的样子,然后云离落的目光依旧不曾落在她身上分毫。 宫宴之后,便是宫里编排的歌舞表演。撤了美味佳肴,上来新鲜的水果和茶点。大家伙聚在一起,还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除了热闹,除了暗潮汹涌的假惺惺,再没有任何味道。 倒是云离落很欢喜,身旁是残月和云泽兴,一会给残月夹一块芙蓉酥,一会给云泽兴夹一个豆面卷,忙得不亦乐乎。 丝儿见云离落始终不看向自己,心一横,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干呕起来。 “哎呀,娘娘!您又害喜了!”丝儿的贴身婢女,柳红大叫一声,赶紧拍打丝儿的背。 云离落斜睨一眼,没做声,只轻声问云泽兴,“兴儿,这个桂花糖糕可喜欢吃?” “嗯,好吃。”云泽兴一边优雅咀嚼,一边有礼回话。 歌舞表演一场,丝儿就大声干呕了四次,弄得大家都毫无胃口。香帕掩嘴,一个个厌恼地瞪她。 “良妃娘娘也一样有孕,她怎么就不似你这般害喜严重?”林楹惜嗤之。 丝儿擦了擦唇角,一副疲惫憔悴状,“人和人不一样,反应也不一样。你又没怀过孩子,不会知道。” 林楹惜当即气得大眼圆瞪,却是一句话都迸不出来。 “身体不适,就先回去歇着吧。”云离落眼皮也不抬一下,漫不经心地淡淡道。 丝儿当即乱了阵脚,赶忙精神振奋,“皇上!臣妾……臣妾无碍。” 好不容易借此机会见到皇上,若回去,再见皇上又难了。上次为了能见到皇上,她忍受夏荷欺凌在梨园做苦活,还不是为了告诉皇上她已怀有身孕,试图复宠。谁知,皇上亲眼见到她被夏荷凌辱,居然一句怜悯的话都没有。 新年的晚上,金碧辉煌的皇宫上空,绽放一朵朵占据了半边天空的硕大烟花。五彩缤纷四散开来的巨大花束,好像天上的星光四散降落人间。 “好美。”残月望着那些绚丽的焰火,眼里缀满天空最灿烂的色彩。 “不及你美。”云离落只看着残月,这一处便是他生命中最美的景色。 残月当即羞红了双颊,娇嗔他“这般不正经”。 云离落极喜欢残月撒娇的样子,低低笑起来,震得胸腔颤颤。望向天空华丽的美景,搂紧她的肩膀。 “从来没觉得,烟花绽放这样美。”他的眼中缀满流光溢彩。 “你是皇上,拥有天下间所有的焰火。好东西太多,自然不觉得好了。”靠在他怀里,感受他身上的温度与气息,欣赏着夜晚最灿烂的天空,恍惚间好像已是一辈子。 他搂着她肩膀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因为有你,才觉得美丽。” 残月感动又羞涩,脸颊绯红一片,竟比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更妖娆绝美。忍住身旁欲将她万箭穿心的目光,小鸟依人般更紧靠在他的胸膛。 “此生,落哥哥便是月儿的避风港湾,永不离弃。” 云离落低头触到残月温柔含情的目光,心头荡过滚热,情不自禁就吻向残月那对娇艳饱满的唇瓣…… “好多人……”残月赶紧低头推搡他躲过,小脸羞得好像熟透的苹果。 云离落心潮澎湃,哪里管得了周围是不是很多人。搂住残月,还是在她滚烫的脸颊上,深深吻了一口。 帝后本就在御花园最好的位置观看焰火,他们的亲昵举动,被在场所有人都尽收眼底。可气坏了久久不曾承蒙圣宠的嫔妃们,一个个暗自咬牙恨不得将残月生吞活剥。 女人的妒忌,往往强大到可以摧毁一个人。尤其是掺杂了恨意的妒忌。 林楹惜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指缝溢满鲜红也不觉得疼痛。 她趁众人都在欣赏焰火,欣赏帝后情深,悄悄隐身在喧闹的新年夜,一个人漫步向寒冷的深夜。 新年夜燃放焰火,宫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天空上,根本没人注意到,正有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包裹,鬼鬼祟祟地往宫门方向跑。 宫里的夜晚总是那样的冷,冷得让人觉得恐惧。 林楹惜没让贴身宫女跟着,一个漫无目的沿着宫墙慢慢走。不想在临近宫门时,借着积雪和天空焰火的光芒,看见有人躲在宫墙跟底下。 林楹惜赶紧躲在一侧的暗影处,仔细倾听,听到那两人正很小声地说。 “今天是新年夜,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天上,是我们逃出皇宫的最好机会。”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是女子战战兢兢略显艰难的声音。 “真的没事吗?”女子的呼吸显得有些困难,“我好累,什么时候才能溜出宫门?” “再等等。我买通了下一班的守门侍卫,我们可以顺利出去。” “元卿……真的可以出去?” “相信我。” 林楹惜仔细辨别,觉得那女子的声音,像极了关在冷宫的金贵人。仔细向那边看去,果然那个女子是个大肚子。眸光略一流转,忽然一计浮上心头。 “什么人在那里?”林楹惜走出黑暗,压低声音问。 林楹惜的出现,吓坏了金铃和董元卿。看到他们紧紧抓在一起的手,林楹惜故作惊讶地瞪大双眼。 “好啊你们,居然背地里私通!淫秽宫帷!” 金铃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松开董元卿的手。噗通跪在地上,仰望着林楹惜不住摇头。 “惜妃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都被抓住现形了,还有什么好辩解!”林楹惜故作声音严厉。 “惜妃娘娘……不关金贵人的是,是微臣……微臣……” “惜妃娘娘,不关董太医的事,是我……是我央求他带我离开皇宫,都是我的错!惜妃娘娘,放过董太医吧。”金铃赶紧磕头。 “惜妃娘娘……金贵人有孕在身……您开恩。”董元卿心疼金铃,也跟着赶紧磕头。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守门的侍卫,有人对这边大喝一声,“什么人在那边!” 金铃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期盼又祈求地看着林楹惜。 董元卿也吓得脸色变动,不顾一切,一把抓住金铃颤抖的手臂,一副生死在一块的决绝模样。 然而,结果却是出乎他们意料。 林楹惜一个人走出这里,“是本宫!” 侍卫们赶紧跪地行礼。侍卫首领尽职问道,“新年夜,惜妃娘娘应该在御花园欣赏焰火,缘何会在这里?” 第162章 过年 第162章 过年 “本宫想为皇上煮杯梅花茶。梅花有了,却缺少干净的雪水蒸煮。想到宫墙跟底下无人走动,雪够干净,便跟贴身宫女过来采集。首领若不相信,大可过去查视印证。只是……” 林楹惜拖着长音接着道,“你过去若弄脏那片干净的雪地,耽误了皇上饮梅花茶的雅兴,惹怒龙颜,谁来担当?你么?” 那侍卫首领当即怕了,道别一句,就带着众侍卫走了。 金铃和董元卿对林楹惜的帮忙,感恩戴德,一阵磕头。生怕林楹惜将此事宣扬到皇上那里邀功。 “唉。都是姐妹,我怎么忍心见你被处罚?”林楹惜亲自搀起跪在冰雪地里的金铃,“挺着个肚子,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于心何忍。” 金铃当即被林楹惜感动得泪眼汪汪,“惜妃娘娘之恩……金铃无以为报。” “日后若有什么事能用得到微臣,微臣在所不辞!”董元卿赶紧磕头。 “家父一直在向皇上进言,放妹妹出冷宫。只可惜,皇上被新后迷了心智,连你腹中龙嗣都不顾了。”林楹惜就像个贴心姐妹,暖暖搀住金铃。 金铃心虚,只会低头,紧紧咬住嘴唇。 “我也是为了你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你能逃出皇宫,又能逃到哪儿去?更何况,皇宫守卫森严,即便你们有钱收买关系,难保严刑之下不将你们供出去。” 林楹惜的一番话,让金铃对她更加感激不已,直要将林楹惜视作贴心小姐妹了。 “天色不早了,焰火也要结束了。宫里人多眼杂,你擅自离开冷宫,又身怀有孕,难保不被人视作眼中钉给你下绊子。我亲自送你回去,以免节外生枝。” “惜妃娘娘今日的大恩大德,金铃一定铭记于心。” 亲自送金铃回去,林楹惜没有进冷宫,只是在离别时又轻声交代金铃。“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虽现在不得宠,可我父亲好歹还是前朝宰相,宫里人或多或少都会给我些颜面。” 接着,林楹惜又压低声音,“你若真想出宫去,我倒可以找我父亲帮忙。丞相出入皇宫的车子,侍卫向来不做检查。就是离开皇城,也更安全方便。” 金铃望着林楹惜离去的背影,眼里燃起希望的火光。 过了新年便是大年初一,按照规矩,各宫嫔妃都要去给皇后拜年。残月虽然喜欢安静,但还是允了群妃来拜年。 热闹些,总是好的。 嫔妃们一个个挤出最灿烂的笑,献上厚礼,说着吉祥话拜年。 残月让夏荷也备了回礼,寒暄一阵后,残月便称有些累,遣散了众人。 “玉妃娘娘,暂且留下。” 在肖婷玉起身时,残月出声唤住。 丝儿的身子微一滞,忽然回身就跪在地上,泪眼涟涟地对残月说,“皇后娘娘……丝儿之前年幼不懂事……做了错事……望皇后娘娘原谅丝儿……” “哟,才过了年,你就长大懂事了?”夏荷嗤之以鼻。 “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残月看都懒得再多看丝儿一眼,赶紧打发。 丝儿哪里肯走,没有残月的原谅,此生她在后宫的日子也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哪怕能像杨晚晴那样,只要自由出入梨园,与她像姐妹一样经常闲话家常,偶尔见到皇上一面,就有把握再次获宠。毕竟,她现在已怀上皇上的血脉。 “皇后娘娘……原谅丝儿吧……丝儿真的知道错了!”丝儿磕头如捣蒜,“丝儿愿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只要皇后娘娘原谅丝儿犯下的大错。” 肖婷玉就等在一侧,看到丝儿把额头都磕红了,不忍看,别过脸去。 “拖出去。”残月口气厌烦。 夏荷和素瑛也知道轻重,在刻意不伤到丝儿的情况下,将丝儿拖出了梨园。 耳根子也总算清静了。 “以后小心些,离她远点。别出了什么事,赖到咱们身上。”残月小啜一口清茶,交代夏荷和素瑛。 夏婷玉还站在殿内,不知残月留下她所为何意。 “坐吧。” 肖婷玉落座。 “我这只簪子漂亮吗?”残月笑着将一根金碧辉煌的簪子出示给肖婷玉看。 精致的花纹,精工巧作的嵌珠,金色与碧色华丽搭配的色彩,是哪个女子见了都会喜欢的精美簪子。 “很漂亮。”淡然如肖婷玉,也对这根簪子表现出了惊赞之色。 “这是皇上特意为我打造的簪子。新年夜送给我的。”残月说着,不由得脸颊微红。 “皇上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可谓一段佳话。”肖婷玉略显向往地赞道。 接下来也没聊什么,只是坐在一起喝喝茶,吃点糕点,肖婷玉便回去了。到了晚上,忽然有人急匆匆来敲门。门敲的很急很用力,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冬霜赶紧开门,夏荷带着宫女太监就闯了进来。 “皇上送给皇后娘娘的簪子不见了,特领了皇上旨意前来搜宫。”夏荷将圣旨在冬霜眼前一晃,便命人进去细细翻查。 “皇后娘娘丢了东西,怎么会跑到我们宫里?”冬霜想阻挡,众宫人却已闯进屋里去了。 肖婷玉也被吵了出来,看这阵仗,一头雾水。 “皇上说了,今天给皇后娘娘请安之人都有嫌疑。玉妃娘娘,得罪了。”夏荷扬声道。 “是白日里,皇后娘娘示给我看的那支簪子?”肖婷玉问道。 “正是。” “好好的,怎么就丢了?我还记得,皇后娘娘就放在桌上了。”肖婷玉正说这话,只听到里面跑出来个宫女,大声喊道。 “夏荷姐!找到了,找到了。” 当肖婷玉看到那宫女手里正举着那支华美的簪子,惊愕得脸色都白了。 “这是……” “夏荷姐!簪子是在玉妃娘娘床下的盒子里找出来的。” 夏荷二话不说,当即擒了肖婷玉。 肖婷玉偷了皇上送给皇后簪子入天牢一事,很快便传遍后宫。 妹妹入狱,肖冀怎能不入宫查探虚实。 “皇后娘娘,家妹自小家教严苛,断然不会偷窃皇后之物。”肖冀凛然正色。 在坤乾宫,残月召见了入宫求见的肖冀。 “玉妃娘娘很喜欢本宫那支簪子。”残月慢条斯理说。 “即便喜欢,家妹也不会偷窃!” “簪子确确实实在玉妃娘娘的宫里找到。” “想必有人故意诬陷家妹!” “王爷怎这般肯定?”残月挑眉,缓步走下高位。 “是不是诬陷,娘娘比本王清楚。”肖冀冷峻的目光,充满敌意。 残月轻笑,“王爷何必这般生气。皇上明察秋毫,若是诬陷,倒时一定放了玉妃。” “你想逼我放了袁雪琴?”肖冀只能想到,残月刁难肖婷玉为了那个还住在他府里的女子。 残月笑着摇摇头,“皇上已记起所有,就是知道袁雪琴和我在栖凤宫装神弄鬼,也不会为此惩戒于我。” “那你为了什么?家妹根本不足以与你争宠!”肖冀瞪着一对虎目,样子很吓人。 “王爷暂且回去。时机一到,本宫定还给王爷一个毫发无损的妹妹。” 残月丢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便离去了,肖冀无奈,也只好出宫回府。 孙如一日日都要为残月请平安脉,得知肖婷玉入狱后,来请脉时,显得有些不安。 残月装作无事,一切答对如常,完全不提肖婷玉一事。 “最近睡的有点不好。”残月轻声说。 “娘娘思虑过多伤神,才会睡眠不佳。”孙如一恭声回。“微臣会给娘娘开些安神药。” 孙如一总是好像欲言又止,最后在离去时,还是没有说出口。 残月望着孙如一的背影摇摇头,慢慢对夏荷说,“玉妃还没招供?” “是的,娘娘。” “让天牢的人上点心,不行就加点刑具,本宫没时间在这件事上耗。”残月明显感觉到,正要迈出门的孙如一背影猛地一僵。 “奴婢这就去交代天牢的人。”夏荷说着就往外走,却在门口被孙如一噗通跪下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孙太医这是怎么了?”夏荷吃惊。 “皇后娘娘……”孙如一跪爬到残月面前,又是欲言又止。 “孙太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残月慢慢说。 “皇后娘娘……玉妃娘娘冤枉!”孙如一终于挤出了心里一直要说的话。 “你怎知晓玉妃娘娘冤枉?东西在玉妃娘娘宫里翻出来,你要本宫如何相信你的话?” “微臣……微臣敢以性命担保,玉妃娘娘绝不会拿娘娘的簪子。”孙如一极度诚恳的样子,差一点就感动了残月。 “你就这般肯定?” “是!” “若本宫说,用你的性命换玉妃离开天牢,你可愿意?”残月挑眉盯着孙如一,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孙如一几乎想都没想就说,“愿意!只要娘娘此话当真,微臣愿用性命换玉妃娘娘离开天牢。” “你好大的胆子!玉妃娘娘身为皇上嫔妃,你说的这番话,足以要了你和玉妃娘娘的性命。”残月一拍桌案,吓得孙如一浑身一颤。 “皇后娘娘……微臣与玉妃娘娘清清白白。” “如果你用这把刀插入你的心脏,本宫便相信你们清白,并且放了玉妃也不追究你方才说的那番话。”说着,残月将一把锋利地匕首丢在孙如一面前。 孙如一缓缓拿起那把匕首,锋利的刀锋寒光烁烁。双手握住,眼中之色极为坚定。即便残月仔细的盯着,也没看到丝毫犹豫。 “望娘娘金口玉言,待微臣死后,放了玉妃。”说着,他闭紧眼,猛地刺向胸膛。 就在那锋锐的刀锋欲刺穿他的心脏时,只觉虎口一麻,匕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与此同时,肖婷玉的哭喊声,冲入耳畔。 “你怎么这么傻!” 肖婷玉扑向孙如一,也不顾残月和一直同她躲在屏风后的云离落在场,直接抱住孙如一,哭得梨花带泪。 “玉妃娘娘……”孙如一可不会失了理智,生怕俩人举止过激,乱了宫里规矩连累了肖婷玉。即便再想抱住肖婷玉,手始终垂在一侧。 残月笑了,走向屏风后,靠在云离落怀里。 “他们的感情很深。”残月说。 “我们的感情也很深。”云离落轻抚残月墨黑的长发。 “感动么?” “嗯。” “放了他们,可好?” “我有你就够了。”云离落轻轻笑。 当夜,云离落下了一道圣旨,废黜玉妃,遣送她出宫回肖府。肖婷玉被废黜,便是清白自由身,可随意嫁娶。 正月十五之前,肖冀入宫请旨,希望皇上下旨将肖婷玉赐给孙如一。 云离落当即允了,并在近期选了黄道吉日,还赐下很多金银珠宝为贺礼。 第163章 废黜玉妃 第163章 废黜玉妃 金铃离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也不方便。一直想跟董元卿逃出皇宫,一家三口逍遥自在去。也因无策,几次偷偷去找过林楹惜,怎奈林楹惜一直都说时机还未成熟。 终于,就在金铃挺着巨大的肚子,行动也吃力的时候,林楹惜兴冲冲地跑来告诉金铃,“今晚守门的侍卫,家父曾有恩于他,可以帮你逃出皇宫。” 二月里,阳光逐渐有了温暖的趋势。白天时,满宫积雪微有融化,到了夜里温度又冷下来,结成冰,路无比的滑。 林楹惜吩咐了人,驾车将金铃藏匿在车内,并安排董元卿在宫外接应。一切安排妥当,夜里时辰一到,赶车的太监便带着金铃直奔宫门。 金铃坐在车内既兴奋又不安,车子有些颠簸,另她硕大的肚子也有些吃不消。可为了即将自由的生活,这点痛苦完全还可以坚持得住。 残月在傍晚时分收到一个脸生小太监送来的信笺,上面的落款是“云离落”,写着夜里亥时三刻,约残月在西宫门见面。 西宫门……离西宫门不远有一条极为幽静的林间小路,那里他们曾不止一次去过,回想到那个地方,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 虽然夏荷说,云离落一直跟大臣在坤乾宫处理政务,到了临近亥时三刻,残月还是去了西宫门赴约。 今夜是十五,清冷的夜空一轮圆月遥挂中天。 残月拢了拢披风,抵住刺骨的夜风。亥时三刻一到,遥遥见到一辆马车飞速驶向宫门。 正纳闷会是谁这么晚了还出宫,只听那边守卫已将马车拦下。 “什么人?可有腰牌?” “奴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出宫为皇后娘娘办点事。”赶车的太监说。 残月好奇,便向宫门处走,想看看是宫里的哪个太监。 “原来是皇宫娘娘宫里的人。”守门侍卫的态度,当即发生转变。但侍卫还是为难地说,“公公,如今宫门已锁,欲出宫门必须出示皇后娘娘手谕。” 那小太监哪里能拿得出皇后手谕,只得扬声说,“皇后娘娘很急,若耽误了皇后娘娘的事,你们之中谁担当得起!” 阖宫上下,现在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为受宠,比之先前的楚后,那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帮人有点不知所措了,就在他们商量着是不是打开宫门时,残月走了过来。 “是梨园的谁要出宫?” “什么人?”侍卫又喝向徒步而来的残月。 残月放下头上斗篷的帽子,宫灯旁,她的容颜如月光般静美。侍卫们惊艳的目光赶紧消失在惶恐之中。 “参见皇后娘娘!”一帮人跪地行礼。 赶车的小太监一听是皇后娘娘,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跳下车,一个劲地磕头。 如此一来,残月便看出不对劲了。 一把撩开车帘子,只见吓得面无血色的金铃坐在车内,一手紧紧捂住肚子,看样子好像很不舒服。 “居然公然打着本宫的名号招摇撞骗!”残月一把摔下车帘子,命人擒了小太监和金铃。 许是惊吓过度,金铃捂着肚子大喊“疼”。 残月见金铃要生了,也只得放下惩戒之心,赶忙让人将金铃安置回冷宫,然后又命人去找了稳婆过来接生。 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亮了,金铃的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稳婆说,金铃月份未满,又因胎位不正,导致难产。 金铃房里动静很大,也吵到了楚芷儿过来。然而她却被阻隔在宫人之外,根本靠不得这边半分。 有年长的老嬷嬷过来,“皇后娘娘,这是血房,不干净。咱们几个稳婆接生过很多孩子,手法熟练。贵人虽是难产,也不足以危及大人孩子性命。皇后娘娘且安心出去等把。” 残月也被金铃哭喊的叫声吵得心烦,见稳婆胸有成竹,便带人离开了冷宫。 回到梨园,云离落已下了早朝等残月用早膳。他也听说金铃早产的事,却丝毫都不关心。 残月一夜未睡,有些累。简单用了些,便想回房休息。这会,有人前来通报,说是金铃生下一个死胎便也跟着撒手人寰了。 听到这个噩耗,残月不禁惋惜,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还未来得及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阳光,便离去了。 “按贵人礼仪安葬吧。”云离落平淡如水的一句话,好像死的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猫小狗。 按照宫中礼仪,那个死去的孩子,不会赐予封号和名字。焚了骨灰,扬入护城河,随着河水飘向远方。 金铃的葬礼还是草草了解了。在人们的记忆里,也很快被忘记了。这个曾经红遍后宫皇后身边的陪嫁宫女,到哪不被人敬畏三分。后来虽攀上高枝,但其下场依旧可悲可叹,不免让人觉得凄凉。 “死了?就这样死了?”董元卿听到这个消息时,却笑了。 林楹惜趁宫里角落无人,也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道,“本来都已经到宫门口了,谁知道皇后娘娘忽然出现,拦下了车子……就这样,妹妹受惊便动了胎气,早产了。” “都死了……都死了。”董元卿依旧兀自地痴痴笑。 “稳婆明明都说了,虽然是早产还有难产之象,不足以危及大人和孩子性命……怎么就一齐丢了性命了。”林楹惜哽着声音擦眼泪,流光的目光却悄悄看向董元卿的神色变化。 果然,董元卿痴滞的样子聚上一层阴云。 林楹惜又很小声试探说,“当时就皇后娘娘在屋里,之后她走了,妹妹和孩子就一并去了……会不是会皇后娘娘……” 林楹惜拖着惊惧的长音,声音更小,“皇后娘娘现在在后宫是专宠,虽然身边有个皇子,为了皇子将来,她一定不希望皇上再有其他孩子出生。” 恍若一语点醒梦中人,董元卿的眼底已涌起翻滚的恨意,铁拳紧紧攥住。牙缝间,迸出两个恶狠狠的字。“皇后。” “妹妹走了,你可要保重自己。切莫冲动,若要报仇,日后有的是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且不可鲁莽。”林楹惜赶紧劝慰董元卿。 伤心当头的董元卿当下也没什么主意了,只将那深深的恨意沉淀于心,满目泪光地辞别林楹惜。 “惜妃娘娘的大恩大德,微臣铭记于心。日后若有用得着微臣之处,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董元卿揣着对残月的痛恨,转身离去。 林楹惜的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光芒。在宫里一处隐密处,将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塞在一个稳婆的手里。 “你办事很利索。” “娘娘吩咐,岂有不尽心的道理。”稳婆颠了颠银子,满脸堆笑。 “我已安排好一切,今天就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林楹惜交代完毕之后,又去了关押赶车太监的牢房。 她对那个小太监只说了一句话,“你死后,你爹娘的病我会派最好的大夫过去诊治,并给他们五百两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 她离开牢房后,小太监含着眼泪,望着家的方向,撞墙自尽了。 稳婆收拾好东西,坐车离开皇宫。看在马车离开京城郊外十里处,遇见劫匪,命丧路旁。 入了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一点。 残月和云离落在梨园的院子里,又栽了一颗梨树。等待春日里发芽,生长,到了开花的年龄,可以结满树梨子。 云泽兴跟他们也日渐亲昵了,只是还不太爱说话,少了以前的天真稚嫩,到多了几分沉稳之态。 残月觉得,身为一个男孩子,沉稳是好事。父母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尤其是在波谲云诡的深宫,不早早学会成熟,早晚被人踩在脚下。 “兴儿……以后唤姨娘母后好不好?”残月搂着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微融化的积雪。 “兴儿是母后在冷宫。”他低声说。 “那兴儿唤姨娘娘亲可好?” “兴儿的娘亲是母后啊。”他歪着头。 残月的眼角有泪光闪过,笑着揉了揉云泽兴的头,“很多事,兴儿还不懂。姨娘……真的很爱兴儿,希望兴儿唤一声娘亲,哪怕就一声。” 云泽兴深深低下头不做声,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装在心里。 残月知道,他在纠结“野种”一事。可宫里人多嘴杂,孩子的心又纯透,即便已克制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然在他心底蒙上的阴影,只怕一时半会还消散不去。 云离落的师傅最近经常入宫,他的身边也总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说是那女孩生来就体质偏差,宫里药材诸多,带她入宫方便配药治病。 云离落见那女孩长得眉目清秀,明眸皓齿,一见就是个美人胚子,又是师傅心疼的小徒孙,便让那女孩住在梨园。或许云泽兴有个同龄的同伴在一起,可以开心起来。 小女孩名叫白珞瑶,总想喜欢双手托腮坐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云泽兴习武练字。 “你不冷吗?”云泽兴练习完师傅教的剑法,问向坐在台阶上的白珞瑶。 “冷。”她稚嫩的声音,低低回答。 云泽兴将自己的斗篷丢给她,什么都不说正要走过回廊回房。白珞瑶唤住了他。 “你出了汗,这样冷的天,容易感染风寒。”白珞瑶追上云泽兴,踮着脚尖将斗篷披在云泽兴声音。 “你身上是什么香?”云泽兴的小鼻头在她身上嗅了嗅。 白珞瑶“咯咯”笑起来,“哪有什么香,若有,也是药香味。” 第164章 母子具亡 第164章 母子具亡 “若药香味真如你身上这样香,我也想多吃些药熏熏身子。”云泽兴黑亮的大眼睛里,闪过耀眼的光芒。在沉寂了多日的阴霾之中,终于又重现了一丝六岁孩童该有的天真浪漫。 白珞瑶又脆声笑起来,“你也不像平日里那么寡言寡语嘛。” 云泽兴眼底的笑意稍纵即逝,解下身上狐裘大衣,披在白珞瑶削弱的肩上。她的身子单薄得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送给你了。”话落,转身回房。 “皇子,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狐裘!”单从披在肩上,瞬时袭来的温暖便可知道这是件上好的狐裘。细腻柔软的白毛皮上,竟没有一根杂色,足见乃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白珞瑶赶紧追向云泽兴,然而他已回房,房门紧紧关上,将白珞瑶阻在门外。 “皇子……我不能要……”白珞瑶生怕激怒了他,但还是小着声音,怯怯地敲下门。 “我说给你,便是给你了!罗嗦什么!”房里传来云泽兴不耐烦的声音。 白珞瑶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一介低贱民女,怎要得起皇子如此贵重之礼。正要再次敲门推辞,残月在不远处向她招招手。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白珞瑶捧着怀里的白色狐裘,如同捧着圣物一般,向残月行了跪拜礼。 残月心里喜欢这个乖巧又懂事的女孩,亲自搀起她,说,“以后不用再行此大礼。论起辈分,你应唤我一声师姐才对。” 白珞瑶是贾道士的徒弟,而残月的师傅与贾道士是同门师兄弟。白珞瑶自然也就是残月的小师妹了。 “民女不能如此无礼。”白珞瑶稚声道。 这孩子还不满六岁,就这样懂事识礼。残月更觉她讨人喜欢,揉了揉她的头,说,“这件狐裘,皇子送你了,你收着便是。” 看向不远处云泽兴紧闭的房门,心下不免叹息。从未见过云泽兴那般愠恼的口气与人说话,真真像极了他的父亲。父子俩一个脾气,只怕都是越关心谁,就越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太贵重了。”白珞瑶还是不敢收。 残月亲自将狐裘披在白珞瑶身上,系好扣子。在这样寒冷的初春,白珞瑶单薄的身子倍感温暖。 “待你身子好些,天也暖和些,师姐安排你做皇子的陪读,伴在皇子身边,与他一起学文习武,可好?” 白珞瑶欢喜得大眼睛闪闪发光,“真的可以吗?我只是一介民女,怎配在皇子身边伴读?” “你可是皇后娘娘的小师妹!”残月宠溺地捏了下白珞瑶粉嫩的小脸蛋。 她与白珞瑶打趣这一幕,被云离落真真看入眼里。 他就站在阳光和煦,微有融雪的假山旁。滴答滴答融化的雪水,映着阳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就如他看向残月的目光,缀满了这世间最华丽最璨丽的光彩。 “落哥哥。”残月走向他,在他温柔的目光中,绽放最美的笑。 “若论辈分,你应唤我一声师叔。”云离落忍俊不禁,低低笑起来,震得肩膀颤颤。 残月正要笑嗔他,发现站他身后的莲波,也是一副忍笑的样子。她知道,莲波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恼。 “你们一个个都是大辈分!不公平。”残月嘟起嘴。 若真论起来,莲波都是她的师姑了! “谁让你辈分小,怨不得别人。”云离落依旧不放过逗弄她的机会。 “是你这个老师叔为老不尊,非要娶个小辈的做媳妇儿。” “哈哈哈……为老不尊的老师叔,娶了个牙尖嘴利的小媳妇儿。”也不顾光天化日,他一把将残月打横抱起。 残月惊得低叫一声,见莲波也被这边亲昵姿态羞得深深低下头,残月的双颊红得更加滚烫。扬起小拳头捶打他,“羞死了!快放我下来啦。” 云离落哪里肯放过她,喜欢极了她又羞又恼的娇美模样,抱着她大步回房…… 这几天天气渐暖,雪也开始慢慢化了,有些朝阳的地方竟已浅现嫩绿。显然,春天已经到了。 自从孙如一正月十五完婚后,这已入了三月,还未带新媳妇回老家,给告老还乡的老太医看上一看。 如今雪融了,路也好走了,孙如一告假回乡,也就月余返还。 孙如一一走,云离落便让太医院推出个医术颇好之人,每日代替孙如一给残月请平安脉。 董元卿见机会来了,用金子打点了太医院上下。力荐自身,望能入梨园请脉。董元卿原本就是负责楚后之太医,医术在太医院也是翘首,又因收了金钱,太医院的人便也举荐董元卿。 就这样,代替孙如一休假这段时日,为残月请脉之人定为董元卿。 “过了年,夏荷也十九岁了。”残月抚摸腕上的翠玉手镯,心里掂量着事情。 “娘娘的意思是……”夏荷有种预感,一脸苦笑。 “再留着你,就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了。”残月从榻上起身,一本正经地盯着夏荷看。“给你选谁好呢?身边又没个中意的。” 夏荷虽然羞涩,但不知为何,眼前却浮现了美目俊朗的顾清语。 素瑛说着,从外面引了个太医官府的人进来。“娘娘,董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这个董元卿残月是知道的,原先在栖凤宫当差。虽然不熟,但从他恭恭敬敬的样子,觉得像个老实敦厚的人。端端看向样貌俊逸的董元卿,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纪。手腕放在脉枕上,目光依旧不离开毕恭毕敬为她把脉的董元卿。 “可娶亲了?”残月忽然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懵了一下。 当董元卿发觉是在跟他说话,忙跪在脚下,恭声道,“回皇后娘娘,尚未。” “家里可有妾室?可有子女?”残月又问。 董元卿的肩膀微微一颤,继续恭敬回道,“没有妾室。也无……子女。” 残月一拍桌子,很高兴,“长相不错,家里又清白,年岁也相当。” “哎呀,娘娘!”夏荷一跺脚,脸蛋酡红。扭身跑出去了。 “夏荷这是怎么了?”素瑛一头雾水。 残月笑道,“随她去!” 董元卿也没明白什么意思,也无暇去深究什么意思。低眉顺眼,掩住对残月的恨,依然按照孙如一的方子下药,不动声色。 几天下来,残月愈发觉得董元卿这个人老实忠厚。将夏荷指给他的念头也愈加强烈。 “夏荷,你觉得董太医为人如何?”残月盯着夏荷的脸,不愿错过夏荷脸上任何一个微小变化。 然而让残月失望的是,除了女孩子家对谈婚论嫁的羞恼,再寻不到丝毫异样情绪。 “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愿意跟在娘娘身边一辈子。” “我也舍不得放你。可女孩子大了,终究要嫁人生子。你无父无母,又跟我来到异乡,你的终身大事,我肯定管到底。” 夏荷便从这一刻,开始有了心思。手不自觉抚摸向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他送给她的玉佩。如果真要嫁,若能嫁给像他一样,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人,相守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残月清楚看到夏荷脸颊的绯红有关情窦初开,看向夏荷手里攥着的玉佩,明白了,夏荷已有了意中人。 晚膳时,云离落与残月闲聊,谈及了今天在朝堂上赐婚一事。 “朝堂上,文武官员向来不和睦。文官嫌弃武将太过粗俗,武将又觉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纸上谈兵。若文武联姻,倒能缓和这种局面。”云离落一边优雅用餐,一边说。 “皇上是想把哪家的姑娘指给哪家的儿郎?”残月问。 “朕已将冯将军之女指给了文官顾清语。顾清语虽然年纪轻,却是上一届的状元,他的文章无人能及!画又画的好,在文官里也颇有声望。” “哗”的一声,夏荷居然打翻了杯碟,碎了一地。待她回过神来,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残月看出了端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夏荷不住磕头,云离落挥挥手,不做追究。 次日,云离落去早朝后,残月将夏荷唤到身边,直截了当问她。 “你是什么时候对顾清语动了心思的?”残月记得,他们见面不超过三次。 “奴婢……奴婢没有。”夏荷深深低下头,手里却紧紧攥住腰间的玉佩。 “这是他送你的定情信物?”残月一把夺了下来,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玉,倒是有些年头的。 “不是的娘娘。”夏荷的紧张,已经出卖了她的心。 残月将玉佩丢在桌上,“最好断了你的心思。” “为什么?娘娘!您说过,只要我愿意……” “皇上已经赐婚!金口一开岂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断了心思,难道想入顾府做小?夏荷,我视你为姐妹,断然不会让你做了别人的妾室。” 夏荷深深低下头,手紧紧攥住袖子,再没了声音。 “将这块玉还回去!你一时半会也不急着嫁,我也不急着给你找,满朝文武,但凡云国的男人,咱们慢慢挑个好的配你。”残月将玉佩放在夏荷手里。也心疼夏荷,但为了夏荷将来能过得好,也只能狠下心。 第165章 药中剧毒 第165章 药中剧毒 因为顾清语赐婚,残月又断然不许她心存顾清语。揣着沉闷的心事,夏荷做起事来,也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她正在遵照残月的意思忘记,也在掂量如何将玉佩还回去。可心里……又是那么的舍不得,有点想哭。 或许是药炉子的烟火呛得眼睛刺痛,所以才会有奔涌眼泪的冲动吧。 董元卿正好请完脉离去,夏荷唤住他。 “董太医可急着回太医院?” “不急。”他有礼回道。 “能帮我看下火候吗?我呛着眼睛了。”夏荷的双眼通红。将残月的药炉子交给别人,夏荷也不放心。可交给太医,再放心不过。 董元卿一见那是残月的药炉子,按奈住狂喜,淡淡说,“可以。” 夏荷将煽火的扇子塞给董元卿,匆匆就跑回房间,蒙住被子,哭了一场。 当夏荷哭够了,也洗好脸,眼睛虽然还红,心情却是好了许多。她出来时,董元卿已将药熬好,倒入碗中,交给夏荷端去给残月服用。 见夏荷进了残月的房间,董元卿弯起唇角,淡淡一笑,提着药箱子,离开梨园。 夏荷进去时,残月正睡着。 春困秋乏,春天到了,总爱犯困。反正也无事做,想睡就睡了。 素瑛做个噤声的动作,对夏荷悄声说,“不如先放着凉一凉。娘娘也快醒了,到时正好服药。” 夏荷便放下药,怕素瑛看到她通红的双眼,转身出去站在院子里凉快心情。 白珞瑶想来寻问残月何时可以和皇子一起习文学武,也是好一番犹豫才敢前来。见夏荷站在梨树下发呆,她很小声问夏荷。 “夏荷姑姑,娘娘在里面吗?” “娘娘在睡着,有什么事吗?”夏荷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女孩。 “也没什么事。就是娘娘说,天暖和了,让我入学堂学字。”白珞瑶小小吐下粉舌,低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很喜欢学字和武功。只是打小身子不好,师傅从来不教我。” “等娘娘醒了,姑姑帮你问问娘娘,好吧。”夏荷蹲下身,揉了揉白珞瑶的头。这个女孩子,真是可爱极了,也长得美丽极了。 “是瑶儿在外面?”屋里传来残月的声音。 白珞瑶进屋行礼,残月唤她到身边。虽然睡醒了,身子还是有些疲乏,不愿意动弹。 “娘娘病了么?”白珞瑶忽闪着大眼睛,仰头看残月。 “没有。瑶儿多来陪陪我,什么病都没有了。”残月宠溺地捏了下白珞瑶的小脸蛋。 “娘娘,该喝药了。”素瑛将药呈上来。 “瑶儿伺候娘娘喝药可好?” 残月笑起来,刮了下白珞瑶可爱的鼻头,“小师妹要伺候师姐喝药?” “娘娘亲善和蔼,瑶儿喜欢,想伺候娘娘!”说着,已接过素瑛端着的药碗,“瑶儿打小就喝药,知道如何喝药不会苦。” 残月看着白珞瑶舀起一勺药汁,先是小尝一口,试试温度和口味,然后又搅了搅沉淀的药渣……这画面,像极了照顾生命母亲的孝女。 残月有些感动,忽然有种冲动,想让白珞瑶成为自己的孩子。无极虽然不存在,却在她的心里成为一个不可替代的影子。一直想有个女儿,怎奈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若白珞瑶成了她的女儿,这样一儿一女凑成好字,此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白珞瑶又小尝一口温度,发现适中,喂向残月。残月含笑着张开嘴,正要喝下虽然苦涩却味道甜美的药汁时,白珞瑶的手一抖,一口鲜红的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 残月吓坏了,一把抱住栽倒的白珞瑶,任由药汁洒了一身滚热。 “这是怎么了……”残月喊起来,只见大口的血从白珞瑶口中喷出。 夏荷冲进屋,一见这场面,也吓得脸色苍白。 “宣太医……宣太医……”残月急急大喊。 夏荷又赶紧冲出去,跑去太医院找太医。董元卿不在太医院,夏荷只好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找来梨园。 “回皇后娘娘,是剧毒断肠草。瑶儿姑娘虽然食的不多,但毒药的剂量太大,瑶儿姑娘身子又弱,只怕……”太医颤颤巍巍回禀。 残月知道白珞瑶也是凶多吉少,即便封住了她身体大穴,仍然从唇角不住蜿蜒出汩汩黑血。 “好端端的本宫的药里怎么会有断肠草?”残月瞪向夏荷。她的药一直都是夏荷一手熬制到送药。 夏荷“噗通”跪在地上,面无血色。虽然也困惑,但心里已猜到下毒之人,只怕就是不见人影的董元卿。 云离落赶来时,只看到跪了满屋子的人。听闻梨园出了事,丢下满殿大臣,直奔梨园。见残月好端端的,一颗心总算放了回去。 “是……奴婢怀疑是……是董太医……那会奴婢呛了眼睛……求他看了一会药炉子。”夏荷愧疚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杀了自己弥补犯下的大错。 “去给朕把董元卿抓来……”云离落咆哮一声,小郭子赶紧领命去了。 “落哥哥……我看这太医院的太医是没办法救瑶儿了!还望落哥哥请太师傅入宫救一救瑶儿。”残月泪眼涟涟,祈求云离落。 “莲波已经去请师傅了。你放心,师傅一定有办法救瑶儿。”云离落搂住残月颤抖的身子。发现云泽兴就站在门外,不出声只是看着榻上昏死过去的白珞瑶。 “都是奴婢的错……娘娘……娘娘杀了奴婢吧。”夏荷哭着磕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 “你且先回去吧。”残月知道夏荷不是有心,便让素瑛送夏荷回房。 到了夜里,白珞瑶只剩下一口残气。道长把了脉搏,抚着雪白的胡须,摇摇头。 “这孩子命薄啊。” “太师傅……您连死去的人都救得活,这孩子还有气儿啊。”残月跪倒在道长身前。 “只能尽力续命了。至于活到什么时候,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道长摇摇头,搀起残月,回身去写药方,却又自言自语叹了句。 “唉……宿命啊。害了她的母亲,却又为她的女儿苦苦哀求。” 夏荷一直内疚自己疏忽,才会被小人钻了空子,也不禁怨忿起那个害她心神意乱的人。出了这种事,夏荷只觉得无颜再在梨园,求残月惩罚她,哪怕不是死刑,就是受些责罚心里也总能好受些。 残月哪里忍心惩责夏荷,也知夏荷只是无心之失。只说,日后多加小心,也就了事了。 夏荷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不再犹豫决定将玉佩还给顾清语,彻底斩断心里所有牵绊。日后尽心尽力全心全意伺候残月。 等在官员下朝的必经之路,那些络绎离宫的人潮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气质隽秀的顾清语。他就像初春一道暖煦的阳光,轻易照到夏荷心里。 顾清语也一眼就看到了夏荷,知道夏荷是来找自己,便跟着夏荷到了一处僻静处。 “还给你。”夏荷低着头,不敢看顾清语,只是将玉佩递给他。 阳光下,白色的古玉散着淡淡的荧光,像极了周遭刚刚融化的雪,让人倍觉冰寒。 “已经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顾清语轻笑着说,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这是你祖传的玉佩。你要成亲了,这样贵重的东西,自然要送给你将来的夫人。”夏荷将玉佩塞在顾清语手里,转身正要走,被顾清语唤住。 “听说梨园出事了……” “你问这个作何?” “你……没事吧?”他犹豫低沉的口气,触动了夏荷沉寂的心弦。 她没有回答,却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开。留下顾清语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当云离落派人找到董元卿时,是投毒的三天后。发现董元卿时,他就坐在金铃的墓前,一动不动,只有发丝与衣袂随着风轻轻颤抖。 待走近一看,董元卿已气息全无,从他青灰的脸色不难看出已断气两天之久。只是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搂着金铃的墓碑,而在金铃的墓碑上,有用血写下的淋漓字迹……生死同命。 血淋淋的四个字,彻底写出了董元卿的心,还有他对金铃的一片深情。 董元卿服毒死在金铃墓前,他们的情事也彻底被众人皆知。 云离落震怒,当即命人掘了金铃的坟墓出皇陵。如此不洁的女子,怎配入皇陵圣地。 按照云离落的意思,要将金铃和董元卿曝尸荒野,成为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残月却怜惜他们情意浓浓,对云离落说,“为心爱之人付出一切,这份爱值得敬佩。落哥哥,寻个风光静美的地方,合葬了他们吧。” 云离落见残月坚持,便允了。搂过残月纤弱的肩膀,心疼地轻吻她光洁的额头。 “这帮人,为何一直想要取你性命。你这样善良,他们却看不到。”搂着她的力道又收紧几分。 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幸福溢满唇角,“是落哥哥喜欢月儿,才会觉得月儿好。” 董元卿死后,投毒一事也随着时间尘埃落定。都说,董元卿投毒是因为嫉恨残月争了金铃的宠爱,致使金铃在冷宫难缠而死。 残月清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又不想后宫风波连连,影响云离落在前朝的威严,也就息事宁人不做深究了。 四月里,春花绽放,整个后宫一片姹紫嫣红。 杨晚晴也怀孕有七个多月了,挺着个大肚子与残月一起坐在花园的凉亭中赏景。杨晚晴的手里自然少不了为孩子缝制的针线活,一边做活,一边闲聊。 “你那里出事时,正是融雪的时候,我出门不方便,也没能亲自去看你。” “左右我都好好的,姐姐只管养好胎,别的事切莫再过多操心。”残月轻轻抚摸杨晚晴隆起的大肚子,羡慕不已。 第166章 刺杀残月1 第166章 刺杀残月1 “我也纳闷,那金铃的死与你又无关。再说,若不是你,金铃在冷宫,哪里能有稳婆去接生。董元卿再笨也不该去毒害你呀。”杨晚晴百思不得其解,“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推手。” 残月看了看周围,让伺候的宫人去亭子外候着。压低声音对杨晚晴说,“姐姐,此事你就当已过去,不要被人以为你也牵涉其中。你现在有孕在身,万事可要小心。”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是谁了?”杨晚晴一听,惊得脸色微白,“为何不禀报了皇上,处置了那个祸害。”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可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只因她在前朝有稳固靠山,不易现在拔除。” “前朝有靠山?你是说……”杨晚晴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也猜到是谁在背后使诡计。 “姐姐还有两个多月分娩,也正是关键的时候。好生养着,若这后宫不安宁,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残月嘱咐一声,起身离开花园。 她总觉得跟杨晚晴太过亲密,对杨晚晴不是有益之事。林楹惜因着林嫣若的事,终究不会善罢甘休。只因林丞相在前朝的势力颇大,又盘根错节,不好铲除,对林楹惜的一些所作所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离落也曾在一次闲聊中说,林丞相在前朝早就结党营私,试图左右朝堂,而云离落也早有铲除其之心,怎奈时机还未成熟。 残月就等着时机成熟,然后将林楹惜这个祸根也一并铲除。 自从董元卿失败自尽之后,林楹惜也安分了。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待此事在人们的脑海之中淡化之后,再做打算。 时不时的,她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去冷宫。 楚芷儿关在那里,无人伺候,也没有按时按点的饭菜,即便送来也是馊了的不能吃的残羹冷炙。 当林楹惜看到头发脏乱,满脸污垢,捧着连狗都不吃的饭菜狼吞虎咽的楚芷儿时,震撼之余只剩嗟叹。 谁会想到,当初叱咤后宫,占据皇上五年专宠的女人,也会沦落如此。 “皇后娘娘……您不能吃这个!”林楹惜一把打翻楚芷儿手中的酸臭饭菜,从食盒里取出特意备来的烤鸡和清蒸鱼。 极度饥饿之下,楚芷儿早没了娇贵与高傲,一把抓起整个烤鸡,狼吞虎咽地啃食起来。 一番风卷残云,楚芷儿一抹嘴巴,瞪向林楹惜,恢复些许先前的凌厉,“你来这里做什么。” “妾身一直感念皇后娘娘曾经提携之恩。如今皇后娘娘沦落如此,妾身心痛不已。怎奈妾身在宫里不受宠,帮不了娘娘什么忙,也只能送些吃食过来,略尽绵薄之力。”说着,林楹惜竟落下泪来。 楚芷儿想到如今的落败处境,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门外灿丽的阳光看。 金铃死后,凄清的冷宫连个人声都没有。一到夜里,就只有老鼠和野猫乱叫的声音,吓得她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她从梦中惊醒,会嘶喊他的名字,怎奈冷寂的房间,只有凄冷的风呼呼卷过。 “落……你真的不要芷儿了。” 呢喃自语,垂下眼睑,看到雪白的碗碟,忽然又想到了白允。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他的样子居然在她的记忆里不再那么清晰鲜明。就好像,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白允,也不曾真切记住他的样貌。 他总伴在她身边,只要一转身就可以看到。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不管她如何转身,永远再也见不到他。 忽然很后悔以前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看过他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他的样貌也不至于模糊得脑海里只有一身雪白,之后便是他死时的满身鲜血淋淋…… 有时候梦到白允,他就躺在她身边,帮她掖被子。即便外面有野猫发情的嘶叫,她也不愿醒过来。 有他的梦,好安逸。 “娘娘,您就不恨?”林楹惜只从楚芷儿的脸上看到了呆滞与迷茫。 楚芷儿缓缓有了反应,看向林楹惜,目光依旧死灰。 “他们在宫里享尽人间美好,过着天神一般的日子,而你却在这空空荡荡的冷宫,自生自灭,食不果腹衣不保暖……你就真的不恨?” 楚芷儿的眼里闪过一丝颤抖。 “皇上曾经那般宠你,却在她出现之后移情别恋,始乱终弃!若不是她用了狐媚之术勾引了皇上,皇上岂会绝情至此!你真的就不恨吗?皇后娘娘!”林楹惜抓紧楚芷儿的肩膀,用力摇晃,试图摇醒她。 “恨。可是恨又有什么用?”楚芷儿拂开林楹惜的手,望着这个脏乱的空屋子,“如果也让你一个人在冷宫怎么久,什么怨啊恨啊情啊爱的,都不及一碗热饭,一件暖衣。” 此后,只要林楹惜一有机会,还会偷偷溜进冷宫给楚芷儿送饭送衣。有的时候,即便有机会,她也不会来,她要用这样的恩惠牢牢牵制住楚芷儿。 养狗的技巧便是如此,喂得太饱,便不愿为主人效命了。只有在它最为无助与饥饿时,丢去一块没肉的骨头,也能牢牢收买它的心。 残月安排白珞瑶就住在自己的隔壁,若有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知道。白珞瑶的性命虽然保住了,却落下咳嗽的毛病。一旦受点冷风,就咳嗽不停。 道长嘱咐,只要不咳血,性命无忧。 云泽兴日日来向残月请安,残月留他一起用膳,他却用以还有书没背完推辞。每次离去,他都会在白珞瑶的门口站一会,有时候会进去,有时候站一会就离开了。 甜儿还是老样子,不温不火,不悲不喜,整日里在房间甚少出门。她的琴棋书画学得极好,假以时日,定能名动云国。 有三个孩子为伴,残月感觉日子每天都很幸福。 时光流转,两个月很快过去了。丝儿比杨晚晴更早临盆,诞下一个小皇子,长得像极了云离落。 云离落早就知道丝儿卖主求荣的事,也不待见她,连带那个皇子,也不待见。 眼见着没有扭转乾坤,丝儿悲落不已,但好歹有个皇子,今后的日子也算有个盼头了。 丝儿产后不到半个月,杨晚晴临盆,产下一女。小公主,长得粉嫩可爱,明眸皓齿,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云离落喜欢的不得了,去庆善宫的次数也渐渐多了。可羡慕死后宫的嫔妃们,都巴不得也能有孕,生个女儿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云离落给小公主赐名绾彤,赐封号安庆。 一时间,安庆公主的名号,传遍整个云国。前来庆善宫送贺礼之人,也络绎不绝。 残月也极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每日都往庆善宫跑。若有一日不见到小绾彤,就想的不得了。 她会带着云泽兴一起去,告诉云泽兴,这是小妹妹。云泽兴也很喜欢这个小妹妹,正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看看这小鼻子,像极了姐姐。”抱着怀里的小可爱,残月不禁想,她的兴儿在幼时也是这般讨人喜欢吧。 杨晚晴靠在床上笑,不说话,只是极幸福的笑。 小绾彤突然皱着鼻子哭起来,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剔透的眼泪珠。 “快让义母看看,是不是尿了。”残月略显生涩的手法,蕴满母爱。 残月总往庆善宫跑,云泽兴空了时间,就喜欢去白珞瑶那里坐一坐。 “送你。”云泽兴将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戴在白珞瑶的脖子上。 “为什么送我这个?”由于长期咳嗽,白珞瑶的声音哑哑的。 她不能受冷风,即便在这样炎热的夏季,也只得关窗子关门。屋里即便放了很大一块冰,还是闷热得让人难受。 “谢你救了母后。” “皇后娘娘对瑶儿那么好,就是让瑶儿为皇后娘娘去死……” 正说着,她的小嘴别云泽兴的下手堵住。 “宫里最忌讳说死字,不吉利。” 白珞瑶开心笑起来,“这个平安扣,我会好好收着。” “这样最好。”云泽兴也轻笑起来。 转眼,到了小绾彤的满月酒。 云离落大摆筵席,百官同庆。文武百官纷纷献上祝贺词,被云离落这几个月砍掉不少羽翼的林丞相,也在之列,即便心里不开心,还得表现得极为兴奋,又为小绾彤送上了一份大礼,从南海求来的金佛一尊。 前朝热闹,后宫也热闹。 各宫嫔妃纷纷来贺,说着吉祥话。 林楹惜就趁众人忙着奉承杨晚晴的当,偷偷溜去了冷宫。 “今天是良妃的公主满月的日子。皇上笑得很开心,残月也很开心。那个小公主,就如众星捧月,被视作皇宫的珍宝。”盯着楚芷儿的反应,林楹惜觉得时机到了。 “以前,良妃就跟残月统一战线,明里暗里没少勾结。”林楹惜继续说。 楚芷儿想起了,云离落出宫去找残月时,就是杨晚晴拦住了她的去路。若那时候,她得以出宫,阻住云离落寻找残月,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白允,也不会死。 白允啊…… “现在阖宫欢庆,我放你出去,不会被人注意。”林楹惜试探盯着楚芷儿的反应,见她眼底蹿起一丝寒光,林楹惜笑了。 “这把匕首是用最坚硬的玄铁打造,无坚不摧,削铁如泥。”林楹惜将一把锋锐无比的匕首悄悄藏在楚芷儿的衣衫内。 守着冷宫的太监,已被林楹惜用下了迷药的酒醉倒。 冷宫宫门打开,楚芷儿缓缓走出冷宫。走过冷宫之外悠长的长巷,宫中繁花似锦喜气洋洋的气氛,在隔了那么久远之后,如梦幻般再一次映入她空洞的双眸。 黄昏的阳光似血般红艳,为宫中喜庆的气氛更添了一抹喜气的气息。 第167章 刺杀残月2 第167章 刺杀残月2 缓缓走过,假山嶙峋,溪水涟涟,花间小径上的鹅卵石,好像还是那年她与云离落一起携手走过。鹅卵石上的青苔哧滑无比,如今却没人牵着她的手,柔声对她说“小心”。 栖凤宫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鎏金的牌匾在风雨的吹打下蒙上一层沧桑。 轻轻推门进去,昔年富丽堂皇的栖凤宫,如今一片落败残破景象。 那一晚,在这个院子,他无情斩杀了阖宫宫人,血染红了整个院子。像极了五年前,他得知残月死讯时的疯狂雨夜。 栖凤宫里已再找不到一个人,出了那些横结的蛛丝网,便只有四处乱窜的野猫和老鼠。横生的杂草半人多高,她蹲在早朝内,轻易掩住了她纤弱的身子。 他们都还风光正茂,为何……只有她落败如此? 拿出锋锐的匕首,寒光闪烁的刀身,闪烁夕阳的残红,如血光般狰狞。 夜里,宫中设了晚宴。 晚宴设在坤乾宫的大殿。丝儿也带着小皇子前来祝贺,她孩子的满月酒,只是摆了几桌酒席,简单完事了。 云离落虽赐了名,依旧不如一个小公主得宠。 云泽旭……云泽旭……一个生下来就不受宠的苦命皇子。将来的处境可想而知,只盼早些得了封地,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晚宴之后,云离落是要去梨园的。 残月喝了点酒,醉醺醺的。因着喜欢小绾彤,不舍得分开,便要云离落与她一起送杨晚晴回宫后再回梨园。 一路上,三个人在柔和的夜里徒步而行。宫人提着灯笼跟在后面。 云离落喜欢小绾彤,一路上一直抱着。残月和杨晚晴并肩走在一旁,不时聊着有关小绾彤有趣的事。 忽然,一侧的灌木丛中,忽然蹿出一个人影,手里寒光闪烁的匕首,气势狠历地刺向残月…… 残月喝了些酒水,有些醉,猛地看到一个拼尽全力刺向自己的人,也吓了一身冷汗,愕在原地,忘了反应。 云离落的反映向来很快。由于抱着小绾彤,无法出招,身影一闪已挡在残月身前。 就在与此同时,就在那把匕首飞快地划破空气,以无法停止之势刺向云离落时,残月身侧的杨晚晴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云离落,用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挡住了那把匕首。 利器刺穿肉体的声音,总是那么另人惊悚,恍若死神到来之前的奏鸣曲…… 夜,忽然安静得吓人。 只有夏风流动,温热扑来的窒息,刺痛每一根神经。 短暂一瞬的死寂,恍若一个世纪般漫长。 随即而来的沸腾人声,就像隔着厚厚的一层水,恍惚而不真切。 “护驾……护驾……” “有刺客……” “御林军护驾……” 一帮人一拥而上,行凶者轻易被擒住,死死压住跪在地上。 不是别人,正是沦落冷宫的楚芷儿。行刺失败被擒,也不怒也不恼,只是盯着云离落,痴痴地笑着。 没人知道,这一刻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快宣太医!”云离落厚重的声音,如闷雷阵阵,砸得众人心头震颤。 立即有几个腿脚利索的,连滚带爬地跑去找太医。 残月迷蒙的醉意早已彻底清醒,扑向杨晚晴,那把锋利的匕首已全部没入她的心口。大片大片的鲜红,在这样灯火斑斓的夜晚,在她玫红色的喜庆宫装上,盛开一大片胭紫。 “姐姐……姐姐……” 颤抖的呼唤,泄露了残月心底的恐惧与不安。抱着杨晚晴歪倒的身子,一齐跌坐在地。 杨晚晴在笑,看着云离落和抱在他怀里安然无恙的小绾彤在笑。孩子瞪着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喧哗的人群,不哭也不闹,格外安静。 “让娘亲……抱一抱。”杨晚晴笑着的唇角,溢出一抹刺目的鲜红。 云离落赶紧将小绾彤小心给杨晚晴,她赶紧擦赶紧唇边的血痕,只到残月肯定点头,已无血迹,才吃力地接过小绾彤。 杨晚晴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娇嫩的孩子,对她笑得格外柔美亲切,生怕在这最后的印象里,留下不美的容颜。 “姐姐……”残月颤声呼唤着,泪水迷蒙眼眶,帮着杨晚晴抱住小绾彤。 “姐姐……切莫乱动,太医……太医马上就到。” “我……知道。”杨晚晴望着怀里微微张嘴的小绾彤,笑着忘记伤口的剧痛,“娘亲的小绾彤……是不是……饿了。” 杨晚晴缓缓解开衣襟,吃力地笑着,“娘娘……娘亲喂一喂……小绾彤。” 在场的众人赶紧转身背对,有感念杨晚晴待人和善的,已悄悄抹起了眼泪。 云离落心痛地皱紧浓眉,一对黑眸紧紧闭上。 小绾彤哪里知道发生什么事,更不会对杨晚晴胸口喷涌的鲜血有任何恐惧。她只知道,母亲的乳汁是她的世界里最最美好的味道。 小嘴用力地吸允,一对大眼睛却在看着杨晚晴。她好像在笑,也好像是想深深记住娘亲的模样,永远铭刻于心。 杨晚晴心口的血,染红了小绾彤身上的锦被和衣衫。如盛开的红莲,美得妖冶。 残月的眼泪早已决提,紧紧抱住杨晚晴,试图将自己的力量渡给她。 杨晚晴彻底无力地靠在残月怀里,“妹妹……不要哭。” 残月的泪水更加汹涌了。 “姐姐早就打算好了……这宫里,不适合我。”深深望着怀里的小绾彤,她的眼里终于浮现一抹悲伤,“唯独舍不得……我的女儿……可是见妹妹这般……这般视如己出的疼爱这孩子……姐姐也放心了……” 吃力地弯起唇角,笑得无奈,“本打算回王府……一辈子……一辈子青灯古佛,安然一生……却不想,不想这样的结局呢。这样……也好。” “姐姐……都是我……”残月哭得浑身颤抖。 “怎么能怨你呢。我是救了我……我最最……”杨晚晴看着云离落俊美的侧脸,只是笑,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们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杨晚晴渐渐转冷的手,紧紧抓住残月。 残月抱起杨晚晴怀里的小绾彤,对云离落颤声说,“抱一抱……抱一抱姐姐……好么?” 当云离落的怀抱紧紧包裹住杨晚晴纤弱的身子,汩汩涌出的温热彻底浸湿了他的胸膛。呼吸拂过她的头顶,浅浅的一吻落在她柔顺的长发上。 杨晚晴无比满足的笑了,眼里却又涌起一股悲落。 “皇上……妾身走了,你……你会记得臣妾吗?”她小心地问着,声音很小很小,好像很怕被旁人听到,笑话她傻。 “会。”沉重的一个字,发自肺腑。 终于,她又笑了,如盛开在夜间的娇花般美丽。 “皇上……会记得臣妾的样子?” “会。” “声音呢?” “也会。” “还有我们……过往的点点滴滴……都会记得?” “……” 她的笑容变得苍白,“人就是……这么贪心。只要皇上……记得曾有过……臣妾这么个人……就够了。” 太医匆匆赶来时,要为她把脉诊治,被她拒绝了。 “我的时辰到了……我知道。”她的目光开始飘忽,但始终微仰着头,痴痴地看着云离落。“若有下辈子……臣妾……臣妾还想来到……来到皇上身边。只是远远的……远远的看着皇上……” 吃力的呼吸,已让她无力再说下去,只能尽力笑着,忘却一切痛苦与不舍地干净笑着。 小绾彤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好像知道自己的娘亲即将离开人世。 “我的孩子……”杨晚晴心疼地看向小绾彤,残月赶紧将小绾彤抱到她身边。 “姐姐……你一定会活下去。我会救你,不惜一切救你。”将孩子放在云离落怀里,残月正要离去,衣角被杨晚晴紧紧抓住。 杨晚晴期盼的目光,残月知道,她想她靠近一些。 “好好爱他……替我一并爱……” 贴近她的嘴唇,她只吐气一般地说了这句话后,目光开始涣散再也聚不成焦点。 她的手缓缓送来残月的衣角,彻底无力地落在地上。 小绾彤的哭声更加尖利,在这样沉寂的夜晚,荡起阵阵回音,直冲云霄。 “姐姐……呜……”残月一把捂住嘴,眼泪模糊所有视线。 在场的人,全部跪下,无声落泪,仍有隐约的哭声交融在一起,摧残心肝俱碎。 “我会的……我会的……”残月紧紧抓住杨晚晴已然冰凉的手,不住点头,不住地呢喃。 临死前,不曾交代一言半句小绾彤,却只惦记云离落,足以见得她对云离落的深爱到了何种程度。 云离落的眼里隐有泪光闪烁,紧紧抱住她冰冷的身子,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滚落,砸在杨晚晴发髻的金钗上。 谁也没想到,小公主的满月酒刚散,便传来良妃薨逝的噩耗。 宫里的妃嫔大多见不得得宠风光之人,一个个假惺惺地流着眼泪,前来吊丧。 “姐姐喜欢安静。”残月跪在杨晚晴灵前。 夏荷领命出去,命人将那些哭哭泣泣的嫔妃都赶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庆善宫打扰良妃安宁。 小绾彤哭了整整一晚,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在奶娘怀里睡去。 楚芷儿被擒后,一直很安静,除了傻傻地笑着,便面无表情地盯着某处发呆。 她一句话也不说。 即便用了刑,逼问她是否有同谋,如何离开冷宫,依旧闭口不言。 直到云离落一把揪住她的长发,迫使她仰头看向他犀利的冷眸,对她咬牙切齿地说。 “你真让朕失望。” “失望哪及绝望痛。” 楚芷儿沉寂几近死灰的目光,依旧不呈现丝毫别样的光彩。就如她已死的心,枯竭一片。 “朕已留你一条命!” “这口气……活着倒不如死了。”她闷笑一声,不再看他。 第168章 处置楚芷儿 第168章 处置楚芷儿 “朕成全你。”他低狠咬牙,用力一扯楚芷儿的长发,即便很痛,她的脸色也丝毫不变。 “凌迟吧。” 她极为平淡地吐出这三个字,好像要受此酷刑的不是她自己。 云离落盯了她许久,漠然点下头,“好。” 云离落唤来后宫所有嫔妃监刑,其中也包括对楚芷儿恨之入骨的残月。 内监扒光楚芷儿的衣服,就像那日白允被绑在木头架子上受刑一样。同样被绑在这个地方,楚芷儿忽然觉得此刻就和白允站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般,痴痴地望着…… 云离落亲自执刀,一刀割下去,楚芷儿细嫩如白玉的肌肤,瞬时蜿蜒一道长长的血痕,吓得在场女子尖叫连连,捂住眼不敢看。 残月哭得红肿的眼,只是漠然地看着,看着楚芷儿憔悴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色。 第二刀下去,深深割入楚芷儿的皮肉,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脸上依旧不变分毫。她只想着白允受刑那日,也是这般坚强地忍着。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雪白的肌肤上已淌满鲜红,一道道的血痕淋漓全身,惊骇得众女子一个个抖若筛糠,面容惨白。 “还不说是谁放你出冷宫?”残月横扫众嫔妃一眼。 楚芷儿无谓的神色,还是那么骄傲。许是实在疼痛难忍了,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丝毫声音。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残月的目光落在努力掩饰惶恐的林楹惜身上。 许是心虚在作祟,一触到残月的目光,林楹惜吓得双膝一软,差一点就跪在地上。慌乱掩饰恐惧,却再不敢看残月的眼睛。 “这凌迟之刑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残月声音一凌,吓得林楹惜直冒冷汗。 随着那一刀刀地下去,林楹惜已皮开肉绽,脸色也如白纸般苍白,意识模糊。 她依旧不发出丝毫吃痛的声音,好像这具身子已麻木不是她自己的了。 云离落毫不留情面,就在楚芷儿彻底失去意识时,他紧抿的薄唇内传出一丝极弱的声音。 “你的纯良率真,若是真的,该多好。” 楚芷儿昏沉的意识,稍微有一丝清醒,只是浅浅挑开眼皮看了云离落一眼,便阖上了。 她的唇角有一丝浅笑,没有丝毫情绪,只是浅笑。极弱的声音,飘忽如流动的空气,若不仔细倾听,根本听不到。 “为了她……即便我纯良率真,你也断然不会留我。” 当楚芷儿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云离落看着她血淋淋的身子,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悲伤。极快,稍纵即逝。 闭上眼,阻断那具他亲手制造的遍体鳞伤。黑暗的眼前,也会想起那五年他与她在一起美好快乐的时光。在那段空白的记忆里,是她为他填满了空缺的心脏。 美好快乐都有过,那时也觉得那是这辈子最好的时光。 当他记忆恢复,那些美好黯然失色,远不及残月看他时的轻轻一笑。纵然无情,他也会为这样一个生命之中的过客感到悲伤。 不管爱与不爱,毕竟是他的女人。 “以皇后之礼,厚葬。” 云离落丢了手中锋利的刀子,转身离去之际,竟看到云泽兴就站在牢房之外,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溢出血来,仍不放开。 “兴儿?”残月发现云离落僵滞的目光,亦看到了云泽兴,大吃一惊。 “母后……”云泽兴只盯着已死去浑身血痕的楚芷儿呢喃。 “兴儿!”残月痴怔地看着云泽兴一步步走向楚芷儿。 “哈哈哈……”林楹惜忽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擒住她!”残月怒喝一声。 狱卒赶紧擒住林楹惜,逼着她跪在地上。 “贱人!报应……报应来了!哈哈!”许是惊吓过度,林楹惜一个劲地狂笑,无法歇止。 “你命真硬……我百般设计,你还是死不了!哈哈……” 残月狠狠一巴掌上去,打得林楹惜口吐鲜红,却依旧在笑,对着残月拉长身影,狠狠地说。 “你不是想留个皇子在身边,巩固地位吗!我就要这个皇子,一辈子都恨你,恨你!哈哈……你和皇上亲手杀了他的娘亲。他会恨你们一辈子……一辈子……” “堵住她的嘴!关起来,听候发落!”残月怒不可遏,又是一巴掌打得林楹惜脸颊红肿火辣。 云离落盯着云泽兴的背影,心潮翻滚,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兴儿……她太恶毒了。”云离落低声对云泽兴说。 “她是兴儿的母后。”云泽兴的声音很平静,不忍心再看,闭上眼,有泪流下来。 “兴儿,你的母后,你的娘亲,都是我!我才是你的母后,你的娘亲!她……不是。”残月一把抱住云泽兴,却被云泽兴推开。 望着云泽兴离开牢房的背影,残月和云离落都乱了心海。靠在他怀里,残月落下泪来。 云离落当着众嫔妃凌迟楚芷儿一事后,众嫔妃都彻底安分了,只要平安在后宫活着,不再尔虞我诈奢望争宠。 云泽兴比之前更安静,更用功读书习武。每日还会去给残月请安,也会去找白珞瑶,只是他更不爱笑了。 他的世界忽然之间好像变了,变得虽然活在喧哗的人群之中,而他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残月几次想拉住云泽兴告诉他所有实情,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听说,善良的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白珞瑶坐在沉闷的云泽兴身旁,稚声说。 “娘亲她……不善良。”云泽兴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悲伤。 “你很爱你的娘亲?”白珞瑶歪着脑袋,好奇问。 “你不爱你的娘亲?”云泽兴凝眉问。 “我没有娘亲,也不知道娘亲是谁,谈何爱不爱。”白珞瑶虽然在笑,却让云泽兴很心疼。 “即便没见过,即便你的娘亲对你不好,毕竟孕育了我们。”云泽兴黯然的声音很沉重。 “你好孝顺。”白珞瑶笑弯一对大眼睛。 “你不懂。”云泽兴漠然转身,不想白珞瑶看到他眼角的泪。 “皇后娘娘对你那么好,比你的娘亲对你还好,你为什么要对皇后娘娘淡淡的?”就连不经常出门的白珞瑶,也看出来了。 云泽兴没有出生,袖中的小手紧紧捏成拳。一想到那日见到的血淋淋画面,他内心的恐惧与疼痛,便将对残月的所有感情冷却。 他没想到,一直以为父皇冷血绝情,善良和蔼的姨娘也这般残忍。 “我知道梨园后院有一种草,对你的咳疾有效。夜里无风,我们一起去。”丢下这句话,云泽兴便离去了。 残月一直担心云泽兴,会对她和云离落越来越疏远,就商量着要如何化解他们之间的隔阂,商量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具体决策。 杨晚晴死后,小绾彤便住进了梨园。秋梅建议留下来照顾小绾彤,残月知道秋梅和杨晚晴主仆情深,便让秋梅自此贴身伺候小绾彤。 一到傍晚,小绾彤总是哭。残月抱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抽不开身。听闻林楹惜在牢里几度寻死,便叫夏荷过去看看。 前朝也不安宁,林丞相召集余下党羽,一同向云离落施压,试图让云离落放了林楹惜。 云泽兴因楚芷儿的事与残月疏远,残月为此伤心不已。 道长因为白珞瑶的病,时不时会入宫。自从杨晚晴死后,残月也没个倾诉对象。见道长要去梨园的后院采药草,左右也闲着,便跟了去。 “如此粗重的活,怎敢劳烦皇后娘娘。”道长提着灯笼在草丛中,寻到要找的草药。 宫里奇珍异草比较多,在外面深山很难找到的药草,往往在宫里随处可见。 “太师傅说笑了。”残月没有心情,只弯了弯唇角。提着裙摆,摘了几颗药草。 “皇后娘娘似乎有心事。”道长拂了下雪白的胡须,眸中含笑。 残月的眼神沉了沉,“自己的孩子,怨恨自己的母亲,我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道长轻轻笑起来,“不留后路的下场,便是将自己逼向绝境。” “太师傅……楚芷儿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她对我做的那些……我可以不追究。可她居然……居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也是她的娘亲。 说着,残月不禁湿了眼眶。 “她毕竟养育了你的儿子五年。” “就是因为感念她养育了兴儿五年,落哥哥才让她在冷宫了此残生。她居然还不知悔改,良妃因她而死,害得小公主这样小就没了亲娘。” “你们的手法终究太残忍了。”道长摇摇头。 “我最原始的身份是影卫,不知道什么程度算残忍。对于楚芷儿来说,凌迟都便宜了她!”即便楚芷儿已经死了,残月还是恨得咬牙。 “唉……人生就是一个轮回。你与楚芷儿不共戴天,却在子女身上紧密牵绊。她养育了你的儿子,她的孩子却又为你挡了致命劫难。”道长将残月手中的草药收集到篮子中。 “差不多够了,回吧。”道长走出草地。 “她的孩子……”残月惊白了脸色,赶紧追上道长追问,“太师傅,楚芷儿的孩子……活着?” “什么时候说过那孩子死了。”道长回首,拂须浅笑。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残月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冷得不似夏夜该有的温度。 “你也知道,楚芷儿的孩子是白允的骨肉。”道长轻轻地说着,走在前面,浅色的道服翩翩似仙人。 “是……是白珞瑶?”残月惊得站在原地,也说不清楚心中是喜是怒。 道长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笑着,慢悠悠地走回药房去熬药。 温热的夜风拂过残月脸庞,荡起一阵阵泛着寒意的涟漪。恍若失了气力,艰难地往回走。忽闻一侧的草丛中有悉率声音,回头一看,才发现草丛之中隐约有人。 第169章 残月失踪1 第169章 残月失踪1 飞身过去,一把拨开草丛,只见云泽兴搂着哦痛苦捂住嘴的白珞瑶。 “瑶儿……” 白珞瑶松开嘴,一阵狂咳嗽,痛苦得小脸通红。一口鲜红,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了她身上的浅色裙装。 “瑶儿!”云泽兴也慌了,想要抱起白珞瑶,怎奈他也不过个半大孩子,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残月赶紧抱起白珞瑶,去找道长。太师傅曾说过,白珞瑶的咳疾,只要不咳血,性命无虞。 如今,那么大一口血,触目惊心。 当道长看过白珞瑶后,幽幽叹息的一句“听天由命”,吓得残月半天尅缓过神来。 见残月这种神情,道长问她,“你明知道她是谁的女儿,为何还想救她?俗话说,斩草要除根。” 道长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却如闷雷阵阵直接劈入残月的心。 “不!不不……”残月摇头,迷乱呢喃。 道长回头看一眼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白珞瑶,她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就像一个随时都会碎掉的瓷娃娃,让人心疼不已。 “你就不怕,今日之选择,终有后悔那一日?”道长不忍再看白珞瑶。 这个孩子,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他便养在身边,虽然感情不多,若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他也终究不忍。 “太师傅……救她。”残月忽然跪在地上,漠然垂下臻首。 “若我让你亲自去火龙山取火龙眼,你可愿意?”道长沉声问残月。 “愿意。”残月想都未想。 “你可知道,火龙山炎热无比,火龙眼又在火龙山最灼热之处。但凡去取火龙眼之人,鲜少生还,你也愿意?” “只要能救她,我不怕。”残月主意已定,道长却拂须浅笑,不再说话了。 云离落得知残月要单枪匹马去火龙山,哪里肯让她去。 “如果你非要救那孩子,要去也是我去!” “落哥哥身系黎民百姓,不能冒这种危险!” “为你,千年雪山也去了!我受过至寒,自然也受得住炎热。” “落哥哥……”残月落下眼泪来,“都是我欠下的债,就让我一个人亲自去偿还吧。也让我的心,好过一些。落哥哥,放心,月儿一定平安回来。” 当残月骑上云离落的千里良驹时,云泽兴望着她单弱的背影,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那一抹闪烁之光,触动了残月的心。即便前路茫茫充满危险,这一刻,在看到云泽兴眼里的泪光时,什么都不怕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道长故意卖这样一个关子,才肯救治白珞瑶。道长料定云泽兴会在白珞瑶的房间外,也必定听到他们的谈话。 残月望了云泽兴许久,多么希望从他紧抿的小嘴中,听到只言片语。 眼见着出行的吉时到了,与她一起出行的是灵伊。 吉时到,残月最后一眼看向云离落,他沉默的脸色,压抑了满心的担忧。 残月与灵伊驾马出发,在临近出宫门时,身后隐隐传来云泽兴的喊声。 “娘亲……小心……” 残月回头,只见云泽兴大声对着她的背影嘶喊。泪水轻易模糊眼眶,笑着告别她的兴儿。 她的兴儿,终于唤她娘亲了!终于肯认她了! 马,飞也似的蹿出宫门。 两个月过去了,残月和灵伊一去便没了消息。 云离落焦急不已。他本以为只是做场戏,挽回云泽兴的心便罢了。派了很多人秘密保护残月,也下了密旨待到火龙山务必阻止皇后娘娘上山。取火龙眼的事,交给灵伊办就好。 谁知,残月和灵伊在临近火龙山时竟失去了消息。 派了很多人去寻,毫无收获。 云泽兴也知道残月失踪的消息,每天都来坤乾宫问云离落,“父皇,娘亲有消息了?” 一次次希望扑灭,他只从云离落哪里得到摇头。 他会一声不吭地回去,垂着眼睑,掩住眼中所有的担忧与痛苦。 在残月离开皇宫的第三天,白珞瑶便苏醒了,也不知道道长用了什么办法救了她。只是白珞瑶这次苏醒后,身子大不如前了,一个多月没下来床,只是卧着躺着,将养着。 云泽兴没事的时候,也回来白珞瑶房里坐一坐。 起先,白珞瑶不搭理云泽兴,也是无法接受那晚听到的惊骇消息。云泽兴也不在乎她搭理不搭理,只是想过来坐一会。 两个月的时间,也足以平静一个孩子单纯的心灵。 白珞瑶渐渐开始搭理云泽兴,从起先有点笑容,慢慢的也跟他说话了。 她说,“真想不到,你口口声声念叨的娘亲,竟然是我的娘亲……你说你被骂做野种,是废后与一位臣子的孩子。原来……那人竟然是我。” 说着,掩嘴咳嗽几声,喝了口床边备着的水,总算舒服些。 这一次唤作云泽兴没话说了,只是低头看着脚下光洁的青石砖面。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当知道时,却早已听说她离世的消息……多么可笑。” “你说过……娘亲再不好,毕竟生育了我们。”白珞瑶看着自己骨廋的小手,眼中的哀伤不知为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不曾谋面的娘亲。 “你恨我娘亲?”云泽兴终于出声,一眼不眨地看向白珞瑶。 “怎么会。”白珞瑶笑得极美,也一眼不眨地看着云泽兴,“皇后娘娘为了我,不顾性命去取药,我为什么要恨?” 白珞瑶的笑容可真美,美得恍如冬日里最灿丽温暖的阳光,照入云泽兴心底……即便如此,依旧觉得这样美丽的笑,有点假。 云泽兴又沉默了,许久后,只说了句“你好生歇着”便走了。 夏荷担心残月,经常跪在佛堂祈求保佑。自从上次还了顾清语玉佩,只要他进得来后宫,总是来找她。 他好像有话对她说,怎奈她一次机会不给他,见到他就跑开。 这一日,云离落命顾清语画一副佛像挂入佛堂,说巧不巧正好夏荷也在这里念经。 夏荷发现顾清语,先是一惊,接下来看也不看顾清语一眼,赶紧起身要走。路却被顾清语敏捷阻住。 “你为何一见我就走?”他郁闷质问。 “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理由太可笑了!在你还给我毛笔,我送你玉佩之时,我们已经授受不亲了!” “这种话居然能从顾大人嘴里说出来!都要成亲的人了,总是纠缠一个姑娘,也不怕被人说了闲话去。”夏荷抽身要走,门口依旧被顾清语挡住。 “你到底让不让?”夏荷厉声瞪向顾清语。 他那文弱的身子,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怯怕,但还是固执地挺挺胸,“不让!说不清楚,今天休想走。” 夏荷差一点被他可笑的样子逗笑,赶紧忍住,疾声厉色,“有什么好说清楚的!你要说什么快点说,姑奶奶很忙。” “就因为我要成亲,所以将玉佩还给我?” 夏荷苦笑瞪他,“都这么久的事了,你还跑来问我?是不是念书太多,脑袋也木掉了。” “是……是你没跟我说清楚,我自然要问清楚。时间长了又怎么了,你没说清楚,我自然也想不明白。”顾清语有些急了,只是一举一动还是那么斯文,让人有些不忍心欺负他了。 “你要成亲了,我们之间也自然要划清界限,你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你。”夏荷也说不清楚了。总不能告诉他,因为他要成亲,为了断掉歪念才将玉佩还给他。 “我送你的玉佩,又不是定情信物!你那么认真做什么!”说完这话,顾清语就后悔了。 夏荷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一把毫不留情推得顾清语一个趔趄,跑出了佛堂。任由顾清语在后面喊,头也不回地跑走。 顾清语望着夏荷消失的背影,愤恨自己嘴不好,狠狠地打了下。 沁梅跪在坤乾宫大殿上,沉默不语。她的倔脾气很像残月,因此云离落也总是对沁梅多些别样的宠溺。 “属下失职,甘愿受罚。”沁梅毫不为自己求情。 没错,这次负责秘密保护残月之人,正是沁梅。 云离落不禁想起楚芷儿刺杀残月那晚,他记得是沁梅当班,后来在查处时,却是风吟站出来,他说当晚沁梅身体不舒服,换了班。 见是风吟站出来,云离落没有责罚风吟。他向来器重也相信风吟,知道风吟公私分明,不会因为一些往事而故意置残月于死地。 他知道,风吟已渐渐放下莲侧妃一事。 “当朕真不舍罚你!”云离落一拍桌案,吓得沁梅身子隐隐一颤。“既然无用,朕还留你作何!” 低狠的口气杀气弥漫。 “来人……”大喝一声,已有两名影卫现身擒住沁梅。 “主人……”风吟忽然现身,跪在地上,期盼地望着高高在上的云离落。 云离落浓眉一拧,睨着风吟的目光犀利无比。 “求主人……放过沁梅。”风吟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送嗓子眼里挤出来。 风吟深深低下头,云离落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但还是知道,他的心跳一定很快,否则脸怎会微微泛红。 “风吟,你从不忤逆我的决定!”云离落声音一凌,骇得风吟的头捶得更低。 “八年前……属下……属下就是因为……因为从不忤逆主人而终生遗憾。如今……像极了八年前……属下,属下不想再……再……”遗憾。最后两个字,风吟没有说出来。 这样忤逆云离落,他也怕极了。 “你?”云离落的浓眉拧得更紧。“良妃薨逝那夜,就是沁梅当差吧!” 云离落一把劈翻桌案,碎片四处纷飞,吓得殿内之人抖若筛糠地跪在地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合起伙来蒙骗朕……” “主人……都是沁梅的错!风吟师兄也是被我蒙骗了!”沁梅跪着往前爬,试图离风吟近一些。 “主人……沁梅一时糊涂……沁梅知罪……主人赐沁梅一死吧。” 第170章 残月失踪2 第170章 残月失踪2 云离落狞声冷笑,“倔强的沁梅也知道认罪了!”即便愤怒,云离落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是沁梅鲁莽,因着听说了八年前的事,知道风吟师兄为此经常夜不能寐,恨着又因为忠心主人而不能恨。沁梅糊涂,便产生为风吟师兄报仇以换他此生心安的念头。知道……”沁梅发现云离落的脸都青了,声音端视小了下去,“楚芷儿要刺杀皇后娘娘……就没出手阻止。谁知道……害了良妃娘娘。” 沁梅赶紧磕头,生怕连累风吟,“沁梅知道良妃娘娘人好,为此愧疚不已。怎奈……怎奈沁梅怕死,就央求师兄说那晚不是我值班,师兄心善,感念多年师兄妹情分,拗不过我便答应了。” 云离落知道沁梅在说谎,犀利的眸光射向风吟,风吟看头都不敢抬。只怕风吟已对这个丫头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否则怎会冒着背叛他的危险,而主动站出来为这个丫头求情! 那年前,为着莲侧妃的事,风吟抱憾终生。所以,当沁梅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之时,他便学会了背叛主人来保护沁梅。 “风吟……念在主仆多年情分,朕给你一次机会弥补。”云离落疲惫地揉揉眼窝。他是真的不忍心处置风吟,八年前风吟刺杀残月时,他亦是同样的不忍心。 风吟知道感恩,定然不会再对残月做出任何不利之事。 “属下一定尽快找到皇后娘娘!”风吟赶紧磕头。 “沁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送去炼狱。”云离落一声令下,当即有人擒住沁梅,带沁梅下去。 虽然炼狱的日子可怖如地狱,至少还活着。风吟感激不已,又是一阵磕头,才悄声离去。 殿内剩下云离落一个人,瘫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手里拿着残月绣的那个香囊,眼里满满都是思念。 “月儿……你在哪儿?” 风吟不负所望,很快便传来残月的消息。然而,风吟亲自带入皇宫之人,不是残月,居然是多年未见的寒刃。 同母的亲兄弟多年未见,本该有一些思念在其中,怎奈云离落从寒刃的目光里,只看到了敌意,也便绷紧了警惕的神经。 “听说你现在已我良国的皇。”云离落踱步走下高位,即便站在寒刃身前,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我本就是良国名正言顺的皇储。是你和你的父皇,毁了我的国家和人民。”寒刃亦是一副王者霸气,无谓迎上云离落犀利的目光。 沉默。 云离落忽然笑了,“月儿在你那?” 虽然是问,也是肯定。 寒刃没有回答。 “不带一人只身进宫,料定朕不会动你?”云离落把玩拇指上的翠绿扳指,凤眸微眯。 “若怕,就不来了。” 五年的时光,洗涤了寒刃之前的嗜杀的冷漠,多了些沉稳持重在其中。 云离落淡淡笑,透着危险,“以月儿为筹码?” “不。即便以她为筹码再好不过,我也不会利用她。”寒刃眼中的坚定与纯透,竟有那么一瞬另云离落无地自容。 他对残月的爱,竟不如寒刃的纯粹不含一丝杂志。因为不如,所以更想好好弥补。 “你以何保证,朕不杀你,借此收了你的国家。”云离落很沉的口气,霸气十足。 “以你我同母兄弟之情。” 又是一沉压抑的沉默。 云离落又忽然笑起来,声音很大,震得人心头震颤。 “哈哈哈……好一个同母兄弟之情!你可知,你的存在于我,于母妃,只是耻辱!” 寒刃眉心微颤,目光沉了沉。 “抓紧放了月儿,否则……”云离落低狠咬牙,周身杀气萦绕。 “此番进宫便是想亲口告诉你,月儿已回良国。”寒刃坚决的神色,显然不想放了残月。 “砰”的一声巨响,云离落狠历一掌劈翻桌案。“月儿是我云国的皇后!岂可随便回你良国!” 寒刃却不畏不惧,淡然看着愤怒的云离落,一字一顿清楚告诉他,“她也是我良国的长公主。” “她算哪门子长公主!” “我良国的子民拥戴她,敬慕她!不会暗中陷害她,一次次将她推向危险边缘!” 云离落忽然无言以对了。 “月儿在良国会比云国更好!即便你爱她,她也爱你,你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定。”寒刃坚决的气势,有那么一瞬压制住了云离落。 “谁说我给不了。”声音无端端地降下来,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是惭愧而已。 “她在云国恩怨颇多,你如何给她安定?多番被人陷害,虽都有惊无险,你就一点不心疼?每一次,我都跟着胆战心惊,我不能再让她经受任何危险。” “寒刃……我给她的,你永远都给不了。”云离落捏紧铁拳。 谁说他不心疼,谁说他不胆战心惊的后怕。只是没想到,他给了残月至高无上的宠爱与地位,仍然有人胆敢犯险对她不利。 “火龙山是什么地方!你居然也忍心让她只身前往!你就不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再也回不来?”寒刃低吼着,射向云离落的目光,恨不得将云离落穿出两个洞来。 “我怕……谁说我不怕……” 云离落大步奔到寒刃面前,一对凤目瞪得老大,紧紧盯着寒刃,想要将寒刃吞噬到凌厉的目光之中,不再叫他戳伤他的心。 “我更怕她的心,一辈子不好受……” 想到云意轩的死,她为此愧疚难过许久。他厌恼极了,却又不好发作。他不喜欢她心里留下别的男人的影子,可又无可奈何。毕竟,他也知道,她亏欠了云意轩很多。 所以,当她想对待甜儿如亲生女儿般时,他也默许了,也跟着她一起对甜儿好。 他也不是没有看出来,甜儿对他们已心存恨意。 皇族之中,不许这样的危险存在。但残月喜欢,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得知白珞瑶就是楚芷儿和白允的孽种时,他不是没有气恼得想一剑结果了这个玷污他皇族尊严的存在。 当他看出来,残月真心喜欢那个小女孩,又感念那个小女孩为残月挡下一劫,他也舍不得了。 “你可知道,月儿口口声声念着的姨娘是她的亲生母亲?楚芷儿正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即便月儿从来没说过,我能感觉到,楚芷儿的死她很伤心。她想借救白珞瑶弥补心中之愧。我若不成全她,难道再让她心里多一道难以弥补之愧事?”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亲手促成!月儿一直都在受你摆布!若你不将她送去炼狱,若你不将她送入皇宫……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寒刃眼中的恨生生触动了云离落的心弦。 身为睥睨天下的君王,云离落居然憾然一晃,眼中出现了无比的软弱,声音亦变得飘忽。 “是……是我……都是我。” “你没有资格再保护月儿!” 又是一阵沉默,沉默许久许久。 云离落紧涩的喉口挤出干哑的声音,“月儿的意思是……” 他忽然害怕起来,月儿在火龙山附近失踪,显然是被寒刃的人带去了良国才会毫无踪迹。为何月儿不在沿途留下记好?难道月儿此番离宫,正是以白珞瑶为借口,实则是想离开他? 想到之前伤害残月的种种,云离落忽然没了底气,害怕得神色彷徨。 “月儿当然想留在良国!那里四季如春,风光美好,也不会有人陷害她伤害她。”寒刃不想看到如此样子的云离落,他也会忍不住浮现些许心疼。 “哦,原来是这样啊。”云离落无力地点点头。 不知怎的,他的心忽然变得很平静也很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世界都跟着安静了。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如今你已知晓月儿的意思,我也该走了。”寒刃转身之际,云离落唤住了他。 “母妃临死前曾对我说……” 寒刃离去的脚步僵住。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很美很温柔的女子。而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难道真的将他的存在视作耻辱? 他不是没听说,他的父皇强迫这个女子生了他。 “她说,让我找到你,保护你。” 云离落的声音很轻很轻,无力转身,想找个地方休息,怎奈气力全无,只好坐在高位的台阶上……明黄色的龙袍逶迤于地,墨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微低着头,神色颓然,目光亦变得空洞黯然。 寒刃缓缓回头,看到这样子的云离落,星亮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忍,转瞬又淹没在无尽的平静之中。 “她真的……有这样说?”寒刃垂下眼睑,不是自己的脆弱被人发现。 “我不负所托。”云离落闭上眼,心好沉。 寒刃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在发现云离落的漠然时,又咽了回去。 或许,残月在云离落心中的位置,也不是很重。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的身边从来不缺各式各样的绝世容颜。遗忘,会很快吧。 云离落继续呢喃,好似对寒刃说,也好似在自言自语。 “谁会想到……良国的皇子是云国皇子身边,一名杀人不见血的影卫。”就好像当初,他将残月安置在炼狱中一样。 他的父皇灭掉了长乐国和良国之后,祈瑞国和云国一直都在寻找良国和长乐国余下的一个皇子和公主。 他也一直认为,将幼小无知的残月送去炼狱,是不想被人总误会那是他的女儿。而他心底的最深处,只有他自己可窥看的那一处,却是担心残月在王府久了,被人怀疑,从而揪出残月的真实身份。 那时候的他,只是个不得宠的王爷,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这个亡国公主。 只有将她送走,才能更好保护她。 可最后,即便他的初衷一直都为了残月,毕竟还是伤害了她。 自古人生无完美,这也是他与她的劫难。 第171章 残月自此留在良国 第171章 残月自此留在良国 保护,也在伤害,伤害却也是保护。或许……他们之间,注定有缘无份。 “若是她的选择,我接受。”飘忽的声音,如风般微小。尾音的一丝叹息,吐出了最心底的无奈。 过了稍许,寒刃才回了一声,毫不留恋地离开大殿。 “我会转告她。” 出宫还是风吟带路,一路畅通无阻,显然云离落真的决定放手了。 寒刃承认,这一趟入宫,心中触动颇大。在骑上高马时,还回头看了眼这座威严萧穆的皇宫。不是回念曾经在这里的时光,而是念起那个还住在这里,将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亲人。 从小跟在云离落身边,虽然待自己严厉苛刻,不是没察觉到他对自己还是与别人有些差别。他一直努力做到一个称职并是最好的影卫,除了为效忠主人,剩下的理由便是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残月。 那个丫头,很机敏也很聪颖,什么都学的很快,却没长性学精。武功虽好,却不是几人当中最好,出去执行任务还是让人为她担心不已。 只有他武功无敌,才能很好地保护她。 为了残月,他不止一次违背影卫原则,也不止一次触怒云离落,只是云离落每次的惩罚都不是很严厉。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残月关系。 现在想想,只怕也有一丝兄弟之情在。 就说在他负责去保护废后楚芷儿嫁妆时,半路遇见的劫匪根本不堪一击,却是在遇见良国余党时,其中一位老者从他身上的胎记发现他就是良国失踪多年的皇子。 自从他出生便养在宫外,不堪了解自己的身世。那时也是年纪小,记得不清楚。从老者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和亡国亡家之恨,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在听故事。 那时候,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若他有了一番作为,便有能力和主人抗衡,那么就能更好地保护残月。第一个念头就是,接残月离开皇宫。 身负重伤带着灵芝桃回宫时,料定自己会被云离落以失责之罪处死,也做好了抵抗到底的准备。却不想,他并没有处罚他,居然还找最好的太医给他治疗。 那时候,他还以为,因为残月的缘故。 现在想来,怕是因为那一丝兄弟情分在。不禁心头微疼,觉得就这样离开有些不舍。若能再多看他一眼,或喝上一杯酒,就好了。 没有云离落的羽翼保护,他不会安然长大。 风吟送了寒刃很远很远,直到出来京城。多年未见,虽然都是冷血无情的杀手,在一起将近二十年,还是有些情分在。 “你这一去,只怕此生再不会见了。”风吟只看郊外繁茂的风景,不看寒刃。 “你可以来良国投奔我。”寒刃居然学会了打趣人。 风吟吃惊看向寒刃,唇边掠过一丝笑,“我不会离弃主人。” “你在指我和残月?” “或许……你们的选择,我不懂而已。若我也走了,主人就太可怜了。”想到那会云离落的失落,风吟都觉得心疼。 寒刃垂下眼睑,抓紧缰绳,“人生在世,有太多太多的无奈。” “想不明白,残月的无奈在哪里。主人待她那样好,她也深爱主人,为何还要……离开主人。” 寒刃看向前路来迎接自己的良国兵将,只沉默不做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了。”风吟调转马头,双脚用力一夹马腹,马儿飞速蹿向回宫的路。 寒刃骑马缓慢走向自己的兵将,兵将们下马跪地叩拜,他却只看向漫漫前路发呆。 他的怀里还揣着一封残月亲笔写的“绝情书”。当看到云离落那样伤心的样子,终是没忍心拿出来。 他没有直接回良国,而是去了火龙山。残月没有取成火龙眼,他帮她完成心愿。 寒刃在火龙山找了五天五夜,终于找到了火龙眼。当他将火龙眼交给贴身将士,并命那将士赶紧将这个火龙眼送去云国皇宫。交代完,他就晕死过去。 寒刃身上多出烫伤,在回良国的路上,请了很多郎中,昏迷五天物业才苏醒,人也瘦了一大圈。 自从寒刃离开后,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云离落忽然变得沉默了。 到了用膳的时辰,云离落往往想睡觉。到了睡觉的时辰,他又起来批折子。他不再提残月,也不提寻找残月的事。 一次小郭子无意间提到,“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在哪里。” 云离落顿时阴寒的目光,就好像地狱罗刹,吓得小郭子差点魂消魄散。 “五十大板。”云离落极淡的口气,说出了足以要掉小郭子半条命的惩罚。 自此,再没人敢提及残月和皇后娘娘。 一来二去的,宫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般。 云离落也再不去梨园。他对云泽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常常叫云泽兴来坤乾宫用膳,并手把手教他写字。云离落喜欢写“比翼双飞”,还喜欢写“执子之手”,所以云泽兴将这八个字写的最好。 莲波特意交代云泽兴千万别提残月,云泽兴知道云离落一反常态,自然也不敢提及。好几次想问,当看到云离落消瘦的脸庞,长出的胡茬,所有要问的话也就都咽了回去。 白珞瑶服用了寒刃命人送来的火龙眼后,身子稍微好了点。这味珍贵的药引子,不见得可以治好白珞瑶,那不过是道长为了白珞瑶原谅残月设下的一个谎言罢了。 夏荷得知残月回了良国,哭了好久。在房里抱怨,残月居然丢下她不管,还说什么主仆情深如姐妹。 顾清语一有机会入宫,还会来找夏荷,一来二去的,夏荷也不再那么抵触顾清语。残月不在宫里了,唯独能说上几句话,吐一吐心肠的就只有顾清语了。 顾清语送给夏荷一副画,画中画的是夏荷在御花园摘花的景儿。女子娇羞的姿态画得惟妙惟肖,尤其是她眼中的那抹轻愁,画中的人儿一下就活了。 夏荷喜欢的不得了,但还是说,“都要成亲的人了,还画别的女子,就不怕被人家冯小姐知道,跟你闹。” 顾清语的婚期就定在入冬,如今已是深秋,眼看就到了。 “我……只是一幅画。”顾清语本想说点别的,又不知说什么,低下头,方才的好兴致忽然变得低落。 “就要成亲了,一定很开心吧。”夏荷试探地问他,脸上的笑很随意,不让他看出破绽。 顾清语彻底没了兴致,恹恹地说,“皇上赐婚,不容我是否同意,更别提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了。” 他这样说,夏荷有些开心。将画卷卷好,“谢谢你的礼物,过几天,我回你一个礼物。” 话落,脸颊一红,转身匆匆离去了。 眼见着就落了雪,云离落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他让莲波将梨园熟了的梨子收到地窖里。也曾趁着夜里无人,去梨园看过和残月一同栽下的那颗小梨树。 梨树长了很多,再过一年就可以开花结果了。 而到那时,欣赏满树梨花品尝香甜果子的人,只剩他一个了。 经常抬头看向夜空的月亮,这样的皎洁月光,她是不是也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遥远的良国,现在还温暖如春吧。 她身体不好,经常怕冷,在那边也好,可以好好修养身子。 低头看着自己孤单的身影,经常会想,此生……还会有机会见面吗?若有机会,会在多少年后? 她……会不会想他? 最后,终究还是她离弃了他。而他却也没有再抓住她的勇气。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已学会了尊重她的选择。 他会强迫自己,默默的,一个人想她。 丝儿知道残月一去不回,以为终于有了峰回路转的机会。经常抱着云泽旭去坤乾宫请安。小泽旭长得很漂亮,像极了云离落的样子,也与云泽兴时分相像。 云离落却不怎么喜欢他,总说云泽旭长得太精致,太像自己了,不如云泽兴好,像些他母亲。 丝儿自然不愿意听这话,也知道残月当下在云离落这里是忌言,只好不支声,只是看向云泽兴的目光多了一丝不满。 “安分些,对你对旭儿,有好处。”云离落的一声警告,吓得丝儿当即一身冷汗,刚忙抱着孩子跪地磕头称“是”。 自此,丝儿也不大抱着云泽旭去坤乾宫请安了,生怕哪个句话哪个眼神不对,要了母子性命。 丝儿也想不明白,残月居然丢下这样好的男人的爱不要,一去不复返。 难道……有什么苦衷? 寒刃苏醒后,总觉得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有个美丽的女子一直陪在身边。在他的印象里,没见过这个女子。 难道是梦?又觉得无比真实。 寻来贴身伺候的小宝子一问,果然有这么个女子。 “回皇上,那姑娘长得极美,就是冷了点。要不是她,皇上不定要昏迷多少天才能醒过来。”小宝子乐颠颠地说。 寒刃更加困惑,“什么来头?” “就是沿途遇见的。不过那姑娘好像知道皇上受了伤,说能救皇上,直接就上了车。奴才们担心皇上,这一路上请的郎中又不是什么好手,也只好相信那姑娘。没想到,那姑娘几味药下去,皇上的高热就退了。没两天,皇上就醒过来了。” 寒刃拧紧眉心,更加困惑,“那姑娘呢?” “走了。” “走了?” “是。皇上的高热一退,她留下两副药,就走了。我说赏她些银子答谢她,她却说跟皇上有交情,不用银子。”小宝子接着好奇问寒刃,“皇上,您可认识这么一个医术高明的姑娘?” 寒刃的眉心拧得更紧,努力回想,还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交过一个长得极美又会医术的姑娘。 到良国边境已是半个月后的事。在一座高山的山脚下,距良国都城还有十来天的路程。 第172章 大结局倒计时1 第172章 大结局倒计时1 寒刃与一众随从在山下小镇唯一一家客栈落脚。一进门就看到店内有个头戴斗笠,手边放着一个药篮子的姑娘在吃饭。 那姑娘见有人来,无意间一抬头,斗笠下美丽的脸孔被眼尖的小宝子一眼认出来。 “姑娘!”小宝子无比欢喜地叫了一声,对寒刃说,“主子!就是这位姑娘救了主子。” 寒刃眯起星眸看向那个女子,杏眸朱唇,粉面桃腮,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他依旧想不起来,跟这个女子有过什么交情。 “姑娘是?”寒刃走近她,凝声低问。 女子美眸寒冷,如千年不化的冰凌,让人看上一眼,冷到心底。她站起身,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不带面具就不认识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寒刃失笑,“原来是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未带人皮面具的灵伊。 小宝子只见过主人对弯月公主笑过,剩下的女子即便再美也入不了主人法眼。如今难得在一个美女子面前展颜,小宝子心下直呼“主人的春天来了”,赶忙招呼店小二上最好的酒菜,没准这位姑娘将来就是宫里的娘娘。 谁知,灵伊根本不买账,背上药篮子,“我吃好了,去采药了。” “灵伊……”就在灵伊欲走出小店时,寒刃唤住了她。“她……怎么样了?” 寒刃僵滞的声音透着疼痛。 灵伊微乎其微地一叹,已将答案给了寒刃。 “我去火龙山找草药,正好遇见你被火龙山的烈火所伤。”灵伊拉低斗笠,一边出门一边又继续说,“人各有命,你也别想太多。” 在良国还很温暖的时候,云国已大雪纷飞。 云离落喜欢站在窗前看雪。开着的窗户,雪花随风卷进来,落在掌心,旋即融成晶莹的雪珠。他冷寂的心,只有掌心传来的丝丝寒凉,才能证明,他还有感觉。 又要过年了! 今年过年,却不如去年那般期盼兴奋。他也没有准备福袋红包,更没有什么心情举办什么宴会。 一切都是小郭子和莲波张罗,皇宫里该有的热闹,依然不会少。 新年夜,依然还会放烟花。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绚丽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光彩夺目的美,吸引了宫里所有人的目光。周遭响起一片欢呼惊赞声,喜庆的气氛不言而喻。 云离落坐在高位,明黄色的龙袍,墨黑的狐裘,映着绚烂的火光,他的黯然的目光透着淡淡的悲伤。 一杯一杯饮酒,即便夜空再绚烂多彩,丝毫引不起他一赏的兴致。只有那清冽火辣的酒水,可以给他带来些许惬意。 云泽兴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那样饮酒,想劝慰,却又不敢开口。看向云离落身侧空着的座位,默默地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水雾。 他想不明白,为何娘亲一去不返。 父皇待娘亲那样宠爱,羡煞后宫所有女子。为何娘亲还忍心丢下父皇?他听到私底下的人都说娘亲不懂得惜福,也有说娘亲在外面有了男人…… 这些猜测不过都是猜测罢了,谁也不知道为何宠惯六宫的皇后娘娘,就此失踪。 这个新年,过的了无生趣。 云离落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不需要任何人搀扶。踩着大雪,去了庆善宫。 自从杨晚晴去了之后,这里便没人住了,即便有人日日打扫,也难免显得冷清。 莲波和小郭子止步在殿外,不敢进去打扰云离落。只知道他抱着杨晚晴的灵位自言自语,却在外面炮竹阵阵中听得不真切。 云离落在堂内险些打翻了香烛,抱着杨晚晴的牌位,踉跄几步便坐在了地上。 盯着牌位上刻着的字,他闷笑几声。 “都走了,你也走,她也……走了。这宫里……就剩下我一个了。” 想起自从杨晚晴嫁入王府,他一直没有好好待她,心中不免酸涩。她杨家,就两个姐妹,都为了他而死…… “绾彤……挺好,不用担心。她亲娘……丢下她,义母也丢……丢下她走了,亲爹……不会丢下她。你放心。” 靠在柱子上,疲惫地闭上眼,长吐一口气,继续呢喃自语。 “她为什么……要走呢?我就……那么不好?无论做什么……都留不住她的心。她居然……连兴儿都丢下不管了。” “她回了良国……那里有寒刃……对她比我对她更好的男人。他们……会成亲?会美好幸福?没有她……我是注定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云离落一直在庆善宫呆到天亮,直到小郭子在外面低声提醒,“皇上,该早朝了,今天大臣们都进宫拜年。” 起身梳洗,一对墨眸布满血丝,红红的,让人心疼。 自从残月走后,他一天早朝都不耽误,依旧尽心尽力处理朝政,甚至比之前更加勤政。 循规蹈矩地接受朝拜,莲波分发下早就备好的福袋。 早朝结束后,他便回到坤乾宫。 肖冀担心云离落的状态,便和顾清语相邀来到坤乾宫面圣。然而,他们并未看到消沉不振的云离落。 “顾爱卿,新婚后第一个新年,还不快些返家,陪伴娇妻。”云离落让莲波赏了些好东西,就打发顾清语回去了。 唯独留下肖冀,他给了肖冀一封刺杀林丞相的密旨。 一年的准备,林丞相的党羽已所剩无几,如今除掉林丞相,也不会对朝廷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肖冀领旨下去。 顾清语自从成亲后,便再未见到过夏荷。如今过年了,很想知道,夏荷一个人在异乡过的好不好。 随便寻了个理由便去了佛堂。 如愿见到夏荷在佛堂上香,他没有说话,只轻轻地靠近,也叩拜了几下,上了香火。 夏荷并不惊讶,在这里遇见他。不看他,却对他说。 “新婚燕尔的,又是大年初一,怎还不早些回家陪贵夫人。” 顾清语失笑,“你跟皇上说了一样的话。” “我只是个宫女。”夏荷开始收拾东西要走。 “你不只是宫女。”顾清语的口气有些激动。 夏荷苦笑下,“我要回去了。以后最好少些见面,以免被人拿去说是非。” 见夏荷要起身走,顾清语一时失控,一把抓住夏荷的手。 “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的触碰就像触了电,夏荷浑身一颤,脸颊顿时火烫起来。慌张抽回手,握着手,转身背对他。 “你……你想说什么?” 顾清语也紧张无措起来,搓了搓触碰夏荷细嫩皮肤的手,“我……我只是想说……想说……” “要说什么,就快说!我还得赶回去给皇子准备午膳。”夏荷心急地催促他。 “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想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脑子里……都是你的影子。”顾清语局促不安地说完,也羞红了脸颊。 夏荷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拍了拍好像要喷出热火的脸颊,“你胡说什么!” 不再理他,匆匆跑出佛堂。 不想他们的谈话和在殿内的景象,被来上香的丝儿看得真真切切。 丝儿早就想报复夏荷曾经刁难凌辱她,如今见机会来了,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第二天,大年初二,匆匆有人来禀告云离落,说是林丞相在自家府里暴毙而亡,病因不详。 云离落命小郭子去府上代为探望,还赏了很多东西,以表哀思。 当天下午,云离落便去了天牢。 林楹惜关在那里。 “皇上来了。”林楹惜的反应很平淡,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天。 “你父亲在府中暴毙。” 林楹惜的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水雾,泪珠在眼角摇摇欲坠,却没有掉下来。她弯起唇角,含泪笑了。 “你笑什么?”云离落寒眸微眯。 “臣妾笑自己的死期也到了。也好,一家人在地下,可以团圆了。”泪水终于滚落,声音微颤,“家父死时……可有痛苦?” “暴毙而亡,无痛苦。” “那就好,那就好……” “朕不杀你。” 林楹惜抬起泪眸看向云离落,“那么臣妾的下场一定比死更惨了。” “你比楚芷儿和林嫣若都聪明。只可惜……你的聪明,终究还是害了你自己。”云离落垂下眼睫。 他想不通,为何身边的女人,心都如海底针。表面一副嘴脸,暗地里又是一副嘴脸。就连残月,也是。明明说的做的都是与他不离不弃,最后还是离弃了他。 “我又何尝不想明哲保身,平平安安一辈子。怎奈,家姐之仇,不可不报。”想想自己入宫的目的,家父一次次的逼迫,她真的也很无奈。 “我好羡慕婷玉姐姐,最后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离开这个金笼子……”抬头看着脏乱的天牢,她笑着流泪。 “去冷宫吧。朕不杀你,让你活着。”漠然转身,不想看到她那凄苦的嘴脸。 离去天牢,林楹惜没像其她女子那样苦苦哀求,只是闷闷地笑着,默默领受即将面临的凄凉生活。 宫里渐渐传出谣言,是有关夏荷和顾清语的。说是他们私底下早已私通在一块,时不时就在佛堂附近幽会。说他们不检点,无视神灵。 更有甚者,说夏荷已珠胎暗结,曾秘密找太医堕过胎。 这些谣言,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也轻易传出宫外,被顾清语新娶的妻子冯倩莹听说了。 冯倩莹一听结婚才两个月的相公居然在宫里有女人,还有了孩子。一面恨顾清语不知检点,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这样的大罪也敢触犯。一面又恨自己命苦,居然嫁了个看似文雅的败类。 哭着跑回娘家。 冯将军见自己的女儿在顾家受了委屈,因着这门亲事是皇上做媒赐婚,直接就闹上了朝堂。 云离落对此谣言也有些耳闻,知道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正打算处理怕惹出这样的闹剧,不想果然还是发生了。 第173章 大结局倒计时2 第173章 大结局倒计时2 “皇上!您得给老臣一个说法!我闺女清清白白,受了这种委屈,他顾家必须给我个说法。”冯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 云离落只能说,“朕会查清楚,若真有此事,交给冯爱卿,随你处置。” “老臣也不要求别的!只求皇上将那个宫女交给老臣。无风不起浪,还是先掐断祸根,最为妥当。” 顾清语知道冯将军处事向来顾头不顾尾,做事也鲁莽狠辣。他要了夏荷去,只怕要直接打死才能消气。 “皇上,微臣并未与宫女有过任何私通之事。皇上明察!”顾清语赶紧跪地。 “皇上,老臣看他是想偏袒那宫女!”冯将军低吼一声。 “好了!你们且先回去,朕会查清楚此事。”云离落一扬手,离开大殿。 他去了梨园。过了年,天一天天暖和起来,梨园的梨树虽然还未发芽,树枝上的积雪却已化了。到了傍晚,温度降下来,化雪在树枝上凝成冰柱,映着残阳血红,格外的美。 他听到房里传来隐隐的哭声。轻声走过去,是夏荷在残月的房间哭。 “公主……你去了哪里?为何不带夏荷一起走?夏荷……夏荷一个人在这宫里,就像秋天的落叶,连个着落都没有。” 夏荷的哭声,哭碎了云离落的心。 自从残月离去后,他又何尝不是觉得自己如那秋风的落叶,在这偌大的世界飘摇不定,没个着落。 悄然离去,不知该去哪里,只得又回坤乾宫。 命莲波查清楚谣言一事。莲波用了两天,便查出了谣言的根源,正是出自丝妃娘娘宫里。一切明白,幕后主使,定是丝妃娘娘了。 然而,就在这两天,冯将军和顾清语因为谣言的事,闹得已不可开胶。先是冯将军日日在朝上要求云离落将夏荷交给他处置,之后又在顾府门口摆了一口大棺材,若顾清语不给个清楚交代,就让顾家人用上这口棺材。 这样一闹,朝中宫里,都在说夏荷是祸水,害得好好的一门亲事,闹到如此地步。 冯将军居然又出难题,让人查夏荷是否还是处子,以证清白。 云离落要平众口,又不想一手撮合的亲事,因为这样的事,文武官员再次分帮两派。就找了老嬷嬷查证夏荷的清白。 虽然结果夏荷还是处子,已在宫里抬不起头。偌大的宫里,连个给自己做主的都没有,险些上吊自杀,以作了结。 当云离落将造谣者抓到朝堂上时,所有人都缄默了。丝儿也交代了因何造谣。云离落因为云泽旭年幼,没有严苛处置丝儿,只命她自此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他真的不忍心,他的儿子都没有娘亲在身边疼爱。 谣言一事终于大白天下,冯将军彻底无话可说。事件总算平息下来。 顾清语在朝堂上,请求云离落将夏荷嫁给他。 “夏荷姑娘因为微臣蒙受不白之冤,清白已毁,微臣要娶她!” 冯将军是不会允许顾清语再娶的,在朝堂上,也不顾云离落在场,就把顾清语给打了。 “我女儿嫁给你还不到三个月!你就要再娶!我打死你!” 后来还是云离落一声怒吼,阻止了冯将军。 夏荷此事,感动不已。也不禁为顾清语担心。他那么文弱,哪受得起武将的打。犹豫很久,还是去了坤乾宫求云离落。 “皇上,夏荷虽是一介低贱宫婢,却承蒙顾大人不嫌弃。夏荷愿进顾家为妾为婢,只求伴在他身边。” 夏荷的坚定,感动了云离落。他居然有些羡慕起顾清语来,可以遇见这样的好女子。 云离落再次赐婚,让夏荷进顾家做了妾。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冯将军见皇上出面,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就认了。 灵伊回来时,是在初春的季节。 当时,云离落正在梨园,看那满树雪白的梨花发呆。 “主人,灵伊回来了。”灵伊跪地叩拜。 云离落回头,不戴面具的灵伊,美丽得耀眼,清冽又透彻。他却毫无心情欣赏这样的美,又看向那满树雪白,清香幽幽。 “怎么回来了。”他口气很淡。 “灵伊的主人在这。”她的回答很平静,亦如她的心,从未起过波澜。 “若当我是主人,你应该也留在良国。” 灵伊跪着的身影,微乎其微一颤。望着云离落孤傲颀长的背影,没有说话。 “保护她。”他那映着雪白梨花的凤眸,温柔了几分。“她还好吗?” 灵伊低下头,没有回答。 云离落闷笑一声,“连你也背叛我。” “主人……”灵伊想解释,欲言又止。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眼底的无奈。 云离落吐了口气,看向梨花深处蔚蓝的天空,“退下吧。” 灵伊安静起身,悄然离去。 自此,云离落再不问灵伊有关残月的事,灵伊也绝口不提。云离落一日比一日消沉,最后连觉也睡不下,整夜整夜地坐在窗前看天空的月亮。 风吟终于看不下去,质问灵伊,“你到底是主人的影卫,还是残月的影卫!哪怕你说一点有关她的事,主人也不至相思至此。” 灵伊为难地低下头,抿紧的双唇,没有一个字。 “灵伊,你一直都对主人很忠心!”风吟低吼,“怎么才去良国半年多,就变了!” “我没有变!不提残月正是为了主人!”灵伊受不了风吟的咄咄逼人,转身背对。 “你什么意思?难道……残月跟寒刃……”风吟拧紧眉心,不得不如此猜测。残月跟寒刃好上了。 “他们清清白白。” “那为了什么?你告诉我!”风吟扯过灵伊,试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些许端倪。 “你别逼我!” 灵伊的再次逃避,更加证实了她隐瞒了一件很大的事。 “是不是残月……出了什么事?” “她现在很好。”灵伊想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被风吟一把抓住。 “既然很好,为何不跟你一起回来?良国就那么好?丢下主人,她也心安?” “不心安又怎样?她觉得这样是为了主人好,你我又能改变什么?”灵伊直接出招,趁风吟躲避之机,抽回自己的手。 风吟还是不给灵伊逃走的机会,也出招袭来,再次擒住灵伊,“你今天不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休想离开。” “什么事都没有!”灵伊恼了,出招狠辣。 几枚暗器射向风吟,以风吟的武功,足以躲避。然出乎灵伊意料的是,他居然不躲。眼见着淬毒的暗器就要伤到风吟,吓得灵伊白了脸色。 灵伊知道,风吟在用死来逼她说出实情。正后悔不至因此事闹到这种地步,正要飞去救风吟,并心软说出实情。 就在此时,一声呼喊,一道身影闪过,直接挡在风吟身前。 “师兄……” “不要命了……” 风吟大吼一声,瞬间出招,一把抱住挡在身前的沁梅。虽躲过了暗器,俩人却一起狼狈滚倒在地。 交缠的肢体,彼此近到不能再接近的脸孔,呼吸交融,纠缠的目光竟热得彼此心脏狂跳。短暂的最亲密接触,俩人像触电似的弹跳开。 沁梅背对风吟,脸颊火烫。风吟也紧张得手脚无措,摩挲下鼻梁,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点什么。 灵伊很少笑,但看到这一幕,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们这演的又是哪一出?”灵伊挑挑眉问。 “灵伊师姐,你怎么能真杀师兄!”沁梅嘟着嘴,喝向灵伊。 灵伊耸下肩,不想回答,转身离去。 留下还在紧张的风吟,也无暇追问灵伊残月的事,只问沁梅,“有没有……伤着?” 沁梅感动得尽是笑意,咬下嘴唇,羞涩地摇摇头。 初春的夜风还很凉,云离落整夜吹着风,又曾得过严重寒症,整夜整夜的咳嗽,吃药也不管用。 病来如山倒,吃药半个月还不见起色,人也老了好几岁。 莲波为他梳发,发现他墨黑的长发里有隐有白发,不禁流下泪来。 “皇上……求皇上,不要再这样折磨您自己了。”莲波哭着跪倒在他脚下。 云离落望着铜镜中,沧桑的面容已无了往日光华。拂过长发,丝丝银白,触目惊心。 岁月不饶人,三十一过,就老了。只是老的有些快罢了。 “皇上……残月已经走了,她不会回来了!要回来,早就回来了!您就放过您自己,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莲波哭得双眼通红。 云离落的面色一抖,眼底萦绕的痛苦锥心般的深刻。 “您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啊皇上!不想想您自己,想想云国的黎民百姓,想想您的子女……您若……您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皇子才七岁,根本撑不起一个国家。” “是啊,兴儿才七岁。”悠悠一声轻叹,掩住嘴,又不住咳嗽起来。 自此之后,云离落比之前更积极吃药。只是不管吃了多少药,他的咳嗽还不好。晚上也吃很多安神药,可不管吃下多少,还是没多少困意。 孙如一说,云离落是心结未解,郁结难纾,才会引发咳疾。 夜里睡不着觉,白天也精神萎靡不振。强撑着精神批折子,还在不住咳嗽。 莲波和小郭子一阵阵揪心的疼,却又不知如何劝慰他,才能找回原先丰神俊朗的他。大家都知道,他的症结在残月,只有残月回来了,他才能好。 可是……残月在良国,又有谁能去请得动残月? 莲波知道,云离落心里憋着气,才不去良国打听残月的消息。莲波便偷偷去找夏荷。 如今夏荷已是顾府的夫人,虽然是妾,却因和顾清语感情甚笃,在府里也有些地位。 莲波命人将信传给夏荷,约在京城的一家酒馆。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一旦在顾府人前露面,她找夏荷的事也会很快传到云离落耳中。 夏荷如约而来,听了莲波的来意,她略显为难。 第174章 大结局倒计时3 第174章 大结局倒计时3 “我当然想回良国找公主去。只是……我若离京,被皇上知道,会不会连累顾家?小郭子只是无意间提及了公主,就被打了五十大板,差点要了命。” “有我在,我会帮你隐瞒,保证顾家无事。去良国,一去一回,半年的时间也差不多就回来了。你在良国长大,对那里熟悉。在云国,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出人,比你去查探她的消息更合适。” 莲波略带祈求的目光,实在让夏荷不忍拒绝。 “如果……我回不来了呢?”回到良国,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你的相公,你的家在云国。你不会丢下顾清语不管,对不对?你如果长时间没回来,皇上那里我也隐瞒不住。” 莲波也怕夏荷不回来,话里一语双关,也说出了对夏荷的威胁。 “你去了良国回来,若能取悦龙颜,你相公的前途也将锦绣光明。你别忘了,你是良国人,还曾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若哪天皇上因为皇后娘娘不辞而别一事龙颜不悦,寻了你和你的夫家发泄愤怒,也未可知啊。只有你立了功,才是存长久之道。” 莲波的话,顿时让夏荷毫无拒绝的理由。 夏荷走的那天,天还未亮。只有顾清语送她到京城郊外十里处。俩人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趁天还未亮就上路。顾清语知道她回良国去,可对外只说她去了佛寺清修。 顾清语生怕夏荷也如残月那样一去不返,想尽了办法,也不知什么东西可以留住夏荷的心。最后,只好对她说。 “你若半年后还未回来,我便去找你。” 一步三回头,夏荷终于上了车,默默流下眼泪。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思念中等待的人,度日如年。而在有些人眼中,转瞬而过。 云离落的病情没有再加重,却在这半年里,也没有好转。病着这半年,他又苍老了很多,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原本墨黑的长发,又添了些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这半年没发生什么大事,若说有,也就三件。一是,朝中大臣见他精神日渐衰退,急于立下皇储,云离落恢复了云泽兴的太子之位。 二是,祈瑞国的皇帝因楚芷儿的死记恨云国,边境连起事端,大有挑起战事之势。出乎意料的是,良国也干涉在其中,对祈瑞国虎视眈眈,害得祈瑞国迟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云国和良国合伙灭了祈瑞。 三是,听说良国在到处寻找名医,而且请的还是专治女子虚弱之症的名医。没人知道良国的皇帝为谁请名医,只传说良国皇帝得了佳人,荣宠的不得了。 转眼又到秋天了。万物凋零的凄清景象,让云离落本就不高的情绪更加低落。 他不喜欢看到落叶纷纷的景儿,多日不出坤乾宫的大门,也不许有人开窗开门。阻断了所有的阳光,殿内只好整夜整日地燃蜡烛。 不接触阳光,云离落的脸色更加苍白。青色的胡茬,更添了几分苍老与潦倒。 莲波每次进来送药送吃食,都心疼不已,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云泽兴倒是经常来,也只有他来,云离落的脸上才有那么点点好似幻觉的笑容。 但云离落也只留云泽兴呆一会,便打发他走了。 莲波与夏荷的半年之期已过,还不见夏荷回来。莲波也命人去打探,却毫无消息。 眼见着云离落的精神大不如前,莲波去找灵伊,差一点就跪在灵伊面前。 “没有残月,皇上就没了灵魂。灵伊,你跟皇上多年,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再这样下去……皇上……皇上还能活多久?”莲波的眼泪扑扑滚落。 灵伊也早就不忍心了,只是……她不说,有她的为难。 “莲波……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更好一些。”灵伊为难地闭上眼。 “到底残月发生了什么事?要说她移情别恋,我不相信。也不会相信,她跟寒刃之间有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她出了什么意外?”莲波胡乱猜测起来,“除了这样,我完全想不通,她丢下皇上不辞而别的理由。她从小那么爱皇上,怎么舍得离开皇上。” “哪有什么意外。”灵伊低下头,声音有些没底气。 “她受伤了?”莲波还在猜。 灵伊摇摇头。 “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如果残月性命不久于人世……主人……一定也生不如死,随了她去。”灵伊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地说。 “不久于人世……什么意思?”莲波惊大双眸。不禁想起多年前,云离落因残月之死,大开杀戒的惨烈景象。 “孙太医曾说过。”灵伊不想再多说,抽身离去。 莲波又去找了孙如一,详细问过之后,才知道,残月曾中过剧毒,又因早产,早就掏空了底子。这些年又忧思忧神,损耗心血……种种原因,若能安心静养还好,只是也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病倒,难以医治。 这样说来,莲波基本明白了残月为何不辞而别回了良国。 只怕是……残月不想云离落知晓她的病情,她是想他好好活下去。 入了冬,夏荷还没回来。顾清语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去良国。怎奈云离落身子虚弱,将很多事都交给他处理,实在脱不开身。 煎熬的等待,一天胜过一天难熬。 当夏荷抱着包裹在厚厚棉被中的婴孩出现在顾清语面前时,已要过年了。原来夏荷在去良国的路上,就发现了怀孕,等到了良国,她的肚子已经大了,根本来不及赶回来,只好在良国安胎,待生产之后再赶回来。 她也想给顾清语写信,怎奈不会写几个字,又不好意思找人代笔。关键在于,她回良国没几个人知道,不能泄露行踪,只好忍痛不写家书。 夏荷生了一个男孩,俊秀可爱的模样,很招人喜欢。 顾清语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想了好几天,终于起好了名字……顾翌晨。 安顿好一切后,夏荷便入了宫。她跪在坤乾宫的大殿上,看到才不到一年的功夫,老了很多的云离落,心下一阵叹息。 “皇上,您的病可好些了?”如今的夏荷,多了些成熟女子的淑美持稳,不再似嫁人之前那样青涩冲动。 云离落低低咳嗽两声,“好些了。” “皇上,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觉得,爱一个人就要对方过的好,知道对方过得好,自己也要好好的,不成为对方的负担。” 云离落拢紧身上的衣衫,眼中的神采黯了黯。 “皇上……奴婢不想瞒着皇上,皇后娘娘也不想瞒着皇上什么……只是……” 一提到“皇后娘娘”这几个字,云离落眼中顿时有神采闪烁。 “皇后娘娘希望皇上好好的,皇后娘娘也没想到皇上过得这样不好。若早知道,她不会隐瞒皇上任何事。” “她……她过的不好?”云离落的声音在颤抖。 夏荷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实情说出来。“皇后娘娘病了,病得不轻……娘娘怕皇上担心,才隐瞒了实情。娘娘不许奴婢说,可奴婢觉得,相爱的两个人,不管生与死,都应该携手在一起。而不是天涯一方,各自由命。” 云离落彻底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嘴一张一合,声音细弱,“她……病了……” 夏荷起身告退,“皇上……保重龙体。若您也一直病着不好,将来谁照顾娘娘啊。” 第二天,云离落的精神忽然好了很多,也不那么咳嗽了。 只是一直在殿内来回徘徊,好想在纠结什么,也在犹豫什么,又像是无措不知怎么办。 他一遍遍问莲波,“去良国最快要多久?” “没日没夜的赶路,也要三个月。” “就没有更快的办法?” “没有。” 云离落又开始来回徘徊,他在纠结,要如何能尽快见到残月。 “皇上,您必须先养好身子,才有精力连日赶路。若您病倒在路上……见到皇后娘娘时,难免不让皇后娘娘担心,又起伤心,只怕会加重病情。” 云离落也在犹豫这件事,可他病了一年的枯槁容颜,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 最后,他还是决定,立即启程去良国。带上孙如一,路上三个月,着重调养。而朝中之事,全权交给肖冀处理。 云泽兴听说父皇去找娘亲,欢喜的不得了,也想跟着去,却还是被云离落留在了宫里。他只告诉云泽兴,他一定会带娘亲回来。 云离落在云国的大雪纷飞中启程,待到了良国已是两个月十六天后,这是到达良国最快的速度了。 良国果然是个好地方,在云国现在还是冰天雪地,而这里却是温暖如春,鲜花盛开。 当云离落如愿见到残月时,残月虚弱憔悴的模样,生生刺痛了他的心。残月的逃避,让他更加心痛,直接一把抱住她,拥她入怀,不顾众人在场,深深吻上她的唇,一吐这两年的思念。 云离落狂热的吻,另残月有些难以招架。本就呼吸嬴弱,在他狂热的强烈之下,险些窒息过去。 周遭有很多人,寒刃看到这一幕,尴尬地干咳一声,转过身去。莲波抿嘴忍不住笑,也红着脸转身。孙如一和一些随从,都默默低下头,谁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们也都为他们的欢喜重逢开心,皇上终于找到皇后,他们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可以结束了。 云离落发现残月实在不适,已无力软在他怀里,才极不舍的放开她,喘着粗气,目光灼热地望着她。 他的眼里,映着她憔悴而绯红的脸颊。她还是那么美,荏弱的病态更显妩媚娇小,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不忍想要好好疼惜她一番。 这样好的她,这样惹人心疼的她,他怎么舍得再放手。 第175章 大结局1 第175章 大结局1 紧紧拥着她急促喘息的身子,生怕稍微一松手,她又跑掉了。她在他怀里挣扎,思念之中又显得抵抗,他的心又酸又痛。 “我知道,你是想我的。”他嗓音低沉,眼中隐现一层水雾。 “放手……”残月低头逃避他的火热目光,心中对他的思念早已汇聚成河,眼中强忍住泪水奔涌出来。 “不要逃避我!你再也逃不掉了!”紧紧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他。 寒刃沉默了,望着残月的目光是那么的无奈,又不免叹息。他对众人摆摆手,一众人都悄声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关紧。 房中只剩下云离落和残月,无声对望。纵使有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辈子,休想再从我身边逃走。”他霸道的宣示,手紧紧攥住残月的手。 心中的感动,终化作眼中奔涌的泪水。 残月哽着声音,轻轻抚摸上他消瘦的脸颊,更加棱角分明的犀利。 “你……瘦了。”她好心疼。才两年不见,他居然老了许多。尤其是他那如墨般的长发,已隐现刺眼的银丝。 “你也瘦了。”按着她的手在脸颊上,感受她掌心的温度,干涸了两年的心终于甘霖滋润。 残月再也控制不住,扑向他怀里,哭得双肩颤颤。 “为什么要找过来!为什么要找过来!为什么要找过来!”她捶打他的心口,哭着喊着。 这两年,她承受的煎熬不比他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强迫自己绝口不提他,然后活在沉默的思念中,苦苦煎熬……当再见到他那一刻,这些一直伪装的坚强,全部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没有你的日子,我如何活下去?”他紧紧拥着她,任由她不痛的捶打。 “我想你好好的活下去!不想……再做你的负担。”她怕极了,万一她病重在他身边,好怕他如影随行。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好。你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的全部。没有你……也就没了我自己,还如何好好活下去。” 两人紧紧相拥而泣,将这两年所有的思念都融入拥抱之中。 就这样,云离落也不顾寒刃的态度,直接就在残月这里住了下来。残月的住所不在良国皇宫,地处风光优美的僻静处。房子修缮的也很华丽,虽然不如宫殿般奢华,却也风雅别致的很。 良国的冬天一点都不冷,不知名的花在院子里竞相盛开,迷乱了人的眼。 “这里真的好美。”云离落拥着残月坐在窗前,不禁赞叹。 “若我们能一直这样,相依相拥就好了。”残月的轻声叹息。 “你又想离开我?”云离落当即紧张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紧迫地质问她。 残月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抚平他紧皱的眉心,“我想好了,不管我的生命还有几年,我都……不再离开你。” 云离落终于满意了,深情的吻上她的额头,“不要再对我食言,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他软弱的语言,刺痛了残月的心。紧紧勾住他的脖颈,献上柔软的一吻。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许伤心。”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好听的心跳,真的好舍不得有一天离开他。 云离落知道她说的很认真,强忍住哽咽的声音,“嗯,不伤心。” “也不许你杀那么多的人……我背负不起,太多的罪孽了。”抓紧他的衣襟,深嗅他身上的味道,铭刻于心。 “再不杀人了。一定。” “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到八十岁,九十岁……” “嗯。活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老到你都认不出我。”拥着她的力道,猛地收紧了。 残月总算满意地弯起唇角,却有泪珠在眼角滚落。她赶紧埋首在他怀里,不想被他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你可要经常来我坟前,给我带梨花糕吃。”她笑着扬声说。 他的手抓成拳,骨节泛白,声音却温柔似水,“嗯,还带你喜欢的梨花茶。” 揪心的疼痛,哽咽了两人的声音,谁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里,趁残月熟睡,云离落去找了寒刃。他想知道,残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了寒刃才知道,两年前残月去火龙山的路上,倍感身体不适。在一家客栈,无意间遇到一位老者,那老者只看了眼残月的脸色,便断定残月身有沉疴。 虽然看上去精神不错,脸色红润,实则都是营养补品滋养的效用,实则底子虚空,只是一副好皮囊支撑而已。 当时残月并未觉得什么,只以为那老者危言耸听。老者也不恼,只笑笑再不多说。 当晚,残月就发起高烧,还呼吸困难无力,脸色也难看极了。 灵伊吓坏了。她会些医术,把脉发现残月的脉搏紊乱无力,时有时无,格外奇怪,根本断不出什么病症。想起白日里的老者,便匆匆去敲那老者的房门。 老者虽拯救了残月,他给的结果却不堪乐观。 “损耗太过,这辈子已不能再生养。即便好生静养,也不过两三年的寿命。” 残月在宫里都是好药好水的养着,以为身子很好,忽然离宫没了那些极品滋养,就如离开营养液维持鲜丽的花枝,瞬间出现枯萎之象。 残月哪里相信自己的身体已遭到这种地步。抓着老者还不相信地说,“宫里的太医,明明说我只的底子差,身子弱,好生养着,还可以……还可以生养的。” 老者笑着拂须,只笑着说,“信不信由你”便离去了。 残月哭了很久。 火龙山再不能去了,正赶上寒刃派人来寻她,阻止她去火龙山,便随寒刃回了良国。 云离落从寒刃这里得到实情,也恨自己居然埋怨残月两年,也浪费了这么宝贵的两年。若残月此时油尽灯枯,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为何,为何在得知残月就在良国时,没有飞奔找来。 哪怕只是短暂的两三年时光,也要与她相守到最后一刻。 “你不该留她在良国。”云离落将心底的怨愤发泄在寒刃身上。 “良国气候温暖,正适合她调养身体。”寒刃也对云离落心存怨恨。 “在我身边,我可以为她找世间最好的大夫!”云离落吼起来。 “这两年,她一直服用那位老者留下的方子,灵伊也四处采药,效果并不明显,只能维持。我也在为她寻找良医!若在云国,只怕她连半年都熬不过!” 云离落彻底无声了,寒刃说的没错。云国天气寒冷,的确不适合调养身体。哪有良国其后温润,四季温差变化不大。 漠然转身,往外走。 “如果你想陪着她,可以……”寒刃的声音低了下去,“留下来。” 云离落的脚步微一滞,继而大步离去。 自从云离落来了之后,残月开心了很多。白天到院子里散步,采些鲜嫩的花瓣,用来泡水洗澡,既舒服又香喷喷。 云离落为她在院子里做了一个秋千,天气好的时候,就让她荡在秋千上,感受暖风拂过脸颊的柔软。 高高荡起来,蔚蓝的天空好似也近了。那些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成帮结队,一伙一伙,就像圆满的一家人,不分不离。 “落哥哥,我想兴儿了。” 秋千停了下来,她依旧看着天空中啾鸣而过的鸟群。 “我这就命人接兴儿过来。” “不了。”残月笑着摇头,“还是让他一直以为,他的娘亲在良国吧。” “兴儿……一直都很想念你。”从后面紧紧拥住残月单弱的身子。 残月闭上眼,遮住眼中的泪光,“我也想他,每天都想他。” “相信我……我们会白头偕老,一起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下巴抵在残月的头顶,让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颈间。 残月只笑着,不点头,也不说话。 有些花落了,又有新的花盛开。 转眼间,云离落已来这里两个多月了。 残月问他,“落哥哥……什么是回云国?” “等云国的天气暖和一些,我们一起回去。现在的云国才刚刚化雪,天还冷。”他抓紧残月的手,发誓再不放手。 “是啊,落哥哥必须回去呢。”心中叹息,她只笑着低语。“云国的百姓都在等着你,你不能再良国呆太久。” 看向窗外柔软的阳光,姹紫嫣红的繁花美景,真的好舍不得。她不是讨厌从小长大的国度,也不是不思念那个记忆满载的故土。只是……在良国的这个小院里,与他在一起的时光,静谧而安好。 是她喜欢而又奢望的与他在一起的平平淡淡。 “若我们能在这个小院一辈子……该多好啊。”叹息着,不经意说出了口。 云离落触动不已,“是啊,那该多好。” 沉默许久,残月对他说。“落哥哥,明天就回云国吧。国一日不可无君,时间久了,动荡也就出现了。” 残月所说的,也正是云离落一直所担忧之事。想走,却又舍不得残月在路上舟车劳顿。 “再等等,等你身体好些,我们一起走。” “嗯,我们一起走。” 即便残月舍不得这里的安宁,她还是会一直跟在他身边。 寒刃不可能放残月走,他担心残月的身体因为劳累而病情加重。更何况,云国的气候反差太大,对她的调养很不利。 “要走你自己走!月儿必须留下。”寒刃气势凛然。 “我不可能再放开她!”云离落紧紧抓着残月的手,将残月护在身后,就像怕被寒刃抢走般。 “为了她好,你就不该带她走!”寒刃吼起来,一对星眸瞪得老大。 “她是我的皇后……我自然带她回云国去……” 寒刃一把揪住云离落的衣领,霸道的气势竟有那么一瞬凌驾在云离落之上。“你想她早死?” 云离落一把打开寒刃僭越的手,“不用你多言!” 第176章 大结局2 第176章 大结局2 带着残月又回到小院,云离落又不着急走了,而在不大说话,好像在想些什么。 残月没有太多精力去考虑走还是不走,每天喝药就喝到深思倦怠。除了窝在榻上犯困,一切都交由寒刃和云离落决定。 但有一点,她绝不会跟云离落分开。就是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忽然有一天,云离落兴致勃勃地跑到她面前,抓着她微凉的手,向她宣布。 “我要跟你永远留在这里。” 残月皱紧眉心,迫使自己意识清晰,想确定是不是幻听了。 “我决定了,什么皇位,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国家,什么子民,都不及你的千分之一重要。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男耕女织,浪迹天涯,我也甘之若饴。”他掌心的温度滚烫。 残月勾起唇角,笑了,“你说什么梦话。” “不是梦话!”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认真。 “你不做皇帝,云国怎么办?兴儿那么小。”残月从榻上挣扎起身。 “在云国的确没有合适人选。若……”云离落的声音微僵滞了下,“寒刃是个好皇帝,处事沉静持稳。若他连带云国一起治理,祈瑞国也再不敢在边境寻衅滋事。到时战乱平定,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惟一件好事。” “落哥哥……你若将皇位禅让给寒刃,云国的朝臣和子民,定然不服。月儿担心,此举反倒天下大乱。” 正如残月猜测一样,当云离落禅让的圣旨方一下,朝堂哗然,百姓哗然,整个云国哗然。 他们的皇帝,怎么不战而降了?就因为一个女人! 寒刃倒是很淡定地接受了云离落的安排,他不像对江山有太大野心的人。一切只是为了残月。 云离落不管不顾,甩手两袖清风,闲云野鹤去了。 这个乱糟糟的烂摊子,都交给寒刃一个人处理,实在有些不厚道。 没人能理解云离落的所作所为,就连莲波也埋怨云离落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连带云离落的师傅,也为此恼了云离落,以至于云离落去求他救治残月的病时,一口回绝。 云离落也不气恼,又回了残月的住所,俩人一起逍哉游哉,闲时坐看云卷云舒,不韪人生一大快事。 没人知道寒刃如何压制住了躁动的朝堂和不安的百姓,只知道边境传来祈瑞国杀了数百名云国百姓的消息,之后寒刃二话不说直接出兵讨伐祈瑞国。因着奇瑞屠杀云国百姓,云国兵将义愤填膺士气澎湃,战战大捷,直捣祈瑞京都,取了祈瑞国皇帝的脑袋。 寒刃刚当了云国的皇帝不到半年,就将祈瑞国给灭了。即便有些奇瑞余党占地为王,自立为皇,也都是不起眼的小门户,不足威胁。用个一年半载,也将全部剿灭。 本来三国鼎立的局势,如今一统,百姓们不用再担心战乱,也不必忧心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冲突总是影响他们的生活了。正可谓是一件造福子民的好事。 寒刃在民间的口碑忽然之间就好了起来,也受到了百姓们的拥戴。寒刃又减免赋税,大肆整顿贪官污吏,如此一来,名声更胜,躁动的子民也渐渐安抚下来,开始称赞他是个好皇帝。 寒刃将所有的大事都打点妥当,云离落和残月也没了后顾之忧。 俩人在院子里种了几颗梨树,残月担心自己性命不久,选了大颗的梨树栽上,明年就可以开花结果。 又在梨树下放了摇椅,等到了春天花开,嗅着花香坐在摇椅上慢慢摇…… 寒刃来探望残月的时候,已是要过年的时候,他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将一个名叫“袁雪琴”的女子赐给了肖冀为王妃。还是肖冀亲自请旨,他便允了。 残月忍不住笑,原本肖冀只是劫持了袁雪琴要挟她,不想却成就了一段姻缘。怪不得当初她有意放袁雪琴离去,她却坚持要留在肖府。 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残月找了些贵重的东西,让寒刃带去云国为贺礼送给肖冀和袁雪琴。 如今的云离落不再是皇帝,也不需要影卫保护了。他放走了风吟和灵伊,风吟不肯走,灵伊也不肯走。索性也随便她们,只是……似乎灵伊和寒刃之间有点不对头,俩人见面居然不似当初那样还能说几句话了,一见面彼此扭头谁也不搭理谁。 至于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云离落看得出来风吟和沁梅有点那个意思,也就佯装主人的架势,不顾俩人扭扭捏捏的反对,给他们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新婚夜,除了灵伊和残月,再没有宾客,可大家都觉得很热闹。鲜少奏曲的云离落居然吹起了箫,很好听的一首欢快曲子。 残月忍不住手痒,也忍着骨节的酸痛,随着云离落的曲子弹起古筝。 灵伊是会跳舞的,是她在入炼狱之前学的舞。她不想跳,怎奈为了庆贺风吟大婚,又被逼迫,只好涨红了脸跳了一段。 风吟抱着沁梅入了洞房,残月也靠在云离落怀里,疲惫又满足的笑了。 “落哥哥……谁也没想到,有一天,杀人不见血的影卫,也会洗尽铅华,成为有血有肉的人。” “我们以后都会好的。”贴着她的额头,他抱着她,在挂着大红绸的夜里,轻轻晃着。 “但愿吧。”残月笑着闭上眼。 “一定会。” “我困了,想睡。”残月的声音有些飘忽。 “睡吧,我一直都在。” 五年后。 江山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一派繁荣之象。 寒刃是个难得的好皇帝,治理国家也很有一套。登基后,三国合并,统称云国。他想以此回报,云离落从小对他的养育和照顾,也算顾念一些兄弟之情。 只是这个好皇帝,不太让人省心。 自从寒刃在五年前灭了祈瑞国,一统三国之后。不管是原先云国的老臣还是后来降服的祈瑞贤臣,都联名奏请皇上选秀立后充盈后宫,繁衍皇嗣,莫要步了先皇的后尘。 他们说的先皇,自然指云离落了。不但子嗣稀薄,最后还为了一个女人禅让皇位,置江山子民于不顾。 不管寒刃这个皇帝,选的好还是不好,云离落在他们心中都落了昏君的骂名。而残月,也要被史书记载成妖媚惑主的妖后。 自然,消隐于民间的他们,已成为过去式。没人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也没人在乎他们过的还不好。为今最大的难题是,不管群臣如何上表,寒刃就是不立后也不选秀。 “皇上,要以江山为重啊。”跟随寒刃多年的老臣秦成祥颤着声音,跪在地上。 “太子已立,朕何曾不以江山为重了。”寒刃看了眼站在龙椅旁侧,性格沉默的云泽兴。 这孩子虽然才十三岁,却比同龄人成熟许多。文武功夫上也很努力,再有个几年,只怕整个国家便无敌手了。 秦成祥又欲悲痛心切的说些什么,被寒刃打断,“好了,没什么事,退朝吧。” 寒刃不顾秦成祥气得老脸沟壑横生的样子,带着云泽兴径自走了。寒刃知道秦成祥想说什么,云泽兴不是他的血脉,不足以继承大统。 “皇上……”云泽兴在寒刃身后,轻轻唤住他。 寒刃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云泽兴,只见他那双像极了残月的美眸里,淡然一片。 “秦丞相说的也不无道理。身为皇帝,理应为国家繁衍皇嗣。” 寒刃在云泽兴漠然的眼神里,看不出他的话是真诚,还只是试探。 虽然云泽兴不是他的血脉,却是残月的亲骨肉,那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转身走在前面,看向宫里繁华富丽的景象,说。“将来这一切,都是你的。繁衍皇嗣,也是你的责任。” 寒刃从没想过,皇位是囊中必有之物。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荣华富贵,没有残月在身边陪伴,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他坚持在这个位置上,只是在等一个人长大,长到足以执掌一切的时刻。 云泽兴漠然垂下头,“兴儿何德何能。” 寒刃的神色忽然严厉起来,“你记住,你是未来的皇,不许在任何人面前任何时刻低下你高贵的头颅,也不许再用这种谦卑的口气说话!” “是。”云泽兴抬起头,眼底寒气聚拢。 走过亭廊便是御花园,那里隐有丝竹奏乐之音。缓步靠近,在那花开妖娆处,一身段婀娜,身穿雪白舞裙的绝美女子,在花间翩翩起舞。 她的舞很美,像花间翩翩飞舞的白蝴蝶,轻灵柔美。又似不慎降入凡尘的仙子,超凡脱俗…… 女子舞毕,寒刃赞道,“天下第一舞,果然名不虚传。” 女子发现寒刃和云泽兴,神色微惊,步态翩跹而来,盈盈叩拜。 “甜儿参见皇上。” “起吧。” 就在甜儿起身时,不知怎的,脚下一软,竟栽倒在寒刃怀里。 如今十八岁的甜儿,已出落得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不禁为之心动。而她的美貌与才气更是声名远播,引得无数俊男才子为之魂牵梦萦。 自从甜儿刚满及笄之年,便有很多达官显贵向皇上提亲,怎奈甜儿一律不愿,也便将她的亲事一直搁置。如今已十八,在云国可算未嫁人的大姑娘了。 公主不愁嫁。更何况是才貌双全的公主。 云泽兴站在一旁,将甜儿姿态嬴弱地倒在寒刃怀里,看得一清二楚。他面无表情,只是目光黯了黯,垂下眼睑,不想看。 寒刃扶起甜儿,问,“怎么了?” “我的脚……好痛。”甜儿秀眉微蹙,目光盈盈。 寒刃并未表现出怜花惜玉之情,只是对身后的太监招招手,命那太监搀扶甜儿回宫,并请了太医过去。 见甜儿的雪白身影在宫人的搀扶下,上了轿子渐行渐远,云泽兴轻声说。 “皇姐很美。” “是很美。”寒刃随口道。 第177章 番外1 第177章 番外1 “太美的女子,留在身边很危险。” 这种话居然从个乳臭未干的十三岁孩子口中说出来,让寒刃很吃惊。 “为何这么说?”寒刃凝眉问。 “我觉得。” 云泽兴回到寝宫,白珞瑶正在他房里赏玩一只白如意,看样子好像很喜欢。 “送你了。”云泽兴说。 这是他对她经常说的话,只要是白珞瑶喜欢的,不管是什么,他都送给她。即便这只白如意价值连城,独一无二,他也毫不犹豫。 今年也同样十三岁的白珞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模样姣好。只是她脸色苍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病态,更显得她嬴弱娇小,我见犹怜。 “兴儿哥哥真舍得?”白珞瑶回眸一笑,娇美无比。 “只要你喜欢。”云泽兴坐下,抿了口茶。 白珞瑶笑弯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将玉如意放在云泽兴床头的枕头下,“如意可以安枕,瑶儿不要这只玉如意。” “让你拿着你便拿着!”云泽兴的口气略显不耐烦。 白珞瑶也不生气,歪着头,俏皮说,“就当瑶儿又转手送给了兴儿哥哥。” 云泽兴看着白珞瑶清澈的模样,心里总是有些微暖的。从白珞瑶的模样上,可以看到娘亲的影子。不知哪里相像,总觉得有些相似。 “瑶儿的脸脏了么?”白珞瑶素白的小手,轻轻擦下脸颊。 云泽兴忙错开目光,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这样好的阳光,娘亲和父皇会在哪里享受? 他对他们的感情,已被时间的流逝渐渐消磨殆尽,为今剩下的只有冰冷,和偶尔的微许念想。也只是念想罢了。 自从残月和夏荷都离开梨园后,云泽兴便住在梨园,素瑛留下来照顾他。 院子中,残月和云离落栽种的梨树已长得很茂盛了,虽不及院子里其它两颗老梨树,到了秋天照样结满树的梨子。 素瑛还在残月在时就养成了习惯,到了秋天把梨子摘下来放到窖里,到了冬天给云泽兴做冻梨汁喝。 云泽兴很喜欢那股甜涩的口味,由于白珞瑶有咳疾,也会稍微喝些润喉。 甜儿也住在梨园,却厌恶极了梨子和梨树。从来一口不沾,每逢梨树花开总是香帕掩鼻,匆匆而过。 云泽兴知道,甜儿对残月心存怨恨,也知道甜儿想当皇后。他对这些并不关心,也不会干涉,他只关心自己将来的前程。 誓必要做个只爱江山的好皇帝。 白珞瑶很喜欢看甜儿跳舞,经常偷偷趴在甜儿跳舞的园子里的假山后偷看。 她身子太弱,不能受冷风太久,通常看一会也就悄悄回去了。 不知怎的,甜儿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跳舞时水袖抽打在园子里娇嫩的花朵上,花瓣打得零散飞落,洋洋洒洒,美得迷乱人眼。 白珞瑶喜欢极了繁花飘落中的那抹白影翩然,竟忍不住拍起手来。 “什么人?”甜儿大喝一声,怒目瞪来。 “公……公主……是……是瑶儿……” 白珞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战战兢兢地从假山后冒出一个小脑袋。 “放肆!居然又偷看本公主练舞!”甜儿一摔水袖,美眸噙怒,吓得白珞瑶身子微颤。 “瑶儿……” “你是什么身份!在本公主面前也敢自称瑶儿!” “奴婢……奴婢知错了。”白珞瑶“噗通”跪在地上,咬得嘴唇泛白,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皇姐干嘛跟个不懂事的丫头计较。” 幽幽的男音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话语间却透着成熟男子才有的圆滑世故。话音未落,身穿灿黄蟒纹袍的云泽兴已出现在白珞瑶身前。 他不着痕迹地挡在白珞瑶身前,对却一脸盛怒的甜儿微微含笑。 “在宫里这么些年,即便不懂事,尊卑贵贱之分还是懂的吧!”甜儿冷哼一声,有点不依不饶。 “那依皇姐的意思……”云泽兴含笑拖着长音。 “杖责三十,方可以儆效尤。” 守在园子内的宫人们,接了命令,蠢蠢欲动。 白珞瑶吓得肩膀一颤,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云泽兴下摆的袍角。 云泽兴低低一笑,微挪一步,将白珞瑶彻底挡在身后。说:“莫不是皇姐在皇上那里受了闷气,想寻个丫头发泄吧。” “你!”甜儿当即气得娇容涨红。 云泽兴眼底的笑意瞬间散尽,目光冰寒,“大家都在梨园住着,这么些年也都相安无事,何必因为小事伤了和气。” “宫里尊卑分明,岂容她一再没大没小,在你我之前放肆!”甜儿愤怒走向云泽兴,在接触到他更加冰冷的目光,不由得脚步僵住。 看向眼前的他,不由得心头一沉。十三岁的云泽兴,身材颀长,个头居然跟她一般高。眼前这位已不是小时候经常笑,经常歪着头一脸懵懂的那个稚嫩小孩了。 宫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已将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浪漫磨砺殆尽。小小年纪便有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场,待假以时日,必定拥有一番作为。 倘若他的亲生父母还在宫中的话。 甜儿忽然笑了,笑得艳光四射。“兴儿……你以为你会一直是太子,一直都能护在她身前么?” 云泽兴神色未变,只道,“是太子一天,便护她一日。” 如此郑重又感人肺腑的誓言,不禁感动了跪在云泽兴身后的白珞瑶,就连甜儿都不禁为之心头颤抖。 在这偌大的皇宫,人情凉薄,若有个人也这般郑重又发自肺腑地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她的心冷得只能借用攀附权利来温暖。 她承认,这几年讨厌极了白珞瑶。若不是白珞瑶的出现,母妃也不会离宫寻药至此失去消息。倘若母妃还在宫里,她的人生至少还有那么点点暖心的光火。 即便恨着怨着,也不会如此孤单。 “你的日子……不会长久。”甜儿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转而又笑起来,“你与皇上毫无血缘,你以为他真的会将皇位传给你?他留着你,不过是想收买云国老臣的心,坐稳江山罢了。” “即便如你所说,又怎样!”云泽兴的目光黯了黯。 甜儿闷笑几声,“呵呵……倘若我成为皇后,还能帮衬你一把。” 云泽兴嗤笑道,“皇上今日早朝刚下旨为你择婿。怎的,皇姐还不明白圣意?” 转身,亲自搀扶起白珞瑶,与她说话,声音低柔得让人妒忌。 “身子弱,一会找太医看看。跪了这么久,别着凉。” 白珞瑶低着头,苍白的脸颊不由得微微泛红,声音低若蚊蚋,“知道了。” “兴儿也到了选妃的年纪!你们之间也应保持点距离,免得被人拿了去讲闲话!”甜儿气恼得一摔袖子,愤然离去。 云泽兴回头看向远去的甜儿。 “太子……都是奴婢的错。惹得公主和太子不高兴。”白珞瑶声音之中隐现哭腔。 “皇姐原先很温柔,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自从母后失踪后……就变了。不要怪皇姐。”云泽兴的声音染上几许怅然。 “奴婢怎么敢怪公主。” 云泽兴牵着白珞瑶冰凉的小手离开园子,“不许自称奴婢。我喜欢你叫我兴儿哥哥。” 白珞瑶挣扎不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头低得更低,小脸也更加绯红。 自从寒刃登基后,宫里每个月都举办宫宴。他本不喜欢热闹,可宫里的这几个孩子,一定都很喜欢热闹。残月喜欢孩子,一定不希望最在乎的几个孩子在宫里过得孤单寂寞。 绾彤已不养在宫内。云离落禅让皇位的第二年,将绾彤从宫里秘密接了出去。 寒刃知道,是残月放不下绾彤,放不下杨晚晴用生命换取的那份情。故而,遗弃自己的孩子,只将绾彤养在身边。病弱缠身的残月,也只能顾得上一个孩子了。 甜儿还是不死心,不顾公主尊贵的身份,混在舞娘之中献舞又献酒,试图博得寒刃青睐。 怎奈,即便她舞得倾国又倾城,描画得冠压群芳,寒刃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就连她亲自献上的美酒也不屑一顾地赏给了云泽兴。 甜儿含泪退出大殿,就连云泽兴也看不下去了。悄悄退出大殿,去寻甜儿。 “皇姐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云泽兴望着甜儿啜泣颤抖的背影,冷声道。 “人贵在自知。皇姐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云泽兴望着甜儿啜泣颤抖的背影,冷声道。 甜儿的背影僵住,显然不想被人知道她在哭。看向璀璨的星空,空气清新得让人差一点忘记上一秒的耻辱。 “我要当皇后。” 夜风很轻,甜儿的声音也很轻。 云泽兴看到甜儿袖中抓得微微颤抖的手,知道她这个念头坚不可摧,所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好自为之吧皇姐。我不想看到你摔得粉身碎骨。” 话落转身离去,寂静的夜里只剩下甜儿一个人对着星光闪耀的夜空发呆。 在宫里,不能成为人上人,便是人下人。 好比她的亲生母亲,死了也人记住。好比她的祖母,当年何其风光,晚景凄惨得不如一只小猫小狗。更好比她的父皇,叱咤整个国家的君王,最后死时只能默默入殓。 只因他们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发誓,绝对要做人上人,成为这个国家最最尊给的女人。 回房喝了几杯酒,接着晕乎乎的酒劲,便去了坤乾宫。 晚宴散后,寒刃便回了坤乾宫。奏折白日里就处理完了,难得闲暇下来早早睡下。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便遣了小宝子出去看看。小宝子匆匆去了,打开门一看,居然是醉醺醺的甜儿。 “皇上!是甜儿公主……” 小宝子正请示要不要放甜儿进来,甜儿已一把推开小宝子闯了进来。 “滚出去!”甜儿喝退正要跟进门来的小宝子,一把摔上殿门,房里只有她和寒刃两人。 第178章 番外2 第178章 番外2 寒刃赶紧起身披上外衫,凝眉盯着一步步靠向自己的甜儿。 “皇上……要了我吧。”甜儿一把脱下外衫,露出她白嫩的香肩。 “穿上!”寒刃恼了,飞去一件薄衫,便罩住甜儿裸露的身子。 “皇上!甜儿的容貌和才情真的就一点都入不了皇上的眼?”甜儿一把抱住寒刃,被寒刃冷漠推开。 寒刃知道甜儿为了想做皇后,一直在他身上下功夫。且不说他不可能喜欢甜儿,他只当甜儿是晚辈。 “穿好衣服,回梨园去!”寒刃低吼一声,当即吓得甜儿的醉意清醒了几分。 甜儿虽然醉了,对于自己的鲁莽却是清清楚楚。也知道这样做有失身份脸面,日后在宫里定然抬不起头,却仍旧借着酒劲嚷道。 “皇上!甜儿的身子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又是正中云氏皇族血脉,除了我,还有谁配做皇上的皇后!” “公主,你醉了!”寒刃低喝一声,赶紧喊来小宝子和几个强壮的太监。 “你们几个把公主送回去!”最后,又补充一句,“小心别伤着。” 次日,甜儿醉酒大闹坤乾宫的事不胫而走,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有声有色。 说是甜儿在皇上面前脱光了,还是被皇上命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云泽兴听说了,气愤不已,没想到甜儿居然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知道甜儿羞于见人,关在房里再不出门,他也不禁唾弃她活该。 谁知,此事还未宁息,皇上居然下了赐婚圣旨,将甜儿指给云泽兴为太子妃。 寒刃的圣旨下的很突然,之前没有一点提示,直接给云泽兴当头一棒,半天没反应过来。寒刃倒觉得,云泽兴和甜儿本就是表姐弟,亲上加亲,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圣意难违,云泽兴只好接旨谢恩。 寒刃看出云泽兴的不情愿,拉他到身边,颇语重心长,“甜儿是你皇叔遗孤,正统云氏血脉,身份高贵又不牵系旁系势力,她做你的太子妃再好不过。” 云泽兴似乎有点明白寒刃的意思了,沉默着不做声。 寒刃继续说,“如今的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原三国鼎立时的臣子依旧默默较劲!你的太子妃,若牵系其中一股势力,朝堂也将失去平衡,不再稳固。也只有甜儿做你的太子妃,对你将来登基颇有裨益。” 寒刃拍了拍云泽兴结实的肩膀,“十三岁了,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甜儿比你大,利于繁衍子嗣。早些生个一儿半女巩固你的太子之位,朝堂之上那些非议之言,自然也就少了。” 云泽兴默默点头,努力压制住心底的不甘愿,声音很沉闷地恭敬回道,“是,兴儿定当不负皇上厚望。” 赐婚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后宫。 云泽兴只是回梨园的路上,就见到许多扎堆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的宫人们,一见到他又赶忙心虚散开。 这些年习武,早就练得耳力敏锐,也有些只言片语落入耳中。原来他们说的那些,无外乎就是,皇上将不要的女子,丢给了他,侮辱他之余,也在暗示即将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云泽兴一路上置若罔闻,脸色却是难看极了。 回到梨园,直奔甜儿住的院子,将皇上的圣旨摔给甜儿看。 甜儿早就耳闻了皇上赐婚的事,还是拿起圣旨看了一遍,之后无所谓的笑了。 云泽兴气恼地瞪着甜儿美丽的侧脸,不说话。 “我知道,你怪我连累你了。”甜儿淡声说,素手轻轻拢下鬓边的碎发。“我现在是阖宫上下的笑柄,皇上把我指给你为妃,连带你也要被宫里人嚼舌根,你怎能不怪我。” “你还笑得出来!”云泽兴气得眉心紧皱。 “皇姐变妻子,你不觉得很好笑么?”甜儿居然笑得直不起腰来。 “下作!”云泽兴低咒一声。 甜儿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又有些悲伤地看向云泽兴。她在他愤怒的眼神里,看到了鄙夷。自嘲地闷笑两声,说。 “本公主累了!太子回吧。” 云泽兴摔门而去。 甜儿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泪下。 夜里,甜儿睡得很不安稳,被贴身婢女画眉唤醒时,她已满头大汗。 “公主又梦魇了!喝点茶,压压惊。”画眉端来暖茶给她。 甜儿想到梦里,看到父皇一身孝服满身鲜血的样子,依旧余惊未定,紧紧抓住画眉的手不放。 这个噩梦,纠缠了她八年之久,时常吓醒后,便夜不能寐。披上外衫,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夜色静谧的景,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这一夜,云泽兴也无眠。坐在窗前,仰望墨黑天幕上的弯月。他记得,在娘亲离宫后,父皇经常站在窗前看月亮。只因他的娘亲名字里有个“月”字。 下了早朝,云泽兴听说白珞瑶那边请了太医,便匆匆过去探望。谁知,却被白珞瑶阻在屏风之外。 “瑶儿病着,兴儿哥哥切莫靠近。若将病渡给你,瑶儿可就罪孽深重了。” 从她轻柔的声音,除了比平时有些沙哑,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我哪里就那样娇弱!”说着,云泽兴正要靠近,又被白珞瑶阻止。 “瑶儿不想兴儿哥哥看到病容还不行!” 云泽兴停下脚步,犹豫了下,还是不放心,“这些年,你没少病着,你的病容也早见多了,这会儿怎么怕上了!” 说话间,已两个箭步来到白珞瑶床边,一把撩开床幔,白珞瑶惊怔回头,正好对上她哭得红肿的双眼。 “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云泽兴当即急了。 白珞瑶擦了擦泛疼的眼角,笑着轻声说,“不妨事,就是昨晚没睡好,才肿了。” 云泽兴见从白珞瑶这里问不出什么,便在离去时唤来白珞瑶的贴身宫女宝珠一问究竟。 宝珠见云泽兴声色严厉便不敢说慌,“昨儿个……姑娘昨儿个听说皇上赐婚,就……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哭,所以就……就哭肿了眼睛。” “皇上赐婚,她哭什么!”云泽兴极度不解。 “这个……这个奴婢也不晓得了。” 下午,云泽兴又去探望白珞瑶,还送来她最喜欢吃的芙蓉酥。她吃了一小块,笑得格外客气地说。 “兴儿哥哥已有亲事了,往后……还是少来瑶儿这里为好。免得……免得被人嚼舌根。” 想到日前在园子里,甜儿说的那些话,白珞瑶更觉得身份卑微的自己应该和云泽兴保持距离。 “这是什么话!我们从小在一块!若谁敢乱嚼舌头,我非亲自拔了那舌头不可!”云泽兴瞪向屋里屋外的宫人,扬着嗓子喊道,吓得一帮人都跪在地上。 白珞瑶见他果真恼了,心里不禁一暖,眼中水汽氤氲。“兴儿哥哥……对瑶儿……对瑶儿真好。” 云泽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宠溺,“瑶儿只管养好身子,别胡思乱想。兴儿哥哥一辈子,都会对瑶儿这般好。” 白珞瑶哽咽点头,眼中泪珠,悄然滚落。 云泽兴守着白珞瑶,一直到她躺在床上睡熟了,也没离开。她的容貌,也不知哪里像娘亲,或许说像母后……那个从小将他养大,却没给他多少母爱的可悲女子。 他从小的的确确将母后当亲娘,依赖并爱着。即便她临死前都不知道,养在身边五年的孩子,是她恨之入骨那个女人的儿子。在她临死前,居然对他只字未提,还是很伤心。 抓紧白珞瑶薄凉的小手……她是母后的亲生骨肉,不管如何,都该好好爱护。 一个从小没有母亲陪在身边,得知生母时却得到生母已去的消息,连最后一面相认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孩子,如何不叫人怜爱又怜悯。 云泽兴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负罪感,若不是他,她们母女也不会从小分离。 一直在白珞瑶的床边坐了许久才离去。 就在他离去后,白珞瑶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冷。 云泽兴的大婚办得极为隆重,就是皇帝娶后也不过如此。寒刃将最盛大与最尊贵都给了云泽兴,也预示天下,云泽兴的太子之位不可取代。 一天繁缛礼节下来,又在婚宴上与大臣们觥筹交错,忍受着一些人的刺耳暗讽,云泽兴回到婚房时累得想直接睡下。 当他隐约得见盖着红盖头的甜儿肩膀微微颤抖,当发现他进来,又赶紧忍住,便知道她在哭。 “不想嫁大可去跟皇上说!免得好像是谁强迫了你似的。” 云泽兴一把扯下胸前刺眼的大红花摔在地上。他也一肚子火没地发泄,平白被人嘲笑讽刺,只因身为太子,皇者风度不予理会。不想回房还要看到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张泪脸。 甜儿一把扯下头上的大红盖头,赌气地将头上的凤冠也摘下摔在地上。 “是!我一点都不想嫁!尤其是嫁给一个前途不明,乳臭还未干的孩子!”她双眼通红,显然哭了许久。她也委屈,也觉得这段婚姻,充满对她的讽刺。 云泽兴一把推翻桌上堆得高高的瓜果,怒目瞪向甜儿,隐忍道,“三国合并,暗潮不断。望眼天下,只有你最适合做本太子的太子妃。” 自从寒刃下了赐婚圣旨,云泽兴也仔细考虑了一番。若做他的太子妃,身份尊贵年纪相当的女子不下数计,然而只有甜儿的背景最干净清透,不牵涉朝中任何一股势力。甜儿虽是先皇遗孤,毕竟是公主。 甜儿嗤笑一声,“兴儿,你太幼稚了!皇上凭什么将皇位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之人?他正值壮年,又不是不能有自己的子嗣!” “所以我要努力,要有后嗣,来稳固太子之位。”云泽兴忽地站起来,逼近甜儿。 看到云泽兴瞪着一对寒眸,向自己扑来,甜儿也怕了。 “你……你要干什么?” 第179章 番外3 第179章 番外3 备着合卺酒的喜婆一直站在旁边,云泽兴端起酒盏,将其中一杯塞在甜儿手里。 “喝了这杯酒,我们俩就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云泽兴仰头而尽。 甜儿不想喝,在云泽兴的示意下,几个婆子上来强迫甜儿喝了下去。之后几个喜婆笑嘻嘻地领了赏赐,说了句“祝太子太子妃早生贵子,子孙满堂”便都退下了。 那酒很烈,喝下去不消刻便浑身火热,浑身不适起来。 “时辰不早了,早点歇吧。”云泽兴不冷不热的口气,听不出丝毫关切与往日的姐弟情分。 他脱掉外袍,坐在床上甩掉靴子。吓得甜儿赶紧从床上站起来,想要出去透透气。她一直当他是弟弟,如今却要同床共枕,何等的尴尬。 “回来!” 云泽兴冷厉的命令,没有喝住甜儿。执意去开门,才发现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开门!外面有没有人,快开门!”身上热得越来越难受,感觉后背汗涔涔,繁琐的宫装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外面没有丝毫声音,甜儿又大力地踹了门几脚,外面还是没有回应。 “司寝的嬷嬷没教你如何服侍自己的夫君!” 云泽兴低吼一声,一把拽着甜儿就奔精致的大床而去。 “啊……”甜儿被他摔倒在大床上,吓得惊叫出声。即便她足足大了他五岁,他的个头已渐有超越她之势,哪里有他的力气大。 “兴儿……我是……我是你的皇姐啊!” 甜儿望着他一步步逼近,吓得蜷缩身子缩到墙角。衣领有些松散,火热的身子微有些许舒服,好想拔掉身上繁重的宫装,清凉一番。 “如今你已是本太子的太子妃。”云泽兴瞪着泛红的眼,栖身压来。 甜儿缩在墙角退无可退,吓得大眼睛里水汽氤氲。 “不要……”她不住摇头,无助又彷徨的样子,娇美无比。 云泽兴的心头明显一颤,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软软的又痒痒的。赶紧挥散心底涌现的那点怜悯与不忍。一把扯开甜儿的衣衫,露出她里面细白滑嫩的香肩与胸前大红色的鸳鸯戏水肚兜。 那红……艳丽极了,趁得她的肌肤如雪般白嫩。 云泽兴的身子瞬时滚热起来,隐现的喉结微一滚动。 大婚之前,已有嬷嬷教他床第之事,还特地给他备了一个有经验的大宫女教他。初经人事,难免面红耳赤,尴尬又无措。转念一想,为了子嗣,为了巩固地位,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不要啊……”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甜儿的眼角簌簌滚落。 她不住挣扎,不住摇头,依旧无法阻止云泽兴狂乱又生涩的举动。她滚热的身子贴在他也同样滚热的肌肤上,那感觉明明厌恶又恶心,为何发自心底的觉得舒服? “皇上就可以投怀送抱?”望见甜儿眼中晶莹的泪珠,云泽兴讽道,“如今在你夫君面前,却又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给谁看?” 甜儿神色一愣,眼中的泪水也僵住了。 云泽兴的动作不再温柔丝毫,一把将她压在身下。怎奈技术实在不熟练,光撕扯下甜儿的衣裙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等你为我诞下小王子,你终究会成为一国之母,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 云泽兴讽刺地斜勾唇角,嗤冷一笑。 他翻身下来,披上薄衫遮住汗涔涔的身子,低讽一声。 “果然下作。” 众人在私底下,都如此辱骂甜儿。 他的讽刺,如一根针,深深刺入甜儿柔软的心头。蜷缩酸痛的身子,闭上双眼,有泪在眼角滚落。 次日一早,云泽兴刚梳洗完毕要去早朝。出门遇见素瑛,她掩嘴偷笑,还向云泽兴身后的房间瞧了一眼,悄声问云泽兴。 “太子,昨晚过的可好?”素瑛虽然已年岁大,毕竟还未嫁人,问着不禁红了脸。 云泽兴凝眉,不明其意。 “奴婢见太子妃不乐意这门婚事,太子又不得不娶了她。为了让太子早些有子嗣,奴婢在合卺酒里……加了点东西。”最后几个字,素瑛附在云泽兴的耳边悄悄说。 虽然素瑛没说明白,云泽兴也清楚是那情之物。眸光一寒,“姑姑真是胡闹。” 想到昨晚,脸颊微微发热,赶紧板起脸压制,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去。 “奴婢也是为了您好。早些有了子嗣,越多越好!那些想将太子从太子之位拽下来的人,也能安分些。”素瑛帮云泽兴整理了下衣袍。 云泽兴知道素瑛对他好,残月走后,夏荷嫁人,就只有素瑛在身边照顾他,疼爱他。转念想到甜儿昨晚的迎合,最后他又那样无情的讽刺,心跳之余不禁有些后悔。 宫人们进新房收拾床铺。 发现铺在床上雪白的绢帕,依旧雪白如初,不禁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她们昨晚在外面,将屋内发生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为何帕子上没有落红? 看向起身梳妆打扮的甜儿,几个收拾床铺的宫女,互递一个眼神,不屑又讽刺地撇撇嘴。早膳还没过的功夫,甜儿新婚夜没有落红的事便传遍后宫,流言蜚语更加不堪入耳。 “肯定被皇上睡了,不得圣心才被丢给了太子爷。” “太子真够可怜的。自小无父无母,还要捡皇上不要的残花败柳。” “诶,你们说……若太子妃日后有了,那孩子是皇上的,还是太子的?” 几个宫女太监聚在一堆,哄笑起来。听到车辇声,赶紧捂住嘴。发现正是太子云泽兴,心虚得赶紧低头叩拜。 车辇越来越近,他们吓得一个个抖若筛糠。方才他们的声音太放肆,担心被云泽兴听到,狠狠惩罚他们。谁知,云泽兴坐在车上,看也没看他们一眼,静静而过。 云泽兴回到梨园,将一块染血的帕子丢给记档的老嬷嬷,说,“你们这帮糊涂东西,这帕子被王妃塞到褥子下面,你们就瞎了眼睛看不到了!” 嬷嬷和宫女们吓得汗如雨下,一个个跪在地上连连称“恕罪”,最后云泽兴一声“都滚”,这才如获大赦地逃了出去。 甜儿在后堂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闷笑一声,素手拨弄琴弦,一连串玉珠落玉盘的叮叮咚好听的琴声流淌而过。 “欲盖弥彰。”她嗤讽。 “拜你所赐!”云泽兴隔着屏风上的镂空花纹,瞪向素手轻弹的甜儿。 甜儿自嘲地笑起来,“讽刺啊,真是讽刺。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来接着醉酒擅闯坤乾宫的事已被宫人贬斥得她无颜面存活,如今居然又多了一个没有落红。想来那晚在坤乾宫的事,自此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泽兴瞪着她,捏紧拳头,俊脸微微抽搐。他想怒骂贬斥一番,发泄心底的怒愤,怎奈想到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情分,还是有些不忍了。 自从新婚夜后,云泽兴便再未到甜儿房里住过。他白天在书房里看书,晚上也住在书房。 有时候,白珞瑶会来闲坐一会,不问他婚后的事,也不提只字片语有关太子妃的事。只跟他说说书里的奇闻轶事,或是园子里的什么花开了,明天好像要下雨之类。 渐渐的,一个月过去了。 皇宫里的夏天接近尾声,秋天的斑驳踪迹渐染上园子里的花草树木。 日子过得静悄悄,云泽兴似乎忘记了还有个太子妃的存在。假如那些嚼舌根的宫人不再提及什么新婚夜没有落红,什么太子妃不知廉耻夜闯坤乾宫勾引皇上,太子捡了皇上的败柳残枝之类,他真的可以忘记自己已然大婚。 自从云泽兴不再去甜儿房里,宫里的流言蜚语更甚了。那些说甜儿已被皇上宠幸之人,更加肯定这个猜测。 刚开始云泽兴还可以隐忍淡定,充耳不闻。渐渐的,那些同情又讽刺的目光,总是如千万根利刺,扎得他体无完肤。终于还是忍受不下去,一晚,闯进甜儿房里。 那时,甜儿正要准备睡下。发现他闯进来,赶紧拢紧既要脱下的外衫。 甜儿见他一脸盛怒,就知道他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语了,不觉好笑。只是那笑,有些悲凉。 “太子爷今天怎么这么闲。” 云泽兴瞪她一眼,闷哼一声,径自坐在床上,甩掉靴子。 见云泽兴躺下,有意睡在这里,甜儿哼道,“我这下作之地,别玷污了太子爷。” 云泽兴闭上眼,隐忍怒意,依旧不做声。 床被云泽兴占了,她只好歪在榻上。卧榻临近窗口,便看向窗外遥远夜空的明月。 每逢看到皎洁的月光,总是不经意想起那个名字里有个“月”字的女子。自古红颜多薄命,即便备受两代君王舍弃一切的宠爱,终究还是苦命的女子。 倒不如无颜又无才的民家女子,寻个憨厚老实的夫君,粗茶淡饭一辈子过的踏实幸福。 “你我不过强迫的姻缘,那些蜚短流长,不去理会就罢了,何必生气呢。”甜儿平淡的声音,略显怅然。 “你说的倒轻巧。” 甜儿自嘲一笑,“不想得开怎么办?难道寻死觅活,让别人更有笑话看?” 自小经历的风风雨雨,早已锻炼得她坚强又坚韧。一些风言风语算什么,不被宫人待见又怎样,反正从小就没被待见过。 接着,她又说,“太子实在受不住,大可砍几个长舌妇的脑袋,镇一镇。何必赌气到我这里,反而更加添堵。” 甜儿暗含自嘲的口气,云泽兴听着很不舒服。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向榻上甜儿纤弱的背影,泛黄的烛火柔软氤氲……竟有那么极为短暂的一瞬,觉得这样凄凉而孤冷的背影,是天下最美。 “又不关我的事!”他低吼一声,翻身背对甜儿。 甜儿闷笑道,“也是,太子的颜面怎能扫地。若真恼了,那些人还要以为太子是恼羞成怒。” 云泽兴的手隐隐抓成拳,紧闭双眼,不做声。她怎么会知道,他不出言惩戒,是不想被人以为掩饰真相,更加认为甜儿早已是不洁之身。 流言终究是流言,当事人一直不出面澄清,流言也只能是流言。 第180章 番外4 第180章 番外4 夜色深重。 甜儿和云泽兴,一个卧榻,一个床上,背对着背。他一句话不说,甜儿倒觉得这样冷寂的夜晚,索然无趣。便寻了个话题。 “我看你倒是很喜欢白珞瑶。不如向皇上请旨,将她赐给你做侧妃吧。” 云泽兴从没想过让白珞瑶做自己的妃子,但也不反感。只是有些恼甜儿,在眼下情况还可以如此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态度。 “如此甚好!正可彰显太子妃大度。明日,你就去向皇上请旨吧。” 云泽兴不是很和善的口气,如一块大石堵住了甜儿的喉口,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次日,甜儿果然穿上华美的宫装去坤乾宫请旨赐婚。 寒刃征求过云泽兴的意思,见他不反对便选了日子,让云泽兴娶了白珞瑶。 谁知,白珞瑶却不乐意嫁。 “瑶儿不能嫁给太子!太子是公主的夫君,瑶儿不能分公主的夫君!”白珞瑶那一脸柔弱的病态,总是让人我见犹怜。 接着,白珞瑶跪在云泽兴和甜儿面前,泫然泪下,“太子,太子妃,瑶儿身份卑微,怎配做太子的侧妃。求太子太子妃,让皇上收回圣旨。” 甜儿亲自搀起白珞瑶,心里虽然不是很待见,话说得也算客气。“皇上已然赐婚,今后你我就是姐妹。” “瑶儿身子弱,日后不必来太子妃处请安。只管养好身子,也不用再行跪礼。”云泽兴体贴地握住白珞瑶薄凉的小手,亲昵之态,羡煞旁人。 甜儿笑着,隐约之间有些尴尬亦有些落寞,但还是努力笑着说,“你们这对小鸳鸯,日后可要恩恩爱爱,别辜负了我这个媒人。” 瑶儿红透了脸,咬着嘴唇深深低下头,唇角是无法忍住的笑意。 迎娶侧妃,只是选了吉日吉时,将身穿偏红色的白珞瑶送入婚房中。也会掀盖头,喝合卺酒,也会洒上瓜果寓意“早生贵子”。仪式却比娶正房简单诸多,也不宴请宾客。 即便太子侧妃,身份尊贵,终究是妾。 婚后,云泽兴和白珞瑶极为恩爱。云泽兴日日在白珞瑶房里过夜,他们还经常一个练剑一个抚琴,或在窗前他握着她的手练字,或是在书房,一个看书写字,一个研墨…… 甜儿的屋子位处正殿,与白珞瑶的偏厢房虽然中间有茂密翠竹遮挡,坐在窗前还是会看到他们影影绰绰的身影。 日子久了,看他们恩爱在一块的画面,便成了习惯。 画眉总是在她身后轻声问,“公主,您就不生气?” 起先,甜儿会笑着说,“我亲自撮合的姻缘,有什么好气的。” 渐渐的,画眉再这样问,她便说不出话来了。心里酸酸又涨涨的滋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云泽兴和白珞瑶在一起的画面,越来越刺眼。 或许是妒忌吧。她这样觉得。一个宫外的野孩子,凭什么过得比她这个正牌公主更被人羡慕。 “今晚请太子过来用晚膳。” 画眉听到这声吩咐,先是一惊,随后喜出望外地跑出去给云泽兴传话。 云泽兴并没有回应,也没说来不来,但甜儿还是备下了丰盛的晚膳等他前来。 眼见着晚膳的时辰已经过来,饭菜也都冷了。 就在甜儿以为他不会来了的时候,宫人为他开了门,他走进来。 “皇姐今日怎有雅兴请我用膳?” 云泽兴一进门,话说的不冷不热,却如针般扎入甜儿的心头。 “看来太子今日是以皇弟的身份赴宴了。”甜儿斟上一杯酒。 “奴婢这就去热菜。”画眉正要跟宫人们端菜出去,被甜儿阻止。 “再热的菜,也暖不了心。不用热了!” 云泽兴洒然落座,一口饮尽杯中酒。入秋了,天气有些冷,这杯酒下肚,暖和不少。 “你以皇弟的身份赴宴,我却想跟你说点夫妻之间的事。”甜儿也小酌了一口烈酒,美眸流光潋滟,娇媚之余惆怅万分。 云泽兴挑眉,不解问,“想说什么?” 甜儿放下酒盏,看着云泽兴的眼睛,说,“我有身孕了,两个多月了。” 云泽兴愣住几秒,忽然笑了,俊美的脸庞添上几许邪气,“才一次就……”他有些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 甜儿仰头饮尽杯中酒,手中的酒盏却被云泽兴愤怒夺走。 “既然有了身孕,怎还饮酒!”他怒声低喝。 “你会在乎?”甜儿的眼中染了些许醉意。问了这话,又觉得可笑,“你才十三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我管你在乎不在乎做什么。”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将酒盏重重摔在桌上,吓得众人浑身一战。 “是是是。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当爹了!是大人了。”无力起身,看向窗外昏黄的灯火,风卷着落叶洋洋洒洒。 云泽兴不知道甜儿在惆怅什么,也不想深究她心底深处的悲哀。心底难耐兴奋又有些惴惴不安。 “画眉,吩咐小厨房,日后太子妃的饮食要格外小心。再去请太医过来……等等,天色不早了,还是让太子妃早些休息,明早再请太医。” 他罗嗦一堆,吩咐这里那里,其实他自己也不懂,但只有这样才能让狂跳的心舒服一些。 甜儿看一眼他紧张又亢奋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呢!即便尘世将他磨砺得冷漠凌锐,依旧还有小时候那副可爱的影子。 云泽兴被甜儿笑得一愣,看向她笑得绝美的容颜,灯火斑斓处,不禁迷了心神。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太子爷,瑶妃娘娘咳疾犯了,要不要去请太医。” 云泽兴顿即回神,怒吼了声,“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他头也不回匆匆离去,直奔白珞瑶的屋子。 甜儿站在窗前,透过落败的枝叶,可以看到他匆忙的背影远去…… “公主,这招真高。”画眉神秘兮兮对甜儿竖起大拇指。 “什么这招?” “有孕呀。” “我是真的怀孕了。”甜儿抚摸向还平坦的小腹,虽然那里有个神奇的生命正在孕育,却没有丝毫兴奋之情。 “真……真的?” “是啊!来得真不是时候。”看着白珞瑶那边的人忙进忙出乱作一团,不禁有些羡慕。 被一个男子那样宠着爱着,连带所有宫人也都跟着视若珍宝般伺候着,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公主,您不要这样说!太子不会不疼惜他的骨肉的。”画眉湿润了眼眶。 “是啊,不管外面又起什么流言,他都会要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可以巩固他的太子之位。” 白珞瑶病了好几天才渐有好转,云泽兴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这也才有时间去探望甜儿。那个据说怀孕却一直没有传出消息,不经意被他遗忘的女子。 云泽兴进门时,甜儿正在吐,一张美丽的小脸消瘦很多,呕得蜡黄蜡黄,让人见了不免心疼。 “病了怎么也不请太医。”他急匆匆走过来,接过画眉端着的水,递给甜儿。 甜儿又呕了一阵,接过水漱口,抬起憔悴的目光看向他。她眼底隐现的怨色逐渐消融在无所谓的闷笑之中。 画眉嘟着嘴,“太医都去瑶妃娘娘屋……” “太子怎么有空来。”甜儿急忙出声打断画眉的嘟囔。 见甜儿不冷不热,云泽兴也没什么好气,“闲着无事,进来瞧瞧。” 甜儿无力地靠在榻上,即便努力提起精神,还是萎顿无神,“我这污头垢面的,恐污了太子的眼……请太子回吧。” 云泽兴的唇角抽搐一下,喝道,“画眉!去请太医过来为太子妃请平安脉。” 宫里人都知道甜儿不受宠,又没有身家背景,空有公主和太子妃的尊贵头衔。即便害喜严重,想去请太医,又逢倍得荣宠的瑶妃娘娘重病,根本无人理会甜儿。 如今有了云泽兴的命令,太医们也都屁颠屁颠的来了。 把过脉象后,证实了甜儿已有身孕两月之余。即便云泽兴早已知晓,还是忍不住心下欢喜。 算算日子,也该两个多月了。 “开最好的安胎药,最好的补品!”接着又抓住甜儿的手,对她说,“一会让画眉去挑两个有经验的老嬷嬷过来照顾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让画眉去找讨。” 甜儿不着痕迹抽回手,眼睑低垂,只默默“嗯”了声。 这样的关怀,总是可以轻易温暖女子的心。她知道,这些只是短暂的美好。即使云泽兴早同龄人成熟,有些事还是预见不到。 云泽兴遣来两个得力的太医照料甜儿,他也时不时就吩咐人炖些补品送过来。 白珞瑶身子好些,过来探望甜儿。一个身子本就孱弱,一个害喜严重,俩人都是面色发黄,精神不佳,挺像难姐难妹。 “天冷了,妹妹的咳疾又犯了,才没来探望姐姐。”白珞瑶香帕掩嘴,话落间又有咳嗽之状。捶捶胸口,强力忍下。 “你身子弱,不用过来看我。我身上也不大舒服,也不用过去探你。” 甜儿的态度不是很亲络,白珞瑶尴尬笑笑,也不怨怪。 “娘娘,该喝安胎药了。”画眉端来黑乎乎的药汁,甜儿闻到就觉得恶心。 “放那,一会再喝。” “药要趁热喝才好。我喂姐姐。”白珞瑶端起药碗,欲喂甜儿。 “哪里用你献殷勤!”甜儿捂着口鼻,不耐烦地一把去推开,药汁泼洒出来,顿时烫得白珞瑶白嫩的小手红肿一大片。 “啊!”白珞瑶吃痛一声,一把丢了药碗。 甜儿见白珞瑶的手烫得不轻,心下很是过意不去,可嘴里却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白珞瑶委屈地低下头,眼里泪水氤氲。 这时,云泽兴走了进来,横扫一眼屋内,“这是怎么了?” 第181章 番外5 第181章 番外5 白珞瑶赶紧圈住眼中的眼泪,努力笑着声音说,“没怎么!是瑶儿笨手笨脚,打翻了姐姐的安胎药。” “又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妃何必疾言厉色。”云泽兴的心情似乎很好,也没太在意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坐在靠椅上,画眉赶紧上了热茶。 宫人赶紧进来,将地上的碎片也药渍打扫干净。 “是瑶儿笨……”白珞瑶将烫得红肿的手藏在袖子内,不想被云泽兴看到。 “一碗安胎药而已,洒了再熬,瑶儿不必自责。”云泽兴呷口茶,问向甜儿。“今日身子可还好?” 甜儿心里烦的很,扭头到另外一侧,不做声。 “娘娘今天早上吐了几次,还好方才吃了点东西,没有吐出来。”画眉赶紧恭敬回话。 云泽兴也不在乎甜儿的态度,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白珞瑶的手,想她到身边来。 “只要能吃进去就好。多弄点太子妃喜欢吃的,备着。” “啊……”白珞瑶忍不住吃痛出声,赶紧避开云泽兴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云泽兴凝眉冷问。 “没……” 云泽兴一把抓住白珞瑶的手,撸起袖子一看,她的手烫出好大一个水泡。 “药烫的?”他墨黑的眼里,满是心疼。 白珞瑶咬住嘴唇,“上点药,不妨事。” “她都烫成这个样子,你还吼她!”云泽兴怒目瞪向甜儿,愤怒的神色如利剑穿透甜儿的心。 “出去……不要再来烦我……” 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云泽兴将白珞瑶当心尖宝贝疼惜的样子。 “若不是念你有孕,你以为本太子喜欢来!”云泽兴怒吼一声,抓着白珞瑶的手腕,气冲冲地往外走。 “最好永远都不来……”甜儿也气得大吼。 “瑶儿!你听着!以后这里不许你再踏入半步!”外面传来云泽兴的吼声。 甜儿抓起被子摔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如断线的珠子滚下来。也不知怎么了,向来坚强不喜欢哭的她,忽然觉得很委屈,放声大哭起来。 云泽兴愤怒离去的背影,在隐约听到甜儿哭声时,猛然僵住。竟忍不住回头看向甜儿房间的方向……即便她眼睁睁看着她的父皇死在眼前,她也不曾掉下一颗眼泪。 如今,她哭了,哭得那样委屈,那样脆弱。 “兴儿哥哥,过去看看姐姐吧。” 白珞瑶柔弱的声音飘入耳中,打乱他心底升起的那丝丝缕缕的不忍。 云泽兴不屑地冷哼一声,“她自找的!” 拽着白珞瑶,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去。 伺候甜儿的李嬷嬷说,“女人怀孕,心情最容易激动。娘娘得尽力想些开心事,也再不可哭了,否则对孩子不好。” 甜儿无所谓地闷哼一声,“好不好就那样了!反正也没人关心。” “太子爷还是很在意娘娘的。只是娘娘……” “他在意的只是我的肚子!”甜儿不耐烦了,“你下去了,我想静一静。” 李嬷嬷叹息一声,悄然退了出去后,便去云泽兴的书房回报甜儿这一天的饮食和所有情况。 见甜儿还是害喜严重,云泽兴不免心忧。他将一袋子金子交给李嬷嬷。 “嬷嬷,你在宫里多年,经你照料的有孕嫔妃不下数十个。太子妃在宫里无亲无故,您多费点心了。” 李嬷嬷不肯收,只跪下磕头,“老奴定当尽心伺候,太子爷放心便是。” 寒刃收到一封从良国送来的信件。信中除了一些简单的近况交代与问候,重心都在云泽兴的状况和甜儿有孕一事上。信中嘱托,望寒刃能多加照拂甜儿。 信是残月口述,云离落执笔。 寒刃看过信后,心痛如绞。难道残月的病情,已到无法执笔的地步?看了眼送信过来的灵伊,寒刃又将目光落在信中云离落刚劲的字迹上。 “她的身体,能坚持到今时今日,已是万幸。”灵伊淡漠的口气,不容乐观。接着,她又说,“孙如一也一直尽心照料,想来也不会太过糟糕。这趟回京,孙如一也一并回来,他太久没见到夏荷和孩子了。” 寒刃只沉闷地“嗯”了声。闭上眼眸,问灵伊,“能多住些天?” “残月希望我能照顾甜儿到分娩。她一直都很挂念兴儿和甜儿。兴儿有你照顾,她很放心。只担心甜儿,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甜儿也有她自己的打算。”寒刃将信件收到盒子里。那里面规整地放着许多残月写来的信件。 寒刃阖上盒子,叹息一声,“就要过年了,兴儿就十四了。” 灵伊不理解寒刃为何怅然。赶路许多天,实在疲惫,便告辞退下。 寒刃安排灵伊住在甜儿宫里,并赏赐很多有助安胎的上好补品,还有诸多绫罗绸缎。宫里人没几个人认识灵伊,只当灵伊是个有经验的姑姑。皇上如此照拂甜儿,让本就暗潮汹涌的流言蜚语,更加猖獗。 有关甜儿腹中胎儿生父的流言,就连鲜少出门的白珞瑶都听说了。 云泽兴还日日来白珞瑶的屋里过夜,他从不提及一言半句有关甜儿和孩子的事。就像没事人似的,只是经常坐在窗前,盯着甜儿房间的方向沉默。 冬夜里寒凉,白珞瑶为他披上长衫,温声说,“兴儿哥哥想念姐姐,为何不去探望?” 云泽兴冷笑一声,“想念?本太子会想她?” 白珞瑶从云泽兴愤怒的目光里,还是隐约捕捉到挂念的痕迹。她低头浅笑,“兴儿哥哥在乎那些流言?” “她是太子妃!腹中胎儿自然是本太子血脉!”云泽兴怒吼起来,吓得白珞瑶小脸煞白,唇瓣嗡动几下,再不敢说话。 宫里本就传甜儿腹中孩子是皇上之骨血,都说太子才十三岁,哪里能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寒刃又对甜儿照拂有加,更让宫人们肯定了这个猜测。 宫里人闲来无事,最喜欢以讹传讹,捕风捉影。 甜儿早就料到有孕会掀起这样一场风波,即便早在预料之中,还是难免悲从心生,终日闭门不出。 甜儿本就害喜严重,心结难纾,精神愈加萎顿不振。 眼看新年就要到了,宫里又要大摆筵席,歌舞升平。甜儿已怀孕四个月,肚子也高隆起来。她本不想参加宫宴,隐约听到宫人私下议论是她羞于见人,反而让她改变主意。命画眉梳妆打扮,盛装出席宫宴。 每逢年节,丝儿也会带着云泽旭出来参加宫宴。坐在毫不起眼的角落,丝毫不引人注意,也不受人待见。 云泽兴和白珞瑶携手而来。坐在座位上也不时耳语厮磨,亲密缠绵之态,羡煞旁人。 新年的宫宴,也宴请了朝中大臣的家眷。女眷可以入后宫观赏歌舞表演,与嫔妃公主们举杯同饮,互道贺词。 朝中郭老丞相的小女儿郭梦琪,年方十五,身段婀娜,模样姣好。见新年大家喜乐,便上台献上一舞,为皇上和各位皇亲贵胄助兴。 如梦如幻的一场歌舞表演,众人赞不绝口,都说其舞之美都要越过天下第一舞的甜儿公主了。 郭梦琪听到这样的赞誉,下台时对甜儿傲慢地挑了挑眉头。她一直不服气像甜儿这样毫无背景空有头衔的公主可以占据上风。教她们舞蹈是同一位老师,云国最好的教舞师傅。师傅总夸奖甜儿吃苦耐劳,有天份。郭梦琪与甜儿接触过几次,对甜儿早已心存不忿。 甜儿垂眸,默不作声。身边的云泽兴与白珞瑶同坐,不时俩人私语几句低笑出声的恩爱之态,总像有一块大石压在甜儿心头,沉重得呼吸不畅。 “太子妃不舒服?”画眉轻声问。 “无事。”甜儿深吸一口气,倒了一杯酒,准备舒畅舒畅心情。还不待酒杯碰到唇边,忽然一只大手一把打翻甜儿手中的酒杯,酒水溅了一身。 “你居然喝酒!”云泽兴怒目瞪着甜儿低喝。 热闹的宫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云泽兴和甜儿这边。只见云泽兴还一手轻揽白珞瑶,如炬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甜儿身上。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甜儿盛装溅满酒渍甚是狼狈。又在这样盛大的场合,被太子这般愤怒地盯着,实在丢尽脸面。 甜儿不晓得云泽兴怎么会如此敏捷地注意到她饮酒的举止,突如其来地也吓得脸色一变,随即微恼,沉下眼睑,对高位上的寒刃道。 “妾身失仪,下去换身衣服。” 就在此时,太监进来报,“皇上,焰火都准备好了。可以移驾御花园,与各位主子观赏焰火表演。” 寒刃扫一眼尴尬又羞恼的甜儿,为了帮其缓解难堪,不至一人独自离席迎接众多鄙夷或嘲笑的目光。他扬声道,“正巧,大家都一起去御花园。” 第182章 番外6 第182章 番外6 甜儿要去梨园换衣裳,与众人有一段较长的同路。皇上走在众人之首,众人默默跟着也不敢多言语。 郭梦琪加快脚步,来到甜儿身侧,悄声笑道,“太子妃,论起辈分,我该唤公主一声师姐。” 甜儿不想同她说话,一手轻轻覆在高隆的腹部。只想尽快走,尽快逃开这些幸灾乐祸的嘴脸。 郭梦琪自小娇生惯养,家父又是朝中大官,谁见了她都不礼让三分。如今这个不得宠的太子妃,居然如此高傲,话都不回一句。她更气了。 就在众人簇拥着要进入御花园,甜儿要回梨园的岔路旁有一条引入了温泉水的池塘,在积雪如山的寒冬,雾气氤氲的水池,在宫灯的照耀下波光潋滟。 甜儿只觉被人推了一把,身子一歪,直接栽进一侧的温泉池。 “噗通”一声,画眉尖叫起来,“太子妃落水啦……” 众人哗然。 还不待宫人们反应过来跳下去救甜儿,只见一抹明黄的身影已跃入池中,一把将不住挣扎的甜儿捞了上来。 众人一见,居然是皇上跳入水中救了甜儿,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即便温泉池水温暖,甜儿还是感染了风寒。害喜本就严重,如今无疑雪上加霜。整日喝苦涩的药汁,咳嗽还是未愈。孙如一亲自前来诊治,直道:“幸好不高热,否则母子危险。” 云泽兴来过一次,脸色很难看,只丢下一句,“务必用最好的药治好太子妃,不可伤及胎儿。” 甜儿心里清楚,在云泽兴心里,最最关心的只有腹中孩子。 病了好几天,情况总算稍有好转,也有力气下床走走。听闻云泽兴向皇上请旨赐婚,娶的居然还是郭梦琪,甜儿不禁怒火中烧。 她清楚记得,是谁推她落水。没有追究上报皇上,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更加肆无忌惮。都说皇上救她,是因为那孩子根本就是皇上血脉。若皇上知道实情,惩戒了郭梦琪,那么他们之间更加难以撇清关系。 如今云泽兴要郭梦琪入宫,做他的妃子。与那个恶毒的女人朝夕相处,想想就一身冷汗。 甜儿披上狐裘去书房找云泽兴,他正在看书,白珞瑶在一旁磨墨练字。 “我不许你娶她!”甜儿瞪着云泽兴说。 云泽兴从书中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气色憔悴的甜儿,还有她高隆的腹部。五个月了,肚子越发大了。那里面孕育的……到底是谁的骨血?他也疑惑。 “本太子想娶谁,轮不到你掺言!”云泽兴冷喝一声,气势凌冽。 “姐姐身子未愈,快坐吧。”白珞瑶赶紧温言,试图缓解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本想搀扶甜儿坐在暖榻上,却被甜儿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白珞瑶身子纤弱,被这么一推,差点栽倒。 “你做什么!”云泽兴一把摔了书,霍地站起来,只瞪着甜儿,恨不得将甜儿生吞活剥似的。 “郭梦琪推我落水!害得太子差点失去这个孩子!难道太子还要娶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子?像她那种人入宫,后宫将永无宁日。”甜儿掷地有声,却没有得到云泽兴认可。 “像你这种人,才会后宫永无宁日!” 字字如刀子,尖锐地划过甜儿柔软的心房。身子憾然一晃,幸好画眉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她不至摔倒。 “兴儿哥哥……”白珞瑶呼唤一声,不想云泽兴再说下去,伤害甜儿。 云泽兴心底积压的愤怒哪里还能控制得住,如今扯开一个口子,只一股脑地往外发泄。 “卑贱!若不是为了巩固本太子的地位,本太子定一碗堕胎药解决了你腹中的孽种!”他推到桌案上的书本,凌乱地散落一地,“贱人……滚出去……” 即便如今已有子嗣来稳固太子之位,可一个还没出生就被怀疑生父反的子嗣,也将毫无大用。只有笼络朝臣,才能坚固地位,发展势力。 寒刃怕云泽兴卷入朝臣的党派之争,不想答应这门婚事。见云泽兴态度坚决,知道云泽兴因为流言对他产生芥蒂,最后也只能应允。 甜儿被云泽兴的话伤得满心疼痛。回到房里,真恨不得讨一碗堕胎药,结果了这个祸根。可是……手轻轻抚摸高隆的腹部,隐隐的胎动,让她的心疼得更加尖锐。 她如何下得去手,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啊! 抱着肚子,她失声痛哭起来。 第182章 番外7 第182章 番外7 郭梦琪嫁进来后,周日安静的梨园,热闹起来。不是从她房里传出丝竹管乐之音,就是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 白珞瑶身子弱,受不得猛然的巨响,时常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甜儿身怀有孕,更是需要静养。 云泽兴没有在宫外修建太子府,她们三个也只能挤在梨园狭小的院子里。等到云泽兴有朝一日登基,才可分宫而居,成为一宫之主。 郭梦琪的房里又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吓得正午睡的甜儿,猛然惊醒,额上冒了一层细汗。紧接着,腹部隐有不适,扶住肚子,强坐起来。 “这又闹的哪出?”画眉一边抱怨,赶紧拿了靠枕放在甜儿背后。 郭梦琪房里传来她怒骂宫人的声音,“本宫要的是上好的血燕!瞧瞧你们送来的是什么货色!连本宫在娘家吃的都不如!” 画眉气怒郭梦琪如此嚣张,站在窗口就喊,“嫌宫里的不好!就回你娘家吃去!” “画眉!”甜儿不想惹事,喝止画眉。 “公主!她不就仗着有个做大官的爹才如此放肆,不将您放在眼里!”画眉气得一跺脚。 “太子宠她,但凡她想要的,无不满足。我们不去惹她,她也不会来找我们麻烦,就万幸了。”想到落水,甜儿还会惊出一身冷汗。如今她挺个肚子,防不胜防,万事能避则避。 “奴婢只是担心,她总这样闹下去,公主的身体……”画眉想到甜儿受的委屈,不禁红了眼眶。 “如果这样就受不了,今后漫长的日子怎么熬下去!擦干眼泪,不许哭!” 画眉赶紧擦干眼角,“是!奴婢以后不会哭了。” 灵伊亲自熬了补品送进来,瞧了一眼传出吵闹的郭梦琪的房间,冷笑一声,走进甜儿房间。 “公主可看过马戏表演?”灵伊将补品盛到碗里。 “儿时看过。”甜儿接过碗,轻轻搅热气腾腾的汤汁。 “耍猴的艺人经常将猴子耍得‘吱吱吱’刺耳乱叫,人们往往看得津津有味,乐不可支。” 甜儿“噗哧”笑了,看向模样清美如冰雪的灵伊,“我喜欢听姑姑说话。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灵伊美丽的容颜,向来鲜少有表情,“你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一国之母。有容乃大。” 甜儿的心情,豁然开朗。顿然觉得,融雪的初春,冰冷的天气也美好起来。 就在这时,郭梦琪带着人忽然闯了进来。 “太子送我的石榴串珠金簪子不见了!”郭梦琪一进门,就一副要捉贼的样子。 “大胆!擅闯太子妃房间不说,见了太子妃还不下跪!”画眉厉喝一声。 郭梦琪挑眉一笑,“本宫连太子都不跪,还跪太子妃?”她纤腰柳摆,向前几步,字字清楚地对甜儿说,“太子喜欢看我跳舞,为了保护我这双芊芊玉足,命我除了皇上不用跪任何人。” 甜儿淡然一笑,“妹妹能得太子如此宠爱,姐姐也为妹妹开心。” “太子妃姓云,我姓郭,怎么论,我们也不可能是姐妹。” 甜儿的脸上闪过尴尬,依旧和声静气说,“妹妹是太子爷的爱妃,若论起我与太子表亲关系,妹妹得唤我一声姐姐。” 甜儿如此和颜悦色,更让郭梦琪嚣张。完全不顾甜儿是太子妃的位分,直接命人搜房。 郭梦琪在甜儿的房间什么都没搜出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见甜儿坐着的暖榻没搜,就说。 “麻烦太子妃让一让!” “琪妃娘娘!你太过份了!”画眉挡在甜儿身前,生怕郭梦琪对甜儿不利。 “贱婢!本宫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说着,郭梦琪狠狠打了画眉一巴掌。 甜儿看到画眉的唇角被打出血来,瞪向郭梦琪。 “琪妃姐姐,太子妃身怀有孕,需要静养。”就在此事,向来鲜少出门的白珞瑶在宫女的搀扶下进门,说着掩嘴咳嗽几声,“太子爷很重视太子妃这一胎,若太子妃动了胎气,只怕琪妃姐姐担罪不起。” “哪轮到你个贱民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郭梦琪尖锐的声音如刺。 白珞瑶弯了弯唇角,勉强笑笑,“同在一个院子住着,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瞧瞧你的蜡黄脸色,真不知道太子喜欢你哪一点。又丑又瘦,一看就是短命鬼。抓紧回房去,少出来惹人晦气!”郭梦琪看都不正眼看白珞瑶一眼。 入宫前,郭梦琪就知道白珞瑶得宠,还在心里掂量如何打败白珞瑶成为专房之宠。不想入宫后,太子再没去白珞瑶房里一次。一个毫无背景出身民间的病秧子,根本不足威胁。说不上哪天就驾鹤西归了。当下,除了甜儿的肚子对她来说稍有威胁,将来的皇后之位志在必得。 白珞瑶被郭梦琪说得双眼通红,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至眼泪落下来。努力笑着,深深低下头。 “是。我这就回去。”白珞瑶微哽的声音,听得让人心疼。漠然转身,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在宫女的强力搀扶下,慢慢回房。 郭梦琪闹了许久,也没找到金簪子,带着人趾高气扬地走了。 甜儿闭上眼叹息,没喝完的补品早了冷了。 “忍得一时,不见得就是坏事。”灵伊静观这场闹剧,轻轻拍了拍甜儿的肩膀,“你所拥有的,她一辈子都不会有。” 甜儿听不明白灵伊的弦外之音,困惑看向灵伊,她已端着冷了的补品出去了。 第183章 番外8 第183章 番外8 她不知道灵伊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灵伊是受残月之托在照顾她。 天色渐晚,夕阳份外妖红。 甜儿在窗前看向白珞瑶紧闭的房门。晚膳时分到了,云泽兴带着丰盛的佳肴去了郭梦琪房里,不时传出放肆的娇笑声。 忽然很想去看看白珞瑶,那个总生病的荏弱女子。 白珞瑶欲起身行礼,被甜儿按在床上。她便深深低下头,也不抬眼看甜儿一眼,好像一个卑微又低贱的奴隶。 “你又不会吃了你。”甜儿说。 “不是……我……”白珞瑶紧紧咬住嘴唇,还是卑微的不敢抬头。 “她说你低贱,你便低贱了?你是太子的侧妃,即便毫无背景,依旧身份高贵。” 白珞瑶微微抬起眼,看向甜儿。昏黄的灯光下,甜儿美得耀眼。 “所有人都可以轻贱你,唯独你自己,不可轻贱自己。”丢下这句话,甜儿起身离去。 白珞瑶看着甜儿离去的背影,心海翻腾,手紧紧抓住被子。她的母亲,曾是祈瑞国高贵的公主,云国的皇后……只可惜,她的出身那么的肮脏。 在郭梦琪嫁给云泽兴的第三个月,传出有孕的消息。 甜儿如今已怀孕八个月,挺着个大肚子,去哪里都不方便,索性连门都很少出了。每日都能看到郭梦琪那边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后宫没有嫔妃,前来送礼的,也大多都是朝中官员的家眷。 甜儿坐在窗前,透过满树梨花,看着云泽兴高兴地迎来送往,成熟稳健的深眸中,不时流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她也不经意弯起唇角。 兴儿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一开心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容。 郭梦琪本就仗着云泽兴宠爱和朝中背景不将甜儿和白珞瑶放在眼里,如今有了身孕,更加横行霸道。但凡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都要她先挑,挑剩下的才能轮到甜儿和白珞瑶。甜儿好歹是太子妃又有身孕,苦就苦了白珞瑶,什么都要捡最差的,就连本来精心照顾她的宫人们,也开始懒散不上心起来。 春季里,房门都敞着,郭梦琪说话又向来大声惯了,她和云泽兴之间的谈话时常让另外两房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这里太小了!还要三个人挤在一块,琪儿不依!”郭梦琪哼哼着嗓子跟云泽兴撒娇。 “梨园就这么大,难道还要劳师动众扩建?”云泽兴的声音里透着让人妒忌的宠溺。 “倒也不必扩建,她们搬出去住不就得了。” “这里是皇宫,我又没有兴建太子府,她们除了梨园也没地方可去。”云泽兴的口气略显犯难。 “难道赶明我们的孩子都出生了,还要挤在这个小院子里?要不……太子去求皇上,兴建个大点的太子府吧!这里都没我在娘家住的院子大,琪儿住不惯嘛!” “不行!国家初定,岂能劳民伤财!” “我去求我爹爹出力还不行?”郭梦琪摇着云泽兴的手臂央求。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云泽兴甩开郭梦琪的手,转身离去。 郭梦琪没有留住云泽兴,怒火中烧,见白珞瑶从外面回来,正要回房,便让红玉去请白珞瑶过来。 “本宫乏得很,给本宫捶捶腿。”郭梦琪歪在榻上,不屑地白了一眼白珞瑶。 白珞瑶哪敢不从,低头上前,蹲下身子,轻轻捶起来。她的身子刚有些精神,脸色也较之前红润了些许。本想出去走走,听到郭梦琪和云泽兴的谈话又折回来正要回房。知道郭梦琪有意刁难,只愿谨慎小心,不要被抓了小辫子才好。 “用点力气!装一副弱柳扶风给谁看!”郭梦琪怒喝一声,白珞瑶赶紧加重力气,谁知却被郭梦琪狠狠拧了一把。 “捶痛我了!贱人!”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白珞瑶痛得双眼噙泪。 “我看你就是有意的!你妒忌本宫出身比你好,又得太子宠爱,如今怀有身孕,你便妒忌我!”郭梦琪不解恨,又在白珞瑶身上狠狠掐了几把,痛得白珞瑶泪如雨下。 “我没有,我没有……真的没有……”白珞瑶痛得瘫在地上,梨花带泪的柔弱模样,也唤不起麦亚琪的丝毫脸面。 “红玉!你替本宫掐她!”麦亚琪掐累了,又慵懒地歪在榻上,欣赏白珞瑶在红玉的痛打下苦苦挣扎又哀求的模样,甚是畅快。 甜儿在房中早就听到了郭梦琪房里的打骂,再也坐不住,正要出门去制止,被灵伊阻止。 “太子妃有孕在身,不宜动怒。”话落,灵伊便来到郭梦琪房间。 郭梦琪知道灵伊是皇上身边的人,虽然不知灵伊在皇上那边的份量有多重,可从宫里人对灵伊毕恭毕敬的样子,不难看出灵伊有些来头。郭梦琪扬手制止红玉,白珞瑶瘫在地上,只会落泪。 “姑姑怎有空来我这里了。”郭梦琪笑着迎灵伊进来。 灵伊看都懒得看郭梦琪一眼,搀起白珞瑶,撸起白珞瑶的袖子,只见雪白的藕臂上,一片赫然醒目的淤青。 白珞瑶羞于示人,赶忙抽回手臂放下袖子,委屈的眼泪更加汹涌。 灵伊带白珞瑶转身离去。 郭梦琪气恼自己被当成空气,对着灵伊的背影喝道,“不过是个宫里的姑姑,居然胆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皇上面前的红人又怎样!宫里尊卑有别的规矩,也不懂了?” 灵伊离去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说道,“琪妃娘娘觉得不服气,大可去皇上面前告状。” 郭梦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自从入宫,连太子妃都对她敬让三分,不想一个小小宫婢胆敢如此对她放肆。 “来人来人来人!给本宫打!打到她给本宫跪下认错为止!” 愤怒的咆哮,震撼整个梨园,甜儿吓得赶紧跑出房间,试图解救灵伊。 太监们一拥而上,然而还不待近灵伊的身,已被灵伊发出的银针刺中,哀嚎着倒了一地。 当灵伊手握一枚银针怒瞪向郭梦琪时,郭梦琪早已吓得面无血色,一把抓了红玉挡在身前,全然不见往日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模样。 灵伊也只是吓唬吓唬她便作罢,亲自送白珞瑶回房,便回了甜儿房里。 郭梦琪受了如此侮辱,岂能善罢甘休。她不敢整治灵伊,云泽兴可以。哭得泪眼朦胧,一顿添油加醋向云泽兴告状。 “琪儿腹中可是太子的亲生骨肉!灵伊是皇上跟前儿的人,她那样不将臣妾放在眼中,难道不是皇上的意思?我看她就是针对琪儿腹中的孩子,故意与琪儿过不去!太子……你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云泽兴对今天发生的事,也略有耳闻。但转念想想,皇上对甜儿腹中孩子如此在意,还特意派人照料,又综合宫里诸多传言,心下岂能不升疑云。 “别哭伤了身子。我定然会为你做主。”紧紧搂住郭梦琪,温柔又温暖的怀抱,另郭梦琪沉醉不已,甚至贪婪得想霸占一辈子。 云泽兴以灵伊对琪妃不敬之罪,将灵伊告到寒刃处。寒刃叹息一声,他从云泽兴愈来愈疏离的目光中,看出了云泽兴对他已有嫌隙。当下,寒刃也只好将实情说出来。 “灵伊是你娘亲的挚教,受你娘亲所托,亲自来照顾太子妃。”寒刃知道云泽兴不会尽信,这个多疑的性子像极了云离落。 寒刃便将装有这些年残月书信的盒子拿出来,交给云泽兴。 “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足够有承受能力,不该再瞒你了。” 云泽兴抱着那个装有残月书信的盒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梨园。 郭梦琪见他回来,上来就追问,“如何?皇上有没有赐她死罪?或是重罚也好!” “我想静一静。”云泽兴向书房走。 “太子……”郭梦琪一跺脚追上来,“偌大的后宫,我们母子只有太子可以依靠,太子若不管琪儿了,不如让我们母子去死了算了!” “我想静一静!”云泽兴恼了,愤怒的目光吓得郭梦琪愣在原地,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书房的门砰然关紧,震得郭梦琪双肩一颤。 云泽兴又将书信一封封拿出来看,里面每一封信都载满了残月对他浓厚的思念与想念之情。 原来,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母亲和父亲抛弃了他。原来……他们隐瞒真相的离开迫于无奈,不想他在经受了失去养母楚芷儿之后,再得知生母将不久于人世的打击。 残月一直坚持着,希望可以好起来,怎奈身体愈加孱弱。 信中,残月对云泽兴和甜儿的婚事很满意,得知甜儿怀有身孕,更是高兴的不得了。最后的一封来信,一直问甜儿何时分娩,害喜的症状可有缓解,还问及“兴儿是不是很开心”。 云泽兴心头一痛,颤抖着将信折好放入盒子中。 天色已晚,宫里灯火辉煌,却寂冷如水。 云泽兴离开书房去了甜儿房里。甜儿刚躺下,见他来了,紧忙披上衣衫起来。她没有迎接他亦未行礼,只是坐在床边不做声。 “最近……可好?”他声音很轻地问她。见她脸色苍白,也知她最近不太好。 “一切安好。”甜儿只静静地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 “那就好。”接着,云泽兴又对画眉说,“初春的夜里尚冷,怎不为太子妃加个炭盆?” 画眉正要说话,被甜儿抢先说,“不冷,何必浪费那些好炭。” 甜儿这般没好气的赌气话,云泽兴听着很不舒服。 “吃的用的,有没有缺什么?”云泽兴耐着性子继续问。 “好吃好喝的将养着,什么都不缺。” 甜儿不堪和善的态度,终于让云泽兴无法忍耐了。本想过来看看她,跟她好好说说话,居然被她拒于千里之外。 “是我多此一举了!”拂袖转身,正要离去,背后传来甜儿的声音。 第184章 番外9 第184章 番外9 “瑶儿又犯病了。与其你同情心泛滥,不如去看看她。” 云泽兴隐在袖中的手微一收紧。 “灵伊姑姑是好心……” “本太子知道!” 打断甜儿未说完的话,他已推门而去。 “公主……太子好不容易来一次,又对您难得关心。为何不趁此机会,将您和瑶妃娘娘被琪妃娘娘欺压的事说一说。”画眉也想为甜儿燃个炭炉供夜里取暖。可梨园的好炭都被郭梦琪的人以郭梦琪有孕畏寒的借口挑走了。剩下的炭,烟味重,根本不适合用来取暖。 “她正得宠,什么都是好的。更何况,他连瑶儿都不顾了,更别说咱们了。”甜儿躺下,又加了个被子,稍微暖和些许。 想想也心寒,当初他是那样的疼爱白珞瑶。即便郭梦琪再讨他喜欢,年在儿时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该冷落至此。 白珞瑶的房里还亮着灯,云泽兴站在门外犹豫。 “谁在外面?” 伺候白珞瑶的宫女清霜发现门外有人,在门内喊了声。 “咳咳咳……”云泽兴做势咳了咳,示意清霜开门。 “原来是太子爷。”清爽欢喜,正要开门,被白珞瑶阻止。 “我已经睡了,还请太子去别处吧。”白珞瑶赶紧吹熄了灯火。透着月光,门上映着他高颀的身影。 “你……” 云泽兴见屋里瞬间漆黑下来,想说的话噎在喉口。在门外站了许久,见屋内依旧毫无动静,最后只好转身离去。 他去了为白珞瑶专门熬药的小药房,将一瓶上好的散淤药给了熬药的小太监,命他明早给白珞瑶送去。 心情有些压抑,正要去书房,伺候郭梦琪的宫女红玉匆匆跑来,“太子爷,您快过去看看吧,琪妃娘娘肚子疼。” 云泽兴匆忙赶过去,郭梦琪又哭又嚎。等太医来了把脉后,又断不出什么症状来,只好开了安胎的方子去熬药。 “太子……琪儿的肚子好痛啊……”郭梦琪靠在云泽兴怀里,泫然欲泣的娇滴滴模样,任男人见了都不免心疼。 “琪儿好怕……夜好黑……好怕好怕……” 云泽兴也看出来郭梦琪故意闹,心里又气又恼,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安抚,“好了好了,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镇得住。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琪儿怕睡了,太子就走了。” 心神一荡,他唇角噙笑,俯身吻住她娇艳的小嘴,一起跌入芳香四溢的暖帐之中…… 次日,郭梦琪容光焕发,全然不见昨晚腹痛难耐的病弱样。闲来无事想看戏,就命人在院子里搭戏台。见院子内的几颗梨树碍事,就命人砍了。 其中一棵较另外两棵小些的,是当年残月和云离落亲手栽种。 外面吵闹要砍树,甜儿听到赶忙从屋里冲出来。 “梨园的梨树砍不得。”甜儿喝退众人。 郭梦琪见甜儿疾言厉色,当即面子挂不住了。一向不敢与她吆五喝六的太子妃,居然向她摆太子妃的威风! “本宫想砍,看谁不许!”郭梦琪一拍桌子,毫无畏惧地怒瞪甜儿。 甜儿努力压制住怒火,缓缓笑了,“太子爷到了秋季喜欢吃梨,琪妃妹妹要砍树,也得问过太子爷才行。” 即便甜儿厌烦那满树霜白的梨花,但不知怎的,一听要砍,还是想都不想就出来维护。 “太子爷说了,只要我喜欢,做什么都行!区区几棵梨树,我还做不了主!”说着,郭梦琪又命人去砍。 就在这时,白珞瑶冲出来,张开双手,挡在梨树前,“不许砍!要砍,就先砍了我。” 拿着斧头的宫人们愣住。 郭梦琪才不会顾及白珞瑶,只厉声喝道,“砍!谁拦着就砍谁!” 宫人们不敢不从,又为难阻拦的是瑶妃娘娘,正犹豫的当,云泽兴大步走进梨园。 “又吵什么!” 一听是云泽兴的声音,郭梦琪当即换了一张脸。转身之际,已是一副娇滴滴又柔弱无助的楚楚可怜样。 “太子……要为琪儿母子做主啊。”她像一只花蝴蝶,扑到云泽兴的怀里。 “又怎么了?”云泽兴扫眼甜儿,又看一眼脸色苍白,挡在梨树前的白珞瑶。 “她们……她们欺负琪儿……”郭梦琪双肩颤颤地哭起来。 “我们没有。是琪妃……咳咳咳……是琪妃……”白珞瑶赶紧解释,怎奈身子弱,咳嗽起来,话没说完,被郭梦琪接了过去。 “琪儿害喜厉害,一闻到梨花味道就恶心。”郭梦琪香帕掩嘴,作势恶心想吐。“所以……所以就想命人把这梨树砍了。” 云泽兴正要气恼地说什么,郭梦琪已嘤嘤泣泣地说,“琪儿恶心吃不下饭,我们的孩子也会受到影响。太子……琪儿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啊。” 云泽兴郁结的怒火,渐渐缓和下来。 “太子妃居然……居然联合瑶妃与琪儿过不去!若不是琪儿实在恶心的难受,也不会动砍树的念头。太子……你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她们总是欺负琪儿,妒忌琪儿得太子宠爱,如今又怀有身孕。” 甜儿听到郭梦琪如此歪曲事实,气得胸口起伏。明明是郭梦琪为了搭戏台才要砍树。 “太子,这棵梨树砍不得。”甜儿不再柔弱,指着较小的梨树厉声道。 云泽兴自然知道砍不得的理由,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动那梨树。 “这梨花再过两天就落了,再坚持几天。”云泽兴温声安抚道。 郭梦琪以为他惧怕甜儿才选择退步,当即恼了,“太子是要置琪儿母子于不顾了?” “你和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我怎舍得不顾。” 见云泽兴这般温柔,郭梦琪当即又消气了,摇着云泽兴的手臂央求,“琪儿讨厌梨花味,闻了就恶心嘛。” 云泽兴便命人将梨树上的花都摘掉,又点上熏香将梨树上的梨花味消除。可郭梦琪还嫌有梨花味。甜儿和白珞瑶自小在梨园长大,尤其是白珞瑶经常以梨炖药止咳,身上若有若无透着梨香。 郭梦琪故意说厌烦,吵着云泽兴要白珞瑶搬出去。 “好好好,一切都听琪儿安排,明日就让瑶儿搬出去住。”云泽兴柔声安抚郭梦琪睡下,以还有功课未完成为借口去了书房。 在离开郭梦琪房间后,他脸上所有的温柔瞬间冰冷,墨黑的眼底再寻不到丝毫温情。 白珞瑶站在房里的窗前,将郭梦琪和云泽兴谈话都听得清楚。心底掠过一丝锐痛,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就要离开了。 次日白珞瑶收拾好东西,先去拜别甜儿,之后又去拜别郭梦琪。白珞瑶也没地方可去,云泽兴安排她住在梨园最偏僻的一处角落。 晚上时,郭梦琪忽然大喊肚子疼,云泽兴以为她又闹也没太在意。直到见了红,才焦急起来,赶忙去请太医。 郭梦琪整整叫喊了一夜。凌晨时分天蒙蒙亮,她的孩子没能保住,小产了。 甜儿身子笨重,本就睡眠不佳,被郭梦琪吵的一夜也没睡好,早上刚想补眠睡一会,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郭梦琪面色憔悴,披头散发地闯进来。大喊着直接扑向甜儿。 “贱人!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郭梦琪披头散发扑上来,对甜儿就是左右开弓,连打好几个耳掴子。 甜儿还不明情况就被打,只觉眼前发黑,缓了好一会眼前才清明过来。 画眉扑上来阻拦,也被郭梦琪打了两个耳掴子。一把扭住甜儿的衣领,就要往甜儿的腹部打。 甜儿吓得猛抽冷气,发现云泽兴就站在门口,无助求救的目光没有换来云泽兴的相救,只有冷眼旁观的冷漠。 幸好灵伊及时赶来,一把擒住发疯的郭梦琪,才不致于惨剧发生。 甜儿虚脱在榻上,一手捂住心口,砰砰狂跳的心脏无法平复。腹中胎儿好像感觉到她的不适,动了动,亦触动了她的护子情怀。 “啪”的一声,极其响亮的耳掴子,重重打在郭梦琪苍白的脸颊上。甜儿瞪着郭梦琪红肿起来的脸颊,其实凌厉,“你失了孩子与我何干!这一巴掌打你不分尊卑贵贱。”随即,甜儿又给了郭梦琪一个耳掴子,“这一巴掌打你无理取闹!” “你敢打我?居然敢打我?”郭梦琪在灵伊手中挣扎还击甜儿,怎奈被灵伊擒得更紧,本就虚弱,痛得冒了一身冷汗。 “我还是太子妃!不仅有权打你,也有权请求皇上废黜你侧妃的身份!” “你想废我?你毒害我的孩子,害我小产,要废黜也是废黜你的太子妃!”郭梦琪声嘶力竭地喊着,大眼睛里不住涌出眼泪。 “我毒害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毒害你的孩子?” “除了你还能有谁!你怕我诞下王子,挡你的路!你怕你的孩子身世不明,最后像你一样空有其名毫无前途!我腹中的孩子,是你最大的威胁,除了你,还有谁会下此毒手!”郭梦琪力竭地喊着,一副恨不得将甜儿拆吃入腹的样子。 “无稽之谈!我从来没想过害你的孩子。”甜儿问向一直不出言的云泽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连只小猫小狗都舍不得伤害!” “你在解释?”云泽兴走向郭梦琪,拂开灵伊的手,紧紧搂住哭得无力的郭梦琪。他轻柔地安抚,帮她擦干眼泪,温柔的声音好像能挤出水来,“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 “我没有解释!我压根就没做过,凭什么诬陷我!”他们亲昵的画面,刺痛了甜儿的眼。 “做与没做过,只有你心里做清楚。”云泽兴冷漠的言辞,彻底击碎了甜儿的心。 “你就这般……笃定?”甜儿声音颤抖,无法置信地盯着他俊美的侧脸。 “你是御赐太子妃,本太子不会休离你。搬去冷宫住吧,那里清静,正适合你养胎。”云泽兴搂着郭梦琪虚弱的身子,丢下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离去了。 甜儿瘫坐在榻上,腹部一阵酸痛。 “公主……”画眉扑向她,哭得泪水涟涟。 “冷宫好啊!清静。”甜儿闷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终究还是怀疑这孩子的血缘,不然怎会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将她驱逐入冷宫。这孩子于他,只是耻辱。郭梦琪却不同,她的父亲可以帮他稳固地位。 寒刃的皇宫没有嫔妃,冷宫里也没有人。甜儿和画眉收拾东西搬过去,偌大的冷宫便只有她们两个人住。 云泽兴没有废黜甜儿的太子妃,他也没有权利废黜。寒刃见甜儿挺着大肚子去冷宫,也有些心疼。宫里对甜儿腹中胎儿的身世流言不断,他也不敢对甜儿展现丝毫关心,生怕再次掀起一场波澜。只能让灵伊日日熬炖补品送过去,恐甜儿心结难纾,不好好进食。 在冷宫的日子,安静又宁寂。再没有吵吵闹闹的人声鼎沸,不用看到云泽兴今天去了谁的屋里,屋里又传出刺耳的欢声笑语丝竹管弦。 冷宫不比梨园华丽,屋里简单得简陋。还好天气渐渐暖了,不用怕年久失修的门窗总是透入冷风进来。不过倒是有些担心阴雨天,不是门窗卷入雨水,就是屋顶漏雨。 幸好画眉不离不弃,到了夜里寒凉时,总是抱着甜儿取暖。 “公主……真是苦了你了……”画眉总是心疼地握住甜儿冰冷的手,放在怀里。 “在以前,我害怕吃苦,害怕沦落凄惨境地。不断想往上爬,要做全天下最有权利最尊贵的女人。如今……”甜儿看向高隆的肚子,里面的小生命很活泼,时不时就乱踢乱踹,“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快乐。” “再有一个月,公主也要生了。如今我们在冷宫,不晓得太子会不会为公主准备稳婆接生,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才好。”画眉有些忧心。 “灵伊姑姑说了,她会帮忙先找好稳婆。”甜儿靠着画眉,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心是从没有过的平静。 忽然觉得,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柄势力,终抵不过母子亲情的天伦之乐。若能一辈子呆在冷宫,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只是……她的孩子,会不会怪她没有能力,不能给他最好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平静过去,就在端午节的前一天,紧闭的冷宫大门被一帮人踹开。郭梦琪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一个月了,郭梦琪也出了小月子。见她面色红润,气势凛冽,便知这一个月养的很好,只是她心里窝着的怨气还不能消除。 “我的孩子没了!凭什么你的孩子还在!”郭梦琪盯着甜儿的肚子,双眼如刺。 甜儿的心脏莫名一怵,竟有些怕了。画眉赶紧挡在甜儿身前,张开双臂保护甜儿。 “琪妃娘娘,我家公主已经搬来冷宫住了,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哼!”郭梦琪冷笑一声,逼近甜儿,寒光聚拢的目光始终盯着甜儿高隆的腹部。 “好歹公主腹中是太子血脉!琪妃娘娘……”画眉被郭梦琪带来的人拽到一边押在地上跪下,嘴也被死死堵住。 “太子血脉?这个野种,不晓得是谁的血脉!”郭梦琪一步步逼近甜儿。 甜儿吓得后退,手紧紧护住肚子。“你……你再敢口无遮拦,休怪我……” 郭梦琪一把扭住甜儿的衣领,“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还以为这里是梨园,你是正房太子妃?” 郭梦琪随手就给了甜儿两记狠狠的耳掴子,“这两巴掌还给你!” 甜儿被打得双耳嗡鸣,视线不明,唇角有血缓缓溢出来。 郭梦琪抓紧甜儿的衣领贴近自己,甜儿无力反抗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猫小狗。郭梦琪勾起唇角笑靥残佞,贴在甜儿的耳边,轻轻说。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白白死去,我要你的孩子,为我的孩子……陪葬。” 甜儿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脸色瞬即苍白一片。 “太子舍不得下手,我帮太子下手。”郭梦琪向身后的红玉伸手,红玉赶紧将药箱子内的一碗药递给郭梦琪。 “这……这是什么?”甜儿吓得不住摇头,想挣扎,却被两个有力的太监死死擒住。 “堕胎药。我可放了十足十的红花在里面,不信堕不掉你腹中的野种。”郭梦琪说着就示意人掰开甜儿的嘴。 “不要……不要……” 欣赏甜儿无助祈求的模样,郭梦琪更加解恨。 “喝吧,喝下去。你这个野种留在世上,对太子永远都是侮辱。”郭梦琪不顾甜儿的挣扎,一帮人死死按住甜儿,硬是将那一碗苦涩的堕胎药喝了下去。 “这……这就是……是太子的……太子的血脉啊……”甜儿无力地落泪,不想咽下去的药汁,被强迫咽了下去,呛得她一阵咳嗽。 郭梦琪一把揪住甜儿的长发,恶狠狠咬牙道,“没了这个野种,看你还如何猖獗!太子妃之位,早晚都是我郭梦琪的!” “不要……孩子……不要……”腹部传来隐痛,太监们方来甜儿,她无力地倒在地上,手紧紧抱着高隆的肚子。 郭梦琪带着一帮人扬长而去,临走时还吩咐众人,“把大门锁上!谁敢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休怪本宫要了他的脑袋。” 众人唯唯诺诺,各个闭紧嘴巴,跟随郭梦琪离开冷宫,又在外面将冷宫的大门锁紧。 甜儿开始腹痛难耐,画眉哭着抱紧甜儿,“公主……你忍着点,画眉……画眉这就想办法出去……出去找太医……” “啊……好痛……孩子……不要……不要离开娘亲……”甜儿抱紧肚子,生怕一松手,她的孩子就会离她而去。 画眉试着撞门,外面锁得实在太紧。又去试着翻墙,怎奈墙壁实在高得她无可攀岩,无助地痛哭,不知所措。 “救命啊……外面有没有人?太子妃肚子疼……外面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救救太子妃……救命啊……外面有没有人……” 画眉喊哑了嗓子,外面依旧没有丝毫声音。 “公主……公主……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大片的鲜红沿着甜儿的大腿内侧喷涌而出,染红了甜儿雪白的裙裾。太尼尔又疼又怕,紧紧抓住画眉,脑海里竟莫名浮现云泽兴的模样,好希望他在,或许他在可以帮帮她,帮帮他们的孩子…… “画眉……去……去烧热水……”甜儿痛得满头大汗,咬紧嘴唇,决定拼一拼。她的孩子,眼见着就要足月了,堕胎药或许会伤害孩子,也或许,她坚持住,她的孩子还可以活下来。 忍住脆弱的眼泪,紧紧咬住发辫,扯碎身下的衣裙,任由鲜血染红大地。 孩子……你要坚强,与娘亲一起坚强,不许你还未见到这个世界的灿丽阳光,就在黑暗中离去。 孩子……娘亲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你平安诞生。 晚膳时分,灵伊来冷宫送补品,才知道甜儿早产。匆匆去找了稳婆,甜儿整整折腾一晚上,在端午节的这一天诞下一个男婴。 孩子生下来时,通体发青,连气息都没了。甜儿抱着孩子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温暖这个冰凉的小身子,在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又一巴掌,终于唤醒了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稳婆经验丰富,见孩子的哭声虽然洪亮但断断续续,显然被那碗堕胎药伤及,劝道,“太子妃需做好心里准备,这孩子……不见得能保得住。” 甜儿拖着虚弱的身子,跪倒在地,“婆婆,您老有经验,你教教我,如何保住我的孩子……” 泪流如雨,哭声悲切,让闻着为之揪心。 “太子妃快起来,老奴受不起啊。”稳婆搀起甜儿,又说,“或许太医院的太医有法子。只是……要去请皇上的旨意。今天是端午,皇上带着太子和琪妃娘娘等出宫去观赏赛龙舟了,一来一回耽误时间,到时候只怕小王子……” 还不待稳婆把话说完,甜儿已抱着孩子冲出冷宫,直奔太医院。 灵伊见阻挠不住,只能跟在后面,心疼地看着甜儿为了孩子不顾自身地奔跑。 宫里很多人都随皇上出宫去了,剩下的人也都聚在一起吃酒过节。 甜儿跌跌撞撞跑到太医院,医术好的太医都随驾出宫了。剩下的几个值班太医,一见是不得宠的甜儿,抱着的孩子虽然哭却上气不接下气,显然难以施救,一个个任由甜儿哭求,不做理会。 灵伊见这几个老东西,也不是能成事的。飞身出了皇宫,直接将孙如一从府里拽了来。 孙如一来时,甜儿已哭得差点昏厥,孩子的哭声也虚弱如蚊蚋。 “孙太医……孙太医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甜儿就像抓到了救民稻草,跪爬向孙如一,手紧紧攥住孙如一的衣角。 孙如一赶紧抱过孩子施救。太医院里其他的太医,见孙如一都出手了,生怕太子妃那日万一复宠,也好卖个人情,纷纷帮忙。 临近傍晚时,经过孙如一施针相救,孩子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也鼓囊着小嘴沉沉睡去。 得知孩子性命得保,甜儿破涕为笑,却昏了过去。 “太子妃!”灵伊接住甜儿,吩咐人将甜儿赶紧送回冷宫休息。 孙如一也跟着来到冷宫,亲自熬药,照料甜儿和孩子。忙了整整一夜,才想起来让人去回皇上和太子,太子妃诞下男婴。 第186章 番外10 第186章 番外10 云泽兴很高兴,带着人匆匆前来冷宫探望。见到小小的小孩,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弄坏这个小人。当孩子睁开沉睡的眼,对他稚嫩一笑时,他在这一瞬全然忘记宫里对这孩子身世的传言,还有这孩子给他带来的耻辱。 “来人,去找李嬷嬷过来照顾小王子和太子妃。”他欢喜吩咐,立即有人领命去了。 看向虚弱得眼睛都难以睁开的甜儿,他满心兴奋,唇角亦挂了笑意。“不是还有半个多月才生?怎么就提前了?” 他只是这么一问而已,绝无旁意。 画眉哭着跪倒在地,“太子要为太子妃做主啊。” 画眉哭着将郭梦琪逼迫甜儿喝下堕胎药的事,才导致甜儿早产告诉云泽兴。 “琪妃娘娘仗着太子宠爱,侍宠生娇,任意妄为,宫规法令于她更视作无物,太子若不加以惩戒,天理难容啊。”画眉磕头如捣蒜,额头通红一片。 云泽兴看着虚弱无力的甜儿一眼,她苍白的脸色如纸,气若游丝,好似随时都会随风而去。莫名地,心头一痛。将孩子交给灵伊,他怒气冲冲而去。 画眉见云泽兴的气势定是要惩戒郭梦琪了,擦干眼泪,心中甚慰。 谁知,过了几天,宫里还未传出接甜儿回梨园,或是将郭梦琪废黜或责罚的消息。只是自此,郭梦琪即便依旧得宠,再也没来过冷宫闹事。 李嬷嬷隔三差五就去云泽兴的书房回话。 “小王子那小模样,真真像极了太子小时候。”李嬷嬷对那孩子喜欢的不得了。 “像我?”云泽兴拧紧眉心。 “可不是!太子小的时候,老奴也照顾过太子。太子长得好看讨人喜欢,印象特别深。小王子长得就跟太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云泽兴高兴得唇角不自觉上扬,紧着问,“太子妃那边缺什么少什么不?尽管说,我派人送去。” “也不缺少什么,吃的用的,内务府现在也不敢怠慢。” 李嬷嬷回了话后,就出去了。在途径郭梦琪房前时,听到里面悠扬的丝竹乐,窗上映着郭梦琪曼妙的舞姿,还有她如银铃般的笑声。 李嬷嬷叹息一声,嘟囔着离开梨园。“鞋还是旧的好!合脚。” 云泽兴给小王子起了名字,叫……云煜涵。 转眼五年过去了。 小煜涵与甜儿在冷宫生活的很平静也很安逸。虽然简朴些,再没有欺凌与侮辱。 寒刃退位给云泽兴,与灵伊一起离开皇宫。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只知道这五年中,他们看向对方的目光有了细微异样的变化。 云泽兴登基那天,格外热闹,丝竹管弦响了整整一天。晚上还有焰火表演,绚烂的色彩照亮整个天空,夜如白昼。 小煜涵一夜不睡,指着天上美丽的焰火,问甜儿,“娘亲,这些焰火,都是爹爹点燃的吗?” 甜儿心头一酸,笑着告诉他,“是呢,是爹爹放的。爹爹为我们可爱的小煜涵燃放的焰火。” “小煜涵很乖,很听话,为什么爹爹从来不来看望小煜涵?”小煜涵嘟起红润的小嘴,大眼睛里盈上一层水雾。 甜儿忍住眼泪,不禁心下感叹,这就是血浓于水吧。煜涵从来没见过云泽兴,却在心里如此在意。 “爹爹要处理朝政,很忙很忙,根本没有时间来探望小煜涵。”心疼地抱紧小煜涵幼小的身子,甜儿心痛如绞。 “爹爹没有时间来看望小煜涵,小煜涵可以去探望爹爹呀。”他歪着小脑袋,眨了眨黑曜石般晶亮的大眼睛。 甜儿许久才说出话来,“等娘亲有时间,就带小煜涵去看爹爹。” 这里是冷宫,他们根本就出不去啊!一辈子都出不去。 入秋了,又要到冬天了。 下午时,画眉和甜儿在屋里做过冬的冬衣,小煜涵在院子里蹲在墙根数蚂蚁玩。 “公主,瑶妃娘娘也被接出去了,现在住在祥和宫,封为四妃之一的良妃。”画眉一边缝补,一边试探地小声说。 “皇上本就喜欢她。”甜儿无谓笑笑。 “这五年,皇上也不曾去看过她一眼。如今刚登基,就想着放出来册封。”画眉意有所指。 “所以才说皇上喜欢她。”甜儿的脸上依旧淡淡的。 “公主……就不想出去?”画眉看了甜儿一眼,继续试探。 甜儿看了眼窗外明丽的阳光,还有蹲在墙根自己玩耍的可爱孩子。“如果这就是一辈子,安安静静,平平淡淡,我也别无他求了。” “公主之前可不是这么想。那时候,公主有大志向,要做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为此,公主练舞,不知吃了多少苦。” 回想起年少时的种种,甜儿不由得无奈笑了。那时候不是总想着做皇后,她的境遇或许还能稍微好些。想来也不会嫁给小自己五岁的表弟,也不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了。 “做了母亲才发现,追名逐利的那些都不重要了。” 慈爱的目光从小煜涵的背影挪到手里缝补的棉衣上,入冬的时候小煜涵又会长高一点,棉衣也要做得大一些,厚一些。冷宫的冬天,炭火不足,总是很冷。小煜涵的身子又弱,受不得半点寒气。 画眉轻轻一叹,“我昨个去内务府拿棉花,听说琪妃娘娘现在是四妃之首的贤妃了。总说讨厌梨园的梨树,皇上就将韶华宫赐给她居住了。如今的梨园,只有皇上一个人住着。” “那是他娘亲喜欢的地方,他舍不得搬。”想想梨园里总在充溢着梨花的淡淡清香,不觉间,竟有些想念。 晚膳时分,冷宫的大门被人推开,有人将食盒放了进来。今天的晚饭依旧很清淡,只有两个素菜。甜儿看看没什么胃口,小煜涵也摇摇头不想吃。 画眉笑了,“公主,昨儿个去内务府,我不顺回来两个鸡蛋嘛,做完这件棉衣,我去做个鸡蛋羹给小王子吃。” “好哦好哦!我最喜欢吃画眉姑姑做的鸡蛋羹了。”小煜涵高兴地拍手。 “乖,再去玩儿会,一会就吃饭了。”甜儿宠溺地抚了抚小煜涵的头,又开始缝补手头的棉衣。 日头西落,夕阳如血。棉衣终于缝好,画眉起身去做鸡蛋羹。甜儿到院子里找小煜涵,却怎么也找不到小煜涵的身影,只看到冷宫的宫门居然没有关紧,还开着一条缝隙。 甜儿吓得心脏砰砰狂跳,喊来画眉,“快……快快!涵儿一定是偷溜出去了!” 甜儿和画眉赶忙跑出去寻找,原来守在冷宫门口的公公不尽心,吃醉了酒在门口呼呼大睡。 “你是谁?” 云泽兴漫步在御花园夕阳西下的美景之中,看到一个小男孩在花丛间懵懂好奇地看着繁花似锦的宫中奢华景致。 小煜涵困惑地看向高自己很多,一身刺眼明黄龙袍的云泽兴,声音很小,“我是……”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云泽兴总觉得眼前这个幼小的男孩,很眼熟。 “你又是谁呢?”小煜涵歪着小脑袋,反问他。 云泽兴不禁失笑。他忘了,一个幼小的孩子,如何识得他身上那最高权利象征的龙袍。 “小孩,你的父母是谁?”云泽兴在想,这是朝中哪个大臣家的孩子?如此可爱。 “我的父亲可厉害了!说出来你可不要害怕哦。”小煜涵眯着眼睛笑得极其惹人喜欢。 云泽兴挑眉笑道,“哦?说出来,看我怕不怕。”他蹲下高颀的身子,与小煜涵平视,柔软下来的目光里,竟透着几分慈爱。 小煜涵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左右,贴近云泽兴的耳边,很小声地告诉他,“我的父亲可是当今圣上哦。” 云泽兴好笑地拧紧眉心,“你父亲是当今圣上?” 小煜涵很神气地点点头。 “哈哈哈……”云泽兴放声大笑起来,对身后的素瑛说,“朕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个儿子,朕怎么不知道!” 素瑛也觉好笑,“皇上,童言无忌,说着玩玩罢了。” “有趣有趣,朕喜欢。”云泽兴捏了捏小煜涵粉嫩嫩的小脸蛋。 “你不相信?我说真的!” 云泽兴见小煜涵这般认真,更觉好笑了,笑得眼睛里都有眼泪了。“好好,那你可见过你的父皇?” 小煜涵嘟起小嘴,耷拉下小脑袋,很失望地摇摇头,“娘亲说,父皇很忙很忙,每天都要看奏折很晚,没时间来看望小煜涵。” 云泽兴更加肯定,是小煜涵的娘亲欺骗了小煜涵。只是……煜涵这个名字,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煜……煜涵?”素瑛吃惊地嘀咕一声,已然知道这个小男孩就是甜儿所生的大皇子。 担心云泽兴的好雅兴被破坏,素瑛赶紧捂住嘴,咽下所有惊讶。心下不禁感叹,果然血浓于水。这小煜涵长得跟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就是你‘父皇’的不是了,再忙也不能抛下亲生儿子不去探望一眼。”云泽兴笑笑道。当他听到小煜涵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问,“你还没吃饭?” 小煜涵伸了伸小舌头,点点头,“天天都是清水煮菜,好难吃哦。” 云泽兴心情极好,竟吩咐素瑛,“多去备些好吃的。”抱起小煜涵弱小的身子,“这孩子怎么这样瘦!” 莫名的,居然有些心疼。 云泽兴在梨园设下丰盛的晚宴,宾客是还没凳子高的小煜涵。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小煜涵馋得口水直流,却不动筷。 “怎么不吃?”云泽兴又将一根肥大的鸡腿夹到小煜涵的碗里。 “这是鸡腿吗?我都没见过。”小煜涵吞咽下口水,接着嘟着小嘴,“娘亲也不喜欢吃清水煮菜。我吃不了这么多,可不可以带一个回去给娘亲?” 第187章 番外11 第187章 番外11 见这么小的孩子如此有孝心,云泽兴不禁动容。他年少时若能多点这番心思,也不至于如今对亲娘所能尽的孝心,只是寥寥几笔的书信往来。 “你尽管吃,吃不了的,这些全部都让你带回去,可好?”云泽兴心疼地抚摸下小煜涵的头。 小煜涵高兴地直点头,下一秒大快朵颐起来,狼吞虎咽吃得像一只小老虎。 云泽兴很喜欢小煜涵,天色黑了下来,还有些舍不得放他回去。左右国事已处理完毕,闲来无事便亲自送小煜涵回家。可不管怎么问小煜涵住在哪里,他都说不上来,只能大概指着他从哪里跑出来的方向。 云泽兴便牵着小煜涵的手,后面跟着提着食盒的宫人。 “你住在宫里?”云泽兴有些诧异。宫里怎么会有小孩?难道是宫女与人私通? “我想不起来怎么回家了。”小煜涵伤心得大眼睛里满是水雾。“娘亲一定很着急很着急。” “素瑛,你带人去查查,这是谁的孩子。” 素瑛踌躇着应了声,正要带人先行一步,不远处传来隐隐的呼唤声。 “涵儿?涵儿?涵儿……你在哪儿?” “娘亲……娘亲……”小煜涵赶紧扑向寻来之人。 宫中灯火缭绕,云泽兴在那斑驳的灯光中,看到了阔别五年几乎就要忘记的美丽容颜……她清瘦了,更显纤弱。褪去之前公主的冷傲,满目母爱的她,更多添了女子的妩媚与柔情。 “你去哪里了涵儿……娘亲担心死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居然乱跑!知不知道……”欢喜的亲昵过后,甜儿开始教训小煜涵。话还未说完,小煜涵笑嘻嘻地指着身后的人说。 “娘亲,涵儿给娘亲带了很多好吃的哦。娘亲不用再吃清水煮菜了!还有娘亲没吃过的大鸡腿,大鱼,好大的肉肉。”小煜涵天花乱坠地比划着,那些他从未见过吃过的美味,以为他的娘亲也从未碰过。 幼小的孩子,看不出甜儿吃惊又纠结的目光中泛滥的千丝万缕,依旧滔滔不绝地比划着。 云泽兴愣在原地许久,就在甜儿拽着小煜涵欲离去时,他才反应过来,上前几步,唤住她。 “原来他是……”是那个备受身世争议的孩子,自从出生后便被他遗忘在冷宫的孩子。 “许久不见,皇上愈加意气风发了。”甜儿口气客气,也是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小孩子不懂事,皇上莫要介怪。我这就带他回去,不会再让他跑出来了。” 甜儿好像逃一般抱着小煜涵就往冷宫疾走,只觉后面卷过一股风,云泽兴已站在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路。 “这么久没见了,就不想说点什么?”他觉得有好多话的,虽然只是忽然之间这样觉得。 甜儿失笑,“如今你已是皇上,一言一行宫里有千千万万的眼睛盯着。今天与我多说一句话,明天宫里不知会传出什么来。难得风平浪静了,最好形同陌路。” 云泽兴点点头,“也对。” 甜儿绕过云泽兴,抱着小煜涵匆匆回了冷宫。 云泽兴在原地站了许久,素瑛拿了披风为他披上,“皇上,夜里冷,回吧。” “朕当年亲自赐名,居然忘了。”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皇上国事繁忙,忘了小皇子的名字也理所当然。” “姑姑记得,对么。”云泽兴挑眉问向素瑛。 “奴婢只是看着小皇子与皇上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才想起来。” 素瑛的一句话,好似点醒了梦中人。云泽兴没由来地笑起来,“像朕对么?” “果真一模一样呢。”素瑛说。 云泽兴忽然心情大好,匆匆回了梨园,任凭郭梦琪差人来请了好几次也没过去。 次日,册封原太子妃云甜儿为皇后的圣旨,传遍整个后宫。 宫里人谁也没想到,皇后之位会是被云泽兴抛弃在冷宫五年不管不问,那个行为不检的女子。 郭梦琪一直盯着皇后之位,本以为深得云泽兴宠爱,又在朝中有稳固靠山,皇后之位势在必得,不想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以为云泽兴会在意,不想他只丢下一句话,便不管她了。 “要死尽快。” 郭梦琪见这招不好用,又去找她父亲帮忙在朝上进言,拉拢大臣们一起反对。谁知,大将军王肖冀也拉拢了一些大臣,支持甜儿为后。 云泽兴见朝廷因为甜儿为后一事分帮两派,拿出当年寒刃亲笔赐婚圣旨,又因从不曾废黜甜儿的太子妃之位,理所应当为后,这才平息了纷争。 接甜儿离开冷宫的凤辇在冷宫外停了许久,甜儿也没有走出冷宫。她不想离开这份宁静,也料定,一旦走出这扇门,宫里的纷争暗斗也会接踵而来。 看看瘦弱多病的小煜涵,甜儿的心一阵揪痛。小煜涵是大皇子,不管在冷宫避世,还是出去,都注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她足够强大,也才能完好保护她的孩子。 盛装打扮,容貌依旧绝美倾城。牵着小煜涵的手,一起坐上凤辇,仪仗隆重地直奔梨园。 梨园一切如旧。入秋的季节,梨树上结满了绿油油的梨子,等待秋天的渲染,蒙上黄橙橙的艳装。 “臣妾参见皇上。”甜儿隆重行礼。即便教过小煜涵,他在见到云泽兴时依旧忘了行礼,只会站在那盯着云泽兴看。 画眉赶紧小声告诉小煜涵下跪。 “涵儿,到父皇这来。”云泽兴招招手,小煜涵挪着小步子,有些怯怯地靠过去。 云泽兴亲昵地抱起他,怀中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倍觉心疼。 甜儿没想到云泽兴会对小煜涵如此亲昵,转念想,本就是亲生父子,也该如此。 “宫里的宫殿,随便你选,只要你和涵儿住着舒服。”云泽兴说。 “新居哪有旧居好。”甜儿怀念地环视梨园。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终于又回来了。 “梨子的味道……好香。”她站在梨树下,仰望树上的梨子。 “你从不喜欢梨香。”云泽兴站在她身后。 “别了之后,才知道早已喜欢已久。”她回头看向云泽兴,目光闪了闪,随即垂下眼睑。 云泽兴愣了愣,甜儿的美丽那么耀眼,那么清透,打小就在不经意间看得痴迷。 “你长得太美。”他说。 “美丽只是外表。”她说。 “太美的女子,不该留在身边。”他转身,看向遥远的蔚蓝天空。犹记得这话在五年前,他对寒刃说过。 “为什么?”甜儿不解。 “太危险。”云泽兴回眸,挑眉一笑。抱着小煜涵进屋,“涵儿想吃什么?父皇命人去给你做!” 甜儿在院子里愣了一会,也跟着进屋。云泽兴将很多好吃的都摆在桌上,还不住喂小煜涵出。甜儿看到这一幕,心中甜蜜满溢,笑嗔道,“皇上不要惯坏他。” 云泽兴瞧了甜儿一眼,说,“你也该多吃点!这样瘦,丑死了。” 云泽兴很喜欢小煜涵,几乎天天下了早朝就回梨园,就连批阅奏章的时候,也喜欢小煜涵陪在身边。即便打翻了他的墨砚,弄脏了奏折,熏香燃着了纱幔,不小心还剪坏了龙袍,云泽兴也不舍得责骂一句。 他总抱着小煜涵笑着说,“男孩子就该调皮些才聪明,长大了才有脑子掌控整个天下。” 虽然云泽兴没有封唯一的皇子小煜涵为太子,可这句话中,显然已有立小煜涵为储之意。 这话很快便传遍整个后宫。 云泽兴登基后,册立了几位嫔妃,都是朝中大臣之女,不算宠爱也不算怠慢。后宫的平衡关系着前朝,只有皇上的雨露恩惠均匀,前朝才能风平浪静。众人听闻皇上有立储之意,纷纷捧着厚礼前来巴结讨好甜儿。 一时之间,甜儿从一个被人遗忘唾骂的无名蝼蚁,成为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 郭梦琪失了皇后之位,本就嫉恨在心,如今更是恨得深入骨血。风风火火地闯进梨园,指着甜儿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不要脸的骚货!跟别的男人生的孽种也敢跑出来冒充皇上血脉!狐颜媚骨,迷惑皇上封你为后,还要妄图霸占整个云国!” 梨园的人见郭梦琪盛气凌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些年,郭梦琪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谁敢招惹她,那就是死路一条。 “放肆……”甜儿怒喝一声,依旧压不住不将她放在眼里的郭梦琪。 “我放肆也你比放荡干净的多!”郭梦琪瞪向小煜涵,他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只有懵懂。郭梦琪冷笑一声,继续说,“大皇子,你可知你母亲是什么人?半夜三更跑到男人的屋子里,脱光衣服要跟男人上床的荡妇一个!” “啪”的一声,甜儿狠狠给了郭梦琪一记耳掴子。 “你敢打我?”郭梦琪伸手就打甜儿。 奴才们见势不妙,赶紧上来拉扯开郭梦琪。 “荡妇!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个孩子!我恨你!恨你恨你很你!有我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好过!有我一天,你的野种就别想当太子!你们母子都要给我的孩子去陪葬。”郭梦琪在宫人们的拉扯下,嘶喊大骂。 就在这时,云泽兴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郭梦琪当即双眼泪汪汪,“皇上……皇上忘了我们死去的孩儿了吗?就是这个贱人,是她害死了咱们的孩儿啊!她的野种……她的野种凭什么当太子。” 郭梦琪依旧自顾地哭喊着,完全没有发现云泽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越来越骇人的目光。 “杀了这个野种……皇上,那是她跟别的男人苟且所生的野种啊……” “郭贤妃出言无状,废妃位,打入冷宫。”云泽兴字字咬牙,从牙缝中迸出冰冷的字眼。 郭梦琪当时就傻了,不哭也不闹了。直到素瑛命人将她发髻上的金钗珠环一一都拔了下来,也扒掉了她身上的华服,她才反应过来,哭喊着求饶也撼不动云泽兴冷硬的心。 这是她的枕边人啊,前晚还在她房里跟她恩爱缠绵。 第188章 番外12 第188章 番外12 云泽兴对郭梦琪的处决很突然。众人都不相信,皇上会为了甜儿废黜郭梦琪……那个嫁入皇宫,便宠惯六宫的女子。 或许,皇上只是一时冲动,用不了几天,郭梦琪就出来了。 三四天过去了,云泽兴依旧没有放郭梦琪出冷宫的迹象,甚至连提都不曾提过关于她的只言片字。众人也终于明白,他是真的抛弃了那个宠爱了六年的女子。 这便是帝王之爱。 郭梦琪的父亲联合老臣上表,在朝堂上指着云泽兴怒发冲冠,“皇后刚离开冷宫不足一月,便迷惑皇上废黜旧人。如此妖女,与当年的月皇后有何差别!皇上之父,便是被月皇后那妖女迷惑心智,抛下江山与万民于不顾……” “郭丞相不觉过份了吗?”云泽兴威严之声响彻整个大殿,“不知郭丞相如此言辞不尊,是不将朕放在眼里,还是不将朕之父母放在眼里?纵使云国一统不是为父之功,可这天下终究还是云氏之天下!” 郭丞相身子微一颤抖,他没想到,一向顺从于他的小皇帝,忽然如此凌厉。纵使他权势熏天,也不敢犯如此大逆不道之罪。只能微微欠身,不甘愿地说。 “老臣不敢。老臣一时冲动,望皇上恕罪。” 云泽兴便也一笑置之,不做深究,却对肖冀使了一个眼神。肖冀心领神会,下了早朝便联合亲信开始研究计策,瓦解郭丞相盘根错节的朝中势力。 云泽兴回到梨园时,甜儿正坐在梨树下,看着画眉摘梨子。 “你想吃么?”云泽兴心情很好,眉宇间尽是笑意。 甜儿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登高的画眉,“是涵儿想吃。你知道,我不喜欢吃梨。” “我还知道,你不喜欢梨花香。”云泽兴挑挑眉,坐在甜儿旁侧的位子,亦看向树上黄橙橙的梨子,“入秋了,天冷,少带涵儿出去走动。” “你是怕我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吧。”甜儿想让小煜涵到身边来,小煜涵却腻在云泽兴身边,抓着云泽兴腰间的璎珞玩起来。 “不许再捣蛋!”甜儿见小煜涵眼底闪烁笑意,知道小煜涵又鬼心思泛滥了。 小煜涵故作乖巧地点点头,“孩儿知道啦,母后。” 云泽兴宠溺地扶了扶小煜涵的头,说道,“从小到大你听过的风言风语还少么?这点嚼舌根的话,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甜儿无谓笑笑,“是啊。不过平白无故背负妖后惑主的罪名罢了。” “我倒觉得,这些话都是赞美之言。”云泽兴看着甜儿美丽的侧脸,阳光斑斓处,她的肌肤白瓷般透着莹润的光芒。 “你想除去郭家,却要我背负骂名。皇上此举,高明。”甜儿回头,正对上云泽兴火热的目光,心下一乱,脸颊顿时火红起来。 “皇上刚下早朝,还没用早膳吧。我这就命人去准备。”甜儿仓惶起身,不想腰间一紧,身子不稳便栽倒在云泽兴怀里。 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与变得沉重的呼吸,甜儿的脸颊绯红一片。赶紧推开他试图起身,不知什么时候她腰间的璎珞竟与云泽兴腰间的璎珞系在一起,害得她根本无法逃离,只能硬着涨红的脸皮,迎接云泽兴灼热又好笑的目光。 小煜涵见看了看眼神和表情都有点奇怪的甜儿和云泽兴,怕甜儿责怪他又捣蛋,吐吐舌头,蹑手蹑脚地回屋吃早膳去了。 院子里,秋日的阳光正浓,照在身上暖暖的,就连冰冷的心亦渐有融化。 “这个调皮鬼。”甜儿深深低下头,依旧能感觉到云泽兴掺杂着笑意的目光。她不想被他看到绯红的脸颊,头低得更低。 “我小的时候可不调皮。”云泽兴笑着说,帮甜儿一起去解绑在一起的璎珞。 “我也不调皮。” “听说,有人小时候,宫里越传梨园闹鬼,还偏往梨园跑。” 甜儿想到儿时无忧无虑的岁月,不禁笑了。“那时母妃在梨园,也顾不上什么闹鬼不闹鬼的传说了,心里只想着如何才能见到母妃。隐约记得,还是林妃娘娘暗中帮我找到梨园。” “林妃?”云泽兴凝眉想到一个人,“林楹惜?” “不是。她的姐姐,林嫣若。”话落,甜儿黯然一笑,“我比你大五岁,知道的也比你多很多。” 璎珞解开了,甜儿低头转身,往房间走。云泽兴赶紧跟上来,唤住她。 “区区五岁,我从不放在眼里!”他郑重说。 甜儿微侧头,看到他在风中翻飞的明黄衣角,“皇上身边从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子。” “你老了么?”他反问。 “二十四岁,于一个女子来说,已人老珠黄。”怅然一叹。没想到转眼之间,自己已经这么大了。儿时种种,还恍如昨日。 “你老,我也在老,你怕什么!”他的声音徒然冷了下来。 “谁说我怕了!”挥散心底的不快,她转身笑道。 “什么人老珠黄的!以后不许再说第二次!”他大步过来,一把抓起甜儿纤细的手腕,“朕都说了,多吃点不许你再这样瘦。”他拽着她进屋去吃早膳。 走在前面的云泽兴,没看到跟在后面的甜儿,笑意攀上唇角。 院子里,依然翠绿的梨树叶子,衬着黄橙橙梨子煞是好看。温煦的阳光,如细碎的金子,洒落一地绚丽斑驳…… 晚上,云泽兴留在甜儿的房里,直到早朝时分,才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郭丞相依旧给云泽兴施压,逼他放出郭梦琪。怎奈云泽兴心意已决,一口咬住郭梦琪对皇后大不敬。肖冀又联合亲信钳制郭丞相之势力,使之自顾不暇,便无空再管郭梦琪一事,倒是又将自己的亲侄女送入皇宫。 云泽兴只给了个贵人的封号,从不曾踏足那女子的院子。丢在皇宫好吃好喝养着,很快在脑海中遗忘。 每逢快要过年的时候,宫里都热闹非凡。 甜儿抱着小煜涵在窗前赏雪,烤着暖烘烘的炭炉,小煜涵笑得大眼睛闪闪发光。 “娘亲……涵儿从没试过冬天可以这么暖。” 甜儿心头一酸,这几年在冷宫的日子,温饱不保。尤其到了冬天,送来的炭火又差又不够烧。每逢到了风雪夜,她和画眉抱着小煜涵在怀里,用她们的体温给他温暖。 如今的日子,于小煜涵来说,无疑就是天堂。 这份美好,就是拼尽一切,她也要为小煜涵守护。 新年过后,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银白素裹的世界,到处都是刺眼的雪白。 郭丞相一党在朝中的势力被彻底击垮,成王败寇,云泽兴赐死郭家上下百余口人。傍晚时分,他又命素瑛给冷宫的郭梦琪送去一杯毒酒。 甜儿听闻这个消息,心头一寒。推开云泽兴紧闭的书房门,她看到他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在批阅奏章。 “好歹她也跟了你六年。”甜儿开门见山。 云泽兴抬起眼看了看她,又埋首于繁多的奏折之中,“她在冷宫天天诅咒你。” “若诅咒有效,这个世界也就没有刀枪剑戟了。” 云泽兴放下奏折,好笑道,“我从小认识的甜儿公主,可不是如此大度。” “你都能变,我为何不能变!”甜儿不悦凝眉,坐在椅子上,不看他。 “要不……朕把她接出来,恢复妃位?”他拖着长音,挑眉问。 甜儿顿觉心口有一团难以舒畅的气息堵塞,“随便皇上喜欢!用不着问我。” “你来不就是为她求情!我允了,你又不高兴。”云泽兴一摊手。 “我很高兴!”甜儿起身往外走。 “朕已赐下毒酒,岂有再接回宫的道理。” 甜儿的背影僵住,“皇上……就真的忍心?” 是不是有朝一日,他也会这般狠心待她?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非虚。 云泽兴许久没有说话,甜儿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在院子里,正好遇见办完差事回来的素瑛。 “参见皇后娘娘。” “姑姑免礼。”甜儿看着素瑛端着的空毒酒杯,双眼顿觉滚烫,似有液体欲涌出。 “日后娘娘的耳根子可以清静了。”素瑛说。 “姑姑此话怎讲?” 素瑛浅笑下,“皇上毒哑了郭梦琪,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她……她还活着?”甜儿吃惊。 素瑛轻叹一声,“皇上终究不够狠心。这些年郭丞相一直压着皇上,钳制皇上,除去郭家势在必行。可对郭梦琪,皇上终还是念些旧情。” 不知怎的,甜儿忽觉心情好了很多。回到房里,画眉嘟着嘴嘀咕。 “像她那样的贱人,死一百次都活该!娘娘还巴巴地跑去皇上那里为她求情!” “她也是个可怜人!沦落到此,家中见毫无利用价值,弃她于不顾,反而又送进来一个。家人和爱人的双重背叛,已够她受的了。留条残命,苟活于世,对她来说未必是恩惠。”甜儿话是如此说,心里却想着,她的男人不至于冷血到绝情,或多或少于她也是安慰。 没人会去关心郭梦琪成了哑巴之后过着怎样的日子,至少她还活着。 白珞瑶偶尔会来探望甜儿,怎奈她的身子越来越差,脸色也愈加苍白。尤其天寒的时候,咳嗽就会加剧。孙如一给开了很多方子,也不好用,只能悄悄告诉云泽兴,早些准备寿材,或许可以冲喜。 没想到,就在现年难后这场大雪初化的时候,白珞瑶油尽灯枯,再也熬不住了。 云泽兴抓着白珞瑶骨廋的手,居然落下了眼泪。 “兴哥哥……不要哭……瑶儿……瑶儿是要去找娘亲了……”她苍白地笑着,虚弱的目光里载满云泽兴的模样。 云泽兴更紧抓住她的手,强忍住眼泪,即便笑着声音还是遮掩不住的颤抖,“若……见到娘亲……告诉她,她的兴儿,也很……也很想她。” 白珞瑶弱弱地点点头,看着云泽兴的目光是那么不舍的痴迷,“兴哥哥……不要……不要忘了……不要忘了瑶儿……” 云泽兴抱住她瘦弱的肩膀,在她耳边说,“我说过,你不是最美,却最贴心……兴哥哥怎么会忘记……忘记最贴心的瑶儿……” 白珞瑶虚弱地笑起来,终于放下心。却在看向甜儿时,眼里充满了愧疚。她向甜儿伸出手,甜儿赶紧过来抓住她的手。 “甜儿姐姐……甜儿姐姐……”白珞瑶一遍遍呼唤着。 “在这,在这。”甜儿忍住眼泪,不住回复。 “瑶儿对不起你啊!”白珞瑶的眼泪瞬间决堤。 “别说这些了……”甜儿也泪水盈眶。 “是我……是我毒害了……毒害了琪妃……的孩子……”白珞瑶终于在临别的前一刻,说出了深埋在心底五年的秘密。 甜儿震惊了,没想到害自己在冷宫受了五年苦的人,居然是一向柔弱多病的白珞瑶! “她……那样的欺负我……仗着有孕……”说着,白珞瑶哭得嗓子都沙哑了,“我也好想有个孩子……兴哥哥的……兴哥哥的孩子……只可惜……只可惜我福薄……身子不争气……不争气……” 白珞瑶的目光落在小煜涵身上,“多可爱的……孩子啊……我有罪……有罪……我该死……害了……害了无辜的生命……也害了甜儿姐姐和大……大皇子……” 甜儿见她这般内疚的忏悔,也再怨恨不起她来了。只哭着紧紧攥住白珞瑶无力的小手,“别说了!我不怪你,一点也不怪你。” 白珞瑶奢望地看向云泽兴,“兴哥哥……你恨瑶儿吧……是瑶儿……是瑶儿害死了你的……你的孩子……” 云泽兴将白珞瑶紧紧抱在怀中,侧脸紧紧贴着她的额头,“不怪……不怪……我早就知道是你……”眼泪砸在白珞瑶的脸颊上,“我说过,你最贴心了……又怎么会怪你。” 甜儿不禁震惊。显然从云泽兴话里的意思,也早不打算留下郭梦琪腹中之胎儿。想到郭梦琪受宠这些年,毫无所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白珞瑶终于又笑了,笑得虚弱无力,只望着云泽兴,即便看不清楚,也那样痴痴地看着,“瑶儿好希望……好希望能为兴哥哥生个……生个孩子……” “好……好好……我们以后,一定会有个……有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以后?瑶儿……没有以后了……我们约好……约好下辈子吧。”白珞瑶抚摸云泽兴俊美侧脸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痴缠在他脸上的目光,也逐渐涣散,再也聚不成焦点。 白珞瑶去了,她的葬礼办的很隆重。 云泽兴伤心了许久,时不时就去白珞瑶住过的屋子坐上一会,抚摸那些她留下的东西。 甜儿承认,看他这样子有些吃醋。可转念想想,自己干嘛跟个已经离去的人争这个。索性想开了,在他望着白珞瑶留下的遗物发呆时,她总喜欢为他披上披风或倒上一杯热茶。 在初春的季节,梨树开满满树雪白的花儿时,甜儿又怀孕了。 这一胎的反映不似第一胎,能吃能睡,每天安逸的很。云泽兴也很高兴,天天趴在甜儿的肚子上听动静。 甜儿笑他,“点大个小东西,能听出个什么来。” “听不出也喜欢听。”云泽兴乐此不彼,又竖着耳朵在她肚子上细细听。 宫里的嫔妃们,都羡慕甜儿有福气。自从甜儿有孕,云泽兴便日日留在她房里,陪着她。细心之程度,较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许是孕里多思,甜儿渐渐有了想法。 晚上,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飞扬的梨花花瓣,她说。 “我跟先皇,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知道。” “我跟你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 “我们的新婚夜……真的是我的第一次。”甜儿深深低下头。 “嗯……”云泽兴沉吟了下。 “你不相信?”甜儿急了,云泽兴却笑了。 “我相信你。” 甜儿红透了脸颊,“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那样待我和涵儿。” 想起辛酸的那几年,一肚子苦水上涌,差一点就掉下眼泪来。 “因为你太美,不适合留在身边。”他抚摸她秀美的长发。 “怎么说?”甜儿不解。 “美人误国。”他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头。 “我当你在夸我。”心情瞬间大好,靠在他怀里,感受他的心跳,是从没有过的幸福。 这一年的夏天,云泽兴立小煜涵为太子。 肖冀在铲除郭丞相事上立下大功。肖冀和袁雪琴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三岁。为了奖赏肖冀,云泽兴倒是暗示肖冀可以册封其女为妃入宫。等到及笄之年再侧以高位。 云泽兴没想到肖冀会拒绝,他不希望爱女入宫为妃,只希望爱女一生平安平淡。云泽兴也很高兴,他也不想后宫里太多跟前朝瓜葛的嫔妃,何况觉得有甜儿这位美后已足够了。 云泽兴想到自己还有个不得宠的弟弟云泽旭,今年十五岁,与肖冀之女年纪也相当,便对肖冀说,封云泽旭为王,赐予封地,待肖冀之女及笄之年,便可举办婚礼。 肖冀也见了云泽旭,虽然云泽旭之母丝儿只是婢女出身,云泽旭却格外知书达理文质彬彬,肖冀很喜欢,也答应了这门婚事。 同年冬月,一场大雪过后,甜儿产下一女,取名瑞雪。 瑞雪公主长得粉嫩可爱,一出生就会笑,还只看着云泽兴笑,云泽兴喜欢的不得了,视若掌上明珠。并写信给残月,告知这一喜讯,不想再也没有收到回信。 第二年开春,云泽兴和甜儿约好一同去南方寻找残月。不想到了南方,他们没有找到残月和云离落,只看到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云绾彤。 云绾彤得知云泽兴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时,落下泪来。她带他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有一间小茅屋,简单而简陋。 茅屋之前有一个坟丘,看样子已有些年头。 当云泽兴看到那坟丘的墓碑时,当即就跪在了地上。 那正是……残月之墓。 “娘亲……”云泽兴颤抖着声音哭泣。 “母妃……”甜儿也哭倒在地。 茅屋里走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仔细看去,渐显苍老的容易,依旧俊美非凡,那不正是云离落! “娘亲死后,父亲一夜白发……”云绾彤拿出很多纸钱,“兄长,为娘亲多烧一些吧,也算尽尽孝心。” 缭绕的火光中,云泽兴的眼泪如雨而下。 云离落转身又回了茅屋里,再也没有出来。 “娘亲离开已经有五年了。自从娘亲离开后,父亲一直这个样子。灵伊姑姑说,不用打扰父亲的安静,他在想念娘亲。”云绾彤悠悠叹口气。 原来,这些年的书信,都是残月早些备好的,怪不得一直都是寥寥几句问候,最后再也收不到回信。 当晚,云绾彤做了很多菜,唤云离落来吃,他也不出门。 云泽兴在茅屋前跪了三天三夜,他也没有出门来见一面。当云泽兴终于有些熬不住时,屋里只轻飘飘地飘出一句话。 “回去吧,你是皇帝。你娘陪着我,我很好。” 离开时,云泽兴想带走云绾彤,她也拒绝了。她说,“我一辈子都要陪着父亲和娘亲。要是连我也走了,他们太孤单了。” 云泽兴留下很多银子。最后只能带着甜儿离开,返回京城。 回京的路上,甜儿靠在云泽兴怀里,望着车窗外渐渐后退的景致,感触万分。 “只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是幸福的。你说对么?” 云泽兴没有回话,只让她更舒服地靠在怀里。 甜儿享受地闭上眼,唇角弯起幸福甜美的笑,“我从没想过,我这一生的男人,会是你。” “我也没想过,我这一生的女人,会是你。” 不约而同,他们都想起了儿时在一起的日子。五岁的云泽兴,总是仰头看着大自己五岁的高傲公主。他唤她皇姐,跟在她身后,活像个小跟班,还时不时被她冷言数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