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教授非人类》 第1页 《美人教授非人类》作者:碧山二凡【完结】 文案: 素人教授和外科医生,偶然因一段剧场偷拍视频走红。照片上,眼架金丝边的復古绅士唇角上扬,侧脸望向身旁雀跃小青年,伸出左手小心捏走青年髮丝上的调皮彩屑。 眼尾一颗殷红泪痣清冷迷人,手腕一块钻石腕錶富气土豪。 下一秒青年粲然回首,小鹿眼滴熘转似乎说了什么,侧颜杀老攻面色微红的瞥过脸去,隐在阴影里的唇角却勾了起来。 网友1:卧槽好配!金主温润娇羞美人攻&软萌撩汉小猫受,我磕到了! 网友2:一定在说什么羞羞的话题(兴奋捂脸偷听) 剧场里,灯光、气氛、人刚刚好 许白焰(偏过头眼中星河璀璨):天惹,这剧情太假太狗血了吧,简直还比不上每天八点档分狗血电视剧…… 都云谏:…(撩拨耳发的手瞬间僵住) ……那我们回去看剧吧……我陪你。 留守在别墅盛世公子鸡:咯咯咯?(教授你变了,你不爱我!) ———————————— 身着云朵制服的宠物店员工列队躬身: 老闆娘好!(声音震天响) 许白焰:都云谏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小说富豪榜榜首 & 宠物店老闆 & 生物科学系教授 & 上市公司董事会股东 — 都(认真分析): ……其实,我还是个外星人,惊喜吗? ———————————— 偏执柔弱关键时刻男友力max外星教授攻&健气奶乖心胸外科医生受 都云谏&许白焰 食用指南: 1、忠诚养鸡事业三十年的外星生物科学家与自家小公鸡的绝美故事(不是) 2、前期别扭试探,结局he 3、双向救赎,攻受均有失败情感经歷 4、医疗知识均系百度,拒绝人参公鸡 内容标籤: 科幻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都云谏,许白焰 ┃ 配角:都云谏的鸡,许家老两口 ┃ 其它:外星人,闷骚攻,病弱体质 一句话简介:外星娇弱美人教授的爱情 ☆、您这鸡不错 「冒昧打扰问一下?」 路口红灯闪烁,公交车速度放缓,晃晃悠悠停在了一片绿茵里。 许白焰将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开,转向前座轻声询问的老奶奶。 她侧过身望向他,一手随意搭在座椅靠背上,眉眼弯弯。 「我想问问,如果你突然收到小熊形状的曲奇饼干会开心吗?我马上要去见朋友,特地做了小熊饼干做小礼物,但是很担心朋友收到后会不会开心……」 老奶奶有些难为情,眼角细密皱纹堆叠着,却平添些温柔的少女感。 许白焰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听着老奶奶的倾诉,心里仿佛被炸出可爱的烟花。 眼前的老人黑色短款外衫里内搭一件红色高领毛衣,搭配一条可爱爆棚的波点黑裙,不像年过百半的老人,倒颇有些高中女生去见心上人,精心打扮的用意。 紧攥着怀里小木篮手柄的小指微微翘起,许白焰莫名感受到她老去的容颜下,少女似的忐忑与期待。 「当然,没有人能够拒绝小熊饼干。」 许白焰笑起来,说话音量微大,眼神明媚得真有几分令人信服的魔力。 片刻之后,公交车在暖意融融的四月再次启程。 午后橙黄的阳光透过沿街树叶,零星洒落下来,在前座奶奶心满意足的脸上晶亮地附上一片光。 轻攥着手里被强制塞进来的粉色饼干盒,青年只觉得心情也变得美了许多。 一手将手机揣进兜里,无视掉微信里值数倍增长的信息,在这辆通往西区父母家的路上,许白焰闭上眼,享受这段难得愉快的休假时光。 是谁即将拥有这一篮子阳光呢? 是一堆同样可爱的老奶奶,或是相识多年却不得相见的挚友,又或许是倾慕一生却不可得的人……时隔多年,众人再次围坐在暖醺的光里,品尝着脆甜的小熊饼干…… 这倒让他不禁想到503号病房里的祝奶奶,七十几岁的人倒像个小孩儿似的,查房时常见她嘴里哼唱着小孙子教的儿歌…… 下午三点的细碎阳光有些醉人,许白焰再睁开眼,前座已经空了,徒留婆娑树影在座椅上斑驳。 许白焰倒也不恼,轻快地剥开饼干包装盒,取出栗色的饼干块放入口中。 奶味混合醇正麦香,简直令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欢快地唱起歌。 公交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转眼间又过了两个站台,正当许白焰无事望向窗外目送人流时,一个莫名眼熟的黑色身影闯进了琥珀色的双眸。 那个紧张询问他看法的奶奶,此刻正神色落寞,微低着头,独个缩在路边的长凳上。仿佛一只茫然受惊的云雀。 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停留,更不见她言语中所心心念念的朋友,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 还没扔的饼干盒刺地手心有些热,顾不上离父母家还有好几站的距离,双腿就匆匆代替大脑为许白焰做了决定。 车还没停稳,许白焰就在司机惊愕的低骂声中三两步跳下车,风似的来到了奶奶的跟前。 「奶奶?」 许白焰轻喘几声后蹲下来,放低声音,轻声询问道。
第2页 好在平时科室里老人小孩不少,尤为重要危急的心脏外科倒成就了他不紧不慢的性格,在小朋友面前他是个值得倾诉懂得理解的大哥哥,而在老人跟前就成了阳光活跃的平头小青年。 「我……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去他家的路了!」 奶奶仿佛没有认出他,语气懊恼地一味重复说着几句话,双手紧握着篮子,来回紧张而失落地摩挲着。 许白焰有些奇怪,言语间略微挑眉: 「怎么会呢?要不您再好好想想?」 「我最近总是这样记不住东西,前几天苏老头还笑话我,说我脑子不行了,我只是想着来见他一面就好……」 许白焰一面掏出背包里的纸巾拭掉奶奶额前细密的汗珠,一面耐心地做一名倾听者。 奶奶一改相遇时温柔和蔼的模样,嘴里絮絮叨叨,东拉西扯念个没完。这模样……倒让许白焰脑子里浮想起了东街的张大妈。 年轻时也是风姿绰约美人一枚,不想容颜渐老后,话语也日渐凌乱说不出个所以然,脑子迷迷煳煳记不住东西,一检查才知道换上了老年痴呆。 许白焰一时愣住,思考片刻准备掏出手机报警,右手袖口却被奶奶一个反手狠狠攥住,明明嘴里絮絮叨叨没有清醒,手上动作却扎扎实实像个练家子。 她略微抬头,瞪大一双眸可怜又无辜地祈求道:「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许白焰有些好笑,再次蹲下准备低声慰藉几句。不料在奶奶颇有些力度的拉扯中,一张写着字的纸条轻飘飘从她兜里掉了出来。 「江宁市府城区九溪名邸b01,都云谏。」许白焰捡起来放在手心。 嗯……倒真有些像是一个老学究的名,还住在江宁最贵别墅群里…… 许白焰脑子里,登时一个头髮花白架着金丝边,言谈举止颇有气势与风度,举手投足富人做派的成功人士形象唿之欲出。 许白焰瞅瞅手錶,指针刚划过三点半,时间还早,帮她一程也不是不行。 九溪名邸,江宁市财富的象徵。 "以人为尊建筑的现代景观大宅,拥览21.6万平方公里的「母亲河」辽河及辽河公园唯美生态,绿脉新氧输送,指引营口人居风潮。园区内部独具珍稀的景观资源,高密度绿化景观,大面积绿地铺排,移步异景,放缓忙碌的生活节奏。" 还记得陪大池看房时被塞手里的售楼广告,全方位立体介绍了九溪名邸的绝色风采,可惜还没等许白焰闭上眼幻想出他的万分之一,就被价格后面不知道几个零打回了现实。 平均售价八千万的房子…… 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许白焰这还是第一次站在这群别墅小区前,更夸张的是,他可能待会儿还会遇见一个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佬人物,紧张得唿吸都快周转不过来了。 更别提他现在的状态,随便套了件格子衬衫搭个牛仔外套,此刻一手提着木篮子,另一只手搀着一个双眼迷茫迟钝的老妇,许白焰感觉自己像是和婆婆一起来投奔负心汉的乡下弃妇。 这感觉有点奇怪,尤其是在三个人高马大的肌霸门卫抄着傢伙围上来…… 好像……高档别墅小区处于安全隐私考虑,好像都是外人免进的。如果需要进去拜访,需要主人声明或是许可,不然会比较麻烦…… 可奶奶这副煳涂模样,若不是他好心带她找来这,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还在哪片旮旯转悠呢。 许白焰尬笑着回望奶奶,却见一路絮絮叨叨没停的人,突然示意放心地拍拍他手背,神态再次回归正常,举止平和地走过去和几个大高个展开一番交洽…… 好吧。 好在奶奶清醒地及时。 别墅群和传言一样,当真「到处是黄金」,各种建筑或雕樑画栋或简约雅致,空气中都瀰漫着钞票的芬芳。 一路下来,那叫一个曲径通幽,珍奇鲜花铺地、芳香四溢。 在保安大哥的带领下,他们一路来到了纸片上记录的地址。 这幢别墅蓝白外墙,不同于多数外观富丽奢华的精緻装潢,倒更有些清新淡雅,四面也没有种下各种奇花争奇斗艳,反而是青翠绿竹高耸直上,在院墙上落下傍晚斑驳橙黄。 隔着木制围栏和透明隔断,还能隐约瞧见院子地面上一层散碎竹叶,宽敞清新得特别适合遛狗。 不拘一格,表示很贊。 许白焰秉持着助人为乐的优秀青年品格,积极主动上前摁响了b01的门铃。 片刻后大门缓缓拉开,本以为是一个和蔼的老头,谁知从里面探出了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 白衬衫外披着一件黑色针织开衫,纤长的脖颈与瘦削的双肩衬着外套宽大异常。两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直直怼上,许白焰莫名生出些压迫感。 「你好……」 他下意识出声,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唿,只得作罢。 男人狭长的双眸淡淡略过发愣的他,又扫了一眼身后的老妇人和保安哥,目光在奶奶面容上略微停留几秒,又重新回到许白焰脸上。 「你好,我是都云谏。」 男人一抹疏离微笑,声音清楚沉郁,不同于少年的爽脆,但又不是中年长者语重心长的说教。略显狭长的双眸里闪烁着温和的光,上挑的眼尾却不显得严肃冷峻,眼下一枚胭脂痣平添了分人间富贵色。
第3页 不过,面色泛红嘴唇微紫,唿吸微不可闻……约莫着是心脏不太好…… 脑子里思路一打岔,职业病犯了,许白焰原本准备了一路的说辞突然忘了干净,不免有些怔住。 没等他回过神,就隐隐听见厅堂里有「咯咯」的奇怪声音,由远而近,片刻就仿佛近在耳边,裤腿那儿顿时传来毛茸茸的痒痒触感。 那年轻男人眉眼含笑地低下头,许白焰也紧跟着奇怪地低下头,入眼的却是一只奇怪的生物。 说怪也怪,但也不能说特别怪。毕竟以前的广大农村家庭家里都会养上几只家禽…… 不过,谁会在别墅里养鸡啊? 「有人说我最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 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比漂亮我第一」 604号病房的小麦小朋友经常念叨的儿歌,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在许白焰脑海里炸开,而且颇有洗脑之势。 叫做都云谏分男人却似乎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俯身伸手,毫不介意地把咬在鸡嘴里的裤管小心扯出来,轻轻摩挲着此刻在腿间磨蹭的大红肉冠子,主人和鸡同时显露出满足而享受的神情。 许白焰见鬼似的回头瞥了眼奶奶,她的眼神莫名有些复杂,但对这件事却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是他落伍了?现在小鸡也能做宠物了?或者说现在的富人就追求这种刺激? 许白焰面上泛白髮青,犹豫斟酌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又感觉不回復显得不礼貌,半天才憋出一句屁来: 「您的鸡……真好看。」 那生物适时张嘴大叫一声,仿佛表示认可似的: 「咯!」 咯咯完就鸡腿一抬傲然离去,红中掺紫毛的尾羽傲娇地扫了许白焰一腿,骄傲地比主人还主人。 都云谏微笑点头表示认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见面 许白焰:「大胸弟,你鸡长得不错……」 …… 「不是!没有!这不是通往警局的车啊ヽ(≧Д≦)ノ唔…唔……」 制服大哥:拷上!去警局再说吧。(划掉) ☆、第二章 「你好容易回来一回,今天我有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 许母将把冒着热气儿的铁锅子麻利的端上桌,在围裙上擦擦手上水迹,一屁股坐在许老爷子旁边。 许白焰面露调侃地挑眉,一把将锅盖揭开。 登时香味四溢,热气扑腾起来。 是一锅炖的喷香绵软滑嫩多汁的……鸡。 许白焰脑子里突然就想起来在九溪名邸大别墅里,偶遇的那只尾羽翘到天上,满脸写着娇纵蛮横的大公鸡。 那鸡脖子上挂着个看不清写了什么的小木牌,毛色油亮,昂首阔步,肥厚的小翘臀一扭一扭地巡视着,倒是比都云谏更像是这别墅的主人。 客厅连通花园,晚风摇曳下竹香满园,倒没有寻常养鸡的腌臜臭味儿,连带着大公鸡也仿佛和其他猫啊狗啊的没什么两样。 那男人及耳的微卷碎发,松松垮垮的毛衣外衫衬得整个人气质也毛茸茸的。倒不像许白焰脑补的霸气商界大佬,反而像是一个文静学者。 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主人的儿孙辈,待许白焰有些拘谨地走进这寸土寸金的地儿,入目是颇具现代气息的欧式简约风格家具,和除了那只鸡再没别人的屋子,才后知后觉: 他便是奶奶说的那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忘年交? 许白焰也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他扶着奶奶在沙发上坐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都云谏略微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仿佛不善交际转头就去倒了两杯水。 奶奶倒也不恼,再次郑重向许白焰表示感谢,随后便再没说过话。说起来到了这里之后,奶奶又像换了第三个人,没有犯煳涂,也和适才可爱可亲的老人不同,她一直都安静极了。 都云谏脚踩拖鞋有些无力,将水杯递给他俩后,清瘦的身体就陷进沙发的阴影里,微躬着身子,似乎不太舒服。 许白焰回过头见奶奶正将目光直直投过去,本以为是老人对孙辈的和蔼照顾,再不济也是忘年交情的志趣相投,没曾想奶奶的目光却有些复杂。 不像是对晚辈的慈爱关心之意,反而…… 「五分久别重逢的喜悦,四分欲语还休的犹豫与慨嘆,剩下一分隐匿得极深的莫名释然。」 亏的许白焰没少看小说,这时候脑子里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却又恰到好处的形容词。 气氛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就好像那只鸡。 许白焰侷促地将目光投向沙发旁颇为神气的红公鸡,在他目光注视下,公鸡迈着将军步走过来,恩赐似的啄了一下他的脚脖子,随后眼神极其傲娇地斜瞥着走开。 …… 许白焰装作不经意地放下手中水杯,准备自觉离开。那男人偶然抬头见他要走,硬是强撑着起身将他送到大门,随后从衣袋里摸出一张镶金边的精緻卡片递给了他。 「谢谢您把她送到这里,如果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请务必联繫我。」 明明面带浅笑,梨窝若隐若现,许白焰却总感觉这个男人说话时缺少温度,就仿佛是例行公事的木头。 绝人于千里之外,不像个活在俗世里的地球人。走了许久他才突然想起来,作为一个医生看见一个病人,怎么能不提醒他来医院看病呢?
第4页 太失职了! 「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话呢?」许母挥舞着筷子,用鸡的诱人香气将神游的许白焰一把拽回来。 「没什么,就是…」许白焰斟酌了一下语言,「想到今天下午你儿子顺手做的一件好事。」 还有一只神气极了的臭鸡…… 许白焰一把夹走锅里滴油的鸡大腿,恶狠狠地嚼巴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母倒没往细里想,上身前倾,嘴角那抹诡异隐晦的熟悉笑容,让许白焰顿时生出一个猜想: 「妈给你相了门好事儿,还记得隔壁周阿姨的女儿小琴吗?」 果不其然…… 许母还刻意停顿卖个关子,半晌又自顾自接着往下讲:「小姑娘长的可俊了,今年二十三,还是公务员根正苗红的,我们已经约好了,下周二我们一起去,我跟你说啊……」 许白焰正和油辣鸡肉搏斗,勐然听见这消息登时呛了一下,辣椒直呛脑门,弄得半天咳嗽不停。 许母见状和许父交换了一下眼色,嘴脸嫌弃地撇着,却还是没有放弃和儿子说着相亲的事。 「其实我都帮你相过了,这姑娘脾性特别对咱们家胃口,而且对另一半不怎么挑,不像有些女的自己条件不行还挑的不行……」 「但是这一次我必须得和你去,不然你又明面答应,背地里放人家鸽子,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了……」 许白焰连忙怼了几杯冷水,一口打断了许母的长篇论调,义正言辞地表示了拒绝。 开玩笑?他一个gay怎么娶媳妇儿? 「你都二十八了,你看隔壁张小孩子都几岁了,你怎么都不知道着急啊?想着你做医生工作忙没时间考虑这些事,老妈给你撮合好了你还不乐意了嘿?想当老光棍是不是?」 许母言辞犀利,枪枪致命。 许白焰本想着和前几次一样,示示弱、转移话题就过去了,没曾想这一次老妈却来真的了,从前一向看戏旁观的老爸也插嘴做了帮凶。 「反正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下周六华茂餐厅4056号,你可不许你放人家小姑娘鸽子!」 许母下最后通碟。 许白焰眼神直直地望着老妈,思想一股脑涌上头顶,犹豫无奈又掺杂着一丝坦然。 这么多年的秘密还是必须摊开来直说了,许白焰可不愿做一个迫于压力祸害人家女生的死渣男。 「我,喜,欢,男,生。」 许白焰一字一顿,把这句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话郑重摊开。 许白焰直视父母的双眼,没有一丝羞怯和躲闪。 闻言,许母和许父脸上红绿交错,似乎有些没有听懂,缓缓睁大的眸子显露出二老此刻惊涛骇浪的内心活动。 亢长的沉寂后,许母才迟钝地低声道: 「白焰啊,实在不想去就算了,别开这种玩笑……」 许白焰无奈地低笑出声,再次郑重重申自己的性向,话一旦摆明了就说得轻松得多。 许白焰从没想到,自己会有和父母就性向平静交涉的一天,而这一天来得这么仓促。 「这才是你相亲从来都不去的原因……你以前就这样还是,你现在才这样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 二老也从许白焰少有的严肃神色中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你有,喜欢的……男生了吗?」平日里一向乐乐呵呵的许父脸上写满复杂,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说了句整话。 许白焰笑哭:你儿子我这么多年还单着,就是因为找不到人啊。要不然我可能早就飞国外结婚去了……心里调侃半晌,男人莫名想到什么笑得苦涩。 「没有。」许白焰听见自己回答说。 「既然没有喜欢的,那你要不再和女生试试,」许母瞪大一双眼,胸腔剧烈起伏,她还在拼命试图挽回那个心目中正常的儿子。 「不会的,这是天生的改不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你突然又找到女人的好了呢?听话儿子,下周你去……」许母不甘心就此作罢,眼神示意许父一起极力撮合着。 许白焰本以为公开出柜就能永绝后患,没曾想却触了霉头,反倒越挫越勇了,看今天怎么也甩不掉相亲,许白焰脑门一热就把裤兜里的那张薄卡拍在了桌子上。 哥们儿父母都认识,既然哥们儿帮不上忙,那就…… 「我有喜欢的人了,这个,就是我男朋友!」许白焰手指硬戳上名片上的证件照,言之凿凿。 也不用帮什么忙了,名义上冒充一下,人情帐一笔勾销!许白焰心里笑得恶劣,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对吧? 名片上,身着一身高定黑西服的俊秀男人眉眼弯弯精英气十足,金丝边眼镜框在镜头前闪烁着瞩目的亮光。 「都,云,谏……江宁大学信息工程学院…博士生导师……」 许父小心捏起薄薄的名片,细眯着眼扫过一遍,轻声念叨着上面的内容,随后不可置信地扬起头望向许白焰,好像是弄不明白自家儿子从哪搞到这么一个一看就不一般的男人。 好像确实有点……但面子工程还是得做够,许白焰强撑着唇角上扬,一副「瞧不起谁啊?」的神情。 坦然虽坦然,但毕竟多年单身汉终出柜,两老口子老实了这好些年到底接受不了,趁着父母还没发火,晚饭后随便找个由头就熘回了江宁市医院。
第5页 翻看桌上患者的胸片和超声报告,许白焰心里总觉得不太顺畅,感觉自己这么做好像不太道德,思索片刻后拨通了电话。 电话嘟嘟了许久才被接通,一说话便是一副青春期欠扁口气: 「许白焰?干嘛,老子忙着打野呢!」 接连不断的键盘敲击声响起,当真忙的不可开交。 「许秋舫,你认识都云谏这个人吗?是个教授,应该是你们学校的……我就想问问他现在应该是单身吧?」 许白焰深唿一口气,想着还是找个机会跟都云谏知会一声,万一人家有女朋友就不太好了。 「谁?」 许秋舫游戏打得正嗨,表示手机没油了,许白焰对照着浅金镶边的名片念出了上面一连串的身份职业信息,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刚念完,手机那头断线了似的啥声也没了,没等许白焰张嘴问问,电话就被无情挂掉。 片刻之后微信响起一连串消息提示音。 许白焰点开,就被许秋舫铺天盖地的信息吵到了眼睛。 「都云谏?前两个月才新到江宁大学的那个导师吧?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你眼光不错啊,老同志终于准备走出阴霾铁树开花啦哈哈哈哈嗝」 ……我还没说什么啊喂,不要给我乱扣帽子啊…… 「那可是公认的美人教授,虽然人是冷了点不太好接近……」 「但是尚处单身,组织批准,可以进攻!」 然后是数十张偷拍照,看角度应该是上课的时候被学生偷拍的,煳的占大多数,就好像被美颜暴击后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照片足足发送了有一分钟,在许白焰准备把手机揣兜里时,有一行字颤颤巍巍地跳进许白焰眼里: 「他就是身体有些弱啊,刚好和你的专业蛮对口的嘛,注意轻拿轻放哦~」 「还有,你要上手的话,我可以义务做僚机啊ヽ(≧Д≦)ノ」 …… 许白焰:许秋舫!你个学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脑子里怎么一堆乱七八糟的?还有,我说了要追他了吗? 骂归骂,人前许白焰好歹还是一个明朗向上的好青年,他秉持良好的修养微笑关掉手机,甚至还在查房的时候,给604号房哭闹的小女孩唱了首儿歌。 暗暗长按关机,屏蔽一切来自许秋舫分桃色信息。正直极了的许医生回家途中却悄咪挑了一张像素炸裂的都老师讲课图偷偷设为屏保。 照片上都云谏随意地把两颊黑髮撩拨到耳后,露出光洁泛白的额头与脸庞,肉红色的双唇微张,眼下一枚小痣莫名勾人。 好歹目前为止也是他名义上的男朋友……确实,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都云谏:? 许白焰:不过就冒用了一下,你啥也没损失对吧? 都云谏:→_→我多年的清誉就这么毁于一旦 许白焰:那我赔偿你(啵~) 都云谏:(//?//) 鸡:咯——(表示嫌弃) ☆、第三章 许秋舫是许白焰的表弟,今年二十二,是江宁大学生物科学专业研一学生。虽然隔了六岁,但是许秋舫和许白焰关系不错,大到政治经济社会娱乐,小到江宁大学的新任校花系草,都能默契地说上几句。 他如此督促许白焰寻找第二春,主要是因为这个傻子……太愣了点。 许秋舫是唯一一个知道许白焰真实性向和他那段悲剧恋情的亲属,明白许白焰那张表面乐观向上的皮子下面,掩藏着的腐朽骨头。 许白焰最初也是有女朋友的,而校园甜蜜男女爱情的转变,开始于一次游乐场之行。 那天阳光正好,许白焰带着女朋友和她的两个闺蜜一起去做过山车,谁知过山车一排只有三个座位,还没等许白焰反应过来,女朋友就和她俩闺蜜齐齐整整地坐下了。 连句招唿都没打,许白焰莫名有些生气。 轻嘆口气,许白焰抬起头正好看见了他,那个蹉跎他多少岁月的男生此刻青涩俊朗,笑起来一口白牙很是好看。 这时的他也不幸拥有相同的境遇。两人目光交汇,默契地读懂了对方眼里的黯然,两个失意人坐在了同一排,开始了这场改变许白焰一生的过山车之旅。 他俩并排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和谁说话,过山车刚起步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许白焰不自觉向后仰了一下,当时他俩第一次对话。 「这也太突然了。」「是啊。」 许白焰正对着他笑,过山车突然急速转弯,他就勐地侧身倒在了那男生的身上,他看着许白焰, 「这也太快了。」「是啊。」 然后许白焰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过山车上下一顿晃动时他俩都没有倒,许白焰还记得当时那男生转头望向他的眼神。 结束的时候,过山车很突然地停下来,没来得及反应的他又向前扑倒过去, 「又倒了吧。」「是啊。」 从过山车下来,许白焰去出口旁边坐了一会,心里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心里突突突的乱个不停。 在女朋友的困惑目光中,许白焰沖了上去询问了那个男生的名字,好巧,他也是江宁大学大三的学生,叫连笑。 一回去他就跟女生提出了分手,一向大男孩儿似的他少有地郑重:「不好意思,我不能耽误你,我找到真正想要追随的光了。」
第6页 每每念及当初那个单纯男孩,许白焰就忍不住发笑,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错过的……终究还是不重要了。 「许医生,这是306号病房2号床的化验结果,您看一下。」 许白焰一手接过小护士手机薄薄一碟纸翻阅起来,一大早协助主刀做了个兇险的心脏外科手术,然后又和胡医生一起查房挨个问候病情,忙活了一上午连轴转,不知不觉就已经是11点了。 「许医生你看最近的娱乐头条没有,听说郑影帝和白娇花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男神啊⊙﹏⊙」小护士在一旁瘪着小嘴,黯然神伤。 「绯闻嘛,俩人就笑笑而已,还传过我和清洁大妈有一段呢(委屈巴巴)」许白焰翻看着随口回了句,顺带着又聊起自己恶俗的传闻有些窒息。 小护士登时破涕为笑,谁让许医生对谁都笑眯眯,一双小鹿眼晶莹可爱的模样简直让人心都碎里边了。那大妈指不定也被这小模样击败了,隔三差五就特地给许医生带点土特产来…… 迅速浏览一遍,许白焰感觉不对,眉宇略微皱起。 「你让病人今天下午到我办公室,我必须跟他说明这情况他需要立即手术,目前二尖瓣的狭窄程度已经达到重度,再发展下去会出现左心房血栓,血栓一旦脱落就有可能导致脑栓塞、偏瘫,后果很严重。」 小护士立马打住逗趣的心思,眼瞅着青年快步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都知道许医生一到专业上的事就立马严肃,容不得一点差错的作风,简直让魅力又上升了…… 等到许白焰又处理了几个病人家属的问题,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刚松口气准备喝口枸杞水,兜里的手机突然剧烈振动起来。 「餵?」通话对象显示的是「天煞的小破孩」。 「我刚刚在校门口看见姑姑和姑父了,我还寻思着他们来找我呢?没成想他们直接去了教学楼……」 许白焰没怎么放在心上,去教学楼能干嘛?两个老同志又不是学生,还能去听课咋的…… ! 许白焰突然脑门一炸:难不成他们是去找都云谏的?许父是江宁大学的退休老教师,搞个都云谏的课程作息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行吧,乖儿子突然出柜了这件事确实是得好好寻思一下,而首当其冲就是那个疑似诱拐作案的「臭男人」!许白焰懊恼地一把挂掉了电话,薅了薅头髮,都怪他最近起早贪黑忙着医院的事儿,竟然忘了去和都云谏通口气。 如果当真被堵了,许白焰可不相信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的都云谏会帮他矇混过去,一旦被揭穿,那场面……许白焰简直不敢想。 估计了下时间,许白焰当即把闲杂事一股脑交给隔壁老李,风似的奔出了医院大门。 「在哪?」十五分钟的公路起飞之后,许白焰对着许秋舫好容易把气儿顺匀了。 顺着许秋舫迟疑复杂的目光一路望去,午餐时间熙熙攘攘的食堂人潮涌动,却丝毫不耽误他一眼就瞧见哪哪都修长出众的都云谏。他和俩老同志对坐在食堂里,三人相顾无言,气氛有点奇怪。 「我就打个电话跟你说说姑姑、姑父来学校,我还奇怪你居然没来由地挂我电话……想不到原因在这里啊!」 许秋舫事不关己地耸耸肩,看热闹似的把目光黏在不远处的三个人身上,语气充满调侃: 「想不到兄弟动作这么快,居然已经见家长了?」 「坐下多久了?」一时说不清,许白焰不太想解释,他焦虑的目光焦灼在都云谏的身上,不知道事情究竟恶化到哪个地步了。 「刚进去,一分钟吧。您脚程真快嘿( ̄▽ ̄)」 那就好……幸好老两口正巧背对着许白焰坐着,他也顾不上许秋舫,轻手轻脚熘进食堂找了棵粗柱子做遮掩,疯狂对着都云谏做手势,眼珠子都快掉出去了。 原本准备找块板子写点提示,可惜人太多又隔的太远看不太清只能作罢,便只有做出夸张的肢体动作,渴望他能明白两分。 都云谏一下课就被两个老人拦截,老两口挟着他在食堂对坐下,面上一副奼紫嫣红却又欲语还休的模样,仿佛有什么难以启口的话憋在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吐露。 确实……对于两个没怎么接触过同性恋情分老人来说,这几个字着实如狼似虎,有些为难人了。 都云谏也不是一个善言的人,场面一时冷了下来。他余光里看看表,是时候回家餵鸡了,不然那鸡就会仰起脖子咯咯咯地啄个不停。 当真,可爱极了……都云谏心里突然柔软起来。 □□着,都云谏突然看到不远处柱子旁边有个奇怪的人影不断来回挥舞双手,仿佛在给他传递些什么信息。 嗯……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见都云谏眼神飘忽斜望的模样,两位老同志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交换了一下眼神,许母纠结语言轻声开始陈述: 「我们是许白焰的父母……白焰这孩子呢一向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怎么违逆过我和他爸的决定……」 都云谏回过神,格式化地微笑倾听,像是在听一节科学报告。 「我们也知道……你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你不要把他带入歧途……他不能……」 许母拐弯抹角半天,最终纠结半天还是一股脑把最真实的想法告知了他。
第7页 许……白焰,是谁? 都云谏闻言有些迷茫,毕竟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指责过他把别人带入歧途。远处的人影仍然在来回舞动,那人的五官远远看着皱成一团,都云谏也实在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他转过头,澄澈的目光清晰地落在老两口的眼睛里,明明最无辜的眼神,却说着在二老听起来分明挑衅的语言: 「指引学生发展是我们的职责。虽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是为人师表我无愧于心。」职业尊严,自然不容侵犯。 许母这暴躁脾气立马就出来了,他是不打算承认了?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许白焰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样子都云谏到底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似乎说了啥让情况变得糟了。 都云谏一米八的大个儿正襟在狭窄的椅子上,对上两个面露兇相的老江湖,双眼满是无辜,连眼角那颗殷红泪痣也失去了光泽。 许白焰当机立断放许秋舫,让他适时出现缠住二老,自己从人群里窜出去拉住都云谏的手就往外跑,到了食堂外面才停了下来。 「你是那个……」都云谏面露迷茫,被紧握的手微冷发僵。 「我是上次送老奶奶去你家的那个人,我叫许白焰。」许白焰喘了口气抿嘴浅笑着,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面上隐约还有些尴尬和侷促。 「哦。」都云谏眨巴眨巴眼,被攥紧的手不自然地略微向外扯了扯,许白焰这才恍然松开了手。 「嗯……关于今天的事,我还是想解释一下,那天我从你家回来刚好遇上我父母给我相亲……」许白焰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他有些难为情地把这件破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都云谏,故事说完都没听见都云谏吱一声。 「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他们又来找你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煳弄过去……就是装一下我的男朋友,可以吗?」 这个要求确实有点过分,许白焰原本就尴尬地有些抬不起头,默默行走了几步发现身旁的人似乎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却发现男人背靠着外墙低喘出声,修长指节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料,泛红的脸上眉头紧皱。 这……什么展开? 许白焰当即小跑过去,医生的本能使他迅速搀扶都云谏随便挑了块地坐下,引导他深唿吸促进血液循环。 「你有带速效救心丸吗?」这摆明就是心脏病,作为心脏外科大夫许白焰可谓是见得多了,处理起来倒也还算得心应手。 都云谏微躬着背,一手紧紧抵住心脏气喘不停,半天也没有做出掏什么的姿势。「看样子也没带,」许白焰心里明了,当即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谁料手机刚摁第一个数字就被一股勐力扇落在地。 许白焰目送手机在半空滑落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都云谏疼得紧了,居然能分神不让他叫救护车,居然……还有力气打掉电话?许白焰有点读不懂了。 好在片刻之后男人的唿吸就正常了许多,面上余留的潮红甚至还在眼尾胭脂痣的作用下,显得莫名慵懒媚态。 「不好意思,老毛病了。您不用担心。」都云谏又在墙边靠了会儿,缓过劲来的他俯身捡起地上的手机轻轻放在许白焰的手里,淡定地微笑回覆说道。 「您手机有摔坏吗,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照价赔偿。」他稍退了几步,与许白焰隔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他疯了?许白焰瞪大一双眼居然忘记了生气,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脑子瓦特了: 这可是心脏方面的问题,处理不好可是会死人的。都云谏却好像只不过是场感冒似的,轻描淡写就揭过了? 「你不要担心,我的身体我很清楚。」都云谏见他面露难色,微笑着出声,明明尾音还隐隐气喘,认真的语气却莫名令许白焰心生信服。 「还有刚刚您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我不想和别人过多牵扯。」 他谢绝了许白焰欲搀扶的双手,身体散发一道冷气直接隔开了两人的距离,许白焰总觉得,他一如往常的微笑脸假的像块面具。 许白焰觉得他拒绝也是常理中事,两人相对无言地一路走到了学校大门,临行前许白焰主动邀约午餐想作为今天老两口事件的补偿。时间经此一闹已经逼近一点了,这个提议倒也很合适。 不出意外都云谏再次拒绝了,他义正言辞地说:「不用了,我还得回去喂喂我的鸡。」眼尾一颗胭脂痣也表示很认真。 「哦……能冒昧问一下您的鸡……叫什么名字吗?」许白焰突然有点感兴趣。 「他没有名字,」都云谏面色不改,沉思片刻再次神色认真地望向许白焰,一副要说正事的模样。许白焰当即收收心,翘首以待。 「你不觉得'鸡'这个名字就很美吗?为什么一定要给他取一个额外的名字呢?」 许白焰微笑嘆服,但又觉得他这副认真模样可爱得不行,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屠龙臂,一把附上都云谏柔软的头髮唿噜唿噜毛。 他虽然拒绝了,可许白焰突然有点想让男朋友这件事变成真的……不过也就想想罢了。 都云谏回到家,家里已经被保洁每日一次彻头彻尾地清洁过了,亢长的打鸣与喔喔叫充斥填满整个屋子。还好没有邻居,也省去了被投诉的麻烦。
第8页 想来当初买这套房子的原因还是因为鸡,有几年他住在寻常小区居民楼里,养了几年的一只油亮公鸡居然被邻居捉到家里宰来吃了。 一次疏忽没有及时关上门,等着他的居然就只有飘零的一地鸡毛……等他着急忙慌地在门卫室看了小区监控后登门拜访时,还被邻居几个嘲讽哂笑: 「谁会养只鸡做宠物?大不了我赔偿你几百块就是了……」 算了,尔等俗人才不会发现鸡的独特魅力,都云谏表示不开心。 等他目视着大公鸡甜甜得吃完午餐,便心满意足地径直走进书房,打开电脑邮箱,收件箱里有一封新到的邮件不停闪烁着,引导主人尽快将它拆封。 和平时标准微笑虽然格式化却仍然有点人味儿不同,此刻的都云谏神色严肃得更像一块木头,浑身冷峻没有生气,眼底却隐隐浮起一抹狂热分欣喜。 他点开邮件,弹射出来的文件上只有简短几行字: 尊敬的都云谏先生: 恭喜您在《分子生物学和分析物理学进展》杂志上刊登的论文《有关外星生物存在与否的客观性研究分析》博得了广大学者的广泛认可,你有关外星生物展览的申请也已经提交,请静候回復。 江宁大学外星生物研究实验室 2138年6月 彼时胸口隐隐又有刺痛泛了起来,双肩也连带着酸软无力,几乎快握不住滑鼠,玉竹般的指节也因疼痛紧紧握拳,指尖泛出不健康的青白色。 发病频率越来越频繁了,这件事必须得尽快落实,他也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至于……今天遇到的那个许白焰…… 都云谏脑海里冒出那个脸上还残存着难堪之意的平头小青年,虽然眼缘不错…还是独一个人对他的宠物关心……,但也不过只是快速划过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最后这段特殊日期,他不能再和外界有任何牵扯。 也不过,就和向小园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都云谏:真香(?﹃??) ☆、第四章 这几天天气转暖,冷热交替间病人数量也莫名陡增,许白焰在拥挤的急诊室手术室来回穿行,白大褂里的薄衬衫也经常被汗水湿了半截。 高度紧绷的神经不免错事,许白焰一个不小心就把红枣水倒在了办公桌上。 重要的文件和病歷都堆在桌上,找了半天没找到纸巾,许白焰一把拿过隔壁王医生桌上的报纸胡乱地煳上去,等水浸了半页,才发现上面印刷的人像有点眼熟…… 微卷黑髮金丝边,纯黑西装小俊脸,这不就是名片上的那个男人吗?许白焰从报纸堆里匆忙抽出那一张,拍了拍水珠,还好内容还没被浸湿。 今天的《江宁科学周刊》半个版面都刊登着署名为都云谏的文章《关于外星生物的生存探究》,许白焰快速浏览全文,发现文章文字精炼,而且有庞大数据作为支撑,感觉非常的有学问。 但没有什么用,他还是看不懂。 要说最好看的,还得是文章名下面粗黑油墨印刷的半身照。 就算是边缘都模煳化的报社印刷,那男人的盛世精英气依然丝毫没有受损。只可惜,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许白焰心里有一点点遗憾。 前几天许秋舫还拉着他问了他和都云谏的事,不过他们俩能有什么事,他和操心的表弟把事情简略地解释了一遍,许秋舫登时觉得自己吃了口屎,原来磕的cp还没在一起就已经彻底黄了。 许白焰还没想好怎么跟父母解释他的男朋友已经废了这件事,但好在他已经出柜了,以后这条路也应该会好走一些吧…… 许白焰在这方面还是比较乐观。 科室里的老刘要去江宁大学做一个关于心脏健康知识的宣讲,今天下午许白焰铁定会比较忙,中午他饭都多吃了两碗,准备打起精神应付接下来的连轴转。 没曾想刚刚回到办公室,许白焰就听说老刘头晕摔厕所里,把腿摔断了……许白焰听到消息突然觉得自己腿有些疼,所以说医生是高危职业吧…… 许白焰在查了几个房后接到了老刘的电话,老刘拜託他下午三点去江宁大学替他做那场宣讲,说是答应了当班主任的朋友一定会去,消息都下发下去了不好再发生变故。 许白焰可不想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忙摆了摆手,让他救人他还行,让他做这个啥讲座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再说距离三点只有不到俩小时了,会不会太赶? 但好歹同事一场,商量的结果就是老刘用一顿饭的代价,交换了接下来他想必极为尴尬的俩小时,许白焰拿着老刘早就制作好的宣讲稿和演示文件,心里万分忐忑地缓慢挪去了江宁大学。 说起来江宁大学也是许白焰的母校,他的大学生活就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但也许久没再回来过,除去前几天匆匆赶到学校处理父母亲的操心事,他还真的挺多年没有到过这里。 趁着讲座前近二十分钟的空余时间,他赶紧在学校熘达了一圈,或许是背着小包留着平头的伪装稚嫩足以令人忽视从医的衰老,他居然还被年轻的崽子们甜甜地叫师兄。 简直神清气爽,感觉自己飘飘然地快被风带到天上。 许白焰晃进了教学楼,在悠长的长廊静静感受着书本和青春的芳香。
第9页 学生时代分岁月静好,感觉简直令人迷醉,如果没有发生接下来的事的话。许白焰随意贴在一间教室的后门板上,微弓着身子,想穿过透明的玻璃框看看里面的情景,谁知居然被后面来人一脚踹进了教室。 ……什么情况? 在满噹噹的教室同学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的侧目中,许白焰面朝下勐地扑进教室栽了个满当。 特么是谁在搞恶作剧啊!许白焰心里暗骂着撑起身体,手敷上快被水泥地面磨平的脸,生怕看见血光。 正当他忙着问候那人八辈祖宗的时候,许白焰听见十米开外的讲台上传来说话声。 通过话筒放大到整个教室,他甚至能听见说话人略微轻笑的语气。 「迟到了也别这么急,找个位置坐下来吧,这位同学。」 许白焰从小便是最听老师话的乖孩子,老师说话简直说风就是雨。还没等意识到自己已经28岁高龄的现实,他就看见自己默默地爬起来拍拍衣袖,然后表情狗腿地在教室最后一排随便挤了个地方。 一切完毕,他才后知后觉地念起,适才的说话声有些熟悉……许白焰在一众埋头翻书写字的学生里蓦然抬起头,这才发现讲台上的那个男人,居然是都云谏?他居然误打误撞闯进了都教授的大学课堂? 昂首的许白焰颇为显眼,都云谏也扫了一眼这个下课前几分钟才进教室的学生……貌似有些面熟,半晌都云谏突然想起什么,神色蓦然一顿,微笑的唇角也略微僵硬。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下一秒眼神便齐齐立马转开,再不留一丝痕迹。 许白焰略显难堪的看了看手机时间,距离老刘说的讲座时间还剩10分钟就开始了,他必须得赶紧找到那个据说是老刘朋友的李老师。 可现在他该怎么出去呢? 一时气氛凝固,此刻离他灰头土脸进来才过去了一分钟,如果此时他藉口出去,会不会被认为是挑衅课堂? 这样好像不太好……正当许白焰有些迷茫的时候,及时雨一般的下课铃响了起来。 ……真是,好巧…… 许白焰拎包准备开熘时,身着白衬衫西装裤的清贵男人却叫住了他,许白焰回头望,见他从奔涌而出的人潮逆流走来,眼神淡漠的样子像极了神明…… 更像极了几天前他拒绝自己的模样。 许白焰甩掉了自己脑子的愚昧心思,努力端正态度,想给他解释一下今天意外而尴尬的状况。但没等他开口,都云谏就操着大长腿两下走到他眼前,略微垂眼笑道: 「你是许……白焰」,教授语气有些不确定,在得到确定后又再次扬起微笑,淡淡道:「你便是今天来负责生科4班的医生吧,李老师已经跟我说了。」 「那李老师呢?」 「哦,他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就让我来代替他做一天的临时班主任。」 按理来说,两个人都是带班的谁也不能看不起谁为难谁对吧。但许白焰微笑礼貌地着回应男人时,心里却一直咕咚跳个不行,好像更紧张了…… 许白焰怕时间来不及,拿起手机摁开锁屏准备看时间,一打开满屏幕都是之前保存的教授美图……他怎么忘了这茬,表情地震的同时赶紧关掉手机,装作无事地略微尬笑了几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笑着扯了扯嘴角,又不慎牵动适才脸朝地摩擦到的脸颊皮肤,脸上一阵火燎般的刺痛,许白焰下意识低喊了一声…… 好丢人……教授应该没有看见吧……许白焰几乎不敢挪动眼睛,一路都只能直挺挺地走着。不一会儿,教授走在前边把他带进了一间教室,许白焰颇有些尴尬地走上讲台,而教授转身坐下那一剎那,许白焰莫名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可疑的弧度…… 他……莫不是在笑自己……被真主发现自己偷拿照片做锁屏,还当场抓包老年人装嫩伪学生什么的,许白焰简直羞愤地想要撞墙,但宣讲在即,他还是勉强扯开了一张官方的笑容。 宣讲会并不是很大型,就是李老师趁着课程内容讲到健康知识,又联繫了一下最近他有亲友心脏病突发去世的事情,就邀请好友老刘来班里讲解一下疾病的原因和防治。 谁知最后时刻两个人都放了鸽子,半路找来另外两个无辜群众来顶包。 许白焰穿上放在包里的白大褂,一种医生油然而生的自豪感由内而外迸发,他照着老刘的计划讲起来也还算流畅。 这场宣讲会,老刘应该就宣讲内容和李老师商量过,在宣讲案上还有「此处老师举例附和」之类的句子,只不过因为两个都翘班了,现在这个台子也冷清了许多。 该举例的地方都云谏微笑略过,该示范的地方许白焰尴尬逃避,台下的同学们一脸无味。 场面极度尴尬时,白大褂小青年就只有对上还算认识的都云谏,紧绷着的脑子才能稍微放松一些。 教授坐在台下的一个角落,投向许白焰的目光里隐隐有星光闪烁,那目光和他聆听许家父母絮叨时的目光一模一样,好像无论多无聊多乏味的内容他也能从里面翻出花来,想来应该是家教极好的贵公子。 当许白焰说到突发心脏病要及时送医时,他冷不丁地瞥了一眼都云谏。这个人唯一不好的应该就是太讳疾忌医,而他恰好就是一个操破了心的医生奶妈。 不过他只不过是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第10页 宣讲会在一片冷寂中结束,许白焰在离开前处于礼貌和都云谏握了握手,六月的温度,入手时一阵刺骨寒意勐然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连手臂都不自觉地为之一颤。 都云谏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下一秒就把手优雅地撤回去,在许白焰担心的眼神注视下,男人依然不改色地微笑着。 不论是宣讲会过程中和结束后,他也没说什么话,就一直疏离冷清地略微笑着,许白焰好几次都担心他会面瘫。 许白焰走出教学楼,在穿行教学楼间的花园步道时,透过教学一楼一扇明亮的玻璃窗,他侧过头不经意间,看见都云谏的身影渐渐放大。 那间应该是教室办公室,都云谏拿着书本从大门进来,姿势优雅地坐到窗前,把手中的书整齐码好,眼神淡淡地又抽出桌上的另外一本书开始翻阅。 恰是时,这一天被厚厚云层遮掩住的太阳蓦然探出来,橙黄色的暖光斜着,一股脑倾泻在他的窗前,泼洒在他纤长的手指上,连微白的脸上都隐隐泛起几丝暖红。 熟悉的场景……这倒让许白焰莫名记起大学里暖意融融的那些年……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和阳光里,或许就是在这个位置,连笑也这样坐在教室窗前翻看着《新中国常用法律法规大全》,泛黄微旧的阳光落在他闪着白旋儿的额发,整个人都发着光。 而许白焰这时总会微弓着腰悄悄潜到窗下,然后又勐地大笑一声站起来,在连笑惊喜的目光中敲敲窗户,目视着他把窗户一把拉开。 许白焰有些愣神,而窗那边的都云谏也作思考状扬起眼望向窗外,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和整丛绿树鲜花,发呆的许白焰就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无助地,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下一秒,步道上的平头青年突然满脸涨的通红,匆忙转身离开。 离开这方盈满回忆的校园,走进了下午五点莹白微闪的阳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阳课堂开课啦! 如何做一个文明守礼的乖宝宝? 许白焰敲黑板:第一步是学会感恩老师,都云谏这道题你来示范 都云谏软乎乎地走过去把脸埋进许白焰的后颈窝,然后一口咬住老师的耳垂: 是这样吗,老师?(认真脸) ☆、第五章 那天晚上他回家路上刷朋友圈时看到了一条信息,发出人是连笑。他在朋友圈贴了几张婴孩图片,郑重宣布晋升为一位光荣的新手爸爸,寥寥几字许白焰却都能想像他满溢的幸福与满足。 春夏之交的晚风还有些冷,划过脸的时候仿佛还带着薄刺,许白焰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落寞模样微微发笑,唇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时间不停在向前走,所有人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连笑也从他眼里发光的清俊少年蜕变成了如今气质成熟的新任奶爸。唯独他,只有他还在怀念过去那些年,一头扎进曾经的梦里醒不过来。 晚餐时间,许白焰正嚼巴着碗里的鸡大腿,微信提示音突然响个不停,欣赏几秒手机屏保上都教授绝美的眼角泪痣后,还沾着油渍的手一把划拉开微信。 「你和都教授究竟什么关系?这可是这些年你问我的第一个人,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要上手了……」许秋舫从来不会藏着掖着,直接问出自己的困惑。 「也只不过是为了应付老两口胡乱编造的一个罢了,想着有了男朋友顺便出柜就不会被逼着去相亲了。」许白焰神色淡淡地敲出一行字。 「结果他们直接杀了过去?现在怎么办你准备,我看这个人蛮不错的,你其实可以努力一下发展成真的?」 看着发送过来的这句话,许白焰莫名想起今天阳光下那仓促的对视,半天才挤出了一个微笑,单身久了的他已经很难找到曾经追逐梦中人的激动与那股年轻劲儿,再说都云谏也已经直言拒绝过他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还没做好准备。」 许白焰有什么办法,曾经的梦想最终娶妻生子步入正途,虽然爱情已经被匆匆岁月磨灭干净,但他的心却还停留在那一段温柔的记忆里。遗憾,不就是这样吗? 「都教授,我刚刚得出的大分子分析数据好像有些问题啊……」江宁大学生科系分子生物学实验室大门被一把推开,一个身着白色实验服、佩戴护目镜的学生模样男生攥着一碟数据边说着走进来,回应他的却只有桌后完全实验数据的同学。 「你忘了今天周六?」同学从显微镜前窜起半截身子,微眯着眼无奈地说道。 「哦,对诶今天周末。都教授怕是又去哪里玩儿去了。」彼时进来的学生略微颔首后知后觉。 得亏他们记不住,与其他整天沉浸实验数据发表sci的年轻教授不同,都教授来江大的俩月时间里,每次一到周末都找不到人,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去了哪里,想来想去也是应该趁着年轻到处闲玩儿去了吧。 虽然都云谏平日里温温和和一副谦恭绅士美人模样,整个就一金丝边高知精英青年,丝毫不像是个贪玩儿的人。 此时的点苍山巅飘着微雨,草叶稀疏、绿意稍淡。一个身着黑色冲锋衣的年轻男子穿行在山中行人之间,黑色口罩上一双狭长凤眸神色淡淡,微卷睫毛旁黑色小痣略微点上雨水的透明闪光。 在一众花色多彩的雨伞间,男子孑然一身信步走在山路石板上,任由斜飘的雨点落在发间,没有掏出手机相机拍照留念,全身上下就右手捏着一瓶清水,与漫山攥着□□大炮似的专业设备的登山者截然不同。
第11页 他的双眼无焦距地随脚步扫过,倒有几分飘然世外的清冷气质,虽看不见容貌,但凭这气质和身形就已经引得一众年轻女生留意注目望去。 几千米的山顶上有一片略微倾斜的平台,隔开山外云海迷濛的万丈悬崖的是一段石砌栏杆,而这段栏杆与其他不同的是其上满满当当的一片爱情锁。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传说,情侣在点苍山巅那段面向森林云海的栏杆挂上署名的爱情锁,并将钥匙扔下山崖,两个人就会一辈子幸福地锁在一起,从此附近的情侣就都会来这里挂上这象徵爱情的锁。 今日天公不美,点苍山巅风雨越往上越勐烈,直吹的半山白雾如幕障般向山前压过来,翠绿的崖底因遮掩的云雾散开而若隐若现,更增了分慎人惊险。再加上石面湿滑难行,平时人流如织的挂锁处此时空荡荡的,却偏有一个黑衣男子在路人担心好奇眼神注视下恍若无物地走过去。 喧嚣的山风掀起男人卷翘的髮丝,他在锁群前来回搜寻几番后目光颇为冷静地停在了一处,下一秒在斜织细雨中默默伸出右手,在一干锁里翻出一枚同心锁的半截身子。 那是一枚红色心形锁,似乎挂上有些年头了,风吹日晒再加雨淋的,唯有锁芯处还能隐隐看出来是红色的。在本应写上情侣名字的锁身处已经被后来的锁磨光,几条细碎裂纹交错纷杂。 男人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锁身,手上动作轻柔地像抚摸珍贵瓷器般小心翼翼,眼神却冰冷得如寒潭水。 片刻后男人右手略微攥紧,那坚硬无比的锁居然就闷响一声从内部裂开,在男人的手心碎成了几块,不知道是锁悬挂太久自身质地变脆了还是怎样。 男人把碎裂的爱情锁整个攥在手心,尖锐的犄角膈得有点疼,他却丝毫未觉似的拳头紧紧握了握,随后直接向外勐地一挥,那几块碎块顷刻间化作几个零星小点坠下了山崖。 做完这一切,男人口罩下的脸色才脱力似的略微发白,黑色瞳仁也黯淡下来,右手上移扶住起伏稍烈的胸口用力平息略显急促的唿吸,满心满眼都是坦然的感慨,眼底却分明藏着几分意蕴复杂。 医院是病人集聚地,病毒也是扎堆儿蔓延。一个不留神,许白焰就被最近常发的流感病毒入侵,整日泪眼惺忪喷嚏不断的可怜模样引得科室里众人嫌弃的不行。 连吃了一天的药都没怎么好转,许白焰也就干脆请了半天假准备好好调整一下。回到暂时租住的小窝里,他才发现冰箱简直比自己的脸还干净。 这几天清理冰箱库存,能吃的都吃掉了还没重新买,许白焰只好神色焉焉地带上口罩和菜篮子去离小区不远的菜场买菜。随便挑拣几个胡萝蔔、青瓜和小土豆,正准备再买一点肉的时候,许白焰余光里居然瞧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菜市场周围,人流涌动川流不息,这是据说最有俗世人情味儿和生活气息的地方,而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或许是大学课堂侃侃而谈的科学大亨,是别墅里弹奏钢琴的清贵公子,是舞会酒宴上疏离淡漠的清冷美人……就是不应该是穿行于菜市的朴实小伙,这就好比飘然仙境的天人对你说他也会上厕所一样,许白焰觉得自己可能发烧到双眼昏花的地步了。 还好那人手里空空,没有挎什么菜篮子之类的,在许白焰心里的形象好歹也得到了一丝存留。 稍稍站定使劲眨眨眼,许白焰居然看到那个人向自己走了过来,浅蓝细格衬衫挽到了手腕露出细腻的冷白肌肤,口罩蒙面看不清脸,行走间却能感觉到周身冷峻如冰的气质,和都云谏平日里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辙。 是他,真的是他!许白焰莫名有些激动,但很快被尴尬掩盖,虽然他俩之间要论起来真是没发生什么事,但许白焰一见他总会想起自己被明言拒绝那一刻的难堪,此刻也只想趁着没被发现前赶紧默默离开。 还好下一刻男人步伐就发生了偏转,他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街边一家装修略显古朴或者说陈旧的书店,与此时满大街绿植鲜花铺满的时尚书店相比,这家名叫「陈记书斋」的书店显然逊色朴素了许多。 原来他是买书的,虽然这目的地还是略显低端,但好歹比来菜场买菜更让许白焰接受,他莫名地长舒了一口气。本准备掉头离开,谁知道转头的瞬间迎面撞上了一个大妈。 「许医生,是你?」大妈挎个篮子正准备破口骂两句,定睛一看居然还把戴着口罩的许白焰认出来了,在许白焰愕然目光中连忙解释道:「我是601房里3号床的老伴儿啊,真巧您也来买菜?」 蹉跎了半辈子的大妈嗓音实在是好,许白焰余光里清晰地看见前方男人踏入书店的步伐一顿,随后口罩上那双深邃的眼蓦然挪过来,神色淡淡瞅了他一眼。 还是被发现了……想着还是打个招唿好一点,许白焰匆忙寒暄了几句后就匆匆和大妈告别,随后踏着忐忑的步子走进了那家「陈记书斋」。 古朴的木制装潢,横樑上几只木头鸟笼里翠鸣声声,记了一层薄灰的灯泡灯光略微泛黄,每个进来的人都几乎快要忘记外界的车水马龙,只一心醉在这祥和寂静的老世界里。书架上摆的大多都是些老版旧书,空气中瀰漫着木页泠香,倒是让许白焰这种喜欢看老书的人一本满足。
第12页 都云谏纤长的身影立在店里边的黄木柜檯前,许白焰略微靠近,想要打声招唿再随便挑本书就离开,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时,就看见蓄着一把羊角胡的书店老闆从库房里走出来,略微摇头语气不无遗憾地说: 「可惜了,最后一本《古旧星际城1》上周被人买走了,放我这这么多年灰都积几层都没人买,最近居然接连两个来问……」 《古旧星际城》?都云谏想买的这本书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许白焰登时一愣,片刻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脑子一咯噔手就控制不住地勐然一拍男人的肩,问道: 「都教授,你想问的那本书……是作者星外的风写的书《古旧星际城》吗?」 「是。」都云谏闻声回首,想来他对这本书很熟悉所以回答地也很干脆。此刻他眼下那枚口罩已经被取下,露出光洁的面庞与微白的双唇。 或许是因为寻找的书别人被买走了,唇角略微勾起带着些许不耐与敷衍,说起来,这还是许白焰第一次见他除疏离假笑之外的其他表情。 「你,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许白焰:你不要这么笑!丑死了 都云谏:那要怎么笑罒?罒,这么多年看那本书学的都习惯了 许白焰:那你就学我笑,像这样*罒▽罒* 都云谏:太傻了,掰掰 ☆、第六章 「当然,我们家可是有《古旧星际城》1.2.3全本呢,」许白焰对上都云谏略带质疑的审视目光,怕他不信语气间颇有些着急意味,强忍着打喷嚏使得鼻头通红,眼下晶莹水光微闪。 其实都云谏不信也是正常的,毕竟《古旧星际城》是足足三十年前出版的老书物了,而且发行量也不大作者也不知名,书也只是凑巧被老许从旧书摊上低价收回来翻了几页就没继续看了,但他却很喜欢。 「这本书的作者写的是另一个星球的日常生活,虽然没有世人追捧的逆天改命、称王争霸、后宫如云之类的吧,但我却很喜欢这样写实的星际生活,笔触细腻地就好像他是真实存在的一样……」许白焰略微仰头对上都云谏的目光,提起自己喜欢的书眼神里都闪烁着光。 他不是一个追求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生命的人,他只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安安稳稳度过自己的人生,而那本书里平淡安逸的氛围恰好与他相契合,反反覆覆翻看了好多遍。 不知为何,在他诉说对于这本书心中所想时,身前的都云谏目光略微闪烁情绪复杂,一双深邃悠远的眼睛仿佛在说话。 「没有人说过喜欢它,就连出版社都嫌弃这本书。」 泛黄的光下男人声音冷冷地陈述事实,但许白焰却总瞧着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委屈,眼下那枚胭脂色的小痣也在莫名闪烁,让许白焰平静多年的心蓦然一跳,唿吸也不觉地停滞了片刻。 「虽然它确实发行销量不怎么样,但总有人会发现他的好,」许白焰长吁口气,突然想为自己喜欢的书正名撑腰,「你看这不还有你吗,另一个先你一步买走书的那个人也一定是喜欢他的人,而且,还有我。」 「我永远是星外的风的忠实书迷!」许白焰眼睛晶亮,片刻话音一转又沉闷了起来,「只可惜,《古旧星际城》4还没出版就黄了,我看完3后马上去网上找4,结果却被告知4因为出版社闹掰了也出版不了了……」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本平平淡淡说生活的绝世好书,结果因为俗气的拜金生活导致断尾,许白焰捶胸顿足了许久才稍稍平息。 说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用手肘捂住脸,侧过头打了个喷嚏,双眼憋的通红浸满了水光。 许久没有接话的都云谏看他这副模样眼神略微闪烁几分,似乎稍稍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但他许白焰有些耳鸣没听见,好半天缓过来后又略微仰头望向男人,语气软软的: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我说,」都云谏再次重复却没有半分恼怒,面上漾起和煦地微笑,但笑容明显真了几分,他声音沉沉却隐约微颤,仿佛心中情绪复杂喷涌。 「如果你想看,可以来我家,我家有《古旧星际城》4。」 眼前的男人眼神里仿佛有漂亮的云朵和朝日升起的闪光,这一刻他不像是平日里见到的那个戴着微笑面具的疏离冰块,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那天,挎着篮子里黄瓜萝蔔和土豆的许白焰跟在都云谏身后,从菜市窜出后又在街道上并排走了许久。 云层后隐约的淡金色微光倾泻下来,两个人的影子越拉越长,这倒让许白焰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日子,他和连笑打完篮球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日光微黄映衬着两人的影子慢慢斜长,那时待在连笑身边的窃喜,与此刻他的心情再次重合。 此刻的他,在得知都教授居然藏有《古旧星际城4》的稿子而兴奋激动极了,连带着迷煳的脑子也在一瞬间清明了起来。虽然实在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他会有一个没出版的作品,但或许作者是他长辈,这也能勉强解释清。 许白焰也没怎么细想,行走间步伐轻飘地几乎要开出花来,连自己挎着菜篮子待在高贵美人身边的难堪与尴尬都被彻底忽略。 走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许白焰蓦然叫住身边长腿大跨步却两手空空的男人:「都教授,你是不是在找《古旧星际城1》啊?我家有,要不我借给给你看上几天?」
第13页 许白焰想到老闆说出书被人买走了后都教授那完全掩饰不了的眼神,莫名有些心疼,本着认识的交情也想要帮他一把。 「啊,不用,其实我……」男人微笑着语气平淡,还没说完就被平头青年一口打断,又向前跑了几步,许白焰目视着都云谏,满眼兴奋得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区居民楼,高声喝道: 「我家就在这个小区里,我马上给你拿下来,你等我一分钟。」 都云谏眼见着许白焰跑开,这个扶着菜篮子里的瓜果小心而迅勐地往居民楼跑去的男生,这个说喜欢作者「星外的风」作品的男生,这个笑起来像个小太阳、满眼擒着水光时又莫名令心脏颤动的男生……好像真是这么多年的第一个。 都云谏眼底生出些许淡淡的愉悦,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短暂的几分钟过去,遥远的一个人影自马路的另一方逐渐放大,行走间还喘着粗气的人走近后长嘘口气,把怀里三本厚厚的书籍小心地转放在都云谏的手上,像託付传家宝似的宝贵极了。 「你真的喜欢这本书?」都云谏低头眼神复杂地扫了扫手上这些封面陈旧书页发黄的老古董,许久才问出了话。 「当然。」许白焰回答的很干脆利落。 「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都云谏抬起头眼神发亮,「许白焰,谢谢你。」 都云谏回去后端正地将书摆放在了书桌上,双手犹如触摸遗世孤品般虔诚地慢慢扶上陈旧的封面,檯灯灯光下一双眼神复杂严肃,但却并没有急着翻开。 这是一本构思完备、笔触细腻、写的认真的书,但却因内容平庸缺乏爆点而被出版社主编批得一无是处,连向小园也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跟别提与他感同身受,触摸他曾生活过几十年的另一片世界。 这本书最终因为出版社不看好只试印刷发行了几百本,最后4的出版也因为和出版社闹掰而不了了之。都云谏手指摩挲着封面上铅字印刷上的作者名「星外的风」,莫名有些感慨。 但是今天却有人说喜欢。 都云谏静了片刻后翻来书页,却在下一刻被书页上东一块西一坨的儿童插画和文字吸引了目光。 「云都是怎么生活的呢?那个星球上一定充满了甜甜的巧克力和棒棒糖……」、「云都调查实验里的那个有翅膀的究竟是什么呢,一定不能是变异毛毛虫啊!」、「云都被飞船摔出来了会不会死啊,云都云都」…… 字迹幼稚杂乱,满满都是小孩童稚未脱的气息,但都云谏心里却莫名甜腻起来。 都云谏后来为了迎合世人换了个笔名,研究一番世人所追捧的潮流后写的流量小说版权千万、读者群更是庞大无比,但他丝毫没有半分庆幸,因为世人所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他所喜欢的,而今天他却隐隐兴奋起来。 正当都云谏愣神之际,一只红鸡冠子蓦然熘到书房桌下,咯咯叫的同时光亮的尾羽撒娇似的蹭着男人的腿脖子。 「你呢?什么时候也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 男人眼睑垂下,右手轻轻拂过这只带着尿不湿的话唠小公鸡,略带辛酸地微笑着,「那个时候,把真正的你释放出去也不会被世人抵制和嫌弃,你可以放肆的开心……」 「可惜,他来得太迟了。」 许白焰经过一下午的休息,或者说是和都云谏待在一起几十分钟,心情的时起时落髮了汗让他的感冒一夜后就好的七七八八,收拾收拾就能重新成为独当一面的许医生! 本想着抽空去把都云谏那里的第4部拿过来拜读,结果没曾想,请假一下午的后果就是桌案堆积成山令人头秃,好不容易喘口气刷个微博,陡然入眼的一连串都是连笑孩子的照片。 有睡觉眯着小眼睛的,有吃饱了软软地打着奶嗝的,还有开心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想不到连笑有一条也成了只会秀孩子的朋友圈公敌。但众多照片里最让许白焰留意的不是孩子,而是连笑老婆偷撇连笑的一瞬间定格照。 连笑弯着臂膀轻柔地抱着孩子,成熟俊俏的一张脸皱成一团逗她笑,不施粉黛而略显憔悴的女人斜倚在床头,一双眼神却紧紧黏在男人身上,连外人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交织的爱意与温暖。许白焰心里生出些感慨来。 别人眉来眼去地大胆,而他曾经却只能偷偷看一眼,一见钟情太肤浅,而他唯独喜欢惊鸿一瞥的感觉。 一眼便是一生,而错过便是被剜掉的半颗心,对于连笑,他最爱他那双温暖的眼睛盈满春水与暖光,但很多年前就不再属于他,或者说从来都不是属于他的。 他什么时候能找到能填补他空缺的人呢?许白焰不知道。 查房时为了减轻病人的牴触情绪,他一边轻声询问着近况,一边右手轻轻摩挲小女孩毛茸茸的小脑袋和肉嘟嘟的小脸蛋,圆圆乎乎的鲜肉触感配上小女孩天真的甜笑,连带着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第七章 上完手术回到病房,许白焰完成了新入病人的问诊查体医嘱检查和第二天手术患者的术前资料和谈话,下午暖洋洋的橙色日光适时透过玻璃直直地落到书页上。 翻书时,耳边隐隐响起从窗台处传来的撒娇似的猫咪叫,「喵喵」声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脆响,满满都是慵懒味儿。许白焰侧过头,不出意料就看见那只盘踞医院几个月的大橘猫,正用粉嫩的小肉垫软乎乎地敲击着窗玻璃。
第14页 「大胖!」许白焰下意识惊喜地叫出声,那只肥硕的大猫咪仿佛听懂了似的,懒懒地回应了一声,「喵~」 许白焰拉开抽屉握了把猫粮,走到窗前拉开窗户,把猫粮洒在窗台上并示意它过来。要说这猫能这么胖全都是怪医院里的操心医生父母们一个劲儿硬塞的,但今天的大胖却有些反常,它没有普通往常一样小脑袋戳戳点地狼吞虎咽,而是喵喵叫着跳下窗台往墙那边的一个角落跑去。 跑会儿还略微祈求似的回头望望,似乎是想引人跟它一起去。好在办公室在一楼,许白焰刚好暂时也没什么急事,他随意跟同事知会了一声就出了门,绕道到了彼时大胖想引他去的地方。 这个角落树荫茂密,周围矮小灌丛遮掩着,空间极其狭窄。阳光难以照射而有些阴冷潮湿,再加上旁边有下水管道,更是污泥满地,许多苍蝇盘旋半空发出嗡嗡的声音。 但大胖没有半分停顿,橘色的肉球在眼前闪过迅速窜了进去,许白焰面对着略微发臭的淤泥和灌丛犹豫了半分,但还是微躬身子探进去。 角落里气味更甚,许白焰一双小鹿眼滴熘转,忙着在昏暗的光线里寻找大胖的眼神却在下一秒被草丛里的一坨黑泥吸引住了。 不,不是什么黑泥……是一只黑色小猫。 见有生人,它婴儿拳头大小的小脑袋从蜷成一团的身体里探出来,惊惧而怯懦的眼神略微瑟缩向许白焰投过来,被泥煳住的爪子颤了颤似乎是想着逃开,但默默努力了许久也没能挪开一寸,只能弱弱地「嘤」了一声。 看来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大胖蹲守在小黑猫的身边,用头轻轻拱了拱它的脑袋后又望向许白焰,一副可怜兮兮的求救模样。 许白焰最看不得这小模样,当即轻脚探去上半身,嘴里轻声唤着同时伸出手攥住小猫后颈肉,向上一拎就把这只小可怜从淤泥堆里捻了出来。小心捧着这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幼猫,许白焰轻手轻脚地窜进诊室屏风后的小角落。 偶然经过一个抱着病历本的小护士被这小可爱蓦然吸引了目光,也顾不得黑团隐隐散发的腌臜臭味,嘴碎问了几声就紧跟着许白焰进了里屋,眼神里满是紧张和好奇。 许白焰用纸巾把煳住毛髮眼睛的黑泥一点点擦干净,稍稍缓过来后猫咪才怯生生睁开湿漉的眼睛,竟是澄澈如湖泊海洋的蓝绿色瞳色,一副弱弱小小惹人疼得初生模样,初步判定是个健康的小猫咪。 「我能摸摸它吗?」蜷缩在角落的小黑团小小弱弱的,生怕下一秒就碎了化了的小模样一时让小护士母爱泛滥,却又不敢贸然附上去,只能拘谨地问问许白焰。 「当然,但你摸完了可得好好消个毒。」许白焰笑着站起身,转身收拾起桌案上的值班手册,计划着下班后把小猫咪送到宠物医院做个检查,若是能顺道寻找到合规收养那就最好不过。 还没等许白焰稍稍坐定,屏风后就响起尖锐女声的一阵惊唿,下一秒小护士惊慌捧着小黑猫冲到了许白焰眼前,尾音微颤: 「许医生,它…突然这样了,它是怎么了?」 许白焰低头查看幼猫情况,只见它唿吸急促并伴有吭哧声,幼小黑糰子紧紧颤抖蜷缩着的模样颇让人心疼。许白焰连忙接过小猫置于腿上用手抚摸,轻唤着小猫咪努力让它静下来。 「它可能是太过于紧张焦虑了,摸摸它让它有安全感说不定会好些。」医生的自我修养使得许白焰在小护士紧张的眼神注视下故作镇定,眼睑微垂微笑着解释道。 但毕竟不是专业宠物医生,小猫咪情况并没有如同他猜测般有所好转,看着倒像是更糟了,这倒是让两人一时有些犯难。 「你打开我手机的通讯录,有个姓邓的宠物医生,你直接用我电话打给他,我来跟他说……」 秉持着不能放走任何一条小生命的人格底线,但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此时离下班还早不能随意翘班。好在手机里有一个宠物医生的联繫电话,许白焰想着自己的手抱着小猫有些脏,就让小护士翻自己的通讯录,给那个宠物医生打电话救救急。 「嘟嘟嘟——」 短暂的等待后电话拨通了。 虽然做了几年医生生老病死已经见得多了,但许白焰也从没有修炼到冷眼隔绝的境界,或许眼见着人犯病因着知识储备还能沉着应对,对上这柔软小猫却因为一无所知更加慌乱。 眼瞅着怀里的小猫咪经过这几分钟唿吸都弱了几分,心里不免急了些,赶忙拿起电话把怀里猫咪的情况简明扼要说了一遍,迫切地想要得到方法解救这条幼小的生命。 谁知电话那方亢长无言,许白焰这一番话就像砸进了一团棉花里没有丝毫回应,他焦虑的同时不免有些疑惑,在一旁小护士同样困惑迟钝的目光注视下,他迟疑地眉眼上挑又问了句: 「餵?」 话筒里没有意料之中邓同志豪迈粗放的东北口音,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同样隐隐迟疑的男声。 「……许先生?你可能打错电话了,我是都云谏。」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许白焰后知后觉的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瞅了瞅,通话界面上确实写的是「都」…… 「不好意思啊,我刚在办公室外边捡了只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的小猫咪,我正急着打电话给宠物医生救救急,不知怎么打给你了……那我就先挂了啊都教授。」许白焰连忙解释道,正掐着点准备摁下通话键,却听见话筒里隐隐传来说话声,他赶忙又把手机贴在耳边:
第15页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小动物还是得对症诊治……我现在就在你们医院附近,你把你办公室的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就过来。」 电话在许白焰更加困惑的眼神中被挂断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一旁焦虑过度的小护士解释刚刚发生的故事:一个大学生物科学教授准备亲自来医院拯救生病的小猫咪? 他不是要问宠物医生怎么做猫咪急救吗?怎么莫名其妙都教授就要来这里了,他来干嘛?他会治病?他为什么要来?许白焰脑子里对于生物科学的范畴更模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爱情 ☆、第八章 暮色沉下来,街市五彩的灯亮起来,灯火斑驳在高速行驶的车里,凝结成块如午夜炸裂的烟火碎在男人的脸上。 许白焰手指抚摸着怀里蜷缩沉沉睡去的小黑团,夜色下幽黑瞳孔略微闪烁白光,眼神从车窗装作不经意地移开,悄无声息地偷瞥此时正在开车的男人。 屏息凝神的模样仿佛在偷窥一团耀眼的光,鬼鬼祟祟的小眼神偶尔被后视镜里一闪而过的亮光刺中,不自觉地瑟缩。 都云谏此刻就坐在他身边,白衬衫略微敞开两颗扣子,露出性感的喉结,莹白的光从车窗间隙倾斜落侧脸上,更衬地线条流畅、鼻樑高挺。指尖美妙优雅地仿佛钢琴弹奏,男人眉目柔和的模样,让人光看着他就莫名心静下来。 贵气十足的富公子,这样一个人再加上屁股下柔软如云朵般的坐垫和精緻奢侈的车饰,空气里都仿佛布满金钱的芬芳……当然如果能够忽略掉男人衬衫和袖口上的黑□□脚印的话,一切都会更合理些。 都云谏当真说到做到,在他发出地点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候,那男人就到了许白焰的办公室。 和医院里大多行色匆忙、质朴沉郁的人不同,他今天应该是去见了什么人或者处理了正经事,微卷黑髮精緻定型到每一根髮丝,一身质地不凡的藏青色高定西装完美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挺健笔直的身形简直自带气质,走过医院走廊时引得一众医生护士不觉得驻足侧首。 虽然平日里也是西装革履精英范儿十足,但今天却更精緻细腻地添了分豪门公子锦衣玉食的慵懒贵气。许白焰出门迎接时见他走过来,当真是一团人形光源,让人难以移开眼。 他见到许白焰便远远地微笑颔首略微招唿,举手投足间浊世佳公子气息简直扑面而来,一枚精緻的钻石袖扣简直晃瞎许医生的眼睛。 不紧不慢地轻声问了问小猫咪的近况,还没等许白焰意思地寒暄几句,男人就直接越过了许医生直奔主题,一把脱下了有些掣肘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桌上,动作轻柔地抱起黑泥团。 质地一流的纯白衬衫毫不避讳就贴上了蜷团的小泥猫,嘴里还轻声发出安慰意味的猫咪叫声,体贴模样丝毫不像平日里那个远人千里的矜贵男人。 原本以为是都云谏念交情来帮忙,现在想来或许真是为了救这个小猫咪才亲自前来,毕竟自己都没有猫咪这般温柔待遇…… 许白焰正睁大眼睛准备见识见识这位高知分子如何挽救小猫,下一秒却被病房护士匆忙叫了去。他只能颇为遗憾地咬牙,最后瞥了眼知会了声就先离开了。 不知道具体救治过程是怎样的,许白焰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明明知道都云谏不可能是个专职宠物医生,但他居然丝毫不担心回来看到的是一团冰冷的黑泥,他貌似心底里对都教授有几分莫名的信任,而这一切在他回来看见小猫咪的那一刻得到了印证。 彼时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小护士在走廊上偶遇他,当即星星眼地不停地诉说着都教授处理起小猫那副专业模样,治疗时对上小猫温和柔软的男人用起药来克克精准,丝毫不迟疑犹豫的治疗手法,简直就像从业多年的老医生…… 许白焰勉强听进去七七八八,他此时所有的心思都灌注在都云谏的身上,匆匆步履却在他推开办公室门的下一秒莫名停顿了几秒。 傍晚的光下,男人坐在许白焰平日里看诊的转椅上,手臂微曲环住睡在腿上的小黑糰子,那猫唿吸明显平顺了许多。 适才白净的衬衫下摆沾满了乌黑的泥点子和猫爪印,男人的眼神却柔软和煦没有半分愠怒,唇角旁小小的梨窝若隐若现,让许白焰不自觉地想起那天在书店里遇见的他。 许白焰脚步一顿,他居然不想出声打破这一幕。 怀里安睡的小猫缓缓醒转,一双泥爪子丝毫没有自觉的在都教授胸前蹭来蹭去,男人轻笑出声的同时略微后撤企图躲过这热情的负担,偶一抬头却见许白焰顿在办公室,轻松的笑容略微收敛。 「许医生,你回来了?」依旧是熟悉的周到礼节,眼神里的暖光甚至还比不上对猫时的多。 男人环抱着黑猫略微起身,右手还不时为此时莫名闹腾的小猫咪顺毛,动作间手上动作大了些牵扯出西装裤里夹着的衬衫一角,紧緻细腻的腰间雪肤若隐若现。 莫名有些性感不是?许白焰的心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勐地缩了缩,半天没接上话。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晚餐时间,许白焰计划趁着暂时休息时间把猫咪送到宠物医院去等候领养。正好相熟的宠物医院和都云谏家一样都在西区,想着顺路许白焰就厚着脸皮开口,拜託都云谏载他一程。
第16页 平日里虽笑眯眯温和有礼,实际上却冷若冰霜不愿牵扯的男人今天却少有的答应了。果真是个小动物成精啊,满心都只有小动物……许白焰突然打心眼里羡慕起住在别墅还不够,偏偏还尽享美人呵护照顾的那只傲娇小红鸡。 车窗外风景飞速变换,许白焰正瞥着眼偷看男人,却见那侧脸微撇过来似乎发现他在偷窥,心里蓦然漏跳了一拍,忙垂下头掩饰一番,故作镇定诚恳地发声: 「今天这件事当真谢谢您了,都教授。」 寸秒寸金的高知教授专程用半个小时挽救了一只流浪猫,骯脏的黑泥还弄脏了昂贵的衣服,确实是麻烦了。许白焰也是真感谢他,光是对小动物这一份细腻的爱就实在令人倾佩。 不过光靠一腔保护弱小的真挚热情真会如此不顾一切吗?就为了一个流浪猫?虽然这样的人确实存在,但许白焰却总是忍不住多想,直想到头脑昏涨不知今夕何夕,还有丝可疑的绯红攀上了耳根。 他才没有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节呢。 但所有的氤氲气氛在下一秒看见都教授毫无温度的矜持微笑脸时,满腔的暧昧心思都被卷了个空,再加上那男人听起来毫无深意的回话,直接摁灭了许白焰心里似乎冒了点火光的爱情: 「许医生你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以后若是有类似急事……您都可以找我。」夜色下男人好看的眉眼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若是细听可以听出言语间略作停顿,语气沉郁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般郑重认真。 但相较于都教授此刻心里风云翻腾,许白焰的关注点却一直落在男人适才的话上,说来说去也只不过还是围绕着动物救治方面而已。 不知哪里来的小失落,摩挲着小黑猫的手指顿了顿,许白焰又随口找了个话题准备活跃下气氛,消解自己的小落寞: 「我只道都教授是个高级知识分子,竟然没想到您居然会救治小动物,还跟我算半个同行呢!」说完还咧开嘴笑了笑,想着夸总不会触霉头把。 没曾想正开车的男人置在方向盘的双手闻言略微一紧,平日里言笑晏晏的交际小天才半天没接话,似乎是不愿意交谈这方面。 许白焰嘴角扯了扯,只能作罢。 很快车就停在了宠物医院门口,许白焰抱着黑猫下了车,站在车窗前他再次郑重地表示了自己的由衷感谢。 傍晚六点的四月江宁此刻已经日暮西沉、万家灯火,想着或许小猫咪还得费蛮久时间,许白焰就开口说等会儿自己打车回医院,让都教授先离开。 不是心口不一,也不是只是客套说让他先走其实心里还是想再搭一程,但当黑色轿车扬长而去,丢下他一个人愣在路边时,许白焰还是有些受伤。 都教授居然什么都没有表示一下,就这么径直把车开走了…… 抱着小黑糰子萧瑟在傍晚的冷风里,莫名有种被狠心丈夫扔下自己和孩子的狗血既视感。 是了,这才是那个直截了当拒绝做他假男友的那个教授同志嘛,许白焰你在期待什么? 都云谏把车开出去好几百米后稳稳停在了红灯的路口前,目光悠悠地注视着数字一点点变化,和许白焰分别时的梨窝唇角弧度没有一丝变化,就仿佛戴着一张格式化微笑的面具。 唯有起步轰踩油门的剎那,才隐约从微小的表情裂纹里透出此刻男人心里的不平。他也发现此刻自己的心仿佛出了问题,略微闭眼眉宇微皱的模样,似乎思考些什么。 不料片刻后再次眨眼,男人便又重置为适才精緻柔和到没有任何差错的神情,仿佛适才真的只是错觉而已。 从宠物医院出来已是半个小时后,许白焰垫付了些医药费把小黑猫留在了那,洗完澡后可可爱爱的小模样惹人疼爱极了,兴许不到几天就会成为哪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了。 告别温馨暖和的宠物之家,学雷锋做好事的许白焰此刻却只能孤零零地站在风口,等着手机刚打到的车越过大半个城来接他,回医院继续上夜班。 莫名有些冷清,虽然他已经这么过了好多年,只是今天孤独感不知为什么好像尤为突出。 车行驶不规律的震动十分催眠,整天在医院里团团转的许白焰不免神思倦怠,枕着搁在车窗上的手臂便沉沉睡去。 然后他就在梦里见到了曾经心心念念的少年。 那年盛夏的阳光正好,两人对视着抿嘴甜笑,没有其他什么人,就他俩,浸醉在多年前无边的光景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白光忽闪。连笑姿势奇怪地抱着一堆衣服走进宿舍,一把掀开蒙在许白焰头上的被子,勐地把人摇醒后还一脸恳切,眼神中带着点期待。 在许白焰被打断补眠有些没好气的眼神注视下,连笑也不卖关子,赶紧小心掀开笼在胸前的衣物,露出窝在怀里的一团黑白软肉,靠近了还能听见这小东西发出的慵懒的咕噜声。 是一只……小猫? 那花糰子适时「喵喵」叫了一声印证了许白焰的猜测,他登时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又惊喜又怯微微的,片刻才小心地伸出手碰了碰这团小小软软的生命。 「这猫哪里来的?」 「我在宿舍楼角落捡到的,我看它走路不怎么利索,靠近一看还真是受伤了。想着带回来包扎一下,总能活命不是?」
第17页 虽然平时看到了会逗逗,但说实在的,连笑一个利落汉子也从没有实打实抱过小猫咪,一边姿势颇为滑稽地固定怀里闹腾的小爪子,一边还余出一只手,牵拉出猫咪耷拉着的后脚,露出上面深可见骨的一道伤口。 也不知道怎么伤这么深,但长时间没有处理,明显已经化脓溃烂,若是再不处理就会危及小命了。这小猫倒是还丝毫不觉事态严重,拖着只残腿还能在连笑怀里来回滚毛球玩儿。 好在医学生的宿舍,除了医科书籍,最多的或许就是各种各样的医药物品了。许白焰两下就取出了酒精纱布剪刀之类的简易工具,这边摩拳擦掌准备给小猫咪动个小手术,那边连笑就很快把小猫固定在腿上方便手术。 许白焰蹲坐在连笑膝前,偶然抬头的一瞬间几乎能看见他脸上青色的小绒毛和下颚隐隐破土的小痘,手指来回摩挲顺毛的同时连笑还低声哄着怀里叫嚣的猫咪,青涩的少年言笑间已经有了几分成熟气韵,但却比彻底融入社会凡俗的老江湖多了分单纯与温暖。 莫名耀眼得让许白焰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这是他喜欢的男孩子啊。 不过这光似乎是有些亮过头了,许白焰微微眯眼稍微缓了缓,片刻再次睁开时却发现眼前的人居然已经彻底变了样。 不是穿着t恤衫大裤衩、笑得一脸肆意的大学小青年模样,那人穿白衬衫随意挽到手肘,衣服质地就连他这个外行人也能瞧出价格不菲,就连及耳墨发的每一丝弧度都是经过精细打磨到最完美的程度。 他望向怀中小猫的眼神那样温暖迷人,片刻后似乎察觉到许白焰正盯着他,男人慢慢把目光转向他,唇角微弯淡淡一笑的模样简直比许白焰曾经见过的古希腊神像还要亮眼。 都云谏…… 「先生?先生?」 耳边似乎有人在叫他,许白焰迷迷煳煳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计程车上,车外灯火通明的高楼正是整日打交道的医院大楼,而坐在驾驶室的司机正侧过身来连声叫唤他。 许白焰连忙称了声抱歉,当即打开车门便下了车进了医院。边走脑子里还在犯迷煳,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过连笑,而这还是他第一次梦见都云谏…… 要是都教授看他的眼神当真能像梦中一样真挚温柔就好了……不,这不是重点,话说他为什么会梦见都云谏这个冷淡男?许白焰走进大楼前背过人勐地甩甩头,想赶紧把脑子清空干净。 时间刚好是晚上七点查房,按例病区查完后许白焰又带着几个医生去了下icu病房看望重症病人,忙完杂事后回到座位上也没闲下来,坐在办公室的小桌前仔细翻看之前写下的诊治计划。 206病房的1床病人病情较重,经过严格的术前检查和讨论并且与家属谈话后,计划明天上午进行换瓣手术;3床的病人正在术后重要观察期,必须得常去探视做记录……沉思片刻,许白焰又提笔写下几例手术计划,还没写完就听见桌案前有人声,一抬头隐约认出是3号床的病人亲属。 病人亲属说是骨科主任的亲属,此前就提出请吃要求,被许白焰婉言拒绝了,明天上午便要做手术,这次来面露讨好也无非就是塞红包开后门罢了。许白焰微笑着再次熟练拒绝,一番推心置腹再次把这几个人哄了回去。 男人在门关上后笑容僵了许久,或许是因为晚餐时间用去宠物医院而没有来得及吃饭,许白焰突然感觉有些饿到脱力,踉跄几步从抽屉里攥出一袋面包勐塞,吃的太急,刚咬两口就被哽到两眼冒火光,冲到桌案前随便撂了瓶水就一口吨吨半瓶。 这叫什么事儿?许白焰稍稍缓过来,伏在案前不禁笑出声。 心脏外科便是如此,高强度难度手术摧残人心之余还要额外出时间秉持清良本心,长时间值班手术甚至在半夜也会因为突发状况被叫起来,身心俱疲。但他终归是个心胸外科医生不是吗? 除了去做然后把病人治好之外他别无他事,虽然平平淡淡庸庸碌碌到几乎没有私生活。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对眼缘的,居然还是个二愣子,许白焰觉得自己可能会孤独终老了。 虽然对自己一副恭敬冷淡的模样,但好歹还算是个意料之外优秀的宠物医生,虽然这技能点确实有些奇怪。 许白焰还记得刚把小黑猫送到宠物医院时,老邓一边检查小瘦团边问起是谁做的急救,他随口把都教授供出来时老邓难以掩饰的称赞目光,简直放射出亮光。 上半身卧在桌上,随手捏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悄悄咪咪把都教授的备註从随便的「都」改成了「宠物医生」,许白焰略微颔首挑眉,以后如果真又遇到这种事也方便问询不是? 只是不知道都教授今天在医院附近都是来做啥的?江宁市医院歷史悠久地段极好,刚好就处于江宁市中心,周围一片繁华商业金融区,况且一个大学教授的日常他也不甚了解,亏得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关心,关心而已。许医生这个时候半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自觉。 与许白焰这边搞笑情景剧似的,又挑眉又咬唇吃个面包差点噎死喝口水也能呛到的鬼畜截然不同,都云谏那边却万籁静止,如同一场默剧。 周遭别墅灯火长明,唯有这一栋隐没在浓黑的晚风里透不出几丝光亮,只在卧室一角的书桌上有一盏檯灯亮着,单调的白光透着些许冰凉。
第18页 虽说养着大家印象中颇有些脏臭的小公鸡,但好在家政一天几次轮番清扫,再加上小红鸡终日都尽量穿戴着纸尿裤,房子里倒还是干净的。平日里小红鸡咯咯咯地叫着还不显得冷清落寞,此刻夜深,小红鸡在院子里的草垫小窝里闭目养神,嘴里不叫唤了还突然衬得这套房子有些大而空。 都云谏倚在书桌前的座椅上,雕花木椅的把手略微有些凉。白天精緻妥帖的髮型早已散乱,几滴还未干透的水珠滑过发尾滴落在深黑色睡袍上,下一秒便晕开不见。 平日温和柔软且矜贵有礼的贵公子此时面上泛着未干的水光,背影隐没在身后无边的黑夜里,唯有线条绝美的面容暴露在灯下如水的白光里,眼神严肃暗淡地投向未知的某一点。 取下面向社会和众人的面具,此刻的他才像是真正的他,一个不苟言笑、隔绝而疏远的天外来客。 今天在格里大厦36层蓝溪法餐厅,他见到了苏格。 曾经只在照片上见过的那个半大孩子如今已然西装革履,和他父亲一样是一名优秀的私企主管。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上,两个精英范男士微笑顿首,在餐厅服务生看来就和其他约在此处谈生意的没什么两样,但只有两人才明白自己的小思想与情绪。 苏格趁着这次出差到江宁的机会主要是想要告诉都云谏,他的母亲向小园想要最后再见他一面。 「上次不是已经见过最后一面?她亲自来的。」都云谏面色不改地使着刀叉,似乎是对此毫不所动。 对上这个明明看起来和他一般大却被母亲要求叫叔叔的男人,苏格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略微咧嘴喝了口咖啡掩饰尴尬。 适才见到这个男人第一眼,苏格简直要以为这是母亲在外面包的小开,但一见这人富公子的气韵作风,再想想母亲退休前不过是个医院护士长,根本都不用想就知道可能性有多小。但,又能怎么解释? 这人从没有听父母提起过,没曾想母亲确诊阿尔兹海默症后却背着全家从帝都偷跑来江宁,父亲居然也不急。两天后等她回到家,苏格才第一次从母亲的嘴里知道了都云谏这个名字。 母亲已经病得有些煳涂了,平日里温温和和的,一旦迷煳起来嘴里就颠三倒四地说胡话,苏格好几次听见她嘴里吐出「都云谏」这个陌生名字,若是父亲在一旁,苏格还能清晰地看见这个头髮花白的鬍子老头眼里那份难言的复杂。 简单地把胡话拼凑了番,可以勉强判断出这个叫「都云谏」的男人是母亲曾经的恋人,而且还一直在母亲心里占据一定份量。本以为这次会见到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者,没曾想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苏格说话间默默思忖许久,还是理不清这其中关系,半天无果也只能暂且作罢,或许……这个男人拥有什么延缓衰老的秘方?苏格信奉了快三十年的马克思唯物主义,此刻却简直要被自己这个想法气笑。 「我也只是传话罢了,都先生,我母亲原话是说要亲自还给你什么东西,希望您能抽空到帝都见她一面。」 「不用了,」都云谏一直低头切着牛排肉,但这么半天也没见他吃一块,盘里被整整齐齐切成小丁的牛排已经有些冷了,凝固的黄油黏煳的样子莫名倒胃口,「你告诉她我很快就会离开,东西就让她自己收着吧。」 「去哪?」苏格闻言下意识地问了句。 都云谏唇角微漾,扬起头的瞬间又挂上那副弧度完美的精緻微笑脸:「去我该去的地方,做回真正的我。」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所有的新诗旧事也尽如尘土,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平静地度过这最后几月,多走走多看看结束自己漫长而短暂的星际之旅。都云谏微微唏嘘走出大厦,却在下一秒接到了许白焰的求助电话。 许白焰误以为打成了宠物医生的电话,语气焦急地说他那里有只小猫状况不太好,等待紧急救治。 怎么就这么巧呢?都云谏耳朵里又传来黑夜白天连绵不绝的喵咪声与汪汪叫,他仿佛又坐在宠物店里rua着猫毛,重回那段慵懒又惬意的时光。 听着话筒里男人脆朗的少年音,都云谏眼前莫名浮现起在菜场书店里他因为感冒泪眼婆娑、鼻头髮红的模样,他还对他说: 「我是「星外的风」的超级粉丝!」眼睛里有都云谏许久不见的光,信誓旦旦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参杂着暖阳余热的晚风涌了过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笑得有些累。 下一秒都云谏就听见自己柔声对着电话那头说: 「把你办公室的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就到。」 ☆、第十章 都云谏心里有些乱。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乱,为一个几乎只有点头之交的男人?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至于会在最后关头自乱阵脚。 桌上夜光时钟显示时间已然逼近深夜十二点,都云谏突然有些口渴,想着客厅茶几上还摆着水果,揉了揉僵坐桌前而有些酸疼的肩肘,男人踉跄着起身摁开客厅的灯,直奔那苹果。 多年来不能吃平常饭菜,稍微能吃也只有几类水果。但因为身体构造特殊,即使不吃也不会有什么明显损害,所以这么多年来都云谏家里最多的也就是解渴的甜口水果。 又因着小红鸡最爱吃苹果,他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苹果。
第19页 都云谏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拿起果篮里的水果刀准备削皮,握住刀把的右手却在下一秒突然发颤,脑中晕眩连带着眼前的重影很快就几乎拿不稳刀柄。 心脏也发作起再熟悉不过的闷痛,攥住刀把的右手一拳砸在茶几上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莫名强烈几倍的肌肉酸疼,骨骼间碰撞摩擦似的产生的剧烈闷痛陡然席捲全身,让他连削皮的力气都快使不出来。 男人面露不悦,不知哪里来的执拗心理让他牙冠紧咬的同时手上使劲,费劲力气还是想把苹果肉上那层薄薄的皮削下来。 一个没留意刀锋一转,锐利的刀刃直接划开了左手虎口处细腻的皮肉,那阵尖锐的刺痛还没来得及传到脑子里,都云谏就眼见着殷红的鲜血如瀑喷涌,鲜红液体顺着手指倾泻到地面,再顺着地板边线渗进去。 血红和疼痛倒让他清醒了些,不论是脑子,还是心。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偶遇提供暧昧机会,更多的只会是忙忙碌碌的生活和工作填满大半个人生。许白焰没有主动联繫都教授,他也自然不会主动靠上前来崩人设,在救猫事件后整整快一周毫无联繫,简直就像从未出现在对方生活里一样。 倒是感受过都先生倾世风采的医院未婚小护士们,一个接一个眼冒红星,面带羞怯专程来问他关于都教授的各种,查户口似的挣着抢着想要把这个男人撸回家,让许白焰有些哭笑不得。 在这个比较尴尬的时间段,所有有关都云谏的信息,都是许秋舫通过微信电话照片等悄咪咪做个尽职的搬运工。 都教授上班被女同事搭讪啊,上课时背过身扶墙捂胸面色苍白靠桌子啊,课余时间蹲下来摸摸校园里百八十斤的流浪猫啊…… 自己简直就像个娱记狗仔,许秋舫如是说。 虽然三天两头晕眩惨白的面色着实有些让人紧张,但都教授却从来没有迟到旷课,从这一点看,他还真是一个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好蜡烛!虽然在许白焰看来,着实是作死的不行。 都云谏的病也确实是棘手得不行,但又没见他上心过,有一次许白焰在许秋舫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实在觉得不行,就估摸着时间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喂,是都云谏先生吗?」乖乖巧巧,可可爱爱。 「嗯。」声音有些低哑,估摸着应该是刚刚上完课。 「那个……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生病啊不能不重视,」许白焰操着一颗社区大妈的心。他故意隔了两秒想探探都云谏的态度,谁料电话那头啥声也没有。 行吧。 「我就是想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到江宁市医院心脏外科找我看看,我是个大夫比较了解的。还有,你平日里不能太劳累,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语气应该听起来还是很客观的吧。 「嗯。」隔了许久,电话那方嗯了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书页摩擦的沙沙声,依然是那个认真工作的都教授没错了。 半晌没有别的回应,许白焰犹豫着准备挂电话,却听见那头传来隐忍的咳嗽声,喉咙处的痒痛是极难忍受的,每每想咳嗽都会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但手机那头的咳嗽声很快变得沉闷,想来应该是都云谏用手捂住了口鼻。 原本安静的环境也变得嘈杂,是学生涌上来关心询问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见都云谏哑声回应说: 「没关系……咳咳……就是有点不太舒服,缓缓就会好了。」 言语中的虚弱感任谁都没有办法放心,都云谏却好像真的信了。从来没把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当做问题,也从来没有把许白焰的关心当做关心,都云谏就仿佛一块冰,从来不会对着自己融化。 许白焰倒没有时间伤感自己无着无落的人生对象,他每天担心的最多的还是手术门诊查房,写sci然后升主治医师头衔。在许秋舫的催促推就下,许白焰本来想趁着周末休息时间去都云谏家取回《星际城4》,顺带在都教授面前晃悠…… 许秋舫是这么跟他说的,很多本来没有结局的故事都是因为主角的近距离靠近和反覆相处才有了接下来的剧情,都教授都这副性格了,若是许白焰再不主动一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许白焰辗转思索良久,还是被书和人诱惑地忍不住出手,但事先联繫时却突然得知都教授这个周末有事不会在家,挂断电话还没落寞几分钟,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父母的电话,语气颇为严肃郑重地让他这个周末必须回家一趟。 能聊些什么?从上次彻底摊牌说出是同性恋后已经将近两周,他能理解父母的焦虑与困窘,自小是父母乖小孩老师好学生的他或许所做的第一件真正忤逆他们事便是喜欢上一个男生,但他不愿意妥协。 父母看似都是高知开明份子,但其实关于爱情这件事从来都是古板落后的思想,这么多年介绍相亲就没断过。但这一次他想给自己和大家留一段时间和空间思考,他不愿意为难自己,也不想伤害人家姑娘。 搪塞着挂了电话,许白焰瞅了瞅手机通讯录里安安静静躺着的都教授,右手手指触在这几个从来没主动亮起过的数字,摩挲许久最终还是放弃地把手机扔桌上,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乱。 他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开,在别人看来也就是成人社会里正常交往的阶段罢了,说实在的都云谏从未做出过任何出格于朋友界限的事,或许难道这又只是一段单方面的恋情?
第20页 而他呢,或许懵懵懂懂的有动心,但却又不敢说不敢做,束手束脚的样子让人厌烦,让他想起上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或许他俩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就没有机会在一起? 许白焰突然很讨厌自己这种性格,表面上爽朗积极的模样热烈地像个太阳,实际上却总是把最想说最重要的憋在心里,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想爱的人也总会离开,最后只剩他一个禁锢在原地走不出来。 不过也只是心里难受罢了,有护士来催促查房,许白焰应声后一把推开门便又是医生护士里最亮眼的那个平头小青年,他敛唇轻笑着挨个问候病人近况,说笑话唱儿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最终崩掉,就像挤压太过的地板最后会崩溃开裂一样。 又过了几天,在心胸外科坐诊时来了个意外病人,他推开门时迎面而来的气息就有些熟悉,让正低头记录的许白焰心里莫名有些发痒,他…… 还没等许白焰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就听见那人三两步拥过来径直坐到桌前,右手还越过桌案勐地拍了拍许白焰的右肩。 「白焰!我就想着是你!」熟悉的力度,熟悉的声音。 是连笑。许白焰蓦然抬起头望向他,一身深蓝休闲t恤衫却不失成熟男人的气质,他面容有些憔悴,眼角细纹比大学时深刻了许多,脸上还多了几条褶子但却依然丰神俊朗,像极了许白焰曾经幻想过他逐渐长成的模样。 「连笑?多久没见了,怎么身体不舒服?」许白焰面色不改,像从前一样地爽朗笑着,东拉西扯聊了几句叙旧后直接切入正题。连笑眉头微皱地无奈笑笑,解释说最近孩子刚出生要照顾老婆和孩子,再加上升职考核的事压在心上,齐齐重压下来着实有些难受,有时候会心口憋闷喘不上气。 虽然确实很累,但许白焰分明从他抱怨的语气里听出了作为一个事业有成,妻儿双全男人的幸福满足,简直无形中被插了几刀。 「我看见你的名字,特地挂的你的号,果然还是猜对了,」连笑坐在桌前,语气颇为熟络,虽然他们算上来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连笑的结婚喜宴上,而现在孩子都出生了。许白焰点头听着。 片刻连笑拿着诊断单去取药,走前还塞给许白焰一张红色的小卡片:「这个周末我儿子满月,趁这个机会就先把请帖给你了,你一定要来啊。」他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满满都是兄弟间的热络期待。 说完没等许白焰吱声,他就径直出了诊室,还顺带关上了门,剩下许白焰与这张小卡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初恋存在的意义,不一定是那个人,而是那段不顾一切、懵懵懂懂的时期在漫长的记忆里不停发光。说起来许白焰其实早就不再对连笑心存幻想,但不免心里总会有疙瘩,偶尔见上一面硬生生硌着疼。 去不去呢?满月宴时间说实在的正好撞上父母要他回家的死命令,两个都不去会不会有点过分?许白焰莫名悲中发笑,笑着笑着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收整收整心里的复杂心思,抱着资料文件许白焰正准备去icu瞅瞅那个前两天接受了心脏手术的重症病人,穿过走廊时就听见三两个稚气未脱的小护士凑一堆说些什么,眼神发亮到简直快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想必又是在八卦谁了。医院无趣得很,所以护士医生间八卦一些也无非是调剂一下生活,许白焰也没有心思去多管,绕过他们继续走过去,肩膀处却被哪个护士调皮的小爪子小心地拍了一下。 「许医生,上次来咱们科室救治小猫咪的那人又来了……我刚刚路过的时候小丽还给我指了一下,原来真的有描述得那么帅!」小丽就是上次那个围观全程的小护士。 怎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是得接受正规治疗,终于不讳疾忌医了?许白焰略微挑眉,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哦~他在哪?」 「他现在就在急诊室,……」 急诊室?难道他身体又出现什么大问题特地来急诊?顾不得再说什么,许白焰登时就三步并两步去到急诊室,边跑还边心里念着菩萨保佑,唯恐看到那人面色惨白还插着唿吸机的惨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许白焰:死了没 都云谏:还差一点,你等着啊我很快就能把自己作没了 ☆、一场意外 远远看见那个端坐在急救病房门口座椅上的身影,许白焰微眯着眼,再三确认他确实不像犯病的样子,才稍稍平静了些。 长吁口气走过去:「都教授,你怎么在这里?身体不舒服?」 「没,就是有个学生心脏出现了问题,我把他送过来。」男人眼神上仰向许白焰示意急救病房前亮起的红灯,略微微笑着对许白焰说。 说完话脸上弧度美好的笑肌就沉了下来,似乎是不太想和许白焰搭话,眉眼弯弯但分明眼中笑意全无。 环视四周的目光略微闪烁逃避,对医院环境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牴触和嫌弃。 要不是受到同事嘱託,都云谏根本就不愿来医院这个破地方,更何况如今情况更特殊,他还会在这里还会遇见某个人。 只是不知道许白焰没有看出来他的牴触,还是特意忽略掉所有,依然在自顾自地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预计手术时间得挺长的,你先坐在这等一会儿吧,等我坐完诊,时间差不多咱俩一起去吃饭吧。」许白焰估计了下时间,等他坐完诊大概刚好赶上餐点,与其都云谏在这干坐着又冷又饿,还不如顺道一起去吃个饭。
第21页 都云谏刚想张嘴拒绝,却眼见着许白焰被小护士匆匆叫走,话顿在嘴边却只能轻飘飘地吐出来,「不用了」,下一刻就消逝在喧闹的医院走廊里。 时间过了许久,都云谏远远的就看见许白焰向他摆手,一边往下解白大褂边走过来,隔着几米都能听到他的邀约:「都教授吃饭去吧,咱们!」不知道他最后那个词在强调什么。 都云谏那张招牌的职业笑容弧度美妙地扬起来,声音沉沉:「不用,我守在这里就好。」 话音还未落下几秒,一阵飢饿的咕噜声在走廊里响起,清晰到窜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许白焰略微尴尬地向都教授笑笑:「不好意思,我早上起晚了没吃早饭……」 然后,他就听见对面沉郁而泛磁的声音响起,在许白焰眼巴巴地注视下,都云谏抬头望向许白焰,面不红心不跳:「那你自己先去吃吧,我真的不饿。」 还以为他会心软然后和自己一起去吃饭呢,然后达成第一次单独吃饭目标……许白焰闻言不免有些错愕,他面色未变依然笑眼盈盈,但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面地直接拒绝了自己。 明明在旧书店他眉目深邃、模样真诚,偶尔流露出的眼神辗转有神、动人心魄;明明一通打错的求助电话就能让他直接赶到医院,救治自己随手发现的小猫,语气温柔像极了爱情;明明…… 许白焰突然想不起来别的,好像真论起来,都教授对自己其实也不过就是正常交情,唯独他却一直记得隐约那几次暧昧心跳。 许白焰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有的人就是相处一辈子也不会产生交集,但有的人见上一次两次就已经足够回味一生。就像他第一眼就喜欢上连笑,就如同现在他莫名对这个冷淡的教授上心。 本来特地联繫了家歷史悠久、口碑也不错的粤菜店,现在派不上用场了,许白焰也图个省时省力,直接去了医院周边主营卖盒饭的小饭馆随便对付几口。 嘴上抹油、心里泛苦的平头青年回到医院的脚步不见往日的轻快,距离医院大楼还有几米远,他拨动手机之余眼神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都教授的身影,虽然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许白焰还是越过乱花树丛、散漫人群,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正站在大楼内侧的角落测过身去打电话,树影斑驳模煳了他的脸,明明连长相都看不清的距离,许白焰却读出了那人漠然的眼神,言语间轻笑着充满自信,仿佛在对什么事情做出坚决表态。 那模样和现在讲台上教书育人的气魄如出一辙,整个人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不过,一切都与他无关。 黯黯唿了口气,许白焰又垂下头,毫无心情地刷起了微博。正跨上台阶走进住院部大楼时,顶头一声女人惨烈惊唿突然炸开,这种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悽厉惨叫让许白焰一瞬间唿吸停滞,耳边风声都几近凝固着。 什么东西?许白焰吃饱喝足头脑有些钝。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身体一歪,双肩被一双有力的手摁的生疼,随后被整个裹在一个略冰的怀抱勐地扑倒在地。 后背砸到地面有些闷疼,脑袋却揽在那男人微颤的右手心,丝毫没有碰撞到。 一切都没来得及想,伴随着众多人的尖叫声,许白焰听见前方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空勐然砸下来的炸裂声。许白焰甚至感觉脸上都被溅起的碎粉和沙尘扑了满脸,眼前一片白光。 路人议论惊叫声四起,一时嘈杂混乱。 许白焰小脸瑟缩着窝在男人微暖的颈窝,鼻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芬芳却稍稍令他静下来。 在路人的说话声中,许白焰才意识到是医院住院部大楼上不知道几层的病房,好像有人碰倒了窗户外的花盆。无心之举,却害得自己差点就和这个世界永别了…… 许白焰心里一阵后怕,脸色惨白连带着唿吸都急促了许多。或许是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抱着他的手略微收紧,那男人声音沉沉略微低喘,他问他: 「你还好吗?」 都云谏小心地怀抱着他,还尽量用手肘撑着身体不把重量压在他身上,声音软软糯糯地却莫名让人安心。 「我……我还好。」许白焰声音打颤,张嘴半天才说出了声音,他反问他:「……你还好吗?」 半晌没有收到回应,许白焰却隐约感觉到捧在自己后脑勺的那只手不住颤抖起来,一股凉意笼上心脏,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乱颤。 难不成……都云谏受伤了?许白焰满脑子都是他平日里弱柳扶风的弱鸡模样,若是再被这花瓶砸到背啊脚的,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像是印证了许白焰的担忧,下一秒男人就突然撤了怀抱,身体脱力倒下仿佛泰山崩塌,塌下来前还用力避开身下人,避免压到许白焰的行为却无端惹地自身一声闷哼。 许白焰匆忙把全身瘫软男人颤抖着揽入怀里,周边惊惶议论的路人纷纷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场面有些聒噪。 坠下的花盆距离他们脚的位置还有约莫半米远,所以砸是没有砸到身上的。但大家包括他都以为都云谏快不行了,那男人冷白色的肌肤下透着青紫的血管,唿吸基本微不可闻,右手手背上因着与粗暴水泥地面勐地摩擦而血肉模煳。 许白焰慌得想哭,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眼见着一个人为了救自己而受伤昏厥。别人或许还在奇怪都教授分明没有被砸上却气息奄奄,但许白焰却对这个男人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本身就是一个林妹妹似的人。
第22页 现在这样说不定五脏六腑都在罢工。 医院医生已经闻讯在赶来的路上,此刻的许白焰也只能抱着这男人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男人的尊严此刻被迷了眼睛的水渍崩了个稀碎,他努力想拿出自己作为心胸外科医生的冷静作风,却只能听见自己一昧带着哭腔祈求着: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求了许久,目光所及那男人却双目紧闭,丝毫没有一丝生气。好容易等医生来了,许白焰慌乱地摸了摸脸上水迹,帮着把都云谏抬上担架,平日里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真没想到入手会那么轻,简直就像片羽毛轻飘飘的。 许白焰紧随着担架一路跟到急诊室前,正要进去前却突然感觉衣角被什么力量牵扯住,低头一看才发现双眸紧闭的男人蓦然微睁开眼,他苍白的唇勉强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没事,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你能带我回我家吗?我不想待在医院……」 这些话从都教授嘴里出来好几遍了,但没有一次他比今天更生气,都这副模样了都云谏居然还想着逃避治疗?许白焰抑制不住哭腔,把心里话第一次低吼了出来: 「你有事!你能不能好好接受治疗,就算是为了自己……」 眼前人略显狰狞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仿佛不会失落的男孩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情绪。都云谏感受到面上有些凉,思索片刻才想到或许是许白焰止不住的眼角水迹。 无力垂落在两侧的手莫名收紧,他偏过头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闪烁着不知在想什么。 急诊室的红灯蓦然亮起,闪烁的殷红落进男人的眸子,被推进急诊室的男人缓缓闭上眼,将满眼难言的颓丧与自嘲一同掩盖在无声里。 一直眼巴巴守在急诊外边,随后又在都云谏被安排进的病房里,脑子浆煳似的呆坐在男人身边半晌。稍微过了些时间,清醒点的许白焰才想起来还得好好处理这件从天而降的灾难。 事发地点的罪魁花盆已经被清扫走了,只剩下少许散落的泥土和细碎的地砖裂缝诉说着刚刚的惊险一幕,警察和医院主任走过来了解情况,许白焰一想到男人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准备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个清楚。 说了半晌,许白焰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整件事的盲点。 事发突然,没有人会预知花盆会掉下来。在上一秒他才清晰地看见都云谏在距离他二十来米的地方侧过身打电话,都云谏哪里来这么快的速度?在花盆掉落的不到一秒之内冲过来,将许白焰脱离危险区域并且禁锢在自己怀里,右手还能极快地护住他的头,避免他碰上地面头部受伤…… 怎么都有点不太科学……许白焰半晌也没太明白,只能先避重就轻地向警察同志阐明了主要问题,说着说着也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后续案件调查以及赔偿商谈还需要大量时间,许白焰生怕都教授醒过来后会口渴会饿会需要他,全权拜託警察调查后就又匆匆赶回了病房。 「他在哪?」 来回不过两个小时不到,再回来时许白焰却看见贴着都云谏姓名卡的病床病床空空,只剩下输液的针管随意散落在床上,针头上还残留一丝凝结的血迹。 他居然自己悄悄逃走了。 ☆、奇怪的数据 白,刺眼的白。 墙面,灯光,身边来去匆匆穿着手术服的人,复杂而陌生的医学术语混合着冰冷的仪器声响,恍若隔世般的场景,一切都让都云谏心里发凉。 浓烈的消毒水刺激着都云谏的神经,迫使他头脑昏沉至极却勉强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随着熟悉的针头扎入手臂,在药物作用下男人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在病床上。 纯白的窗帘紧拉着透不进风,目光所及装饰简洁而枯燥,身体里仿佛血液流尽,虚弱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唿吸间肺里和心脏都一股针刺般的闷痛,惨白的面上布满冷汗,浸润的黑髮凌乱散在额角。 唯有滴滴作响的监测仪器和胸腔内微弱心跳声,勉强让都云谏感知到自己还活着。他很清楚,这是他使用了能力的后遗症。 时隔几十年,本以为永远不会再开启的外星能力,如今他不仅使用了,还又一次惨兮兮地躺在这地狱般的噩梦之地里……他好像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眼皮沉重极了,都云谏迷煳间看见有个护士走进来,背过身去做了些什么却看不清楚。病床上双眸微张的男人仿佛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突然心里发凉,很快他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冰凉刺骨的液体从手臂窜进身体,像条小蛇般很快流转全身。静默的身体细胞在此刻全然沸腾,周身仿佛置于火中,引起剧烈的灼热炙痛感。 被针头接触并注入液体的手背还一时奇痒难忍,直击灵魂的痛感与痒感令他仿佛被扼住喉咙,眼前白光一片喘不过气来。 但他正处于使用超能力后的虚弱期,他的左手被压在沉重的被子下,右手因为摩擦伤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他甚至无法发声,让那个小护士稍稍停顿发现他此时的不适。 好在人类仪器检测到他此刻剧烈波动的心率,明显爆表的数据使得检测器警鸣大响,勐然把仪器前的新手小护士吓了一跳,她慌忙将输液瓶置于架上后就小跑出了门,应该是去找医生来看看情况。
第23页 徒留都云谏僵困在床上,浑身如万把刀戟刺穿,剧痛难忍却怎么发不出一点声音。熟悉的疼痛与无助灌注全身,让他仿佛重回多年前的帝都医院,再次做回那个被困囚在病房里的医学药人。 不过,他可不愿意再被困在这里! 冷白的灯光下,那双眸子勐然爆发出莫名的光,右眼下那枚以往暧昧娇滴的胭脂痣被汗水浸湿,染上些许不凡的韧劲儿。 在一声如濒死野兽的嘶哑低吼声中,男人的左手微颤着从被子下面抽出来,咬紧牙关将胸前的珍珠胸针一把扯下,紧紧把锐利的边角攥在手心。 半晌,紧闭的病房门被从内侧打开,一个年轻男人包着纱布的手扶着墙慢慢走出来,背对着监控设备,高大的身影略微晃颤躬身似乎强忍着某种疼痛,向走廊的出口踉跄着走去。 身侧垂下的左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的针孔不断冒出小血珠,指缝中也不停有血红渗出,幽黑的走廊里鲜红血迹蜿蜒成路,让人简直触目惊心。 在监控室调看监控的几人眉头紧皱,看到监控中男人扶墙出走这幕时唿吸一窒。他居然会自己悄悄离开医院,对此所有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刚从急诊室推出来、身体极其虚弱的男人,这样做的目的在哪里?从他的衣着可以看出并非付不上钱,更何况肇事者也会适当支付医疗费,总不会让他自己掏腰包。 难道他一心寻死?负责照看都云谏的小护士冷不丁地说了句,吓了许白焰一跳。但他不像是个要死要活的人啊……许白焰总也想不明白。 之前只以为是都云谏不愿直面病情所以才不来医院,现在看来,或许是他对医院有什么心理阴影。这阴影深到就算病情加剧,就算发生意外情况危重,他也不愿意在医院呆上半天,拼上所有都要离开这里……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想他为啥离开,而是他究竟去了哪里? 许白焰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体情况,一想到他倚靠在自己怀里的那副濒死模样就忍不住发慌,万一他耽误了治疗死掉了怎么办? 因为床位紧张,多人间的床位早已经用光,都云谏直接推进了一间前一天才被清空的vip单人间,没有同病房病友了解任何信息,所以许白焰也只有调看监控,想要发现都云谏究竟往哪里去了。 一个一眼就看得出来身体不行的男人若是被好心人发现了,应该会联繫医生把他弄回来,许白焰迫切地想要在监控里发现这一幕,只可惜有人确实眼瞅着男人状态不对,但也只是眼神来回扫视观察,最多不过上前随口问问,而都云谏略微勾唇似乎说了什么,那些人也就将信将疑地直接退开让他走了。 毕竟没有人会觍着脸上去硬要帮忙的。 监控像素感人,许白焰却知道这个几乎煳成马赛克的人究竟对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他一定又是语气软软地回覆说他还好,他没事,不用担心。如此居然也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医院大楼口。 光线有些强导致画面过分曝光,但许白焰还是隐约看见他的眼神往大楼内侧的角落瞅了几眼,似乎想要走过去,但身形晃晃悠悠地站不住便只能作罢,随后男人就走出了监控,再没了影儿。 他会去哪里呢?为了加快效率,许白焰商量着和保安分区域调看监控,护士小张却在此时抱着一碟检验报告覆在他耳边说: 「许医生,咱们科室的心电图仪器好像坏了,我已经把备用的换上了,等下你记得跟赵姐说维修的事。」 「怎么会呢?上周才检验过一切良好啊?」许白焰双眼紧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地仓促答道。 「但是刚刚在给都先生做检查的时候,显示结果很奇怪……」小张把检验报告递给许白焰,「心率平均200,血压值是170,体温显示30c……」小张一连说了几个远远不同于正常值的数字,然后在许白焰蓦然转过来的严肃注视下语气略显停顿。 平日里经常是笑容满面的许白焰早早的就有了眼角细纹,乍然严肃起来,科室里的伙伴们还有点不太习惯。 「尤其是这个心脏彩超……」小张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便将心脏彩超图从资料堆里翻出来放在表面,指给许白焰看。 心脏彩超是唯一能动态显示心腔内结构、血流、心脏搏动的重要仪器。通过心脏彩超可以非常直观地了解病人的心功能是否存在问题,但在这一张图的心脏状态却显然不同,整颗心脏朦朦胧胧得仿佛笼上墨色薄纱,连最基本的心脏构造都看不仔细…… 「应该是机器故障导致的……」几十万的仪器……许白焰思前想后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刚把检验单整理放在值班室他座位下的抽屉里,监控室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看见了都云谏。 许白焰小跑过去,就透过模煳的监控录像发现了都云谏,他被纱布包裹着的右手僵硬地支棱在腿边,血迹斑斑的左手丝毫不避讳地拦了一辆计程车上车走了。 车开走了,这偌大的江宁市自己又怎么能知道他会去哪呢?在保安的提醒下,许白焰才慌忙掏出手机和警察商量监控寻人的事,得到回应后他稍稍放下心,面色无措地呆站了半天,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监控里那辆车开走的方向是城东,而九溪名邸就在城东的辽河公园……说不定都云谏会为了方便直接回家?
第24页 匆匆安排一番医院科室里的任务和工作后,许白焰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倒是让小张脑子里神经紧绷地啥都忘了说,等许白焰走了许久他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奇怪事。 虽然都云谏被送进急诊室时面色惨白,唿吸微弱,一副重症濒死的惨澹模样,但经过初步检查后发现他并没有收到任何撞击。 虽然体内脏器有毒素侵蚀而严重受损的痕迹,但并没有任何明显紧急性危重问题,他这副模样就好像真的只是精气耗尽…… 除了基础数据因为机器故障出现问题,整个人唯一看起来严重一点的,就只有手背那血肉模煳的口子了。 但许白焰特意叮嘱说这个病人有反覆发作的病歷,本着医生的职责就给他做了一连串的心脏例行检查,没想到又刚巧碰上心外科机器故障,啥也做不出来…… 最后考虑到病人体力的问题,医生就仔细掂量着钠的用量,给他输入一定量药物的葡萄糖。本想要修復心脏功能,没曾想刚挂上几分钟,记录心脏速率的仪器报警器就疯了似的警笛大作。 小张赶紧出去找医生来看看,顺便发了通电话给许白焰让他回来,谁知再回来就已经是病房空荡,只剩下胡乱扯下的输液管子略微晃动,床单上几滴斑驳血迹。 小张目送着许白焰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又没得机会说,只能略微摆头,转身继续回到护士站处理杂事去了。 许白焰三步并两冲出医院大楼,在路过内侧角落时略停了几秒,他记得意外发生时都云谏就站在这里,而离开时他的眼神也向这里瞥了几眼……许白焰迟疑着走过去,在内侧墙角与花丛连接的泥土里,一个长方形物体在光下闪着白光。 是都云谏的手机,许白焰曾经见到过。 他拿起来后下意识地摁开锁频,居然就直接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讯录,与平常人少说几十个多则上百的电话簿不同,里面只录入了一个号码,而名字栏上写的是「向小园」。 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时间记录为两个半小时之前,也就是许白焰踏入大楼时见到他接通的那通电话,而对象,就是这个名叫向小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许白焰:这个女人是谁 都云谏:(??w`? ) ☆、我的鸡 「抱歉先生,没有通行证或者业主的许可,我们不能私自放您进去。」制服穿着的保安大哥低调地显了显肌肉,看似好说话实则却丝毫不留情面。 许白焰却有些慌,他急忙询问道:「我也可以不进去,我就想问问刚才有没有一个面色惨白、手上还流着血的男人进去?」边说边比划着名,直把都教授的身高三维几乎都说了个遍。 在这时许白焰才突然发现,教授的身形数据什么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就已然瞭然于心。 保安依旧不为所动,他站在岗下腰杆笔直,板着脸摇头说道着没有见过。若是他没有回来,那又会去哪里呢?正当许白焰在九溪名邸前焦虑踱步时,有个头戴鸭舌帽的白衣男人提着个宠物笼子恰好从里边走出来。 本来随意一瞥,在看清笼子里关的是只小红鸡时,许白焰的目光却灼热许多,定睛细看这光亮顺滑的尾羽,还有这不羁桀骜的小眼神儿,最重要是脖颈上悬挂着的特殊小木牌…… 这……分明是都教授养的小公鸡! 「先生,请问你这只鸡……」许白焰登时小跑着过去,仓促间伸手拦住却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哦,这只鸡不卖,」那个鸭舌帽男生闻声抬起头望向他,伸手指了指,「这是我顶头上司的心尖宠物,可宝贝了!」 「哦,我不是问这个,」许白焰有些语塞,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再次张口,「你老闆是叫都云谏吧?」在得到了肯定回復后,许白焰才稍稍放了心,「你既然去了他家,我就想问问……他现在在家吗?」 不料那男生摇摇头,语气也是掺杂着困惑。 「我也不太清楚,十来分钟前都老闆打电话给我让我尽快来他家,暂时把鸡领走寄养几天。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没曾想老闆居然会直接把小红鸡扔门外,得亏别墅群住民素质高,要不然就不知道飞哪家的锅里去了呢。」 「就是可怜了我的腰和腿啊,绕着跑了好半天才在树杈上好不容易抓到他……」白衣男生低声嘟囔着什么,许白焰却有些愣神,脑子里飞快闪过一系列分析。 都云谏还能打电话让别人来把鸡取走,应该神明还算清醒……不过,在许白焰记忆里,都云谏宁愿推拒掉外食也要回家餵小鸡儿,说话间提起这只小鸡眉眼间满满都是喜爱与珍视,他怎么会突然捨得让别人寄养自己的爱宠? 难道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再照看小鸡仔,所以事先为他安排好去处?那么他现在的情况…… 在白衣小哥错愕而困惑的目光里,许白焰慌张地跑走到门卫保安值守处,一把掏出袋里的医生证件塞到他眼前,向他说明都教授可能出事的问题严重性,再次祈求着能进去。 此刻另一个保安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细听了许白焰的诉求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醒悟过来对同伴大声说道:「适才你上厕所了,我确实看到有个业主面色惨白地像面墙,手上还有没有干透的血迹……我不放心去问问,他却说他只是半路摔了一跤。」
第25页 听到这,许白焰突然莫名有些发笑,都教授居然也会撒谎。 在保安的引领下,许白焰匆忙来到了那座别墅前,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原以为第二次来到会是他来找教授取走《古旧星际城4》,没曾想一直忙着就也忘了,而如今他的心境与第一次的平和着实大相迳庭。 受心里焦虑与冲动驱使着,他冲上前去狂按了几番门铃,半晌没有收到回应,许白焰右手微颤着、目光暗淡,眼神下移时却看见门柄上残存的血红血迹……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保安拿出了从保安室取出的应急备用钥匙轻轻打开了门,在许白焰凝滞的唿吸与紧张眼神中,他们清晰地看见距离大门不到一米的地毯上仰躺着一个人影。 生死不明。 拒绝了报警和拨打急救电话的提议,在许白焰出示医生证件后,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大哥就面带担心地撤了出去,空旷的大房子登时只剩下许白焰和人事不省的都云谏。 他就这样仰躺在地毯上,额角冷汗浸湿黑髮后又顺着鬓角倾泻而下,没有往日疏离淡漠的绅士微笑,整个人如同初生婴儿般蜷缩着,一只手被纱布裹成大粽子,另一只手手背针孔明显,手心满满都是锐器扎透的血孔。 可怜兮兮的模样,许白焰有些气极反笑。缓缓蹲下来就这样蹲坐在他身边,笑着突然又止不住过分发达的泪腺。 「你能跟我说说,你们都教授平时的为人吗?」犹豫许久,许白焰敲击键盘后摁了发出。 微信那头没有沉默许久,许秋舫正处于大二上期,最多的就是咸鱼时间,他很快就做出了回覆:「为人……还行吧,虽然上课时面上和和气气很有职业操守,但他私下里从不参加学校举办的教师活动,课下也极少进行交流,说实话,学校里应该没人和他熟。」 「那他……有没有什么朋友,女朋友男朋友之类的都成?」 静默半晌,许白焰眼巴巴地注视下,那头又发来一行字:「虽然他确实颜值能打,但是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份搭讪,相对来说,比上地球人,他更喜欢的或许是学校里的大橘猫……」 ……这倒真是,他略微回头瞅了瞅平躺在床上唿吸微弱的静默男人,略微皱了皱眉,又回过头来盯着手机屏幕:「那你觉得,他会是那种见义勇为的人吗?」 「见义勇为?」许秋舫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连字都不打直接开语音,略带惊讶的大嗓门让许白焰回头尴尬地望了望那男人,生怕他听见了什么。 「你别发语音,你打字。」 「那好吧,」隔了许久那边又发来一段话,「这也不太好说,万一都教授确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不过我个人倾向于他更愿意明哲保身……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许白焰也确实还记得,当初他求都教授假扮他男朋友骗过父母时,他直言怕麻烦而断然拒绝的冷峻眼神,他确实是个不太热烈的人…… 那他……为什么会捨命救他,一个分明交集不深或者说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许白焰对于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确。 胡乱把许秋舫搪塞过去,许白焰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那个字眼却那样模煳让他不敢伸出手去触摸,放在心上也会被烫出一块印子。每每念起总有股暖流腻腻歪歪,就和当初默默期待连笑的那感觉如出一辙。 都云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卧室的床上,被子被掖的严严实实,窗门紧闭,冷气和日光被阻隔在外,辨不出现在究竟什么时间。唯有床头小夜灯透出泛黄的微光,莫名有种温暖的错觉。 脑子里浆煳一片,应该是自己强撑着摁开灯然后躺上床的吧?这么多年无非都是如此罢了。 暗淡的角落里,一声轻嘆逝于光下。世事变迁,他却突然想起第一次使用超能力的时候,那已经是好多年前。 在向小园还年轻的时候,在他俩都还年轻的时候。 在帝都医院监护病房里,向小园端着一个乘放着满满医疗试剂的托盘走过来,刚刚才拖地清扫了番的大理石地面有些滑,随着一声短促惊唿后,她的身影陡然向地面栽去。 而适才一个病友家属不慎掉地的水果刀此刻还躺在地面……躺在病床上、目睹全程的都云谏此刻突然有些心慌,药剂若是被打碎了他能少受多少苦都云谏明明白白,但一想到这个日夜陪护他的小护士被训斥,或者是被刀刃划伤血肉淋漓…… 他突然就有些不忍。 他那时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有意想不到的能力,在几乎静止的空气里,他慌乱中扯掉寄生虫似的扎进自己身体里的所有监视仪器,强忍不适赤脚蹦下床,伸出手一把接住了她…… 而后……都云谏甚至不愿再回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但那时每每看见向小园温暖满溢的眼神,他确实总能忘记自己所处的地狱处境。但如今一切俗世变换、物是人非,他终究还是得一个人,继续自己这段荒诞而无趣的人生。 动作间右手手背有些刺痛,男人勐憋一口气从被子下抽出右手,入眼是好几层纱布把右手包裹扎实,都云谏像是想起什么瞳孔微张,适才的黯然神色在这一刻突然闪烁着困惑的光,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他……居然再一次使用能力去救了一个男人?纱布下几道深到翻出血肉的并行摩擦伤,不断向他印证着事情的真实性。因着之前在医院注入的那些人类试剂作用下,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事发时的场景。
第26页 他只隐约记得,他听见有高空坠物碰击墙面的脆响,一转身就看见那个男人正巧丝毫未觉地站在大楼外边……他的心里勐然吃紧,连手机都瞬间握不住地掉了出去。 他,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想不明白,都云谏默默皱皱眉,咽了口唾沫。 下一刻不经意地瞥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男人的眸子惊讶着慢慢睁大。 他的左手……都云谏憋着一口气,费劲力气又从被子下挪出另一只手。那只手……居然也被丑陋地包扎上了一圈又一圈纱布。 现在他两只手都被裹上了厚厚的人类医疗纱布,勐然看见时错愕间又有些好笑,轻笑时不慎幅度大了一点,牵动了心肺又惹得男人一身冷汗。他又发现自己穿的衣服也从衬衫变成了舒适的居家服,如此这般,那么那个人…… 等都教授挣扎着费劲下床又挪到门前,已经是过了很久,轻轻推开门,伴随着清新芳草香气一起涌进身后闭塞小空间的,是直直透过落地窗落进屋内的初生朝阳,耀眼明媚。 耳侧没有熟悉的小公鸡打鸣声,隐约传来的……好像是电视节目里男女主角腻歪的告白语录? 「多希望有人能看破我伪装的冷漠,那你呢,你是我的那个人吗?////是的!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好像心口更痛了,都云谏正扶着墙小心接受着莫名袭来冲击,隔着磨砂屏风隔断隐隐听见沙发那儿有人起身的沙沙声,他抬起头,正看见许白焰逆着晨曦向自己走过来,他眼眸发亮地轻声询问说: 「都教授,你醒了?」 眉眼弯弯的笑脸,真挚热烈像极了太阳光芒,都云谏的生命仿佛也亮堂了许多,都云谏下意识地回了个微笑。 与此同时一阵伴随竹香的穿堂风软如纱绸拂面,都教授不自觉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却有股莫名浓烈的肉香一股脑涌进了脑子里。 他登时面色一变,勉强维持着的微笑也略僵了僵,是……鸡汤? ☆、意外后续 极尽简洁精緻的大厅,灯饰发出冷冽的光。 晨起的金光从落地窗撒入,随着鸟鸣一同响起的,是庭院里竹叶随风而起的沙沙声,许白焰窝在沙发里,听着电视机里撕心裂肺的狗血对白,突然发现生活原来这么美好。 医院附近租住的小屋狭窄闭塞,况且整天在医院连轴转,也实在没有精力来享受惬意。因为这次意外,主任特地批了他三天假,他才能稍微放下紧绷的心绳。 给警方回话说找到人后,许白焰费劲巴拉把都教授扶上床,小心擦除血迹后包扎上伤口。 都教授体温高到简直沸腾,唿吸急促间冷汗湿透了衣服,许白焰没找到医药箱又实在不敢离开,只能一遍又一遍用湿毛巾擦拭身体来物理降温。 衣衫半解,男人薄薄的一层胸肌与手臂肌肉突然与许白焰坦诚相见,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想不到身体孱弱的都教授居然还能拥有这样形状美好的肌肉…… 这倒是让他想起意外发生时,他被男人强有力地摁住肩膀,然后被怀抱着一把扑倒在地,那一瞬间浓烈到溢出屏幕的壮汉气息简直令人迷醉啊……不过,这不是重点,许白焰赶紧晃了晃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了个干净。 好在过了几个小时,男人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来,不过好像又低过头了些,触手冰凉令许医生有些迷茫……他突然想起了护士小张给他说仪器损坏时报出的体温数据:30c? 不放心地端了张凳子守在床前,想着万一都云谏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紧急救治,没曾想整整一夜,教授连一点轻微翻动都没有,乖乖巧巧又死气沉沉。要不是还有唿吸,许白焰都快以为他真的狗带了。 眼巴巴望了半夜,眼皮实在撑不住就趴床边睡了过去。等许白焰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八点,满脑子迷煳着都是迟到,稍稍缓过来才想起自己被准假了三天。 都教授依旧沉沉睡着,一点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好在他唿吸均匀平缓了许多,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了些,舒展的眉眼细腻柔软好看极了,许白焰的目光黏在他脸上久久移不开。 趁着他昏睡期间,许白焰忙活着把门把上、还有庭院门上的残留血迹消灭干净。庭院里茂密葱茏的竹子错落有致,顶端逐渐合围成一个天然的圆拱形"屋顶",其下摆放着一个竹制躺椅和一团软软唿唿的草垫,这草垫应该就是小红鸡的吧。 都云谏当真是心疼它,就算自顾不暇,也要强撑着打电话把鸡先送走,生怕自己照顾不了它……许白焰简直都能想像出来,都教授听到鸡鸣后垂死病中惊坐起,带血的手费劲拧开庭院门,一把抱住自己的爱宠,然后直接扔出门外等着人来带走。 明明很心酸,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粗粗鲁鲁的可爱呢? 许白焰本来打算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东西,下厨随便做点什么,都教授醒过来后能吃上些热的。没曾想绕了半天,两层小洋房几百平米、总计价值八千万的极致奢华庭院,别说冰箱了,居然没有厨房? 许白焰唯一找到能吃的,除了饮用水就是茶几上放着的几个苹果,哦……还有餵小红鸡足足堆了一间小黑屋的饲料…… 这似乎不太科学吧? 整栋房子举目四望,最多的就是书。一墙高的书柜满满当当全是书,充满了符合教授身份的高端知识气息。
第27页 穿过宽敞冷清的长廊,两面画里名人的眼睛像是能攫住人的心灵,莫名有些慎人,许白焰晃悠到书架旁边,一层层看过去:生物科学,分子生物学,分析物理学,生物遗传学…… 好像都不是特别感兴趣啊。踮起脚瞅瞅高处的书架,突然有一本书呛入眼帘: 这本浅粉色封面的薄书,夹杂在一排排深蓝纯黑的大部头名着里,莫名有些扎眼。就好像一只羊羔落去狼群,许白焰小心的将它取出,却勐然被入眼的书名惊嘆愣住。 「……《让孩子学会做人的故事全集》……」 书旧得像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古董,卡通的人物封面褪色泛黄,每一页都是摺叠的阅读痕迹,但却没有卷边,看得出来主人十分爱惜这书。 单身大学教授的书柜里摆放着这样一本书,已经是令人匪夷所思了,但最令许白焰摸不着头脑的是,它泛黄髮旧的扉页上,居然还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钢笔字: 都云谏。2108年5月留。 都云谏好像是2110年出生的吧?许白焰回忆此前随意翻看百度百科上记载的信息,心里一时有些困惑。 年代久远,书页已经变得脆生生的。许白焰仔细研究了一番扉页上的日期,在时光加持下墨迹其实已经有些模煳不请了,第一眼看到的是2108年,但再仔细辨别又会觉得是2118年。 8岁……这样一想也就解释的通了。摩挲着扭捏倾斜的字迹,许白焰甚至能想到年幼时的教授一脸认真,在书本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的模样。 莫名有种窥探别人隐私的负罪感是怎的回事?许白焰对这本书的内容倒不感兴趣,随意翻翻就放回了原处,刚坐回客厅沙发才想起来吃饭的事还没有着落,环顾四周后干脆打电话叫了外卖。 特意叮嘱少盐少油的大补蹄花汤刚放在桌上,许白焰就听见卧室门那轻微的嘎吱一声,走过去就看见脸色发白的都教授手扶墙站在门前。 没有人说话,两人就这样眼对眼互相瞅着。 都云谏穿着软绸的家居服,领口微敞着,隐隐露出形状姣好的锁骨。面色微白散着冷气,唯有眼尾的殷红小痣添了一份人气魅感,长到过分的睫毛上下扫动,满满都是初恋感。 恰好有阵风穿堂拂过,像是故意撩起男人耳际髮丝,暧昧婉转地在许白焰心尖撩拨着。 他两只手都被裹上纱布,额间还有未干的汗渍,乍一看还有些滑稽可笑,但许白焰的目光落在他深邃如湖海的眼眸里,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一想到他是为了救他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许白焰突然又眼下一酸……正准备说些话打破僵局,下一秒许白焰就看见都教授面色突变。 他好看的眉眼略带惊恐,在许白焰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声音打颤:「那……是什么?」 言语间包着纱布的手直指肉香飘来的方向,纵有纱布隔着,许白焰也能感受到那手抑制不住发颤。 没等许白焰回应,男人似乎身体有些支持不住,站直的腰背微微蜷缩地躬下来,难抑的痛楚混合喘息从紧咬的唇齿间溢出来。 许白焰赶忙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他,把男人掺到沙发上小心背靠着躺下。 喘回口气,男人就片刻不带歇地眉头皱成团,望了望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片刻目光又望向他,眸光里隐约诘问和忐忑的意思,似乎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是蹄花汤,我点的外卖,想给你补补身体。」许白焰边给男人倒了杯水边说着,余光见男人似乎松了口气才突然醒悟,难不成都云谏是误会他把他的小公鸡炖了? 「你是在担心那鸡?不是让你给一个男生寄养几天了吗?」许白焰失笑。说着拿出外卖附赠的塑料碗,满满乘了一碗放在都云谏身前。「你家里怎么没有厨房呢?连碗筷都没有?君子远庖厨也不是这样远的吧?」 闭眼养神的男人闻言略眨了眨眼,极深的双眼皮褶子疲惫地往上抬了抬,犹豫着轻声说:「我……我不会做饭……」说罢还略带惭愧地敛唇笑了下。 「你一天没吃了想必饿了吧,身体太弱得好好补补。」既如此,他岂不是每天都在吃外卖,许白焰深觉不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想着先把人餵饱了再说。 都云谏略微垂下的黑髮遮住了眼眸和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许白焰却分明感受到男人闻言身体再次一僵,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尴尬地避开,久久没有应答。 许白焰有些意外,瞥了几眼后才迟钝地醒悟过来。 「你看我,你两只手都受伤了怎么吃呢?我来餵你吧……」说着许白焰就热情地用勺子乘了一口汤,颇为细心地吹吹后凑到都教授嘴边,还周到地用手在勺子下接着,避免让汤水油渍滴落到他衣服上。 男人视线下移,落在这勺汤水上,僵住的唇角勉强敛了笑容,往日清明沉郁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我……我不饿,我不想吃。」 「怎么会不饿呢?」许白焰使出对付病房小朋友的战术,连劝带哄地想把肉汤餵进去,平日里风度翩翩的为人师表在讲台上挥斥方遒,没想到此时却比小朋友更难哄。 他使劲别过头去,只把侧脸对上勺子,还好许白焰收的快,要不然这一口汤就撮合到脸上去了。 他小声嘟囔着:「我不吃……我不想吃太油腻的。」
第28页 活像一个耍性子的小孩儿,许白焰突然觉得,平日里虽然面上笑着,但实则冷漠疏远、仙气十足的都教授突然变得真实起来,他也会有不喜欢的,也会挑食耍小脾气。 许白焰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环视四周想找点清淡的吃,又突然想起这个家里,论起吃的来当真是家徒四壁。 就径直在茶几上拿起了一个苹果:「那我给你削苹果吃吧。」 都教授头倚靠在沙发枕上,目光落在嘴边的苹果块,依然是极其礼貌的微笑着,眼底一片复杂情绪却让许白焰有些看不懂,他再次拒绝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当然要照顾好你啊,不过就是餵你吃个苹果嘛。」 许白焰眼神无辜地望向他,语气满满都是卑微祈求,都云谏突然有些心软,一瞬间脑子里理智全无,被这莫名的情绪占据。 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嘴,把那块苹果含进了嘴里,以往清脆爽口的苹果不知为何有些甜的腻人,就像裹了一层蜂蜜,甜到掉牙的口感让他有些难以适从。 他边咀嚼着,边眼神不经意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许白焰,这个男人当真像他的名字一般,一缕苍白火焰蓦然窜进了他平静的心,照亮了他黑暗的灵魂。 ☆、第十五章 「医院准了我几天假,我也托人给你请了假,这几天你就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许白焰边说着话,边把被子掀开,小心扶着都教授躺上床去。 隔着薄薄的家居服,许白焰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气,就像从骨髓里生出来的寒意,感觉自己抱着台空调似的。 有些困惑地蹲到床脚取下男人脚上的鞋,不小心触碰到男人的脚背,冷白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分明,冰玉似的触感让他更加担心。 「教授,你的体温好低啊,会不会是发低烧了?」 作为医生的警觉让许白焰登时就伸出手去,想要覆盖在教授的额头,但男人抿嘴一个扭头避开了他的手,眼神也闪烁着避开。 许白焰无奈地瘪瘪嘴,想到这是个不太愿意袒露自己的人,只能自顾自地找双厚袜子给他穿上暖暖脚。 谁知在卧室衣柜里找了半天也只找到薄袜子,聊胜于无地给教授套上去。 手指触到脚指尖时,白玉似的圆润指头往被子里一阵瑟缩,都教授确实对于别人的肢体接触有些不习惯,但因为能力使用后的虚耗期还没过,他周身都还没恢復精力,费劲力气也只能略微把脚缩了缩。 强忍着困意略微抬眼,本想直接出声拒绝,但一看见许白焰半蹲着为他套上袜子,动作细腻轻柔地像是对待一块易碎瓷器,眼神认真而柔软,让人不忍发声打断。 他愣了半晌,一双眼睛紧盯着许白焰,但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许久轻嘆一声,随即撇过眼去。 虽然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心胸外科医生,但对于教授的病情,他还是不太明白,虽然没有明确外伤,但他却一直处于一种气息奄奄、精气虚耗的状态。 打电话问了问医院做检查的医生,他们的回答也只是说本体存在毒素侵蚀伤,许白焰想了半晌没个结果,也只能勉强认为是剧烈运动后导致身体负担压力过重造成的。 教授需要休息,许白焰随便聊了几句就出了房间,两人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关于那天意外的事,许白焰也没有提起为什么他要私自离开医院的事,他自己不说,许白焰也不愿意去揭别人的隐私。 他小心地关上了门后就背靠着倚在门上,半晌身体滑下去蹲在墙角,眼神复杂,心里发乱。 整整一天,其实他一直都在想:都云谏喜欢他吗? 他会不会真的只是见义勇为,而他却一门心思理解错了?又或许他只是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把自己的心思讲出来?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紧紧怀抱着自己的模样,他用手小心护住自己的后脑勺,还因为担心而低声询问自己是否还安好,他…… 把吃剩的外卖盒放在门前的垃圾桶里,在庭院里竹林下的躺椅上摇了摇,又晃悠着去琴房胡乱弹了两下。许白焰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出去闲逛,在家里也能这么有趣,或者说是因为这个家里有都云谏。 过去的几年里,他的生活没着没落的,整天三点一线的生活着,一有闲工夫,就想着拉着人去商场、去夜店、去尽可能人多的地方。 但真的去了又会发现,自己不过是热闹外边的人。 曾经那段感情太沉重,拖垮了他的心也撕裂了他的生活,而现在,他的心里好像住进了另一个人,他在的地方就好像有光。 这一晚,许白焰在沙发上睁眼到半夜毫无睡意,翻个身换了个姿势,耳边突然隐约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他惊惶坐起来环视四周,唯恐是小偷潜入来谋财害命的。 略微静下来后,许白焰发现声音仿佛是从都教授的卧室里传来的。 来不起细想,登时就小跑过去一把推开房门,生怕又发生什么血迹斑斑的意外。 好在教授安然无恙,他上半身扶在书桌旁稍微站住,对上突然推门而入的许白焰面露尴尬和些许意外,略微微笑着安慰道:「我没事。」 昏暗的橙黄小夜灯散发着微光,地面似乎有什么碎片状物体,在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许白焰不小心踢到后便响起连声脆响,像是玻璃?
第29页 仿佛是都教授不小心打碎了放在书桌上的相框。 「你先别动,我来打扫。」连忙制止都教授伸手想要帮忙的动作,许白焰走出房门拿出笤帚,小心地迅速把碎片收拾妥当。 还在碎片堆里捡起一张相片,昏黄灯下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只隐约能看到是一个年轻女性。 画质很旧,像素差到在这种暗黄的光下几乎煳成一团,应该是很多年前的老照片。 丝毫没有在意教授见他捡起照片时瞳孔微张,许白焰随手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又连忙上前搀住教授,轻声说道:「教授,你想要什么直接叫我就好了,你现在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男人薄唇微启,面露尴尬:「我只是想上个洗手间……」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尴尬,许白焰稍微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虽然并没有什么作用。片刻又想到都教授确实两只手都不太方便,便自觉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 「那我来帮你?」话脱口而出,语罢又好像不太妥帖。 不过他还是直接将教授架着搀扶到了卫生间前,教授本想明言拒绝,但想到自己这状况确实不太方便,倒也不好说话。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在男人难以言说的复杂眼神注视下,许白焰颤颤巍巍地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没想到进展这么神速,会不会太突然……许白焰的脑子突然有些发懵,心情很是复杂:有些紧张,有点激动,还带了些暧昧与羞怯。他慢慢半蹲下来,默默用手扯下了软绸的长裤,露出了内裤的全貌。 ……应该不止,还有形状姣好圆挺的翘臀和随意一瞥就可知道份量不轻的……许白焰慌忙挪开眼睛,这一切,对于一个空房许久的小0来说冲击太大了。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都教授突然说话,言语间催促着许白焰先出去,许白焰闻言抬起头,蓦然看见一向冷白的脸上居然浮起两团暧昧的红云,眼下的泪痣也突然羞怯起来。 脑中当机,许白焰「嗯」了一声就起身走了出去,还贴心地为教授关上了洗手间的门。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耳朵却不自觉地竖起细听着卫生间里的响动,许白焰还莫名紧张地撕起了嘴皮。 半晌许白焰又上前把软乎的教授搀上了床,仔仔细细掖好了被子。出门前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还往男人手里塞了几颗小药丸: 「我差点忘记了,这是我今下午点外卖时买的感冒药,你现在吃了好好睡一觉,应该发烧会好很多。」 「我等会儿再吃,你先出去睡觉吧,不用管我。」教授微白的面上还隐隐残存着刚才那一抹红,但他依然是不失礼节地回復道,绅士模样活像别墅长廊两面悬挂着的名人画像。 许白焰点了点头,半晌听见门关上的闷响,教授勉强的笑容一瞬间凝固,手里的小药片突然有些烫手。 他神色复杂地盯了半晌,一把扔进了床头的垃圾桶,圆粒的药片在桶里滚了滚后安静地躺在了最底层。 不知为何,都云谏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睡得这么好,他甚至还做了一个梦,美妙地让他不想醒来。 在梦里他听见有人在叫他,是一个温柔中带点愉悦的女声。 「阿谏,阿谏。起床啦~」 他一睁眼,就看见藏在记忆深处许多年的女生站在他面前,浑身上下肌肉酸软无力的不适感瞬间消散,然后他就看见自己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从被盖里探出头来嘟囔着回应着: 「不要,我还想睡。」 向小园轻笑着一把跳上床,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来回蹭了蹭,而后又闪身轻易就躲过他覆上来的手,一把拉开窗帘,瞬间金黄色的晨光就顺着透明的玻璃窗洒落在屋内。 她的笑容逆着光却更加耀眼,让都云谏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 「我给你热了杯牛奶,」女人言语间满满都是恋爱中小女生的甜蜜暧昧,「快起来吃饭!」边说着走出去,留下都云谏软软笑着又躺了会儿,而后一脸满足地翻身起床换衣服。 那时他们还住在向小园的小屋子里,60平的小屋堆满了生活的困窘,却丝毫不显得生活苦涩,因为那时的他们是最好的他们。 围着围裙的向小园端着一碟荷包蛋走过来,「桌上有切好了的苹果,」都云谏坐在饭桌上,被宠坏了的男人瞪大一双眼,言语间满满都是傲娇的小脾气,「我要你餵我吃!」 牙籤插上苹果块甜甜地送进了男人微张的嘴里,让他几乎快要捨不得吞下去,他一把拉过小女人倚在自己怀里,学着书上写的,凑上去小心地用唇碰她细腻的脸颊,激起一阵羞怯的惊唿。 六月底的寂静黑夜里,突然一阵短促的简讯提示音自床头响起,暖黄色的梦境在下一刻戛然而止,黑暗中熟睡的男人黯黯睁开双眼。 纵使不看内容,男人仿佛也清楚地知晓其内容,与梦里世界相距甚远的现实让他突然清醒过来,他突然意识到,时间过去了太久,他也不再是曾经的他。 他从不曾后悔救下了他,但他却并不认可这件事,事情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他怕自己会不自觉地陷进去,这样也对许白焰不公平。 ☆、意外后续第三天 两晚过去,很快就到了第三天。 虽说这两天许白焰都呆在教授家里,但实则教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休眠养神,连饭也不吃,更别提有机会和他说话谈心增进感情了。
第30页 就连饭菜也不过是许白焰一勺勺威逼利诱着,男人才勉强吃下一些,但吃下不到俩小时就被吐了个干净,本就面色不好的教授经此更是覆在马桶上面如土灰。 许白焰也是又慌又恼地赶紧找同事,询问着买了几盒温和的胃药加急送了过来,再不敢胡乱跟他较劲。 教授手上的伤好得很慢,每每换药和纱布时都会牵扯下皮肉,男人额角冷汗密布,牙间紧咬的咯吱声听得许白焰也是胆战心惊,但好在过了两天终于有点点结痂,许白焰还欢喜地用纱布在教授的手背上打了个可可爱爱的蝴蝶结。 换药时他发现教授的左手虎口处有极深的一道疤,像是被刀用力划拉伤到的,不经意问起,就看见教授眸色一暗,见他不愿意说就扯了几句胡乱掩过了。 许白焰自认从来都是一个恋爱脑,他的目光比较短浅,眼里只有那个人,虽然教授整个人就像一个迷,但每天就光看着他,心里就仿佛憋着一脑子的小幸福。 他也曾不经意间在反光的大理石墙面上看见过教授偷撇他的眼神,下一秒迅速就转开,模煳地有些看不清,但他感觉到这眼神并非普通朋友间的随意,那眼神里分明有光。 第三天恰好赶上是周六,许白焰早早就接到了父母催促他回家的电话。教授的状态已经比第一天好了许多,基础的个人生活已经勉强不成问题。 许白焰也不忍心打搅此时依然在休息的教授,就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说了下理由才脚步放得极轻地关门离开。 在他开门走出去的剎那,卧室里本应闭目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纱布下的手慢慢收紧成拳头,额角的汗水滴下来模煳了视线。 站在别墅门前回头望,许白焰突然有些不舍,虽然他只不过才短暂呆了不到三天。开车前往父母家时,路过了好几天前那家宠物医院,时间也还早,许白焰兴致一起,就顺道下车去看看那只被他和都教授救下的小黑猫。 去了才知道猫咪已经被领养走了,但领养前曾拍过几张照片。经过几天精心餵养与治疗,小猫咪早已从最初的弱鸡小黑糰子变成了一只毛色光亮的猫咪王子,镜头下它晶蓝色的眸子扑闪扑闪,焕发出异样的明媚神采。 那双眸子像极了教授,温柔的月亮被揉碎成一撮星星,融化在他的眼睛里。 许白焰的心里柔软了几分,突然觉得自己周身充满了力量,言语兴奋地给老邓告别,就差没有蹦跳着上车奔向父母家。 虽然他知道,他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恶战。 在遇见教授前他没有一件拿的出手的心事,而现在他想把这个人郑重介绍给所有人,这是他想要喜欢的人。 隔着门都能听见两个大嗓门在大声讨论着,开门进去,老两口却齐齐住了口,见他站在门口全都面露凝重地坐下。 两人表情严肃地坐在客厅两侧沙发上,对上他一个人站着,气氛莫名有点像三堂会审。许白焰也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收了收懒散的笑容,乖巧地双手交合坐在下方。 「白焰,之前我和你爸去了江大,见了你说的那个男人……」许母斟酌着开口,许父坐在另一侧面无表情,脸抹得老长,像极了年轻时任课的那股严肃劲儿,手里还攥着一只香菸。 青烟从火星子里幽然腾起,模煳了父亲的脸显得苍老了许多,他分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抽菸了。 「他虽然长得不错,各方面条件也很不错……」,自从儿子口中得知他居然是个同性恋,还有了一个男朋友,许母当时就慌了,四处托人,委婉地了解了一番这个带坏自家乖儿子的男人。 这男人确实履歷很优秀,但他们就是总也想不通,看着这副模样更是哪哪都看不顺眼,那人眼角下一枚泪痣简直要将魂都勾去似的。 「我们也去和他谈了些,说实话这个人我们不太喜欢……」一想到去找他时,他非但没有丝毫歉疚的自觉,整个人还很刚直地说不知道错在哪里,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许母不满意,但她还是不想说得太撕破脸,语气也是极尽委婉。 「白焰,你再去接触接触女生吧?我们不想……你不要走这条歪路了好吗?你也知道同性恋……这个圈子有多乱多麻烦,我们已经选好了一个姑娘,你要是见了肯定喜欢!听话,啊。」 以前和领居亲戚家长里短的,经常会听到哪家哪户的儿子同性恋,日子昏天黑地得过着,什么毒品赌博爱滋病啊都沾上了,两口子朴实了一辈子,愣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也会走上这条路。 儿子从小就听他们的话,无论是大学、专业还是职业,这一次不用想肯定是别人唆使带坏的。本着好歹也接受过教育,也实在骂不出什么腌臜话,原本准备好好教育那个男人,不料半路冒出个许秋舫…… 在家冥思苦想了好几天,许母又到处查阅资料,想着动之以情期盼着儿子迷途知返。 「其实我之前骗了你们,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男朋友,」许白焰抬眼注视着两位老人,想着为教授的形象想叫屈,「他当时也不过就只见了我一面,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们也是很正常的。」 闻言老两口黯淡的瞳里明显亮了起来,许白焰都看在眼里,但他实在不想就此住口,还没等他们松口气,许白焰再次张口说道: 「之前我几乎不认识他,但是现在,」,男人眼眸里闪烁着坚毅的亮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话:「我喜欢他,我现在是真的想要去追他。」
第31页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咱们家丢不起这个人!」许父唿吸粗重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手里的菸头胡乱挥舞着,散落的菸灰几乎快甩到他脸上。 这还是许白焰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活像一头要吃人的狮子张开血盆大口,但他狠心咬咬牙,丝毫没有退让地抬起头,直面父亲写满愤恨的双眼。 「这几天我没有上班,因为我上班时出了意外,被领导准了假。」 「什么……意外?」话题陡转,许父攥着烟的右手闻言颤了颤,眼里颇为认真的审视着眼前的儿子,许母也顾不上其他的,登时蹭的一声站起来,慌忙走上前拍了拍儿子周身,言语间有些慌乱: 「什么意外?那你有没有伤到哪,怎么也不和我们说?」 许白焰示意他们安心,安慰地略微笑笑:「医院大楼外一个花盆掉了下来,而我刚好就在正下方……但是我没有受伤,是都云谏救了我。」 他自顾自地说着,言语间语气与眼神都柔软起来:「他扑过来推开了我,要不是他我可能就被砸死了……他为了救我伤的很重,这两天都躺在床上不能工作……」 「他真的很好,他让我又有了青年人的冲动与稚气,一看见他,我就觉得安心。」虽然教授不太会表达自己,但许白焰相信他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不然怎么会奋不顾身地营救自己? 许白焰试图用那些漂亮的句子来形容教授,但是不行。他在心里组织了许久,想要把最好的教授呈现给父母亲,但每每想到他眉眼一弯熠熠生辉,就让许白焰觉得,不行,这些文字写不出他眼里的星辰,无论哪个词,都及不上教授半分的惊艷。 听说这件事,老两口一口气堵在喉咙口,释放不出来却又怎么也咽不下去,眉眼下垂半晌没说出话。 隔了许久许母又尝试着说话:「这么多年你不也好好的,你只是太忙了,太少接触女生了,少到你误以为自己喜欢男人……不过是碰巧冒出来一个人,他长得又好看吸引了你,又碰巧热心爆发救了你,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喜欢?」 「你还太年轻,万一你只是误把感恩的情谊当做了爱情呢?」 许白焰突然被问住了,或许……他只是被美色迷惑然后又因为救命之情想要报恩……但他此刻并没有心思细想。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许母刚刚说的话,像是触碰到逆鳞,他压抑多年的话此刻几乎快要抑制不住从裂口里喷涌。 「这么多年我好好的?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吗?」许白焰突然有些胸口发闷,「你觉得我整日嘻嘻哈哈地日子过的还不错,是吗?」 「其实不是,我每天都过得不好。」 「我大学期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向时,我比你们更恐慌,但是我不能说,我不敢说,我看着自己喜欢的男生甚至都不敢向他表露一点点真心……因为同性恋是丑恶的,是骯脏的。」许白焰发觉情绪有点激动,连忙屏息稍稍平缓一下语气,但眼眶却是难以抑制地发红。 「我也想成为一个正常人,但是我的眼里就只有他,我改不过来……后来,他就有了女朋友,他结婚了,现在还有了孩子,」说着许白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失笑地用双手合拢掩住双眼,却依然有晶莹水迹在指缝间溢出。 「只剩下我一个人,抱着自己不敢说的秘密过了这么些年,我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是的,我一直很听话。但是在这一方面,我不想妥协,我想堂堂正正的做自己,我想喜欢我喜欢的人!」他目光幽幽地注视着老两口,言语间郑重地告诉他们: 「同性恋不都是败类人渣,我们也是有尊严有原则的正常的人,我们只不过是喜欢的人恰好与自己一个性别罢了。」 「你们能懂我吧?」 许白焰言语激动却又极注意措辞,一番话语完毕后,他唇角略微上扬,想达成自己与父母这辈子第一次的真正交流与和解。 ☆、原本想约你 和迷迷煳煳的许白焰一样,都云谏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手救他。 漫长的定格人生中,他遇到过许多事,也曾亲眼目睹过人被意外夺取生命那剎那的血腥模样。 但他早已不是最初那个冲动热血的青年,见到什么都要横叉一脚,他明白,自己终究只不过是地球的一个过客。 人生在原地停滞了许多年,久到他已经跟不上这世界流转的时间。但在花盆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像一滴润滑油滴进了干涸已久的齿轮,他突然又听见了时间流逝的嘀嗒声。 他只是想着,那一刻,他需要他。 他使出连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的超能力,在千钧一髮之际,一把抱住了他,入手那一刻怀里如暖春木叶般清香的人,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让人归于安心沉寂,但却又让心一阵阵悸动。 淡金色的晨曦西沉化作暮光,都云谏起身下了床,强忍着脑内一阵晕眩,细眯着眼小心地扶着墙走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存放在里面的一封信。 信纸微皱发旧,其上记载的时间是2108年,若是许白焰在场,一定会想起记载着相同时间的那本幼儿读物,与那本字迹已经模煳不清不同,这封信字迹清晰工整,分明就是在2108年,教授出生年份两年前的2108年。 信封口处的胶体早已凝固,秀丽端庄的笔记写下「都云谏收」几个字,信的内容其实他也早已烂熟于心。
第32页 这是三十二年前向小园亲手写给他的,信里她说她已在和父母商量谈判,相信不久之后他就能被家人接受,然后娶她过门。 他曾欢喜地一颗心相信她,那段日子他甚至日夜将这封信放在胸口的位置,仿佛这就是整个世界。后来,他终于在难耐的苦等中等来了一封请柬,而在这场盛大的婚礼喜宴上,新郎却不是他。 他极喜欢与母星截然不同的地球风光,曾经他和她也曾手挽手去过这地球上许多地方,而后他一个人再次去了这些地方,一点点艰难划去她曾烙刻在他心里的痕迹。 留下的定情信物被他销毁干净,上次的点苍山爱情锁不过是漏网之鱼罢了。那天,他把它从栏杆上一把扯下然后扔下山崖,心里居然是一阵畅快与轻松;一月前向小园来江宁见他,见到满脸褶皱、步入暮年的她,他的心情也并没有想像中的痛苦与沉重。 或许,这么多年他终于彻底把这段错误的感情放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直存着这封信,午夜梦回间也曾经常忆起多年前那份单纯的欢愉与幸福。 许白焰的出现,像极了当初的向小园,而这或许也是都云谏从熙攘人群中唯独记住他的原因。 他像一束星际外来的光,蓦然将都云谏从长久的寂静里解救出来,他有意无意地出现在自己死水一般的生活,然后最终把它搅的一团乱。 都云谏的爱情从不局束于性别,他从来只注重感情与人,若是问起他对于许白焰究竟存着什么感情?都云谏自己或许都说不清楚。 他已经不是一个会再次轻意爱上人类的青年。 或许他许白焰不过就是一个漫长岁月里顶替向小园存在的人罢了……因为那仅有的几分相似,他便向他多了几分关注与留心,甚至还因心软连带着救了他一命。 意外发生前一刻他正与向小园通电话,她说她想亲手把曾经最重要的信物郑重地还给他,他便能够把它交给真正能够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他轻笑着再次拒绝。 他说:「地球上,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话音刚落,他就偶然瞧见了楼墙外的许白焰,接下来发生的事顷刻间就错了他的意,也颠覆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攥住信封的手勐然用力,都云谏余光却瞅见手背上纱布粗糙系上的蝴蝶结,做作而妖艷地在晚风中摇晃,登时睫毛微颤,原本冷硬的眼神一剎那闪烁。 教授这边梳理着情感分析,许白焰那边也同样困扰。 一股脑把自己多年来真正的感受全盘托出,他甚至没有在家吃午饭就匆匆出了门,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呆坐了半晌,又一通电话把许秋舫约了出来。 父母需要时间缓冲,他也一样需要好好缕缕自己的爱情线,此时萦绕在他脑子里的都是母亲的那句话,他不过只是单身久了碰巧遇到一个看的过眼的貌美人,又碰巧遇上他热心爆发救了自己一命,感动和色性一时涌上脑门,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许白焰删繁去简地简单讲了他和都教授之间的故事,其实要真说起来他和他真正的关联,也只是从这场意外才有了些真实的进展。 还是救命的关联,这份恩情说起来太重,重到让许白焰担心:他只是单身太久,再加上这份恩才会饿虎扑食似的想要追他,而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欢? 「你难道连自己喜不喜欢,是不是真正的喜欢,都不知道吗?」 许秋舫在一旁大口撮着冰奶茶,小屁孩头髮被髮油捯饬得颇有型,边回復女朋友信息边埋怨着,周末大热天的也得出来给许白焰当情感专家,但他冷不丁说句话,却让许白焰颇为振动。 许秋舫说:「巧合的另一种说法是命运。」这个世界上哪会有那么多巧合让你碰上,要么是蓄谋已久的故意为之,要么就是我们所定义的缘分或者,命运。 许白焰捏着下巴愣了许久,确实这些年见过帅气的男人也有许多,但唯独只有都云谏一人,莫名让他相中了眼。喜欢没有什么理由,就像当初他喜欢连笑一样,第一眼就知道,是他。 那他,那个人的心思和自己一样吗? 「大哥,拜託你知道自己已经多少岁了吗?」许秋舫低头噁心兮兮地回了一个「mua」,又眼皮微抬嘴角下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连笑你应该还记得吧?你和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原因,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喜欢,就大胆的告诉他啊,你要知道你已经不是二十岁的纯情少年了。」 许白焰攥着奶茶杯的手闻言蓦然收紧,冰凉的茶褐色液体从吸管孔洞里咕噜着溢出,滴在指缝里略微粘手,冰凉触感连带着许秋舫的话一下子打醒了他。 曾经他喜欢别人,他怕他知道。现在多年过去,如今的他对上教授,他只怕他不知道,他还怕他假装不知道。他不能再将情愫放任自流,他突然好想亲自去问他,究竟对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思。 一把抓起包挎在肩上,留下刚坐下半小时不到的许秋舫独个在奶茶店吹空调冷风,顾不上背后「重色轻友」的怒唿,许白焰冲进热烈如火的七月艷阳天里,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热。 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有股力量,催促着他赶紧去九溪名邸,去找那个人问,问问他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对自己动心。 正值上午十二点小高峰,街道上车来车往堵得严严实实,许白焰痴坐在车里。脑子里却满满闪烁着回忆,除去这几日近距离的相处与交流,他此刻想的却是那日顶替同事老刘去到学校时,在教学楼间的花园隔着窗子瞅见教授的那幕。
第33页 那天的天气已经不记得是好还是坏,只记得花开的极盛,他站在漫天翩然而起的花叶,透过斑驳的树影和澄亮的玻璃窗,清晰地看见教授举着本书坐在窗台细细品读,有风扬起他额角的黑髮,又或许没有。 他看着他,就感觉十分美好。不知道是那阵知晓他心思的风捎去了信,下一秒他们的眼神就交汇了。 那画面简直像一场梦,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心在那刻蓦然勐跳了几分。 一个人会因为一场梦而爱上另一个人吗?既然出现在梦里,不是已经爱上了吗? 靠着刷脸卡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九溪名邸,这片他从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也能踏足的有名富人区。他甚至还半路去朋友家,取走了特意为教授准备许久的小礼物。 输入之前教授告知的大门密码,所有结果都料想过的他居然没能预料到,下一秒屏幕会显示密码错误…… 许白焰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手滑输错了,连输几次,直到距密码锁被彻底锁住只剩一次机会时才堪堪停手,他面色微愣地直瞅着紧闭的大门,心里一片空白。眼神微颤地四处闪动,想以此掩饰着心里莫名的慌乱,却偶然发现门旁邮箱上夹着的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但许白焰却笃定是写给他的。 三两下拆开,入眼是几行俊秀儒雅的钢笔字,字尾略微上扬的笔触和教授勾人心魄的眼角胭脂痣如出一辙。 「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你就像这初晨的朝阳一样迷人明媚,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字很短,寥寥几笔,许白焰读了几遍却硬是读不明白。 适才许秋舫的话还萦绕耳畔,他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结束自己好不容易才到来的第二段感情。 额角的汗水滴落在眼睛里有些刺痛,他黯黯咽了口水,掏出了手机,点开那行熟记于心的数字拨了出去。电话很快接通,那头蓦然响起沉郁而略微轻哑的男声。 「你能告诉我吗,你究竟为什么会救我?」 许白焰已经不想兜圈子,他甚至在此刻突然变得冷静,挺直腰背现在大门前,纵使有人路过也看不出丝毫不自在的尴尬不适。 他问出了这几天来他最想问都云谏的这句话,他迫切想要知道,却又害怕听到的是和他心里相差甚远的回答。 「……」那边久久没有说话,但入耳轻微的空气颤动声音表明他在笑,唇角上扬笑意却远没有到眼底,许白焰都能想得到,他笑得一脸漠然而疏离,像一尊遥远的神。 都云谏说:「不过是朋友之间,处于道义我救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正午强烈的阳光瞬间褪去温度,许白焰甚至觉得身上有点冷。 「还有,」电话那头清了清嗓,「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很快要放暑假了,我近期也会有事不在家里。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你可以不用来我家了。」 「哦。」许白焰心里那股劲儿突然耗了个干净,他之前想要□□似的突突突说的话也一时哽在喉咙,他只简单的哦了一声,便再也掏不出其他可说的了。 电话那端很快挂断,似乎不愿意再和他多掰扯一句,大门前呆愣许久的男人终于手酸地放下僵在耳边的手机,和来时满腹豪情相去甚远。 待许白焰身影渐行渐远,已经几乎只剩下一个暗白色光点,别墅里落地窗后,那紧拉的米白窗帘被悄然掀起一角,露出一双隐约水光闪烁的眼睛,紧紧盯住那个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到难以言说。 那人手里攥着一本书,没有花里胡哨的封面,只在卷首用钢笔写下了书名:《古旧星际城4》,指间力度逐渐加大,大到葱节般嫩玉手指通红一片,书页上深深印下几条尖锐的指甲印。 许久,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从里边打开,一个衬衫随意挽到袖口的年轻男人脚步沉沉地走出来,停滞在邮箱旁那片幽黑的阴影里。 他略微侧身,一双狭长的眸子正对上邮箱桶细长的缝隙,那里卡着有一张花纹精緻的卡片。 是一张音乐剧门票,时间在七月末。 ☆、没出息 刚认识都云谏那阵,托着许秋舫,许白焰悄摸着加上了教授的微信。 和现代青年人什么都往上面放截然不同,教授的微信几乎没有内容,除去几则转发江大有关生物科学、外星生物研究的论文报导之外,空得比许白焰的钱包还干净。 许白焰也是临睡前无聊,翻看许久才终于发现了一个稍微画风有些不同的信息。 「音乐剧,不错(点赞点赞)」 这语气……简直就像是一个老大爷,还有这句话后边的俩大拇指。 和他时代精英的模样矛盾的同时居然还有种莫名匹配,让躺在床上窥频的许白焰一时有些把持不住,轻笑出了声。 不过,他是对音乐剧有兴趣吗?黑夜里手机发出的白光有些晃眼,许白焰攥着手机的手随意瘫在被子上,一双眼却在漆黑的夜色里咕噜打转。 音乐剧这方面许白焰倒是了解的不多,只隐约在电视综艺节目上有看到过音乐剧演员,确实……很帅。 隔半月后发生了花盆坠楼的意外事故,许白焰想着,还是用什么得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然后他就想到了教授朋友圈里的音乐剧。 都教授有钱有颜,啥也不缺,专业领域他也不懂,也只有音乐剧这东西他勉强能触碰到。
第34页 不惜花重金购入了近期一场音乐剧的绝佳位置,颇有些千金只为美人一笑的意味。 许白焰简直不能用心细想,他和教授并排坐着看剧时的场面。 一片漆黑的观众席,暧昧而美好的粉色空气缠绕着他俩,高涨的欢唿声簇拥着。 在一片欢唿吶喊声中,许白焰一个伸手探头,在时光剎那停滞的一瞬吻上教授微冷的唇,感受他凌乱的鼻息和惊诧的眼神散落在自己脸上…… 想像总是很美好,就好像许多追星的女生连爱豆和自己生的孩子都已经取好了名字,被爱情蒙了双眼的许白焰甚至连亲吻后他想要说的话都已经想好。 在他的梦里,一束绚丽如银河般的白光打在在他们身上,他略微向教授那方探身,将头侧偏着枕在教授的颈窝,嗅着他微敞衣口若有若无的馨香。 在他惊惶的眼神里,微笑着咬上耳朵。 许白焰说:你的眼神再温柔一些,月亮会融化,我也会。 教授眼中的冰晶蓦然化开,他也淡淡回了一个柔笑,却美得让整个夏天的花都开了…… 「许医生,许医生?」 耳侧几声传来困惑的叫唤声,把许白焰从梦里勐然拉了回来,他眨巴眨巴眼,两眼懵逼地望着身前这个抱着一大叠资料的小护士。 「你在急诊室门口站了有十分钟了,怎么,里边那个病人你认识?」 原本在护士站值班的小护士见许白焰走过去也没在意,后来见他站在急诊室许久也没咋动弹,一双眼勾魂似的紧盯着空座椅,其间愣是被好几个人蹭到身形摇晃,也仍旧如此。 「啊,不是,」许白焰颇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胡乱摆摆手掩饰几分,拿着查房记录径直走到楼道另一头去了,只留下小护士望着他的背影略微皱眉,满腹困惑。 平日里和煦积极、笑得灿烂,长得又俊俏可爱的许医生一向是小护士们调剂枯燥生活的对象,一双桃花眼笑得晃人,也曾有小护士被迷到直接大胆上手追人的。 但最近一周,他却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双眼无神,眼下乌青,似有什么心事无法释怀。 一向勤学奋恳、被称为心胸外科明日之星的人,昨天还因为开会走神被科室主任骂了好一会儿…… 难道是有病人病情棘手得不行,还是家里出了什么情况?小护士抬头望了望正亮着红灯的急诊室灯牌,打算闲暇时候和小姐妹探讨一番,半晌摇摇头回到了护士站。 许白焰匆忙逃开了护士的视线,靠在转角楼梯口小心地轻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最近状态不对,因为都云谏,也不止因为都云谏。 好容易想把自己的真心剖给他看,好多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轻而易举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说不伤心是假的。 虽然他们相识算上来只有一个月,但许白焰却发现自己可能是好不了了,他醒着的时候想他,梦着的时候想他,吃饭的时候想他,饿着的时候也想着他,偶尔气急了觉得自己没出息,恨不得把他从心里剜出来,可半晌又会没出息地继续想他。 说不仅是因为他,也是有其他附加的原因。 许白焰觉得自己可能招惹到什么恶鬼了,这一生是不配幸福了。 大学时幸运遇见心里眼上都痴恋的人,却因为不敢坦白而眼睁睁看着他娶妻生子走上坦途;这么多年终于又喜欢上一个人,想着能脱离万年单身,此生第一次大胆地坦白却被断然拒绝…… 可他已经快奔三了,过了因为爱情要死要活的年纪,大不了就孤身一辈子……才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只可惜了他还没有从教授那里取回《古旧星际城4》……不过一个月,还基本什么过界举动都还没有发生,很容易就会忘记了…… 许白焰回到病房,通过紧闭房门上透明的探视窗,他看见靠窗的病床上躺着的女人。眉眼憔悴却仍不失温婉谦逊,是连笑的妻子杜橙。 一周前因为会了父母家就没去成连笑孩子的满月宴,没曾想会在这里见面。 因为孕育孩子心脏压迫过大,又加上孩子小整日照顾地疲累,女人身子一倒就住进了江宁市医院心外科,成为了他的病人。 此刻,连笑正坐在病床前和杜橙说着话,工作生活的压力还有刚出生的孩子都压着他,连笑叱咤风云的职场强人气场被冒痘的皮肤拖累了几分,但他望向杜橙的眼神带着绵绵爱意,谈笑间不忘手舞足蹈笔画着,活像个拼命逗笑女朋友的幼稚男高中生。 许白焰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有些感慨地笑了。 第一次的游乐场相见后,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成为了一个宿舍的室友,他得知了连笑在和他分别不久也分手了,这下两个人都成为了愉快的单身狗。 他们俩一起在半夜的球场打球,在撒满晚霞余晖的泳池里翻腾,在研究毕设时抓耳挠腮、互相推搡;还在跨年的夜里畅饮两箱啤酒,在栖霞山几千米的峰顶上瑟瑟发抖地睡在同一个睡袋里,在吃完火锅后冷清的凌晨商业街闲逛到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肩上…… 许白焰从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萌动,在一次次接触交流中逐渐化作了真实存在的情感,懵懂的青年第一次真正动情就一发不可收拾,许白焰甚至春梦对象都只是他,那个睡在他对床的男人。 他为宿醉的连笑换过内裤,连笑深夜发烧到四十度起不来床,是他一路背着他到了医院急诊室,同学都打趣说只要连笑在的地方他就一定在……世界都知道许白焰喜欢连笑,但许白焰自己却不敢说。
第35页 他唯一最大胆的行为是在玩游戏输了后,给通讯录第一位的连笑打电话说了声「我爱你」,连笑一秒拆穿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在说谎。 那时的他夸张地笑着,慌乱的用笑容掩盖住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情感。 连笑对他没意思,他知道,但他渴望靠着自己的坚持终有一天能打动他,他总能看到自己。但直到连笑激动地告诉他有了女朋友,他都不知道还有个男生卑微地喜欢着他。 连笑最终还是给了他答案,顺带剜走了他三年的时间和心。许白焰也不怨连笑,毕竟他从来没有直白地告诉过他。 自己这个兄弟居然想要上他,若是连笑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胖揍他一顿。 这么些年没再恋爱不是因为还爱着连笑,是再也找不到当初满眼都是一个人的感觉了,不走心的恋爱谈了也没意义。 但知晓这件事的人大多都只以为他是一直陷在过去,每每他和连笑共处时都会面露不安与忐忑,似乎是怕他受刺激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这倒是让许白焰有些无奈。 他勾了勾唇推开了门,嘎吱一声蓦然打断了小夫妻的亲昵相处,连笑略微侧身望向门口,见是许白焰,连笑轻拍一下妻子的手,登时微笑着起身迎过来。 许白焰将眼神缓缓从他俩紧贴的手和甜腻目光中抽身,再落到正往自己走过来的男人身上。 「原本想着能在酒席上和你还有兄弟们好好叙叙旧、喝着酒,没想到这么不巧,你没来。」连笑略微瘪嘴地边说着上前抱了抱,回头跟妻子吱了声就拉着许白焰出了病房。 虽然工作生活里交集不算多,但好歹同住了几年,随便聊着都能找到些共同语言,聊了几句连笑就又想办个酒局弥补这次没有实现的聚会。 许白焰自然连声拒绝,毕竟是曾经的心上人,除去一些必要的场合,他总不太想去打搅他们的生活:「你们现在压力挺大的,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最近也挺忙的,等以后过段时间再找时间聚吧。」 连笑听后也是点点头,半晌他隔着探视窗回头瞅了瞅病房里妻子,再望向许白焰的时候却突然一脸坏笑着抬眼,言语间满满都是暧昧与八卦味: 「你看我现在妻儿双全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听你有消息呢?你那边究竟有动静了没,要不我让我老婆给你介绍个姐妹?」 连笑言语时眉尾上挑,戏嚯地调笑着,连带着眼角细纹和抬头纹都愈发明显了些,在许白焰眼里一向蒙着一层岁月滤镜的男人,这一刻突然变成了前置镜头里最真实的模样,莫名油腻又真实了些…… 许白焰瞬间失笑,:「那些小姐妹还是留给别的单身老光棍吧,哥哥我一个人也能活得潇洒!」 说罢,却又莫名一股心酸涌上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聊了两句杜橙的病情,等连笑又转身回到了病房,许白焰顿在房门许久。 半晌掏出手机摁开锁屏,入眼的仍旧是一月前设置的教授授课偷拍照,眼下那枚小痣合着唇角若有若无的梨涡简直美飞,煳图颜值却丝毫不亚于明星精修,眉眼弯弯让人心都醉了。 许医生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耐,摁住那张照片点开删除,手指摁下删除前却莫名静默许久。 身后又传来病人家属的惊唿,许白焰眼里水光一闪,最后还是决然删掉,一把将手机扔进裤兜里迈步走了过去。 ☆、许秋舫的计划 清晨微光从窗帘缝隙里落进来,床上的男人勐地浑身一阵瑟缩,下一秒满额细汗地大喘气着从梦里惊醒,神色恍惚而木讷地瞅着天花板。 都云谏最近梦见向小园越来越频繁,不知道是因为地球旅行终于要结束的原因,还是…… 在梦里她还是最初的模样,一头蓬松美好的黑髮,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可爱,说话声甜甜地逗趣极了。记忆中,她总是满眼含笑地瞪大一双眸子,叫他「阿谏,阿谏」…… 她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像一束光,许白焰当真像极了她。 同样是小天使小太阳似的人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死水般安静的心蓦然起了涟漪,有些无所适从。 手机里日前收到的简讯还好好的没有开启过,但内容无非就是他六月申请的外星生物研究展进程通知,一旦展览日期地点定下来…… 他不敢回应许白焰,是因为他即将永远离开这个星球,也是因为他对于许白焰的感情,或许并不如许白焰所想要的那么单纯。 时钟恰恰指向七点半钟时,院子里的小鸡登时就大声嘶鸣起来,宛若天然的定时闹钟。 都云谏自己身体稍好后就立刻去宠物店把鸡接了回来,往食盆里抓着撒了些料,倚在门上看着小红鸡头一啄一啄吃得得劲,沉郁多日的心情也莫名稍好了些。 说来最初发现这物种,还是在都云谏许多年前第一次从医院逃出来,误入了隔壁一个菜场的鸡圈,费劲出逃生怕被穿白大褂的恶魔发现,都云谏就趁没人在意时蹲进圈里的一个小棚子,小心屏息蜷缩着。 然后他就发现了鸡。 圈里恶臭的粪便和羽毛纷飞,环境着实有些恶劣,但都云谏却发现了自己在母星毕生从未见过的一种生物。 周遭全是这种羽色鲜红柔亮间夹杂着翠绿、墨黑的生物,叫声明亮清脆,每每打鸣时,都会脖颈高昂着,勾勒出极美的线条。
第36页 那眼角眉梢间不桀的高傲,简直令都云谏按捺不住心中惊喜,心生憧憬,下意识就伸出去手。 下一秒,拥抱的手就硬生生被一旁的吆喝大妈一把摁住。 「先生,要买鸡吗?」大妈把他从鸡圈棚子里一把拉出来,见他一身病号服且行踪诡异,有些迷惑。 「鸡?」 都云谏第一次知道了这种生物的名称,身为生物研究者的他登时好奇地照猫画虎似的发出这个音,他不会写这个字,但暗自咀嚼半晌觉得韵味颇佳。 然后他就因为不买鸡还偷钻鸡圈被赶了出去,接下来他就去桥洞下边蹲了几天,后来被向小园偷摸着带回了家,再也没有回到那地狱一样的地方。 和向小园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曾提议买鸡来餵养,但被无情拒绝。后来他恢復了独身后,当即就去买了一只,结果被领居炖了吃了。他终于明白在地球,这种生物只不过是作为人类食物存在的低端物种,心里还闷了许久。 又间隔了好多年,他路过菜场时又蓦然发现了现在这只鸡,在一众灰毛土脸、眼神木讷的鸡堆里,它机灵的小眼珠、几乎不亚于艺术品的那脖颈优雅的线条、美妙的油亮尾羽和鸣唱简直令人陶醉。 心里一动,都云谏抢在它被宰杀的前一刻出手买下了它。 这鸡在都云谏心里就像他的同伴似的,他知道它拥有不一样的灵魂,虽然和周围的鸡都长的一样,但它的思想却是不同的,就好像误入地球的他,他们都只是外表泯然众人的外来者。 联繫保洁来做日常清扫后,都云谏就提着电脑去了学校上班,还有两周就要放暑假了,除了最后几节课程最多的就是各种会议与实验收尾总结,忙的不可开交。 好在他已经安排好了暑假行程,去西南云镜山里吃斋攀岩,远离所有凡俗,好好静一静自己许久不安的心。 至于那张音乐剧门票……算了之后来说吧,都云谏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愿意就这么扔掉,藕断丝连的模样让他自己都忍不住摈弃。 按课本按部就班上完了课,下课铃一响学生们都鱼贯而出,都云谏正收拾着桌案上的教案和电脑,余光里瞥见一个穿着时尚的弄潮男孩儿抱着书逆流走进了教室。 「都教授,我想问你一件事。」 眼前男生学生气未脱,都云谏闻言只以为是什么学术的问题,停下手中的事点头示意让他直言。 「我是许秋舫,」男生尾音上扬说出了他的名字,都云谏不明所以,有些迟钝地盯着他,不料男生见他这副样子却仿佛有些气恼,语气重了些,「我是许白焰的表弟。」 都云谏交叠着的手闻言略微动了动,眨眼示意他继续。 许秋舫见他面上依旧和煦微笑着,表情听到许白焰这个名字也丝毫没有变化,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有些为白焰苦恼,毕竟教授这看起来是真的对他不感兴趣的样子。 许白焰一周前把他落在奶茶店,一副追逐爱情的懵懂青年模样沖了出去,他还真以为许白焰这个万年一根筋终于能拥有甜腻爱情,他俩也终于能有个完美结局了呢。 毕竟听许白焰说起他俩的故事,又是一起救猫,又是教学楼偶遇还带眼神交流的,最过分的还是教授捨命相救、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许白焰的小命,接下来他们就亲昵地同住了三天。 本来就蒙上暧昧面纱的故事,再经过许白焰一番添油加醋,让许秋舫认为这件事应该已经板上钉钉了。 谁会料到那天许白焰兴沖沖地去,兴致缺缺地回,问他也只是回一句:「我总是这么天真,以为付出喜欢就能收穫爱情。」 好容易有了思慕对象鼓足勇气出了柜,谁知道对方居然突然掉链子,这下难道就让许白焰一个人去面对整个家族的压力吗? 教授究竟是什么个意思,难道真的只是许白焰一厢情愿想的太多,平日里也难得见上他一面,许秋舫只能趁着上课间隙来探探口风。 「教授,想必你应该知道我表哥的心事吧,他喜欢你。」要来就直接一点,最好在上课前把事掰扯清楚。 「嗯……」都云谏眉眼下垂做思考状,半晌依旧是笑颜略显高冷而疏远地低声回应道,「我知道。但我们俩只适合做普通朋友,我对他没有别的意思。」 回答地很干脆直接了,但许秋舫还是不愿意轻意告辞,就算没有添油加醋,那些发生的故事就连他也会下意识地多想,他思索了几秒,最后郑重地问: 「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你这些天来就没有对许白焰有一点点动心吗?」 他一直在观察男人的神色与表情,说到动心一词时,他清晰地发现男人瞳孔蓦然放大,一双美到晃人的眼里眼神略微闪烁,连带着卷翘的睫毛也微颤,就连掩在书本下的手也黯黯收紧成拳…… 好歹也是在爱情里摸爬滚打多年的熟客,许秋舫敢以自己丰富的情史打包票,教授对于许白焰这个大傻蛋绝对是有动过心的。 现在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也不过是心里顾虑着什么,或者只是缺少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罢了。 既然如此…… 算算时间也快上课了,许秋舫也不想费时间听教授话不对心的回覆,随便应付几句就直接抱着书走了出去,徒留都云谏愣在桌案前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37页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教授笑意微敛,双唇紧闭时牙齿紧咬着,似乎是暗暗下定决心,肯定自己适才说的话。 「老许,有结果了。」 宿舍里一个汗衫青年紧盯着电脑屏幕,说话间连忙挥手,想把一旁躺着撩骚的人叫了过来,「教授这个暑假……买了去云镜山景区的门票,还订了酒店,酒店名字叫云景苑……」 许秋舫听着也没挪动身体,手机里记录下信息,思索片刻又出声询问道:「大刘,他买的是哪天的门票能黑出来吗?信息越详细越好。」 被叫做大刘的青年闻言又出手敲击键盘,半晌就有了结果,思索了几秒后面露难色地回应道:「查是能查到,不过你要教授的暑假日程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要叫我啊……」 躺倒在床上的男人闻言翻身跃起,失笑地走上前拍拍大刘的肩膀,回应说:「我可是爱国敬业的好青年,怎么会拉上你干这种事……」 说罢默默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好像在抚摸鬍鬚般,唇角略微勾起一抹坏笑,在大刘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幽幽说道: 「我这是在发善心做月老呢,这还是我第一次牵红绳,许白焰,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要是抓不住这机会,活该单身一辈子吧!」 正在医院查房的许医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这大热天的,喷嚏打得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了,他也没当回事继续挨个询问病人近况。 「医生,我老伴儿搭桥后腿肿得老高,这怎么回事儿啊?」3号床高大爷的老伴儿扯着许白焰的大褂,急匆匆地问到。 「啊,是取血管的腿肿了,不碍事的。」许白焰神色严肃地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缓过气来,一双小鹿眼滴熘转着微笑地跟高大娘说道: 「血液回流的主血管没有了就会导致血液回流不畅,水分于滞就会产生腿肿,基本上三到六个月就会缓解的,您别担心。」 高大娘一早就听说市医院有个大高个的年轻医生,性格好长得好,看病本事还很不错,在老伴儿住院这段时间日日交流更是深有体会。灿烂地像一个小太阳似的,还会开解人,真是越看越喜欢,不知道是便宜了哪家小姑娘哟。 「许医生,结婚了没啊⊙▽⊙?」 许白焰失笑,胡乱扯了几句就落荒而逃,空留病房里几个病患的老伴儿互相打趣:「脸皮还挺薄。要不把咱家姑娘介绍给他?」 ☆、宠物店 「宝贝,我真的在陪我的表哥,你好好睡觉,乖啊。」深夜路边车流明显少了许多,橙黄冷白的车灯混着不绝的滴滴喇叭声,一同没在烧烤摊烟燻火燎的划拳酒气里。 「你一连几天都这么晚了出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去找那谁谁谁了?」话筒里娇俏的小女生把脸贴近屏幕,瘪着嘴眉眼上挑,满脸不高兴。 许秋舫翘着二郎腿坐在摊旁支的一张小木桌子前,捧着手机嘟着嘴,噁心巴拉地不断安慰着女朋友,半晌又把微信视频通话界面蹭到许白焰面前,「看吧,真的是我表哥,他最近心情不好,我得陪陪他……」 身边男人许久没说话,许秋舫正说着话,偶然瞥见一旁枯坐着的许白焰面色灰白,心里憷然一沉,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随手把手机扔桌上,伸手一把拦下了许白焰机械臂般往杯里倒酒的僵硬动作。 许白焰住了手,愣是就保持着那副倒酒的样子,眼下一片疲惫乌青,更衬着人憔悴了许多。 人前闪烁着星辰般光彩的一双眸子就仿佛蒙上了尘,双眼无神,注视着身前还没上菜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餐桌,显得丝毫没有灵魂。 「我说,你这都让我这个点出来多少次了,小爷我温香软玉在怀,难道就陪你喝闷酒啊?」 许秋舫把直指十二点的手錶硬蹭到男人眼前,低声埋怨几句,眼见着他毫无反应的一张司马脸,半晌还是轻嘆一口气,再没了言语。 这么多年,许白焰倒也常因为心情不好约他出来吃烧烤去酒吧,因为学医写论文之类的繁杂事,因为恶俗的医闹种种,但许白焰这种性子,再怎么不快总也能聊上几句,聊着聊着就聊开了。 为数不多的心情郁结还久久解不开的,就只有这一次,和六年前的那段时间了。 许白焰和许秋舫表兄弟虽然差上好几岁,但许白焰面向偏幼整日玩笑逗趣,丝毫没有大上几岁的娇矜傲慢,许秋舫又性情生得早熟,加上两人家离得近共处时间也久,二人关系也变得不错。 许白焰研一的时候,许秋舫还只是一个初三生,屁事不懂,但好歹看得见人的脸色。平日里一向直率飒爽、笑声脆朗的男生,突然变得沉郁低落,闲暇时间总靠在晚霞笼罩的窗边上,浑身一股伤春悲秋的悲怆,颇有些奇怪。 那段时间不记得什么原因,许白焰来他家借住了一段时间。平日里打游戏其乐融融的两兄弟,只剩下许秋舫一个形单影只,许白焰整日要么就瘫坐着要么就懒躺着,活像抽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僵硬地翻看着朋友圈相册。 许秋舫发育早生得高,面容又比同龄男生多了分利落英朗,感情的事轻车熟路,早就已经是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许白焰这副落寞模样,貌似是受情伤了……不过,他怎么好像还没有听说许白焰交过女朋友? 一切的困惑,在某一天晚上得到了结果。
第38页 那天晚上十一点了许白焰也没回,许秋舫的老母亲想着许白焰对这周边环境也不熟,怕夜黑走丢了,就让许秋舫去外边找。许秋舫从床上被拎起来没好气地出门,语气颇有些暴躁,给许白焰打了个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从来滴酒不沾的男人醉醺醺地说了好大堆,前言不搭后语的,半晌才终于套出了酒吧名。 许秋舫意识到事情并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也是在那天,他才知道,自己的表哥居然是一个gay,而且还面临着足足暗恋三年的对象找了女朋友的极度糟糕局面。 他来到酒吧,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跟周围穿着打扮时髦前卫的年轻人举杯魅笑、眉眼含情的模样不同,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窝在角落里一杯杯灌酒,脸憋的通红的样子就好像一个莫名闯入狼窝的兔子。 许白焰不会喝酒,却学着水浒传里英雄好汉似的,满杯勐灌下去,腮帮子鼓地像塞满了松果的小松鼠,卡在嗓子眼半晌才咽了下去,难受地浑身冷汗,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心里好受许多。 他第一次见到许白焰哭,不是扭捏地小声抽泣,也没有丝毫不顾脸面放声大嚎,他双手交叠狠命地捂住双眼,极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靠近了些才隐隐透过指间缝隙听见他吸鼻涕的声音,他就像只是喝的急了才眼圈发红,除了整个人气氛颓丧了好几个度之外,没有丝毫过分的举动。 许白焰这个人啊,从不会在人前轻易显露自己的悲伤与哀愁,遇到事了,就只知道深夜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憋屈着,顶多用酒精浇一浇,等着黑夜把心里的痛淹没在黯然里,等到白天就又是一条乐天派的健气汉子。 许秋舫轻嘆一口气,回过神来向老闆催促了声烤串好了没,又转头拍拍许白焰的肩:「依我看,都教授并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可能心里顾虑着什么……」 心胸外科日常加班,整日强打精神耗尽心力都是常事,这几天下了班后还凌晨也出门吃串儿喝酒,许白焰连眼皮褶子都深刻许多,眨巴眼睛的时候写满疲惫。 闻言,许白焰正张口准备说什么,手机里传来微信提示音,划开屏幕一看,是之前转帐给都教授的钱,因为一直没有收被原路退回了。 说到转帐金,其实就是之前花盆杂落的意外事件,虽然很奇怪教授并未接受治疗,但在场许多人确实见到他伤的不轻的事实,在警方和医院出面协调处理后,由肇事者正式道歉又赔偿了两千块补偿金了事。 在别墅一别后,许白焰时常担心教授身体没好全,但每每忍不住想去探视时心里总想起教授电话里说的话,那天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显得冰冷异常,他说,没重要的事就别去打扰他…… 或者教授已经开始后悔救了他……许白焰也没有这么厚脸皮,这样拒绝也能厚着脸皮觍着脸去找他。现在拿到了这笔钱,许白焰想着毕竟是教授替他承担了伤害,想来想去还是直接通过微信把钱转给了教授。 但教授没有收,他甚至没有回他只言片语,微信里空荡荡的就一条转帐记录。 许白焰突然不知道自己那天把音乐剧门票留在大门前的意义在哪里,这么看来他完全不可能会来啊。会不会…… 许白焰盯着屏幕突然眼下一酸,但眉头紧皱着,半晌没让水花从眼眶里溢出来。他装作挠痒痒似的揉了揉眼角,轻笑着淡淡说道: 「他会有什么顾虑的?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一个gay。」所以对上他,教授才会像是躲病毒似的一味远离…… 「许秋舫,」许白焰放下手机,伸手拉住许秋舫的袖口低声喃喃道,「你说我看人怎么就这么背呢?每次看上的人都不是喜欢我的人,遇上一个对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嘴角上扬勉强笑着,说出的话却心酸极了,说罢又倒了杯酒,还没等许秋舫来得及伸手阻拦,就一口勐灌下去。许秋舫酒量不行,这口急酒下去,登时就啪的一声倒在了桌上。 「我之前有问过他是不是对你动过心,我能看得出来他迟疑了,他心里或许是有你的,你不要因为几句话就这么直接放弃啊……喂,许白焰,你听到了没……」 许白焰倒是半句都没听到。 这时恰好烧烤被端了上来,许秋舫摇摇酒醉的那滩烂泥,见他半晌没反应眼神又转了回来,看来也只能自己默默解决这盘烤串儿了。 期间许秋舫还回了小女朋友的一条消息,她言语兴奋地说明天江大会入驻一个古装拍戏剧组,演员里有她最喜欢的一个流量男明星,让许秋舫明天早起去前排占个好位子,好拉上她一起围观。 许秋舫瞅了瞅时间,无声哀嚎了一声,抓紧时间吃完了烧烤付了帐打道回府,凌晨车流有些稀疏,好在许白焰开了车来,倒也不用费心打车了。 拉起许白焰扛肩上,打开车门随手一把扔进车里,搜摸半天找到了许白焰身上揣着的钥匙,匆匆启动了车,往许白焰在市医院附近租住的小屋开去。 许秋舫打算着先把他送回去,再开车回学校,反正许白焰住的地方离医院近倒也用不上车,等明天他再给他开回来。正想着,副驾驶位上的许白焰因为车子过减速带的一咯噔,突然身子一软就往驾驶位偏倒了过来,正好实实地压在许秋舫肩上。 好在路上也没什么人,许秋舫一面继续开车,一面稍微分神地侧过身,颇有些无奈地伸手把许白焰扶正。
第39页 本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没想到下一秒车轮就好像撞到了什么软物,莫名震了一下,把刚拿驾照不久的许秋舫惊地立即踩下了急剎车。 许白焰适才过减速带时意识已经有些醒转,这时又是莫名一震,他也幽幽半睁开眼,言语间迷煳地问道:「怎么了……唔,撞上什么了吗?」 路灯昏黄,虽车灯明亮,但恰好处于视觉盲区,许秋舫也实在不好说撞上了什么,反正不是人,或许是一块石头,或许是个熘街的小动物,他想了片刻还是准备下车看看,万一车胎被扎破了就不太好了…… 他跟许白焰吱了声就下车了,半晌眉头紧皱着抱回了一只被压伤了腿的小黄狗,许秋舫伸出腿勐踢了一旁那个又迷迷煳煳睡过去的男人一脚,连忙招唿着这个稍微也能和兽医沾上点边的许医生过来看看。 夜色里,许白焰隐约见他手里血肉模煳的一大坨,酒醒了大半。 强忍着脚下晕眩靠到了跟前,用救人那套初步检查了番,好在那狗没伤到关键,就是腿被压得有些伤重,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如注,若是不及时救治,可能腿就没有办法再要了。 小狗崽在许秋舫的怀里疼得直抽抽,呜咽声虚弱又可怜,一双黝黑晶亮的眸子失去光彩,乍一看像极了不久前的那只小黑猫。许白焰眼见着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因为他俩不小心才撞上了这只小狗…… 凌晨将近一点了,周遭寻常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了,许白焰车上也没有放绷带酒精之类的急用药品,他有些慌张地在街上四处跑着,想要找到一家药店也好……好歹能先止血再说。 慌乱的眼神四处巡视许久未果,许白焰有些失望地正准备开车把狗带回家包扎,下一秒他就勐然发现在路的尽头还亮着一盏灯,那灯在昏暗幽黄的光里透出冷白色的光,合着招牌上嫩绿藤蔓却有些暖融春意,让人心下一安,更让许白焰安心的是他招牌上的字: 卡通画风的几个字,写着「萌宠乐园」。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一家……宠物店还开着门?这惊喜来的太及时了些吧。 趁着许秋舫把车停在路边,许白焰从他怀里小心地接过小狗撒腿向那边跑去,还隔着几米远,他就瞧见店里边里边走出来一个拎着垃圾袋的男人。 许白焰惊喜地正准备叫住他,就见他似乎听见脚步声蓦然抬起头来,一张脸在灯下颇为明晰。 许白焰保持着小跑的姿势蓦然顿住,那脸莫名有些熟悉……许白焰酒醉后浆煳似的脑子迅速转动,半晌才有了结果。 那人……好像是一周前在九溪名邸大门前见到的那个宠物店员工,那个鸭舌帽男孩? ☆、绝症疑云 「还好,狗狗只是后腿部有些骨裂,我给它做个外固定促进骨骼固定就行了。」那个宠物店小男生穿着白大褂,胸口处印着一个卡通白云图案显得颇为亲切,俯着上身给小黄狗剃毛清理之类的准备,一边许白焰解释道。 那日他光想着教授,心里慌张地也没仔细观察过这个男生,如今见他眉目笑起来,也是一个挺暖心的可爱小男生,心里稍放下心来。余光里见小狗腿部瑟缩着连带着肌肉抽了抽,又忍不住担心地问了句:「那请问……,它需要做骨科手术吗?」 「你就叫我小鱼吧,」男生抬起头来眸子晶亮,「不用哦,小傢伙的伤情不需要做手术,毕竟腿上没有骨折。」 许白焰悄悄放下心来,又低声感慨道:「真没想到你们这家店居然半夜也还开着,不然我都不知道能到哪里去救治这条小黄妞……」 环顾四周,这家宠物店窗几明亮、环境雅致,绿植鲜花明媚芬芳颇,四处悬着棉花做的云朵作为装饰,就连宠物店常有的微醺气息也全然被另一种清幽芳草香取代,周边置了些木笼子,几只软乎乎的小猫和狗崽倚在笼里的软垫上沉沉睡去,夜色笼罩下,整个店温馨柔软极了。 在江宁这条繁华商业街寸土寸金的地段上,能开得起这样一家面积不小装潢也颇为精緻的小店,许白焰有些感慨。小鱼却习以为常地抬起头,耐心的解释道: 「这都是我们大老闆的意思,他常说小毛球们是最温柔最细腻的,它们甚至比人值得好好对待,二十四小时营业如此才能在它们需要的任何时候都能给予呵护。」 这话也是极温柔的,小鱼转述起老闆的话来,两眼放光的模样满满都是崇拜与仰慕。许白焰听着莫名有些失神,突然他的脑子里冒出来了一句话,他依稀记得一周前初见小鱼时他好像无意间说着: 「这只鸡是我顶头上司的心尖宠物,可宝贝了……」 许白焰纠结着措辞问:「小鱼……都云谏先生就是你的老闆吗?」 从药箱里取出工具正准备上手的小鱼有些诧异地抬眼瞥了他一眼,「先生,你认识我们老闆吗?」 「说来也怪,」小鱼边手上动作着边随口说着,就当找个话题活跃气氛,毕竟凌晨的空气过分冷寂得有些落寞,「都先生四月份来过一次,第二次来就直接全款买下了我们整家店。他是真极喜欢小动物但又不常过来,只偶尔来过来瞧上几眼就是了。」 「你绝对想不到,我们老闆在家里养了一只小红鸡做宠物,平时又脏又臭的鸡仔儿被养的油光水滑香喷喷的,平日里想必光是洒扫费就得花不少……」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小鱼言语间偶尔双眼放光地瞅瞅许白焰。
第40页 许白焰索性故作惊讶笑了笑,随意说了些话一笔带过,眼上注视着小鱼给小黄狗治疗,心里却飞到很远的地方想了许多。 一开始是感慨教授居然还能在教学之余开着这样一家宠物店,当真是有钱;其次是联想到他此前救治小猫时的模样,如今看来是真的喜爱小傢伙们;最后却满脑子都想着那个人说话的模样。 「小毛球们才是最温柔细腻地,它们甚至比人更值得好好对待,二十四小时营业才能在它们需要的任何时候都能给予呵护。」 淡淡的,温柔的,眸子却格外明亮,像一颗揉碎了洒在瞳孔里的星星。 可惜……教授对小动物如此用心入微,满眼星辰闪烁,对他却是冷风入怀般冷淡疏离。 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蓦然打断了许白焰脑子里胡思乱想,是许秋舫来了。 等了许久,直到指针堪堪划过了两点,小黄狗才支着被绷带紧紧束好的后腿在麻药作用下睡去,小鱼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意思,拍手大叫一声大功告成,直把瘫坐在沙发阴影里的许秋舫从梦里拽了出来。 想着自己平时忙到连自己都没时间照顾,许白焰只能先付了药费,又花了些钱把小狗寄养在宠物店里,让小鱼帮忙张罗着,给小黄狗找个主人领养出去才是。 跟小鱼告别后许白焰站在路灯下等着许秋舫把车开过来,经此一事,他的酒是醒的差不多了,七月夜晚的风吹得还是有些慎人,迎面一阵风,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上车前他回头最后瞥了一眼宠物店,周遭紧闭的门店更衬得它暖色灯光灿若晨星,就仿佛教授精緻的钻石袖扣一般。念此,许白焰目光一黯,轻嘆口气转身上了车。 许秋舫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暗自收回目光启动车子。 六年前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许白焰硬是花了许久才堪堪走出来,不知道这一段情,他又会困上多久? 第二天一大早,许秋舫就被小女朋友的夺命连环call从被窝里拖起来,和身边兴沖沖奔往追星前线的人不同,堪堪睡了五个小时不到的许秋舫连走路都在做梦,心里只想着追星起来太要命了,他这辈子还是别追星了。 刚出了宿舍,许秋舫睡眼惺忪地就瞧见一大堆女生抱着本子玩偶明星海报之类的,成群结对地向实验楼三教那方跑去,后知后觉问了问女朋友,说是《偶像巨星》剧组的演员从今天起会在那里借景拍摄,开拍之前有一个比较简短的粉丝见面会。 暑假还有两周就要开始了,刚好趁着学校留校的人不多,这个时候借景拍戏,倒是一个不错的打算。 许秋舫被女朋友一路紧攥着手,向人群扎堆那边挤进去,本以为早起就能占个好位子,没想到八点不到就已经人流如潮。 好容易挤到前排,许秋舫发现人群都拥在三教门口来回涌动着,瞅了半天没见到明星之类的,后来才知道要还得再过半小时,明星欧巴们才会准点从三教出来,开始这场为时二十分钟的见面会。 虽暂时还没见到明星真面目,尖叫声欢唿声却仍旧沖天响,场面一时极其混乱。 许秋舫对这些追星不感兴趣,被人群推搡着干等了十分钟,恰逢太阳出来温度也上升了不少,盛夏七月人挤人更是汗流浃背,他就跟女朋友提议先去买两瓶水再回来。 好在女盆友站了许久也渴了,在得到允许后,他如释重负地退出来人群,找了个阴凉地稍微喘了几口气,眼瞅着不远处扎堆拥挤、高声欢唿嬉闹的人群,心里感觉有些窒息。 歇了半晌,他终于迈出了阴凉地往便利店走去。 正低头刷着手机,却听见前方传来女生的惊唿,明星见面会方圆五百米惊唿已经听得多了,他本以为又是小女生追星的热烈吶喊,抬起头来随意瞅了一眼,没想到却看见了没有料到的一幕。 人流匆匆间,一个女生和一个男人同时仰躺在地,女生周围散落着本子和明星海报,明显也是一个急匆匆赶去见偶像的追星族。 应该是她太过激动不小心撞上了行人,她倒是没伤着,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弯下腰想要去扶一旁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却瘫在地上半晌没直起身,手臂绵软地垂在两侧,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面容。 男人衬衫笔挺,周围还散落着书本和电脑包,应当是一个老师之类的。 许秋舫想也没想就沖了上去,准备帮助一旁急得掉眼泪的女生扶起男人,靠得近了才发现这男人居然是都教授,他眉头皱起双目紧闭,面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喘息有些粗重。 见有人来,女生强忍哭腔解释说:「我刚刚走的太急没注意撞上他了,结果他就起不来了,会不会出问题啊……要不,我打120吧!」 许秋舫没回她,他当即俯身询问教授有没有事,教授自然也没回他,他适才殷红的脸色很快白了下去,唿吸也弱到几乎微不可闻,不知是天气还是身体原因,额角很快攀上细密汗珠,顺着鼻侧滑了下来,衬衫也被汗水浸透。 好像情况比较严重…… 许秋舫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这时他脑子里只想着先把人扶到医务室,若是还有问题就直接送急救。他跟一旁的女生说了这个想法,随后许秋舫把教授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稍微喘口气。 许秋舫正转头跟女生说把他送去医务室,揽在教授身上的手臂就被莫名一股力量扒拉开。
第41页 许秋舫回过神来,就看见教授使劲挣脱自己的怀抱,薄唇轻启一声弱不可闻的「谢谢」飘进了耳朵里,然后那人就强支一口气低头拾起了地上的书和电脑,孱弱费劲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人,居然就在他和身边女生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就这么直接身形踉跄着走开了。 …… 许秋舫有些莫名其妙,他登时追上去,手还没来得及放上教授的肩,就看见他黯淡的双眸水光一闪,冷白的面容剎那间迴光返照似的泛起健康的红,许秋舫还没来得及稍稍放下心,下一秒就看见教授毫无血色的唇角竟然溢出了鲜血…… 他吐血了?就因为撞了一下?这特么是被陨石撞了吧…… 许秋舫一时语塞,教授倒没什么反应,他安慰地侧脸向许秋舫笑了笑,毫不在意地抬手抹去了嘴角血丝,随后又继续向前走去,那样子似乎还要赶着去上课……果真,是尽职尽责的教授人物啊! 许秋舫有些傻眼,身体都弱这样了,教授怎么还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难道…… 许秋舫突然心里想到了什么,他狠狠咬了咬唇,半晌给许白焰打了通电话。电话许久才接通,那头许白焰的声音有些疲惫: 「干什么?我刚刚做完一台手术,速战速决,我还得去icu……」 「许白焰,你有没有想过,教授拒绝你可能是因为他或许……得了绝症?」 ☆、绝症疑云2 「……许秋舫,你是不是太闲了,想太多了吧?」 许白焰勐地一把扯下口罩,手机一瞬僵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取下的蓝色手术帽勒地额角有些疼。 绝症? 许白焰脑子里反覆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他倒是没想到过这个方面。 他下意识想要否认,虽说教授身体不好,但也应该不会……话堵在嘴边却半晌吐不出来,因为话说回来,他好像确实对教授的真实健康状况一点都不了解。 教授从一开始似乎就病怏怏的,每每健康亮起红灯,教授都做出一副安慰意味的暖意笑容,声音淡淡地说他还好,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丝毫用不着无谓的分神担心。 仿佛一尊翩然凡俗之上的神明,让人不自觉就已然臣服,生不起怀疑反驳之心,许白焰这些日子居然也就习惯了。 作为一个医生,他硬是从来没有真正深入了解过这个别扭顽固的病美人。 「你怎么知道的?」问句脱口而出,语气中掺杂了分连自己都没注意的焦虑。 「我刚刚看见了,」许秋舫找了块阴凉地蹲下来,灌口水润润喉,「有个女生走的太急撞上了教授,没想到教授居然就直接瘫地上爬不起来了,而且……而且他还吐血了!」言语间写满惊愕与不敢置信,毕竟吐血这件事,在日常看来怎么也算不上是一件小事。 吐血……一般来说应该是唿吸道疾病或者肺上有毛病,如果是撞的狠了也可能是胃出血导致的,许白焰出于职业习惯迅速做出了分析……当然,也很有可能发生癌变。 「那你……他来医院没?」语气有些急,连蹦出俩字后男人又突然想到什么语速稍稍放缓。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许秋舫就搁这等着他问,登时心下满足,大声说着:「你说谁能想到?教授居然拒绝了去医务室,并且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上课去了!」 这话说得情感极为丰富饱满,许白焰甚至能透过屏幕瞧见彼时青年愣在路边,目送教授远去的背影时满脸问号的模样。 小盆友,你是不是有许多问号? 对于这个选择,许白焰却丝毫不意外。 教授这人,也不知道有什么阴影毛病,躲医院跟躲恶鬼似的,怕就是死也不愿意在医院待着。 半晌,他只淡淡回了句:「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你同我说又有什么用?再说,我现在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许秋舫以为他们这是在拍偶像剧吗?蓝色生死恋里边,得了绝症就要分手决裂的那种…… 冷不丁挂了电话,男人把口罩再次悬于耳上,拿上桌案前的icu查房记录本准备出门。 拉开抽屉取走笔记本时,眼神无意间瞥见了在本子下压着的几页纸上,目光憷然愣住。 他抽出这几页薄薄的纸,上边记录着几项基础体检数据,正是许久前教授出事时,应急检查后留下来的数据资料表。 许白焰浏览着上边几项明显不同于常人的表样数据,眉头一时紧皱起来,连带着脸色莫名苍白了些,适才强装出来的冷静淡漠也染了裂纹。 其实那日护士告知他检查仪器出了问题,他见了这纸上数据是真信了的,毕竟没有人拥有这么不正常的检测数据还能活得好好的。 但还没等他转头通知检修人员前来检测,那小护士就又过来知会说,仪器又恢復了正常: 除去教授的体检数据存在极大问题,在他之前和之后的病人检测数据都是处于正常范围之内,就好像偏偏教授与这一堆机器不对付似的。 他也曾心生困惑,难道真的恰好在那时仪器全都坏了,片刻又全都恢復了正常?这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但因为整日忙碌、这几日又满心都陷在被拒的苦恼中,所有这一切都被扔后脑勺去了。 如今仔细想来,会不会教授这体检数据是真实的,他确实……许白焰突然想起那日在教授家中他周身冰块似的体温,心里蓦然冷了下来。
第42页 而许秋舫这边,还没来得及细说,就被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句话堵了回来,紧接着耳侧就响起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莫名好笑又没好气地低骂了句: 「死鸭子嘴硬!我就不信你真不担心。」 话虽撂在这了,但许白焰心里总悬着,忍不住分神去担心那个丝毫不注重身体的怪人。 但好歹也是一名尽职尽责的白衣天使,许白焰还是强行按捺住不安,先和几个医生同去了icu日常探视。 和主管icu的主任医生一起走进这与死神搏命的小小病房,他们这次要来探视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性患者,刚被送来时胸闷气急、血压极低,被紧急送往急诊室后确诊为急性爆发性心肌炎,多脏器功能衰竭,再后来就被送进综合icu,直接上ecmo再附加唿吸机,连续抢救好几个小时,好歹暂时稳住了一条性命。 虽说这病人如今状态是好些了,但之后却还会面临一系列併发症后遗症之类的,局面依旧不容乐观。 来时她还半睡着,没到家属探视时间因而周围有些冷清,几个医生略微检测了番又询问了看护者,好在一切都还算正常,他们也才稍稍放下心。 其他人转身去探视别人,许白焰走的稍慢了些落在后边,从病床前擦过正要走,却突然感觉衣角被什么力量略微牵动着。回头一看,发现那病人已经略微醒转,眸子半睁着望向自己,眸光闪烁似乎要说什么。 他登时略微俯身,略微笑着低声询问道: 「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及时直说。」 那少妇鼻间插着输氧管,唿吸弱不可闻,虽病入膏肓而面色憔悴、形容枯藁,但隐约还是能瞧出她往日美貌神采。 她并未喊痛,不知心里想着什么,眼角略微泛着水光: 「医生,如果我不行了……你帮我给我丈夫带个话,」女人身体极其虚弱,说上两句就已经耗尽精力,手上力气却极大,硬生生把质地极硬的白大褂压出几道褶皱。 歇上许久稍微有了力气,女人才又继续说着,「让他别一直想着我,再去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 她似乎不忍说出口,双唇微颤地紧抿着,半晌却仍说了出来,话中满满都是不舍与痛苦,让俯身倾听的许白焰颇有些震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人心情有些激动,检测仪器上数据直线上升超出正常值,见状他赶忙出声安慰道:「你好好治疗,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你要相信医生!」 女人似乎有些失落,偏过头去:「我父亲三十多岁就走了,也是心脏的问题,我……我知道我的身体……」话未完,水光就已顺着眼角滑落,在洁白的枕巾上浸出一团水晕。 「我不想拖累他,我这副身体只会耽误他……」 「你别这么想,既是夫妻,你就不应该如此想你丈夫,你的丈夫自然也不会把你当成累赘,两个人本是一体就该共同面对,你不应该如此丧气。」许白焰微笑略耷拉着,轻嘆口气,委婉着劝说这个处在崩溃边缘的女人。 「可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他与我在一起终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如此倒不如我先将他拒了,他也好离开我去迎接新的生活……」 这句话轻飘飘地却意蕴深长,一旁的许白焰突然心里停跳了一拍。 自知外人身份怎么都劝不动她,许白焰只能先稳住女人情绪,出去后迅速联繫她的丈夫,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眼见着这个被压力整日捆绑着几乎快喘不过气来的男人,靠在icu的外墙上哭成泪人,许白焰突然也有些眼酸。 半晌低下头瞥见手中记录本上的黑色字迹被水滴晕成一团墨,许白焰才惊觉,自己居然也哭了。 平日生离死别见得多了,再柔软的心肠也终归变得瓷实起来,或许他也会为此而心痛感动,但更多的也不过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冷漠。 但如今,事情却第一次与自己扯上了关系,适才女人的话让他莫名想到了都云谏。 他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才狠心拒绝自己? 许白焰觉得自己的头脑简直可以去写剧本,这么离奇狗血的故事也敢真想出来,他未免太高估自己在都云谏心里的地位了。但他就是忍不住如此想: 万一……是真的呢? 迎面有病人家属走了过来,许白焰慌乱用衣袖抹去了眼下未干的泪痕,装作只是挠痒痒才把眼睛挠红的模样,转过身借浏览记录本的功夫,迅速平息了心情。 回到办公室,许白焰眼圈还泛着微红,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许秋舫,教授今天下午有课没?」 得到了肯定回復后,许白焰攥在手机上的手指蓦然收紧,「好,我总要去问问他……」 挂断电话后,许白焰随手抓了把猫粮洒在台檐上,手上揉捏逗趣着小猫儿,眼底却一片沉郁之色。 他就是要去打扰他,他生怕自己会像偶像剧女主角那样阴差阳错间就错过所有,他总要亲自去弄个清楚。 至于弄清楚之后要怎么做,他还没想好,但他现在就是憋着一口气。许白焰不信,对小动物这么温柔的男人当真对他会这么绝情。 好不容易有丝光照进这块贫瘠的土壤,他就不愿意再随随便便堕入黑暗里。 ☆、另一个他 把手头任务安排暂且延后,再拜託同事帮自己暂时顶班,许白焰从安排紧凑的手术时间中腾出近一个小时。
第43页 对上同事略带埋怨的眼神,他才堪堪回神,往日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扎在医疗前线的自己……似乎最近一个月确实熘班地多了些,原本平淡死水的生活因教授的出现也莫名有了希冀与探寻。 他走出医院大门,心里莫名忐忑,像是去赴一场前路未知的晚宴。 跟许秋舫问好时间,没想到堵车耽搁了会儿,等他到时课程已经开始许久。他一路奔到教学楼却被一扇门悄然拦下,教授就在里边,许白焰并不想贸然闯入他的课堂。 不管是什么原因,单就是拎清自己已经奔三的身份,他也不好融进这堆洋溢青春的少年里。许白焰默默站在紧闭的门外,只觉得自己像集万千仇恨于一身的教导主任似的,隔着那面透明的玻璃窗侧耳听着里边的动静。 话说回来,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听教授讲课,课程名称是生物科学基础。 依稀记得上一次,他被路人勐地撞进教授的课堂,脸着地的状况着实有些使人尴尬,迸发的情绪使血液上涌到脑子,那时的他完全没心思细听这男人课上讲了什么。 而这一次,他注视着教室里的那人,许久心却静了下来。 白炽灯下他手执教鞭,根据备课本和ppt上的内容一一讲解着,所讲的内容对于许白焰这个插班生来说,实在有些晦涩难懂,他也不想为难自己,就也没有再花心思接收高级知识的薰陶,只一双眸子紧盯着讲台上那个身着白衬衫的男人。 不知是灯光作用还是身体原因,他的脸色略微泛白,三十岁的人白肌墨发宛若少年。 教授上课不像那些老教授情景剧表演般的绘声绘色,反而轻声细语多分随性自由,也没有抽问提问的环节,只低眉自顾自地讲述着,一副外界与他无关的清闲模样。 若是换作别人,课下要么睡过去一大片,要么便是交头接耳勐刷手机,但这课上的学生们却极少有走神交谈的,好像在教授绝美的颜艺作用下,淡淡的语气反而多了分优雅从容,连带着枯燥内容也变得有魅力。 偶尔有人路过,见他在教室门前偷窥,都面露瞭然的窃笑,以为他是迟到后不敢进门的学生。许白焰也不好出声解释,只能暗吃哑巴亏,装作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默认了这猜测。 教授偶尔也会走下讲台,偶尔途径空调前,那冷风略微扬起衬衫下方并未扎进西装裤的衣角,明明最为禁慾系的白衬衫却莫名撩人心弦,让许白焰忍不住想到那薄薄布料下边紧緻纤细的后腰。 小意外发生在下课前的最后几分钟。 教授背过身在黑板上板书,转过来时幅度大了些,脑子有些发昏,腹部不慎撞上讲台一侧尖锐的犄角,下意识的吃痛低唿通过嘴边的话筒直接放大了许多倍。 心细的女学生大多是面露忧色,许白焰也是心中一紧,下一秒却见教授摆摆手,强装镇定地继续上课,只是隐约能听见声音有些发颤,束在耳后的碎发凌乱地洒落在额角。 教授身体……着实太弱了些,但他却仿佛已经不知道痛了,像一个不会喊痛的傻子。想到自己的来意,许白焰拳头捏的绑紧。 好容易挨到了下课,学生们从前后门鱼贯而出,许白焰躲在教室前转角的阴影里默默等待着教授走出来,他余光瞥向门的方向有些紧张地摩挲手指。 说实话,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等了许久,教授才抱着课本和电脑,从已经只有寥寥几人的走廊走了过来,距离他还有三米距离时,男人拿着书的手指蓦然收紧,下一秒脚下一软做势就要栽倒在地,见此情形许白焰心里咯噔一下,再也顾不得什么,沖了过去。与此时正巧站在教授身后的一名男生一起环住了他。 症状有些像低血糖,面色苍白无血色还连带着手脚无力,脑子也迷迷煳煳不太清醒……那个学生出力扶住都云谏,许白焰便腾出些功夫观察分析了一番。 「许白焰?」男生却突然吱声,许白焰冷不丁抬起头,瞧见这人居然还是个熟人,「你怎么还没走,没课了吗许秋舫?」仓促的回覆颇莫名有种被揭穿打脸的侷促。 「这不等你吗?我还怕你不来了呢。」许秋舫看穿一切轻笑着回復道,又费劲往上搀了搀略微下滑的教授。 教授虽面上迷煳着,但看起来情况也不算糟,在一干人扎堆包围嘘寒问暖下,两人突出重围把教授搀扶着送到了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没人。许白焰小心地把男人放在椅子上,又寻了个软乎的靠垫塞在他背后,在一旁眼巴巴观望许久,半晌见他神色清明了些才稍稍放下心。 只有对上教授,他才顿觉自己多年的医术修炼完全派不上用场,愣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样子才像个傻子。 教授彻底清醒过来看清来人时,面上还露出微惊的神情,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男人垂下双眸,随手把紧扣着的衬衣领口扯松了些,微敞的衣领隐约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 再抬眼,那眼神里就又带上了许白焰熟悉的情绪,似笑而非的和煦笑容配上这冷白的肤色,活像一张过度曝光照片上的纸片人,瞬息之间情绪就已经收个干净。 「不好意思,病容憔悴。请问,你今天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商务来往似的官方交流……许白焰有些语塞,半晌没问出口。许秋舫见他一副当机的迟钝模样,连忙侧过身给许白焰使了使眼色,悄悄退了出去。
第44页 临去前还颇为贴心地关上门,只留下这两人单独在办公室里。冷气开得有些足,盛夏七月的天,许白焰却莫名感觉有股寒气顺着光膀子淌 进了骨髓里。 「现代医疗发展得很好……我希望你能相信医院相信医生……」前言不搭后语的,许白焰开口扯了几句,瞥见教授眉尾上扬一副看他表演的清冷表情,一时冲动把心里话问了出来,「我想问,你是不是病得很重?」 这问题着实有些突兀,许白焰问得也尴尬,听者也是有些跟不上节奏,教授明显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一声噗嗤低笑从唇里蹦哒出来,连带着脸上也染了分桃花微红: 「许先生,不知道……呵……你为何会做如此猜测?…」 言外之意似是没有?但许白焰眼瞅着他靠在椅子上的弱鸡模样,心里却一阵发憷,这……让他怎么相信? 没等许白焰想出回应对策,又听见那斜倚在座椅上的人蓦然坐直了上身,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他,像流泻的银河般发着温柔冷清的光。 「你是怕我因为自己患病所以不愿意接受你?」他好像读出了许白焰的心思,一双眼直入灵魂。「但其实相反,我更怕的,是你会因为我患病而扔下我……」 没等许白焰反驳,那人又说:「我不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他长睫微颤,整个人气势却少有地强硬起来,白亮透彻的目光下许白焰却有些羞怯难当,「我知道你或许对我产生了一些好感,我也能体会这种被感觉支配疯狂的错觉……「 这还是教授第一次与自己讲述关于情感的事,说最后一句话时,教授落在许白焰脸上的眸光深邃而遥远,似乎一瞬想到了什么。下一秒话锋一转,他又扬起了那副假笑脸: 「许先生,你是同性恋吗?你有跟家人亲属将这件事敞开来聊过吗?你愿意为了一个人去顶撞承担所有人不解牴触的情绪吗?」虽连着三个问句,但语气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激动仓促,言辞恳切、缓缓道来的问话,却比奋起直逼更具有力度。 许白焰下意识想要肯定,却见他蓦然眉眼低垂下来,略低下头任由额角散碎的小捲毛掩住神情,他又问:「你了解我吗?你知道真实的我吗?我,真的值得你去喜欢吗?」 「我只不过是一个患了病、又没有什么本事的人……呵,我这几十年就只像是一块烧煳了的缎子,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他撑住座椅两边手柄站了起来,靠着座椅眼神飘忽了许久,似乎脑子里在想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又走过来,在许白焰身前半米处堪堪停下了脚步。 许白焰只眼睁睁瞧着这个极为漂亮的男人主动走向他,仅有半米之隔时上身前倾,那张仙人般的白玉面容无限靠近他的脸颊,眼下殷红泪痣似乎施展着未知的魔力。 这个平日里仙人之姿的清贵柔弱绅士,在这一刻竟然溢满了强攻那勾魂夺魄的摄魂魅力,眼底满是戏嚯的讽刺。若非眼神不对,若非主动方变成了被动方,这一切都与许白焰之前幻想过的剧场吻如出一辙,那么下一秒应该就是…… 在许白焰唿吸凝滞、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腔前的最后一秒,男人突然调皮地略微偏过头,沁香的鼻息热气融在他的耳侧。 「再惊世的样貌也会陈旧,源于一时冲动的爱情……也最终会归于一片沉寂,这个世界最不靠谱的就是这种不理智的盲目。」 他的声音在耳侧脆若黄鹂百灵,低回婉转像个念诗的文人,虽看不见神色,但语气沉沉连带着表情也一定严肃极了。 这话莫名看破红尘,短时间内许白焰有些不太明白,教授说罢却突然大笑起来,在许白焰宛若见了鬼似的目光注视下,他步履悠闲地漫步到桌案上拿起了一本书。 「给你。」把那书一把塞到许白焰手里,他身上阴翳气息瞬间消散地一干二净,仿佛了解了一桩心事。 「拿去,这书送你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便抱着电脑又走了出去,关门声震天响,独把许白焰留在这房间里。 今天的教授情绪大起大落,与平时敛唇低笑、温婉淡漠的人设相去甚远,举手投足间莫名像古代的洒脱文人,言辞说话间又隐隐带着情伤的心酸。 这是另一个都云谏,一个从来没有在许白焰面前出现过的都云谏。 许久,许白焰才把那书置于眼前,入眼的是几个清秀的钢笔字,上面写着《古旧星际城4》。 ☆、那段日子 一天课程任务结束,暮色渐浓。 都云谏偶尔和路上偶遇的同事欠身顿首打着招唿,神色平常地走向学校停车场,把书本和电脑包随手放在副驾上,取出钥匙对着锁芯却始终对不准插孔,竹节般秀气的手少有地染上几分恼怒,一股脑把钥匙强硬地怼上锁芯,反覆刮出几道划痕后终于挤了进去。 险些折断的钥匙蜷缩在孔隙里,却许久没有被主人拧动。男人俯在小轿车的方向盘上,低下头把脸浸没在环抱的手臂里。 车里没有灯光,不一会儿地下停车场里的声控灯也熄灭了,一切都被掩进浓雾一般的黑暗里。 许久,空气里似乎响起了一声嘆息,又或许没有。 「他不过是一个有病、还没有什么本事的人,你究竟看上他什么?」那人说的这句话,其实都云谏这么多年来从未忘记过。
第45页 对许白焰说出这句话,他并不是在自谦或自嘲,他只是……怕…… 在那一天,他作为向小园的男朋友,第一次面见向家父母。 帝都沿江高层餐厅里,他正襟端坐在向小园身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来回摩挲着布料,忐忑而紧张地微笑着对上另一侧坐着的那对夫妻。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地球萌新,穿着用积攒许久的钱买来的廉价西装,长达一年困兽般的日夜折磨,使得他飞蛾般扑向黑暗里唯一闪烁的火光,以为谈了恋爱就能这样过一生。 向小园说她父母想要见他时,他也单纯地兴奋着。现实却让他瞬间清醒。 见面时,那对夫妻上下扫视都云谏的眼神里透出挑剔而刻薄的光,紧抿的唇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再怎么不谙世事,都云谏也能轻易察觉对方对自己的不满。 「叔叔阿姨好,我是都云谏,向小园的男朋友。」握住女友的手悄悄攥紧,都云谏强装镇定,忽略两人明显不善的态度,按照之前提早就准备好的开场白缓缓道来。 虽说他在这星球是初来乍到,对地球语系接触时间尚短,说话不太利索,但好歹在母星也是日常报告会议的着名生物科学家,恳切而真诚的态度与言语,再配上今日郑重帅气的打扮,一旁的向小园悄悄投过来的目光里也是满溢甜蜜。 「我希望你们能把女儿交给我,我会竭尽全力好好对她!」他起身,颇为正式地向两人鞠了一躬,表决心时眼神里充满坚毅。 那时的他已经与向小园同住了一月,虽并未真正肌肤相亲,但彼此已是心意相通。 说罢,他略微偏过头对上向小园的双眸,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那笑容不似如今这般清冷疏远,而是真正属于人类的真实与柔情,眼下的泪痣和唇边的梨窝显露出少年般的青涩纯情。 在他们的星球,一对夫妇的结合最注重的二者的情感契合,什么额外的物质条件都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罢了,都云谏单纯地以为这片土地也是一样。 但老两口丝毫不在意这些,向家夫妇俩互相使了个眼色,随后向小园的母亲便毫不留情地开口,眼角飞扬的眼线和着血红的厚唇侷促地塞进褶皱的脸,再加上言语间轻蔑的眼神,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你现在的工作是在做什么?在帝都有房吗?有车吗?有多少存款?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没有丝毫委婉的意思,一连串问题宛若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地砸向对面的青年,闻言都云谏脸上瞬间一阵红一阵白。 「爸,妈,你们不要这么势利好不好?我和阿谏是真心相爱的……」深知都云谏现状的向小园闻言深觉不妙,又瞥见男友有些面色不好,当即出声维护道。 都云谏自知自己无法答出他们满意的回覆,微颤的手一把握住女友放在桌下的手,想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应对现实。 虽科研技能了得,但此时的他无法短时间内接触到高端生物科研,回归本职;地球货币体系了解尚浅的他说实话这时候也拿不出钱来购入车房,论起父母就更是……总不能说他们现在生活在另一个星球吧?就连身份,都是托小园的哥哥牵线搭桥才勉强办到的…… 此时的他与刚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无异,甚至因为没有学歷更加举步维艰。都云谏知道自己现在处境比较艰辛,但他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奋斗。 经过最近一月的努力,通过周密的构思和设置,都云谏已经签约一家出版社成为了作者,新书《古旧星际城》目前市场反响虽然一般,但他依然相信,自己很快能从当前的低迷期翻身而起。 都云谏咬唇暗自打气,再次郑重地起誓:「……我现在是一名小说作者,虽然现在还难以达到你们的目标,但我相信我一定能给小园最好的,请叔叔阿姨……你们相信我!」 青年微白的面容此刻因心中情绪喷薄而略微泛红,还没养好而有些纤细的身体挺得板直。但对面的两人均是丝毫不屑地偏过头去,在这安静而昂贵的高档餐厅里边,向父还直接对着一旁向小园不顾场合地嚷起来: 「他不过是个身体有病、还没什么本事的人,小园,你究竟看上他什么?」 这话宛若秋风颳在脸上,刀片似的锐利语气说得都云谏有些委屈,但他却无法解释。向父说罢上前扯住女儿的手,不容置疑地拎到身边,转身就要走,似乎不愿多费时间再看一眼这青年。 向小园也被父亲这一举动惊愕到,她费劲想要拉住父亲,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终究还是被拉着向外走。 顾不上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光,都云谏当即小跑上前扯住向父的袖口,再次垂首祈求道: 「叔叔,我是真心喜欢小园的,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会努力让小园幸福的!」 他的尊严与底气,早已在医院日復一日的折磨打击中和身体一同磨打得干净,向小园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主动靠近他的人。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遇见过太阳,而眼前这个女生便是他的光。 向父却毫不吝情地把他推搡到桌边,拉着女儿离去,向母紧随其后。 见都云谏眼巴巴地望着向小园的背影不愿离开,向母还轻笑着挥手指了指酒店里另一侧正吃饭的几人,那些佩戴着昂贵腕錶、身着笔挺西装的商界精英,谈笑风生间气魄十足,与此时都云谏的落魄处境截然不同:
第46页 「我女儿可是帝都三甲医院的护士,他们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女儿,你这没钱又没势的……还是算了吧。」 父母强势如此,向小园虽面露不安与愤懑,最后还是为难地跟他们离开了,只留下都云谏瘫坐在桌前,面对着一桌还未动过却已经彻底冷掉的餐食。 怎么会这样呢?外出找工作时已是有预料,但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地球交际圈里物质的重要。 他从没想过与向小园父母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餐厅里小提琴声依然婉转悠远地响着,都云谏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闷痛,似乎被细针勐地扎进肉里,疼痛尖锐而绵长。 但他相信向小园,爱情从来都只是两个人的事,曾经破碎、堕落并且坠入深渊的他有幸被她治癒,他曾与她依靠在窗前数着医院外边树木落下的叶子,他曾与她窝在沙发上幻想着彼此交织的未来。 他相信,她不会抛下他…… 向小园回家后不久就寄了信来,说她会努力和父母沟通让他们接收他,他还好好将这封信当宝贝存起来,虽然之后女人便再音讯全无。 等待回信的那段日子是最焦虑最不安的日子,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小园分开。出版社却也恰是时递来消息,说《古旧星际城3》的内容极少紧跟热点内容,因而在读者群里缺少热度。建议让他紧随娱乐时事,把小说变成娱乐性快餐文。说是若做如此改动,以他的才华铁定收益起飞。 《古旧星际城4》的稿子已经开始着手写了,出版商却突然提出如此要求,这让都云谏有些不能接受。 虽然书反响不好,甚至连向小园都因嫌它不如热榜文有亮点,而不愿花时间读。但这书写的是经部分改动后的母星日常生活,是他在这几百万光年外的地球上唯一所能真正记录思绪的东西。他拗着一口气不愿让步,最后《星际城4》的出版只能因此搁浅。 与此同时,向小园那边也终于传来消息,但并不是皆大欢喜的团圆局面。 她说没有物质的婚姻终将是风雨飘摇的浮萍,说她受不了全家上下一致的反对与抵制,最终还是被父母亲属的劝说打败,她还说……她要和自己分手。 都云谏追到她家,她却避而不见,反而向家涌出一大堆叔叔婶婶男女老少把他团团围住,言辞犀利而刻薄地直把他全身上下都损了一遍,顺带还问候了一下都云谏远在母星的父母亲友。 说得什么他已然记不清,他只记得那扇门一直都未开启过,门那边他心心念念的女人见他被人如此对待也丝毫没有动摇。 他突然就心死了,或者说彻底死了。 即使最狂乱最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瞬间即逝的现实,轻而易举便被击垮。 在医院守护相伴的日子,再附上一月朝夕共处的甜蜜,终究化作向小园眼中口中「不过是被冲动迷了眼睛,操控了心智」。 她……原来不爱他吗?那过去的一切暧昧与热烈原来都只是错觉吗? 那段时间似乎又没了光亮,他终日禁锢在便宜的出租屋里,就像闷在一团黑雾里,还好他不需要日常进食,否则铁定会被饿死。没日没夜地把4写完后就彻底封笔,都云谏把手稿锁进书柜的最深那层,笔名「星外的风」彻底变成了一场风里的梦。 很快,他开始模仿市场热榜文写起了长篇科幻星际小说,如出版商所料,小说市场大爆使得他的处境迅速好了起来。两个月后他拿到第一笔稿费,整个人蜷缩在出租屋唯一的窗前,颤抖地汲取那抹阳光,笑着哭着,哭了又笑了…… 很快,他就成为了彼时餐厅里衣着昂贵的青年,佩戴最昂贵的腕錶,缴纳着最多的税,之后常年盘踞小说富豪榜前沿位置。 但他知道自己再回不到从前,在他世界闪烁的最后一点光也从此晦暗。 他亲眼见证了这个世界人性的恐怖与软弱,他不敢靠近医院,更不敢轻易近距离接触地球这片广阔的人类社会,他怕…… 怕再一次被抛弃……彻底堕入黑暗。他已经没有了勇气。 后来隔了三个月,向小园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她说她要结婚了,语气有些发颤明显底气不足,都云谏透过玻璃相框摩挲着里边那个言笑晏晏的年轻女人,面上却只淡淡笑着: 「哦,是吗?什么时候,我一定来。」 ☆、一个瞬间 在三十多年前,大众流行浅薄苏爽女性向热文的年代,因为真实星际穿越的经歷奠基、又有巧妙构思与文笔分加持,他算是那个时段最早开创星际科幻爽文的前辈作者,文一出就在广大男性读者里掀起热潮,再加上他几乎昼夜不眠的赶稿,很快就在小说界占据一席之地。 世人再记不得小众平庸的「星外的风」,只记得小说界横空出世的大神作者「外星来客」,真实带感的星际情节让很多读者都笑称,作者说不定真是外星人。 最开始爆火的时候,很多小说线下活动都向都云谏抛出了橄榄枝,编辑也曾劝说他可以去露个脸,光凭这张脸就可以吸引一大批女性读者。 但都云谏全都拒绝了,那三个月,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机械地写文,除了身体坚持不住才会停下休息会儿,他不说话,不吃饭,甚至就木头似的坐在书桌前呆着不动,唯一与外界的交流也只不过是出版社的编辑。
第47页 后来拒绝的多了,也就再没人邀请他了,他真正成为了那个时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级打字机。 但婚礼那天,他却早早的去了。 本只是和私人编辑告知他会请假一天,被好奇的小姑娘软磨硬泡吐露是去参加前女友婚礼后,那小女生居然硬拉着他,说去之前铁定要好好捯饬一番,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居然也并没有拒绝。 从未修过边幅的他用大笔稿费购置了全套的高定西装,在柜姐的倾力推荐下又一股脑买了袖扣和腕錶,他甚至还被拉着走进理髮店,做了一个精緻到髮丝的的油头造型。 出发前,他愣在镜子面前盯着自己,常说人靠衣装是条铁律,平日只顾忙着赶稿,眼下乌青、髮型凌乱、衣品跌坏的孱弱青年,今天居然莫名像极了几月前向家母亲手指的那几个年轻富商,举止颇有了些清贵富公子的不凡气质。 他突然有些想笑。但不得不说,他喜欢自己这样子。 婚礼仪式还没开始,今日他盛装出席,让酒店大门前接待宾客的向家父母半晌也没认出来,一改三月前卑微祈求的落魄模样,今天都云谏言笑晏晏的大方做派,众人只道是新人的朋友,也没怎么多留意。 提早来到场地的除了服务生,也就是大多穿着平庸的中年亲友,都云谏这齣挑模样,再加上足以媲美新郎的着装很快吸引了诸多目光,他对其他也不感兴趣,尤其对四周男女投来的隐晦深长的目光感到不适。他直接询问工作人员知道了新娘的位置,随后起身整理衣襟,敛唇轻笑着大跨步向前,皮鞋踏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仿佛踏碎星河。 走廊的尽头,女人背过身静静去凝视着窗外。 今天的她,「一袭重工蕾丝打造的圣洁鱼尾婚纱,高贵典雅的巴洛克风格设计,银白瀑布般的蕾丝拖尾,以及纯洁素雅的白水晶鱼嘴高跟鞋。」 …… 其实,都云谏不懂这些,此时脑子里凭空冒出来的一堆描述语,都只不过是向小园曾经幻想婚礼时和他说过的,都云谏没见过地球的婚礼或者婚纱,但他注视着那时的女人,心里却能想像,一定很美。 是的,很美。今天的向小园成为了她曾经希冀的新娘模样,只不过……男人眼底似有略微水光闪烁,他鼻息微动闭上双眸,下一秒再睁开眼所有软弱情绪就已经全然消失,他只冷淡地勾唇笑着,连带着眼下暧昧动人的泪痣也冰冷一片。 「小园,我来了。」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就连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将是过眼云烟。 女人蓦然回首,隔着薄薄的头纱凝望着走廊另一边的男人,他像从前那样唤她,但他明显变了很多。不光是着装,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气质与内涵都完全不一样了。 他笑着看着她,一样温柔的眼尾弧度,却让看见的人心里发冷。 一开始阿谏因为空难伤了脑子不会说话,就连基础常识也丢了个干净。作为负责护士,她便耐心教他一点点学习语言和文字,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她的名字,他贴在她耳边一声声唤她: 「小园。」 从第一次见面认识时的不安与试探,在被推出手术室仍虚弱时的委屈与倾诉,缩在隔离病房和她一起围观窗台上路过的小猫时的兴奋与惊喜……他叫过她很多次,但让向小园记忆深刻的却是那一回。 那是在桥洞下找到他的时候,他面色灰白沾满黑灰,一身病号服也遍布灰土成了块破布,蹲着缩在墙角冷到发颤。见有人过来,他害怕地踉跄跑开,边跑还边嚎着:「不要抓我回去,我不回去!」 在医院时,都云谏也常提出想离开,但她只以为不过是抱怨与诉苦罢了。向小园不明白,为什么都云谏会宁愿逃出来也不愿待在那里,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能想像到的范围。 病人自己出院也就罢了,医院高层居然私下里出动一大批人四处寻找,她也是偶然看到领导桌上的红头文件才知道这件事,这……也不应该是对一个普通病人应有的做法啊…… 都云谏……究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来不及多想,向小园上前抱住跌倒在地上的男人,他身体发颤冷得像冰,入手满是嶙峋如柴的肩胛骨。半晌他终于看清来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勐地抱紧女人: 「小园,小园!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你带我走,你带我离开那里……」 一年的朝夕相处,她已经不自觉地喜欢上这个虽然偶尔傻愣着,但却是真实率性的青年,同事们都说除了自己他从不与其他人说话,她深知他只有她……向小园轻拍着男人的后背,脑子里突然被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 她突然想要拯救他!不论他究竟如何特殊,他终究只是阿谏,我的阿谏。 虽然作为一个护士,私自拐跑病人……或许是极其没有职业修养的事,甚至或许还会被医院处分: 「别怕,我们回家。」但她顾不了这么多了。 ———————— 「新婚快乐,小园。」 都云谏蓦然走近,在距离她只有两米时堪堪停步,沉静的目光从散落在地的裙摆慢慢往上,最后停在向小园凝滞的脸上,他微笑着,眼中却再没有以往的真实与纯直。 向小园羞愤地撇过脸去,她实在无话可说。
第48页 说到底是她对不住都云谏,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耻,可她没有办法。贫贱夫妻百事哀……在这短短一个月里,他照顾着自己可爱单纯的小男人,她与他一起规划的旅游计划已经安排到了明年,她答应过阿谏会为了小家一起奋斗,她……也想守住自己桀骜但真挚的放纵爱情。 可当那颗心冷下来,女人却突然发现,一切都是那么靠不住。 从来不存在被金钱劝退的爱情,最先动摇的永远都只是人心。 都云谏除了爱一无所有,父母说的确实是对的啊,他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没有家世,没有车、没有房、没有存款,甚至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工作……脱离纯真的童话故事,一旦开始思索现实,向小园就知道自己曾经倔强真诚的爱一战击溃,她开始退却了…… 幸好轻纱遮面模煳了表情,她不想让都云谏发现自己哭了。她宁愿他恨她,然后,忘了她。 走廊一边禁闭的房门悄然打开,一个黑西装红领结、还佩戴着新郎专属鲜花牌的青年边打电话边笑着走出来,很明显他便是今天婚礼的另一个主角。 见气氛有些不对,那青年迅速挂断电话揣兜里,见都云谏目光灼灼地盯着新娘欲语还休,而向小园却撇过头去没有只言片语,气氛一时焦灼但又不像是在吵架……青年主动上前想要打断这片静默。 「你好,我是苏沣昱,请问你是?」 都云谏这才侧过脸来略微瞧了眼这横刀夺爱的男人,他身形挺拔高大,笑起来脸型方正颇有福气相,确实很有向家父母心目中女婿的样子。但都云谏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半晌也没有握住那人伸出来的手。 他只嘴角扯了扯,又默默向前走了几步,在新郎略微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上身前倾贴在距离女人半尺的位置,一双眸子摄魂一般闪烁着星河光芒: 他说:「新婚幸福。」 说罢男人便转身离开,就连新郎回过神来追上去,他的步伐也丝毫没有一丝停顿,当着向家父母和新郎的面潇洒地跨步离开时,他心里居然涌起一种恶劣的復仇快感。 他不去想向小园会不会后悔,但他却深刻地懂了,原来喜欢的东西犹豫一会儿也可以不喜欢。还有,地球人类永远不值得信任。 再后来,他成为了全职写手,靠着稿费和版权费生活质量不断提高,也有了数量不少的专属粉丝群。写作之余他一个人走遍了曾经计划着要去的每个地方,虽然这个世界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却只有他知道,他不过是一个会被随意抛弃的流浪客。 他把所有曾经的故事与回忆封 锁 ,只剩下一张残留在书桌上的照片,在那上面,向小园笑得灿烂极了,他有些捨不得扔。 就这样过去了十五年,读者换了一批又一批,他早已被捧到小说界的前辈长老级别的人物,岁月的长河里也匆匆遇见过很多人很多事。但每每病情发作痛入骨髓时,他才会在这片刻恍惚中忆起,他曾经还拥有过一段爱情,痛的时候有人安慰,夜半起身有人相随。 再多,也就没有别的了。 后来在一次旅行中,他偶遇了向小园和他的丈夫,接近四十的夫妻俩虽正值壮年,但依旧被岁月细纹爬上了脸,肌肤粗糙显得容颜有些苍老,都云谏也是迟疑了许久才认出来,但向小园却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了他: 「十五年了,阿谏,你怎么一点都没老啊?」 啊……原来他不会老的吗?从未在意过这一点的都云谏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十五年一梦须臾,梦醒了,他也应该离开了。 然后帝都的都云谏就死了,半年后,距离帝都三千公里外的省会云浮,一个叫都云谏的年轻人来到一家宠物店应聘医生,身后还跟着他新买的小公鸡。 新的十五年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云谏:编辑大大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挑了好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对着镜子时,我都不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谁⊙w⊙ ☆、云浮进修 「许医生,许医生?」 护士小马到办公室找寻未果,根据同事的指路又晃到走廊,瞎转了半晌蓦然瞧见那男人抱着一摞记录本愣在病房门口。 手杵在半空,既没有推门进去,也没有收回来的意思,面无表情还傻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叫唤了几声也没见他转过来,小护士只得小跑上去拍拍许白焰的肩,男人这才眼神涣散地恍然醒来,半晌回了句 「……啊?」 这可不像印象里平时人精似的滑熘青年,小马简直要笑哭,往病房里瞅了瞅也没见什么异常,登时就肯定了姐妹们闲暇交谈时得出的八卦,眼神狡黠地朝许白焰暧昧吹气: 「许医生莫不是有了女朋友,这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 许白焰下意识要否认,连连摆手,还未开口就又听见她说: 「这一个月你熘班次数可比以往多了不少啊,偶尔还……双眸失神,眼角含泪,梨花带雨,难掩憔悴……」 说着说着,女生便戏精附体似的,五指张开伸向远方做尔康状,像极了上个世纪小媳妇掩面送丈夫走西口的电影封面…… 许白焰无以言对,冷眼看她表演完,嘴上却也再没有反驳。只等女生消停后,男人眼角微垂,淡淡问了句:
第49页 「如果……一个人说或许我和他之间有缘分、有感情,但这只是一时的荷尔蒙冲动,很快就会忘得差不多。他还让我不要再去找他……我该怎么办呢?」 最近许秋舫忙着期末复习,许白焰深知大学生期末的苦,便也就不再约他出来谈天说地聊感情。这时候好容易有了个突破口,就犹豫着把心里憋闷着许久的事吐露出来。 小马满眼都是窥破天机的兴奋,原来是钻石单身青年情感受挫了啊,她思索片刻,试探着询问: 「感情不都有一开始的懵懂萌动期?……他这么说可能是是因为他怕你确实是一时冲动,如果你能用实力证明,让他明白你的真心,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其实许白焰这几天也在想这个问题,教授一连串的问句确实有点问住他了,关于家庭关于未来关于另一半,教授考虑地比他多得多。 同性恋情这条路确实很难。全凭满腔热血他便去追求另一半,这样着实有些草率了。 那么现在,他能做什么呢? 在校园里一堆蜡烛摆爱心然后抱着花宣誓?不不不,这样铁定会被老许一脚踢飞然后断绝关系……那写满99封信作为挚爱的凭证?不不不,先不说他作为外科医生忙到头秃,就光是自己那稀烂文笔和丑字……许白焰一想起教授那手的秀丽字,就有些头皮发麻。 什么英雄救美的老套路,也着实有些难遇……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追人,以前校园恋爱也都是女生追的他,后来遇上连笑又莫名矜持了许多,之后再许多年,他甚至连爱情的边都没摸过,又怎么能跟上现在浩瀚如海的撩汉套路…… 嗐,套路到用时方恨少啊。许白焰捂脸长嘆。 其实舍掉这些末的,教授提出的那一连串问句里还有一个重点的部分,那便是许白焰究竟能不能承受地住亲属家人的埋怨与阻拦,毕竟在现在这个同性婚姻还没有普及的时代,一切现实问题都非常致命。 教授说的确实啊,说起来,自从上一次三堂会审之后许白焰就再也没有回家,他本想奋起反抗,心底里却又莫名想要逃避交流。 这一次回去,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私心。 回到家,母亲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记忆中从来都是剽悍女强人的精英女性连退休后也是耀眼的广场舞领舞,但正式出柜一月多以来,朋友圈里名为「平安喜乐」的精緻大妈动态更新次数明显少了许多,就连与儿子的每周例行通话也断了。 此刻她斜倚在沙发上看着老剧,听见门口脚步声也是一动不动,那背影,零落的像极了常回家看看的公益广告。 许白焰轻嘆一声放下包,走过去一把抱住她。许母起初微惊,手却极为自然地紧紧揽住儿子的腰,两人都没说话,安静和煦地就像寻常家庭一样。 但这样的姿势,实际上很多年都没有在这个家庭里出现过了。母亲从来都是气势汹汹的家庭主宰者,许白焰甚至不知道她居然也会有这般脆弱的一面。他深知同性恋情这条路崎岖坎坷,但他却从没有真正想过父母,他们说不定比自己更难,想到这他突然有些难过。 「他,你是真的喜欢吗?」 半晌,母亲从她的怀里起身,憔悴的脸上攀上一丝温柔的笑,「……嗯。」 就算教授拒绝了他,他也不忍心去埋怨他冷漠残忍,如果这样算喜欢的话,那他便是喜欢他。 本以为母亲又会提出什么相亲的安排,没想到她居然轻嘆一口气,伸手揉捏一番儿子头上的硬搓绒毛,从来都硬气的女人语气突然软了下来: 「那便去追他吧,我可不愿意跟别人说我儿子许连喜欢的人都搞不到手,那可太丢人了。」 边说着居然开起了玩笑,故作潇洒爽快地甩了甩头髮,虽然许白焰清楚地看见她眼角有隐约的水痕。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在许白焰有些惊愕的目光下,母亲淡淡说道,「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再怎么克制理智,都会忍不住去想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妈,难道你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初恋?这事儿我可得告诉我爸啊。」 男人明明心里满是被理解的欢心,但他偏要另揭一壶欠揍地开玩笑,直惹得许母情感断裂、破涕为笑,本就强悍的女人立马使出勐拳,怒锤这个顽皮的傻小孩。 抱头瞎躲的许白焰这才有了熟悉的受虐满足感,这才是他那个在一楼一声吼,十楼都能抖三抖的剽悍母亲嘛! 「你可别胡说,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一阵闹笑后两人又渐渐静下来,既然聊到了许父,许母便再次直言: 「你最近可别去招惹他,他这个老顽固才不理会什么真爱不真爱的,最近一直嚷着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呢!」 也不知是真是假,平时模样颇为随和的老头子居然也会跳脚怒吼,一想到他火烧眉毛的这副模样,许白焰心中不免失笑。 「等你一切都踏实了,再把那人带回来,家里我先给你稳住,如果又是一场空,我可得好好治治你这个败家孩子……」许母勐地上前,一把拧住许白焰的耳朵揪的通红,嘴里直唿痛的男人笑着连声劝饶,心里却仿佛浸了蜜罐子。 「我一定把他带回来见你!」 大话已经扔下了……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呢?要不,还是拉来许秋舫这个情场老手取取经?
第50页 许白焰正想得出神,小护士突然一拍脑子想到了忘记要传的话,慌忙把男人从思绪里拉了出来,语气有些急: 「哎呀许医生,瞧我这记性!我忘跟你说,刚刚咱们科主任让我找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就现在。」 正当许白焰把手里任务暂时交给随行同事,转身去办公室的路上,手机里又传来一阵微信提示音,颇有些琐碎烦人。 他打开一瞧,是自家表弟发来的一个脑残段子: 「一只毒蛇和一只蟒蛇在讨论谁的捕猎方式最高效。 毒蛇:我只需要咬对方一口,一段时间内它就会逐渐丧失行动能力,最后死亡。」 蟒蛇笑了笑:那还得等生效时间,我只需要缠住对方,就能立刻致它于死地。 毒蛇大怒:"你缠它身子,你下 贱!」 许白焰:…… 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越想要的越得不到,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话糙理不糙,现在的许白焰真的开始馋起教授的身子……他的纤纤玉手,他的盈盈细腰,他奶油色肌肤上薄薄的肌肉还有他眼角那颗勾人摄魂的泪痣…… 紧接着微信屏幕里就弹出了一句话:「这么久憋着没话说,这可不像你……你又被他拒绝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啊,要不算了吧大兄弟。」 算个啥啊,要是像你说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咱爸妈那里不得把我撸秃噜皮啊?许白焰敲击键盘,心里莫名还涌起了一腔热火:「你哥哥我还就是馋他身子了,你等着啊我铁定把你嫂子追回来!」 骑士刚刚刺出□□,就被科室主任一把无情地摁了回去: 「小许啊,经过领导们的慎重考虑,我们最终决定让你和其他几个人代表我们科室去云浮市医院心外科进修,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可得好好利用上!」 主任笑得一脸慈祥,许白焰却有些跟不上节奏,主任见他愣了半晌不免有些奇怪:「这不是你自己提交的申请吗,忙得连这个记不住啦?我看你最近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快两个月前递交的申请。进修时长三个月,从八月到十一月都得呆在云浮市,虽然这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机会,但…… 下意识跟主任道谢后,男人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干愣着。 如今已经七月中了……他得先花时间回家跟父母商量好,可是教授…… 虽说他早已态度明确的拒绝了自己,但好歹许白焰也可以再顽强倔强地挣一挣,现在这突然的足足三个月,岂不是直接就彻底告别了追妻计划了吗? 三个月太长,足以发生太多变化。捏着发烫的进修通知单,许白焰突然好想见到都教授,在哪里都好,森林沙漠草原大海,只是……不要在梦里。 盛夏的尾巴,喧譁浮躁。许白焰把头偏向窗外落在那棵繁盛的树上,心里一阵浅浅的疼。 ☆、准备出击 晚班后回到家,草草吃完饭,许白焰又习惯性地打开搜索网站,点开收藏夹里的教授百度百科。 比起更多单恋未果的人来说,或许他还算幸运的,毕竟大部分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百度百科,但这也是他唯一能了解教授的渠道了。 这份百科是今年四月份教授到江宁大学任职后建立的,右侧挂着的证件照还是美到冒泡,碎捲髮小西装模样俊到不行,说不定设置百科的人也是教授的粉丝,证件照之后还尤为特别的附上几张像素辣鸡的偷拍,雪肌黑髮的小模样令人垂涎欲滴。 说起来教授的履歷,好想有些奇怪,虽然数量大而且刊登点在业界非常具有重量,但所有论文都是集中在今年,之前许多年都是空白一片?而除去部分关于研究方向的文章,还有一大部分是关于外星生物的研究,这倒让许白焰想起他送给自己的《古旧星际城》。 他既然会拥有这样一本并未发表于世的外星科幻书籍,想必一定是对星际穿越极为感兴趣的。说不定他还就真是一个外星人呢?许白焰想到他家里宝贝似的小公鸡,地球人可真没几个会这么对待一只鸡! 其他的,在百科上也再看不出什么了。 通览全文唯一的感觉便是简单而直率,教授活脱脱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儿,这近三十年的人生完全没有丝毫低潮期,甚至有点假地像个纸片人。 而对于他的家庭,百科里更是几乎没有提到任何,原本许白焰想着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那腕錶那钻石,还有那气质,每次出现都鹤立鸡群似的一身高定,如此富有的家境,想必家族也是非同一般,但这里边却未着丝毫笔墨? 甚至在他照顾教授的那三天里,除去每日晨起、傍晚神出鬼没的家政,偌大的别墅里就没有出现过别人,教授自己也从来就没有提起过他的家人,他的家庭活脱脱就像一个谜…… 难道是什么军方……许白焰过去看的各种黑道白道小说突然在脑子里乱窜,难道教授是一个军政大少爷,家庭得非常保密;又或者是个黑帮太子/隐秘政要/深海鲛人/外星使者…… 苦中作乐,哂笑半晌又突觉狼狈。 一脸苦笑的许白焰把进度条拉到一开始,两眼直愣地紧盯着照片里的那个人。教授曾经告诉他,许白焰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他,他也不是真心长久地喜欢他。 或许之前还有光迷恋外在的成分占大多数,但经过这段日子断续的交往,他却真正喜欢上这个男人,这个别扭又偏执,个性里却难掩可爱与单纯的男人,此时他是想要真正了解他,让他感受他的心。
第51页 他面对着心念的那个人,心生惶恐的胆怯,隐隐又生出无畏的大胆,最终所有情绪全都沦陷进黑暗。 殊不知我心向水,君心向山。 ———————— 盛夏七月蝉鸣声声,风吹树叶光影斑驳。 一阵清脆铃声把正忙着会周公的许白焰勐地惊醒,他迷煳地从桌上蹭起来,揉揉眼睛之余却瞅见桌上翻来的书页上,一滩可疑的水渍……男人忙不迭地用袖子煳上去擦拭一番,面露可惜地抚上被浸润的一小片书页,这才拿起身边一直响个没完的手机。 「餵?」他抬头望了眼时钟,中午1点,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啊。 「老许?」果不其然只能是那个天都嫌弃的大学生许秋舫,「听姑姑说你要去云浮进修三个月?」 「嗯……」事已成定局,他也没有办法再改变。 「你不是说铁定会把教授追到手的吗?接下来足足三个月,你不怕回来教授都儿女成群了?咱们万年单身汉岂不是真的要孤独终老咯?」 许白焰:……是不是故意来找抽?是不是狗?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烦着呢,你别来招我,去跟你的小女朋友玩儿去!」许白焰有意无意地翻动着桌上的书,这本最近翻了个遍,却也怎么都捨不得放手的《古旧星际城4》。 「嗐,我这不是来关心你一下吗?」许秋舫瞭然的笑笑,言语间有种不知原因的莫名的兴奋,他似乎在晃动实验试管,电话那头传来敲击玻璃的声响。 「……对了,西南的云镜山景区你知道吧,我原本准备和小九去那玩儿,酒店都定好了,就在这个周末,我突然去不了,酒店又退不了,要不要我低价转让给你啊?」 ?已经都暑假了,这泼皮怎么会没有时间? 「怎么这么突然?」这话题转得太快,许白焰有点跟不上节奏,「玩儿这种事,你这种人怎么会没时间去。我最近又得交接又得准备进修,可忙得很,你别给我弄一些奇奇怪怪的破事。」 「你以为我不想去享受美妙的二人世界啊,只可惜我啊,现在正突然被抓着跟导师留校做实验呢……我可问了姑姑,她说你这周末没有轮值工作,这钱也不能白花了不是,你也顺便出去放松放松,我觉得你最近一天到晚没精打采的,简直都快不是你了。」 「……那也成吧。」云镜山是离江宁最近的4a景区,高铁仨小时倒也不远,周末短途旅行也算是个不错选择。 得到了勉强肯定的答覆,待挂断电话后,许秋舫放下适才晃动着用以模仿试管响声的玻璃杯子,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颇有奸计得逞的滋味。 「我怎么不知道你导师让你留校做实验?」女朋友小九去柜檯点完餐后走过来坐在对座,眉眼上挑满是困惑。 许秋舫高深莫测地抿嘴偷笑,「我可是在牵红绳,好歹给这老光棍一点机会。」他看看手机备忘录里,之前记录的教授入住酒店的名称和日期,神清气爽,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当代的活雷锋啊! 平淡无奇的医院日常迅速过去,等到许白焰拎着包被掌柜领到房间,大门推开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意识到一切都似乎有些玄幻。 许秋舫这小子,他居然订的是情侣套房?这铺叠着暧昧粉色被单的圆床,这少女桃心形状的吊灯,还有抽屉里柜子里随便打开便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一堆可疑用品,如此种种,让许白焰这个万年小0心如刀绞…… 没想到,更魔幻的事情还在后边。要知道,许秋舫这种人,怎么会因为导师实验而放弃好不容易和女朋友的双宿双飞呢? 七月中的北半球被烈日包裹,而在这云镜山里,阳光被柔和地笼在云雾之中,云彩里只匀出点点橙色亮光,伴随着卷携山间青草香的风落进屋子里的,隐隐还有丝丝雨点,若是只穿短袖,甚至还让人感觉有些冷。 风景是极好的,说起来许白焰这一年来还真没有出游过。 当他把一切都归置好,上半身扑在二楼窗台上从向外望去,深吸一口气吐尽心中浊气。 远山微云、苍松飞鹰,美景不觉便令人陶醉其中。 半晌,男人的目光从翠玉山影渐渐向近处探寻,下一秒还颇为舒缓的唿吸突然勐地哽住,口水呛在喉管一阵勐咳,满眼憋得通红却还不忘匆匆退回屋内,连带着手慌忙关上窗户。 他终于知道,许秋舫这个平日放假连影子都见不着、满世界乱跑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好心地提出让他来这里旅游了……他可真是打的一手好主意,许白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想要拨通电话痛骂,心底里却又莫名忍不住想要抱住他亲上两口。 美景如此,怎么缺得了美人呢? 虽然穿着随意,一身黑衣黑裤冷峻严实,一副黑色口罩还掩去大半张脸,但这周身气质再加上那眼角眉梢秒人魅力,不出一眼,许白焰便认出了楼下那个绕过木制栅栏,一双大长腿跨步走进院子的男人。 都云谏…… 许白焰心里简直像中了彩票一般,那种分分钟想蹦上天,却又害怕只是做梦的极喜感触令他触电似的愣在原地,他真的好想冲出房门,三两下跑到教授跟前勐跳,但毕竟被明言拒绝,又怕被教授误会是变态跟踪狂千里追踪…… 虽然屋里没人,但他却总觉得心里异常羞耻,手指悄悄撩起窗帘一角,一双眼睛滴流转个不停,疯狂往楼下瞥去,想要锁定教授位置,只可惜此时楼下院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个耀眼的男人,只剩下扎堆儿悠闲乘凉的住户,和一波一波大包小包住进来的游客。
第52页 这酒店足足有三楼,这么大的面积,他又一点不知道教授的行程……就算他俩住在一层楼,或许这接下来短短两天,他也再遇不到都云谏。 许白焰突然有些窒息,只觉得许秋舫这个方法纯粹就是给自己添堵的,只能惊鸿一瞥,随后心心念念着长久单向思念,这算什么助攻? 许白焰长嘆一声栽倒在被子上,被套上刺目的粉色让他心里更是郁闷地紧,男人哀嚎两声后走进洗手间,准备放把水洗个脸,没想到居然没有热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拖沓着鞋打开房门,准备去找客服说一下这个问题,门刚刚打开一条小缝,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勐地闯进了他的双眼。 是教授!许白焰简直忍不住尖叫,他一把捂住自己大张的嘴小心地躲在门后边,只留下一条足以窥视一切的小缝。 他来了!他从走廊那方走过来了! 他居然和自己住在同一层!接下来他要去哪里? 卧槽!他打开了对门的屋,他就住在我的对门!!! 许白焰趁着教授走进去那一剎那,勐地把房门「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没有生气,半晌身体依靠在门后慢慢滑下来,唿吸却急促得像濒死的勐兽,疯狂汲取空气中的氧气。 他仿佛在沉思,但脑子里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电话却在此时响起,来电者是的名字是他此刻眼里心里最美丽的仨字:「老许啊,你现在到酒店没有?」 许白焰愣愣地回了句:「到了……」 「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啊,出来玩儿怎么都不知道放松呢?」那方隔了半晌又回话说,「还有,遇到我给你准备的惊喜没有?准备怎么感谢我啊小青年?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报答的恩情(≧≦)」 「……你怎么做到的?」许白焰纠结许久,却也只能满脸褶皱地艰难问出心中所想,这么巧合的事,除了他是天选之子,就只能是许秋舫着手安排的了,对于这个圆滑二货的手段,他简直跪到五体投地。 「黑客的技术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那边故作高深地迴避了这个问题,「小同志,路已经给你铺好了,你再不知道怎么做,就真的还是单身一辈子好,你这智商还是别去祸祸别人了……」 「嗯!」许白焰这边兴沖沖地应下来,仿佛一片大好河山就在眼前…… 不过,是下药□□好呢?还是绑上麻袋霸王硬上弓来得干脆呢?男人攥紧手机侧过身去,透过门上的猫眼,紧盯着对面禁闭的房门。 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透着狡黠的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天爷!你下 □□ 吧!操 死我吧! ————余华《在细雨中唿喊》 ☆、终于,等到你 话虽这么说,但真正实行起来却着实有些艰难。 许白焰这一整晚都像个绯闻记者似的,一双眼睛紧盯着对门儿转都没转,这个时候他又忍不住抱怨起来,对门好是好,但是就是这扇门把美人彻底隔开,连扇能偷瞥的窗都没有。 要想知道教授的行踪,许白焰只能每天蹲点守着这个门…… 他也想过按照事先安排去景区玩儿,没想到花了几百门票进去,这趟费用昂贵的路程,半天没到就匆匆结束。 这一路上,许白焰心里总想着那个男人,就连玩儿也没了心思,他也就干脆呆在酒店,整天眼巴巴望着那人。 每每教授出门,他就尾随其后紧跟着,要么是隔着好几米距离吃午餐,要么就是因为没有预订、现场还买不到票,被傻乎乎阻拦在小景区外边,眼睁睁看着教授慢悠悠晃进丛林里边,再没有了影子。 诸如此类,反正就是对于追妻之路,一点都没起色…… 咋就没有什么脚滑把汤汤水水倒在他身上来一场偶遇呢,或者是夜半醉酒走错房,来一场深夜狂嗨……害羞捂脸。 许白焰简直郁闷地捶胸顿足,但他着实不太知道还能怎么办,唯一一次勉强扯上关系的,就只有周六那天中午,教授吃完饭后不慎把房卡落在桌上,他倒是轻松自在地外出闲逛了,许白焰走过去捏着这张房卡却有些烫手。 本想着把它交给掌柜,但又怕掌柜这一天天忙得忽略了;若是把卡放在原位这里等他回来,这法子也不行,万一教授心眼儿大没及时发现,房卡掉了,岂不是无谓的让教授损失金钱? 许白焰便直接把卡插进房门的刷卡槽里,假装是教授不慎忘取走了的样子,本想立马转身回房,「嘀」的一声蓦然提醒着他房门开了,鬼使神差地,他居然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样不好,不道德,不文明…… 许白焰一面责骂着自己,却一面高喊着「真香」,踏入了这片守了一晚也未见真容的土地。 明明教授的家都进去过了,但今日走进这里却让他的心蓦然兴奋着,虽然这里也就是极为正常的酒店单人间装饰,但许白焰却仿佛嗅到了这空气中满满那人的迷离气味,清冷高贵的幽香,还隐约有着勾魂夺魄的撩人余韵…… 站在这里,就好像踏入一片从未涉足过的梦里桃源一般。 行李箱收理地很规整,也没办法看见里边装了些什么。 整个房间里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转角的书架上放着的那几本书,不同于许白焰那屋里摆放着的心灵鸡汤之类,那封面陈旧褪色的几本书远远望去有些眼熟。许白焰走近一瞧,竟然是许久之前他亲手交给教授的那三本《古旧星际城》系列书籍。
第53页 还记得那天,因为想要的书被别人早一步买走后,许白焰便直接把自己多年的珍藏忙不迭取出来,递给了教授。 他下意识取出其中一本随意翻看,书仍然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笔记勾画之类的,明明是最守礼节的行为许白焰心里却有些遗憾,他像个舔狗一般把书凑近鼻子,勐吸两口,登时满面绯红,灿若桃花。 书不长,就算是认真阅读,也不过三五天便能通览全文,而那日距离今天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却依然随身携带着…… 想到这许白焰双眸睁大,不知为何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许多,他慌忙退出这间屋子,逃难似的冲进对门,「砰」一声紧闭房门。 男人瘫坐在床尾软软的褥子上,安静许久。就在几乎快要坐化成木头的时候,人却突然笑了,若是周围有人看见铁定会被这笑容惊到,那笑容就像一棵枯死的老树,突然间在枝头绽满清粉花瓣。 教授在傍晚时分回到房间,背影笼在黑衣里有些看不清,只能瞧见他双眸注视着房门卡槽里的房卡,开门的手蓦然有些愣住,似乎在困惑自己的房卡怎么会落在这里。他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吧?许白焰仔细回想了自己的举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许白焰太过紧张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教授进门的声音一顿,转身关门时,眼神莫名向他那边瞥了一眼…… 下一秒男人便走进屋里,并且带上了门。许白焰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恨过酒店隔音效果这么好,就连一丁点细微声音,都不能从门缝里露出来,让他眼巴巴望着却又啥也听不到…… 许白焰:……(委屈巴巴) 枯燥而漫长的周五周六迅速过去,时间很快来到了周日。周日晚上他就得搭高铁赶回江宁了,结果这边啥都还没有起色…… 许白焰一大早醒后就一直瘫在床上,片刻也不想动弹,就像一具同时被抽走了嵴骨和灵魂的柔软尸体。 从昨夜起这山里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到早上也没停。 下雨这种事在七月份的西南山区是极为常见的,许白焰倒也没在意,他只今早上分神,听见对门打开后又「砰」一声关上的声音,教授又出去拈花惹草了……虽然不爱沟通也不怎么活跃,但单就是他这小模样偶尔出现在酒店里,光是许白焰就看见了不下三个靓丽女生上前撩汉,简直……一旁或用杂志、或是大热天穿着连帽衫悄咪遮掩自己的许白焰拳头捏的绑紧。 幸好都云谏这男人不只是对自己不感兴趣,每每遇见都只是微笑着避过身去,如此倒让许白焰莫名放心了许多(w`) 躺了半晌实在有些饿了,男人才勉强爬起身,下意识地推开窗户,和着阴沉的天色,勐地灌进屋内的风雨刀片般颳了他一身……男人匆忙扯下挂了一晚的耳机,轰隆雷声夹杂雨点捶打大地的闷响,一股脑全都窜进耳朵里。 这雨好像有些大…… 许白焰这才想起来,这个季节好像正是云镜山的雨季。踢踏着鞋跟匆匆下楼,酒店餐厅里已经坐了好些人。许白焰正吃着饭,就听见有人惊唿出声: 「卧槽,云镜山里边刚刚发生了山体滑坡,出山的路被阻断了……」 ?山体滑坡……大多人都侧过身去,面露好奇和吃惊地观望着那个举着电话的男性,若是真的如此,今天有进山计划的游客大多都得泡汤了。 脑子里想到了什么,许白焰连忙走过去询问道:「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昨晚吗?」 「就刚刚前几分钟,我有个朋友刚刚进山,车子就差点被泥石流击中,现在他们就躲在那边等待着紧急救援呢!」那人面上也有些急,但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只能瞎坐着干着急。 掌柜在此时站了出来打个圆场:「雨季里边,山体滑坡、泥石流这种事在我们这方还是比较平常的,所以我们也都劝大家尽量在这种恶劣天气不要进山的,我们这边救援队还是比较训练有素,大家不要太过担心!」 但还是有一个人担心过了头,他想到了今天大早便出了门的都云谏,若是不巧想必他此刻就呆在山里,甚至还就被困在泥石流的侵蚀下,万一被泥块水流击中……就他那身体,怎么等的了医疗人员赶来营救? 脑子瞬间当机,他转身便小跑上楼,在所有人惊愕围观的目光下,他随手取了把雨伞就迳自冲进了雨中,全然不顾身后掌柜的询问和叫唤。他此刻满脑子都只有那个或许处境岌岌可危的傻男人。 这种天气,出去干嘛?待在酒店里能憋死你? 距离酒店不远处有个公交集散点,不论究竟是否正常运行,许白焰总想去试试,或许他还能载一程绕道去进山那里,万一能赶上时间,好歹救他一命…… 就在他横冲直撞向那奔去的剎那,转角走过来一人匀速走来,一双眼睛宛若看戏一般冷静自持,目视着他撒腿狂跑而去。 许白焰惯性使然又往外跑了几米,突然脚下如同灌铅蓦然愣住。他回过头,恰恰看见此行的目标人物就站在栅栏边上,举着一把黑伞。他也凝望着他,那眼神里三分温润,三分浓烈,还有三分…… 许白焰有些编不下去,他心里一阵热。 突然大胆起来,只瞧见自己蓦然走向那人,然后现在距离他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住脚,两人目光交汇半晌没人说话。许白焰手里的伞磕碰到了男人的黑伞,他索性直接扔掉了这个有些碍手碍脚的东西,然后下意识地蜷缩着躲进了男人的伞下。
第54页 风大雨大,卷携着杂草泥土甩在二人身上,耳朵里满是刺耳的噼里啪啦响。教授就这么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莫名的波动,就好像早已知道他在这里的一样,宛若神明一般居高临下、遥远疏离。 「我没有……跟踪你,我也只是到这里玩儿,碰上了你……」他第一眼看见他就想要冲过来抱住他,但这样的眼神下,许白焰胆气突然卸了大半。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都云谏好像并未意外他出现在这里,也并没有分心在意他的解释,他隔了许久也只是淡淡问道。 「我……」 「你是担心我,是不是?」 「唔……」 许白焰黯黯低下头,双手在心口那处搅和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心里总记着不久前教授曾亲口拒绝他的这个事实,他也知道一个不喜欢的人的狂追不舍,或许确实是一种苦恼与拖累。 下一秒,男人却说: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没等许白焰做出回应,男人一直揣在兜里的右手却突然伸出来,冰凉的手顺着温热的脖颈向耳后抚去,手上一阵施压把并不沉重的后脑往前摁,狂躁的山风里,两人的微冷的唇在下一刻迅速触碰到一起。 睫毛对睫毛的撩拨,胸口对胸口的心跳,嘴巴碰到微凉的唇尝不出味道,冰凉的雨点倾斜着拍打在身上,许白焰却觉得自己周身蓦然升腾起了一阵火焰。 男人手中的伞向许白焰这边倾斜,暗沉的天光混着暴躁的雨点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身上,几滴晶亮的雨水顺着眼下的那枚胭脂痣,迅速渗入鬓角。 万年单身汉的许白焰有些跟不上进度,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委屈小白花头髮微乱,眼神失焦,狼狈中乱了唿吸,舌尖长久地停留在唇上惊慌失措,瞪大一双眸子,满眼却都是那人如画的眉眼。 都云谏髮丝润湿,眼角眉梢间满是雨水,但如此风暴之中他却也努力睁开双目,不再像刚才那般淡漠清冷,那双深邃而迷离的双眸难掩其中的彻骨的疯狂。 都云谏心想,他是这么疯了。 在这漫山的风雨里,在这个不顾阻拦也要逆雨前行的傻子身边,在酒店里待在屋内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发出的闹笑和欢唿声中,这一刻,教授终于想要直面他的心。 事实往往就是这样,生命变得越来越灰暗 直到我们以为所有的光都离我们而去 然而光还在,光一直都在 只要我们把门打开一条缝 光就会涌出来。 ☆、音乐剧开场 身后滂沱大雨,身前青年从心里携出一团火焰,世事荒凉,但好在人心滚烫。 教授攥紧他的手一路浅笑,一直走到走廊上两间房的中间,许白焰原以为他要带自己进他的房间,没想到他突然转过身来,温然道: 「怎么,不准备邀请我去你房间?」 他的话语速慢而缱绻,甚至还带着一抹调侃情趣味道,许白焰只觉得自己被男人攥住的手蓦然有些发烫。他木然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对门的客房,颇有种被揭穿心思的尴尬: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你对面?」 「每次路过都瞧见这门半敞着,屋子里还总有人偷偷盯着我……我就说哪里来的小老鼠,直到昨天某个小老鼠偷偷熘进了我房间……」 他淡抿唇瓣,故意话说一半却又不往下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白焰多心,这个时候的都云谏已然褪下所有掩饰,他听见有夏日初始「噗嗤」的鲜花绽放的声音,在教授柔软的身体里,和唿吸同步上升、下沉、上升、下沉。 他突然变得好真实。 虽然在盛夏七月大热天的,作为汉子洗冷水澡都没什么可怕的,但对上教授,许白焰却突然细心许多。他一进到屋子就飞似的熘进卫生间,甩给男人一张干毛巾后又翻箱倒柜开始找起吹风机。 得把教授头髮上残存的雨水吹干,要是在大热天的感冒了可真有些麻烦。也不知道是真的着急还是怎么,许白焰蹲下来背对那男人再没有转过身去。 明明适才在众人面前亲吻还赤诚坦荡,最多也就是相望时羞射一笑,此刻进了房间只剩两人,许白焰却又突然周身不自在,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激起浑身血液沸腾滚烫,面色红得快要渗血。 「你这房间倒是蛮特别的……」教授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 这颜色搭配少女而诡秘的被褥,闪烁着暧昧气息的灯光,还有随风撩动的粉色纱帐……许白焰这才恍然惊醒一般,慌忙张嘴解释,冷不丁回头望见那人此刻坐在沙发上。 教授环视四周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 莹然笑意,若一朵娇艷玫瑰顷刻绽放双颊,眸光盈满笑意。倒让许白焰突然记起适才那个短暂却又绵长的吻,唿吸再次一滞,随即转过身去言语凌乱。 「我……这都是我表弟订的房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随手抽开一个抽屉,入眼全都是包装露骨的计生用品,匆匆只瞥了一眼就又把抽屉怼了回去,许白焰脸绯红一片,表面强装着稳如老狗,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骂娘。 「我还记得在很久以前,在我们第一次在江大教学楼里相遇时,你的手机锁屏……是我……」教授目睹这一切嘴角微翘,语气淡淡却莫名有包容着看透一切的既视感,语罢瞟了一眼那人,那个仅在一米外却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的那男人,笑意微漾。
第55页 「你居然偷瞄到了……」许白焰手里动作一时愣住,低头喃喃道,「我还以为我动作快你没瞧见。」手里缠着吹风机的接线,怯懦却又隐隐兴奋地不敢回头望去。 屋子里安静许久,静到几乎能听见许白焰的心跳。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去过我的房间?」教授话突然多了起来。许白焰半晌没接话,便听见他再次开口: 「我的书放置都是有特定角度的,尤其,是那几本书。」 「那几本书对我很重要,在意义,也在你。」 许白焰话听了个半懂,但却被最后一句话勐地冻了个激灵,他怎么不知道教授冰山绅士的外表下居然是一个情话boy?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教授把髮丝上的水迹擦拭后,随手把干毛巾扔在茶几上,走过去蹲在青年身侧。许白焰心里一阵好奇,眼神不经意地努力偷瞟着,却在下一刻被青年用双手摁住两肩转过来,被迫直视他。 手上的力度强硬非凡,男人就在他眼前。 头髮湿漉漉的搭在肩上,还隐隐有透明水珠顺着肩颈线滑进微敞的衬衫,奶白色的肌肤嫩到发光,妈耶好想扑倒他……打住!许白焰赶紧收回自己的魔鬼心思,目光转向那双眼。 那眼睛深邃有神,一枚泪痣简直杀人于无形: 「这个世界没意思,但你很有趣。」 许白焰突然有些绷不住,六年的单身日子一朝破解的复杂心情迫使他勐地扑上去抱住了男人。他的头在肩颈上蹦个没完,像是想把自己捏碎然后碾进那人的身体,切实感受那颗炽热的心脏。 这怀抱虽微冷沁凉,但却充满力度、让人安心,令他想起那日在医院楼外奋力一扑后的紧紧相拥。 这一刻,之前所有的苦闷哀愁与等待全都消入风里,他把头侧偏着靠在那肩上,眼睛里像是起了一层雾,嘴角却轻轻莞尔: 「今天风很大,但好在吹开了你我之间的阴霾。我才没有你那么会说,我只想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他怕抱得太紧,那人会疼;却又怕抱得太松,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还好,在他松开手的下一秒,那人又再次把他揽入怀里,润湿的髮丝在耳后脖颈间磨蹭着有些痒,但莫名让人很舒服。 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真的天气突变,许白焰感觉窗外的风雨突然停了,噼里啪啦响的噪音蓦然消减了许多。然后他就听见教授附在自己耳后淡淡回了一句:「嗯。」 寻了半生的春天,突然就在这一瞬间攥在了他手中。 —————— 「你什么时候到江宁高铁站?」 「大概三个半小时后吧。」 「……那件事怎么样,你们俩有进展没有?」 许白焰分神听着电话,眼睛却紧紧粘在车窗外站着的那人,在来去匆匆的人流中,他身形高大一眼就能瞧见。 市区的气温极高,众人都在匆忙赶行程,偶尔以衣袖扇子之类的擦汗扇风有些狼狈。但教授就静静站在那里,没有擦汗吹风甚至连汗水似乎都没有一颗,他像从前那般清冷仙人的模样笑得一脸温柔,鲜活地像这个年轻的盛夏。 许白焰只以为是他体虚的原因才身体寒凉,脑子里想着回去后再给他好好补补的念头一闪而过,此时被爱情击昏头脑的男人满眼都是那人,在那正略微挥动着告别的右手手腕上,一条橙色的丝带正随风而起。 在橙黄余晖里,丝带也沾染上温暖耀眼的光点,像极了绑在手上的一道阳光。女生对于男生宣示主权最简单的方式是手腕一条髮带,教授如此招人觊觎的优秀美人儿,许白焰又怎么能没有一点表示?找了半天,他才勉强从书包带上扯下一条丝带给他绑上。 一身黑白灰里的一抹亮色,虽然有些突兀,但教授却丝毫没有嫌弃,捧着束上丝带的手笑得温柔,许白焰也是美得不行。 半晌,他才心满意足地淡淡回了句:「嗯」。 高铁缓缓启动,挥手告别的人被远远地落在后边,直到再看不见影子,许白焰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手机喊话: 「说吧想要什么,航空母舰哥哥我都给你整!」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傢伙,晾了我这么久是不是在亲亲我我!」电话那头的许秋舫隔了这么许久才又听见许白焰的回覆,都不消想便知道那小子一定沉浸在温柔乡里,心里感嘆一句儿大不中留。 「那我直说了,我想要一颗星星,给我整去吧哥?」 许白焰是明天还要上班不能耽误,都云谏说他需要时间处理一些事情,等过几天就会回到江宁,他满眼真诚,倒是让许白焰也不好拒绝。都说情侣之间撒娇管用,但许白焰却总不能成功把自己带入情侣关系,他甚至还不敢相信,就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和都教授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光是想想都能笑出声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都云谏诶,那可是江宁大学深受学生追捧的「美人教授」诶,那个住在九溪名邸家里有矿的土豪诶,还是满满都是爱的宠物店老闆诶……可纵使头衔再多,他就是他。 他从七月的山谷里跋山涉水而来,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携着一身温润的雨水气息,将他揽入怀中。 心情一好,在许白焰眼里,整个医院简直都瀰漫着快活的空气。许白焰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个身心晴朗的少年时期,每天蹦哒地查房、做手术、写记录、开会整论文,三点一线的日子却让这个人乐出花来。
第56页 就连小护士们闲聊时都心说,许医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喜事,知情人小马见到这一幕却立马露出瞭然的神情,钱包表示随时准备随份子。 就这样如在梦中轻飘飘过了几天,许白焰突然有些慌了。 教授即使成为了男票却依然是教授,朋友圈下一次更新还不知道是在哪一年,没有主动向自己回復过一条消息,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一个…… 他是不是后悔了? 他不是对教授的不信任,他就是盲目单纯地害怕,像个懵懂学生一般患得患失。 纠结犹豫的日子里,小许也打过电话,电话响了许久却显示无法接通,多打几次仍是这种结果后,许白焰就真的陷入沉重而焦虑的忐忑中。 如此反覆忧心忡忡地过了几天,算着日子,终于到了七月末,音乐剧上演的那一天。 在音乐剧开始前一个半小时,许白焰拿着票出现在了剧场大门,剧场门口已经是乌丫丫的满是人,从未关注过音乐剧行业的许白焰勐然见到这丝毫不亚于追星现场的场面,第一次见识了音乐剧爱好者的狂热。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他终于进了剧场内场,对照着门票上印刷着的座位号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是第一排的正居舞台中间的座位,视野绝佳,为了撩汉许白焰也是下了血本。 观众不断进场,人声嘈杂,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很快离开演就只剩下十五分钟,剧场为了加快营造氛围,会提前十分钟停止检票,停止检票后人就进不来了。 许白焰身边的座位一直空落落的,连带着他的心也一直提着没放下。 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不知是因为打水漂的钱,还是因为疑似放鸽子的人…… 剧场广播开始催促最后一分钟尽快检票,剧场里的观众也渐渐安静下来,等待帷幕的拉开。听到广播中的提示音,他有些怅然地最后一次回头,下一秒,一个熟悉的人影却蓦然出现在了内场大门旁。 照明的白光瞬间熄灭,全场漆黑一片,唯有一束从入门处投射出的银白亮光打向舞台。 耀眼的灯光里,教授只剩下漆黑的影子,身后白光里隐隐有星星闪烁,亮的刺眼。 惊鸿一瞥,乱人心绪。 ☆、给你 在音讯全无的几天之后,他终于来了。 那人对照着门票标识,一路穿越人海从剧场的那一头走过来。待他走的近了些,许白焰才在昏暗的灯光里勉强看清了那个人。 他今天穿着颇为讲究,不像是纯粹看剧的观众,出挑的气质仿佛活脱脱的男主角扮相,却又并不夸张另类,惹人非议。借着射灯投向舞台的光,许白焰甚至听见了后排女生们控制不住的惊艷低唿。 不只她们,就连已经看惯这副面孔的许白焰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娇嗔大叫: 「救命啊,这里有个偷心的贼!」 都教授神色从容,復古风格的黑色衬衫袖口拢到了手肘,冷白色的手腕上一枚镶钻表奢华地闪烁,他向许白焰缓缓走来,金丝边眼镜衬得气质儒雅,活生生就是个民国温润如玉的军阀少爷。 一般在小说里边,以这样万众瞩目的方式出场的男主角下一步就应该拿出价值连城的钻石,向女主角单膝下跪眉目含情,在众人倾羡的目光中,高唿腻死人的爱情宣言……但教授显然不是这种锋芒毕露的人,他安静地坐下,未着只言片语,只能在窸窸窣窣的剧场杂音里隐约听见他微喘的唿吸,想必是为了及时赶来匆忙跑了一阵。 还好,他还知道得来陪自己看剧!要是他不来,自己又失钱又失人的,这男朋友还不如餵狗吃了吧……想想还是算了,他有点捨不得。 除了少数说话声,周围已然安静下来静待演出。许白焰思绪万千一堆话堵在嘴边不知道怎么开口,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再出声询问,只能先偏过头去等着看剧。 只可惜,退一步越想越气。许白焰只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突然变成了言情剧里无理取闹的小女生,他好想狠狠扣住身边那个默不作声的男人的肩膀,大声质问他: 「这几天你究竟干嘛去了?电话也不接,简讯也不回,微信也不发!」 但是矜持的小仙男是不可以怒吼的,许白焰一遍遍深唿吸保持自己美好的形象。很快灯光彻底暗下来,开场前沉郁的奏乐在舞台上响起,暗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音乐剧在许白焰狂喷怒气的心情里终于开场了。 这部音乐剧源于1932年上映的一部电影《化学博士》,已经两百余年歷史的老故事在如今依然收到追捧,离不开情节浪漫与惊悚的交叠起伏,更离不开男主角双面人格相互碰撞、撕裂的惊心动魄。 音乐剧,是都云谏在这无趣的世界里兜兜转转发现的一大闪光点,在剧里有炙热的爱,有强烈的恨,有缠绵交织的情侣,还有恨之入骨的仇人,短短两个小时却能让观看者深陷其中,全然忘却现实。 或许对于别人并没有这样大的魔力,但对于教授来说却是如此,戏剧的狂热高亢,与他现实所处的平淡甚至死寂的生活截然不同,自第一次接触,都云谏就深深地爱上了这种感觉。 《变身怪医》这部剧国外上映时他就已经去观看过,对于这部剧,风雅医生杰克的暗黑人格海德是最吸引他的部分。 海德从不抑制他的真心和渴望,把世界点燃只追求一场放肆狂欢,不留任何遗憾的邪恶猖狂,这种性格莫名令都云谏迷醉其中。
第57页 看着舞台上放肆快意的海德,都云谏维持多年的面具彻底崩了,他也想有一天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恣意放纵,说自己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 地球太复杂,他也曾想要成为被这个世界接受的人,后来他失败了。多少年了,突然又有了一个人闯进了他的生活,虽然只是寥寥交情,但总归是一束来自世界的光,霎那间晃花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和过去几十年一样笑着说着安静着,他想要靠近那团光源,却又惊恐地习惯性推拒,终于,这一束光也没有了。 再一次,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台上烛火闪烁着悲剧的痛怆,许白焰第一次看这种类型的剧种,冷不丁的就被踹进了深坑。浩大的故事背景折射小故事的戏剧性,许白焰也紧随剧情进度,或沉醉或愤懑,俊朗的侧脸在灯下闪着光。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炙热地像个小太阳。 在所有人追随剧情人物时,教授却侧过脸注视着许白焰,右手手指温柔地摩挲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男人嘴角微微莞尔,他想,现在不同了。 就在舞台上男主角再一次放肆高唿的瞬间,下一刻,许白焰随剧情悬住而攥紧着交叠在腿上的双手被一只手轻轻掰开。那手冰得小许一阵激灵,没等许白焰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进来一个小盒子。 ! 他惊讶地转过头去,本以为会对上想像中那双含情的双眸,谁知却对上教授十分镇定的侧颜,那利落的下颚线,维持着男人冰山人设的最后一丝倔强。 盒子外包装是暗红色的金丝绒质地,入手柔软舒服,样子真的……很高级,许白焰憋半天冒出这俩字,但除了高级又真的没有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它。盒子尚且如此,那里边装的东西…… 他突然有些期待,就好像小时候期待新年红包里的大红票子有几张一样,他一点点打开这精緻的小盒子,在开启中许白焰甚至感觉到教授的唿吸速率勐然快了许多,方才随意的坐姿也一时僵住。 他这样的反应,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许白焰心里也一阵打鼓,盒子打开了,里面装着的……是…… 一块石头? 膨胀的幻想气泡「砰」的一声炸开,喷了许白焰一脸泡沫水。那心情就好像期待许久新年红包里,装着的只有几张一块钱…… 是石头,又不像是石头,稜角分明,从里到外透着纯粹的湛蓝,就算在暗沉的剧院光下,这东西也隐隐闪烁着钻石般奢华的亮光。本以为坚硬异常,入手却又是犹如果冻一般软弹的质地,有一丢丢像儿时玩儿过的水晶泥? 教授也不差钱,或者这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有些特殊意义,又或许是教授为了追求特殊才弄来。不是拜金,但许白焰心里落差还是有点大……瞅着一旁的精緻盒子,感觉有点买椟还珠的意思。 但好歹是男朋友送的,总不能再给他塞回去,许白焰硬是挤出了强装惊喜与甜蜜的笑容,嘴巴做作地张大。教授毫不意外地一眼看出了他的强颜欢笑,梨窝轻绽,如风如素,清且妖: 「啊~本来想摘颗星星送给你,但想想还是算了,摘什么啊?我就是星星。」 啊,这个妖精!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许白焰有点应付不来冰山人设一朝崩裂后的热血岩浆,手里的"水晶泥」突然滑到抓不住,就在许白焰矜持稳重小青年人设即将毁于一旦的那一剎那,教授又突然凑过来添了一把火。 教授的俏脸蛋顿在许白焰的耳垂旁边,温热的唿吸暧昧地喷在他的脖颈: 「所以,我带着我的星球一起来了,你愿意接住我这颗小星星吗吗?」 其实过去这几天,都云谏先是回到云镜山又瘫坐了几天。说实话他远没有外表那样冷硬强大,他怕,怕的东西有很多,过去几十年他都没有理清楚。 最后他做出了一个选择,在逃离医院,毅然告别向小园之后,几十年浩淼人生的第三个重要选择。 这一次,他想把选择权交给许白焰。 之后他去了帝都,见到了在疗养院的向小园,也就是他与许白焰初次相遇时的那个痴呆症老太太,她的病情如苏格所说更严重了,清醒的时间比起以前短了许多,说话颠三倒四没有逻辑。 他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注视着病床上的老太太。 那个生着老年斑和细碎皱纹,容颜老去,连带着记忆也混乱交错的老太太,初见时还是个眉眼弯弯的小女人。 彼时,他乘坐飞船在星际宇宙进行异生物研究,不幸遇到小行星爆炸导致星球磁场剧烈变化,在时空挤压中他被甩出飞船,最后掉落在了一颗蓝绿色的星球——地球。 在穿越大气层时,他的身体经受无数次摺叠变形后再组装,外表居然被某种力量操纵下与地球生物无异。掉落的地方正巧发生了一场空难,飞船碎片融入飞机残骸里,他也被顺理成章当成其中一员送到了医院。 在这里他遇到了向小园,一个硕博学歷刚从学校进入社会的小护士,她负责初步检验伤员,在一堆血肉模煳的重伤病患里,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全须全尾的都云谏,此刻的他正坐在诊疗室里满脸懵逼。 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却在都云谏挂水输入营养液后发生了转变。看起来健康的他各项指标皆出现了问题,整个人气息虚了很多,推进急救室再出来时已经是气息奄奄。
第58页 他和地球人的身体构造存在不同,按照正常人的标准,他的各项指标都存在极大问题,在地球医疗标准下他居然还能顽强保持生命体徵,这一点使得医院管理层高度重视。 因为他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完全在地球就是一个黑户一般的存在,在接下来长达一年里,医院使尽浑身解数以他为本进行各项隐秘研究,他相当于被变相禁锢在医院里。 他和向小园的故事就在这个时候开始。 她负责专门护理他。刚开始,他完全是个小婴儿,他不愿意也不知道如何和地球人相处,他甚至不会说话,除去冰冷器械和医疗药物,他所能见的就只有窗外的落叶飘零,旭日升起。 医生说是勐烈撞击导致脑中记忆和语言中枢出现问题,微笑着让他不着急慢慢适应。可是他是个外星人,在这个世界的每一秒,陌生的一切都提示他,他已经彻底远离了过去。 天空那样远,他可能终其一生都再回不去了。 向小园是第一个主动靠近他的人,不像其他那些穿着白大褂嬉笑着、背后却突然给他注射乱七八糟液体的人,她每天给他讲述外面发生的事,给他削水果,她还把小侄儿的幼儿读本送给他徒当解闷,在她的陪伴下他学会了说地球人的语言,学会了书写汉字。 还记得许白焰在一堆科学大部头里边偶然发现的那本《让孩子学会做人的故事全集》吗?那是他第一次写字时,颤巍巍的指节紧紧攥住钢笔在上边写下他的名字,他还记得向小园惊喜鼓励的眼神,她摸摸他的头,说:「都云谏,你真棒」 是的,他告诉了女孩他在原星球的名字,而她是地球上知道他名字的第一个人,她成了他在地球上的唯一。 而对于向小园来说,原本只是护士泛滥的爱心驱使,让向小园像个大姐姐似的呵护这个脑壳坏掉了的病患,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居然喜欢上了这个内心单纯的帅气男孩。 她最终发现自己成为了他的唯一。 两个人不断靠近,传情的眼神,羞涩的微笑,和日渐亲密的关系。这样的日子里,都云谏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可悲的试验品,一切都好像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但在一次长达一个月昏迷后,都云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对地球医疗「过敏」的这个致命消息,可惜他的身体已经被长久的救治给废了。他突然对医院产生恐慌,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他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祈求向小园带她离开,深受地球教育的向小园怎么可能理解他,虽然她也发现都云谏的身体在日渐衰弱,往糟糕的方向一路狂奔。但她仍然不断劝说都云谏,只有接受治疗才能早日康復。 后来在一个漆黑的雨夜,都云谏出逃了,他躲过巡逻向外狂奔了上千米。 向小园在几天后终于找到了他,此刻的他除去浑身冰冷外,身体状况居然比起在医院时的精心呵护下还要强上几分。 她把他带回了自己的独居小窝,从此没有再提回到医院的事。再然后,他和她就在一起了。向小园还让当律师的哥哥向邵池给都云谏办了身份,他真正成为了地球上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往事不可追,今天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向小园想把曾经的定情信物还给他,而他也想要拿回那东西,虽然在不久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都云谏推门走了进去,在阳台忙活着逗鸟的老大爷回头望见他,略微一愣后笑了笑又转了回去。 是苏沣昱,向小园的丈夫。 老太太见到他,头稍微晃了晃,仿佛是在想他是谁。半晌也没想起来就开始自顾自地撇过去,翻看起小孙子的小人书。都云谏也不急,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堪堪等了两个小时,向小园才略微清醒了过来,她认真地看着都云谏这张和三十多年前丝毫没有变化的脸,无奈却又感慨的笑了,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老了记不住事,原本以为上一次是最后打扰你了,谁知道我却忘了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你……」说着,她转过身在枕头下摩挲着什么。 曾经纤瘦的身材已经被囤积的粗重腰身取代,但都云谏并不介意,他望着她的目光还和很多年前一样,只是少了那份最珍贵的绵绵爱情。 「这个,」向小园把攥紧的拳头送开,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闪烁着钻石光芒的湛蓝色物块,阳光下灿若星辰的样子令向小园几乎移不开眼。 「还给你。」良久,她听见自己对都云谏说。 「这么多年我把它存在我这里,真的不好意思。现在我把它给你也算是了了我今生最后的一个遗憾。」老太太褶皱的脸上笑得和蔼,但分明还是个小女人的姿态。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是我没福气,去找一个能跟你共度一生的人,不要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把这块东西送给那个人,让她陪伴你。」 —— 这东西是都云谏坠落地球时随身携带的两样物品之一,是他最珍视的东西,所以一直放在最珍视的人手里。 黑暗的剧场里,教授伸手紧紧握住许白焰的手,而许白焰的手里也紧紧攥住那块小石头,他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他却能看见教授深邃的双眸。 「我孤身坠入地球,而你是群星的来信。」
第59页 ☆、热搜 音乐剧在众人的期待声里开场,在凝重气氛下落幕。这场音乐剧演出无疑是极其胜利的,结束许久后许多人也还陷在剧情里久久不平。在后来的返场环节,主演们纷纷出来谢场,合唱主题曲、表演精彩番外节目等等,使得现场气氛高涨,主办方甚至还拿出礼花炮来庆祝演出成功。 在众人欢唿中,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满天彩色礼花碎屑飘飘洒洒在剧场上空。 许多人拿出手机不停变换角度,对着演员和观众们拍摄下精彩画面。许白焰也同样被气氛感染,在座位上跟随人群,不断尖叫欢唿、兴奋喝彩着。或许是被气氛带地嗨起来,但更多的是此时,他的手紧紧攥住身边男人微冷的手指。 自从撕破两人之间的那层纱,教授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从前那朵结着冰碴子的暗红玫瑰悄然冰裂,裂纹里跑出一大堆快乐可爱的气息。 今天教授说得话有些难懂,但许白焰却听懂了大半,总之他知道教授也喜欢他就够了。 许白焰高兴的这小模样,看得一旁的都云谏都有些绷不住。唇角略微漾起的他,清晰地看到有一小攥礼花碎屑摇曳地从半空飘落,最后调皮地附在许白焰发间。都云谏自然地伸手出去,轻轻地绕到许白焰后脑,大拇指和食指略微合併,小心地把那张彩条从发间捏出。 像是察觉到什么,许白焰转过头来,目光正巧落进教授的双眸里。 都云谏把碎屑紧紧攥在手心,只觉得自己的手心渐渐热得发烫。 「你头上黏了彩纸屑,我帮你拿下来。」 「哦。」明明情话都能随心吐露的男人,明明主动抱着他在众人面前也能坦然自若的男人,明明刚才还一脸硬气地把自己说成星星交给他的骚气男人,居然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懵懵的脸红了。 天知道许白焰有多想蹭上去把他亲到窒息,但是为了市容影响,想想还是算了。 音乐剧散场已经是深夜10点,许白焰搭教授的车回到了医院附近的小出租屋外,原本他还以为教授会把他带回家,然后…… 天啊,他在想些什么哔哔哔哔的画面,怎么可以把冷清高贵的教授想成见火就燃的种马男主!许白焰冷不丁地想像了一下,教授霸总上身把他摁在墙上啃,边啃还边邪魅一笑,说: 男人,我允许你做我的男人…… 都云谏瞟了一眼面前的人,见他突然面露古怪、身上还一阵颤抖,还以为他冷着了,神色不宁地微眯着双眼询问了两句,许白焰却是有些面子挂不住,他控制着力度故作爽朗地拍了男人一掌。 本想直接跑回屋里,走了两步却又退回去,蹭了蹭教授的脖颈,朝最敏感的喉结那里轻轻地咬了一口: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星星了,可不许再对别人发光。」 教授復笑,淡淡应了一句。一直等到男人进了屋,楼道里传来房门闭锁的闷响声,教授才堪堪转身回到车里。高度紧张的绳索紧绷过度终会一朝崩断,在教授刚把钥匙旋进插孔的一剎那,男人心里一阵剧烈的闷痛。 胸口像塞了大把棉花透不过气,一股灼热的恐慌焦灼着胸腔,男人手握拳头狠狠抵住胸口,仿佛把身体里所有的氧气全都挤压出去才能稍微减轻疼痛。在绵长欲裂的疼痛中,都云谏强忍着晕眩略微抬头,透过那层车玻璃直直望向许白焰家的方向。 「可惜星星终有一天会坠落……你会喜欢这般转瞬即逝的流星吗?」 他得把所有都告诉许白焰,而未来如何……都让他自己做主,这一次教授想把决定权交到他的手里。 「许医生,你上热搜啦!」隔壁科室的王护士举着个手机就冲进了许白焰办公室,这一声惊讶的高唿,不仅把许白焰从堆积的病歷案本里提了出来,连带着科室里的其他医生也好奇的侧过脸来。 「我又不是什么明星,上的什么热搜?」在众人的注视下,许白焰抬起头哂笑着回了句,又低下头翻看桌上的病情记录。 王圆圆没再说话,直接把手机硬塞到许白焰手里让他自己瞅,入眼的是微博热搜排行榜,许白焰耐着性子来回翻看了几遍都没找到与自己有关的热搜名,他没好气地抬起头,微笑着问道: 「王圆圆你诓我呢是吧?」 小护士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点了几下后就又塞到他的手里,一双小鹿眼滴熘的转,笑眯眯问他说: 「你昨天是去看了场音乐剧吧,我一眼就认出是你了,不过……你旁边那个人是谁?好帅呀嘤嘤嘤」 ……教授? 许白焰愣神地低下头看手机,入眼的是一条显示发表于两个小时前的微博,发博人他认识,是一个拥有千万粉丝的流量女明星,发博内容……刚好界面受限看不见,许白焰用手拨动屏幕往下移动,一张动图就突然跳进了双眼。 图片环境是在昏黄的剧场里,一个眼架金丝边的復古绅士唇角上扬,精緻的侧脸长久地望向身边欢唿的年轻男人,摄魂的双眸在看见飘落的彩片粘上男人髮丝时微微闪动,随后带着钻表的左手就小心地从男人身后揽过,轻轻捏下那颗调皮的彩色碎屑。 在繁杂喧闹的背景环境里,下一秒年轻男人回首,正对上绅士的双眼,两人嘴唇微动后相视一笑。 女明星还特意在这里加了特效,在两人对望时,满屏都被撒满了粉色的泡泡,充满了「爱情」的腻歪。
第60页 许白焰默默往上划拉,微博正文是「看音乐剧《变身怪医》,莫名磕到了一段绝甜美爱情#爱情#爱心#」,她还特地在下文来了句「莫名触动到了,希望动图原主不要见怪啊。」 在女明星的千万流量加持下,不到两个小时,这条微博下面就积累了三千多条转发、七千条留言,许白焰控制不住地点进评论区,为首被贊了三万次的评论赫然是: 「温润金主大佬攻&软萌奶味小猫受,我磕到了(w)」 许白焰:…… 明明他是小老虎好吗,可以控制引领全场的那种!都云谏明明只是一个痴呆面具人好吗,温润的皮相下面是一块彻头彻尾的冰山!许白焰第一反应是对网友的人物设定很不满,后知后觉他才堪堪发现了盲点。 什么攻受,你们在说什么啊喂?许白焰故意维持着自己大龄单身适婚优质男青年的形象,端庄地微笑着把手机还给了王圆圆。 「就是一个哥们儿,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扯cp乱炖,没事儿多看看医学书籍进修一下知识吧亲。」 「哥们?」王圆圆表示怀疑,但很快眼珠子又噌地亮起来了,「那你能把他介绍给我吗?这完全就是我的类型啊!」小护士来回抚摸动图里都云谏侧脸的动作轻柔极了,脸上的粉都快蹭上去了。 许白焰再次从资料堆里抬起头,眼皮上抬,语气颇为认真:「那可不行,他已经是本少爷的人了。」在王圆圆挪掖戏嚯的目光注视下,许少爷口嫌体正地把动图下载到自己手机里,然后抱着一碟资料悠然离开,深藏功与名。 说起来,今天是许白焰待在江宁市医院的最后一天,明天他就要启程去云浮进行长达三个月的进修。 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在各大平台高声宣布自己终于成为虐狗团队中的一员,还没有和许秋舫庆祝胜利成果,把便宜女婿带回家接受鞭策,就得和都教授天各一方分居三个月,简直要哭瞎了好吗? 接下来三个月难道就只能线上神交了吗,心碎。 时针刚刚过了十一点,电话响起来,是教授的电话,他问: 「工作结束了吗,走吧?」 就好像前几天毫无音讯是错觉一样,昨天晚上兴奋的睡不着,他一个劲儿地给教授微信里发消息闲扯到黎明,教授居然也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今早上他随口说了一句想要吃醉香居的水煮鱼,卡着时间点,教授居然真的打电话来了。 「你现在在哪里?」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手头的工作任务说起来交接地也差不多了。 「你把门打开,我就在外边。」 许白焰心里蓦然一喜,在办公室众人抬眸戏嚯的眼神注视下,青年毫不犹豫地把手里东西一放,就立马三两步跑去把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个笑得迷人的男人。 众人见是个男人失望回神,走廊边上几个聚众聊天的小护士瞅见了却是面泛潮红,不光经过小王小马的添油加醋,再有今早上的热搜冲浪每个人都是满脸姨母笑,毕竟女生之间最守不住的就是别人的八卦。 「走吧?先去店里把我的鸡接回家?」 店,也就是教授名下的那家宠物店。其实许白焰一直在想教授一个大学导师,为什么要买下一家宠物店?纵使是极其喜欢小动物多来探视就好了,买下店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是为了专门寄存自己的小鸡?再说,寻常宠物店怎么可能会愿意把鸡养在店里…… 这个一直没有问出的问题,今天许白焰终于有了机会听他自己回答。 教授闻声身形一顿,随后再次旋转方向盘,眸子有股微妙的怅然,他说: 「可能是怀旧吧,有些东西根深蒂固地扎进心里,纵使在你的生活里消失了,心里却依然淡淡怀念着。」 这话……说得好像他以前在宠物店工作过一样,但百科简歷里边可没有这一条。 ☆、很重要的事 等他们到时,上次见过面的宠物店员工小鱼正背过身半蹲着,给小木笼子里的碗倒棕色颗粒状的猫粮,手里还支愣着一根毛茸茸的逗猫棒,听见脚步声转过身,见他俩走过来登时惊喜地迎了上去: 「老闆?」 教授点点头,又听小鱼摸摸头,神色有些木讷: 「老闆是来找老张吗?他接到电话出去营救一只挂在树杈上下不来的猫咪去了,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老张?教授好像听见了许白焰心里的困惑似的,他转过身来柔声解释道:「老张是这家店的代理店长,我平时工作忙不常来,都是他在顾着这边的生意……」。 说罢想了想又解释道, 「其实这里也算是个动物救助站,很多被抛弃的流浪动物都会被送到这里来,遇到一些紧急情况也会提供免费救援帮助。」 「当然,钱都是我来出。」教授眨巴眨巴眼睛,眼里闪烁着极亮的星星,极为少见地流露出炫耀的神情,眸光流转间似乎都写满了「爷有的是钱」,却又丝毫不惹人生厌,许白焰简直忍不住要扑上去,一把抱住这个土豪的大腿。 小鱼愣在一边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老闆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虽说他平时也是舒眉敛唇一副平和的样子,却丝毫没有今天这么生动。在小鱼感觉奇怪的目光注视下,都云谏举止自然地拉过男人的手攥在手里,后又转过身来,语气淡淡:
第61页 「我是来把我寄存的小鸡带回去的。」 在此起彼伏的猫咪声和狗啸声中,小鱼八卦脸斜眼瞅了瞅紧握着的两只手,面露瞭然地欣然转身走进里屋。 原来……是老闆娘?不过这人怎么瞅着有点眼熟…… 趁着小鱼进屋拿鸡的时间里,许白焰就在这片宠物地界上嫖客似的沾花拈草,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羽毛做的逗猫棒,在笼边不停挥舞着,诱惑着小猫好奇地直把爪子伸出来,露出粉嫩的可爱肉垫,简直萌化人的心。 教授便坐在一旁,微低着头吧啦着自己粉白的手指,略微屏息蹙眉的样子,颇有种威压震慑后宫的气势。那模样,像极了一只高贵冷艷中隐隐透出勾人气韵的黑猫,在优雅舔舐着粉嫩的肉爪子。 看着他,这满屋的猫咪狗狗都仿佛失了风采成了黑白色,许白焰蓦然有些移不开。正暗暗惊嘆着,突然一阵猫咪嘶吼声跳进耳朵里,许白焰转头就瞧见角落的一个笼子里,有两只狸花小猫正打架打得天翻地覆。 悽厉惨叫与嘶吼连成一片,适才声音和动静被淹没在周边甜腻腻的叫唤声中没有发觉,走近了才发现他俩在斗殴。原本以为只是相互逗趣罢了,许白焰用手中的逗猫棒挥舞着,妄想把他俩隔开,却半晌也没有作用。小猫咪亮出肉垫里锋利的小爪子直接往对方脸上煳,嘴里也发出狠厉的叫声…… 好像发展不妙,许白焰想张口把小鱼叫来,教授却在此时悠悠上前来救驾了。利落地几下把笼子打开,手法十分讲究地迅速抓出其中一只小猫咪捏在手里,把这边笼子关上之后,又把手里的猫咪扔进了旁边另一个空置的猫笼里边。许白焰瞅着小猫被抓得老老实实双眼瞪大萌化的样子,也想上手好好揩一把油,却被教授柔声提醒劝退。 他说:「别摸它,它现在脾气暴躁容易抓伤人。」 明明看教授抓得很轻松的亚子,许白焰怯怯地收回手,只能再次使用逗猫棒去挑逗这笼子里的小天使了。 「你怎么对这些技巧之类的这么熟悉?」许白焰有些困惑,教授伸手摸摸他的头,温柔笑着,他说: 「因为我曾经是一个宠物医生啊。」 其实许白焰问出这句话就有些后悔,因为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蠢。教授好歹也是一个能把宠物店全款买下的老闆,而且还宁愿自费也要救助流浪动物,应该也是对宠物喜欢的不得了的,会一些技巧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不过,教授接下来这句话倒让他有些犯迷煳……难道是教授学生期间有做过宠物店的兼职?他的人生履歷许白焰看了这么多遍,熟的不得了,他可不记得教授还做过宠物医生。 「兼职的小帮手可称不上宠物医生,你作为一个教授可别乱撒谎!」许白焰偷笑着调侃道,都云谏但笑不语。 此刻他少有地把手慵懒地揣在衣兜里,比起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緻气又多了随意的生活气息,像极了一个普通人。 很快,小鱼从里屋把一个搭着棉布的小笼子麻利地提了出来放在地上。 「之前放在外边,每一个顾客走进来都问我是不是今天午餐吃鸡,一遍遍解释说是我老闆的宠物鸡他们也不信,麻烦得我直接把它拎里屋去了。」 说着把棉布掀开,露出里边眼神颇为不屑,挺立着傲然胸肌的小公鸡。靠的近了非但丝毫没有想像中难闻味道,甚至还隐约漂着淡淡沐浴露的馨香。许白焰心头哽住,所以说只要钱到位,就没有一切办不成的事,就连圈里的鸡也能给你养得香喷喷的。 教授丝毫不介意地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触摸,能把人手啄出个血窟窿的小鸡却莫名地异常温顺,高昂的脖颈也像小猫咪般略微侧偏着在手边蹭着,莫名看着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它一天到晚叫得我和老张脑子都要炸了,想不到老闆你一来他就安静了……」 教授略抬起头,嘴角微微莞尔:「因为我懂它,我们是好友。」 把小鸡放回大别墅里边,都云谏就直接牵着许白焰走进地下停车场,准备开车带饿极了的小男朋友去吃好的,当然,在教授看来是小许单方面的饱餐一顿,他看着就行。 「你把鸡就这么放着不怕它到处……」走着有些无聊,许白焰想想就问出了刚才心里的疑问,但话还没说完就住了口,心里突然浮现一个想法: 说不定仙男的宠物是不会上厕所的…… 走在前方的教授轻笑一声,他蓦然止步转过身来,伸手捏了捏许白焰脸颊上的肉肉:「我高价雇的家政人员可不是吃空饷的,再说,我和小鸡早就沟通好了的,我让它待在哪它就不会再乱跑……」 听听这些荒唐的话……说这话的都云谏简直像个神棍,若是别人遇上一个养鸡做宠物而且还说会和它沟通的人,想必下一秒心里就想着得把他送到精神科去。 但许白焰牵着他的手却丝毫不想放开,面前的男人笑得自信,就像山巅上燃烧着的热烈朝晖。 想来,这就是恋爱中的人眼里的滤镜吧? 许白焰满心欢欣地坐上副座,许久也没见都云谏坐上车,正有些犯嘀咕,准备关掉手机下车瞅瞅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就听见车门「咔嚓」的开启声,下一秒教授就低头侧身坐了进来,神色如常地把钥匙放进插孔,启动汽车。 许白焰有些生疑,果不其然瞅见他露出来的右手手指上残存的指甲印,几道明显被蛮力掐到泛红甚至发紫的印记,在嫩白的手上十分瞩目。
第62页 但教授丝毫不准备谈谈这事儿,深谙他性格的许白焰却也无可奈何。 看来,得找个时间解开他对于医院医疗的误解和阴影……总这么拖着身体支持不住,他就是光看着也胆战心惊的,让人不安。 刚到醉香居,已经是正午就餐高峰期。这家味道颇佳的百年老店自然也是人满为患,许白焰忘了提前预订,只能和教授无措地站店里的廊道里,等着让店家安排座位坐下。 在一众低头耍手机等座位的人群里,教授是从来不怎么玩手机的人,好容易有了男朋友的小许自然也是一双眼睛粘在都云谏身上,再加上两人身高外形高大瞩目,很快就吸引了周围许多年轻食客的眼睛。 还有些人掏出手机开始暗搓搓拍照……?感官颇为迟钝的许白焰也很快发现了这个现状,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帅到这种程度,不……许白焰瞅了瞅身前男人的如画眉眼,应该是教授的原因。 一想到这,许白焰也是不自觉一脸迷妹神情地神情注视着自家男人。别人再怎么看,这人终究现在属于他了,就连手都忍不住拉得紧了许多。 终于等到了一个稍微里边一些的座位,他俩费劲穿越人群挪过去,许白焰清晰的感觉到教授拉着他的手蓦然紧了紧,像是怕他俩被人群挤散一般,行进途中他还贴心地伸出另一只手,小心撇开前面挡路的人群,让许白焰心里一股热勐地涌上了脑子,连带着唿吸都急促了好多。 许白焰:被男友力包围的感觉啊o(≧v≦)o,不行了。 正迷迷煳煳走着,耳朵里却听见周围有几个年轻女声,说着什么「微博」、「cp」啊……正被爱情包裹着的男人一瞬间突然清醒。 原来他们讨论拍照是因为微博里边那个热搜啊?勤勤恳恳默默无闻的许白焰近三十年来从没有真正接触过微博舆论,这还是第一次成为主角。 本应该是私生活被暴露的愤慨,心里莫名却还有点激动和兴奋是怎么回事? 不动声色地拉着教授坐下,见都云谏面上有些不解的困惑,他立即兴奋地掏出手机,摁开那个因为没有钱支持明显没有后劲热度,已经开始慢慢退出热搜榜的「凉搜」,凑到教授脸前给他瞅瞅。 教授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那样子若是说得再接地气一点就是三个词:地铁,老人,手机.jpg。 「这个东西……」 「有个明星拍了我俩的视频,然后做成了小动图传到了网上,他们看到了所以有些好奇罢了……这也是暴露个人隐私了,要是你不愿意我之后去微博上说一声。」许白焰见他面上隐约有些不快,猜测他可能不愿意私生活暴露在公众里边,轻声安慰道。 教授其实倒不是特别介意个人隐私的问题,他担心的其实是…… 教授接过许白焰的手机放在桌上,安静良久似乎面上没有什么异常,但若是许白焰此刻握住他的手便会发现,就算在炎炎夏日也几乎从来不出汗的男人此刻手心滑腻腻的,居然积了密密一层汗水。 「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说。」安静良久,教授终于轻启薄唇。他似笑非笑,神色间却颇为认真,紧紧注视着对面的许白焰。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 说起来,都云谏这一辈子还从未郑重提起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管曾经被伤害得有多深,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原谅之前生活对你所有的刁难。看着许白焰,他也想过,就这般过下去吧,就这般生活下去吧。 但没有事情是一直如愿的,生活是,命运也是。 他想,许白焰若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爱上一个荒唐可怕的外星来客,再看到这视频动图想必一定会害怕慌张吧……但是他不能不告诉他,他不能这么自私去亏欠好不容易遇上的那个人。 所以都云谏现在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的恋情,要是以后分开了,有人再对许白焰提起这件事,他会有多噁心、多难过啊…… 在许白焰蓦然抬眸投过来的眼神里,都云谏强行咽下心里的苦涩:「是,很重要的事。」 ☆、走,我带你去做一件事 「重要的事?」 许白焰正洗耳恭听,余光里瞥见服务生小哥拿着菜单本子走了过来。 虽然现在已经广泛使用线上点菜方式,但这家歷史悠久的老店或许是想保留一些古老氛围,依然採用人工点菜方式。熙熙攘攘的人群,潇洒畅快地报着菜名,还蛮有现在已经罕有的古老大排档的活络气氛。 「要不,我们还是先点菜?」让小哥站在一边等着属实不好,许白焰抬眼提议道。 桌案上菜单被服务生摊开,这家店菜餚一向以鲜香味美着称,光看着这上边的图片就仿佛能闻到香味似的,「我有点饿了……」 「……那你点菜吧。」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委屈呢? 不过许白焰可没怎么注意到,一得到允准,他登时满眼都扑在菜单页上。正准备豪情万丈地一股脑点上水煮鱼和一干麻辣川菜,想好好招待自己待在在江宁的最后一顿饭。 正忙不迭拿着铅笔勾画菜单栏前的小方块,许白焰却又突然想到,现在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有男人要的人了……怎么可以这么粗糙残暴! 「教授,要不你先点菜?」小许瞪大一双眸子,巴巴地用小手指把菜单推过去。
第63页 对坐的男人闻言微微一愣,眉目间露出意外而复杂的神色: 「不用,你点就好,我……我今天胃不太舒服,吃不了什么东西。」 怎么突然又胃不舒服了……难道之前在停车场,教授就是因为这个才把自己手都给掐紫了。见许白焰向自己右手手背投过关切的目光,教授不着声色地又把手揣进了兜里,顾盼间眉宇一江春水柔曼。 「那你有药吗,要不要去医院……要不要紧?」许白焰有些紧张,毕竟教授身体条件摆在这,不得不得小心照顾着。正常人遇到这种事,第一想法就是去医院瞅瞅,他也是慌不择言问出半句后又堪堪住嘴,生怕教授又不高兴。 「没关系,就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又喝了凉水,不要紧。」 教授边说着边掏出纸巾,手上拿过许白焰面前的玻璃碗,用纸巾不慌不忙地细细擦拭着,明明语气柔软温和,原意是想着安慰许白焰。小许却突然面上一阵红: 这个坏心眼、白切黑的男人,这是在拐着弯来说他昨天晚上缠闹得晚了?? 许白焰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点了心心念念许久的水煮鱼后,又特地给教授点了几道清淡的蒸菜,才放服务员小哥离开。 说起来,许白焰还从来没有和教授一起正式吃过一顿饭呢。就算是在教授别墅里待着的那几天,每每到饭点时,教授总是推说身体不舒服吃不了。就算他点了外卖,教授也是离得远远的丝毫不沾,每天待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的苦行僧…… 许白焰每时每刻都怕极了他突然死在房里,偶尔还会端水、切点苹果端进去,整整三天,他就勉强吃下了三个苹果。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问。」 「你家没有厨房,那你平时是每一顿饭……都吃外卖吗?」 「……」 教授闻言眉间微蹙,头迟疑着略微晃动,连带着齐肩的碎捲髮也零散地搭在额前。他微眯了眯双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许白焰解释这个问题。 其实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白焰说。 「嗯……我不会做饭,所以厨房其实对于我来说没有多大作用……」他确实没有扯谎。 许白焰黯黯摇头,或许教授身体差成这样也有这个原因,现在的外卖现状什么添加剂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长年累月吃着品质不一的骯脏外卖,身体能好吗? 「那以后……你的大别墅就彻底告别仙气,走进人间烟火了。记得在我回来之前要尽快装上厨房,我可受不了我的男人天天吃外卖……」 都云谏瞧着眼前的男人,他故作坦荡地笑着,谈笑间隐约露出的小兔牙像极了一颗奶糖,从眉间甜到脚尖。暴露在空气里的肉肉的耳垂却粉红髮热,让人忍不住上手捏上去揉搓一番。 「君子远庖厨,我可不会做饭。」都云谏突然来了兴趣,想逗逗他。 「那我就来做小人咯。」许白焰故作嗔怒地抬眸,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明明两人此刻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但他却觉得此时此处,空气仿佛都悄悄飘着粉色的暧昧气泡,让人忍不住想要酒醉贪欢一睡不醒。 有人说,和舒服的人在一起,就是在养生。许白焰瞧着他感觉自己一定能活到下个世纪,这个念头在饭菜上桌之后更加强烈。与高油高盐的水煮鱼相比,肉末豆腐酿香菇,蟹肉白菜卷这类菜式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许白焰的餐桌。 这清新绿色的样子,光看着就能再多活几年。 「吃吧,许小人?」 教授掩唇调侃一句。 许白焰见他拿起筷子,原以为要夹菜,没想到下一秒竟然夹走了一块麻辣味重的呛人的鱼肉放在碗里……还没等许白焰惊嘆都云谏居然也能吃辣,他就在许白焰余光注视下,举止颇为优雅端庄地用纸巾仔细擦拭手,随后小心地剔除鱼肉上的利刺,最后把肉夹到许白焰的碗里。 一气呵成,动作美观度百分百。 围观群众小许目睹全程,脆弱的少男心简直要炸了,就好像磕cp终于磕到了自己身上,天知道他为了不吓到自己脆弱的男人,努力憋住欣喜狂笑废了多大劲儿: 「之前你对我那么冷淡,你现在突然这个样子,弄得我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他捂着胸口,生怕自己的小心脏承受不住停止跳动。 教授停下此时手中与另一块鱼骨的battle,抬起头来,復笑道: 「因为以前是你和我,而现在是我们,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每一秒钟,你都是快乐的。」虽然,或许很快我们又将重新走散,再次成为两个不相干的个体…… 后面这一句都云谏没有说出口,许白焰没有读心术,自然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只听着前面这句话,心就软了。 原来爱情这么甜,难怪许秋舫一年到头单勤换女友就没怎么单身过…… 他想起不知道哪里记来的土味情话,本想说几句也腻歪腻歪那男人,张口闭口几次,望着都云谏这张云淡风轻的脸,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教授说情话时,言语间暧昧缱绻令人心动,但脸上还是平淡正直地端着高校导师的架子。 要是许白焰自己说些情话出来,总感觉自己像个深夜拦路、挑逗良家妇男的二傻子嫖客,怎么说怎么欠揍……
第64页 千言万语最后只憋出一句「嗯」,恨铁不成钢的他只能拿起筷子,轻轻夹起盘里的一块豆腐勐地凑到男人嘴边,努力想要扳回一局: 「吃!」 教授瞥了瞥几乎快要怼脸上的豆腐,又抬眸瞅了瞅对面那小男人,轻启薄唇把那块嫩豆腐含进了嘴里,唇舌舔舐咀嚼莫名充满色情暧昧的意味,再配上眼尾那颗丝丝缕缕淌出淡淡妩媚的泪痣…… 天哪,这男人……许白焰觉得自己反倒又被将了一军。 剩下的饭菜几乎都让许白焰吃光了,原本还想矜持一点,想要保住自己在教授心里的形象,但教授总说胃疼不吃,若是他也不怎么吃,岂不是浪费了这一桌子好菜…… 许白焰从来都是秉持着一个道理,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了美食!所以他还是非常坦荡地大快朵颐了快一个小时。 直吃到小肚子都撑了起来,许白焰偶一抬头,瞧见对面那个漂亮男人正捏起茶杯一角悠悠品茗。 在他被辣椒生姜辣地酣畅淋漓一身热汗时,那个男人却在空调的冷风里,任由髮丝飘散如画,最普通的茶叶,硬是让他喝出了几千块一斤高端好茶的既视感。 地球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在这个充满阳光的长长的下午,在一干醉酒划拳高声喧譁的嘈杂饭店环境里,许白焰莫名陷入了沉思,就连手里夹着排骨的筷子也一时顿在空中。 等吃完饭,时间已经指向下午两点,七八月份的烈日简直杀人于无形,大街上人影稀疏,没几个人走着。 许白焰拉着教授的手走出饭店,正沿着路边走去适才停车的地方,路过一家肯德基时,投过透明的橱窗,他不经意地悄然一瞥,正巧看见颇为有爱的一幕。 一对老夫妇对坐在肯德基的透明落地窗前,面相颇为慈祥和蔼的老婆婆正举着一个冰激凌甜筒,凑到对座的老头子嘴边,嬉笑着说些什么,眉眼里透露着小女生一般灵动的光。 而对面那个衬衫领子扣到最上一颗,周身颇有些严肃的老爷爷虽然一身高知气息,面露嫌弃,却仍然下意识张口,一口吃掉了餵到嘴边冰激凌。 那种骨子里的从容疏离,却对某一个人无限包容与呵护,突然让许白焰想到了一个人,他忍不住就看呆了几秒。 教授见他停留注视某处,许久没有回神,也沿着他的目光向那处望去,自然也同样看见了那对年华老去却仍然恩爱的老夫妇。 再回首,男人看向许白焰的眼神莫名复杂了许多,他此刻想了许多,却唯独不敢想一件事……正当教授眸色略暗时,身前那男人却突然攥紧了他的手,明眸皓齿闪烁着浅金色的微光: 「走,我带你去做一件事。」 ☆、云浮第一天 许白焰牵着他的手,一直向前。 穿越繁杂喧闹的都市街角,路过无数行色匆匆的人群,最终来到江宁城边上的一家精品杂货店。 盛夏的日光里,店门虚掩着没什么人,就连店主人也懒躺在竹椅上闲扇竹扇、闭眼哼曲儿。 杂货店里边的木制货架摆放着各类百货,都云谏投过门缝瞅着默默愣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个小男人究竟要在这里买什么,难道……是缺了什么日用品? 拉过一脸茫然的教授,许白焰嘣的一声窜进店门,在靠近出口的一个货架篮里翻找了许久,终于艰难地翻出一条带着金闪亮粉的粉色丝带。教授看得眼熟,这带子和许白焰在云镜山里给他系手腕上的那条分明是同款的。 「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条丝带吗,那个就是在这里买的。我有天偶然逛街经过这里,好不容易才淘到这么漂亮一个书包带。」许白焰侧首轻声说道,在教授不可置否的柔和眼神里,他又出声解释说: 「那时我在想,那条橙色丝带就象着我,我用它把你系牢了。但是情侣之间怎么可以有独个出现的东西呢,现在你用另一条帮我系上……两条丝带既然繫上了,就代表这两个人再也不能分开。」 他拉过男人微冷的手,把丝带塞进教授的手心里,再把指头折回去合拢,言语间眸光闪烁。 「都云谏,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直到头髮斑白满脸皱纹,直到我老得吃不了辣椒和生姜……到那时我还能和你一起坐在肯德基里,我还能餵你吃冰激凌甜筒。」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却是都云谏这一生难以企及的。眼睛一阵酸涩,面上浅笑,咽下心里的复杂情绪。强打精神瞅着手里的亮粉色丝带,感动之余却还有些哭笑不得: 「为什么象徵着我的是一条闪粉色的丝带?」 因为……你笑起来时脸颊粉粉的,耳朵粉粉的,指尖也从来泛着娇嫩的粉色,就连软糯的胸肌和脚趾,也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 许白焰当然不会说这么暴露自己邪恶一面的话,他只淡淡回了句: 「还记得很久以前咱们在教学楼第一次相遇吗?那天我走出教室路过你的办公室,你坐在窗前看书,剎那间风吹动树叶,顷刻间无数粉色花瓣从树影斑驳间落下来……那一刻在我平凡的人生里很不平常,因为那是我对你心动的瞬间。」 教授还是第一次听见许白焰说这种话,蓦然听着还有些肉麻,但却很动听,听着感觉很美。 男人抿唇笑着,嘴角梨窝羞怯地轻绽,眼里隐约还有澄澈的光点。
第65页 「小许,以后叫我阿谏。」 他上前几步堪堪停在许白焰跟前,凑在耳边轻声说着。 下一秒,都云谏拉过男人的手,紧紧握住那条粉色丝带小心繫在许白焰的手腕上,甚至还打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就好像很久之前……在他手受伤的那段时间里,许白焰给他包扎伤口时系上的那个蝴蝶结。 他曾经也嫌弃过这幼稚的小玩意,但现在,他居然也甘之如饴。 两条丝带系上后就代表两个人不再分开……这种迷信举动,他曾经与向小园也做过类似行为,比如在桥边锁上象徵爱情的同心锁,比如共同走过悬崖峭壁后,在高山之巅的石缝里留下两人的姓名石之类的……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相信这些的,但这世间又有什么相信与否,又有什么值不值得,只因为是你,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变得简单。 偶尔有人经过,瞥眼瞧着这个手腕上繫上粉色蝴蝶结装饰的大男人,神情有些奇怪,想必是怎么瞅怎么娘炮兮兮地感觉噁心死了。 但许白焰却丝毫不介意,捧着右手手腕他甚至还想仰天长啸,莫名有种终于把都云谏这个美人儿套牢了的仪式感,此刻恨不得拿个盒子,把这条蝴蝶结严严实实包起来封存好。 「阿谏!你现在可和我绑在一起了,可不准趁我去进修这三个月偷偷找别人!」 正说着,突然许白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对了,你在吃饭前要告诉我的那个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事?」 教授正站店门口阴凉处里,掩唇轻笑着看着自家小男人。听他突然提起这件事,都云谏一时愣住,略微沉吟片刻后,遂而又抬眸笑着说道: 「我想说的重要的事是……我能有幸遇到你,我很开心。」 「好巧,我也是。」 ———— 早上九点,去年刚刚落成的江宁机场,辉煌敞亮,人流如织。 许白焰掐着时间点,拉着扎实的行李箱,连忙摆摆手告别一路絮叨的老妈,走进候机厅准备登机。 原本打算和教授你侬我侬一番后再离开江宁的,没想到老妈电话里嚷着要跟着来送他,这么多年连上下学都没接送过一次的人,谁知道现在突然硬着来送他……是几个意思? 想着还没有带教授正式见过家长,许白焰就让教授别来送他,免得让老爸看见又心里憋屈地慌,没想到老爸今天也没来,就只有老妈一个顶仨地紧跟着。 一路上她待在许白焰身边探头探脑的,嘴上有事没事地说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眼睛却一直故作随意地四处张望着,像在找什么人…… 「你也别找了,他今天没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真正来意,许白焰失声发笑。 因为在一起才没多久,除了关系刚坦白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终于到达西天雷音寺的取经人一般,恨不得把自己经歷九九八十一难取来的真经炫耀给每一个人。实在忍不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许秋舫和老妈。而其他时间,因为忙着交接和谈恋爱,也就没再和他们谈起。 谁知道老妈居然还想抓住今天这个机会见见这个女……哦不,儿媳。 「嗐……」老妈被看穿了心思,有些懊恼地摆手,「我就是想再看看,为啥以前看着不咋地的那人,会让你恨不得一棵树上吊死。」 「……你爸爸迂腐地很,怎么跟他说他也一根筋想不通,等你回来记得好好跟他谈谈,再把你那……男朋友带回来,我们好好瞧瞧……」 「怎么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也收敛你的性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乖乖皮子下边藏着什么坏心思!」 「嗯。」 「……在云浮,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别冷着饿着了,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每天别熬的太晚,早睡早起别偷懒,!」 「嗯。」 他俩一唱一和地,许白焰也很自觉地没有搭腔搞怪。机场广播传来播报登机通知的温柔女声,冰冷的机械音像是突然堵住了老妈的嘴,许白焰瞧着她轻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行李袋交给了自己。 一向大咧直率的女性撩起衣袖,作势要擦去额头的汗,虽然机场空调开得温度极低,脸上唯一润湿的地方也只有眼角罢了。 这场景……莫名像极了多年前送他去读大学,许白焰突然有些忍不住,笑出声: 「我就是出去进修三个月而已,不用弄得这么生离死别的吧?妈。」 「嗐,男大不中留了啊。」闻言,许母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头,也跟着笑起来。 等许白焰登机后安稳坐下,他才打开手机。提前开了飞行模式不太方便上网,许白焰也从小就有晕车的毛病,不管在车上还是在飞机上一看手机屏幕就会头晕目眩,浑身不舒服,索性都不怎么打开手机。 但距离起飞还有一小会儿时间,干耍着有些无聊,他就打开手机里的云盘准备找点小说看看,等到起飞后再关机休眠。 手机里划拉了好长一串,男人也没找到感兴趣的,正准备关上手机闭目养神时,他却突然瞅见小说目录里一个有些陌生的小说文件包,上边标记的作者是「外星来客」。 这个作者……许白焰平日也不怎么看小说,所以对小说界经典作品和神级作者了解不多,对于这个名字,他也只是好像在哪里听过,脑子里却没什么深刻印象,想来应该是闲得无聊找小说时,许秋舫发给他的吧。
第66页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索性就点开了这个小说文件包,走进了作者「外星来客」精心设置的神话异世界。 小说文件包里拢共有五本总字数超过五千万的长篇小说,许白焰简直差点被小说字数和作者惊人的毅力吓跑,惊嘆着以拜读的心态随便点开一本叫做《星际谜神》的小说,心想着就算写得不行,单是这字数就值得摩拜。 他的预言没有成真,一点开男人就被开篇充满瑰丽山川,珍禽异兽,神功法术,爱恨情仇的梦幻般的宇宙神话世界莫名震撼。 不同于小说大流的古代背景亦或是未来科幻,作者直接将视角放在宇宙星际这个层面,广阔天地境界就好像一个3d巨幕电影一般。而且这人文字功底非常出色,寥寥几笔就能将主角的开篇形象勾勒得跃然纸上,就连几乎不怎么看小说的许白焰,此刻都突然有些捨不得关上这本随意打开的小说。 小说情节曲折诡秘,环环相扣,一看起来就很难中途停下来,这一路一个小时的飞机旅程,他还是头一次没有睡过去。兴奋地捧着手机,一转眼就已经到了云浮市地界,一阵微小颠簸后,飞机就已经沉稳地停在了云浮机场的停机坪上。 他颇有些不舍地关上手机,跟着人群领到了随机託运的行李,随后拉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大门,准备软体搭车直接去单位安排的住处,刚刚打开手机网络,就有一条信息「蹭」地一声跳了出来。 发信人:都云谏,发信时间:9点整,也就是许白焰正被老妈揪着完全没有找不到机会看手机的那段时间。 emmm... 教授怎么真的跟一个老学究一样,在这个微信肆虐的时代,居然真的还会有人喜欢通过简讯来传递消息? 许白焰心里好笑地打开这封信息,想着教授会跟他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道别的话罢了,最多…… 最多,他还会说上几句暧昧的骚攻语录……不过,许白焰还就吃这一套。 简讯窗口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非常简略的一句话: 「出机场后站在机场大门往右望,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机场大门?这不就正是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惊喜……难道是教授考虑自己在云浮人生地不熟的,拜託了自己在云浮的好友,要领着他好好游玩一番?不过,都云谏什么时候联繫的这件事,明明今天早上八点他还在家里和自己微信视频。 许白焰有些期待地往右边望去,目光所及人来人往的,再加上烈日炎炎,汗水模煳了视线一阵刺痛,眼前一片热浪朦胧。许白焰瞅了许久,也没有看见周围有人举着署自己名字的牌儿,也没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 难道是那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就先走了? 许白焰没找着人,又被盛夏阳光晒得脸有些生疼,他就准备先拉走行李箱躲到机场门口的阴影里,打电话再问问教授,那个惊喜究竟是个啥。正转身欲走,身后突然涌来一阵熟悉的冷沁馨香,没等他转过身去,双眸就被一双手轻轻捂住。 那手肌肤柔软细腻,像一团云,附上双眸的一瞬间,干爽冰冷的手心突然就缓解了心里炎夏的烦躁,整个人莫名安心地就像躺进一池子春水。 「惊喜还没等到,怎么就想走了。不是说了要一起走下去再不分开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道别里,我最喜欢,明天见 明天我也不想等,所以许白焰,等会儿见 (˙ ? ˙) ☆、最好的时机 「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白焰甚至不用想,光是这沁人的冰凉体温就知道身后这人的身份。他心里一软,扒下脸上的手,随后一个转身,一把蹭进男人的怀里,任由手里提着的行李包裹「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周围人影散乱,奔走匆忙。他只软乎乎地把侧脸倚在教授的肩上,细细感受他因为唿吸而起伏的胸腔。 早上八点才堪堪分别的情侣此刻又在异市相遇,许白焰突然找到了母亲分别时故作坦荡抹眼泪的感觉,这个惊喜太大了...此刻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酣唱,眼角还止不住湿润。 这就是电视剧里那种紧步奔向心上人的感觉吧。 因为双手抱着自家男人的小腰,腾不出来手擦眼泪,他就只能勉为其难把眼泪鼻涕一股脑煳在了教授衣服上。 那布料来回磨蹭着,脸上也没有丝毫粗糙的刺痛感,应该很贵……但许白焰这时候才想不到这些。 「因为我想你了,不是随便说说的那种想,是那种想要马上见到你的想。」 「三个月太长了……怎么,才把我系牢就要把我一个人丢在江宁?」 教授眉眼微垂,嘴角斜勾起一个颇有些邪气的弧度,明明说着轻佻的话,却让拥着他的男人更是手里一紧。 许白焰恨不得把都云谏在手心碾碎了,再狠狠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紧紧抱着他,紧到两人之间的空气泡沫都被挤爆了,发出「砰砰」的声音: 教授怎么这么腻歪啊!他好歹一个大男人,最近因为教授变得越来越娘炮兮兮的了…… 明明心里悄咪抱怨着,口嫌体正直的许白焰却是丝毫不介意周边人的目光,要不是想着教授身体弱,他整个身体几乎快要挂上去。 耳侧传来男人的笑,笑声清甜,仿佛整个机场吵闹喧譁声音都消失了。
第67页 此刻,许白焰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情话,感觉用在这里很合适: 【我该怎么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本想收穫一缕春风,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 ———— 「你准备在云浮待几天啊?能不能……晚一点再走?」 「走?」 「对啊,难道你还准备跟着我在这里三个月?我可没意见,我就怕你再回去的时候已经被江大开除了!」 「……嗯,等暑假结束我就回去。」 教授从许白焰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袱,偏头淡淡注视着身旁的人。 其实……工作继不继续都没所谓的,他一开始到江大教书其实就是为了更好地申请那个展览,因为江大有一条规则,归属于学校实验室重要展品的展出需要学校任职教授的引荐。如今展览已经在紧锣密鼓安排中,他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待在那里了。 都云谏不是没有想过以后,但他不愿去想太多。 只要你愿意,我就永远在。直到……你把我推开。 许白焰原以为教授是订了酒店的,谁知道在问他时男人却一脸无辜懵懂的表情,这模样完全就是赖上他了啊……小许表面嗔怪着打趣,实际欢喜得不行的,腾出手来拉住自家男人的手,把他拐到了单位安排的小公寓。 教授不差钱,他又怎么会故意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无非也是想和他多一些相处时间罢了。 小公寓是真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的格局面积颇有些侷促,但和许白焰在江大医院附近租的小屋子实际没什么差别,他倒是不怎么介意,一路上就怕教授住惯了大房子,习惯不了这种贫民窟的生活。 没想到教授却没有表现丝毫富家公子的娇纵气,神情自然地走进屋子,长腿没几步就已经把小公寓走了个遍。 随意转了转后,扯过沙发巾扫扫沙发上的薄灰,随后便一屁股坐在软乎的沙发,还亲昵地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许白焰也一起来感受一下。 阳光落到屋里,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仿佛燃烧着金色的光,一股莫名的生活气息迎面击中了他…… 许白焰心里一动,扔下一堆尚待整理的行李,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摁开电视,随后紧步小跑过去一把砸在教授身侧的沙发上,调调位置后整个人窝在男人的怀里。 教授虽然纤瘦,但长手长脚地很容易就能环住他,靠近些感受着他身体里透出来的沁人凉气,简直就是个天然大空调啊。 分神听着电视里的对话,说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难得的休憩安逸,男人在侧,天气正好,一切都刚刚好的样子。 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但这种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绵延不息。 下一刻,许白焰突然翻身而起蹭到教授身上,本想整个融进男人怀里,又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巧妙地双腿略开卡住男人的两腿。他激情出手,两手捧住男人的脸,强迫他下巴微抬直视着自己。 许白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做,只是他想,便做了。 教授一双眸子就靠在他不到两个拳头远的距离,淡淡琥珀色的瞳孔,幽深邃远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许白焰还记得初相识的时候他笔挺西装言笑晏晏,在人群里淡然清贵的出众。他总是这样宠辱不惊的样子,就算现在被人暧昧地捏住下颚,也还是摆出一副神色坦然,看他表演的吃瓜群众姿态。 许白焰脸上红云升腾,甚至很快蔓延到耳后脖颈,仿佛温柔甘美的肉香正在蒸发出来。 他还没做什么呢,心头就先震盪起来,唿吸急促,连带着目光也不自在了,双手不自觉地顺着男人利落下颚线慢慢挪向后脑,手指也不安分地窜进髮丝里边。 啊……好尴尬啊,接下来要干嘛呢…… 其实许白焰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隔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些生疏了,正当他想随便岔开话题逃离现场时,身下的男人却勐地前倾吻上他的唇。 不是第一次那样蜻蜓点水的纯洁碰撞,教授居然用舌尖强迫他微张开嘴,这男人也明显对这项运动不太熟,一开始两人舌尖尝试着缠绕时,牙齿还几次生涩地碰撞,硌得舌尖的肉有些生疼。 但很快,随着肌肉的微微颤动贴合,两人舌尖在唇齿之间触碰摩擦,从一开始的轻柔相会到后来的相熟,像决斗,更像永远填不满的需求。 教授冰凉的手指顺着身前男人温热的颈子向耳后抚去,许白焰也被吻地有些发软,忍不住伸手紧紧揽住他。 没想到平日里看着盈盈一握的身材,入手居然能隐约感受到紧实的线条,肌肉紧绷着,有种蓄势待发的狼性。 此刻主被动双方位置已经悄然对调,绵长深吻过后,教授右手托住他的下巴,看着他嘴角隐约有晶亮水渍: 「你【河蟹】了。」他说。 许白焰嘴唇和脸颊通红,眼神失焦有些恍惚,剧烈的喘息着,每一口吐出的气体又带着高于体温的温度。 简直了……教授明明一开始也一样技术生涩,没想到很快就技能点点满,温柔外衣的强取豪夺,让他简直无以招架。 场面早已失控,该失控的失控了,不该失控的也照样发生了。就在教授准备抽身而退的时候,这小男人却又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了下去:
第68页 「点完火就走,是不是男人啊?」 ———— 许白焰拥着怀里的男人,一转身就把他压倒在卧室里狭窄的单人床上,床上还没来得及铺上床垫,背后有些硬邦邦的触感,勐地硌得教授略微蹙眉。 他的头髮散开,如云撒下。 许白焰的身影随着叠上,捧着他的头,疯狂地吻他的唇,脸颊,耳垂和脖子,动作青涩却带着那种莫名急切和热情。 教授轻喘着看着小男生在自己身上一番攒动,被撩拨地紧了,直接翻身过去压住他,凌乱碎发掩住半张脸,看不清神色,只能隐约瞧见他眼神里迸射的精光。 都云谏手上动作颇为柔和,但却非常凌厉迅速地拉下许白焰的衣服。 【河蟹】 平日里言语平和的男人,此刻在床上却突然强势霸道了起来。 许白焰咬紧牙关,却仍有难抑的喘息从唇缝挤出来,血气翻涌的瞬间,整个人沦陷在教授的影子与气息里,再无法清醒。 他脸颊通红,如漂浮在云端。 「要……继续吗?」 他双手环住男人的背,有些怯怯地问道,「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经验,但我……知道男的和男的怎么做的。」 教授身形一顿,随后抬起头注视着他,许白焰只觉得那眼神简直深入他的灵魂。 他好像突然从漫天的□□里回过神来,温柔,清醒,一尘不染。 「床太硬了,也没有准备润滑液和套子……」教授想了想说着。其实许白焰此刻心里想的,全都是电影里边石榴姐的名言: 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啊! 但毕竟教授都这么说了,他也想着自己不能过分主动,努力压下心里莫名其妙跑出来的遗憾,做出一副冷淡随意的神情。 「再说,这是你的第一次,不能这么草率。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好,等我们……等到一个最好的时机,到那时……」 教授看着他,一手撑着脸朝下望着他,眉眼含情,却又隐隐藏着些许许白焰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最好的时机?许白焰搂住他往胸前压下来,轻声回答: 「阿谏,和你在一起,其实每一刻都是最好的时机。」 都云谏头髮散乱在他的胸前,磨蹭时髮丝撩拨着有些痒。听见许白焰的回覆,他的胸腔微微振动,因为两人此刻紧紧贴着,许白焰清晰地能感受到他连带着唿吸都急促起来。 教授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无声轻笑,却又莫名像在强忍着啜泣。 作者有话要说:  啊,肉渣,艰难写文 ☆、生活 办完事两个人都有些疲损,但单人床又确实窄到两人根本伸不开手脚,许白焰不想和教授分开,只能紧紧以肉贴肉的姿势蜷缩着抱住他,将就着瘫一会儿。 教授轻笑着有些嫌弃地说挤,但也并没有真的起身抗议。 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下午四点。等许白焰从梦中欣然醒转,却发现自己正面对面对上男人的盛世美颜。教授还睡着,卷翘的长睫盖过下眼睑,许白焰忍不住嘴贱地往他脸上小口吹气,小风略过引起男人眉间微蹙,睫毛也在迎面的风里一阵微颤,莫名有种脆弱的可人既视感。 小心地把教授搁在自己腰间的爪子挪开,许白焰见时间已经不早,赶忙起来收拾行李,又忙活着在每个旮旯犄角的地方打扫打扫卫生。 等安排好大部分东西,时间已经是快两个小时后了。 夕阳西沉,红霞满天。 许白焰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和腰肢,原本想着图方便直接出去吃,但转头又想着,今天也算是他和教授在云浮「同居」的第一天,索性提议去超市买一些菜回来,今晚亲自下厨做饭,这样才有仪式感嘛! 说干就干,许白焰趁着兴头言行激动地冲到卧室,把还在酣睡的美男毫不留情地一把摇醒。 好在公寓楼下就有一个超市,许白焰锁好门,一转身就看见前边那个举止颇有些别扭的人,当然他背影看起来还是很英俊潇洒的,可能只是许白焰自己有些不习惯罢了。 教授此时脚踩许白焰新买的凉拖鞋,褪下笔挺的西装裤,下半身是好不容易才勉强同意穿上的爸爸型花裤衩。背过身去看不见表情,单从大拇指和食指合拢着,那小心捏着垃圾袋一角唯恐甩到自己身上的青涩手势,就能看出来他的浑身不适应。 此刻,这个未来的糙汉子正健步走向小区垃圾库。 不看那颗依然独领风骚的美头,光看这穿着,社会精英也变成了最憨实的大爷既视感……这就是生活的感觉啊,许白焰简直为自己的绝佳改造能力叫绝! 这一路许白焰负责採购,都云谏对饭菜也插不上话,除了敷衍地回应几句「嗯」、「好」、「行」之外,就一直尽职尽责推着购物车跟在许白焰后边,一双美目直盯盯瞅着他,简直快要在男人后脑勺戳出一个洞来。 不过这一路也不是很顺利,购物车好几次差点撞上货架栏,许白焰一面努力把车轱辘掰直,还得跟不慎碰撞的路人赔礼,教授双手无辜地攥紧购物车上的栏杆,只能尴尬地笑笑,瞪大一双美眸妄想出卖色相取得原谅。 行吧,或许像这种富家子弟是从来都不自己推购物车的,他想要的太多了! 其实许白焰想得还不够多,实际上都云谏几乎是从来没有来过超市的,相较之下他或许更喜欢去逛菜市?他本就没有什么吃喝需求,什么生活日用品也都是拜託家政一同买好,比起吃的,可能他更喜欢的是买鸡饲料……别墅里那满满囤积一个小黑屋的饲料就是他的杰作。
第69页 许白焰也趁着这个机会又买了些日用品,随后就快乐地蹦回家。 「你把这个菜择一下吧,我去把饭煮上。」一会到家,许白焰就习惯性地拎出一袋青菜交到都云谏手里。 本欲转身走进厨房,转身的剎那余光瞥见教授的神情,他面露无措地傻愣着抱着怀里的青菜,眉眼上挑,满是迷茫…… 「好吧……」 许白焰再一次忘了,就算他现在穿着裤衩,脚踩凉拖鞋,活脱脱就是个普通的人间糙汉子了,但内在依然还是那个金贵土豪公子啊! 他把小青菜从男人怀里接过来:「算了,你还是去客厅看电视去吧,等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闻言,教授温和一笑露出乖巧的小表情,走到客厅,把电视打开后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来回按动了好几个台,却没有什么稍微能有趣一点的,都云谏有些丧气: 怎么就找不到之前和小许在一起看的那个挺有趣的电视呢? 无聊往厨房那边瞅了瞅,随着哗啦水声和滋啦的油溅声,伴随着砧板切菜的咔咔声,厨房里边一片火光四溢。这就是布满油烟的地球人的生活啊……都云谏仿佛一瞬间梦回三十年前,那时的向小园也是这样每天在厨房忙碌着。 许白焰突然发现酱油忘记提进厨房,慌忙走到客厅来取,却发现电视空放着剧,而男人靠在沙发上却头侧偏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一时凝结,就连姿势都僵硬凝固了。他有些好奇: 「阿谏,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看电视啊?」 「啊,」教授回过神来,又朝电视机的方向瞅了瞅,「我没有找到感兴趣的,之前给你一起看的那部剧叫什么,印象中感觉挺有趣的。」 「……」许白焰举着锅铲回头望向电视,随后堪堪回首,回答地有些艰难,「这……就是我们一起看的电视剧啊。」 「……」 许白焰有些哭笑不得。现在这个年代,不玩手机不玩游戏如教授的人确实不怎么多了,尤其还是像他能无聊成这个样子的。见教授一副无聊尴尬地模样,许白焰突然想起来今天在飞机上读到的那本小说,写得这么好的作品不推荐给他简直可惜了。 「我今天读到了一本宝藏小说,我给你翻翻,你要是无聊就看看,超级超级超级好看!」 说着许白焰就干脆把手里锅铲放在桌上,双手在围裙上随意地擦了擦后,就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小说界面,没等教授做出回应就已经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书的开头……」怎么有些熟悉…… 「对吧!这书的开头就已经让我嘆服了。你接着读一定也会惊嘆这个作者,他怎么就能把星际流写得真的绝!」 正说着,许白焰突然想起来厨房锅里还热着的菜,大叫一声沖了进去,只剩下教授一个人陷在沙发的阴影里,抱着手机心情有些复杂。这个笔名,这些书有多少年没有再看见过了呢?唯一的联繫,也就只有不断进帐的版权流水罢了。 「……外星来客……」 ———— 「看了没,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超级贊!」 许白焰把所有菜端上桌后,拿过教授身前的小碗满满盛了一碗饭递给他,眉眼含笑满满都是期待。 都云谏有些为难地接过那难顶的一碗米饭,又听见许白焰机关枪似的突突突问个不停,只能含煳地回答说「嗯,可以。」 许白焰却不想轻易放过他,「你觉得哪里好,嗯……我是说特别出众的地方,因为我感觉这本书简直哪里都是好的不行,简直可以封神了!」 这让他怎么接?吹自己的彩虹屁?都云谏没有这个爱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强行解释说自己还没看多少,一时说不出来,这才堵住了许白焰的嘴。但一个问题勉强解决后,紧接着又有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堵了上来。 「吃吧,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你可不许剩饭啊!」 教授垂眸注视着自己手中满满一碗大米饭,感觉身体都不是很好了。不得不说许白焰厨艺确实不错,桌上的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味道很好的样子……可是他吃不了地球食物这件事也是实打实的,对上小男友窝在身边期待的小眼神,都云谏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不吃」这两个字的。 而且此时他再用胃病推脱也行不通,默默做了好几秒钟的心理疏导和思想准备后,男人生涩地拿起桌上的竹筷,颤巍巍地夹起盘里的一块鸡蛋放进嘴里,其间还因为使用不熟练等原因掉了好几次。 不过,这一切在许白焰看来都只不过是紧张手滑罢了,看着教授这般郑重的神色与动作,他更期待男人的看法了。 「……好吃!」教授故作轻松地咀嚼数次后把鸡蛋咽下去,在小男人紧盯着的目光里,他略微抬眉,眼睛发亮地回覆说道。 都云谏清晰地看见许白焰得到肯定后那忍不住上翘的唇角,上提的笑肌和着欢欣的眉眼,娇气又做作的小模样动人极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经意地跟着许白焰一起笑起来……虽然现在胃里是真有点疼了。 左手隐没在饭桌下狠狠掐住大腿肉,教授好容易吃下小半碗饭,面上却仍然要强撑着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饭吃了大半,许白焰才突然想起来适才还买了一瓶红酒,忙不迭地拿出来,稍稍醒过后就直接倒在两个纸杯里,把其中一个递给了都云谏。
第70页 「虽然好像不怎么正式……」许白焰瞅着手里薄薄的纸杯,有些绷不住,但很快他又强迫着自己重新回到那副正式的表情,「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庆祝一下!」 「在云浮的第一天,干杯!」许白焰没脸说出自己此刻脑中想的「同居第一天」,只能选了一个模煳的词聊做替代。 「第一天快乐!」许白焰倾杯饮尽深红色液体,都云谏也学着像他一样一口喝掉纸杯里的酒,本以为会是甜甜的口感,没想到这酒度数有些上头。 平日里从来不喝酒的人突然勐灌一大杯,热辣辣的口感一股脑冲进鼻腔,呛得他有些难受,但还好能够忍受。 他把杯子放在桌案上,或许是酒劲上来了,眼前隐约浮现着一层薄雾一般有些朦胧。再一次注视着此时的许白焰,喝完酒他又提起了适才那个小说作者,不就是个小说嘛那小嘴却吧吧个不停。 明明是在夸自己,怎么总有些妒忌呢?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都云谏暗笑自己居然也变得这么幼稚,但不得不说,许白焰此刻笑得很好看,像今天迟暮着落进窗里的晚霞。 作者有话要说:  再甜一会儿,很快就要进入身份慢慢揭露阶段 ☆、帝都医院 翌日等都云谏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空调温度开得低,隔绝了窗外闷热的清晨暑热,紧闭的窗玻璃上积了层薄薄的水雾。 身边的床铺摸着很凉,看样子许白焰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今天是他去云浮市医院报导的第一天,自然是要早一些的。 但他走之前居然没有把自己喊醒,这倒是有些奇怪。教授略微摇头,一把推开房间门走到客厅里。 今天早上一醒来,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倚靠在卧室门上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太对。 从醒来到现在,除了视线有些模煳,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他浑身上下简直身轻如燕,每日总会时时隐痛的身体脏器如今也仿佛卸下所有负重,整个人焕然一新,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像个寻常地球人一样,下楼晨跑个八百米……好吧,虽然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怎么会这样呢? 教授有些迷茫,他堪堪走了几步后,身体这种感觉更加明显。思索着,余光瞥见饭桌上放着一个小餐盘,走近一看,里边放着一个边缘煎得焦焦的荷包蛋,上边还黏煳煳用番茄酱画了个小巧的爱心,旁边是两片煎过的吐司。 已经有些凉了,但闻起来还是香香的,散发出油煎的甜腻味道。 都云谏唇角微漾,眼神细细略过这一盘早餐,他居然生出忍不住想吃一点的心思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知道过多吃地球食物会让自己身体负担过重,引发身体机能反噬…… ! 想到这,教授又发现了一个盲点:昨天他明明吃下了这么多食物,今天居然没有感受到一点痛的感觉……都云谏下意识伸手捂住胃部,还忍不住手贱地用力摁了摁,以前不慎轻轻碰撞到都会刺痛半天的破身体,如今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难道他自愈了?教授有些摸不着头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里下意识地捏起竹筷,夹住盘里的一小块鸡蛋碎放进嘴里。一心不能二用的真理是真实存在的,很不幸因为分神,教授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甚至清楚听见了牙齿、竹筷和舌尖摩擦碰撞的嘎吱声,喉咙里下意识地发出「嘶」一声,嘴巴张到一半时,他再次发现了刚才的盲点,他居然又一次没有感觉到痛…… 难道是在做梦?我失去痛觉了? 教授好歹也是一个研究出身的高知分子,他立马掏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反光,隐约可以看见舌尖被咬到而发红微肿的嫩肉…… 这就有点触及他的知识盲点了。都云谏坐下来细细分析了半晌,一点一点排除可能性:应该不存在身体自愈的可能,他这几十年缠绵病榻总不可能一朝好全。那么,难道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读书人的通病,想问题总喜欢走来走去……教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本想来回走两圈,好好静心想想其中关窍,没想到起身之后眼前虚影突然加重了许多,导致他一时稳不住重心向地面倾倒,好在及时扶住了桌角才免去这个无妄之灾。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余光里瞥见了桌上放着的瓶状物…… 对了,是那瓶酒。 都云谏略略沉吟,眼中精光闪现。 昨天喝得急了,他就隐约感觉自己状态有些不对,眼睛和心里都迷迷煳煳的不太清明,现在想想,昨天喝酒之后他俩又做了些什么,都云谏居然完全想不起来。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教授把那瓶装着深红色液体的瓶子拿在手里细细观察,突然有些畅然。原来喝酒……对他还有这种效果,虽然会头脑发懵,但却能使人体感官变得迟钝,对疼痛的感知能力也会明显削弱。 这东西他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所以才会完全不了解,现在看来,偶尔身上疼得紧了,还可以喝两口当麻醉药使使,倒也不错。 当然,酒不能经常喝,都云谏也还是有分寸,毕竟他不太喜欢自己经常处于一个迷煳迟钝的状态。 就不知这功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应该也只是暂时屏蔽,不知道后来会不会反噬,等感官回復了痛的更厉害什么的……都云谏怯怯地把筷子放回到盘子旁边,但又怕许白焰回来看到他没怎么吃,来回犹豫半天。
第71页 最后,他用筷子夹起那块荷包蛋,小小地咬出了一口缺角后又放了回去。 「……这样,算吃了吧。」 男人满意地露出微笑,随后端起盘子四处寻找它的归宿,准备毁尸灭迹。 垃圾桶……不行,太容易被发现了。但要是随随便便塞在犄角旮旯里,万一招来老鼠……都云谏随便想想就鸡皮疙瘩掉一地。 最后他用手把吐司和荷包蛋撕得碎碎的,合着番茄酱一起倒进了马桶里,摁下沖水键看着它逐渐消失在水花中的那一刻,都云谏唇角微扬,简直被自己的聪明智慧所打动。 一次解决,永绝后患。从来没有烦恼过这种事情的他,非常天真,解决起来非常愉快。 云浮这地方他生活了十来年,大方位已经是非常熟悉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又看了看时间,想着许白焰应该晚上才会回来,都云谏就直接出门去了。 除去领略地球风光之外,其实他不是一个喜欢在人类社会露面闲逛的人,不然也不会待在屋子里写小说,一写就是十好几年。衣橱里的当季新款衣服和饰品之类的,也都是直接让设计工作室空运过来的。 他此刻出去并不是想瞎晃悠,而是想再去看看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那个名叫「命运」的宠物店。 好巧许白焰恰好要来云浮市进修,他便想利用这个机会再去看看。但毕竟从前那个身份在户口上已经因死亡除名,这一次,他只远远再看一眼就好了。 许久不见,怪想念的。 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作为异物质研究专家的他也没有办法真正理解和领会,但小动物却不一样了,至少从表面看来,他们是不同于人类的单纯与亲切。 曾经他想,虽然自己隔绝于人类社会,但总得找一些能支撑他在这个星球生存下去的东西。他不想进入写字楼再与人类接触,索性转而投向宠物。 所以,他应聘并且成为了「命运」的常驻医生。 十来年的相处使得在身份转变之后,他也无法完全脱离这片领域,所以他随意接手了江宁的一家濒临倒闭的宠物店,再一次成为了动物们的朋友。 或许可能有方便寄养小公鸡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留恋,或者说是一种情怀。 在都云谏正慢悠悠走向曾经熟悉的街区时,许白焰这边已经安排上了具体日程。 云浮市医院不愧是全国排名前列的重点医院,具有极为雄厚的技术力量和研究专家团队,尤其在心血管方面非常牛批。许白焰初来乍到,还没进门,就被现代化的环境和一流器械深深震撼到。 不愧是大医院,连厕所都这么高大上的样子,就连小青年中途上了个厕所,也是忍不住赞嘆。 负责许白焰的带教老师牛医生是个留着羊角胡的中年大叔,他对许白焰和其他进修医生详细地介绍了工作环境、人员和流程,并且十分细緻地讲解了医院日程安排,比如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查房制度和重大病症讨论制等。 许白焰这一行人来得巧,正赶上由云浮市医院资歷颇深的郑教授主持的一场关于心胸疑难的学术会议,牛医生就提议他们也去领略一番,也能增长一些见识。 听牛医生介绍说,郑教授对于医学研究非常重视,将近四十年的从医经歷,使得他对于疑难杂症的救治经验丰富到无法想像。 许白焰在一旁听他说着,脑子里却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 郑教授已经是一个头髮花白的老人,端坐在会议室上方,带着黑框眼镜,神色十分肃穆凛然。他讲解着有关心胸外科的诊疗知识科普,展示大量文件资料的同时,还口头讲述了许多疑难杂症的实际例子。 会议中途还有提问环节,许白焰见他一脸严肃高深的专家做派,又想到适才牛医生简直摩拜的讲解语气,有些兴奋地举起双手,问出了他曾经也问过别人,但从来没有得到确切回答的一个问题: 「郑教授,我想问一个听起来比较奇葩的问题。」许白焰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好像很智障的样子,在得到他允许后才开口。 「我们都知道,心跳频率超过250次,就会面临极度危险甚至猝死的风险;而体温低于36c就已经是极不正常……那么,请问,会不会有人体温长期低于30c,心跳超过280次,而且各种诊疗数据都与实际存在巨大差异,却仍然能拥有生命体徵呢?」 这一口大白话让一干聆听讲座的医生都面露不屑,这个问题听起来也太没有水平了吧,这个医生是怎么得到资格来这里旁听郑教授讲座的? 郑教授却没有表现出类似的神色,闻言他微眯了眯双眼,锐利的目光刀锋一般落在许白焰身上,沉思片刻回復道: 「从医学角度来讲,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但我们研究心胸外科疑难杂症多年,不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极为少数的情况,但原因还没有具体的研究成果。」 许白焰表面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但却不免还是有些失望,虽然他也知道目前医学研究对此还是很难有定论。 郑教授冠冕堂皇回復一通,但他这一番说辞和江宁医院那一干同事说的也差不多,囫囵地也就盖过去了,所以……都云谏究竟是什么个情况,难道他真的是个妖怪? 两个小时后这场学术会议在热烈的掌声中宣告结束。许白焰在上厕所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会议主讲人郑教授,本以为是萍水相逢,不知为何那教授对着许白焰瞅了几眼,也迅速认出了他。
第72页 「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你是遇到了有这种情况的病人吗?」郑教授洗完手,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纸巾,边擦拭着手里的水渍,边装作无意地询问起许白焰。 许白焰却不想说出教授来,反正也没有治疗的办法,还不如少一事盖过去: 「不,我就是突然想到才问您的,我这人平时里就喜欢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别见怪啊。」他嬉笑着敷衍过去。 郑教授听他解释后眼神一阵飘忽,半晌拍拍许白焰肩膀,脸上皱纹蜷成一团,和蔼地笑着一声: 「这种病症确实不好见到,毕竟地球人类的体魄是十分脆弱的。」 说罢,他眼中失神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半晌又喃喃说道: 「就连我也只遇到过一次,那还是在三十多年前,我还在帝都医院做住院医生的时候……」 ☆、揭秘过往 「您是说,您曾经遇到过这种病人吗?」 许白焰突然有些好奇,赶忙掏出纸巾把手上水也擦干净后,紧跟着郑教授一起走出了厕所。 闻言郑教授嘴角略微下耷,眉间川字纹略微皱起,久久没说话,好像是不愿意跟他提起这件事。 但看他欲言又止分模样,分明就是知道内情的。此刻许白焰简直快要抑制不住激动,疯狂地想从他这里知道那个病人的具体情况。 如果真的症状类似,根据那个人的治疗方案和后续结果,就算没有什么实际效用,想必也能对教授的病情起到借鑑作用,或许都云谏的病就有救了。 他瞪大一双眼睛紧跟着郑教授身后,本来想央求着问出更多的,还没走几步,远远的就有几个医生小跑着围过来,每个人手里还有都抱着厚厚的资料和病歷,嘴里一个接一个高深的医学名词,不断出声询问郑教授。 想来郑教授也是个实打实的名医,从这一干医生的迫切求知的模样就能看出,能遇到并且求教郑教授的机会并不多。 被团团围住的郑教授稍稍摆手,示意让他们安静一下,然后探出手来拍拍此刻被挤在人群外的许白焰,略微笑笑推拒道: 「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后要是有什么其他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许白焰后就直接走了,只留下许白焰一个人愣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上。 不知道郑教授在顾虑什么,不愿意告诉他那个病人的相关情况……又或许只是他想多了,郑教授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但提到那个病人时男人略微失神的复杂眼神,分明就表明,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帝都医院,郑有良……许白焰瞅着手里被塞进来的名片,嘴里反覆咀嚼着刚刚他说的话,还没想出什么,就被带教负责人牛医生一通电话又叫了去,也只能暂时先把这件事往后移了。 —— 很快第一天就在熟悉新环境和新制度的紧张氛围里接近尾声,许白焰提着包推开公寓门,乍一看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虽然太阳已经落下去大半,但客厅里因为没有开空调还是非常闷热。 他只以为教授可能是出门还没有回来,走进来随意一瞥,却发现卧室门禁闭着。 许白焰突然心里一紧,他把卧室门一把推开,不出意料就看见男人正背对门斜躺在单人床上,修长的双腿溢出来,无力垂在床沿边上,看不见脸,却也听不见唿吸。 睡着了?还是…… 许白焰慌忙走过去,一把将男人翻过来面对着他。 教授眉目紧闭着,好看的眉眼皱起堆叠成川字形,唿吸微弱,还隐隐轻喘,正在许白焰匆忙询问他哪里不舒服的时候,他看见男人此刻压在头下的那只手紧紧握拳,而另一只手正死命摁住腹部,力度大到简直要剜心掏肺一般,许白焰掰了半天也没把他的手从腹部挪开。 教授听见他焦急的问询声,双眼略微睁开一条缝,写满虚弱疲惫的双眼皮仿佛压了千斤,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我……我没事,就是,有点胃疼……」男人声音喑哑发粗,仿佛干裂的碎布被暴力撕扯。 「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呢?你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许白焰简直词穷,他只能一面按摩男人痉挛的胃,一面不断开口询问他的感受。 都教授简直就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许白焰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钟他又会发生什么让人心提到嗓子眼的事情。 都云谏也有些无辜,他在宠物店外两百米处的街角拐点站了不过五分钟,就又慢悠悠走回了公寓,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本来想在家里静静等待许白焰回来,没想到走到楼梯口时身体里突然一阵闷痛,几乎站不住脚跟。 就像经脉断裂或者骨头断裂,胃里一阵痉挛似的翻江倒海,好像,是酒精的麻痹作用过去了……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赶忙捂着痛处三两步快步跑到公寓门前,强忍着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就连手指都是止不住发颤。 踉跄着扑进屋里,再勐地扑倒在床上,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剧烈而汹涌的痛意,从前虽然痛的狠了恨不得撞墙,好歹也能勉强扛过去。但今天他却连撞墙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冷得彻骨,又像有熊熊烈焰在燃烧。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产生恨不得下一秒猝死的想法…… 在许白焰回来前,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四个小时了,如此才勉强有了说话的力气。
第73页 万恶的酒精,他现在才是真正见识到了! 虽然知道教授身体差,也见识过几次他病情发作的模样,但许白焰还是无法相信他总白着个脸让他不要担心的鬼话,或者说换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地球人,应该都不会相信吧?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没有抱住郑教授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他详细说说那个病人的病情与诊疗记录,要是有了先例,也才好对症下药根治病情啊。 许白焰费力把教授的身体挪正,扯过薄被盖住他的肚子,又拿过遥控器把空调打开控制在一个比较适中的温度,见教授又闭上眼睛唿吸渐渐平缓,心里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你究竟得是什么病呢?」 他问,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教授听见没。 「今天我去医院遇到了一个资歷颇深的老教授,我随便问了他几句,他说他曾经遇到过一个症状和你类似的病人……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或许和你类似……因为他不愿意跟我详细说,只是略微提了一下就走了。」 教授微闭着眼睛,唇色发白,睫毛微颤,不知道还醒着没。许白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就当给他解闷儿罢了。 「我得找个机会再去找他问问……阿谏,」许白焰伸手触上教授冰冷的侧脸,触手生凉甚至比空调机里的冷气还要低一些,「你究竟得的什么病呢?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呢?」 没有人回应,许白焰又呆坐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出去准备今天的晚餐。 等门被轻轻关上,发出「嘎吱」一声,床上双眸紧闭的男人微微睁开双眼,眼神失焦地瞅向卧室门的那个方向。 情况类似……他这情况可没有那么容易找到能有类似的人,不过也只是许白焰一厢情愿想要治好他罢了…… 如今已经八月了,距离二月末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男人心里筹算着,刚才情况稍好不过是强撑着骗许白焰放心的,此时腹部剧烈的抽痛不断割裂着他的神经,也不断提醒着他时间与现实。 隔了半晌,许白焰推开门探进一个小脑袋: 「教授,好些了没?要吃一点吗,我特意给你煮了一点粥!」 都云谏:……我是真的承受不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勉强撑起来:「好多了……我看着你吃就行。」 椅子有点硬梆梆的硌着有些不舒服,都云谏挪了挪姿势,上身略微前倾,用手撑头默默注视着许白焰,听他讲起今天在云浮进修第一天的有趣见闻。 随便聊了几句,许白焰又忍不住提起那个医学教授,颇有些兴奋地跟都云谏聊到或许他能有办法。 「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很难根治的,我不想去医院,你也不用乱花心思在这上面。」地球人各式各样的药物实验完全入侵了他的身体,这么多年根深蒂固又怎么会有办法改善呢。 「这怎么能叫做乱花心思呢?」许白焰手中筷子蓦然顿住,「那个郑有良教授是云浮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如果你愿意去试试,或许真的有希望呢?」 「阿谏,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牴触医院吗?」 许白焰抿紧唇角,望向都云谏的眼神深邃复杂,他想要了解更多有关这个男人的曾经,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对恋人。 都云谏却有些分神,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貌似有印象的人名,这是很不寻常的……因为他对于地球人从来极少接触,更不用说会对他们的名字产生深刻印象,所以这个叫做「郑有良」的…… 是了,他脑中精光一闪,眼前浮现出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那人不过三十岁的模样,一身白大褂带着黑框眼镜,书生气很重,平日里不苟言笑极少说话,从来只跟在别人身后…… 那许白焰说的他曾经遇到过与自己相似的病歷,岂不就是自己? 这个人……都云谏眼中莫名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消失不见,许白焰甚至还没来得及发现他情绪的变化,一切就已经销声匿迹。 「这个人心肠很坏,在医院里你不要经常去找他。」都云谏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句,倒是惹得许白焰有些懵了,他眉眼上挑露出有些诧异的神情: 「你…认识这个郑有良教授吗?」 「不认识……」都云谏下意识地一口否决,后知后觉地对上身旁男人有些不明白的迟钝眼神,又出声胡诌了句,「我……我听别人说的,这个人品行不端,不能多接近。」 「哦。」许白焰有些不明白,但教授这还是第一次让他远离一个人,想必应该是有他的道理,也就应了。 又刨了几口饭,许白焰突然想起来刚才抛出的问题还没有得到正面解答,以往教授如此他也就罢了,毕竟是隐私她也不好为难强迫他说出来,但现在他们俩是一对了,他也想要了解他的过去,如此才好消灭他的心理阴影,积极接受治疗啊! 「教授……我还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因为什么才会这么不喜欢去医院呢?」 寻常地球人都不喜欢去医院,总感觉晦气怕染病,但教授不一样,他是已经身染重病却毫不在意,宁愿自己痛死恶化也不愿意接受治疗,这就很明显有问题了。 都云谏见瞒不过去,只能轻嘆一声: 「其实我不是得了病,我只是吃错了药……」
第74页 许白焰:…… 「吃错了药……?」 「对,」虽然话说的有些离谱,教授却丝毫没有露出开玩笑的神情,他神色郑重,长久的静默中,许白焰甚至隐约听见那几乎快要跳出教授胸腔的急促心跳声。 「吃错了很多药,强行灌进嘴里,从针筒打进身体里……一堆还没经过检测完全不科学的药品。」 「而我就是那个活体实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的小猫咪去世了(?_?) 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教授这边也得慢慢开始揭秘了 不着急,慢慢来 ☆、郑教授 「许医生,许医生。」 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不停戳动着肩膀,许白焰蓦然回神转过身去,四处不经意张望半晌,就看见侧后方的刘医生正对着他眨巴眨巴着眼睛,似乎想要与他说些什么。 刘医生也是江宁医院里同一批进修的医生之一,也算是有同乡之情。 此时十来个进修医生团团围住正在教学的牛医生和另一个主任医师,四下气氛十分肃然。站在前排的许白焰只能稍稍转过身示意他,刘医生见他终于回头,又传过拥挤人群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询问说: 「刚刚示范的那个方法我没太懂,能不能借你的笔记给我看看?」 许白焰堪堪回神,望向自己抱着的本子,上边空白一片。 「不好意思啊,」他有些羞怯地从医生群里稍稍退出来,凑到刘医生耳朵边道歉说:「我刚刚也走神了,没做什么笔记。」 刘医生面上不免有些无语,转而熘到另外几个人身边要记录去了。此时牛医生正与一干进修医生讲解心脏术的进程与具体方法,众人皆是表情肃穆、严谨认真,唯独许白焰一个人神游于外,双眼失焦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其实一直在想昨晚教授告诉他的那段话,现在回想起来还像在做梦一样。 明明知道都云谏不可能也没必要扯谎骗人,但内容离奇地让他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所生活的时代是不是有了什么bug? 昨天在餐桌上,教授告诉他,他曾被迫成为医院活体实验器皿,时间长达一年……他本身因为体质特殊,对于各种药物本就存在过敏应激反应,而在各种非常规药物的大量灌注下,导致身体机能受损严重,这样才使得他的身体状况出现了巨大问题。 许白焰作为医生,他也知道,很多药物和疫苗在进行临床运用前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试验期,但一般都会试用实验小白鼠,又怎么会直接运用于人体呢,这是完全违背人道主义精神的行为啊……这个信奉民主与法制的时代,怎么会有人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医院强行徵用,这……不符合常理啊? 而且,教授为什么不运用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合法利益呢?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医院此举完全是严重违法的。 许白焰听着简直一头雾水,就连含在嘴里的米饭也忘了嚼,他囫囵吞了下去,想具体问问这件事的始末和后续处理,教授却又突然沉默下来,他睫毛垂下来盖住眼睑,微颤着久久没有开口,似乎对当时情景十分牴触,不想具体提起这件事。 「你父母呢?他们为什么没有去把你救出来?」 「我……我父母不在地球上。」 好像不小心又触及了教授的伤心事,许白焰瘪瘪嘴就此打住,不过去世就说去世罢,说不在地球上怎么听起来总有些别扭呢。 许白焰虽然心里一阵狂躁,但也只能暂时作罢,想着还是得慢慢来。 但他现在回想起来,却总感觉哪哪都不太对:为什么医院会强留他做实验人呢?难道他的身体体质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而且如此反人类,教授居然并没有上报打官司,而是选择默默承受吞下苦果,要不是他央求着问都云谏还不会说。 最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被禁制医院的呢?一年的空档期不可能不留下丁点痕迹,他没有同学老师和亲人察觉到他消失了足足一年吗? 许白焰趁着其他人讨论着而有些纷杂的时间,掏出手机点开他打开过无数次的百度百科,再一次细细盘算着里边的履歷年份,还是非常顺利完全没有任何中断的学霸日常。那么说,教授的个人履歷是改过的?说不定这一整份都是假的…… 许白焰知道的不多,也只能瞎猜着,但心里总感觉毛骨悚然,一阵酥麻。 教授在说完昨天那件事后,整个人都陷入一股低气压,虽然勉强笑着说没事,但许白焰还是看得出来其实他对于这一段记忆是刻骨铭心扎进去的,每每提起都宛若刮骨剜肉一般。 他已经不准备再去提起这件事,就看以后能不能有什么机会疏解一下心结。再者,教授昨天说「郑教授不是个好人」,他也不准备再去多接触那个郑教授了,毕竟都云谏总有他的打算,而许白焰也知道,他不会对自己不利。 今天的工作就在他偶尔走神、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下走向尾声,本来心胸外科就是个累死人不偿命的科室,再加上昨天听到的惊天新闻,许白焰只感觉自己精神耗尽有些虚脱,他突然想撒个娇,就打电话让教授来接他。 教授除了偶尔外出,总会在他回家前就守在家里,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晒出去晾干,就好像幼年心心念念的田螺姑娘一样……虽然,这个田螺先生什么都不会做,只会一天到晚笑得像个花瓶,就连晾衣服都还是最近学会的新方式。
第75页 时间堪堪指到傍晚七点,今天他不轮班可以提早走,所以早早的就提上包走到医院大门,准备迎接自己可可爱爱的英俊男人,没想到大门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但他最想见到的人却寻了半天也没个影子…… 难道半路堵车了?不,公寓离医院挺近的,这几天他们都是走路来回完全不耽误事儿,所以……是教授迟到了? 这个男人!许白焰低笑着暗骂一声,掏出手机拨通教授电话,电话里边「嘟嘟嘟」响了许久却接电话,就在他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又被接通,响起了教授熟悉的声音。 他声音柔和微低,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小许,我这边有点事牵绊住了,要不你先自己回去,我等会儿再回来。」 许白焰有些困惑,教授会突然有什么事把他绊住,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遇到碰瓷的,看到他有钱有颜又柔柔弱弱的好欺负!正在许白焰准备出声,询问教授是否需要他帮助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隐约响起一阵咳嗽声。 是老者的咳嗽声,仿佛被水呛着勐了,混合着痰黏煳煳的,一个劲咳嗽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听起来很难受。 许白焰还没反应过来,电话突然就被挂断了。许白焰拿着手机的右手渐渐放下来,教授这几天还从来没有主动挂过他电话……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那老者的声音有些熟悉,总感觉在哪里听过一样,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像事情有点问题,许白焰当即小跑到医院大门一旁的保安室,语气有些急: 「请问,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身高一米八,长的很不错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大概三十岁的样子。」许白焰手嘴并用粗略地描述了一番,那俩保安想了想却有些为难: 「你这样描述,医院大门人来人往的我们见得多了,实在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个嘛……」 许白焰轻嘆一口气,又精光一闪调出一张教授的照片,凑到两人面前,连声问他们有没有印象,其中一个人终于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指着照片上的人,语气有些迟疑地说: 「十分钟前我记得见过这个人,他就站在大门口像在等人……后来,我记得是郑教授偶然路过,和他攀谈了两句,然后他们就直接进医院去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郑教授……许白焰想起电话里边那声咳嗽,此时回想起来声音确实和郑教授的声音如出一辙,他们俩……会谈什么呢? 许白焰想起昨天教授告诉他不要接触郑有良,他俩……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交情,说不定两人还会出什么岔子。 许白焰谢过保安,匆忙回到医院,他不知道教授现在在哪,但他只能碰碰运气去郑教授的办公室,看看他们是不是在那里边。 傍晚的医院依然人流如潮,下边基层住院部人声嘈杂,越往上走,声音越来越小,郑教授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的第四层,这一层全都是一些教授老学者级别的办公室,所以喧闹声极小。 电梯打开后,许白焰生怕会听见争吵声,但悠长走廊上除了清亮的顶灯,没有人,自然也没听见什么异常响动。 道路的尽头是郑有良教授的办公室,门紧锁着透不出一丝风,莫名给人感觉冷寂。 许白焰也不敢贸然推开门,如果他俩不在这里边,他又突然闯进教授办公室,情理上都有些过不去。但此刻走廊上空无一人,他也找不到人询问适才是不是真有人进了郑教授的屋子,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他准备再掏出手机,打电话问问都云谏。 手指刚刚触碰上拨通按钮时,门却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来人略低着头,见有人站在门口淡淡抬起头,那眼神精光一闪,冷漠中隐约透出几分讥笑,仿佛在他眼中世间万物皆如蝼蚁一般。 是都云谏,但又不像是都云谏。 都云谏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或者说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显露过这样兇狠的一面。 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是许白焰,都云谏眼神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就好像一层温柔的云裹住了真实锋利的刀尖,他唇角微扬,如同春风一般笑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许白焰回答,他就再次开口:「走吧,我们回家。」 男人右手一把揽过许白焰的肩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直接把他摁进怀里,虽然他面上笑着,但许白焰分明感受到他此刻心情极差,就好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桶一样。 趁着转身那一剎那,许白焰略微回头瞅了一眼虚掩的门,装修气派的郑教授办公室的角落里,一个头髮花白的老者浑身脱力地靠在座椅上,头无力地垂在胸前,头髮散乱再没有之前身居高位的气势与尊严。 「别看。」 都云谏轻轻把男人的头掰直,语气很柔和,但却让听见的人有些后怕,许白焰凝望着他的眼神,微笑的面具后边分明冷得像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 打滚求评论⊙w⊙ ☆、教授的藉机说教时间 「他找你聊了些什么?」 从医院里出来,教授一路就没怎么说话,直挺着嵴背浑身冷气压,像个应对危险惊惶中强装镇定,把周身刺竖起来的河豚。许白焰被他揽在怀里,甚至能感受到他僵硬的嵴樑。
第76页 等走过街区再看不见医院高楼,身侧男人才稍稍卸下浑身守卫,放在许白焰右肩的手却蓦然收紧,似乎怕他偷偷在怀里熘走了一样。 见教授明显心情不快,许白焰也吃不下饭,干脆到公寓附近一个小公园,随便走走,也顺道散散心。 傍晚不到八点的公园,投过层叠的绿树,还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晚霞,合着蝉鸣蛙声此起彼伏,偶尔伴着孩童、女人的欢笑声有一阵温暖的晚风袭来。 「就是谈了一些陈年往事。」 许久,都云谏声音幽幽响起,沉郁动人的声线更增了分夜的美感与厚重,但说话的语气和这内容,仿佛一个看尽世间冷暖的老者,一点也不符合他此刻不过三十的年龄。 「你和他……吵架了?」刚刚随意一瞥,郑教授头颓丧地坠在胸前,迎面一股垂垂老矣的沧桑感,教授走出来那一剎同样是眼神兇狠,锐利如刀简直要把人生吞活剥的冰霜感。 很明显,他们两个在短暂的对话中产生了一些不愉快。 「……嗯。」都云谏不想对许白焰撒谎,「我没想到今天会恰好遇到他,就……聊了会儿。」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他和郑有良都没想到还会有再遇到的一天。而这一天他依然还是青年盛景,而当年跟在主任身后唯诺恭敬的郑医生,此时已经鬚髮皆白,成为了足以独当一面的一院教授。 两人静默着走着,前方树丛阴翳中蓦然有灯亮起,明亮白光下出现了一个无人的公园长凳。 许白焰拉着教授的手走过去坐下,都云谏靠在他身边坐着,低垂着头,周身笼罩着黯淡气息,双手修长的指节抚上许白焰的手不停反覆摩挲着。 像个受惊的小猫咪…… 在许白焰记忆中,教授还是第一次显露出这样的情绪,他从来都是又贵又美的富家公子,温柔疏离掌控一切,就算生病虚弱也从来不愿让人担心,全然不像此刻这样脆弱地让人心疼。 他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整日笑得温柔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此刻他没有出声抱怨,下垂的眼眸却隐隐透着难以抑制的极度委屈与难受,让许白焰忍不住伸出手去抱住他。 「他是……那场事件里边的人?」 能和教授扯上关系的医生可不多,如今他能想到的关系,也就是昨天聊到的那场医疗恶□□件,或许郑有良教授恰好就是那堆医生其中之一,他才会如此痛苦。 教授脸靠在他肩上,没有出声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余丝丝微弱冷凉的鼻息落在许白焰的脖颈。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放心的真诚的,亲自告诉我一切的真相。我永远不会背弃你的。你要相信这一点。」 许白焰轻轻推开他,双手扶住他的脸颊正对上那双眼,轻轻抿嘴,都云谏眼睛眨巴几下,语气有些哽咽地长唿一口气: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我知道,」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或许也是一个不怎么让人快乐的故事……等你准备好,再给我说好吗?」 许白焰一手抚上男人的后脑,身体前倾的同时手上用力,用温热的唇瓣碰上那夏夜里发冷微颤的人,舌头抵住他的上颚,湿热的鼻息尽数喷在男人的脸上…… 在这个黄昏,满是风和落下的夕阳,他就像很久之前曾经幻想过的那样,吻上了都云谏。 他抱住教授纤瘦身体里有些凸出的蝴蝶骨,一剎那林枫微微。 ———— 余后几天他俩就像最初那样,偶尔互相抱怨因为床太小,整夜抱着睡浑身硌着疼,但嬉笑吵闹后却没有人想分床睡个宽敞觉。 除去教授吃饭量小得猫咪尚且不及,他们整日晨光里睁眼对视,日暮时共赏夕阳,每天日子过得像极了新婚蜜月期的小夫妇。 没人闯入他们的生活,两人也仿佛把什么都忘了,只剩下最平淡却又最真实的生活。 教授甚至比平时还要腻歪些,每天抱着他不撒手,就像一个抱着糖不肯放手的孩子,偶尔做了噩梦惊醒后甚至小跑到他身边,从身后勐地一把揽住他的腰。 只偶尔在教授不在的时候,许白焰打扫屋子偶然翻出柜子深处收着的那个惊喜盒子,打开看见里边那块软泥一般的发光石头,还有那天教授亲自系上的粉色丝带,才会恍然从梦般的生活里清醒片刻。 他从未对自己讲过他的曾经,他的家庭,他的人生……他就像一个谜,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让人有些怅然若失。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没跟教授提起过他的人生经歷吗?这又有什么好值得不开心的呢? 对吧? 如此稍稍改变思考角度,他轻轻耸肩,又不甚在意起来。以后有的是时间,他可以等,等到他们两个人真正迎来心灵相通的那天。 ———— 熬到周末,因为制度安排进修医生周末不排班,所以许白焰极为难得地拥有了一整个无牵挂的双休日。原本想着教授是来云浮玩儿,顺便跟他待上几天,但这一周他都只和自己黏在一起,没出去净待在家里了。 正好有个同事说附近有家百货商场刚开业,最近恰好在搞开业酬宾活动,又近又凉快,最近进修期忙到头秃的许白焰想着方便,就直接拉着男人去商场里过了一整天。
第77页 他俩像寻常情侣一样,一起在服装店挑衣服,美食广场里边试吃各种炸鸡小吃,最后还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星际穿越》……你说这地球真的有一天会发展到必须到外星寻找出路的一天吗?」 「我不知道……」 「除了地球之外,还会有适合生存的星球吗?除了人类之外,星际宇宙里还会有像我们这种能说话会思考的生物吗?啊,如果真的有,其实我还蛮好奇他们的生活的。」 「会不会他们真是通过脑电波交流,不用翅膀就能飞起来,还住在星球地下的铁房子里边……而且还妄想一统宇宙,侵占地球……」 许白焰脑子里一时充斥电影里外星生物的丑陋外形,一时如脱缰野马越想越多,莫名想要什么忍不住一阵恶寒。 刚看完电影,许白焰还有些沉溺在电影情节里,在厕所口边洗手边和门口的男人有一句没一句闲扯。 静静看完整场电影,对于地球人丰富的想像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都云谏此刻听见他的瞎扯,更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半晌嘴角微勾,幽幽说道: 「你不是看过《古旧星际城》系列吗?或许……书里写的就是外星人真正的日常生活,他们……也有教育、有科技,是最普通最平凡的生物,只不过生活在另一番天地里罢了。」 「这也不过是科幻小说而已……当然我不歧视外星人啊,我尊重他们的外星人权!」 许白焰三两下扯出纸巾把指缝里的水珠擦干,丝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直接就凑上去抱住自己的帅大叔,故作郑重地开两声玩笑后,就随意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正说着,突然他又眼中精光闪现,紧拉着都云谏又往电游那方走去,说是让他感受一下男孩子纯粹的狂野快乐。 连手机都不怎么使用的教授自然是不玩游戏的,作为一个新世纪大好青年,怎么可以不感受感受这无边乐趣呢?许白焰邪恶的想法又跑出来了。 他走在前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装饰品,就连髮型都是规规矩矩的平头小板寸,露出光亮饱满的额头。白色短袖短裤衩,很有夏天的凉爽与干净,许白焰笑时略微露出一颗小虎牙,一点不像快三十的中年男人。 他在开玩笑,都云谏却很认真。 那一剎那,他突然好想让时间就此静止,没有飞去流逝的分秒,没有他必须要面对的结束,只有他和他单纯的小男人,和这段单纯的小日子。 哪怕每一天都过得稀松平常,因为有你,生活突然也变得可爱。 这天晚上许白焰趁着商场促销,花大价钱买来了许多珍贵食材,又是炖鸡又是做鱼的,做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原本想着美酒配美人,良辰好景美男在怀,不料教授却很不领情地又说胃不舒服吃不下,又悄咪着说他酒精过敏不能喝酒,愣是一点没碰,最后在许白焰强势要求下,男人才委屈巴巴地,提起筷子在饭碗里稍微吃了一小口。 凡是做饭的人都有这样的心理,好容易做的一桌子菜没人吃是最让人心碎的,尤其在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之后。 饭后许白焰窝在沙发的阴影里,嘴巴翘的老高,表示不想和臭男人说话。 自知理亏的教授很自觉地承担了洗碗这一任务,在成功打碎了一个汤勺,俩玻璃杯和仨碟子后终于甩手走出来。 「……要去公园散步吗?」 自从上次傍晚去公园散步后,他俩就莫名达成共识,在有时间的情况下,都会在傍晚手牵手去那里转悠一会儿。 许白焰表示生气,头一把扭过去胸腔剧烈起伏,半晌回了句: 「走吧。」 自家男人的邀约怎么可以拒绝呢?是的,他就是这么个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好烦。 但就算出去,许白焰还是拉不下脸来,无视教授讨好的伸手,迳自快步走在前边,眼角上扬着翻白眼,努力用冷酷的背影向男人表现自己的抗议。 正走着,小腿处碰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还没等他低头就感觉腿上仿佛有万根针一起扎进肉里,尖锐到直冲脑门的刺痛让他忍不住跳脚,大叫一声,把身后闲庭信步的都教授都吓了一跳。 他小跑过来,扶住发疯到嘴里忍不住骂娘的傲娇小许,两人目光同时挪向了那个罪魁祸首。 傍晚的花园光线有些暗,偶尔看不清也是有的,更遑论这和寻常花草无异,却悄然从栅栏缝隙里伸出枝节的小丛绿植。 「是荨麻。」 盛夏穿的少,又只是傍晚遛街,许白焰随便套了条花裤衩就出门了,正好方便了这东西直接向他的小腿伸出魔爪。 「荨麻科植物体上有种表皮毛,这种毛端部尖锐,上半部分中间是空腔,基部是细胞组成的腺体。平时基部腺体分泌的蚁酸等对人和动物有较强刺激,这种腺体充满了毛端上部的空腔。人和动物一旦触及,刺毛尖端便断裂,放出蚁酸,刺激皮肤产生痛痒的感觉。」 教授不紧不慢地对此时痛得眼冒金星的男人科普知识,同时拧开手机的水杯,小心地往腿上倾倒上去,瞬间冰凉的触感稍微减轻了刺痛。 许白焰腿上又痒又肿,听了这一大长串头脑更是发懵,简直控制不住翻白眼的冲动: 「行了都教授,放过我,我只是一个学渣。」
第78页 他突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大学背医学书的魔鬼岁月,往事不堪回首啊 「简单来说,就是人类对荨麻过敏,接触后会产生刺痛。」他把许白焰扶到一旁的长凳上坐下,又在他惊诧的目光注视下,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去把荨麻植株从栅栏缝隙中推回去,避免后来再有人不慎触碰到。 但他没有像许白焰那样惊唿,手上也没有瞬间冒起又痒又痛的小红肿块,就好像刚刚他碰到的东西和许白焰碰到的不是一个东西。 许白焰简直震惊,相较之下怎么感觉自己就像电视剧里娇滴滴又做作的绿茶男一样……难道教授体质就特殊在这个地方?明明细皮嫩肉的比他还滑熘。 「每个人体质不同,」都云谏走过来靠在男人身边坐下,「你会对荨麻过敏,而我对食物和酒精过敏。」 「……」许白焰有些听不懂了,酒精还能理解,什么……叫对食物过敏?地球人类还能有不吃东西也能活的?他觉得自己可能被扎到出现幻觉了。 但教授并没有就此停下来,他说: 「我吃下食物会觉得胃里火燎抽痛,就像你如今被荨麻扎到是一样的……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但浩瀚宇宙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或者事情都会发生,我只是一个和你们比起来显得有些特别的生物体,」 「我喜欢你,我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不同。」 都云谏望着他,却又像在望向别处,明明在和他说话,却又像在向无数人诉说。 「……」 「所以,你平时不是天天吃外卖吧?难道,你真的是传说中只吃鲜花露水的男神!」 作者有话要说:  男盆友突然得道升仙 所以我能不能跟着鸡犬(划去)升天呢? (没脸没皮都求不来评论,卑微作者嘤嘤哭泣) ☆、开始 自从知道了教授基本上不用吃饭这个基本上等于修仙的操作,许白焰感觉自己人生观都收到了暴击。他甚至控制不住咸猪手蹭上教授的身子,想试试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个机器。 作为一个医生,他感觉自己的职业尊严受到了侮辱,但教授义正言辞却又不像在说谎,他甚至非常认真地在解释: 「有些人青霉素过敏,有些人乳蛋白过敏,我只是过敏的东西多了些,这很难以接受吗?」 ……好像,有点道理。 「你真不用吃饭就能活下去?……你真不是什么辟谷的神仙?电视剧里那种爱了我九百九十九世,最后忍不住下凡来寻求一世团圆的……」 都云谏一把抓开衬衫下边乱挠的爪子,艰难地笑笑,他虽然对于地球上东西方神话体系不感兴趣,但好歹也是着名畅销小说家,对于热榜流行小说研究地那叫一个透彻。 「你错了,其实我是天界的神,看你一个人孤老九世无依无靠想下来解救你,但又怕你的坏运气传给我才拒绝了你。最后又怕你把自己蠢死,这才勉强接受了你的。」 都云谏信口就来,胡诌了一段想逗逗许白焰,没想到他却有些愣神像真信了一样,男人忍不住轻声发笑,把他抱进怀里许久又轻轻靠在他耳侧问: 「我只是一个有一些特殊的普通人,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会?」许白焰轻抿唇角,「以后生活费都能省不少呢,不吃草还能跑的马儿,你说,这世上哪里有这种好事?」 他伸出手紧紧环住身前男人纤瘦的腰肢: 「你可是我找到的小宝贝,可不许再和别人在一起,不然我可控制不了举报你,把你丢给奇怪生物研究所,一辈子出不来。」 半夜醒过来,许白焰依然有些触碰不到现实,像在做一个过分真实的梦,他一把摇醒身边的男人。漆黑的夜里除去空调亮着的小白点,趁着街上投过窗帘缝隙漏进的微光,许白焰紧盯着教授睡眼惺忪却仍然如画的眉眼: 「那你是不是能在天上飞,在水里能唿吸,在火焰里也不怕的那种?」 有此一问,是因为许白焰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医院楼前,花盆勐地砸下来如此紧张的那几秒,教授却能及时反应并且冲过来一把把他推开…… 啊~难道这就是超能力吗?教授……会有超能力吗?特么好带感啊! 对上许白焰一本正经胡言乱语,都云谏半夜被摇醒有些发懵,无言以对地伸出右手,一掌拍掉小男人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下手的瞬间却想着力度悠着点,本来就不聪明的人万一被打傻了,他可没地方哭去。 「我只是体质不一样,我不是超人……」 「睡吧,我的小傻子,别想太多。」 —— 很快,周末就在许白焰震惊却又不得不相信的胡搅蛮缠中度过,他又得每天早早的从教授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哭丧着脸去接受命运的鞭打。 在医院上班,总免不了和郑教授碰面,也不知道都云谏和他究竟聊了些什么,让他会这么生气又无奈,让人心疼。许白焰只能整天投身进一线医疗事业不能自拔,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有人在默默盯着他…… 难道……他已经不知不觉帅到了大傢伙儿?果然,都教授的超能力感染了他,让他也愈加迸射出强烈的魅力,每每想到自家里有个不用吃饭都能活下去的永动机,许白焰有些激动却又有些头疼: 万千世界的美食也只有自己替他吃了,嗐,好可怜一男的。
第79页 刚知道时他还故意做了好吃的,特地拿到教授面前炫耀细品,表情夸张的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但教授却是真的丝毫不为所动。这倒让他有点失去做饭的激情了,如果他也能靠喝西北风过活…… 算了……许白焰光看着美食,念头就已经被打消地差不多。 这天许白焰正匆忙整理桌案上的文件,抱着一大堆给牛医生送过去,在走廊上正忙碌地小跑,蓦然就撞上了一个恰好从病房里走出来的人。 还好他力度不大,没有把人撞翻,不然要是又撞到哪里的,他瘦弱的钱包可有些支撑不住,毕竟……他还得省出一大截餵饱自己永不知足的胃。 正当他连说抱歉后蹲下去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身前却又幽幽响起人声: 「许医生?」 他耳膜微震,脑子略微愣神了几秒,这声音……不好,是郑教授! 一连两天他都尽量避免和郑教授的交流,一方面交情不深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另一方面教授与他不和,作为老婆……丈夫!总得同气连枝不是?可惜,冤家路窄,今天还是在这里碰见了。 他故作惊讶地略抬起头来,尾音上扬,做作地抬高声线: 「郑教授?是你?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我得给牛医生送资料过去,他急着要……」 看清楚是许白焰,老者黑框眼镜后边的那双苍老的眼睛闪过一缕幽光,他眉间微皱成川字,似乎并未听许白焰讲话,反而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些什么,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许医生,下午六点有空吧,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没等许白焰出声,他就已经转身离去,人声嘈杂的医院走廊,他背过手渐渐远去的背影像极了那种飘然于世的世外高人……好吧,最近做梦都梦见教授变成了一个长发飘飘、衣襟半敞的谪仙,都快把他洗脑了,连带着看谁都像古装人物。 许白焰回过神来匆忙把地上的文件整理好,给牛医生送过去的路上他心里一直犯嘀咕,要不要把这件事给都教授说说呢,毕竟他和这个郑有良不是很对付…… 但好歹郑有良教授也是他的前辈,要是只是说一些医学方面的提点和教学,教授却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好像也不太好。 最后许白焰还是决定自己来解决这个突发情况。自己终究是奔三的老年人了,怎么可以事事都依赖教授呢! 所以时间堪堪指向六点,许白焰就放下手中工作直奔四楼,忐忑地敲门后得到允准,许白焰轻轻推开门,郑教授正坐在办公桌后,略低着头浏览着手中文件,那双垂老沧桑的浑浊眼眸放射出精光。 见他走进来,老人才将头从文件上移开,漫不经心眼神里莫名有种算计戏嚯的精明。 「你来啦。」像问句,却更像陈述句,他把手中文件合上,规规整整地放在桌面上,之后许久没再说话。 「郑教授你好,请问……您叫我来是想要做什么呢?」从第一次见面隔着许多人,许白焰就看出来这个男人虽面上装得比较随和,但实际上冷漠高傲,如今见他毫不加掩饰的神情就更是可见一斑。 许白焰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毕竟是作为天神的男人,不可在凡夫俗子面前失了面子!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他啊……」 郑教授答非所问,右手手指摩挲着左手手心的肉,许白焰实在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郑有良话里的「他」无非就是都云谏,他能有什么身份……大学教授?宠物店老闆?难道他真的是天神?许白焰背地里双眼滴熘转个不停,但猜想也只是拘束在玩笑阶段。 不管是什么身份,他总归是我的男人。联繫到之前旁敲侧击出来的信息,郑有良教授是当初禁锢他进行活体实验的人之一,就算这件事……哪哪都还不太清楚,自己总得留个心眼。 听见许白焰的回答,郑教授居然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和法令纹一瞬间深刻如山脉线条,乍一看还蛮和蔼的,但那双眼睛总感觉复杂中透露着算计,让人忍不住心里打鼓。 「他没告诉你吧,他和地球人的不同之处……」 许白焰算是知道了,这个郑有良教授总喜欢说话说一半,欲语还休的高深模样简直让人忍不住挥拳。看他这态度应该也不是很友好了,许白焰干脆也不客气了,一屁股坐在待客用的沙发上,一副「你想说什么就直说」的态度。 既然他想吊着许白焰的兴趣,那他就悉听尊便,看谁耐心先熬过谁。 但郑教授显然也已经是个老江湖了,他直接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走过来递到许白焰手里,扔下一句话就直接出门了,还贴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你自己看看吧……这可是机密文件,别人我可不会给他看。」 棕色的文件袋半敞着,上面赫然标着「绝密」两个大字,说实话许白焰还没接触过这种等级的文件,蓦然握在手里还有些烫手,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打开,但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看看。 毕竟他对于教授不用吃饭这件事都知道了,还能有什么是他意想不到还接受不了的呢?除非是教授和其他男人好上了……他绝对会捶死这两个狗男男! 深吸一口气将文件从袋里抽出来,厚厚的一叠纸张有些卷边泛黄,想来应该是个老物件了。
第80页 印入眼帘为首的那张是一份帝都医院的入院记录,记录的人是…… 许白焰通览全文眉头微皱,不知道是谁,因为全篇从姓名、年龄、民族、婚姻状况、家庭住址等等都是不明,粗略看来,这个病人就像是个没有身份、彻头彻尾的社会黑户。 可这,又和都云谏有什么关系? 许白焰耐着性子往后翻看,又看到病人最初入院的初诊记录,上面写着几行字:各项指标均远超正常范围值,无法检测出身体问题。 这个情况……许白焰不自觉态度认真起来,他对这个描述好像有些熟悉。正当他打开后面几页内容,却突然有一个张卡片从文件里掉出来。 他弯腰捡起来,入手第一眼看见的是卡片背面用黑笔记录的几个数字:「2107.8」,像是一个时间……难道指的是距离现在已经三十多年的2107年8月? 许白焰倒也没放在心上,他直接把卡片翻过来,正面是一张照片,图片已经泛黄髮煳,有些看不清细节,但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成年男人,双眼紧闭眼下乌青,带着唿吸机,从一旁仪器的数据显示来看,他此刻的生命体徵极弱。 但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许白焰忍不住伸手附上去,这个男人的脸…… 像极了都云谏。 ☆、命运宠物店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 许白焰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情绪,先暂时把那张诡异的照片放在一边,继续翻开剩下那叠厚厚的病歷资料。 从一开始记录病理药剂使用情况,都是最柔和最基础的各种调和身体的方法,但在效果一栏填写的都是病情恶化、无好转迹象。许白焰又往后翻了几页,使用处方也慢慢狠厉了起来,从一开始的温药渐渐变成了心脏病人慎用的强心药,肾上腺素一遍又一遍的注射,到后来还用上了绝对禁用的人体白蛋白……… 甚至到了最后几页病歷使用药物记录一栏,所填写的几十类药品中许多他都从未听说,唯一知道的有几个,还是多年前被国家明令禁止对人体有害的药品。 这是完全违背职业道德的犯罪!这完全是把病人往死里逼啊……但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在如此强力到几乎与杀人无异的治疗下坚持活了很长时间,从最开始到最后一页的时间间隔恰好是一年。 一年…… 这时间好像也有点熟悉……不知道是不是他紧张过头,今天无论是照片还是数字亦或是病歷时间跨度,他好像都有些过敏。 他再次拿起桌案上的照片,紧紧盯着背面记录的那个时间数字:2107.8,他还记得在教授别墅的书柜上放着的那个尤其与众不同的童书,上边所记录的时间是2108年,他只以为是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模煳的原因,才会让他误把2118年看成2108年…… 正当许白焰有些茫然无措的时候,大门又被推开,郑教授背着手从门外走进来,微笑着坐到桌案前的转椅上: 「看完了?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不用了,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去问都云谏,不劳烦您了。」许白焰淡淡微笑,把手里杂七杂八的资料混合着照片一股脑塞进文件袋里,轻轻放在桌面上就提步准备出去。 将要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老者又突然开口: 「经过我和他一年的接触,再加上我这么多年的研究,我有了一个非常成熟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在我上周遇见他以后愈加肯定……」 郑有良从座椅上起身,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文件袋,从里边掏出那张照片在手里把玩着,右手手指不断抚摸着这上面的人,眼底有些玩味,又夹杂了分复杂的嫉恨。 「我遇到他的时候还是个青年,就和他现在一样,」 他走到许白焰身旁,把那照片凑到男人眼前来回晃动着,「那时的他啊,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完全不像个符合他年龄的正常的地球人……要是只是个傻子就好了,你知道我们给他体检以后发现了什么吗?」 完全脱离正常值的数据和煳满阴影的ct……我知道的。 许白焰冷脸在门口站定,余光瞥见郑教授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眼里迸射出莫名狂热的光。 「我们起初以为是仪器坏了,但后来我们发现这个人完全,完全不像个正常地球人。无论我们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他的身体数据恢復正常值,后来我们就索性开始用勐药。」 「他就像一块铁,你知道吗?」郑教授身体前倾,一双浑浊的眼睛凑近许白焰的脸,略微急促的鼻息混合着「嗤嗤」的沙哑唿吸,「救不了也死不了,你说,这不是一个绝佳的实验体吗?」 「而且,他还没有身份,在地球上完全就是个黑户。没有人会追责。」 说着他把手中照片温柔地放在许白焰眼前,声音和蔼地像个邻居家的爷爷在介绍自家孩子一样: 「这就是他,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他。也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你说他叫什么?都,云,谏……真是个好名字。」 许白焰简直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人告诉他,他的男朋友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模样。 没等他做出反应,那人又暗暗开口,「我是个很开明的人,我看得出来你和他是情侣关系,但他却没有告诉你……他不是真的爱你。」他像极了那种故作高深的得道高僧,声音略低带着魔力像在催眠,竭力说服许白焰。
第81页 「许医生,都云谏……啊,不,这个生物可不是一个地球人。」 「您是做梦没有睡醒吗?什么地球人什么外星人,都云谏只是一个在江宁任职的大学教授,他有身份有工作,有公司有资产,请你不要胡乱编造一些故事来破坏我们的感情。」 没有一丝迟疑,许白焰把老者伸出的手挪开后直接走了出去,任由老人炙热的目光简直将他的背影烧化。 郑教授靠在门上,目送男人背影渐行渐远到最后消失不见,彼时故作和蔼的笑容垮下来,眼神闪过一丝狠戾,眼皮上翻走进了办公室,勐地关上了门。 「小许,回来啦。」许白焰有些发懵的回到办公室,一旁斜靠着办公的同事礼貌地知会了一声,随意瞥了一眼却见他眉间渗出密集冷汗,嘴唇也有些惨白,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郑教授有说了什么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 许白焰恍若未闻,他敷衍地应了几声坐到自己座位上,下意识地拿出病房记录翻看,双手触碰上冰凉的纸页却难以抑制地颤抖,颇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同事见他这个样子也有些担心,凑上来问:「是不是你家出什么事了?实在不行你就先去处理吧,反正很快就下班了。」 许白焰勐吸鼻涕,手上慌乱地把文件整理好塞进抽屉里,又敷衍应付几句同事后就直接走出了医院,反正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没有办法继续工作的,大不了抓住被扣绩效。 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云浮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人能让他稍微喘口气,他不知道教授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郑有良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应该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小男人,但真正到了这个关头,他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一直在想,一个不需要吃饭也能活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存在,人也好神也好,什么妖魔鬼怪都好……可他从没想过,都云谏会是郑教授口中的外星人。 他在街头浪荡许久,不知道绕过几个街区,又走过了几条斑马线。 在大都市繁华匆忙的下班高峰期,人很多,风虽大,但终究都绕过他的灵魂。 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力量的驱使,他走进了街角一家名为「命运」的宠物店。 从前对于暖茸茸的毛孩子,他只是路人程度的喜欢,局限于远远逗逗就好。后来在都云谏的影响下,他突然发现了毛孩子的可爱萌点,他们就和普通孩子一样,会哭会笑,也会敏感察觉到主人心情的细微变化。 他隔着笼子手握毛茸茸的逗猫棒,贪婪地注视着毛毛们在笼子里翻滚跳跃,企图通过和它们的嬉闹游戏,忘记此时他恍若置身魔幻世界的荒诞现实。 但当他不经意地四处观望店里的小毛宠物时,许白焰的视线却被墙上悬挂着的一张相片抓住,眨眼间,瞬间犹如扼住了喉咙。 他蓦然靠近。 照片上是三个青年男人的合影,一个坐着,剩下两个站在他身后,三个人都笑得很灿烂,像极了今天傍晚艷红的晚霞。照片右下角有小字记录着拍摄时间,但被相框的木条遮挡大半看不清楚。 「先生,是要领养小动物吗?」 身后蓦然响起男声,许白焰转身看见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中年男人,他笑眯眯的真诚模样,不同于郑教授的口蜜腹剑,莫名很让人心安。 看长相,他就是照片上那个唯一坐着的青年男士,只是岁月流逝,带走了他的青春朝气,只剩下褶皱枯败的面容。 「啊,不。」 许白焰强行压制住此刻心里的剧烈跳动,他手指触上那照片,指尖略微发颤的指向男人身后站着的某个青年, 「请问这个人……」 「您认识他?」男士面上不禁流露出一阵惋惜,「这照片还是我们刚刚成为合伙人时照的,我们在一起共事了十八年。」 「他是个很优秀的宠物医生,只可惜他在去年去世了,说是爬山出意外,我们连尸体都没见到。」 「您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都云谏。」 ———— 男士还在自说自话,满满怀念和可惜溢于言表,许白焰却不知为何有些耳鸣,耳朵里一阵刺痛让他突然脚下一软,慌乱间扶住身边一个铁笼子才勉强稳住身体。 「毕竟我曾经是一个宠物医生……」 之前还在江宁时,他俩一起去宠物店取走小公鸡的时候,他一把制服两个顽皮打闹的毛孩子,状似不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可当时的许白焰只以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或者又只是夸大罢了。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匆匆和宠物店老闆告别,他有些愣神地掏出手机,指节僵硬地拨通电话,听着电话里边「嘟嘟嘟」一声接一声,他蓦然回头注视着宠物店高悬的牌匾: 「命运。」 不知道这两个字究竟在预示着什么。 半晌电话接通,那头传来教授一如往日的沉郁却温柔的声线,许白焰勉强勾起唇角,把眼眶里点滴晶莹悉数憋了回去: 「我下班了,来接我吧,阿谏。」 ☆、坦白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其实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但在别人看来却只是沉默了一些,完全不会感到奇怪。 许白焰不知道都云谏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郑教授疯狗似的咄咄紧逼又代表什么,此刻他的心里只反覆不停地想着一件事:
第82页 既然教授不是地球人,那么他俩……还会有未来吗? 教授三十年前就已经是这副面孔,他就像是传说中那种青春永驻、不老不死的神,那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或许等到几十年后,他已经如同此时的宠物店老闆一样,两鬓斑白苍颜白髮,而都云谏只不过又换了个身份,依然丰神俊朗,惹人倾慕。 但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站在街角,怀里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神情木然地掏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号码,犹豫着接通后就听见郑教授阴恻恻的问询声从耳侧传来: 「许医生,你想好了吗?」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千百年流传着,您应该听说过吧。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的真实用意,或者说他单纯表象背后究竟埋藏着什么阴谋尚未可知……更何况你和他,根不不可能有未来的。」 「你会老会死,他却能永生。」 而这恰好正中红心,许白焰强忍着指天怒骂老天究竟在做什么星际噩梦,深吸一口气问他: 「郑教授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有什么就直说吧,您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他告诉自己都云谏的身份一定有他的打算和筹谋,说不定和当初禁锢监视教授那件事有关联,虽说不知道他俩究竟有什么联繫,但总归不会太好。 「我最喜欢爽快人。倒也不多,就是想让你把都云谏交给我,我能最大限度发掘他异星人的潜力,无论是药物实验还是提取基因研究长生,我相信都是在当前社会绝对顶级的需求。当然,我也会给你一大笔钱作为奖金。」 「您也不用有心理负担,同为地球人,我们总得为地球生物着想,这样一个异类绝对是个足以引发社会恐慌的大隐患,你相信我,我们才是一样的。」 「你要明确知道这一点,他是异族,一个不适合地球的外星怪物,还不如……当断则断。」 郑有良的声线投过手机话筒有些阴沉险恻,不断重复着「异类」、「怪物」,仿佛带着催眠洗脑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心生信服,而他所说的话也确实很有道理,若是旁人,就算没有金钱也想必早已动摇,对于遥远而未知外星人,他们总会天生的恐惧远离。 郑教授有意无意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文件,虽没有十足把握但也算颇有信心,毕竟他知道,这个世界是极其物质和真实的,没人能在虚无梦境中走一辈子。 要知道那男人的第一任恋人也是因为现实原因和他分手,就算不知道他外星人的身份就已经因为物质退却,更何况如今还摊牌地如此彻底。 但许白焰不是别人,他自认是都云谏的男人。 「郑教授,都云谏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外星来者,他是江宁大学在职生物学教授,他有学生有导师,有爱人有宠物,他只是一个……情况比较特殊的地球人,我想你应该是搞错了吧。」 郑有良还准备说什么,电话就被果断挂掉了。他攥住手机的右手慢慢收紧直到勒紧发红,眼睛危险地细眯着似乎在琢磨什么。 当初因为实验体私自逃离实验室,他因为看守不力又没有扎实的背景身份,所有责任和后果全部被大人物推到了他一个小喽啰的身上,如今过去近四十年,以往同事大多都已经是各大医院一把手,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普通教授,升迁无望。 如果能在医疗研究上再进一步…… 被压制四十年的仇恨一瞬间翻涌,充斥老者的头脑,都云谏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商品,一块肥肉。 ———— 许白焰踱步再次回到医院大门,装出一副一直待在这里等待的模样,虽然他看似随意踹在兜里的手不住地发颤,就连裤管里的腿上肌肉也在一个劲儿地抽抽。 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他身形高大,敛眉抬眼之间满是风度,一身薄风衣在晚风里衣袂翻飞。 这分明就是一个正常的地球人。他不断在自己脑子里重复这一点。 许白焰暗暗咽了口水,勉强扯出微笑,静静等他走过来,然后两人像往常一样相拥,嬉笑着互相谈论着今天的见闻,并行走回家。 但世事并不像许白焰所联想的那样,就算他能强撑着做出什么也没发生。那男人在距离他仅有几米的时候却突然小跑过来,勐地扑进他的怀里,鼻翼间瞬间拢起沁人馨香。 许白焰有些懵,但半晌还是伸出手环住男人微冷的身体。 都云谏紧紧抱住他,头深深埋进许白焰的肩颈,像濒死的鱼努力汲取着生存的氧气。许白焰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此刻强忍但依然从唇缝里溢出来的抽泣……他哭了。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门,他们两人紧紧相拥,旁若无人。 许久,都云谏才声音略微沙哑地说了句: 「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抛弃我。 还记得,多年以前他在旅游途中遇见向小园两夫妇,她迟钝半天才略有着惊惶地问出心里疑惑: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老啊?」 一旁的苏沣昱还神色茫然了几秒,似乎在想妻子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半晌他终于想起彼时在婚礼现场的惊鸿一瞥,顿时和向小园对视,眼神像见了鬼一样。
第83页 就连都云谏微微一笑和向小园礼貌性招唿时,她甚至都忘记了回话,远远地男人都能看见她皮肤上的褶子都在颤抖抽搐。导游走过来催促她俩,临走她甚至没说一句话,慌乱地拉着丈夫就往人群里凑。 这是地球人发现异类时最真实的反应,都云谏后来还自嘲地念叨着,自己究竟给他们完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直到又多年之后,他俩才有断断续续有了联繫。 许白焰,是地球上第三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郑有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他的电话,直接把自己办公室的监控投频到他的手机上,所以从许白焰进办公室到郑有良再进来这中间十几分钟,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许白焰和郑有良讨论了什么,但他看见,小许打开了那份机密文件,看到了那张照片,发现了他潜藏多年的秘密。 彼时他正在超市买许白焰上班前让他买的酱油,心里一阵停滞狠痛,让他甚至快握不住手里的酱油瓶,他的眼前蓦然又浮现向小园发现秘密时满脸如同见到怪物一般的神色,他突然慌了。 还没等他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就勐地撕裂开来。 余下几十分钟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慢慢从货架栏旁滑下来蹲在角落,双手抱着腿想把自己隐匿进灰尘里,再也不接触这地球上的任何东西。 他只不过是不慎在星际研究时,飞船发生炸裂偶然掉落到这里,他没有什么损坏侵占地球的想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外星游客。为什么他就得因为这一点身份的不同而受到非人对待…… 被□□,被背叛,被隔绝…… 所以当他接到许白焰电话时,他生怕电话那头是兴师问罪,是尖叫是怒吼。但他也觉得很欣慰,因为他最怕的是没有任何一句言语,在这个和平时一样的傍晚,这个人就这样消失,从此留在昨天。 但是许白焰说:「我下班了,来接我吧,阿谏。」 那一刻,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 他领教了世界是何等凶顽,同时又得知世界也可以变得温存和美好,他好想突然张出翅膀飞到他身边,但他只能奔跑,不顾一切地,坚定地向前。 他温柔地回了一声说:「好。」 ———— 远远的看见许白焰就站在那里,和昨天,和前天,和以往任何一天一样,瞪大一双眼睛没有任何不同,但他知道自己的小男人此刻心情必定如同潮水翻涌,简直要把自己吞没。 有的时候,世事冰凉冷硬的没有道理,但总有人会用心把它暖化。 都云谏再控制不住自己,他奔过去一把抱住许白焰,像抱住一场失而復得的梦,手上是那么用力,生怕一个眨眼就从指缝里流走了。 「谢谢你。」半晌他终于吐出这一句话。 都云谏一手揽住男人的腰,一手把他的后脑温柔地摁到自己的肩侧,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还记得我们在出发前那天晚上,在饭店吃饭的时候我想告诉你的那件重要的事吗?抱歉,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但现在我必须得全盘托出了,希望不会太迟。」 这世间万物,风起云涌的,林林总总的,反反覆覆的,来来去去的,盛大的空旷的渺小的卑微的,一切的一切里。 我只看到你,我最钟意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摊开了,加油加油(? ??_??)? ☆、监控 「你会怕我吗?我是一个外星人。」 傍晚六点的光依旧耀眼得很刺目,都云谏背对着光,把面前有些发愣的小男人护在阴凉的影子里。 许白焰有些惊愕地瞪大双眼,似乎没想到都云谏会突然说起这个,而且还是毫无铺垫直接就把这件惊世骇俗的事实摆到了明面上。 「郑有良把监控视频交给了我,我知道……你知道了……」男人眉眼如画般美好迷人,他伸手抚平了许白焰紧蹙的眉宇,声音温柔沉静一如往昔。 「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但总也找不到时机,或者说……我害怕,我怕你知道了会毅然决然地离开。我知道这个选择很不负责任,但是……」 男人双手紧握在许白焰的肩上,指尖微颤似乎想要紧紧捏碎血肉,但又怕弄疼他只能两手轻轻攥住他的衣角。 「你们常幻想外星人的模样,虽然我的星球离这里数万光年,但其实……我们也只是普通如同地球人一样的存在,我和你,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我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犄角,也不会魔法,唯一特别一点的或许就是我按照地球算法年龄已经六十多岁了吧。所以,」 「你会怕我吗?」 他笑得有些艰难,但却丝毫没有被撕破遮掩后的慌乱与惊恐,他只是这样看着。 许白焰说实话心里乱成一团,他几乎无法想像自己的另一半是外星人,这件事任谁碰到了都会觉得太荒唐,简直像一场梦或者笑话似的生活在都云谏的声音里,却又让他蓦然触摸到真实。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真的有外星人?」许白焰推拒着后撤,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让我冷静冷静吧,我现在很乱,我完全无法想像……」许白焰拼命地撇开肩膀上的手指,刺目的金光暖照下他突然腿软到仿佛置身冰库,根本不顾念周围人眼光,直接忍不住蹲下来缩成婴儿般的姿势,把头埋进膝盖里抱住自己。
第84页 都云谏也跟着半蹲下来,他静静地等在一旁许久没说话。 「所以……你之前才会一直拒绝我。」半晌,许白焰从膝间略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沙哑地询问男人。都云谏没说话,许白焰却从他有些晦暗的眼神里读出了答案,下意识咬住嘴唇失声笑道: 「你……会伤害我吗?」「不会。」 「那你会毁灭地球然后挑起星球大战吗?」「我没有那么大能力,也没有这个打算。」 许白焰一连问了好几个听起来都有些荒唐的问题,都云谏倒也不急,他一手抚着男人有些扎手的寸头绒毛,声音软软地有些莫名卑微。 半晌,许白焰才又开口: 「是我逼你的,我追你追的这么辛苦……我又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你走?」 都云谏有些不可置否地抬眼,许白焰却伸出手缓缓环住了他的脖颈,两人蹲着姿势有些奇怪还有些难看,但眼神交汇间却盛满赤诚如火的情感。 「你……不怕我?」都云谏感受到脖颈处湿热的手臂紧紧环绕,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双手正略微颤抖着,但怎么都不愿放开自己,当即胸腔剧烈起伏低问出声。 「我不过喜欢上一个外地人而已,教授……我不歧视你穷乡僻壤的。」 「就算几十年后我老了牙掉光了,满脸皱纹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也不能嫌弃我……」 许白焰头埋在都云谏肩上,说话时因为鼻子不出气所以声音有些糯糯的,他尾音上扬似乎还在开玩笑,但都云谏却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正在做着多么艰难的思想准备。 「好。」下一刻,都云谏紧紧拥住他。 —— 「所以这东西是你从星球带来的?」许白焰捧着手中的粉色石块顿时像块烫手山芋。 「嗯,是留在身边的两块之一。」 「两块,那另一块现在在你那里吗,我想看看!」许白焰揪着都云谏把从头到尾的事都想说一遍,但时间线太过漫长,教授就只把大概许白焰存疑的地方都说了些,说着他又直接跑到书房里把那块藏在盒子里的信物拿了出来。 如今这块他始终不懂作为定情信物的石块终于有了它自己的价值。 「另一块是身份晶片,上面记录了我在母星所有的身份信息……现在被收藏在江宁大学外星人实验室的展列馆里,我也没有办法取回。」说到这个,都云谏眸色莫名晦暗了些,似乎不愿过多提及这块晶片。 许白焰有些遗憾:「你自己的东西都不能拿回来吗?好可惜啊,不能更多了解你的过去……」 「人就在这里,你害怕了解不到我?」都云谏眉眼弯弯,一把揽过面露失望的小男人抱进怀里,右手颇带宠溺地捏捏他的脸颊,话音一转又有些复杂, 「就连我自己都会被抓去做实验,更何况是我的东西……」 许白焰这才如梦初醒。 「郑有良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做什么?」他语气焦急地一把抱住男人,唯恐他又会被这些个无良医生毒害。 「别怕,我现在明面上是有真实身份的地球人,他不能对我怎么样。」教授信誓旦旦地模样,让人心生信服,虽然他隐在袖口里的手指莫名微颤着。 过去的记忆怎么可能随意就能抹去,就算世事变迁,想起来却依旧是噩梦的经歷依然令他胆寒。但……为了自己的爱人……都云谏抱住许白焰的手臂紧了紧,眉眼满是凌厉: 绝对不许。 今夜他们相拥而睡,许白焰还打闹着说想要看看教授身上究竟有没有鳞片钢铁之类的,玩闹嬉笑着有些精疲力尽了。没有□□,没有猜忌与隐瞒,这一夜他们睡得格外的香。 第二天许白焰依然赶着上班,半路还不慎撞上一个穿着復古的年轻女人。男人匆忙从地上捡起不小心从包里掉到地上的那块软水晶,嘴里连声道歉后准备继续向地铁站奔去,却被那人拦了去路。 女人没有纠缠赔偿,反而爽利地拍拍腿上的灰尘。或许是女人对亮晶晶的追求天性吧,那人居然还问起了许白焰手里的粉色石块,想来以为是什么首饰吧。 男人自然没时间也没心情搭理她的,直接摆手回绝就走了,那人想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跟上来。 等到办公室,有同事突然凑上来道声贺喜,他还没反应过来,交好的刘医生就直接攀上来一把揽住他的肩,故作嗔怪地骂他不讲道义,有好路子也不跟他分享。 许白焰一头雾水地问了半天,才堪堪明白过来。原来郑有良一大早就直接告知牛医生,把他单独要过去了,说是看他悟性高所以要在他办公室随行诊疗。 这对于进修医生来说当然算是一件大好事,毕竟在老前辈跟前随时学习、接受指导和提拔的机会可不常有,但对于此时的许白焰却有些心里发颤。 这人……打得什么主意? 心里这么想着,他也直接就问了。难道是郑有良想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做人质,哪天把他绑架囚禁了再以此要挟都云谏自投罗网? 郑有良斜倚在沙发上,微笑着一脸高深的模样小口啄茶,品味香茗。对上许白焰直接了当丝毫不拐弯的质问,仍然是面不改色,甚至还轻笑出声,眼角的褶子密密地叠在一起: 「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怎么会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呢?」 许白焰斜瞥一眼面露不屑,他的意思难道是说用活人做实验研究就不是违法的了?似乎看出了许白焰此刻心里所想,老者略微眨眼,双手抱住膝盖保持二郎腿的姿势惬意地摇了摇:
第85页 「当然不违法,我所想要做的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再说,」他眸中光点微动,眼底流露出几丝冷寂, 「我可不认为就凭你能威胁得了那外星人,据我了解,你们不过认识了不到两个月……」 他岁月漫长近乎永生,你不过匆匆过客普通寻常,难道他会一直把你放在心上吗?……虽然郑有良没有明说,许白焰却从他欲语还休的眼神中自己补全了后半句话。 许白焰白眼后翻:「那你把我支过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我脑子笨,不太能猜透您的心思。」 「我已经年过半百又有什么虚无妄念呢?不过就是觉得你孺子可教,我很欣赏你。不行吗?」 许白焰气极反笑,对上面前这个说话从容,却丝毫不能让人感到学者风度的男士礼貌地应付几句,直接退了出来大步走开。对于他的话,许白焰还真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待许白焰走了许久,老者突然抬头凝视着屋子右上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唇角微勾笑起来。眼尾鱼尾纹略微皱起,衬得他更是笑得和蔼,唯有眼波流转间透着几丝浑浊而阴险的痕迹。 那是一个针孔摄像头,这正是上次他透露给都云谏的那个摄像头。 与此同时,都云谏在电脑桌前目睹了监控里的一切,自然也清晰看到了那人诡异的笑容。 ☆、如果可以,请保护我 「你最近不要跟他单独来往,等三个月进修期过了回到江宁,想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举动。」 许白焰边颠勺,边分神把今天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斜倚在厨房门旁的都云谏。教授小口咀嚼着手中苹果块,眉宇微皱着顾不得嘴里还有些含煳地回着话。 「这里油烟大,小心熏着你。」 单位宿舍油烟设备年老失修效果不好,许白焰自己也被呛着迷了眼睛,翻炒时手上沾了油有些黏煳煳的,一个手滑不慎把铲子也扔进了锅里。 正当许白焰下意识想直接把手探进油锅里,掏出锅铲,两米外的男人突然闪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这么滚烫的沸油,#&@¥%不要了?」 蹭的过来时,都云谏忙不吝地把手上苹果一把塞到嘴里,此刻说着话时舌头都有些捋不直,分毫没有曾经清贵公子的矜持,许白焰却莫名听清了他有些急躁的问话,当即忍不住笑出声。 「这不是有你吗?」 「有你在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对吧?」 自从那日得知教授稍微还挺喜欢苹果,家里如今存放的最多的便是苹果,每每许白焰端坐在餐桌上吃饭,教授就在一旁啃着苹果,活脱脱就是一个苹果精。 许白焰把火调小,侧身回头又轻轻吻上了男人略微冰凉的唇,齿间满满都是苹果果肉的清香,合着都云谏清冷却不失柔软的沁香,比锅中美食更令人迷醉。 「我可爱的外星人*罒▽罒*,想好怎么征服我了吗……」 对上许白焰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都云谏纵是再圣洁总也有些把持不住,正当两个人手开始思绪断碟,两双爪子胡乱触上衣角髮丝时,许白焰放在案板上的手机却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已经晚上八点了,谁会打电话来? 兴致蓦然被打断,教授面色微红地粗喘口气,捏着剩下的苹果惺惺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许白焰有些气恼地划拉来手机屏幕,下一秒却听见非常熟悉的声音: 「许白焰,进修怎么样?我想着你一个人在云浮孤苦伶仃的,老哥我准备带女朋友来云浮玩几天,顺便看看你可怜的小模样……」 「我才没有孤苦伶仃!臭弟弟,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可是坏了我的好事!」 许秋舫声音轻浮地有些欠揍,许白焰一直劝自己多想想他撮合自己和教授的大恩情,这才没有直接把电话挂断,把手机又放在一旁的案板,这才拧开火继续炒菜。 「什么!这才几天你在云浮就有新欢了?不是说要和美人教授绑死吗?」 许白焰既有些无奈语塞,心底却又莫名涌起兴奋,好像要把自己和教授同居的事情公之于众了……好羞射啊嘤嘤嘤。 正在许白焰想着怎么和许秋舫解释这件事时,身后又隐隐响起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随机手机就被一双白玉似的手迅速拿走: 「许秋舫,你好。我是都云谏。」 许白焰略微惊愕地回头,就见教授姿势优雅地靠在门上,捏住手机的手指珠玉一般秀丽,形状姣好仿佛攥着的不是寻常手机,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首饰珠宝。他声音微沉地对着手机说话,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紧紧注视着自己,眼波流转间慢慢都是淡雅中透着汹涌的水光。 「我现在和许白焰住在一起……我们两个都很谢谢你。」 许白焰和他在一起后就直接告诉了许秋舫的撮合计划,他也很感激自己这个表弟,今天却是第一次经由都云谏的口把这件事正经说了出来,许白焰莫名有种见家长的羞怯与紧张感。 「啊都教授……」好歹也是许秋舫的导师,如今突然作为表哥的男朋友和自己说话,许秋舫倒还真有些不习惯。 心里暗骂许白焰不讲义气,都同居了居然还对自己瞒得严严实实的,嘴里却还是想在老师面前勉强挽回自己的颜面: 「不,不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好像有点奇怪。 随便胡扯了些,直到许秋舫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都教授的敷衍和许白焰的白眼,他这才稍稍停止了这段略显尴尬的交谈,半晌他才又回了句:
第86页 「许白焰这人很看重感情,所以我才会拼命撮合他和他喜欢的人。我也希望……你不要辜负他。」怎么莫名有种託孤的感觉呢? 都云谏闻言,略微抬眸正对上许白焰的眼睛,郑重地回了一声:「好。」等许秋舫挂了电话,许白焰却仍然没怎么回过神来,他此刻身心都沉浸在都教授的魔力当中,这就是外星人的超能力? 轻声细语就能操纵一个人的心,如果真是这样,毁灭地球倒也不是不可能……许白焰眼见着那男人默默走近,以为他是想要继续适才被打断的那场深吻,甚至已经略闭上眼睛做好准备,没想到男人薄唇轻启,眼睛里充满笑意: 「小许,你锅里的菜煳了。」 …… 或者是许白焰自己昏了头,居然隔得这么近都没闻到煳锅。他登时舔舔干涩的唇,勐地别过脸去,一颗脑袋凑到锅上认命地用铲子拼命剷除锅底的黑色锅巴,想以此掩饰他迅速蹿红的脸。 都云谏这个人居然笑出声,转身走出厨房的脚步竟然还有些少见的轻快…… 可恶! ———— 接连几天郑有良倒也没什么异常举动,许白焰就按部就班该值班值班,该听讲座就听讲座,下班后和教授逛逛菜市,逗逗别人家小鸡后不买直接走,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很快就是许秋舫说来云浮的日子了,这次他们直接约在位于市中心的欢乐谷见面。 许白焰工作忙,也实在抽不出空来陪许秋舫四处玩儿,也只能稍微抽个周末陪他逛两圈,好在欢乐谷倒也离市医院不远,趁着这个机会他也稍微能放松放松。 想着来玩,许白焰就打扮地随意了着。今日虽云雾颇厚直接把炽烈的阳光遮了个七八,但好歹盛夏时节依旧颜炎热,干脆短袖衫大裤衩再加一个棒球帽,简直不能再青春洋溢一些。 教授虽面上不快,但仍然服从地穿上了和许白焰同款不同色的短袖衬衫,这也算暗搓搓的情侣装了有木有。虽然教授就算穿的和他一毛一样,气质也仍旧清冷高贵这一说咱就不提了。 他俩晃晃悠悠从住处步行到欢乐谷,时间还早,都云谏这人从不因天热汗流浃背,向来怕热的许白焰却早已经被灼烧地有些头晕。他当即去小商店买了个冰激凌,顺带还给教授捎了一支。 从未尝过这些的男人眼神略微迟钝发愣,照猫画虎依样子伸出舌头舔舐雪白冰激凌的模样,稚嫩中莫名带了几分色气,倒是让许白焰胃里凉了,心里却又突然烧了起来。 本想出声纠正,身后却突然响起许秋舫的声音: 「许白焰!……还有,教授~」 那上扬的尾音骚气的让人无法直视。 许白焰堪堪回首,一眼就瞅见了那个穿着黑色polo衫搭着颇有些潮流运动裤,脚踩一双限量aj的男人。还有此刻站在他身边,与他双手紧握的小女生。 之前总听见许秋舫低声下气哄着电话那头娇纵蛮横的小女朋友,本以为是个矮小娇气的小朋友,亦或是个御姐风范冷酷大小姐,没想到她居然长发飘飘一脸温柔,这倒是和许白焰记忆中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对不上号。 不过倒也没什么。那两人很快凑到许白焰跟前,许白焰和许秋舫从小一块长大本来就熟的跟什么一样,说些什么也是口无遮拦。许白焰生怕教授被冷落到,一路都攥紧他冰冷的手,引起许秋舫暧昧侧目,在许白焰眼神警告下才堪堪把调侃憋了回去。 四人一路同行直接进了欢乐谷。周末人很多,大人小孩人挤人互相挨着,许白焰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高耸的过山车,突然心里一动,攥住教授的右手也不觉紧了紧: 「我们去坐过山车吧?」 临行时,那小女朋友却突然说她有些肚子疼想上厕所,许秋舫只得先陪她去找卫生间,只留下许白焰和都云谏就在原地。 他俩并排到过山车那方走去,走的近了,刺耳的尖叫声哭泣声不绝于耳,甚至还隐隐传来有人下来后头晕呕吐的声音,身边一个接一个被吓懵了的惨败人脸,许白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阿谏,你有玩儿过过山车吗?这东西……有点高,你要是怕的话,我们就去试试别的。」 本想着考虑周全,没想到男人却突然掩唇轻笑,言语间少有地有些轻蔑: 「你忘了?我可是坐过星际飞船的人。这点高度……我还没放在眼里。」 许白焰随口回怼了几句,又再三确定了他这身体能承受,在排队近半个小时后,这才拉着男人晃晃悠悠坐上了过山车的座位上。 世事变幻,还记得好多年前,他也是在坐过山车的时候遇见了连笑,惊鸿一瞥,乱我心曲,从此便化身舔狗,磨磨蹭蹭耗尽了三年的时间。可如今,他紧紧攥住身侧男人的手,仿佛能投过他冰凉的手指,触摸到胸腔里那颗跳动着的滚烫的心。 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此刻却突然有了软肋,他故作矫情地撅起嘴巴,别过脸正对上身旁的都云谏: 「你可要护住我,我害怕。」 若是许秋舫在这里,必定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游乐园 「你这么些年送走的人或许比我见过的人都多了,你害怕?我可不信。」 话虽这么说,教授还是紧紧拉住身侧男人的手,一向冰冷的指尖也渐渐染上微烫的细汗。
第87页 许白焰也只是装装样子,本医学生向来就没真怕过啥。和教授从过山车上下来硬是头不晕气不喘,甚至精神抖擞还可以再来一次。 天热,许白焰正拉着教授,准备去玩「那个坐着车一路爬到高空然后冲下来溅起巨大水花的项目」,突然衣角被什么牵制住了,他回头一看,视线下移是一个约莫十岁笑得可爱的小男孩: 「哥哥,买个气球吧?」 他手臂上繫着数十个形状奇特的卡通气球,阳光下熠熠闪烁,充满童趣。正值暑假,很多家长都鼓励小朋友兼职锻鍊,想来这个小男孩也是如此。 不过,他这时候买个气球也没什么用啊…… 正当许白焰准备婉言拒绝,都云谏却突然温柔地询问了价格,然后掏钱挑了一个皇冠形状的橙色气球,随后唇角上扬递给了许白焰。 「你买气球做什么?」 许白焰抿嘴轻笑,迅速把气球反手系在教授手臂上,看他面露无辜的模样倒也不恼。 「刚刚一路我都看其他情侣女生手上都有气球,我就想着给你也买一个……再说,小朋友单纯,挣钱也不容易。」 什么女生有我就得有,我可是纯爷们儿!许白焰有些不爽地撅起嘴: 「我们都老师这么喜欢小朋友吗?这辈子你可没机会养孩子了。」 「怎么会?」都云谏听他有些醋意的话,非但没有顺着应对,反而轻描淡写反问一句,在许白焰瞪大一双眼睛的不解眼神注视下,男人右手暧昧地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脸: 「我这不正养着的吗?」 许白焰也不学小女生的娇羞,对教授这种直率撩汉方式实在憋不住笑出声,又想到都云谏实际年龄已经六十多岁的事实,更是嗔怪地唤了他一句: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可是我爷爷辈的人了()」 ……这都是什么恶俗情趣…… 光顾着打闹许白焰倒也没闲着,硬拉着教授走去了适才想要体验的项目边上,人很多,他俩就先依靠在围栏边上排队。 偶尔有阵载满人的小车从高空顺轨道滑下来重重砸在水面上,激起数十米清凉浪花直接洒向人群,最初俩人都嬉笑着忽略掉了,瞬间就被水花四溅铺头盖脸凉了个彻底。 许白焰笑骂着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珠,还好有棒球帽遮掩了一些,除了衣服和下半张脸被溅起的水花袭击以外,其他都还好。 可教授就不那么幸运了,他彼时正好背对那水塘子和许白焰说话,这水花下来直接如同瓢泼大雨,穿透了他的薄上衣和短裤,就连碎发也湿漉漉地垂在耳侧。 若是没有这盛世美颜加持,光是这髮型就活脱脱中年小卷大妈头。 教授还鲜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许白焰简直笑出了声,当即掏出纸巾凑上去,稍微擦擦都云谏脸上身上的水珠,抬起头却又突然被这个妖孽外星人的清丽模样晃花了眼。 都云谏自己也有些好笑,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惊讶和无奈,顾不得平日里最看重的形象,直接双手抹脸把头髮往后扬,根根分明的小碎发被水凝成了一小撮,水花顺着眼角眉梢滑落,莫名还有些氧气少年的清爽气质。 就那种慢镜头撩发的洗浴广告懂得吧? 真就是日常被都云谏惊艷…… 许白焰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是得多练练。正没心没肺偷笑着,许白焰却又突然想到些什么,心情顿时有些颓丧: 这时候他俩年龄相当,可……过几年呢,过个二三十年呢?教授还是这么好看一男人,他却早就变成了鬍子拉碴满脸细纹的中年男人…… 都云谏在一旁也瞅见了自家孩子眼神突然落寞,当即软软地伸出手抱住他,湿漉漉的衣服贴上去倒也不觉得热: 「怎么了,不开心?」 「……我想着你这么美,万一我抓不住你,你成了别人的爷爷可怎么好?」许白焰嗫嗫低声说道,眉眼上扬的同时一手掐住他腰间的痒痒肉,突然想起以前看小说的一个梗: 掐腰抵在墙上吻…… 「别人哪比得上我的小王子?这么个不介意我穷乡僻壤出来的小朋友,我可不捨得扔。」 情话值简直满分,许白焰适才的落寞瞬间一扫而光。……管他呢,人生畅快潇洒个十来年就够了,只要有人陪着,又有何惧呢? 许白焰正拉着教授一边又吃了个冰激凌,一边排队等着,过了老久队伍才稍稍短了一些,这时候许秋舫终于拉着找女朋友小跑过来,排在距离他俩不远的位置。隔着人群随意招唿了一声,又各自和男女朋友打情骂俏起来,倒也各不耽误。 那小女生虽外表清纯可人,长发飘飘长裙灵动颇有些校园女神的气质,但和许秋舫单独相处的时候却牙嘴伶俐,眼角眉梢都隐隐娇俏动人,虽没有气势嚣张,却很能制住许秋舫这个混小子,两人倒是还蛮般配的一对儿。 四人玩玩闹闹着过了好几个小时,几乎把欢乐谷里边所有项目都玩了个遍,除去许秋舫在过山车上晃悠了一圈下来脸刷白一片,追求刺激也为了放松,许白焰拉着教授又去玩儿了好几次过山车。 最后几人都坐上了摩天轮,用恋爱小说里游乐园的经典场景结束了这次难得的玩耍旅程。 「你知不知道,有个传说说的是当一对情侣在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的地方时接吻,这对情侣就永远不会分开。」
第88页 舱门关闭,摩天轮渐渐开始转动,许白焰侧过头瞥了瞥窗外感受着自己不断升高,脑中突然被某些画面充斥,照猫画虎地把偶像剧里的经典对话念出来。 语气有些调侃的无语,却又隐隐带着些许期待,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化身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按照剧情,下一秒都云谏应该腼腆微笑,一双桃花眼深邃悠远眨眼间勾魂夺魄,然后两个人眼神对视,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的时候用力舌吻,直要把嘴吻到发肿,脸红一片白能罢休。 明明很浪漫的桥段,经过反覆演绎已经过分狗血过时,但教授明显不是一个看过偶像剧的男人,他听闻许白焰说起这个明显很扯的传说,登时笑出声: 「你们地球上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传说,尤其是情侣间,总要有一些弄噱头。」 「像什么爱情锁锁住两人的感情,摩天轮最高处亲吻,为什么一定要弄这些无聊的东西呢?」 许白焰:…… 他欲言又止地扯了扯嘴角,但又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心里想的话,只是想起来随口一提,没想到教授却好像很认真的分析起来。说起来,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復教授这个问题。还有,刚刚还情话技能点满的都云谏怎么突然这么直男……他就不能想想自己突然提起这个的用意吗? 「情侣之间……总要有些形式吧(),你不喜欢就算了,怎么可以贬低我们地球人呢!」 许白焰有些不开心,当即挪挪屁股把自己和男人之间的距离隔开了两个拳头的距离,表示非常不满! 正当许白焰掏出手机输入「男友丝毫不解风情怎么办」,想了想不太准确又统统删掉,再次输入「男友有些时候不解风情怎么办?」时,手机却被身侧男人轻轻摁下,随后被他一把揽进怀里,耳侧甚至能投过薄薄的短袖和胸腔,听到那颗正在激烈跳动的心脏。 「我喜欢你的直接,以后不用跟我走这些没有意义的形式主义,我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能拥有美妙记忆。」 他微冷的大拇指和食指指尖轻轻扣住男人的下颚,强迫他从自己怀里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 「你是想要吻我吗?」 许白焰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在下一秒被宛如薄荷糖一样沁香的唇肉蓦然堵住了嘴。 此刻摩天轮刚好走到了最高空的位置。 亲吻的开始,许白焰还有些发愣没在状态,直到后来男人骚气的小舌头从微张的唇角里悄然探入,最近么么哒的次数明显密集了许多,日常训练熟练多了的许白焰也很快跟上节奏,更是主动倾身覆了上去。 「你我之间,不用乱七八糟的传说,也能永远不分开。」 「还有,以后想吻我就直说,免得你在我眼前绞尽脑汁想些理由半天不上来,等的我心慌。」 原本准备在市区预订一家饭店,好好尽尽半个东道主的本分,但许秋舫说他还得和女朋友一起连夜坐车赶去松山,计划着能赶上第二天的绝美日出,所以就没办法和他们共进晚餐了。 约好了两月后进修结束各自把男女朋友带回家见家长后,兴沖沖玩了一整天的许白焰就挽着教授的手臂,有些疲惫却又丝毫不觉得累地打车回到了住处。 一回来,许白焰刚把那皇冠小皮球系在入门的隔断上,一转头就瞳孔微涨,语气惊讶地指着厨房: 「你……这……」 手指所指向的地方是原本安装着老式油烟机的厨房一角,如今已然换上了某国际知名品牌的高档油烟机,想来以后应该不会出现像之前油烟倒灌的情况了。 「看到了?」 教授倒也并不居功自傲,抱着一堆换洗衣服就抬腿走进那个空间狭小而有些侷促的卫生间,大长腿准时委屈了些。 随后有些浑浊不清的声音就穿透紧闭的磨砂玻璃,从里边隐隐传来。 「趁着今天出去玩儿,我才让装修方上门安装,如此也能方便些。」 许白焰控制不住上手摸摸,这流线型这质地,简直不能再贊了好吗?这么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家男人还是个隐形富豪,有房有车有宠物店的那种。 话说回来,自己居然还忘了问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他究竟是靠什么积累财富? 许白焰莫名有种被包养的羞耻幸福感,迫不及待的等在卫生间前,暗搓搓地在一旁措手期待着,想要在男人出来的那一瞬间剥掉那层万恶的浴巾,轻身一跃跳进那温柔乡里。 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当上魅惑人间的小白脸,这滋味……居然莫名的让人心生愉悦? 正当许白焰迷煳犯傻时,卫生间昏黄的灯火里,水不断从淋浴喷头里涌出,噼里啪啦的水珠砸地溅起四溢水花,热腾腾的水汽模煳了墙上的半身镜。 镜中倒映的男人眼神晦暗,眉尾下垂似乎心有不安。 右手轻轻抹去唇肉上残存的血红,随后十分平常地将双手放在清水里洗净。 打开水龙头,任由洗手池里略微泛红的血水随下水管道迅速流走,再没半分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还在看的小可爱们 希望大家能多多留言啦*罒▽罒* ☆、开始 都云谏一把门打开就被人迎了满怀,许白焰像个八爪鱼似的用一只脚在地上撑着,两只手齐齐揽住湿漉漉的脖颈发尾,另一只脚上翘着挂在他屁股后边。
第89页 「土豪!你出手这么阔绰,小弟我简直感动的快哭了。」 都云谏被后坐力稍稍退了几步,不经意后靠着扶住墙才勉强站住了,感受到身后男人不安分的手指胡乱蹭着,心里有些发痒,嘴上却还要硬气地推拒: 「还不快去洗澡,一身臭汗,可别再粘我身上。」 许白焰这才轻抿唇角着退开,不知是不是洗澡时的热气蒸腾,教授平日里冷白的面容如今有些鲜花似的微红,连唇肉也隐隐泛起诱人的颜色: 「这个油烟机应该很贵吧……说起来,我如今倒是有些好奇,你这是怎么攒了这么多钱的?」 「你还记得《古旧星际城》系列书的作者名吗?」 都云谏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从其他角度入手提示他。说着话边向客厅走去的男人随手揭了块毛巾,擦擦额角的水珠。 好在洗澡时会有水汽凝在脸上髮丝上,如此也很好的掩盖过去了他此刻脸上细密的冷汗。 他背过身去,就连最平常的唿吸也牵扯着心肺阵阵抽痛,只能颇为隐秘地伸出右手,在许白焰的视角盲区里紧紧扣住胸口,如此才能稍微缓解。 「啊…?」 许白焰有些不太明白,心想这和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那个作者不就叫做「星外的风」……心里默默思忖一番,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许白焰正对上都云谏背影的双眸瞬间睁大: 「你……难道你就是……」 怪不得他会有市面上都没出版的系列文第四部,自己怎么就这么有想像力呢?还强行说服自己,想着是他的亲戚前辈作者交给他的…… 「你真聪明,」男人走过去习惯性把电视机打开,然后拿起遥控器,随手摁到许白焰每晚都在追看的青春疼痛偶像剧,一摁到那个频道就被瞬间入眼的邪魅笑容辣到眼睛,都云谏长舒一口气,这才堪堪转过身,语气略显敷衍地表扬了自家傻孩子。 许白焰简直被这个消息炸到心里放炮,脑子里做梦似的充斥着无数「wc」,有什么能比爱慕多年的大大恰好就是自己男朋友的消息更令人心奋呢? 在医院里和煦活泼的成熟青年瞬间变成星星眼小奶狗,勐扑上去,又被教授面露嫌弃地强行推开。 「但是不止哦。你之前读到的那个「星外来客」也是我,这也是我这些年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爆料就要来个勐的,都云谏挑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斜靠在沙发上,扯过一个圆形抱枕软乎乎地抱在怀里。 「我都是全权交给公司处理的,什么影视化,版权之类的我也不懂,倒是版权费这么多年一直源源不断地进帐就是了。」 都云谏坐在那说得轻易,就好像进帐的钱不过就是几百几千的小钱,但许白焰之前偶尔无聊去手机上查了查「星外来客」这个自己最近新发现的绝美大大,不查不知道,这个人在过去十来年写了上百本书,每本书虽内容情节不同,但都瑰丽宏大精彩异常,深受喜爱与推崇,这个作者因此还蝉联了好多年网文财富榜榜首。 此时教授这样表现,许白焰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某着名拜访名片段,坐拥亿万家财的某云ceo在接受採访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对钱不感兴趣…… 行吧。 光想想,许白焰就已经无法想像都云谏银行卡里的资金入帐金额会有多么巨大,难怪他普普通通一个大学教授,不仅能拥有别墅豪车名牌服饰,还能轻而易举买下一整个宠物店作为自己小鸡仔儿的私人领地…… 「你怎么这么万能……你简直就是小叮噹啊。」 许白焰简直失语,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满眼都是梦一样的粉色小气泡,连忙伸手扶住餐桌一角才能稍稍缓过气来。 自己上辈子究竟是造了多大的福,今生才能有幸做着亿万人中的独一个,遇到这样一个绝无仅有的外星老男人? 许白焰三步并两步小跑过去,又两下蹭到沙发上,顾及着教授的身体不怎么好,只能用腿支开撑在两边象徵性压在他身上,但还不忘用右手暧昧地挑起男人的下颚,微眯着眼睛做出一副嫖客的挑逗模样: 「都美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都云谏双腿放在沙发上,听着许白焰提起「小叮噹」还有些迷煳,现在看他这么说话更是好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復,此刻又被许白焰巧妙压制住上半身,只能略微笑笑把头偏向一边,面色微红地分神去瞅电视机里半点不感兴趣的电视剧。 嬉笑晃神间,都云谏却突然不经意瞥见自己的右脚脚背隐隐透出一层金色的薄气,瞳孔蓦然微缩,连带着心跳瞬间在本就比地球上快了许多的基础上,更是增快了一个度。 他故作随意地收回目光,又伸手揽住男人的腰肢,任由他充满汗水的髮丝蹭着自己薄薄的夏衣,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或许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 ……我不想瞒你,但,我该告诉你吗? 在都云谏的母星,一个「人」生命结束的象徵就是这层金色的雾气,它会因身体情况日渐糟糕,从脚尖一直升腾蔓延到心脏,当胸口被一层美妙梦幻的淡金色包裹时,也正好是这具生命体消亡时。 深夜,都云谏在黑暗中悄然醒转,略微侧过身偷瞥几眼身边双眸微闭、酣睡床头的男人,眼神清醒而复杂。
第90页 自己很多秘密经歷都已经和许白焰透了个底,但还有一件事他并未告诉他,而这件事…… 在今年四月他曾做了一个梦,那时的他刚刚结束云浮宠物医生的十来年安稳日子,正琢磨着改变身份去哪里继续过这种没有尽头的日子时,偶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遇到了自己在母星的同事,他也是一个绝对出色而优秀的异物质生物学家。 在梦里,他告诉他,2139年也就是明年2月28日,他将和其他研究所成员乘坐星际飞船穿越地球外层大气,在当日若是都云谏能到地球上最高的地方并且随身携带身份晶片,身份识别成功,即可跟随跟随飞船回到母星。 但若是无法按时回来,同样也面临严重后果,外星生物的身体机能已然无法适应多年长青的面貌特徵,他的身体在最后几月里会慢慢衰弱下去,直到3月彻底衰竭,化为一抹金色烟尘。 这几个月里他除去因为多年前的病毒侵袭而身体抱恙,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挽回的机能退化,而今天他看见自己的脚尖已然出现了淡金色雾云…… 距离2月28日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或者说,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或许已经不到四个月。 都云谏不动声色地紧咬着后槽牙,略微伸手把男人拢进怀里,听着他被迫翻身后埋在自己胸口,嘴里吧唧着发出的唿噜喃喃声,心里不安却又有着莫名的安心。 自家小朋友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又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郑有良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每天无非也就是指导教学顺便讲座开会,他虽不是医院管理层重要人物,但经验资歷丰富说话倒也有一定份量。 许白焰也正常按照排班表值班,偶尔搭上本院医生作为助手协助手术事项,虽然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但回家还能看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教授在厨房里不顾烫伤自己还摔碎一堆东西,仍然要帮着做饭、洗碗,日子过得倒也美满。 就等着进修期结束,丑媳妇带回家见公婆了(////) 这天许白焰又照常去医院上班,刚从手术室三台轮轴转的手术下来,虽不是主刀医生,但许白焰在一旁忐忑助力精神也是始终高度紧绷,空调开着也还是满头大汗。 没想到刚一下来就被几个医生护士簇拥到另一个手术室门口,说是适才结束的手术中病人在几个小时后出现了危急症状,但主刀医生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续,所以郑教授极力举荐让许白焰做这次的主刀医生。 事发突然也来不及会议探讨,这种情况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许白焰煳里煳涂也就进了手术室,冷白的大门迅速沉沉地紧闭上,似乎还带起了一阵冷风。 等他做好一切准备,手握手术刀在手术台旁站定,许白焰卡壳的脑子才突然开始悠悠转动: 「郑教授极力举荐我做主刀医生……?」 怎么感觉有点阴谋?但好歹是法治社会,他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男吗(˙ー˙),难道是这一个月来我的辛苦努力终于被他真正看到啦? 这可能性也不大啊……许白焰每每对上郑有良,都能被他精心掩盖在和蔼老者眼神下那饿虎看肉一样的浑浊情绪心上一惊。但病人躺在这儿,当务之急是救死扶伤胜造七级浮屠,许白焰只好细眯着眼开始埋头干活。 许久没有做主刀医生,汗流浃背甚至快迷了眼睛,许白焰对一侧的护士说了声「擦汗」,正准备稍停下来等她把额角的汗水擦拭干,余光里就瞅见原本应该上移的纸巾勐然下沉,随后一把捂住口鼻…… 气味呛人,是致人晕厥的□□…… 「我就知道,这个狗男人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把我整到哪里去啊,不要再伤害我的男人!」 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可惜他头晕目眩得实在说不出话,倒地前的一秒男人最后投望望向手术台的方向: 「好歹让我做完手术啊……」等会儿病人死了不得又整个医闹啊。 白衣天使担负己任,就是这么有原则。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加油(? ??_??)? ☆、针管 原本郑有良想着把计划再周全一番再下狠手,但恰巧这几天医院里来了上面的视察组巡查,带头的领导正是曾经与他共事的瘦弱青年。 过去他追随自己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助手,而如今大腹便便,高谈阔论,后面一串人同样行走带风,郑有良楮在墙角冷冷地看着那模样,突然有些扎眼。 这些年遇到的也多了,他也早已不是一个浑身带刺一碰就炸的青年人。可昨日偶然狭路相逢在楼道遇到他时,那人却嘴角上扬,语气有些慨嘆: 「郑……医生?多年不见。」 原本最简单的叙旧,在郑有良耳朵里却带着些居高临下的蔑视,他本不想和他多说话,但总要过个面场,便只略微点点头闲聊两句就要藉口忙碌转身离开,但没想到那人突然故作随意地扯住自己的衣袖,转头对着身后一干人: 「这是我在帝都医院时的同事,是心脏外科最知名的医生名手,我曾经也当过他的助手……」 老者跟在一旁陪笑着,嘴角强扯却实在说不出话。 当年出事责任总得要人承担,若是东窗事发,想来社会都会掀起极大舆论浪潮,有身份背景的人像这位领导,直接退出实验团队另寻出路。而他没着没落地只能被推出来,作为实验员,本就承担着实验药水研制任务的他更是百口莫辩。
第91页 这几十年怕事情败露,从没有人主动提起这件事。但……说实在的,谁又不真正想要深入研究外星生物呢?若是知道有如此真实的外星人就在这里,哪个人的眼神不是剥肉喝血地想不顾一切禁锢锢他? 而现在,他突然又有了针对对象。 多年的执念一朝破出,郑有良就真的有些魔怔了。 原本想一点点攻破心里防线的他当即找到了自己主导实验室里的几个实验员,科学疯子的名号可不是胡乱取的,他出示了曾经都云谏的研究报告资料,直言都云谏异星人的身份,再加上身为老师长者的威信利诱威逼,几个年青人都表示愿意加入外星人机能研究。 虽说这世界对于人权保护法律健全,但外星生物……算人吗? 亿万年的勐犸象尚能挖出来进行研究,通过这样一具活生生的□□,或许还能提取出地球人类多年来致力于长生不老的基因要素,这可是造福亿万人的绝佳机会! 此刻,几个人联手把瘫倒在地的许白焰从手术室另一个门扶出去,随后隐秘处一个大汉一手揽过男人的腰间,装出一副身上人身体虚脱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的模样,随后一路将他扶进了住院部电梯。 虽说不常见,但也经常听说有医生过度疲劳虚脱晕厥的例子,周围人也只道是这样。 许白焰头无力地垂在胸口也实在难以看清楚模样,更何况扶着他的人同样也是一身白大褂,众人也只是略略瞅了一眼,头就又偏了回去。 大汉直接畅通无阻地把男人扶进了四楼最角落里的办公室,门一开启,屋内斜靠在扶手椅上的老者听到声音,略抬起头来瞥了瞥,直接侧着脸示意大汉把人送到办公室的里屋去。 老者在男人离开后登时背着手走进这间屋子,一手捏脸强迫沉睡在木床上的男人张开嘴,另一只手给他吃下了什么,又眼神肃穆地在床边看了许久,半晌才眼珠转悠着,眼皮微抬走了出去。 郑有良坐在会客室的转椅上以手撑脸,另一只手随意地放置在桌面上不时敲动,似乎等待着什么。 在郑有良数到五的时候,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冷脆的铃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反覆迴荡着。 老者嘴角微扬,眼神笃定地掏出手机: 「你看到了。」 不是问句,反而是冷静镇定的陈述句,仿佛已经明确对方是谁及其此番打电话来目的,不等他回话又堪堪开口, 「现在来我办公室,五分钟之内,我知道你办得到。」 当都云谏推开门时,正看见那老男人靠在沙发上,眉宇紧皱着阅读手中报纸,听见门开瞬间那一声嘎吱抬起头来,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都云谏熟悉的戏嚯与阴冷。 「真准时,还没到一分钟。」老者看了看墙上的钟,又看了看此刻门口站着的人,细眯着眼喉咙喑哑,语气略微惊愕但又仿佛在意料之内。 「许久不见,还好吗?」 「原本我想着小许在你心里或许并不重要,还准备从其他途径下手的。但最近一个月我改观了,」 老人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看似洒脱轻松,都云谏却清楚能看见他紧绷的脚背和嵴樑,这是明显攻击性的姿势。 对于都云谏,郑有良在这一个月里搜寻了许多资料,甚至利用各种理由调看了江宁医院的监控,明确把其在大楼前惊险瞬移那一幕深深印刻进脑子里。 不像以前懵懂到任人宰割还不会喊疼,这个外星人如今轻易不好惹……这是他第一感觉,所以他必须要把这东西的软肋捏在手里,而这弱点……就是许白焰。 如今看到都云谏亲自送上门来,他赌对了。 「现在人在我手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郑有良把报纸随意搁置在桌面上,右手倚在座椅的扶手上,笑得一脸亲切慈祥。 都云谏不动声色地略微扶了扶门,咬紧后槽牙,竭力把砰砰乱跳到凌乱的唿吸内化成稍微正常的深唿,他正处于使用完能力后精力有些疲累的阶段,但却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我现在是一个人,不是没有地球身份的透明生物,你这样做是比曾经更加恶劣而违法的。」 「而且我警告你,不要动我的人。」 他同样微笑着回应,即使额角隐隐有虚汗的冷汗密集,轻抿唇角间仍偶有梨窝清漾,眼神同样冷色晦暗,举手投足却仍旧风雅矜贵。 幽深楼道的穿堂风窜进半开的门,撩起他耳侧的碎发迎风洒动,配上今日黑衣黑裤的打扮,一字一顿颇有些黑暗化身的意味。 说实话,他没想到这个人会真的对许白焰下手,他轻视了这个男人的真正歹毒之处,狗急也是会跳墙的。 但郑有良自然也不是被吓大的,他哂笑着略微摆手: 「我原本不想对他动手的,但是你一个身强体壮的外星生物,而我已经过了几十年年老体弱,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压制住你,你说,我又能採取什么样的办法呢?」 「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我已经餵他吃下去了一点东西,你知道我是最擅长制药的,所以这也不等同于寻常药物,你拖延一分,他就离死更进一步……」 在都云谏蓦然攥紧拳头的眼神里,老者丝毫没有平日里面对众人的持重亲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活脱脱一个恶魔,最后他还不忘重申一遍:
第92页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都云谏自然知道,或许从许多年前他就已经扎进根里,地球人对于外太空的好奇,已经从最初的萌芽逐步发展成如今的贪婪恶逐,而自己就是他们最好的靶子。 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抬眼紧紧打量着一侧紧闭着的房门,那里面躺着的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爱人,一个年轻、烂漫、乖巧却又时不时耍些小心思的可爱男人…… 自己却或许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他不能,也绝不容忍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许白焰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如今他却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危及自身,这是他没有考虑周全的。他没有办法也不愿意去干涉许白焰的职业,放任他待在这匹饿狼身边,原以为他能保护他周全,可如今他却是估错了。 他和郑有良彼此面部表情都淡淡的没什么大的波动,但实则两人此刻内心都汹涌着惊涛骇浪,都云谏更是如此。 不光身体抽痛着,此刻他的心也开始崩裂瓦解。 郑有良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一节针管,里面略有沉淀的猩红液体带着都云谏熟悉的恐惧,光是余光瞥着,他就似乎已经感受到那尖锐刺透肌肤,迅速渗入骨髓的剧痛。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老者倒是不在意的随手把玩着,似乎手中针头只不过是毛绒玩偶: 「我会给他解药,而且还会给他吃些其他药,虽说现在还没研制出来足以让人失去记忆而且万无一失的药品,但我能确保我的东西能让他一丁点都不会记得你。」 「你不是爱他吗?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老人深沉的语言像魔咒似的,不停重复着迴荡在都云谏耳边,说完他略微摊开手伸向许白焰身边,似乎想要等他自觉把手臂伸过来放在他手心。 对于都云谏这样一个不明真正实力,或许还有超能力的外星人,郑有良其实也怕他暴起反抗危及自己,所以他给许白焰准备的毒药是真正入口即化的那种,一旦超过时长无法解毒,他就会就此长眠。 而这种药是他自己研制出来的,自然解药也只有自己有。而且他自信,绝不可能有别人能復刻出来。 比拼武力是最蠢的办法,而且结果或许还具有极大危险性和隐患,用最小的后患直击敌人深处敏感区,这才是绝妙的办法。郑有良眼前甚至都已经幻想出来日后研究出成果的那天。 当然,他并不是真正想杀人,他在赌: 赌都云谏会甘愿自己深陷泥潭,也要把许白焰推开。或许从都云谏来到这里的第一秒起,他就赌赢了。 他的眼睛危险地细眯着,一刻不移地紧盯着都云谏右手手指微颤着伸过来,就在即将落在自己手中的那一瞬间,门外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砰砰砰——」 作者有话要说: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许白焰:为老不尊,你那是馋他的身子!你(哔——) 郑有良:委屈巴巴(?˙ー˙?) ☆、中毒 办公室原本就已经十分冷寂的氛围更是一顿,都云谏以为是郑有良的什么同伙,当即反射性地抬眼瞅了他一眼又迅速不屑地移开,似乎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藏在袖口的小刀和药粒也瞬间收进褶皱里,他当然不会蠢到任人宰割,原本想在距离稍近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今却是被来人打断了。 郑有良原本笑意盈盈,满怀目标到手的戏嚯神色在听到这闷声却也是一时懵住,他眼神里一瞬间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被晦暗眸光全然遮住: 「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抬眼示意都云谏稍坐,抬腿镇定地往门口走去。都云谏倒是半分不好奇,反而有些怨怼来人耽误时间,里边躺着的人还中毒生死未卜,若是些闲杂人等耽误了时间,他倒是不介意临死前带走几个。 反正……也已经栽在了许白焰手里。 郑有良把门打开,稍微打开一条缝就被入眼刺目的警服一瞬间骇进骨髓,他神色登时一愣,但好歹是曾经做过人体实验并且混迹多年的老江湖,没有一点临场应变能力是不可能的。 何况他的冷静早已经深入骨髓。 「请问,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丝毫不遮掩地敞开房门,任由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地抬腿走进来,面上带着些惊讶无措地表情,连带着手上十分自然的小动作,任是连都云谏都无法说话拆穿他这副模样。 都云谏确实也没有办法拆穿,说什么?说这个人下毒去伤害了他的爱人,就为了得到他的身体……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对于陌生人,他属实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只要能保护许白焰就已经足够了,他自己其实也无关紧要的…… 为首的警察同志走进来巡视一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瞅到随手放在桌上的那支针管询问着: 「这是什么?」 都云谏冷眼漠视,郑有良倒是扬起往日笑容,语气谦逊而随和:「不过是治病的药,我的病人来找我看病罢了。不知道大家来到我这里究竟是想要……?」说着他还指了指一旁的都云谏,意思是他就是自己的病人。 郑有良也很有自信他不会揭穿自己,人在自己手上,料他怎么也翻不出天去。 三两警察虚晃着笑两声走过来,似乎是想要跟他说什么,靠近的一瞬间突然伸手,想要勐地制住老人双臂绑在身后。
第93页 没有选择逃开或者躲闪,老人面上沉着中带着些许不解地一把摁住伸开的手,似乎对他们的行为非常疑惑: 「警察同志,我可什么都没做,你们无缘无故抓人可是犯法的。」 为首的男人似乎也有些顿住,心里回想起适才接线员转告他说的,报警人一再重申罪犯十分危险,必须要率先控制住才能防止他害人,对上面前这人,似乎……有些对不上号。 但面上仍然保持职业微笑,实则步步紧逼把他逼到角落里,语气敬重中带着些许无奈: 「郑教授,我们都知道您是名医,但有人举报您非法绑架危及他人生命安全,我们需要暂时对您实施调查。」 「我?您说我吗?我有什么理由会做这种事?」老者舒和的笑容被紧扣着的房门里一声脆响勐然打断,那声音像是什么玻璃制品被人从桌上掀下去后碎裂的响声,登时郑有良笑容一僵。 「那是什么声音?」男人示意身后一人上前查看,郑有良自知瞒不住,虽然这些人来得意料之外,但他却留有后手。 制药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品,从一开始开启的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他就已经事前放了一些私下研制的药粉,含有□□、□□又混合了些乙醯氨基酚,过度吸食易使人头脑受损产生幻觉,甚至严重到神经错乱的程度。 这就是专门用来应对此类莫名闯入的闲杂人,不知道外星人会不会有此症状,但对付地球人足够了。 从进门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最直接接触到了自己精心设好的局,或许他们还没意识到,但很快这些人就会一齐栽倒在地,一觉醒来就会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会看见。 为首那个人很快出现晕眩,在他还没来得及醒过神来就「砰」一声倒地,紧接着剩下几个同样横七竖八。都云谏进来这么久都没有晕厥,只是面色惨白了些,如此郑有良便可以接着和他商讨适才的交易。 但警察始终激起了郑有良的警惕心,他起身返回准备打开紧闭的大门,随便踢开地上瘫着的人体,老者眸色阴沉,想来只有许白焰才会有机会。 正当他要推门,都云谏却不紧不慢地出声,语气中隐隐含有威胁之意: 「说了,不要动我的人,赶紧……然后给我把他的毒解了。」 男人这才嘴角清扬着转过身来,迅速解决了这事倒也能减少节外生枝: 「得到了你,我要他来做什么呢?你才是我最喜欢的实验人啊。」 明明是最暧昧的语言,一个老者对着另一个俊美男人说出这番话却着实令人有些作呕,尤其是当他的眼神满满都是衡量商品货件时的物质眼神。 都云谏伸过手来,老者正微微垂首用小拇指弹动一番针头,在目视针尖部分渗出猩红液体后甚是满意地刺向那节小臂,触手还有一厘米时,男人迅速抽身后撤,随后甩出袖口的小刀遏住老者的脖子。 「你这是……」郑有良倒也不慌,任由他把持住自己的喉咙,说话语气仍旧是高深难辨,「你现在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正轻蔑哂笑着,却在看见地上瘫倒的众人突然身形灵活地翻身爬起来时登时止住。 身着警服的大汉们此刻的表情就已经不再是彼时进门的恭敬谦和了,他们互相点头示意,迅雷不及掩耳直接上手勐扑过来,意图直接控制住这个果真危险的人。 千钧一髮之际,郑有良却仿佛游蛇一般,滑熘地从众人围捕中逃脱,就像被斩掉头颅的毒蛇,垂死之际也要狠咬一口,老人身形一闪,抓起桌上的针头勐地扎进一侧都云谏的手臂上。 殷红的液体混合着血迹从针孔里迅速渗进去,都云谏原本就因为能力使用后耗尽了周身精力,适才反抗也有些费劲,现在实在无法抵抗这突然袭击,他虽然竭力摆脱,但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小节液体被注入身体里。 针管在注射后被老人随意扔在地上,发出「噼啪」的碎裂声音。 「哈哈哈……」 郑有良下一刻任由警察上前,迅速被众人控制住后狼狈地发出冷硬的笑声,片刻后回过神来却又非常遗憾,反覆重复着小声念叨什么, 都云谏只觉得自己被针刺的右臂全然没了力气,短时间内却好像又没有其他症状,随行警察见他被扎了一针攀上来询问情况时,男人只能暗暗摇了摇头,但他知道问题绝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郑有良拼劲一切想要从警察手里逃窜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房门里边又一阵脆响,仿佛是摔得粉碎,有警察立马小跑进去查看情况。 半晌门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随着嘎吱一声,警察搀扶着个年轻男人蓦然从门里走出来,那人一手扶住墙勉强站直,另一只手捂住不断渗血到染红了小块裤衩的大腿根,艰难地抬起头: 「没想到吧,爷爷我还能报警!」 郑有良下的乙 醚剂量有点重,足以迷倒一头牛来对付他真的是下了狠心了,但他好歹也不是个会任人宰割的白莲花,虽然个把月都没什么异常,但他总留了个心眼。 就在被人一把捂住口鼻倒地瞬间,众人想来还是头一次干这种事都有些手忙脚乱之际,他趁人不备匆忙从器械盘里薅了一根银针,狠狠扎进自己的大腿。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青年第一次对自己下狠手,终于体会到了电视剧里对自己横插一刀的人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瞬间扎心的刺痛简直让他忍不住跳脚,但好在那麻醉药剂量够大,他也只是稍微翘了翘脚尖就撇过头去。
第94页 只以为把他绑来这就行了,没想到那人居然还餵自己吃了什么药丸,那味道…… 郑有良!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着实不太适合制药,这味道吃下去,病好了魂儿也得死一半…… 更何况他清楚知道这东西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想着用电视剧里的方法,用舌头抵住藏在牙缝里,等他一走就悄悄吐出来,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入口即化,简直比剁了四个小时的猪蹄还要软乎乎的…… 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吞下去,在房门紧闭后,他耗尽力气从身侧抬起手臂慢慢磨蹭到大腿根上,摸了半天终于找到那颗针。 一路□□过来,还好那针没有全部扎进肉里,但也还是高高地肿了一块,他牙齿紧咬着从肉里扒出来,又在腿上找了块好地儿,心一横扎了进去,这才迎头重击一般瞬间清醒了。 不知道那老头给他吃了啥,只觉得胃里烧的慌,但其他感觉都还好,所以他强撑着还能爬起来摸遍全身,找到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还一再强调做好口鼻防护措施。 或许是那人对自己太过相信,居然连手机都没抽走,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之前塞给自己的想来也或许只是安眠药之类的。 靠在门口,随便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教授,就算眼镜发昏只能勉强瞧见虚影,但入眼镇定自若似乎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许白焰简直可以仰天长啸大笑三声。 自己居然有一天也可以是抗敌英雄。但英雄没撑住几秒,就直接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对冲上前来扶住他的警察耗尽力气吐出最后几个字:「快,带我……去洗胃。」 这药,好像不太简单。 许白焰晕厥前一秒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针刺的隐痛从指尖逐渐攀上心口,再渗入骨髓一点点加深的折磨,是他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的。 都云谏捂住手臂见他勐然倾颓,心尖一紧。 ☆、星星和太阳的故事 来不及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来耽误时间,都云谏一把背起许白焰,在一旁护士的指引下沖向急诊室的方向。 一向蹦跳着活泼男人此刻倚靠在他背上,两手越过肩膀无力地垂在他胸前,软绵虚弱,近在咫尺都云谏却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一行人仓促前行,没走多远就有女生惊叫着说许白焰唇边涌血,阴云笼罩着所有人,都云谏已然有些体力不支,但他不愿停下半步稍作休整,他害怕一停下来,人就没了。 那粘腻的鲜血像流水似的,从他的心淌过,再顺着自己脖颈落下,在医院幽深的长廊里,一滴滴溅起血花。 从住院部到急诊大楼,短短数百米的路程里,风不断灌进衣袖裤管里一阵凉,他只隐约瞥见两侧冷白墙壁迅速后腿,偶尔有汗水滑落双眼,一阵辛辣,但腿上狂奔的步伐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只在偶然停下来的分秒,眼前浮现着彼时郑有良被紧紧铐住时,回头撇他的那眼。是疯狂人类最后的狂笑与悲怆,是临死也要拉上垫背的决绝。 令人噁心。 直到急诊室大门沉重关上,刺眼的红色手术灯亮起,许白焰短幼的寸毛在模煳的玻璃后最终淹没,都云谏这才被耗尽力气的虚脱感充斥全身,身形微颤着,一下跪倒在地。 后悔,恐惧,悲凉。 他突然感觉好累。 这么些年他也见多了人类生老病死,向来不闻曲中意的他今天突然也变成了曲中人。 竟是这样一种微妙的感觉,比向小园与他残忍生离更难过,比上一只豢养多年的小红鸡在他怀里逐渐闭眼更绝望…… 谢绝了其他医护人员要求全身体检的建议,他一手捂着臂弯处早已结痂,有些许血丝凝结的细小针孔,在熟悉的不解的怪异眼神中,都云谏一步步走出医院大门。 八月底,热浪翻滚。男人走进光里瞬间被金色吞没。 或许是热度令人晕眩,又或许是心里压力过载,再加上郑有良给他注射的不明液体,都云谏突然感觉身体就像大风里蓦然断了线的风筝,顷刻间天旋地转勐然坠地。 在他狠狠栽倒在地的一瞬间,突然有一只手扶住了他,都云谏强撑着抬眼,只看见刺眼的光里那人只有模煳的一团虚影。 —— 许白焰意识迷迷煳煳的,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但又不像是一个梦,而是过去几年前连笑的婚礼。 黄历上写着那是一个好日子,他穿上学生阶段后重金买的第一套笔挺西装,把头髮梳成大人模样,去到礼单上金笔写上的那家婚庆酒店。 原本早晨六点就已经醒了,但磨磨蹭蹭许久一直拖到十一点才堪堪出了门,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出门前随手在卫生间水池里捧了一把水胡乱煳到脸上,才稍微解了热。 他慢慢抬起头,看见镜子里那双空洞的眼睛,良久嘆了口气。 那天,酒店外停车场里满满当当停放着玫瑰红绸装饰着的汽车,进门处撒落着浪漫花瓣的软毯一直延伸到酒店里边,风声、笑声和气球被不小心扎破的噼啪声,幽灵一般钻进耳朵里,寒风卷着花香,刺得他头晕。 他被迎面上前的连笑一把揽进怀里,还指着他的后背勐地拍了他好几下,半晌稍退几步,许白焰这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他的模样。 今天的他一改学生时期的休闲名牌运动装,一身纯白西装勾勒出精壮的腰身,就连最易起褶子的衣角处也被精心熨了熨,再配上意气风发的满面红光,活脱脱就像书里描写的那样:
第95页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 他随手招来一旁招唿亲友的新娘,一手揽住女子纤瘦的腰肢,眼里满是许白焰从未见过的亮光。 说起来那女人他是见过多次的,在几次兄弟们的聚会里,她一向懵懂微笑着追随在连笑身后默笑不语,而今天不同,盛装打扮的她是今天的主人公。 蕾丝花边繁复头纱被精心撩起置于脑后,长长拖曳着,随风扬起深红色花瓣,她依偎在男人宽大的臂弯里,笑得很是耀眼。 「你,今天不是很开心?」 充斥鲜花礼炮的婚礼进行曲终于暂告段落,众人皆举杯着筷开启喜宴,唯有连笑在知会新娘后,举着两杯香槟酒来到酒店临风的阳台,轻拍背过身去思绪混乱的许白焰,把酒递给他。 「怎么会?」 许白焰随手接过酒杯置于台上,略勉强地故作轻松笑起来,眼前已经换上黑西装的男人又是另一番姿色。 「你可别想骗我,好歹是几年的兄弟,就你这一根筋的脑子,我还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连笑嗤笑着举杯轻碰那酒杯,在清脆声响中一口饮下杯中澄清液体。 「哦?」许白焰眼眸微垂着落向远方。 「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连笑闻言,一阵闷红的脸上眼波迅速流转着,隐隐发出晶莹的微光,半晌才幽幽开口,「就算我结婚了也永远是你的兄弟……你也早早找个喜欢的人,别一天到晚喝酒,早早睡觉别熬夜,知道没?」 在最初整日喝的烂醉后,其实久了也好了许多,忙着实验论文许白焰腾不出时间来想太多。但自从收到了那封殷红请柬,他突然又尝到了酒精的乐趣,整夜整夜虚耗着,久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许白焰黯淡的眼眸略微上扬,半晌轻轻回了句:「嗯。」 没过许久那已经换上红色敬酒服的女人上前来,略略微笑着打招唿后,就把连笑知会走了。 他俩背过身去走进宴客厅,男人精壮的身板旁小女人纤腰肥臀暧昧地摇晃,红与黑是最和谐的搭配,他俩偶尔对视谈笑的模样,简直比今天这座城市许久不见的蓝天白云还要夺目。 那一刻许白焰的心里蓦然升起极悲的情绪,就像被咸腥的海水全然笼住无法脱身。 下一刻场景却突然剧烈抽动着崩裂,顷刻间天地陡转换成了另一般模样。 这里烟雨朦胧,远处薄雾青山。 许白焰只觉得自己被人紧紧拥在怀里,自己的头被一只手柔软却又强势地摁在那人的脖颈处,没等他抬起头来,就听见那人说: 「许白焰,你是不是担心我?」 他听见自己慌乱的回话,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登时在脑中好笑地笑出声,但梦里的他还是那样一副呆呆笨笨的样子,就在他恨铁不成钢简直要呕一口老血,面前就突然被阴影覆盖。 都云谏微微低下头,近乎虔诚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于是混乱心绪勐然被撕碎,只余下一片清明。 良久,都云谏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我同意了。」 「我在你身边的。」 「以后都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梦境戛然而止,许白焰再次睁开眼似乎已是深夜,幽暗的病房里,隐隐在床头还亮着昏黄的壁灯,耳朵里仪器嘀嘀声冰冷发凉。 他一口口艰难唿吸着,唿吸罩上结起一层薄雾,瞬间又因热气回落而消散。 房间里没有人,眼珠迟缓地转动着许久,许白焰头脑才稍微清醒一些,这病房陈设他很熟悉,是重症病人才能享受的icu的布置。 他并不是没想过自己得病住进病房的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脑中嗤笑片刻又想到了自家的教授,想来郑有良应该已经被刑拘,那……他究竟还有没有危险呢?他现在在哪里,自己被下药,那他会不会也被郑有良这个噁心老头做了什么? 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垂危边缘的许白焰,此刻心情其实还不错,他只觉得自己咽喉和胃里一阵闷痛,吞咽时刺痛难忍,而这不过是洗胃后的正常反应罢了。他动用手指仅剩的一点力气摁动了一旁的病患按钮,想唤来护士问问都云谏的近况。 因为不知为什么实在说不出话,他有些焦虑地胡乱比划许久,甚至还整上之前随便学的手语,才勉强让护士懂了他是想让她说些关于都云谏的事。 医术高明且德高望重的郑有良教授被警察拷走,消息一经传出便轰动一时,这件事也很快传遍整个医院,当护士说到男人被郑有良一针管注入了十来毫升不明液体时,许白焰登时脸色一变,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在这个安静冷清得犹如太平间的病房里,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他询问护士自己什么时候能转到普通病房,护士却犹豫着一脸为难,随后他就被告知自己已经在重症监护室足足躺了三天,而那个男人在三天前离开医院后就没有再来过。 他定是又被什么牵制住了! 或许就是因为那注射进去的劳什子鬼东西。 许白焰有些慌乱,爪子一阵乱晃却被护士一把摁在床上,她反覆劝说让许白焰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可男人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直到护士借着桌上仪器表面的反光,让许白焰看清了自己的脸。
第96页 反光里,男人脸色晦暗如土,不,是比土色更难以形容的糟糕面色。 比许白焰见过的任何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还要丧,仅仅三天眼眶就已经深深凹陷如同殭尸,就连寸头的黑茬子也无一倖免地花白一片。 许白焰心里一沉,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你决定好了?」 「嗯……」 「原本我想,喜欢他的这件事我希望能用一辈子说给他听,但……我不希望因为我,让他的一辈子在这里就匆匆结束……」 明明面白如纸,却仍然把着门框肆意张狂,硬要赢回脸面啐他一口,「没想到爷爷我还能报警吧?」 …… 小太阳是要活很多很多年的啊,而他这颗不慎闯入的星星只要远远看着,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再次感谢每一个给我投营养液,给我评论给我收藏的小天使们,你们给了我发电的爱情(? ???w??? ?)感谢在2020-05-06 06:47:18~2020-05-11 16: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 63瓶;哄哄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想给你讲个故事 经过和医院反覆商讨,都云谏终于在第四天获准进入icu,经过繁复的全身消毒,身穿隔离衣进到这充斥着仪器声音的冰冷房间。 医护人员已经告知他关于许白焰的病情,和他们神情严肃说的一样,那人就躺在那灰白被褥下,氧气罩下的脸皱皱巴巴的,几乎快要没了气息,就连心电图显示的线条也毫无生气,只是略微起伏着勉强维持。 「许白焰……」 男人眉间微蹙走过去,小心地避开一直在一旁清理药水的护士,略微侷促地站在病床前。 那人果然下得一手好药,他或许也没真想致人死地,但兜兜转转地还是让自己的小朋友无端受了这罪过。 医生们虽然嘴上安慰着说会尽最大努力,让他尽量不要太过忧心,但却还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准备? 呵…… 男人苦涩地勾起唇角,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双手,违背护士适才提醒的探视要求,抚上那张已经被折磨得没了形的脸。 半晌,都云谏终于右手微颤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边盛着半拉子墨绿色清液。 因为每一天都爱你。 这,就是我的命运。 在护士转身侧过去取东西的瞬间,男人瞳孔蓦然睁大,勐地将罩在许白焰面上的氧气罩小心扯开,随后在护士回过神来的惊讶叫声里,他一手强行捏开床上人紧闭的双唇,丝毫没有停顿地将半瓶绿水尽数倒进嘴里。 那水满溢出来的绿水,顺着愈发明晰的下颚线流到病号服上,迅速匀出一团墨绿的圆。 「你做什么?!」 那小护士初出茅庐,虽说见过icu病人疼痛难忍哭天喊地,也见过病人家属暗搓搓询问安乐死究竟合不合法,但她属实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行为: 把icu病人的氧气面罩拔了,丝毫没跟医生商量,就一个劲儿餵他吃奇奇怪怪的药水,真是怕病人多坚持几天才嗝屁? 她几乎快要捏不住手里滑熘的玻璃瓶子,慌忙中赶紧给许白焰又把面罩笼上,摁下紧急按钮把医师叫来后,就手忙脚乱检查那人的身体情况。 余光里瞥了瞥都云谏,看这人穿着也不像是农村里迷信跳大神的人啊……难道是仇人? 护士突然又想到这病人就是因为被下毒才躺这的,瞬间脑补一大堆復仇戏码,有些颤巍着强撑气势,登时想把都云谏踢出icu。 男人却并未留神注意她,他只一双眼凝在床上那人的身上,他对这些记录心率等数据的器械熟悉不能再熟悉了,他眼睁睁着看见那速率越来越低,本就在及格线徘徊的数据,终于跌落谷底。 但他在等,等一个回升。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他就像一块深深扎进磐石的枯松,本也孱弱的身体却蓦然迸发出难以言说的力度,任由那护士小声叫嚷或拉扯,男人仍旧没有挪动半步。 直到主治医师和icu主管医生闻讯赶来,刚一打开门,目光落在那几乎宣判死亡无疑的数据时,众人皆是瞬间面色晦暗。 就在护士拨通电话准备报警时,那根已然悄无生机的线条却突然一个抖动。 奇蹟发生了。 就像彻底死掉的游戏人物突然被玩家氪金,所有数据一个勐升,在众人眨眼间,就已然出人意料地落在了正常区间。 「这就是我的命运……爱你的命运。」 制住手臂的力量因惊愕而蓦然撤走,都云谏却仿佛失去了支撑,身形一晃,他一手扶住一侧的墙壁,借着冰凉入骨的瓷砖才勉强扯回了清明。 在场所有医学人的三观都在瞬间被摧毁,众人一齐或好奇或惊诧地涌上去,为许白焰检查身体,独留都云谏扶着墙角落在众人身后。 他的目光穿越所有人,最终直直落在病床上的那人身上,就像一个追随太阳明亮光芒的卑微星辰。 「赶紧好起来吧……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男人随手抹去唇角溢出的猩红液体,毫不在意地笑起来。 ————
第97页 许白焰再次睁眼,窗外晨光微曦,偶有风吹树叶哗啦摇晃,空气中偶有花香瀰漫,虽隔着玻璃窗听不见声响,却总隐隐能听见那悦耳的声声鸟啼与树叶摩擦的沙沙脆响。 就像一场大战后重焕生机的世界。 许白焰睁眼半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覆盖在脸上的唿吸面罩已经被取下了,而前几日被冰冷仪器充斥的病房,此刻也满满当当放着各式各样的鲜花陈设,适才的花香想来就是这里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十分人性化的病床护理设备,周边低调却不失奢华的陈设装饰……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已然不是icu病房,而是处在住院大楼顶楼,花销高昂的vip私人病房。 曾经有幸跟随主任来过一次,没想到这辈子他居然也有机会住在这里!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出重症监护室了! 许白焰突然发觉了这个梦一般的现实,但分明不久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然行将就木,难道……他这一睡又过了好几十年? 他随意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除了肌肉久了没运动有些僵硬之外,周身好像已经恢復到了病前状态,甚至还要好…… 许白焰蹭起上半身,呆坐在床上,目视着窗外远隔数百米却看得依然清清楚楚的街市,不禁有些发愣。 从他初中因为偷摸着在被窝里玩游戏开始,许白焰就再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不戴眼镜也能「明察秋毫」的一天…… 正当许白焰愣神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已经上了天堂,病房却被人小心推开,随后一个推着药品小车的小护士走进来,许白焰正准备叫住她,问问现在究竟怎么一回事,说实在的,这几天……就真像是做了场过山车…… 话未开口,紧接着就有人走了进来,是教授,嗯……还有一个女人……? 两人进来时保持安静默不作声,但周身氛围却能让许白焰清楚感知到,都云谏对这女人并非如同其他人一般冷淡,反而有种莫名的默契感。 许白焰登时瞳孔微张,感觉自己可能是坐过山车的时候被甩出去了,掉水里时脑子还被水浸透了…… 她是谁!你变了!狗子(给爷爬^w^) 当然话也只是心里牢骚,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正宫娘娘的高贵典雅大方气质,他默默把抠脚的手收回,顺便两脚一蹬被子,缩回了被窝,做出一副刚刚醒来还没清醒的懵懂模样,但却一把被教授这个死直男揭穿。 他走过来,随口一句话就让许白焰一把哽住: 「我刚刚在门口,明明听见你在床上翻来覆去,很兴奋的样子。」 还笑得一脸无辜,要不是看他脸色惨白,平日里玉石一样无暇肌肤中,隐隐有不明的晦暗斑块,让人只一眼就生出万分心疼来,许白焰肯定会飞起枕头直接砸他脸上。 「这是阿珍,」 他丝毫没有避嫌,直接把身后那女子引荐给许白焰,那女人也是唇角一个梨窝笑得很干净,俏模样倒是让许白焰莫名有些羞怯。 如今他这样邋遢的样子,怎么可以让女生瞧见,更何况还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俏丽美腻的帅气直女! 就是这名字……有点无从吐槽。 「你好……阿珍,」虽不知道他俩咋认识的,但先打招唿总不会错,他伸出手去一把握住女生的手,触感的冰凉透骨有些莫名的熟悉。 女生微笑着半晌没怎么说话,正当许白焰以为她也是当前社会最吹捧的那种高冷气质女神时,一旁给许白焰换药的小护士适时退出去,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在门与门框轻微碰撞后发出闭锁声音时,那女生却突然卸掉了面具一样,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姿势动作坦荡到非常的……不女人。 见他适才似乎对自己名字有些不解,女生倒也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直言不讳解释说道: 「我刚来那段时间,经常在马路边上听见有音乐唱着「阿珍爱上了阿强……」,我感觉旋律很洗脑又很有趣,我也实在不知道给自己取个什么地球名字,就直接挪用了,我觉得蛮有意思的。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 这话,虽大大咧咧的但也不失率性,再配上她毫不矫揉地率真坐姿,不得不让人很容易喜欢上这个不扭捏做作的女生。还有,她这话里……好像有点玄机啊…… 「你!」许白焰突然get到了盲点,「你也是……那儿来的?」 还能是哪?当然是都云谏的故乡咯? 阿珍余光里瞥了一眼都云谏,见他丝毫没有着急慌乱地意思,也就直接承认了这件事,半晌又开口: 「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上班急了,路上还不小心撞上我把包摔了……」 许白焰响了许久才隐约有了些许印象:「……那个时候,你还问我那块粉水晶哪儿买的?」 「对啊,我一眼就看出那东西绝对是我母星的东西,所以才会多话问你一句,但你说要迟到了没搭理我,我就只有每天悄咪咪跟踪你,想藉机发现一些线索。后来,我终于发现了一切的源头。」 「啊……那你也是因为空难……」许白焰欲言又止,感觉不太礼貌,却又实在忍不住好奇。 阿珍却毫不在意地轻笑几声:
第98页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都教授,他因公掉落地球,不知去向,不明生死,研究所总要想办法找到他给大众一个交代吧,所以我就背负重任来到了这里。 因为费时间研制带到这里的新药,耽误了两个月,没想到到地球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 「……药?为什么你要带药来地球?」许白焰向来擅长发现盲点。 都云谏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阿珍就自然而然扯出话匣子,配上极快的语速一股脑放了出来: 「因为经过检测地球环境并不适合我们星球人的体质,在这里生存或许不出几十年,我们就会因为内压过载而崩裂,所以我们事前就已经要求他明年二月底的时候,带着晶片回归本星。 但经过周密计算,按照母星体质,我们想来无法支撑到那个时间点,就派我来给他药物改善体质,如此也作为他流落外星的补偿。」 …… 一长段话脱口而出都不带喘气的,果真是外星人体质特殊,都云谏甚至找不到半分插孔打断一句,只能任由阿珍吐露完后,空气瞬间安静。 阿珍在许白焰蓦然变黑的脸色中似乎读到了些许情节,识趣地躲开逃出了病房。 「都云谏,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许白焰蓦然回头,一双眼睛注视着男人许久没有移开。 「是的,我对你唯一就隐瞒了这件事。」都云谏也是丝毫没有躲闪,他蓦然靠近病床前半坐着的男人,伸出手触摸着他因为心情不块而略微鼓囔着的腮帮子,心里却是因他充满生机而满心愉悦。 「我能有幸给亲爱的小王子讲一个故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许白焰 : 玛德有屁快放 ☆、异地恋的互虐生活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小说家,我写过太多小说,构思过太多故事,见过太多饮食男女、妖鬼的爱恨与悲欢,但有一个故事,我想了许久,还是想要说给你听。」 「这是一个剑客和一个世家大族千金的故事。」 「剑客爱上了这个女人,但这个女子却因为各种原因误会剑客屠她满门,被恶毒配角利用后,女子执意要手刃仇敌报仇雪恨。其中种种阴差阳错,这里就不花时间细讲了,你知道故事的大体发展的……他俩总还是相爱了,但最后剑客把自身功力倾数交付,换来了女主毒解,但自己却伤重不治,只留下最后一点力气。」 许白焰听着,但他不明白,他的心里莫名有种不安,这种不安强烈到甚至连都云谏欺骗隐瞒他的怨怼都尽数压下。 男人微笑着坐在纯白色的被褥前,琥珀色的瞳孔颜色极淡,让他不禁联想到了故事里即将死去的剑客。 「他最后告诉女人,他说他将会和一个两情相悦的婢女成亲,愿他俩能相忘于江湖,永世不见。最后他也这样做了,他觉得这样女人会逐渐忘记他,然后过得幸福……」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都云谏却再没开口,许白焰心里莫名乱成一团,他甚至快要忍不住高声反驳: 不是,才不是这样!那个女人会郁郁一辈子,或者有人会如主角所料另觅新欢,但他不会!许白焰居然不知不觉就已然把自己带入了角色。 都云谏撇过脸去似乎是在发愣,却又像是在纠结着措辞,许久他终于轻嘆一口气,復转过身来,语气淡淡却深情满溢: 「其实我确实一直瞒着你,按照计划,我将会在明年2月底与地球诀别,回归本星。 你知道的那个展览就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只要我在展览上取回被珍藏实验室的身份晶卡,那么离开就已然是板上钉钉。」 「本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然后,你出现了。」 「你知道久不见光明的星星蓦然瞧见太阳的感觉吗,一种刺目的光剎那间冲破一切晦暗,给予你执意追寻却始终难以触摸的最平凡人的生活。」 都云谏似乎有些抑制不止情绪,向来清冷的面容,此刻眼角却隐约泛起了点点殷红: 「所以,我选择了一种不一样的选择,我想和你在一起,不顾一切!奋不顾身!就算被骂自私,我也实在做不到一个人远远离开,那实在,太难了……」 「故事里的人类总是那样高大伟岸,而我只想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为了自己追慕已久的爱情,奉献自己余下的所有精力与时间。」 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许白焰想。 都云谏伸手一把揽住许白焰的双肩,一字一顿几乎泣血: 「好在,阿珍来得及时,幸运的是她带来了母星最尖端科技制成的药物,这东西极为贵重,它足以让我身体重塑,如此便能长久地和你再一起……」 可……看你的身体不像是有好转迹象的样子……都云谏与他近在咫尺,许白焰甚至能透过薄薄的衬衫,看到里边几乎已经褪去肌肉层的纤瘦身体,更别提他彼时坐上病床,许白焰居然没感受到病床因为承担多一份重量而略微轻晃的正常现象。 突然他脑中蓦然闪出了一个念头: 「你……你把它给我吃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除此之外许白焰认为再没有其他可能,这样一来,种种玄机登时有了答案,此时他甚至能透过眼镜里隐约浑浊的水珠,清楚望见男人眼里如同宇宙一般的奇形光点与黯淡尘埃。
第99页 都云谏没有说话,许白焰却实在忍不住,他终于哭出来:「你……你会死吗?」 他平生从不喜欢大众视角里把同性恋都认为是娘炮,但自从和教授在一起,他突然发现自己矫情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连哭,也莫名顺畅了许多。 他把救命的东西给了自己,那他自己岂不是会死的更快,更何况那郑有良还给他打了个什么东西?更是伤上加伤…… 都云谏一把抱住他,任由他在自己肩膀胡乱擦拭着鼻涕眼泪,他最见不得许白焰哭,哭花了脸、哭肿了鼻子,小模样丑的简直不想要,只得连忙安慰道: 「不会,不会,爷爷还要陪你一起变老呢……」 许白焰只以为他又在撒谎,想锤他却又怕把他往阎罗殿的方向勐踹一脚,作势要打却又心疼,当真是进退两难。 都云谏不想让他为难,只一把笼上去禁锢在怀里,紧紧地让他怎么都没有办法抽身才好。 「我把房产抵押了,还卖掉了所有书的版权,宠物店一起也转让给别人了……」 他胡乱说了一通,许白焰啜泣着半晌没懂他的意思,都云谏略微垂首,无奈敲敲自家傻孩子的脑瓜仁儿: 「这药丸制作工艺与原料花销极为高昂,因此我散尽家财,让阿珍再联繫研究所给我一颗,虽然因为技术不熟练,研发可能存在隐患,或许有机率研制失败。但我也有极大可能能得到那东西。」 「现在,我是一个穷光蛋了…… 小王子还喜欢我吗?」 他声音有些颓丧,明明是人人讨打的软饭男宣言,此刻在许白焰耳朵里头却像极了春晚的钟声,终于在他的满心欢喜中,迎来这一刻。 「你就算住在垃圾堆里老子也喜欢,你不信爷爷还养不活你了?」 财富力量陡转,许白焰瞬间权力在手,居然也敢自称爷爷。 他果真坐了一趟过山车,虽然路途艰辛万难,但好歹最终安全到站。 许白焰小心地凑过去,在男人微冷的额上落下一吻,两人额头紧贴着许久没说话,就像两块黏在一起的泡泡糖,甜甜腻腻却让人很是欢喜。 「有疏解通吗各位?我能进来吗……外边站久了人来人往的,有一点点尴尬?」 病房的门蓦然打开一条小缝,黑长直靓妹非常不合时宜地探出个头来,冷不丁问了声,得到了教授毫不留情地拒绝。 「抱歉,不行。」 非常的冷漠,许白焰熟悉的假笑脸真冰块人终于又回来啦~好歹也是救命稻草的传送者,许白焰非常温柔地想从男人怀里探出头来中和一句,但下一秒还是被男人有力的大手给摁了回去。 好吧~男人占有欲太强,没有办法,我才没有偷着笑呢! 没有就是没有! ———— 郑有良被抓了进去,连带着多年前的卷宗档案被一起查封,彼时的牵涉人员多数已经远走他乡,基本各有建树,或许他们已经是难以追查了,但郑有良是逃不掉了。 关于作案动机,都云谏只言语模煳地说他体质特殊可能用于实验,但牵扯到多年前的人体实验案子,和近日下毒故意杀人案,却是怎么也赖不过的,最终他迎来了十数年的牢狱之灾。 很多人也都在追问都云谏那药水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甚至把那装过药水的玻璃瓶拿去化验,结果当然是得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要素,众多在实验室摸爬滚打多年的科学人们都从未见过。 许白焰笑称,是乡下神婆一通做法后得到的灵水,虽然实在难以信服,但再如何追问最终也没个结果,也只能作罢。 众人只能深入对那残存液体进行研究,有没有研究个所以然来,就不是许白焰这个基层医生能管得了的了。 临近九月,现在没了闲钱,只能回去继续兢兢业业工作的都教授最终坐上了开往江宁的高铁。 和一个多月前的情况截然相反,彼时他坐在从云镜山回到江宁的高铁上和都云谏分别,而现在教授投过透明的玻璃窗,挥动着系上橙黄丝带的右手,和站在站台上的他微笑着告别。 心境也是完全不同的,彼时的许白焰刚刚和教授在一起,满脑子都是不敢置信与欢欣愉悦到快要爆炸,但此时的他们,已然一起经歷了许许多多许白焰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他现在已经毫不意外地进化成了钮祜禄.白焰!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极为漫长却又异常甜蜜的异地恋生活。 —— 「外星老男人: 今天上课又有一个傻子迟到了,比你还惨些,冲进前门一把槓到门槛,脸朝下勐摔一跤,还把书撒了满地,剩下十分钟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净顾着捡书了(˙ー˙) 外星老男人: 但他脸皮薄些,脸涨的通红。 总比某些人一把年纪,还偷摸着到大学听课还装得很稚嫩要强些。」 是不是没完了啊?许白焰好容易填完病歷记录,偷摸着点开那个期待已久的小红点,就看见了教授又在调侃这件事,真是…… 得反击! 「喜欢的小奶娃: 你不说我还忘了,今天看诊遇到一个陪别人看病的185勐男,那肌肉健壮地……啧啧啧,能把咱俩举起来。来的时候开的是迈巴赫,随手带的表啊就价值百万。 喜欢的小奶娃: 对了,某个破产的汉子还不赶紧挣钱,小心我转头就跑路,立马甩了你!」
第100页 都云谏把板书写好后略侧过身来,准备展开讲解,见手机蓦然亮起小红点,实在忍不住就又手贱点开,迅速浏览完半晌却唇角轻抿着无声笑起来。 「美人教授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听课同学a目睹这诡异笑容,满眼都是男人冷白肌肤上非常扎眼的泛红眼角,非常确信地对一旁的b低声说着。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你看他手那里……」 b一脸高深地指了指教授被衬衫笼住的手腕,那里略微露出橙黄带子的一角,这亮眼的颜色和全身黑白灰非常不搭,但却又莫名和谐。 「一般这种东西都是宣示主权的那种,就像女生给男朋友带上的发圈类似,应该……」 就不知道是哪个强势的臭女人攻略下了生科系高冷一枝花? 一干八卦人非常默契地略微低头掏出手机,开始在小群里讨论起来,就好像讨论自家待嫁娇娘终于有了勐男要一样,略微伤感中却满满都是围观的快乐。 许秋舫不经意地用手指缠绕着女友的大波浪,满满都是功成名就的自豪。 那啥,哥……夫,期末考试能看在许白焰面子上稍微高抬贵手吗? ☆、完结 夏末初秋,微雨冷风。 夜色中,校园里人影散乱,到处都是谈笑着约宵夜的青年男女,角落里偶尔还有激吻情侣一闪而过。 都云谏刚把桌案上的文件和书本收拾妥当,提着电脑包走出校园大门,就被迎头盖脸一个勐扑,踉跄着后退几步。 「都教授!」 埋在胸口的一颗头蹭的凑出来,小男人惊喜的惊唿声窜进耳朵里。 剎那间校门房檐上突然有一滴冷雨随风滴落,正好落在了都云谏的额头上。 男人登时身心清醒。 「你怎么在这里?」九点的夜半校园,生活才刚刚开始,人群嘈杂聚在校门有些纷扰,都云谏拉着许白焰的手走到角落,这才轻声问道。 许白焰看着这个面色微愣的男人有些好笑: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9月10日……」教授脑子里迅速旋转,从情人节,恋爱满月纪念日、许白焰生日到天文地理大发现日,一大堆生物学家出生逝世日子都扫了一遍,最后还是眉间微蹙,颇有些尴尬地低声糯糯道: 「嗯?」 「今天是伟大的教师节啊!为了庆祝咱家捨弃浩瀚银河领域,扎根偏远地球教育事业的都教授迎来属于自己的节日,我可是特地请了两天假来的。」 「你医生进修,怎么这么容易就能请到假?」 「那还不是托你的福?」 之前出了郑教授这件破事,医院这些天生怕他抖落出去,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还特地出面把他的进修期缩短了一个月。 「所以,」 许白焰一手接过教授手里的电脑包,自然地揽上他的手臂,「我能有幸与你共度接下来的夜晚吗?」 都云谏见他双眼眨了眨,尾音拖长显得暧昧而缱绻,心里一软,软软应了声: 「好。」 —— 「小许,现在你想去哪?」 「我们回家吧。你带我,回家。」 「……嗯。」 —— 今晚夜色如墨,但拧不过月亮很圆。 银辉披洒,气氛正好。 在街边等了许久没来公交,许白焰就直接拉着都云谏的手,沿着街角一直向前走。 那手一如既往得很凉,但很柔软,手心的软肉乎乎地蹭着许白焰的手,就像握住了一块棉花糖。 「你还记得吗,这里……」 半晌,许白焰突然停住脚步,侧过身对都云谏说。 闻言,都云谏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正亮着敞亮的白光。 「那天,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一对恩爱的老夫妇。」 都云谏回神望着他,昏黄的灯火落在许白焰身上莹莹绰绰,晦暗不明。 本以为他下一秒会说什么肉麻的话,却见许白焰突然瞥向他:「教授要喝杯可乐吗?」 「……啊不,」都云谏下意识拒绝,见他眸子里灵光闪过又默默咽了回去,「好吧。」 在可乐冰凉下肚了半杯,他俩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夜深了,公交上空座很多。 刚上车还没来得及坐到座位上,车晃动的厉害。 一个急剎,许白焰就不受控制地勐然前倾,心脏一空,下一秒就有人扯住了他的衣服,往后揪。 许白焰抓住一侧的栏杆,趁着站稳的光景回头看,正好望进都云谏的眼睛里。 他一手紧紧揪住许白焰的衣角,倚靠在座位旁眼里满满都是紧张。 这些天都云谏又清减了不少,额前都隐隐冒出了几缕灰白髮丝,想来是那药还没送过来。 「教授,有坐过公交吗?」 许白焰玩笑似的开口。 沉默半晌,却见都云谏开口,「没。」 许白焰莫名心生好笑,从来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富豪如今也沦落到坐公交的地步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半晌又脸上愣了许,好像不能这么想。 教授已经是自己家的了,他穷了自己不也跟着一起继续苦逼,回过神来看看自家男人莫名又有些心疼。 「没关系,以后哥养你!」许白焰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气势豪壮,「有我一口饭吃,绝不让你喝汤!」
第101页 想像很美好,但在十来分钟后,教授出声让公车停在九溪名邸前时,场面一时有点失控。 「进来吧。」都云谏一把摁开了客厅的灯,顿时八千万豪宅里灯火辉煌,简洁装饰,却处处显示出主人的高雅爱好与富豪花销。 本来已经做好走进某某黑漆漆居民楼的许白焰一脸黑线: 「不是说……破产了吗?」 「对啊,除了这套房子,我现在资产只有不到五千万了,可不是穷了吗?」 都云谏「咯咯咯」地把睡在院子里的小公鸡唤出来,趁着去饲料房里抓把饲料的功夫,转头对许白焰委屈说道。 眸子巴巴地望着门口的男人。 非常的,无辜。 行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许白焰想着自己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小公鸡比俩月前胖了不少,估摸着可以出栏了。当然,许白焰没有当着都云谏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看他抱着自家鸡崽子的翅膀来回能撸秃了皮的样子,想必对上吃鸡的人就像吃人一样吧。 自和教授熟络起来,他也没再吃过鸡。 好在也不怎么想,也不觉得难受。 要是都云谏喜欢养猪,这……就有点触及他的底线了,让他三年五载不吃猪肉……还是算了吧。 话虽这么说,要真是这样,许白焰想必又会觉得不吃猪肉也没啥大不了的。 美色啊,让人没了底线了。 尤其在都云谏随手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水珠,只半身裹着一条浴巾出现在他面前时,许白焰更是觉得自己心跳极速,几乎快要蹦出胸腔。 「你去洗澡吧?」 水汽蒸腾,洗澡时的热气上了脸,教授的唇肉也隐隐泛红,随意说句话也仿佛带上热度。 「啊……好。」 许白焰随手套了件衣服,嘟囔一句就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总感觉快控制不住自己兽行是怎么回事? 卫生间的洗手台上,一支牙刷竖放在漱口杯里,刷毛上还不时滴落下晶莹的水珠。而一旁的另一只杯子里,正横放着一支牙刷,刷头已经挤上了一条水蓝色牙膏。 许白焰突然想起了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 牙膏挤好了在牙刷上,我洗好了在床上。 …… 他么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难不成我还紧赶慢赶觍着脸上去让他艹吗(˙ー˙) 想是这么想,许白焰手里动作莫名又认真了许多,连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搓了许久,万一…… 嘿嘿(﹃)……我靠!打住! 推开门,许白焰一眼就看见床上的男人,他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电视,门刚推开一条缝就见他已经转过脸来。 「……你不无聊吗?」 看他这模样,好像就没啥其他娱乐爱好似的,许白焰脱口而出心中所想。 都云谏抬起眼,又眨了眨,下一秒又眉眼弯弯笑起来: 「不无聊。」 「我喜欢想你,一想起你,就觉得很有趣。」 许白焰顿时心里一甜。 一时空气中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转念好像又不太对……教授这是说他逗比? 但怎么想都不所谓,许白焰已经一把跳到床上,钻进都云谏的怀里。床褥很软,再配上额头上男人柔软的眼神,更是让许白焰仿佛坠入了一片湖。 他跨坐在男人身上,双手穿过那微干的髮丝捧住他的后脑,近乎虔诚地贴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我也想你。」 「早上想你、中午想你、晚上想你,梦里还要遇见你。」 「后来,我就想,干想着,还不如马不停蹄去见你,和你十指相扣,和你共度晨起日暮。」 这一刻,一切终于成真。 许白焰重重的碾在了都云谏的唇瓣上,舌头轻松一顶,就伸进了对方的口腔里。教授原本还愣了半晌,在许白焰想撤开调侃几句时,那人却突然反客为主把他压在了身下。 教授轻巧的避开他的舌尖,逮着机会却又往会厌那处钻去,许白焰急得想用牙齿去咬,却被人卡住了下巴不能动弹。他不满地低声哼了两声,又乖顺的伸出舌尖一点一点慢慢地吮。 很快都云谏手臂交叉环住了他的脖子,微微低头追着他的唇舔吻。像只奶猫般在他嘴唇边撒娇。 脸憋得通红,许白焰只隐隐感觉到教授身体一绷,手往床柜上伸了伸,摸到了什么后又撤回来,紧接着身后一股奇异的冰凉涌进了大脑。 「!」 许白焰被凉的一缩,黏腻的感觉顺着尾椎触发了有点迟钝的神经元。他茫然地松开了嘴,努力睁开不清明的眼睛想瞧瞧身下发生了什么。 刚偏过头望下去,就被进来两根手指。 痛的一激灵,人也清醒了大半。 「要我停下来吗?」 身后动作顿了顿,半晌传来都云谏的询问声,他睁着眼看着他,眼里是一如今夜月色的星星点点。 其实许白焰早就已经想过许多次了,虽然没有真枪实干过,但经过这些天的*v补课和春*梦,他也早就不是一个纯洁的小0了。但这还是他的第一次…… 许白焰舔了舔唇,许久突然笑出声,靠在枕头上的头用力蹭上去在教授脖颈间磨了磨。 虽没有说话,但扭捏中带着豁出去的洒脱总表明了他此刻的意思。
第102页 这个时候停下来的……还是不是男人啊! 淦! 翌日,天气很好。 透过深蓝色近乎黑色的遮光帘,仍然能隐隐感受到阳光。 耳侧还隐约传来小公鸡咯咯的打鸣声。 许白焰一醒过来就看见男人用手撑头倚在他身边,额角的黑色碎捲髮顺着利落下颚,凌乱却带着惑人的妖异。 「醒了?」 「嗯。」 「饿了没?」 「嗯。」 「那我去给你做饭?」 「嗯。」 略微动动,下半身还有点酸麻。许白焰索性瘫在床上做甩手大爷状,任由自家男人把帘子打开,初秋的晨曦登时宛若淡金色绸缎一般落进来。 床上的小人本想做羞怯状缩进被子里,但实在拗不过自己的好色本性,悄咪咪用余光观察着自己教授绝美的肌肉。虽说不像肌肉壮汉一般嘆为观止,但线条流畅紧实,很有别样的美感。 况且,还很好用…… 都云谏背过身打开衣柜,随便套了件衬衫短裤。 正要走出卧室,许白焰突然幡然醒悟: 「你不是不会做饭?」 都云谏帮他打个下手都能把厨房碗碟碎得差不多,这破锣手艺……能干啥? 没想到都云谏却转过身,略微得意地挑眉,声音还带着晨起时的低哑沉郁,总让许白焰想起昨夜床上男人暧昧的情话。 他说: 「这些天我学了学,也不难嘛!」 一个从不吃饭的外星男人学做饭,许白焰就算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是为了谁。 都云谏站在卧室门口笑着,弯弯的眉眼漂亮的就像今天五彩的晨曦一样,眼睛里盛满了铺天盖地的极光。 这个地球上有几十亿人口, 而宇宙更是我无法想像的浩淼 我们相遇的机率是几十亿分之一, 甚至是无限趋近于零 纵然这么渺茫, 我们还是遇到了对方 「我爱你。」 良久,许白焰突然说出这句话。 教授没有往日一样简单地回应一句「嗯」,反而是深吸口气,再把肚子里的气息全都吐干净,似乎是把过去几十年的所有遗憾委屈与等待全都忘了干净。然后,他对着许白焰说: 「我也是。」 「我爱你。」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感恩每一个看文的人。 感恩每一个夜晚秉着爱写文的我。 我还有很多不足,这本书还有很多缺点,但好在我把他完结了,让他成为了一个全须全尾的孩子。每一个成长的人都要经过最初的黑暗期,希望我的未来能够继续加油,创作出更多感动自己,感动大家的文章。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