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帝女谋略》 第一章 帝女殇歌 看着他提着滴血的宝剑踏进她的寝宫,一旁相阻的宫娥被他不留情面的一剑捅死,姜嬷嬷更被他一踢倒在地晕了过去,她步步后退,惨白着一张脸道:“驸马,你这是何意?” “公主,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大齐已经完了,皇上自吊于金銮殿上,早已气绝身亡,而你只怕也难逃一死。”萧荇道。 “驸马,这个玩笑不好笑……”耳里传来的都是外头的宫娥太监的惨叫声,她的脸色更形惨白,下意识地否定。 “我并没在开玩笑,李长乐,你以为我娶你是真的爱你吗?你不过是我利用的一颗棋子,通过你,我才能取信于显祯帝,从而取得建京的控制权,今天就是你大齐灭亡的日子。梁王已经引陈进德大兵过江,试问大齐还有何可抗之力?李长乐,如果你束手就擒,念在夫妻三载之情,我倒是可以向新帝求情饶你一命。”萧荇步到李凰熙的面前,用滴血的宝剑指着她的咽喉。 她两眼圆睁,那微刺进肉里的剑尖带来痛感,但仍不及心中的悲意,带恨的双眼看着他追悔莫及地道:“什么月下誓盟,今生今世永不负我妻长乐公主之言都是假的,驸马,不,萧荇,你行,真行,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信你之言,我李凰熙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大傻瓜——”最后她悲怆的怒声似要划破苍穹。 但男人却不为所动,愤而举剑刺向她,她咬牙恨恨地看着他,手往暗藏的匕首摸去,即使是赴死,她李凰熙也不会眨眼的。 身为大齐的帝女,她有她的骄傲。 “且慢。” 这声音一出,李凰熙浑身的血液倒流,萧荇背后的主子只能是梁家,而这女人就是她的继母后梁兰鸢。果不其然,那踏着一地血水缓步进来的女子一身明黄衣装,华丽的面料上依然光鲜,头戴凤羽花冠,仍然端得一派皇室风范。 她的纤手搭上萧荇的肩膀,笑看着他道:“萧郎,你的心意我明了了,你果然不喜长乐。” 萧荇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两眼情深地道:“鸢儿,从以前到现在我在意的人只有你,她,不过是我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长乐,你听到了吧?你不过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大齐的公主还不如我这个嫁过人的半老徐娘有魅力,长乐,你真的太令母后蒙羞了,哈哈……”梁兰鸢止不住得意的大笑。 江山、爱情都是她唾手可得的东西。 李凰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居然有私情,而她 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继母与女婿,真真一对狗男女,尤其是她向她炫耀一笑的面容更是刺痛她的神经,前所未有的恨意如滔天巨浪,她愤而掏出匕首发疯般地向他们冲过去,“我要杀了你们这一对狗男女——” 景安三年,大齐最后一任君主李盛基被迫自尽于金銮殿上,已故隆禧太后之亲弟梁王登基为皇,改国号为宋,谁知登基才不过三日就因兴奋过度骤然驾崩,新皇朝的天空乌云密布。 最后怀恩大师言道,已处死的前朝皇室血脉太多,怨气冲天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新上任的皇帝遂停止杀戮前朝血脉,将未死的前朝公主悉数赐予有功之臣为妾,惟独长乐公主因要为新皇朝祈福而遁入空门,法号了尘。 “凰熙,我要到万法寺去传扬佛法,你须在此安心居住,切勿轻举妄动,谨记我之所言。”怀恩大师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满是担忧。 李凰熙是他发小,一想到看到她状似疯颠一身狼狈地关在牢里的情形,他就止不住的悲怆,就算当年在湖州的艰难岁月里也不曾看她落魄成那样。费了好些功夫才让她能缓过一口气来,但恢复清醒的凰熙却冷静得让他觉得忧心,实不想再经历那样的人间噩梦。 看着坐在对面少年老成的面孔,李凰熙只是端起茶盏轻茗一口,“大师勿须担忧,有你这个号称佛祖坐下的第一大弟子转世的得道禅师庇护,我的小命应会安好。”素手执起茶壶给怀恩大师续茶。 那垂下来的面容即使是一身禅服,仍遮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气,怀恩大师叹息一声,“凰熙,人生不过是一道苦海,你且放下往日恩怨潜心修佛,他日定能登上极乐世界无须在苦海中翻滚,你且信我之言。”她的怨念太深,当日在新皇面前力陈才能保得她一条残命,她何苦执着于此? 李凰熙没有言语,而是盘腿坐回原位,看着外头的秋风吹落一树的残叶,“怀恩,起风了,你且一路小心。” 佛法虽好,但却未能普渡众生,她父皇生前极度推崇佛教,结果呢?佛祖却让他亡国后发疯砍杀皇女,最后自尽于金銮殿上,那时佛祖可有显灵?可有怜悯天下的生灵? 没有,统统没有,她李凰熙绝不会就此罢手,忍辱负重地活下来,留着这条残命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夺回大齐的锦绣山河吗?她努力地压抑胸口的恨意,手中的佛珠被她攥得死紧。 怀恩大师自幼与她相识,哪会看不出她未能脱离红尘万丈的样子?看着她平静面容下的波澜起伏,再度 长长一声叹息,只因此次南行势在必行,他也惟有尽快结束赶回建京,不让别人有机会让她命丧黄泉。 凉风初起,她站在廊下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想到那一夜驸马引兵入宫,梁皇后倒戈相向,她大齐的江山就此分崩离析,这种苦,这种痛又有何人可以理解? 她猛然转身,攥紧那串一百零八颗莲花形的佛珠,面色阴沉地道,“姜嬷嬷,你秘密传令给云熙,要她配合大哥李茴行事,这是我大齐最后复辟的机会。” 姜嬷嬷磕头斩钉截铁地道:“公主放心,老奴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让公主重回凤座。” 闻言,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是大齐的罪人,惟有赎回自身罪孽才能到地府向列祖列宗请罪。一瞬后,她睁开眼睛,将佛珠一圈一圈地绕在手上,然后用劲一拉,银牙狠咬道:“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一定要那对狗男女付出生命的代价。”她的表情因为恨意而微微扭曲。 “了尘,前方正在举办法事,住持师父传你过去。”门外有小尼姑传话的声音响起。 她这才收起漫天的恨意,抬手示意姜嬷嬷从一旁的暗门出去,然后起身带着自己原来的宫侍夏荷推门出去,看了眼小尼姑不甚恭敬的眼睛,脸色微沉地道:“我这就去。” 小尼姑看到她越过她翩然往廊下而去时,小声嘀咕了一句,“都已亡国了,还摆什么公主的架子?我呸。” 听到这声不恭敬的声音,夏荷气怒于心,转头瞪向小尼姑,将袖子卷起,想要为主子出头,这个小尼姑欠揍,但手臂却被人狠狠地攥住,她回头看向那一身褐色禅服的主子,“公主,她出言不逊,让奴婢去教训她一顿……” “夏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我已不是长乐公主,从今往后你唤我一声了尘即可。”李凰熙一字一字地道,一个小尼姑不值得她费神,狠拽着侍女的手往前行,刚转身看到小尼姑那挑衅的笑容,她的面色一沉,浑身的气息冰冷,双眸更是满含皇室威仪,震得小尼姑瞬间全身打冷颤,悻悻然地转身快速离去。 夏荷见状这才心里好受一点,跟在主子的身后,看着她禅帽下的头发已有灰白之色,主子不过二十三岁,若非遭此变故,何以年纪轻轻就白发丛生?悲自苦中来,不禁低声饮泣。 前行的李凰熙假意听不到自己近身侍女的哭声,痛哭流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李凰熙不会再做哭泣这种无用功的事情,还有血海深仇在等着她,她的手紧握成 拳,忍得一时之气必定能否极泰来。 一主一仆正行走在枯叶遍地当中,却在拐角处听到了争执声,李凰熙举手示意夏荷止步,举目看去,那在不远处的殿门口却有一头戴珠钗长相粗鄙的妇人举手打向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妇身上。 “贱人,居然敢踩我的裙角?你以为你还是大齐的升平公主?不过是我家老爷暖床的小妾,连替本夫人挽鞋也不配,哼,给我掌嘴,让她知晓一点厉害。” 接着,噼啪声不停地响在空气中,那少妇的嘴角血水已经流到前襟的衣服上,不停地道:“夫人,是妾身错了,夫人,饶命啊……” 等这头戴珠钗长相粗鄙的妇人将被夺去夫婿注意力的怨气出够了之后,这才笑着命人住手,涂满丹蔻的手指掐着年轻少妇的面庞,看向她一双狐媚的眼睛,“你可给我听好了,若回去之后让我听到你在老爷面前嚼一句舌根,就别怪我这当姐姐的狠心,自己是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还不出去洗干净自己的脸,你想要丢本夫人的脸吗?贱人就是贱人。”方才一甩衣袖进殿祈福。 其他明显是妾侍的女人在经过少妇的身边时都嘲笑出声,什么“凤凰跌落枝头变麻雀”、“能捡回一条狗命已是皇上开恩”等等的言语,少妇不敢吭一声,等到众人都进去后,她才转身准备去整理一下仪容。 奔至回廊的转角处时,看到李凰熙站在那儿,她忙举起袖子掩住那一脸的狼狈,缓步上前,“大姐可安好?” 看到她还要遮掩,李凰熙心痛难当地一把将她掩面的袖子拽下,看到她头一偏,耳里听到她再道:“我……我刚刚跌了……一跤,摔得有点重,大姐勿看,容五妹去梳洗一番后再与大姐相聚……” “你还要外强中干,我都看到了,那个女人居然如此作践你?安熙,她怎么可以下手如此狠?”李凰熙伸手使劲将妹妹偏着的头转过来,忿怒地一把攥紧她的手往前走,“走,我去为你讨回一个公道。”气怒于心她再也不想忍了,曾经大齐最开朗可爱的五公主升平何以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她为正室,我是小妾,我还能怎样?”李安熙不让她拉着走,“大姐,今非昔比,我不想连累大姐,这事,大姐还是别管了,有怀恩大师相护,大姐该惜命才是。” “安熙?”李凰熙没想到一向刁蛮的小妹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小伏祗?“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辱,大姐做不到。”拉着她要往前方的宝殿而去。 李安熙一把甩开姐姐 的手,愤然道:“我说够了,你现在能帮我什么?你这是在害我,你知道吗?大姐,你已不再是大齐的大公主长乐,现在的你能做什么?我大齐的锦绣山河何以会沦落?不就是大姐的驸马萧荇利用大姐取得父皇信任,从而取得建京的兵权。而我们的好继母梁兰鸢不就是大姐在父皇面前进言,父皇才会接受她这个梁太后的亲侄女?这一切的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大姐你,现在你说要为我出头岂不是可笑至极?” 李凰熙怔在原地看着自己一向最疼爱的五妹正一脸控诉地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没错,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难以安寝,一想到国破家亡那一天自己最信任的人露出的真面孔,她就会汗湿浃背地醒来,再然后就是彻夜无眠。 再多的心痛难当也不敌妹妹这一句指责,她的身子不禁一颤险险站不住脚,夏荷心惊地一把扶住自家主子,朝李安熙道:“升平公主,公主已经够难过了,您何必还要在她的伤口上再洒盐……” 李凰熙举手示意自己的婢女不要再说下去了,这是她该受的,与天无尤,心口的疼痛迅速泛滥全身,努力忍住眼中的泪水,“安熙,是大姐的错……” 李安熙看到长姐一脸的怔然与悔恨惆怅,一把抱住她痛哭道:“大姐,五妹不是有心要说这些的,都是五妹不好惹大姐伤心……” 李凰熙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滴落下来,两手紧紧地拥着妹妹的身子,良久之后,方才推开她温柔地给妹妹拭去脸上的泪水,看着那一张肿起来的脸,近乎悄语地郑重许诺,“五妹放心,大姐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让大齐复国。” 复国? 李安熙睁着泪眼看着长姐,长姐要干什么?“大姐……”正待要追问,大姐却放开她,又恢复那一脸的淡然带着夏荷往前走。 她举步欲追上去,后头就有夫家的侍女大嚷,“你还愣在那儿做甚?还不快去洗脸,夫人又要恼了。” 一听到夫人要恼,她打了个冷颤顾不上追问长姐,而是转身往后院去洗脸。 秋一天一天地渐深,临入冬前,李凰熙终接到最后的好消息,大哥李茴正集结旧部准备举事复辟,一切进行的异常顺利,握紧手中的信件,拉紧身上的薄棉袄,眼望前方的远山眉岱,心中燃起希望,加上她暗布的一道棋,大齐要复国就不再是空谈。 “云熙那儿准备得如何?”李凰熙将手中的纸放在烛花上点燃,然后手一扬,已燃的纸灰撒落在铜盆里面。 “永安公主说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她现在是梁贼三弟仁王的小妾,仁王对她颇为宠爱,为了皇位,仁王不服梁贼久矣,永安公主稍加唆摆,仁王就深信不疑,为了皇位哪还有兄弟之情可言?”姜嬷嬷不屑道。 “那就好,我倒要看看梁兰鸢如何做?当日她加诸给我的耻辱,我会一一奉还。”李凰熙双眼含恨地看向皇城之处。 梁兰鸢,现在的顺义公主,她不会让她好死的。 越近起事的日子,李凰熙越觉得眼眉跳得厉害,姜嬷嬷知道她心急如焚,少不得言语安慰一番,但仍未能让她蹙起的眉头松开。 这夜,在外值守的姜嬷嬷听到屋子里传出的惊叫声,赶忙推开门,看到李凰熙正一脸惊恐的自床上坐起。 第二章 帝女芳魂 “公主,公主,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姜嬷嬷上前关心地道。 “嬷嬷,我……我梦到大哥浑身浴血,身首异处……”李凰熙喘着气道,这是不祥之兆。 姜嬷嬷与后进来的夏荷都一愣,随即,姜嬷嬷道:“公主会不会是忧思过重才会做这样的梦?” 李凰熙指示夏荷将禅服拿来,披在身后汲鞋靠近窗前看着那浓浓的夜色,仍心悸道:“嬷嬷不明了,宫中巨变那一次我也做了这样的梦,结果却应验了。” 姜嬷嬷与夏荷面面相觑,看来公主又要一夜无眠了。 翌日,终迎来了希望之日,为免有异,她正要转身往前方的宝殿处做早课,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说是顺义公主大驾慈恩庵,着了尘前去拜见。 梁兰鸢? 李凰熙微微一愣,随即沉着脸推开姜嬷嬷的搀扶往前方的正殿而去。 正殿之上,住持师太正好茶招待在新朝有着莫大权势的顺义公主,对于这由皇后变成公主的女人,即使心中不屑也不能流露出半分。 梁兰鸢一看到李凰熙进来,即起身笑道:“长乐可安好?我可是常常挂念你呢,萧郎,宫里没有了长乐果然就会寂寞许多,是也不是?” 一旁的萧荇却是连抬眼看李凰熙这个前妻也没有,目光只停留在梁兰鸢的脸上,微低沉地道:“只要有鸢儿在,何来的寂寞?” 看着这两人的打情骂俏,李凰熙觉得心中一阵恶寒,一对狗男女还敢到佛门重地,也不怕亵渎了神灵?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梁兰鸢得意的面孔,嗤笑一声,“你们到这儿来不会是为了吃茶聊天吧?有话就快说,贫尼还要去做早课呢,迟了佛祖要怪罪的。” 梁兰鸢踱到她面前,身上的饰物发出一阵叮当之响,“长乐,别急呀,我可是带了礼物来送给你,这件礼物长乐看了一定欢喜,萧郎,还不拿来给长乐过过目?看看过不过得眼?” 这个口蜜腹剑的女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李凰熙戒备地看着她,双手握紧念珠。 萧荇面无表情地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包裹,伸到李凰熙的面前,“这是顺义公主赏给你的,你可要好好地接着。” 李凰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伪君子,看多一眼都要洗眼,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冷声道:“贫尼早已出家,这些个凡尘俗物莫污了贫尼的眼,施主拿回去吧,这是佛门重地,还请施主自重。”转身欲离去。 梁兰鸢的脸上颇为不快,朝萧荇看去,男人即会意地将包裹往李凰熙的怀里一掷,哼道:“这是顺义公主赏赐给你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李凰熙下意识地接住包裹,美目瞪视了萧荇一眼,这包裹很沉,似有些硬硬但又软软的感觉,会是什么?美目一转,她疑惑地看着怀中的包裹。 梁兰鸢方才笑道:“长乐,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你还不快打开来看看?可喜欢不?” 李凰熙瞟了她一眼,她会好心给她送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目光又转回手中的包裹,她的心突然莫名地跳得厉害,颤着手打开那结,会是什么? “啊——” 她惊叫出声,是一颗早已干涸了血液披散着头发的人头,失手一抛,人头落地,在地面上滚动起来,而她在一惊之下跪坐在地,拼命地喘着气。 一旁的梁兰鸢将人头踢给她,一把扯住她禅帽下的头发,异常阴深地道:“长乐,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这可是你的好哥哥李茴,你这样抛下他的头,他在九泉之下会哭的哟。” 大哥? 顾不上头皮传来的疼痛,她颤着伸手拨开那凌乱的头发,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记忆如流水般涌出。童年时她贪玩爬上了树干却下不来,急着在那儿掉眼泪,大哥在树下张开双手,“凰熙,莫怕,大哥在此。” 大哥在此,多少个日夜都默念这一句,哪知今日他果然如梦中一般身首异处,鲜血淋漓,泪水划落眼眶,她将人头抱在怀里,失声痛喊,“大哥——” 撕心裂肺的哭声骤然响起。 姜嬷嬷与夏荷都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 相比于李凰熙的伤心,梁兰鸢与萧荇却是无动于衷。 “梁兰鸢,萧荇,你们这两个杀人凶手,你们会不得好死的。”李凰熙朝那对她恨之入骨的男女吼道,恨不得将这对狗男女凌迟处死。 “你问问你自己,李长乐,你又做了什么?我们是杀人凶手?杀他的人正是你李长乐,意图勾结仁王犯上做乱,你以为这样的伎俩会成功?”萧荇不屑地道,“他是你天真之下害死的,李长乐,你怨不得他人。” 李凰熙怔然,集结旧部复辟之事极其的隐秘,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 看着她似恍然大悟的表情,梁兰鸢由侍女扶着坐回主位,一派雍容华贵地道:“长乐,既然你已死到临头,那我就让你死 个明白吧。”纤纤玉手轻轻三拍。 两个女人从外面步入进来,朝梁兰鸢行礼。 李凰熙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们,一个是她的庶二妹李云熙,一个是她最亲近的贴身侍女夏香,就是她派她去与大哥接触的。 夏香咬唇看了一眼愤恨的李凰熙,“公主,良禽择木而栖,奴婢想要活得更好,还请公主见谅。”说完,即撇开头。 “我们在湖州过的艰难日子你都忘记了?我还以为你可以共患难,谁知你原来只可共富贵。”李凰熙痛心道,猛然地冲上前去举手给了这贱婢一巴掌。 夏香捂着被打疼的脸,眼中带了几分恨意,但昔日公主的威仪还是给了她极大的震慑,遂只能逞逞口舌之快,“公主,你那只是白日梦而已,奴婢就算出卖了公主那又怎么样?公主难道就没有半分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公主,奴婢想要出人头地,不想死。” 昔日熟悉的奴仆在这一刻展现真面目,那双直视她的眼睛写满了想要飞黄腾达的意愿,直到今天她才完全读懂这个自小待在她身边最久的侍女,她李凰熙居然一错再错。 李云熙敛息起身,步步走向这昔日高高在上的长姐,从小到大她都深得父皇的宠爱,而她只比她小半个月却处处要看她脸色,她李云熙有哪样不如她? “大姐,二妹来给你请安了。”她故意用往日乖巧的声音道,但那膝却未屈下去。 “夏香与你不同,为什么?二妹,那是我们的大哥啊,你居然害了他身首异处?”李凰熙转头看着这装模作样的二妹,抱紧长兄的头颅严声质问。 “为什么?大姐,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凭什么同为帝女的我却要处处仰你的鼻息?大哥?一个嗣子而已,他是你李凰熙的大哥,却不是我的大哥,复国?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李云熙何必陪你们几个疯子去死?”李云熙振振有辞地辩道。 看着她那可恶的面容,李凰熙奋然地举手想要甩她一个耳光,“你这个大逆不道愧对列祖列宗的人,我今天代列祖列宗教训你……” 李云熙一把抓住她打下来的手,恶狠狠地看着她道:“打我?你以为你还有这个资格?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有何错?你以为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以为父皇为何那么宠你?那都是因为他愧疚,他自己都其身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过是向父皇看齐而已。” 李凰熙原本愤怒的面容顿时就愣然了,她在说什么? 看到长姐一脸的懵懂,李云熙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扬手在她的脸上狠扇一巴掌,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面容道:“你以为凭父皇就有本事被太后召回京吗?错,大错特错,身为李家的皇子,他为了可以回京,为了荣华富贵将自己的爱妻献给权臣,从而得到了回京的旨意,而你的母亲,那位美名远播大齐的美人却不堪受辱在回程途中投进湖中而死的,难为你还一直持着帝宠而懵然不知,真真可怜。” “胡说……”李凰熙喃语,最后大喊出声,自地上爬起,用手指着李云熙,“你胡说,不许你诬蔑父皇的威名……” “威名?我呸,这是我藏在父皇的书房亲耳听到父皇酒醉后说出来的,我何必拿来骗你呢?什么帝后情深那都是骗世人的玩意儿?”李云熙不留情地道。“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相信。” 李凰熙这时候才想起父皇每每看向她时眼里都有着歉意,还对二弟李芫极为宠爱,原来都是为了赎罪,可笑的是她居然一直没有发现,看到李云熙无半分悔意的脸,她确实是傻子,没看出奴仆的本质,就连这庶妹也一直不了解,双眼满是恨意地道:“李云熙,你也别得意,总有一天会让你得到报应的,你出卖害死兄长,成为长姐的催命符,你会不得好死的。” 李凰熙那咬牙诅咒的声音让李云熙的心房一颤,随即,她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就算有报应那又如何?李凰熙,我告诉你,我李云熙不怕,不过只怕你没有那个命看我得——报——应——”最后三个字她咬得紧紧的。 “好戏,真是好戏,萧郎,我就说过这样的好戏码绝不能错过,长乐,你看我对你可好?大齐灭亡,我还在皇上面前保你一命,可你却意图谋反叛乱,我现在也容你不得。”梁兰鸢一整面容起身,昂着头冷道:“萧郎,既然长乐是你前妻,自当由你送她一程。” 若不是有李凰熙身边两个利欲熏心的女人投诚告密,她要应付她带来的麻烦也不会这么轻松,这一切都是天意。 萧荇走近李凰熙,看着这个同床共枕三载的前妻,他的眼里一点温情也没有,只有无尽的森寒布满眼底。 李凰熙恨恨地看着此生最恨的男人端过那杯毒酒走向她,耳里听到梁兰鸢用特有的嗓音道:“李长乐,你要怪的就怪你自己,是你有眼无珠认错了人,这就是你的命。” 命吗? 她的眼一眯,不,不,不,她不要认命。 瞬间,她的下巴被人用力地掐住,被逼灌下毒 酒,她咬紧牙关不让毒酒渗喉,抬眼看着这个曾爱得刻骨的男人,她的眼里涌起漫天的恨意,她不要死,不能放这对狗男女与摧毁大齐的人好过。因挣扎怀中的头颅滚落于地,她的手伸入怀中猛然掏出一只金簪带着化不开的恨意,面容扭曲地向身后之人掐着她脖子的手刺去,大喊一声,“你去死,去死——” 手背一痛,萧荇的手一松。 “萧郎?”梁兰鸢皱眉道,看到爱郎朝她微微一笑,她才将那半起的身子坐回椅内,双眼狠狠地瞪着李凰熙,大喝道:“再端一杯毒酒,今儿个本宫绝不会让这贱人再活命。” 李凰熙吐出嘴里被迫灌下的毒酒,再度朝萧荇举簪刺去,这一次萧荇不再让她得逞,一把按她在地,接过宫侍递上的毒酒,迫她张开口,将一杯毒酒粗鲁地灌进她的嘴里,恶狠狠地道:“李凰熙,你去死。” 李凰熙的喉头一阵滑动,脸色涨成紫红,那双含恨看向萧荇的眼睛却是凸出的,即使口不能言,她也要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恶行,铭记于心。 突然,一直无人看管的姜嬷嬷却一头撞了过来,将不设防的萧荇撞歪,一杯毒酒有一半洒了出来,得到自由的李凰熙却猛咳了起来。 萧荇一看坏他事的人是这个老太婆,早在以前他就憎恨她,老仗着是公主的奶娘没少给他脸色看,一把抽出宝剑捅进老妇的胸腔中,“你这个老虔婆早就该死了。” “不——”李凰熙膝跪上前将胸口流血的嬷嬷抱在怀里,拼命地用袖口擦去她嘴角的血水,“嬷嬷,你不要死,不能死啊……” “公主……老奴不能侍奉公主了……”姜嬷嬷伸手轻抚她从小奶到大的姑娘,满是死亡灰色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公主……老奴没用……公主……要活着……要逃出去……”最后的话尚未说完,手就无力地垂下。 “嬷嬷——”痛彻心扉的声音响彻云霄。 她放下姜嬷嬷,朝萧荇大声怒道:“我杀了你,萧荇——” 如发了疯般地朝那个曾对她海誓山盟的男人,现在却杀了她最亲近的嬷嬷的男人冲去,她就算是死也要将他拖到地府里去。 “萧郎?”梁兰鸢惊叫出声。 萧荇却是冷然地看着她,在她冲过来之际,手中的剑却快一步捅进她的胸膛。 她低头看着他握剑柄的手,嘴里的鲜血不断地从胸腔处涌出来,她抬头眦目道:“萧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满 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她要将仇人的样子牢牢的记在心间,刻在灵魂深处,永生永世。 萧荇被她那表情镇住了,一直以来他都看不起的妻子现在却用这样令人心悸的目光看着他,李凰熙的气势居然是如此之强。 怕爱郎出事的梁兰鸢急忙上前,一把将李凰熙推落在地,嫌恶地看了一眼李凰熙那就要断气死不瞑目的样子,恶声恶气地道:“李凰熙,生前的你我都不怕,还会怕你的鬼魂吗?” 李凰熙的眼睛双眼已经模糊不清了,但仍努力地睁大,很好,她怕忘了梁兰鸢的样子,下一世找不到她报仇那怎么办?“对……还有你……我的……好继……母……” 梁兰鸢顾不上与一个将死之人辩驳,轻哼一声,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萧荇的身上。 血液在不停地冒出来,李凰熙知道大限将至,多想回到当年的湖州啊。 犹记得在湖州时,父亲将她抱在膝上,母亲笑着弹琴,大哥在树下练剑,刚出生的小弟在摇篮里面咿呀出声…… 她要回去,回到母亲的怀中,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前路,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就连夏荷因为反抗而被捅死的惨叫声她也听不到,只能歪斜着步伐往前走。 湖州,她要回去…… 跌跌撞撞地走出正门,身后却是长长的血痕,外头的住持师太不忍地看了一眼,却不敢上前相扶,看了一眼天空,此刻居然有雪花在飘,这里是南朝,终年只会在严冬之际才会下几场小雪,现在不过是初冬就有雪了,看来上天也是垂怜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双掌合十地念一句“阿弥陀佛”。 李凰熙却看不到天空中飘荡的雪花,而是执着地向前行,一个步伐不稳,从台阶上滚落下去,冬雪飘到她的身上,双眼没有焦距地想要站起却又跌落在地,匍匐在地向前爬动…… 如果不曾到建京来,而是安贫乐道,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浩劫? 自亡国后,她不止一千次一万次地拷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却不知道答案,只知道想要抓住那最后的荣光,却是手一松,那串怀恩送给她的佛珠掉落,突然散落开来,一百零八颗珠子在雪地里翻滚。 双眼再也看不到那往昔的荣华,只有无边的孤独笼罩着她,还有那挥之不去铭记于灵魂中的恨意。 萧荇、梁兰鸢、李云熙、夏香等人的样子一一在她的面前飘过,她的手最后朝苍天而去—— 眼一黑,冬雪飘得更盛,大齐的长乐公主最终睁着一双渗血的眼睛死不瞑目。 有《史书》载,公主死时,大雪足足下了有三月之久,这对于身处南朝建京的人而言足以称奇。 人们传说长乐公主是怨死的,怨气笼罩在慈恩庵里久久不散,所以才会天降异象,遂有人渐往慈恩庵上香以安抚公主的亡灵,让那白雪不要再飘,以至这座小庵声名大噪,香火鼎盛。 此时从后方追上来的萧荇用脚踢开她匍伏的身子,看到她已气绝身亡的样子,这才放心地一脸嫌弃地道,“虽知她必定不能活命,但这死相未免过于难看。” 梁兰鸢却是不以为意,双目渗血地看着她,她就怕了吗?这天下总算没有姓李的人从中作梗了,只要将那蠢弟弟推下台,她梁兰鸢就会是天下之主,正在她得意之时,远处有人来报,“报——禀公主,北边发现叛军。” 她不悦地接过战报一看,不禁手握成拳,恶狠狠地看向那已死绝的人影,“李长乐,你好,真好,居然懂得利用梁家弃子来对付我,我告诉你,我梁兰鸢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一个梁家弃子如何能掀起天下风云变幻,你那是痴心妄想。” 南宋才建立未满半载即再度短兵相接,天下乱象起。 风云变幻后,那孤立在慈恩庵后的小小孤坟却迎来了一个男人。 他站立在那无名的墓碑之前注视着,久久。 第三章 重生于昔 她觉得头痛,微微地轻哼出声,然后听到姜嬷嬷关怀的声音,“郡主,可觉得好些了吗?” 下意识的,她眼也没睁就道:“嬷嬷,我的头痛……”说完这句话,感觉到老妇的手轻轻地揉着她痛的地方,一阵的舒适,半晌之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又道:“郡主,这样可好些?夏香,去弄点宁神止疼的药来,莫让郡主痛得厉害……” 接着是夏香恭敬应是的声音夹在姜嬷嬷的温声细语间,再然后就是帘子挑动的声音。 郡主?姜嬷嬷?夏香? 她的脑海里闪过这几个名词,记忆里嬷嬷被萧荇那个混蛋一剑刺死,夏香背叛了她的信任出卖了她,现在怎么会?还有她不也被那个混蛋一剑送上了离恨天吗? 惊恐地睁开眼,映入那双惊疑不定的眼眸里的人是年轻不少的姜嬷嬷,一身的绿布衣,头发梳得一如既往的整齐,斜插着那只她自守寡后就一直戴着的雕花银钗,这钗子在后来她成为公主后多次想要用镶满宝石的金钗换下,但嬷嬷说这是她死鬼夫君留给她的,说什么也不愿换,此时看到她醒来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笑意,她的眼里突然有泪水涌出,猛然冲进姜嬷嬷的怀里,“嬷嬷,你没死?真的没死?” 姜嬷嬷微一愣,郡主这是怎么了?尽说胡话。 “郡主,嬷嬷怎么会死了呢?郡主莫不是头太疼说胡话?老奴去让人宣大夫来诊脉,夏荷……”她忙叫人进来,怕她家郡主年纪小小摔坏了脑袋,往后如何许亲事? “来了,嬷嬷?”梳着两只丫髻的夏荷小跑地掀帘子进来。 李凰熙转头看到同样年轻不少的夏荷,梳着丫髻的夏荷不过年方十一二岁,那眉眼都尚未长开,看起来一脸的稚嫩,她瞬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板,来来回回翻看着,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比夏荷年长一两岁,这一年年方十三岁,还尚在湖州之时。 父皇仍然潜龙于野,被隆禧太后发配到湖州,而她尚未是帝女,还是郡主的封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睁开眼,她居然重回到十年前,难道是上苍听到她临死的祈愿,从而让她重活一世?想到死前的悔恨与遗憾,胸腔处似有微微的疼痛,一窒后,脸上不禁狞狰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抓紧那一世被那混蛋的宝剑刺中地方的衣物。 她突然变了的脸孔让姜嬷嬷惊怕,忙起身,“糟了,郡主是不是摔坏脑子了?一醒来就说胡话,这回如何是好?夏荷,别愣着, 赶紧让大夫进来诊脉……” 姜嬷嬷茫然无措的声音惊回她的神思,忙阻拦道:“嬷嬷,我没事,好着呢。”见姜嬷嬷不信,她又笑着一再强调自己安好。 什么重生之事,绝不能提,这样怪力乱神之事如若让人知道,即使她是皇族后裔也免不了火烧的命运。 姜嬷嬷将信将疑地坐回床沿,“郡主真的安好?” “郡主?”就连夏荷也上前一脸地担忧。 “安好着呢,只是被摔的头有点疼。”她撒娇地道,以此来掩饰刚刚的失态,这一次重生,她绝不让那一场噩梦重演,在被子下小小的拳头紧握。 “这就好,佛祖保佑,老奴可真的怕郡主从此变白痴了,若是那样怎生是好?”姜嬷嬷不停地双手合十感谢佛祖庇护。 李凰熙看着好笑,心里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能回到这未出事前的一刻实在太好了,忍不住跳下床在姜嬷嬷与夏荷的惊叫声中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已经老旧掉膝的回廊,一如记忆中那般,树木在阳光的照射下颇没有精神,看来极为的落魄不和谐。 但经历过建京的繁华以及亡国之后重活一世的李凰熙的眼里,这一切都是可爱的,是生机勃勃的,一如她现在的年纪那般,并没有染上建京腥风血雨之后的无奈挣扎。 姜嬷嬷忙上前扶着她回床上呆着,说是怕她刚醒身子没好利索,不宜见光吹风,然后吩咐夏香关上窗子。 李凰熙顺从姜嬷嬷的意思,抱膝坐在床上,接过夏荷端过来的糕点小口慢咽起来,即使这糕点比不上后来父皇回京登基后的精致,但她已是吃出泪来。 “郡主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糕点做得不好?”夏荷坐在脚踏上一脸的不安道。 “不,是做得太好吃了,我一时才会流泪的。”李凰熙接过姜嬷嬷递上的帕子抹去泪水,不着痕迹地道:“对了,我怎么会摔倒了?嬷嬷,我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不记得是小王爷与郡主出去,居然让郡主去爬树,后来又让郡主从树上摔下来的事情?小王爷实在太乱来了,郡主若有个三长两短,看他如何赔?”姜嬷嬷想起仍一肚子火,小王爷不过是嗣子,若真伤到金枝玉叶的郡主,那还得了? 大哥? 李凰熙想起来了,这一年是庆泰三年,仍是她叔父当皇帝的时期,但朝政把持在梁太后的手中,也就是这一年,太子太傅兼宰相的梁博森被其姐下旨册封为王 ,从此,大齐的朝政向梁家倾斜,以致最后酿成了无可挽回的遗憾。 也是这一年,她不顾大哥的劝阻,贪玩爬树却下不来,大哥在底下说要接着她,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她摔到他身上,头却磕到地上昏迷了数日,而大哥却被父亲处罚跪在院子里,直到她清醒方才能起身。 而更重要的是这一年她醒来的这一天按照前世的记忆,嬷嬷是哭着向她禀告母妃跌落于湖而死,在大丧面前她一时承受不住大病了一场,在父皇接到回建京的旨意后在马车里一直是病恹恹的,后来的梁兰鸢才会借机向她示好,取得她的信任,方才能一步步靠近父皇。 一想到梁兰鸢,她的双眸突生戾气与恨意,为了不让人起疑追问,惟有努力压下那漫天的恨意。 “大哥是不是被罚跪在庭院里?”她忙拉着姜嬷嬷追问,有些事她必须问个清楚。 姜嬷嬷一愣,郡主如何得知小王爷被罚的事情?莫不是夏荷这丫头嘴碎?两眼狠厉地瞪了一眼夏荷,看到小丫头缩肩求饶样,这才和缓地朝李凰熙道:“郡主,不就跪一下嘛,当得什么大事?小王爷差点害郡主破相,这点处罚还是小的。” 大哥真的在罚跪? 她猛地揪紧自己的领口,看来近傍晚时分就会有人到府里来报丧,而上一世她醒来时是在晚上,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正是已时(约为早上九至十一点),一切都还应来得及。 “郡主,怎么了?”姜嬷嬷焦急地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暗暗地呼出一口浊气,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对了,嬷嬷,我醒来之事有没有派人向母妃禀报?怎么我醒来这么大件事母妃都不过来看看?” “老奴还当是什么事呢?王妃出门去了,临出门前一直都守在郡主的身边,老奴如何劝也不能劝得王妃去歇歇,好在最后王爷来找,王妃就紧急出门了,郡主莫要急,等王妃回来后自然第一时间就来看郡主……”姜嬷嬷道。 李凰熙却没有留心听自己的乳娘说了什么,只记得她说母妃紧急出门了,而且还是与父王商议后,她咬紧自己的手指甲,她们一家从建京被发配到这湖州来,从来没有一天被这里的权贵待见过。 她的父王李盛基在一众皇亲国戚中并不显眼,因而在湖州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身为郡主的她时不时也得到地上去劳作,据说这是祖母隆禧太后对父王的训戒,现有的都只是从建京带出来的家奴。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母亲出门访友,到底访的是什么友?前一世李云熙的话出现在脑海当中,母亲是为了父王能回建京去铺路了,李云熙说的都是真的。 思及此,她猛然下床穿上绣花鞋,不好说出母亲有危险的话,而是道:“嬷嬷,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母亲步步不离地看着?再说我从树上摔下来此事不关大哥的事情,是我不好,不听他劝硬要爬树,现在父王罚他是没道理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连累大哥……” 李凰熙知道自从小弟李芫出生后,过继来的长子李茴就是多余的,宅子里的人从主子到奴婢都对他侧目相看,前世即至父皇登基后,大哥亲自上书表示要立二弟李芫为太子,所以他才能安稳无恙地活下去,本以为他那一辈子一定能安然活到老,谁知最后却仍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顿时一股心酸悲伤萦绕在心间。 姜嬷嬷微微一愣,忙阻拦,“郡主的伤口未愈,不适宜到处走动,还是在屋里养伤为重,至于小王爷那儿,老奴去给王爷代郡主传话即可……” 李凰熙看着姜嬷嬷,“我知道嬷嬷是忧心我的身子,只是这伤口已不碍事了,嬷嬷你看,我头也不晕了,累大哥被罚跪,我若不出面去澄清,岂不是累了父王与大哥的父子之情吗?这事还得我亲自出面向父王求情尚可。”嫌夏荷穿衣慢,她一把夺来快速地套在身上。 姜嬷嬷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郡主这样说倒也符合纲常,这才不再相拦,而是帮她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就算这儿不是建京,宅子里也不见得多有规矩,但皇家郡主的气派却不能不要。“公主,慢些儿,小王爷再跪些时辰又不会死,郡主何必着急?” 李凰熙却道:“嬷嬷又胡说了,我都晕睡了好几日,大哥只怕都跪得腿抽筋了,素日里大哥待我又好,我这做妹妹的哪能看得他受罪而无动于衷?” 姜嬷嬷知道说不过这个小郡主,惟有闭嘴帮她抚平衣上的皱折。 李凰熙一看妥帖了,急忙起身冲向门口处,却与拿着宁神止疼的药进来的夏香差点撞了个满怀。 夏香一看她差点撞上的是郡主,忙笑着道:“郡主,奴婢不是有心的……” 李凰熙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在她身边除了姜嬷嬷外待的最长时间的侍女,想到她说良禽择木而栖的话,眼里的嫌恶之意渐盛,再想到因她的出卖,大哥才会身首异处,她不禁攥紧拳头两眼紧紧地盯着她看,那抿着唇的脸孔努力克制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恨意。 虽说夏香 对不起她是上一世的事情,但她却一直不知道这个奴婢的心中藏了许多她不知道的心思,从而害了大哥的性命,她前世真的被猪油蒙了心。 久久没有得到郡主答话的夏香心里渐渐忐忑不安,郡主看她的眼神很陌生,又似有恨意,这让她的心一惊,她做错了什么惹恼了郡主吗?不知己过的她赶紧跪下惶恐道,“郡主,奴婢可有做错什么事?” 第四章 对峙父王 一旁的姜嬷嬷与夏荷也觉得古怪,郡主一向挺宠夏香的,别说是差点撞了个满怀,就算是夏香真做错了什么事,郡主也从来不怪罪的,顶多笑骂一句,现在这是怎么了? 姜嬷嬷上前道:“郡主刚醒来那会儿,是老奴支使夏香去拿宁神止疼的汤药来,她并没有偷懒,还是说她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郡主?若是,老奴必定不会轻饶了她。”最后两眼颇为凌利地看向夏香。 李凰熙却是一瞬间恢复了常态,突然惩处夏香更显突兀,摆摆手道:“没的事,只是我一时醒来,记忆略有些混乱,一时怔住罢了,夏香,好好当差,本郡主自然不会亏待你。”她伸手拍拍夏香的肩膀,略有些施压的味道。 只是这里无人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一世的夏香还没来得及去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若她有点风吹草动,她也决不会手下留情就是了,一脚踏出门还凌利地回头看着那半跪在地的身板。 夏香惊吓出一身冷汗,后背上早已是汗湿浃背,忙道:“是,我……奴婢知道。”在李凰熙异样的目光中,她不敢再恣意地自称为我。 李凰熙笑了笑,然后抬脚往前走,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姜嬷嬷在经过夏香的身边时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好好想想自己的错处,无缘无故郡主不会给脸色你看的,要记得自己是家奴的身份,别仗着郡主宠你而没个形状。” 夏香心里委屈至极,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到自己做错哪一桩让郡主用这样警告的话语与她说话,瘪着嘴起身,一把拉过夏荷的手到角落处,质疑道:“是不是你与姜嬷嬷在背后嚼我的舌根,所以郡主才会恼了我?” 夏荷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这个夏香不就仗着自己比她早进府两年就常骑在她头上,故意地拿着鸡毛掸子东扫扫西扫扫并不理会夏香的话。 “我问你话呢。”夏香不悦地一把夺去她手中的鸡毛掸子,“我可警告你,别以为今儿个郡主说了我两句你就可以得意了,夏荷,我与郡主的情分与你不同,郡主不会真的把我怎么了?” 夏荷冷笑一声,“这不就结了,你与郡主的情分不同,又何必问我什么?再说谁有那个闲功夫在背后放你冷箭,姜嬷嬷得高望重哪会做这掉价的事情?这府里的主子多佣人少,我有那闲功夫还不赶紧做事去,郡主换下来的湿衣还没洗呢,你别在这儿挡路,万一郡主没衣裳可换那就是你的错了。” 被一直瞧不起的夏荷抢白了几句,夏香愤怒地指着她,“你!好, 你也别得意,郡主本来就与我的情分不同,迟早有收拾你这个贱丫头的机会。” 夏荷轻哼一声,将帘子挑得噼啪响,她才不会傻的与夏香打起来呢,郡主本来就待夏香亲厚,是不是要痛打落水狗还有待观察。 与后院里的婢女斗嘴相比,前院里的气氛却略带伤感与紧张。 书房之外的庭院里面,一个年方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正跪在那儿,烈日炎炎照在他的身上,汗水滴到地面都成一个小洼泉,但少年仍昂着头注视着书房,眼里有着不屈。 当李凰熙的一双墨眸看到大哥顶着炎炎烈阳跪在那儿的时候,眼里的泪意又想要迸发,紧紧地看着他健壮的身躯,想到上一世最后见到的是他的人头,身死异处的惨状思及都要揪心。 姜嬷嬷觉得今日的郡主真的有几分不同于往日,站在几丈之遥看着小王爷竟动不了脚,而且那张小脸上欲哭不哭,欲笑不笑,真真古怪,不禁伸手一摇,“郡主?” 李凰熙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忙整了整面容,这样不行,才不过重生一日她就抑不住内心的伤感,若长此这样一定会引人怀疑的,遂举步迈向不远处的大哥李茴,只有她知道每一脚都重如千金。 真的太好了,大哥还活着。 临近,她颤着伸手碰触他的肩膀,不禁哽咽着嗓音道:“大哥?” 李茴猛然回头,看到大妹安好无恙的样子,眼里的急切才消散,“凰熙醒了?伤口还疼吗?”急忙拉着她的手就要她蹲下查看她额头的伤口。 李凰熙蹲下来与他直视,任由他粗砺的手指抚摸着额上并不严重的伤口,忍住那要掉下来的泪,抽出帕子将李茴额上的汗水抹去,“都是凰熙不好,不听大哥的相劝,连累了大哥,不然也不会在此罚跪,我这就去求父王宽免大哥的刑罚。”说完,她起身咬着唇往书房而去。 李茴一听到她要进书房为他求情,忙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道:“凰熙,不要去,父王的心情似乎不好,凰熙莫要为我去触父王的楣头。” 父王心情不好? 李凰熙眼眸就是一沉,慢慢地将大哥攥住的手推开,绽出一抹笑来,“大哥莫要担心,父王历来最宠凰熙,哪会朝我发脾气的道理?” 李茴看她似乎心意已决,惟有道:“凰熙小心。” 李凰熙点点头,正要举步进去,看到姜嬷嬷尽忠职守地跟着她,思及要与父王商议的事情不宜有第三者在场,遂道 :“嬷嬷就在此守着,莫要进去了,我与父王有事相商,若有人来找,就让他候着,莫让人进去打扰了。” 姜嬷嬷不疑有他地点点头,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李凰熙往父王的书房门口而去,看了看四周,今儿个无人职守,眼眸微眯,然后俏脸微沉地挑帘进去,才刚迈了一步,一只空酒瓶就向她掷来,她反应灵敏地头一偏避过了,接着那酒瓶在她身后不远处“哐啷”一声,开成了一朵碎花。 屋子里的酒气熏天,她皱着鼻子进去,慢慢适应了里头晕暗的光线,看到父王烂醉如泥地瘫在圆椅内,坐没坐姿,那素日里最在乎的礼仪在这一刻都不复存在,对于她的到来他似乎有些着恼,摇摇晃晃地起身,“出去,听到没有?本王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统统给我滚——” 李凰熙沉脸上前一把将父亲手中的空酒瓶拿开,脸上有着不符合她现在十三岁应有的脸色,但她已顾不上那么多了,用着昔日大齐长公主长乐才有的语调道:“父王,你喝得太多了。” 这一声进耳,李盛基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长女李凰熙,一看到那张俏似爱妻的脸,他就痛苦地恨不得杀了自己。他不是人,居然想要牺牲芳儿来换取荣华富贵,但一想到自己在此默默不得志,一瞬的心软又硬了起来,只要能回建京,这点牺牲是值得的,等芳儿回来他会好好地补偿她的。 李凰熙一直定定地看着父亲脸上的变幻,从懊恼悔恨到最后的坚定不悔不过是数息之间的事情,但这已让她看出很多东西来,最起码,上一世李云熙没有骗她,父王真的拿母妃去换取荣华富贵。 她恨不得上前狠狠的掴醒自己这个糊涂的父王,但她不能这样做,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父王的个性,越是逆他,他就会越反叛,要不然也不会年少时与隆禧太后对着干,最后连累一家人发配到湖州来。 “父王,女儿受伤之事与大哥无关,是女儿调皮贪玩不听大哥的劝戒,还请您免了大哥的刑罚,让他起身吧。”她轻声道。 李盛基听到女儿那软糯的声音,突然松了一口气,不过一想到这个嗣子差点害了女儿的性命,遂又带着几分倔脾气地梗着脖子道:“那还是轻的,若真的害了你,父王必定要他的命。” 李凰熙看到父亲似乎恢复了几分常态,遂拉着他的大掌道:“父王,真不关大哥的事情,您看,外头的太阳那么猛,若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传回建京,皇祖母必定要斥责一通。” 李盛基一听人提到这个强势的母亲,顿时就心里打鼓,心思转了转,遂不待女儿出声,即大声地道,“不肖子,幸好你妹妹安然无恙,要不然父王必定不会轻饶,还不起来?要父王出去亲自扶你吗?府里没那些个闲钱给你延医。” 外头的李茴听闻忙磕头,“孩儿不敢,谢父王宽勉之恩。”遂摇晃着身子准备起来,几次欲跌倒。 一旁的姜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于这少年的身体状态视而不见。 李凰熙忙踱到窗前,微推开窗看到大哥浑身汗水,膝盖处的衣物已经磨破了,一双膝盖又红又肿,未免有几分心疼,遂朝外头无动于衷的姜嬷嬷道:“嬷嬷,扶大哥回去上药。” 姜嬷嬷悻悻然地应声是,不太友善地一把拽着身体还没恢复的李茴去上药。 李凰熙摇了摇头,回头看到又打算抓起酒瓶子喝起来的父亲,沉声道:“父王,母妃呢?” 一提到妻子孙抚芳,李盛基就暴躁起来,一把钳住女儿的手意图将她丢出书房去,“你母妃访友去了,你赶紧回去休养,莫扰了你父王的清静。” 李凰熙却紧紧地钉在地上不让父亲将她赶到外头去,不顾手疼仰着小脸看向父亲,执意道:“父王,访友?母妃到哪一家去访友了?凰熙愚钝,还望父王明示。” “小孩子家家,你哪有那么多话要问?”李盛基不悦地道,不自觉地打了个酒呃,此刻面对女儿他本能地心虚,所以用恶声恶气来掩饰。 李凰熙趁他酒意上来手劲略有松动,使尽出奶的力气在父亲的脚上一踩,李盛基不防女儿还来这一手,吃痛下不自觉地松开了钳制住女儿的手,恼道:“李凰熙,这是你为人子女应做的吗?”忙想伸手将女儿再度制住。 李凰熙却无惧地看着他,避开父亲伸过来的手,道:“父王,女儿只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回建京?” 第五章 逼问答案 回建京? 李盛基一想到这酒醉顿时就醒了,这是他做梦都想要实现的梦想,在这个穷山恶水的湖州他已是待腻了,建京的繁华每每都在他的梦中出现,只是无奈母后却至今没有旨意下达让他回京。 “这不到你管?想回又怎样?不想回又怎样?你是我女儿,我是你老子,轮不到你在此大放噘词?乖乖地回去,不然莫怪父王要生气了。”他恶声恶气地道,长手一伸就将女儿擒住。 李凰熙看他真是铁了心要将她往外撵,这时候已顾不上要顺了父王的毛的想法,在他就要碰到她之际,她眼角一瞄看到父王挂在书案旁的宝剑,身子一矮,蹿了过去,小手利落地抓住宝剑,使劲将那有她一半多高的宝剑抽出,抵住欲要上前赶她的父王,沉声道:“父王,别过来,如果您有心要回建京,就请听女儿一席言。” 李盛基的手一顿,双眼注视着女儿那一双突然充满睿智的面容,这样的女儿很陌生,但目光一移到她握在手中威胁他的利剑,顿时就又恼羞成怒,“李凰熙,这是你能拿来玩的吗?听话,将它给回父王。”怕女儿拿着这玩意弄伤自己,遂不敢轻举妄动地站在原地。 李凰熙见到镇住了父亲,心中暗松一口气,与他对视着,“父王正用最蠢的方法回建京,若真用了那样的手法回去,您以为就真的能永生永世都掩得住这个不欲人知的秘密?父王,女儿不是在危言耸听,若皇祖母知晓了,这一世别说回建京,只怕这湖州您也别想待了。” 李盛基脸上的血色顿时全无,苍白着一张脸,女儿的话很激烈,但她的表情却是平静的,只是这么隐秘的一件事她是如何知晓的?吞了一口口水,他别开头去,不想看到女儿眼中的鄙视,“你听了谁胡言乱语?你母妃不过是出门访友,不是你口中什么不堪之事,看来你这段时日闲得很,等你的伤好了,就天天到地里去,别在这儿乱弹琴……” 李凰熙知道她捅破这件事会很突兀,但时间正在快速流逝,只怕迟了就来不及了,遂顾不上其他的,扔下宝剑,快步转到父亲的侧面,两手抓着他的手臂低声道:“父王,您看着女儿,到了这个地步您还要骗我?母妃并不是访友去了,而是为了父王去牺牲了,对吧?父王,您知不知道您这样会害死母妃的?” 李盛基想要呵斥女儿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两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那双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害死抚芳?他突然如霜打的茄子般抱着头蹲下来,两眼大张,“不会的,不会的,芳儿说过傍晚时 分就会回来的,不会的……” 一想到就是在这间书房里面,他提出了那个无耻的要求,妻子睁大那双他爱极的美眸看着他,第一次愤怒地甩了他一巴掌,怒斥他不是人,为了荣华富贵就让她去做那么龌龊的事,用手用脚狠狠地打他,两行清泪就那样划下她的雪腮。 他跪下来求她,还说他这一辈子都会感激她的牺牲,将来会百倍,不是,千倍的对她好,求她帮帮他,他实在在这儿待不下去了,最后夫妻俩抱头痛哭一番后,妻子终点头应允了他非分的要求。 而他受不了良心的遣责,惟有在此买醉解千愁。 “不会的,芳儿会回来的,他没这个胆子要芳儿的命……” 李凰熙听到父亲仍然执迷地喃喃声,这一会儿,她是无比地认同皇祖母隆禧太后的,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这样一个空有外表的男人,也难怪她那个强势了一辈子的皇祖母会失望至极地将他贬到湖州来。 她也蹲下来猛摇着父亲捂住头的手,“父王,他不会要了母妃的命,但母妃却不会让自己活命,您让她往后如何面对您,如何面对我与芫弟?她只有一死才能成全了您回建京的梦,只有一死才能让那个人不得不倾尽全力地帮您回建京。您再不济,也是自诩才智不输开国太祖皇帝的皇祖母的亲儿子,他不怕您会将此事闹大吗?皇祖母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传扬开去,这就是母妃的打算。” 李盛基抬头看着女儿,茫然而无措,往日的脾气都使不出来,一时间书房里面只有呼吸声在响。 “父王,我问您,那个人是谁?” 李凰熙突然在这一刻知道父亲是指望不上了,他这一辈子到死都是这个样子,也难怪前一世他登基当了皇帝,朝政依然把持在梁家的手中,而他最后却是被迫自尽在金銮殿上,所以此时她咬牙低问。 “王祖业……”李盛基面对这突然一如母亲那般强势起来的女儿时,一时错觉,似乎看到母亲正在斥责他,在这么些年折磨下对母亲更为畏惧的心理冒出了头,立刻就将答案道出。 李凰熙一听到这名字,迅速想起此人的背景,梁博森最宠的侧室夫人姚氏的表弟,湖州太守,她还当是什么人在帮助父王,初时的目标锁定在目前在湖州巡视的御史大夫蓝耀宗,只因不确定才会前来找父王问询,哪曾想却是这个性好渔色的王祖业? 一知道是这个人,她就止不住地想要摇醒父王,但时间不等人,母妃已经去了有好些个时 辰了,不能再拖了,遂站起朝她那个窝囊至极的父亲想要骂一句的,最后却只是恨铁不成钢地道,“父王,您真的是糊涂,王祖业那人除了好色外没其他的本事,您怎么还……”最后实在说不出口,叹息一声后急忙转身掀帘子出去。 正在心里天人交战的李盛基听到门帘响动,意识在这一刻回笼,妻子虽好,但湖州这块地儿他是厌恶透顶,想要回建京的心占了上风,忙大声喝住意欲走出书房的女儿,“回来。” 李凰熙回头看着父亲,咬牙道:“父王,您不去救母妃,那就我去。” “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凰熙,回屋去,这件事你不要管。”李盛基这一刻又恢复了常态,那种懦弱的心理顿时又压到心底下去,没有什么比回建京更重要了,对,就算是抚芳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他握紧拳头道。 李凰熙的双眼几乎要喷火地看着父亲,这一刻他的面容是那般的丑陋,这一刻她为母亲不值,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却配给了这样一个男人,但冲动成不了大事,她努力地压下心底怒火,转身挺直只到父亲胸前的身板道:“父王,如果我告诉您即使不用牺牲母妃也能回建京呢?” 李盛基瞪大眼睛看着这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此时的阳光正有一缕照射进来,而她的身影映在阳光中,看起来是那样的圣洁,他的眉头不禁蹙起来,“你有法子能让我回建京?要知道你皇祖母只怕早已不记得还有我这个皇子?”这就是他为什么会答应王祖业那人渣的原因,要找个人提醒一下母后,他还活着的事实。 李凰熙笑了笑,“父王,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您,到了年底必定会有从建京来宣父王回朝的旨意,皇祖母是不可能忘了父王的,尤其是叔父的身子每况愈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伯父在太子位上就去世了,皇上叔父却是自幼身子赢弱,至今除了一女并无子,二叔父与父王您就成为了皇祖母心目中下一任帝君的最佳人选。” 李盛基听得眼睛一眯,他没有女儿想得深入,对于当不当皇帝他并不在意,只要能回京做个太平王爷就是他的最高目标,顿时嗤之以鼻道:“那不过是你的臆想而已,凰熙,你母妃之事你还是少管为妙……” “父王,女儿还没有说完。”李凰熙突然笑得神密地走近父亲,忽而抬头看着他神密道:“父王,您猜猜女儿如何得知您盘算的这些个事情?” 女儿不提,李盛基差点就忘了,她是从何得知自己这些个荒唐事的? 李凰熙也 不跟他绕圈圈,揭开谜底道:“那是已故的皇祖父托梦给女儿的。”说到这里,她的眼神一黯,心中朝那位已故的老人家道声罪,万不得已只能借他老人家的名号一用,表情突然哀凄道:“父王知道皇祖父生前最宠爱的是凰熙吧?就连女儿这名字也是他老人家取的。他对女儿说,必定会托梦给皇祖母,让她下旨宣父王回京,让父王与凰熙都不用再吃苦。” 她这也不算是胡诌,记得上一世时来宣旨意的公公是这样说的,“太后娘娘夜梦先皇,提及忠王,醒后即泪湿于襟,故而更为想念忠王,遂下旨宣忠王回京团聚,以告先皇在天之灵,太后娘娘也可安心。” 李盛基听到女儿的话,一时间怔住了,父亲真的在天之灵都还记挂着他?所以他做的荒唐事他老人家都知道?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悲屈处,再想到父亲在世时自己过的荣宠的生活,遂流泪跪地道:“父皇,儿臣不孝啊,累您老人家在天之灵还要忧心儿臣,儿臣愧对您,愧对列祖列宗啊……” 李凰熙看到父亲这姿态,就知道他已是信她所言,心中遂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不去管父亲的悲怆悔恨,眼角却瞄到开着的窗外有人影闪动,遂眼一眯,气势大盛地喝道:“是谁?” 第六章 虎落平阳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哒哒”地走在被太阳烧焦的黄土地上,赶车的车夫每一扬鞭,马儿就跑得更快,因路面的不平,马车颠簸得厉害,车夫略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后头车蓬里坐着的人。 李凰熙的表情极其的平静,两手紧抓着马车的扶手不放,只听闻大哥安慰的声音,“凰熙,一定会赶得及的,母妃一定能安然无恙……” 她却想到上一世时最后见到的是母亲泡了水发肿的尸体,哪还有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如那猪头般让人不忍目睹,轻闭上眼睛,希望这次重生能让她赶得及去救下至亲。 思绪慢慢地游走,似又回到了在父王那间没有多少阳光照进来的书房,在她的一声重喝下,父王的反应比她还快,迅速起身动如脱兔地冲到窗户前,她也极快地冲过去,会是谁敢在窗外偷听?府里的下人早已得到了父王的命令,所以并没有人敢靠近,即使父王落魄于此,但身为主子要他们一条命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只可惜等她也从窗口处爬出去时,与父王一般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影影绰绰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前方的灌木丛中,她微眯然看了看那略有些瘦小的身影,在父王气急败坏的声音中,却能冷静地察看地面上可有那人匆忙中留下的珠丝马迹没有?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那人急切地要溜走之时,地下一颗不起眼长有小齿的矮枝上挂着一小块撕裂的粉红锦缎,小小一角颇为不起眼,她蹲下将那块布料拿在手上细细地端详,眉尖皱了起来。 父王转身狠声道:“可恶,看来要大搜宅子才行,居然将本王的命令当成了耳边风,此人绝不能留。” 一触及自身利益父王就会如变了另一个人般,上一世的李凰熙并没有发现父亲性格上的缺点,但重活了一世后,她就皱眉地发现了父亲并不如记忆中那般高大,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更是从高山直滑而下,原来父亲只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甚至是令人鄙视厌恶的那种人。 “你看什么?” 父王一触及她的眼神,瞬间就由凶恶转变成恼羞成怒,那种欲盖弥彰的样子让她看了心中更为不喜。 收回自己的目光,她只是淡淡地道:“父王息怒,女儿不过是在看那人逃走的方向而已。父王,大搜宅子不妥,这样只会闹得人人皆知,哦,对了,这块碎布是女儿刚才在地下拾到的,不知父王可还认得?去年来自宫中的锦缎中就有这么一块布料,女儿记得当时好像是二妹妹云熙拿了去……”话说一半即停,父王会 明了她弦外之音。 父王一把就将那块布料从她的手中夺去,那双年少时桀骜不逊的眼睛在人到中年时变成了一双没有灵气的浑浊的鱼目,此时颇为不善地看着这块布料,心中的疑心越来越重,偷听的人会是庶出二女吗? 李凰熙早已从父亲的双眼看出他的心思,上前小声道:“父王不若亲自去查看一番?这种事若是从二妹妹的口中传出那就糟了,若是让外人知晓,父王的颜面何存?我们这些个儿女又怎能得以安生?” 父王果然被她几句话就说得脸色更为阴暗,她却只是微昂着头,那一世因为李云熙的出卖导致大齐彻底亡国的记忆仍历历在目,她可以不计较个人的得失,但不能不计较因她的出卖,在上一世里不知有多少李家的血脉就此断送,多少大齐的好儿郎就此魂断? 父王再抬头时的目光极为冷峻,李凰熙却是无惧地迎上去,不闪不避,“至于女儿自然要亲自到太守府去迎回母妃,父王放心,女儿是母妃的亲女,又怎么会将此事外传?怕只怕这宅子里有人心思不纯会不会另起歪心,那女儿就不知晓了。”加重语气危言耸听,就不信父王会无动于衷? 父王瞬间攥紧那条粉红布块,突然严厉道:“凰熙,别让父王发现你另有小动作,否则……” 否则如何?父王没有再说下去,她却是知晓他心意的,不知此时李云熙会如何为自己开脱?她真想亲眼看看,只可惜这场好戏她是注定要错过了,李云熙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然上一世也不会隐得那么深让她着了她的道,只是此时母亲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微睁开眼,看到一旁的大哥极为忧心地看着她,她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在得到父王应允之时她急奔出院子,却在拱形圆门那儿见到包扎好伤口的大哥等在那儿,一看到她急切的双眼,问也没问就急忙按她的吩咐去备马车。 “大哥,你为何还要对凰熙那么好?对母妃那么好?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母妃若非一连小产后而听信化外高人的指点,非要在宗亲中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才能有所生养的话,只怕你现在还会是敬王府中的二世子,总比到我们忠王府里当什么小王爷强……”她幽幽地道,尤其是她的一家子并没有人真正地将他当儿子、当大哥来看。 “凰熙,傻瓜,大哥从来没有后悔成为父王母妃的孩子。”李茴道,他更没有后悔成为这从小小的人儿看到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女孩的兄长,那是他心中永远盛开的牡丹花,没人能及,没人能比,没人能攀 …… 李凰熙隐下眼里感动的泪水,父爱并未如山,但大哥却给了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这个世上最不会背叛她的人。 马车在抵达了太守府门外的巷子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禀告了一声,李凰熙收起了所有脆弱的情绪,轻撩起车窗的纱帘子一角,凤眸看了看那厚重的朱红色的大门,端的气派是她家那个破落的忠王府不能比的。 从怀里掏出有父王名讳的拜贴出来,递给了外头忠心的老仆,“陈叔,你持着父王的拜贴就说忠王府有急事要接回忠王妃,还请太守夫人见谅,通传王妃一声,免得误了事大家都担待不起……”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李凰熙每交代一句心里的悲愤就更浓。 陈叔接过拜贴连连点头,没有多问,急忙下马车赶去找门房传话。 李茴皱眉看了眼陈叔并不太利索的腿脚登上阶梯,再看了看太守府的门房那高傲的嘴脸,不太乐观地道:“凰熙,怕是这样没有用,若是父王亲自前来,要接回母妃是易如反掌,但现在这样,只怕王祖业不会买这一张拜贴的账。” 李凰熙何尝不知道,只是可恨她的父王却不愿前来,只因看出他游移的心思,她更不放心让他来,谁知半路他会不会又弄出什么夭蛾子?压下心焦,冷静地道:“再等等看。”不行就得另想个法子进去,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带母妃回去,也不知过去的那几个时辰里母妃有没有让王祖业得手? 果然一如李茴所猜的那样,门房连通传也没有就将拜贴塞回给陈叔,还说太守大人正忙着没空见客,至于忠王妃并没有前来拜见太守夫人,他并不知晓忠王妃的行踪云云,再然后无论陈叔如何再问,那门房就一推二,二推三地说不知道。 陈叔无果不由得急忙奔回马车前,气愤但仍恭敬地将事情的原原本本说给两个主子听,还差点气出泪来。 “是我思虑不周,过于焦急,公然想要霸占皇室宗妃,他王祖业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必定不敢明目张胆,再说这太守夫人又是个懦弱的,哪能管得了丈夫的一举一动?循正道进去怕只是天方夜谭。” 李凰熙觉得那被刘海遮住受伤的地方一阵刺痛传来,她的身子歪了歪,难怪父王一直犹豫不肯前来,王祖业的嚣张可见梁家的势大。 李茴忙扶着她,咬牙道:“凰熙,大哥硬闯进去,看他能把我怎样?再怎么说我也是小郡王,他一个太守还能嚣张到哪儿去?”一把就要将妹妹放下,抬脚出去。 李凰熙却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大哥刚受了伤,硬闯进去不妥,只怕还没进得这座大门就会被府里的侍卫架住,这样更难成事,他王祖业不露面也是枉然……”她的美眸也狠狠一眯,既然来软的不行,那她也不怕来硬的。 李茴正想说服妹妹,却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意,顿时就住口了,没错,就凭他们这三个老弱病残,如何是人家府里的强壮侍卫的对手?不禁气恼地用拳头狠狠地捶在车壁上,堂堂皇室子孙却要在此看人脸色? 李凰熙伸手将大哥捶车壁的手包在掌中轻轻地揉捏,责道:“大哥再气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本就是小人一个,哪有道理可讲?梁家的势大,你又不是不知晓,再说他王祖业在这儿当太守又不是一天两天,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能逼得他出来亲自见我,我自有办法说服他乖乖地将母妃送回来。” “这天下还没有姓梁……”李茴怒道。 李凰熙一把掩住他的口,急切地小声厉喝道:“需防隔墙有耳,这话若传出去让远在建京的梁太后知晓,你焉还能有命在?”谁不知道天下虽姓李,但却是有名无权,整个大齐都得听隆禧太后的,记忆中那位常年有病的皇帝叔父不就是因为好拿捏才能在帝位上坐得安安稳稳吗? 李茴一听到妹妹警告的声音,心中的不甘更盛几分,咬牙低声狠道:“总有一天要将姓梁的连根拔起,一个不留。”双眼下意识地狠狠看着那座太守府。“凰熙,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凰熙看了眼那座辉煌的太守府冷笑几声,“那是自然。”然后示意大哥附耳过来,轻启朱唇将心中的想法道出。 第七章 使计逼见 平日最为安静的湖州太守的府邸门前,今日却聚集了不少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男女拖家带口地涌过来,就连当地的老百姓也加入其中,议论声不绝于耳。 “听说太守府今儿个下午开仓派米?” “我也听闻了,这不赶紧来排队,这天再不下雨,地里只怕又要像去年那样没收成了……” “就是啊,太守大人这回不知为何这么大方?” “谁知道?只要有米就可以,管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一年到头就知道苛刻我们,听说朝廷去年就有派人来赈灾,可我们得到了什么?全都落入到太守大人的裤腰带里面……” “嘘,赶紧住口,别再说了,被人听去会没命的……” “……” 太守府高傲的守门人一看到有人在此闹事,早就让府里守门的壮丁出来驱逐,一听说是什么派米,即不以为意地挥手道:“去去去,这是你们能来闹的地方吗?你们听哪路衙差说的?没米,太守府没说过开仓派米,都给老子滚,不然都统统将你们抓起来……” 一群饿了好些天的灾民及当地民众一听没有米,唉声叹气者有之,怨声载道者有之,指桑骂槐者有之,更有那些个脾气暴躁的大骂道:“老子就听说太守要派米之事,现在你说没有?既然太守大人逼得我们没路走,我们就进去找太守大人理论,大家说好不好?” “好。”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更何况他们再无米下肚就是死路一条,这么一想,响应的人渐多,尤以灾民为最。 四面八方都有人群冲过来,太守府里面的壮丁镇压不及,反而被那群暴动起来的民众拳打脚踢,尤其是那个语气傲慢的门房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半跳起来吓得退后几步,指着那些个皮厚肉粗的壮汉,“好好好,你们居然敢在太守府前闹事……” 话还没说完,门房就被一记拳头打到脸上,一阵头晕只听到那如天雷般的声音,“老子要米,太守大人为何言而无信?请太守大人出来给吾等一个说法。” “就是,吾等要见太守大人……”民众的情绪被挑动到最高点,所有人都气怒于胸,不想开仓赈灾何必戏耍他们?言而无信更让人气愤。 守门人吓得赶紧缩回府中,捂住被打流血的额头赶紧跑去向主子禀告,不知是哪个杀千刀地乱传朝廷旨意? 这个场面落在不远处巷子里马车内的人眼里,李茴更是放肆地大笑出声,圈着双手看着这个场面, “看他还傲,敢甩有父王名讳的帖子?凰熙这主意不错,若在湖州闹出了民变之事,就算他的表姐夫梁博森也保不住他的狗命。” 李凰熙隔窗一双凤眸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个混乱的场面,在天灾面前,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能令这些个民众沸腾起来,而她不过是假借官衙的名义传出王太守要开仓赈灾的消息,那消息就会如滚雪球那般越滚越大,渐渐更会以讹传讹把事件越传越大,到时候这王祖业焉能不出现? “大哥,做好准备,只要王祖业一现身,我们就出去……”李凰熙冷声吩咐,却在要拉回车窗上的纱帘子时,看到不远处似有几分面熟的人闪过,她的心头一跳,再定睛看过去,那儿什么也没有? 正听着她吩咐的李茴看到她怔在原地盯着不远处看着,更揉了揉眼睛,遂也越过她张望过去,除了闹哄哄的人之外并没有看到其他熟人,再回头看到她若有所思的面容,“凰熙,怎么了?” “啊?没什么。”李凰熙压下心底的怀疑,将车窗上的纱帘拉平整。 接下来对于兄长的话她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明显在盘算着心事。李茴以为她担心母妃,所以更不敢随意地乱说话,一时间马车里无比地安静。 太守府内同样也是乱成一团,那间水阁里面,一名衣衫半褪的妇人握紧手中的金钗,柔弱而美丽的面容上满是视死如归,一面握钗一面大喊,“王祖业,你若再逼迫于我,那我就死在这儿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远处正捂着流血的额头的肥胖男子,脸上一双小眼睛里闪着怨毒的光芒,只见他挺起肥胖的身躯,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别给脸不要脸,是你丈夫答应了将你送给我玩一次的,你居然敢刺伤我?我表姐夫可是权倾天下的宰相。皇室宗妇,我呸,都残花败柳了,装什么清高……” 门外却有人将门敲得震天响,中年妇人的声音传进来,“老爷,您可别糊涂啊,那可是忠王妃,若让她死在我们府里,到时候我们如何向忠王交代?忠王再不济也是亲王啊,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啊,老爷,您听妾身劝一劝……” “滚,这儿没你的事,在这儿鬼嚎什么?什么破忠王,太后娘娘早就不记得有他这号人……”这猪头很显然就是王祖业本人,正一肚子怒火地朝外头那个想要阻挠他行事的妻房大吼。 持钗美妇见到这王祖业凶恶又色咪咪地向她走来,心里更为恐惧,步步后退,在王祖业上前要一把抱住她时,她抓着金钗向自己的喉咙刺去 。 王祖业冷哼一声迅速打下她的金钗,猪嘴往她的脸上吻去,恶臭之气扑在她的脸上,她几欲做呕,听得这无耻之人道:“想死也要让我一亲芳泽后,放心,我言而有信,只要得了你的身子必定帮忠王回建京,我表姐是宰相大人的宠姬,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大手更在那玲珑娇躯上抚摸着。 美妇的反抗越见虚弱,就要绝望之际,那扇门就被人从外面破开,王祖业的妻子冲进来忙一把将丈夫拉住,急道:“老爷,这女人真的碰不得,万一她死了我们就真糟了……” “滚——”王祖业一把甩开早已厌倦的妻子,回头欲逞凶之际,又有人奔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事了,有大批的灾民围在太守府门前不肯离去还动粗……” 王祖业一愣,听到这声音,哪里还顾得上一逞兽欲?忙将外衣套上,怒道:“反了天了,这一群贱民。”一把将奔进来头上流血的门房的衣领抓住提了起来,“说详细点。” “是是是……这样的……” 太守府门前依然人声鼎沸,随着日头的日渐西斜,更多的人往这儿冲过来,将一座太守府的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王祖业一身官服领着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一双小眼睛睃巡一遍,在他的官威之下民众的嘈杂声渐渐息了,但仍有人高声呼道:“大守大人为何言而无信?” 在这样的声音之下人们渐渐忘了害怕而又变得激进起来,纷纷质疑太守的诚信? “那是有人假传本官的命令,太守府并没有派米的活动,全部都给我退下。”王祖业摆足官威大喝道,“若有不从者,别怪本官不客气。” 假的? 一群民众面面相觑,实在难以接受这两个字,遂又有人带头道:“太守大人现在不想派米了就在那儿推脱,大家不要信,一定要太守大人履行承诺……” “对,履行承诺……”震天响的声音又起,这回更是将那傲慢的王祖业围住。 王祖业本来以为一群蚁民何足惧?没想到他们居然有胆将他围在中间,更朝他振臂高呼要他派米,气得一张猪头都红了,忙打了个响指要兵士过来镇压驱散人群。 无奈人群太多,兵士们越是用武器攻击,民众的反抗就越剧烈,实出王祖业的预料之内,更有人趁乱狠踢了这可恶的太守几脚出口气,气得王祖业大喝:“是谁踢本官?赶紧给本官站出 来……” 只无奈民众太多,没有人站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围有人大声地通传,“忠王府的郡王爷与大郡主到。” 一群灾民一听到是皇亲国戚的名号,立刻就让开了一条道给那辆普通的马车驶进来,高大的李茴率先跳下马车,身上穿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衣料,但那皇家气派还是让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议论纷纷,更遑论被他牵下马车的李凰熙。 即使李凰熙的面容仍难脱稚气,但上一世的时候她毕竟当了好几年的长乐公主,身为大齐最受宠的公主,她的车驾出行无人敢挡,那种皇家的威仪并没有消失,总在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兴许连她自个儿也没有发现。 但此刻拿来镇压一下不明所以的民众还是管用的,就连李茴也不免侧目几眼这个妹妹,怎么总觉得她负伤醒来后总有些他看不明白的地方。 王祖业一愣之后,一看是忠王府的两个小杂种,立时就鼻孔朝天,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到他的面前来逞威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立时就傲然地道:“小孩子……” 李凰熙示意大哥不要做声,凤眸睃巡了一眼现场,歪着头走近王祖业,抢先道:“没想到王太守这儿真热闹,我与大哥一道来接到太守夫人这儿做客的母妃回府,就听闻王太守要派米赈灾的消息,若我与大哥不是顶着这个虚号,那必定也要来凑一凑热闹,这等好事回头我必定要在父王面前说道说道,让他向皇上上疏,让朝廷嘉奖王太守才行。” 放屁,王祖业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小小就会胡诌,李盛基自顾不暇还能管到他头上?遂恶声道:“你母妃不在这儿,一派胡……” 李凰熙此时已经踱到王祖业的跟前,歪着头微靠近他的大肚子,抬头双眼晶亮地看着这个猪头压低声线,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王太守,你心知肚知我母妃人就在你府里,若你敢斥我一派胡言,这个场面你压不下去,怨声必定载道……” “那与你何干……”王祖业粗声粗气地道。 “我听闻代朝廷出巡的御史大夫蓝耀宗蓝大人此时人正在湖州,不知他人是不是在这儿?若你这儿激起了民变的事被他看到,你也知道他不是宰相大人那一派的,万一他向皇祖母打个小报告什么的,那个时候就不知道王大人准备如何上疏自陈其过?”假意皱了皱眉,李凰熙突然咬牙狠道:“哎呀,我还忘了如果你敢在此逼死我母妃,只怕梁相爷也未必保得住你 的项上人头。” 这个丫头毛都没有长齐,但那压人的气势与话里的意思让王祖业也不禁打了个激灵,蓝耀宗出京之时,表姐夫就给过他信,严厉警告他这段时间收敛一点,莫让人抓着小辫子,不然后果自负,小眼睛来回转了转,正欲出声之际,耳闻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这儿好热闹啊?” 第八章 径下赌约 这声音同样也让王祖业的身体一震,这小祖宗怎么到他的地盘上来了? 李凰熙的目光森然但又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另一驾无声无息驶进来的马车,那卷起来的竹帘子后坐着一个表情慵懒但却眼含精光的男子,与李茴的岁数差不多,但比起李茴有些粗犷的面容,眼前之人就只能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一身的淡蓝色华服的光泽丝毫不能遮掩他身上的光华,头戴金冠,薄薄的两片唇上有着戏弄之色的笑容。 李凰熙见状也轻笑出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就是梁家的嫡三少爷梁晏,有建京第一美男子之称的人,刚才她果然没有眼花,那一闪而过的人影果然就是他。 一旁不明真相的民众直觉今儿个是大开眼界,不但出现两个传说中的皇室宗亲,现在还来了一个明显可能来路更大的美男子,一些年轻的女孩都看得眼痴了,本来李茴就挺吸引人的,但这个更让人赞叹,眼珠子都恨不得沾在他身上。 只可惜男子的目光也很快就攫住李凰熙,眼内的笑意更甚,径自从马车上下来,动作优雅万分,如一阵风似地飘到李凰熙的面前,笑看这个只到他胸前高的女孩,摸着下巴道:“没想到几年未见,凰熙就长这么高了。”一双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李凰熙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微抬头斜瞟他一眼,“没想到几年不见梁公子更见潇洒了。”照她心底的话来说是更见风骚了才对,再瞥了眼他坐的马车,不禁更为不以为然。 不过心中却是波澜起伏的,印象当中与这人的接触并不多,但前世,对,就是前世,在她四面楚歌的时候,除了李皇宗亲之外,愿意接下她送去信件的人就只有他。梁家弃子,直到死她也没弄明白他为何与梁家翻脸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那座小小的庵堂里面,在那个焦虑不安的夏天里面,只有他这个外人肯定的回覆她一句:不负所望。 这四个苍劲有力的字当时给了她最后的信念,只是不知道最后他到底有没有派兵前去与梁家对峙,当然那已经是她死后的事情了,她无从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李茴对这个男人的出现提高谨惕,绷着脸不动声色地移步到妹妹的面前挡住那人的目光,“梁公子怎么大驾光临湖州?”心却往下一沉,梁家的势大已经到了不得不警惕的时候。 梁晏却是不着痕迹地推开这个刚健的男子,哪知李茴却是寸步不让地站着,丝毫不给这个男人有靠近自己妹妹的机会,一双眼睛狠狠地盯在男子漂亮的脸孔上,那 种暗中较劲的味道渐渐加浓。 梁晏这时候总算看清楚了面前此人的心思,心下略微不悦,脸上的笑容却更盛,再看了看被李茴护在身后的少女正眯眼看着他们两人对峙,丝毫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有意思,目光再移回到这个想要保护妹妹的兄长身上,看似云淡风清的一使力,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就变了。 李茴的身子微微一震,胸口处一阵刺痛,就在这略一失神的当口,身子一错,略有些狼狈地被梁晏推开,脚步趔趄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越过自己的身子走近妹妹,意图再出手相拦。 李凰熙这时候笑着上前状似亲热地一把拉住兄长,其实是按住他的轻举妄动,一照面,兄长就败下阵来,她也不否认之前存了测试的心思,当然记忆中现在他与梁家还没翻脸成仇,仍然是梁家最为嘱目的嫡三公子,大夫人谢氏的儿子,闪光光的嫡长子。 “几年不见,凰熙怎么生疏起来,我可是时刻挂念着小表侄女你呢?”梁晏笑道。 李凰熙看到兄长想要呛声几句,忙暗下按住,不过在听到小表侄女这四个字不由得一阵恶寒,这人实在不讨人喜欢,扯了扯脸皮道:“怕叫表叔会将梁公子喊老了,那我就成了建京众多女儿家的公敌,那我日后可不敢踏进建京城,怕被撕成八大块那可就是表叔的罪过。”表叔二字叫得可真是咬牙切齿,她一直都挺排斥自己身上也有梁家血统的事实。 李茴不明所以地看着妹妹,不知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这梁家人看到一个就想打一个,再说刚才被他羞辱的气还郁闷在心中呢,他梁家的人现在摆的款比他这个小王爷还大,可见王道早已不存。 “这样才乖,好说,有表叔在,谁敢将小表侄女撕成八块啊?”梁晏笑看着她那如吃了一只苍蝇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但瞥见涎着笑脸走上前的王祖业时,他脸上的笑容一收,摆足架子道:“王太守,你这儿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看竟比建京还热闹呢?改天我回建京一定在姑母的前面当成见闻与她说上一说……” 没等这梁家三公子说完话,王祖业的脸上已经是变色了,他的姑母不就是当今的隆禧太后,若让她知晓,他的人头就不保了,赶紧道:“别别别,太后娘娘耳听八方,哪有心思听这乡野之事,没得污了她老人家的耳朵……” 民众听这王祖业说话,顿时就知道这几个年轻人能压得住他,遂又开始闹腾起来,冲着李凰熙、梁晏、李茴跪了下来,更是搓着手气愤地将王祖业言而无信的事 情道了一遍。 王祖业忙上前狠瞪那一群卑贱的蚁民,又朝梁晏陪笑道:“三公子,你看这事不关我的事,湖州府没出过这个公文,不知他们从哪里听来的……” 李凰熙一听这王太守又打算缩山,看了眼梁晏,这回她是不打算再私下解决,笑着打断这王祖业的话,“王太守口口声声说没有这件事,但我与兄长一路过来却是亲眼见到衙差敲锣打鼓满大街地说太守府要派米之事,怎么现在却成胡说了?王太守身为父母官可不能这样罔顾民义,不然激起民变那就大事件了。”刻意加重民变二字。 民变二字一出,这让一些激进的民众在附和李凰熙的话意时,顿时又如得了指路明灯似的闹哄起来,越发地不顾忌,直言若王太守不履行承诺,他们就在太守府门前不走了,甚至还暴出去年的赈济粮他们一粒也没到手的事情来。 王祖业在梁晏的脸色沉下来时,脸上的汗大颗大颗的凝聚,这一群贱民想要害死他啊?耳里听到这嫡三公子阴沉沉的声音,“王祖业,父亲对你的训戒你都忘记了吗?这就是你拍胸口说可以当好湖州太守的表现?” 王祖业想要辩驳几句,但一接触到这嫡三公子的眼睛就顿时蔫了,不过仍不死心地道:“三公子,他们胡说污蔑我的,我……” 李茴却圈着双手道:“去年之时我在这湖州每天都可以看到路上有人死去,这老天一滴雨也没下,干旱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湖州府却是一粒赈济粮也没有,王太守,我可以用我忠王府郡王爷的名义发誓,用我李家的祖宗来发誓,我可没有半句虚言。”斜睨了梁晏一眼,“这没粮的日子不好过,有粮也不见得好过。” 粮、梁谐音,除了一般民众,有识之士谁没听出这弦外之音,有些人甚至有几分担心地看了这个刚健的男子一眼,不过想到他是李齐皇室之人,想必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对于李茴的挑衅,梁晏不动声色地笑着,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似不关己事。 王祖业想要大喝一声,但思及这场合若对李齐皇室的人发作,不管那位傀儡似的皇帝有多么令人藐视,但梁太后仍是李齐皇室的人不是吗?这不就是在打太后的脸,他的小命焉在?目光转向梁晏时,又暗暗高兴,你个小杂种的话若让梁相爷听闻,忠王李盛基这辈子也别想回到建京,他要报老鼠怨有的是机会。 李凰熙虽然这一世年纪轻轻,但上一世时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老不羞的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她也轻哼一声 ,目光不着痕迹地转向那不露声色的男子,刻意唤道:“表叔,你也看到这里生灵涂炭的样子,凰熙身为大齐的郡主,未免痛心……” 话还没说完,一群妇女已是哭了出来,似在附和着她的话。 梁晏看着李凰熙转而安抚那群妇女,脸上没有不耐,颇为柔情地表示会为她们做主,立时搏得民众的好感,脸上的表情莫名起来。 王祖业却是看出一阵怒火,谁要这小郡主在此多管闲事? 李凰熙偏在这个时候抬头直视王祖业,“王太守,还请你立刻开仓赈济这群灾民,让他们至少在这段时间不至于饿死。” “开仓赈灾那是朝廷上的事情……”王祖业依然摆着官腔道,即使他的心里已经认栽了,有梁家的嫡三公子在此还由得他瞎搞吗?但他却不想让白白地拿去给这小郡主来当人情,这小郡主的算盘打得太精了,一分银钱没花却能收买到人心,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李凰熙的脸却状似失望,随即又若有所思地道:“看到苍生受苦,吾心难安,王太守,这样吧,我愿请有道僧侣前来湖州求雨,念经超渡,让老天尽快下得甘霖,这样也不至于今年再度失收,而王太守暂派米给他们渡过难关,虽说是朝廷公务,若是皇祖母执意怪罪王太守,我愿承担所有的责任,如何?” 这小郡主是在给他出难题,王祖业的小眼睛里全是不满,绕来绕去功德都是她一个人赚了。 民众一听早已是感谢之声不绝于耳。 梁晏一言不发地看着事态的进展,目光却没如众人一般落在不答应的王祖业身上,而是紧盯着那个少女眼里的必得之色。 李凰熙这时候双眼似有哭意,咬了咬状似狠道:“王太守,既然这样也不行,那我以忠王府的小郡主的名义与你打个赌可好,若我求雨三天,一滴也没下,那王太守这次开仓赈灾的米就由我来补回给太守,不让太守为难,但如果这天如期下雨了嘛……”鼻子一哼,“那王太守也给点彩头如何?不说多的,就赌湖州府南王太守名下的良田百顷及荒山一座,如何?王太守,可愿应下?” 王祖业瞬间怔然,谁知这小姑娘却不退让的逼近他,气势大盛地道:“王太守,有胆与我一赌否?” 第九章 敌我不明 一直旁观任由妹妹自作主张的李茴一听到妹妹夸下海口的话,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妹妹这不是胡闹吗?先不说这天机能不能知晓,再者若是赌输了依忠王府如今落魄的样子又如何能偿还得清这赌债?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妹妹的手臂阻止她胡来,但妹妹的动作比他快,已经步步进逼那王祖业,他正想迈出一步,梁晏似笑非笑看着他,同样也身子微微一错,显然是在阻止他轻举妄动,遂趁民众的目光都被那边吸引过去了,小声咬牙道:“梁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梁家在打什么主意?凰熙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你好意思么?” 梁晏俊帅的脸庞上依然挂着似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听小王爷说得好像那么一回事,我梁家打什么主意?小王爷给我说道说道,如何?再者凰熙不是小孩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个当哥哥对妹妹就没有半分信任?” 李茴一听他似要挑拨离间,趁妹妹没看过来,压低声音道:“哼,你也不用在这儿说话挑拨我们兄妹的感情,你们梁家是如何龌龊,自己心里有数?走开,好狗不挡道。”意欲一推。 梁晏的眼角扫了他一眼,身子却是不动如泰山,两人再度暗暗较劲起来,对于这个小王爷他例来也没啥好感,冷冷一笑,“无知的东西。” “你!”李茴的双眼恨不得将这个阻事的人吃了。 不远处的王祖业被李凰熙这样一喝,那气势压得他肉呼呼的小眼睛都瞪大了,这个小郡主长得虽然像孙抚芳,这些年也没听闻忠王请先生教导她们,不知她的身上哪培养出来的惊人气势,但他终是比她年长许多,很快就定下心神,心里分析着这个小郡主的赌约于他有利的因素。 这个赌约怎么想也是他占优,这老天下不下雨那真的只有天知晓,依他看这半月都未必有有雨,这黄毛丫头居然敢夸下海口,只是让他犹豫的是一旦输了,这小郡主如何有能力偿还他的损失?眼珠子一转,他止住步子冷哼一声,嘲笑道:“小郡主是站着说话腰不疼,这样的赌约也敢下?真是黄毛丫头没见识,只怕郡主输了后没有能力兑现赌约……” 李凰熙闻言,同样冷冷一笑,“那就不劳王太守操心了,我敢下这样的赌约,自然有本事圆得过来,王太守何必为我操心?你只要回答我敢与不敢就行了?哪来那么多的费话?” “有何不敢?”王祖业挺着一个大大的肥肚子道,怕她什么?连封地都没有的黄毛丫头,一家子都是那倒霉受穷的命。 “那甚好,今儿个就请王太守派粮给这帮受苦的百姓。”李凰熙见他应下了,遂玉手指着那群巴巴地看着他们的百姓道。 在一众受灾的百姓耳里,这清脆如黄莺的声音如天神降下的神音般震动他们的耳膜,纷纷跪下来朝李凰熙跪拜,“小的永不忘郡主大恩大德……”的高呼声几乎要震动天际。 王祖业脸上的横肉颤了颤,到头来还是让这小丫头占去了便宜,为她做了嫁衣,想到自己吃的瘪,他差点气得要吐血,巴不得三天快点过去,他好拿这小丫头来开刀。 李凰熙却不去管那头肥猪在想什么,径自扶起自己周围那几个灾民,举手示意民众起来,冠冕堂皇地说了一番要感谢朝廷的恩德才对,最后才看了眼明显对她不满的王祖业,目光一转笑着看向另一边一直含笑的梁晏,“这场赌约除了让一众灾民见证之外,还请表叔代为评判,不知王太守意下如何?” “那是自然,有三公子为证,自是好的。”王祖业赶紧道,这样也不怕这小丫头赖账,心知自己不肯放赈济粮的事情一定会被表姐夫斥责,但他就是心疼钱财,不管那么多,不就是斥责嘛,有自己表姐兜着还怕什么?况且借这丫头的话也算是将那群灾民镇压下去,无须怕蓝耀宗在背后捅自己一刀,这么一想他又阴阴地笑出来。 梁晏见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松开那明显脸色不好的李茴,一派温和地道:“既然小表侄女有这个心思,表叔自然会成全,这场赌约有我见证,不会让输的那一方赖账的。” 李凰熙道:“那就谢过表叔了。” “凰熙的嘴今儿个倒是真乖,表叔我可是受用得很。”梁晏端着长辈的架子笑道。 这让李氏兄妹都不由得心中暗骂一声我靠,这个人有没有脸皮更厚一点? 梁晏不去管这对兄妹的不悦,收起笑容朝一旁的王祖业冷道:“还不派米?你想让这件事传到我姑母耳里?” 本想拖延时间的王祖业一见这小祖宗脸色不悦,二话不说,赶紧吩咐人去开仓,拿米出来派给这群贱民。 一群灾民见有粮可拿,顿时就精神百倍,两眼巴巴地看着那群去取米的人,人人的脸上都有了笑容。 李凰熙等人见到王祖业的人把米袋搬了来,共有十个大袋同时打开,一众灾民本意要哄抢,但在衙役的疏导下,加之又看到李凰熙在一旁言道人人有份,这才没有发生哄抢的事件,自觉排起队来,对这一言九鼎的小郡主他们不知为 何就是充满信心。 李茴几次想一脸紧张的想要拉住妹妹问清打赌的事情,但李凰熙朝他暗地挥挥手示意他先不要问,他惟有努力地按下心中的烦躁,站在一旁。 看到这边的事已经上了轨道,而王祖业正想拱着梁晏这小祖宗进宅子里侍候,李凰熙却是快一步的上前截道:“王太守,我是来接母妃回府的,还请你派人去给太守夫人传个话,送我母妃出来。” “小郡主,我已说过忠王妃不在我的府里,你怎么就不信……”王祖业狡辩道,那个美人还没有亲到呢,哪能放人走?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这件事你以为这样就摆平了吗?今儿个我也把话放到这里,我知道蓝御史的行踪,这就去向他反映你的事迹,你若不怕的就尽管试试?大哥,我们走,到蓝大人下塌的住处,我就不信你就是这湖州的土皇帝。”李凰熙以退为进地冷哼一声。 王祖业的心里在打鼓,这小丫头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哪知没待他细想,一旁的梁晏表情阴冷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梁晏一把拉住那个欲走的丫头,“到了太守府,哪能过门而不入?” 李凰熙的手被他拉着,一股的不自在,想要挣脱,哪知这人却贴着她的耳朵道:“凰熙不是说过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话吗?你认定了忠王妃就在太守府,何不亲自进去查看一番?” “梁晏,你放开我妹妹……”李茴想要拉开他牵着妹妹的手,这人知不知道礼节的,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他拉着妹妹的手算怎么一回事? 梁晏斜睨他一眼,径自道:“我是长辈,拉一下晚辈的手可不算越礼,再者凰熙都没有反对,你大呼小叫的做甚?” 李凰熙举手示意大哥不要做声,手也不再挣扎,而是顺势道:“既然表叔相邀,那表侄女就不客气了,虽然这是表叔借花献佛,但也不能让表叔太过难堪了才对。” 梁晏笑容大大地真的就拉着李凰熙的手进了那道朱红色的华丽的大门,走在前头的两人看似关系很好,有说有笑的交流得不易乐乎。 王祖业肉呼呼的小眼睛里面满是不可置信,三公子怎么对一个落魄的宗室女如此厚爱了?带着不安跟着进去。 李茴的表情阴了阴,这回没有再多话,而是紧跟在后面,那双相握的手怎么看怎么碍眼,他梁晏可是长了凰熙一辈,真是老不修。 李凰熙转头看了眼梁晏那英俊的 侧脸,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可不记得与梁公子说过那些个话?凰熙虽然是落魄郡主,但也知道梁公子的门庭不好攀……” “表叔。”梁晏转头纠正她道,看到她的面容一怔,苦笑了一下,“凰熙何必与我那么生疏?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李凰熙在一瞬间恢复常态,就算两人要成为盟友那也是以后才有可能的事情,但在这一刻,她还没有傻到去相信一个梁家正得宠的嫡子,“表叔别开玩笑了,凰熙不过是区区不起眼的宗室女,但表叔不同,光芒万丈让世人景仰……” “你真的这么看我?”梁晏不动怒地看着她姣好的面容道。 李凰熙两撇秀气的柳眉一皱,两人这才一罩面,他就频频示好,是好意还是包藏祸心,还是她的身上有什么他可以利用的地方?她上一世在这方面吃过亏,这一世要她轻易地相信人,除了李茴、姜嬷嬷等上一世为她而死的人之外,连她父王她也不会过多相信,更何况一个敌我不明的梁家嫡三公子? 她的心思九转十八弯,以前可没见到会这样?梁晏不自觉握紧她的手,她防人越发防得紧。 王祖业没有看出这两人正在互相评估对方,略有些不安地指着正堂道:“三公子,”看了眼李凰熙兄妹,不太友好地也唤了一声,“小王爷、郡主,里边请。” 李凰熙挣下梁晏修长而微凉的手,抬脚跨进去,分宾主坐下后,她看了看那坐在主位上的梁晏,不着痕迹地端起茶盏茗了一口,再度道:“王太守,我母妃呢?” 王祖业正想要再度矢口否认,梁晏高压地瞪视了他一眼,他心里暗暗叫苦,这承认不好,不承认也不好,三公子到时候一搜他的府邸,那不就什么都露馅了?正在苦恼之际,肉呼呼的小眼睛看到自家婆娘簇拥着一名身着淡黄色衣裙的女人进来,这节骨眼这婆娘来凑什么热闹?正要呵斥,但在看到进来的人是谁后即张开口说不出话来。 李凰熙一看到那淡黄色衣裙的女人时,与自家兄长一道“嚯”地一声站了起来,再看到母亲的面容时,眼里已经隔了一层雾,上一世对于母亲的面容已经模糊了,没想到这一世还能看着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泪花在滚动。 这一眼已逾一生一世。 第十章 另有深意 孙抚芳看到一对儿女突然出现在这太守府里面,心里就打鼓,这俩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尤其是凰熙,她出来时她尚在昏迷中,一醒来就跑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来?顾不上与这王夫人说话,快步向儿女走去,“凰熙,茴儿,你们?” 李凰熙听到母亲的声音时,身体一震,原来母亲的声音是这样的,她的眼里一热,看到母亲焦急地向他们而来,忙隐下眼里的泪水,现在不是感伤重逢的时候,忙上前拉住母亲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好的眼神,然后朝傻眼的王祖业发难道:“王太守,我母妃果然就在你府中,你居然还睁眼说瞎话,你这是居心何在?” 梁晏站起身子,朝孙抚芳行了一礼,唤了声“表嫂”,然后同样不善地看着王祖业,“忠王妃的事情你如何解释?” 王祖业一时愣然,看着这两个人同时向他发难,他一时不知如何圆过去,转头瞪向自己那坏事的婆娘,都是这女人突然将忠王妃带来才让他圆不过去,忽而小眼珠转了转,举手朝妻子劈头打去,“你请忠王妃到府里做客这么大件事为何不跟我说一声?你这个废物,没用的东西,你请王妃来也不跟人家的儿子女儿打声招呼,让我的老脸都丢尽了……”接二连三的巴掌声在这个厅堂里面响起。 王夫人一张风韵犹存的脸顿时肿了,连捂也不敢捂,低着头嗫嚅道,“老爷,都是妾身的不是,事先没说清楚,害得老爷丢了颜面……” 孙抚芳看不过去了,这王祖业自己作的恶偏偏要自己的妻室来承担,这回顾不上身处狼窝的担心,松开女儿抓住的手,“王太守,这不关令夫人的事情。” 王祖业一听到这女人作声,顿时就停手了,转头看向孙抚芳,“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啊?忠王妃说给本官听听,本官好奇得很?”谅这忠王妃也不敢将她来太守府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到时候没脸的可不止他。 孙抚芳瞬间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想要痛骂这无耻的小人,但话到唇边却说不出来,当着自己儿女及一众外人的面,实说不出来这样一件污人耳的事情。 王祖业不屑地暗地里讥讽一笑,但转头面对梁晏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面容,讨好地笑道:“三公子,你看这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事先不知情,都是我那蠢婆娘惹的事情,害得小王爷与郡主担忧,老夫深感为憾,小郡主,这事就此揭过,如何?”最后又无赖一笑,“无知者无罪嘛,蠢婆娘,还不上来给小王爷与郡主道罪?” 王夫人许是被丈夫打怕了,忙 顶着肿脸上前敛身道:“妾身的罪过,下回再邀忠王妃时必定是妾身亲自上门,不会再引起此番的风波。” 李凰熙的目光落在这个似乎怕夫君的女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女人虽说一番话是在赔罪,但话里却是示警之意,没有她亲自上门邀请,那么她母妃就千万一定不要到太守府来,她这么做到底是为自家丈夫着想还是另有深意? 王夫人一面听着忠王府的小王爷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一面却又微微地抬眼看着那个年纪不大的小郡主,心里也在评估着,迅速地扫了眼梁晏,看到后者平静无波的眼,忙又低下头做那小伏祗。 李凰熙轻笑出声,美眸同样看向正训着王祖业的梁晏,这个太守府果然不简单,梁晏在这个时候到来同样也不简单。 孙抚芳却是走向王夫人,眼里又愧又感激地道:“夫人,都是我的错……” 王夫人伸手握住孙抚芳的手,肿脸努力地挤出一抹笑来,“忠王妃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在折煞我吗?倒是妾身的罪过才是,他日必定登门向王妃谢罪。” 孙抚芳忙道不用,若不是有这女人护着,她今日只怕更难脱身,不禁回想到王祖业急奔出水阁后,王夫人就急忙拿衣衫给她套上,急着要秘密送她出府,她却在那一刻犹豫了下,拖延了好些时间,直到王夫人的亲信丫鬟来秘报女儿来了,她这才顾不上其他,赶紧随这王夫人到前堂来。 李凰熙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是时候要回去了,至于那个龌龊的王祖业,必定有收拾他的机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遂上前孩子般稚气地抓着母亲的衣袖,皱脸道:“母妃,女儿出来有好些时辰了,父王病了,还等着母妃呢。” 孙抚芳一听到丈夫生病了,哪里还坐得住?忙一把拉住女儿急道:“你父王怎么突然生病了?” 李凰熙忙说是得了风寒,病来得急,躺床上老说胡话,她这才赶紧来找母亲,一旁的李茴见状也忙附和几句,倒是急得孙抚芳一脸的愁容,男人虽然对不起她,但到底是头顶的那一片天,若真塌下来她往后如何是好?遂不敢再坐,忙拉住女儿的手向梁晏及王夫人告辞。 梁晏急忙拱手还礼,“表嫂勿急,我这段时日会在湖州,若是表兄真病得厉害,您再找我,我这就派人千里快马到京里去请御医前来诊治,万大事还有表弟担待着。” 孙抚芳愣了愣,这年轻人说的一番话极其的温情,眼里不禁对他颇为感激,忙道:“多谢表弟了,有你这一 番话,表嫂心安定了不少。”然后勉强一笑,“几年不见表弟倒是长高了不少,是大人了。” 隆禧太后几乎年长自己的胞弟十几岁,所以自己的孩子与胞弟的年纪倒是相差不大,因而孙抚芳与梁晏的年纪相差很大,但却是同一辈人。 梁晏笑着客气应了几句,亲自送孙抚芳母子几人离去,看到李茴扶孙抚芳上马车,他含笑着扶李凰熙的手踏上踏板,看到李凰熙略有些排斥,手下的力道加大,身子贴近她,“凰熙是不好意思吗?” 李凰熙的身子一震,这人的态度极其的暧昧,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她的俏脸红了红是羞的又是恼的,前世都没见此人有如此无礼的样子,即使他是那劳什子的表叔,这样的举动也是逾矩的,遂一踏上马车,她即挣开他松开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怕让表叔累着了,那就是凰熙的罪过,表叔还是止步吧……” 梁晏转而轻握住的手,“不就几步路哪会累着……” 还没等他说完,李茴不悦地一拍马车的车壁就上去了,顺势就将妹妹的手抓回,不让这老不修地碰着。 梁晏的手顿时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他的眼底一沉,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看到李凰熙的眼睛略有些嘲讽地看他,非但不恼,那微沉的脸色忽而舒展,光风霁月般地笑着,朝里头坐稳的忠王妃微一晗着,“表嫂慢行,他日再行拜访。” 马车帘子被陈叔放下,鞭子一挥马儿就扬步往太守府的大门而去。 梁晏站在原地看着马车驶出了太守府,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意,阴着脸转身,看到王祖业缩着脑袋在他身后,在他诞着笑脸上前要讨好他时,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甩了这个胖猪几个耳括子,在他的哀叫倒地时,抬脚就是一踢。 王祖业没想到一向最为优雅的三公子居然会对他拳打脚踢,那力道用了个十成十,身上一阵阵的疼痛,忙求饶,“三公子,别打了……” 梁晏没听,那张俊美的脸却是阴得要滴水,狠踢了几脚王祖业的身体,重点是在他的胯下,听着他杀猪一般的声音,这才半弯腰一手提起他的衣领,不费力地将这头肥猪提起,阴鸷地道:“王祖业,看来你将我父亲的话都抛之脑后了,你什么人不招惹,居然想要去碰忠王妃?忠王就算落魄了,那也还是太后的亲生子,你以为凭你就能轻易去碰皇室宗妃?不自量力,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惹祸了?往后把招子给我放亮点,不然我可不只是这样的踢打就算了,听清楚了没有?” 王祖业忙点头,看到他还要打,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大声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三公子饶命啊……” “哼!”梁晏将这头肥猪往地上狠狠一掼,看到他想要杀猪般地大叫,眼一瞪,王祖业忙噤声不敢用手去碰自己官帽掉下来又再度出血的头。 梁晏这才整整衣服,带着人转身离开,站在一旁看着的王夫人忙上前去扶着丈夫查看,王祖业一推她,“还不去给三公子整理院落,你找死啊?” 王夫人忙惟惟诺诺地应声,不放心地让丫鬟侍候丈夫回去院子上药,自己亲自带人去将府里最豪华的院落整理出来招待这梁家的嫡三公子。 马车里,李凰熙紧紧地搂住母亲不撒手,两世了,她这才记住母亲身上的味道,埋首在母亲怀里的她努力地隐下内心的激动,好一会儿,抬头看到母亲脸上的急意,这才道:“母妃,父王没病,那是女儿胡诌出来好顺利出太守府的说辞。” 孙抚芳瞪大眼睛看着女儿,转头朝李茴望去,看到后者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附和李凰熙的说辞,这才没好气地轻拍女儿的头,“你连这个谎话都编得出……”没好气地数落了女儿一顿。 李凰熙不作声,没有揭穿父亲的龌龊,她这不是为了给父亲遮丑,而是顾全母亲的面子,看她能坦然地面对她,即知她并没有让王祖业得手,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孙抚芳哪会真舍得训女儿,没几句就搂着女儿在怀里,忙问她的伤势,听得无碍,又查看了半天,这才放心。 李茴却似想起什么急着道:“凰熙,你怎么就随意与那王祖业定下那样的赌约……” 太守府,梁晏正坐在椅子上品茗,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王夫人径自进来,门又咿呀一声关了,只听到这个女人一改之前惟惟诺诺的姿态,矫健地跪下镇定道:“三公子,妾身这回幸不辱命。” 第十一章 心知肚明 梁晏闻言头也没抬,径自地喝下那一口甘甜的茶水,看了眼窗外,天色渐渐转暗,只剩一丝丝最后的华光照在窗棂上,就像人生中最后的亮光似的,他的眼微微一眯,似乎在看着窗外又似在看着那无边无际的不知名处。 王夫人没有再作声,仍然惟持着跪下的姿势不变,一时间,只有一旁小厮砌茶的声音在响。良久,她才听闻梁晏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起来吧,你做得不错。” “谢三公子赞赏。”王夫人这才微提裙摆起身,趋前接过小厮砌茶的工具,亲自动起手来,将王祖业在湖州的所作所为做了个汇报,然后笑着道:“若不是三公子紧急派人前来通传,妾身必定不能临时改变计划,妾身故意引他见过一次忠王妃后,他对那忠王妃就垂涎久矣,妾身又时不时地暗地里鼓吹着,他才有胆子敢下手。上回妾身还接到旨令一定要在忠王回京前将忠王妃逼死,怎么相爷又变了主意……” “啪”的一声,王夫人正想要不着痕迹地将计划变更的原因套出来,却听到三公子将茶杯重重地顿在桌子上的声音,心头猛的一跳,手中握着的茶壶差点因心惊而失手打碎,忙放下,又跪了下去,“三公子息怒,是妾身多嘴……” 梁晏道:“你的任务就只是盯着王祖业,其余的闲事不要多管。” 王夫人的鼻头因为梁晏冰冷的话语而微微出汗,知道这男子冷酷起来是相当吓人的,听到他没意追究自己越格的话,忙道:“是,妾身往后不会再犯。”看到三公子的表情和缓下来,这才再度禀报,“三公子,关于那个蓝御史,妾身几次都没有查到他确切的落脚点,不过没听闻他与忠王有来往,不知那个小郡主是如何得到他的行踪,抑惑只是她虚张声势,妾身就不得而知。” 梁晏微皱眉,随即“嗯”一声表示知道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挥手示意她出去。 王夫人嘴唇嚅动了一会儿,没敢再乱说话,敛裙施礼后即退出门外,素手将门一关,眉头皱紧起来,她不过是梁家安置在王祖业身边的一颗棋子,提裙带着人走下台阶,一出了院门,身边之人就小声道:“夫人,这事还要不要向相爷直接禀报?” 王夫人的眉再度皱紧,她是隐隐猜到梁家为何要弄死忠王妃的,那就是一个挡道的人,但这回三公子又临时传话来改变原定计划,一想到三公子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忙摆手,“三公子也不是好惹的,相爷派得他来湖州办事,我们就不要多生事,越过他向相爷汇报,只怕他日三公子知晓 我们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还是夫人虑事周详……” 屋子里的梁晏不过是闭目了一会儿,即有人在外轻敲了一下门,这是暗语,他一听即睁开眼睛,举手示意屋里的小厮开门让人进来,一名身着蓝色劲装的男子闪身进来,拱手行礼,“三公子,没有蓝耀宗的行踪,我们……” “周晓,别找借口,那就再度查找,若他在湖州弄出了什么夭蛾子,父亲那儿我也替你担待不了……” 周晓一张有棱有角的脸孔微微一抽,沉下脸来,“相爷让小的到三公子的身边是为了协助三公子行事……”话还没说完,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瞬间就闪身到他身边,一手掐上他的脖子,快到他来不及做出反应,惟有眼睛大张。 梁晏的脸上那里还有在世人面前的优雅,那嗜血的面孔如来自地狱般,“周晓,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半句。” 哼,协助还是监视?他还不至于蠢到分不清。 周晓略有些喘不过气来,三公子与相爷的微妙关系他至今都没闹明白,但明显三公子更为恐怖,“三……公子……小的哪会乱……传话,这次……的事……小的也不会……对相爷……乱说……” 没直接点明是哪件事,但聪明人都知道指的就是忠王妃之事,三公子改变了原计划之事并没有向相爷禀报。 梁晏冷冷一笑,一手甩下周晓,“我也不怕你乱说话,别自视甚高,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看到周晓颓然倒地重重咳了起来,遂弯腰将人一把拽了起来。 周晓微微一愣,忙低下头,看来自己的心思都瞒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边是相爷一边是三公子,自己要在两者之间徘徊一定要选好一个点来站住,否则就是引火烧身了,不等他细思,三公子就给他递了一杯茶,他一惊,忙双手接过。 梁晏笑着拍他的肩膀,“吓住了?本公子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试试你罢了,父亲将你派到我身边,我自然也要仰仗你的能力……”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顿时出现在周晓的脑海里面,三公子这人的阴险程度不下于相爷,他在心中迅速地调整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认知。 另一边厢的马车里面,孙抚芳一听到李茴提及什么赌约,忙追问,结果一听到女儿夸下海口要三天祈雨的事情,急着训道:“你怎么下这种赌约,万一没雨呢?我们拿什么来兑现赌约?凰熙,为娘以为你渐渐要及笄了就会想了,哪知你会闯出这样的祸来……” 李凰熙忙道:“母妃别急,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有信心的,前些日子我在怀恩的寺中玩耍之时,谁知他寺里面刚好住了个老先生自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预测天气的走势,我一时不服说他是骗子,谁知老先生却道第二日必是阴天,女儿自然是不信的,谁知第二日果然就是阴天,这才知道老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后来聊到天灾,老先生观天象,说是六月初九必定会有雨,女儿掐指一算不正好是三天后吗?心中有数自是不怕输。”说完,嘻笑起来。 记得前世之时确实是六月初九下雨,为干旱了两年的湖州带来了生机,那天是母妃死后的第三天,她因伤痛在灵堂前哭晕了去,随之后就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正心烦意躁之时,外头因为下雨,仆人都惊喜地大呼小叫,她却是大声斥责,随之父王不许人大声喧哗吵到她,因而这件事才会牢记在脑海里面。 李茴却疑道:“没听怀恩提及啊……” “前些日子大哥又没有与我到寺里去,哪有机会听到他说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闷葫芦,除了念经还会什么?正好,这次我就拉他到太守府前去念经做做样子,正好省了还去找什么高僧的念头,他不就是从小被高僧惊为佛祖的弟子转世才被会被家族送到寺里去的吗?”李凰熙一听到大哥置疑,心头一紧,看来明天一定要去找怀恩对口供。 李茴的心七上八下的,但妹妹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样?惟有按下,若到时真输了再想法子吧。 孙抚芳的心情同样的沉重,看着女儿的笑脸又责备不起来,女儿是皇家郡主想来就算输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样一想遂放下这桩心事,叹气地挨着车壁,想到今天的经历,一时间也怔茫了,撩起纱窗看了眼外头隐隐可见的湖水,心中忽而一热,如果就此死了,是不是能让王祖业心虚继而帮丈夫回建京? 李凰熙的目光落在母亲那忧郁的脸上,又看了眼那因干旱而下降了不少水位的湖畔,莫非母亲仍没有放弃那个想法?心惊地硬挤着笑脸急忙将纱窗拉上,拉着母妃的手让她看向自己,顾不上其他,忙一把抱住母亲,带着哭腔道:“母妃,您可知今儿个你是凶险万分吗?若女儿与大哥没有去找您,您一定会受辱至死。” 孙抚芳轻抚女儿的手一顿,身子冰凉起来,女儿知道她到太守府去的真实原因了?身体的血液倒流。 李凰熙看到母亲脸上的差愧渐浓,忙道:“母妃,您怎么了?那王夫人下回邀您到太守府去,您千万不能去,您可 知他梁家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那王祖业不过是人家手上的一颗棋子,人家正想要借他的手整死您,若女儿今儿个不去接您,您今夜必定会被他凌辱,这是梁家要您死啊。” 她侧面地点出这件事隐藏的阴谋,没有言明父母龌龊的打算,而是借着王祖业来点醒母亲不能去寻死圆了父亲回建京的梦。 李茴虽然早已知道孙抚芳到太守府是为了什么,但这回妹妹所说的事情太过于耸人听闻,两眼都瞪大地看着妹妹那张俏丽的面容。 孙抚芳顿时心惊,忙抓着女儿的双臂,“凰熙,你在说什么?这些个事也能随便乱说?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再说他要母妃死又能从中捞得什么好处?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还是自己臆想的?凰熙,下回不许再乱说这些话,不然让你皇祖母听闻,你焉能不受罚?你父王现在都这个样子,我们家没什么好让人惦记的。”最后已是严厉了面孔。 都怪她平日太过于纵容女儿了,才会让她不知轻重地乱说话,看来以后要严加管教于她才好。 李凰熙一脸的苦笑,若非看出母妃有意寻死成全了父王,她才不会说出这样一番会让她难以解释的话,遂安抚般地抓下母妃的手,将自己猜到的真相告知。 第十二章 解开心结 马车行走时车轴辘辘地响着,在这夜色渐浓的古道里听来颇让人心里不安,而此时车里的人却是变了颜色。 “……女儿也不是那莽撞的性子,焉能看不出梁晏与王夫人眉眼间传达的消息……母妃,你挡了梁家飞黄腾达的道……”李凰熙叹息一声,不提前世,就在不久前她还以为这不过是父亲丧心病狂的安排,现在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个套,想到祖母隆禧太后,她的眉头皱得更紧,“皇上的身体只怕更差,也许就快驾崩了……” “住口,那可是皇上,诅咒皇上是要砍头的……”孙抚芳苍白着神色忙喝住女儿。 李凰熙的声线已经是压得最低,小脸对着母亲,认真道:“女儿不是在危言耸听,不用父王母妃去想法子,祖母也必定会召父王回京,尤其是现在,皇上叔父的身体出现大问题,梁家想将宝押在父王的身上。”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古怪的微笑,“我那位好舅公可是有数位女儿,自古以来表哥表妹可不就是成双成对的吗?母妃您是正室元配,将来父王若有那个造化登基,谁能越过您坐上母仪天下的后位?梁家就是将目光对准这个位置,祖母也是乐见的,她对于权力的追求远远大过她对儿子的亲情。”最后已经是不留情面地批判自己的亲祖母贪权的行为。 孙抚芳的脸色此时半分血色也没有,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心口上的衣物,梁家,那就是盘在大齐江山上最大的蛇,她想到丈夫那性子,想到一大家子的未来,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不由得怀疑盘算回建京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李凰熙的目光一直落在母亲的脸上,刚刚那番话有真有假,皇上叔父是有病,但离死还远着呢,起码现在不会死,但梁家押宝在父亲的身上却是珍珠都没有这样真。突然,她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她时,她不由地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想到萧荇与梁兰鸢,心口泛过深深的恨意,但此时更多的是对家人安危的担忧。 嘴唇嚅动了半晌,她道:“母妃,我们可不可以不寻求回建京?女儿怕,怕那个地儿将我们一家子都吞吃下腹,如果留在湖州,即使没有飞黄腾达,但却能一家齐整,岂不是更好?” 这是她前世临死前一闪而过的念头,不回去也许就能避开那些个事,皇位是虚的,重活一世,她更珍惜的是生命,是活着,是寻求幸福,即使知道命运的轨道,但人的力量还是渺小的,如果不回去,就算将来梁家夺了大齐的江山,父王一个不起眼的前朝皇子又有谁有那个心力来 算计他? 不回建京? 孙抚芳的心头也突然一热,光听女儿分析就知道建京是凶险万分,但是想到丈夫宁愿跪着求她去做那龌龊的事也要回去,自己再没那个份量阻止他,下意识地就摇头,“凰熙,这些个话往后休要再提,你父王不会爱听的。” 李凰熙的面容一怔,是啊,父王连爱妻都能牺牲,又怎么会听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就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吗?她的拳头突然握紧,眼睛逐渐清明,问出这样一番话她不后悔,母妃的话解开了她前世死时的心结,父王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建京的,那就回吧,软弱逃避已经证明是行不通的,绽开一抹笑,“是女儿糊涂了。” 孙抚芳伸手抚着女儿的秀发,不知为何,此刻她竟觉得女儿长大了,不再是她护在翼下懵懂无知的孩子,“凰熙长大了,知道为父王母妃分忧,都是母妃没用,本应让你无忧无虑的长大……” 李凰熙听着母亲自责的话,忙伸手揽着母亲的腰身,“女儿只求母妃安好就谢天谢地了,母妃,女儿长大了,以后就让女儿来守护着你,好不好?”最后她撒着娇,但眼里的坚定却是无人能撼的,两世了,她终于再记得母亲的面容与味道,她会更珍惜,最后似哀求似概叹地道:“所以,母妃要好好地活着。” 孙抚芳的鼻头一酸,双手揽紧女儿在怀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李茴却偏过头忍下那滴男儿泪,这样的温情让他的心也触动起来,半晌,握紧拳头坚定地看着那相拥的母女,发誓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他也要护着妹妹的安全,一想到梁晏对妹妹的暧昧,眼里的戾气渐重,拳头握得更紧。 马车里再无交谈声,各人都在消化今天得到的信息。李凰熙躺在母亲的怀里,思绪是最复杂的,一会儿是梁晏,一会儿是父王,一会儿又是前世凄惨而死的样子,心头百转惆怅,不禁有些魔怔了。 “凰熙,凰熙,怎么了?” 李凰熙突然睁开眼睛,额头上的刘海已经有些汗湿了,目光游移到母亲担忧的脸上,这才记起自己身处何方?“没什么,我好像睡着了……” 孙抚芳轻刮了下女儿笔挺秀气的鼻梁,心怜道:“你伤才刚好,又跑着去找我,一时间累着了睡过去是正常的,好了,到家了,赶紧下马车吧。” 李凰熙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母亲这才放开她由着家中的仆妇扶下马车,而大哥此时却握着她的手臂想要扶她下马 车,两人的身形贴得很近,遂耳语道:“凰熙,万大事有大哥,你可不许乱来。只是今儿个你要我假意冲动去惹梁晏究竟有何用意?他是梁家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兄妹俩颇有默契,所以在梁晏到来时妹妹一个眼神,他即会意地主动招惹梁晏。 李凰熙微转头看到大哥那皱起来的眉头,看了眼母亲已经由着她身边的贴身许嬷嬷扶着往前走,这才小声道:“大哥无须担心,凰熙自有凰熙的用意,梁晏这个人其实颇有些意思,往后大哥就会知道,他其实……”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父王急着从屋子里冲出来朝母亲大喊着:“芳儿?” 她的目光也立刻看过去,只看到母亲甩开父亲的手,两眼含怨地看了父亲一眼,径自往前走,而父亲却不动怒,厚着脸皮跟在母亲的身边,讨好又焦急地询问着,无奈母亲就是一言不发,明显仍气怒未消。 李凰熙顾不上与大哥讨论梁晏,急忙也跟在后头往前走,李茴大踏步也直直地走,妹妹的话给了他极大的震憾,梁晏长得好那是众所周知的,莫非妹妹对他有了倾慕之心?先不说两人的辈份不一样,梁晏在京就已经有未婚妻了,妹妹怎么还要往里面去凑?看来往后是绝对不能让这两人再碰面,要防患于未燃。 李凰熙并不知道哥哥的胡思乱想,若知道一定是哭笑不得,她对梁晏何时有过那种感情?前世没有,今生只怕也不会有,之所以会让大哥去试他,无非就是在评估着这个潜在的盟友的实力,两人的辈份摆在那儿呢,她这个表侄女可不会做出垂涎表叔的事儿来,若传出去那就真的要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但命运往往喜欢与人开玩笑,它捉弄着世人,让他们在其中挣扎沉沦,而它却泛着冷酷得意的笑。 忠王府那间可以说简陋不已的大厅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一府的人都挤在里面,正翘头朝外看着,一看到李盛基与孙抚芳进来,各人的脸上都忙收起看戏的面容,摆出一副乖巧的面容,屈膝,“见过王妃(母亲)。” 孙抚芳的美目溜过那几个面容妍丽的女子及她们所生的女儿,丈夫的这些个小妾历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使内心不喜,但也沉着脸色轻道:“都起来吧,都夜了,也别在这儿忤着,回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长相颇为艳丽的女子披头散发哭哭泣啼啼地拉着一个后背沾血的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冲了进来,一进大厅,即跪下哭道:“王妃救命啊……” 她身后的女孩儿更是膝跪着 上前抱着孙抚芳的小腿,哭得唏哩哗啦,“母亲救救女儿……” 第十三章 挑拨离间 李凰熙一听到这哭求声就知道这对母女是谁了,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远远地就听到了父亲的怒吼声,“滚,不要在这儿碍了本王的眼,等会儿本王自会亲自收拾这个不肖女,还有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 屋子里的哭声又响了起来,她的眉头皱得更紧,李云熙还是撑到了母亲回来的时候,记得前世,她的乖巧是博得了母亲不少的好感,在众多的庶女中惟独对她另眼相看。 此时的孙抚芳瞪了丈夫一眼,看了眼因怕丈夫的眼神而躲到自己身后的少女,那张小脸上梨花带泪的份外可怜,想起她素日里的乖巧,不由得心怜了几分,扶她起来,不顾丈夫道:“云熙,你做了什么惹恼了你父王?” “我……我,女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今儿个父王他……”李云熙哭着将始末说出来,但眼睛却精明地看了眼嫡母的神色,一如既往,心中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女儿与姨娘在屋子里做着刺绣,父王拿着一截布料到女儿的屋子里怒气冲冲地问是不是女儿的,女儿一看是去年宫里赏的布料,当时这个颜色确是女儿要了去,忙说声是,父王他……他二话不说……就命人拿鞭子来抽打女儿……女儿真的不知道做错什么……”她一面说身子又抖了抖,后背的血水看起来有几分吓人,双手下意识地环住双臂更添几分可怜。 李盛基一听到这声音,额头的青筋就一抽一抽的,手骨都捏出声音来,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小,在外偷听了他与大女儿的对话,现在居然还推脱说不知道是什么事?在他挥鞭打下去时还装晕,要不然他早就将她打死了,原来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这心机果然深。不等发妻发话,一把将那个逆女从发妻的手上夺来,恨声道:“拿剑来,今儿个本王就要送这逆女上西天。” “王爷,饶命啊,二郡主年纪还小,教教就会好……”李云熙的生母辛姨娘哭喊道,刚刚若不是王爷听到王妃回来,忙扔下晕了的女儿不理,只怕女儿真的要被王爷狠心打死。 她的出身低微,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而被王爷收进房中去,因王妃的关系,府里的小妾都是一概称姨娘,没人有那个本事爬上侧妃的位置。 孙抚芳脸色一直都不好,上前将哭着求饶的李云熙从丈夫的手中又夺了回来,护在怀里,责道:“你吃了什么药?竟要将云熙杀了,再不好也是你的女儿。” 一众小妾也移步上前,七嘴八舌地说道。 “王妃,王爷处置二 郡主自然有他的道理,王妃在外一天定是累了,还是先回屋歇歇吧……” “没错,王妃拦着不让王爷行家法,往后还有谁听王爷的号令?王爷在这儿已经够委屈了,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 一致地劝着孙抚芳不要去管这些个事,李盛基听到这些个劝非但没有消火,对妻子也开始横眉冷对,没错,他是让她去献身给他铺回京的路,现在他娘的又没有嫌弃她的身子脏了,她倒好没将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衅他的威严,还有天理了吗?顿时吹胡子瞪眼睛。 “芳儿,今儿个你若要拦着我,就别怪我……”他发狠地道,一把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宝剑,握紧在手。 孙抚芳也来气了,她为了他奔波了一天,虽说愿意为了他而牺牲自己,但他有没有想过她的心情?一想到王祖业那个肥猪的猪嘴拱着她的情形,她现在还想要吐,若不是女儿,是不是她死了他也当没这一回事?这回是铁了心要管这庶女的事情,一把将李云熙护在身后,梗着脖子朝丈夫道:“好啊,你现在嫌我碍眼了是不是?那就一剑将我刺死倒也干净。”耳里听到那些个女人还在唧唧歪歪,美眸含霜,朝她们怒喝一句,“都给本王妃闭嘴,这里何时轮到你们说话?” 一众小妾看到这对夫妻杠上了,顿时知趣地收声,嘴角暗含一抹得意的笑容等着看好戏,只要这王妃一失宠,王爷还不偏向她们?坐等收渔翁之利。 辛姨娘与李云熙这对母女对视一眼,都聪明地不再置一词,而是躺在保护伞之下,父王要砍要杀也会先冲着孙抚芳去。 李云熙心想,生母这事还是办得漂亮,见父王往死里打她,不但拦着拖延时间,还悄然让人拿银子收买别些个姨娘,让她们挑事端,这样父王的火自然有泄处,小脸上闪过得意之色,但在看到迈进正厅里来的李凰熙冷着脸看着她,心一惊,忙扮演乖巧的样子,双眼滴泪,举着帕子抹泪水,大姐其实一如王妃,这对母女自视甚高,看到她扮小伏祗哪次不会自鸣得意扮演那救世主? 李凰熙一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她在做戏,手里的拳头捏得很响,前世怎么就那么傻看不出这个庶妹拙劣的演技来?真真是白长了一对招子,她被周身的怒气、怨气、恨意交织,那两眼更是如万年寒潭一般。 李云熙看到大姐那双凤眼看来是恨不得吃了她,莫非看出她耍的计谋?只是现在父王与嫡母闹得正厉害,她不敢轻易做声再引火上身,惟有 绞着帕子低头装可怜,但下唇已是咬住了唇瓣。 李凰熙的手指死死地抠住自己的手窝,直到痛意传来,方惊醒回过神来,再一看父母,已经到了水火不融的局面。 李盛基一被人挑衅就会脾气变燥,此刻看到妻子不买他的账,竟真的举剑向妻子,冷喝道:“芳儿,让开。”妻子难道不知道这个逆女偷听了什么吗?现在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他就算想要点明也没有办法。 孙抚芳原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又曾是众星拱月的建京第一美女,当初在一众的追求者中选择了李盛基,就算他落魄了,她也没有后悔嫁给他,但现在看到他不留情面地举剑相向,那脾气也上了来,身子往前一挡,“王爷,妾身是这宅子的主母,内院的事情都是归妾身管的,现在云熙到底做错了什么?王爷不肯放过她?女儿有错也是身为嫡母的妾身没有教好,自愿领王爷的罚。” 李凰熙不禁要抚额,母亲难道就看不出这对母女想要将矛盾转移,怎么就那么傻将这件事揽上身?由着父王将李云熙处死不就好了,那样必定天下太平。 “好,好,好,在你的眼里竟没有我这夫君,那就……”李盛基气极真个举剑。 李凰熙急忙上前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臂,打断道:“父王息怒,万事好商量,一家子举剑有意思吗?”眼眉朝大哥李茴看过去。 李茴随即会意地上前拦着李盛基不让他挥剑,“父王……” “放手,我让你放手,李凰熙、李茴,你们是不是反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王?”李盛基怒道。 第十四章 处理局面 一边的小妾见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有趣,都斜睨了一眼孙抚芳,然后都一窝蜂的上前抚着李盛基的身子,娇声细语地似劝道:“王爷歇歇气,大郡主终是孩子,看到王妃受责一时忍不住出言维护,王爷别动怒,大郡主不过是心疼王妃才会顶撞了王爷……”言下之意就是不心疼父亲,厚此薄彼,居心不良。 李凰熙一看到这群女人又准备扇风点火,严厉地朝那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看去,那群女人被她这样一看本能地一顿,但也只是略停了一会儿,随即更加卖力地挑动李盛基的怒火。 李凰熙顺势递个眼神给李茴,李茴赶紧将那些个小妾一个个扯远,不让她们碍事,小妾们瞪着这个多事的嗣子,暗骂了几句,李茴假意听不到,牢牢地执行着妹妹的吩咐。 李盛基的怒火烧得更旺,就要狠心将李凰熙抓着他手臂的手甩开,双眼瞪着这个胆敢忤逆他的女儿,重喝一声:“放开。” 孙抚芳听到他喝斥自己的亲生女儿,俏脸也紧绷,“王爷现在真的是好威风,有本事在家耍威风,喝这个斥那个打别个,算得什么真本事?能在外威风才是真的威风……” 李凰熙的心里暗暗叫苦,她的亲娘哟,能不能少说几句?明知父王就是这样一副脾气,她还不收敛一点?再说护着还是那个李云熙,差点要郁卒得吐血,眼角瞥到辛姨娘与李云熙作壁上观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她娘道:“母妃。” “让她讲,今儿个你是不是打算全都摊开来讲?孙抚芳,好,真好,原来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看你夫君的,我看你是想跑去跟王……”李盛基怒极反笑,更是想将王祖业的名字牵扯进来。 李凰熙一看到母亲变了颜色,身体发抖似要回嘴但又气不过地险险要掉泪,手下一使狠劲地掐着父亲的肉,成功地止住他险险脱口的话,在他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看过来时,压低声线地道:“父王,您不打算回建京了吗?” 打蛇打七寸,父王心心念念都要回建京,连母妃也认为劝不动他,没有比这个更好制住他现在乱来的行为,果然,李盛基的眼睛瞪大,脸上的怒火未消,但已有几分理智回笼,那些想要讥讽孙抚芳的话咽了回去。 李凰熙一看凑效,更加小声地道:“父王,您中计了,母妃是什么性子的人?现在分明是有人模糊了焦点,您冲着母妃发火,不正中了某人的下怀?再说我们家宅不宁的事情传回了建京,皇祖母知晓了指不定对父王的印象更坏?认为您在湖州的这几年都没有 点长进,不召您回建京了,岂不是我们一家的损失?” 轻声细语地抚顺他父王那连隆禧太后都要皱眉的性格,李凰熙虽然看不起她父王的这种性格,但现在不能让他一个人毁了一家子的生活,他还是必不可少的一家之主。 李盛基听到女儿的话,想到母亲那张严厉的脸,立时脾气就收起来,看到发妻仍兀自一脸怒火,又想到她为自己牺牲的那些,顿时知道刚刚自己犯浑,遂将高举的宝剑收回,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句,“芳儿,你这是何苦?你我夫妻一场何必闹得这般不可开交?” 一众小妾听到王爷放软的声音,每人眼中都闪过了一抹诧异与不甘,不知道这郡主说了什么劝下了王爷那很容易就点爆冲动的性子?纷纷娇声细语地道:“王爷……” 李凰熙知道这群女人就是那搅屎棍,不想让父母再度对峙,遂冷道:“夜都深了,这么多位姨娘还不回屋去睡?大哥,许嬷嬷,送列位姨娘回去。” “郡主,我们不困,还想与王爷、王妃说说话……”一众姨娘又七嘴八舌地道。 李凰熙不待她们说完,即俏脸一沉,看到那几个庶妹正悄然打呵欠,上前走近她们,“你们不困,妹妹们却都困了,我母妃在外奔波了一天也困了,难不成你们比主子还要大牌?我知道你们都是侍候父王母妃的婢妾,而我是晚辈不好多说,但今儿个我却是要说道说道,我这些个妹妹可都是皇室郡主,身份自不比你们,虽说是你们生的,可祖宗家法还在呢,不侍候好主子那就是要挨板子的,身为长姐,少不得要代妹妹们出头,列位姨娘们,你们说是不是?” 她的身高不及众人,但那张脸上的威仪容不得这群女人反驳,一众小妾都咬唇看她,私下里怒不可遏,更有甚者暗地里掐自己的女儿,让她们来说话对抗这个大郡主。 李凰熙自然没有漏看她们这些个表情,在那些个庶妹就要睁眼说瞎话时,朝大哥冷声吩咐一句,“大哥,你是小王爷,现在就去请出祖宗家法,今儿个看来人人都想要家法侍候,我这就去向父王汇报,不侍候主子的奴仆要来何用?”转身就去向正与孙抚芳说着话的李盛基走去。 “好。”李茴配合地道,早就看这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不顺眼了,转身就出去让人将滕条找来。 一众小妾的脸上这回都变得青白了,有女儿的忙攥紧女儿的手,对看了一眼,一致地娇声朝李盛基道:“王爷……” “吵什么吵?没看到本王正在与王 爷说话吗?都给本王闭嘴,再吵就动用家法。”李盛基不耐烦地喝了一句,妻子因他刚才的混账话到现在仍不肯开口说一句,他的心正烦着呢,“芳儿,刚刚都是本王的错,你就别气了,嗯?” 孙抚芳不悦地轻哼了一声,感觉到女儿的目光看过来,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神色明显没有放松。 一众小妾听到动用家法这几个字,顿时心知王爷的脾气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已不适宜再火上浇油,遂都识趣地闭紧嘴巴,本想就这样退出去,但在李凰熙那冷如冰的目光中,不甘心地屈膝行礼,默然退下。 李凰熙没有做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这群女人拉着自家的孩子鱼贯而出,经过她身边时,那群女人一个个都斜瞥了她一眼,在她满是威仪的目光扫过去,那些个女人忙收回目光加速步子。 躲在孙抚芳身后的李云熙不由得暗暗叫苦,现在看到这大姐严厉地赶走了那女人,没有她们在一旁搅浑这池水,她如何脱身才好?一张小脸都快皱成一团,忙朝自己的生母看去,看到辛姨娘也在暗暗皱眉,但很快就朝她努了努嘴,方向正是孙抚芳,她微一沉思顿时知道如何做了。 只见她伸手状似悄然,但那力道又让孙抚芳感受得到,在她转头看过来时,她的眼泪就猛地往下掉,更见可怜,蚊子般的声音:“母亲……” 孙抚芳握紧她的手,感觉到那双小手一阵冰凉,怜意渐生,遂安抚道:“云熙莫怕,这里还有母亲为你做主。” 李云熙破啼而笑,但一触到父王那冷冽的目光时,身子又缩了缩,忙低头,这回糟了,看来父王是气她气得不轻,看来以后要找个机会挽回父王的心才好。 孙抚芳却不知道她护着的这个庶女竟是心思重得很,回头看着丈夫道:“要我原谅你今儿个行为,那也容易,云熙犯的错就此揭过,你不许再对她喊打喊杀的。” “芳儿,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若你知道了,只怕你……”比他更想要这个小丫头的命。 孙抚芳却不以为然地打断他的话,“哪那么多废话?应不应,就一句话,你我夫妻一场,今儿个你还对我举剑了,你可知我的心正难过呢……”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李盛基的眼底闪过一抹无奈与阴鸷,看到妻子隐有泪水,忙抱过在怀中。 第十五章 窃听之人 李凰熙暗地里深深地叹息一声,比起李云熙,母妃显得重要得多,一百个李云熙也比不上,重活一世,没人比她更明白母亲是深爱着父亲的。 她上前将李云熙从母亲的身后拉出来,“父王,云熙就算有天大的错,那也还是凰熙的妹妹,还请父王宽恕了云熙的错。”屈膝跪了下来。 李云熙眼眶一红,心底却是冷冷一笑,她就说嘛,大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精明了?心中不屑但脸上却是做出了感激的表情来,也急忙跪下去,趁机道:“父王,云熙真的不知自己的错处在哪?但云熙今后会改,一定不会做出有违自己身份的事情,如有违此誓,父王再取云熙的性命也不迟。”真的举手发誓,小脸坚定地看着父亲,“这誓言母亲与大姐可以做证。” 好一个李云熙,念念不忘要她们母女俩为她保驾护航,越是看清李云熙的真面目,李凰熙的恨意就越深一些。 “凰熙,你真的要为她求情?”李盛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女儿,别人不清楚,她难道不知道李云熙知道了什么? “父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云熙知道事态的轻重,相信不会多嘴坏了父王的事情,如若那样,凰熙也不会再护着她了。” 李云熙猛然转头看着长姐,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眼中若有所思,感到父王冰冷的视线看着她,她忙再度表明心志。 李盛基却是在咀嚼大女儿的话外之意,随后表情一冷,这个二女儿就算敢耍什么心计那也是在他的眼皮底下,现在大动干戈却是他思虑不周,看到孙抚芳正要再说话,他忙伸手阻止,端着一家之主兼父亲的威严道:“李云熙,如果你还认自己是忠王府的二郡主,那就将本王今天的话记在心底,今后无论是何种情况下也不准说出那件事的半个字,否则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父王放心。”李云熙的背后血水被汗水一浸,疼痛更甚,却不敢哼半声,父亲终于表态不追究,忙打蛇随棍上地表心迹。 李凰熙看了眼李云熙掩不住喜色的面孔,心底划过一抹不以为然,但却起身,还亲热地将李云熙扶起来,“父王英明,云熙往后可不要再行差踏错了,今儿个这事闹得颇大,一屋子的人都惊动了,唉,明儿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流言呢?”故意叹息地道,手却是状似亲热地揉着李云熙刚刚被李盛基捏得青紫的手腕。 李盛基果然皱眉,很快就又再加了一句,“虽然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李云熙,今儿个 就去祠堂罚跪三天,外加在那儿罚抄佛经半个月,听到没有?” 李云熙听得眼睛都张大了,她现在有伤在身,父王还要罚她去跪?那她的小命焉能还在?顿时有些心慌地看向生母。 辛姨娘也是心中暗暗叫苦,但想了想后,还是朝女儿重重一点头。 李云熙咬了咬牙忙屈膝道:“父王,女儿知晓了。”然后又朝孙抚芳母女道:“母亲,大姐,云熙承您们求情,永世难忘。”如此做作了一番后才由辛姨娘扶了下去到祠堂去。 李凰熙看着她步履蹒跚地离去,不期然地想到上一世的她最后耀舞扬威的样子,不由得握紧手中的拳头,李云熙就像那潜伏的蛇一样,始终不得不防。正想着心事时,母妃柔声地吩咐人去备膳,然后想要拉她一道吃晚膳,顺道招手让进来的李茴也坐下。 李盛基急着想问妻子今天的事情,但想到她仍未用晚膳,遂大声地呵斥许嬷嬷赶紧上菜。 一时间屋子里和乐融融,李凰熙深怕父亲会对母亲有所误会,遂笑着将今儿个的事大致说出,侧面向父亲表明母亲的清白。 李盛基诧异地看着妻子,眼底一片黑芒,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望,然后又听得赌约之事,又忙追问,难免吹胡子瞪眼睛。 走在外面的李云熙回头看了一眼里头的和乐融融,那才是一家子,而她们这些个庶女似乎是多余的,手指不由得深深地陷进生母的肉中,辛姨娘也不觉得痛,毕竟这一幕极碍她的眼。 “娘,我的心里真的很痛,也好恨。”李云熙低低地道,从牙缝里透出来带了几分阴狠的味道,尤其看到李凰熙的笑容时,那种痛恨深入骨髓。 辛姨娘鼻子冷哼一声,硬拽回女儿的手,微昂头看着她的双眼,“李云熙,有出息一点,别只是羡慕人家,总有一天定要她们母女笑不出来,等着吧,今儿个之事很蹊跷,我问过人,你那好大姐今天可是在书房里面与你父王呆了好长时间。” “是她暗害我挨了这一顿打?”李云熙惊诧道,后背一疼,心中更恨,但又疑道:“这没可能,她不像是有这个心计的人?” “不管像不像,今天你挨的打很莫明其妙,与她脱不了干系,为娘自会想法子将那个人揪出来,不报此仇誓不罢休,忠王府的大郡主,那也只有我的云熙才配,你这个大姐就是挡道的。”辛姨娘冷冷地道。 “姨娘说得对,没有她李凰熙,嫡母就会只疼我一个,如若父王得回建京,李 凰熙的一切就合该是我的。”李云熙再看一眼那屋里的天伦之乐,嫉妒之意渐深,想到建京的繁华,若她能有个嫡出的名头,那该多好,必能嫁得如意郎君。 辛姨娘看到那许嬷嬷过来,忙掐了女儿一把,要她收回眼中的神色,暗暗道:“你往后就好好地讨好孙抚芳,有她为你保命,王爷动不了你的,王妃待你亲厚,这就是你的优势。” “是,娘,女儿明白。”李云熙握紧拳头道。 许嬷嬷一出来看到这对母女仍站着未走,不悦地道:“二郡主还未去祠堂罚跪吗?莫不是还要王爷亲自管教……” 辛姨娘忙颤了颤身子,扶着一脸乖巧的女儿往前走,“嬷嬷言重了,二郡主的伤口刚刚疼了才停下的,这就去,这就去,王爷那儿还是不惊动的好……” 许嬷嬷鼻子冷哼一声,不太看得惯这对母女,但自家王妃就是不知道吃了李云熙什么迷魂汤,愣是对她颇为亲善,她在背后劝了劝,甚至惹来王妃的训斥,这才不敢再吱声。 晚膳之后,李凰熙看得出父母有话要说,这才拉着大哥起身告辞出去,兄妹俩在回廊处说了一会子话,姜嬷嬷领着夏荷正迎上来,加之李凰熙一再劝大哥回去歇息,给伤口换药,李茴这才不再相送,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方才往自己住的院子而去。 走了好一会儿,李凰熙这才皱眉道:“今儿个我没见着安熙,这丫头是不是生病了?嬷嬷,我到她院子去看一看再回去。” “郡主不提五郡主,老奴都快忘了,今儿个听说五郡主身子抱恙在屋子里养病,她身边的小红可是急坏了……”姜嬷嬷一面举着灯笼转身往五郡主李安熙的院子而去一面道。 “哦?”李凰熙挑眉。 夏荷道:“可不是?我看小红姐都快急坏了,王妃又不在府里,王爷又冲着二郡主发作,府里都没人有心思搭理她,我看小红姐那样都难过得要哭了呢。” 李凰熙明显有心事,虽听得心不在焉,但又偏偏随口问了几个关键的问题,姜嬷嬷与夏荷却没有多心一一答了。 一转眼的功夫,李安熙的住处已到了,小小的院子里只有一间正房并一间耳房,叫院子那真的就是抬举了,忠王府也不是有心亏待没有了生母的庶女,只是无奈财力有限也就只能这样。 李凰熙推门进去,就听到那惟一伺候李安熙的侍女小红的声音,“郡主,起来吃点东西吧,这是奴婢去求厨房的刘嬷嬷做的,好不容易弄来的… …” 再然后就是李安熙瓮声瓮气的声音,“小红,我没有胃口吃不下,你端出去,对了,大姐回来了吗?” 李凰熙笑着进来,“安熙又在耍性子了吗?” “大姐?”李安熙一看到大姐进来表情一骇,随即又恢复自然地唤了一声。 李凰熙挥手示意行礼的小红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碗舀了一勺喂李安熙,“大姐亲自喂安熙,安熙可不能不赏脸?” 李安熙的目光有些闪烁,乖巧地吞下了那一勺粥,话儿都没几句。 一碗粥很快见底,李安熙忙又躺下来,虚弱道:“大姐,安熙的头晕,就不送大姐了……” “不急。”李凰熙笑道,随手示意姜嬷嬷领着两个丫头出去,说是好好地再陪陪妹妹。 李安熙将薄被遮到下巴处,表情有几分不安,这些都落入李凰熙的眼中,这个妹妹居然还知道怕,可见还有救,“安熙在怕什么?” “没……我没……怕什么……” “大姐又不会吃了你,有事也不怕跟大姐直说?” “真没事……” “真的没有?” “……没有……大姐……我……想睡了……” 李安熙忙一副困了的样子,李凰熙的表情却是一冷,没有戳破她那蹩脚的谎话,弯身在她的枕边摸了摸。 李安熙一脸的惊骇,忙想阻止,“大姐?” 李凰熙却不管她,更加用力地在那床边掏起来,这丫头的习惯一如前世的记忆,总将心爱的东西都放到床边的暗柜里,没一会儿,她的手中拉出一条被刺划破的粉红色缎带,看了看,再回头时看到妹妹的脸上血色全无,扬了扬,“安熙,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大姐说?” 第十六章 毁灭证据 那条残破的粉红色缎带在两人之间来回地飘荡着,李凰熙一脸的了然,李安熙却是再度苍白着脸色自床上弹跳起来,一张瓜子脸上有细汗冒出,牙齿打颤道:“大……姐……” 李凰熙起身站在床沿看着妹妹,没有温度的声音再度响起,“今儿个在屋外偷听到我与父王商议事情的是不是你?安熙,老实地回答我。” 今天在书房外看到那半截粉红色缎带的时候,她就认出了这其实是李安熙的,并不是李云熙的,只因前世她看到李安熙系这个头绳时曾斥责过她,怎么能拿李云熙做衣服的边角料来用,没得让别人笑话了她,加之那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她一看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现在看到李安熙默然,再度道:“安熙,大姐的耐性也是有限的,如若今儿个被父王知道是你,你还焉有命在?” 李安熙一听大姐的声音虽冷但话里却是护着她的,一双大眼睛涌出泪花来,小手抹了抹,仰头看着李凰熙,“大姐,我……我不是有意……要听父王与大姐商议的……呜呜……大姐……我不……会说……出去……的……” 只是很不凑巧她刚好经过,原来以为无甚大碍,哪知道却刚好听到那么骇人听闻的秘事来,自幼没有亲娘护恃的她虽才只有八九岁却是比谁都懂明哲保身,与那种秘事一旦扯上关系,她就只有死路一条,看看素日里在宅子里仅次于大姐的二姐差点被父王打死就知道一二,更何况是没亲娘护着的她? 在当时的紧急情况下,她急忙扯下今儿个才第一次系上的缎带,在刺丛上划过留在当场,将这祸水泼到素日里爱装腔作势又狐假虎威的二姐身上。 此时她两手卷着身上的衣物,咬着唇看着大姐背光的脸上一明一暗,心里在打鼓,这事情关乎王妃的声誉,大姐会不会不放过她? 李凰熙却是想起上一世,李安熙在庵堂里被大妇掌脸的情形,后来姐妹争执时那哭声在她的梦中不知响起过多少回,对这个没娘的庶妹,她倒是还有几分爱惜的,现在看到她这样,心下便是一软,伸手按住她的肩头,“安熙,你听好,把你知道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今生今世都不要将之诉之于口,这样大姐也可以保证将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你偷听之事。” “大姐!”李安熙含泪地扑到大姐的怀里,心知自己欠了大姐一个多大的恩情,哽咽道:“大姐,安熙可以对天发誓,永生永世都不会从我这张嘴里吐出半个对母亲不利的话,不然我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李凰熙听得她郑重 的誓言,紧绷的芙蓉脸蛋这才松了下来,伸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安熙,不用紧张,大姐若是想要将你供出来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跟你摊牌。” 李安熙这才心安定地止住泪水,但仍有些模糊的眼睛看到大姐走到那油灯前,亲自打开灯罩,将那半条她最爱的粉红缎带放在火前,然后那条缎带就起了火,屋子里一股烧焦的味道,紧接着大姐打开窗,一股夏风吹进来,化成灰的缎带随风而逝,很快就没了痕迹。 李凰熙回身时看到她怔然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她有些冰凉的脸蛋,“安熙,别舍不得,那不过是别人手中不要的边角料而已,你是郡主,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好了,你还不舒服呢,早些歇息吧。”轻轻地将她推睡到床上,给她盖上薄被,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脸上有着柔情。 李安熙这一刻心里是感动至极的,伸手拉着大姐的手,“大姐,安熙将来一定会听大姐话报答大姐……” “傻丫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记得我的话即可。”李凰熙将她的手塞回薄被中,坐在床沿上看着她慢慢闭眼,一会儿后传出均匀的呼息声,方才起身掀帘子出去。 她一出去,背后就有人睁开一双杏仁般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有着一抹坚定的信念。 李凰熙吩咐了小红几句,这才带着姜嬷嬷并夏荷离去。一路上,姜嬷嬷见主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故而也没有多话,提着灯笼尽忠尽责地在前方引路。 “嬷嬷,这些天盯着祠堂。”李凰熙吩咐道,最近她事多不能让辛姨娘与李云熙有机会坏她的事,可惜今儿个没能置她于死地,前世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阴影,李云熙坏事往往都是在关键上的。 姜嬷嬷闻言愣了愣神,全府的下人都知道李云熙被罚的事情,可见郡主是对李云熙起了疑心,平日间她看那李云熙就假得很,只是看她没有动什么歪心思,故而才没有在郡主面前进言,现在忙应了声:“是,老奴晓得。” 回到自己的院子,夏荷正要掀帘子,夏香就快一步掀开,明快的声音响起,“郡主回来了。” 李凰熙看了眼她讨好的笑容,心里不由得一阵的厌恶,板着脸没有做声,在经过她身边时道:“安熙病了,她那儿缺人手,小红一人怕是忙不过来,夏香明儿就过去侍候五郡主。” 夏香正要斟茶的手一顿,郡主这是要撵她走?手上差点一滑将杯子打碎,回头两眼含泪地道:“郡主,奴婢……” “ 怎么?现在我命令不动你了?是不是?”李凰熙抬手示意姜嬷嬷不要插嘴,径自将外衣褪下,就着夏荷奉上的巾帕轻轻地擦了擦脸。 夏香忙跪下,“奴婢不敢,郡主息怒,奴婢明儿就去五郡主的院子。”手指已经是抠着自己的手心窝,自己若真的跟了那个无用的五郡主往后只怕没有出头天,心中不禁更着急,看来往后惟有慢慢地求郡主回心转意了。 李凰熙的眼角扫视了一眼那跪着的人影没吭一声,匆匆在姜嬷嬷的侍候下洗了个澡就上床上躺好。 夏夜只有屋外的蛤蟆在叫,她睡得并不安稳,重活才不过一天就觉得心异常的累,此时才能将今天的事情慢慢疏理一遍,想到偷听的人是安熙非李云熙时,她就觉得心里面堵得慌,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事情的走向有了偏差? 继而想到三天后的雨,自己夸下的海口还言犹在耳,会不会也因自己的重生而产生了变故?雨还会不会如期而下? 越想,她的眉头皱得越紧,翻来覆去没个睡意,临近天亮才迷糊睡去,但眉头仍未展开,被子下的小手不自觉地握紧。 翌日,李凰熙才刚刚梳洗,王祖业派的人就大剌剌地登门提醒她不要忘了赌约一事,这是第一天,若是输了就要提前备好米。 李盛基听得额头一跳一跳的,在人走后立即就看向女儿,昨天听妻子提及时就觉得女儿胡闹,“李凰熙……” “我听到了,父王放心,女儿心中有数。”李凰熙急忙道,然后起身,“趁着天色还早,我去一趟清凉寺。”说完,朝父亲微微一屈膝即转身离去。 李盛基气得跳脚,朝一旁同样皱眉的妻子道:“看看你的女儿,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这些个王八羔子全是来讨债的。”然后早膳也不吃了,径自换了身粗布衣准备下田,母亲的旨意还摆在那儿呢。 日头照在大地上已经颇有些温度了,马车飞驰地往另一边山头偏僻的清凉寺而去。 马车停靠在一颗百年大树下时,姜嬷嬷扶着李凰熙下马车,一下马车,她就看了看这一如前世记忆中的清凉寺的大门依然是那样残旧,脸上不禁微微一笑,抬脚就进去,怕大哥会问怀恩,因而她找了个理由不让大哥跟来。 寺里的小沙弥明显是认得她的,忙双手合十问候一声后,即在前面领路。 她与姜嬷嬷二人跟在后面东拐西拐,这才到了那瀑布前,看了一眼那从半山腰急冲 而下的瀑布,脸上有着怀念的笑容,随即就听到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错了,这一步走错了,看来还局还是我赢了。”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随即满是阴沉。 第十七章 两相争斗 那正与一个光头和尚下棋的男子却是微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李凰熙,看到她的脸色阴阴的,脸上浮起一抹看似惬意的笑容,“真巧啊,凰熙,我们在这儿也能碰上……” 李凰熙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人怎么阴魂不散?似乎走到哪都会碰到他,举步上前,“还真是巧了,梁公子……不,表叔,怎么也到这个地方来了?” 那个一笑百花开的人的不正是梁晏吗?只见他两眼都紧紧地盯在她的俏脸上,“表侄女能来得,我就来不得?这不是厚此薄彼吗?” 正在这两人斗嘴皮子的时候,那个背对着李凰熙年约十七八岁的光头和尚褐色禅服的袖子动了动,白子杀到黑子的中间范围里面,清淡如水的声音响起,“梁施主未免托大,这一子岂能错?看来此局还是贫僧赢了。”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梁晏低头看了眼那棋局,没有惊骇,笑道:“怀恩啊,你还是老样子,还以为几年不见你能更修身养性,看来你还是不要当那劳什子的和尚,真真是浪费了一大好人才,这可是我大齐的损失。” 怀恩的脸上只是微笑着,似乎对他的调侃无动于衷,微转头看向美丽的少女,眼含笑意地道:“凰熙来了?” “怀恩,你这儿可真好,夏天的避暑胜地,我看竟连皇家的避暑山庄也比不上。”李凰熙打着招呼,然后又看向梁晏,“怀恩可是佛祖座下的弟子转世,你可别挡了他修炼得道的路,不然只怕佛祖饶不过你,让你在十八层地狱里面永世不得超生,那还真是可惜了表叔那一脸的好皮相。”此话她是笑着说的,可那话意里却是生生的嘲讽。 梁晏又岂会听不明白这丫头在嘲讽他虚有其表,笑着起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略带惊讶地道:“凰熙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凰熙要不要陪表叔一道,不然表叔可真的要寂寞……” 李凰熙觉得这人真是无赖,什么建京第一美男子,应是建京第一无赖,现在听他自称表叔不知为何竟感觉到此人在占她的便宜,遂一把将他的手打下,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可不要,还是留给表叔好好享受享受。”说到表叔二字时不禁咬牙切齿。 梁晏无奈地耸耸肩做那可怜状,“表侄女真伤我的心……” 李凰熙现在总算看出这人很会做戏的天份,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怀恩,认真地道:“怀恩,我有话要跟你说。” 怀恩微挑了挑那浓眉,看这丫头认真的表情不似平 日,遂点了点头,凭着默契,起身一整红色的架裟,往前方而去。 李凰熙赶忙跟上去,走了两步,看到梁晏跟了上来,遂伸手一拦,“我要与怀恩说些私密话儿,表叔前去只怕不妥,君子可没有窃听的爱好。” 让他当君子?这丫头不知道他没有当君子的嗜好吗?一把搭上她的肩膀,亲密地道:“凰熙,如果我说我不是君子呢?再者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放心我如花似玉的表侄女跟一个男子独处一室,你叫得我一声表叔,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李凰熙暗地里磨了磨牙,听他瞎扯蛋,记得上一世时,这人还真的没有这样无赖的样子,虽然风骚依旧,但面对她时还是遵守礼法,怎么现在却变了那么多?但此时明显不是深思的时候,扯了扯脸皮,“怀恩是出家人。”言下之意是不用避嫌。 “谁说出家人就没有欲念?”梁晏反驳,还是说得如此露骨。 李凰熙的俏脸一红,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胸膛,严肃道:“表叔是怎么说话的?我不许你如此诋毁怀恩?听到没有?” “你就那么护着他?”梁晏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眼里的笑意却是一收,那握着她肩膀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李凰熙的肩膀一痛,眼角上挑瞪了他一眼,她真的看不懂他,肩膀一抖,意图甩下他的手,但他的手却是握得死紧,她冷笑地喝道:“表叔,请自重。怀恩是我的朋友,我不护着他还能护着谁?”难道是你这个什么劳什子的表叔?上一世她就对怀恩食言了,没有听他劝的安份呆着,一想到当怀恩回来时看到她身亡的表情,心中就会刺痛一片。 梁晏的脸上一僵,很明显不喜欢这个丫头的话,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那握着李凰熙肩膀的手却是被人用力一捏地抬了起来,他抬眼看过去,只看到那光头和尚一脸的严肃,双眼中一汪寒潭似要冻人心骨。 “梁施主,这里是清凉寺,佛家重地,施主如若在此胡来就别怪贫僧无礼。”怀恩冰冷地道,即使两人略有交情,但与李凰熙相比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梁晏一笑,随即又恢复那优雅贵公子的脸容,“怀恩,不过是与我表侄女聊几句,你何必如此动怒?” 怀恩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大掌抓着李凰熙的手腕往前走,“那儿有茶,施主自便。” 李凰熙的嘴角冷冷一笑,当即转身,这个表叔还是讨人厌,她要收回说他也蛮有趣的话,没见过这样的无赖。 梁晏在她 离开时手无意地拂上她的秀发,对她的冷淡表情视而不见,佳人已经离去,他的手凑向鼻端,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味儿,目光再一转到怀恩握着的娇嫩的手腕上时,表情就是一冷,看到姜嬷嬷皱眉愣在原地,遂冷道:“你是怎么当人奴才的?还不上去伺候你家主子?” 姜嬷嬷是认得这梁家的嫡三公子,刚才看他对待自家主子的态度颇有些轻佻,心下早不满,只是想要阻止时慢了怀恩师父一步,此时听他的吩咐又似乎在关心郡主,真是个矛盾的人。 梁家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她自知得罪不起,遂屈膝行了一礼转身赶紧跟上郡主的脚步,这个梁公子没说错,怀恩师父再怎么说还是年轻人,可不能让他坏了郡主的声誉。 梁晏转身回到棋台边,看着那黑白子厮杀的地方,手指夹了一枚黑子以雷霆之势掷到棋盘上,若是此时有懂下棋的人在看必定可以看出白棋已经一片颓败,无还手之力。 他将一枚白棋捏在手心中,眼睛却是往后看向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从齿缝里面挤出一句,“怀恩,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再张开手时,哪还有白棋的踪影,一阵夏风吹来,吹走他走中那一抹粉尘,瞬间飞到远方。 在瀑布旁没有上前的小沙弥看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时,哪还看到那尊贵的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再定睛看那石质棋台时,那蓝衣飘飘俊美得不像话的公子哪去了? 另一边厢的李凰熙此时却是身处一处厢房中,神情淡然地轻茗了一口茶水,然后看向那似入定的怀恩,皱眉道:“怀恩,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是为难,出家人不打诳语,再者你也有你的顾虑,但是怀恩,现在能帮我遮掩的人就只有你,王祖业也不敢不认你这个高僧,你世俗的家世在建京也是有份量的,怀恩,请不要拒绝我。” 将求雨一事和盘说出,李凰熙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怀恩这人固执起来是八头牛也拉不动的,若非仗着两人的交情匪浅,她是决计不会到他面前提出这样不合情理的要求。 第十八章 步步算计 对面坐着的女孩看似一脸的平静,但那握着茶杯的手却是不安地颤抖着,这代表她的内心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怀恩的浓眉紧蹙,“凰熙,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这事你办得有欠思虑,这个赌约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你给我收回这个心思,王祖业那儿我去说……” 李凰熙猛然抬头,伸手拉住那个意欲起身的男子,坚定地道:“不要,怀恩,这场豪赌我要进行下去。”她的另一只手忽而握紧。 怀恩斥道:“你这是胡闹,再怎样我都不会有关系,大齐崇信佛教,凰熙,你却很有可能赔上你自己,王祖业这人看似粗犷、贪婪、无脑,但他却能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多年,你真的以为他凭借的就只是梁家的力量?” “我知道。”李凰熙站起来与对面的和尚对峙,慢慢长开的小脸蛋上有着谁也阻止不了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勾,“我在众人面前与他对赌,百姓当中只怕早已传开,王祖业肯应赌已是有了万全的想法,兴许这会儿他正暗中命人敲锣打鼓地到处宣扬忠王府的大郡主要求雨的话,让民众的心中充满了希望……”继而冷笑一声,“若是没雨,等待我的兴许就是死亡,民众的愤怒会直冲天际,而我就会首当其冲,没人会记得我曾为他们求得米的恩德,民众是最健忘的一群人。王祖业正好以我为借口推卸他在湖州的所作所为,有民变那就往我身上推,不错的想法,即使那位蓝御史也奈他不何,皇太后对于李氏家族的人历来管得很严,只怕三尺白绫就会随着她的旨意到达湖州。” 怀恩突然伸手抓着她的手腕,严厉地道:“你既然一清二楚,还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凰熙,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世俗名利都是虚的,你有几条命可以让人夺去?你就算要死也死得远一点,别让我看到……”此时,他的语气是狠厉的,与他那一身袈裟极端的不符,但表情却是那样的哀凄,只差泪流满面。 李凰熙的内心是震动的,无数次想过上一世时当怀恩回来看不到她时的表情,应该就是这样的,大骂她一顿然后就是哀凄无力的样子,她忍着泪水,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我要赌,我要与命运做一次斗争,千古艰难惟一死,我不会让自己有退路的。” 命运如果是残酷的,那么她一定要改写这一世的命运,无论如何要守护住自己认为值得坚守的一切。 怀恩看着她誓不低头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有着一抹心酸,这样倔强的凰熙让他如何拒绝?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不由得收紧,而她却是哼都没有哼一声。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门被子人在外面一脚踢开,华丽的蓝衣随风飘舞,那倚在门上的梁晏转头看着两人,“怀恩,你怎么还是死脑筋?杜家是大齐的名门望族,曾出过十个宰相,为官者更是数以百计,你父亲更是三朝元老,这样的身份地位即使我梁家亦难撼,你若真的在乎这个丫头,那就不要再推脱。” 李凰熙一看到他出现愕然了一会儿,随即表情一怒,“梁晏,你知不知道尊重他人的隐私?” “隐私?”梁晏忽而一笑,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近两人,看了眼男子握着女子手腕的手,怎么看都是那么碍眼,伸手将她的手自怀恩的手中拉出,笑道:“凰熙,你与他的隐私就是这样?嗯?这可不是皇家郡主应有的行径……”笑容有几分扭曲,但手却是轻轻地揉着她被捏青的手腕,这个怀恩真不懂怜香惜玉? 李凰熙却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猛地将手自他的手中抽出,怒道:“我的事不到你管,梁公子管得未免过宽。” 怀恩只是怔了一下,然后表情冷冷地看着梁晏,“你不过是想要推凰熙去送死?将你们梁家这些年在湖州通过王祖业敛的民脂民膏都袋袋平安,梁施主,多行不义必自毙。”顿了一会儿,艰难地看了眼李凰熙,“你想要我成为凰熙的催命符,恕我难以配合,这场所谓的赌约自此做废。”轻轻地整了整袈裟,他要亲自去布署这件事善后的局面。 梁晏听他这一席话非但不怒,表情却是突然一松,他的话侧面证实了他的猜测,那种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让他看起来更为明朗一些。 李凰熙却是上前伸手拦着怀恩的去路,“如果你当我是你的朋友,那就请不要拒绝我的要求。” 梁晏在背后转头看向袈裟的背影,“怀恩,你怎么想我的不重要,但是你身为凰熙的朋友,就真的对她一点信心也没有?难为这丫头如此相信你,原来不过尔尔。”转身一把拉住李凰熙的胳膊,“小表侄女,看来你交友不慎嘛,让表叔再想别的法子来帮你……” 李凰熙挣了挣却挣不脱他的钳制,怒瞪了他一眼,眼看就要被他拖出这间屋子,遂转头朝那怔在原地的英俊和尚道:“怀恩,能帮我的只有你。” 怀恩站在原地看着她咬唇双眼恳求地看着他,这一幕深印在他的脑海当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陷入了深思当中,身子一动盘膝坐到地上,闭上眼睛冥想起来,何为对?何为错? 千古艰难惟一死,她坚定的话在他的脑海 中回荡,长长的叹息在胸腔中回荡,惟一死吗? 屋外的姜嬷嬷看到自家小主子被梁晏拖了出来,脸上一骇,忙上前阻止,“梁公子,请放开我家郡主……” 梁晏如冰刀的眼神望过去,姜嬷嬷就僵硬地站在原地,这男人的眼神让她的心不由得一颤,下肢在轻轻地打颤。 李凰熙顾不上姜嬷嬷,朝梁晏大喝道:“放开我,你听到没有?梁晏,即使你梁家只手遮天,太后娘娘仍健在……”手肘使命地撞他。 梁晏却是对她的反抗浑不在意,仍旧拖着她往前走,离那间禅房渐行渐远,而寺里面吃午膳的钟声却敲响了,那大钟发出的浑厚的声音在寺里一阵一阵地回荡。 “啪”的一声,李凰熙却是伸手朝梁晏的脸上甩去,用足了吃奶的力气,看到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一把挣开他的钳制,退后几步看着他被她打偏的脸,小脸上同样有着不容侵犯的表情。 梁晏转回头看着她,双眼紧紧地锁定在对面那张小脸上,伸手抚了抚其实并不痛的脸庞,“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恩人?” 李凰熙背靠在后面的柱子上,同样地眼神看着他,“恩人?表叔,不,梁晏,我不是你的扯线公仔,没错,有你刚刚那样一搅局,怀恩那个死脑筋很大程度会想开帮我一把。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何在?就算被你看出我要将杜家拉拢到我这一方来的意图,那又如何?你今天到这寺里来的原因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追究,我告诉你,如果你挡我的路,那么我也不会放过你。” 此时她的表情狠厉地看着他,即使前世他给过她最后的暖意,但那又能如何?这一世她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没人能挡她的道。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算计,一切都如她计算的那般往前走,即使因为她重生命运而有所偏差的话,她也要将其导回正轨。 夏风从两人的空隙中吹过,钟声已经敲到了最后一响,那余韵在寺中回响着,但两人仍是那样地看着对方。 她忽而抬脚走近他,仰头看着他冷冽地一笑,如花似玉的小脸上却有着如春暖花开的表情,“千古艰难惟一死,除死无大碍,表叔,我奉劝你别多管闲事,兴许,将来我们还有用得着对方的机会。” 第十九章 归途遇袭 李凰熙冷冷地看着他,继而身上的佩饰一响,她转身,背对着那个男子冷冽道:“梁晏,我不去坏你的事,你也别干涉我的事。”迈开步子往回走。 才走了两步,她的双手突然被人从后面反剪,身子一晃,动作一顿,两眼大张,那只抓着她双手的大手一使力,她就被迫挺着胸脯看着上方那一道阴影,小脸不服输想要出声。 男子另一只手的食指却是在她不点而朱的唇上一竖,阻止这张漂亮的小嘴再说出更气人的话,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似乎现在才看清这张小脸上逐渐展现出来的风华绝代,鹅蛋脸上一双柳眉如黛,凤眼清亮如月光,鼻梁高耸,尤其是自己的手指正碰着的朱唇一片柔软温润,无疑这丫头有一副好相貌,也是,建京公认的第一美女的女儿还能差到哪儿去? 在她不悦瞪着他要挣脱时,他抓得更紧,认真道:“凰熙,你在玩火。” 朝局错中复杂,党派斗争林立,梁家是势大,但不代表可以只手遮天,她一连串的打算就是要搅浑那一池水,好让忠王能有机会捞到一点政治资本,眼前的少女能谋算得那么深,确实要让他刮目相看,只是她也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不由得让他一声叹息。 “那又如何?如果连玩火的勇气也没有,那我干脆直接找条绳子自吊算了,兴许将来不用死得那么惨。”李凰熙一挑娥眉道,话里的悲凉只有她自己清楚。 听得她这句话,梁晏的眸子不由得一黯,眉尖紧皱,就是这一瞬间,李凰熙的脚抬起狠狠地踩在他的脚背上,脚上一痛,他钳制她的手就是一松,她轻捋鬓边的秀发,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往前走。 而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挺直小身板的背影,头也没回,有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唇角轻轻一勾,伸手抚了抚自己那半边被她掌掴的脸蛋,有点自嘲自己那是自找苦吃,这丫头果然就是一个刺猬。 李凰熙才走了一段回廊就遇上了匆忙寻来的姜嬷嬷,姜嬷嬷气喘不已,刚要相询,李凰熙摆摆手示意她一切安好,脚步并未停顿。 禅房里还是那么安静,李凰熙看到怀恩在那儿打坐,并没有打扰,而是盘膝坐在一旁默念了几句佛经,前世毕竟在庵堂待了一段日子,想来真的好像做梦一般。 日头西斜了,一抹残阳透过窗棂照在屋子里,打坐的人如石化般一动不动,李凰熙起身将衣摆整理好,看了眼那守定姿势的英俊和尚,在小几上留下一张纸条,方才施施然地轻手推门出去。 守在门外的姜嬷嬷一看到郡主正悄然关门,忙上前相询,李凰熙正要让她去备马车准备回去,听到里头有着一抹淡然的声音道:“凰熙,你真的要一意孤行吗?” 李凰熙正欲关门的手一顿,抬眼看到那没睁开眼睛的僧人,“怀恩何必明知故问?”咬了咬唇,将心底最真的话全盘托出,“这样做虽说拖了杜家下水,杜太傅虽然对你不住,可那也是你世俗家的爹,因你之故势必要受到梁相爷的猜疑,但建京的风云变幻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祸兮又怎知不是福所倚?” 怀恩没再说话。 她将门最后关上阻隔了视线,轻声道:“怀恩,我在忠王府等你,希望明天一早你不要让我失望。” 深呼息一口气,她看了眼那如血残阳,心中突然涌起豪情壮志,这才是刚刚开始。 清凉寺的钟声又一次敲响,李凰熙听到那些僧人又开始在回廊上急走,肚子响起咕咕声,这才忆起自己连午膳也没有用,众生都要吃饭,这些出家的僧人同样不能免俗,想到这里,不禁摇头一笑。 看到住持师父正要主持晚膳,她双手合十地行礼告辞。 那位有着长长白胡须一脸和善的老师父睿智的双眼看向李凰熙,在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施主命格清贵,何必要在十丈红尘中翻滚呢?如能入我佛门,必定能修得正果……” 李凰熙失声一笑,她现在只有杀伐之心,学不来佛祖的仁爱世人,劝她归依佛门未免可笑,遂道:“师父莫要拿在下开玩笑,佛门乃清净地,在下不过一世俗人,莫玷污了这清净地方好。” 如若佛祖真能庇护她,上一世她也不会死得那么凄惨,还是在佛门净地被刺而死,真真讽刺,嘴角不自觉地讥讽一笑,隐而不见。 白胡子住持师父看着她衣袂飘飘而去,脸上浮现可惜之意,嘀咕了一句,“倒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却斟不破红尘,可惜了,可惜了……” 李凰熙自是听不到那白胡子和尚叹息所说的话,即便听见了也只会付诸一笑,她这一生都注定要背离佛门,那条披满荆棘之路才是她要走的。 忠王府的简陋马车驶到眼前,姜嬷嬷放下脚踏正要扶着郡主上去,谁知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近,车盖上的褐色流苏随着车身的震动晃得厉害,车帘子早已被人掀到车顶,蓝袖伸出一把捞在那柳腰上,瞬间就将人带上了马车,饶是李凰熙这般淡定的人都要花容失色,“你要干什么? 快放开我,不然我可不客气了……”尚未及笄,头上仍梳着两抹丫髻,未配有珠钗,想要拔钗刺向身后之人都不能,但李凰熙又岂会是那种束手待毙之人? 一只玉手握紧一把小巧的匕首瞬间往后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驾马车的小厮见状下意识就要出手,但被主子的眼睛一瞪,极快地收回手又执起缰绳,一切似风平浪静。 李凰熙一刺就刺在空气中,应是后方之人及时闪避,还要再度出手,头顶上就传来一道极其令人讨厌的声音,“小表侄女就那么恨表叔?非要置我于死地?” 那调侃的语气让人极度不爽,李凰熙收回手,快速地转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他鬓边有几许发丝飘下来,应是自己刚刚那一击的成果,未免有些郁闷,不悦道:“表叔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光天化日之下劫掳良家妇女,很好玩吗?” “我这不是想要给小表侄女一点惊喜嘛?”梁晏摸摸鼻子道,然后捞着她进马车里面,接着道:“如若不这样,你会上我的马车吗?” 李凰熙给了意欲上来护着她的姜嬷嬷一个淡定的眼神,姜嬷嬷的老脸上愤怒之色仍未消,这梁公子知不知道刚刚很危险?不顾上下尊卑硬梆梆地道:“梁公子下回别再这样吓人了,我家郡主身娇肉贵禁不起,老奴虽人微言轻……” “大胆,是谁给你这个胆子与我家公子这样说话?”一旁侍候的小厮早已是愤怒地道。 “那是我的乳娘,为我仗义执言了几句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喝斥?”李凰熙冷哼一声。 梁晏朝姜嬷嬷微微一笑,“是我鲁莽了,嬷嬷说的是,凰熙有你这样的乳娘是她的福份,反正我也要下山,正好顺路送凰熙一程,让她坐在我马车吧。”然后看都没看一眼小厮,“掌嘴。” 那名小厮微微一愣,然后抬手就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两巴掌,梁晏这才挥手示意那名小厮出去。 李凰熙看了眼梁晏没有再争辩,朝姜嬷嬷使了个眼色,姜嬷嬷这才钻进了后头简陋的马车冷脸吩咐车夫起程。 前方的华丽马车中,李凰熙抬眼打量了一下车内的装饰,一旁车窗挂着名贵的竹帘子,车里有着淡淡的冰气冒出,在这盛夏时节份外的舒服,其余的装饰极其的考究华丽,还有那只名贵的香鼎里面有淡淡的熏香冒出,丝毫不输上一世她长乐公主出行的奢华。 “梁家真是有钱。”她讥嘲一声。 梁晏没有做声,抬手往她的额头上抚去 ,她往后一避,戒备道:“你干嘛?” 他睁着极致风华的眼睛无辜道:“看看你的伤口,丫头,何必那么草木皆兵?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凰熙鼻子里轻哼,摆明不信他的话,不过并未再闪躲,由着他掀起那一抹额发,不甚在乎地道:“这伤没甚关系。” “女孩子留疤了就不好看,不怕许不到婆家?”他笑道,亲自动手拿出暗柜里面的上好药膏给她涂抹起来,这丫头居然只是草草处理那伤口,为了不引人注目甚至连沙布也没有用,那个伤口仍泛着细细血丝。 “要那么好看做甚?”她不在乎地道,前世为了那个男人她是一直花心思地妆扮自己,却最终死在他的剑下,那一剑将她对于情爱的响往都刺没了,要那些劳什子做甚? 梁晏的眉头一皱,看着她那淡然嘲讽的样子,这回不再调侃于她,而是正儿八经地道:“小小年纪说话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真不可爱。” 李凰熙斜睨他一眼,那药抹在伤口上很是清凉,小脸不禁舒适地一展,正要再驳他一句,他突然抱着她往旁边一滚,她瞪大眼睛,双手推却,怒道:“你干嘛?” 恰在此时,一支箭从她刚才坐着的地方强势地将布帛射破,声音一响,竟插到那极硬的木板上。 第二十章 玩个刺激 李凰熙这回眼睛不由得大张,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耳朵灵敏地听着外头的声音,兵器碰撞的声音极响,不由得担心后头马车里的姜嬷嬷,一怒之下翻身骑坐到梁晏的身上,双手抓着他的衣领怒道:“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俏脸蛋离自己很近,梁晏现在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反手就搂上她的柳腰,两人的胸贴得极紧,“待会儿再向你解释。” 她柔软的胸脯突然碰上他坚硬的胸膛,微微有些疼痛,脸蛋赧热起来,正要抗议,他又抱着她向另一边滚去,避开几支射进来的冷箭,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再也顾不上两人此时紧贴的动作多么的不妥当。 梁晏的面容沉冷,一手要护着李凰熙,另一只手却是一把抽出宝剑紧握在手,知道这丫头不会轻易地配合自己,惟有将她护在身侧往外面撤。 李凰熙被他搂抱出马车,凤眼看到一群来历不明的蒙面黑衣人正与梁晏的手下缠斗,剑剑见血,心头紧抽,急忙一睃巡,看到后方的简陋马车跟得并不太贴,尤其是这半山腰,竟无人理会,惟有姜嬷嬷一脸焦急地想要上前,忙给她一个眼神要她原地待命,只要不上前,姜嬷嬷一个无关紧要的仆妇是没人过多理会的。 突然身子一失衡,“啊”的惊叫出声,这该死的男人居然将她挟在腰上,纵身一跳离开马车后,远处一支带着流火的箭矢恰好射过来,“澎”的一声马车瞬间燃烧起来。 她的心里不由得大骂,这个风骚的男人活该成为别人的目标,骚包地驾着这样华丽的马车惟恐别人认不出来?若不是无赖地将她掳上他的马车,她才不会受到这无妄之灾,对,就是无妄之灾,这场刺杀不是冲她来的,从姜嬷嬷无人理会就可看出。 只是现在她不能大声骂他让他将她放下,那样会死得更快,合作地伸手揽紧他的腰,此时的梁晏正与别人缠斗得厉害,剑风扫过,她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咬牙道:“表叔,你给我听好,你死可以,无论如何也要护我周全,不然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梁晏听着她咬牙切齿的话在这紧张的气氛下居然能笑得出来,手上一用力将攻来的剑都格开,笑得很无赖地道:“真的吗?不放过我?小表侄女,我们到地府去相亲相爱吧。” “呸,谁要跟你相亲相爱?你这混蛋要害死我吗?看剑啊……啊——”她急忙地头一缩回他的胁下,差点又成为剑下亡魂,好在这个不靠谱的表叔反应快回身一挡,剑剑相撞的刺耳声 音让她的头皮再度发麻。 梁晏处于被动的局面,一边要护人一边要挡住那攻击,通过几次的较量对于这群人的来历心中已是有数,不由得暗骂一声,真没想到他们会来得那么快,看来早已有人的将他的情况透露出去了,会是谁呢? 一心几用之下他仍能滴水不露地护着那个脾气越发见坏的丫头,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冷光一片,双方的死伤相当,只是对方一心要杀他所以力量上更为占优,双眼迅速地看了眼地形,这里距清凉寺已经颇远了,卡在半山腰间不上不下,难怪要选在这个地方动手。 要撤,往前往后都不容易,只怕这一路上埋伏了不少人准备伏击他,此时头脑迅速转动,要寻求一个突破口,他一人要安全地撤退容易,可现在带着这个丫头却不容易,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李凰熙看到不远处大片冷箭朝他们射过来,双手更紧地搂住梁晏,惊叫道:“小心,对方放箭……” 梁晏早她一步发觉,那群攻击他的人往旁边一撤,他转身将搂在身侧的丫头挪移到身后,然后长剑舞得更快,将那些箭矢都一一格开,轻吹了一声口哨,护卫们已是会意反身格开箭矢护着主子撤退。 李凰熙紧张地看着打斗的场面,听到身后有石子滚动的声音,一回头看到再退就是悬崖了,遂赶紧趴到梁晏的背上在他耳旁冷声道:“再退就死定了,后方是悬崖……” 梁晏回她一个安定的笑容,吐出一句能气死她的话,“我知道。” “你知道还往这方向退……”她语气极坏地道。 可没待她说完,梁晏却是又将她抱到身侧,在她不明的目光注视下,笑得人神共愤地道:“小表侄女,表叔带你玩点刺激的,抱好我。” 李凰熙看到他眼中闪出的邪恶之光,再看了看后方的悬崖,吞了口口水,首次结巴地道:“你……不会打算……跳……崖……吧……” “看来我们真有灵犀。”梁晏笑得那是一个开心,暗地里却给自己的护卫打了个手势,然后抱着李凰熙纵身跳下山崖。 李凰熙的身子朝下而去,失重的感觉并不让人好受,前世加今生她都没有试过有如此刺激的体验,忍不住惊叫出声,“啊——梁晏,你这个混蛋……”清脆的骂人声在这个山谷里面回荡。 梁晏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在风中听来有点怪,“凰熙,你真没有骂人的天份,能不能换个清颖点的?” 李凰熙眼睛都 不敢大张,只有下意识地抱紧这该死的男人,两人的身子贴得更紧,这才渐渐不再害怕,若不是打小受的教育良好,兴许骂娘的话的她也能说得出口。 “梁晏,你等着,到了阴曹地府我决不放过你。”她恨恨地咬牙声在下坠的风声中隐隐不可闻。 可是那个始作俑者的男子却是听到了,脸上浮起一抹怜惜的笑容,只是这软玉温香的身子抱来实在舒服,他有点舍不得放开,所以迟迟不做其他的动作,任由两人的身子随着自然重力下坠。 直到已经到了不得不自救的时候,他才一脸无奈地一触袖间的机关,随即弹簧无声一响,袖口处已有钢丝弹出,迅速地卷住一颗峭壁上的树木,紧紧地缠住,两人下坠的身子一缓,渐渐止住,吊在半空中。 李凰熙只顾着留意那呼呼刮过耳边的风,那风刮到她的脸上颇有些刺痛,反正是这个无赖害她的,所以她后来果断的将头埋到他的怀里,留那无情的风让他去感受,这个混蛋,因而现在下坠的身子已经停住了,她却没能第一时间回魂,仍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自从这次重逢后,她一直是冷静自持的,步步谋算着自己可能得到的好处,真是难得见到她这一面,这才像一个人应有的反应与表情,梁晏心情大好地笑道:“阴曹地府?小表侄女真是想得美,只是可惜你表叔我却无能为力为你达愿。”看到她仍没有动静,咳了咳,“小表侄女要搂着我到什么时候?当然你表叔我深明大义不计较,你要抱到什么时候都行……” 第二十一章 痛并快乐 梁晏的自我感觉良好时,那调侃的话越发顺溜,正兀自说得过瘾时,突然胸前传来剧痛,忙低头看去,看到自己胸前的一块布料上血迹正慢慢地化开,刚刚的打斗他身上就有不少血迹,但都不是他的,看来自己胸前的一块肉要险些被她咬下来了。 他无奈地道:“凰熙,你是属狗的吗?” 没错,给他添上一个荣誉勋章的人正是李凰熙,只见她那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正咬着他胸前的肉不放,眼睫毛一抬,一双清冷的眼睛里面满是恼怒,嘴里的血味渐渐浓重,直冲鼻喉,这才放开,恨声道:“你才是属狗的,混蛋,这还是便宜你的,真该一剑结果了你,这样天下太平。”最后的就是气话了,此时安全了才留意到他说话时热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并不难闻,清爽中带有几分男人味,方才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梁晏无赖地笑了笑,她那气鼓鼓的样子比平日端庄时更迷人,“不想在这儿吊着就配合点。”手一移将她移到他的背后。 李凰熙看了眼那吊着两人的钢丝,这么细细一根,真担心万一撑不住两人的体重怎么办?在这个只剩悬崖峭壁的地方不是使性子的时候,要活命还得靠他。赧红着脸一万个不愿意地爬到他的身后,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可身体却与他隔开一个距离,两人贴得并不紧,冷道:“好了,你倒是快点,现在天色都将黑了。” 梁晏叹气,这样让他如何背她下崖? 大掌往她的臀部一拍,李凰熙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揽紧他的脖子,属于少女刚刚发育的柔软胸部紧贴着他散发着热气的背部,不留一丝缝隙。 “你干什么?”她没好气地怒道。 “要活命就抱紧一点,不然你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任。”他笑得无赖地道,感觉到她圈得紧了些,一面将身子往壁岩而去,手上一使力,身子前倾,两脚踩到壁岩上,如蜘蛛般攀爬起来,动作顺畅,一面却又笑道:“你是不是想要勒死我啊?” 李凰熙的俏脸早已是嫣红一片,前世时她是结过婚的,与萧荇只能说相敬如宾,夫妻敦伦也不过是一月才有一两次而已,那时候她以为这是正常的,以为萧荇不太热衷那种事,后来才知道他心不在她这儿,自然会冷淡她,亏她还以为他身子虚而时时给他炖补品,什么壮阳的药材暗地里都会搜刮来亲自守着煲好给他喝,现在想来只是一个讽刺。 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她实际上并没有太多与男人相处的经验,因而现在与梁晏靠得那么近 ,他男性的气息一直笼罩着她,她并不惯,甚至是有些微排斥的,男人这种生物如洪水猛兽,能不近身就不近身。 只是现在听到他没个正形的话,两手圈得更紧,拿他的话堵回去,“你不是说要活命就抱紧一点吗,我的小命可金贵了,不能浪费在这儿,所以,表叔你就能者多劳。”脸上笑得很是虚假的样子。 看不到她的样子略有些可惜,梁晏却是故意发出叹息的声音,但那紧贴着他背部的胸脯考验着他的意志,这丫头不是还没及笄吗?现在感觉倒是颇为有料,男性天然的反应很忠实地表现出来,他的脸也涨红了,好在她没看到,不然尴尬的就是两人了。 李凰熙却是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他的体温突然升高,而且现在那无赖的声音却没有响起,正暗自思索时,他的动作一顿,收回那条吊在树干上的钢丝,这时候两人正处在一块大石的平台上,往下看了看离地面还有一段好长的距离,他的大手往后将她的臀部往上推了推,这回她不再跟他唱反调,两条修条的玉腿紧紧地圈着他的腰。 梁晏不禁苦笑了一下,真正是痛并快乐着,不过在看到那崖底离他们还有好些距离,这才收回那些此时不该有的旖旎心思,凝重的表情看了看周围的地貌,心中很快就有了决断。 她也没出声打扰他,而是凝着小脸选择相信他,很快,他手中那条钢丝再度射出,圈住大石下的不远处的一根巨木的树干,他的身子再度跃起来,身子一失衡,俏脸上有些微变色,但与初初坠下来时的冲力与刺激相比,现在简直是不值得一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成大事者应有的风度,不然不会有人甘心给你卖命,所以现在她已经选择了信任他,所以对于他的决断她不多干涉,小脸渐渐地恢复了一贯的表情。 此时男子提气凝神不断地在山石上跳跃,他背着的女子神情放松,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两脚还略微有些晃荡,一跳一跃渐渐地离地面更近了。 当他脚踩实地的时候,李凰熙看了眼那遮天的古树,前世那条山道走了无数次,但没有想到山道下是这样的风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亮隐在云层中,偶有略有些晕浊的月光从高大的树枝投下来形成了斑驳的光影,很是奇妙。 李凰熙从梁晏的背上跳下来,看着这个无人来过的森林,很是宁静,正两眼睃巡了一遍,略有些失望,“这儿没水,”然后抬头看了看那崖上之处,“我们只怕不容易出去。”想到自己与王祖业还有赌约一事,不 由得心中一阵烦躁,转头恨恨地看着这拖累她在此的人。 梁晏当做没看到她怨怒的目光,摸了摸鼻子,只是她反应之快倒是让他略有些吃惊,看到她能一派从容地做出有利自己的举动,而不是如时下一些贵族少女那般一遇到逆境就大呼小叫让人生烦,眼中的赞许之意渐浓,一如以往的声调在这密林里响起,“没想到小表侄女倒是想得周全,难得啊,李家皇室的郡主,竟也懂得一些野外生存的技巧。” 李凰熙抛给他一个白眼,这人就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的人,率先的上前拨开草丛往前走。 梁晏抬头看了看星空,再看了看那径自往前走的身影,这丫头倒是选对了路,笑着跟在她身后,两眼却警觉地察看四周的环境,如有意外也能挺身而出,嘴里却是不饶人道:“你不怕有大猫出现一口咬了你?” “不是有你吗?”她随意道,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顿。 他的动作一怔,两眼火热地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心中突然涌上了强烈的感觉,她信任他,这一点让他的嘴角怎么也拉不下来,脚下步子一加快就迅速地跟到了她的身边。 “你就不怕我会在这儿暗害你好为我梁家除一将来的劲敌?”他笑道。 李凰熙圈着手臂回头看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如果你要杀我,刚刚就有很好的机会,表叔,别再拿这个来吓唬你表侄女,我胆子小,不经吓。”然后鼻子一哼,转头又往前走。 她那充满生气的样子确实取悦了他,脸上的笑意却是止也止不住。 “对了,那群袭击你的人是什么人?我看他们的刀法与剑法都颇为古怪,但又说不上怪在哪儿?”她一手拨草,一面随意问道。 闻言,他的步伐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一收,再看了看她那并不甚在意的表情,紧盯了一会儿确定她不过是随口而问,遂道:“只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凰熙无须在意。” 李凰熙猛然转头跳起来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他们害得我身处此地,你叫我不在意?这群王八羔子,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梁晏握住她的手,“放心,我必定替你报仇。” “听你放屁。”她破例地骂了一句粗口。 “淑女是不会说这句话的,凰熙,你是皇家郡主。”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到底说不说?”她严声逼问。 “你真想知道?”他睁着一双能 魅惑无数少女的眼睛看着她。 “废话。”她怒喝。 他一脸为难地看着她,抓下她的小手自然而然地包在自己的大手中,牵着她往前走,另一只手却用剑拨开草丛开路,“嗯,有一年建京的花魁争夺战时,我与一得势的官家弟子起了争执,结果我一不小心将那人的命根子切没了,梁子结大了,所以他家族就花大价钱请江湖人来追杀我……” 言下之意是人家要找他寻仇,那是命根子啊,哪个男人及家族可以不以为意?所以追杀梁晏那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李凰熙清亮的大眼满是不可置信,“为了女人?你?” “对。”他笑眯眯地看着她。 “所以我掉到了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都是因为你与别人争女人而引起的?”她笑得古怪地道。 “嗯。”他重重地点头,就在这不设防之时,她一膝盖弯起狠狠地往上撞在他的命根子上,他痛得弯腰。 她还用手肘狠命地捶打他的背部,“叫你玩女人,你这是该死,连我都想一刀阉了你……” 他闷哼一声。 她冷哼一声,迈着步子往前走,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第二十二章 暧昧相处 李凰熙与梁晏掉落山崖的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 忠王府里,孙抚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年方五岁的亲生儿子李芫拉着她的手哭喊着,“母妃,母妃……” 李盛基更是阴着脸坐在桌前,心中烦躁,听到妻子的哭声少有地吼了几句。 孙抚芳却是搂着小儿子在怀指着丈夫道:“凰熙掉落山崖,你这个当爹的还愣坐在这儿?还不赶紧找去?我可怜苦命的女儿……” 李盛基猛地起身,看到妻子哭得伤心,又叹气地转身上前给她拍背,“我已经让人去信给了王祖业,这回一起的还有梁家的嫡子,他不会不重视,正发派人手去搜寻。凰熙这次好在是与三表弟一块,有他照应着还不至于是最糟的情况……” “若是摔断手脚,破相了可怎么办?”孙抚芳却想得实际得多,“难道他梁晏还能负责不成?这可是我们的女儿,哪里还能指望人家……” “那也得她有命回来才能考虑的事情。”李盛基怒道,“现在你该庆幸她与三表弟一块,若是独自一人,只怕别人还当她借机逃避赌约,这事传回盛京,你让母后如何看我?只怕又是一道旨意来说我教女无方,引起民变,现在她大夸其词的求雨之事早已传遍湖州了,你不知今儿个有多少人向我问起此事?我都不敢应承。” “你就只记挂着回盛京的事情,在你的心里哪还有我们母子仨?”孙抚芳哭着指责。 “你!”李盛基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被她一针见血地道出事实还是别的,最后甩袖离去,脸上的神色难看至极。 孙抚芳更是掩帕大哭。 外间的辛姨娘见到王爷大怒地踢门出去,悄然抬眼看了一下,自己女儿还禁足在祠堂里面,今儿个王妃一直给她脸色看,还隐约提及女儿被打之事,她忙指天发誓女儿绝不会做出害嫡母之事,王妃脸上的神色一直很难看,似乎犹豫不决,所以她也不敢轻易放心。 现在大郡主掉落山崖是生是死无人知,最好这丫头一命呜呼,她掩下喜形于色的面容,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掩帕哭着进去,“王妃,听闻大郡主掉崖了?怎么会这样……” 大哭着猛扑到孙抚芳的面前,表达着自己对李凰熙处境的担忧,更是说女儿滴水不沾正跪着求列祖列宗保佑李凰熙平安归来。 孙抚芳这才转头抹了泪看向这个女人,想到昨晚丈夫对她说李云熙知道了他们之间秘密与王祖业交易一事,她惊出一身冷汗 ,一夜都是来回翻转没能睡个踏实,今儿个旁敲侧击地追问又不得其所,现在女儿生死未卜,她的精神更见委靡。 “云熙有心了。”她淡淡地道,丈夫的意思是找个机会弄死李云熙掩住这个秘密不让外传,但她总是下不了决心,那个孩子真是乖巧得很。 辛姨娘的眼珠子转了转,吞了口口水,再度哭出声,“她这不是想要将功赎罪吗?这孩子实诚,常说母亲与大姐待她亲厚,即使要了她的命也不能报答母亲与大姐一二,只要大姐能平安归来,她愿折寿十年,这都是她对王妃与大郡主的心。我劝她,她也不听,婢妾还能怎样?只盼得大郡主安然回来,二郡主好歹是从婢妾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这心与王妃不都是一样的么?……” 孙抚芳轻抚了一下怀中小儿子的背,看到辛姨娘说得推心置腹,她本就不是个心狠的人,在这宅子里的妾侍若没犯大错的,日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为了女儿伤心难过,这辛姨娘也是为人母的,不也一样? 这么一想,她长长地叹息一声,伸手将辛姨娘扶了起来,“你与云熙的心我都明了,唉,那日之事你警告云熙,只要她不吐露半句,我也定不会为难于她,委屈她暂在祠堂,等王爷的气消了,我自会劝一劝,两父女哪有隔夜仇?你去劝劝她吃饭吧,别又病了,我现在一想起凰熙,这心都是抽的……”又掩帕嘤嘤哭了起来。 许嬷嬷一看到这样,忙上前劝慰,不满地瞥了眼辛姨娘,只有自家主子这心善的人才会相信,这俩母女连这个时刻也不放过,真真可恶。 辛姨娘的心中一喜,但不敢表现出来,又暗掐了一下大腿,努力地做出哭状感谢王妃的仁义,说了一大通的好话。 正说着,伺候李云熙的丫头冬青忙奔进来,“王妃,不好了,不好了,二郡主在祠堂里面晕了过去……” 孙抚芳一听忙止住哭声,正是说什么就来什么,这节骨眼怎么连这个也跟着出事?辛姨娘一怔跌坐在地,想去看看,但又偷瞄孙抚芳,一脸的为难。 孙抚芳将儿子李芫交给许嬷嬷,一脸急相地带着人往祠堂而去,“这孩子被打了一身还有伤呢,偏又不吃饭,这不是找罪受吗?唉,没一个安生的……” 辛姨娘不敢有慢,忙跟在后面,经过冬青时,偷偷给了她一抹赞赏的眼神。 忠王府里面两个郡主同时出事,这一夜倒是没人能安眠。 李茴却没有在忠王府里面干等着,带着姜嬷嬷 已是赶到了清凉寺了解一下情况,此时正与怀恩一道在姜嬷嬷这当事人的带领下到了那落崖的地方察看。 姜嬷嬷早已是哭过了一轮又一轮,发红的双眼在夜色里看得并不清楚,声音却是不再发颤,“……具体就是这样的,当时郡主让老奴原地不动,老奴也真该死,怎么就那样看着郡主掉到崖下啊?”一味地自责。 李茴道:“姜嬷嬷别再自责了,当时的情形我一听就凶险,你一妇道人家冲上去不就是送命?留在远处看着至少还不会成为别人的目标……” 怀恩却是神情凝重地举着灯笼在原地来回查找着什么,“这里什么也没留下,可见那群杀手来历不明,想要捂着自己的身份不让人知晓……” “我现在可没有心思去管杀手的事情,倒是凰熙的安全让人担忧……”李茴一看这光头和尚一脸的不担心,心中略有不满,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去管杀手的身份? 怀恩也不与他计较,知道他们兄妹情深,沉稳地看了眼黑深深的崖下,“听姜嬷嬷说是梁晏抱着凰熙掉崖的,你以为他这人会在没有准备下做出这样的决断?放心吧,凰熙必定不会有事。”这话他说得很笃定。 李茴不满地回了一句,“就是跟他在一起才危险,怀恩,我要下崖去找凰熙,你跟不跟我一道去?”怀恩虽是和尚,但却不是一个只会敲经念佛的和尚。 怀恩摇了摇头,“我要到太守府去。” 李茴原本想指责他不顾朋友道义,现在听他要到太守府去,顿时明了,“你真的要去帮凰熙求雨?怀恩,你是和尚,不是道士,再说那个什么先生的预言真准了?你拉他出来我详细问问。” “他已云游远方了。”怀恩这光头和尚打起诳语,脸上丝毫不变色,“刚有人回来报,太守府前已经聚满了不少人,王祖业甚至贴出官府的文书大肆宣扬,我再不去帮凰熙镇住场子,她又出现不了,只怕民众要以为她畏赌而逃。” 李茴伸手拍了拍怀恩的肩膀,“这才是好朋友,好兄弟,谢了,我会尽快找到凰熙带她到太守府去的。”说完,着手准备下崖的工具。 山崖下的李凰熙此时正坐在火堆旁看着梁晏烤鱼及兔子,两人走了一大段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溪流,梁晏卷起裤子下水捉了几条鱼,加上沿途打的两只兔子,这两人的晚膳才有了着落。 李凰熙看着梁晏掏出一些瓶瓶罐罐给鱼抹上,一股香味传来,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响,脸上窘得不行。 “再等等就好。”梁晏笑道。 李凰熙的脸更是通红起来,很想说她并不是很饿,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睁眼说瞎话,遂状似恶狠狠地道:“好了没?”今天她只吃了少量的朝食。 梁晏听到她不善的语气,非但没有厌恶,反而笑了笑,等一条鱼烤熟了,赶紧递给她。 她也没有客气伸手就接过,大口吃了起来,这鱼上面的香料完全入味,没看出这嫡三公子还有这手艺?颇为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烤鱼?”他调侃。 “我看你哪天落魄了,混不下去时可以摆摊卖鱼去。”她回嘴,边嚼边说,话都听不清。 梁晏对她的毒舌不以为意,这才符合她的性子,有些许娇气,不若那冷静自持的样子。 她三两下就啃完了一条鱼,这回是眼巴巴地看着其他的食物,这态度再度取悦了那个正在烤食物的人,当看到她的嘴角有些汁液时,自然而然地伸手给她抹去。 当那温热的手指触到了她柔软的唇角时,她猛然抬头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一交汇,她的头就一偏,让他刚擦完鱼汁的手指停在半空。 第二十三章 他的异样 他那双风华绝代的眼睛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目光后,随即自然而然地收回自己的手,笑道:“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吃。”那只沾了她嘴角鱼汁的手指自然不过地被他的舌头舔了舔。 此时火苗中烧的柴“噼啪”地响,努力地将食物烤熟,香味一阵一阵地飘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李凰熙的脸却是瞬间“刷”的一声红透了,他那种自然的态度让她的羞恼升到了顶点,“嚯”的一声站起来,声音如来自地府九幽之处的冰冷,“表叔,我不喜欢你这个不正经的样子,长辈就该有长辈的样子,我不是青楼花魁,可以任你随意调戏。”说完,她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不愿与这人靠得太近。 他一愕,随即大笑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去,“表侄女,你都想到哪儿去了?现在是谁不正经?再说我怎么可能将你当成青楼花魁看待?那种女人如何能与你比?”微挑了挑眉证明自己所说均来自肺腑。 她转头狠狠地瞪视他一眼,毫不留情面地批评道:“你敢说你刚才的行为很正经?我大哥真没说错你,你虽只比我大数岁,但辈份却比我高,简直是为老不尊。” 他的身形未动,但却在她的目光中伸出舌头将那只给她擦过鱼汁的手指再度舔了一下,看到她的脸又红透了,这丫头是越逗越好玩,“就这样说我为老不尊了?看来忠王府的小王爷也有条毒舌啊。” 她看到他还舔,玩态十足的样子,那脸哪还挂得住?上前一把拍下他的手,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只差没有拔刀相向。 梁晏忍不住哈哈大笑,但在看到她阴沉下去即将到达愤怒边缘的脸色后,咳了咳,收敛起来,这回一本正经地道:“表侄女,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还这么小的时候我就抱过你,嗯,让我想想那个时候你还在流口水,我去逗你玩的时候,你流的口水可是将我的手指都湿透了,你不记得了?不记得没关系,表叔我帮你记起来……”两只大手比划了一下,那小小的距离不过是他两个手掌的距离,脸上却是怀念的表情。 李凰熙瞬间僵化了,随即赧然地再度打散他比划的手,揪着他的衣领狠道:“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你还提来做甚?”真是丢脸。 “有那么久了吗?”他的眼睛似乎闪过迷惑,但在看了看现在已经开始有蔓妙身姿的少女,感慨了一句,“时光真的过得很快,凰熙,在我眼里你还是孩子。”所以他的行为不算逾距,最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纯属瞎掰,李 凰熙发现与这人总是沟通不良,遂气恼地一把将他甩开,闻到空气中食物的香味,不等他动手,自己抓起烤兔的木架子举了起来,与这人再说话那只有气着自己的份,不顾热,撕下一条兔腿啃了起来,有了刚刚那条鱼垫底,她现在的吃相优雅了许多,细嚼慢咽起来。 梁晏嫌恶地看了看自己衣领处的油腻,不禁苦笑了一下,那丫头一定是故意的,没有净手就一把抓上他的衣领,都是他自找的,算了,他大人有大量就不与她计较了,举起一条烤鱼也吃了起来。 星空渐渐被云层挡住,让人看得不真切,用过晚膳后,两人也没有赶路,而是选择在此地暂休一夜,梁晏砍下不少枯枝保证火堆能一直燃着,眼角扫了下那个一直阴着脸的丫头,无论他如何挑逗她开口,这丫头愣是一声不吭,看来刚刚他真的过份了。 李凰熙抱膝坐着,两眼盯着那熊熊的火光,想到亲人的担心,不禁长长地叹息一声,正往火堆抛了一根枯枝时,身旁就坐了一个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梁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神色,自从这回再见到她,他总是忍不住追寻她的身影,正想开口认错时,听到这丫头不甚友善的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你知道我与王祖业有赌约,若不现身,说不过去。” 闻言,他的眉头一疏,“不用担心,只要沿路出去必定能与找我们的人汇合,在赌约前必定能让你现身太守府。” 听他说得笃定,她这回终于转头看他,只见在火光下他的脸一面光明一面阴暗,对这人,她总有把握不定的感觉,哼道:“你倒是说得轻巧,其实你也想看到我输了赌约吧?” “没有。”他两眼定定地看着她,“凰熙,我相信你的直觉。” 她不屑地“呸”了一声,嘲笑道:“连怀恩都没有信心,你凭什么对我有信心……” “凰熙,我相信你。”他异常坚定的话语打断了她的话。 气氛再度沉闷了,为了这求雨赌约之事,她身边亲近的人没有一个相信她,可眼前这个敌我不明的人却说相信她的话?渐渐地,她低笑出声,凤眼一挑,靠近他,“表叔,我赢了对你可没有好处,你这态度不禁让表侄女我怀疑你别有用心……” 他两手往后撑,她的鼻息喷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痒,但这感觉不错,笑道:“我能有什么用心?凰熙,别总是用怀疑的态度看我,兴许我会是你不可多得的助力,嗯?” 她愣了愣,不可多得 的助力?身子往后一缩离开他有一段距离,吃吃笑道:“表叔,这玩笑开大了,我凭什么相信你?还是相信梁相爷?你也知我父的处境微妙,李家的皇子现在一钱不值。” “凰熙,我是我,他是他,不可混为一谈。”他突然严肃道。 李凰熙一挑眉道:“哦?要人相信,必定要用秘密来交换,表叔,我凭何相信你?” 她在试图试探他的底牌,梁晏也不是傻子,哪会看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这回笑着将身子倒在草地上,两手枕到脑后看着被云层遮住的星空,“凰熙,好奇是会杀死猫的,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他现在的样子颇让她信服,只是不知道那些个秘辛,要她完全信任他,很难,也学他一样躺到草地上,“我姑且听着。” 她没有退路,不管愿意不愿意,回建京都是势在必行,一想到梁兰鸢与萧荇两人正风流快活着,她的面容就微微扭曲,这恨意让她的心完全被仇恨支配,这两人等着,她不会再让他们毁了她的生活。 正在她全身升起浓浓的恨意的时候,身子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她抿紧唇不高兴地转头瞪着他,眼睛瞄到他的手臂揽着她的腰,提醒他逾距的行为。 “凰熙,我不喜欢看到你那个样子,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是快乐些好。”他抬手将她的秀眉舒展开,认真道。 她一怔,这才知道刚刚已经将她心中的情绪外泄了,重活至今,她一直都小心的掩藏着自己这一面,可没有想到却在他的面前破功了,而此时他的手却在她的头顶摸了摸,这种感觉很舒服,让她斥责的话都卡在喉咙里面。 “明儿天亮了再赶路,赶紧睡吧。”他再度拥紧她道。 感动一过,理智回魂,她愤怒地想要推开他,“还不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这里有大猫,你就委屈一晚,待会有大猫靠近,我也好第一时间救你,再说夜深露重,你万一着凉得了风寒,表哥岂不是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女儿?”他咕哝道。 信他才有鬼,她再度使劲推他,可惜这人的身体却是怎么撼不动,最后力气告磬,顾不上计较,奔波了一天,她也疲累不堪,倒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直到她的呼息渐渐均匀了,他才睁开眼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半晌,长腿一踢,一根枯枝被踢到火堆中,他渐渐也闭上眼睛,手臂紧了紧。 夜深露重,李凰熙却被一阵高温惊醒,这种温度似乎要将人烤熟了一般,只是太累了不愿睁开眼睛,咕哝了一声,本能地想要远离这股高温,身体挣了起来,没多一会儿,那股高温就远离她,身子绻缩起来,方才再度沉沉睡去。 从而没有看到男人扭曲的面容。 翌日清晨,她醒来时,身边没见到梁晏,顿时惊坐起来,这混蛋不会扔下她一个人在这儿吧? 第二十四章 尴尬一幕 李凰熙的小脸瞬间一沉,转头看了看那已经熄灭的火堆,看来有段时间了,手指为梳将凌乱的头发随意编了个极简单的环髻,整整发带,这才站起来,没有开口叫唤,眼睛微眯地查看了下地面,似乎有足印。 蹲下身子细细观察,这印子一深一浅显得有些凌乱,看来梁晏必定是往这个方向而去了,一提裙摆,她闷着气追上去,别让她找到那个胆敢甩下她在这儿的混蛋,不然必定不会让他好看。 这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想法,但若是知道自己追上去会看到那一幕,李凰熙就恨不得剜了双目,归根结底是她压根就没想要完全信任梁晏。 前头的水声哗啦啦的响,李凰熙看到那块巨石挡住的地方,嘴角冷笑地一勾,足印在这儿消失了,她倒要看看他有何话要说?沉着小脸迅速地绕过巨石,冷道:“表叔这是要做甚?为何不……”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僵在原地,包括那个突然自水中起身的人,瞬间四目相对。 眼前的男人赤着的身材精壮结实,多一丝赘肉也没有,一头乌黑头发还滴着水,胸膛上还有她昨天气愤咬下的半月型痕迹,水滴正从他的胸前滴下,滴到双腿间,在初升的阳光中全身都泛着光泽,这样的男人无疑是吸引人的。 在一惊之后她本能地睃巡他的身体,两眼看得直勾勾的,而他也愣住了,直到她惊叫“啊——”迅速地转身,背对着那个暴露狂,大喊,“你还不赶紧穿上衣服?想要露给谁看?” 梁晏苦笑了一下,这丫头乱说什么,若不是没有算到她醒来的时间,又哪会让她看到如此尴尬的一幕?不过他的脸皮历来就厚,如果他再不大方点,估计这丫头就要暴跳了,“凰熙,你可是占了我便宜……”抬脚自水中走向岸边。 李凰熙深呼吸一口气,极力地摆脱掉自己看到了会长针眼的画面,怒喝道:“别耍什么嘴皮子?还不赶紧穿衣?若我早知道你在这儿晨沐,那打死我也不到这儿来。”迅速地将他放在一旁的衣服往后抛给他,重声道:“穿上。” 他反应迅速地接过自己沾了晨露的衣物,更快地自水中走上岸,随口道:“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丢下你一人在这儿独自离开吗?” 李凰熙被他一猜就猜中心思,背对着他的脸赧红起来,她确实是这样想的,所以这回想要理直气壮的反驳也做不到。 正准备穿衣的梁晏看到她默不作声,那原本也微红的脸突然就变得铁青,这丫头在心虚,他掏心掏肺 地对待她,她倒好,居然将他想得那么不入流? 心中的火意一升,他将正准备穿上的衣物猛地往地面上一掼,带着怒火赤身走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推靠到大石头上,青着脸两手掐着她的下巴,逼她的双眸看向他,“凰熙,你真的那么想我?” 她的双眼游移了一下,这人还是不着寸褛的样子,让她的目光都不知道看向哪儿才好?硬着头皮道:“没的事,你还不赶紧穿衣物……” “看着我说。”他咬牙切齿地将她的头一扭,让两人四目相对。 “对,没错,我就是那么想的,表叔,你满意了吧?穿不穿衣是你的自由,但害我长针眼就是你的错。”她也同样咬牙切齿地吼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均都是不服输的样子,李凰熙的傲气完全被他逼出来了,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他的怒气都不知道发泄向何处?拽着她的手往旁边用力一丢,力气之大,让她瞬间跌坐到草地上,臀部有疼痛传来,但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 但这已让她怒瞪双眼,猛地朝他喝道:“梁晏!” “闭嘴!”他闭上眼睛首次朝她怒吼了一句。 充满力量的光裸身体上满是怒气,李凰熙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梁晏,不同于调侃她时无赖的样子,竟是陌生得很,让她一时间只能怔在当地,看着他转身,那头乌黑的头发一甩,头也没回地转身将沾污的衣服一件件地套到身上。 李凰熙看着他带着怒气的动作,嘴唇抿了抿,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却觉得像是对不起他似的,看到他将头发随意地一束,然后转身看向她,向她走来。 梁晏本来就长得好,但这冷淡的表情似乎更添几许男子气概,李凰熙第一次将这表叔当成是一个男子来看,看到他蹲到自己的面前,以为他要先开口讲和,遂将到唇的话又咽了回去,等了一会儿,他俯身向她,她下意识地就要呵斥,这人怎么就这么死性不改? “梁……” 谁知他却是冷脸将她身旁的长剑抓握在手,然后就是将那个能发出钢丝的工具戴回右手,这时候她才仔细地看着这玩艺儿,上面有着三个小孔,精钢打造,看起来只是像平日里的装饰品似的。 “还愣在这儿做甚?你不是急着出去吗?还不走?不怕我真的将你扔在这儿?”他站直身子,身上似乎还带着水气,但挺拔的身姿背着阳光颇为伟岸,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极度讥嘲。 李凰熙的嘴角 抽了抽,不就是怀疑他一下嘛?有必要还甩脸色给她看?皱着柳眉道:“表叔,这么想你是我的错。” 李凰熙这人经过了上一世的事情,疑心是比谁都重,但她也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是错了就是错了,勇于认错也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所以她坦荡荡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微眯,哼道:“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转身就走。 她急忙起身跟上,“表叔怎么这么小气?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小气小心不招女人喜欢。” 他回头朝她笑得万分欠揍,“那就不劳表侄女操心了,喜欢我的女子可以绕着建京一圈还有余。” 是啊,他不缺万千宠爱,不缺众星拱月,却惟独让自己落入那种境地,尤其是还看到她一副质疑的面孔,那难受劲儿似要将他淹没,很快就回头,再看这丫头多几眼,他就算不掐死她也会被她气死。 但李凰熙这个始作俑者却是觉得道了歉,这个事应就此揭过,很快就没事人的样子,缠着他追问那手腕处的装饰品有何用? 梁晏真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丫头,瞪了她一眼,径自双手环臂对她不理不睬,一时间,林子里只听闻女子的声音。 下到山崖去找妹妹的李茴本来要追上他们是很容易的,但谁叫他不好运碰上了林子里神出鬼没的大猫,一人一虎的对峙着,偏给拖延了行程,这只大猫狡猾得很,与李茴周旋起来,因而李茴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妹妹,疲于应付大猫的攻击。 时间又从指缝间流走,一天的行程下来,李凰熙渐感吃不消,毕竟她前世是长乐公主,出行都有华丽的车马跟随,哪用如此受罪?后来即使亡国了,也只是在庵堂里面做做样子念念经,并没有肌肤之劳,现在只能揩了揩汗水咬牙坚持着。 她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出声喊停,而这丫头也跟他耗上了,硬是不肯哼出一个字来,直到看不过眼了,这才在天黑前找着休息的地方。 李凰熙正捶了捶那僵硬的筋骨,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掌伸过来在她的腰间推拿了几下,全身的骨头就是一酥麻,精神振作了不少,刚想要开口道谢,这人却是冷脸转身往水边而去。 她扁了扁嘴,小气的男人,也没有偷懒,起身在一旁拾起枯枝,等着待会儿烤鱼吃。 一如昨夜那般,他也不在夜间赶路,又冷脸抱她在怀径自闭上眼睛。 她也不多话,这回不再挣扎,知道他没有做出不诡的行为,她也 没有必要草木皆兵,很快就睡了过去。 但同昨夜一样,她又是感觉到那股高温,很快就醒了过来,而那环着她的手臂已经是一松,旁边的人喘着粗气起身坐远了她,她倾耳一听,这声音里面满是痛苦,但又死死地忍着。 这回她不再闭眼睡去,梁晏昨天一大早就去冲水的行为不太正常,据她所知他并没有洁癖,再说那脚印也让她生疑,凤眸猛地睁开,迅速地朝他看去。 很快,她的眼睛就大张,嘴成了圆型。 第二十五章 附骨之疽 此时的梁晏与平日俊挺的样子相差甚远,身体的表面似有红光,那张俊帅的脸却是扭曲的,给人的感觉似乎正在承受着大火焚烧般,连周围的空气都略略有所升高,他的四肢不自觉的抽搐起来,咬紧嘴角死忍,但仍有微微的痛苦吟声传出,嘴角有一串鲜血流出,划到下巴处,怎么看都有几分可怖。 李凰熙原本只是张眼瞅上一眼,想知道这个所谓的表叔到底在弄什么幺蛾子?此时她却是震惊地坐起身子,失声道:“表叔,你怎么了?”声音里有着疑惑与不解,一丝关心的味道也夹杂其中,一时间五味杂陈得很。 听到李凰熙的声音,他的粗眉就是一皱,嘴角苦笑了一下,本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将她热醒,咬牙发出声音,刻意冷淡道:“没事,你去睡吧,天亮还要赶路。”这丫头傲气,必定不会高兴他这样说,一生气就不会再搭理,他,实在不愿意让她看到他这个样子。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他在这儿没离开表明了就是担心会有野兽攻击她,所以他才会在天微微亮时确定没有野兽攻击时,这才到水里去降温,所以她看到的脚印才会是深浅不一,不然以他的功力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对身体失控的状态,此时对他的行为想到了合理的解释,重生后一直认为已经足够硬心的她不禁略有些动摇,久违不见的柔情迅速抬头。 轻移莲步走近他,放轻声音道:“表叔,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凰熙。”越靠近他就越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热度,一双浓淡相宜的墨眉紧锁,她伸手试图想要碰碰他的肌肤。 他努力的抗拒体内的热度,维持着一贯的表情,抽搐的身体不容易控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避开她的手,冷喝道:“凰熙,你管过界了,别忘了我是长辈你是晚辈,这事情不到你插手,睡觉去。” 这是对男人尊严的挑战,他实在不愿将自己如此脆弱难堪的姿态展现在她的面前,她到底懂不懂?五官此时不自觉地扭了扭,在火光中看来倒有几分骇人。 如果这儿有建京那群追捧梁晏的闺阁少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早就吓得尖叫,转身就跑,不再会奉他为建京第一美男子,只不过现在看到的人是李凰熙,她又岂会被他这样的态度吓跑?就算他现在实在称不上俊美,几能吓哭孩子。 知道他赶走她无非就是不愿将丑态示之于人,但她是什么人,他这样看她未免有小瞧的嫌疑,她的手往前试图再去碰触他,刻意放缓声音,“表叔,你还为昨天早 上之事与我怄气?我这都认错了,你这样也忒小气了,小心我将你是小肚鸡肠的事情写信告诉在建京的友人,让她们到处宣扬去,那时候人人都笑话你……” 如闲话家常的声音,就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不要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在这该死的密林中只有她和他,她现在的关心是出自于真心,不是与他虚以委蛇。 梁晏再度缩身避让,一直没有面对她的脸不禁抬起朝她怒喝,“好了,凰熙,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将你扔下而示好,那你就放一万个心,我带得你下来这崖下,自然会带你出去……” 她不悦地拉长脸,玉手转了一个方向,他的身体也避开一个方向,两人一个进一个避,似乎在进行着拉锯战。 一直好声好气的李凰熙看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脸上的温柔与耐性立刻闪现不见,俏脸上略有怒气,这男人有那么龟毛吗?又不是待嫁的闺中女,这会儿还衿贵了不成? 他越是闪避,她就越非要碰上他不可,几乎是彼此较劲。 “梁晏,你将我当成了什么?你说我不信任你,怀疑你会撇下我而独自逃生,那你现在呢?不也一样并没有完全相信我,又不是大姑娘怕给人看。”她的声音越说越冷,但说到大姑娘时却有了调侃的味道。 梁晏正在咬牙忍受的表情就是一僵,这会儿似乎两人的角色调转了,这丫头看不出来也有无赖的本质。 但就是这一僵,让李凰熙的手得以迅速地碰触到他的身体,那隔着衣物的肩膀处火烫得灼手,她一触之下不禁“啊”的一声惊叫着缩回手,眼里的震惊更甚,他到底还是不是人?怎么会烫得这么厉害? 他的苦笑更甚,这时候正是最高峰,除了忍受别无办法,无奈的声音刺穿她的耳膜,“凰熙,你这会儿知道这温度不是你能碰的,听话,回去睡觉,还有一会儿就过去了,我不会有生命大碍的。” 是啊,不会有生命大碍,但这种焚烧之苦他却要忍受生生世世,只要这世上有他梁晏这人的存在,这种焚烧就是附骨之疽。 “什么叫没有生命大碍?表叔,你都烧成这样了还要嘴硬?我真讨厌你这样的性格。”她大声反驳,小脸倔强地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因为愤怒还晃动起来,这表示着她现在正处于盛怒的边缘 玉手不顾他身上的灼热感,她一把抓着他的衣领看着他,“难受了为什么不说?死忍着就很伟大了吗?哦,就会被人尊为汉子吗?就我看是白痴。”光是抓 着一层衣物就感觉到手似乎也要被感染上跟着烧起来,那难受劲儿让她的手指关节节节收缩,若不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强撑着,她已经甩手松开了,这会儿,她想,被火烧死是什么样的感觉总算是体会了一把。 梁晏的表情却是一急,这丫头怎么这么胡来?想要用手去掰开她的手,但又怕会让她难受,忙道:“凰熙,放手。”努力地控制五官不因高温而扭曲,抬头看着她,“告诉你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帮我承受了不成?抑或是让我减轻痛苦?”嘴角讥讽地一勾,“不,你不能,既然你帮不了我,那就别在这儿碍我的眼,我看了难看,滚去睡觉,别在这儿让老子不爽。”努力地运功将她抓着他衣领的手震开。 没有武功的李凰熙瞬间被他一震跌倒在地,一双凤眸死盯着他冰冷疏离的目光,这一世她似乎看到了他很多面,有无赖的样子,有正儿八经的样子,当然更少不了昨天愤怒的他,以及今夜疏离的样子,这,兴许才是真正的梁晏? 李凰熙一手撑住地面迅速地爬了起来,同样疏离冷淡的目光看了看他又再度抽搐起来的四肢,看来应是最强烈的一刻到来了,抿紧唇少有的一声不驳转身就跑。 即使再难受,梁晏却也一直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偏偏在他现在正与体内的焚烧对抗得最激烈之时,她却气得转身跑远了,脸上不由得着急起来,这丫头是不是不气死他就不罢休?这林子里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可以乱闯的吗?万一遇上了吃人的大猫,这丫头就只有等着香消玉殒的份。 他使力勉强支撑自己站起来去将李凰熙找回来,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的重,身体不若平时那般可以灵活舒展,但他仍咬牙迈开步子,努力地扯嗓子喊着,“凰熙,回来,听到了没有?凰熙……” 不过才走了几步路,他就如泰山崩塌一般地跌倒在地,此时的身体本能地卷成虾子状自我保护,这是人类在痛苦或者是难受等等的因素下就会自然做出的动作,如回到母亲的子宫内那般安然。 身体已经不再能自由支配,梁晏痛苦地闭上眼睛,李凰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气丫头,不就一句重话吗?这就听不得了?一想到她被大猫袭击吞吃下肚那血淋淋的画面时,他全身的戾气变得极重,这座山里的大猫最好给他戴眼识人,不然他就将这一座山里的大猫尽数杀死,一个不留。 拳头紧紧地握着与体内那该死的热度对抗,如果说,焚烧感是附骨之疽,那李凰熙于他却是比附骨之疽更甚,除之欲快,但又偏 偏割舍不下。 “李凰熙,等我恢复过来抓到你,就一定要将你狠狠地……打一顿屁股……”此时他如是想。 哗啦啦的水声从天而降,下雨了吗?他舔了舔唇,感觉唇上的湿意,嘴角努力一勾,那丫头终于赢了最后的赌约。 第二十六章 患难之情 不对。 果然那哗啦啦的水声已经消失了,梁晏猛地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心的小脸,她的额发因为细汗紧贴在额头上,那已结痂的小小伤口无损她的美丽,本能地再度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瓣,仿佛也着火的眼珠子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手里正拿着的一张大大似荷叶的植物叶子,不知道她从哪儿找来的? 原来她不是生气跑开了,而去为他弄这水,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李凰熙看了湿淋淋的他一会儿,一声不吭又转身离去,他张口唤回她,“凰熙,回来,那没有用的……” 那道背影又一次融入夜色中,他握紧拳头捶击地面,清凉的水珠子是不能将这自心中燃起的火浇灭的,其实丝毫作用也不会有,只是它会起到一定的心理暗示的作用,这会儿他的四肢摊开躺在地上,仿佛温度降低了不少似的。 没一会儿,那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警醒了不少,看着她乘着夜色而来,小心地护着那张似荷叶的植物叶子包着的水,靠近他时,一打开,他被当头淋得一身湿,顿觉痛快,但在她要再度转身之时,他抓着她已经被水打湿的裙摆,“凰熙,这没有用的,天还没有亮,别再去舀水了,听话,乖乖地在这儿……” 李凰熙蹲下来将他的手掰开,无奈男人似用了很大的劲道,怎样也弄不开,再说那热度让她皱眉,“不管有用没用,起码看到水,你会舒服一点。”掏出怀中那把小匕首将被他抓住的裙摆割裂,然后起身往前方的水源跑去。 梁晏抓着那一截碎布怔然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底的柔情泛滥得一塌糊涂,那眼里流露出的情感如果李凰熙在这儿看到,必定会惊讶不已,铁汉柔情永远是最动人的。 他这人对人是凉薄得很,偏偏会遇上了这个丫头,她就是他的劫,闭上了眼睛,回忆与现实交错,一切似又回到那个夜晚…… 水声又一次响起,这回他没有睁眼,由她去吧,这丫头不是个会听人劝的主。 天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而他此时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李凰熙那一叶子的水再度浇下去,让他全身湿得不能再湿了。 他看着她一身的狼狈,已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少女玲珑的身材隐隐凸显,即使狼狈但又份外撩人,感觉到逐渐降下去的火又烧起来,忙转开视线不再让她诱惑他,一手缓缓地擦去嘴角的血液,另一手却伸出抓着她的手臂,认真道:“凰熙,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 李凰熙感觉到他的手热度已经没有夜里那么吓人了,这才放下心来,“真的好些了?” “嗯。”他点点头,有些摇晃地站起来,“你来回跑了好久,歇下吧……” 她却将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握住他的大掌,一手环过去揽上他的腰承受他的重量,两人的身体侧面紧贴在一块儿,打断他的话,“我扶你到水里去泡一下吧。” 此时的热度虽不吓人,却还是颇高的,梁晏的目光没有离开她满是汗珠的小脸,那样的执着与坚定,让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凰熙,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依我那会儿的状态,你就算杀了我也容易,你们李家皇室的人对梁家可是深恶痛绝的,我死了不更好吗……” 在建京时,李家宗亲一看到梁家的人那都是瞬间冷脸,敢怒不敢言,就连圣上也如此。 她仰头看着他,“你怎么就知道我讨厌你?表叔,莫不是自作多情了吧?再说我可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这样胜之不武。”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 一张笑脸与朝霞齐辉,让他的眼珠子再也转不开,只能定定地看着这张笑脸,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伸出抚上她的俏脸,低语道:“不讨厌吗?” 他那张恢复了俊帅的脸靠近她,她又本能地一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呸,他要当狗,她也不会是那坨屎,再怎么避,他的手还是抚上她嫩滑的俏脸蛋。 “梁晏,你还是不是人?才刚刚恢复了一些就又要惹人憎……” 她怒了,他却大笑着收手,笑声在山林里回荡,颇有几分豪迈的感觉,这会儿他倒是有些感谢那种焚烧感,让他得以一窥她对他的关怀。 她也跟着笑了笑,一来一往,似乎两人的情感增进了一分,患难之情最是容易拉近人与人的心。 到了水边,她松开他,“好了,你自己解衣跳进水里吧……” “小表侄女,你表叔我没了力气。”他可怜兮兮地似要垮下来地看着她。 她的表情狞狰起来,“你够了没有?这么快就要故态复萌?要洗不洗是你的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还得瑟了?她这会儿可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毫不留情地转身就离开。 “小表侄女……”他又在她身后用那超级可怜的声音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脸上却是笑容大大的。 李凰熙握紧拳头,这厮就是欠揍,迅雷不及掩 耳之势转身,正好看到他那可以招峰引蝶的笑容,脚丫子一抬朝他的臀部而去,这会儿只闻“扑通”一声,他就呈抛物线地迅速掉进水里。 “李凰熙,你好狠的心。”他咬牙切齿地道。 李凰熙站在岸上插着腰看着他,红唇轻启,眉一扬道:“你现在才知道啊,迟了。”顿了顿,“好了,正经些,赶紧将湿衣抛上岸,我这就去弄干,我们还要赶路呢,你可别忘记了,今儿个已是第三天了。” 他这才收起了想要搏她同情的想法,不再耍嘴皮子,在她背过身去时,将湿衣往靠上一抛,然后全身浸到水里,感觉到焚烧的余韵已经渐渐远去。 她将湿衣都捡起来抱在怀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到身子也跟着似乎要热起来,那次不经意看到的一幕又回到脑海,想到他裸身时的风光,猛地摇了摇头,又不是色女,在瞎想什么? 快速地跑回火堆旁,火就要熄了,赶紧加了枯枝,将他的衣物拿在手上烘烤起来,外衣还好,为难的是他的亵衣亵裤,她拿在手上时,俏脸几欲滴血,涨红得不行。 上一世就连萧荇的贴身衣物她也没多碰过,自有侍女去收拾,现在这行为怎么想都透着几分诡异,不停地催眠自己这是情不得已的行为,绝无下次。 等到衣物干了都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她抱着皱巴巴的衣物跑到水边催促他起身,男人如孩子般地咕哝了几句,她的美眸一瞪,他即乖乖地起身接过她背对着他递来的衣物。 看着虽然皱巴巴,上面还有未洗去的污迹,她再怎么说还是皇家郡主,能弄干就不错了,可不能指望着她会去洗干净再去烤干,但就是这样已让男人喜出望外了,灼热的目光盯在她的后背上,似要将她溶入自己的骨血当中。 她听着背后穿衣的声音,耳根子都要红透了,故意冷声道:“好了没?” “好了。”他应道。 她这才转头看向他,正好看到他将头发随意地一束,不自觉地上前伸手抓着他的头发,“你蹲下来点,我来帮你吧。” 他闻言蹲下身子,她柔软的手指在他的头发上穿梭,他感觉到血液都往头上聚集而去,说不出的舒爽,虽然看不到她的手艺如何,但却是笑眯了眼,“小表侄女,看不出你还会梳头?” 她听后动作却是一顿,很快就冷淡地道:“这有何出奇?” 结发夫妻这词前世她是爱极了的,所以特意去学过男子的束发,想着能与萧 荇增进夫妻感情,只是后来每每帮他梳发之时他都绷着一张脸嫌她多事,她才会淡下了这心,再也没有为他束发。 现在听他提及,再联想到上一世那会儿的满腔热情终是化为虚空,最后徒留满腔仇恨,她的柳眉再没有松开过,“成了。” 他本想再夸赞她几句的,但看到她的俏脸阴沉,似乎触动了她什么不好的心事,他也皱了皱眉不再提及此事。 弄了鱼吃了早膳之后,一个上午两人在赶路时气氛明显比前些天要好,她不再对他有那么多的抗拒怀疑,而他似乎也颇为享受这种状态带来的喜悦,脸上一直是和颜悦色的。 对于他那奇异的状态,李凰熙问过,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是练功时留下的后遗症,在她再次的追问下,他笑得痞痞地道:“小表侄女问得那么详细是不是准备将我的隐私之事说给我的仇家听,若我因此死了,你等着,到了阴曹地府我决不放过你。”学着她之前说这话的腔调。 她轻“呸”了一声,聪明地不再追问。 两人一直在赶路,终于遇上了前来寻他的梁家之人以及王祖业派来的衙差,而此时却得到最坏的消息,湖州因为三天之期将满却没下雨已经沸腾如一锅粥了。 第二十七章 送她礼物 李凰熙的眉头皱得很紧,原本与梁晏在森林中急速赶路时,听到前方草丛中有动静之时,梁晏就全身紧绷地将她护在身后,握紧手中的剑,以为会是大猫之类的食肉动物的攻击。 当一群人焦急地出现时,对方领头的人看到他们即一脸的兴奋,当众跪下道:“三公子,总算是找到您了?小的来迟,还请三公子责罚。” 李凰熙当时松了口气,瞄了眼那个领头的侍卫一脸的紧张,没有做声,梁晏的事情不归她管,倒是另一边的一身衙役打扮的由师爷领队的人更让她注目。 这湖州府的师爷姓郑,一直在王祖业身边出谋划策,在湖州的人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的,狐假虎威、渔肉乡民的事没少做。 只见这留着山羊胡子瘦脸的年约四十上下的男子眯眼上前讨好地先是问候了梁晏,“……太守大人可是操碎了心,就怕三公子有个闪失不好向相爷及夫人交代,现在看到三公子安然无恙,总算能放下心来……”噼哩哗啦一大堆拍马屁的话就溜出口。 梁晏扫视了这个郑师爷一眼,冷淡打断他拍马屁的话,道:“王祖业呢?” 郑师爷的鼠眼扫了扫站在梁晏身边的李凰熙一眼,冷哼道:“还不就是在处理忠王府的大郡主惹出来的事?大郡主可就好了,在这儿什么风浪都能躲得过去,难为的是我们太守大人要为大郡主善后。湖州要民变了,太守大人不敢耽误了公事所以赶紧又回去主持大局,这才没来亲自寻找三公子,他要小的一定代他向三公子禀明,三公子可不要误会了太守大人的一片赤胆忠心……” 李凰熙一脸嘲讽地看着这个唱作俱佳的郑师爷,见高就迎见低就踩乃人之常情,无须过于挂怀,步子往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郑师爷,“还烦请师爷带路,师爷以为本郡主逃了?本郡主可是与表叔一块在此遇难,莫非你怀疑表叔……”。 她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未竟的话竟是暗指郑师爷怀疑梁晏助她隐匿才会引起了他口中所谓的民变。 郑师爷的瘦脸顿时冒汗,他可不敢胡乱猜疑相爷的嫡长子,脸忙朝梁晏想解释,随即就有一黑衣卫出手即快地一巴掌就打了下去,打得他眼冒金花,耳中鸣响。 “三公子是你可以随意诬赖的吗?还要牵扯到相爷的身上?你好大的胆子。” 冤枉啊,他可没有胆子说相爷引起了湖州的民变,这人怎么能曲解他的话,怕梁晏再追究,连嘴角的血都没擦,忙摆手道:“三公子,小的没这么 说过……大郡主她……”眼睛看向李凰熙。 “本郡主可什么也没有说。”李凰熙撇清干系道。 郑师爷暗暗地怒瞪李凰熙,这丫头真是贼得很,这回不敢乱说话,看到打他的黑衣卫要动,忙自打几嘴巴点头哈腰地认错。 梁晏原本也因郑师爷的态度而略有些薄怒,现在看到他卑躬屈膝的样子更为厌恶,一脚踢了这师爷的肚子,“王祖业净养一群废物。” 李凰熙看了眼郑师爷的狼狈样,嘴角勾了勾,只是现在到底正事要紧,遂道:“表叔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赶紧出去才是真的。” 梁晏一听到李凰熙唤他,脸上漾着一抹淡笑,这才放过郑师爷,朝那仍跪着的侍卫头领道:“周晓,起来吧,你来得确实太慢,还需要再磨练磨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近乎耳语道:“此事要不要向父亲禀报也在我一念之间,周晓,本公子能否信得过你就看你的了,至于罚嘛……” 周晓却是出了一脸的薄汗,相爷是嘱他要盯好三公子一言一行,但若是让三公子遇险了,他拿什么来向相爷交代?万分后悔那天没有随行到清凉寺,不然也不会让三公子坠崖,拱手道:“望三公子宽恕则个。” “好说。”梁晏笑道,眼里却无半分笑意,看到李凰熙已是不耐地看向这里,这才冷声吩咐,“还愣在这儿做甚?赶紧带路,本公子可不希望你们只有寻找这个本事。” 周晓低头道了声“是”后,即让人在前方用大刀开路,这两天内他们这群人没有一个闲着,早已着人在林子里加紧开一条大道让马车通行,只是因为担心三公子的安全,所以才会亲自带队提前进森林里面寻找。 梁晏微眯眼看着周晓的背影,背负的手轻轻地敲着似在盘算什么,在走回李凰熙的身边时经过自己的心腹黑衣卫时同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语:“阿三,你做得不错,回头本公子给你看赏。” “谢公子。”阿三小声嚅动嘴唇道,没有大的动作,“小的只是遵照公子的指令行事而已。”那天在三公子临时决定要掉到这崖下时给的手势,他瞬间就明白,牺牲了好些个兄弟的命自己才得以逃生,所以出崖的方向早已是明确了,在修路之时也顺带拖延周晓寻找的速度,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相爷想要掌控公子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冷眼扫了扫前方的那个身影,握紧手中的兵器,公子大费周章地就是为了让周晓能归为己用来迷惑相爷,希望这个周晓能明白一个人只能有 一个主子,墙头草永远都是最早要清理干净的。 李凰熙跟在梁晏的身边前行,那位郑师爷已经抢功劳的带衙役在前开路,所以这一路行来极为顺畅,一群黑衣卫围在他们的周围,正警惕地看着四周。 她的美目瞄了瞄,梁晏还是培养了不少亲信,难怪上一世时他身为梁家弃子还能顺利出得建京,而她忠王府至今并没有嫡系的亲信,父亲并没在这上面多花心思,当然也有不让隆禧太后猜疑的因素在,但要成为一方势力没有嫡系的亲信,将来即使坐在龙椅上也只是一条假龙。 “表叔这些年倒也没闲着,确令凰熙佩服。”她低头朝身旁的男子低声道。 “凰熙喜欢?那我就送给你,如何?”他笑着道。 她一愣,送她?倒是大方,只是这是他的人,只怕她拿什么来威胁利诱也不可能养得熟这帮人,又何必去欠他人情?“表叔倒是大方,只无奈凰熙无福消受,再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梁晏的眉头微微不经意地皱了皱,原本以为有患难之情的他们能彼此信任一点,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并没有监视她的意思,听到她的赞叹,他才会瞬间动了心思,赶紧顺水推舟,有他的人帮着,她要行事不也方便一点? “凰熙,我是认真的,你忠王府无论在湖州还是建京都没有自己的有生力量,不然表哥他即使回京也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李凰熙何尝不知道?所以重生至今对于父王的失望已经到了顶点,但却不得不想法子为他造势,只因她的命运在这个时候与父亲是紧密相连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表叔,我也是认真的,这些人是你身为的亲信心腹,跟了我他们必定会委屈,也必定不会真心归顺,强扭的瓜不甜。”她笑道。 “你放心好了,他们若有不服者你就直接杀了,没有必要让他们活在世上。”梁晏冷情地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阿三他们就跟着你吧。”这样他可以安心一些,起码可以确保她的性命。 李凰熙猛地转头看向他,眼里有着惊讶,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俏脸一沉,“表叔,我不需要……” 他突然握紧她的手,“凰熙,别胡闹,这对于你有好处,现在的你没有可能也没有资源去培养亲信,我也不怕坦白告诉你,太后娘娘要召忠王回建京的旨意迟些必定会到达,你要做什么也好有个帮手。”看到她似还要拒绝,沉声道:“你放心,这群人只会在暗处,梁相 爷是不会知道的,我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公然与他做对,于我没好处。”提到梁相爷,梁晏的表情颇有几分噬血,表情前所未有的阴冷了下来。 李凰熙自然不会错过他这个表情,连手都忘了挣脱,看来他与梁家的矛盾不是一般的深,这倒是个好现象,在心中暗暗盘算了一番,正要说什么时,看到郑师爷跑过来,赶紧甩开他的手,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梁晏原本握着那柔软的小手极为舒服的,现在却手中一空,两眼瞪向郑师爷,一脸的不悦,可怜的郑师爷不知道坏了人家梁三公子的好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上前向三公子禀报。 正在这个时候,左手边的密林处却有了大骚动,梁晏急忙一把拉住李凰熙,黑衣卫赶紧握紧大刀,周晓也赶紧带人回防,皆提高警觉地看向骚动处,莫非是那天袭击三公子的人? 第二十八章 明争暗斗 草丛中的动静渐渐加大,李凰熙正暗暗思量的时候,一人一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熟悉的身影如何认不出? “大哥?”她惊呼出声,他怎么也来了?是来寻她的?震惊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李茴自然听到妹妹的呼叫,脸上狂喜,在躲过这只巨型大虎的攻击后,迅速看向妹妹,“凰熙?” “我没事,大哥,小心。”李凰熙看到这情形不由得掩嘴,不敢再叫,就怕大哥分心。 梁晏一看到出现的人是李茴,不着痕迹地看向李凰熙,然后摆手示意自己人放松些,身后的李凰熙似要冲出去,忙手一拦,“你出去无济于事,拿弓来。” 李凰熙看到他接过手下递上来的大弓,方才放下心来,“小心别射中我大哥。”不得不叮嘱一句,美眸已是看向自家大哥的方向。 梁晏点点头,迅速拉弓。 李茴找到了妹妹,这时候才正眼看向这只大虎,一路上他都没有与这只大虎正面交锋,就算打死了这只大虎,那么血气必然会引来林中别的食肉动物,而且他也不太可能全身而退,带着伤如何去找妹妹? 现在一看到妹妹安然无恙,终于可以放心地对付这只大虎,只见他扎稳马步,大虎也慎重地看着这个两只脚的生物,它的眼睛看到那边也有不少,但是处在这座林子中,它实没见过多少个人类,所以也不惧怕。 李茴的脚一动,双手握拳已经是攻向大虎,大虎一声咆哮,毫不畏惧地迎上,目标准确,张开口攻向李茴的左手,谁知李茴的动作一顿,身形一闪,它的嘴差一步就咬上,头上迎来一击重击,这让它顿时恼怒起来,脚一点地时,“咻”的一声,一只箭矢已是杀到,射中了它的右腿,它的站姿立刻不稳,更为愤怒地看向这两只脚走路的生物。 李茴一看出手助他的是梁晏,鼻子立刻轻哼起来,不用他假好心,本想呛声几句,但看到妹妹已是急得皱了一张小脸,哪还有心神去呛声梁晏?趁大虎还没攻来,他再度跃起身子握拳打了下去。 “咻咻”声不断,梁晏射出的箭每每都招呼在大虎身上,空气中的血腥味渐重,受伤的大虎吼叫疯狂起来。 梁晏身边的黑衣卫中有人脸色一变,忙凑到梁晏身边道:“公子,不好,这虎的叫声不对,怕是要招帮手,这林中藏着的大猫只怕都会赶到这方向而来,我们还是赶紧撤退。” “你确定?”李凰熙立即冷声道。 那名黑衣卫知道三公子很是看重这个年方十三的小郡主,所以并不敢不恭敬,郑重点头,“确定,小的以前住的村子里面每每都有大猫做乱,所以对他们的一些举动还是知道一二,三公子与郡主的运气不错,并没有落在大猫的地盘上,所以才没有遇上它们。” 李凰熙的眉头紧锁,看向同样绷着俊脸的梁晏,道:“速战速决,我们不要在此逗留太久。” 梁晏点点头,这时候听到那只大虎的悲鸣声大响,忙看过去,李茴的拳头已是将这只大虎给打死了,大虎的身体软软地倒下,血水流满一地。 李茴从虎身上跃起,没顾得上处理流血的伤口,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向李凰熙,“凰熙?” 李凰熙心疼地撕开裙子,拿着布条给大哥包扎流血的伤口,手掌的关节处尤其损伤得厉害,眼里有泪花在闪,“大哥,你怎么那么傻到崖下来找我?” 李茴道:“你掉到这里,我能不来找你吗?只是运气忒背。”斜眼瞄了瞄梁晏,尤其还是跟着这个家伙,更放心不下,立刻挤到两人的中间,一把拉着妹妹的手,“凰熙,走,我们先出去再说。” 李凰熙被自家大哥拉着走,回头看了眼梁晏,只见到后者将弓箭一抛给手下,回她一个笑容即抬步跟上,只是当那目光射向李茴的背上时已是如两根冰柱,手骨捏得很响。 黑衣卫赶紧将三人包围在中间戒备地快速退开,这回倒是让郑师爷断尾,这郑师爷并没有听到还会有大猫出现的话,正想要揽功,神气十足地指挥衙役在后方防卫,好让三公子能安然撤退。 一群人急匆匆而走,而后方的林中越发不安宁,那大虎临死的哀声果然引来了同伴,林中的大猫正影影绰绰地快速往这个方向而来,伴随一两声虎叫,包括郑师爷在内的人都头皮发麻。 郑师爷若不是想要邀功哪里会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双脚早已是步伐虚晃,虎鸣传来,更是脚软,距离三公子的黑衣卫越来越远,大喊,“三公子,等等小的……”更是厚颜无耻地让其中一名高壮的衙役背起他。 此时太阳已过了正午,正向西边靠去,一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 李凰熙原本被自家大哥拉着走,但一会儿后他即将她背在背上加快脚程,梁晏只是看了一眼,这回看李茴顺眼了很多,“往这边走,那儿有马车备着。”在前方带路。 李茴这回也顾不上与梁晏做对,点了点头,急忙加快步子跟过去,老虎的吼叫声似乎 越来越清晰,赶紧走才是上策。 果然,路越走越平整,李凰熙很安然地趴在兄长的肩上,看了眼两边的树木已经被砍去,在下方那个平地上,俨然已有一条能供马车行走的道路,正有一大群人在黑衣卫的指示下抓紧工夫清整道路,一看就是湖州府的百姓。 “既然我们已经安全出来了,下令让他们赶紧走,还是不要出人命为好。”她道。 梁晏原本对于这些人的性命是丝毫不在乎的,但听到她的声音,很自然地应道:“好。”然后转头向阿三吩咐了。 李茴却有着不同于李凰熙的感受,那看向梁晏的目光越发冷峻,好一个梁家,居然动用了那么多的人力来开一条道,就是为了救这个嫡三公子。 握紧拳头在梁晏亲自掀马车帘时,毫不客气地跃了上去,将妹妹安置在主位上,自己坐在她的左手边,抓起了马车里的茶碗猛灌了几口茶水,这些天在林子里没有吃好睡好过。 梁晏也赶紧上马车,朝周晓挥了挥手,马车鞭一扬,迅速往前方奔去。 李凰熙掀起车窗帘子看向那一大群百姓,只见黑衣卫为了让他们安全撤退,反而在殿后,当然最后面的是梁师爷率领的那一群平日只会耀舞扬威的衙役。 她的美眸转了转后即看向正安坐在她右手边的梁晏,梁晏的目光也看向她,嘴角一勾,只因她一句话,他就不会让这群人白白丧命。 “梁公子怎么纾尊降贵与我们共乘一辆马车?”李茴语气不善地道,嘲讽的意味十足。 “只备了一辆,小王爷不愿意共乘,可以离开,梁某不强求。”梁晏目光森冷同样语气不善地回应。 “你梁晏私自将凰熙带到崖下这笔账我还没有与你算?这场无妄之灾是你带给凰熙的,不就是一辆破马车吗?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搜来的民脂民膏换来的?”他圈着手冷道。 “哦?既然小王爷认为这是民脂民膏,小王爷清廉……”梁晏反唇相讥。 “好了,你们能不能一人少一句,吵得我头疼。”李凰熙怒道。 这话一出,立时两个男人都焦急地看向她,同时出声,“哪儿疼?” 梁晏更是翻出暗格里面的药物,正想移坐靠近她,对面的李茴私下里长腿一伸,挡住他的进路,自己却移向妹妹的方向,“哥给你揉揉。” 梁晏真的怒了,这李茴有完没完?不顾他是忠王爷的小王爷,脚下一使力向他踢 去,对方的脚一缩,很快就攻来。 李凰熙哪会感觉不到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立时就火了起来,指着门帘处,“我要静一下,大哥,表叔,你们请出去,若是精力还够,相信大猫已经出现,你们就去与它们较量较量。” 两个大男人顿时就僵在原地,脸色青红交错,没有动作,李凰熙看他们不动,起身一手抓着一个衣领,然后踢开车帘子,将这两人甩出去,还拍了拍手,转身回马车里。 “凰熙?”两个男人同时出声。 “滚,别来烦我。”她倾身倒在车上备着的软绵的迎枕上,闭目养神,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她,这雨还没下,不由得有些心焦,偏那两人还不省事? 梁晏与李茴掀帘看到她睡下,两人都识趣地放下帘子,李茴一屁股坐到驾车的小厮旁边的位置上,斜挑眼眉看向梁晏。 梁晏黑着脸坐上黑衣卫牵来的马,回头看到已有大猫冲出林子,百姓撤退的速度很快,倒是郑师爷手下的衙役损伤惨重,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也不管不顾,径自示意马车加速。 傍晚时分抵达了太守府,王祖业一看到是三公子的马车,立马就着人开道让马车进来,两旁的百姓正怨声载道,原本拦着马车不让通行,后来听闻说是忠王府的大郡主在里面,这时候才让出一条道来。 李凰熙走出马车时,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正皱眉之际。 一块石子掷向她。 “骗子。” 第二十九章 恩将仇报 忠王府,李云熙虚弱地躺在床上,两眼噙泪地看着孙抚芳,“女儿给母亲添乱了,大姐还生死未卜,女儿这不争气的身子连为大姐祈福也做不到,女儿真没用,愧对母亲与大姐……”边说还边猛捶自己身体。 一旁的侍女冬青忙着急地喊:“二郡主,您的身子虚……”忙想伸手拦着李云熙自虐的手。 李云熙一把推开,怒目斥道:“掌嘴,你有这个闲功夫来拦着我,更应到佛堂去为大姐祈福……” 冬青忙跪下认错。 孙抚芳看到这里,心软成一片,在李云熙赶走冬青后哭成泪人儿时,抽帕子出来给她抹干泪水,“傻丫头,你的心母亲知道,这些天你发烧也昏了过去,好不容易醒来,听你姨娘的话赶紧吃些东西,别再干这傻事了,唉,希望佛祖保佑你大姐平安归来,我心也知足了……”想到自己的女儿,愁眉苦脸起来。 李云熙的手抓紧身下的薄被,但脸上更见柔弱,安慰道:“母亲不用太担心……” 正说着话,府里的管事急忙冲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一脸喜意道:“王妃,大郡主平安无事了……” 孙抚芳立时顾不上与李云熙说话,由许嬷嬷扶着赶紧起身走近那管事,“真的?” “有人来报消息了,说是与梁家的嫡三公子一道被救了……”管事忙道。 孙抚芳哪还在这儿待得住?忙朝外走,“人在哪儿?我赶紧去见见……” 那管事也急忙转身跟在孙抚芳的身后,走在回廊处,“王妃别急,大郡主到了太守府去,并没有回府里……” “什么?到了太守府?这孩子……” 孙抚芳责备的声音渐行渐远,明显是担心李凰熙的安全,屋子里面的李云熙已经是恨得咬紧银牙,顺手将床头柜前的摆设打翻在地,“她李凰熙那么好命?怎么没有大猫将她咬死?” 正端着补品进来的辛姨娘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隔墙有耳,她这才收起了满腔怒火,歪躺在床上。 辛姨娘将门掩好,然后将补品放到床边,“你发这么大火做甚?都快满三天了,一滴雨也没下,她正给自己掘了个坟墓,我们等着看好了,来,姨娘给你做了道雪蛤羹。” 李云熙这才半坐起身,接过生母手中的补品喝了起来,其实她并不是今天才醒的,只是为了让孙抚芳更为上心,这才假意多昏迷了一天,边喝边道:“王妃虽不是我生母,对我却是不错,这雪蛤味 道真鲜美。哦,对了,姨娘,安排人混在那群贱民中的事妥了没?” 辛姨娘给女儿掖了掖被子,“为娘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那些人事后包准谁也不知道是我们暗派去的,贱民就是贱民,哪经得起挑拨?那李凰熙若求不到雨,我们就让她下不了台,到时不用我们动手,朝廷也不可能放过她,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这么大的帽子,你等着瞧就好。”然后给女儿将鬓边的秀发抚到耳后,“可惜为娘的身份太低,就算将孙抚芳弄死也不可能当得上王妃,有她在,对你总有好处……” 李云熙依到生母的怀中,“娘,女儿将来一定给你挣个身份,当不了王妃,不是还有侧妃吗?只要没有了李凰熙这块石头挡路,我们还愁没有好日子可过……” 母女俩在那儿喁喁私语着商量见不得光的事。 此时的李凰熙若不是被李茴迅速地一把抓开,早已被那块小石子掷中,人群只要一有人挑拨立刻就会沸腾起来,“骗子”的声音渐响,他们对雨的渴求已经到了临界点,理智这东西正在慢慢地消失,情绪越发高涨。 一时间,掷小石子的人增多,哪还记得三日前李凰熙对他们的恩德? 李茴怒目看向那群掷石子的人,就差撩起袖子冲出人群去理论,凰熙好心为他们求雨,他们倒好,居然恩将仇报?只是那手被一脸冷然的李凰熙死死地拉着,她那双灵动的双眸正看着激动的人群。 王祖业阴阴地笑着,刻意没有让衙役前去阻拦,这群人的行为正中他下怀,此时正着人推开人群凑近梁晏,“三公子,您没事真是佛祖保佑,我可是忧得吃不下睡不着,就怕三公子有个三长两短……” 梁晏的心思都在前方的李凰熙身上,王祖业居然能聚集那么多人群,还造了这样的势,看到王祖业过来,正要动的步子就是一顿,摆出平日的面孔,讥嘲道:“王太守似乎又长胖了几斤,这吃不好睡不着倒也能长肉。” “这,三公子,这是虚胖,虚胖……”王祖业心虚道。 “本公子可不管你是不是虚胖?王祖业,这就是你的政绩,让他们拦着本公子的路?就不怕本公子被这群蚁民冲撞了?你还真是对得我们梁家的栽培,等我回京一定将此事向父亲禀报……” 王祖业原本得意的神色顿时就青了。 李凰熙却没有花心思看向梁晏那一方的举动,民声嘈杂,她即使出声辩解声音也传不远,皱了皱眉,有大哥挡着那石子砸不到她,两眼四处睃 巡,看到太守府前,怀恩正在那儿念经祈祷,他周围的人群是最安静的,纷乱的是自己进来的这一片区域,目光正好与怀恩的目光交汇,看到他要起身为她开路,她悄然摇头,怀恩要继续念经才行,这个氛围不能停。 只是她要进去与怀恩汇合就不能停在这里,还要赶在梁晏向王祖业施压之前,这是建立她威信的时候,思忖片刻,她朝李茴低声说了几句。 “呃?”李茴不解地转头看着她。 “别问那么多,大哥照办就好。”李凰熙冷眼看着那个朝她掷石子的孩子,这孩子她认得,正是三日前领米的人,这群人真是健忘得很。 李茴没有再追问,而是听从妹妹的吩咐转身就抽出了车里挂着的大刀,高举起来,刀尖在夕阳下还是有几分光辉,果然立刻就吸引了人群的目光,一部分人仍在骂骂咧咧地趁乱生事,一些人却是安静下来看着李茴手中的大刀,怕他突然向他们砍来。 梁晏的目光时时刻刻没有离开李凰熙,原本皱紧的眉头在看到李茴的举动后,立时就舒展了,两眼略带一丝柔情地看着李凰熙,这丫头倒是独辟蹊径,看到王祖业正要组织衙役前去开路,忙摆手,“前面那么混乱,你现在去不嫌太迟了吗?王祖业,本公子会记得你的怠慢。” “三公子冤枉……”王祖业忙着辩解,无心去看李茴兄妹在弄什么幺蛾子。 李凰熙看到已经成功地吸引了部分人的目光,知道他们的眼里有戒备,很好,朝自家兄长微微使了个手势,李茴立即会意,那把大刀划下,围得近的人群下意识地退开一尺,怕李茴砍向他们。 谁知,李茴却是一刀确向那华丽的马车,因找准了受力点及力道十足的一砍,马车立时就崩塌了,“轰隆”声响震耳,人群果然安静下来。 李凰熙早已是被李茴迅速地抱下马车,避开那散架的马车波及,她正好抓住这安静的一刻,举高手大声道:“大家静一静,听我一言。” 人群一时没有回过魂来,只是愣着看李凰熙的动作。 李凰熙趁机站在散架的马车上,“我知道大家都渴望老天能下雨,我的心也与大家一样,会许下三天之期也是希望老天能怜悯我湖州百姓,所以才会许下这个赌约。只是现在三天之期仍未至,大家也不用着急……” “怎能不急?这天都没雨下,不就是证明你夸下海口的话惹怒了上天,所以上天才不下雨……”人群里立时有人呛声。 李茴 怒瞪,梁晏更是朝阿三等黑衣卫使眼色,阿三立即明白,悄然派出人手扯下黑衣,扮成平民混到人群里面,若有谁趁机闹事就暗中抓起来。 李凰熙冷然一笑,“三日之期未完如何能证明本郡主惹怒了上天?本郡主为了郑重求雨之事特请来了怀恩师父,相信你们也听过他的名声,现在他正为天下苍生求雨,你们倒好在此闹事,岂不是将怨气上达天听?那又何来的雨?现在大家都给我安静下来,有没有雨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再见分晓……” “你说得真好听,大家别听她的,这郡主就是在瞎掰……” “如果我求不到雨必如此车!”李凰熙突然掷地有声地道,“这是本郡主许下的承诺,湖州百姓皆可为证。” 立时,人群哗然一声,这承诺忒大了,什么样的目光都有,但大部分人都安静下来。 李凰熙见状跳下散架的马车,趁机让自家大哥殿后,举步前进,才走了两步,前方一大汉欲挡路,她充满气势地一瞥及背后扛着大刀的李茴威胁得一瞪,那大汉气势一弱竟让了开来,其他人见状哪敢阻拦?纷纷让道。 第三十章 她的战场 只有她裙袂经过的沙沙声在响,这时候人们也才留意到她身上的衣物损破,还有几处污迹,头发上有着青草的痕迹,额头伤口有些许显眼,顿时面面相觑,不是说她畏赌而逃吗?不是说她沽名钓誉骗了湖州百姓吗? 李凰熙却是当做没看到这群人的反应,她的现身已经将谣言刺破了。 策马在后面的梁晏表情略有些放松,“如此逼迫一个小姑娘,王太守倒是让我大开眼界,果然大手笔。” 王祖业看到李凰熙控制住舆论时就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现在听到梁晏指责他无耻的话,脸上不禁又有冷汗,“这……这是湖州百姓自发的行为,与我真的无关,三公子,我虽然敬重您,可我表姐也是相爷的侧室夫人,论理我们是一家人……”是泥人都还有三分土性,这嫡三公子可别太过份。 梁晏的马鞭立刻挥到他的身上,阴森道:“王祖业,凭你没资格说是与我一家人,姚夫人还不能骑到我梁家的嫡系头上,王祖业,我告诉你,若是湖州有变,父亲第一个就饶不过你,姚夫人再受宠也保不住你的命。” 王祖业看他的神情可怖,那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气势就一散,谢夫人的地位稳如泰山,一个侧室如何得宠也是不能与梁家的嫡系相提并论,吞了口口水即前去调衙役来维持秩序。 梁晏这才看向一旁正候命的阿三,“将那群人的幕后主子都审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的背后捣乱?” “是,三公子。” 一旁的周晓皱眉道:“三公子,其实我们没有必要为忠王府擦屁股,如果现在忠王府有难,相爷再施以援手,必定会对相爷感恩戴德,那么回建京后,还能不听相爷的话吗?”看到梁晏的目光不善,但他仍躬身继续道:“属下这样说并不是站在相爷一边,而是为了三公子着想,现在帮助忠王府不是一个好计策……” 梁晏冷道:“我做事难道还要先请示你周晓?” 周晓的表情一怔,他好心的建议竟换来三公子这么大的嘲意?心中略不是滋味,别开脸,“小的多嘴。” “自己掌嘴。”梁晏催马前行,“周晓,一个好奴才就是不要自以为是,这湖州如果不重要,你以为父亲会派我来吗?蓝耀宗那一派西林党人正等着揪父亲的小辫子,湖州大乱于父亲于我又有何好处?下去好好地让脑袋静一静。”最后已是不留情面地斥责。 周晓的脸阵青阵红,他是相爷派来的人本来应该是凌驾在三公子的人上 面,现在这群黑衣卫在经过自己时没有一个人看多他一眼,当他根本就不存在,手骨捏得发响,这就是里外不是人的待遇。 李凰熙此时已经走到怀恩所在的圈子前,略停下脚步,看到他温和地朝她一笑,心中一暖,一抹笑浮于唇角。 “哈哈……” 突兀的大笑声打断了他们的相视,梁晏在黑衣卫的开道下走近李氏兄妹,没有理会李茴挑衅的目光,疏离地看向李凰熙,“忠王府的大郡主倒是好气魄,给出那么大的承诺,我本是这场赌约的见证人,希望大郡主可不要言而无信,这可是我与湖州一众百姓见证的,大郡主可别让在下失望。一条命或一场雨,不亏。” 李茴听得火冒三丈,就连怀恩也皱紧俊眉,这梁晏不知道这样一番话是在火上浇油吗?是将李凰熙推到风头浪尖上吗? “放你娘的狗屁,姓梁的,你果然没安好心,把我妹妹带到崖下就是为了这局面……”李茴怒目圆瞪骂道,早就说过他不安好心,把自家妹妹带到崖下就是为了帮助王祖业那人渣,难怪刚才一直躲在后面,原来就是等着要自家妹妹许下那样的承诺来安民心,这梁家的人心好毒。 李凰熙举手示意大哥稍安勿躁,梁晏的目光与之前有异,凤眸微眯,这人到底意欲何为?也冷笑道:“梁公子放心,凰熙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但也知道一言九鼎的。”然后身子一错与他擦肩而过。 李茴舞了舞手中的大刀,鄙夷道:“我真想我刚才劈的不是你家的破马车而是你这个伪君子。” 梁晏的笑容依旧灿烂,“小王爷还欠我一辆马车,可要记住才好。” 一群百姓看梁晏的目光也渐渐不友善,王祖业做的坏事又浮现眼前,没这梁家撑腰,王祖业能那么嚣张吗?顿时目光含恨地扫射在梁晏的身上,更有些妇女开始同情李凰熙,原来她之前没现身是被人陷害的,这样一来对李凰熙沽名钓誉假好心的说法产生了怀疑。 李凰熙径自走到怀恩的身边坐下,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儿个没有瑰丽的晚霞,但更没有一点下雨的迹象,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前世下雨的时辰,她的心不是没有紧张,但现在成骑虎之势,她就必须进行到底。 怀恩没有看她,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凰熙,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雨没有如你所愿到来,骚乱一起,你就立时随你大哥一道走,听到了没有?”他要做最坏的打算,天机从来不是人可以掌握的。 李凰熙的身 体一颤,如果真那样,她一走了之,那么在这儿承受百姓怒火的就是他,她如何能让他一人承担,暗自摇头道:“我不走,怀恩,这诺是我许的,这赌是我约的,我就要负责到底。”扔下朋友一走了之这种事她做不出来,“而且我有信心雨一定会下。”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怀恩怒道。 “你别怪我拖你下水就好,怀恩,这是我李凰熙的战场,而我从来不当逃兵。”她笑道,笑容中有着豁达,有着执着,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强信念。 怀恩想要直斥她傻,但最后却化为无声叹息,低头将经文念得更响,心中却是暗暗许愿。 李凰熙也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苍天许愿,人群渐渐安静,静静地等待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天色转暗,一滴雨也没有。 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变黑,太守府前的衙役举着火把,天空朗朗。 李凰熙猛地睁眼看着那天空,果然因她重活一世所以命运的轨迹也改变了吗?最坏的情形出现了,雨并没有如期到来,此时她的表情恬淡,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闹腾得很。 若不是记得这是她的战场,她必定坚持不下来,两手握紧拳头,现在该如何收场?一走了之?在此等死?藏匿苟活? 不不不,她大仇未报,仇人还远在建京,她不能就此认输,再度双手合十向苍天祈求,她愿以己身求得一场大雨的到来,以解百姓之渴,以解她燃眉之急。 梁晏的目光深沉,王祖业笑得阴险开怀,暗中着人阻李凰熙逃走。 三个时辰即将到来,此时已经接近最后的期限了,人们抬头看天,只见到乌黑一片的天空,什么也没有,他们的期望落空了,情绪又开始激动,比之前要强烈许多。 “骗子”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要李凰熙当众自尽以息天怒,降得甘霖。 在人群边缘有一头戴斗笠的人看着这个场面,他身边跟了几个人,斗笠下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只有那留着小胡须的嘴吐出几个字,“湖州要民变了。” “王祖业得以推脱,真不甘心。”有人搭腔。 “嗯,这忠王府的大郡主真是能坏事。” “丫头片子,你能有什么指望?” “没错……” 怀恩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念经祈祷,起身挡下了砸向李凰熙的石子,李凰熙看到怀恩的光头上有血迹渗出,若不 是因为她,以他之能要避开这石子有何难?她不能躲到怀恩的身后,伸手将怀恩及大哥李茴推开,她站起身缓步上前看着愤怒的民众。 “凰熙?”怀恩与李茴想要拉住她。 不远处的梁晏焦急地看着她,暗中加派人手为她保命。 李凰熙却是没有理会身后两人的阻拦,昂头道:“我是始作俑者,你们有怨气就冲着我来,别找错了目标,没雨下我也是与你们一样失望之极……” 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到她的身上,她的身子一斜,跌倒在地,愤怒的民众哪里还听得到下她的解释,惟有将失望发泄到她的身上。 她站起来,石子又再度砸来,爬起,再砸来…… 李茴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去扶起再一次跌倒的妹妹,她都遍体鳞伤了,用这样的方式来承担代价,够了,这群人什么也没做有何资格指责发泄?谁知妹妹却再度推开他的手,站起面对群众。 “大家都冷静下来,我李凰熙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她突然感觉手背上一湿,全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天。 雨? 第三十一章 地狱天堂 “大人?” 那戴着斗笠的留着小胡须的男人听到身边同伴的惊叫,立时停下离开的脚步,这里已经没有值得他停下的理由了,皱眉看向那名没有定性的同伴。 “大人,你看,有雨。”其中一人向他展示手中的水滴,语气是又惊又喜。 留着小胡须的男人这回将斗笠拿下,果然感觉到有渐渐密集清凉的雨水打在额头上,真的有雨,目光立刻越过人群看向李凰熙,“忠王府的大郡主居然赌赢了。” “真不可思议。”有人赞叹道,“这场雨来得及时,今日之后她的名声怕会传遍湖州,大人,忠王是她的父亲,应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没错。”留着小胡须的男子将斗笠重新戴到头上,两眼如矩的目光依然落在李凰熙的身上,只见到处在中央的俊俏姑娘正用手接住雨水,眼里有狂喜有激动也有一丝丝的放松,“这个女孩不简单。” “大人?”几个同伴见到他下定语,均不解地看向他,虽说最后的一刻让她赢了赌局,但之前的狼狈可是人人有目共睹,该说鲁莽才对,差点谅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人生这样的豪赌换成你我这样的大男人又有几人敢为?你敢吗?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以一己之身对抗湖州的百姓,以及王祖业的暗下绊子?赢了就会拥有一切,输了就会倾家荡产,这样的大气魄又有几人能及得上?别忘了她不过年方十三,那位忠王给个天做胆他也不敢这样行事。给我安排一个时间,我要去忠王府会会这个大郡主。” 他的目光往怀恩的方向一溜,嘴角微微一笑,杜太傅那个出家的儿子,看来有点意思,杜太傅这两边不靠的老奸巨滑的三朝元老,看看这回他还如何维持平衡?这忠王府的大郡主是叫李凰熙吧,如他没有记错的话,先皇亲赐的名字。 被留着小胡须的男人批评连个丫头也比不上的几个大男人纵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豪赌他们不敢下,几乎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这样的赌局太大,在跟着前面留有小胡须的男人离去时,还不忘再看一眼那被湖州百姓拥在中间的李凰熙,那在快要熄灭的火把映衬下的小脸深深印在脑海里面。 原本看到局势失控正要有所准备的梁晏在看到雨下时,立时暗中给阿三打手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一身脏污的少女被众人围在中间顶礼膜拜,嘴角一勾,并没有上前,他,现在只能在暗地里看着她的容颜,手,握紧,总有光明正大的一天。 王祖业听着 原本辱骂李凰熙乃至诅咒她的人群现在都把她当神一样拜时,越来越大的雨水打在他肥胖的身上,他也没有丝毫的感觉,腿肚一软跌坐在地,为什么?为什么会下雨?莫非这郡主真成神了? 想到那白花花的大米、良田、山林离他而去,他的心就揪紧,这些都是他的命啊,若不是顾忌着人群,他就要大骂这贼老天。 “噗”的一声,王祖业喷出一口血,他底下的人忙扶着他,“大人?” 梁晏回头冷冷看他一眼,接过小厮递上的帕子抹了抹手,虽然离王祖业有些近,但王祖业的血水并没有喷到他的身上,“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真丢我们男人的脸,姚夫人若知道有你这样一个表弟只怕抬不起头来。”将那条手帕轻飘飘地抛到王祖业的身上。 王祖业的脸色更为苍白,这个局面始料未及啊。 人群在欢呼,此时也有人灰头土脸地回来,郑师爷被人抬了回来,他的一只手已经没有了,看到王祖业的时候,立即就挣扎醒来哭诉遭到大猫袭击的事情,最后被沮丧的王祖业当成出气筒,当然此时是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角落。 地狱与天堂,这是李凰熙在今夜最大的感慨,前一刻,她是沽名钓誉的小人,下一刻她就是拯救湖州于水深火热的大救星,真真讽刺。 人群在高呼她的功德,先知这样的称呼也出现了,雨势渐大,人们即使被淋了一身水,情绪越发高涨,跪在地上朝李凰熙朝拜,更有人向她忏悔之前的错误。 李茴看得撇撇嘴,“这群人真是现实得很,没粮就是贱,有粮就是爹娘。” 李凰熙却是举起手来,人们一看到她举手立刻就安静下来,不用她再像之前那样又是砸马车又是许诺才能让人群安静一刻,她的脸上没有自得没有骄傲,只有微笑,“大家都起来吧,本郡主虽是李齐皇室,但也当不得大家如此跪拜。” “郡主,我们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请郡主责罚,这场雨是郡主心诚求得的,是上天的恩悯,吾等有愧啊。”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 立时就有人应和,“没错,我们不是人,还向郡主掷石子,老夫有罪。” 一人站出来,认错的人更多,他们在诚心向李凰熙求得宽恕,雨冲刷着大地,似要把一切都冲洗干净。 包括李凰熙在内的上位者都怔愣了,这些百姓可以恶劣到好歹不分,但又可以单纯良善到这般境地。 李凰熙也不禁唏嘘起来, 那些跪出来的人在大雨下仰着脸看她,脸上的悔恨并非是惺惺作态。 李茴轻叹一口气,妹妹最是心软必定不会为难这群人。 果不其然,李凰熙没有多说什么,上前将这群人中的代表一一扶起,然后朗声道:“大家的心意我都明了,这……怪不得大家,都起来吧。”雨声并不能隔断她的声音。 “郡主大恩,我们会铭记在心。”一群人大喊,声音在雨水中格外的响。 李凰熙依然在微笑,看到那群人已经站起来了,这才转身将光头和尚怀恩拉上前,“这场雨之所以如我所愿到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怀恩大师功不可没,佛祖座下的弟子转世的高僧名不虚传,本郡主不过是借他的光而已。” “凰熙,你让我惭愧至极。”怀恩道。 这三天里他在这儿承受的压力并不小,王祖业的阻挠与挑衅,百姓的猜疑与攻击,在李凰熙没有到来之前,这些压力只有怀恩一人承受。 虽然如此,但是在最后关头让凰熙一人来承受结果,而他却无能为力时,他不止深深的自责,也有着对自己深深的不满,如果他的能力更强一点,是不会让她直接面对百姓的怒火。 李凰熙凑近他小声道:“好了,怀恩,你跟我还客气计较什么?帮我挡着点,如果你还想让我多活几年。” 怀恩一愣,之前只顾着内疚自责,倒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以她的身份太过于盛名未必是一件好事,福兮祸所伏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一怔之后,即没有再谦虚退让,而是表情一整,拿出普渡众生的高僧样子,即使他的年纪实在不大,但他长得好,修养又到家,一般民众自然会膜拜。 有手持法杖的怀恩帮她抵挡一部分人的崇拜,李凰熙身上的光环才减少一些,怀恩这和尚倒是颇为有用,只要他微笑着往那儿一站,人们自然会被他吸引去目光。 自此,忠王府的大郡主与清凉寺的怀恩大师的名声不胫而走,也是从这一天起,奠定了李凰熙在湖州百姓心中的地位,为她以后逐渐走向最高点的舞台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人们的兴奋度一过立即就四散回去,李凰熙等一行人进了太守府避雨。 “今天真是险过剃头。”李茴感慨地道。 李凰熙喝了一两口热茶,起身看着外面的雨势,一扫夏夜的炎热,清凉的风吹到她的身上份外的舒服,转头看向安然坐在首位的梁晏,“表叔,给我们备一辆马 车,我们要回去了。” 她不想在这太守府久呆,怕母亲会为她担心。 梁晏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大雨,“这样的天你能走吗?凰熙,别逞强了,我已让人去备房,待会儿你先去洗一洗……” “我说我要回去。”李凰熙强硬道,这人一时风一时雨实在让人难以信任。 梁晏转头看向她,手中的茶碗握得死紧,“你没听到我说雨大走不了吗?” “梁晏……”她要大怒,但头上一阵晕眩,顿觉天旋地转。 “凰熙?”在场与她关系最密切的三个男人都惊呼。 离她最远的梁晏却是最快冲到抱住她倒下的身子,只见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怀中的娇躯软软的,一把打横抱起她就往厢房冲去。 第三十二章 他的关心 深夜的太守府里面灯火通明,仆人们上上下下地忙碌,先是王祖业吐血延医诊治,紧接着是李凰熙这忠王府的大郡主晕倒在府里。 隔着一扇屏风,梁晏的表情十分凝重,正在诊脉的大夫收回手,道:“郡主没甚大碍,是这两天的情绪一紧一松,身体承受不住才会晕过去,老夫这就开几副宁神静气的药汤给郡主服下,让她有一觉好眠。这些日子要注意一些,不然极易引得风寒入体,这样首尾就长了。” 梁晏认真听后,即让阿三送这老大夫出去,并且遣他亲自去抓药,不可有一丝疏忽。 李茴坐在床沿,接过侍女手中的热巾帕给妹妹擦脸,一张小脸上有几处细微的伤口,微有血丝,看得他心疼不已,那群百姓真是不可理喻,心中尤自生着闷气。 怀恩的目光却是落在梁晏的身上,看着他细心地叮嘱侍女去煲阿三以最快速度抓回来的药,早在梁晏那天去清凉寺找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对凰熙有着不同程度的关注,手不禁紧紧地握着法杖。 李凰熙的眉头依然皱得很紧,小脸上有着虚汗,两手无意识地抓紧身下的锦被,似乎正在苦苦地挣扎着什么。 李茴抓住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中,痛苦道:“凰熙,都是大哥没用才害得你如此,大哥一定会努力变强,这样才能好好地保护你……” 怀恩的手轻轻地放在李凰熙的额头上,轻轻地念着宁神安气的经文,低低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不知是不是经文起的作用,李凰熙的眉头不再皱,小脸慢慢地安祥起来,睡得渐渐踏实。 梁晏再转进来时就看到这样的一幕,站立在原地的他离她最远,这样的距离烧灼他的心,刚才他最快接住李凰熙的时候,李茴就第一个反对要他将她交回她,若不是他坚持,只怕他连那样接触她的机会也会少之又少。 一旁的王夫人看到身边站着的美男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有怜有疼有惜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一时间,这梁家的嫡三公子竟比以往有人气得多,心下大诧之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那众星拱月的李凰熙,然后又看回梁晏,来回转移数次,女人对这些事的敏感是与生俱来的,王夫人自然不会例外,莫非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一个是表叔,一个是表侄女,这辈份就乱了套,一般人家都不会允许这样的结合,更何况是皇家?远在建京的隆禧太后就第一个要反对,王夫人越想越心惊,最后怕梁晏知道自己看出了什么从而惹祸,遂小声地咳了咳。 梁晏这才回过神,不着痕迹瞥了一眼身旁徐娘半老的王夫人,表情冰冷地起身走向那众星拱月处,一到那儿,他的大手即掀开李凰熙身上盖着的锦被。 “梁晏,你要做什么?”李茴跳起来怒道,如何都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他将他妹妹当成了什么? 怀恩却是淡淡地看了眼梁晏身边的王夫人及她身后的侍女,皱眉收回了手,再看了看李凰熙,一言不发地执着法杖迈步出房门。 梁晏圈着手冷哼道:“小王爷倒是说说我能做什么?你我都是大男人,我做不到的事情,小王爷只怕也不适合做,即使你与……她是兄妹。”最后的表情颇为嘲讽。 李茴的表情大怒,立时握拳朝梁晏挥去,实在看不惯他那副嘴脸。 梁晏一拳包住他的拳头,严峻道:“要打,我随时可以奉陪,小王爷,你的脑子就只有这么点大吗?凰熙身上有伤口,需要人上药。”最后点明的话更是加重了语气。 李茴的脸色这回青红交错,最后才发现一旦对上这个梁晏,他就容易冲动上火,轻哼一声收回手,方才注意到王祖业的夫人正带着端着新衣的侍女等候在一旁,知道自己误会了梁晏的动机,这才收起了满腹的敌意,拱手为礼朝王夫人一揖,“舍妹就拜托王夫人照顾了,她身上还有伤口需要上药。” 王夫人朝李茴点点头,“小王爷放心,我与忠王妃有交情,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会代为好好照顾的,还有,我已遣人往忠王府报信,说是郡主在我这儿歇下了,忠王与忠王妃应不会担心。” “那甚好,夫人行事果然细密。”李茴又客气地道谢一番,这才看向梁晏,“你还不出去?” 梁晏看到他不动,这小王爷也不动,心中暗怒,若这人不是李凰熙的便宜大哥,他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看了眼王夫人,后者朝他点点头,他这才转身抬脚离去。 李茴跟在他身后出去,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王夫人与一众侍女。 其中一名明显是王夫人的心腹侍女伸手抚了抚李凰熙嫩滑的脸蛋,吃笑出声,“看不出三公子也挺会疼人的,这小郡主被他看上不知是福还是祸?不过这小郡主才多大?我看这脸还没张开呢,夫人,你说三公子这是什么眼光?” 王夫人正与其余两名侍女脱下李凰熙的衣服,闻言,即警觉地转头往屏风外的大门看了看,随即小声道:“别瞎说,这话让人听去,三公子就第一个饶不过你我,三公子 的事情不到你我管,听到了没有?再者三公子是有未婚妻的,若让她听去,你不就是在害这小郡主吗?三公子还不得将这笔账记到我们头上?” 那侍女赶紧捂嘴,“夫人教训的是,奴婢以后一定慎言。” “咦?夫人,您看?”那帮李凰熙脱衣服的侍女举起一物惊道。 王夫人惊讶地接过,这小郡主身上怎么会藏着这玩意儿?正细细地端详之时,随即被一只小手抢了过去,她正要怒斥这群越发没大没小的侍女,随即听到一个淡然的声音道:“这是纪念一个故人的。” 王夫人立即抬头看向那床上睁着晶亮双眸的少女,只见她已经坐起身,正用锦被掩住那发育得很好的身体,随即温和地笑道:“郡主无须惊惶,不过是三公子托了我来给郡主换身衣服及处理伤口,我没有恶意的。” 李凰熙无论前世还是现在都浅眠,只要没了安全感,她无论如何都会挣扎醒来,两眼睃巡一下这间颇为雅致的厢房,看那布置应该不像是用来待客的,看来这梁晏与王祖业的关系甚密,又不经意地看了眼王夫人,最后道:“我一时没看清自己身处何地?王夫人莫怪才是,现在本郡主既然已经醒了,就自己来吧。”伸手接过侍女手中打湿扭好的巾帕。 王夫人一看她的态度坚决,也不好过于强硬地插手,笑着着人将帐幔放下,亲自在外传递巾帕及伤药。 李凰熙看了看被王夫人拿在手上看着的物体,很快即沉脸将其放好,心中也在略略盘算着,以最快的速度抹好伤药,正要套上亵衣的时候,头上又一阵晕眩,还没来得及系上亵衣的带子,即倒在床上,眼皮渐渐加重,意识逐渐飘远,最后想的却是这伤药有问题。 帐幔被人掀开,又是那多嘴的心腹侍女道:“三公子还真了解这小郡主的脾性,居然让人将有助安眠的药粉掺和进伤药里面,不然我们都劝不动这小郡主。” 王夫人未发一言,只是低头将她亵衣亵裤的带子系好,盖好锦被,仔细地端详了这小郡主半晌,那物她似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只是一个入世不深的小郡主怎么会携带着这样的东西?怎么想也想不通。 “夫人?” 侍女唤了几声,王夫人这才醒觉,“去看看药煲好了没有?”坐在床边的雕花圆凳上,想不通她也不去钻牛角尖,慢慢地就思索起自身来,王祖业如果垮台了,她也该想个法子脱离梁家才好,凭着自己这些年暗藏的金银,要过个安稳日子还不容易? 红烛点燃过半,侍女惊呼,“夫人,灌不进汤药,怎么办?”都给这郡主换了好几条被汤药打湿的锦被了,这小郡主似乎就是撬不开口。 王夫人皱眉起身,正没有办法之时,屏风后有人转进来,道:“交给我吧,你们都出去。” 第三十三章 情不自禁 倾盆大雨不止,滴打在台阶上的声音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叮当当个不停,回廊上站着气质各异的三个美男子,一旁的侍女们难免斜眼偷瞄。 李茴一把抓住梁晏的衣领,俊容颇为冷峻,眯着眼道:“梁晏,我不想在凰熙的身边再见到你,听到没有?” 梁晏却是一把将他的手拂开,手轻弹着衣领,慢悠悠地道:“只怕难让小王爷如愿。”冷冷一笑,看到这个小王爷还要冲动行事,眉一挑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儿无理取闹,今天闹事之人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吗?” 李茴闻言,怔愣地看着梁晏。 怀恩却是仍维持着看雨的姿势,他也早就怀疑了,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现在听到这两人争论,转头看向晕黄灯光下的梁晏,皱眉道:“不是王祖业吗?今天之事他可是不遗余力地运作,他是你梁家的走狗,你会不知道吗?梁施主,你的行为贫僧并不能理解,凰熙再怎样也不可能斗得过你,你到底意欲为何?” 梁晏道:“怀恩大师管过界了,再说这是我应与凰熙交代的话,说给你听不太妥当。王祖业确实是我梁家养的狗,但狗儿一时看不好乱咬人也是有的,对于不听话的狗,身为主子自会教训。不过王祖业并没有私自安排人混在人群里煽动民众的情绪,这幕后之人应另有其人。” “会是什么人?”李茴立即追问,之前他的目光只集中在妹妹身上,对于周围的一切确有所疏忽。 “我若知道又何必说那样一番话?小王爷这是明知故问。”梁晏嘲道。 “那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马后炮。”李茴立即反讽。 梁晏斜睨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我早就让人将意图挑事的人都抓了起来……” “你何不早说?”怀恩严肃道,“他们在哪儿?” 梁晏随即抬脚往那群关押闹事之人的地方而去,只有李茴的目光游移不定地看着房间与梁晏离去的方向,似乎不放心妹妹独自一人留在屋子里。 “你放心,王祖业的夫人会好好照顾她的,王祖业再恨凰熙也不敢在太守府里就将人谋害了。”梁晏头也不回地道。 李茴轻哼了一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才举步跟上梁晏的背影。 雨唏啦哗啦地下个不停,今夜难以入眠的人很多,忠王府里狂喜的李盛基更是高兴的彻夜无眠,拉着孙抚芳交杯举盏,把酒言欢,大赞她为他生了个好女儿。 而李云熙同样也是倚窗而站,目光森冷地看着窗外的大雨,开着的窗尚有水气飘入,顿觉有几分寒凉,辛姨娘伸手将窗关上,责道:“站在这儿做甚?你伤还没好,小心得了风寒。” “娘,怎么连老天也在帮她呢?”李云熙不甘心地大吼。 辛姨娘一把抓住女儿的双肩,严肃道:“有这功夫在这儿怒吼还不如想点实际的,你就这么点承受能力吗?老天帮她又如何?人靠的是自己不是天。” “我不甘心……”李云熙一把推开生母,步步筹划以为这次可以除去最恨的人,到头来却是成就了她,她如何也想不通。 “啪”的一声。 李云熙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生母,此时外面一个惊雷乍响,闪电划过,辛姨娘阴暗不明的举着手指道:“李云熙,你给我听好,连这都承受不了,那你不如早早就去上吊自尽好了,争也不是一朝之长短,我就不信她李凰熙能时时如此好运。”她以一介别人赠送的歌姬身份色诱忠王以致怀上李云熙,爬上了这半个主子的位置,凭的可不止是自己的容貌。 当看到仆人欢呼雀跃庆祝时,她就死死地摁住心中的火,直到夜深人静时才敢发作,李云熙毕竟年轻气盛,难免浮躁,现在经生母一番说教后方才冷静下来,放下捂脸的手,“娘,我错了。” 辛姨娘将女儿抱在怀里,“云熙,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冷如毒蛇的双眼却似要透窗而出,誓要将敌人置之死地。 此时太守府华丽的厢房里面,王夫人看着那从屏风后转出的身影,屈膝行礼,道声“是”后,即将汤药碗交到对方的手中,朝自己的心腹丫头招招手,众人鱼贯而出,到屏风后的厅中候着。 梁晏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汤碗,想到不久前审问那群闹事的人后,那群人并没有让他们多费劲就招了出来,他当时一听即皱眉,果然,阿三带人去时,那明显只是别人传声筒的中介人已死在屋中,线索中断了,那个想要床上的俏丫头命的人隐得很深,一时间,李茴与怀恩也与他一样愁眉深锁。 从地牢里面回来后,李茴看他看得很紧,他也装作不在意地在他的注视下回了自己住的院子,这李茴才放心地离开,此刻正守在这房间的门外,只是他不知道其实有暗道可以进到这间房里,守在门外就能防得住他吗? 这忠王夜的小王爷还真是单纯得很。 走至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熟睡的容颜,轻叹一声,她的身边危机四伏,只是 这丫头倔得很,而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帮她,不能让敌人知道她是他的软肋,那么她只会成为别人攻击他的一颗棋子,尤其现在一切并没有尘埃落地。 他的手已经抚上她嫩如滑脂的脸,轻轻地游移着,李凰熙却是感受不到男人的柔情,只一味地沉浸在那无边无际的梦海里,突然她的嘴被人掐住微用力就撬开了,她也无知无觉地配合。 汤药源源不断地灌进她的喉咙,沿着食道进入腹腔,最后仍有一小串药汁从嘴角流出,梁晏看得不禁有些痴了,大拇指就要抚上那串药汁的时候,心随意动,猛然俯身,本能地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那串药汁,苦苦的味道在嘴腔里散开,但在他而言,那滋味却比蜜糖还甜。 那诱人的红唇就在眼前,他想要离开的舌却忍不住地覆上去轻轻地吻了起来,她的唇柔柔的、软软的,带着馥香之气,诱人心魂,他的舌头轻轻地描绘着她唇的形状,最后是深深地舔吸。 “唔”,她轻轻地哼了声,唇微张。 他以为她要醒了,猛然抽离,跳离床,站在床沿,偷偷地回味着刚才那一吻的味道。 哪知她却是翻了个身,身子侧向他的方向,锦被被她的动作一带往腰际滑去,松垮垮的白色亵衣带子一松开,粉色牡丹花的肚兜若隐若现地出现,小嘴红艳艳的,在烛光中看来润泽得很,小脸上染上了红晕,竟艳丽得很。 他的身体绷紧,眼珠子都差点要掉下来,这一幕看得他本能得口干舌燥,这不是在诱惑男人的本能吗? 他情不自禁的俯身向她,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清晨,阳光照在窗棂上,梁晏从澡桶里面起来,正由小厮侍候着穿戴,待一切都整理妥当的时候,他即背着手往李凰熙所在的院子而来。 没见到李茴像狗一样守在门口,他的眉微皱,推开门,只看到王夫人正着人整理卧室,一看到他即福了福,“三公子,郡主一大早醒来后就走了,这是她留给您的信。” 梁晏的目光正死死地盯在那张她躺过的大床上,空空如也的样子份外刺眼,听到王夫人的话方转向她,快速地接过她递上的信,匆匆浏览,寥寥几句话,看似淡漠得很,这个薄情的丫头,随即一恼将纸一揉想要扔掉,最后却是一转藏进袖子里面,转身迈出这间卧室。 “三公子还要搬回这个院子吗?”王夫人赶紧问,这儿本来就是为了接待他而布置的院子。 梁晏一回头,目光落在那 张床上,昨夜的旖旎回到脑海里,不及思索即点点头。王夫人看他点头松了口气,正要着侍女换下那张床单。 “一切都不用动,就保持原样吧。”梁晏道,此时他已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正想着人备马往忠王府,担心她的伤势,哪知却遇上了周晓,说是有蓝耀宗的消息,他这才收起急意,布置人手。 马车“哒哒”地行驶在往忠王府的路上,车里坐了三人,怀恩在一个角落里念着经做早课,李凰熙闭目养神,李茴坐在她身边照顾她,在马车离开太守府时,仍有民众一大早雨停时拦着马车朝李凰熙及怀恩道谢,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马车才得以离开。 “大哥,怀恩,你们认得此物吗?”李凰熙睁开眼睛,从怀中掏出一物道。 第三十四章 心下生疑 李茴坐得离李凰熙最近,很快就接过来细瞧,这是一只打造颇为奇特的箭矢箭身已断,只留一个箭头,非常的尖利,四周还有倒钩,如被此物射中,幸运不死取出来也要受一番皮肉之苦,妹妹一个女儿家怎么身上还带着这么一个危险的玩意儿? “凰熙,这不是女孩家玩的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从没见到有人这样来打造箭矢。”他道,先是叮嘱后是疑惑。 李凰熙微微一笑,“这是偶然得来的,我觉得好玩才带在身上,只是一直好奇这箭矢打造得非常奇特,想着你们男儿应见识多,怕是会认得此物。” 绝口不提这是那回与梁晏一道遇刺时,她趁他不注意时暗藏了一只对方射来的箭矢,当时会拿只是无心之举,事后她独自参详时,越看越觉得奇特,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面有某些她应知道但现在却无法知道的秘密,所以一直贴身藏好,更是绝不在梁晏的面前提半个字,直觉告诉她,梁晏若知道她这举动只怕没有她好果子吃。 这也就是在太守府时王夫人拿起来看时,她会紧张地立即夺回,并且为了不让她起疑心,而捏造了一个故人的借口,并没有多说,就是希望王夫人不要将注意力放在此物上,从而减少碎嘴的可能性。 怀恩已是睁眼移向兄妹俩,看到李茴眯眼来回打量着,还没有靠近这物体已感觉到乌黑的箭头颇有几分寒气,眉间紧皱。 李茴参详不出,将之递给怀恩,目光却是看向妹妹,“我还真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不过看来其材质应不输给精铁……” 李凰熙紧锁柳眉,怀着一丝希望看向怀恩。 杜家是名门望族,怀恩虽自幼遁入空门,但也不是个绣花枕头,只见他来来回回地转动着这只有着细密倒钩的箭矢,入手更觉得寒气逼人,虽然体积不大,但却颇为沉重。 “我听闻极川冰山之中有一种铁矿,极难开采,是一种极奇希有的矿石,叫做寒铁精母,不过却不能肯定。”怀恩有些犹疑道。 这么神密?连材质都不清楚?李凰熙原本会藏也是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现在听到这箭矢的来历似乎不简单,眉头更是紧皱,梁晏到底惹到怎样的仇家?人家连难弄到的武器都用上了就是为了杀他? “真的没有办法弄清楚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怀恩道,“不过需要时间去证明,凰熙,这急不来,而且这造型我似乎在哪儿见过,很少有人会箭矢打造成这样的。” 既然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弄清楚,李凰熙也不去钻这个牛角尖,看到怀恩要递回给她,忙道:“就搁你那儿吧,等哪天弄明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怀恩也不推脱,点点头即收入怀中,但心中始终有疑问,“凰熙,这到底是在哪儿获得的?” 李凰熙摊摊手,笑道:“颇久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只是突然想起才会向你们相询。” 这在此时不过是一件小事,李凰熙对于梁晏的秘密是好奇,但没有达到非要穷究不可的地步,但却不知道日后因为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箭矢引起了轩然大波,乃至她最后不顾与他的纠缠痛下决心要将梁晏斩草除根,绝不留祸患的地步。 李茴松了口气地靠在车壁上,圈着手道:“凰熙毕竟是女子,这种危险的玩意儿还是少留为妙……” 李凰熙笑着轻撩秀发,怀恩恰恰抬头看到她颇具风情的样子,在她的脖子处停留片刻,看到秀发遮住了那纤细的脖颈,然后才又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不着痕迹地道:“凰熙,你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她道。 只是醒来时,她略微觉得身上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个具体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丝春光走漏的样子,身下也没有出现某些可疑的痕迹,只是照镜子梳妆时看到自己的唇略微有些红肿,心中有疑但又不好相询。 当时王夫人进来,想要帮她梳发髻,看到她失神地抚着唇,笑着解释说是昨夜给她灌药时,她晕睡过去数次没成功所以才会让热汤将她的唇烫肿了。 她半夜半疑地看着这个笑脸盈盈的王夫人,看到她伸手向她,她往后一退,冷笑道:“王夫人还是站在原地为好,本郡主受不起。”就是相信了她才会用她的伤药,哪知道居然掺了安眠的药粉在里面。 王夫人尴尬一笑,立在原地笑着又说了一通好话。 她自始至终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看,快速地穿戴整齐后,要了文房四宝给梁晏留了信即出发离开,临走前当然不忘去探望一下王祖业。 当时这王祖业正躺在床上由美妾喂药,一看到她即脸色一黑,只差跳起来掐着她,她笑着走近他,“王太守,你身为湖州的父母官可要言而有信。” 王祖业恨恨地看着她,哼道:“郡主无须这么着急,本官难不成还赖账吗?迟些必定让人送到忠王府去……” 她哪会不知道这王祖业就是守财奴 ,手指只进不出,准备用拖字诀,笑着道:“王太守的信用本郡主还是相信的,不过凡事都不能无限期的押后,不如这样吧,我让人去请表叔这见证人来一趟,就两日吧,若是两日内王太守还不将地契送来,我不但要写信报告皇祖母还要让湖州的百姓都来评理,看看王太守这个父母官当得有多‘称职’……” 王祖业一听到梁晏的名字,身上的肥肉就颤了颤,那双小眼睛恨不得吃了她,肥硕的胸脯一起一伏,“你不用拿三公子来压本官,本官告诉你,本官不怕……” 李凰熙鼻子一声轻哼,这个王祖业真还打算赖账,正要再说些厉害的话之时,王祖业的夫人拿着个檀木盒子进来,道:“老爷,钱财不过是身外物,您又何必执着呢?郡主,地契都在这里面了,愿赌服输。” “你这个贱人,谁让你这样做的?你这个败家的女人。”王祖业朝夫人大吼。 王夫人道:“老爷,妾身这都是为了您着想,您不领情就罢了,还要骂妾身?”两眼一红哭了出来,开始细诉自己嫁给王祖业的委屈以及自己如何如何贤良。 王祖业哪会吃王夫人这一套?气得起身一脚踢开王夫人,不顾自己妻子跌倒在地的狼狈,两眼血红地瞪视李凰熙,居然想要强抢回她手中的檀木盒子。 李凰熙的动作却比这个正在病中的肥子王祖业灵活得多,几次闪避后即跳到一旁,挑眉笑道:“王太守,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你这样可会让我瞧不起……” “我才不管你瞧不瞧得起,不许拿走……”王祖业为了钱财开始变得孔武有力起来。 李凰熙轻吹一声口哨,李茴闪身进来,在她往后一退即上前一拳打向王祖业的眼睛,王祖业一吃痛反应就慢,另一只眼又被打中,顿时恶狠狠地看向李茴,“你敢打我……” 李茴在妹妹一点头之下,笑着道:“打的就是你,你还不服气,怎么着?”上前又是一拳。 拳拳到肉,打得王祖业两眼昏花,倒在地上这才作罢,王夫人与其小妾忙上前去扶起他。 李凰熙抱着檀木盒子与兄长扬长而去,会这样动手将打赌的彩头取得一来是免了夜长梦多,二来就算打了王祖业,相信梁晏也不会追究,那位王夫人不就是梁家安在王祖业身边的心腹,她主动递上了地契,就已经代表了梁家的态度。 她李凰熙这时候不打王祖业这猪头更待何时? 此时坐在一旁打坐的怀恩却无法集中精神,他一夜 无眠天亮时准备去看看李凰熙的状况,似乎看到梁晏正从那处院子的某个隐秘的角落出现,当时他就怀疑他出现的动机,上前拦住梁晏冷脸质问,但都被他四两拨千金的推脱了,现在看到李凰熙的脖子上一块不明显的红肿,他似乎证实了某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手中的拳头不禁紧握住。 “怀恩,已经到了忠王府,你还不下马车?”李凰熙正要下车之时看到他还愣坐着,遂道。 怀恩睁眼看她,目光复杂,刚刚的试探看得出她并没有说谎,似乎并不知情,自己也不好点破让她难堪,遂执起法杖下马车。 随着姜嬷嬷等迎接的人进了大厅,李凰熙不由得怔了,父母亲居然领着全府的人都等候在此,看来面泛喜色。 李盛基大笑道:“凰熙,昨夜喜降甘霖,不愧是我的好女儿,一语言中。”随即想到女儿打赌的彩头,“待会儿我就让人去催王祖业将地契送来,这让我们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百顷良田可以解了忠王府财政捉肘的窘况,也难怪李盛基会如此高兴。 李凰熙一眼就看出自己父亲的打算,暗暗摇头,这个彩头还真的不能这样用,不然就真真地让她白受了一场罪。 第三十五章 玉面御史 一家客栈里面,留有小胡须的男子正坐着喝茶,突然有人冲进来,朝他拱手,急道:“大人,外面有人包围。” 男子眉一皱,莫非这么快仇家就找上了门?这来得似乎太快,一把抄起案上的斗笠戴在头上,“走。” 其余的人点点头,梁家的嫡三公子目前人就在湖州,所以还是不要硬碰硬为好。 一群人悄然打扮从早已安排好的秘道里面离开,试图不要惊动任何人,只是事与愿违,一出秘道即陷入包围圈里面,一群人快速地冲过来将他们围在中间,情况异常的紧急。 男子身旁的人都默不吭声地“刷”的一声就将剑拔出来,面带杀气地看着来犯的敌人,只有包围圈中戴着斗笠的男子依然一脸的沉稳。 电光火石之间,战斗打响了。 身处不远处山顶上的梁晏看着这一幕,身上的衣服随风飘舞,更添几分潇洒的味道,目光炯炯地看着下面的鏊战,双方的打斗互有损伤,但明显偷袭的一方占了上风。 他的嘴角一笑,端坐在石上,着小厮斟茶慢慢品茗,丝毫没有将那场战斗放在心上,懒洋洋的表情中似乎仍在缅怀他的佳人,真想扔下这一群人带着她逍遥去,但现实却是不可逾越的阻力,她有,他更有,一丝苦笑浮在嘴角。 眼看那戴着斗笠的男子就要被生擒的时候,突然有一群人杀出来搅乱了原本的胜局,周晓的一剑落空,看着那戴着斗笠的人被来人一把推到身后,然后“当”的一声,两人的长剑碰撞在一起。 “蓝大人,快走。”那群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首领大喊。 戴斗笠的男子原本以为这回凶多吉少,现在看到有帮手从天而降,心中大喜,但又担心对方是否会因他而死,“阁下?” “蓝大人,不用管在下,这儿有我们拦着。” 戴斗笠的男子看到对方的表态,遂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他日必报。”然后由受伤的手下扶着快速后退逃走,没想到梁家会痛下杀手,他的眼中升起一抹狠意,等他回京,必定要梁相爷也喝上一壶才行。 凉风徐徐吹过,周晓一脸狼狈的跪在梁晏的面前,“请三公子责罚。” “此话我已听腻。”梁晏的表情一狠,伸手就是朝他狠狠一抽,“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还让对方逃走,你周晓的能耐原来就是如此,哼,这就是你的本事?” 一串血水沿着嘴角流下,周晓不敢去擦,更觉得难堪, 自打来了湖州之后他就一再地受到三公子的责罚,那种原本的自信与傲气现在更是所剩无几。 梁晏气怒难消地转身坐上属下牵来的骏马,“走。” “三公子放心,属下必定不会让那人有活着回建京的可能。”周晓扬声道,这次失败,他还有机会,下次一定能将此人杀死。 梁晏的马一顿,头也没回地道:“周晓,这已不是我第一次听着你说这样的话,你听好,本公子要的是结果,不是你许的决心。”轻踢马腹,马儿随即跑了起来。 一群人急忙跟上。 惟有以周晓为首的梁相爷的人面色难看地跟在后面,一路上没人敢吭一声。 在周晓等人看不到的地方,梁晏的表情却是愉悦的,丝毫不受这一役的失败影响,林中响起了百灵鸟的叫声,他侧耳听了听,笑意更大,这下终于可以空出时间去会会他的佳人。 与林中密战相比,忠王府的书房里面却是气氛凝重,李盛基以为自己得了幻听,两眼看向女儿,“凰熙,你说什么?” 从大厅移到了书房,李凰熙才说出了对于那份赌约的彩头的处置,“父王,您没听错,这百顷土地我们一分也不要,湖州受灾的人不少,尽数分给他们做为生存的资本……” “你疯了?这么大的利益不要全分给那群灾民?他们自有朝廷的安排,哪到我们去管?”李盛基不赞成,他才不管什么国家大事,只知道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孙抚芳听到他扬声,美目狠瞪了他一眼,伸手将女儿护在怀里,“你那么大声做甚?没得吓着了凰熙,这是凰熙赌赢来的彩头,由她做主即可,我们当爹娘的哪有抢女儿东西的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强出头只会招来祸端……”李盛基道。 “父王,女儿会这样考虑,也是为了父王着想……”李凰熙依在母亲香香的怀里道,目光却是深远地看着远方,小脸笃定,“父王,这百顷良田是不多,但您若全拿出去赈济灾民,那么他日回京后皇祖母也会高看您一眼。我们在湖州多年,至少要在这儿有点根基,这样他日才能在建京立足。” 李盛基与孙抚芳都愣然地看着女儿,孙抚芳甚至松开了环着她的手,目光有些陌生地看着这张她熟得不能再熟的脸,这真是她的女儿? 气氛一下子就沉静下来,李凰熙端坐着迎接父母的目光,毫不畏惧。 随即,孙抚芳在女儿的面前念了几 句佛经,“凰熙,你是不是中了邪?我这就去找怀恩来给你驱邪……” 李凰熙哭笑不得,一把拉住母亲阻止她的行动,红唇轻启正要做声之际,就听到父王带着一丝笃定一丝怀疑一丝惊讶道:“凰熙,这是你皇祖父在梦中教你的?” 李凰熙知道才十三岁的她一夕之间变得如此聪明是会让亲近的人都产生怀疑的,所以一早就用了皇祖父的名义,现在父亲果然就怀疑到这上面来,面向父亲,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瞒父王与母妃,包括与王祖业打赌之事也是皇祖父托梦给女儿的,他说这样才能帮得到父王,他在九泉之下最为忧心的就是父王……”她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极具说服力。 孙抚芳却是一愣,这说法上回丈夫跟她提过,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上头来,“凰熙,这是真的?不是你中了邪……” “母妃,女儿很好,真的,不过皇祖父也有叮嘱我不能将此事外传,不然就要招致祸端,父王母妃,您们应知道蓝御史就在湖州,此举必定能引他前来,父王一定要表现得大义凛然,忧国忧民的形象,他日不管建京的风向怎么吹,我们也不致于随风摆动。” 李盛基却是呆呆怔怔地点了点头,听到女儿分析得头头是道,他焉能不信那是父皇的决策?不然凭女儿的年龄与资历如何有这样的谋略?除了他已逝的英明神武的父皇之外,以前还会将信将疑,这回是全然相信。 这就是李凰熙要的结果,看来以后她说什么父王也不会起疑,这样甚好。 书房的门打开了,忠王府里面的三个最重要的主子都走了出来,屋外的李茴正领着李芫玩耍,一看到李凰熙即朝她看去,看到她微微一笑,即知事成了。 怀恩在树下打坐,此时天空阴暗,似乎又要下雨了,这对于干旱的湖州而言是好事,一场雨解不了湖州之渴。 “不觉得可惜?”怀恩是知道李凰熙的打算的,所以一看到她即睁眼道。 李凰熙微笑得摇了摇头,充满自信地道:“怀恩,你等着看,我一定会做得比皇祖母更为优秀,这只是刚刚开始。” 怀恩不置可否,只是微眯眼看着身旁少女,那自信的风采相当的迷人。 “那座荒山,你打算怎么办?”李茴走过来问,对于这座荒山并没有人过多的关注,毕竟它没有什么收益。 那座荒山才是宝,李凰熙笑着道:“大哥,你就等着看好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座 山带给我们的绝不是百亩良田可比拟的。” 怀恩与李茴都皱眉看向她,脑中都在思索着李凰熙的话。 一场接一场的雨倾盘而下,湖州的百姓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传颂着李凰熙与怀恩的名字,再加上忠王府贴出来的榜单,说是百亩良田将免租给受灾的百姓耕种,只要符合要求者都可到忠王府去报名。 忠王府因而一时风头无两,门庭热闹得很。 这日,李凰熙被李盛基唤去,柳眉微皱,问了问姜嬷嬷今日是不是有访客?姜嬷嬷道:“郡主真成神了,听说前方来了访客,不过挺神密的,老奴也没有探出他是谁?” 她这才柳眉一疏,对于访客的身份已然心中有数。 一踏进父王的书房,就与一双深邃的眼睛对上,抬眼看去,只看到那人长得极其英俊,留有小胡须更添几分男性英伟的气概,挺直的身板怎么看都不像是文官,这人在她的脑中是没有印象的,但对他的名声却是如雷贯耳。 建京赫赫有名的玉面御史蓝耀宗。 第三十六章 父女双簧 对于这个蓝耀宗,李凰熙在上一世与他没有丝毫的交集,她在湖州的岁月里,这个人从来没有到过忠王府,她之所以对这个人的名声有印象,就是这位玉面御史在从湖州回建京的路上死于非命,让隆禧太后非常震怒,下令湖州的官员大力彻查,最终却以保护不力为由撤去了湖州大部分官员了事,那会儿的她只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多的注重在这位御史大人的丰姿俊朗抑惑其风流韵事上。 这一世的她却很能轻易地看出这位年约三十上下的御史真正的死因,梁家才是那幕后主使,隆禧太后应是后来才知道的,责令百官之首的梁相爷在家思过三个月之外并没有大的惩处,但西林党人不服,故才有了责罚湖州大部分官员的举动。 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也是梁晏的到来她的灵感,不然这位表叔何以到湖州来?他来必然是有任务的,就是阻止这个御史回京。 李凰熙的自然沉稳,不骄不躁的迈步进来,给蓝耀宗留下了最初的好印象,只见这位同样冷静自持的大人微挑眉看着这个仍未及笄的少女,看着她施施然地进来,一进来没端着郡主的架子,反而屈膝给他行礼,微微一笑,然后看向李盛基,“父王,您找女儿?” 李盛基也不得不赞女儿礼数周道,大笑了数声,然后手一指向那站起朝她还礼的蓝耀宗,“这是蓝御史,”然后又朝蓝耀宗道:“这是小女,最近惹下不少祸事,倒是让蓝御史见笑了,本王家教不严啊,愧对母后的教诲……”谦虚了一大段话,但那表情上哪有半分谦虚。 忠王这表现落在蓝耀宗的眼里自然是极为赞赏的,早先时大谈对灾民的安置,颇有己见,一看就是做过调查的,提出几点的灾后处置更让他刮目相看,这个忠王似乎比那个有些刚惕自用又心机深沉的靖王好得多,看来他也要重新审视一番才行。 “忠王爷过谦了,郡主正值年少能这样可见是极好的,忠王爷家教甚好,下官回到京里一定会向太后娘娘禀报忠王在湖州的功迹,应给王爷以嘉奖才对。”蓝耀宗笑道,两眼直直地盯着忠王看,一副赞赏有加的表情。 “这是本郡主对湖州百姓的一点心意,不值挂齿,只能说庆幸老天爷尚算帮忙,让本郡主不致于失信于湖州的百姓,一切侥幸尔。”李凰熙赶紧道,这次确实是侥幸,事后她也是抹了一把汗的,看来以后行事要三思,有必胜的把握才能去做,那场雨给了她最深刻的教训,即使她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李盛基一听却有几分飘飘然,这么多 年来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赞赏他,难免心喜,自得之色渐渐浮起,谁知身后的衣摆却被人悄然一拉,他愤而看过去,看到女儿暗暗地给他努眼,示意他收起自得之色,他这才发现自己表现得太过了,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随即又是那副谦逊的表情,“蓝御史过奖了,本王有愧啊,母后罚我到湖州来是历练的,不提也罢,总之本王不能让母后再伤心难过,这不是为人子应有的行为。” 蓝耀宗皱了皱眉,这对父女的一些小动作又岂能瞒他的眼睛?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面,虽然对这个小郡主颇为感兴趣,也认定她有一定的胆识,但更确信这背后有忠王的影子在,是忠王谋求回建京的第一步,难道是他想歪了?“郡主小小年纪有此修为,下官自叹不如,忠王莫要太谦了,王祖业将湖州治理得一塌糊涂,下官必定会追究他的所作所为,至于回京后……”故意顿了顿。 李盛基的心跳加快,但想到女儿说过父皇托梦给她说会让母后召他回去,故在袖下握紧拳头,端起茶碗轻茗来掩饰自己的内心,深呼吸一口气,这回不用李凰熙暗示,也故作一脸淡然地道:“蓝御史,本王帮助那些灾民是出于臣子的义务及对母后的孝道,并没有别的想法,蓝御史这话是陷本王于不义当中,难道说本王这样做是出于谋私利吗?”两眼一瞪,茶碗使劲一搁,颇有几分怒气地站起来。 李凰熙端坐一旁原本眼观鼻,鼻观心,本以为父王又要再度表现出那种急切的态度来,哪知道这回父王却是颇为上道,遂一看到父王怒站起来,她也美眸不悦地看向蓝耀宗,站起道:“蓝御史前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忠王府?我父王一心为天下苍生,见不得百姓受苦才有此举,凰熙去求雨也是父王所授,只因父王的身份过于显眼不好出头罢了,现今你却登府将我父辱为沽名钓誉之辈,我忠王府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来人,送客。” 李盛基在女儿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已是迈步走出书房,背影里满是孤傲之色,这回倒是装得入木三分,没有之前待客的热忱。 李凰熙却是没有退下,站在当地美颜含霜地看着这个丰神俊朗的玉面御史,眼里有着轻蔑鄙视的意味,看到下人进来,即甩袖道:“蓝御史好走,不送。” 蓝耀宗看这对父女一唱一和的表情,不由得有几分尴尬怔愣,不过心下的天平却左右摇摆,原本就想要试探一下这个忠王是怎样的人?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办实事的人,以他素往在京里的表现来说,这样已实属难得,看到那仆人也一脸怒相地看他,心中更添几分歉 意,这样的怀疑试探难怪忠王动怒。 不过他这人素来也爽朗,忠王这举动正符合他这样的读书人的口味。若是忠王一听到他说要帮他回京而向他谄媚,那他必定当场拂袖而去,这样的人当上君主实非百姓之福。 宽敞但不华丽的大厅里面,美少女的面前站着一个年三十岁的俊朗男子,“郡主莫要着恼,刚刚是下官的不对,还烦请郡主去请王爷出来好让下官当面致歉,不然下官必定寝食难安。” 李凰熙的俏脸状似为难,“不瞒蓝大人,我父以前确实有些狂妄,行事难免有所偏差,但这些年来身为女儿的我也看着他日渐有所改变,父王只是一片冰心却遭你误会,这样的大辱搁谁身上也不会好受,蓝大人,你还是先行离去吧。”手一指大门满是送客的味道。 那仆人上前一步,严肃地看着他,“这位客人,请。” 蓝耀宗一脸的为难与震惊,下人能如此忠心为主也得主子有本事才行,心中对李盛基的评价更高了,心中对于下一任君主的人选已是有所倾斜了,靖王在他眼里不是最佳的继位人选。 这位御史的心理变化李凰熙是猜不到的,不过她却是从他的举动看出他这次对于她父王已然多了几分尊重,不再是面对闲散宗室的那种漫不经心抑惑是越礼提出要见她的傲慢,对,就是傲慢,刚踏进来时这蓝御史看她的目光虽有欣赏,但更多的却是文臣的傲慢,这是读书人的清高。 清高是好,但过于清高就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从这位御史的表现上来看,她对于那一群在上一世败在梁家手中的西林党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她上一世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在政治上,对于这样一群原本势力颇为庞大却在隆禧太后一死即被瓦解的势力,对于他们的失败她上一世只归咎于他们支持靖王所以才会遭到清算,但现在看来他们自身的缺陷才是根源所在。 文臣治国难免书生意气,但指点山河,挥洒方遒,又岂是只凭书生意气四字就可以驾驭的? 李凰熙真切地了解了在此时能与梁家抗衡的西林党人,失望倒没有,心下还是颇为欣喜的,这样的一群人若能收为己用,谁说不是一把利器? 一个意在捕猎,一个却不知自己成来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郡主无须着恼为难,下官说错了话惹得忠王不喜,自当要当面认错才可,还烦请郡主去请王爷出来,”蓝耀宗看到李凰熙柳眉一皱,“若忠王爷有怒,下官必定一力承担,不会让忠王爷朝郡主发怒 。” “这样啊……”李凰熙状似为难地踱着方步,似犹豫难决之态。 蓝耀宗也不催促,他是放低了姿态,但也是有底线的,这回倒是安然地坐下来端茶小啜一口,忠王的度量也在他的考查范围。 很快,李凰熙就抬起小脸看向蓝耀宗,“好吧,蓝御史,那本郡主就为难走一趟,不过你却得保证父王不要对我发火哦。”最后俏皮一笑。 这一笑仿若春天百花开,蓝耀宗正要茗茶的动作就是一顿,美人他见得多了,李凰熙是长得好,但还是一朵花蕾儿未长开再好看都有限,现在却让他颇有几分惊艳的感觉,木木地点了点头,“好。” 这样的一幕让正由着下人领进来站在门框处的男子看得火冒三丈。 第三十七章 狭路相逢 正要跨出门槛的李凰熙差点与来人撞上,抬起的俏脸含霜,但一看到来人那张沉下去的俊脸,顿时有些怔愣,他怎么来了? “表侄女这儿有贵客,表叔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梁晏笑得极灿烂,但眼里哪有半分笑意,这丫头对着一个大她几乎一半多的老头有什么好笑的,还笑成那样,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李凰熙皱了皱眉,与这人相处有段时日了,一看他就知道他现在心情不爽,他不爽她还不更爽呢,朝那领着梁晏到书房来的下人瞪了一眼,蓝耀宗人还在里面呢,这两人真正是狭路相逢。 一想到这,她原本有些牵怒于那个不长眼的下人的怒火突然一息,细思片刻,心中已然有数,朝梁晏道:“表叔来得正巧,蓝御史也刚好到我忠王府来,正好,我要去寻父王前来,表叔还是先进去与蓝御史闲聊片刻,表侄女失陪了。” 她巧笑倩兮地福了福,然后看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梁晏自然是看到了那正在茗茶的蓝耀宗,这丫头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在她错身之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低声咬牙道:“凰熙,你在搞什么鬼?” “表叔这话真真好笑,我能搞什么鬼?不就是让你代为陪陪客,也不枉你这些时日老往我们忠王府……蹭饭吃。”最后掩嘴一笑,她挣开他的钳制,扬长而去。 他不悦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然后才转身进去书房里面,一进去,就看到颀长身姿的男子背着手正在看着墙上的字画。 他一掀衣摆就坐到椅子上,一副贵家子弟的样子靠在椅背上,笑道:“真是巧了,居然会在这遇上蓝大人。” 蓝耀宗是早就知道门口那道身影就是梁晏,在京里关于他的流言不少,长得英俊的男子历来就是闺阁少女的至爱,遂转身,玉面一笑,“梁公子,真是好巧,湖州这么大竟还能遇上,倒也是有缘。”同样衣摆一掀就坐到椅子上,与梁晏的富家子弟的作派相比,他就是那清高的文臣。 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兼有着仇恨,可现在却是一口一个蓝大人、梁公子地聊了起来,在外人看来气氛融洽得很。 李盛基父女再转回来的时候,这两人聊着茶道正说得起兴,还约着哪天斗茶好一较高下。 李盛基大笑道:“表弟来了?” “表弟又来打扰,表哥可别见怪啊。”梁晏站起拱手为礼道,一脸的谦逊。 蓝耀宗也站起来拱手,“忠王爷,刚 才是下官的不是,还请王爷大量。” 李盛基却是笑着摆手,“罢了罢了,蓝御史也不是有心要说话冒犯本王的,本王哪还会再放在心上,蓝御史出京是代天子巡视的,本王又岂敢怠慢?” “哦,蓝大人说错什么话惹得表哥动怒?”梁晏一副好奇的样子。 “没什么,不过是小事一桩,都不及挂齿。”李盛基随意道。 蓝耀宗没想到忠王居然还是性情中人,立时对他的好感又大增了几分。 李凰熙却是笑着打圆场,“本郡主刚刚亲自砌了几碗茶,大家给个脸尝一尝?看看可好?刚刚进来之时就听到表叔与蓝御史正在论茶道,正好行家给品尝品尝可吃否?” 这样的圆场将气氛活络起来,暗流汹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梁晏第一个表态,“那我就不客气了,这还是托了蓝御史的福,不然要尝到表侄女亲手砌的茶那还真的得猴年马月了。”不忘揶揄一番。 李凰熙暗暗瞪他一眼,他这是想怎的? 李盛基却再度笑道:“表弟要品尝小女的茶有何难?尽管开口,这也是她一个晚辈应尽的孝心。小女的茶道只能说刚入门,不过倒也是颇能入口,内子昔日在京时就是斗茶高手,小女倒也得到她不少真传……”一说起吃喝玩乐,他却是滔滔不绝。 蓝耀宗道:“忠王妃的美名至今在京里仍有盛传,身为她的女儿,郡主自然是不逊色的,茶之一道贵在心,技艺不过是形式尔……” 李凰熙一边摆茶一边听着这几人在闲话,脸上的笑意浅挂,与她今儿个穿在身上的湖水绿的衣衫倒也相得益彰,看来颇为赏心悦目。 梁晏的目光时不时地暗扫向她,敏锐的他自然捕捉到身旁不远处那道同样似有还无的目光,不禁颇为恼火,不禁暗瞪李凰熙一眼。 这丫头是不是准备要气死他?这个御史大人是出了名的爱美人,才子爱佳人历来就是佳话,京里每一任花魁的入幕之宾都少不了他,真想上前将李凰熙拉回房间锁好,不许他人偷窥。 蓝耀宗没想到这个小郡主贞静的时候倒颇具威仪,那一举一动的样子不由得让他想起端坐在皇上后面垂帘的隆禧太后,一个已是苍老的妇人,一个仍是妙龄少女,差天共地,他的想法似乎颇为可笑,思及此,不禁自嘲一笑,果然是这段时日被梁家追得紧,竟胡思乱想起来,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忠王的身上。 倾盘大雨又下了,这段时日湖州的干旱得 到了很大的改善,而且下雨天也是留客天。 李凰熙正由姜嬷嬷陪着进了母亲的院子,还没进屋,就听到里头的轻笑声,李云熙的声音又乖巧又讨好,母亲笑得甚是开怀,可见被李云熙哄得极为开心。 “在说什么好听的,我也来听听。”李凰熙笑着道,目光紧紧地盯在李云熙的身上。 姜嬷嬷已将她掉崖的日子里她的作为都跟她细说一遍,还引用许嬷嬷的话,说这对母女俩不要脸,而这些日子里她伤好后来母亲这儿的次数是越来越多,母亲对她也越来越喜爱,府里的开支都有赤字了,还舍得花钱去给她买雪蛤补身子,她当时听后脸都绿了,据许嬷嬷的说辞,是王妃拿出妆奁的银子才能让王府的开支平衡,入不敷出了还有余银给李云熙补身子,可见这李云熙有多招她母亲的疼宠。 李云熙被她看着,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站在一旁,脸上却是挂着一抹看似暖暖的笑容,“我与母亲正在闲话家常呢,大姐来得可真巧,过些日子就是七夕了,这女儿节可要热闹热闹地贺一贺。” 孙抚芳伸手接过女儿伸过来的手,拉她坐到自己的身边,笑道:“可不是?再过一年,你与云熙就十四了,离及笄不远了,我与你们父王商议一下也该找个婆家了。” 李云熙娇羞地低下头,一副不胜羞怯的样子,低下的头里眼睛却是不屑地看着地面,湖州这地块能有什么好人选?这嫡母果然单纯得近乎蠢。 李凰熙却是笑着倒在母亲的怀里,“女儿还想多陪母妃一些日子,所以才不急着嫁呢,再说这世上能配得上我的男儿只怕还没出世呢。”抓起母亲面前的茶碗茗了一口。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讨我欢心。”孙抚芳笑着刮她的俏鼻梁,那眼里的疼爱呼之欲出。 李云熙嫉妒的目光落在李凰熙的身上,她再怎么讨王妃的欢心也不及李凰熙这个从王妃肚子里爬出来的人,看来除去李凰熙势在必行,绝不能让这个嫡长姐将她的光芒都给掩盖了。 李云熙的表情动作虽然隐晦,但这一世的李凰熙却都看在眼里,心里冷冷一笑,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最好想个法子让母亲看到她的狼子野心才好,不然始终受她蒙骗。 李凰熙斜瞟了一眼李云熙,道:“母妃,女儿有事要与你相商……” 孙抚芳看到女儿欲言还休,遂朝李云熙道:“云熙,你先回去。” 李云熙愣了愣,低头咬了咬唇,抬起头来时却是笑脸如 花,乖巧地一福,“是,女儿知道。”朝李凰熙一福后方才带着冬青掀帘子出去。 李凰熙冷眼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门帘放下后,方才收回目光温和地看向母亲,笑着商量要事。 门外的李云熙回头愤恨地看了门帘一眼,甩袖子抬脚离去,却碰上了正由嬷嬷带过来的李芫,看着这个长相与李凰熙有几分相似的弟弟,她的眼珠子一转,笑着上前蹲下来着冬青将她舍不得吃的糖递给这五岁的小人儿,“芫弟是来找母亲的吗?” 李芫常在孙抚芳这儿看到李云熙,对她倒是熟得很,只是他虽人小却知道嫡庶有别,遂对她递过来的糖看都不看一眼,“你走开,别挡路。” 李云熙知道这小人同样也讨厌得很,压下心中的怒火,再度笑着凑近他,可惜道:“芫弟来得真不是时候,大姐正在里面,母亲历来最疼宠大姐,只怕这会儿顾不上芫弟。” “你说谎。”小小的人儿最为霸道,立时竖眉怒道。 “我这也是为了芫弟好,莫触了母亲与大姐的楣头,现在谁不知道大姐才是父王母妃的心头肉,就连大哥也比芫弟受宠得多。”李云熙挑拨道。 第三十八章 一场风波 李芫的小脸上满是不悦,咬着唇看着这个庶姐,手中的小小拳头紧握。 李云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挑拨是成功了,遂上前一把将李芫抱在怀里,这次这个小人儿没有丝毫的挣扎,一双似李凰熙的凤眼微挑起来,“你若敢说谎,我就杀了你。” 这话霸道得很,李云熙听了非但不恼,状似更为亲近地摸了摸李芫的头,李芫的头一偏,让她的手落空,她也只是笑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二姐又怎会骗芫弟呢?二姐这是为芫弟不值,芫弟才是那个嫡出的长子,偏还让一个过继来的人压在头上,再说大姐也忒偏心,你看她与大哥的来往就要亲密过我们兄弟姐妹,二姐倒没什么,可芫弟不同,你才是大姐嫡亲的弟弟,哪能与那个嗣子相提并论……” 话还没说完,李芫就将她一推,李云熙不设防,被他推倒在地,屁股一疼,脸色一沉,想要发作,最后生生地控制住,由冬青扶着起身,“芫弟不信那就算了,当二姐没说过。”顿了顿,“你以为我想说这些?不就是怕芫弟触了母亲的楣头,那样芫弟就糟了,母妃很有可能会不要芫弟只宠大姐。再说芫弟可千万不能将我的忠告说出去,不然我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芫弟别以为二姐我是庶出就好欺负。”最后不忘威胁这个小小的五岁人儿。 李芫咬牙看她,这样的小孩子哪有什么分辩能力?是最容易受到别人的挑唆,小脸上怒气横生,这回不让自己身边的嬷嬷通传,径自挑帘子进去,他要向这个讨厌的二姐证明母妃是最疼他的。 李云熙冷冷一笑,看了眼李芫身边的嬷嬷,笑着掏出一小块碎银塞到嬷嬷的手中,李芫是孩子容易哄骗,但这个嬷嬷却不好糊弄,“一点小礼不成敬意,嬷嬷拿着去吃碗茶。” 嬷嬷板着脸不收李云熙贿赂的银子,李云熙堆着笑拉她的手,小声道:“嬷嬷何必与我客气?将来用得上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也知道嬷嬷的月例不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芫弟那儿还要嬷嬷多担待点。” 这姓何的嬷嬷一听李云熙打开天窗说亮话,眉头似乎有点松动。 李云熙见状即眼一努,笑道:“只要不让母亲知道即可,你不说我不说,只要能哄住芫弟的嘴,还有何人知晓?我不过是想与芫弟培养一点感情,这于嬷嬷可无害,母亲再亲又哪及得上嬷嬷你这个乳娘?”再度塞银子。 何嬷嬷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接过她私下里递上的碎银塞到袖子里,这时脸上才有了笑意,“帮别的老奴可不会,二 郡主也别为难我,但刚才二郡主说的话我自会代为遮过,二郡主好自为之。”说完,意味深长地一笑掀帘子进去。 李云熙眉一皱,真是小看了这个何嬷嬷,居然不动声色地想要引她入套,冷哼一声,若非她还有用,要整死一个这样的老奴婢还不是易事?面容清冷地转身离去。 屋子里面果然有闹腾声传出。 李凰熙正与孙抚芳说话的时候,李芫就闯了进去,一进去就不管不顾地跳上孙抚芳的膝盖上,抱着她,“母妃。”小眼有些戒备地看着李凰熙,绝不让大姐独占母妃的宠爱。 李凰熙皱了皱眉,这个小孩子到底在闹什么?不由得哭笑不得,伸手刮了刮他的鼻梁,“你这是做甚?” 前世时父王被逼自尽后,十五岁的芫弟,年轻的太子被梁兰鸢斩杀在菜市口,血流了一地,而大哥李茴却因出京办差躲过了那一劫,虽然最后也免不了身死。 现今看到芫弟,她的眼里还是疼宠居多的,即使前世时这个弟弟与她并不亲近。 “乖,听话,母妃有话要与你大姐相商,何嬷嬷,先带小世子到外间去坐,着人拿点心来给他吃……”孙抚芳慈爱的摸了摸自己好下容易才生下的儿子。 母女俩没想到的是李芫却开始闹脾气,用脚却踹李凰熙的肚子,而且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李凰熙的衣物上顿时有两个小脚印,虽说不是很疼,但身子却险些滑下椅子,好在一旁的夏荷扶得快。 孙抚芳一看到儿子粗鲁的动作,顿时就脸一板抓住他还想再踢的脚,“你这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哪有向长姐踢脚的行为?你从哪学来的?” 李芫一看到母亲变脸就想到李云熙说的话,立时小脸就一扁,“母妃讨厌,大姐更讨厌……”险险要哭出来。 “你还哭?你现在还有脸了?谁让你去踹你长姐的?这不是我忠王府的家教……”孙抚芳气不打一处来,儿子越是这样拧她就越恨铁不成钢。 李芫立时就“哇”的一声哭出来,小手揩着泪水,跳下孙抚芳的膝盖,“母妃你不疼我,你要大姐不要芫儿……” 孙抚芳被儿子这话气得酥胸一起一伏,她就只有这对亲生的儿女,看到他们相处不睦心中自然不快,站起来怒道:“谁教你这样说的?什么叫母妃只要大姐不要你,你今儿个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让许嬷嬷去拿滕条来。” 李芫更不依,在这忠王府里面他就是小霸王,府里谁都得依他,他毕 竟是忠王府惟一嫡传的男丁,李盛基对这儿子例来是宠爱有加,立时就小手一指孙抚芳,“母妃,你凶我……” 李凰熙看到这一幕异常的熟悉,印象中好像是自这一次后芫弟与她越来越生疏,后来母妃死后,年幼的芫弟就由辛姨娘代为照顾,她记得最后辛姨娘凭着这份养母之恩,位列众妃之首,尊为皇贵妃。 看到母亲要教训芫弟,她忙上前拦着,“母妃,你这是何为?芫弟还是孩子,你这样会吓着他的。”看到母亲愤怒地收起举起的手,这才转身蹲下来与弟弟平齐,“芫弟,你怎么会这样想?你与我皆为母妃亲生的孩子,母妃疼你还来不及,哪会不要你?是谁在你面前碎嘴说这些个话,你说出来,大姐这就去教训她……” “不要你假好心,你只会与我抢母妃。”李芫一吸鼻子,双手就去推李凰熙,现在这个会与他争宠的大姐就是他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李凰熙趁势抓着他的双臂,柳眉紧皱,这个孩子怎么会这样想?另一只手伸出将弟弟环抱在怀中,小人儿不依地挣扎,一双小手更是使力地挥打着她,双脚也没有闲着,猛踢着她的身子,她感到微微有些生疼,只听到这小人儿嘴里嚷着,“滚,你滚开,我不要你,讨厌鬼……” 孙抚芳一看到这个小儿子冥顽不灵,顿时就来气,大喝一声,“李芫,谁教你的无赖举动?” 李芫被母亲的喝声吓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就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凄凉,小嘴更是哆嗦,他感到被母亲抛弃了。 “母妃,消消气,没得吓着了芫弟。”李凰熙不是一个多有耐性的人,但此时她却拿出最大的耐性哄着弟弟,脑海却在思索起来,这样一个小人哪会知道那么多争宠的事情,若说没有人教唆他,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抽出帕子给弟弟抹泪,“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再哭鼻子就丑了,那时候就没人爱了……” 李芫毕竟还是孩子,鼻子一抽一抽地道:“要你管。”一副生疏的表情。 “我是你长姐,不管你还管谁?”李凰熙假意训道,伸手抱他起来,蛮沉的,将他抱到气得不行的孙抚芳的怀中,“好了,不哭了,你看,现在大姐将母妃让给你,你还要哭吗?这回没人与你抢。” 李芫伸手一把将孙抚芳抱住,斜睨着长姐,一副戒备的样子,“你说过不与我抢的?” 李凰熙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失笑起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梁,“没人要跟你抢。” 毕竟是惟一的儿子,孙抚芳哪舍得再训他,长手一搂将心头肉搂在怀里,“母妃不疼你还能疼谁?傻孩子,谁个不防偏防你大姐,你与你大姐皆是我生的,母妃个个都疼。” 就是都是亲生的才会与他争宠啊,在李芫小小的心中这个念头却开始生根发芽。 李凰熙见他不再闹,遂也不再与母亲相商要事,笑着逗了小人儿几句,喂了他几口糕点,看他乖下来,遂问,“芫弟是听谁说母亲不疼你的话?”她的俏眸早已是看向了一旁不吭声的何嬷嬷。 何嬷嬷被李凰熙看得心跳加快,大郡主是不是在怀疑她? 李云熙在离开孙抚芳的院子走在回廊上时,正好看到梁晏带着小厮在回廊上,看到这个表叔长相英俊,心跳加速,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屈膝行礼,热络道:“云熙见过表叔,表叔可是在这儿赏雨吗?” 第三十九章 敲打一番 梁晏闻言转头看向笑脸盈盈的李云熙,一双剑眉不经意地皱紧,墨玉般的眼珠子紧紧地盯在那张与李凰熙没有半分相似的小脸上,同样年纪的少女,李云熙就显得阴深得多,即使这个少女现在笑得满脸灿烂。 李凰熙不喜欢叫他表叔,即使开口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但眼前的少女在前些天见过一面后,那表叔二字可是叫得异常的亲热。 李云熙只看到那张英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只是紧紧地看着她,薄唇紧抿,手背于身后,他身边的小厮恭立着,看起来有几分严肃,心里不由得怦怦不安地跳动着。她再怎么处心积虑地谋划毕竟也只是一个年十三的少女,现今在那高压的注视下小手不安地扭着衣角,有些许委屈地道:“表叔,可是表侄女打扰到表叔赏雨了?表侄女是无心的,只是经过时……看到表叔在这儿,所以……” 她一脸急切的解释,深怕梁晏会误会她别有用心,梁家是权相又是太后的娘家,她确实也存了讨好这个表叔好捞得点好处的心思,再说这表叔长得真俊,最是能迷惑怀春少女的一颗芳心,她自然不例外,只是更知道两人的辈份差异,不宜多想。 “没有,你无须紧张。”半晌,梁晏方才徐徐笑道。 李云熙顿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是表叔首次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话,那搅着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笑道:“这样云熙就放心了……云熙先行一步,就不打扰表叔赏雨……” “无妨,这忠王府我虽来了数次,但始终不太熟悉,你若得闲就领着我在府中走一走,以免哪天我走错了路。”梁晏抬手阻止道。 李云熙看到他凑近她,心跳难免又加快,嗫嚅道:“……好……” 梁晏这才笑着离开她一小段距离,“那就有劳表侄女了。” 李云熙看到他站离自己有些距离,一时间竟觉得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庆幸,那五味杂陈在心间却是说不出的味道,莲步轻移地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跟在梁晏的身后,在梁晏询问之后,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抬头回答,脸颊浮起两抹红晕。 梁晏状似浑然不知,似乎对那偷偷看向他的目光并不在意。 长长的掉漆的回廊上一个衣着并不光鲜的少女有些局促不安地给一个长相俊俏得很的男子引路,期间只有男子温文尔雅的声音以及少女期期艾艾的声音,与那滴嗒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听来有几分不和谐。 与回廊那儿的情形相比,李凰熙处的气氛却是份 外紧张,何嬷嬷竟吓得面无血色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惶恐道:“大郡主,老奴什么也不知晓,老奴只是按王妃的命令照顾好小世子,并无二心,日月可昭。”两眼朝李芫看去,竟有求救之意。 李芫一看到这长姐为难自己的乳娘,又如炸了毛的猫般想要跳起来,最后却在长姐“噗哧”一笑中诧异地看着她。 李凰熙的眼角自是没少漏看这嫡亲弟弟的表情,经过刚才那一闹,这弟弟对她早已有隔阂,她这个时候若再朝他的乳娘发作,那这姐弟关系兴许就会越来越僵。 孙抚芳原本看到这何嬷嬷立即跪下时,脸上就一板,莫非是这乳娘在背后教唆儿子与女儿做对的?即使听到何嬷嬷的辩解,她也是不信居多,正想要借题发挥敲打一下这个乳娘,谁知女儿却是笑出声来?与怀中的儿子一样不解地看过去,“凰熙笑什么?” “女儿没笑什么。”李凰熙这才收起笑来,起身走向何嬷嬷时,不忘伸手摸了一下芫弟的头顶,这小小的人儿只顾着惊讶地看着她,并没有反抗。 她走近何嬷嬷,伸手将何嬷嬷扶起来,异常和蔼可亲地道:“嬷嬷这是做何?你乃芫弟的乳娘,我与母妃又岂会不信你?没得妄自菲薄了,倒让外人看笑话,只是……”顿了顿。 何嬷嬷的心头停跳一拍,脸上一紧。 这表情自然落在李凰熙的眼中,至此她才肯定这个乳娘身上必定有鬼,不然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推心置腹地道:“芫弟今儿个的言论有些许不妥,嬷嬷素日里一定要加以引导才好,莫让有心人故意制造祸端,你也是府里的旧人了,母妃要管理一府实在有时也抽不开身,嬷嬷可是能者多劳,芫弟还要多得你照顾。” 何嬷嬷以为这大郡主要问罪于她,现在听到她说得深情款款,一副信任有加的样子,忙表忠心道:“大郡主放心,老奴都给看着,绝不让人挑唆小世子,世子爷将来还要继承王爷的爵位,老奴哪敢掉以轻心……”拍着胸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孙抚芳皱眉,女儿唱的是哪一出戏?小儿子有这举动,只要不是瞎的都知道身边必定出了有心要弄幺蛾子的人,现看到女儿这副做态,不由得眉一竖,准备责道:“凰熙……” “母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嬷嬷又是旧人还有何信不过?”李凰熙立即转头看向母亲,一力担保,然后又转头看向一脸不安暗中戒备的何嬷嬷,“嬷嬷可知芫弟为何会这样?我与母妃都忧心得很。” 她就当给个机会这个嬷嬷说真话,机会只此一次,若日后她露出马脚来,她处置定不会手软。 何嬷嬷对这郡主是又感激又不以为然,倒是颇有些忌惮孙抚芳,袖口中的碎银子在微微发烫,是招出李云熙呢?还是趁机多捞点银子? 天人交战了一番后,她终有结论,一脸紧张地道:“王妃,郡主,老奴真的不知晓,其实……小世子只是因为这段时日王爷与王妃处理正事忙过了头,没多陪陪小世子,小世子才会闹别扭,老奴除了上个茅厕什么的之外,真是寸步都不离小世子的,这点老奴可以当天发誓,老奴是尽心尽力地伺候小世子。” 孙抚芳脸上仍有余怒,但却没打算再追究,“好了,本王妃也不是怀疑你的忠心,你也知道小世子非比寻常,伺候好他你也才能跟着好……” 李凰熙却是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个一脸看似忠心的何嬷嬷,与她的姜嬷嬷年纪差不多,但那双眼睛却是狡猾得多,这样一番话不就表明若有人教唆小世子,那也是趁着她去方便的时候,她一概不知,凭此就可以推脱过去,这嬷嬷真还是算盘打得叮当响,连这种漏子也要钻。 她没有加入母妃敲打何嬷嬷的举动里面,却是伸手逗着小人儿,“你看大姐可有为难你的乳娘?你还要对着大姐嘟嘴吗?”故意学着他拉长脸的表情。 李芫毕竟还是孩子,一看到李凰熙的动作,心虚了一会儿,用眼角偷偷瞄着,然后才又爬出母亲的怀里,“大姐真的不与我争吗?” 李凰熙看到他现在不使泼了,笑着将他拥进怀里,“你看大姐是要与你相争的样子?母妃不是让给你了吗?你看就连你的乳娘大姐也以礼相待呢。” 李芫歪着头看向何嬷嬷,对这乳娘他是少见一天都不行,“那你与我拉勾,以后不许与我抢母妃。”郑重地道。 李凰熙笑着伸出小手指与他胖胖的小手勾了一下,“这回你信了吧?” 李芫这时候重重地点点头。 李凰熙摸了摸他的头,这一世她不想让姐弟关系再那么生疏。 在何嬷嬷领着打磕睡的李芫到里间歇下时,孙抚芳才拉着女儿的手道:“我看这何嬷嬷可疑得很?你为何还给我眼色阻我审她?” 第四十章 夜闯香闺 李凰熙暗中叹息一声,母亲到底受当年建京第一美女的名头影响甚深,出阁前众星拱月的生活让她缺少了一份当家主母应有的敏锐,她可以在父亲妾侍成群的情况下与之琴瑟和谐,虽严厉但少了份纡回,也少了份眼力。 她笑着握住母亲的手,认真道:“母妃,我那是为了芫弟啊,他年纪小,自幼又由何嬷嬷照顾,他对我已有了很深的成见,我若这个时候怂恿你严审何嬷嬷,虽说能将那个背后搞鬼的人尽快找出来,但我怕……影响了日后与芫弟的感情。”她的表情至此有几分哀凄,毕竟是一门同胞的姐弟。 孙抚芳的脸色一滞,带着淡淡的哀愁,长叹一声,“这府里人多嘴杂,”表情变得恨恨的,“不用想我也知道是她们其中之一搞的鬼,你娘还不至于连这点眼界力也没有,只是凰熙,你也慢慢长大了,迟早要许婆家,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想要阻也阻不来,哪家不是这样过的?再说当年我与你父王成婚时,你皇祖母就赐下几个人,没许名份也是给了我面子,你父王虽对我不错,但也是那贪吃的猫,有新鲜的哪会不尝几口?” 这些话孙抚芳从来不会对人说出口,府里几个性格嚣张的妾侍还不是拿着太后亲赐的免死金牌惹事?只要不过份,她也就忍了,一来不想因此与丈夫疏离,二来那毕竟是她那位至高无上的婆母亲赐的,若真闹得过了,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李凰熙有几分惊讶,她以为母亲只是性子软容易被人糊弄,原来母亲心中也如明镜似的,想深一层,还不是为了她与芫弟,再说她对父王那是真心的爱了。 “母妃……”她唤了一声,依到母亲的怀里。 孙抚芳轻抚女儿的秀发,从她出生到现在,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傻孩子,这事有母妃,你就别管了……” 李凰熙哪能真的不管?吸了吸鼻子,接过夏荷递上来的同帕子抹了抹泪水,坐正身子,朝夏荷道:“你去外头看着,别让人闯进来,还有一定要留意那个何嬷嬷,听到了没有?” 夏荷点点头,赶紧去门外守着。 对于这个背后使坏的人李凰熙心中有数,除了那少许几个人之外还能有谁?李云熙就是她怀疑的头号嫌疑份子,毕竟芫弟进来时能碰得上只有她,她沉着脸看到姜嬷嬷掀帘子进来。 这时方抬头道:“嬷嬷,可有查到什么?”在看到李芫吵闹之时,她就暗暗使眼色给姜嬷嬷让她出去找找可有何珠丝马迹? 孙抚芳 皱眉,这时候才注意到姜嬷嬷离开过,女儿什么时候遣了这老奴出去的? 姜嬷嬷上前行礼,小声道:“回郡主的话,老奴出去暗中着人审问可有看到小世子进来前的情形,原本不抱多大希望,但皇天不负有心人,真有人看到,府里负责扫地的小宁远远地看到二郡主与小世子有过接触,不过可惜的是他离得太远了,没听到什么……” 李云熙? 这事怎么牵扯到她身上,孙抚芳立即摇头道:“别乱说,云熙这丫头心善,哪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她不过是与芫儿打个招呼,这再正常不过了,哪有在门口碰上也不问候几句的,这于理不合?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却借题发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挑唆府里主子起间隙?”愤怒地一拍身边的椅把。 姜嬷嬷忙跪下,却没有认错,沉默地低着头。 李凰熙忙给母亲顺气,递过茶碗给她,道:“母妃,我的乳娘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将查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云熙是乖巧,不过有时候看人不能看表面,母妃,你说是吧?我也没说教唆芫弟的是云熙,母妃何必动怒?”看来凭嬷嬷几句话不足以让母妃发现李云熙是那包藏祸心的人。 孙抚芳没好气地看了女儿一眼,“她的年纪与你相差不多,而且不会添乱,母妃才会高看她一眼,想着我膝下的儿女也不多,给你做个伴倒也不坏,她的生母也是知礼守礼的人,素日里也不是个争宠的人。凰熙,你失踪那会儿,她为了给你祈福没少受罪,你身为长姐的也不应嫌弃她是庶出,我还想着将来给她寻个好婆家,也不枉她恭敬地唤我一声母亲。” 一提到李云熙给她祈福的事情,李凰熙就会恶心地想吐,忍下心中的不悦,笑道:“母妃,您不说我也知道,姜嬷嬷不过去查一下,我们听听就好,凡事都得讲证据,您说是吧?” 孙抚芳再度瞥了眼女儿,没吭声。 李凰熙之才朝姜嬷嬷使眼色,姜嬷嬷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嘴上认了几句错,绘声绘色地将那名奴仆看到李芫推李云熙及后来姐弟俩又和解的事情说出来,这时候才委屈地道:“老奴也是听到这里才有了疑心,只是不知个中缘由,不好妄自下定语,还请王妃宽恕。” 孙抚芳愣然了好一会儿,怔着说不出话来,怎么想她也不信李云熙别有用心。 李凰熙这时候才再度进言道:“母妃,是龙是蛇总有露出尾巴来的时候?我们好好地谋划谋划还怕找不出来?碍着芫弟,何嬷嬷是暂时动 不了,但芫弟院子里别的下人我们暗中审问一番,总会了解到一点珠丝马迹……” 这样虽然纡回了一点,但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冷冷地一笑,倒要看看李云熙如何再藏? 孙抚芳的眉头依然在皱,但这回没有再驳斥女儿的话,对于李云熙她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自己没可能眼拙到好坏不分。 李凰熙要的就是孙抚芳这个态度,淡然一笑将心中的谋划说出。 屋外的雨水仍没有停歇的样子,李凰熙离开母亲的住处时,正想要去找梁晏时,却意外地看到他正与李云熙谈笑风生的坐在一处亭子里品茗,男才女貌的,带着雨气的风儿带来丝丝凉气。 她皱眉看着在亭子里的一对壁人,冷哼一声,没有过去,转身就走,这个便宜表叔怎么就是不能让人省心?好不容易对他有点信心,他倒好,没多久就让她这份信心动摇,与李云熙倒是相见欢,哼! 那道略带傲意的背影,梁晏却是一转头就看到,他的唇角微浮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有着生气以及……宠溺的味道。 李云熙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没看到回廊上有人,都怪她太投入到与他的谈话当中,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似乎说了些不应说的话,额头顿时冒冷汗,看来男色也误人,自己这回可要谨慎些才行。 半晌,回过神来的她看到梁晏不悦地看她,“表叔?” “我唤你数声,你都没应,若不想招呼我那就直言。”他“嚯”的一声起身离去。 “表叔,不是的……”她急忙追在身后。 入夜,李凰熙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的时候,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遂猛然睁开眼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枕下的匕首朝那个胆敢闯进她香闺的人刺去。 第四十一章 香闺来客 李凰熙的匕首刺得又快又猛,连月光都没有的夜晚漆黑一片,她凭的就是自己对危险的那份感知。 而对方却极快地闪过,她的俏脸一沉,这段时日她也没有闲着,每日都有花时间去强身健体,重要的是与梁晏学了几招阴险的招数好自保,在湖州尚且如此,若回到建京,那儿就真的是龙潭虎穴,时刻都不能让自己掉以轻心。 她的匕首朝对方的上方刺去,右手却是极快地一按袖中的袖箭,朝对方的下盘攻去,一切都在瞬间完成,这段时间她暗自里练了好久才能达到这样的速度,虽不甚满意但也能聊以安慰。 对方却是左右闪移,似乎对她的路数知之甚深,她微眯眼,一切都打在虚空中,对来人的身份心中已是有数,只见她在一击后,身子突然失去平衡,往下一滑,口中就要唤出声来,对方却能极快地一把扶住她的柳腰,她的嘴角在黑暗中一勾,一把精致的匕首已是对准那人的心脏,带着香气的身子往前一倾,在对方的耳边轻轻吹气道:“表叔,这很好玩吗?” 黑暗中那人的呼息一窒,然后她感觉到自己鬓边的秀发被人轻轻的撩到耳后,他的手一紧,然后带着几分玩笑的声音道:“既然知道是我,还下狠手?凰熙,你还真对得起我,这些都是我教你的,到头来你却全招呼到我身上,是不是对我有几分不公平?嗯?” 这些个话让李凰熙猛然想到从太守府回来后的第二个夜里,同样也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人同样也是这样到来,而她自打重活一世后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浅眠已是一种常态。 那一夜,她正要反抗时他的手却捂住她的口,“是我,别反抗。” 让她不反抗就这样让他登堂入室,哪有这道理?她瞪着他,在他手一松后即道:“表叔这么晚到表侄女的房里就是为了当采花贼?” 别当她是傻子,那天从太守府里回来,她就感到身上某处有些异样,后来在沐浴时姜嬷嬷皱眉问她耳背之下怎么有红痕?她一愣,赶紧让夏荷去将铜镜拿来,一照之下,那痕迹看来可疑得很,毕竟她前世是有过婚姻的人,当时她就气得不行,不过仍死死地按住,轻描淡写地道:“许是太守府里面的蚊子咬的,我一时觉得痒,所以抓了几下就变成这样。”边说还边用手抓了几下毁灭证据。 姜嬷嬷这才没有再追究,此事才算遮掩了过去。 当时梁晏是怎样的表情她看不到,只是感觉到他的呼息一窒,声音有些发紧地道:“你瞎说什么?我来 找你是有正事的。”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一点也不会相信你这个伪君子……唔……”她横眉怒对。 他却将她推靠到身后的床上,壮健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她一怔后狠命地推开他,张嘴想要喊的时候,一张薄薄的唇压在她的唇上,他的身体散发的热量以及呼吸的热气都喷在她的脸上,她反应不及地瞪大眼睛看着那黑暗中的人影,他是她表叔,怎能做这种事? 她举起手欲打他的脸,脸如火烧,浑身发抖,那是气的不是羞的,她的手却被他准确无误地抓住按在身旁,薄唇已是快速地离开,热热的呼息在她的脸上寸许之地,只听到他道:“我若是有心要轻薄你就会这样,凰熙,这才叫轻薄。” 其实这是睁眼说瞎话,可梁晏却用正经无比的声音说出,钳制她手的大手一松。 她愤怒地看着他,“梁晏,你这衣冠禽兽。”这回她真的使泼地猛打在他身上,另一只手却是使命地擦着嘴唇,他怎能如此?这让她情何以堪? 梁晏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凰熙,别闹了,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你能有什么事?伪君子兼采花贼。”她怒骂。 他却掏出一物递给她,“你不是对这个玩意儿感兴趣吗?凰熙,这是我让工匠重新打造的适合你用的,为了这个我这两天忙得不合眼,你倒好,一见面就这样的态度,那真的寒了我的心。” 她狐疑地接过,只是在黑夜中不能视物,只能摸,正摸着时,他却举起袖子,袖中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她这时候才看清手中的物体,就是那天他们掉崖时他戴在手腕的物体,现在体积小了许多,雕刻着花纹,看起来就像女孩子腕中的镯子,而且在镯子的内侧还有几个发射的暗扭,她的注意力被这全新的玩意儿吸引过去了,“这怎么用的?” 他却没与她计较,收回袖口的夜明珠,她正要抗议,他却弯腰一把抱起她,在她耳边私语道:“嘘,别出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窗口一开,在她还没做出回应之前,他就带着她跳出窗户,脚下一点然后就跳上屋顶,动作一气呵成,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风声从耳边吹过,外面的星子不是很亮,但足以让她看到他的表情,他身上的蓝色衣袍随着他的跳跃而摆动,她微微有些痴迷地看着他,竟没有反抗就任他带她到陌生的地方。 到了之后,她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忠王府后面山林处的一块空旷地,他在 放她下来的时候,在她耳边赞许道:“乖女孩。” 她的脸一红,随即两眼再度瞪向他,“梁晏,半夜三更地你带我到这儿来做甚?难道是要赏月赏风景吗?夜黑风高的晚上怕只有你梁公子才能赏到美景……” “你不是要学这个东西吗?”他举着那个似镯子的武器看着她,一副不怕她会跑掉的表情。 她的嘴唇一抿,心中却在暗暗的计算,他这样做先不论目的,至少能有一件防身的武器于她而言太重要了,他日回到建京也能多点自保的手段,这也是当日她对他那个能喷出钢丝的物体感兴趣的原因所在。 想明白之后,她笑道:“那表叔是不是现在就赐教?若不是,那就恕表侄女不奉陪了。”转身做势要走。 他笑着一把拉住她的手,没卖什么关子,将那个如镯子的物体戴到她手上,然后道:“其实这是个袖箭,以前我那个只装有钢丝,现在这个我用回它原有的功能,这里面藏有八枚喂了麻药的钢针,只要瞅准机会发射,一般人是抵挡不住的,你看。” 他握紧她的手腕站在她的身后,另一只手却握紧她的腰让她的背挺直,摆正姿势,这回她没再怪他动手动脚,聚精会神地感觉到他一按那内侧的暗扭,然后齐刷刷地钢针电光火石地射出,镯子也开始转动,另外几枚也跟着射出,他将她的手换了个方向,那排钢针射向另一个方向。 她的眼睛瞪大,然后在钢针射完之后,赶紧跑过去,射在树上的钢针入木三分,地上的更是几乎没顶,以她一个没有内力的女子居然也能做到如此? “这里面装有弹簧……”他蹲在她身边给她解惑。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静静听完后,她转头看着他道,眼里有着迷惑同样也有着希冀,重活一世后她知道他人生的一点轨迹,以前不感兴趣,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开始尝试信任他,免不了要提及这个问题。 第四十二章 道出秘密 此时的李凰熙却是将匕首往他的心脏处推进,没有亮光的夜里,只听到她轻笑道:“表叔,那天你说的话只怕是哄我的吧?还是你当我真有那么好骗?” 话语虽轻柔,但她的表情却猛的变得阴狠,梁晏却是脸带微笑地看着她,对于那把刺破他外衣直抵心脏的匕首视而不见,不期然地想到那晚她问他为何要帮她时,她脸带的希冀,就是这样一个表情让他的心瞬间变得柔软。 她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想到她的经历,他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即道:“凰熙,我与你有共同的敌人,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不是能让你信任我?” “共同的敌人?” 她的柳眉一皱,微风拂过她的脸庞,一缕秀发随风轻舞,看得他的心也跟着飞扬,忍下为她抚平青丝的冲动,背着手道:“没错,是共同的敌人。” “你不是梁家的嫡三公子吗?我凭何要信你这胡谄之言?梁晏,别拿我当傻子玩耍,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终生。”她强硬道。 他也不恼,这丫头虽然有几分信他,但却想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既然她想要,那他就给,没再看她那双探究的眼睛,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几颗来不及躲藏的星子,“凰熙,你可知我不是梁相爷的亲生子。”说此话时,他转头看着她,一脸的笑意,眼中却有着无人能了解的落寞。 她却是眼微张,有惊讶又有一抹了然,一张小脸表情丰富得很,她果然已将他遗忘在记忆深处了,那一夜的安慰只有他还记得,他伸手想要去抱她在怀中,但最后却是使劲的压抑住,站在原地看着她。 良久,她才绽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说得倒是挺好听的,梁晏,你这样说我就信了?你若不是梁家人,他们又岂肯这样栽培你?看看你在梁家的做派,哪像是个来路不明混淆血统之人?” “凰熙,你还要怀疑我对你的诚意吗?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若不是有心要与你站在同一阵线,我也不会阻王祖业玷污你的母亲,那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诚意?这么长久以来,我都对你释放我的善意,可你却好,一再地怀疑我,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他认真道,“梁家栽培我成材那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使梁博森那个老狐狸愿意让我挂上梁家嫡子的名头。” 他看到她沉默了,那一刻她不知道他的呼息停窒,这是最真的话,也是不曾轻易开口对人言的话,毕竟攸关他的生命。 他,还不想失去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生命,因为, 他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未曾得到,为了这个,他已付出了世人不可想象的代价。 他似乎感受到那火浪的逼近,身体开始炎热起来,时辰未至,这只是心魔,他强力压制住,定定地看着她的俏颜不眨眼。 “哦?你并非是梁家的孩子,那你到底是谁?”她喝道。 他苦笑,“你可曾听说过白家?” 这回她却失声道:“你是白家的人?那个能预言天下事又传闻有惊世宝藏的白家的后代?” 白家,是大齐建国之前的大顺皇室,那个家族神秘莫测,迷信天地鬼神,嫡长帝女要入摘星阁为神女,终身伺奉神灵,不得婚配。传闻白家之所以一统天下也是靠着家族古老的预言术。 白家的历代帝王都致命于敛财,传闻白家绘有绝世藏宝图,将大量的财富收藏在秘地以供后代子孙稳固江山,不过最可笑的还是白家所建立的大顺却亡于他们最后一代的神女之手,以致最后财政亏空民不聊生,战乱而起,一统山河的大顺皇室最后走向了灭亡。 天下至今未曾一统,大齐不过身处南朝,在北方雄踞的却是大魏,两国互相敌视,却没有能力北伐或南伐,只能互相提防着对方取得一定的平衡。 “没错。”他毫不犹豫地道,这一刻,他不会退缩,走近她,无比认真道:“凰熙,梁博森有不臣之心,但太后却没有亡国之意,这就是他急切需要白家的预言术以及大量财富好暗中招兵买马颠覆大齐。” 这已是他能说出的最多的事实,他开始向她坦承,准备一步步地走近她的内心。 “所以你才会相信我能求得大雨?”她双手环臂地看着他嘲讽道。 “这有何难?我若连这本事也没有,梁博森早就将我杀了,个中缘由很复杂,你曾问过我为何有那古怪的火焚发作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这是梁博森控制我的手段之一,他将我当成奇货可居一方面搏取我的信任,另一方面却暗下阴手加以控制,哼,他的阴险又岂只这一两样?凰熙,我知道你也是心有丘壑之人,既然如此,何不彼此信任合作一番?” 一提到梁博森,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个老头总有一天他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这样一番开诚布公的交谈让彼此之间建立了微弱的信任,李凰熙对于他的存在渐渐接受,也接受他苦思改良过的几招适合她这样没有内力的人所用的招式,她的骨骼已经长成,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期。 因而,这夜晚的时光于他而言渐渐变得是一天内最期待的光阴,即使快乐过后就要面对那火焚之苦,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此刻那微弱的信任却又一次面临考验,不由得让他苦笑出声,叹息道:“凰熙,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不谈别的,我可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不就是一个李云熙吗?她算得了什么,你又何必如此介意?” “呸,谁介意了?”她赶紧驳斥,俏脸却是禁不住飘着两抹红晕。 他坦承身世的举动解开了她心中悬挂多年的谜题,怪不得上一世他与梁家最后反目成仇,不过对于他的说辞她现在还是持保留意见,能确认的就是他对梁家的敌意不是假的,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要不然她也不会接受他的教导,虽然过程中这人总喜欢动手动脚一番,她虽恼,心中的排斥开始减少,他至少不是她的劳什子表叔,两人之间八杆子打不着,她能做到的也仅只有如此,前世萧荇的背叛带给她的深刻教训至今未敢忘。 思及此,她将匕首再度往前,在黑暗中他的胸前已染上了血迹,“我与李云熙是不死不休存在的,我无论如何也要置她于死地,梁晏,本郡主最讨厌的就是墙头草,更何况那棵墙头草是你就更让我不放心的,你说是不是?” 她的眉毛一挑,逼迫他做出最后的选择,不然只要她放声大喊,外头的姜嬷嬷与夏荷闯进来,只要一扯衣衫大喊有登徒子,她不过是牺牲一点所谓的名节,他就难说了,此事上报朝廷,梁家都保不住他,隆禧太后也是要颜面的。 她的打算他全都看在眼里,在进来之时就看到今夜她不同往日那般让下人离开,而是安排她们在耳房值夜,这已经很明显了。 “凰熙啊凰熙,你何苦要如此?我就真的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他在心底叹息,但这条路是他选的,遂也没有动怒,压低声音道:“凰熙,你可有想过求雨那回暗中挑唆人群加害于你的幕后指使是谁?” 李凰熙笑道:“那你查出是谁没有?” “这个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过据我观察李云熙却有莫大的嫌疑,要她露出狐狸尾巴并不难。”他摸着下巴笑道。 她看着他这个表情,笑得神密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李云熙再厉害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她没能力去布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实施者,那个人就在李云熙的身后。” 当日看到人群的反应她就怀疑了,事后一回来姜嬷嬷那么 一说她若还想不明白那就真的对不起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的恩赐,李云熙与辛姨娘狼狈为奸,利用她母妃的善良获得自由,最想做的就是置她于死地。 “原来你知道?那你还对我动刀子?”明白过来的梁晏笑容一收,有些恼怒地看着她,这丫头的心思越来越深,他渐渐有些猜不着她的心意。 李凰熙笑着收回匕首,看到他与李云熙相谈甚欢之时她就心生不悦,以为他今夜不会来,当确定是他再秘闯她香闺之后,她就顺势逼出一些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他的手揽紧她的腰,逼她抬头看他,低头在她面前吹气道:“凰熙,你知不知道你在惹火?” “很、抱、歉,我、从、来、不、知、道。”她挑眉一字一字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中的匕首转了个方向,直逼梁晏的面庞。 梁晏反应快地一松开她的腰往后一闪躲了过去,不然他就要面临毁容的下场,这时万分的后悔自己何苦要冥思苦想想出这些近身防卫的招数来,现在苦的就是自己。 “凰熙,你有那么恨我吗?非得让我毁容不可?” “表叔,”她嘲弄地喊道,即使明知他并不是她的所谓表叔,“你那张脸留着就是祸害,小表侄女不过是成全你而已,还是不要祸害良家妇女为妙。” “真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嘀咕。 “你说什么?”她的柳眉一竖,将匕首横在身前,冷道:“这么晚你还来就是为了耍嘴皮子?” “那倒不,”他看着她轻松道,“那座荒山,现已探测完毕。” “哦?”她这回收回匕首,凑近他道:“真的有所发现?” “那是当然,一座金山,就算我会骗你,你不还让李茴与怀恩去帮你坐阵吗?凰熙,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他们?” 第四十三章 宝山为谋 李凰熙记得前世之时,王祖业能从湖州调回京城任高官就是凭借发现了一座天然的金矿,并且将之献给朝廷并没有谋私,隆禧太后极为赞赏他大公无私的精神,这也就让他日后在京师权利越攀越高,最后更是成为了六部尚书之一。 所以与王祖业在打赌之时,她就提出了要这一座荒山,王祖业发现金矿还是在三年后,但现在她却令时间提前了。 天亮时分,李凰熙在熬过了火焚之苦后精神爽利的梁晏的带领下小心地踩在地道上,两眼打量着这个临时挖出来的通道,即使有灯光在前,但墙上仍有星星点点的金光在闪,并不耀眼,却能振奋人心。 突然,脚下一滑,她的身体失去平衡,险些惊叫出声,努力地稳住往前倾的身子。 梁晏一把抱住她倾向他的身子,一股处子的幽香飘入鼻端,他略微失神,感觉到她挣扎了一下,遂紧紧地环住她的柳腰,“凰熙,别逞强,这儿很暗,而且地面不平整,还是我扶着你比较好。” 李凰熙闻言,这回他倒是没说错,思忖了片刻后即停下挣扎,任由他揽着她的柳腰小心前行,他身上的热气传到她身上,男性的气息笼罩着她,她忽而之间感到一阵心安,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想到来时的马车上,他咬牙承受火焚之苦时,她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别提有多郁闷,如果诚如他所言,这一切都是拜梁博森所赐,那么他日,她一定要那个老头百倍偿还。 她的脸上突浮戾气,粉拳握得极紧。 他微微一侧目,担心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她有些窘地道,自己怎么为他打抱不平了?真真怪事,咬了咬唇,想不通,最后归咎于一切都是梁家的错。 越往下路越陡,至此,李凰熙已经被梁晏打横抱在怀里,她的双手揽紧他的脖子,两人贴得很紧,她虽不愿,但这样确实速度快了很多,这一趟出行极秘密,虽吩咐了姜嬷嬷不要闯进她的闺房,但也不能拖得太久才回去。 渐渐的,她的目光全被那越来越强的金光夺去,墙上的金色矿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块,并且温度渐渐升高,她的眼睛一眯,心中却开始思忖起来。 她到达时,正好看到怀恩捏着金矿原石研究着,这个光头和尚的学识颇为丰富,所以她才没让怀恩回清凉寺,留下来帮她挖矿以确定这座山是否有极高的黄金出产。 “怎么样?”她立即跳下梁晏的怀抱 ,两手下意识地一推,立即跑到怀恩的身边蹲下来专注地看着。 被她彻底忽视的梁晏感到一阵失落,双手仍维持抱她的姿势,颇有些埋怨地看着那个过河拆桥的小女人,表情像极了闺中怨妇。 阿三看得想笑又不敢笑,轻咳一声,“三公子。” 梁晏很快就恢复自然,将手背在身后,斜睨着这个被他转送给李凰熙的爱将,“如何?” 阿三不敢有所隐瞒,拱手小声禀报。 另一边的怀恩却没看向李凰熙,而是专注在自己研究的物体上,“凰熙,真被你一语言中,这儿的金矿纯度极高,只要稍加提炼就能得到极纯的金子……” 李凰熙在一旁听着,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伸手接过怀恩递过来的原矿看着,良久,问道:“怀恩,这儿能出产多少金子?” 怀恩站起来环顾了一周后,皱眉道:“凰熙,这儿只是表面地层,越往下金矿会越巨大,”顿了顿,两眼直视眼前的少女,“我保守估计这儿起码有一吨左右的金矿,这还没包括靠近地底岩浆地带的,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宝山。” “真有那么多?”走过来的梁晏道。 怀恩淡然地看了眼梁晏,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只看着金矿原石的李凰熙,若有所思后点了点头。 为了避嫌,梁晏只出动劳力,至于金矿的判断就只能交给怀恩,这是李凰熙与他合作的条件之一。一座金山而已,梁晏并不会看在眼里,只要佳人高兴,他有何不可?在他的眼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多。 “对了,我大哥呢?”李凰熙四处睃巡也没有看到李茴的身影,遂声音有些发紧地道。 怀恩按住她的肩膀,“别着急,他只是亲自带人下到矿底去,以他的功夫应不会有生命危险。”瞟了眼阿三等黑衣卫,李茴并不信任,所以一切都是尽可能亲力亲为,在发现了大量金矿后,他更是变得谨慎起来。 即使怀恩这样说,李凰熙还是担心地看了眼黑漆漆的洞口。 “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座宝山?”梁晏不太喜欢看到她为了别的男人伤神,开口转移话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一个金矿要瞒住人是不可能的,即使再小心也是亦然,须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李凰熙要守住这个金矿为己用是不可能的,兴许会引来杀身之祸。 怀恩也深以为然,他正打算问,没想到却被梁晏抢了个先。“凰熙,我也想听听你 的想法?” 李凰熙将那块原石抛开,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扶着墙在这个地方踱起步来,打量了半晌之后,方才回头看向那两个等着她答案的男子。 “表叔,你有多少人力可用?”她首先看向梁晏。 梁晏皱眉道:“王祖业是这儿的地头蛇,我若有大举动他必定会知晓,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暗自安排人手,千把人是极限了。” 她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光头和尚怀恩,“怀恩,我记得清凉寺后面有一个隐秘之地,那儿人迹罕至,可否给我一用?” 怀恩转了转手腕中的佛珠,“凰熙还要与我客气吗?清凉寺虽然出家人不少,不过我在那儿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住持也会让我三分,我让他下令不许人接近即可。” 她听后,甜甜一笑,“好。” 这一笑又让某人郁闷了,论相貌,他又不输给光头和尚,论能力,他比光头和尚强好不好?再说他已经一再地剖心给她看,这丫头还要厚此薄彼,真是不公平,对他就是点点头,但对光头和尚却能甜甜一笑。 男人这时候的心态失衡了,手在背后攥得死紧。 李凰熙这会儿却敏锐地发现了梁晏正不悦地看着她,这人颇有几分阴阳怪气,遂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叔是要能者多劳嘛。” 这话又让他的眼睛一亮,就差摇尾巴叫上几声,顿时脸上美滋滋的。 李凰熙这会儿发现梁晏这个人甚是有趣,不禁噗哧一笑。 正在此时,漆黑的洞口里面却有躁动的声音传出来,李凰熙立即提裙跑过去,却看到变成黑人的李茴带着人从里面出来,脸上有着止不住的兴奋,大喊道:“怀恩,你可知底下更为壮观……咦……凰熙,你怎么来了?”最后立即朝妹妹跑去。 李凰熙掏出帕子心疼地帮他擦去脸上的黑迹,这个时候的他哪还像忠王府的小王爷,为了她,他放下地位前来此处,怎不能让她感动?“大哥,辛苦你了。” “凰熙,你说这样的话哥要不高兴了,再说这儿的金子可真多,我们这回可是要发大财了。”李茴不想弄脏她的手,将那金灿灿的原石扔到地上,一把抽出妹妹手中的帕子自己抹脸,“父王母妃可有起疑?” 她摇了摇头,“他们都相信你被怀恩借去有事要办的话,你也知道的,他们不会多问。”最后她苦笑了一下,大哥的存在感一直不强。 李茴却没有失落的表 情,这个世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妹妹了,无人能及无人能比,但在看到梁晏与怀恩一道走过来时,脸色就是一沉,不过念在这次梁晏帮的忙颇大,遂也没有开口挑衅。 “三公子,地底下太壮观了……”跟在后面出来的人朝自家主子喜色于颜地道,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凰熙,你还没说出打算?”梁晏听了个大概后,一挥手止住手下的人说话。 这话一出,全部人都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惟一的女性,这个金矿还是她的,所以她这个正主才有权处理,而梁晏不过是个帮工而已。 李凰熙拿着一块颇小的金灿灿的原石,“表叔,能不能在半月之内运出大量这样的原矿安置在清凉寺的后面荒地上,一切都要隐秘,但在我们搬出一定数量后,”此时她阴阴一笑,扔下那块原石,“我需要表叔你引王祖业的注意力放到这儿来,要一步一步地让他上钩,然后再让他动心继而寻找一切机会重新夺回这座荒山……” “凰熙,你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李茴摇头道,还要将这一切都扬开给王祖业知道?妹妹是不是烧坏脑袋了? 梁晏却是反应极快地眼睛一亮,“凰熙这主意不错,只是仅用半月能运出的不多,你确定只要这么多?” 怀恩念了声“阿弥陀佛”,一切万物都是虚空,这不过是俗物矣,于他却没有甚么意义。 李凰熙却是举手示意大哥稍安勿躁,目光深冷,如毒蝎在看着猎物,“我要王祖业失去一切以及他的一条狗命,这就是他冒犯本郡主的下场。” 这森冷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颤。 第四十四章 暗流汹涌 姜嬷嬷的作息一向很准时,今日也是如此,梳洗之后即带着夏荷在外面守着,“昨儿郡主虽吩咐了不许人进去打扰,但现在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没有声响?”不禁引颈张望,正在思虑是不是要进去瞅瞅? 夏荷也张望了片刻,看到姜嬷嬷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劝道:“嬷嬷莫急……” “嬷嬷,我做了些郡主爱吃的糕点,特意送来给郡主尝尝,咦?郡主呢?”夏香提着一个食盒迈步进来,左右张望没看到李凰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有着惊讶怀疑。 姜嬷嬷冷冷地看了眼夏香,“郡主还没起身呢,你大声嚷嚷也不怕惊扰了郡主?” 夏香忙捂嘴,小声道:“是我错了,嬷嬷莫恼,只是一般这时候郡主都会起了,很少……” “你知道什么?现在你侍候的是五郡主,大郡主的生活起息哪到你多事?”夏荷不屑道,看她这样子已经是不会被郡主再召回来了。 夏香嘴一掀,想要回几句,但碍于姜嬷嬷,遂将食盒放下,“夏荷说得是,嬷嬷,我先回去了,怕五郡主待会儿找,还请嬷嬷为我在郡主面前美言几句。”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姜嬷嬷的手中。 姜嬷嬷板着脸不收。 “嬷嬷可是嫌少?我只是奴婢,能存下这几个铜板也不容易……”夏香道。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一套,夏香,郡主要调你回来自然会调,不用你在这儿耍心计。”姜嬷嬷面冷话更冷。 夏香见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更觉没脸,朝姜嬷嬷惟嚅地应了几句后即退了出去,一出去,即双眼含恨回头看了眼这院子,呸了一声,然后看到洒扫庭院的侍女侧目,塞了个铜板,那奴仆也识趣地收进怀中,方才放心扬长而去。 一路上都无人行走,她机灵地一闪进了个院子,左右瞧了几眼无人后,这才踏进左手边的厢房内,看到李云熙与辛姨娘二人正在用早膳,她赶紧上前福了福。 李云熙放下筷子,“一大早地就过来有何事?大郡主可有什么举动?” “回郡主的话,奴婢到了大郡主的院子里面,今儿个都这个时辰了,大郡主还没起身,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除非……她病了。”夏香疑道。 “病了?”辛姨娘顿时就来兴致了,一双弯弯的秀眉一挑,阴阳怪气地一笑,朱红色的嘴狠狠地咬下一口绿豆糕。 “奴婢觉得像。”夏香道,“不过那姜嬷嬷与夏荷的嘴很 紧,奴婢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话。” “不,这就十分有用。”辛姨娘嚼完一块绿豆糕,接过冬青递上的巾帕抹了抹嘴,整了整身上的布衣,“看来我们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嗯。”李云熙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夏香,“我那大姐可有开口调你回去伺候?” 夏香摇了摇头,一想到自己无辜招贬,郡主连个明白话也不说,心中的那口气怎么也咽不下,五郡主李安熙因她是李凰熙所赐,待她还不错,可她要的是前程,跟着一个连生母都没有的郡主哪有出头天?谋求回去又不得法,遂当李云熙这个仅次于李凰熙的郡主找上门时,她连犹豫也没有就站在她那一方,她李凰熙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这世道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也怨不得谁? 半晌后,李云熙皱眉道:“我来想个法子让你得以顺利回去才行。”看到夏香的眼睛一亮,“夏香,你好好地为本郡主办事,他日我绝不会亏待你。” 夏香忙跪下,抬头媚笑道:“奴婢知道郡主最是仁义,哪是大郡主可比的?” 李云熙爱听这话,微微一笑亲切地伸手扶起这个还有利用价值的侍女,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个许诺的话,听得夏香飘飘乎,离开时脚步都是飘浮的。 等她一走,李云熙即收起笑容,回头看向生母,“娘,有她给我们当垫背,无论什么事都能推得一干二净。这个夏香还真的自以为聪明,实在有够蠢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不屑加嘲笑地道。 辛姨娘得意地一笑,不过仍谨慎地告诫女儿,“大事还未成,别高兴得太早。” “娘放心,女儿晓得,待会儿女儿就去怂恿王妃去探望我那好大姐。” 辛姨娘这才满意地轻拍女儿的手。 孙抚芳在李云熙刻意地挑拨下,真以为自己女儿身体不适,带上李云熙就往女儿的院子而去,果然一进院子安静得很,姜嬷嬷与夏荷在廊下守着,上前脸色一板,严肃道:“郡主怎么这时候仍未起床?” 姜嬷嬷等人不敢怠慢,忙一五一十地道出李凰熙吩咐的话。 “糊涂,若郡主生病了呢?你们两个卑下的奴婢可担待得起?真真是办事不利,还不打开门?”孙抚芳怒喝,对姜嬷嬷极其的失望,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严厉。 姜嬷嬷感到芒刺在背,心中也“咯噔”一下,郡主不会真的出事了吧?脸上顿时就急了,但又顾虑着李凰熙的吩 咐,咬着唇左右为难地站着。 李云熙柳眉一竖,“还不推开门让母亲进去?大姐若晕倒在屋里,你们俩都得杖毙,侍主不力留来有何用?” 姜嬷嬷暗中不悦地看了李云熙一眼,这个郡主从来都是给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嘴上道:“王妃,郡主吩咐过……” “啪”的一声,孙抚芳扬手亲自甩了姜嬷嬷一巴掌,“混账东西,许嬷嬷,开门,本王妃要进去看女儿。” 姜嬷嬷的脸上一阵火辣,大气都不敢喘,孙抚芳这样动手打她还属首次。 许嬷嬷暗中叹息地看了眼姜嬷嬷,看她还要再说话,忙摇了摇头,这老姐妹怎么就不知道忍一忍,两手一推,门打开了。 孙抚芳带着李云熙进去,屋子里头的大床上仍挂着帐幔,焚香已经烧成灰了,窗子紧闭,看起来幽暗得很。 “凰熙?”孙抚芳在李云熙的搀扶下赶紧掀帐幔,看到里头的女儿仍在熟睡,脸上红扑扑的,伸手一抚除了有些汗热之外并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床沿摇了摇女儿,“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嗯”,李凰熙轻吟了一声,眼睫毛扇了扇,这才慢慢睁开眼,“嬷嬷,什么时辰了?” 孙抚芳笑着轻捏女儿的鼻子,“还问什么时辰?还不快起来,今儿个是太后定下要下地的日子,全家人都起来了,就你还赖在床上。” “母妃?”李凰熙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忙睁大眼睛唤了一声,“您怎么来了?” “母亲那是担心你。”李云熙指示夏荷端水拿巾帕在一旁候着,一副好妹妹的样子。 “都这么迟了?”李凰熙下床,不经意地扫了眼李云熙,随即亲热地接过她递过来的巾帕抹了抹脸,又接过青盐洗了洗牙,“都怪我,昨儿吩咐了姜嬷嬷不要唤我,今儿个却睡迟了……”自责的话一串串,眼角扫到地上黑黑的鞋子,脚自然一踢将其踢到床下掩人耳目。 从那座金山拼命赶路,才赶到这个时辰回来,前头的吵闹她在梁晏推窗让她进来时都听到了,只是没想到母亲会掌掴姜嬷嬷,这时看了眼姜嬷嬷还带着指印的脸,一阵心疼又内疚。 外头墙下的梁晏听了会儿里面的对话,知道已经遮过去了,这才放下心来脚尖轻点离去。 李凰熙在母亲与李云熙的帮助下打理好一切,坐到膳桌旁用膳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在看到上菜的姜嬷嬷脸上的掌印时,假意惊讶地出声 ,“嬷嬷,你的脸?” 姜嬷嬷忙用手捂住脸,委屈地看了眼孙抚芳。 孙抚芳仍带怒气地道:“这是我打的,她侍主不力,没遣走已算她大幸。” 李凰熙趁机道:“母妃,这事不怪姜嬷嬷,是我吩咐的……” “大姐这样就不对了,虽说底下人听主子吩咐那是自然的,只不过万一只懂愚忠那也是枉然。这姜嬷嬷在妹妹的眼里确实该打,如若大姐病倒在房里,她还不知晓,这样的奴仆要来何用?何不贬了去为好。”李云熙状似为李凰熙打抱不平地道。 “二妹说得倒也是,只是……她是我乳娘,真贬了去我也不习惯,往后再慢慢调教,就会好了。”李凰熙道。 “话可不能这样说,母亲,我实在为大姐担心,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侍候如何成事?女儿身边的冬青不错,不如就让她来侍候大姐,我也好放心。”李云熙自荐道。 李凰熙低头喝粥的手就是一顿,凤眸微微一眯,嘴角向上一提,一抹嘲讽的笑容浮起,李云熙终于有所行动了,不枉她等了这些日子,忙抬头看向李云熙,亲热地握着她的手道:“云熙,这万万使不得,冬青自幼服侍你,你离了她也是不行,哪能调来侍候我?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大姐都明了,这话休要再提,母妃,你说是不是?” 孙抚芳看了眼李云熙,眉尖轻拢,“凰熙这顾虑是对的,云熙你身边也不能没人侍候,凰熙这儿我看看能不能从别的院子里再调个人手过来……” 李云熙忙道:“母亲,大姐,你们这不是在寒碜我吗?这是我对大姐的一片诚心,大姐莫不是看不上冬青?若是,妹妹没话可说,就当妹妹……多事了……”在一旁抽帕子抹了抹眼睛里的泪花,一副伤心得很的样子。 孙抚芳抓住她的手轻拍,“傻孩子,哭什么?这会儿谁说你多事了?我与你大姐都不是这个意思,你倒好,自个儿先疑上了。”看了眼女儿,又道:“将冬青给了凰熙这是万万不行,你虽不是我生的,我素日里也疼你,对了,我记得以前凰熙的院子里面还有个奴婢的,那丫头倒是麻利得很,我每每来都看到她奉茶,今儿个怎么没在?”两眼一睃巡,眼中似有不解又似恼怒。 姜嬷嬷正要答,李凰熙暗中摆手,轻拍了李云熙的肩膀几下以示安慰,笑着道:“母妃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安熙抱恙,我调了她去侍候,因是小事遂也没向母妃禀报,后来事情颇多又忘了调她回来,也好,云熙,你也莫伤心了,大姐这儿真 的不缺人手,姜嬷嬷,去将夏香找来。” 第四十五章 了如指掌 夏香在得到李凰熙的命令时,手中刚打好的络子都掉到了地上,两手掩着嘴,半个多时辰前李云熙才说过会想法子给她制造机会,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心中对于李云熙那是感激得不得了,“姜嬷嬷稍候,我收拾一下即去。”不敢表现得过于惊喜。 姜嬷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李安熙一挑帘子出来,“大姐唤你去,你就赶紧去吧,正好,我也没事,与你一道过去,让你在我这儿委屈了些许时日,我都过意不去了,大姐那儿也少了个人用。” 夏香忙假意摆手说了些违心的话,这儿堪比冷宫,除了那个小红死心塌地之外哪个想待? 屋子里的几个主子都面和心不和地亲热说着话,李安熙进来时看到孙抚芳也在,吃惊之余赶紧上前福了福,“女儿见过母亲。” 孙抚芳这时候才转头看向李安熙,对于这个不足十岁的女孩她本能地厌恶,一看到她就会想到她的生母,她的贴身侍女,趁她不注意勾引了李盛基上床,居然一举怀上了身孕,好在最后生产时血崩死了,但就是这样她也没多待见李安熙,轻嗯了一声,淡道:“起来吧,听闻你前些日子病了,这会儿可好了?” “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李安熙受宠若惊地道,局促地站在原地,有些嫉妒地瞟了一眼李云熙。 李凰熙笑着伸手拉李安熙坐到她身边,这时候才记起这个妹妹面对母妃时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温和地过问几句关于她身子的话,李安熙微微着一一回答,还是在大姐身边最安心。 “既然你病都好了,就该将夏香送回来给大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没得别人笑话你这个忠王府的郡主不懂道理。”李云熙见不得李凰熙善待李安熙,夹枪带棒地说了一句。 李安熙想回嘴一句,但看到孙抚芳冷淡的眼神瞥着她,一咬嘴唇低下头,小手握成拳,蚊子声道:“是我不好,不该留夏香这么些日子……” 李凰熙在桌下的手握上那小小的拳头,看到庶妹抬头眼中含泪感激地看着她,不期然想到前世最后见到她的情形,心下生怜,笑着看向李云熙,“云熙,好了,你也莫要责备安熙,她提过的,只是我看她那儿人少,才让夏香多待了些日子。”目光一转,落在了屈膝蹲在八仙桌前的夏香,这样看来她倒像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夏香,你这些日子侍候安熙没功劳也有苦劳,本郡主少不得要赏赐你一番,姜嬷嬷,拿一吊钱赏给夏香吧,虽不多也是我的心意。” 夏香没想到李凰熙会赏赐她,惊讶地抬头看她,这会儿笑得温和的郡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她原本偏向李云熙的心似乎有所动摇,正出神间,看到姜嬷嬷站在她身前,忙推却道:“郡主,奴婢没甚功劳,不敢要郡主的赏。” “哦?莫非你记恨本郡主让你去侍候安熙?”李凰熙道。 孙抚芳一听,喝茶的动作就是一顿。 李云熙也侧目,暗中给夏香使眼色,若让孙抚芳对她起疑那就将前功尽弃,这个夏香本就贪财,这会儿扮什么清高? 夏香惊出一身汗来,刚好站在风口处,身子凉飕飕的,赶紧低头道:“奴婢不敢,郡主明查,奴婢是忠王府的人,自然要听候调遣……” 李凰熙意味不明地笑道:“没有就好,这赏赐你就收下吧,我看安熙这些日子似乎又长高了些,看来你还是办事得力的,本郡主是欣赏你才会赏你。”她的眼睛微微一眯,隐隐的威压现出。 夏香大气都不敢喘地接过了姜嬷嬷手中的那吊铜钱,忙谢恩,将钱揣进袖口,这已抵得过她一个月的工钱了,站起来细心地侍候主子们喝茶。 孙抚芳看了好一会儿夏香的动作,那手脚麻利得很,这才道:“往后要尽心侍候郡主,莫要学那些个不中用的奴仆,若侍候得好,本王妃还会有赏。” 夏香这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神情,笑着应声,“王妃放心,奴婢必定尽心尽意地侍候郡主,不敢有一丝怠慢。” 而姜嬷嬷被称为那个不中用的奴仆,眼里的委屈不是一点半点,绷着张徐娘半老的脸站在原地。 李云熙笑道:“看着这夏香的动作比我那冬青强多了,我都快无地自容了,居然还想着将冬青给大姐,原来是班门弄斧了,大姐也忒偏心了,尽疼爱安熙,连好的都不忘了她,云熙可要吃醋了。”嘴一扁装作不高兴状。 孙抚芳大笑。 李凰熙笑着斜睨她一眼,举起筷子给她夹了块糕点,“就你话多,赶紧吃糕点,别又说我疼安熙不疼你的话,这不是在寒碜我吗?你这张嘴,该打,尽诽谤我。”半是玩笑半是恼怒地道。 李安熙的眼睛不屑地看着李云熙,装模做样,也就只能迷惑得了母亲。 李云熙做作地叫屈了一番,然后被李凰熙塞了一口糕点,心下不悦但又不好发作,故意用力地嚼了嚼,“好好好,我这就闭嘴,大姐满意了吧?” “你这嘴一停,我看天下就太 平了。”李凰熙笑道。 状似和谐的情景让进来的李盛基颇为高兴,本来今天要按旨意下地他发了一早上的脾气,现在看到一家和睦,脸上和颜悦色多了,闲话了几句,就有人来催,这时候一家子才各自散了去做准备。 待一干人等走了后,李安熙才抓住李凰熙的手,小手道:“大姐,别怪妹妹多事,我总觉得二姐这人阴森得很,大姐……小心,她处处讨好母亲必有所图……” 李凰熙的心中一阵感动,这个妹妹对她倒是颇有几分真心,反手握紧她的手,“安熙,大姐晓得,只是这话不要说出来给别人听见,免得打草惊蛇,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安熙的眼睛里瞳孔大张,原来大姐对李云熙也是颇为警惕的,松了口气,“原来大姐什么都知晓,倒是妹妹多嘴了。” “傻丫头,自责什么,只要你记住大姐的话即可,将来有用到你的时候,我们姐妹又不是外人。”李凰熙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神情颇为亲密。 李安熙的心中一暖,这么说来大姐是将她当成自己人了,也是,若不是这样上回也不会帮她遮掩,眼圈一红窝在李凰熙的怀中,“大姐有何吩咐,妹妹都会尽心尽力办好。” 姐妹俩喁喁私语了一会儿方才分开,李安熙离开时看了眼恭敬的夏香,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话语亲切,眼神冰冷,只是处于兴奋中的夏香却无从发觉。 在屋子里套上粗布衣时,李凰熙愧疚地看了眼姜嬷嬷,“嬷嬷,这次委屈你了,他日我一定会给嬷嬷讨回公道,这事不怪母妃……” “奴婢哪敢怪王妃?只是恼恨二郡主,若不是她,王妃哪会有这么一茬?”姜嬷嬷叹道,不敢说孙抚芳心善好欺的话,再不济也是李凰熙的亲娘,睃巡了一下没见到夏香,遂小声道:“郡主,夏香这段日子颇不安份,依老奴看早早打发了好,不然她准要生事,老奴怕……” 李凰熙举手示意姜嬷嬷住口,将秀发扎好,“机会我也给她了,若她懂得收敛,我自然会给她一个好前程,若她不懂,那也别怪我心狠。”对于夏香,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贬她去安熙那儿,她就存了冷待她观察一番的心思,只是她还是耐不住寂寞,赏她铜钱她也再度给了她机会,就看她能不能领会把握得住?若她能及时回头,念在主仆一场,她也断不会让她有个凄凉的下场,一切,均在她一念之间。 姜嬷嬷看着李凰熙冷静自持的脸以及冰冷的话语,手中的动作就 是一顿,她的郡主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孩子,心中欣慰之余难免有些失落,情绪不禁低沉下来,她,老了。 李凰熙一回头看到乳娘的落寞的表情,似猜中她的心事,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嬷嬷,无论何时,你都会是我最信任的人,凰熙离不开嬷嬷。” 姜嬷嬷的心中充满了温情,眼眶含泪地看着她从小奶到大的人儿,一转眼就那么大了,“老奴当不起,不过为了郡主,老奴万死不辞。” 李凰熙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分,拍了拍姜嬷嬷的手,“让人看好夏香的一举一动,还和以前一样,她做什么都不要阻止,切莫让她起疑心。” 姜嬷嬷会意地点点头,这个夏香自以为所做的事天衣无缝,其实郡主早就对她的举动了如指掌,现在这情形倒也好,敌明我暗,也不怕夏香弄出什么幺蛾子。 李云熙一回到院子里,辛姨娘就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她自得地一笑,“我亲自出马焉能不成?现在夏香已经成功地回到了我那好大姐的身边。” “那就好。”辛姨娘道,表情狠辣地道:“我早已备好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云熙喝了一口茶水,冷哼一声,不动手尚可,一动手自然要惊天动地,不然哪能对得起忠王府大郡主的名头? 在前往田地的马车里,孙抚芳拉着女儿的手,叹息一声,“凰熙,为娘有眼无珠啊,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第四十六章 戏耍打击 李凰熙反握住母亲的手,笑道:“她不过是利用母妃的心善而已,母妃又何必自责?有些人不懂得珍惜母妃给的机会,那是她的不是,怨不得人。舒豦穬剧”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孙抚芳感慨地给女儿掠了掠鬓边的一缕秀发,眼神突然变狠道:“凰熙,母妃定当饶她不得。” 李凰熙依到母亲的怀里,这个怀抱的温暖是什么也比不过的,母妃始终最爱的是她和芫弟,有些人不明了那她就让她彻底地明白,何谓鱼目与珍珠? 忠王带着一家大小在田地里劳作的情景,这在当地已经不是景观了,周围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所以看到这样的情景谁也不会再有心思多瞄一眼。 蓝耀宗在隆禧太后指定监督的太监带领下过来看到一身布衣的忠王正挥汗如雨地在地里挥着锄头的样子时,还是有几分惊讶的,没想到这个长相斯文的王爷还有这一面?还有他身旁的忠王妃也荆钗布衣地领着一群心不甘情不愿的妾侍整理着杂草,看起来我见犹怜,上前寒暄了一番。 他的目光在人群一番睃巡,自然落在了一旁不远处正指挥着人不知道做什么的李凰熙的身上,同样的布衣,她穿来倒也俏丽,小脸上微红沁出些许汗水,看起来比往日生动活泼得多。 “是这儿吗?只要套上了就能让它运转……”李凰熙清脆的嗓音听来颇为悦耳。 那粗鄙的工匠应是,手上却是不停地做着木工活,一张方脸没甚表情,看起来比身为郡主的李凰熙还要大牌,蓝耀宗背着手踱过去,两眼冷冷地落在那不懂谦卑的工匠身上,不过让他吃惊的却是李凰熙的脸上丝毫没有怒意,手将散乱的秀发拨到耳后,专注在手中的物体上。 “这样不懂规矩的人留来何用?郡主就算在此劳作那也还是皇家郡主,封号摆在这儿,藐视皇家罪加一等。”他皱眉冷道。 李凰熙闻言一转头差点撞到蓝耀宗,在他赶紧一扶下才站稳,似有些吃惊地一捂胸口,站起来笑着看向蓝耀宗,“蓝御史过来也不打声招呼,倒是吓着本郡主了。” 蓝耀宗在那一扶下闻到一股幽香味儿,还没待他闻清,李凰熙已是退到了一旁,他略感有些失落地松开手,随即看到她仍带稚气的侧脸,暗笑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什么女人没见过,为了一个未长开的小女孩失神说出去还让人笑话,随即将这股思绪抛之脑后。 那粗鄙的工匠斜睨了一眼蓝耀宗,哼都没哼,继续干活,他可是被李凰熙打动才来这儿的, 哪轮到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什么御史在那儿吠? “蓝御史为本郡主打抱不平,本郡主是十分感激的,不过这位工匠高手却是父王请回来的,怠慢不得,我身为父王的女儿哪敢拿乔?这儿毕竟有些个脏乱,蓝御史不若到监察大人到那儿歇息下喝口茶水。”李凰熙悄声道,眉眼含笑,竟是半分恼意也没有,似还怕了那工匠动怒似的。 不远处坐在伞下的监察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骂咱家?”两眼圆瞪,他可是太后派来湖州的内侍,谁敢对他不敬?就连忠王也得对他恭恭敬敬,不然他一个心情不好给太后的秘折上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忠王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小内侍你看我,我看你,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吭声。 监察吐了口痰,然后指示手下给扇风不许停,近秋了这天气还是有些个炎热,两眼看了下忠王一家子,这龙生九子,真个子子不同,太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将忠王贬到这儿也好几年了,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京?叹息一声,连累他也得在这儿待着。 “忠王爷与郡主待得,本官自然也待得,无妨。”蓝耀宗难免好奇地又打量了那个手脚麻利做着木工活的老头,目光随即回到又低下头为那工匠打下手的李凰熙身上,留神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她要做什么玩意儿?好奇问:“这是什么?” 李凰熙随意道:“这是水车。” “水车?这个有何新奇之处?依本官视察所见的用处都不大。”蓝耀宗上前蹙眉观察,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上面。 李凰熙朝父亲的方向看了一眼,李盛基即会意地扔下锄头走了过来,这时候她才自然地回头看了眼始终将目光放在水车上的蓝耀宗,“我知之甚少,只知道这次干旱,父王日夜忧心不能为皇祖母分忧,看遍农书,又到处搜罗怪谈,这不倒是有些收获,知道有个叫胡五子的人会做这新奇的水车,说是这样能更好地利用水源灌溉农田,父王一听哪还坐得住?亲自登门求性格古怪的胡五子来做这水车,好有利一方百姓,现正在实验……” “凰熙,休得瞎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哪值得挂齿?”李盛基佯装怒道,“没得别人说本王居心叵测。” “父王,女儿错了。”李凰熙忙认错,低着头站在那儿,两手卷着衣衫的下摆。 蓝耀宗这时候才回头看了眼李盛基以及扁着嘴一脸委屈的少女,开始听李凰熙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他也觉得这少女似颇有心计,但现在听到李盛基怒斥其女, 他又替李凰熙鸣不平。“忠王无须动怒,大郡主不过是一番好意为下官解惑,这样的好东西如若有用,下官上奏朝廷,能大为推广,倒也能造福一方百姓。” “蓝御史说得对,女儿就是这个意思。”李凰熙赶紧抬头道。 “小女的个性有欠稳重,不过若真能如此也不枉本王在此种田了,没种过地哪知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诗句……”李盛基厚颜无耻地给自己脸上贴金,又礼贤下士地让胡五子给蓝耀宗详细讲解这新式水车的奥妙之处,似乎这一切都是他苦心的结果。 那长相粗鄙的工匠这时候才傲慢地抬头,蓝耀宗看去,方才知道原来他原来就是李凰熙嘴里的胡五子,难怪李凰熙对他如此忍让,这回是迷团尽解,看向李凰熙的目光赞赏之意渐浓,忠王能养得出这样的女儿可见其人也是有才的。 就着水车,几人相谈甚欢。 李凰熙悄然退到一旁喝了一口姜嬷嬷递上的茶水,在下地的日子里,奴仆过得比他们这些个主子还要悠闲自在。 “你倒是颇为辛苦为你父王做嫁衣。”执着马鞭的梁晏走近她低声道,目光看向矮了他一大截的少女,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 这胡五子改装的水车理论是并不成形的,试验过没成功,在乡里无人看得起,加之性格又坏,所以李凰熙亲自登门去找他时没少吃闭门羹,他当时都动怒了,不就一个不识抬举的老头吗?真当自己是一回事,大不了绑了来看他还敢不合作?只无奈这丫头却摆手让他不要管。 他方才忍下怒火与她再度登门拜访,那老头倒好居然给闭门羹他们吃,在屋内嚷道:“滚,老子才不管你是啥啥王府的什么人?老子不就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更是一吹口哨让屋外的狗对着他们狂吠。 他当时一动怒拔出宝剑想要一剑刺死这只狗,李凰熙却是伸手阻止他,站在他面前一按手腕上的袖箭,三只银针飞出,那狗儿呜咽一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这声音果然让那老头从茅草屋里怒气腾腾地冲出来,一看自己的狗,即朝他们冲上来卷袖子,“你们杀了我的狗?” 李凰熙执揖道:“先生莫恼,不过是让它睡去而已,只是麻药……” “滚,老子不是什么先生,当不得这么文雅的称呼。”老头挥手没甚礼貌地道。 “那好,我也从善如流,胡五子,本郡主对你的水车很感兴趣,想请你为我忠王府造一架水车……”李凰熙诚恳道。 “你不知道老子造的水车都失败了吗?还说请我去造水车,依老子看,你这个什么郡主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老头嘲讽道,一把抱起自己的狗就要进屋。 “你别给脸不要脸,这儿还轮不到你拿乔。”他冷哼,“你那水车还有所欠缺,不过也不是不能改进,集思广益,要成事并不难,一味刚剔自用也不见得精明。” “你们有那本事还来找我干嘛?别当老子是傻瓜。”老头同样回以冷笑。 “胡五子,你也讲点道理,难道你要这十里八乡的人都嘲笑你一事无成吗?没错,我们掌握的也不多,也曾做过相似的实验,都达不到理想的效果,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大家一道动脑兴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李凰熙笑着上前阻住老头的去路,那张小脸上有着势在必得的表情,“胡五子,本郡主是在诚心相邀,事成后你也可以一血前耻,让看不起你的人瞧瞧。” 这丫头对于人心倒是掌握得颇具火候,几句话的鼓动就不信这固执的老头会不动心?果然,老头的脸上有所松动,放下那条狗,疑道:“你有把握帮我完成这水车?” “当然。”李凰熙自信地一笑,小脸上神采飞扬。 “不拿你那什么王府的威信来压老子?事成后不杀人灭口霸占功劳?”老头不放心地问。 “那你放心好了,本郡主可以对天发誓,如若水车试验成功,必让你上金銮殿面见天子,受天子嘉奖,太后恩赐。”李凰熙掷地有声地道。 那一刻的李凰熙很耀眼,这是属于她的舞台,他只须站在一旁看着她挥洒即可,一如此时,她隐在李盛基的身后,一步步将这个并不太中用的王爷推上政治的舞台,只要这一桩桩的事情传回盛京,不信朝廷就不会对这忠王再度产生兴趣。 此时的李凰熙听到梁晏这带着几分揶揄的话,眉一扬看向他,“表叔什么时候变蠢了?”这并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而是为自己筹谋。 “凰熙,真想让他们看看这一切都是你在主导的结果,你有着不亚于你皇祖母的才智。”梁晏感叹道,真想让她的光彩绽放于世,但又想将她永远据为己有不让他人觊觎,这种想法矛盾得很。 “非也。”李凰熙摇头。 若她不是凭借了重生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也不可能谋划到现在,兴许还是重蹈前世的覆辙,不管求雨也好,金山也好,水车也罢,这都是前世的经历给她的启示,她不过是顺理成章地拿来用而已。 “ 凰熙现在比不得皇祖母,在皇祖父众多的嫔妃中脱颖而出执政数十年的皇祖母,目前还无人能比,他日史书必定大书特书。” 没错,水车在以前也有人建过,只是颇为简陋,并不能产生大影响,但这胡五子却能让其大放光芒,在灾情过去两年后给农业灌溉带来大的改变,因此才会以农民出身受到隆禧太后的嘉奖。那一年宫中宴会她也有参加,这个性古怪又长得寒碜的老头少不得受她们这些个闺阁少女的耻笑,更兼他来自湖州,建京的少女们没少开她玩笑,当时年少只知道以貌取人,脸皮又薄,对这胡五子那是恨到骨子里,父王登基后,她以长乐公主的名头找了他不少麻烦,哪里懂得皮相不过是易腐之物,几句嘲笑不过是耳边风。 “在我心中,凰熙无人能比。”他轻挑起她颈后的一缕碎发痴迷道,这是他第一次明白表达出内心的想法。 李凰熙的身子一侧,让他的手落空,两眼斜睨他隐隐有些动怒,“表叔,你别又来了,我很好玩耍吗?我记得你的未婚妻还在建京,你下回再寻我开心试试?”她的手一翻暗中握上了锋利的匕首,满脸不悦。 梁晏真想仰天长叹,这丫头为何就不信他所言?正想分辩几句,看到蓝耀宗走过来,遂提醒道:“好了,是我的错,赶紧收起匕首,不然被人看到我看你如何解释?” 李凰熙手一翻,匕首已不见,“有何好解释?就说有登徒子非礼我,相信蓝御史很喜欢看到。” 梁晏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就那么喜欢看到他吃瘪吗? “你们倒是相谈甚欢?”蓝耀宗刻意地扫视了一眼他们靠得近的身姿。 “我这表侄女倒是个趣人,哪会相谈不欢?”梁晏并没有拉开距离,而是状似亲密地道。 “表叔就爱开我玩笑,他是长辈,我彩衣娱亲倒也乐在其中,表叔可高兴?”她也笑道。 梁晏的表情一窒,他还没七老八十用不着她来彩衣娱亲,这丫头是暗讽他老吗?算来他不过大她六七岁,哪里老了? 蓝耀宗大笑了几声,心下不由得暗暗打量梁晏,不知忠王府与梁家的来往是否甚密?这对于全面评价忠王还是很有必要的。 另一头正在处理杂草的李云熙看到李凰熙被众星拱月地护在中间,那绽放光芒的样子看了就碍眼,遂将讨人厌的镰刀一扔,整整衣袖过去喝口茶水,到了两个美男子的面前,敛息一拜,“大姐,云熙也来讨口茶喝,这天气热得人难受。” 李凰熙亲热地一把拉住李云熙的手,倒了碗茶递到她的手中,“累了就歇歇,我正与表叔及蓝御史说话呢,你来了正好,代我陪陪客,我去父王那儿看看。” 李云熙没想到李凰熙要退场,接过茶碗怔在原地,随即瞄了眼梁晏,心中是万分愿意留下来的,趁着李凰熙与蓝耀宗告声罪时,将茶碗递到梁晏的面前,“天热,表叔还是喝碗茶去去暑。” 梁晏暗自皱眉看了眼李云熙,握紧手中的马鞭看到佳人已转身离去,在他看向她的背影时,她回头朝他一笑,嘴型一动,似在说:“好好享受美人恩。” 好一个美人恩?这丫头竟将他扔给李云熙,心中不悦,回头看向那个眼冒星星的女子时自然笑道:“云熙喝即可,你是女孩子,在这样的天气劳作确实辛苦,他日回京,我一定向姑母好好地禀奏一番,至少这惩罚该停了。” 李云熙听到他的关心,两颊泛起红晕,这么说是不是回京有望了?嘴上却道:“表叔有心了,不过这是皇祖母的旨意,云熙再苦再累都不觉得,为人子孙者应及时行孝,蓝御史,你说是不是?”美目瞟向有着小胡须的美男子。 蓝耀宗直觉的不太喜欢这个郡主,美虽美矣,无奈心机太重不懂得隐藏,比起李凰熙虽有心计但做得不让人厌恶的本事低了太多,这样的美人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背着双手冷面道:“二郡主有这想法自是好的,太后娘娘听了也会高兴。” “云熙惭愧,至今未能在皇祖母的膝下行孝。”李云熙状似苦脸道。 蓝耀宗看了更加不喜,随意应了几句即抬脚离去,往李盛基父女处走去。 李云熙恨恨地看着,握碗的手骨节凸显,不识抬举,转头面向梁晏时又恢复了那小鸟依人我见犹怜的姿态。 日落西山,李盛基方才收起农具与家人回去,因有雨湿润的土地上有着青苗在长,随风摇曳格外的迷人。 梁晏有事已先行离去,李盛基邀蓝耀宗与他一道上马车,还笑着说等过几天新式水车做好后一定要让他再来看看,务必要在他的忠王府里面多住几天,蓝耀宗也抱了这个心思,正好一拍即合,随即应了李盛基所邀。 忠王李盛基拿出百亩良田安置灾民的事情在湖州早已传开,因为李凰熙事先做了详细的安排,所以此事一直进展顺利,土地的分配也合理安置,百姓都感激传颂李盛基的贤名。 “娘,父王怎么一时间这么大方了?”李云熙略有怀疑地挥手让 打探的人出去。 辛姨娘放下手中的活计,“这事我估计有人在背后给他出主意,再说这良田是李凰熙赢回来的,到头来却让你父王做主了,不知是不是她在你父王背后指使的?” “不会吧?她哪来的心计本事?求雨不过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李云熙见不得李凰熙比她好,酸溜溜地道,“那水车的事情我已听闻了,就是她给父王出的主意,娘,我们要不要在背后给她点颜色看看?” “你父王好我们才能跟着好,云熙,不管是不是她的主意,现在她已掉进了我们挖好的陷阱里面,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没必要与她计较。”辛姨娘不想再多生事端。 李云熙不以为然地应了声,这水车能毁了父王什么事?她就见不得她受宠于父王,眼珠子一转,她偏要暗下绊子,一想到现在父王待李凰熙亲切又和蔼的样子,与那天拿鞭打她的样子相差甚远,心里免不了又嫉又恨。 “对了,你与梁晏是怎么回事?云熙,这人我们都不知根知底,你莫要与他来往过密,男人长得太好也是祸水。”辛姨娘见过几次女儿都用仰望的目光看着梁晏,早就想要提点,“他是你表叔,梁家是好,却不是我们可以攀得上的,你给我安份点,回建京后娘即给你安排一门合意的婚事。” “我……又与他没什么……娘,你怎么连这个也要疑心?一天到晚疑东疑西的,他是梁家的嫡子,又是太后的侄子,我与他打好关系有何不可?”李云熙不甚高兴地道。 “云熙,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娘也是为了你好……”辛姨娘瞪大眼睛怒道。 “为我好?我那也不是为了回京后多个靠山才会讨好他,这事你别管,表叔他……会帮我的,你不知道他待我极亲切。”李云熙站起道,表示着自己绝不后退的态度。 “你!反了天了……”辛姨娘抓起鸡毛掸子。 “这是做什么?”孙抚芳进来时正好看到这对母女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板着脸道。 辛姨娘与李云熙都怔在原地,孙抚芳什么时候来的?两双眼睛看向门外的冬青,只见到冬青委屈地暗地里做了几个手势,大意是王妃不让通传。 孙抚芳坐在主位上,辛姨娘赶紧一把扔下鸡毛掸子拉着女儿前去见礼,“见过王妃,王妃怎么来了?” “本王妃来不得吗?”孙抚芳放下茶碗道。 “不,不是,王妃莫要误会,只是有事找人宣婢妾过去即可,婢妾这儿狭小 ,怕王妃不惯……”辛姨娘忙笑道。 “再狭小那也是忠王府的地盘,本王妃是忠王的嫡妻,这儿哪不是属于本王妃的?”孙抚芳带着傲气道,看了眼李云熙,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云熙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母亲给你出气?” 一连几个问句,看来关心得很,心下正生疑的李云熙与辛姨娘对视一眼,然后道:“母亲看错了,没人敢给女儿脸色看,母亲不是刚说这忠王府哪儿不是母亲的?您素日里又疼女儿,谁个敢不给脸?” “没错,王妃莫要宠坏她才好,王府里自是王妃一言九鼎。”辛姨娘奉上茶水,一副讨好的样子。 “这样就好,只是上回你跟我说有一款补品不错,再跟我细说,我看凰熙最近脸色不太好,正想给她补补身子,所以才会急着过来你这儿讨要方子。”孙抚芳不紧不慢地道。 李云熙一听,忙道:“女儿这就去把方子写好给母亲,这补品的材料有几味难寻的,母亲可能要花些心思才好。” “无妨,我让人从京中寄来。”孙抚芳茗了一口茶水道。 李凰熙在屋子里绣了几针荷花,摆手让许嬷嬷出去,轻咳了数声,夏香听闻声响赶紧端水给她喝,轻拍她的背顺气,“郡主,可好些了?最近您咳得有些厉害,要不找个郎中回来看看?” 李凰熙将单衣裹好,将水喝下,“不碍事,可能是季节变换,我一时不适应才会如此,你也不用担心,母妃已说给我熬些补品,过些日子就会好。” 夏香故作担心的样子,将茶碗放好,然后坐在一旁的脚踏上打着络子,两眼暗暗地打量李凰熙的气色,只见她写了一会儿字后又咳了几声,遂起身将香鼎里的熏香拨了拨,顿时,一股香味飘出。 李凰熙的咳嗽停了下来,暗挑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再度写字,只是腮边似有些发热。 “郡主这会儿觉得可好些?”夏香道。 “嗯。”李凰熙轻应,明显是心不在焉。 建京。 秋风刚起,皇宫就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秋装,隆禧太后的身子骨虽没大碍,不过季节变换时仍会有些旧疾发作,这是老毛病了。 慈宁宫里,身着华衣看似年约五十许的老妇歪躺在贵妃榻上,两旁的大盘子里摆着的苹果散发出清香,几名宫女在一旁守着,鸦雀无声,外头的几名贵族少女与少妇连交谈声也没有,一切都静得不同寻常。 “啊——”华衣老妇突然自梦中惊醒。 “娘娘?”一群贵族妇女赶紧掀帘子进来。 其中一名年约二十上下穿着宝蓝色裙子的女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老妇的身边,抽出靠枕垫在老妇的背后,“姑母,怎么了?” 老妇接过其中一名贵妇端上来的茶水漱了漱口,仍然姣好的面容上仅有几条非常浅的皱纹,看起来与她真实年龄略有差距,这老妇正是权倾大齐的隆禧太后,只见她皱眉道:“哀家梦到先皇,一时才会失态了。” “哦?”穿着宝蓝色裙子的女子疑道,“先皇在梦中说了什么?” 隆禧太后带着威压的眼睛瞟了一眼女子,女子即知失言了,这会儿不敢再多话,她这才满意地道:“倒也没什么,兰鸢啊,忠王到湖州有多少年了?” “侄女也不甚清楚。”梁兰鸢这回精明地道,只是接过宫女手中的巾帕小心伺候这个喜怒无常的姑母。 隆禧太后睨了她一眼,也没有点破,站起来由着梁兰鸢给披上披风,自言自语道:“盛基一去已有五载了,兰鸢,你觉得姑母可是太狠心了?” “姑母将三表哥贬去湖州也是为了他好,兰鸢只知道姑母一心为国,为江山社稷。”梁兰鸢道。 隆禧太后笑了笑,“你倒会说话,可先皇却在梦中责备哀家,”语气有些许惆怅,到底是从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梁兰鸢暗暗观察了这姑母的神情,小心谨慎地道:“姑母,兰鸢倒是听闻三表哥在湖州颇有建树。” “哦?连兰鸢都听闻,那就说给哀家听听。”隆禧太后这时候也收起了那外露的情绪,端得一派太后的威仪道。 梁兰鸢笑着当成趣闻说了一遍,果然隆禧太后满脸的高兴,看来这三表哥回京是有望了。 半晌,隆禧太后道:“兰鸢啊,这些年你在哀家身边侍候耽误了婚盟,哀家必定会为你找个好的。” 梁兰鸢忙娇羞地低下头没有回答,其他的贵妇们都取笑了几句。 待得有人进来奏事,梁兰鸢等人才被隆禧太后遣了出去,她离得后一些,看到有自家的人在不远处打着手势,遂皱眉小心谨慎地过去,“可有什么消息?” “二小姐,湖州有变。”那名宫女装扮的人道。 “什么?”梁兰鸢惊道。 “二小姐,忠王妃还活着,三公子已着人传回了消息,这次因忠 第四十七章 运筹帷幄 夏香的心头一惊,赶紧跪下,“二郡主,奴婢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将二郡主给的银子都拿来收买那两个人了……” 李云熙起身阴深深地踱到夏香的面前,玉手狠狠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顺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夏香眼冒金星,头上一阵晕眩,张口求饶,“二郡主,奴婢……” “你还要狡辩?”李云熙反手又是一巴掌,然后一脚踹到她的肚子。舒豦穬剧 夏香跌倒在地,嘴角流着一串鲜血,李云熙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告诉我,大姐给了你多少好处?” “没有,没有……”夏香挣扎着爬起来跪着道,“二郡主请信奴婢,奴婢若真的出卖了二郡主,大郡主还会就此罢休?早就向王爷王妃回禀了,二郡主还能高枕无忧?二郡主……” 辛姨娘听闻,朝女儿摆了摆手,眉头紧皱,夏香说得没错,但李凰熙此举又有何目的?她始终想不通,站起面色凝重地踱着方步,身己方示好?那不可能,李凰熙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而且也没看出她对她们母女有任何敌意,整件事都扑朔迷离,透着看不清的古怪。 “娘,你真的信这贱婢所言?”李云熙不解恨地又狠狠的一脚踢在夏香的身上。 夏香连呼痛都不敢,只能低眉顺眼地跪在那儿。 “别吵,云熙,此事有蹊跷。”辛姨娘道。 “分明就是这贱婢中饱私囊,贪了我们给的银子,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一回来大姐就给她赏赐了,还是一两银子,你说有没有?她李凰熙的月例银子不过是五两一个月,会这么大方就赏给你一两银子?夏香,你是不是已经出卖了我?”李云熙睁着双目怒道。 夏香的眼睛睁大,这不过才发生一会儿的事情二郡主居然就收到了消息?大郡主是赏她一两银子了,为何赏她?大郡主也没有明说,只说她今儿个差当得好,但又好在哪里? 辛姨娘一看夏香的样子就知道得到的消息非虚,带着冷然的气息走近夏香,“你真的收了她好处?” “是有,不过……”夏香急道,“奴婢没有做出不利于二郡主之事……” “那今天水车完好之事你如何解释?还有若不是你,大姐怎么会疑到我身上?夏香,你想两头讨好?墙头草一向活不久。”李云熙咬牙切齿道,“没凭没据的你赖不到我的身上,再说大姐是不是与你联手了?” 夏香知道绕来绕去还是水车的问题,整理 了一番思路,“二郡主,奴婢投靠了你断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再说大郡主她一直不知情,只怕……她一早就派人守好了水车,所以那两人没寻到机会动手抑或一动手就被她抓住,奴婢去找他们时用的不是真面目,他们不可能疑到奴婢的身上,此事的源头还在大郡主,她真的对二郡主说是奴婢告的密吗?如若是这样,只怕她已起疑心我们私下里做的事,二郡主,如若这样,那如何是好?”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两个大红巴掌印看起来格外的刺目,这回有点六神无主了,大郡主怀疑她了,却又不动声色,还给她赏赐,一想到李凰熙的脸,她就打了个冷颤。 李云熙的盛怒也渐渐收起,想到父王的鞭子,全身忍不住发抖,父王最恨的就是有人在背后坏他的事,斜睨了眼夏香,真是李凰熙在怀疑她,而后又没有证据才会这样?眼珠子来回转了转,却是纷乱的思绪没有个章程。 辛姨娘到底见识比女儿多了点,按住女儿的手,“镇定点,事已至此,我们切勿自乱阵脚,否则就会正中敌人的下怀。”眼角瞄了瞄夏香,给女儿努了努嘴角。 李云熙立即会意,姜还是老的辣,脸上挤出一抹推心置腹的笑容,上前蹲下来将夏香扶起来,“夏香,我那不过是试验你而已,你的忠心我早已明了,只是今儿个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出了岔子,唉,你也知道我最恨的就是有人背叛我,现在你这么一说,倒也像是那么回事,我看看,脸还疼不疼?”伸手轻抚夏香脸上的巴掌印,蹙起的眉看起来颇为内疚。 夏香摇了摇头,“二郡主,不疼,奴婢并不记恨二郡主,只是此事尽早查清才好尽早脱身。” “我明了。”李云熙拍拍她的手,扬声朝门外的冬青道:“冬青,去煮两个鸡蛋来。”回头看向夏香,“待会儿鸡蛋拿来,你敷敷脸散散瘀,不然回去后大姐必定要猜疑。” 冬青轻快地应了声。 辛姨娘也一把按住夏香让她坐下,夏香有些受宠若心惊地看着她,歪着身子并不敢坐正,看到辛姨娘还要给她斟茶,她忙道:“辛姨娘,奴婢自己来。” “夏香,别客气,大家同做一条船自然就是一家人。”辛姨娘笑道。 夏香忽然觉得这辛姨娘怎么笑得让她背脊生寒,全身都不自在,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会儿喜一会儿怒,这对母女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暗暗有了警惕之心。 待了好一会儿,夏香才告辞回去,辛姨娘一待她走,即朝女儿道 :“免得夜长梦多,我们先下手为强,夏香就让她背黑锅吧。” 李云熙不置可否,“娘看着办吧,这个贱婢留不得,也不知道她说真说假,不过只要王妃信我,我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父王对王妃还是多有宠信的,至于李凰熙……她是什么心态也不重要了,反正她离死不远了。”嘴角一场,得意地一笑。 辛姨娘轻“嗯”了一声,然后端起茶碗来轻茗一口。 李凰熙正由夏香侍候着静手准备用晚膳,却在烛光下看到低头的夏香脸上似有些浮肿,遂扬手挑起她的下巴看向她的双颊,眼一眯,“你的脸怎么弄的?还是别人打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夏香的心头又一惊,现在是两面不讨好,心里盘桓着,是将二郡主道出还是继续隐瞒,最后天平还是倾向于李云熙,“回郡主的话,这是奴婢刚刚在外收衣裳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竹杆弄到的,已无大碍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并没有人敢对我动粗。” “真不是人打的?我看着怎么那么像?你是郡主院子里的人,除了王爷王妃等少数人外,谁打你就是与郡主过不去。”姜嬷嬷凑上前说道,话里颇有怀疑的味道。 李凰熙松开夏香的下巴,又敛裙坐回八仙桌后,“姜嬷嬷说得是,夏香,若有委屈不妨说出来,万事还有本郡主给你做主。” 夏香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最后屈膝道:“奴婢能跟在郡主身边是奴婢八辈子修来的福,只是真无人打我,不然奴婢哪可能包庇她?早就禀明郡主主持公道了。” 李凰熙看着那道被烛光拉长的跪影,嘴角冷冷一笑,“没有就好,夏香,本郡主素日里待你也亲厚,你莫让我失望才行。” “奴婢晓得。”夏香赶紧应道,她与李云熙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切断了,已无回头路可走,既然如此,只能选择一个主子。 “那就去摆菜吧。”李凰熙道。 夏香忙放下牡丹花图腾的铜盘,掀帘子出去端菜。 姜嬷嬷看了眼她出去的背影,幸灾乐祸道:“郡主,夏香看来是被二郡主惩罚了,真是狗咬狗骨,大快人心。” 李凰熙道:“夏香终究不是个精明的人……咳咳……”对于这个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选择了背叛她的奴仆,她已经仁至义尽。 姜嬷嬷赶紧上前给李凰熙拍拍背,“郡主?” 李凰熙摆摆手,“无碍。” 姜嬷嬷听后一阵的心疼,最恨的还 是夏香这个贱蹄子,遂当夏香端了菜肴进来的时候,感觉到后背一阵阴凉,回头一看却又什么也没有,忐忑不安地摆膳,最近的日子不若自己初初所想,竟是万分难过。 忠王府里面波涛暗涌,各怀心思的人不少,李凰熙的身子日渐消瘦,孙抚芳看了一阵心疼,没少给她炖补品,只是似乎没啥成效,心时暗自着急,不免脾气有所败坏,李云熙这段日子拍她马屁时常拍在马腿上,让孙抚芳发了发几顿脾气。 兼之意图破坏水车的两人又被李盛基知晓,少不得发作一番,亲自带人严审一番,府里面人人侧目,兼之人人自危,都怕这事牵扯到自己身上,所以上到主子下到奴仆人人都大气不敢喘,忠王在外威信日涨,在府内那更是一言九鼎可定人生死。 黑夜的回廊里面,蓝耀宗在前头人的带领下走进一间颇为隐密的住所,进去后将门关上,转头看到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人,看到她的气色不好,心下有些忧心,“这么晚了郡主找我有何事?” 李凰熙站起来,摆手让姜嬷嬷去备茶水,一指对面的坐椅,“蓝御史,请坐,府里人口杂乱,本郡主惟恐有人暗听了去以生事端,所以才会让我的嬷嬷暗中找你来。” 蓝耀宗一掀衣袍坐到了她的对面,看到她轻咳数声,不免关心道:“郡主的身子有恙,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大夫,不或荐了他来给你诊治如何?” “蓝御史有心了,无碍的,不过是天气转换,身子一时适应不了,等入冬后就会好的。”李凰熙亲自端过姜嬷嬷盘中的茶碗摆到蓝耀宗面前的几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蓝耀宗皱了皱眉,谦让一番后才端起茶碗轻茗了一口,进来好一会儿了,这郡主仍是那般不紧不慢地坐着喝茶,他的手在桌面上轻敲,“郡主找我……” 李凰熙这时候才放下茶碗,看着烛光下颇有男性魅力的男子,“听闻蓝御史不日就要归京,可有此事?” “没错,我替天子出京巡视已有些日子了,在湖州逗留的日子是最长的,既然这时的事已了,我自当要回去向皇上与太后回禀才是。”蓝耀宗道。 李凰熙点点头,这人在湖州似乎已待了数月之久,该调查该掌握的事都已办完,确实要回京述职,本来有些话实应父王来提才好,只是她怕父王不够慎重,遂惟有亲自出面,细思了一会儿,方才道:“蓝御史,明人不说暗话,本郡主本也不信鬼神之说,但前些日子参神礼佛之时,一时好奇,”顿了顿,猛我抬头直视对面的男子, “给蓝御史卜了一卦,运气不好,实乃大凶之象。”至此,她的表情无比地慎重。 蓝耀宗愣了愣,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事,原来却是鬼神之说,遂大笑道:“有劳郡主还记挂着在下,在下无任感谢啊,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也,我乃儒家学子只信孔孟之道,对于鬼神之说实敬而远之……” “话虽如此,但是蓝御史须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凰熙挑眉道。 看她的表情一直很慎重,他也收起了大笑,整了整表情拱手道:“郡主的一番好意,我会铭记在心,回程凶险早已在我意料当中,我自有应对之策。” “凰熙不才,想听听蓝御史有何应对之策?”李凰熙起身屈膝还礼,强硬道。 蓝耀宗再度一愣,至此他才发现他一直没有看清这忠王府的大郡主,她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忠王听话的女儿,并没看到她如此不依不饶强势的一面,嘴上的小胡子抖了抖。 “蓝御史不方便直言吗?我乃忠王府的大郡主,自然不会将蓝御史的行踪泄露给他人知晓,毕竟你与我父可是有颇深的交情,父王时时赞誉蓝御史为人忠直,当为国之栋梁。”她再度道,“既然大家都有交情,就给凰熙解解惑,如何?” 她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落在他的眼中,想到这个尚在病中的少女正在关心他的安危,一颗刚硬的心不由得狠狠一跳,表情忽尔一柔道:“郡主的关心在下当不起,实不相瞒,我已让人给沿途的州县送信让他们派官护送,这样即使有人刺杀也能有所应负,兼之早已去信给冯将军,他正要带兵回京,在出了湖州的地界后应能与他汇合,有他相护,蓝某人的性命不堪忧,郡主应可放心。” 这样明白无误地将行踪告知,可见他对于眼前的少女是全然的信任,不然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催命的。 李凰熙听后,眉目上的忧虑丝毫未去,反而更为忧愁,表面上看来这蓝耀宗将归京的线路安排得无比妥当,有官兵护送也不怕有人半路截杀,可偏偏就是这样才有问题,“蓝御史想过没有,你这样岂不是让你的行踪都掌握在沿途经过之地的官兵手中,万一他们有些人居心叵测呢?你当如何?再说湖州本就不太平,你与冯将军的汇合太迟了,这当中可是能作大文章的。” 蓝耀宗何尝不知道?只是归京是一定要的,湖州还盘桓着一个梁家嫡子,一个地头蛇太守,这两人都不会轻易地放过他,淡然一笑道:“明知山有虎,在下仍要偏向虎山行。” 李凰熙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豪情万丈的话来,一以来对他的印象忽而改观,愣然后道:“蓝御史果然是豪爽之人,凰熙也喜欢与太守这样的人结交,蓝御史,凰熙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某人这样说的时候,表明她的话是非说不可的。 蓝耀宗随即做出一个聆听的样子来。 李凰熙再度给蓝耀宗续茶,“归京一途既然凶险万分,蓝御史何不另辟蹊径?也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后果。” 他皱眉,“另辟蹊径?” “没错,”李凰熙轻吹一口面前的茶水,看着那水波荡漾的样子,“我这也是为蓝御史的安全着想,你是皇祖母倚重的重臣,我实不愿看你壮志未酬就身先死……” 蜡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掩不住少女的轻声曼语,只是那轻声曼语里面却不是什么风花雪月,有的是算计是求生。 男子一张玉面上神情凝重,不禁猛地抬头看着那个心思缜密的少女,这才多大的女孩,居然能想得如此周全,确实,依她所言归京那将万无一失,此时,他却迷惑了,忠王与她到底何为表?何为里? 他好歹比她多活了十几年,却看不透眼前少女的心中丘壑,疑惑越大,他对她的兴致越浓,当她微笑看他时,他拱手为礼道:“郡主一席话点醒了在下,若在下得以顺利归京,一定不会忘了郡主的大恩,他日建京再见,必定会报答一番。” “蓝御史客气了。”李凰熙见他欣然采纳她的意见,脸上也泛出一抹光彩来,“夜深了,我让姜嬷嬷送你回去。” 蓝耀宗又再度告别一番,起身离去前定定看了看她此刻的病容,“郡主,小病不医终会酿成大病,还是病向浅中医为好,若再过二月仍无好转,郡主一定要让人送信到建京,我一定为郡主请命,让御医前来湖州为你看病。”这不是相询而是预告。 李凰熙愣了愣,如墨般的眼珠子倒映出眼前之人关心的脸,她与他谈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不过是萍水之交,但此刻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滋生,感动之余,她点点头。 他朝她拱手为礼,“珍重!” 她还以微微一福。 在这一年里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人,但在往后的岁月里牵扯却越来越深,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外头夜深露重,李凰熙站在门前任秋风吹打在身上,忽然有所感应地朝一个方向看去,微微皱眉,随即却见乌鸦振翅飞出黑暗的密林,鸦叫几 声直冲天际。 “不过是一只乌鸦在叫,郡主不若回去歇息吧,已经夜深了。”夏荷将披风披在她的肩上,担心地道,郡主的脸色日见败坏,最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请的郎中回来诊脉却个个都说无碍,真真愁煞人也。 李凰熙点点头,手搭在夏荷抬起的手腕上往自己的院子而去,晚风吹起她披风的衣摆,更添几许神密。 翌日,李凰熙起来时已至晌午,听闻李盛基遣人宣她为蓝耀宗送行,她即换好衣裳带着两个年轻的侍女往大厅,那儿已经挤满了忠王府的一家大小。 李云熙一看到她到来,即状似关切地上前握住她的手扶她前行,“大姐尚在病中何不在床上歇息呢?不过是一名御史,不送也罢,父王真是小题大做,没得传出去别人还要笑话。” 李凰熙看了眼正与父王话别的玉面御史,笑道:“不碍事,睡多了反而身骨累,云熙,你就是嘴不修,这话若让父王听见少不得要治你的罪。” “治就治,我还是要这么说,这场面已是太抬举他了,小小一个御史算得了什么。”李云熙故做天真无邪地道。 李凰熙心中冷哼一声,这个李云熙倒是演戏一流,不当戏子可惜了,前世若不是受她这一面的蒙骗,何至于最后落得那样的收场?这么一想,手紧紧地握成拳。 “好了,我可不想见父王发怒的情形,那会吓死人的。”李凰熙拍拍她的手背道,然后上前去与蓝耀宗道别。 蓝耀宗再度一拱手,“忠王爷留步,下官这就回京去,忠王的仁义厚德,下官铭记于心。” 李盛基一听那是无比受用,更是道岸貌然一番。 李凰熙却是目光与他对上,一相都在无言中,马车帘子一翻,遮住了归途人的脸,扬鞭于黄尘古道上。 “总算是走了,我们府里为了招待他可花了不少心思。”孙抚芳松口气道,为了丈夫的心愿,她少不得要配合。 李盛基看了眼太座,笑道:“王妃受累了,本王今晚会好好地赔偿王妃的。” 孙抚芳一听,脸上飘出两朵红晕,赶紧左右看了看,斜瞪一眼丈夫,暗中下手轻掐忠王的肌肉,这还是大庭广众呢,怎么说这么露骨的话?而且女儿和儿了还在。 李盛基却无甚在意,知她脸薄,遂轻咳数声不再言语情挑于妻子,背着手威严地踱进屋。 李凰熙看到父母二人琴瑟和谐的样子,不禁喜笑于颜,不管 如何,起码这一刻在湖州的岁月里面,还是喜多于忧。 李凰熙在返回院子里的时候遇上了梁晏,笑道:“我还想让人去催催表叔你,你倒好居然已经到了……” 梁晏忧心地看了眼她的面容,上前不顾礼仪地将姜嬷嬷挤走,扶着她的手道:“你的脸色很差。” “无碍,你不是知道的吗?”她话中有话地抬头笑看他,这话有些许的俏皮又有些许的撒娇。 梁晏有些受宠若惊地站在当地,她对他不是动刀子就是轻呸一声,能这样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话真是实属首次,这丫头不再排斥他了吗?思及此,脸上的笑容渐渐加大,握紧她的手往她的院落而去,“就是这样也不能不爱惜身子,你穿得太单薄了,应让下人多加几件衣裳。” “这儿是南朝,能冷到哪儿去?我听闻北朝那边这会儿已经有薄霜了,不知是真还是假?”她笑着依着他而行。 那软软的身子依着他,让他的心微微失神,心不在焉地道:“没错,这个时候只怕树上都要挂霜,雪景颇有一番味道,以后有这个机会,我陪你去看看好不好?”轻抚她的秀发。 “表叔到过北朝?”她不置可否地一笑,到北朝去赏雪?以南齐郡主的身份,那还真是嫌活得不耐烦了,找死还比较快。 梁晏闻言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一赧,“看我居然乱说话了,早年有幸到过一次,那儿不比我们大齐,民风彪悍,似未开化之地。” “还是男儿好,可以行遍天下。”李凰熙回到卧室就被他扶到躺椅上躺下,看到他要离去,她一把抓着他的大手,目光有几分依赖,“表叔在这儿陪陪我可好?” 梁晏感觉到那拉着他的小手柔弱无骨,那张消瘦的小脸上有着期待,竟说不出告辞的话,一转身又坐到她的身边,温柔地看着她,“凰熙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可能生病了人也会变得脆弱许多,表叔不愿陪凰熙吗?”她的手依然拉着他的手。 他的大手反握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额头,低语道:“你要快点好起来,此事拖得太久了。”似有不满。 “你别管,我就高兴。”她任性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原本是做戏的成份居多,但不知为何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时,她竟觉得一阵安心,似乎千万年来她要握的就是这样一只大手。 “你呀!时时不让人省心。”他宠溺地一笑,伸手轻刮她俏挺的鼻梁。 这一刻,暧昧的气氛甚浓。 窗外的少女不禁狠狠地折下身旁的树枝,本欲踏进去的步子一转,“走。” “郡主不是去看望大郡主吗?”冬青小跑地跟在后面道。 李云熙却是转头一狠瞪向冬青,冬青赶紧闭嘴,现在正值关键时刻,她绝不能轻举妄动,所以选择不与李凰熙起正面冲突还是很必要的,让让她又有何妨?都病成那样了还不忘勾引男人,她心里发酸发狠地骂着。 蓝耀宗的马车在驶过了一段距离之后,遇到了山中的埋伏,大量的黑衣人涌出将为数不多的人护着的马车团团围住,一轮厮杀在所难免。 “护住大人。”一群属下大喊。 黑衣人在面巾下得意一笑,今日就是蓝耀宗的死期,“杀!” 厮杀声惊起了一片飞鸟,惊叫着拍动翅膀向天际飞去。 战斗一打响,血流遍地。 蓝耀宗这一方的人渐渐不支,倒地的人越来越多,黑衣人占了上风。 一名黑衣人持剑上前一掀马车帘子,看到里面坐着一身着官服的男子正惊恐地看着他,一打开画册,对比一下,正是玉面御史蓝耀宗。 “你是什么人?” “你无须多问,有人要送你到地府去,你要怪就怪他好了,做了鬼也别找错了报仇的对象。”黑衣人收起画册,凝神一剑刺向欲逃走的玉面御史。 “啊!”的一声,那人应声倒在马车的窗前,半个身子在窗外。 尖叫声再度惊起林中的飞鸟,人类为了一己私利的残杀自古以来一脉相传。 “任务已完成,收队。”那名黑衣人拔出长剑,冷声道。 林中血流遍地的残尸无人收理,只能在一抹残阳的映照下凄凉地摊在那儿。 另一个方向,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却是快速地往京城而去,马车里头的男子蹙紧双眉,手握面拳,双眼如矩地看着窗外之景,这一趟回去注定要踏上不少追随他的弟兄们的鲜血才能顺利到达建京。 “大人无须自责,只要大人安然无恙,我等也于心足矣。”外头驾马车的人道。 “没错,大人,这计策甚好,只怕他们在这几天内都未必发现死去的不过是替身,大人隐在暗处,这一路只要依计每到一处都派出一个替身,这样必能顺利到达京城,敌人也会被我们所迷惑。”车外骑马护卫的男子道。 第四十八章 收网行动 李凰熙正在喝补品的手就是一顿,夏香居然死了?眼睛微微一眯,掀开棉被,朝进来的姜嬷嬷道:“给我更衣。舒豦穬剧”然后看向惊慌的夏香,“说详细点。” “是是是……”夏荷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心神,“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昨儿夜里什么时候起床的?我一觉到天亮,起床时都看不到她的影子,所以也没将她的行踪放在心上,想着她兴许正在哪处忙着呢,谁知……”她两眼大张,脸上满是恐惧,上下唇打颤,竟是说不出话来。 姜嬷嬷正给李凰熙系上腰带,扶着她有些虚晃的身子,叹息一声道:“还是老奴来说吧,郡主,那夏香被人发现死在我们院子里的水井处,那儿离这儿有段距离,兼之郡主正在养病,所以王妃下令不许打扰郡主歇息,郡主才会没听到外头嘈杂的声响,那夏香被捞上来时,一看应是死去有好几个时辰了。” 夏荷忙附和地点点头,谁也没料到夏香居然就这样死去了。 李凰熙却是一思即明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中透亮,朝姜嬷嬷道:“嬷嬷,是时候该收网了,夏香终不是个聪明的人,本郡主数次明示暗示于她,她还要如此,这死也是她自招的,怨不得人。” 想到前一世在庵堂时她说良禽择木而栖的话,她真的很想问问她,夏香,李云熙就是你选择要栖息那块木头吗?一块朽木,非要当宝。 姜嬷嬷的眼睛一亮,忙大声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之际,却还嘀咕一句,“这个夏香,死就死了,偏还要被人利用做郡主的绊脚石,真是死不足惜……” 忠王府的大厅里面气氛十分的压抑,李盛基一脸难看地坐在主位上,孙抚芳同样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身边,夫妻二人的神情一致,以致于那些个喜欢挑事的妾侍这会儿也安份地站着。 堂下是一具浮肿变紫的尸首,一身的淡绿色衣衫已经半干了,头发被掀开,露出面容来,没有丝毫的伤口,不过脸却扭曲着,可见死时有多么的不甘心。 一边跪着的却是两名满身伤痕的粗鄙汉子,灰色衣衫上有着暗褐色的血迹,头发蓬乱,眼里却有着惊喜,那两个汉子正用手指着那具尸首,“王爷,就是她,小的认得,就是这个人拿银子收买我们的,小的一时贪财才会想要搞破坏……” “王爷,小的都招了,还请王爷放小的一条生路……”两人跪在地上开始求饶,这些天已经被忠王的刑罚弄得害怕了,只要有活路谁愿意死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妾 侍都开始小心议论,那瞟向孙抚芳的眼睛有着幸灾乐祸,看这回孙抚芳母女如何下台撇清? 李盛基的目光也是第一时间落在孙抚芳的脸上,双眼阴沉,看起来正在努力控制着努火,“王妃,这丫头是凰熙的奴仆,你让人将凰熙传来。” “王爷,她正在病中,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一个卑贱的奴仆吗?怎还牵扯到凰熙的身上……” 其中一个长相颇为艳丽的妾侍上前道:“王妃,此话并矣,谁不知道这水车是王爷倾尽心力打造的,定要受到朝廷嘉奖,万一那天真个出事了,你让王爷的面子往哪搁?这奴仆是谁的自然就要算谁的头上,王爷,婢妾也是为了王爷好。”微微一福,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钱姨娘,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余地,给本王妃回去。”孙抚芳大喝一声。 李盛基面色阴沉,带着威严的目光扫过妻子与妾侍,没有吭声,但没有斥责钱姨娘,可见他心中的天平有所倾…… 钱姨娘见状,冷冷一笑,“王妃当然不想让人议论此事了,但婢妾也是为忠王府好,为王爷好,王妃还请见谅。”说完,竟站在一旁似要与孙抚芳平分秋色。 孙抚芳气得酥胸起伏不定。 李云熙忙上前去扶着孙抚芳坐下来,“母亲别动怒,这奴婢是大姐的,她现在死了,大家怀疑大姐杀人灭口也是情有可原……”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云熙,这么一想不正是这个意思吗?那叫夏香的女子是李凰熙的奴婢,又是死在她的地盘上,而且看那样子是被人逼着跳井的,除了李凰熙这主子有谁能逼得她跳井。 “住嘴。”辛姨娘见到目的已经达到了,忙大喝一声,上前一把拉过那状似自知失言而低头的女儿,朝孙抚芳与李盛基跪下,“王爷,王妃,婢妾教女无方,云熙一时口无遮拦才会这样说的,她不是有心的,只是担心大郡主,还请王爷与王妃看她年幼,宽恕则个,婢妾愿为她领罚。” 钱姨娘给了个眼色众多妾侍,众人都会意跪下来,只见这长相艳丽的女人道;“王爷,王妃,二郡主没说错,这事关忠王府的声誉,若让此事传回建京太后的耳里,王爷之前的苦心就白费了。再说即使那奴婢卑下,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没错,既然是一条人命,哪能不查清楚的道理?”其他的妾侍赶紧附和。 孙抚芳脸上的神色瞬间变青,现在是全府的人都怀疑自己的女儿 杀人灭口,两眼一看向那具死尸,握住椅把的手不禁收紧,早知她会惹下这么大的事情,当日真不该将这丫头再召回女儿的身边,只是没有后悔药可吃。 李盛基看到府里的下人一个接一个地跪下,那群人都用悲愤的目光看着他,要他主持公道,这种被人寄予厚望的感觉让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忙扬手高声道:“此事本王必定会彻查到底,忠王府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本王必定禀公办理,绝不循私,不然必如此杯。”遂将手边的茶碗往地上一掷。 “咣啷”一声,茶碗在地上摔成一朵花,碎片四溅。 孙抚芳的心头一跳,丈夫这回是铁了心了,想到女儿为了他能回建京出谋划策,做了一桩桩的事情,到头来丈夫却因为现在还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而想要将女儿治罪,不禁觉得心寒如冰,这就是她相伴了十多年的枕边人? 这就是她为之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 这就是她女儿的慈父? 她如看陌生人的目光让李盛基的脸上不禁赧然一片,只是一时激情放出的话现在已收不回来,不知如何面对她,遂目光转向他处,板着脸坐回主位,“来人,去将大郡主带过来,本王要亲自问问她。” 孙抚芳沉默不语,这一刻她想得很多,从建京锦衣玉食的生活到湖州的艰难岁月,她都陪他走过,可这一切到底值不值?这个男人现在让她很失望,那一年若不是他的关怀迷惑了她的眼,她也不会选错了枕边人,古语有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一错竟已无回头路可走。 “王妃?”李盛基转头唤了一声。 孙抚芳的脸上没有那种淡淡的哀愁,而是连眼角也没有看向丈夫,这一刻,她的心境变化让她渐渐走向成熟,“王爷,你是一家之主,这事还是你发号施令吧,只是有一条,你要依我。”转头冷然地看着这个以前当成天来看的男子。 李盛基吞了口口水,不知为何这时的孙抚芳也跟着陌生了,“王妃有话就说吧。” “那好,我也有一条,就是一定要严惩那个胆敢破坏忠王府规矩与名声的人,查出绝不手软,必须以命偿命。”她咬牙道,眼角的余光带着威压在一众侍妾及庶女们的脸上扫过,在李云熙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李云熙的全身打冷颤,这嫡母的眼神很可怕,从来没有发现孙抚芳还有这一面,她的手下意识地拉着辛姨娘的衣角。 辛姨娘也跟着打了个激灵,王妃似乎 有些变样了,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在背后握紧女儿的手让她镇定点,切莫露出马脚。 李云熙咬着唇站在原地,没敢再说话,不禁怀疑孙抚芳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的心慢慢地往下沉,似乎有一只她看不到的手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越想越心惧,忙摇了摇头,不会的,她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对,就是这样。 正堂里的气氛是那么的低压,让人都感觉喘不过气来。 “好。”李盛基应声。 孙抚芳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神情莫测高深地坐着,没有了往日的感觉,整个人都布满了冰霜。 厅堂上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到。 李凰熙在半路上遇到了父亲派来的人,微皱眉听他转述父王的话,随之摆手示意他先到正堂去向李盛基回禀,她稍后就到。 夏荷扶着她的手在打颤,看到那人走远,小声道:“郡主,王爷是不是怀疑你?” “别乱说话,本郡主自有章程。”李凰熙冷声道。 这一段路并不漫长,但人人都觉得极其的漫长,怎么还不到?妾侍们还想要再细声讨论,但孙抚芳的表情让她们噤若寒蝉,眼角一瞟一瞟地看向那个仍然美艳不可方物的王妃。 李云熙暗含恶毒的目光不住地看向门口,孙抚芳既然要人血债血偿,那正中她下怀,李凰熙要怪就怪她自己好了,若她不给她缓口气想办法的机会,她也不可能翻盘,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与人无尤。 李凰熙一进来时与李云熙那一闪而逝怨毒的目光遇上,但很快,这庶妹就做出一副关心担忧的表情,低着头上前扶着她另一边手,低声道:“大姐小心,父王这回气得不轻。” 李凰熙也看着她道:“二妹放心,大姐我活得坦荡荡的,没有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没有什么可怕的,倒是让二妹白担心一场了。” 李云熙愕然,她的镇定出乎她的预料,手下的力道却不知不觉中加重。 李凰熙一声痛呼,然后猛然甩开她的手,有些不喜地道:“二妹,你不想扶着大姐,就直说,莫要暗中下狠手。”此时她白皙的手腕处有着一道瘀痕,刻意展现在人前。 李云熙的脸上血色尽去,随即道:“大姐,二妹不是有心的……”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这伤都造成了,你也太粗心了。”起身上前的孙抚芳冷声地斥骂李云熙,给女 儿揉了揉那青紫处,看向李云熙的目光中冷意渐寒。 李云熙原本想要表现姐妹情深的,哪知弄巧成拙,居然让这嫡母恨上了,脸上一阵着急,“母亲,大姐,云熙不是有心的……” “住嘴。”孙抚芳冷喝一声,扶着女儿往李盛基的方向走去,“王爷,我儿已到,你若还有疑问,就一定要弄清楚,莫因此污了我儿的名声。” 李盛基没想到孙抚芳会如此与他说话,看了眼那消瘦许多的女儿朝他盈盈一拜,轻声细语恭敬地唤他一声“父王”,这回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看了眼妻子,摆手道:“来人,给大郡主看座。” 在场的人除了李盛基夫妇外没有一个人是坐着的,现在却让李凰熙坐下,李云熙的眼里嫉妒之色渐重,手握粉拳站回生母的身边。 “父王是为了夏香之事吗?”李凰熙坐下后,目光自然移到那死去有些时候的夏香身上,知道她死是一回事,但亲眼看到她的尸身,既恨又悯,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幼时与她做伴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她若少点虚荣心就好了。 李盛基也看向夏香的尸首,“没错,正是此事,”记起了这件事的始末,他的脸色又变得疏离起来,一拍桌子,“凰熙,你老实告诉父王,是不是你暗派人去毁水车的?这夏香是不是也是你私下里处置的?你应该知道,你皇祖母是不喜人暗下处决奴婢的,所以此事关系重大,你给父王从实说来。” 李凰熙看了眼父亲那故做正义的样子,心中却是一寒,她做了那么多,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如那布局的人所想那般如此想她,焉能不让她感到寒意?忽而想起那天梁晏说她辛苦为父王做嫁衣,这一刻她不禁自问到底值不值? 她坦荡荡的目光直视李盛基,“父王,女儿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这话还要有证据,大郡主,你虽是主子但也不能胡来。”钱姨娘立即呛声。 李凰熙转头看向她,这个女人是隆禧太后亲赐的妾侍之一,再看眼辛姨娘,这两人莫不是连成一气?辛姨娘不方便说的话全由这个自以为爱为人打抱不平的钱姨娘说出。 孙抚芳将茶碗重重一放,“放肆,主子说话哪轮到你插嘴。” “王妃,不平之事人人得而言之……”钱姨娘不惧地道。 “掌嘴。”孙抚芳朝许嬷嬷一努眼。 钱姨娘瞪大眼睛看着孙抚芳,这是孙抚芳第一次如此严厉地对待妾侍,不禁看向李盛基,“王爷 ,婢妾没错,王妃不能惩罚我……” 李盛基道:“王妃,你这是做甚?” “王爷,我还是不是你的发妻?”孙抚芳冷然地问道。 “王妃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既然王爷还记得,就须知男主外女主内,我就是这后院的主宰,教训个别以下犯下的奴婢还是绰绰有余的。”孙抚芳梗着脖子道。 李盛基不禁有些许动怒,这孙抚芳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不过她说出的话在理,他没有反驳的理由,故僵着脸坐在那儿。 孙抚芳才不管,给许嬷嬷一个眼神,许嬷嬷早就想这么做了,王妃太心善以至这些个下人都不知所谓,府里也要好好地立规矩才对,遂扬起厚实的巴掌就要打下去。 钱姨娘没想到居然来真的,看到王爷脸色虽难看,但却默认王妃的做法,再一看到巴掌就要打下来,忙搬出保命符,“我是太后娘娘亲赐的,谁个敢打我?那就是对太后娘娘的不敬……” 许嬷嬷的手在半空中停下来,这巴掌既有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味道,原本兴奋的脸上挂满的忧郁。 钱姨娘见状顿时有恃无恐,手一插腰道:“打呀,有种你就打,打了我就是打了太后的脸,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让太后砍……”不停地将脸凑向许嬷嬷。 这副无赖的样子也让李盛基的脸上的青筋凸出,手握紧成拳,母亲强势的脸闪现在眼前,目光阴沉下来。 “给我打。”孙抚芳站起来道,两眼嘲讽又狠狠地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钱姨娘,“我是李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是太后娘娘认可李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当初太后将你们赐下只是为了侍候好王爷,可你们却连这个也做不到,竟敢在忠王府里挑事端,本王妃今天就代太后娘娘教训你,让你知道何为规矩?”冷冷一声哼笑,“他日回京,本王妃自会向太后娘娘请罪,这也是让你不至于给太后娘娘丢脸,许嬷嬷,还等什么?没听到本王妃的吩咐吗?” 许嬷嬷这时候也底气足了,带着风声的一巴掌立刻打向钱姨娘错愕的脸上的,还没等这个嚣张的姨娘反应过来,另一巴掌又打了下去,同样的力度,狠狠扇向钱姨娘。 钱姨娘的脸上一阵痛过一阵,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眼孙抚芳,随即看到王爷也神色不悦地看着她,这回是真的心惊了。 孙抚芳当众拿这个姨娘祭旗是少有的事,她理家一向禀持宽厚,所以妾侍们没少在背后嘀咕她,笑话她的声音更 是不绝于耳,哪知道这人雷厉风行丝毫不逊色。 辛姨娘的脸色很难保持原样,王妃这是杀鸡给猴看,这强势一举是做给全府人看的,也是做给王爷看的,目光移到夏香的尸体上,她们这次是不是太冒进了?谁知,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却与李凰熙含笑的目光碰上,她微一错愕,忙低头掩住自己外露情绪的眼睛。 李凰熙颇有些赞许的目光看向母亲,这样才是她的母亲啊,这些个妾侍早就应该这样教训一顿,此时她的眼中微有水花,母亲的醒觉可以让她肩上的担子减轻了不少,一直以来孤军做战,实在太累了。 孙抚芳同样感慨地看了眼女儿,都是她的不作为才会让女儿活得那么辛苦,连一个小小的妾侍也敢在府里掀风作浪,弄出人命,握紧拳头坐了下来。 这回正堂内没人敢再乱插嘴,纷纷敛息看着忠王府最上层的几个主子说话,钱姨娘更是早已被人拉下去,那鬓钗凌乱满脸红肿的样子实在有点骇人。 李凰熙看了眼辛姨娘母女,起身走向她们,怀疑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看得辛姨娘母女都暗暗警戒起来,这才转身看向父亲,“父王,女儿对于水车一事的紧张完全不下于父王,父王可以疑心任何人也不应该是女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别人不清楚,父王还不清楚?女儿又有哪一桩事坏过父王的声誉?还请父王明鉴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我看惟有问辛姨娘与云熙才能知晓了,这夏香到底是如何死的?”最后看向这对母女的身上。 李盛基的脸上一阵火辣,他能在湖州混得如今的名声,都是女儿通过父皇托梦实现的,自己倒是心急了,只是他毕竟是长辈,拉不下脸承认有错,只能轻咳数声以掩其尴尬,听闻到女儿的后半句,立刻将怒火泄到辛姨娘母女身上,“你们真的做出这种事?” 李云熙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忙站出来装做一脸的委屈,“大姐,你说什么,云熙不懂,夏香是你院子里的侍女,她又是死在你的院子里,与妹妹有何干?”又朝李盛基与孙抚芳道:“父王,母亲,女儿冤枉,女儿素日里与夏香也没有接触,哪来的理由与时间跟她接触,更遑论害死她?女儿实在冤枉啊……”最后哭出来,两行清泪沿着粉腮流下,更添几分可怜的味道。 “大郡主,还请你说话凭良心,二郡主一直循规蹈矩……”辛姨娘赶紧帮腔。 孙抚芳瞥了眼李云熙,眼中哪里还有往日待她的温情,更听到辛姨娘说话,手一敲桌面,两眼含冰地看向这个还没有学乖的妾侍, “辛姨娘,你忘了本王妃说过什么话了?主子说话哪轮到下人插嘴,还是你也想尝尝家法的滋味,那本王妃成全你。”说完,拍了拍手掌。 许嬷嬷领着几个粗壮的仆妇雄纠纠气昂昂地进来。 辛姨娘的瞳孔放大,王妃此举太出人意料了。 “凰熙,你有何证据?” 这话一出已是偏心至极,李盛基才不管这些个妇人的举动,就算他沽名钓誉,但私心里还是偏向大女儿多些,这是人性的自私,先不论嫡庶有别,光说能干,一堆儿女加起来也不及一个李凰熙。 李云熙睁大眼睛,含恨的目光暗暗看向李凰熙,两手搅着帕子,抢先道:“父王,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女儿虽是庶出,身上流的也是父王的血,父王怎么全偏向大姐,这对女儿不公平……” “自古以来嫡庶有别是再正常不过的。”孙抚芳冷脸道。 “母亲?”李云熙没想到敲打她让她知道嫡庶有别的人居然会是孙抚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张找不到往日对她疼爱万分的脸,“还请母亲信女儿。” 李凰熙颇为欣慰地看着孙抚芳,虽然她一直力持母亲受蒙骗才会对李云熙那么好,但明白是一回事,心底里哪能一点埋怨也没有?李芫尚知道要独占母爱,她又怎会在看到母亲对着一个包藏祸心的庶妹好时不辛酸?只是那辛酸都压在理解的下面,至此才感觉到出了一口恶气。 “父王,女儿不是空口无凭的。”李凰熙道。 “大郡主有何凭证?”辛姨娘下意识地问道,细思了一下,最大的证据夏香已死,有何人可证明她们与夏香密谋。 李凰熙冷笑地看向辛姨娘,“要证据有何难?姜嬷嬷。” 众人听她高喝,随即看到姜嬷嬷领着一高一矮的两人进来,赫然是李安熙与小红。 “大姐,这两人能证明什么?”事关生命,李云熙顾不上再隐藏个性,直接就质问出声,“父王说过要禀公处理的,大姐来得晚没听到这掷地有声的话。”这个时候她拿李盛基当挡箭牌。 “二妹可别急,大姐是不是无的放矢?你接下来不就明了了。”李凰熙冷笑道,看向一旁状似胆小的李安熙,“安熙,你别怕,将你知道与看到的事情说出来。” 李安熙点点头,朝李盛基与孙抚芳福了福,“父王,母亲,女儿可以做证,二姐与夏香早就勾结在一块,那时候夏香还在我的院子里当差,女儿可以指天发誓,绝无 半句虚言……” “你撒谎……”李云熙怒道。 “这点小红可以做证,二姐,明人不做暗事,你做的暗事又岂止这一件?我那时候真蠢,以为你不过是与夏香是正常的接触,直到那天……”李安熙突然住嘴。 众人的味口都被她提起来,李盛基斜睨一眼二女儿,“安熙,你说,万大事有父王给你撑腰。” 李安熙第一次感受到李盛基这样的温情,眼里微有些湿润,“父王,女儿不肖,那天水车试验时,我就看到二姐与夏香密谋,不过最后看到水车无恙,贼子也落网了,想着可以息事宁人,所以忍着没有说出来,哪知却害死了夏香?”最后是自责的表情。 李云熙没有想到李安熙会睁眼说瞎话,那天根本没有看到她在场,而且她可以发誓那天绝无任何人看到她与夏香密谋,一想到那天的情形,她的眼睛就一亮,“父王,此事不是这样的,那天有个孩子弄脏了我的衣物,我又没带,大姐借我,所以才会有了我与夏香的接触,大姐知道,姜嬷嬷知道,那天应该还有人看到,父王派人去查即知,还有我那天穿的裙子可是大姐的,我让冬青拿来即可证明我没有说假话。” 李盛基看了眼大女儿,随即点头同意让二女儿派遣贴身侍女去拿那条裙子,“云熙,父王给你机会自辩,凰熙,你可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安熙,你可不能随便诬赖别人,你们可知道?” 这时候他倒开始扮演慈父。 可他的三个女儿却是心中做呕,还是不要扮比较自然,不过表面上却还是福了福,表示知道。 李云熙借机看向李凰熙,“大姐,妹妹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姐的事情,大姐莫要受到安熙唆摆误会了妹妹……” “二妹放心,是龙是蛇一辨即知,安熙处处为你着想,你倒好不承认就罢了,还要对她落井下石,二妹,大姐想要问问你,你就是这样对待姐妹的吗?”李凰熙义正辞严地道,这也是她对上一世她的所作所为的诘问。 李云熙忙摆手,说自己绝没有这样想,是安熙欺人太甚。 李安熙却是全身发抖,小脸上满是委屈,落在众人眼里更觉得她可怜,兼而想到她自幼丧母,不禁哀叹一声。 辛姨娘看得更是心惊不已,李安熙站出来指证先不论她说真说假,至少人们都会偏向她,两眼看向李盛基,更是看到他眼里少有的怜意,这本来是女儿惯用的招数,现在却成了李安熙的武器,怎么不让她吐血 第四十九章 我来讨债 李芫身边伺候的侍女一脸急切地冲进来嚷道,发青的脸上满是焦急,双手不无助地摊着。 孙抚芳一把将冲上来意图再求饶的李云熙推开,力道之大令李云熙站不住又跌到地上,上前一把抓住那侍女无助摊着的手,两眼严厉地看着她,“你说清楚点?小世子怎么了?” 李盛基更是一脚踢开辛姨娘,同样急切地开口,“小世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陪葬。”他就这么一个嫡亲儿子,那可是个宝贝疙瘩,万万不能有事。 辛姨娘与李云熙对视一眼,两人都暗松了一口气,现在连老天都站在她们这一方,在这个节骨眼上李芫居然出事了,她们的事情就可以缓一缓,只要有缓气的机会,生机也就跟站加大。 现场的人再度鸦雀无声,惟有李凰熙咳着上前安抚母亲道:“母妃莫急……咳咳……芫弟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咳咳……” 孙抚芳看到她这样,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可两眼还是盯在那奴婢的身上。 那侍女始终喘着气,“王爷……王妃……小世子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李盛基与孙抚芳这对为人父母者的人对视一眼,李盛基更是怒喝,“好端端的小世子怎么就晕过去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小世子的身体一向健壮,哪有可能会晕过去?来人,赶紧请大夫。”这时候他的脸色是真的发急担忧,对于辛姨娘母女的处治已不再上心,如若这宝贝疙瘩没有了,他辛苦挣得回京的机会又有何用?他的一切是要传给儿子的。 李凰熙的表情状似被吓住了,“父王说得没错,何嬷嬷是怎么照顾世子的?连个孩子都顾不好……咳咳咳……”因情绪激动不禁咳得又急又密,小脸涨得通红,手脚都微微发抖。 落在众人的眼里,只觉得姐弟情深,更何况李凰熙尚在病中,似乎因这个消息病情加重,一想起刚才还上演着姐妹互害的戏码,顿时更觉这真情来之不易。 一些受到孙抚芳震慑住的妾侍这会儿都不敢兴风作浪,纷纷道:“郡主莫急,急坏了身子那就糟了……” 孙抚芳忙给女儿拍背,“凰熙,你是要愁煞母妃吗?你弟弟这样,你又这样,你让母妃如何是好?没有了你们姐弟,我也不活了……”那金豆子般的眼泪不停地流下。 李盛基看得一阵心疼,忙扶住妻子的肩膀,“好了,芳儿,现在情况未明,我们看清后再做决断,凰熙,你先回去院 子里歇歇。” 李凰熙点点头,朝母亲道:“母妃,女儿真的没事……咳咳……”一句话没说完,脸色都涨紫了,“芫弟要紧……母妃……这天怎么……转起来……了……”她突感不适,两手掩额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凰熙?”孙抚芳感觉女儿的身子软软的,吓得脸色发青赶紧抱住她的身子,哪知越来越沉?女儿的身子正在慢慢地倒下。 李盛基也忙转过去一把抱住女儿的柳腰,看到她原本就无甚血色的脸苍白得骇人,眼珠子向上一翻,似要晕过去,也吓得赶紧将她打横抱起,“凰熙?” “大姐?”李安熙等几个庶妹也赶紧围上来,李云熙的垮台她们都看在眼里,现在这个素日里靠着嫡母作威作福的庶姐已经失势了,她空出来的位置她们每一个人都想填,不用生母在背后指点,她们本能地就冲上去表现姐妹情深。 李盛基瞪了眼那群庶女,这个时候就别添乱了,朝李安熙道:“安熙,看好你的姐妹们,王妃莫急,我先抱凰熙回去,大夫一来就让他们诊断,来人,将小世子抱到大郡主的院子,他们姐弟在一块我们也好照料……”竟是边说边出去。 孙抚芳忙不迭地点头,立即着人去办,正要抬脚跟上去,忽而记起还有辛姨娘母女在那儿,回头严厉地看了她们一眼,看得辛姨娘母女的头发都发麻,这两个人要妥善安置才好,细思了一会儿,她朝许嬷嬷道:“将她们母女俩分开,不要让她们有机会再使坏,待会儿本王妃自会处置,至于这两人暂押回原地关着,听候发落,夏香的尸体暂时用草席裹住,她毕竟是大郡主的奴婢,等大郡主醒来再安排她的身后事……” 一条条命令都从这昔日不太善于理家的王妃出口,这一会儿,没人再敢小瞧孙抚芳,不愧是名门出生的王妃,处事还是颇为干净利落的。 惟有原本以为可以暂缓一口气的辛姨娘母女的面皮一紧,王妃这会儿太狠毒了,连互相取暖的机会都不给她们,辛姨娘想求情,“王妃,二郡主是冤枉的……” “你想要说我的女儿怨枉你的女儿喽?”孙抚芳正要赶着去看望一对儿女的步子就是一顿,回头阴深深地道。 “不是,婢妾不是这个意思……”辛姨娘没想到这会儿说什么都是错,忙摆手撇清。 “许嬷嬷,你代本王妃行家法,辛姨娘以下犯上,你打她二十巴掌以示警戒。”孙抚芳冷声吩咐,随即不再看她们,急忙步出大厅。 “母亲, 我姨娘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李云熙想要追上孙抚芳求情,听到身后的巴掌声,急忙回头,看到母亲的两手被架住,许嬷嬷甩下去的巴掌那是个实打实,饶她再坚强再善于算计,这也是她的亲娘啊,遂上前拦着不让打。 许嬷嬷冷睇她一眼,使了个眼色,随即就有两个粗壮的仆妇上前架开了李云熙,李云熙哭喊着:“姨娘……娘……” 一众妾侍看到这里都心时发寒,有女儿者更是暗暗告诫自己,切莫与王妃再敌对,不然辛姨娘母女的下场就是自己将来的写照,当然这也是这对母女自找的,算来算去终是一场空,反算了卿卿性命,均绷着脸拉起女儿的手赶紧离去,现在李凰熙姐弟的情况才更令人牵挂。 冬青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上前一把拉住许嬷嬷的手暗语了几句,李云熙见到她就咬牙切齿地痛骂,她朝李云熙冷哼一声,凑近她一挑眉道:“郡主还是自求多福吧。” 辛姨娘的肿胀的脸上双眼狠狠地盯在冬青的身上,这个卑下的奴婢,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狡兔死,走狗烹,冬青,总有你死的一天。” 冬青笑着回应,“那也得辛姨娘与二郡主先行一步,代奴婢到黄泉去打点一番。”说完,与许嬷嬷点点头,随即踏出正堂。 辛姨娘一直狠狠地看着冬青的背影,这个冬青终于要使出杀手招了,她该如何自谋?看了眼仍发懵的女儿,连个提点的机会也没有,正要说话,许嬷嬷已是反应快地掏出帕子将她的口掩住。“押走。” 此时李凰熙的院子是异常的热闹,不但李盛基夫妇在此,就连一群妾侍也拉着女儿的手在院子里等待着,这两个人是生是死对于忠王府的格局来说都是大事。 梁晏带着小厮一脸焦急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是这样一幕,他流光溢彩的双眼闪过那一群人的面容,那担忧都是扮出来的,更多的是想要谋得更大的好处,惟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从人群里走向他,“表叔,你来了?大姐她正在里面……”大眼里有着泪花在闪。 梁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小女孩他倒是有几分熟悉,至少比起其他人,她起码还有几分真情,“安熙,她会平安无事的,一定会。”他低语道,似誓言又似执着,竟有几分魔怔的味道。 李安熙猛地抬头看他,这时候头上的温暖已逝,只来得及看到那丰华绝代的男子的背影,风吹起他的衣袍,看起来竟似飘飘欲仙,一时间,竟收不回自己的目光,直到小红拉了拉她的衣角,方才回 过神来,看到有几名妾侍正侧目看她,遂又跑回人群中,不再当那出头鸟。 梁晏一踏进那间并不奢华的大厅里面,就听到李盛基怒吼道:“一群废物,连郡主与小世子的病都诊不出来,本王告诉你们,就算本王落难在此,那也还是皇家血脉,本王的儿女若有个好歹,本王饶不过你们……” 接着是孙抚芳的声音,“王爷,你光是怒骂他们就有用了?现在我们的儿女变成这样,还是想法子要紧……” “王妃莫急,本王这就修书回建京让母后赶紧派御医来就诊,本王绝不会坐视凰熙与芫儿就此丧命……” 李盛基急匆匆出来的步伐正好与梁晏撞上,原本准备发作的他脸色一板,却在看到撞上的人是谁后即一把拉住他的手,“表弟来了就好了,你那儿可有得力的医者?表哥现在可是急得不行,建京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他这段时日虽说声名大噪,但却不能与梁家相比,现在儿女性命堪忧,他也顾不上面子什么的。 梁晏安抚道:“表哥莫急,表弟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凰熙的病容我一直记挂在心上,早已找好医者正要来看她,哪知一到来却听到她晕过去的消息,医者正在后面,即刻就可以为凰熙姐弟诊治。”他让开露出后面一副仙人模样的老者,“翁先生,你老给看看。” 孙抚芳一看到这情景,赶紧让开床边的位置,“他们姐弟都在这儿,有劳神医了。”边说还边抹了抹泪水,姜嬷嬷忙扶着,低声劝了几句。 李盛基也极快反应首家:“请,快请……” 翁先生也没有推却,端着脸神情严肃地二话不说赶紧上前去,看用手查看了一下李芫的状况,然后再是李凰熙的,随即眉头紧皱,朝自己带的小童道:“拿银针来。” 小童即会意地将比一个颇大的箱子打开,恭敬地递上银针,“师父,在此。” 翁先生赶紧施针。 孙抚芳神情紧张地引颈眺望,两手攥得很紧,就怕结论是不好的,李盛基伸手握住她的手,她转头看了看,没有推却,即使这个人让她失望了,但这会儿她需要人支持,不然只怕撑不住也要跟着倒下来。 梁晏的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闭上眼睛的李凰熙,想着她平日里的音容笑貌,再看她这样,难免心疼万分,只可惜这个丫头一向倔脾气。 翁先生放下银针,一脸严肃地看向忠王夫妇,在忠王妃的追问下赶紧道:“王爷,王妃, 郡主与世子都身中有毒才会这样的。” 什么?中毒? 李盛基与孙抚芳都面面相觑,尤其是孙抚芳的脸色难看到极点,若不是李盛基扶着她给她支撑,她搞不好已经倒下了,身子正软软地摊在丈夫的身上。 梁晏的脸色也是大变,上前道:“翁先生,你确定?” “老夫肯定,大郡主这段时日必定有所反应,她中的是慢性毒药,与世子所中的毒并不相同,世子的毒来得比较急,发作得又快……”翁先生遂将中毒的症状一一道出。“只是万幸大郡主所中之毒尚还未深,若再迟个把月,那会儿神仙也没有办法救……” 姜嬷嬷赶紧应和,“没错,就是这样,我们王妃给炖的补品都没用……” 翁先生抓住姜嬷嬷的话,“补品?可有方子?老夫要看看。” “有有有……”孙抚芳赶紧应话,随即吩咐人去取方子过来,“这是药膳,这方子我让人看过,没说有问题,所以才会炖给女儿被身子……”心里对于李云熙恨的更深,这个庶女真是心机深沉,这方子就是上回她向她讨要的。 奴仆以最快的速度拿来药膳方子,翁先生一把拿在手上迅速浏览,随即道:“这方子没有问题,确实有强身健体的功效,郡主喝下应该不会出现消瘦的症状,老夫现在还没找到郡主中毒的根源……” 李盛基原本在听到儿女中毒的话后大怒的神色瞬间愕然,不是这方子的原因还能是什么?想到儿女的饮食起居,遂大喊道:“来人,将厨房做事的人及世子院里的人都抓起来一一审问,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在生事……” 孙抚芳也没有阻止,只是不停地流泪给女儿与儿子擦擦脸。 梁晏若有所思地站着,惟有翁先生正在这间卧室里面查找着珠丝马迹,正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禀道:“王爷,王妃,冬青说有事要禀……” “快快快,宣她进来。”孙抚芳忙转头喊道,只顾着难过,竟将这个奴婢给忘记了,她可是辛姨娘母女的心腹,只怕知道一些她所不知和隐秘。 冬青赶紧进来,正要行礼,就听到王妃免礼的话,她这才赶紧道:“王爷,王妃,奴婢有话要说……”咬了咬嘴唇,还是跪了下来,“郡主与小世子的晕倒还是辛姨娘与二郡主在背后搞的鬼,她们……下毒给两位主子……好让王妃承受丧子之痛……接着能将二郡主过继到名下,这样二郡主也能有个嫡出的名头……” 李盛基怒的 双眼发红,这个妾侍与庶女真是留不得。 “那她们给我儿下的是什么毒?”孙抚芳赶紧问。 冬青道:“那个药膳方子……” “那个没毒,”梁晏皱眉接口,随即目光一寒,“难道是……” 冬青忙摆手,“梁公子说得对,那个当然没毒,而且那个方子确实是有效的,但是,她与郡主平日里用来止咳的熏香却有莫大的关系,两者一中和,自然就会产生毒素,不信只要找个人来试验即可明了……” 不待她说完话,梁晏已是极快地伸手将那还燃着的熏香打开,倒了些许茶水将其灭了,面色沉重地递给翁先生,握紧拳头道:“表哥,你这个庶出二女实在阴险,这些香产自一个叫波斯的地方,有平喘安神的功效,李云熙听我提及,遂向我道出其生母素来有咳喘之症,向我讨要,我以为她一片纯孝之情,自然欣然应允,哪曾想到她居然用来害人?还是要害凰熙,真真可恶。” 翁先生随即应和,“没错,这两味药单独来看都无甚问题,只要两相一结合就会产生慢性毒,这杀人的心思太过于纡回了,只怕一般医者还诊断不出,只道郡主的病的是季节变换引起的。” 李盛基与孙抚芳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辛姨娘母女真是恶毒到极点。 “这香是她们给了夏香,让她暗中添加到香鼎里面,所以那天她们才会为夏香制造回到郡主身边侍候的机会,奴婢有罪,若能早些洞悉她们的阴谋就好了,这些个事她们都是避着奴婢施为的,奴婢以为无甚大碍,若不是看到郡主晕了过去联想起来,只怕还不明白个中缘由……”冬青哭道,不停地磕头。 孙抚芳上前扶她起来,“你能悬崖勒马也足以见你有向善之心,不过你也有知情不报之责,两相一抵,本王妃也不予追究,只是小世子又是怎么一事?” 冬青见到孙抚芳没有责罚她,遂松了紧绷的神经,“她们应买通了小世子身边的何嬷嬷,奴婢老是见到二郡主与何嬷嬷私下里说话,有一次奴婢偷听到她居然……居然让何嬷嬷去挑唆郡主与世子的姐弟情……”咬着唇道:“至于她们用了什么毒?奴婢实不知道,可能是何嬷嬷要用小世子晕倒之事来救辛姨娘与二郡主也未定……” “岂有此理!”李盛基越听越火大,大喝道:“来人,去将那对贱人母女带过来……” “还有那个何嬷嬷,本王妃绝不放过她们。”孙抚芳咬牙道,这时候她美艳的脸上寒意渐重。 待得下人应声退下,李盛基方才问道:“翁先生,小女与小儿的毒可以解吗?” 翁先生道:“王爷,王妃放心,我专攻于医道一途,这些个毒世俗大夫棘手难解,于老夫不过是小菜一碟,更何况已查找出毒源在哪。”顿了一会儿,“小世子中的毒是急性的,没有大郡主的棘手。” 孙抚芳更是一福,“有劳先生了。” “王妃免礼,老夫与梁公子有交情,自当会尽心尽力。”翁先生忙还礼,看了眼梁晏,看到后者朝他点点头,这才转身到床前为李凰熙姐弟解毒。 梁晏朝李盛基与孙抚芳道:“表哥表嫂还是到外头等候吧,翁先生正要着手医治,还是不要在此让他分心为好。” 李盛基点点头,孙抚芳却有几分不愿意,但想来梁晏所言有理,自己在此又帮不上忙,还是到外厅坐下为妥,再则一想到辛姨娘母女就恨得牙痒痒,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两个害人精处置掉,这才抬脚跟在丈夫的身后往外面走,但仍回头看了看床上睡的一对儿女。 好一会儿时间过去了,辛姨娘母女与何嬷嬷才被带到,三人被后面的人用力的掼到地上,李云熙更是摔了个狗吃屎,挣扎爬起来,看到那坐在前面的三个人,目光很快锁定在梁晏身上,不禁惊喜地道:“表叔,快救救表侄女,表侄女真是被冤枉的,你代表侄女向父王母亲澄清,表叔……”素日里这表叔待她也十分和善,所以她一直认为梁晏对她颇有好感,这才会一见面就有此做为。 梁晏却是摸着茶碗的边缘,看也没看一眼自作多情的李云熙,“表侄女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从我这儿拿走的熏香却是拿来害人,是也不是?”这会儿两眼狠厉地看向那个怔住的女孩。 李云熙眼睛都睁大了,“没有。”他给她的熏香她一直都很好的保管起来,连用都舍不得用,“表叔,你别听他人胡扯,那香表侄女都放好了,还好好地保管着呢,不信表叔可以让人去查……” 孙抚芳听到这里冷冷一笑,“好了,李云熙,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你这些个伎俩本王妃看了都嫌下作,你不但蒙骗嫡母,还要害亲手足的性命,逼死人命嫁祸他人,小小年纪存心不良,你该当何罪?”站起怒喝。“我早已命人去你的住所查找了,只剩下几截这个熏香,这正是凰熙所用的,你到现在仍不知悔改,真让你父王与我失望。”将一旁侍女递上的熏香甩到地上。 辛姨娘“呜呜”出声,想要给女儿辩解,无奈嘴上仍被东 西所堵,发不出声响来。 李云熙茫然地捡起来看,这些个熏香正是梁晏所赠,她用了几层布包好的,这一刻她再傻也知道中了对方的计,回头含泪狠狠地瞪着梁晏,“表叔,你为何害我?” 她真悔没听生母的劝阻,看到他长得好就对他发花痴,以为只要与这表叔有进一步的关系,她也好多个靠山,就是这样一种心态让她在他的面前一向温顺,一向听话,最后却遭到这人的背叛,卷起来的手指紧紧地抠在手心肉里面,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每一分的痛楚都在提醒着她曾经误信他人的天真。 “你其心不良,没人害你,这一切都是你自招的。”梁晏冷脸道,“其实我一早就怀疑你了,李云熙,藏得再好的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早在凰熙求雨那会儿,你就给她暗下绊子了,杀人于你已不是头一朝,你还有何事做不出来?” 李云熙原本憎恨他的目光随即变得惊恐起来,他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件事她姨娘做得极其隐秘,“不可能,你……” 辛姨娘也骇然地看着梁晏,那件事之隐秘是不可能被人查出来的。 孙抚芳与李盛基也骇然地对视一眼,孙抚芳这会儿哪还坐得住?上前狠狠地提起李云熙的手臂,凶狠地道:“李云熙,你是不是过这种事?你给本王妃招来,听到没有?你好毒的心,原来那个时候你就要置云熙于死地。”一想到那回女儿回来时遍体鳞伤的样子,她的恨意高涨到面部都有了微微扭曲,这个时候她恨李云熙,但更恨自己,自己为了一个李云熙还曾斥责过女儿,打了女儿的下人。 “母亲,我……我……”李云熙感到害怕,孙抚芳的样子太可怕了,她想否认,但话就是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贱人!”孙抚芳一看她的表情即知梁晏所言非虚,猛地抬手一巴掌打在李云熙的脸上,反手又是一巴掌,“本王妃必要你死,王爷。”回头朝丈夫清冷地喝道。 李盛基不是不震怒,但是妻子今天的表现让他的心也跟着颤抖,原来妻子不是只有温柔可人的一面,还能如此强势,听到她清冷的一喝,这才回神,“王妃放心,这个逆女本王也不会留她不得。” 孙抚芳得到丈夫的首肯,这时候才一把将李云熙甩下,用力地蹊着步子回到主位一旁坐下,脸上的面容仍未回复自然。 梁晏看了眼李云熙灰黯的眸子,“李云熙,骗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的野心与嫉妒心里,你对凰熙抱着怎样的心态你自己清 楚,为了置她于死地你用了太多隐秘的方法,我只能送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梁晏,这话我奉送回给你,你这个伪君子,若不是你套了我的话,又怎么会揭穿此事,你好,很好,老天会收你的,你与我近乎原来都是要置我于死地……”李云熙恨恨地看着梁晏,都怪自己面对他时防心减轻了,都到这会儿了她还有什么不可认,孙抚芳那两巴掌让她充分的认识到现在已经没路可走了,都死到临头了,她还有什么话不能说,想到那天他与李凰熙的亲近,冷笑数声,“可惜啊,你再喜欢她李凰熙,你们这对狗男女也不可能在一起,你是她的表叔,只要这个身份一天存在,你一天也不可能娶她,哈哈……老天是公平的……” 这一番话让李盛基与盛怒的孙抚芳愣然,不禁双眼看向梁晏,真有此事?孙抚芳不禁想到那天女儿向她说要让蓝耀宗平安归京,她要拖住梁晏时,她就起过疑心,女儿与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梁晏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冷冷的,眼角微掀,不屑道:“一派胡言,表哥,表嫂,你们难道还要相信这个一直包藏祸心的东西所说的话?那不过是临死前想经给我与凰熙抹黑的招数,不堪入耳,更不堪一击。” 从容淡定的话语一出,在场原本听闻表叔与表侄女相恋而骇然的人,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是多心了,梁晏的否认可以说顺理成章,遂只是更加鄙视李云熙,恶毒心肠的女人。 李云熙咬牙面容因恨而扭曲,尽管否认吧,那天他的表情只要看过的人都会知道他爱着李凰熙,总有一天,梁晏,你会自食其果的,她李云熙等着。 “父王,母妃……”微弱的声音从门帘后响起。 孙抚芳一听闻,立即起身冲过去,即见到女儿虚弱地掀帘子出来,随后就是被下人抱在怀里的李芫,清醒过来的李芫耸搭着脑袋,一看到她,即朝她伸手。 她心疼地一把抱过,儿子的小身子依在她的怀里,两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衣襟不撒手,醒来后他就吵要母亲,所以大姐才会不顾外头吵杂的声音带他去找母亲。 李盛基伸手抚了抚儿子头顶,这宝贝疙瘩平安无事,他的心也放下了。 李凰熙的手由姜嬷嬷扶着,看到母亲安抚着芫弟低落的情绪,双眼歉意地看着她,遂笑了笑,“女儿就快及笄是大人了,哪会与芫弟相争?”然后凤眸看向跪着一直不敢抬头的何嬷嬷,语气加重地道:“这件事的始末我已知晓,云熙要害我倒不让我吃惊,虽然她使用的法 第五十章 情之一途 看到他难掩怒气地坐在离她有段距离的椅子里,李凰熙竟感到有几分怯怯的,真是怪哉,伸手想要拉拉他的衣袖,他的手一抽,她的手就落空了,只见他依旧坐在那儿看着她。 “表叔,你气什么?”她有些虚弱地道。 他瞪着她依旧不知道悔改的面容,“凰熙,你有没有为关心的人着想过,你这次是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我早已跟你说过这个计划过于危险让你放弃,你倒好却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还有你有多少条命?万一那李云熙真的杀了你,我看你怎么办?”一连串的指责都诉之口端,为了她这个计划,他多少个夜里都没睡好,偏她还乐此不疲。 “我现在不就好好的,你就爱瞎操心。”她道,“弄得自己像个老头子一样,表叔你确定你七老八十了?” “别耍贫嘴,我不吃你这一套。”看到他还嬉皮笑脸,他严肃道。 一想到那天她与他商议时的样子,就想跳起来掐死这个祸害,那李云熙不值她这样做,要一个人消失有千万种方法,她偏要选这种纡回的方式。 李云熙挣扎着要坐起来,他臭着脸上前帮她将枕头放好,她斜睨着眼看他俊帅的侧脸,这个男人到现在她仍没有读懂他,萧荇给她的创伤太大了,以至现在都未能愈合,甩了甩头,将这种想法甩之脑后。“李云熙是可恨,但我却想如果她能及时收手,那样我也许会让她好过一点,未至于将事情做绝,只是她……却一意孤行,我没想过她真的杀死了夏香……”说到这里,她吁出一口胸中的闷气。 他仍是那样的神色看她,她似没有看到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我会这样做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芫弟,表叔,我想要与这个弟弟修复关系,他毕竟是我惟一的胞弟……”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少女的声音在响。 “但你这样是受罪。”梁晏还是难以释怀,皱了皱眉,“凰熙,你想过没有忠王府里的辛姨娘也许不是你想象当中那样的人,她似乎有几分神密,不然上回我也不会查不出是她们母女在坏事……” 李凰熙将背挨到枕上,“不管她有何来历,现在都已经到黄泉去报到了,”这事至此就已经尘埃落定,似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对了,表叔,那个何嬷嬷,想个法子让她活下来吧。” 他闻言,微挑眉看她,她不是要让她当替死鬼吗? 她却道:“她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再说如若让她就此丧命,我也于心不忍,再说 我现在与芫弟已无芥蒂,更没有必要多添一桩罪。”这才是她坚持要送何嬷嬷法办的原因所在,如果她在忠王府里面,父王是不会放过她的。 梁晏心疼地看着她瘦削的面容,“依你。”绝口不提因此而增加的麻烦。 李凰熙歪着头看他,若没有他,她的计划不会实施得那么顺利,在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渐渐地学会相信她,在那似有还无的感情中? “为什么这样看我?”看她渐渐恢复生气,他的心情慢慢变好,不再计较她胡来的事情。“是不是现在发现我长得如仙人矣?” 她做了个恶寒的表情,轻“呸”了一声,随即听到门帘处有响动,两眼看去,见到一个小人儿进来,很快就蹦到她的床上,挨着她的身子,“大姐,好些了吗?” 这是李凰熙印象中,小弟与她最亲密的一回,她轻揽住他的小身子,“大姐已经好多了,芫弟勿须担忧,母妃。”两眼看向领着姜嬷嬷进来的孙抚芳,眼里有着依恋。 “快躺着,别起来,虽说这段时日你并未真的中毒,但这身子却因此而虚弱了些,母妃这回亲自守火给你炖了滋补的汤水,这回保证将你喂得肥肥白白的。”一屁股就坐在之前梁晏坐的位置上。 李凰熙感动地看着母亲,这会儿才发现梁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走了,两眼斜瞟向那紧闭的窗户,心里隐隐有着失落,现在才发现已经习惯在每一次回眸时寻找他的身影。 “大姐?”李芫拉着她的手。 她方才回神,笑了笑,吞下母亲喂过来的一匙汤水,“还是母妃亲自炖的够味。”咂巴了一下嘴唇。 “你爱喝就好。”孙抚芳依然带着歉意的眼睛看着她,“都是母妃轻信了那对母女才会造成这个局面,上回你跟母妃提及这计划时,母妃还不以为然,以为你有心针对李云熙,没曾想她真如你所料那般暗中撺使我让夏香回你身边侍候,凰熙啊,母妃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孙抚芳忍不住落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自己到底还是活得糊涂了。 李凰熙一手揽住母亲一手揽住弟弟,“母妃,好端端的提她做甚,再说现在她已经被父王送到了黄泉,也没那本事再兴风作浪,我们往后的日子好着呢,女儿估计没过多久建京必定会有旨意下达。” 孙抚芳这才愕然地抬起头来,“你是说太后要下旨让你父王归京?” 李凰熙点点头,反正有皇祖父当挡箭牌,她也 不怕直言相告,这一会儿,屋子里满是温情,孙抚芳听后脸上只是淡然一笑,丈夫的喜怒哀乐再也不能主宰她的情绪,那个让她失望的男人往后在她心目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那浓情变淡,就再也找不回往日的味道。 忠王府外,梁晏看向恢复原样的阿三,那翁先生的装扮已经消失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你办得不错,那两个医者安置妥了没有?” 阿三笑道:“都妥了,他们不敢乱说话,再者忠王意图挽留我,我已找话回绝了,往后这翁先生是不会出现在忠王的面前,他也不会起疑我们骗了他。” “甚好,你继续留在忠王府,记住,我给你的命令只有一条,就是保护好郡主。”梁晏绷着脸再度吩咐。 阿三单膝跪地表示接令,然后起身一吹口哨,连他在内一群人突然消失。 梁晏站在风中看了半晌,正要转身前往太守府,正要行动之际,有人突然蹿出,行礼后在他耳边禀道:“三公子,那个李云熙及其母的尸首消失不见了。” “什么?”他皱眉,忠王下令将她们扔到乱葬岗的,这会儿居然不见了,他的直觉还是对的,本以为让人去查看是多此一举,现在不禁有几分庆幸,是什么人要这对母女的尸首? 那名属下肯定地点头,“属下们赶到时,已经没见到那对母女的尸首,应是忠王府前脚刚扔,后头就有人来收尸……” 梁晏一面听属下报告,目光却是停留在忠王府的建筑上,这座早已掉漆的老旧府邸在夜色中却是透着诡异的味道,看来不但只他,有心针对这座府邸还大有人在,到底是谁在背后也伸出一只手来?他皱眉思索片刻后,即衣袍一甩,率先往太守府的方向奔去,一群手下也赶紧跟上。 李凰熙让姜嬷嬷送走了母亲与芫弟,让人宣冬青进来,这时候才好好地打量着这个少女,只见她一身淡绿色的衣装,面容极其的恬淡,和颜悦色地道:“起来吧,冬青,本郡主不会亏待你,除了答应给你的赏赐外,说吧,你打算到哪儿去当差?” 冬青一听,双眼就是一亮,再度跪下来道:“郡主,奴婢只是弃暗投明,能为郡主收用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 恭维的话李凰熙并不爱听,这样的话上一世她听得太多,奉承长乐公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最后也是这样一群人断送了大齐的江山与她的性命,只听了半晌,她的眉头就一皱。 姜嬷嬷与夏荷也微微侧目,出卖原主子 的人并不能得到人的尊重,所以姜嬷嬷早已向李凰熙建议不能留冬青在院子里,这是一条不知感恩的蛇,李凰熙当时却是模棱两可,所以这会儿最为担心的却是她。 那冬青是什么人?察言观色是她最大的本事,微掀眼帘时正好看到李凰熙不耐地皱了皱眉,遂不再拍马屁,这是她惟一的机会,遂大胆道:“郡主,奴婢想到小王爷处当差,还请郡主成全。” 这个要求出乎众人的意料,就连正要喝水的李凰熙也差点呛住了,她居然要求到大哥的身边?那个全府没有一个丫鬟愿去的地方?连咳了数声。 姜嬷嬷忙给她拍背,她摆摆手道:“你说真的?冬青,大哥那儿可是堪比冷水衙门的地方,你确定你想去他那儿?” “奴婢肯定,还请郡主成全。”冬青再度道。 李凰熙这回不得不审慎了,对于冬青这个人,她前世并没有很深的印象,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长乐公主,对于一个像冬青这样的奴婢她是不可能去留意的,只隐约记得李云熙早年爱用她,到后来就没再见到她跟在李云熙的身后。 所以今世时她暗中找上冬青时也只是用金钱来收买,她当时一口应下时她免不了还要起疑心,试探了几次发现她没有背叛之心这才放心用她。 此刻她竟提出要求去服侍大哥,这让她怎能不警惕,绝不能让一个居心不良的人到大哥的身边,这时她坐起身,面容冷峻,“冬青,你若不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本郡主是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的,如果你说要留在本郡主的身边的,本郡主当即就依你。” 姜嬷嬷一听就要反对,李凰熙却举手示意她噤声,凝神看这冬青有何反应。 冬青先是一愣,在她以为她要到小王爷那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大郡主又说要留下她,脸上没有惊喜,反而有着失落,“郡主,小王爷那儿没人侍候……” “他那儿有小厮。”李凰熙不为所动,“你是忠王府的下人,就定当要听从本郡主的号令,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姜嬷嬷,你领冬青下去换身衣物,往后就顶了夏香的位置吧……” 她咬咬牙,“郡主,奴婢是真心想要到小王爷的院子去,他……他身边连个侍女也没有,衣物破损了也没个人缝补,奴婢……奴婢……”说到这儿竟哽咽起来,对于那人年轻的男子,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要停留在他的身上,自知身卑贱,所以只能在暗处看着他,直到李凰熙找上她,她就知道她接近他的机会来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 抓住这惟一的机会。 包括李凰熙在内的人再度怔愣了,这冬青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李凰熙紧紧地盯着她泛着嫣红色的面容,这个女子是在爱慕她的大哥?她的心一惊一乍,“如果是这样,我更不能放你到他身边,冬青,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他好,把这份心思收起,往后休要再提了。” “郡主?”冬青还是不甘心地唤了一声。 姜嬷嬷明白李凰熙的意思,看来只能把人留下了,上前拉起冬青,“冬青,你还年轻,等过了几年许了人,有了丈夫孩子,你就会明白今日郡主的苦心,她不是不想履行承诺,但这真的是为你好。” 为她好? 冬青咬着唇,此时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希望破灭了,果然还是她的身份低下卑贱吗?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小声地呜咽起来,茫然地起身随着姜嬷嬷出去。 李凰熙看着那道落寞的背影,这个女子终不明白她今天的苦心,不管她为人如何,至少现在看来颇让人同情,叹息道:“冬青,你该知道你这是飞蛾扑火,大哥他终有一天是要娶妻的,那时候你当如何?是当他的妾还是通房,这两条路都不好选,若大哥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你,你又当如何?情之一途,不过是害人物,你是聪明人,当懂避之为吉,往后还是安心留在我这儿吧。”说到底,她还是为她考虑得更多。 姜嬷嬷见自家郡主打开天窗说亮话,再一看冬青已停住了步子,“冬青,别再执拗了,郡主她也是为了你好,往后将你的心思收起来,只要好好地在郡主这儿当差,别的嬷嬷不敢保证,但绝对不会欺你辱你骂你就是。” 这已经是很大的保证了,姜嬷嬷的脸是少有的真诚,这个诱惑很大,至少留在李凰熙这儿能有个光明的前程,只要不是傻子都懂得选择利弊。 冬青却是猛一转头迅速奔向正要躺下的李凰熙,跪在她的床沿道:“郡主,奴婢不管那是不是害人物?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想留在他的身边,还请郡主成全奴婢。” “粉身碎骨也不怕?你这是飞蛾扑火,烧的最终是你自己。”李凰熙冷声道。 “奴婢不怕,奴婢只知道为了小王爷,奴婢可以连命都不要。”冬青仰着头道,她只想留在那个人的身边,只要看到他就会觉得欢喜。 “大哥若娶妻后不要你当妾,你是不是要向辛姨娘学习,让他的后院不得安宁,冬青,只要在这一刻扼杀了你的情苗,你他日会感激本 郡主的,好了,你出去吧。”李凰熙摆手道。 冬青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郡主,奴婢不怕失败,纵有千山万险,奴婢也愿去攀爬,奴婢可以在此发誓,如果……他日小王爷成亲后真的不要奴婢为奴为妾,那时候还请郡主念在奴婢今日所立的功劳上允许奴婢再回到郡主的身边。” 那一双杏花眼正瞬也不瞬地盯在自己的脸上,李凰熙突然觉得自己在情感上不如这个叫冬青的奴婢来得勇敢,她畏首畏脚,哪怕那个男人明示暗示,手段用尽她也守住本心不动摇,她在怕,怕再一次的粉身碎骨,怕再一次的飞蛾扑火,一如前世倒在薄霜上不甘心地闭上双眼的女子…… 冬青感到头发在发麻,在隐隐做痛,她比李凰熙年长三岁,此时却本能地感觉到这个郡主的威压,只是为了她那也许注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爱情,她也要搏上一搏。 爱是什么? 李凰熙突然想到,这会儿的冬青不再让人鄙视,只是她还有忧虑,“冬青,没错,你的说辞很令本郡主感动,敢爱也是一种勇气,但是,我仍不能让你到大哥的院子,你有时候过于聪明,只怕你在守不住心的情况下忍不住要耍手段,我不能在我最敬爱的大哥的身边埋下你这样的隐患,好了,你安心地留在我这儿,大哥他时常来我这儿走动,你会见到他的,如果有朝一日大哥他向我提出要你,那我定当欣然应允你今日之请。”她少有温情地抬手抹去那双杏花眼中的泪水,轻声道:“去吧。” 冬青却忍不住抽搐,少女情怀总是痴,看到李凰熙心意已决,她知道再多说也无益,起身福了福,“奴婢告退。”让她至少能安慰的是她还向她打开了一记扇窗,一扇能通往心中的他的窗。 夏荷看着姜嬷嬷领着冬青下去,给李凰熙掖好被子,“郡主还是处置英明,未来的小王妃还是要系出名门,冬青那只是妄想……” 李凰熙了无睡意地躺在床上,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无情的,有情的,都交织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来,最后她只是道:“夏荷,你告诉姜嬷嬷,就说是我说的,不许人在背后议论冬青之事……” 夏荷愕然,随即暗自撇撇嘴,郡主真是厚爱那个冬青,不过仍尽忠职守地应了声“是”,留下一盏孤灯在燃,放好帐幔,蹑手蹑脚小步地出去。 太守府,梁晏一身冷然的气息坐在首位上,两眼却是不住睃巡着跪在下首的女人身上,“这是王祖业这么多年来的罪证?你这是做甚?”他的手随意地翻动着 帐册,“你暗中让人给我送信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些个东西?” 底下跪着的王夫人却猛然抬头,“三公子,这是王祖业贪赃敛财的罪证,妾身这些年来都私下收集起来,还有他枉顾法纪强霸良家妇女的罪证,妾身不敢有虚言,这本来也是妾身想用来保命用的……” “那为何又要交给本公子?你不是早就想要脱离梁家的控制吗?”梁晏的嘴角一勾,一抹嘲讽的笑容浮在唇边。 王夫人的身体微微一颤,这是她最后一搏的机会,趁着这次主事的是三公子,斗胆道:“三公子,妾身这些年来为梁家可是兢兢业业,未敢忘记己身职责,只是,妾身年纪大了,想要个安稳的晚年,还请三公子成全,让妾身全身而退。”她恳求着。 “你凭什么以为本公子会罔顾梁家的利益放过你,你知道得太多了,正是梁家所忌的,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梁晏冷道。 王夫人却不因这几句话而退缩,抬头道:“三公子,明人不说暗话,其实三公子也是另有打算的,妾身不会将三公子在湖州的事捅出去,三公子放过妾身一马,这是你好我也好的事情……呜……” 梁晏的脸色一沉,起身走向她,一把掐住她的咽喉,“你敢威胁我?好大的胆子,本公子可没有什么痛脚被你抓在手上,你以为本公子不敢处置你?哼,居然敢在我面前大放噘词……” 王夫人的身子悬空了,脸色涨成紫红,不过双眼却没有惧怕之色,反而透着兴奋之情,自己果然一猜即猜中了三公子与梁家有矛盾,忠王妃那件事她反复思量,最后却发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这才会大着胆子来争取自己的退路。 “三公子饶命,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想当一回人……”她道,“妾身……不敢坏了……三公子……的事,忠王府的大郡主……要王祖业……死,三公子……必定也是这样……想,妾身可……以帮忙……毕竟我是……他名义上的……正妻……” 梁晏微眯了眯眼,这个女人的双眼此时很澄静,像两潭清泉,思忖了片刻后,一把甩开她,看着在地上猛咳的女人,“别让本公子知道你在耍花样,不然本公子必定要你一条贱命。” “是,妾身明白。”王夫人骨碌地爬起来,会意地走到梁晏的面前,摊开那些秘帐一一解释。 梁晏皱眉听了一会儿,手指随意地敲了敲,凰熙那丫头这么费尽心思要弄走王祖业绝不单单是为了私怨,如若这样就不像她的手笔了,必要后 着,这么一想,对于王祖业的龌龊事他也来了几分兴趣。 半晌后,看了一眼王夫人希冀的眼睛,他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本公子会让你在梁家的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整夜,李凰熙因冬青的话,梦境老是在前世与今生穿梭,一会儿梦见萧荇滴血的宝剑,一会儿又梦见梁晏那张饱含浓情的脸,竟不知身在何处,只隐隐地地记得,“粉身碎骨你也不怕……” 奴婢不怕……奴婢可以连命也不要……” 头在枕上来回地反转着,直到姜嬷嬷进来掀起帐幔,一抹亮光照进来,她这才皱眉地用手一挡,“嬷嬷什么时辰了?” 姜嬷嬷看了眼她苍白的神色,微有些心疼地报了个时辰,然后递上一封信,“这是梁公子让人送来的。” 一大早就听到梁晏的名字,李凰熙不禁想到昨儿夜里的梦境中这厮对她动手动脚的情景,脸上一阵赧然,为了掩住尴尬,伸手接过,“你先下去吧。” 姜嬷嬷应了声“哎”,然后退了下去。 李凰熙坐在床上,迅速地打开信,越看眉尖拢得越紧,李云熙尸首不见了,这倒是不得不防的事情,梁晏在信中嘱她要小心,他近日要离开湖州几天,暂时顾不上她,让她切记要当心。 她皱着眉起身将信燃了后丢在铜盘里面,打开窗看着外面的秋景,耳里传来的是侍女说话的声音,咬着指甲在细细地思索,直到孙抚芳亲自过来陪她用膳,她方才展露欢颜,母亲现在将重心都放在她与芫弟身上,这让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用过早膳,着新来的嬷嬷陪着李芫去玩耍,两母女方才坐在一起闲聊起来,李凰熙倒在母亲的怀里,“母妃,我知道你恼父王,但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万不可让人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父王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孙抚芳愣了愣,以为她要说什么,给她顺着背后的秀发,打断她要提点她这个当母亲的话,“凰熙,就算你皇祖父天天给你托梦,你也不要忘记了谁是娘谁是女儿,母妃晓得,就算再怎么闹,也不会跟你父王翻脸,他这人不中用,可也不能让他影响到你们的利益……” 孙抚芳的话意很冷,即使再恼这个男人,现在她还是不能将他踢下她的床,先莫说府里的女人,还没回建京,女儿提及的那个叫梁兰鸢的表妹就已经叫她提防上了,她不能将正室的位置让出去。 李凰熙突然睁大眼睛看着母亲,母亲想问题越来越周全了, 想着那个为了爱情可以飞蛾扑火的少女,再到这个当年已经做过飞蛾扑火这样傻事的中年妇人,爱情的面目越来越不堪,只是母亲那双含着浓浓疼惜她的情意倒映在眼眸中,一瞬间,她竟然悟了,猛然大笑起来。 情之一途,固然不得时会伤人,若时时提防,时时忧思,时时恐慌,时时退避,时时不敢面对,不如一随心尔,乐得在红尘翻滚。 他若爱我、信我、护我、懂我、忠我、任我、容我、忍我、让我、疼我、我便忠爱于他,一心一意、自始不渝,海枯石烂…… 反之,他若欺我、辱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害我、骂我、强我、我便抽身离去,从此萧郎是陌人,天高海阔两心不再相交…… 这一切不过随缘矣,只要他是真心尔,我亦掏出心来,情之一途,不过如此尔! “凰熙在笑什么?”孙抚芳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道。 李凰熙却是窝在母亲的怀里,“女儿只是想通了一些事,原来不过是庸人自扰之,真没必要为此而迷惑。” “你这丫头,就是鬼灵精。”孙抚芳疼宠地一刮她的俏鼻梁。 辛姨娘与李云熙母女尽数除去后,虽然仍有些个阴霾,但孙抚芳却开始大力整顿内宅,一众侍妾人心惶惶,李盛基在妻子时而冷淡时而又能在床上狂野的两面弄得不敢再乱说话,竟收敛起来,连个腥都不敢偷尝,每天忙完沽名钓誉的事情后就是乖乖地回到妻子的寝室,安份守己了好长一段时间。 因而这是李凰熙重生后活得最悠闲的一段时光,有母亲与弟弟做伴,大哥又时常捎信给她,信里时时透着兴奋,在王祖业留心这金矿之前她所捞出来的原石,已经提纯了有一座小金山那么多,这是李茴的形容词,她看了就喷笑。 梁晏追踪蓝耀宗有好几天无果后,一想到他与李凰熙有赌约,脸上布满了阴霾,几次都被他的假象所蒙骗,不禁在心中嘀咕,这丫头布置得太周详了。 这日,再一次劫下疑似蓝耀宗的马车时,戴着黑面巾的梁晏一挑车帘,看到里头哪有蓝耀宗的身影,分明就是一个缩头缩脑的小厮,那小厮恐惧地看着他,他的眸子里有着恼火,一把甩下门帘,示意收队。 又一次无功而返,一想到回去要受到那个丫头的嘲笑,脸上就有几分赧意,一把扯下面纱,领着人策马在山林里面行走。 “三公子?” 远处有人骑马过来,一看到他即拱手。 第五十一章 好处均分 黑夜里面没有一丝亮光,梁晏从那窗户跳进去的时候,却看到八仙桌旁的少女正悠闲地品茗,“表叔似乎要将采花贼赶尽杀绝了,做得那叫一个熟练。” 听到她调笑的话,他一个踉跄险些趔趄,最后却是踩着稳健的步子走近她,“凰熙,看来你心情不错,挖苦我很有趣吗?”含着笑意看她在黑夜中似发光的脸庞。 李凰熙“噗哧”一笑,站起,抬头看他,“表叔莫不是连个玩笑都开不得?”自从收到他遣人送来的消息后,她就在掐指算着他回来的时间,没曾想一算即中。 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这么说我还要觉得荣幸喽?” 她笑着推开他的手,靠近他道:“表叔来就是与我闲聊的吗?”他的身上还有风尘仆仆的味道,可见是一回到湖州就立刻来见她,这让她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脸上的笑意始终都没有消散。 “怎么可能?”他一挑眉,俊脸凑近她的耳畔,“凰熙,一段时日不见,你似乎长胖了不少,我甚感欣慰……” 她的眸子微微一眯,膝盖抬起直指他某处部位,他一看不妙,这才不再调侃于她,正经道:“我已收到消息,太后娘娘宣忠王回京的圣旨不日就要到达了……” 她听后却没有吃惊,这在她的观念里面是必不可少的,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只论今生她所做的事情,她那位强势的皇祖母是肯定要下旨意的,只是早晚的问题,但从另一个侧面却反应出一个问题来,“这么说蓝御史应该是安然抵达京城了。” 一提起蓝耀宗,梁晏的好心情就一扫而空,手摸了摸鼻子,打哈哈道:“应该吧,不过他还没露面……” 他那尴尬的表情她虽看不到,可那语气却是一个酸,蓝耀宗到没到京他会不知道?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梁家的消息网一向灵敏,这会儿掐指一算蓝耀宗是必然到京了,“表叔,你就装吧,愿赌服输,没想到表叔也是个喜欢赖的人……” 她说着风凉话,他一把揽上她的柳腰,在黑夜里他的视觉还不错,看清她小脸上满是捉弄的意味,这样的她是他很少见到的,似乎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她似乎有些不同了,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谁说我要赖的?嗯?” 对于他亲密的举动她没有争扎,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肩脖处,吐气如兰地道:“你的表情告诉我的,啊?” 他的手突然收紧,她微一吃痛惊叫出声,两手抵着他的胸膛, 娇声戏骂了一句。 “凰熙,你是不是开始准备接受我?”他难掩欣喜地道,他的举动她没有拒绝,而是少有的配合,由不得他做出这样的猜想。 李凰熙的双手仍是抵着他的胸膛,手心处微微有些发热,她有几分赧然,虽说打算一切随缘,但两人之间仍是艰难重重,“表叔,你想得太多了,别忘记了,你还人一个在建京等着你的未婚妻,”不怀好意地一笑,“再说,你还是我亲爱的‘表叔’,勾引表侄女可是让道德家不耻。” 那些事情虽然还横隔在两人之间,他不是不明了,但更清楚明白对于这个丫头来说要接受他才是最难的,现在她却愿意为他打开一扇窗户,怎能不让他惊喜?忍不住做些更亲密的事情,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低沉道:“你放心,凰熙,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姑且听着。”她有所保留,在他的唇情不自禁地要碰上她的红唇时,她的头一偏,然后他的唇吻在她的手背上。 他错愕了一会儿,随即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轻轻地吻了吻,总有一天他会要她心甘情愿的。 翌日,梁晏找借口说要带李凰熙去清凉寺礼佛,孙抚芳这才让女儿出门,亲自送她出门时还叮咛梁晏好好照顾女儿,看到她上了马车,她的台阶上挥了挥手,女儿与杜家那个出家的儿子倒是私交不错,她虽不赞成,可女儿能有几个朋友不容易,遂也睁只眼闭只眼。 清凉寺在入冬的日子里萧瑟了不少,可在李凰熙拜别了住持师父往那个秘地去时,越接近就越觉得有些炎热。 进了那临时弄出来的洞口时,里面的温度就越高,李凰熙在梁晏的牵手下走进去,只见到在洞里,李茴领着一群人正挥汗如雨的提纯黄金,怀恩更是亲自将金子塑型。 李凰熙将身上的红底白花的披风脱下来挂在臂弯处,双眼惊喜地看着那还没盖上的箱子里面已经有二三十个十斤重的金元宝,更别提还没褪热散放在一旁的金元宝,个个都饱满得很,十分惹人疼爱。 李茴一回头就看到李凰熙,看到她眼里的惊叹,上前一抹汗道:“凰熙,你来了?怎么样?我们提纯的这些金子可是值不少钱,这还是冰山一角,走,我带你去看看。” 他如一个要把宝物展现在自己喜欢的人看的孩子,一把拉上李凰熙的手就要走。 梁晏只是瞟了一眼,从昨夜开始感觉到李凰熙正慢慢地敞开心扉接纳他,他这才对她与李茴的亲密少了几分敌视,李茴再怎 么样也只能当她的大哥,不像他,终有一天会摘下这所谓表叔的帽子。 他蹲在一边看了眼正聚精会神的怀恩,拿起一个金元宝看了看,这手艺倒是不错,不由得多看了眼怀恩这和尚。 “梁施主在看什么?”怀恩头也没抬地道。 “你没留意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怀恩,你这和尚也忒俗了些。”他批评道。 怀恩只是眼睫毛微微一掀,没再搭腔,看了眼那对正往里面藏宝室而去的兄妹,方才道:“梁施主看来心情不错。” 梁晏笑睇这个素日里看来高风亮节的和尚,只有他知道他的内心并不是澄亮一片,嘴角微微一笑,“怀恩,凰熙似乎开始接受我了。” 怀恩正要倒金液的手就是一顿,有些金液还撒了出来,他皱眉看了看,反应极快地退开不让高温的金液溅到己身,“依贫僧看是梁施主最近做了不少白日梦。” “怀恩,这是事实,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梁晏直言以告,在转身就要走之际用两人仅能听到的声音道:“怀恩,你的心乱了,你须明白你要伺奉终生的是佛祖,人家的事与你无关,你这辈子能做的只是当她的挚友,至于你的心,”他的手一指,“那应该只属于佛祖。”说完,抬脚就走,往里面的密室而去。 怀恩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的背影,只有那双握住装金液的斗的把柄握得死紧死紧的,对于这个人的说词他只是置之一笑,他与凰熙从来只是朋友,并没有让他犯戒的关系,是的,就是这样。 他这回稳住心神,稳稳地将金液倒入模具里,全神贯注。 此时的李凰熙却是睁大眼睛看着李茴将一箱又一箱的金子打开,饶她不是个财迷,但在看到这大量的金子时不心动?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凡夫俗子,不禁上前抓起一块金元宝看起来,张嘴咬了咬,金元宝上面留有一圈牙印。 “你这是做甚?竟像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梁晏进来时正好看到她如孩童般的举动,忍不住取笑道。 “我高兴。”她噘着嘴道,将那块金子抛回箱子里。 李茴笑道:“凰熙,我估计着将外面的原石都弄完还要一段日子……” 李凰熙点点头,这段时日都在府里养身体,遂一直没到这里来查看一回,现在看到自己这么丰厚的身家还真是傻眼了,虽不是财迷,但这样一笔财富摆在任何人的面前也会让人惊叹,“这里的财富其实付出最大的还是大哥与怀 恩,我只是出了个点子赢得那座宝山,至于表叔不过是出动人力,依我看,除了拿出一部分给那些劳力的人外,剩余的部分就我们四人平分好了,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梁晏皱眉,说好他只出劳力的,怎么她现在会这么安排?“凰熙,这是属于你的,我不要,你也别说这样的话……” “凰熙,大哥不要,哪有大哥向妹妹要银子花的?”李茴瞪大眼睛,他会付出那么大的心力无非这是李凰熙的财产,要不然他才不会如个苦力一般在这高温的环境下工作。 “出家人四大皆空,世间金银于贫僧而言只不过是俗物矣,凰熙,我不要被这些俗物玷污了贫僧的清修。”踱进来正好听到李凰熙说话的怀恩双手合十道,他会在这里只是基于朋友道义。 李凰熙的美目在三个男人的脸上溜过,他们有他们的坚持,她也有她的原则,再说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独占这一切,“大哥,怀恩,表叔,此事我意已决,你们也不要推辞,我知道大哥你手头并没有多少银子,忠王府一穷二白能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至于怀恩你,虽说和尚要清修,可你也还要吃饭暂时没有机会得道成佛,还是要面对这十丈红尘。哎,表叔,你也别急着反驳我……” 看到梁晏皱眉要驳斥她的谬论,她抢先一步严肃道:“我知道这些个小财表叔不在乎,虽然我至今仍不知道你为何有不在乎的理由?梁家是有钱,但又有多少会在你的手中?若你不要,那往后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表叔。” 三个男人被她这样一番说辞弄得颇为尴尬,这丫头怎么精明成这样?谁个见到这样的财富愿意与人共享的?他们的眉头都紧皱。 李凰熙却是下了最后的结论,“此事就依我的主意去做,你们若要反对,我可不依的。”最后她将一个箱子的金子合上,巧笑倩兮地道,嘴巴一噘,将他们要反对的话堵在喉咙里面,最后却是看向梁晏,“还有劳表叔将我那一份存到丰盛钱庄里面。” “丰盛钱庄?你确定?”梁晏原本还想反对,但在她提到丰盛钱庄时却是一愕,传闻这间钱庄就要倒闭了,他们的东家正到处奔走而焦头烂额。 李凰熙微微一笑,“表叔没听错,就是京城的丰盛钱庄,他们是百年老字号了,我也听闻他们现在有危机的,锦上添花只不过能得到别人嘴上的一句谢谢,但雪中送炭,却又是一番局面了。” 在回程途中,梁晏始终反对她的分配方案,但她却道:“别拒绝我,要不然我会心不安的, 梁晏,别以为这样就是真的喜欢我,不然我不会再让你的人留下。”她的眼睛一瞟,瞟向外面家丁模样打扮的阿三,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个人现在都守在她身边,她虽不太欢喜,但却开始懂得这只是他的一番心意,遂没有拒绝。 梁晏叹息一声,伸手揽着她的柳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凰熙,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李凰熙见他不再提反对意见,遂对他亲密一些的动作不再那么极力反抗,其实那堆金子就算分个四分之一也已经是一笔天在的财富了,梁晏不可能不动心,这样的财富有时候是可遇不可求的。 接下来李凰熙倒也忙得很,虽然在外人的眼里她只是坐在那儿涂涂写写,但自己却知道时间不多了,留在湖州的日子不会太长。 梁晏的办事效率奇高,在换上厚衣之时就给她送来了一大叠的银票,还笑着对她说丰盛钱庄的东家对她感激涕零,更是提出要见她的要求,她只是将那叠银票随手一放搁在桌上,坦然拒绝,“现在还没到要去见他的时机,他会这样提出无非是怕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客户跑掉了,想要与我建立良好的关系,我又岂是他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的人?若那样,我想要达到的效果就会荡然无存。” 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越容易得到的就越不值钱,她的不出面正好让那丰盛钱庄的东家在欢喜中有几分忧虑,让他始终摸不到她的底,自然就会更忐忑,再者父王尚未归京,不是她强出风头的好时机。 梁晏闻言,却是轻捏她的鼻尖,嘀咕一句,“你这丫头越来越精明了。” 书房里,李盛基与孙抚芳在李凰熙递上一部分银票时都目瞪口呆,更夸张的是李盛基,他看过每一张银票,上面的金额非常大,最少都有一千两黄金。 “凰熙,这就是那座宝山里面的金子?”孙抚芳却是放下银票抬头就问女儿,这些钱是令她惊讶,但她更担心的却是这些钱会不会带来祸事,并不如身边坐着的丈夫那般看到银票就两眼放光。 李凰熙的心中一暖,还是母亲好,眼角瞟了眼还没回过神来的父亲,笑道:“没错,母妃,这就是我让大哥这些日子里与怀恩一道提纯出来的金子,悉数在这儿,父亲可点点。”敛眉茗了一口茶水,隐下了自己实际还有一部分的银票没有交到父亲的手中,父亲挨了几年穷,现在对银钱看得很紧,如若让他知道她手中还有一部分只怕会不高兴,以为她要中饱私囊。 果然,李盛基抬起头看她 ,“凰熙,这就是全部?那可是一座金山,我早说光让李茴一个人去不顶用,你偏不信,现在才弄了这么一点,你呀,全然都听外人的,不听你父王的,为了这宝山,我与王祖业周旋了不少回合,不行,回头我让派人去山中抬出原石,无论如何也要多占一点……”想到就行动,在没看到银票之前他还没有这么心动。 这已经是好几十万两的金子银票了,他还不知足?李凰熙的凤眸不高兴地一眯,父王的目光短浅得让她直皱眉,瞥到一旁的母亲快速地拉住父亲,“好了,凰熙不是说过现在不能再动那座金山吗?能有这么多你还想怎的?” “那可是一座金山啊,哪能不多捞一点?”李盛基跳脚道,这时候的他哪还顾得上什么皇家的面子?眼里只有那金灿灿的金子。 “父王,母妃说得对。”李凰熙站起来伸手拦住他道,“如果现在您派人去搬原石,就会让王祖业有借口针对你,父王,你可别忘了现在只怕我们秘密让蓝御史带回京给皇祖母的折子正拿在皇祖母的手中,这座金山已是你这个发现了金子的忠王爷献出来给朝廷了,若我们再去搬原石,您让满朝文武如何看您?皇祖母如何想?” “王爷,这回凰熙没说错,有这么大的功绩摆在这儿,你还怕你回京会得不到朝廷的嘉奖?现在你面子里子也有了,就更不能再轻举妄动。”孙抚芳板着脸道,“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就带着凰熙与芫儿回京亲自向太后娘娘陈情,准我与你和离。”似赌气地身子一偏。 李盛基被妻女这一顿抢白,脸上尴尬分万,遂也坐了下来,“我不过是心疼嘛,我们王府一年又没有什么进项,芳儿,本王是心疼你持家艰难,凰熙,父王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想着你皇祖母天高皇帝远不知道,我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李凰熙知道他好面子,遂亲自将茶碗端到他的面前,“父王,女儿明白,只是湖州有多少双眼睛在看,只怕我们王府一有举动,不用多久,京里京会有训斥的话下达,那时候就是神仙也帮不了父王回京。” 回京始终是李盛基的死穴所在,这会儿终不再闹着再去多捞好处了,看到女儿识趣地退下,爱妻也起身板着脸要走,他一把拉住她坐在他的膝上,“芳儿,你还气我?” “不敢,王爷的威风妾身哪敢冒犯?”孙抚芳冷笑道,这不过是个道岸貌然的男子。 “芳儿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你打我……”他抓起她的手轻轻地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这种丢脸的事情也只 有在闺房中做做。 “王爷,凰熙已说过回京的日子就近了,这些个银票实不应在这个时候花用,还是等以后回京安顿后再用也不迟。”孙抚芳抓着机会道。 李盛基已经沉醉在她的气息当中,“这些个银票自然归王妃管……”一把抱起她到书房后面的床上。 孙抚芳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热切地吻着他,娇躯磨蹭着他精壮的身子,然后朝悄然进来的许嬷嬷一使眼色,许嬷嬷即会意地一把抓起那堆银票锁到小盒子里面,然后又悄然退了出去。 孙抚芳见状,这时候才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这个已经被激情冲昏脑的男人。 外头的李凰熙看到许嬷嬷出来,知道母亲已经成功让父亲放弃了掌管这笔财富的念头,脸上的笑容颇为灿烂,母亲办事是越来越牢靠,踩着满意的步伐离开。 王祖业一直被忠王打压,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找了无数的法子却没有办法让李盛基甘愿放手,此刻正气恼地摸着头。 郑师爷的贼眉鼠眼也跟着挤成了一团,正在苦思冥想当中,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一脸惊喜地上前伏在王祖业的耳边密语起来。 王祖业一听眼珠子转了转,频频点头,“就这么办,我看忠王这回如何推脱。” 这日,李茴从清凉寺回来的日子,因他为忠王府这段时日进账的一大笔金子有功,李盛基倒是亲自在正堂见他,一看到这个牛高马大过继来的儿子,这回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温情,“茴儿啊,你这回立的功父王都给你记着,辛苦了。” 李茴受宠若惊,拱手道:“父王言重了,儿子只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 话还没说完,管家已是小跑进来,“王爷,王太守在外求见。” “这个王祖业还没有死心?”李盛基皱眉道,“就说本王没空,让他回去,真当本王是那纸老虎?想错他的心……” 管家看到他不高兴,赶紧应声就准备出去赶人,哪知王祖业不等退传已是挺着肥硕的肚子走进来,“忠王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那副傲慢无礼的样子落在李氏父子的眼里份外的碍眼,李茴率先怒道:“王太守,你真当忠王府是你的后花园,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王太守笑得似万分和蔼道:“小王爷何必动怒,本官来这儿是为了公务,小王爷虽说有朝廷的封号,但湖州这地头本官还是要打理的,请小王爷莫阻了本王办公务。” 李盛基坐在主位上,冷眼一睇,“王祖业,你办什么公务要办到我忠王府来?” 王祖业打了个响指,后头的郑师爷已是极快地将一张公文递上,状似恭敬地呈到李盛基的手中,“忠王爷,事情是这样的,你的大郡主从本官这儿赢去的那座荒山,现在出了人命官司,在那座山里田连续有几具尸体出现,本官身为湖州的父母啊,哪能不过问?这可是人命啊,太后与皇上委我以重任,我哪敢有一天懈怠?还请忠王爷将那座山暂时交由本官查案……” 李氏父子对视一眼,说来说去还是关于这座宝山的事情。 李盛基将那张公文甩回到王祖业的身上,“死尸?本王没听过,王太守,你要查案尽管查,本王不管这些个事。” “好,忠王爷真是快人快语,本官佩服,来人,将小王爷押起来。”王祖业大喊道。 一声令下,一群官差冲出来将李茴的双手缚了起来,李茴瞪大双眼,“王祖业,你抓我是何道理?” “王祖业,这是我忠王府,轮不到你放肆。”李盛基愤怒地站起来。 王祖业皮笑肉不笑,“王爷,非也,本官也不是要与王爷过不去,实乃有人看到忠王府的小王爷在那座荒山出没过,更有目击证人见到小王爷曾经与受害人有接触,你看,本官也是万般为难,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这也是要禀公处理,还请王爷见谅,小王爷配合,只要早日查得真凶,那小王爷就能早一天脱身,本官必定尽全责。” 李盛基怒得握紧拳头,这个人真是厚颜无耻,这么一番似是而非的话都是他单方面之词,这是彻底藐视他忠王府,真真岂有此理! 李凰熙正与李芫玩着解连环的游戏,姐弟二人玩得正起兴时,冬青一脸慌张地进来,“郡主,出事了,那王祖业要来抓走小王爷,此刻正在正堂闹得不可开交……” 因李茴回府了,她得到消息后早就在正堂周围等着,果然看到那伟岸的身躯出现,心中一阵小鹿乱跳,哪知下一瞬间却又变故突生,这才急急忙忙地回来找李凰熙。 李凰熙将弟弟交给嬷嬷照顾,一面披上披风一面往外走,“冬青,你先别急,我这就过去看看。” 等她火急火燎地赶到正堂去时,只来得及看到王祖业一脸得意地押着李茴从里面出来,父王气急败坏地毁坏物品的声音传出,可见这一回合是王祖业占了上风。 “凰熙?”李茴挣扎着看向她,无奈这王祖业 八成是知道自己有功夫,所以抓住他后即用碗品粗的铁链锁住他,让他不能挣开。 李凰熙赶紧上前查看李茴有无受伤,看到他安好,她这才放下心中大石,正要说话之际,李茴就小声道:“凰熙,此事你别管,他要的无非就是那座金山的地契,这万万不能给他,我好歹还在宗人府的玉碟上有着名字,他想要让我死也不是那么容易……” 整件事只要不是瞎的都知道王祖业打的算盘是什么?这就是李盛基没有在最后关头力保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的原因所在。 王祖业在一旁伸手阻止郑师爷介入进去,“让他们兄妹相谈,他们感情越深,我的胜算就越大。” “还是大人英明。”郑师爷拍着马屁。 王祖业得意地一笑。 李凰熙斜瞟了一眼王祖业,低声朝大哥道:“大哥,妹妹有分寸,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地契,怎能与我的大哥相提并论?”看到李茴感动地看着她,还想出言阻止,抢先道:“大哥,刑尚且不上士大夫,更何况大哥还是皇家子嗣,还请大哥忍忍。”说完转身离去。 “凰熙?”李茴在身后唤她。 官差一看到他动,赶紧缚住他不让他乱走,只留他一双着急的眼睛看着妹妹走向王祖业。 “王太守好威风啊,耍威风耍到我忠王府来?”李凰熙嘲讽道。 “郡主谬赞,本官不敢当啊,只是寻常公务,难得忠王仁义高风亮节给予配合……”王祖业还要虚应一番。 “王太守要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本郡主的大哥有没有涉入杀人案王太守心知肚明。”李凰熙冷哼地打断他自吹自擂的话。 王祖业非但不以为耻,反而道:“难怪世人都说忠王府的大郡主精明,本官深以为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爽快,郡主快言,本官也爽利,郡主知道本官要的是什么那甚好,本官就在太守府等着郡主送来,郑师爷,我们走。”他笑着一挥手越过李凰熙往府外而去。 李凰熙冷脸回头看着王祖业押着李茴离去,握紧了拳头。 等她迈进正堂之时,孙抚芳已经出现着人将地面整理干净,只听到她父王怒吼一句,“总有一天我要那王祖业死无葬身之地,本王誓要出一口气。” “好,父王有这豪情壮志,女儿佩服。”李凰熙鼓掌进来,看到父母均有些怔愣地看着她,她走近父亲,“父王,现在王祖业已经将机会送给父王了,父王可要 第五十二章 仇人相见 李盛基的脸上一副不解地看着女儿,说要拿地契给王祖业的是她,现在反对的又是她,她到底唱的是哪出?脸上渐渐不悦,气息冷然看着女儿,王祖业瞧不起他,她身为他的亲女也要瞧不起他吗?这样跟戏耍他有何区别? 孙抚芳正让侍女整理好厅堂,一旋身即看到丈夫脸色阴沉地看着女儿,那握着扶手的手青筋凸出,看得出正在极力地忍着怒气,上前道:“这是怎的?两父女哪有怨仇的?” “你问她!”李盛基怒道,眼看又要起一场风暴。 李凰熙却是哭笑不得,父王的疑心越来越重,不过是说了一声阻止的话,他倒好竟朝她动怒,赶紧道:“父王息怒,女儿没有藐视父王的意思,这地契是要送到王祖业那儿,但是早送晚送的关系可就大了……” 原本动怒的李盛基顿时瞠圆了眼睛,“有何区别?” “对呀,凰熙,总之不还是得给他换回茴儿?”孙抚芳也皱眉问出。 李凰熙摇摇头,这回不再吊父母的胃口,“这当然有分别,若是现在就立刻送过去,王祖业必定要起疑我们是不是暗设陷阱,毕竟太快了,若是拖上个十天八天再送,王祖业早已是迫不及待了,那会儿他只会以为我们是痛定思痛才给他换回大哥的,这样他将没有半分疑心……” 李盛基越听越点头,女儿说得在理,现在就送去确实操之过急。 孙抚芳却想到李茴还在王祖业的手中,对于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现在因女儿的关系,她也另眼相看,对他也多了点母子亲情,“只是茴儿怎么办?他还被关在大牢里面……” “母妃不用担心,王祖业所说的人命官司必定是捏造的,他不敢将这事真正闹大,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压迫忠王府以夺回地契,大哥不会有性命之忧,他还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不敢动刑,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大哥死在牢中,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孙抚芳闻言,方才略略放下心事。 李盛基却是一拍桌椅站起来,“本王还要找人营救茴儿,王妃,本王不回来用晚膳了,你且打理好家下……”一边吩咐一边挥身让人去备马车。 孙抚芳对他突如其来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应了声。 “父王总算是上道了一回,母妃,经父王这一闹,不但能迷惑住王祖业,还能令这件子虚乌有的事件闹大,王祖业用下作手段迫逼忠王府的事情也会传开来,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后知晓后不知道 这面子要往哪搁?”李凰熙一拍手掌道,这对于回京后还是颇有好处的。 孙抚芳点点头,携女儿的手往后院而去,“对了,此事只怕梁家的三公子也会知晓,若有他插手,王祖业的气焰不会这么高涨……” 李凰熙唯唯喏喏地应了几句,她与梁晏那微妙的关系不能让母亲知晓,不然就要气着她了,不过她这么一提,倒是提醒了她要给他去信一封让他作壁上观,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的解决之途不能有梁家的影子在。 夜里,她的香闺依然迎来了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一身的云纹锦缎在月光中闪着耀人的光辉,她每每见到,都深以为上天造人不公平,一介男儿身要那么漂亮有何用? “真不要我管?”梁晏这回严肃道,这段时间他都要疲于应付梁博森秘密传来的命令,还没到他公开与梁家决裂的时候,所以不得不违心地给梁博森办事,哪知一脚踏进湖州城就听到王祖业的胡作非为。 李凰熙点了点头,“表叔就装作不知道好了,王祖业现在整副心思都在那座金山上,不会留心到你的异样,因而不会有戒心。” 梁晏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她的表情中隐含着那一抹肃穆与杀气,叹息地轻搂她入怀,“别逞强,需要我帮你的时候就不要吝于开口,知道吗?” “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她笑着斜睨他一眼,“表叔,要对我有点信心嘛。” 太守府,王祖业正搂着新收的几个小妾花天酒地,还大方地拨出一个去伺候那狗头郑师爷,两人的兴致都颇高。 “大人,都已经到了子时,忠王府还没有动静?”郑师爷看了眼沙漏,有些担心地道,松开环住女人的手,“我看那忠王似乎不在乎这个儿子,会不会这个份量太轻了?只无奈找不到借口诬赖上忠王府那个伶牙俐齿的大郡主,不然份量会更足一些……” 王祖业含了一口侍妾从嘴里哺过来的酒,大手在她的娇躯上揩油,弄得那名侍妾娇笑不已,当众扯开衣衫与他做那不堪入目之事,他喘着粗气道:“急什么?这主意还是你出的,若他今儿个送来我还要怀疑呢,你可知道……”眼一瞟向门外,“他为了这个李茴到处活动去了,哼,真是够蠢的,本官在湖州那是可以只手遮天的,只要那个三公子不跳出来坏事即可……” “那大人放心好了,属下听闻他还没有回来呢,就算想管也还得他人在……嘻嘻……”如鼠的笑声从郑师爷干瘪的嘴里冒出。 王祖 业更是大笑出声,肥脸上的一双小眼睛眨啊眨,那座金山到手后他除了敛财外还要用它去换得更大的前程,有舍才有得,世人只道他王祖业吝啬,殊不知道他知道什么钱当花,什么钱是要守的,不然哪会成为湖州的土皇帝,连三公子那等人物现在也奈何不了他。 一连十天,忠王在外奔走的形象让一部分人都在背后叹息,堂堂皇子却落得如斯下场,对于王祖业这地头蛇更是心有畏惧,但不满者也渐增。 太守府的书房里面,李凰熙亲自登门,寒着一张俏脸坐在那儿连茶也不喝,头也没抬道:“王太守,地契你也看到了,还请赶紧放了我大哥,不然就算拼了命,我忠王府也要将此事闹到皇祖母的面前。” 王祖业看了不下十遍,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证明忠王府这回还给他的地契不是假的,这才露出一个笑容,“误会误会,本案已查清,那是有人要冤枉小王爷,那人已让本官发配到边疆去了,大郡主,本官可是禀公执法,哪到惊动太后娘娘的地步?太后娘娘将忠王放到湖州就是对本官的信任……” 李凰熙一听他自夸自赞的话就想吐,“嚯”的一声站起来,“废话少说,王祖业,还不赶紧放了我的大哥。” “郡主稍安勿躁,郑师爷,带小王爷过来……”王祖业喊道。 李凰熙不给面子的轻哼一声,不想看这王祖业装腔作势的样子,提步就往牢房的方向走去,王祖业巴不得她赶紧走,朝郑师爷努努眼,郑师爷立即会意地上前带路。 李茴被关在牢里面,虽说有吃有喝,但脸色却是阴沉得很,直到一个少女来探望他,他的脸上才有了笑意。 “大哥,你受苦了,妹妹是来接你回家的。”李凰熙一看到锁打开了,立即钻了进去,一把握住李茴的手,眼中含泪道。 李茴握紧她柔软的手,“凰熙,你真的拿地契来换我?你……”他感到口干舌躁,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言语来表达对妹妹这份深情的感激,深深的内疚交织在内心深处。 李凰熙看了眼外头不住张望的郑师爷,拉着大哥的手往外走,“哥,我们回去再说。” 待李凰熙将经过与打算说了个明白后,他这才减轻了不少内疚,待得回到府里后,李盛基与孙抚芳也少有的共同迎他回来,孙抚芳更是着人摆放火盆,让他跨过去,让人用柚子叶撒水却掉晦气,“好了,以后必定会否极泰来的,茴儿,我已让人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梳洗一番吧。” 这 样的孙抚芳让李茴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自从过继到了忠王府,他对母爱的渴望是极其强烈的,只是他过继时已懂事了,孙抚芳也赖得与他培养什么母子亲情,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他的心为此没少难过,但只能用一副听话的儿子的面具来掩饰内心的空白,直到李凰熙出生,他才感受到亲情的存在。 沐浴过后,李茴方才与坐下来与一家人吃饭,这一天填补了他近二十年来亲情的苍白,待得只有兄妹二人坐下来品茗之际,这才掏出了一大叠银票,看到李凰熙睁大眼睛,遂摸着头道:“反正我双没有什么大花销,妹妹帮我存起来吧,等我哪天有需要了再向你拿,省得我乱花销惹下祸事。” 李凰熙知道他这是不会要回这一笔金钱的,窝心之余又隐隐有着心疼,这一笔钱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要的,不过现在却不能拒绝掉,不然伤的就是大哥的心,遂将檀木盒子盖上递给姜嬷嬷,“嬷嬷,你收好,这可是大哥讨娘子的本钱,不能丢了,知道吗?不然我可是要动怒的。” 李茴一听她说什么讨娘子,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凰熙……你在瞎说什么……” 李凰熙掩嘴一笑,“哪有瞎说?大哥将至及冠之年,娶妻生子那可是正常的很。” 一旁穿青衣的侍女赶紧上前抹桌子,还关心地问,“小王爷可有烫着?奴婢这就去差人到小王爷的院子里拿衣裳……” 他尴尬地摇摇头,随便看了眼这个有着杏花眼的侍女,有点印象又想不起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你好像不是伺候凰熙的……” “奴婢叫冬青,原是侍候二郡主的……”冬青抓着这个机会赶紧自我介绍,难得小王爷肯正眼看她,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 “云熙的侍女?”李茴疑道。 李凰熙亲自给大哥再斟了一碗茶,瞄了眼喜上眉梢的冬青,简单扼要地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与大哥说了一遍,直听得李茴怒气横生,那对母女实在太过份了。 李凰熙却是转头看了眼外头的北风,若不是有前世卧床半年回京的记忆,她不会疑心到自己这卧床是那么的可疑,及至后来与萧荇成婚三载都未有所出,给她看诊的御医不知凡几,都说是那一年落下的病根,还隐约说她似乎中过某些隐晦的毒药伤着了子宫,做母亲的希望很渺茫,当时听闻没少痛苦悲恸,疑心了很多人,惟独没有疑心李云熙。 只是前一世她们未做绝,今生却是想要她死,人之一念即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这一年,忠王府却迎来了等候了多年的使者,当那个持着太后懿旨的使者到达时,忠王府那斑驳的中门才打开,李盛基领着一家上下沐浴点香接旨,下人都跪地相迎,场面极其的隆重。 使者宣读太后懿旨,“……哀家日夜思念忠王……先皇托梦于哀家……特宣忠王李盛基回建京……” 等了又等,才等到母亲的赦免,李盛基痛哭流涕,大喊着“儿臣不孝”的话接过使者才中的懿旨,这才抹去泪水着妻子给使者留饭,又是让人备下雪花银当赏赐,“本王这儿穷山恶水,还请笑纳……” 那使者推却了几次后欣然收到袖口,然后拱了拱手即去用膳。 李凰熙起身时,美眸斜睨了一眼父王,只看到他的脸似哀伤,但嘴角却微微翘起,可见内心的狂喜已到达了极点,果然,待使者走远,一众侍妾遣散,只有父女二人在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声有着一扫郁闷后的狂喜,一手持懿旨一手拍女儿的肩膀,“凰熙啊,这次也是多得你,他日回京父王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李凰熙随口谦虚了几句,当然少不得要叮嘱父王收敛一点。 李盛基尴尬地咳了咳,“回京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你也回去收拾一番吧,”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回京后父王再给你添好的。”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想带回京去。 李凰熙有点受宠若惊,父王这样的父爱表现是极其少见的,摇了摇头,看他高兴也不泼他冷水,福了福才旋身走出去,在回廊处看到姜嬷嬷正在等着她,吩咐道:“回去收拾东西吧。” “王爷不是说回京后要置办新的吗?”姜嬷嬷是李凰熙的心腹,自然能留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一二。 李凰熙皱了皱眉,“父王那是喜过了头了,一回京就骄奢淫逸,你让太后如何看我们忠王府?只怕下一回要被贬的地方就不是湖州了,回头你亲自去跟母妃说,最后在后院给个旨令,让那些个庶妹与姨娘们一定都要收拾细软,否则回京后自行负责,不怕她们连痰盂也不带上。” 后头的夏荷“噗哧”一声笑出来,郡主说得太搞笑了,一想到一众姨娘们灰头土脸地携着不着调的家具回京,只怕京城的人要议论个三天天夜。 “笑什么?”姜嬷嬷板着脸训道。 夏荷忙掩嘴,看到连郡主都侧目,遂将自己刚刚的想法道出,“奴婢错了。” 李凰熙若有所思地道:“让他们议个 三天三夜也好,这样在太后娘娘的面前更有说服力。”看来还要让母妃故意弄出这样有多穷困缭倒就有多穷困缭倒的景象来,倒是不失为迷惑之策。 这回轮到姜嬷嬷与夏荷面面相觑,郡主的心思真是弯弯绕绕。 忠王府的上下前所未有的齐心协力整顿行李,务必争取早日回到盛京,那可是这几年来最大的盼想。 王祖业得到忠王要回京的消息时迟了一步,小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太后真的召忠王回京?” “大人,没错。”郑师爷也是一脸的惊惧,“你说忠王会不会借机报复我们……” “怎么会这样?”王祖业气得将案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这段时日他都将心思花在金山上,私下更是狠狠地捞了一笔,正打算再多捞一点就上表给朝廷,哪曾想忠王府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不行,我要赶在忠王到京前就上书给太后,表明我的一片忠心,也让忠王将来告不成状。”王祖业想到就干,立即着人磨墨写折子。 郑师爷却是若有所思地站着,两眼在折子及王祖业身上打转,若让忠王先到京告他们一状,他们就难辩了,思忖了有半个时辰,方才眼珠子来回一转,上前献策道:“大人,属下有一计。” 王祖业边写折子边道:“讲。” 李凰熙刚过了十四岁生辰的那天,即十一月初五,忠王府一家终于将一切打包完成,孙抚芳也来不及给女儿庆祝生辰,只是给她煮了红鸡蛋,亲自剥了给女儿吃,歉然道:“你父王赶得紧,母妃想给你庆祝也不成,等回京后,母妃一定给凰熙补办个热闹的生辰宴。”想到女儿的乖巧懂事,这一年更是为府里出谋划策立下了不少功劳,她就欣慰地一笑。 李凰熙接过,看到李芫眨巴着眼睛看她,笑着将鸡蛋递给弟弟,摸了摸他的头,“这有什么,十四又不是什么及笄,无须补办破费了……” 那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家急忙进来,“王妃,都装好了,王爷急着要起程呢。” “知道了,催什么催,我都说给凰熙过完生辰再起程,你父王倒好,一听就跳脚,非要现在起程回去,再怎么样路途遥远也不可能一下就到了建京……”孙抚芳唠叨着起身,领着许嬷嬷去前方安排。 李凰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起身一拍衣裙,牵起弟弟的手,给他掖好厚衣裳,看了眼抱着大包袱的夏荷与冬青,朝收拾红鸡蛋的姜嬷嬷道:“走吧,我们也准备出发吧。” 另一只手已是接过红鸡蛋抱在怀里的。 李芫乖巧地被长姐牵着,自从那件事后他变得听话了许多。 回廊在冬日的暖阳映照下看起来华丽了些许,那些掉漆的红柱斑影重重,绿瓦更是将阳光反射出去,更添几分迷人的色彩,李凰熙站在空地上回头看着这座住了几年的院落,这儿是不好,却是她的福地,是给了她重来一次人生的地方,她将那一砖一瓦都看在眼里,然后松开芫弟的手,上前打开帕子,捧起一坯芳香的泥土,泥土冰凉冰凉的,还带着芳香的气息,郑重地将它包好。 “凰熙,你还舍不得这个地方?”李茴在前院忙完,赶紧到后院来找她,一看到她的行径,就知道她对湖州产生了感情。 李凰熙将包好的泥土交给夏荷,拍了拍手,“湖州是个好地方。” 李茴想要一把抱起李芫到前方去,哪知那小人儿瞪了一眼他,随即小手紧紧地抓住李凰熙的手,沉着一张小脸看他,弄得李茴极其的没趣,不过没发作出来,自然而然地拉起李凰熙的另一只手,“走吧。” 李凰熙看着这对兄弟互不对盘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来,爽朗的笑声少了些许离愁别绪。 忠王府的马车队还是颇为庞大,反正连破锅烂碟也不忘带上,忠王连回头一眼也没有就跳上了马车,大手一挥,车队起程,护送的官兵在前方开路。 马车里,李茴跟着李凰熙吃红鸡蛋,“对了,梁晏呢?”似乎有段时日没看到他了。 李凰熙不甚在意地道:“他已先一步起程返京了,估计就快到京了。” 李茴皱眉看了她一眼,妹妹与梁晏的关系真是匪浅,竟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写信告诉你的……” 李凰熙斜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正要说几句剖心的话,马车却是一顿停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李茴更是急快地一转身就出去了解事情,李芫看着窗外,惊呼:“大姐,好多人。” 李凰熙赶紧凑过去一看,果然有大量的人围着忠王府出行的马车,她的心头一跳,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遂叮嘱下人看好李芫,自己也赶紧掀帘子带着姜嬷嬷跳下马车到前方查看,母亲与父亲同乘一辆马车,不知道会不会被冲撞了?竟焦急如焚。 人声鼎沸,她急忙往前面穿梭,途中还要安抚好出来张望的姨娘与庶妹,皱着眉头终于拨开人群到了前头,还没挤进去,即听到有一老者朗声道:“忠王爷, 您的仁义与大恩大德老朽终身难忘,现在您回京,我们湖州的老百姓们没什么好特制了一个感恩伞给忠王爷,祝王爷一路平安……” 听到这里,她的步子一顿,没想到湖州的百姓居然会自发前来相送,附和着那句“祝王爷一路平安”的话,声震天际,她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溜过,只看到一片真诚,有一部分人她认得,那是无偿租用了她从王祖业那儿赢来土地的农民…… 人群中有人认得她,一看到即让开道来,她没有往前走,而是在原地听到父王义正辞严地道:“大家都回去吧,本王只是尽了绵薄之力,不值得大家如此称赞,今儿个本王在此许诺,本王名下的土地永远无偿给你们租用,本王若将来有能力也必定让湖州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舍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呼唤忠王的声音中夹杂着她的名号,毕竟求雨此事对他们的震憾不下于忠王所做的事情,她只是热泪盈眶地抬手示意众人不用放在心上,不上前去抢夺父王的光芒,转身往回走。 “他们终还是记住了郡主的好。”姜嬷嬷喜滋滋的。 李凰熙不置可否,回到自己的马车内坐了进去,看到芫弟还在张望,“这是民众为父王送行……” 李芫墨黑的眼珠子停留在长姐的身上,乖巧地没说一句话,任由李凰熙抱住他软软小小的身子,很小声很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也里也有大姐的名字……” 只是正在往窗外张望的李凰熙并没有听到弟弟这句嘀咕,没多一会儿,马车再度起程,大队人马都渐渐地依次出了城门,踏上黄尘古道,往那繁华的京城而去。 在城门外的高山上,有一披着袈裟的和尚正在那儿眺望,他的手持着念珠,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忠王府的马车离开湖州…… “怀恩,你真的不与我一道回京吗?”那会儿她满是希冀地看着他道。 他却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在此惯了,京城的繁华不利于贫僧的苦修……” “怀恩,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儿?那一年,你说要与我一道来湖州,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怀恩,我们一起回京……”她锲而不舍地问着他。 他还记得,她那张如春花初开,霁月初上的面容已有了绝美的痕迹,一双如葡萄般晶莹的眼珠子倒映出的是他狼狈的身影…… 没错,是狼狈的,梁晏那天对他所说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他的心不纯,他要在佛祖面前忏 悔,不能再接近她了,她会是他的魔障,遂狠下心肠拒绝她,“贫僧是出家人早已是四大皆空,凰熙何必强人所难呢?他日如若我大道得行,有机会到建京做水陆法会时,我们必定还能再相见……” “怀恩啊怀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她最后呢喃的话语让他的心一疼,更是坚定地握着法杖,迈着前进的步子,离开她的视线,离开他的心魔,随后他向清凉寺的方丈请示要面壁清修,方丈却双手合十道:“去吧,只是怀恩,心不静,即使是佛门静地亦不静,你要去除心中的魔障,方才能成佛……” 他只是双手合十拜别方丈,执紧手中的法杖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上而去,从那天到今天,他没再去见她。 坐在马车里的李凰熙却是如心有所感应那般迅速起身,差点惊醒一旁李芫,她急忙冲出马车,站在车上朝那高山看去,似乎看到那个俊帅得很的和尚,她执着帕子的手挥了挥,忍不住双手如喇叭般地放在嘴边,大喊一声,“怀恩——再见——” 青山回荡着她的大喊声,“怀恩——再见——” 这声大喊让正枕着妻子的大腿入睡的李盛基惊醒了,不悦地翻了个身,“凰熙在干什么?这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她与一个和尚交好?你也不管管她?” 孙抚芳美眸一斜,“这有什么?偏你大惊小怪,人家怀恩可是杜太傅的小儿子,我们凰熙与他交好,你又没损失……”噼啦吧啦一堆不满的话。 听得某王爷赶紧闭嘴,这妻子的脾气日见增长,转念一想妻子说得也对,遂又闭上眼睛揽紧妻子的腰身再度睡去。 李茴驾马走近妹妹,“凰熙,怀恩又不在这儿,你乱喊什么?” “他听得见。”她笑道,好像在那高山处看不到那个身影,这才转身进了马车。 惟有李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妹妹这说的是哪一国的语言,“凰熙,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信心?怀恩那小子忒不讲义气了,我们离开他连送也不送,真伤我们的心……” 李凰熙歪在软褥上,没有回答大哥的话。 高山上背过身去的和尚,却是一脸的怅惘,没有回头执起法杖往前走,她说再见的声音在他的心上回荡,准备回去看将凰熙硬要塞给他的金子处理掉,将之捐给需要的人也是为凰熙积累功德。 马车的行程很慢,驶出湖州地界的时候已是十二月了,越往建京的方向越是寒冷,建京比湖州更靠北, 第五十三章 分外眼红(修补) “扑通”一声,她掉进荷花池里面,只来得及惊叫一声。 随后却因为水花从鼻喉进入而晕晕沉沉的,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身体如一叶飘萍般地在水中左右摇摆,越是挣扎越是沉得更快。 随后一只长长的手臂揽上她细小的腰,是谁?当时的她双眼因水的进入而辣痛着,模糊的意识只听到那救她之人在她耳边道:“别怕……” 不知道是因为安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晕了过去,如何从那荷花池中被救上来的过程她已不记得了,只知道当她的眼睛再睁开看着蓝天白云时,在一大群宫娥中只看到那张绷紧的少年的脸,他正冷然看着她,带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子道:“你没事吧?” 那一年她八岁,他也不过年方十三岁。 恰恰也因为如此,在上一世再重逢的岁月里他一直是她的响往。 “你没事吧?” 现在已是长大成人的那张脸也在她面前问着同样的话,他的出现在她的意料当中,只是没有伴随着梁兰鸢的出现而有几分怪异。 李凰熙看到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她掉到地上的茶碗捡起递给她,那双眼睛似是将十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多么熟悉,熟悉到在梦中都未敢有忘,耳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凰熙,怎么了?这是当年跳下荷花池救你的萧哥哥啊,你怎么将之忘记了?” “凰熙?”李茴感到诧异万分,那扶着李凰熙的双臂竟感到她在微微地颤抖,心下更是骇然。 李凰熙努力地暗暗深呼吸,那垂下的袖子里面悄然握紧滑下来的匕首,如果可以,她真想用匕首狠狠地刺进他的心脏,看看是不是铁石心肠?努力地稳住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身子轻轻地挣开大哥的抓握,从那骨节分明的手中接回自己掉到地上的茶碗,“原来是萧公子,多年不见,我差点认不出,我没事,出丑了,让萧公子笑话了。”说完,腆然一笑。 萧荇含着一抹探究的目光看着李凰熙,这个郡主真的好像对他毫无印象了,他还记得以往忠王一家在京中时,她有一段时日老跟在他后面唤着萧哥哥,那时候他的父亲也曾笑着跟他说,要不遣个媒人到忠王府提亲? 在他不高兴地沉下脸来时,父亲才不再开如许的玩笑,那时候他是一个只懂得舞刀弄剑的少年,对情事一窍不通,直到遇上了他命中的冤家梁兰鸢才明白男女情爱是怎么一回事?到头来,她却让自己来追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尤其看到她腼腆一 笑,他随即更为厌恶。 李凰熙在前世毕竟与萧荇做了三年夫妻,那斜挑的眼眉实实地告诉她此人正在不耐烦,她握紧粉拳,心中却是暗暗地戒备。 萧荇道:“郡主过谦了,这一路甚是辛苦吧?”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她。 李盛基笑道:“现在是太平盛世,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能得回京面见天子与太后,再苦也不觉得苦,对了,令父萧太尉可好?” 萧荇这才将目光移到李盛基的身上,道:“家父还是老样子,倒叫王爷挂心了……”随即与李盛基倾谈起来。 李凰熙假意头晕,倒在李茴的身上,朝李茴眨眨眼,李茴即会意地焦急道:“父王,萧公子,凰熙身体不适,我先抱她回马车里面,待会儿膳食做好后我再送过去。” 李盛基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女儿,女儿可不是那种柔弱的小家碧玉,再看了眼萧荇,估计是女儿家害羞,遂欣然点头,“去吧,凰熙,萧公子是萧太尉的独子,特地代他前来护送我们的,今后会与我们一道上路。” 李凰熙暗暗叫苦,老爹不会看眼色吗?跟她说这样一番话无非是让她以后见到萧荇要习惯才好,看来父王对于手握兵权的萧太尉还是颇有些想法的,遂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女儿知道,萧公子,我先失陪了,这一路还有劳公子护送。” 萧荇点点头,“郡主不适若有何需要,可遣人去向我告知,在下必当尽力让郡主的回程过得舒适。” 李凰熙少不得应酬几句,然后才由李茴扶着回马车。 李盛基笑道:“我这女儿可能是近乡情怯,素日里是很开朗的一个人……”之后就是夸自己女儿的好,在他的眼中,萧荇自然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 一回到马车里头,李凰熙就皱紧眉头歪在锦褥当中,一副恹恹的表情,李茴吓着了,忙用手去摸她的额头,觉得有点热,“凰熙,你不会是真病了吧?糟了,这一路我们连个医者也没带,我去萧荇那儿看看有没有人可调用一下……”说完,急切地要下马车。 李凰熙忙阻止,“哥,别去……我真的没大碍,再说人家萧公子与我们又不熟,何必去给人家添麻烦?躺躺就好。”其实她是因那沸腾的情绪才会这样的,胸口的那股闷气怎么也排遣不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高估自己了,单是看到萧荇,她就差点控制不住那满腔的恨意,险险要向他讨回公道,不行,她要缓一口气,压下心口的痛恨,现在还不是她 要讨公道的时候。 萧荇不喜欢扭捏的女子,所以在刚才她才会做出那腼腆一笑,让他对她的观感更差,他不是还要勾引她上钩吗?那好,她要他在实施这一计划时都要带着忍耐的痛苦,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比谁都高兴。 李茴看她又似安好地坐在那儿,遂坐了下来,“凰熙,我记得你以前老是念着萧哥哥的,在半年多前你还说想念萧哥哥的话,你现在怎么与他那么生疏?”虽然他也不见得多喜欢萧荇,可比梁晏那厮好太多了,即使内心不舒服,还是希望妹妹能幸福的心思占了上风。 李凰熙的脸上一白,思忖片刻,假意娇羞道:“大哥,那个……妹妹是女儿家嘛,哪能不知耻地缠着一个男子?再者现在一重逢,妹妹发现与他之间因这五年的时间而有了隔阂,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能坦然面对萧公子,大哥,你最疼凰熙了,就听我的……”最后她撒着娇地摇着他的手。 李茴最怕她这个样子,自从她从树上摔下醒来后已多久没看到她这一面了?此时颇有些怀念又心软地道:“都依你,凰熙,你若不喜欢他,大哥就去拦着他,不让他接近你……” 李凰熙一怔,随即有失笑的感觉,这个大哥又矫枉过正了,笑着推却了他那一番好意,要与萧荇没来往?就算她肯人家也不肯,人家的目标可是她这个忠王府大郡主,她冷冷地想着。 很快,门帘又有人掀动,孙抚芳与李安熙一道进来,都急切地道:“凰熙(大姐),是不是不舒服?” 一个谎言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李凰熙此刻深有体会,就因为那天不适而回到马车里头,接下来的行程家中的姨娘、庶妹都接二连三的来慰问,当中也有来看萧荇的意图,萧荇是比不上梁晏好看,但萧荇没有他那相府嫡子的作派,更让人能容易接受。 一如此刻,她歪躺在马车里舒适的褥子上,左边坐着几位姨娘,右边是年约十三岁的三庶妹李妍熙并十二岁的四庶妹李秋熙,李安熙却坐得稍后一些,这些人都比她来得早,早早就霸了最好的位置。 李凰熙虚应了几句,忽而听闻外头有男子清雅的声音传来,“郡主,好些了吗?” “刷”的一声,门帘与车窗上的纱帘子都掀了开来,一位姨娘笑得灿烂地道:“萧公子好,又来看我们大郡主了?” 李凰熙一阵恶寒的感觉,顺着那车窗帘看过去,只见到有些刚硬线条的萧荇却可笑地捧着一束新开的花朵,怎么看都怎么的可笑?不知道是 何人给他出的主意?竟然每天准时准候一束鲜花的问候。 她的目光暗暗往上移,看到那张脸上哪有半分笑容?既然这么心不甘情不愿,那就不要拿来好了?她不禁忿忿地想,眼里的不满加恨意的目光一闪,在他透过车窗看过来时,她赶紧一低头,娇差一笑,两手绞着身上盖的蚕丝锦被,半边秀发垂下,更添少女的柔美,我见犹怜的味道,前题是好这一口的男子才行。 萧荇的眉头很快皱起来,刚刚他感觉到的有一股恨意似乎存在过,现在却感觉不到了,两眼紧紧地盯在这忠王府的大郡主身上,只看到千篇一律的扭捏作态,心中不喜的瞬间却产生了疑惑,刚刚是他的错觉吗? 细思了与她有过的交往,他好像没做过什么事让这忠王府的大郡主记恨,有的只是她追在他身后的记忆,他的嘴角玩味一笑,看来这个忠王府的大郡主并不是想象当中那样无趣木讷。 他透过车窗将鲜花往李凰熙的面前一递,看着她道:“郡主,这是刚刚经过的路口盛开的鲜花,在这季节仍能存活,我看开得好,特意折了一把,你让侍女供在瓶子里面,会让你的病情好得快些。” 那一束鲜花鲜艳欲滴,确是这个季节罕见的,李凰熙却知道绝不是在路上随便摘的,八成是他命人快马加鞭弄来的。她微低着头,一副不敢看他的表情,“让萧公子担心了,只是小事,可能离了湖州一时水土不服而已,很快就好的。” 李妍熙快速地自萧荇的手中接过花束,状似天真无邪地道:“萧公子对大姐真好,妹妹看了都羡慕。”顺手将瓶子里昨日插的鲜花取下,换上新的,故意摆到李凰熙的身边,“大姐,你闻闻,可香啦。” 李凰熙看了眼李妍熙,随意地一闻,“确实很香,萧公子真是有心了,我怕担当不起……” “担当得起,怎么担当不起?大郡主可是我忠王府的一枝花,众星拱月那是常态,萧公子,你说是不是?”其中一位姨娘笑道,这话打趣了两个当事人,颇有让他们凑成一对的想法。 萧荇有些鄙夷地看了眼这个姨娘,脸上刚硬的线条动了动,“说得没错,郡主莫要太谦了,啊,前方还有些事待处理,在下先告辞了。”说完一拱手,脚一踢马腹,策马狂奔起来。 马车里的中年美妇与少女们都伸头去看,久久没回神,最后看不到人影了才回头安份地坐着。 李凰熙只是斜睨了一眼,每天上演一次的送花曲目就此结束,这些个人都是来看望她 的吗?不管她有没有病,对外都是说这两日水土不服而躺着,现在马车里都透着寒气,她们不知道她这病人吹不得风吗?她的眼往李安熙处一看。 李安熙会意地起身将那马车帘子“啪”的一声拉下来,声音之响让那些个姨娘与庶姐们都侧目,李秋熙就不悦地道:“安熙,你这是做甚?不知道这会吓到大姐吗?” 李妍熙也不悦地挑刺,“你不想来看望大姐就不要来,一来就没干过好事,若是让大姐的病情加重,我看父王与母亲饶你不得。” 两人的枪口一致对外,李安熙是她们争宠的一个阻碍,在这后院里面,孙抚芳越发强势,她们要讨好的心思就越重。 几位姨娘也趁机当着李凰熙的面前数落李安熙,场面看来一面倒。 李凰熙不做声,李安熙却浑然不在乎,连那车窗上的纱帘子也拉得震天响,“你们说是来看望大姐,不知道大姐吹不得风吗?” 只一句话噎得这一群人都开不了口,面上臊得慌,顾不上与李安熙争论,转而向李凰熙,若是让这大姐误会了,只怕孙抚芳对她们的印象更不好,李云熙可是前车之鉴啊。 李凰熙有些困困地倒在褥子里,“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这会儿乏了,冬青,让马车停下。”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眼,都不好再说什么,纷纷起身告辞。 “安熙,你留下吧。”李凰熙又吩咐。 一群人顿时又嫉又恨地看着李安熙,都是她为了搏出头而让她们出丑,李妍熙暗哼了一声,第一个率先出去。 李安熙挺直腰背,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也不会搏得她们的好感,既然这样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轻移莲步到大姐的面前坐下,第一时间就将那束花儿移开,远远的搁着。 李凰熙看了眼她的动作,这个妹妹察颜观色的本能是越来越强了,这么多人当中还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极其的厌恶那束花以及……那个人,她们这么热此不疲地来她这儿,其实也存了要与萧荇这个看起来要成为忠王府乘龙快婿的男子打好关系的心思,弯弯肠子不比任何人少。 “安熙,你把花儿拿远了不怕我生气?”李凰熙笑道。 李安熙给她掖了掖蚕丝锦被,“我才不怕,其实大姐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萧公子,对不对?”这只是一种直觉。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李凰熙有兴趣开起了玩笑。 “不如何,不过若 大姐真不喜欢他,安熙为你挡去。”李安熙认真道。 李凰熙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你有这个心姐姐就很欣慰了,”两眼却突然一冷,“至于这个萧公子还真不用你挡,我没什么好怕他的。”眉毛一挑,确实,她没什么好怕萧荇,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李安熙不知道李凰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却聪明的不予以追问,大姐愿说自然会说,遂又将话题转移。 天色将暗之时,萧荇又过来隔着马车帘子拱手问道:“我今儿偶然猎得一只山猪,待会儿让人煨了来给郡主换换口味,可好?” 李凰熙一听到他的声音差点跳起来,他每天只像是例行公事般来一次,今天却出乎意料的来了第二次,他到底意欲为何?她的眉头轻敛。 良久,没听到马车里头有声响,萧荇也皱起了眉头,正要再度出声,车帘却有响动,正是李凰熙身边的乳娘掀开来,露出了李凰熙有些病恹恹的小脸,“多谢萧公子,只是我没有什么胃口,怕是要糟踏了美食,不若公子拿回去吧。”最后,微掀的眼帘似害羞地看着他。 他微有不悦,本来这个时辰过来是为了试探她的,看来下午应是他的错觉,这个忠王府的大郡主真是胆小怕事,连一群不起眼的侍妾与庶妹在她面前闹,她也不敢驱逐,心中对她那刚升起的半分兴趣被她的无趣浇灭了,遂匆匆找借口走远了。 姜嬷嬷将车帘放下,回头看着坐起来的李凰熙,“郡主,你若不喜欢这萧公子,就应禀明王爷王妃,不要让他再过来打扰为好。” 李凰熙却摇摇头,就算她这样做也不可能打消萧荇的念头,错,是不能让梁兰鸢打消念头,况且她也见不得他舒服,萧荇这个人有几分刚惕自用,是断断不喜欢别人强迫他行事的,她要看他能为梁兰鸢委屈到什么程度? 此刻她的手握紧成拳,上一世他的剑无情地穿透她的心,将她对他的爱意也全然刺破,半点不剩。 姜嬷嬷感觉到空气的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分,郡主这是怎么了?其实这萧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家世又好,实是郡主的良配,只是郡主若不愿意也不能勉强,可这态度与半年前差天共地,于是老眼里满是不安,直到李茴提着食盒过来,方才放下心中的担忧,摆布膳食。 李茴的目光看向那束被搁远的花朵,再看了眼妹妹的神情,看来是真的不太喜欢萧荇,这样也好,他的心里不禁有几分心花怒放的感觉,看来只是萧荇的一头热,啧啧地笑出声来, “人家萧公子每天让人快马加鞭地从南方运来的花朵,到了你这儿却受到这种待遇,凰熙,你呀真是暴殄天物。” 李凰熙吞下一口菜,斜睨了兄长一眼道:“你若爱就尽管拿去,我才不希罕。” “那什么人送的花我妹妹才希罕?”李茴上前坐在她身边一把搂住她笑问。 “这个嘛,”李凰熙笑着挟了一口菜到李茴的嘴里,“不告诉你。” 兄妹俩笑闹起来,一旁伺候的冬青眼里满是羡慕,杏花眼离不开李茴,若能得他青眼看待一回,她也值了,只是除了那天小王爷关注了一回她之外,接下来的日子小王爷都没看她一眼,这么一想,嘴角下搭了。 萧荇一回到自己暂住的营帐内,身子一摊在床上,看着帐顶正出神,却有人进来道:“公子,梁小姐在京里捎来的信……”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赶紧道:“还不快点呈上来?”迅速接过那封信浏览起来,看到心上人在信中除了问他与李凰熙处得怎么样外,一句关心他的话都没有,就气得将信使劲地揉成一团,火大地就想扔掉。 李凰熙,又是李凰熙,他看到那个扭捏胆小的少女就讨厌,她就不能给他一点过渡的时间吗?被她赶着出京,她就不问问他这一路可吃得好,睡得好?越想越是气忿。 在那纸团就要抛出去之际,他又不舍地缩回,展开铺平,看着她的字迹也是一种幸福,叹息一声,让小厮磨墨,给远在建京的心上人回信。 李盛基与孙抚芳前来看望了一下李凰熙,即回到自己所在的那辆马车里歇息,还有二十来天的路程就要抵达建京了,他们都有些许的兴奋。 夜,深沉了,李凰熙半夜觉得口渴,正想要夏荷给她倒一碗水,正要出声唤之际,却看到夏荷裹着毯子卷缩在车壁旁睡得正香,挨着她的冬青也亦然,而姜嬷嬷却被她支使到另一辆车中看护着李芫,她怕那新来的嬷嬷伺候不好,所以夜间都会遣自己的心腹前去。 她也不去唤醒她们,赤脚下来,穿上鞋子,披着裘衣,一头青丝垂在身后,到小案上倒了碗冷水喝了起来,一掀车窗上的纱帘子,明月当空,她在车里窝了一整天,身子骨都有几分疼痛,正好,到外面走走。 想到就做,将裘衣拢好,抓了根带子束好一头青丝,她掀开车帘子下了马车,空气中的冷冽向她袭来,她深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看了眼周围,她忠王府的二十来辆马车都安安静静的停在两座青山中开出的一 条官道,而萧荇所领的那队兵士与原先护送的一前一后守着,看这布置应万无一失,而且这个时辰是绝对碰不上萧荇,故她很放心地举步轻移。 这样悠闲的月色照在身上,她不禁有几分想念梁晏,回程的途中没有他在一旁,竟有几分不习惯,只无奈他接到梁家的命令须先行返回建京,叹息一声,不过想到回京后就让他兑现赌约,她又笑出声来。 萧荇正好也应思念梁兰鸢而了无睡意,一个人在营地里踱着,正好往忠王府的车队而来时,却看到一个似披着银裘的少女站在月光中欣然一笑,那惬意的笑容配上她如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俏颜,竟是那么的和谐,与她给他的那种扭捏的举动竟是相差甚远,他不由得怔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 李凰熙刚一转头就看到那同样沐浴在月光下的男子,脸上的阴沉消去一些,双眼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顿时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以为他已歇去了,哪知却会撞上他迅?迅速地一低头,身体已于头脑快一步行动,脚步一转往自己的马车而去,对,装做没看到他。 才刚走了几步,就有一股冲力向她而来,她的身前已经站了一个比她高不少的男子,萧荇看着她低头的面容,“郡主,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 李凰熙见躲不过去,心念电转之际已是做出了决定,猛然半抬头,没有直视他,故做娇羞地道:“原来是萧公子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在这夜黑风高的夜里我有些怕,所以才会没打招呼,还望萧公子见谅。” 夜黑风高?萧荇抬头看了看如脸盆大的月亮,还有那一地的银芒,这还是夜黑风高?这个郡主倒是真能掰,嘴角不由得一勾,“那郡主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这不,在车里躺得久,才想要活动一下筋骨,不曾想却遇到萧公子……”李凰熙的声音柔柔地道。 萧荇却打断她的话,“不正是有缘吗?” 有缘? 她微低的头掩去了脸上的不屑与憎恶,努力地抑住自己的情绪,“公子的话真有趣,我每天遇上不少人也是有缘,”迅速看了眼天色,“不早了,恐婢女们醒来看不到我会惊慌,萧公子,我先行一步。” 虽然她的话语声量都不大,听来也带了几分怯意与柔意,可萧荇这会儿却不像先前那般容易被骗去,这个郡主在搞什么鬼?他突然很想知道。 看到她满脸急切地要走,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微一使力,她吃痛地抬头看他,那双大眼 睛在月夜里面格外的明亮,这时候他才有机会细细地打量她的面容,无疑,李凰熙有一张好皮相。 一如梁兰鸢开玩笑与他说的那般,忠王府的大郡主长得极美,他若娶了她绝不吃亏,还能一尝美人的滋味,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他占便宜。 “是怕婢女找?还是要躲我?郡主还请明示。” 李凰熙一愕,萧荇看出来了?那这戏要怎么唱下去?心中百般分析正要作答之际,月夜下的草丛里面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 她与萧荇都听到了,他迅速地松开她的手,一抽宝剑,冷喝一声,“是谁?出来。” 李凰熙也暗中做好反应,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出乎她的预料,两旁的青山有着一群狞狰面孔的人出现,接着半山处还有人骑马冲下来,可见敌人在此埋伏已有段时间了,自己人却没有发现。 她不禁想要骂一句粗口,只可恨梁晏送给她的阿三被她遣去办事了,不然也不会被人埋伏了也不知道,只能紧紧地握紧手腕的袖箭。 “是马贼。”萧荇大喝一声,然后一推李凰熙,“赶紧回马车去,别出来。” 一听到萧荇的话,她连犹豫也没有转身就往马车跑去,那儿还有她的婢女,边跑边喊:“有马贼,快起来——” 萧荇吹着长长尖利的口哨示警,一剑刺死两名进犯的马贼,回头看到李凰熙正边跑边推醒守夜的马夫,车队立刻就有声音传出,对她临危不惧的样子留有深刻的印象,这还是那个扭捏惺惺作态的少女吗?看来她刻意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面孔必有所图,会是什么? 这让他的兴趣越来越浓,但手中的剑却是舞得异常的快,将最先来犯的人刺死,给己方的人拖延防备的时机, 李盛基与孙抚芳衣衫皱皱的第一时间出现,两人分头行事,李盛基抓紧宝剑与前来接应的官兵一道抗敌,看着那冲下来的马贼,心都要跳出胸腔,怎么会有马贼盯上他们?只是此时顾不上多思,看到大儿子也赶过来,心稍安一些。 李凰熙立刻冲到李芫的马车,一把掀开车帘,将被吵醒而揉眼睛的李芫抱在怀里安抚了片刻后,迅速看了眼来势汹汹的马贼,马车成队,只怕比在外面要安全一些,心思正在转动之际,看到母亲正一脸急切地过来,忙道:“母妃,我与芫弟都没事。” 孙抚芳匆匆地看了看一双儿女,“谢天谢地,你们安然,我就放心了,凰熙,我要去看看你的庶妹们,你带着弟弟好好待在马车里… 第五十四章 惊悬一线 “凰熙?” 正在阻止一名马贼砍杀拉车的马匹的李茴一转头,即看到妹妹被那一头乱发的马贼顺势捞上马背,压在马鞍上,顿时目眦欲裂,一剑刺死那名贼子,顾不上马匹的安全,死命地策马狂奔意图追上那个掳走妹妹的人。 萧荇正组织官兵抵抗,李茴那声大喊让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恰好看到李凰熙想要反抗却两手被马贼缚于背后的情景,涨得通红的小脸上满是不忿,他也一勒马头,朝自己的亲兵道:“你在此助忠王,我去救助忠王之女。” 亲兵急忙应是。 外头的战况如何孙抚芳根本就不知道,怀中的小儿子害怕地低声哭泣,她不停地安慰拍打他的背,李茴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她也隐隐听到,心头狂跳,急忙将儿子递给嬷嬷照料,“我要去看看……” “王妃,不能去,外头兵荒马乱的,啊——”姜嬷嬷拉着孙抚芳,郡主离去时嘱她要保护好王妃,再者她也听到那一声喊叫,心中的着急不亚于孙抚芳,可是李凰熙的命令在这一刻高于一切。 哪知她与孙抚芳争执之时,马车被人在外用刀一砍,半边塌下来,她惟有用自己的身体把孙抚芳压在身下,挡住外头的攻击,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刀子砍下来,悄然地抬头一看,正好有士兵在后一剑捅死那名正要挥刀的马贼,方才敢喘一口气,忙扶着孙抚芳,“王妃,您没事吧?” 孙抚芳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即使她再刻意地表现坚强,毕竟当了三十多年的金丝雀,性格上的缺点在这一刻会暴露无疑,此时她的双手正紧紧地抓着姜嬷嬷的衣襟,身子抖如筛糠。 姜嬷嬷见状,赶紧扶她起来,努力地掐了她手中的穴道好一会儿才让她回过神来,她这才松开姜嬷嬷的手,努力地隐下害怕的情绪,一转头,从破烂的马车向后看,竟看到女儿被马贼抓走的情景,不禁大喊,“不——凰熙,我的女儿——来人啊——快去救我的女儿啊——” 一个母亲的悲嚎似乎划破长空,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那个被马贼缚上马的女子,手中的刀剑舞得更快,靠得近的士兵都试图营救李凰熙。 李凰熙正在努力地稳住心神好脱离这险境,母亲的哀嚎震动了她的心,她赶紧看去,只看到母亲一脸悲丧地直挺挺地倒下去,一口鲜血沿着她的嘴角流下,“不——”她努力地挣扎起来,双手被缚,只能一口咬向马贼的大腿,血腥味流进她的嘴腔。 “好野的丫头,我喜欢。”那马贼欢喜地道 ,这丫头左右不过及笄的年龄,只要好好调教,他的性福可待。 “老大,别再闹了,还不赶紧毁马车,那后头两辆马车看样子应该就是运金子的,我们劫了赶紧走,这群官兵不是好惹的……”另一个粗犷声音的马贼道,老大一看到女人就转不开眼神。 金子? 这两个字一入眼,李凰熙即松开了咬住那马贼大腿的口,他们是为金子而来的?一想到这里,她立起上半身,张口就道:“这位壮士,我们好好谈谈,我可以向你保证,那里面绝对没有……” “聒噪!”明显是马贼头子的男子骂了一声,然后又一把掐住李凰熙的下巴,“小美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为我会蠢的相信你说的话?乖乖地听话,老子才会疼你。”手还轻轻地拍打着她的俏脸蛋。 李凰熙看到这马贼头子一脸的络腮胡子,不知道年龄如何,长相看起来粗鄙得很,心中气急,不但被人用手轻薄了,还有言语的侮辱,全身如爬满了毒虫般的难受,“你会后悔的,告诉你这车队有金子的人是在骗你的……” “放你娘的狗屁……”马贼头子骂了一声,忽而看到有人用长剑刺向他,身子一弯,另一只手已是极快速地砍向李凰熙的脖颈,不让这个性野的女人与别人里应外合。 脖颈受到重击,李凰熙想要爆骂一顿,手中的袖箭来不及发射,这个男的太可恶了,但意识却是一黑,倒在了马鞍上。 偷袭的男子也被马贼头子用力一砍,瞬间倒在地上,马贼头子勒紧马,目光看到破烂的马车里头还有美人,口水都要流了,却在看到李茴与萧荇正要攻过来,这两人的功夫都不弱,再看自己的手下已经将最后装着破铜烂铁的马车劫持了,遂不再逞强,猛吹一声口哨,示意众人赶紧撤,脚一踢马腹,马儿狂奔起来,如箭一般往前冲。 “走,别恋战,这里头的金子已经够我们吃用不尽了。”马贼头子的马儿原本要落后一些的,此时却是冲到最前方,一刀砍死阻挡的人。 落在后面的马贼也赶紧抽刀狂奔。 “他们要逃?”萧荇追上了李茴道。 “追。”李茴始终赶不及救回妹妹,心神俱裂地不要命地在猛催马儿赶去。 萧荇却没有如他第一时间就做出决断,想到梁兰鸢的心愿,如果能救回李凰熙,还怕她不会任自己搓圆捏扁?于他百利而无一害,这么一想,他也一踢马腹跟在李茴的身后去营救李凰熙。 天,渐渐亮了,冬日的暖阳照着那一地残骸,份外的刺眼。 李盛基一脸的哀丧,就要到京城了偏出了这样的事,一拳头打向破裂的马车柱上,听到后头人嚷着“王妃醒了?” 他这才急忙回头,一群妾侍让开,小心地抱起孙抚芳,“芳儿,好些了吗?” 孙抚芳幽幽地转醒,眼睫毛眨了眨,看着丈夫的嘴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方?好一会儿,眼睛才看清他身上的衣衫肮脏又破烂,记忆才回笼,两手抓着丈夫的衣衫,急切道:“王爷,凰熙呢?她在哪儿?我要见凰熙……” 一提到大女儿,李盛基的面容一黯。 钱姨娘自从上次挨了这王妃让人打的巴掌,至今仍记恨在心头,素日里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现在巴不得气得孙抚芳一命呜乎,遂帕子一挥,哭丧道:“王妃,大郡主被马贼抓走了……” 原来最后的记忆是真的,孙抚芳的脸色霎白起来,挣扎起身,“我要去救凰熙……” “芳儿,茴儿与萧家小子去救了,你好好躺着,若女儿回来了看到你病倒,她会难过的……”李盛基抚慰道。 孙抚芳也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禁痛苦地哭了出来,一众妾侍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也跟着哭,大人哭,不懂事的孩子也跟着哭,随即这片狼籍的地方就是一片哭声。 钱姨娘抹了抹泪水,上前状似亲热地给孙抚芳按摩手背,劝道:“王妃莫太忧心了,郡主一定能吉人天相,不过就算救回来了,往后郡主的名声可如何是好?若是失贞了往后还能许到什么人家……” 这些个话让一众侍妾都倒吸一口凉气,不过想深一层不正是这个意思吗?本朝因隆禧太后的原因对女子的管教不是太严,但是纲常礼法还在。 “钱姨娘,不许你乱说诬蔑大姐。”李安熙捧来水给孙抚芳喝,开口怒斥一句。 “我说的是实话,我也为大郡主忧心……”钱姨娘惺惺作态地道。 孙抚芳在听到这些个话后身体竟不再发抖,而是紧紧地攥紧了钱姨娘的手,表情狠狠地道:“如若让我听到外头有这样的传言,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王爷——”这会儿她的精气神似乎都回来了,大喊了一声丈夫。 李盛基也怒瞪了眼钱姨娘,这种话是在丢忠王府的脸,她也敢说?目光看到一众士兵正在远处搭帐蓬安置他一家,马车是不能住了,除了自家人外并无人听到这样一番话,一听到妻子大声喊他, 即点点头安抚妻子的情绪。 他冰冷警告的目光在一众妾侍与庶女的脸上溜过,声音不高,但带着绝对杀气道:“如若有谁说这种话,本王的剑容不下她,李云熙和她那贱人娘的事看来你们都忘记了?”目光最后停留在钱姨娘的身上。 钱姨娘其实是颇得李盛基宠爱的,她有着不下于孙抚芳的美貌,就是缺了孙抚芳的出身,只是李盛基这回的目光似带血,终不敢再多言,低头捏帕子道:“王爷,婢妾失言了,不过有这想法的大有人在,王爷禁得住我们的口,禁不住别人的口……”她的美眸瞟向那群士兵,李凰熙落在马贼手中的事情人人皆知,有这怀疑是正常的。 “这不用你为本王操心,管好你的嘴,不然本王可不介意将你那条惹祸的舌头割下来。”李盛基怒道。 钱姨娘的身子发抖,忙点头,不敢再说话刺痛孙抚芳,心中却是大不忿,王爷太偏心了,无论她们做什么也不及孙抚芳,眼睛里盛满了嫉妒与恨意。 李妍熙等原本想要附和钱姨娘的庶女们都吓得躲回生母的身后,父王好可怕,不自觉地点点头。 孙抚芳这会儿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若倒下,女儿就会被流言逼死,遂撑着站起来,看了眼李安熙这个最不讨她喜欢的庶女,在她伸手扶她时,没有推拒,“王爷,妾身没事,现在马车被毁,我们不得不滞留在这儿,还有两辆装杂物的马车被人劫走了……” “王妃不用担心,我即刻上书给母后,让建京再派人来接应……”李盛基道,看了眼又恢复了宁静的古道,“希望凰熙能活着被救回来。” 父母的祈愿此时的李凰熙是听不到的,她醒来时天已大亮,那群马贼已将她带到了老窝,可能看她没有什么威慑力,那个络腮胡子的马贼没有再缚住她的手,她晕晕沉沉地被他扔到了一边的地上,身体此时还没有缓过来。 络腮胡子的马贼往铺了老虎皮的首位上一坐,大腿一屈,“这一趟收获颇丰,老三,赶紧通知湖州那委托我们的人,说事已办成,赶紧将另一半一百两黄金奉上。” “是,老大。”那叫老三的人起身出去。 李凰熙却是双臂相环,抓住湖州二字在心中思索,为了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她一动不动地缩在那儿,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只是接下来那群马贼只是敞怀喝酒吃肉,大谈着这一趟做了桩大买卖,够兄弟们开销多久多久的话。 李凰熙不禁暗骂,忽而 一个年轻女子拿着肉摆在她面前,有些鄙夷地看着她,“吃吧,你们这些富人没一个好人,我呸。” 李凰熙睨了她不屑的神色一眼,这个马贼窝似乎有些来历,趁着这群马贼顾不上她,悄然撕下一块肉丢给那在台下捡骨头吃的狗,见狗吃下后没事,这才敢往嘴里塞食物,为了能有体力对付这群马贼,她也顾不上文雅,大口吃起来。 那马贼头子转头看了她大口吃肉的样子,嘴角一笑,看来这丫头还真适合当他的押寨夫人。 正在那群马贼边猜拳边用饭的时候,外头有人闯进来道:“老大,不好了,那两辆马车里面根本就没有金子,那家当比我们寨子的还穷,根本就不是委托我们的人所说的是大富之家……” “什么?” 众人人只差跳起来了,辛苦奔波了一夜,还牺牲了好些弟兄,除了接受委托的那二百两金子,居然没别的进项。 李凰熙边嚼一块肉边不屑地冷笑道:“我早就说那两辆马车里面没有金子,你们偏不信,能怪得了谁?再说只怕你们要去收那一百两的尾金都未必收得到……” “臭丫头,你在说什么?”那年轻的女子上前一把抓着她的衣领狠道,“说,你们哪辆马车里面藏有金子?大哥,趁着现在她的家人还在那儿休整,我们再去劫一次。” “小翠。”络腮胡子的老大怒喝一声。 李凰熙状似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样子,实则抓食物的手止不住暗暗发抖,稳住心神,冷哼一声,“这位女侠,你们被人耍了,与我们一战,你们也死了不少人,还惹上了官府,我看你们如何逃得脱?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们忠王府只怕是天下最穷的王府了,听过忠王没?那个因为行事不端让太后娘娘处罚去种地的王爷,他有什么金子被你们劫?”看到他们的表情凝重起来,她更加嘲笑道:“只是再不济也还是太后亲子,那委托你们的人正好要让你们来背黑锅,你们只是被人利用了……” 那叫小翠的女子性情火爆地道:“放你娘的狗屁……”抬手就要甩她一巴掌。 李凰熙看了眼那厚实的巴掌,嗯,顶得上许嬷嬷的,吞了口口水,看来注定要挨这一巴掌了,遂脸色更形嘲讽。 “小翠。”络腮胡子的老大上前一把抓住自家义妹的手,这可是他抢回来要当押寨夫人的,可不能让她受伤,再者她的话也让他暗自警惕。 “大哥,这女的只是在胡诌,那委托的人不是说了他们不 过是商家托家带口迁往京城,只是花了钱请了官兵护送,大齐的官只认银子办事的传统例来不变……” 李凰熙看到他们内部开始有些动摇了,心下沉思了一会儿,又道:“信不信由你们,别到时候你们全部都被砍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死也是你先死。”小翠立刻回嘴。 李凰熙嘴角一扯,冷冷一笑,再度啖起肉来,要吃饱才有力气抗争兼……逃跑,她不会天真地以为仅凭几句话就能让这群马贼放了她,若是他们一旦起疑全副心思花在别的上面,那她要保住身体不被糟踏会容易些,她知道大哥一定会来救她的,这个信念支撑着她的意志。 这个丫头头脑极其灵活,络腮胡子的老大对她的兴趣越发浓厚,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吗?他也冷冷地嘲讽一笑,直觉告诉他这个丫头来历不简单,只要能控制得住她,也许还能反过来威胁官兵,果然还是涉世未深乳臭未干的丫头。 确实,李凰熙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可这群惯于作案的马贼却不是那么怕官兵围剿,如那小翠所言,天下的官员都爱财,每年朝廷的官兵都要来上山象征性围剿一回,他们半抵抗半送钱,没一会儿,官兵就会退了,他们也识相的隐退一段时间,那群官兵能得到差饷以及功劳,又能多捞外快,何乐而不为?至于他们再出来作案,那又要归另一群官兵管了,如此循环,天下的马贼能剿得完吗? 李凰熙是有上一世的记忆,可她从来没有当政过,这一世重生又是在湖州,所以她对于这个恶性循环的事件真是知之不深,如若她清楚,只怕会换另一种方式自救。 没一会儿,气氛又缓了过来,有人喊道:“小翠,得了,谁不知道你是暗恋老大吃醋了呗,我们黑风寨什么时候怕过官兵?笑话,就怕他们不来……” 那小翠的脸一红,双眼狠狠地剜了那说话的人一眼,随即在他要喝酒的时候,猛然发难,让他的头磕到酒碗里,“胡说八道。” 李凰熙看到一群人又笑闹开来,心中有着诧异,只是脸上丝毫神色也不露,那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目光老是在她的身上游移,轻佻的目光让她的全身起鸡皮疙瘩,暗自戒备着。 至于是何人在背后买通这群马贼作案的她也隐隐心中有数,想到这群马贼速度极快地毁去了马车及马匹,其他的人都没掳了来,而自己只是很不幸运的撞上了从而被掳,可见背后之人是不想让忠王府有人员伤亡,才会捏造最后的马车里面有黄金的谎话,让这群马贼的目 光都落在黄金上,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拖延自己一家回京的行程。 想到这里她握手成拳,想到自己一家人在湖州的日子里虽然得罪的人也有不少,但最想要拖延她们一家行程的人只有一个,是金子二字让她联想到他。 王祖业,她狠狠地咬着这个名字,“本郡主如若脱身平安回京,第一个就饶你不得。”暗暗发誓。 湖州太守府,王祖业与他的郑师爷两人正狼狈为奸地一笑,郑师爷谄媚道:“大人,这回我们的奏折一定比忠王先到达建京,那群马贼只怕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老郑啊,你办事是越来越利索了。”王祖业哈哈大笑,这回他可是最后的大赢家,“对了,那剩下的金子不要付给他们了。” 郑师爷挑眉道:“那是当然,可不能偏宜了那群马贼。” 两人都是对方心里的蛔虫,只是可惜这两人只顾着高兴,并不知道那群马贼还绑了李凰熙,不然只怕不会这么高兴,反而开始想着要如何撇清才能不让自己卷进去。 在门外的女人听到里面人的交谈,冷冷一哼,斜睨了一眼那紧闭的门,朝两名守在外面的人塞了几张银票,做了个口型,那两个守门的人会意地点点头,然后看着那女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夜色降临,李凰熙一直缩在角落里面,却看到那络腮胡子的老大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用过晚膳后有些醉醺醺地走向她,她的脑中警铃大响,看他这样子是要侵犯她了。 果然,这贼子一弯腰捞起她,她挣扎了一下,他的大手重重地拍打着她的臀部,“走,美人,今晚我们入洞房。”然后就往外面走。 小翠恶狠狠地看了眼李凰熙,割肉吃的刀狠狠一插到案上,冷哼着冲出去。 “洞房、洞房……”一群马贼起哄地拍着手。 “放开我,你听到了没有?”李凰熙终沉不住气地怒喝。 “老大,美人不愿意呢?怎么办?”一群马贼挤眉弄眼地道。 “老子的玩意儿会让她服服帖帖的……” “……” 李凰熙出身皇族,前世加今生都没有听过如此荤腥的话,气得俏脸生红,正要再反抗,突然被这山贼一把扛到肩上,“走,我们去洞房花烛夜。” 她被这个山贼扛在肩上走,慢慢地她冷静下来,这会儿没有人可供她求救,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如果自乱阵脚,那么只怕今夜真要 失身在这儿了。 她的安静让山贼头子以为她妥协了,脸上的笑意十足。 一进房,她就被山贼头子毫不温柔地抛到床上,背部一疼,她的头一晕,再抬起头时只看到山贼头子淫笑地看着她,已经一把脱下身上的衣衫,扑向她,双手在她的娇躯上游走着。 第五十五章 设下圈套 热热的气息喷在耳颈之间,对方挑逗的舌头划过,她的身体一个颤粟,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李凰熙的心头愤怒又不得不冷静下来,这与梁晏带给她的感觉天差地别。 更别提那手一把撕开她的外衣,隔着一层里衣抚摸着,之前强迫自己吞吃下去的肉食似涌上喉头,努力地抑下,在他抬头要吻她的唇时,她的头一偏躲过了,对方的眼眸却是一冷,猛然起身,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狠道:“小美人,别给老子耍花样,你吃不起的……” 李凰熙强迫自己笑出来,一张俊俏的小脸上顿时如春花初开,娇羞不已,伏在她身上有着络腮胡子的男子心跳加快,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大。 “别急啊,我既然已经落入你的手中,也有自知之名,只怕回去后也会别被逼自尽以证明清白,与其如此,我……”她假意一笑,低眉顺眼中抛了一个媚眼,“自然是依了你……只是……人家害……羞……” 她的手悄然地抚上他的胸膛,似有还无地抚摸着,男人的喘息声渐渐加重,眼里渐渐对她流露出怜爱之意,“小美人,难得你能想通……”一把抓着她的手向下…… 李凰熙的眼睛悄然瞪大,心里骂着这个下流胚子,随即她即恨恨地想,很好,常言道,美人恩,英雄冢! 只顾着享受眼前的美人,一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没留意到她的手中突然握了一把小匕首,趁他的快感攀升之际,迅雷不及掩耳,小匕首猛然发力…… “啊——”男子立时捂住疼痛的部位,身体身后弓,双眼不可置信以及愤怒地看着慢慢爬起的李凰熙,这个女人想要毁了他的命根子,刚才那一刻,只怕已经被她突然发难削落了一小部分,“贱人——” 他愤怒地想要伸手掐住李凰熙的脖子,那前冲的动作非常快,可惜再快也不及早有防备的李凰熙,此时她笑如迎风招展的罂粟花,柳眉不屑地向上一挑,“只怕你没这个机会……要怪就怪你小瞧了女人……” 她手腕上的手镯转动,瞬间,一根钢针射出,正中那大个子男人大开的胸前,男子低头看向胸膛,又看了看那个似是首饰的手镯,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大意了,在掳了这个女子到寨里之时,就应该先搜她的身,把武器都卸下,只是现在后悔太迟了,麻药已经在他体内发作,他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床上,发出“嘭”的一声。 李凰熙不敢稍有松懈,连外衣都没有掩上,急忙过去一脚踢在这有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身上,使尽吃奶的力 气,那人只是身子摇晃了一下,并没有醒过来,这时才敢放松地瘫坐在床上,只是接下来该怎么逃出这个山寨,手镯里面只剩最后一根了,这回要怎么办? 再说这次她是占了便宜的,故意的诱惑加上出奇不意才能一击得手,若让这人醒来,他的那儿受伤,清白是可保,但小命只怕就完了,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一狠,掏出小匕首握在手上走近那个男子。 举起小匕首正要刺进那人的心窝子时,突然,屋顶上面一阵声响,接着是瓦砾掉了下来,似乎有人正从那儿要下来,她顾不上处死这个该死想要侵犯她的男人,而是戒备地握紧手中的匕首两眼紧盯着那从屋顶下来的人,紧接着,她两眼瞪大了,小匕首突然自手中掉落,眼里有着滚烫的泪水滴落…… 那个一身灰色襌衣的男子从天而降,脸上有着急切,握着手中重重的法杖,伴着灰尘落在她面前的地上,那人自己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李凰熙迅速下床,上前一把抱住男子,忍不住哭了出来,“怀恩,怀恩……”这种惊险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想过很多次会出现在她面前的人,都没有想到会是坚拒与她上路的怀恩。 那张小脸埋在他的胸前痛哭着,怀恩的心沉到了谷底,两眼迅速地看向那倒在床上的壮汉,目光很快就看到他下裆处有着血迹,莫非—— 他的手不由得握紧手中的法杖,另一只手却轻拍着李凰熙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凰熙,好了,别怕,这儿有我……,我……我去杀了那个畜生……” 他是佛祖座下的弟子,禀持着是从来不杀生的训诫,可是这个人有取死之道,他胆敢玷污了凰熙的清白,就该死,此时他轻轻地推开李凰熙,两眼阴狠地看着床上那个一动也不动的男子,却没有留意到这场面有几分不对劲…… 李凰熙心中的激动过去了之后,这时候才想起怀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正要相询,他却推开自己,阴冷着气息走近床上躺着的男子,怀恩是一个连蚂蚁也不会杀的僧人,现在却要为了自己而破戒,他以为床上这个男子侮辱了自己? 恰在此时,还嫌不够乱似的,门外有大骚动响起,有把年轻儒雅的声音急切地嚷道:“老大,你快开门,那是忠王府的大郡主,你不能玷污了人家……” 她转头看了看那道门,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正在犹豫要不要拉开门用自己的身份来要胁对方,眼角却瞄到怀恩却举起法杖要杖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不行,她不能让怀恩 为了她而破戒,遂快跑向怀恩,抓着他的双臂,“怀恩,这个人不值得你为他而犯戒,你听我的,他是该死,但不能弄脏了你的手……” “他玷污了你就该死——”怀恩一脸严峻又心痛地看着她,直到现在,她还在担心着他会犯戒,他真恨自己若是那天答应她与她同行,即使拼了命不要应也能护她周全回到建京,不至于有这种憾事发生。 门被人从外撞开,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却是一个青衣布衫,长相斯文的年轻男子,与小翠有几分相像,只见他也快速地冲上来拦在怀恩的前面,“怀恩,你是佛门弟子,绝不能犯了杀戒……”两手已是暗中使力地托住那法杖,不让他落下。 小翠却是第一时间冲向躺在床上的老大,一看到老大不对劲,身上又有血迹,女人的心思要比男人细腻,一看就知道不对路,颤微微地伸手到老大的鼻下,还好,还有呼吸,一颗吊着的心这时候才归位。 很快,她转身怒目看向李凰熙,“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对呀,你居然敢割我们老大的蛋蛋,我们杀了你——”后头的一群山贼一拉下老大的裤子即明了发生什么事,此时都怒不可遏地看向李凰熙,以及突然出现的怀恩。 怀恩却冷笑道:“这种人本就该阉了,不然淫人妻女,十八层地狱也不收他,宋青轩,你让开,我要杀了这人渣……” 有怀恩在这儿,李凰熙的心定了不少,斜睨了一眼那儒雅男子转身挡下了小翠等人过激的行为,又回头劝说怀恩,但却两头不讨好,他求救的目光看向她这个当事人,她鼻子冷哼一声,若不是顾虑着不让怀恩犯戒,她说什么也不会便宜了这群马贼。 “怀恩,他没有玷污我。”就在两方不顾那宋青轩强行要动手之际,她一把拉住怀恩道。 怀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即想到她有可能不想让自己犯戒才这样说,遂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道:“凰熙,你别骗我,即使为此下到阿鼻地狱,我也不悔……” 有朋如此,夫复何求? 李凰熙的心中涌满感激,伸手握住他抓紧法杖的手,认真道:“怀恩,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他想要污辱我时,被我……”简明扼要地将她反抗的过程说出来。 怀恩仔细地看着她的面容,认识李凰熙已经很多年了,她这个样子不像是说谎,这才慢慢地将高举的法杖放下,嫌恶地看了眼床上的马贼,不避忌地伸手握住李凰熙柔 软的手,冷声道:“走。” “想走?没门!”小翠几个闪身就来到二人的面前,阴深深地看着李凰熙,“她弄伤了我们老大,我要她血债血偿……” “宋青翠,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吗?”宋青轩猛喝一声,上前一把想要拉开小翠。 “哥,你怎么手指向外不向内?她伤了老大,你没看到吗?”小翠一把掏出两把弯刀握紧在手,摆出拼命的架式。 “没错,这小娘们不能走,老二,你怎么越活越没出息?”一群大老粗也掏出武器将怀恩与李凰熙围住,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素日里你说的那些我们都听了,这回你也要听我们的一回。” 李凰熙的目光在全部人的脸上溜过,要说这群人虽然粗鲁无礼,但却有一样可取,就是义气,本颇为鄙夷他们的,此时却隐隐有些佩服,脸上却嘲讽道:“你们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要污辱我,我自保而已有何错?”美眸却是瞟向了儒雅的宋青轩。 怀恩冷道:“你们放不放?不然别怪贫僧下手重,宋青轩,让你的兄弟让开,不然我可不顾我们的交情……” 宋青轩暗暗叫苦,如若那天不是在清凉寺与怀恩见面,又没有那么恰巧收到寨里谈了一笔大买卖,袭击忠王府的车队,偏又让怀恩知晓,结果自己差点没有被他少有的暴力打死。 他与这群大老粗虽然是马贼,但他是迫不得己才会落草为蔻的,自己饱读诗书,家道中落,偏又逢灾,这才带着妹妹加入了黑风寨,素日里也教导老大等人只要抢物即可,莫伤了人命,更不许劫持无辜的女子,本来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黑风寨在他的有心打理下越来越强,哪知老大这回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劫了李凰熙? 这才是让怀恩动怒之下撇下他,自己潜入黑风寨,问清了老大的房间所在闯了进来的原因。 “大家冷静下来,小翠,老四,老五……你们以为这样就是为老大报仇了吗?现在你们惹下的是大祸,只怕明天一早官兵就要来围剿我们,这个女子是万万不能掳来的,这就是祸根——”宋青轩加重语气道。 “不就是忠王府的郡主吗?我道是谁,哥,你没看到她家的家当有多差,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王府能调动得了官府吗?我们掳了就掳了,还怕他们不成?”宋青翠嘲笑地看向李凰熙,“你乖乖地不要反抗让我杀了就算此事揭过了,只要进了马贼的寨子,你以为还能清白地走出去?” “我忠王府还不到你这个粗鲁的女子讽刺的地步,”李凰熙故意轻蔑地看着她,“只懂舞刀弄剑,说话又粗鲁,难怪过了双十年华了仍没人敢娶?再加上是非不分,这样的姑娘只配当老——姑——婆——” 原本怒瞪着李凰熙的大老粗们听到她讽宋青翠无人要,均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柔弱的女人这样说小翠,死定了,小翠最恨的就是有人说她是老姑婆,这时候人们同情弱小的心理出现了,他们如看死人般怜悯地看着李凰熙。 “你——该死——”宋青翠娇喝一声,双颊气得通红,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这样说她,大怒之下竟两手握紧弯刀迅速地向李凰熙攻去。 怀恩的眸子一沉,当着他的面要杀李凰熙,那是找死,手中的法杖一动,就要横在身前保护李凰熙不受攻击。 李凰熙却向他使眼色,要他别管,他诧异不解地看着她,只看到她清澄的双眼里面含着一抹笑,似胸有成竹,虽猜不到她的心思,但却配合持着法杖退了一小步。 “宋青翠,你不要命了吗?人家可是太后的亲孙女……”宋青轩急得满头大汗,妹妹这是在掘墓,若杀了李凰熙,只怕日后真要亡命天涯了。 他想要阻止,只可惜自己却不会武,这时方知百无一用是书生,若不是凭借机灵的脑袋,他当不上黑风寨的二当家。那要上前用血肉之躯挡住妹妹莽撞之举的宋青轩却被一根厚重的法杖挡住了前路。 他不解地看着俊俏到极点的和尚,他这是意欲为何? 宋青翠巴不得没人阻止自己的举动,那两把弯刀急切地划向李凰熙,大有要将她置于死地的狠冽,但在接近李凰熙时却被她腰向后一闪躲了开来,一击未中,脸上又羞又恼又恨,反手又是一招。 李凰熙再度闪过,身手灵活得很,嘴上笑道:“原来小翠姑娘只有绣花枕头的功夫啊,看来光长个不长脑也是件麻烦事……” 被她几句取笑,宋青翠更为恼恨她,速度加快,但章法略有些凌乱,这个女的丝毫内力也没有,却能在她的手中逃过,她不禁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其实李凰熙当日得了梁晏传授了三招,分别是偷桃望月,海底捞针,隔山取物,观其名字就是用来保命的,而且招数也是往阴损的路子发展,还有一种巧妙快速移动的身形步法风之影,这些都是适用于没有内力之人修习的。 当时以梁晏为练习对象的时候,李凰熙时常臊得满脸通红,梁晏的情形也不比她好多 少,但渐渐掌握之后,她却能运用自如,举一反三,有几次差点真废了梁晏的命根子,让他大呼教会了徒弟死了师父,方才算出师。梁晏曾告诫她,若对上练家子千万不能硬碰,一定要智取,不然吃亏的就是她。 只是昨夜遇到络腮胡子的老大时,在惊愕当中,又是马上,她的双手被缚,连钢针都没有机会使出,更何况这下三滥阴损的三招? 只不过此时与宋青翠交手又是另一番局面,这个姑娘性情火爆,极易被言语激怒,而且怒了之后大脑的运作就会慢半拍,抓住了这个弱点之后,李凰熙才敢放胆与她单打独斗,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莽撞行事的人。 “你属鼠的吗?只会躲?”宋青翠怒喝。 李凰熙却是差点被她的弯刀扫到,踩着风之影的步伐险险跟得上小翠的步调,她已经微微气喘了,只是脸上却装做一派云淡风清,“小翠姑娘,你这就不对了,许你打,就不许我躲了?你有功夫我没有,我们俩根本就不对等,你这是以强欺弱……” “放你娘的狗屁!”宋青翠骂了一句粗口,她现在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都没拿下,这脸要往哪搁?性子一急,刀法更是凌乱了一些,却没仔细地观察李凰熙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没有内力不能持久。 李凰熙却是抓住这个机会开口道:“小翠姑娘,你这习惯要不得,若是你赢了我,我就任你处置,若是我赢了……”故意停顿下来。 身处局中的宋青翠看不明白,但局外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宋青轩觉得真丢脸,妹妹混在这群大老粗里面长大,却养成了这种性格,想他宋家以前还是诗书传家,现在不但有个舞刀弄剑的女儿,还要满口粗言,他死后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地下的爹娘? 更想冲上去将妹妹丢脸的举动都拦下来,宋青轩想到就做,两眼看向怀恩要将他的法杖拿开,却在此时听到李凰熙的话,他的身子一震,头脑简单的宋青翠及一群大老粗听不明白,他却是听明白了,两眼震惊地看向李凰熙。 忠王府的大郡主,这身份不高不低,太后梁氏生有四子,长子即端慧太子壮年早逝,四子继位即当今天子却体弱多病,二子靖王与三子忠王都是帝位的有力竞争者,思及此,宋青轩的心头一跳,他不是傻子,头脑灵活得很,看来这回是祖坟冒青烟了,那要阻止妹妹的举动缩了回来。 怀恩斜睨他一眼,他直视他,表明自己的心思。 怀恩因而嘴角一勾。 身 处战局中的宋青翠却是不及思索即接口道:“那我也任你处置。”手上的弯刀耍得更猛。 “好,一言既出——”李凰熙大喊道。 “驷马难追!”宋青翠也喊道。 “妙极!”李凰熙的眼眸一沉,脚下的步子一转,脚踩着风之影的步伐不退反靠近宋青翠。 宋青翠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瞪着眼睛看她,哪知,哪知,这个看似高贵典雅的皇家郡主却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只见到她的腰迅速一弯,两手往她的下盘而来,她急忙一挡,她却笑了笑,两手竟然去扯她的裤腰带,手中不知何时翻出一柄小匕首,只轻轻一划,她的裤腰带就松开了。 宋青翠羞得满脸通红,顾不上与李凰熙对打,而是赶紧护住自己的裤子,“你,卑鄙——” 李凰熙却笑道:“兵不厌诈,小翠姑娘没听过吗?” 攻敌所必救,这就是偷桃望月的原理所在,小翠赶紧系上裤腰带时,李凰熙已是迅速地移到她的身后,在她再度举刀要返身攻击她时,她仅到小翠肩膀以上的身高却是突然发力,一招隔山取物,那把小匕首已抵上她的心脏,还有那剩最后一只钢针的镯子也抵着她的动脉,冰凉的触感让小翠不敢轻举妄动,只听到背后传来少女轻快又冷冽的声音,“小翠姑娘,你输了,若你还要反抗,我可不担保你是不是会与你的老大一样?要试试吗?” “小翠——”一群从来没想过小翠会输给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女的大老粗惊叫出声,一致再度握紧武器,朝李凰熙怒目相向,“放了她,你用下流招数取胜,胜之不武——” “哈哈……”李凰熙大笑出声,然后笑容一收,美目里满是嘲讽,“下流招数?胜之不武?一群靠打家劫舍的马贼跟我说公平,岂不是跟乞丐说金银一样可笑?” 这些话臊得那群马贼面红耳赤,本来小翠就占了便宜,是稳操胜券的,所以用这个来攻击李凰熙显得是那么不堪一击。 心中不服的宋青翠闻言后,脸上也跟着阵红阵白,只是受制于人此时动弹不得,“要杀要剐息听尊便。” “小翠!”宋青轩怒喝妹妹,看了眼那群忌惮着李凰熙而不敢动手的兄弟,心中一片感动,上前朝李凰熙拱手道:“郡主,在下的小妹不懂事多有冒犯,今天我宋青轩在此可以对天发誓,必定会让您安然地走出黑风寨,还请放了在下的妹妹。” “宋公子无须多礼。”李凰熙其实早已留意此人,他给人的第一 印象是不像马贼,儒雅的气质就像书香世家的子弟,所以在下套给宋青翠之时,她也在打他的主意,果然头脑比他这个妹妹强。“小翠姑娘,你真的有个好哥哥……” 宋青翠歉意地看着给人赔礼道歉的兄长,不禁泣音道:“哥……”随即又朝李凰熙怒道:“你那么多废话做甚?杀我啊,我死也不让你用我来要胁黑风寨的弟兄们……”她的身子一挺,看来是想要撞上李凰熙的匕首。 李凰熙却像是知道她的意图般匕首稍稍一退,没让她有自尽的机会,这一举动让宋青翠微微一愣,然后又怒道:“你!” “小翠姑娘,人死不过头点地,你就这么点出息?”李凰熙调侃道。 其他的马贼仍然怒目看向李凰熙,只是这会儿投鼠忌器,不得不认可宋青轩的话,步步进逼的步伐停了下来。 怀恩握紧法杖到李凰熙的身边站定,如果有变故,他会是她的坚实后盾。 就在此时,在一群大老粗背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这声音让一群大老粗回头,纷纷喊道:“老大?” 没错,正是中了李凰熙喂了麻药的钢针的老大,只见其中一名大老粗上前搀扶着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的老大,他的步子仍然虚浮着,脸上苍白一片,显然李凰熙弄伤了他的命根子带来的影响。 李凰熙立刻戒备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蓄满络腮胡子的男子这么快就醒了?梁表叔的麻药原来这么不顶用,她在心里腹诽着,若梁晏在此,必定要大呼冤枉,姑娘,你看看你用钢针的对象好不好? 老大在中了李凰熙的钢针后虽然动弹不得,但却是第一时刻就运起了内力,他是练家子,素来就对这些个玩意儿有一定的抵抗力,要驱之出体不过是需要时间而已,但即使勉强醒来了,要恢复一定的行动力仍需时间。 “老大?”宋青翠担忧地唤道,想要奔向他,但却受制于李凰熙。 老大迅速地看向宋青翠,看到她安好无恙,这才轻舒一口气,这时如虎的目光才看向李凰熙,眼里既有恼恨又有欣赏,矛盾得很。“这位姑娘,你放了我的义妹,我也不难为你,即放你离开……” “你倒是说得轻巧,现在谁是投鼠忌器的人?我还没跟你算你毁我忠王府马车的罪,还有你意图污辱我的罪行,现在就想让我放了你的义妹,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李凰熙嘲讽着笑道。 “那你想怎的?”一脸络腮胡子的老大虽看不到脸上的情绪为何,但却 感觉得到他正在隐忍怒气。 李凰熙的目光轻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老大,最后定格在一处,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个小郡主真大胆,竟然看向男人的那个部位?即使一脸络腮胡子的老大也脸色微微泛红,只是自己的物事受伤了,想要个反应也不行。 少女的声音响起时,众人的心情顿时一沉,“那好,你自宫吧,这样我绝不为难你的义妹。” 自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小丫头有没有更毒点?弄伤了老大的那里,还要他自阉? “老大,你别管我,你这个臭婆娘,有本事就杀了我,别提出这么阴损的要求来害人?哥,你说一句话啊,千万不能让老大这么做……”宋青翠的声音虽凶悍,但却带着微微的哭腔。 宋青轩却没有作声,他也在赌,这是李凰熙要的结果吗? “臭婆娘,有本事你与老子单挑,提出这个条件算什么英雄好汉?”一群大老粗再度上前挑衅。 怀恩的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脚步一用力,上前将重重的法仗横在身前,地上已被他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来,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一群大老粗忌惮地后退了一步,叫嚣的声音停了下来。 老大的目光落在李凰熙的身上,定定地看着他掳来的年轻少女,再看看宋青翠,眸光由冷变暖,宋青翠的命与一个只会惹祸的烂根相比,孰轻孰重?他的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只见他松开那扶着的他的兄弟的肩膀,大喝一声,“拿刀来。” “老大?”除了李凰熙与怀恩外,在场的人都喊了一声。 “不要……”宋青翠的脸色这回发白了,自己一时冲动输给了李凰熙却招致这样的结果,她不要看到自己敬重的人自此变成了废人,情愿看着他游走在各色女人之间也不要看他后半生抬不起头来。那一年,是这人给了她一碗饭吃让她能活到现在,“李家郡主,我求你,不要让老大自宫,我愿用我的命来赔偿你……” 李凰熙没想到宋青翠会这样说,微挑眉看她,这个女子愿用命来换一个登徒子的祸根?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宋青轩的呼吸一窒,两眼看向李凰熙,只看到少女的脸庞一片宁静,她真的要?这时候饶他再镇定也不免心慌,一边是至亲的妹妹,一边是恩人,鱼与熊掌难以取舍,不由得看向怀恩,“出家人有好生之德,怀恩,念在我们的交情,向郡主求一求情,好吗?你与她的关系匪 第五十六章 建京风云 隆禧太后此时已收回震怒坐回躺椅上,半躺着,眼睛半闭手指轻轻地打在躺椅光滑的扶手处,道:“哀家要看到忠王一家顺利到京,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下头跪着的武将不敢怠慢,朗声道:“臣谨遵太后懿旨。” 隆禧太后方才轻轻地挥挥手,几名官员起身鱼贯地退出去,待看不到隆禧太后的脸,方才敢一抹额上的汗水。 梁兰鸢在外觑了半天,待见到人走后,方才端着莲子百合鸡蛋羹往里面走,一进去,就看到两旁的宫女正垂手侍立,姑母愁眉深锁,她轻移脚步上前将托盘搁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靠在隆禧太后的身后给她揉着额角。 隆禧太后在她进来时即知道了,但却没有吱声,现在额头疏解了不少,方才道:“兰鸢,你怎么看?” “兰鸢才疏学浅,不敢妄下评论,只是姑母这回让都尉领兵前去支援,小小的马贼又有何惧?姑母该松眉才对,忠王一家必定会平安到达。”梁兰鸢柔柔的声音在夜晚的烛光里面听来颇为贤惠。 隆禧太后却不置可否,对于儿子在湖州的作为,蓝耀宗已经向她密告了,说儿子这些年在湖州不易,日子过得极是贫困,忽而想到儿子上的密折提及献给朝廷的金山,她不禁冷笑一声。 梁兰鸢心惊,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目光却看向一旁案几上摆放的几个奏折,忠王遇袭一事莫非有隐情?不是马贼的突然发难?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隆禧太后将一本折子递给她,“看看。” 梁兰鸢不敢怠慢,赶紧接过,坐到一旁的脚踏上,湖州来的? 她赶紧打开,居然是湖州太史上书的,先是奉承了姑母一番,接着写自己如何千辛万苦地发现了一座了不得的金山,特献给朝廷,不敢独享等等。她的手是在慢慢地翻奏折,可心思却是飘远了,她要知道姑母这么做的用意,想到三弟梁晏不正由湖州回京吗?莫不是怀疑此事是梁家暗中授意? 再思及那天蓝耀宗密奏之时,姑母就遣开了她,她找姑母身边的亲腹不着痕迹地打听,也没弄明白蓝耀宗到底说了什么?这两者到底有没有相干处? 虽然心跳有些加速,但她却是表情泰然地将奏折交回到姑母的手中,“兰鸢愚钝,未能参透其中的悬机。”不敢抬头让姑母从她的眸子里看到她情绪的变化,“只是,前些日子阿晏去了趟湖州,他回来说这王太守倒是个不安份的人,只是,兰鸢一介女子之身也未敢过多的查问朝中之事……” 隆禧太后将奏折随手甩到案几上,冷哼道:“谁说女子不能过问朝政的?兰鸢,没想到你也是个迂腐之人。”凌利的双眼却是紧盯在侄女的头顶上,这个丫头有野心却懂得在自己面前收敛,再者刚才那几句话却是在为梁家摆脱嫌疑,梁家除了她之外倒还有个可塑之材。 梁兰鸢听后却是心情一松,柔柔地将装有莲子百合鸡蛋羹的炖盅打开,“姑母说得是,兰鸢受教了,不若让人宣阿晏进宫一趟亲自向姑母禀告,可好?”她的心思细腻,从姑母刚才那句话就可听出对她还是极为满意的。 隆禧太后接过,特意看了她一眼,现在年岁渐增,李家与梁家,她想要的是双全,他日自己死后也能瞑目了,“阿宴不是才回京几日吗?在家歇歇吧,你爹几个儿子里头依哀家看只有他倒是可塑之材,其他的不过是酒囊饭袋。”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收到他亲自上书的折子。 梁家在宫里的眼线会少?先别提那些人,今日自己这样问梁兰鸢,梁家定当会有举动,王祖业是梁家的狗,她也算是给自家兄弟提了个醒,凡事都要有个度,她还没死,一个小小的太守也敢胡作非为,这天下仍是李家的。 梁兰鸢忙附和了几句,不敢再轻易地揣摩姑母的心思。 隆禧太后却再未试探于她,两份献金山的奏折一前一后到达,再加上有蓝耀宗所说的先入为主,她焉能不清楚其中的猫腻?王祖业的胆子真够大,居然敢将她当猴子来耍,只怕儿子一家遇上马贼之事这王祖业还脱不了干系,哼,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威难测? 梁兰鸢看到姑母的神色难看,哪敢再乱说话,只能一旁默不作声,抬眼看到金嬷嬷进来禀报说是床铺好了,这才赶紧扶着姑线起身往内殿而去。 一路上看到姑母的神色略缓了缓,几经斟酌后,方才状似忧心地道:“姑母,兰鸢听闻阿晏说过三表哥那几个女儿都聪明伶俐得很,都正是豆蔻年华,将来到京指不定有多少建京才俊倾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兰鸢,你究竟要说什么?”隆禧太后微昂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侄女。 梁兰鸢的头更低了,“姑母,兰鸢寻思着遇上马贼之事还是下令让知情者三缄其口才好,莫让有心人加以散播,若是让几个表侄女受累了那就失了皇家的面子。” 隆禧太后何等精明的人,梁兰鸢这么一说,她即明了那被掳去的儿子的嫡长女只怕闺誉受损,建京的流言只怕损害皇家声誉,刚刚只顾着震怒倒没留意这一茬, 现在梁兰鸢的是醒下方才记起,故而满意地拍拍她的手,“兰鸢,不愧哀家留你在身边亲自调教,忠王一家到京后,哀家必定让他们好好谢谢你。” 梁兰鸢连称不敢,低下的头掩住了嘴角那一勾,神也是她鬼也是她,就算姑母事后因此事外泄而造成满城风雨,那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忠王知晓后只怕还要感谢她。 一群马贼有李凰熙在背后拖着,在夜色里边战边快速撤走,这于他们不是第一次了,走的那叫一个畅快,秦衍寒在前面带路,他身边围着一群大老粗。 “老大。”后头有人冲上来,秦衍寒的速度慢了下来,后头之人快步穿梭过人群,朝他道:“老大,刚刚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是正有大批人员上山围剿我们,那个小郡主倒是没有恫吓我们。” 秦衍寒一伸手打在自己人的后脑勺上,“还不快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向她低头?就算现在没有,接下来也会有大批官兵围剿的,可恶,这回亏大发了,都怪那个给我们下套的人,成替罪羊……” 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山风中听来有些刺耳,秦衍寒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向李凰熙归降,他也在打着如意算盘,宋青轩明显想要投靠李凰熙,他看出来不忍兄弟愿望落空,顺水推舟让宋青轩兄妹脱离马贼的行列,何必拖着别人的前程?只要自己顺利逃脱了躲起来避风头,往后再干老本行也是可行的。 这会儿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逞一时意气跟她说自己的姓名,就怕以后这郡主会到处通辑自己…… 马贼逃亡的速度极快,但在冲出密林之后,却看到有人带着大批人马好整以暇的在那儿等着他,秦衍寒的步子一收,两眼如狼般地盯着对面那人在月光下出尘的面孔,一拱手道:“兄台是哪个道上的?我老秦要经过,还请兄台让道给老秦通过。”后有追兵,他实不想在这会儿与人动手,两面受敌乃兵家大忌。 谁知那个长相英俊的男子却有着一张冷面孔,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屑地冷声道:“我还道打劫忠王府的马贼有何来历?原来不过如此,胆子倒不小。” “你!”秦衍寒当了这么多年的马贼,在这一行里头还是稍有些名声的,一提起老秦这一带谁不给面子?现在被一个漂亮到极点的男子如此嘲讽实属生平第一次,“你是官府的人?”他一抄家伙在手谨戒地道。 马背上的男子却不与他废话,冷然一笑,笑他的自大与不自量力,轻轻挥手道:“抓活的。” 一场打斗在所难免,强烈的山风刮过也不能刮走那浓重的血腥味,秦衍寒看到形势不对,早就大喊着让弟兄们往多个方向撤,他来断后,最后的最后,为了兄弟们,他在力竭之时被人擒住,看到那个贵气的公子下了马,在初晨的阳光中走到他面前,看到他不屈的眼神,“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在日正中午之时,李凰熙才在李茴、怀恩、萧荇的护送下回到李盛基暂时休息的营地,孙抚芳一看到女儿就哭着冲过来抱在怀里,“我的儿啊,让你受委屈了,都是为娘不顶用……” 李凰熙也大哭地抱住母亲,李盛基安慰着母女俩,看到怀恩时吓了一跳,“你不是在湖州吗?” 怀恩双手合十行了礼后,微微解释了一番自己出现的原因,说是与宋青轩结伴上路进京,住了黑心店被掳到山上,如何救了李凰熙等经过都说了,在说这一番谎话之时,他在心中向佛祖告罪。 萧荇在一旁看到李盛基满脸感激地向怀恩及帮助李凰熙免于受辱的宋氏兄妹道谢,心里就呕得要命,这里面没有他想要扮演的角色,就连找到李凰熙也是李茴比他先一步,这一趟并没有让他有发挥的余地,手骨捏得很响。 正伏在母亲香香的怀里痛哭的李凰熙却是斜睨了萧荇一眼,这回我看你如何邀功?想用此来搏得我的好感,萧荇啊萧荇,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盛基让李茴招呼这几个救了女儿的人去歇息,这才得闲例行地向萧荇道谢几句,萧荇的脸一红,拱手道:“王爷,在下汗颜,与其他人相比,在下并没有尽到多少力,不过郡主安然,在下也放心了。” 李盛基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多少功劳,会这样说也无非是场面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这回没有你带去的亲兵,只怕本王的女儿也不会幸免于难,年轻人也莫要如此谦虚。” 萧荇忙诺诺地应了几声,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看到孙抚芳这个当母亲的人极其的宠女儿,怕是李凰熙不点头,他是不会有娶到她的机会。 一群庶女与侍妾们都挤过来问候李凰熙,帐蓬里面热闹得很,孙抚芳见到女儿的精神不振,遂将那群人都斥了出去,尤其是钱姨娘,就怕她那张嘴乱说话扰了女儿的心神。 李凰熙却在想着心事,故而有些沉默寡言,孙抚芳却以为这次的事件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伤痕,心更为疼痛,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受到了这么大的委屈,所以连话都说得小心翼翼。 李凰熙睡下后,孙抚芳才叹息地悄然出去。 直到晚饭时,李凰熙才由红肿着一双眼睛的姜嬷嬷扶着坐到孙抚芳的下首,美眸一抬,看到怀恩、宋氏兄妹、萧荇都在,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父亲,看来这是答谢宴了。 宴中,孙抚芳给女儿挟了好几筷菜,笑脸看向宋青翠,“宋姑娘与令兄是这次才重逢的吗?” 只顾着吃的宋青翠一抬头就道:“是……不是……”两眼不悦地看向在桌下踢她一脚的兄长,垂下来的手握紧成拳。 宋青轩暗地里给妹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接着起身朝皱眉的孙抚芳道:“回禀王妃,在下的家乡前些年遭难,与妹妹失散了,若不是这次被掳到黑风寨,只怕至死都见不到妹妹一面,这次重逢真是老天开恩……” “宋公子仙乡何处?”萧荇冷不丁地问道,依他看,这对兄妹很可疑,但可疑之处在哪他一时半会儿又发现不了。 宋青轩暗暗有些戒备地看向萧荇,在回程的途中这个萧太尉的儿子给他的印象并不好,对他似乎敌意甚重,遂拱手道:“家在衡州。” 宋青翠不耐烦地看着萧荇,这个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还想盘查他们的出身,这问题他已私下问过她一回,现在听到兄长回答,他还不死心老天都会收了他。 萧荇的眉尖轻拢,斜睨了一眼不悦的宋青翠,这宋氏兄妹的说词倒是一样,看来不像是骗人的,只是让他相信什么在山寨里面兄妹相认的戏码就真的太困难了,这不是戏台子,嘴唇掀了掀,打算再出击。 李凰熙一看到萧荇还想发难,即一派大家闺秀地温温笑着抢在萧荇的前头道:“父王、母妃,你们可要好好地谢谢宋公子及其妹子,他们可是女儿的大恩人,若不是他们,只怕你们看到的就是女儿的尸体了。” 李盛基一听立即以王爷之尊向宋青轩敬酒,宋青轩又惊喜又惶恐地起身回礼,不失礼节地回应着,萧荇见状,脸色一阴,径自喝尽一杯酒,再者瞄到李凰熙含笑看着宋青轩,这本来是他想要的效果,这回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至于那个沉默寡言的怀恩,他就自动忽略了。 孙抚芳看到场面有些冷,忙唤着众人吃菜,看到怀恩进得少,笑着让人将素菜摆到他面前,“怀恩,别客气,你与凰熙也是熟悉得很,现出门在外只能一切从简。” “王妃客气了,贫僧乃出家人并不讲究。”怀恩停箸双手合十地道。 酒过三 巡,菜过百味,气氛才稍微热了热,宋青轩抓准这个机会再度起身朝孙抚芳道:“王妃,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抚芳笑道:“你是我儿的救命恩人,哪有什么不当讲的?宋公子请莫客气,只要我忠王府能办到的事绝不推脱。” 李盛基也在一旁附和几句。 宋青轩这时候才为难地看了眼妹妹,“在下这个妹妹也是新近重逢的,她自幼被马贼所掳,沾染了不少粗鄙的作风,在下的祖上也是书香门第,这始终也是让祖上蒙羞的事情,不知……能否让小妹跟在郡主的身边学点规矩?” 宋青翠睁大眼睛看着兄长,他……他居然想让她去当李凰熙的侍女?有这样当人兄长的吗?她气结地鼓着腮帮子,想要当场发作。 李凰熙吃了一口菜,目光看向宋青翠,暗暗扬了扬手中的小匕首,宋青翠一见脸色一惊,上回面自己的地盘里面输给她,这回在她的地盘还容得她再耍赖?银牙暗咬,挟了一块猪蹄一点也不斯文地咬了一口。 这一幕落在姜嬷嬷等人眼里,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与宋青轩所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差,这宋姑娘实在有缺教养。 “这……这怎么可能?宋姑娘救了我儿,本王妃如何恩将仇报?宋公子放心,我会遣个嬷嬷去教导令妹礼仪……”孙抚芳皱眉道。 宋青轩显然早就猜到孙抚芳会这么说,再度拱手道:“王妃有所不知,在下的小妹与郡主甚是投缘,一般人只怕还压不住她,她的性子……太野了,”看了眼小妹不悦的脸,桌下暗暗地推了推她,“所以还是让她在郡主身边学习一二方为妥,再者她舞刀弄枪惯了,正好收收性子。” “这、这……”孙抚芳与李盛基对视一眼,均觉得不太适合如此做。 萧荇不太想让这对兄妹得逞,直觉告诉他,让这宋青翠到李凰熙的身边于他没有好处,这个女子不但粗野还懂功夫,对他的计划不会有任何助力,“宋公子这不是强王爷与王妃所难?恕我说句难听的,这若是传出去,只怕别人会在背后议论王爷与王妃苛待女儿的救命恩人,这于忠王府的声誉有损。”刻意咬紧救命思人这四个字。 宋青轩的脸色一阵苍白,宋青翠看了不禁心里难过,冲动地站起来道:“王妃,我懂一点拳脚,郡主那天还说要向我学个一招半式来防身,正好,我兄长想要我学礼仪,这不是一拍即合吗?” 萧荇正要再反驳。 李凰熙却是拍手 道:“极好,”凤眸瞥了眼脸色难看的萧荇,温雅地道:“父王,母妃,这也是女儿的一点小小心愿,虽说此举粗野了些,但是女儿若能学来防身倒也不坏,再者我与小翠姑娘真的十分投缘,还请父王与母妃成全。”最后却是笑着看向宋青翠。 宋青翠一听到她说与她投缘的话,刚吃下去的晚餐都要吐出来,这个郡主有没有更令人讨厌的举动?“嗯,没错,郡主所言甚是。”这几句话她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孙抚芳这会儿才欣然点头,“既然如此,委屈宋姑娘与我儿作伴了,你是凰熙的恩人,我自当铭记在心。” 宋青翠看到孙抚芳和蔼的面容,不自觉地想到亲娘,对亲娘最后的印象是那张发青的脸,那时候母亲将最后一块馒头给她,活活饿死了,那一年她才八岁。如果母亲活着,只怕也会与王妃这般和蔼吧,这一刻,对于要与李凰熙朝夕相处,她不是那么排斥。 一顿饭,众人皆欢,惟有萧荇窝着一肚子火,李凰熙见状,心情前所未有的顺畅,这个伪君子越是吃瘪她就越高兴,都多添了半碗饭,喜得孙抚芳差点要烧香还愿。 饭毕,萧荇早早告辞,李茴相送,而宋青轩甚得李盛基的缘,被留了下来继续把酒同欢,至于宋青翠却跟着孙抚芳到她的营帐,孙抚芳看她穿得不太合体,拉着她去换身合适的衣衫,这人不能当奴婢看,那可是女儿的恩人,孙抚芳始终牢记,这让宋青翠不自在的很。 怀恩与李凰熙散步消食的时候,并在那儿看着一轮残月,怀恩皱眉道:“凰熙,最后我们下山时看到的那些人只怕要对黑风寨不利,你是不是要出面……” 李凰熙却是笑着毫不淑女地坐在大石上,在月光下泛着银芒的脸回头看向担忧的光头和尚,“不,怀恩,我要让黑风寨的那群人再度找上门来,别以为我看不出他们私下里打的算盘,如我所说,我要的是真心。” “你就不怕……”怀恩知道她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才会拉拢那群马贼,只是这会不会太冒进了? “他应不会的,要整死也会先折磨一番,让黑风寨那一群人吃些苦头也好。”李凰熙有几分笃定道,其实在怀恩向她亮出底牌后,她就知道那群人的来历为何,也罢,到头来还是要欠他人情,只是希望两人真能心有灵犀,别将秦衍寒整死就好。 那脸上的笑容有几分碍眼,怀恩很快就转移视线,低低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李凰熙却是笑着扯他的襌服拉他坐 下来,“别像个小老头似的,怀恩,这回你要跟我们回建京,你不知我有多高兴……” 她的声音透出来的兴奋劲儿让听的人都有同感,怀恩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笑来,静静地聆听着这似山谷传来的幽兰之声,但悄然靠在树后的男人却是一脸的阴沉。 萧荇看到他们坐下来时就下意识地躲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圈着手在树后听了半晌,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双眼凌利地看向怀恩的背部,这个和尚原来才是那个与她关系匪浅的那个。 怀恩感觉到芒刺在背,锐利的眼神回头一看,只看到大树随风轻舞的叶子,根本没有人影,看来自己的感觉过敏了,看到李凰熙也好奇地看过去,他才轻轻说背后没有什么。 萧荇一肚子火地回到自己的营帐,本以为李凰熙是个会容易攻下来的堡垒,现在才发现自己连靠近都没有,她与怀恩说话的神情与动作哪有在自己面前的惺惺作态,看到侍从拿信进来,一把抢过,遣走了人。 信不出意料是梁兰鸢写来的,大意是让他放心,只要一如既往地讨好李凰熙即可,她会为他在建京铺路云云。 铺路?他疑惑地将信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抱着信带着猜疑闭上眼睡过去了。 翌日午时,隆禧太后派去护送的人马以最快的速席赶来,并带来了马车十几辆,至此,忠王府的众人才整装再度出发。 坐在李凰熙马车里面的宋青翠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萝裙,忠王妃给她的穿戴虽不是最好的,但也在众侍女之上,只是她习惯了穿劲装,现在这样怎么都不习惯,脸上皱了皱。 李凰熙看了眼她苦恼的样子,笑道:“小翠姑娘,你再拉这衣裳就烂了,你也说我忠王府破铜烂铁的没一样值钱的,烂了可没得再添的。” 听听,这是身为郡主该说的话吗?宋青翠哼了哼,但手却没再去扯衣裳,让她爱惜的原因只有一条,这是孙抚芳赐的。 姜嬷嬷看到这里,不由得“噗哧”一笑,哪知突然有两把弯刀出现在她面前,接着是一张恶狠狠的脸,“你笑什么?” 她惊讶地看着宋青翠,这个姑娘怎么动不动就抡剑舞刀的?因她是郡主的恩人,她也高看一眼,可她若一直是这样的举动传出去别人会笑话郡主的,遂有些不悦地道:“小翠,你这样像话吗……”宋青翠手中的弯刀逼进一些,她就自动消音。 李凰熙却是一拍桌面,两眼一瞪,“宋青翠,这是 我的乳娘,你敢动她试试?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宋青翠自然想起那个赌约,再一看到李凰熙的面色阴暗下来,方才悻然着脸色收回手中的弯刀,“别给老娘看到你再敢偷笑,不然老娘让你这辈子都笑不出来……” 李凰熙上前插到她与姜嬷嬷之间,“别让我再听到你这样一番话,宋青翠,我会让你后悔到肠子都青了,给我坐回去,听到没有?” 宋青翠不服输地看着李凰熙,握紧手中的弯刀,凭什么让她这样呼来喝去? “看来你是打算以下犯上了,很好,姜嬷嬷,去请宋公子来。”李凰熙知道宋青翠最在乎的人就是兄长和那个老大,只能拿其中一人来要胁她才能暂时压下她的野性。 “你!”宋青翠咬紧唇,自知斗不过李凰熙,弯刀一闪,顿时就消失了,带着怒火地坐到马车一角。昨夜兄长与她谈了好久,只要进京,兄长也许要重振家声的愿望就不远了,她不能任性地毁了兄长的机会。 李凰熙这才坐回原位,冷声朝刚回魂的姜嬷嬷道:“嬷嬷去教教小翠何谓礼仪?” 姜嬷嬷应声,对于宋青翠无礼的行为要她不介意那是困难的,再怎么说她在忠王府的一众奴仆中也是有头有脸的,连庶出的郡主见着她也要客气地应几句,这宋青翠实在太野了,遂板着脸坐到宋青翠的身边教导着。 夏荷与冬青两个奴婢也侧目,对于新来的这个宋青翠,她们本能地排斥,看她吃瘪,二人别提多舒心。 经过五六日的路程,建京终于遥遥在望,李凰熙注视着那城门的样子久久不能回神,越靠近建京就越能闻到那股子味道,有权利的腐朽之气又有激烈进取的一面,建京古来而矛盾。 前世她被赶出这儿住到郊外的慈恩庵,一想到那座荒冷的庵堂,手紧握成拳,她不要再重蹈前世的命运,不管是谁也别想阻拦她前进的路。 临近城门之时,马车队停了下来,李盛基携孙抚芳下马车,与代表隆禧太后前来迎接的官员打招呼,并带一身典雅妆扮的梁兰鸢。 李盛基的目光落在梁兰鸢的身上,瞳孔里有着惊艳,梁兰鸢长得不算特别美丽,但一如含情眼镶嵌在如玉般的面容上别增一番风味,加上清浅的笑容,让人赏心悦目外如沐春风,不由得赞道:“一别经年,表妹倒是大姑娘了,表哥都不敢认了。” “表哥谬赞了。”梁兰鸢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今天的亮相是成功了,不枉她特意选了这套淡 第五十七章 建京风云(2) 这座新府邸的华丽没有人有心思去打量,孙抚芳是昏迷着被人抬进来的,李盛基震怒地朝下人怒喝去请太医来给王妃看病,一众庶女与姨娘们都围在屋子,叽叽喳喳着,李凰熙怕她们扰到母亲,遂让管家将这一群人赶出去。 李妍熙与李秋熙走得最慢,双双回头看了一眼,李妍熙就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残花败柳,往后只怕还不如我们嫁得好……” “三姐,别说了,这一路我们都不是看到萧太尉的儿子殷勤得很……”李秋熙状似要拦住私下里骂骂咧咧的三姐,实则暗中挑拨。 果然,李妍熙的声音有些响,“哼,只怕萧太尉的儿子也看不上她,这种事情……” “是吗?三妹与四妹果然忧心大姐的婚事。”李凰熙阴深深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吓得回头一看,不正是赶她们出来后就去吩咐事情的李凰熙,她……什么时候站在她们的身后? “大……姐……”两人牙齿有些打颤地道。 李凰熙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她们,她手中的小匕首在李妍熙的颊边划过,紧贴着她的肌肤,李妍熙吓得脸色苍白,大姐这是要干什么? “大……姐,好好……说……”李秋熙忙道,却被李凰熙一瞪,即刻住口。 “两位好妹妹是不是想步云熙的后尘,那我一定成全你们。”李凰熙冷冷地笑道。 “大姐,不要。”李妍熙与李秋熙异口同声地摇头。 “那就洗清耳朵给我记住,若让我再听到从你们的嘴里还听到马贼之事一个字,我就让你们俩好看,记住了吗?”她收回那把小匕首,李妍熙鬓边一缕秀发飘落。 “记……记住了……”李秋熙推着吓傻了的李妍熙,道。 李凰熙没再作声,看了眼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许嬷嬷,眉尖微拢,“现今母妃卧床,我身为嫡长女有权代母执中馈之责,小翠,你到各姨娘的院子里去,传我的命令,关于马贼一事若有人议论,我必让她如此花。”她手中的小匕首扫向一旁摆放的菊花盘栽。 宋青翠的心里对于这件事的厌恶程度不下于李凰熙,现在一接收到李凰熙的眼神,摆明了就是许她动刀子,那还迟疑?一路回程都受不了忠王府的女眷,一个赛一个的假,点点头二话不说即往外走,几个跳跃就不见了人影。 李妍熙与李秋熙看了眼长姐阴暗的面容,提着裙摆灰溜溜地走了,这个长姐现 在怪吓人的。 李凰熙冷冷地看着她们跑远的样子,看向一直都没有展颜的姜嬷嬷,“嬷嬷,你让管家将下人集合,下达缄口令,胡乱说者杖打五十大板逐出府去。” 姜嬷嬷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是”,但脚却不动,“郡主,封得府里人的嘴,可外头的怎么办?只可恨那传出去的人……” 李凰熙摆手示意姜嬷嬷不要再抱怨,笃定道:“嬷嬷放心,此事我自会解决,给我设这个局的人必会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不但姜嬷嬷不明白郡主何来的自信,就连夏香与冬青也不明白,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郡主的名声受损,往后都不知道如何观对建京的贵女们?可是郡主却能云淡风清地笑着。 李凰熙摆摆手后即抬脚走上台阶,正要掀帘子进去,却看到—— 梁兰鸢坐在床前给孙抚芳摸着手,看似温和地喊着表嫂,可那双含情目却是悄然地看向李盛基,若有似无地撩拨着。 李盛基却在一回头就接触到,大吃一惊之余,下意识地就回避,但又忍不住拿眼角斜瞟梁兰鸢青春的面孔,虽不及妻子的美颜,但胜在够青春。 李凰熙一眼就看穿,父亲果然是靠不住的,母亲卧病在床他就有心思与梁兰鸢眉来眼去,手中的拳头握得死紧,眼角一扫看到不远处有着扫帚,眼眉朝一旁的冬青看去,冬青会意地抓起扫帚就朝梁兰鸢扫去。 梁兰鸢惊叫一声跳起来,不禁怒骂,“你这贱婢要干什么?” 李盛基也怒目,没大没小,不悦地看了眼女儿。 李凰熙却道:“表姑,你不知道?我刚好看到有老鼠,这老鼠真的很可恶,一门心思就是要偷东西,人人见到都要打,这才让冬青去打的……” “老鼠?”梁兰鸢花容失色地拍了拍衣服,大白天的哪有老鼠出没?随即领悟到是李凰熙讽她是那偷东西的老鼠,脸上阵青阵红,想要解释,“表……”冬青又一扫帚打过来,她又尖叫着跳开。 一直在她面前还是颇为和颜悦色的李凰熙却在这个时候不悦地看着她,倒打一把,“表姑,你喊什么?我母妃尚在昏迷中,你鬼嚎鬼叫的是什么心思?父王,表姑这分明就是藐视我们忠王府。” “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梁兰鸢急忙道。 李盛基轻咳了一声,看了眼女儿沉着的小脸,思忖片刻,“表妹,你先回去吧,今儿个麻烦你了,内子还要静养。” “表哥……”梁兰鸢不想走,好不容易让李盛基对她产生了一点好感,这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只是没想到挡住她计划进行的却是李凰熙,冷静下来后细细地观察李凰熙那张芙蓉脸。 李凰熙趁机朝许嬷嬷吩咐道:“请表小姐离开,表姑有心了,只是我母妃现在不适宜会客。”抬脚就越过这两人走向母亲的床前,看到热水端上,扭了巾帕给母亲敷上。 梁兰鸢的目光在后面暗暗地剜着李凰熙秀丽的背影,咬了咬牙,转身即走,回去好好地研究一下这个忠王府的大郡主,这个女孩似乎与她想的不一样。 李盛基看了眼梁兰鸢俏丽的背影,梁兰鸢似知情地一回头,两人对上一眼,这回梁兰鸢满意地离去了。 李凰熙却是冷冷地看了眼父王回头后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然后就去坐在床沿看着孙抚芳,太医来了后,给诊了脉,说是气怒攻心才会这样,吃下一两剂药就会好了,再者还宣布了一件大事,孙抚芳有身孕了。 李凰熙不可置信地在大夫与母亲之间来来回回地看着,就连李盛基也不可置信,妻子有孕不过两个月,这还是在回程途中怀上的,眼里不禁有着惊喜,顿时就忘了梁兰鸢那张青春的脸,亲自送太医出去封赏银。 许嬷嬷高兴地谢天谢地,王妃生下小世子已经五年了,这才又好不容易怀上一胎,直嚷着要去煲补品给王妃进补。 李凰熙伸手一拦,“许嬷嬷,此事要私下来,暂不要宣扬出去。” 许嬷嬷不解,“郡主,这可是大喜事。” “你别管,暂听我的。”李凰熙坚持道,眼里冷光一片。 许嬷嬷不得法,惟有点头。 李凰熙这才放心地给母亲抹去额头的细汗,母亲不安稳地翻了翻,眉尖紧皱,不禁俯头在她耳边道:“母妃,你要好好的,知道吗?你不用担心,凰熙会解决的。” 孙抚芳似乎听到女儿附耳的话,扭动的身子停了下来,眉尖也慢慢松开,呼息渐渐均匀。 相府,金壁辉煌的大厅,侍女小厮都垂手伺立,只见到一名年约四十来岁的留有山羊胡须的男子轻茗了一口香茶,眉眼没抬,道:“忠王府进京的场面倒是颇为壮观,只是鸢儿,你让人抹黑忠王的女儿,萧家小子就愿娶?” 梁兰鸢福了福后坐了下来,看了眼父亲,“他全听我的,爹,萧太尉手握兵权,就这么一个独子,只要掌握得住他,又能在姑母面前推忠 王上台,我们梁家要取得大齐的江山有何难?” 此男子正是大齐大权在握的宰相梁博森,只见他起身轻踱道:“你分析得倒也在理,只是我现在封王在即,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你可知靖王今天进宫了……” “爹,女儿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梁兰鸢笑道,“靖王?他看不上我们梁家,我自不会让他得逞,姑母那儿决不会对我起疑心,爹,女儿都将一切布好了。” 梁晏踏进来时,梁兰鸢正起身披上狐裘,看了眼梁晏,面上没有笑容地点了点头,带着人准备回宫。 梁晏也没将她当一回事般,一掀衣摆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梁府可以说是梁博森的天下,他也不怕会有人知晓他们不是亲父子。 “你去哪了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梁博森不悦地道,“你知不知道若让人知晓你的身份,你还不得人头落地?” “相爷又何必担心?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吗?周晓办事不力我已让人将他绑住,还是交回给相爷处置,相爷,你的养育之恩我时刻铭记,可我不喜欢有人在背后放冷箭。”梁晏如仙人般的容颜同样不悦地皱起。 梁博森不高兴地皱紧眉头,一趟湖州行,这小子越来越不受他控制,好在,他一直都用药物控制他,也不怕这小子翻过天去,遂脸色和缓道:“晏儿,我那还不是担心你,湖州不太平,周晓帮你一把还是可行的……” “相爷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他在一旁搅局,我何至于让蓝耀宗活着回建京?早就将他处死了,这种猪一样的人,相爷还是收回吧,现在西林党人活跃得很,相爷要推举忠王,还由得人去给他的女儿抹黑?”梁晏冷嘲地一笑,“相爷,只怕你这回得不偿失,忠王这人我早已告诉过你极好面子,你现在让他一进京即成为笑柄,若是日后知晓,梁兰鸢要嫁他就更不容易了。”起身连礼也没行即离开,这个梁兰鸢,他也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梁博森嘴角的山羊胡子翘了翘,对这不礼貌的行为极端的不悦,这小子的傲性太重,若不是贪图他将来带给他的好处,真想现在就弄死他,罢了,只要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即可。 梁晏走到回廊时,正好看到他的乳娘桓嬷嬷正好走过来,“小主子,您回来了?老奴都担心得很,就怕上回在湖州暗杀你的人会再下手,现在局势正胶着,二十年了,隐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却偏捅了出去?他们还敢在南齐的湖州动手……”一想起仍心惊肉跳。 梁晏亲热地揽着 桓嬷嬷转身就走,沿着这华丽的回廊到他住的麒麟院,在这活了将近二十年,他还有哪儿不熟悉?看了眼艳丽的姚侧夫人领着婢女走进梁博森所在的院子,朝自己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即会意地往大夫人谢氏的所在地而去,“好了,你唠叨了这么久还不够?” 桓嬷嬷伸手轻抚他那张脸,“每每看到小主子这张像极了主子的脸,我就难过,主子是那样花样年华的人偏被奸人所害,累得身死,小主子寄人篱下,本就是高贵的人,却……” 梁晏为了不让她再伤感,遂转移话题道:“对了,嬷嬷,我让你暗中派人训练的那群歌姬怎么样了?” 桓嬷嬷满含哀伤的眸子一整,变得极凌利,“小主子放心,必能在梁家封王的当日出场,只可恨这梁家虽收留了我们,却又当小主子是那奇货可居的货,我时时提防暗暗警戒,还是让他给小主子下了毒,这梁贼真真可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如果有人看到绝不会将她与之前哀哭的老妪相提并论,一双凌利的半混浊眼睛盛满的是杀气。 梁晏耸了耸揽她肩的手,桓嬷嬷这才知道失态了,不过这梁府还没有人公然敢靠近他们偷听他们说话,梁博森不至于想与小主子闹僵,毕竟他还做着一统山河的美梦。 “小主子放心,自从上回知道他对小主子不利后,老奴对他的感激之情早已烟消云散,可恨以前我们居然将好他当成恩人来看。”一提起往事,她就恨得牙痒痒。 “嬷嬷再忍忍,梁家辉煌不了多久了。”梁晏冷酷道。 桓嬷嬷不解,小主子这是什么意思?梁家若在这个时候垮台于小主子并不是好事,她想要劝,可转念一想小主子自然有安排,遂嘴唇嚅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一回到麒麟院,桓嬷嬷亲自去弄晚膳,梁晏刚踏进厅中,就有心腹突然出现,“主子,这是郡主给你的信。” 梁晏接过,就因他不在京迟了一步才会让梁兰鸢有机会发布消息出去,所以至今仍气得脸色变绿,迅速地打开信,出现在眼帘的是李凰熙清秀的字迹,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的眉头又一皱,若再不放出新的流言,只怕李凰熙的闺誉更难挽回,绝不能便宜了萧家的小子,这小子也是他必除的名单上的人。 “阿三呢?他还没回来?”梁晏不悦地问道。 心腹摇了摇头,没在郡主那儿到他,这小子已经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李凰熙让他去干什么了?还将留在李凰熙处的人带去了一部分,现在梁晏的 脸色那么难看,只怕这小子回来绝没有好果子吃。 “湖州那儿的事情要抓紧。”他再一次吩咐。 心腹沉稳应“是”,然后闪身不见了。 梁兰鸢赶回宫里时,正好看到靖王背着手神情愉悦地正要上轿,一看到她,即笑道:“哟,这不是二表妹吗?我还纳闷怎么没见二表妹在宫里,这是到哪儿去忙了?” 梁兰鸢也冷冷地看了眼靖王李中基,“不劳二表哥担心,我正要去伺候姑母,失陪了。”眼眉一挑,裙摆一扬,冷笑着离去。 “我倒要看看你能张扬到什么时候?梁家的女儿没一个是好东西。”靖王李中基暗暗不着声调地骂了一句,老的嫩的都一样,再看了眼乌鸦鸦的皇宫,握紧拳头坐下暖轿,这年才刚过,怎么还这么冷? 梁兰鸢一进来,即看到宫女太监跪满了一地,隆禧太后正一把将案上的东西拨到地上,“说,是谁漏嘴将事情闹大成这样的?” 梁兰鸢急忙跪地,“姑母息怒。” 隆禧太后凌利地扫了眼她,没抬手让她起身,只是将背靠在椅背上,两手轻敲着扶手,脸色紧绷。 梁兰鸢小心翼翼地膝跪上前给隆禧太后捶腿,隆禧太后没有拒绝,她即知这位姑母动怒是因为李凰熙被马贼掳去之事外泄才导致的,看来还没有疑到自己的身上,自己只要将祸水泼到别人身上即可,“姑母,您看那天去救人的官兵有没有可能是怀疑的对象呢?我刚刚从忠王府过来,三表嫂气得卧床,表侄女倒是哭得不成人形,我见了都可怜……”绘声绘色加油添醋地道。 隆禧太后的脸色异常的难看,这事有损皇家名声,“看来哀家要赐三尺白绫给三儿的那个女儿了,不然只怕要让皇家在众人面前出丑……” “姑母,不要。”梁兰鸢忙阻止,看到姑母侧目,眼珠子转了转,道:“依侄女看,最后找个人将她娶了,那这事就揭过了,一道赐婚懿旨下了还有谁敢再乱议此事……” “哦?兰鸢有何好人选?”隆禧太后半掀眼眉道。 梁兰鸢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来,小心斟酌一番,弯来弯去地商议着人选,隆禧太后不置可否,手指仍敲打着扶手处。 忠王回京,蓝耀宗第一个登门拜访,李盛基惊喜地出来应酬了几句,后来听闻王妃醒了,方才告声罪回到内院。 李凰熙这时候才穿着一身淡蓝色衣裙莲步轻移地进来,他一看到她,眼睛一热,半 年多未见,这小郡主更见美丽,只看到她一进来即挥手让姜嬷嬷等侍女关门,不待他发言,即道:“蓝御史,如何?” “我已将你所托之物暗中转交到太后娘娘的手中,只是娘娘也不认得此物,郡主,这到底是什么?”蓝耀宗不解地问道,一想到当隆禧太后问他此物是李凰熙托他转交的,他道是后,太后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这样的太后是令人畏惧的,那时候他却在担心她的安危。 李凰熙却笑着给他倒了一碗茶,“蓝御史不用担心,只要交到太后手中即可,本郡主他日必定相报。” “郡主见外了,若没有郡主指点,在下的命就交代在湖州了。”蓝耀宗道,看到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稍稍安心,遂又想起一事,眉头一皱脸冒怒气道:“郡主,那些个流言实在太可恶了,郡主千万不要想不开,流言止于智者,再者也必定有法子澄清此事……” 不待他说完,李凰熙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水,“蓝御史,此事还不值得本郡主放在心上,那个别有用心的人这回我倒要看看她准备如何下台?”此时,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蓝耀宗见状,心诧异之,现在的她才是真性情吧,至此时,脑中豁然开朗,忠王给他那矛盾的感觉这会儿终于有所解释了,他吃惊地看着她,她也不避忌地让他看,嘴角微微一笑。 原来,忠王是表,她才是里,隐得真深,蓝耀宗不禁想到湖州的那一切,若不是被忠王所迷惑,他绝对不会与她进一步交往,以至现在欠下她的救命恩情,她到现在才亮出底牌,够沉得住气,一下子将他困在沼泽里面出不来,除非他准备当个忘恩负义的人。 李凰熙适时开口,“蓝御史,我知道西林党人是支持李齐皇室的,我父王是李齐的皇子,本郡主也是姓李的,莫不比别姓更可靠?” 梁兰鸢常年在宫廷中行走,有得也有失,至少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梁家还要封王,儒林那儿早就闲话颇多。 清亮的眸子里面有着势在必得,这样的一个人太像隆禧太后了,她的话在他脑子里炸开来,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厘清自己的思绪,若捧了忠王上位,她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只是大齐已经有一个强势的女主称制了,再迎来一个? 李凰熙也不去逼他,只是亲自着人送他出去,临行前,她道:“蓝御史,明日金銮殿上还有劳御史美言。” 他仍看着她慢慢长开的眉眼,随口应了声好,看到她笑得如春风拂过的百花般耀眼, 他的呼息又一窒,直到她笑着转身带人离去,他才回过魂来。 金銮殿? 他转身想要再问,宫里来旨宣她金銮殿见驾了?这怎么可能?只可惜佳人已远去。 深夜,李凰熙看望过清醒后得知怀上身孕的孙抚芳后即回自己的院子,这新宅邸倒是比原来那个大得多,姜嬷嬷扶她坐上骡车,将帘子拢好,这才命小厮驾回李凰熙所住的梧桐院。 “郡主,那玩意儿会让太后真的宣您到金銮殿去?王妃虽然口里不说,可脸上却还是愁眉不展,老奴真担心……”姜嬷嬷道。 “嬷嬷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李凰熙闭着眼睛道,若是父王有一丝让她放心,她也不打算做这出头鸟,毕竟枪打出头鸟,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只可惜她不想再让别人握着刀柄,她握刀口了。 她那位强势的皇祖母是个很精明的人,常言道知子莫若母,她对于父王的矛盾处焉能不起疑?这也是她刻意在湖州时没有让父王改去的,父王没有疑心,但隆禧太后却绝对会想到,再加上那一物,她会见她的,在金銮殿上,她会在那儿一飞冲天挣破忠王府这个藩篱,这还要多谢梁兰鸢给她的机会,不然她不会达到如此好的效果。 回到梧桐院,她绷着脸走进去,即看到阿三恭敬地行礼,她这才和缓了脸色道:“辛苦了,这一趟你也赶得那么急,嬷嬷,着人给阿三等人煮宵夜。” 阿三受宠若惊地跪下,“郡主,属下受之有愧,还让郡主虚惊了一场,万死难辞其咎……” “本郡主说你受得你就受得。”李凰熙回头强势地道。 阿三一愣,他这趟回来怕是要被三公子打死了,让李凰熙被马贼掳去,哪曾想李凰熙却没有责罚他,他的心盛满感激,至此才开始将李凰熙当主子瞧。 李凰熙一拍他的肩膀道:“阿三,梁晏那儿你不用担心,你现在是本郡主的人,本郡主自然不会让他动你的,好了,下去吧。” 阿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即退了下去。 晕黄的灯光下,李凰熙走近阿三辛苦千里迢迢到南面临近海港的泉州海事司那儿带回的事物,她伸手从蒌子里面捞一个上来看看。 冬青好奇地看着,这个丑玩意儿到底有何用?“郡主,奴婢怎么看着这玩意儿很丑呢?” “冬青,那是你不识好东西。”李凰熙笑着那物丢回蒌子里。 房门被人推开,“凰熙?”李茴推门 进来,顾不上抹汗,“蓝耀宗来了?”对于那甚嚣尘上的传闻他就怒不可遏,可妹妹还要他去接应阿三,又赶紧暗中送东西到御史府…… 李凰熙迎上前,掏出帕子给哥哥抹汗,笑着点点头,万千人中,只有一个人握着生杀大权,那就是她的皇祖母隆禧太后,而她若想改变命运,她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翌日,梁兰鸢正要去伺候隆禧太后,却被一人拦着去路,她一看到他,即拉他到阴暗处,“你疯了?这是在宫里,你公然来找我,不怕别人看到?” 萧荇一拳打在她身边的墙上,“你告诉我,那个传闻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什么传闻?” “你别给我装蒜,昨天进城时我就看到了,你有没有想过她会被你逼死的,你……” 萧荇说不下去,李凰熙给他的感觉很矛盾,从而让他对她上心了几分,他虽然想按照梁兰鸢的吩咐娶她,可也不想用这样不入流的方式啊?再者他爹昨儿也指他行事不厚道,怎么能让一个女儿家背上这样的名声?说他在归程途中就应该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对。 他被父亲训了一个晚上,可思来想去还是不对劲,所以才会天一亮就进宫找梁兰鸢问个清楚。 梁兰鸢冷脸看他,“你一大早来就是为了问我这样一件事?萧郎,你别忘了我们的大计才行,你若爱我就要听我的,知道吗?”她靠近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吹气,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地攀上她的腰,她微微一笑,这个时候才道:“萧太尉那儿不用忧心,你可知道太后娘娘似有意为你与她指婚?” 萧荇荡漾的心思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即回过神来,看着她严肃道:“真是你做的?” “萧郎,这重要吗?重要的是现在一切都按我计划的去走就行了……”她用红唇堵住他的嘴,双手慢慢地揽上他的脖子热吻起来,这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禁不起她的挑逗的。 果然,他的手慢慢收拢在她腰间的手,清晨的一抹阳光照不到这个阴暗的角落。 “二小姐,不好了。” 正在两人热吻之时,梁兰鸢听到心腹着急的声音,瞬间回归理智,轻抚了一下萧荇的脸让他先回去,萧荇还想拉住她的手,她却是轻轻地一推,然后再度看了他一眼,轻启沾满了两人唾液的红唇道:“回去。” 萧荇这才握拳转身离去。 梁兰鸢拢好有些凌乱的衣物,不悦地斥道:“一大早的慌慌张 第五十八章 建京风云(3) 欧阳皇后抚额躺在躺椅内,略有血丝的双眼环顾了这座华丽的椒房宫,皇后是天下至尊的女人,她却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想想都可笑,对于那个在慈宁宫里把握天下的女人更为痛恨。 正思索间,一群宫娥簇拥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男孩进来,一进来即行礼道:“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欧阳皇后这才回过神来,坐起身,伸手将男孩抱在怀里,“一大早的,莱儿怎么还不去念书?” “儿臣想着先给母后问安再去。”李莱乖巧地道。 欧阳皇后一愣,心里更为疼爱这个好不容易才让丈夫为了他抗争一回争取过继来的继子,若他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多来,只可惜皇帝有寒精症,她千辛万苦怀过一次,却只生下一个女孩儿,之后无论是她还是其他的妃子都再无人有孕。 她怜爱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亲,“莱儿,乖乖念书,将来莱儿是要当皇上的……” “母后,儿臣听人说,我不是父皇与母后的亲生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李莱道。 欧阳皇后的脸色瞬间一变,握着他的双肩狠狠地道:“莱儿莫要听人胡言,往后不许再说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好了,带皇子去念书吧。” 她将李莱交给嬷嬷带去念书,李莱被她的样子吓傻了,被嬷嬷抱下去之际,他才回过神来道:“母后,是儿臣不好,不该惹母后难过……” 欧阳皇后只是歪躺在榻上,没再对李莱的话做出回应,她的心正紧紧地揪着,若皇帝死了,她该怎么办?是被逼殉葬还是如以前那位太子妃那般无声无息地活着,一想到隆禧太后已逝长子的太子妃胡氏,年不过四十许就已满头白发,她就打了个激灵,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隆禧太后未见老态,势必还要把持几年朝政,绝不可能会让莱儿继位,她也要行动阻止隆禧太后立靖王或忠王为帝,欧阳皇后想明白后,一度涣散的精气神又回来了,她要打起精神为自己的后半辈子筹谋。 忠王府一大早地接到隆禧太后的懿旨,全府都忙乱起来,李盛基亲王的服饰多年没再穿,催着让孙抚芳帮他烫整齐,看着那套已经半旧不新的亲王服饰,他皱眉,“王妃,这能穿出去见人吗?” 孙抚芳换好了同样半旧不新的王妃翟衣,正由许嬷嬷梳头,没好气地道:“娘娘的旨意来得那么仓促,谁个有准备?好了,王爷,你就别嫌了,春华,给王爷更衣。”最后朝侍女唤道。 与父母院子里的忙乱相比,李凰熙这儿却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姜嬷嬷亲自挑了一身淡蓝湖水绿的宫装,穿在李凰熙的身上倒也颇为合适,穿戴整齐后,再给她上宫廷高髻,嘴里念叨着:“倒是给郡主一语言中,太后娘娘真的在金銮殿接见王爷……” 李凰熙不置可否,这位皇祖母的性情她还是把握得颇准的,这是在她意料当中的,她一家子初初进京,就是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她一家一个措手不及,这位皇祖母还是颇为冷情的,对亲生儿子及孙女都要挟着雷霆之势,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夏香举着一枝华丽的朱雀簮子,“郡主要不带上这个?” 李凰熙一瞧,随即摆手,“不要弄得这么华丽,嬷嬷,簮上一朵绢花并几个花钿即可。” “郡主,会不会太素了?”姜嬷嬷道。 “这样就好。” 这头一次在隆禧太后面前露脸,她不想弄得太花俏,不然这个皇祖母的疑心必重,她现在对她可不见得会有多少感情,孙女而已,她一抓还是能抓到一大把的,她不会是她希罕的那一个,不过就快了,她会用得着她的。 此时,她的嘴角冷冷一笑。 隆禧太后赐下的那几个妾侍也得以进宫,早早就领着自己所出的庶女在中庭等着,李盛基扶着孙抚芳小心翼翼地出来,众妾侍一看见都暗咬嘴唇,带着嫉妒低头行礼。 钱姨娘不屑的暗地里冷哼一声,关姨娘侧目一看,掏出帕子抹了抹嘴角。 李凰熙牵着李芫的手与李茴一道自右手边的回廊走过来,上前给父母问安后,李盛基见人到齐了,即下令上马车准备到皇宫去。 女眷齐齐上马车,李盛基与李芫却骑着马在前方,李凰熙撩起纱帘子看了看,然后感觉到头上一重,她伸手摸了摸,是一只流苏百合花簮子,“娘,你这是?” “这是到宫里去,太素了不好看,这簮子你带上刚刚好。”孙抚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看到小儿子还一脸睡意,着嬷嬷看好,即拉着女儿的手,“凰熙,母妃仍担忧着,万一你皇祖母不买账怎么办?你不知道你皇祖母她……”昨日女儿说的话她一夜翻来覆去也没有想个明白。 李凰熙抽出手轻轻地拍着母亲的手,“母妃,你只管安胎,什么事也不要管,都并给女儿即可,母妃,女儿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孙抚芳眼里有着感动的泪花在打转,轻抚着女儿的秀发,不再多说什么, 心中却做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护着女儿的决定。 金銮殿于李凰熙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上一世时她只在这儿看着父皇登基称帝,但这儿也是父皇殡天之处,再见时,只看到龙椅丹陛下的那两只仙鹤高昂着头,而支撑大殿的柱子上盘着威严的金龙,殿顶上还有祥龙图案,一切都是那样的金壁辉煌。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面容严肃,可眼睛却是略有浑浊,还微微有些走神,听到忠王跪地三呼万岁都仍没有回应,后头的帘子里面传来轻咳声,他方才回魂,待看清丹陛下面跪着的是三哥,脸上才浮起一抹微笑,“忠王平身。” 李盛基这才起身躬身而立,在百官之首的靖王扫视一眼,一脸松弛的肌肉因不悦而一颤一颤的,耳里听着这三弟自谦后悔的话,心里更为不爽,两眼朝龙椅后看了看,没看清隆禧太后的表情,但仍西林党人中威望极高的林大学士看去,示意他出列发难。 林大学士一张老皱的脸一直暗暗打量着忠王,蓝耀宗极力向他推荐忠王,说是比靖王更适合为君,今日一见倒有几分风度,只是能否比得过靖王还言之尚早,一看靖王打眼色,他即出列道:“皇上,太后娘娘,臣有本要奏。” “准奏。”皇帝的眼角微微看向帘后的隆禧太后,见到她微微点头,方才赶紧道。 “听闻忠王进京之时百姓颂扬,还有忠王离开湖州之时百姓还送了感恩伞,不知可有此事?”林大学士转头看向李盛基道。 李盛基点了点头,随即道:“那是百姓一番心意,本王若不接受岂不是寒了人心?” “太后娘娘下旨让忠王在湖州思己过,可忠王在湖州的一系列行为足见并未履行太后的旨意,忠王到处钻营,可见其心并不在正道,只知一味结党营私……”林大学士义正辞严地道。 李盛基的脸色瞬间难看,手脚有些无措,这不是有利于民生吗?怎么到了这林大学士的嘴里却成了这样? 林大学士轻哼道:“臣还听闻忠王私下得了一金山,为此与湖州太守有争执,不知可有此事?” “有是有,不过……”李盛基想要抹汗,可这是金銮殿,容不得他出丑。 “可见忠王并没有反省,还私下开矿,引起湖州的动荡,忠王难辞之咎……”林大学士打断李盛基的话,滔滔不绝起来。 靖王听得极满意,再看这个三弟无措的样子,眼里的怨毒之色方才散去。 蓝耀宗见状出列道: “禀皇上,太后娘娘,此事另有隐情,容忠王自辩方为妥,臣在湖州代天子巡视有一段日子,据臣所见,忠王爱护百姓,时刻未敢忘记太后娘娘的教诲,可见其有改过向善之心……” “忠王进京,家当极寒酸,那金山的金了哪去了?这还不是沽名钓誉之举?”林大学士道,心里对蓝耀宗惟护忠王的举动大为不满。 梁博森看了李盛基一眼,还没到自己插手的时机,遂作壁上观,两眼扫视了一下身前的杜太傅,这老头也没有表示,听闻他那出家的儿子与忠王的大女儿过从甚密,可见这个人的心思也极活络,不得不防。 林大学士与蓝耀宗争执起来,隆禧太后这时方才威严道:“都给哀家闭嘴,这是金銮殿,不是菜市场,忠王,你可是将哀家的旨意当成了耳边风?” 李盛基这回忙跪下,“母后请容孩儿辩解。”遂将金山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你敢说你没有中饱私囊?”林大学士立刻发难。 “本王没有。”李盛基大喝一声,然后朝隆禧太后哭道“母后,请您相信儿臣,儿臣绝没有这样的心……” 恰在此时,有太监从外面进来跪地道:“皇上,太后娘娘,忠王妃携其大郡主请求进殿。” “这是金銮殿哪容女子胡乱进来的。”靖王立时严肃地道,话音刚落,感受到一道凌利的目光看着他,随即知道自己失言了,不敢抬头迎视隆禧太后隔着纱帘的身影,低下头不敢再发言。 隆禧太后从纱帘子后面玉手轻放在太监的手背上缓缓地走出来,两名太监忙抬着凤椅安置在皇帝的左手边,皇帝一看到母亲出来,如小儿般急忙站起来相迎,大臣们也跪地,隆禧太后凤眸一挑,稳稳当当地坐到凤椅内,声调一如平常,“众卿平身,靖王,哀家不也是一介女流,但这金銮殿哀家上得,别的女子亦能上得,宣忠王妃及其大郡主上殿。” 靖王吓得鼻子冒汗,头磕地道:“母后息怒,是儿臣失言,儿臣愿领罪……” 李盛基这回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兄长,这回风水轮流转了吧?不忘感激地看了眼蓝耀宗,只有他为己仗义执言,那座金山这回又成了他的烫手山芋,他下禁有些埋怨妻子女儿,那些个破家当还要来做甚?看吧,这回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孙抚芳与李凰熙进殿来,恭敬地朝帝王及隆禧太后行礼,隆禧太后没有第一时间让她们平身,扫过了孙抚芳,随即目光凌厉中含着一抹好奇地停留在李凰 熙的身上,这么个身量不高的小女孩会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她不禁想到昨日,蓝耀宗呈上一物给她,说是忠王府的大郡主托他送给皇祖母的礼物,她掀开盖布一看,是一农作物,当即不悦地道:“耀宗,你是国之栋梁,怎么也随一黄毛丫头发疯?” 蓝耀宗却摆手道:“非也,娘娘,臣在湖州与这大郡主略有交情,不瞒娘娘,正是她献计,臣才得以回京见到娘娘。这既是她的一片孝心,臣没有推却的理由,再者,大郡主言此物极其高产,在荒年可抵百姓之口粮,确是有利民生的作物。” 正是这一句话让她对那长相并不出众的农作物多看了几眼,继而也对那个自己从来没有上心的孙女多了分好奇之心,现在看到她恭敬地跪在下面,刚进殿时那张小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也没看出她有哭过的痕迹,心里对梁兰鸢的说辞有了计较。 她姑且看看这个孙女到底是何性情?若她敢戏弄她这个皇祖母,她也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有些许皱纹的手伸出接过自己心腹太监容公公递上的茶碗,慢条斯理地轻茗起来。 皇帝李季基小心翼翼斜睨了一眼母亲,有些同情地看着跪在下面的母女,想要唤她们平身,但又不敢开口,母亲的强势已不是他能抗衡的。 殿上静悄悄的,孙抚芳略有不安地身子动了动,李凰熙赶紧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安抚她,隆禧太后仍没有表示,想到母亲身怀有孕不宜久跪,遂朗声道:“皇上叔父,皇祖母,今晨父王出门仓促,有一物遗在家中,母妃略为提醒后已着人抬来,还请叔父与皇祖母开恩,准人抬上殿来。” “是什么?”皇帝忙道。 隆禧太后不悦地看了眼皇帝,随即抬手道:“都是一家人,起来吧,究竟是何物?” 李凰熙起身后搀着孙抚芳起来,看到父亲眼里的疑惑,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朝殿外朗声道:“抬上来吧。” 立时李茴亲自着人抬上好十几个大箱子,在文武大臣中间摆满了,众人都好奇的张望,包括李盛基,只是他不敢做得太明显。 李凰熙看向父亲,“父王?” 李盛基两眼一转,轻抚着额,脸色有些许发青,“凰熙,你代为父向你叔父及皇祖母说明。”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哪敢再乱出风头?惟有假装身子不适躲过去,一切尽交由女儿去发挥,只希望她别害死一家人即可。 孙抚芳会意地忙上前扶着丈夫,朝女儿道:“凰熙, 别让皇上与太后娘娘久等。” 李凰熙这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给大哥一个眼神,李茴随即打开一个接一个地打开箱子,前面几个箱子里的金黄之光几乎闪花了人眼,后面十来个却是金矿原石。 隆禧太后只看了一眼即明白眼前弄的是什么把戏了,她眼冒精光地扫向李凰熙,好一个聪明的丫头,随即听到她言,“……这就是那座金山出产的金子极还没来得及提纯的原石,正是吾父要献给朝廷的,吾父从来没有私心,如何中饱私囊?” 李盛基瞪大眼睛看向女儿,她留有这一手怎么没向自己说明?若早点说明那他刚才就不至于被问得哑口无声?此时他不悦地看着女儿,对于那些金子倒没有那么肉疼了。 李凰熙两眼严肃地看向林大学士,在进殿之时她就听到他的声音,遂第一个就回应林大学士的质疑。 “郡主差矣,据闻那座金山富含大量的金块,现在你拿了一些到殿上就说是忠王在那儿所得要献给朝廷就能遮过你们一家的私心?这说不过,再者你们暗中造势大家都看在眼里……” 李凰熙挟着雷霆之势走向垂垂老矣的林大学士,“那座金山我是从湖州太守王祖业那儿赢来的,事前并不知道它里面含有金矿,只是后来王太守屡次三番地逼迫吾父交还金山,为此还将我的兄长抓去关在牢里威胁,此事湖州众多官绅都可作证,为了救大哥,吾父以皇子之尊拉下面子到处哀求的样子,试问林大学士可看到?前后不过半月时间,我们能证实有金子出产就不错了,忠王府主子加下人不过几十人,如何运出大量的金子原石?忠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在王祖业的眼皮子底下,他是湖州太守,会容得我们私下里运出大量的金子原石?” 金殿上的隆禧太后脸色却突然难看起来,那紧抿的唇角可以让人看出她的不悦,两眼看向低垂着头的儿子,他在湖州真的那么艰难?李凰熙的话句句打在她的心上,以皇子之尊到处哀求,王祖业以她的孙子来要胁,真是岂有此理?她手中端着的茶碗因为愤怒而微微晃动,龙椅内的皇帝及容公公都一脸惊惧。 林大学士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居然如此伶牙俐齿,一声声的诘问让他步步后退,老脸涨得通红,正要反唇相讥。 李凰熙却不给他机会,再度进逼道:“林大学士口口声声说我们忠王府一进京就作戏,你也可以遣人到湖州去打听打听,忠王府的一切用度可有违皇祖母的旨意?再者你怀疑吾父造势,又怎么会祸及儿女?”此时她转头看 向隆禧太后,不避不让,“皇祖母,京城对孙女儿的流言极其的难听,不堪入耳,同一天同一时间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可见要嫁祸给父王的人是别有用心,也是有心人要害父王不能见容于皇祖母,还请皇祖母明鉴。”此时她跪下来。 李盛基也一脸难过激愤地跪了下来,脸上有着掩不去的恼恨,“母后,他们要害儿臣就算了,为什么连儿臣的女儿也不放过?是不是要逼死儿臣一家他们才甘心?”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靖王。 他旁边的孙抚芳也跪下,“身为母亲听到女儿有那样的流言,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太后娘娘也身为人母,定当明白臣媳之心。” 靖王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一变,想到昨天就是自己进宫向母后私下告状,这个三弟一回京就造势,可见其心不纯,再者林大学士的诘问也是他暗中授意的,这些母亲都知道,他没想到现在这个三弟想要将这祸水泼给他?不跪不是跪下又不是,尴尬地立在当场。 在帘子后面偷听的梁兰鸢当即变了颜色,在暗中派人去毁李凰熙闺誉之时,她没有想到会被反咬一口,姑母从来不是好糊弄的人,只怕现在已经疑心自己了,想什么怕什么,坐在高殿上的姑母的目光朝她这一方看来,她忙缩头,心跳加速,本来只是看李凰熙单纯想要利用她,哪知这个小女孩却是这样一副能言善辩的样子,昨天那样子就是做出来迷惑她的,好让她掉以轻心,可恶! 梁兰鸢在心里诅咒着,到头来她还是作茧自缚了,在殿内来回地走动,怪不得当她隐晦地问姑母为何在金銮殿接见忠王时,姑母的表情那么古怪。 隆禧太后不禁暗恨这个侄女敢做不敢当,收回目光,看了眼自己的孙女,只见到那双肖似孙抚芳的凤眼瞬也不瞬地与自己直视,这么多个孙女里头她是头一个不畏惧她的目光,果然她还宝刀不老,儿子没有本事做出那些个事,一切都是这个丫头在背后谋划的。 她道:“此事哀家已听到有人禀奏,关于金山一事,忠王在蓝爱卿回京之时就已呈上密奏,愿将金山献给朝廷,哀家已准其奏,王祖业非法霸占金山多年,可见他一心要当湖州的土皇帝,梁相也向哀家上书直陈他行政缺失,现在非但如此,他还恬不知耻地向哀家上书要献金山,哀家饶他不得,皇上,下达圣旨捉拿王祖业及其同伙押解进京受审,查抄家业充公。” “皇上英明,太后英明。”梁博森第一个带头高喊。 接着,众臣下跪也跟着高喊。 林大学士不忿地看了一眼梁博森,这个奸滑的相爷居然第一时间就斩掉自己的尾巴,看来应有太后的授意,梁家这后党渐成尾大不去之势。 “至于流言一事,哀家自会查明是何人泄露,一旦查出绝不轻饶。”隆禧太后再度道,皱眉看了眼李凰熙,“只是你被掳一事甚嚣尘上,倒是有损你的闺誉,不过为何哀家接到的消息都说你被人掳去?凰熙,你是哀家的孙女,哀家只想知道当日的真相。” 此时隆禧太后是一脸的关心,让人看不出她的内心实在是考验这个孙女儿应变的能力,这才是她在金銮殿接见忠王的原因所在,她要逼她站出来,自己儿子的禀性她还能不了解?他没那么大的能力与魄力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凰熙不禁想要骂隆禧太后,她是一点也没有将她当成孙女儿来看,安抚地看了眼眼中有激愤之色的母亲,抬头道:“其实臣孙并没有被掳去。” 此话一出,一众大臣哗然,林大学士下意识地道:“郡主莫要撒谎,若没有一点事实京中是不会有这样的传言,太后娘娘,臣建议,宣当日护送忠王进京的人进殿一问即知真假。” 李凰熙讥嘲地看了眼林大学士,与蓝耀宗相比,这林大学士真不配当儒林的领头人,不过与她有点口角就小气如斯,真真让人瞧不起。 李茴愤怒地看向林大学士,“为难一个小姑娘,林大学士倒不愧是儒林之首。” 这嘲讽的话语一出,林大学士已经红了脸,自己只是一时气忿不过才会口不择言,只是现在话已说收不回来,硬着头皮道:“臣也是不想让太后娘娘被人蒙骗,并没有别的用心,小王爷也无须如此讥嘲老夫。” 蓝耀宗这时候才看向林大学士,眼里有着不屑之意,名节对于一个女孩儿有多重要,林大学士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会不知道? 其他的儒林人士也目光不自然地看着林大学士。 梁博森在刚才涉及流言一事时没敢站出来,而且姐姐的目光是扫向自己的,明显已经怀疑是自己所为,现在看到西林党人有错失,他忙不迭地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李凰熙一看到梁家有行动,即立刻抢先道:“皇祖母,既然林大学士质疑,那臣孙就同意宣那些人上殿,以证臣孙的清白,免得让人质疑皇家郡主的清白。” “准奏。”隆禧太后道。 梁博森却不得不收回自己的脚步,忠王府这个大郡主倒是不容人小觑,他的目光不禁有几分探究 在里面。 后来护送的都尉第一时间去召集护送李凰熙的官兵代表上殿,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几名虎背熊腰的将士被带上场,他们行礼后即证实当时确实听闻忠王妃的一声尖叫,见到马贼确是掳了一个女子去。 李凰熙站起来朝其中一名汉子道:“你可看清是本郡主?” 那汉子看了看李凰熙,最后道:“那夜是在夜里,虽有月光,不过场面混乱,小的没看清是不是郡主?” 其他几人也如实地道,当时只顾着杀敌,确没有真正的证实是李凰熙,接着其中一人惊叫道:“不过事后却有几天没见着郡主,不是郡主又是何人?所以才会上书给太后娘娘说是郡主被掳。” 等于是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林大学士抓住这一条,朝李凰熙道:“郡主,这回你无话可说了吧?当时混乱他们看不清是你,可你曾失去踪影几天,这又如何解释?分明就是你被马贼掳去,常言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郡主,你应一死以谢天下,方才是女子所为。” 既然都做了,林大学士也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他转而要逼李凰熙自尽以全名声。 这些言论得到一部分以理学自持的儒林支持,顿时在金殿上有人附和。 “这不过是一派胡言,林大学士,你倒是好意思。”蓝耀宗愤道。 “蓝御史,你身为儒林,也好意思说这些话?例来不守妇道者都要死,这是祖宗定下的,现在这郡主失身于马贼,难道就不应一死以洗去肮脏?”林大学士抓到这一条救命稻草顿时又耀舞扬威起来。 这番言论让隆禧太后极为不喜,嘴角紧紧地下搭,双手扶着椅首。 李凰熙上前冷笑道:“只怕要让林大学士失望了,本郡主从未被马贼掳去过,如何要一死以谢天下?”微一转身道:“皇祖母,那天马贼之乱平息后,臣孙确实在几天不在队列中,当时只是要去取一物专门要献给皇祖母。” 她终于提到那物了,隆禧太后的眼睛一亮,她参详了一夜也没有弄清楚那是何物?正待要相询,这林老头子又开口打断她的话,她的表情极为不悦。 “这不过是你随口之辞,有何人可证实?”林大学士不依不饶地道。 李凰熙一直都有留意隆禧太后的表情,这个林大学士真是不怕死的,正要下狠语让他死心,队列中的武将之首萧太尉站出来道:“此事臣的儿子可作证,当日臣曾派独子领兵去接应忠王, 第五十九章 建京风云(4) 嘴角含笑的佳人相当的迷人,不过在此时却不及她手中之物吸引目光,那是一个紫色表皮的薯类作物,子母钩连,大的如臂,小的如拳,不但高殿上的人看傻了眼,百官也久久无语。 李盛基的目光看着女儿,这个农作物女儿同样也没与他说过,贸贸然地拿这样一个农作物到殿上来,若是有个差迟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平息被马贼掳去之事,现在又滋生事端,那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若这儿不是金銮殿,他势必要朝女儿发作一通。 孙抚芳同样好奇地看着女儿,在事前是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看来女儿是早有筹谋,她倒是安心了许多,嘴角不禁噙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个什么甘薯到底有何用?”皇帝第一个开口,好奇心占了上风,顾不上母亲会不高兴。 可隆禧太后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去计较儿子不听话的举动,看到李凰熙正要开口解释,她微抬手示意她不要作声,眼眉一掀带着十足的气势道:“哀家想听听朝中可有人认得此物吗?知道甘薯究竟有何作用?” 李凰熙微微一笑地闭嘴站在一旁,这位皇祖母到这会儿还要向她发难,在她开口解释之前只要有人认得,那她的光芒就会大打折扣,只不过这一刻只怕要让她失望,这一物别说此时并无人能认得,就算在前世认得的人也不多,一抹冷笑悄然挂在唇角,她微微斜睨隆禧太后那张脸,微微昂着头。 她记得那时候泉州海事司呈上此物时并没有引起朝野的关注,只是丢在库房里面无人问津,而那监管之人偷拿去煮了来吃,一股香味传出时,她正好坐着轿子经过,着人问过后取来一食,此物粉甜的气息让她一尝就爱上,遂将那几蒌子的甘薯都要了来,留了一部分作吃食后,她即下令让人去种。 本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哪知三个月后却收获了大量的甘薯,比原来要多了几千蒌子,她大吃一惊下着人询问泉州海事司,才知道此物是从海外运来的,听闻极易种又高产,果然与她试验的结果相同。 就在她正要向父亲举荐此物时,偏遇上了梁家发动的宫变,这事从此就搁下,无人提及,而甘薯一物只能明珠蒙尘。 “竟无人识得这个吗……”隆禧太后不禁有些个失望,强势惯了的她并不太喜欢事情没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两眼再度锁定气定神闲的李凰熙身上,嘴角微微上扬,“凰熙,你就别卖关子了。” “快说。”皇帝看到母亲没再为难这个侄女,遂一脸和蔼地催促李凰熙。 李凰熙真的很想翻翻白眼,她哪有卖什么关子?分明是隆禧太后自己不甘心想要削她的威风而已,清脆的少女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此物极高产,而且易种,对气候土地的要求不高,不但是美食,更是灾荒之年的救星,据闻亩产可达千斤以上,并且三月即可有收成……” 一听亩产可达千斤?三月就能收成?所有人都张大了口,这个玩意儿真能种出这么多来? 林大学士不敢置信,遂发难道:“郡主可别信口开河,这样一个什么甘薯就能一亩种出千斤来?老夫不信。” 李凰熙早就不爽这个虚伪的林大学士,冷笑道:“林大学士那是才疏学浅,未有见识,天下之大什么没有?一亩能种千斤还是保守估计的,若是种植得当只怕还不止这个数。”看到太后身边的容公公走下殿到她身边来,她忙将这物放在托盘上,由着容公公送到高殿上给叔父及皇祖母品鉴。 梁博森扬了扬脖子张望了片刻,这个东西若真如李凰熙所言,那么对于大齐而言有莫大的益处,现在到处闹饥荒,若能广为种植那么解决饥荒将会大有裨益,只是这样一来,忠王凭借这个女儿就能在建京站稳脚跟,于他可不见得会有多少好处?老谋深算了片刻,朝自己的亲信户部尚书看去。 户部尚书立即出列道:“皇上,太后娘娘,此物现在大家都不识,一切都是郡主一人所言,是否属实还在模棱两可之间,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审慎而行……” 李凰熙也立即拱手道:“叔父,皇祖母,此物虽说识得人的很少,臣孙若没有一点把握也不会将之献上给皇祖母做为迟来的千秋节贺礼,这是臣孙的一点心意,皇祖母只要一试就知道臣孙所言是真还是假……” “母后,儿臣觉得侄女所言甚是,此物于民于国都极其有利。”皇帝祥和的眼神看着李凰熙,那一抹慈爱不是假的,不待她说完,今日第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发表意见。 “皇上?”户部尚书还想再问。 李凰熙却是跪地道:“臣侄谢过叔父的信任。”双眼泪花闪动,那一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最后看向隆禧太后,期待地看着她。 后头撩帘子再度张望的梁兰鸢不禁暗骂一句,“倒真是会做戏。”姑母的性子她了解,始终是血浓于水的亲孙女,再说又遭到流言诋毁,那期待依赖之情会打动姑母冷硬的心,手紧紧地攥着明黄帐幔,在姑母的眼中看到那抹心疼后,即松开帐幔,冷着脸转身出去。 初春的天气仍透着寒气,梁兰鸢拢紧披风带着心腹侍女从内殿出来,她该如何做才能消除姑母对她的疑心,算错了李凰熙这个人,一切都打乱了,那种两手不着边的感觉让她极不舒服。 正要坐上轿辇离去,她却听到有人在背后唤她,给她请安,她转头睥睨此人,穿着极普通的宫装,衣料甚至不如宫女的衣服,盘着矮髻,插着一枝俗气的金步摇及一朵桃花绢花,全身透着一种乡下人特有的俗气,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宫中?遂不客气地道:“我不认得你。” 那名女子盈盈一福后,笑道:“梁小姐是相府千金,自然认不得妾身,不过妾身倒是记得梁小姐的花容月貌,遂冒昧上前打扰……” “你到底是谁?莫不是混进宫来的?”梁兰鸢不悦地打断那女子的话,一想到会是刺客,她就后退一步,正要叫御林军前来将这女的拖下去审问。 那名女子忙摆手,急道:“妾身姓钱,是太后娘娘赐给忠王的妾侍……” 此人正是钱姨娘,她们一群妾侍领着庶女们都没资格乾天宫去等候,只能在旁边的庆宁宫等候,她不甘心落于人后,怕太后不召见她那就糟了,遂悄然溜出庆宁宫,往这儿而来,隐在暗处看到梁兰鸢了出来即心喜地上前碰运气。 梁兰鸢一听到她说是忠王的妾侍,那一脸的不耐立即消失,脸上扬着一抹热络,忠王府的妾侍那自然是了解忠王府的,她正好旁敲侧击一番,“原来是误会一场,钱姨娘是吧?你怎么会在此?忠王妃携女儿正在金銮殿上出风头呢,可怜的你们却只能在此吹冷风……” 钱姨娘是个一点就通的人,听这梁兰鸢暗含挑拨的话语,就知道这相府千金想挑事,遂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委屈扭捏地道:“妾身是妾侍,上不得台面,哪能与王妃相比?” “你们可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忠王府还敢虐待你们?打狗还得看主人……” “可不是?不过妾身人微言轻,太后娘娘又远在建京,竟是无人做主……” 两人聊得起兴,心中都在打着小九九。 金銮殿上隆禧太后却道:“有新鲜事物哀家倒是认为可尝,忠王之女所献之物不论是否有此功效,只论其心系民众,就足以令哀家欣慰。”顿了顿,“忠王之女,哀家问你,你愿亲自去试种此物吗?” 试种? 李盛基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对于这个东西能否高产,他此刻一如那些个官员一般大有疑色,再说他种 过地知道大有猫腻可耍,这个险冒大了,自己的母亲绝对不是好相与之人,兼之兄长靖王颇有些嘲讽地看着他,他更不愿冒险了。 遂赶紧朝女儿使眼色要她拒绝,只可恨这个丫头却不看他,居然还脸露笑容,可恶,这逆女,他想要开口代女儿拒绝,哪怕这会令母亲不高兴,那也比到时候种不出来惹得满朝文武笑话来得好。 孙抚芳却是暗地里阻止他的举动,绷着张俏脸给他打个你敢的眼色,手微微地抚着肚子,大有拿腹中还没成形的骨肉来威胁。 李盛基想要再生一个嫡子那是想得不得了,一看到妻子的神色,到嘴的话又不得不咽回去,只能干瞪眼。 李凰熙知道机会来了,在其他的官员开口之前,即朗声道:“回禀皇祖母,臣孙愿意,这几年臣孙跟随父王耕种,对于农耕一事倒也熟悉,现在有新式水车为铺,臣孙定不负皇祖母厚望。” “好。”隆禧太后看到她知她意,不由得又高看了她一眼。“只要能证实此物如你所言,哀家自然会给你应得的赏赐,户部尚书。” “娘娘,臣在。”户部尚书站出来拱手道。 “哀家此刻下旨让忠王府的大郡主试种甘薯,须得你户部全程配合,这可是有利民生之事,你户部之人须得听她调遣,你可不许给哀家办砸了。”隆禧太后带着威压道。 一众官员这会儿都傻眼了,让户部听一个黄毛丫头调遣?不禁有些同情户部尚书,几十岁的老头子,只因刚才的质疑,隆禧太后就让他如此掉身份。 靖王的眼珠子也睁大了,母后这是在唱哪一出?早知道她对孙女儿也这么感兴趣,他早就让他家那几个不成材的丫头片子天天进宫讨好她,可以往逢年过节也没见到她喜欢孙女儿? 户部尚书半天回不过神来,手脚冰冷,太后极宠梁兰鸢,但也从来没有让她在明面上插手到朝政来,这不是一个女人能发挥的舞台,这是男人的天下,出了一个隆禧太后已是出格至极了。 梁博森的身体也颤了颤,长姐这不是在削他的面子?全天下都知道户部尚书是他梁相的一条狗,他正要出口辩驳,抬头时即看到长姐一双极威仪的眸子正警告地看着他,顿时心中一惊,长姐这是在敲打他,让他安份一点,那迈出去的步子不着痕迹地收回。 “娘娘,这似有不妥?”萧太尉皱眉道。 “哀家也是想真的看看这甘薯是否能种出近千斤来,太尉,此物进入海事司,户部都 未能加以重视,这本就是户部的失责,哀家没追究就已经开恩了,不过是协种甘薯,没什么大不了的。”隆禧太后道。“忠王之女,哀家问你可敢承提此责任?” 李凰熙却是以清脆的声音回道:“臣孙当听从皇祖母的调遣。” “户部尚书?”隆禧太后高声喊了一句,双眸不悦地看着这个有些失魂落魄的老头,“你不愿意?” 户部尚书哪敢说自己不愿意?谁敢忤逆隆禧太后那就谁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他忙跪下,咬咬牙,“臣遵旨。” 椒房宫,欧阳皇后坐立不安地等着侍女回来报告金銮殿上的情形,而她的兄长当的是四品京官,沿没有资格进金銮殿上议事,欧阳家自老爷子死后,就没再出过能人,连国舅爷也只能位列四品京官,与同为外戚的梁家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妹妹别急,忠王就算撇清了金山的事情,也不会在太后的心中占有多大的份量……”欧阳瑞劝道,那张有些虚浮的脸可见也是个纵情声色的主儿。 欧阳皇后咬着指甲坐下,看了眼不太争气的大哥,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宫娥急奔进来,酥胸还一上一下地喘着气,她不待她喘完气,忙追问,“怎么样?” 那宫娥边喘气边将李凰熙呈上甘薯的样子比了比,然后又将太后的追问等等事情活灵活现地边比边说出,最后却扔下一个重型炸弹,“……太后娘娘让忠王府的大郡主试种甘薯,还让她调遣户部的官员……” 什么? 欧阳皇后的眼睛瞪大,身体有些僵硬地跌坐在躺椅上,“这怎么可能?她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太后是发什么疯?居然让户部供她调遣?将朝政当成了儿戏?百官也无人反对?这太骇人听闻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气忿不过时将案几上的东西推落在地,两手狠狠地抓着那条明黄的桌巾,恨不得撕烂。 “妹妹,隔墙有耳。”欧阳瑞急忙提醒道,朝一旁的宫娥使了个眼色,宫娥即飞奔出去守风。 “大哥,妹妹这心里难受,你说说太后怎么可以偏心至此?那一年户部有个侍郎的职位空缺,我在皇上的耳边吹了多久的枕头风才让他答应试着向太后提议让你补上,可最后结果呢,太后却斥责皇上不该听从后宫的枕头风,将我宣去慈宁宫训话三天才作罢……”欧阳皇后愤怒道,“她梁氏连个户部侍郎也不给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欧阳家,我这个皇后当来有何意思?现在一个初初回京的丫头片子却 能得到她这样的重视,我不甘心,不甘啊……” 欧阳瑞也唏嘘暗恨着,将妹妹拥在怀里,“皇上就是太好拿捏了,妹妹,我们忍……” 欧阳皇后这才稍稍止住内心的激愤,冷声道:“他若不好拿捏,这帝位也轮不到他坐,论能力论辈份,他都不是顶尖的。嫁了这么个窝囊废,我也认了,可我不能认命……” 这会儿,她冷静下来,绝不甘心就此认输,忠王想得帝位?她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成事,轻推开兄长,理了理云鬓,“待会儿慈宁宫要开家宴,我倒要看看忠王一家有什么厉害之处?” 早朝一结束,皇帝与隆禧太后退朝,就有朝臣围住忠王道贺,毕竟今天是出尽了风头,虽说是女儿,但这会儿也不输男儿身,养得如此闺女真是羡煞旁人。 李盛基笑着拱手回应,看到兄长脸色难看的准备离去,遂撇下众人,上前笑道:“二哥,兄长归京你就是这么欢迎兄弟的吗?” 靖王李中基冷冷地看着三弟一脸的笑意,嘴角一撇道:“三弟也别得意,万一那玩意儿不过是你女儿捏造出来的,只怕那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养了个败家的女儿……” 李盛基却是一笑道:“那真不劳二哥挂心,二哥想要这么个女儿只怕还没有,兄弟虽然养的闺女多,可一个顶俩儿子,二哥,要不要向兄弟学学?”当年他子嗣艰难,可这二哥却一年连抱三个儿子,嫡庶都有,当时没少当面奚落他不会生孩子,后来他接连生的是女儿,他又笑话他只会生赔钱货,这回终于可以让他吐气扬眉一番了。 靖王李中基的脸色可媲美锅底,咬牙节齿地看着这个一直与他不对盘的三弟,半晌,挤出一句话,“你也别得意。”说完,抬脚就走,免得被气吐血了。 “二哥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兄弟难得一聚,你怎么走那么快?母后说待会儿在慈宁宫还有家宴,二哥,可别忘了将你的女儿们都带进宫……”李盛基看到二哥越走越快,不由得声音加大。 孙抚芳上前一把拉住他,看到已有官员侧目,“你可别得意忘形,这儿是宫里。”悄声提醒这个不知分寸的丈夫。 李盛基这才收敛一点,看着妻子道:“我这是高兴嘛。” 李凰熙暗暗看了眼父亲幼稚的行为,不禁摇了摇头,耳里听到萧太尉道:“郡主不用忧心,经今天你在殿上的表现,这流言已是不攻自散,老夫那小子到底年少不更事,我瞅着你们年幼相识才会让他去接应,哪知却是个累 事的东西。” 李凰熙听着这萧太尉数落萧荇,心里一暖,萧荇不是东西,却有个好父亲,只是前世这个威武好打抱不平的太尉却战死在与北魏的战场上,从而令大齐少了个中流砥柱,若他还在,梁家不敢轻易动手,萧太尉是忠于李齐皇室的。 “凰熙谢过萧太尉。”她诚心诚意地道。 萧太尉这人私下里一向和蔼,看着李凰熙自幼长大,对她自是多了分疼爱,私心里一直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儿媳,所以眼里一直盛满着暖意,看了眼不甘气忿的户部尚书,温言叮嘱她要小心行事。 李凰熙一一应了,直到隆禧太后派人来宣她过去,她这才与萧太尉分开,急忙随着宫娥离去。 冬日暖阳下,一顶明黄的华丽轿辇停在汉白玉的地砖上,裹着明黄绣凤衣服的隆禧太后正半闭着眼睛,华丽的伞盖遮挡了冬日的暖阳,让她的脸看来有几分阴暗的气息。 李凰熙不敢怠慢,忙跪下准备请安,隆禧太后即伸出涂了红色丹蔻指甲的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自家人,就不用行礼了,五年不见,凰熙倒是长高了不少,这些年可有恨皇祖母心狠,让你随你父王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到湖州去?” 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隆禧太后,李凰熙感觉到那股威压更甚,不过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退怯之意,而是恬淡一笑,“那是皇祖母对父王的考验与锻炼,臣孙未敢有怨言。” 隆禧太后的脸上笑了笑,下了轿辇,感觉到握着的小手有几分冰凉,“怎么这么冷?来人,给郡主披上披风。” 李凰熙正想说不用了,哪知宫娥的速度极快地将一件披风披到她的身上,身体瞬间暖和了不少,这才向这位皇祖母道谢。 隆禧太后道:“我们祖孙俩很久没有一块儿散散步,这会儿凰熙可否陪皇祖母散散步?” 虽说是问询之言,可李凰熙却知道她已有所决断,只要今天这一走,整个皇宫都会传遍她得宠于隆禧太后,这个皇祖母的温情果然一如那一闪而过的流星,这么快就想要将她放在火尖上烤。 她也脸现微笑,宠辱不惊地一弯腰,“皇祖母,请,臣孙定当奉陪。”事已至此,她自当不会示弱退缩,尽职地当好一个孙女应尽的职责。 “这才是哀家的孙女。”隆禧太后显然很喜欢她此刻的表现,握紧她的手踏着春风前进。 皇宫里此时出现了这样的景观,一老一少两人言辞欢乐地看着春景,让不少见识过隆 禧太后威严的人都不禁傻眼了,包括那个要到慈宁宫去的欧阳皇后。 第六十章 建京风云(5) 欧阳皇后的手紧紧地抠在肉里,双眼热切地看着那对看似欢乐的祖孙,朝自己的心腹宫娥道:“停辇,本宫要过去给太后问安。” “母后,我不信,那真的是皇祖母?”一名年约十八岁的少女低声惊呼,身上穿的桔黄宫装在春风中飘荡,头上戴着的凤凰宝冠在并不强烈的太阳光照射下显得灼灼生辉。 欧阳皇后看了她阴沉的面容一眼,“不是你皇祖母还能是谁?别惊呼了,她与你一样都是太后的亲孙女,明福,不是只有你一人才是太后的孙女。” 明福公主李瑗熙的脸色一绷,母后这话深深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是宫里惟一的公主,向来自视甚高,在她的意识里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不是皇祖母的孙女,迈开步子紧紧地跟在欧阳皇后的身边,低声道:“就是那个在湖州的什么三王叔的女儿?” 欧阳皇后微点头,没再说任何一句话,明福公主的眼睛冒火地看着李凰熙,凰熙这名字只有她才配拥有,先皇偏心,特给她赐了那么一个尊贵的名字,不过,名字再尊贵也得有那个命,她是帝女,她李凰熙不过是一个郡主而已。 杨柳依依随风而飘,隆禧太后看着那春景,感慨地道:“一转眼,哀家进宫都几十年了,什么光景都看够了,也不再觉得有什么,这心啊竟是再也不起一丝波澜。” “皇祖母忧心天下,自然难以观赏风景。”李凰熙小心地扶着她漫步在假山铺就的小径上,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很是灼热,她微转头只看到春风中的明黄衣装,心中已知来者是何人,看到隆禧太后没有发现,她遂也不点明。 “现在天下太平,凰熙以为皇祖母忧心什么?”隆禧太后转头紧盯着她的眼睛看,这双漂亮的大眼睛看来蛮清澈,继而又道:“凰熙,你是聪明的女孩,只是你不知道出风头是兵家大忌吗?你父所谓的名声都是你帮他筹谋的吧?” 终于来了,与隆禧太后游花园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话,李凰熙早有准备,毕竟她就是靠这点才能靠近隆禧太后的,不是吗?只见春风中少女微微一笑,“皇祖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哦?这两者有何区别?”隆禧太后同样微笑道。 “真话让人沮丧,假话可以让人愉悦。” 隆禧太后看着她仍是以那样微笑的姿态与她说话,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手上也沾了不少前朝后宫的鲜血,但却只有一个人明目张胆地问她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她不禁大笑出声。 李凰熙没有做出谄媚之状,而是仍用那样的面容看着她,一副要她赐教的样子,与梁兰鸢在她面前或聪明或装蠢的作法天壤之别,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更喜欢这样直接的对话方式,大笑一止,威严道:“哀家若要听假话何必还要问你,凰熙,哀家是汝父的生母,焉能不知儿是什么性情?” 李凰熙知道自己赌对了这皇祖母的性情,反其道而行未必不能让她对她上心,看到她示意她相扶,她欣然伸手扶着她再度穿出小径,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那臣孙就斗胆了,皇祖母的几个儿子里头,只怕除了已故的大伯父之外,没有一个人是有大担当的……” 隆禧太后的步子一停,两眼盯在她身上,“继续讲。” 李凰熙也没有故意做出惶恐的样子来,“臣孙的父亲虽然性情急躁,但本性还是极好的,他也只是想要回到您膝下给您尽孝,臣孙不过是圆他心愿而已……” “那你自己呢?凰熙,你皇祖母是老了,但也不是好糊弄的。”隆禧太后冷冷道。 “正正因为皇祖母不好糊弄,臣孙才会将心底话全盘托出,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汹涌暗流了,建京的一片繁华下面隐藏着看不见的激流,要不然今儿个皇祖母也不会当着众臣敲打户部尚书,却没对真正触怒您的林大学士加以处罚,朝中党争有好有坏,只要驾驭得当,何尝不能稳坐钓鱼台……” 隆禧太后的眼睛不由得瞪大,在这一刻钟之前她只是认为这个孙女还有几分慧根,现在听她谈及政事,不,是对她今天的行为居然能看得如此透彻,实非慧根二字可以涵括,她的表情变得严厉起来,阴深深的话语道:“你倒是对哀家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昔日有位曹公名操者,因一句一口酥即要了一个才俊的性命,这是当权者所忌的……” 李凰熙屈膝下跪,“皇祖母息怒,虽说孙女儿所言正中祖母的意图,但是独自一人在高处,没人能分享心事喜悦,难道就不孤单吗?臣孙不过是有一些小聪明而已,但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想要为祖母分担一二,政途一事,臣孙不过略通皮毛,祖母问及,不敢不直言以告……” “大胆。”一声娇喝打断了李凰熙的话。 时间掐得刚刚好,李凰熙的眼角已瞄到明黄衣装的边角,那一双绣有金凤的绣花鞋于她可没有半分陌生,正是当今天子惟一的独生女儿明福公主,也是前世记忆中最是高傲的堂姐,初回建京的她受到最多的奚落与嘲讽都来自于她。 正处于沉思中的 隆禧太后最先回魂,看到最先冲到自己面前的明福公主,她的瞳孔略缩了缩,真的是老了连人靠近都没有发现,只是她看起来平静的面容遮住了她此时略微的不悦,那如刀的目光从孙女儿的侧面射向欧阳皇后。 欧阳皇后心一惊,本来想要拉住女儿准备让人通传行礼的,哪知道女儿却冲动地上前出声喝止李凰熙,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女儿的衣袖。 明福公主却没有领会母亲的深意,反而以为逮住了李凰熙的小尾巴,兼之看到她半跪在地,更是将母亲暗拉着她衣袖的手甩开,冷冷笑道:“这位一定是凰熙堂妹吧?本宫听闻湖州乃穷山恶水之地,怎么就出了堂妹如此精灵之人?女儿之家不在闺中吟诗作画,反而学人畅谈政事,也不怕怡笑大方?莫非三王叔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那真的令本宫大开眼戒,凰熙堂妹,不妨说来给本宫解解闷?” 一番连削带打的话明福公主李瑷熙说得极畅溜,脸上的嘲讽嘲笑恰到好处,与她的张扬一比,李凰熙倒是显得沉稳许多。 隆禧太后这会儿倒不说话了,没有她发话,她倒要看看李凰熙如何应变? 李凰熙却是故作惊讶地看着明福公主,“原来是公主殿下,凰熙失礼了,”头歪了歪,“湖州确实是穷山恶水,但焉知不能出人杰?昔日我大齐的开国太祖皇帝是在被誉为山城的地方出生的,若论穷山恶水那儿更甚?可有谁人敢说我大齐开国太祖皇帝不是人杰?还是公主殿下有别的见解?还请赐教于堂妹。”此时她状似略有疑惑地看着明福公主。 明福公主的呼息一窒,这个死丫头居然抬出太祖皇帝来压她,天下人皆知太祖皇帝的童年过得极贫困,若不是抓着时机起兵,绝对不能建立这样一份千秋伟业,心惊之余,脚一跺撒着娇抓着隆禧太后的衣袖,“皇祖母,臣孙不是这样的意思,你看她啦……” 李凰熙看着这一味撒娇的堂姐,再悄然打量一声不吭,脸色虽平静,双眼却有着凌厉之色的皇祖母,再度打断这堂姐撒娇的声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莫非只许男儿谈论政事,女儿家就必须在闺中绣花,哦,不是,吟诗作画?那堂妹也斗胆问一问皇祖母,垂帘听政是否也是不守妇道,牝鸡司晨……” “放肆!”隆禧太后怒道,她一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批评她牝鸡司晨,意指天下大乱,为此她兢兢业业为政事,力求青史留名,虽然抬举了娘家人,但也没有夺大齐的江山取而代之的意图。 “皇祖母息怒。”明福公主不敢再撒娇, 急忙一头冷汗地跪下,然后一手指向后面的李凰熙,“是她,皇祖母,口不择言的人是她,臣孙没有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太后娘娘,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话,还请您息怒。”欧阳皇后看到隆禧太后不悦地看着自家女儿,也忙跪下道。 李凰熙这时候才从容地道:“皇祖母息怒,这样一番话臣孙也是跟着公主殿下的思路在走……” “你别想给本宫泼脏水……”明福公主大吼大叫道,一脸恶狠狠地看着李凰熙。 “皇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就是皇家公主的威仪?”隆禧太后第一个朝欧阳皇后发作,“你一天到晚就只懂在皇上的耳边吹枕头风吗?别镇日只想着给你娘家捞官职,好好地教导你的女儿,还有莱儿,你当得他的母后,就要教出一个好皇子来,这才不负哀家的厚望。” “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媳教女无方,让她口不择言,臣媳自当领罪。”欧阳皇后急忙一磕头道,这时候不是顾得上皇后尊严的时候,女儿这次莽撞了,她身为母亲,难辞其咎。 “皇祖母,这不关我母后的事情……”明福公主急忙道,她的本意只是想要李凰熙出丑,这样就不能取悦皇祖母,也不能将她的光芒与宠爱夺走,皇祖母眼中的第一得意孙女仍是非自己莫属。 “瑷熙,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相比凰熙,你自幼已是众星拱月,拿话挤兑她,就能让你更有威仪吗?你挑了事还想要推卸责任,哀家是这样教你的吗?”隆禧太后极其严厉地道,这个孙女仗着是公主,过于高傲,看来以后是要教教她什么是低调。 明福公主低垂着头,眼里有着不甘心,她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在皇祖母这样严厉的目光之下,强咬着嘴唇道:“皇祖母,臣孙知错。” 隆禧太后知道她的性子不是那种轻易认错的人,到底是自己身边惟一长大的孙女,还是有几分怜爱在,没让她平身,目光转向李凰熙,“凰熙,皇祖母不得不赞你有几分聪明才气,不过别老是想要冒尖,枪打出头鸟的话不用你皇祖母教你,你自也明白,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 李凰熙轻声道:“臣孙知道,只是臣孙不认为自己有错,没说错任何话……” 伺候了隆禧太后大半辈子的容公公一听到这个郡主还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心下就惋惜,太后娘娘多年没对一个孙女这样的另眼相看,这个忠王府的大郡主到底年轻,将这一飞冲天的机会白白浪费掉,本还想着她 若能爬得上来,自己少不得要与她交好,罢了,看来无须多费尽思。 果然,隆禧太后的神色更为难看,看向李凰熙的身上也似刀般,剜得人心直疼,冷哼一声,“哀家还当你是可塑之材,居然也只是一个恃才傲物之辈,罢了,这慈宁宫你也不要去了,容公公,送忠王府的大郡主出宫家去……”不再看向这几个令她失望的人,她已是抬脚离去。 欧阳皇后与明福公主的脸上都暗露喜色,尤其是欧阳皇后,本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李凰熙失去隆禧太后关注,现在不用她出手,李凰熙已自掘坟墓,痛打落水狗不是她的作风,故而一脸婉惜道:“太后娘娘……” 李凰熙在宫娥上前要扶她起来离去之前,看着隆禧太后的背影,“皇祖母就是如此看待凰熙的吗?只因凰熙直言祖母牝鸡司晨……” “你给哀家闭嘴。”隆禧太后转头怒道,那脸上的怒火是收也收不住。 李凰熙毫不畏惧地看着这个皇祖母,“这不是独臣孙一人这样说,天下也有人这么传,只是在臣孙在眼里,祖母之雄才不下于太祖太宗皇帝,即使世人说祖母牝鸡司晨,那丝毫掩盖不了祖母的光芒,以祖母之威能与雄才伟略,怎能不誉满天下?”顿了顿,唇角一勾,“谤满天下?” 隆禧太后的脸上一窒,呢喃着这句充满霸气的话,“誉满天下……谤满天下……”这句话真真对了她的脾胃,很久没有人敢这样与她说话了。 李凰熙今日说了再多的话也不及这一句深入她的内心世界,让强势了几十年的她豁然开朗,她,大齐注定青史留名的隆禧太后,何须在意世间那些人嘴里的一句牝鸡司晨? “哈哈……”这回隆禧太后的笑声中有着惬意。 欧阳皇后与明福公主愣在当地,这样一句话竟能取悦隆禧太后?这笑声不同于往日刻意发出让人畏惧,多了几分舒心与畅意。 李凰熙见状嘴角微微一笑。 隆禧太后这回看向李凰熙的目光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微笑,“好,不愧是哀家的孙女,倒有几分似哀家年轻那会儿的样子,怎么?还没跪够吗?还不过来扶着哀家到慈宁宫?只怕你父王母妃要久候你不至,还以为哀家将你怎么着了呢?” “是,臣孙遵旨。”李凰熙起身往隆禧太后而去,脸上的恬淡适宜,并没有轻狂之色,果然搏得隆禧太后眼中那一抹少有的赞赏。 在明福公主嫉妒的目光中,李凰熙上前一弯腰就扶着了 隆禧太后的手肘,看到隆禧太后要走,眼角扫了一眼还跪着的欧阳皇后及明福公主,遂道:“皇祖母,大家都是一家人,臣孙与父母归京,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还请皇祖母给个恩典。” 含蓄至极的话倒是让隆禧太后将目光转向那一对母女,半晌后,淡然道:“都起来吧,皇后,回头好好地教教瑷熙。” 欧阳皇后急忙起身,压下心中的怒火,“那是当然,以后臣媳定当从严管教,绝不会让她再说错话,凰熙,可别往心里去,不然皇婶要心不安了。” “皇后娘娘过谦了,凰熙当不得。”李凰熙道。 “你当然当不得,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郡主……”由侍女扶着起身的明福公主嘴角一撇低声不可闻地道。 李凰熙一看她的表情就是在嘀咕自己,遂一扶隆禧太后的手道:“皇祖母,地滑,您小心前路,公主殿下可别记恨凰熙哦。” 本来正嘀咕的明福公主的表情立时就落在众人的眼里,尤其是隆禧太后,眼里是相当的不悦。 欧阳皇后怕这厉害的婆母要再度发作,遂赶紧一把拽住女儿的手,努力地表现自然道:“瑷熙,还不赶紧向你堂妹致谢。” “母后,你要我向她……”明福公主睁大眼睛道,她堂堂公主,向一个品级不如她的堂妹道谢,若传出去,她的面子往哪搁? 李凰熙适时摆手道:“皇婶,臣侄怎能受得起公主殿下的致谢呢?没得还……” “你怎么就受不起了?”隆禧太后一看到明福公主的样子就来气,更是存了心要敲打她,“你是哀家的孙女,明福也是哀家的孙女,在哀家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欧阳皇后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顾不上其他,暗暗给女儿施压,挤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瑷熙,道谢。” 明福公主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威压,银牙一咬,脸色不自然地看着李凰熙,话像从牙齿缝里面挤出来一般,“凰熙堂妹,多谢了。” “公主殿下客气了。”李凰熙嘴角一勾道,这公主堂姐过于高傲,她就是要杀杀她的威风。 隆禧太后这才转身,“哀家乏了,没兴致再漫步,回慈宁宫。” 李凰熙忙扶着她往前走。 欧阳皇后深呼息一口气,朝女儿道:“走吧。” “母后,你看她拽成那样?”明福公主不依地跺了跺脚。 “沉稳一点,母后 老是教你的话你能听进去一半就好了,这会儿也没有李凰熙那牙尖嘴利的丫头什么事?若不是你刚才冲动挑事,哪还会当众折辱于人?瑷熙,你是公主,非她区区一个郡主能比的,往后机灵点,记住自己的身份。”欧阳皇后训道。 明福公主嫉恨地看着前面那一老一小的背影,握紧拳头,不敢再强出头,重重踩着步伐往前走。 慈宁宫里此时却是一片哀哭之声,隆禧太后携着李凰熙进来的时候,看到威仪的殿门前的汉白玉地砖上跪着一大群宫人,他们一看到隆禧太后即哭道:“太后娘娘开恩啊,奴婢没敢乱传话……” 李凰熙眯眼看了看这阵仗,再看了看坐在廊下的父母,他们的眼里既有愤怒又有解恨,总之林林总总不可道明,再看了看同样着素衣跪在地上的梁兰鸢,还有她身边两个体态颇重的嬷嬷,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两人一个姓金一个姓仇,都是隆禧太后身边的旧人,平日甚得隆禧太后的宠爱。 隆禧太后的目光不善地落在梁兰鸢的身上,“这是做什么?哀家还没殡天,不用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嚎丧。” 立时,哭声停止了。 李盛基拉着孙抚芳急忙奔过来,看到梁兰鸢求情地看着他,随即想到之前这个表妹梨花带雨地低声泣道:“表哥,表妹也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应是慈宁宫里有人不听吩咐,表妹难辞其咎,惟有与金嬷嬷还有仇嬷嬷一道在此跪地请罪……” “此事不关表妹的事情……”李盛基忙道。 妻子却一把拉着他站一边,看着梁兰鸢道:“此事表妹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王爷,这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哪到你这个王爷强出头?”然后在他耳边道:“你还想回湖州?” 就这一句话让他对表妹哀求的目光爱莫能助,他是怕极了要回湖州,所以一直不忍看表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 此时面对盛怒的母亲,他下意识地就垂手而立,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梁兰鸢不由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窝囊废,看到姑母冷冷的目光对准她,立时就知道她已明了她在这儿的意图,没错,她故意挑动金、仇两位慈宁宫的领事嬷嬷在此请罪,不等姑母先发难,她就先把事情摆开来说,赌的就是姑母对她还有怜爱的那份心,必定舍不得处罚她。 “姑母,兰鸢不中用,连为表侄女守秘也做不到……”梁兰鸢故作哀凄道。 “哦,你要为凰熙堂妹守什么秘啊?”后头跟进来 的明福公主好奇地道,素日里也看不惯梁兰鸢这等装腔作势的人,不就是相府千金,真当自己是李家凤凰? “公主殿下,凰熙不记得有何秘密要表姑去守?凰熙到京未有三日,来不及制造那么多秘密。”李凰熙笑道。“表姑,凰熙的声誉好不容易挽回一点,你可别害凰熙再背上坏名声,那时候凰熙真要到相府去哭个三天三夜。”状似俏皮地道,不过话中却是暗藏锋利。 梁兰鸢没想到她会装傻充愣,没错,流言一事没有任何一条不利证据指向她,李凰熙也不可能猜得到是她,遂也没将这个表侄女计算在内,现在倒是为此要吐血,忙道:“表侄女明鉴,表姑哪有要害你?可别听信了他人的胡言乱语中伤……” 隆禧太后自然知道梁兰鸢指的是哪件事,只是梁兰鸢的所作所为让她此刻极度不喜,遂也装作一脸不知地道:“兰鸢,你这是要陷你表侄女于不利当中吗?她一个闺阁少女,哪来那么多秘密?还有你们两个,素日里是怎么当差的,没看到忠王一家子都在宫里,不去伺候就算了,还带着宫人都跪在这儿,看来你们的安乐日子过够了,从今儿个起你们两人到辛者库去待上一个月再回来吧。”最后更是先发落金、仇两位嬷嬷。 金、仇两位嬷嬷没想到太后居然舍得罚她们到辛者库去待上一个月?顿时眼睛都傻了,回过神来忙求饶,“娘娘,开恩啊,奴婢也是自感有罪……” “你们当然有罪,连主子都认错。”隆禧太后冷哼道。 李凰熙颇为痛快地看着梁兰鸢挫败的表情,目光溜过那两个老女人,隆禧太后身边的这两个老宫女其实颇有份量,只是她们与梁兰鸢相处日久,早已是她那一方阵营的人,不然也不会陪她在此将罪责摊大,好让隆禧太后尽快发作此事,尽快就此揭过。 梁兰鸢忙跪地道:“姑母,是兰鸢的错,兰鸢尽到提醒之责,但却没有尽力协助两位嬷嬷行事,从而坏了表侄女的名声,还请姑母从轻发落两位嬷嬷。”最后磕下头。 隆禧太后冷哼道:“你这会儿倒知道揽责了?兰鸢,哀家喜什么不喜什么你会不知道?她们二人犯了错就要罚。”态度甚是强硬。 梁兰鸢没想到这回姑母的态度是这样强硬,她会这样行事吃定的是姑母舍不得罚她以及她身边的人,此时脸色苍白起来,身子看似摇摇欲坠,两眼暗扫李盛基。 李盛基的脚步有些虚浮,这个梁兰鸢长得虽不是极美艳,但不知道为何却是这般极对他的胃口,不过更是 心知这表妹是相府千金,而他已有正妻,是万万不可能娶到她的,但饶是这样,他也心疼美人啊。“母后……” 孙抚芳狠狠地暗中掐了他腰间的一块软肉,他吃痛下回头瞪了一眼妻子,孙抚芳的手一抚肚子,李盛基立时就蔫了,避开了梁兰鸢的目光。 梁兰鸢不由得暗恨孙抚芳,不知道她怎么将忠王吃得死死的,若能得他这个李凰熙的生父美,姑母息怒就会快得多,此刻她竟觉得处处碰壁。 李凰熙与母亲对视一眼,母女俩均有默契,只是在扫向父亲时,眼里有着失望之情,原来前世真的是自己蠢,父亲对这梁兰鸢是早就上心了,难怪只凭梁家的支持,父王就问鼎了帝位。 此时她忙扶着隆禧太后,好人谁不会做?遂也道:“皇祖母,凰熙虽不知道她们跪在这儿请罪是为了何事?可皇祖母的身边都少不了这两位嬷嬷伺候,若是罚了她们去辛者库一个月,最后苦的只怕是皇祖母,凰熙于心不忍,不若从轻发落可好?” 金、仇两位嬷嬷立时将目光看向李凰熙,她们对于李凰熙这个少女是不屑多看一眼的,这样的孙女隆禧太后就有不少,没一个及得上明福公主的尊贵,这小郡主现在替她们求情未免可笑,她哪来那么大的面子?故两人都有几分嗤笑地看着李凰熙。 欧阳皇后一看李凰熙开口,想到刚才在游园之时,隆禧太后就极抬举这个孙女,遂也道:“太后娘娘,臣媳觉得侄女儿说得倒也没错,您身边哪缺得了人?” 孙抚芳立时将目光看向欧阳皇后,这位弟媳妇当年其实还不如她,只是李季基当上了皇帝,她也就能母仪天下,看了眼她身上的华丽凤服,以及有些老态的面容,看起来这后位也不是那么好坐,现在还要在她女儿处分一杯羹,她自然不会同意,“太后娘娘,凰熙这孩子例来心善又软,臣媳也以为这样甚妥。” 明福公主想要怒骂,她母后说话何时轮到她一个命妇在此插嘴,想要出声相呛,哪知李凰熙却暗地里目光深冷地看着她,她也微一昂头,正要不服输之际,听到她那位至高无上的皇祖母道:“依凰熙看该如何处罚?” 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凰熙的身上,隆禧太后居然给了她这么大的恩典,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金、仇两位嬷嬷,还有那个宫廷总管太监容公公,这忠王府的大郡主搞不好会是太后身边的新红人。 这就是李凰熙要的结果,故作思忖一会儿,“皇祖母,凰熙以为五日为期即可, 第六十一章 建京风云(6) 隆禧太后本意是要敲打梁兰鸢才会抬举李凰熙,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行动的时候,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打断了她的计划,继而脸色阴沉到现在。 慈宁宫的正殿里面气氛很是紧张,即使皇帝李中基与靖王一家子适时到达,仍没有缓和过那气氛来。 梁兰鸢偷觑了眼隆禧太后,最后却落在钱姨娘等人身上,她们的出现恰到好处,转移了太后对她的关注,只要此事暂时稍放,待会儿就是家宴,姑母要责备她也得等到入夜,那时候她再求求她,估计姑母的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遂一看到宫娥端茶上来,她急忙想要端起茶水奉到隆禧太后的面前,好搏得她好感,只是在她的手就要碰到茶碗之际,隆禧太后连头也没抬,径自道:“凰熙,给哀家奉茶。” 梁兰鸢正要端茶的动作就是一窒,脸上一阵潮红,连耳根子也红得可以,两眼飞快地瞄了一眼在座的人,直觉得那些人是在嘲笑她,尴尬地收回手。 李凰熙笑应了声“是”,然后自座位上起身,莲步轻移地走到宫娥前,看了眼挡道的梁兰鸢,轻声道:“表姑,还请让一让。” 梁兰鸢努力地维持脸上的笑容,身子一侧,“麻烦表侄女了……” “我是祖母的孙女,哪来的麻烦?再说孙女伺奉祖母那是天经地义的,以往倒是麻烦了表姑才是。”李凰熙眉毛一挑后端起茶碗往隆禧太后的面前而去。 梁兰鸢的袖下握紧拳头,现在才发现这个表侄女讨厌至极,居然讽她不如她这孙女与隆禧太后的关系亲密,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心神回归原位。 欧阳皇后对这一幕假装不在意,从容地端茶轻茗了一口,隆禧太后最疼的始终是梁兰鸢,眼角瞟了瞟李凰熙,这个丫头的风头正健,看来自己不用如此紧张,避避她的风头再想对策。 明福公主狠狠地瞪视一眼李凰熙,只看到她表情恬淡,遂忙起身上前抢在她前头朝隆禧太后撒娇道:“皇祖母,你偏心,明福也要伺奉您老人家喝茶……” 隆禧太后的表情一直不善,当这个孙女拉着她的袖子撒娇时她直觉想要甩开,两眼看了看李凰熙,她已经让她出了太多的风头,是时候要煞一煞了,遂拍了拍明福公主的手,“难得瑷熙有此心,凰熙,就交由瑷熙去做吧。” 李凰熙恰好站到两人的身旁,轻应了声“是”,正要将茶碗递给明福公主,明福公主的嘴角暗暗一勾,两手就要去接的时候,想假意手一滑,将那 碗热茶泼到李凰熙的身上,看她还出不出风头?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郡主,居然敢受本宫的谢意? 李凰熙一直都有防备她的举动,在她的手指一碰到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做小动作之前,她迅速一收手,在外人的眼中奉茶的就像是明福公主,可那碗茶却是朝隆禧太后的方向泼去。 明福公主的花容因此失色,想要捧稳茶碗却又来不及,滚烫的茶水让她惊叫出声,立时脱手而出,“啊!李凰熙,你这个笨蛋——”立时就跳脚大骂。 李凰熙也跟着惊呼一声,“啊!皇祖母——” 这一变故让在座的众人也跟着惊呼出声,顾不上却看那几个跪在殿前的女人,李氏三兄弟急忙起身朝隆禧太后而去。 湖水绿的衣服如一道划过天际的弧线朝隆禧太后飞去,挡在她的身前,那一碗脱手飞出的茶水如一道抛物线般洞溅到湖水绿当中,还在那滑腻如脂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皇祖母,你没事吧?”李凰熙顾不上被溅了一身茶水,急忙扶着被她一推而歪倒在座位上的隆禧太后,声音急切地道。 “母后(太后娘娘)?”一众儿子与儿媳也上前问候。 隆禧太后却是一把抓住李凰熙的手,眼里关切地道:“哀家没事,有没有烫着哪儿?” 李凰熙摇了摇头,道:“祖母,臣孙没事,那茶水不烫……” “怎么不烫?这手都红肿了,容公公,赶紧去宣御医前来。”隆禧太后扬声吩咐,还轻轻地给李凰熙吹了吹红肿处,手摸了了摸她被茶水打湿的衣衫,眼里的心疼这会儿是十足十,不由得狠瞪了一眼明福公主,“小小年纪心机就那么重,再过几年还得了?明福,你可知错?” 明福公主的脸色有些许苍白,皇祖母每每这样唤她的时候就代表着她十分震怒了,她忙跪下,“皇祖母,不是明福的错,是她,没拿稳而已……” “你还要狡辩?你不过是想要与凰熙在哀家这儿争宠,哀家也不计较你的胡闹,别以为哀家年轻大了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你想把这茶水泼到凰熙的身上,让她当众出丑,是也不是?” 明福公主的脸上有着倔强也有几分心虚,老祖母的眼睛真是利,居然一猜就猜中她的心思,不过明面上却死也不肯承认,“没有,皇祖母,你偏向那个讨人厌的丫头,分明是她的错,她没拿稳茶水才会……” “老祖母息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不过是小事而已…… ”李凰熙却是急忙道,没有学明福公主一般将错处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隆禧太后今天对梁兰鸢失望了,那情绪已经是坏到了极点,现在又看到自己看到大的孙女如此不争气,更是气不到一处来,重重一拍案几,“你还要嘴硬?哀家这回就罚你抄一千遍的《道德经》,外加闭门思过一个月,谁若替她抄一个字,哀家就将那人的手砍下来,听到没有?” 被那双充满气势眼睛扫射,身为明福公主父母的帝后连屁都不敢放,正想要为爱女求情的皇帝更是唯唯诺诺地开口,“是……母后惩处得当……明福,你还不谢恩?” 明福公主何曾受过如此大的委屈,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用手背胡乱地抹去泪水,哭着站起来,大喊一声,“我没错,做错的人是她,为什么是我受罚?一切都是她这个贱人的错。”然后转身就哭着朝殿外奔去。 欧阳皇后心疼地看着女儿委屈的背影,想要去追,那正要抬起的脚步最后还是收回,女儿真的给她宠坏了,连这种话都敢说出来,也好,让她反省反省。 孙抚芳却脸色不豫地上前,“皇后娘娘,妾身的女儿也有皇族血脉,怎么就是贱人了?” 欧阳皇后的脸色一急就红,“她小……” 孙抚芳却打断她的话,朝隆禧太后道:“太后娘娘,还请您主持公道,即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但臣媳身为人母,看着女儿受辱一句话也不敢说,那还配当一个母亲吗?” 隆禧太后气得胸膊起伏,李凰熙忙给她拍背,明福公主不懂礼节大吼大叫确叫她伤心,到头来她教出的孙女儿还不及孙抚芳教出的孩子,和蔼地拉过她的手,朝还没有去处罚的金嬷嬷道:“带郡主下去包扎一下,换身衣物,待会儿御医来了再给看看,绝不能留下疤痕。” 金嬷嬷刚刚受了李凰熙的恩惠,哪敢不尽心?忙屈膝应“是”,然后就与几个宫娥簇拥着李凰熙暂到偏殿去。 “皇祖母……”李凰熙轻启朱唇。 隆禧太后却和蔼地笑道:“去吧,春天仍有几分寒凉,着了风寒那就麻烦了。” 李凰熙这才福了福与金嬷嬷下去换衣,皇祖母这会儿看来对她的好感倒有几分真诚。 隆禧太后看了眼李凰熙下去的背影,这才看向两个儿媳妇,再扫了眼皇帝,“皇上,哀家的处罚不公吗?” “没,没有,母后也是为了明福那丫头好,皇后,别再找由头给明福开罪,这次在母后 的面前大不敬,都是你平日疏于教养才导致的,皇后身为中宫也必须受责,禁足一个月,势要将明福教导好为止。”皇帝立时就朝皇后发难。 欧阳皇后咬着唇,忍气地一福道:“臣妾领命,太后娘娘,臣媳一定会严加管教。”这话她今日已是不止一次说出口了,也趁隆禧太后没再度发作,朝孙抚芳露出笑容,“三嫂,明福那丫头口无遮拦,本宫代她向你与侄女儿道歉。” 孙抚芳不管她是不是出于本意,只是她现在看来态度颇为诚恳,加之隆禧太后这婆母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若不见好就收,下一个被隆禧太后发作的就会是自己,遂道:“既然娘娘如此说,那妾身就此作罢,只是娘娘真要管好公主殿下的嘴,若让外人听去,只怕有损公主的形象。” “那是一定,一定。”欧阳皇后气得想要吐血,论身份哪轮到她一个命妇来教训自己,只是现在因为朝政大权都掌握在隆禧太后的手中,她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隆禧太后这才高看了一眼孙抚芳,以前对于这个儿媳她是极不满意,总带了几分娇气,而儿子又对她言听计从,她自己又不懂得收敛自身,与只懂胡作非为的儿子倒不愧是一对,没想到五年的厉练,现在看来倒是成熟了不少,遂看着她道:“这些年你将凰熙教得不错……” 梁兰鸢看到姑母那边一家欢,尤其是孙抚芳居然得到姑母的赞誉,长长的指甲因为握拳而陷进肉里面,忠王一家未进京之前,姑母还给过她暗示让她去争取,现在的态度却变了那么多,抬举了李凰熙还不够,还要抬举孙抚芳,这对母女都是一丘之貉,而那几个妾侍却只能尴尬地跪在殿中,她忙给钱姨娘使眼色。 钱姨娘看到孙抚芳受天太后口头的赞许,心中早已嫉恨成片,忙又抹起了眼泪,果然引来了大人物的注视。 靖王李中基看到三弟一家如此受宠,心中早已不是滋味,之前看到三弟狠瞪这几个女人,即知道她们是三弟的妾侍,给三弟抹黑是他乐意干的事情,遂一拱手道:“母后,这几个女子儿臣记得是三弟大婚之时你赐下的,现在看她们哭得那么伤心,可见必是受了委屈,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受了委屈,那也是有人不给母后面子。” 李盛基脸上大怒,早知道这几个妾侍会惹事,他绝不会带她们进宫,遂粗声粗气地道:“二哥,你说的是什么话,她们是我忠王府的妾侍,又会受到什么委屈?你可别乱说话……” 孙抚芳扫过钱姨娘私下里挑衅的目光,然后就 听到她哭天抢地道:“太后娘娘,奴婢正是那一年您赐到忠王府的,奴婢谨遵太后娘娘的教诲,未敢有行差踏错,可王妃她……她却对奴婢等几个由您赐下的人非打即骂,奴婢们过得还不如下人,这些年受尽了委屈……好不容易得见天颜,还请太后娘娘可怜可怜奴婢们,给奴婢们做主……” 她一哭,关姨娘等几人也跟着哭起来,纷纷撩起袖子,展示手背上的红痕,“太后娘娘,您看,这就是王妃她容不下奴婢们的证据,奴婢们不过是太后娘娘您赐下的,王妃就看不惯……” 靖王妃杨氏一看,忙掩嘴惊呼,顺道斜睨了一眼脸色一直没有好看过的隆禧太后,“这……这怎么下得去手?三弟妹,您怎么糊涂成这样?这可是太后娘娘心疼我们夫婿而赐下的,连我这个二嫂都看不下去,三叔,你也别皱眉,大男人哪管得了后院的事情,只是后院不宁,你也无心正事,唉……”故意一声叹息。 孙抚芳微抬眼看了看这个一向好强的二嫂,杨氏的话字字看似针对她,其实就是在隆禧太后的面前指李盛基没有担当,一个连后院都不宁的男人哪配当一国之帝?摆明了就是要借她打击李盛基。 隆禧太后怒目看了眼那些个哀哭的妾侍,然后看向孙抚芳,“忠王妃,可有此事?”最后再瞟了眼不争气的儿子,连妻子都管不好,如何能治理天下?身边的皇帝又咳了咳,她忙让容公公去给他疏背。 皇帝看了眼脸色难看的三哥,用明黄的帕子按了按唇角,“母后息怒,听听三哥与三嫂是如何说的……咳咳……凰熙那孩子甚是懂事……” 一提到李凰熙,隆禧太后的脸上就缓了缓,再暗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李中基,给他一个警告,他在她面前诬蔑李盛基一事她还记得,这么快就得意了? 靖王李中基的表情一滞,没再敢插嘴,母后的眼神很是不善。 孙抚芳不急不躁地跪下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媳身为忠王的正妻,自当要管教好府中的人事,臣媳不否认在执家法当中会因她们做错事而责备几句,但说到打她们的手背成这样,那就真的是诬蔑了,这伤是怎么来的,只有她们自己能说得明白,臣媳一概不知道……” 偏殿内,李凰熙正换好衣衫自屏风后出来,金嬷嬷忙迎上来,一脸感激地看着她,“老奴还没有谢过郡主刚刚的美言,令老奴少了不少刑罚……”边说还边屈膝道谢。 李凰熙忙伸手扶住不让她屈膝,这个人是隆禧太后身边的旧人,正所谓不看僧 面还要看佛面,她在宫中没有任何的人脉,正是用人之际,梁兰鸢弄的这一出到头来还是便宜了她,让这个老宫娥欠下她人情,再者宫中永远是最惯见风转舵之地。“嬷嬷这是做甚?我那不过是几句话,算得了什么?只是最终还是累得嬷嬷要受罚几日。” 这样的温和没有摆架子的行为立即搏得这老宫娥的好感,梁兰鸢虽然对她也客气,但那话语里面还是带了几分傲慢,本来到宫前认罪那个行为她并不赞成,无奈梁兰鸢与仇嬷嬷都一力主张,她一人孤掌难鸣,这才会跪到宫前,一切还不是为了梁兰鸢能脱身? “郡主真是宅心仁厚。”金嬷嬷道,“流言一事让郡主的名声受损,唉,郡主可千万要挺住,不能因几句流言就倒下,看,老奴都懵懂了,郡主在金殿上已将此事言明,老奴还提,该打。” 金嬷嬷突然想起李凰熙刚才没在隆禧太后面前承认流言出自慈宁宫,她在这宫里几十年,什么样的心计没看过,这中间也是有巧妙的,若她揪着不放,别说能不能打倒梁兰鸢,至少会让慈宁宫中的上下记恨她,这郡主将来要行走于慈宁宫,就要知道大神易请,小鬼难缠的道理,再者也有卖了个脸面给太后的意思在,太后娘娘宠了梁兰鸢这么多年,绝不可能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将她连根拔起,这么件事太后最终还会替梁兰鸢遮过。 李凰熙忙握住金嬷嬷要自掌嘴巴的手,眸子含笑地道:“嬷嬷这是做甚?那件子虚乌有之事,祖母说过会为我作主的,我感沐天恩,哪里还记在心上?流言止于智者。”顿了顿又道:“嬷嬷若真感念我,我往后还要进宫来在祖母的膝下承欢,嬷嬷往后可要多多提点我,不要在祖母的面前犯了错……” “那是当然,老奴别的本事没有,这个还有一些,郡主是主子,他日一定会有大造化的。”金嬷嬷赶紧道,看出李凰熙会是隆禧太后身边的新红人,还不赶紧打好关系?再者她可是比梁兰鸢更对她的胃口。 李凰熙忙又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没一会儿,容公公已领着御医进来,给她抹了些药膏,直道她万幸,因春寒未过,那茶水虽然滚烫,但泼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降温,所以并无大碍,抹上两天药膏即可痊愈。 容公公在一旁笑道:“待会儿老奴去回禀太后娘娘,娘娘也可放心了,郡主花容月貌可不能有半分差迟,不然就糟了。”说完,朝李凰熙示好的一笑。 李凰熙一看到他的笑意,即明了他的意思,态度更是和蔼了不止一分半分,梁兰鸢太傲了,也许 因这么些年没有与她相争的缘故,所以她素日里也与这些个人积下不少的宿怨,这于她倒是大有好处。 正在她拉拢人心建立自己的人脉之事,前方有小宫娥急跑到偏殿来,喘着气道:“不好了……忠王妃晕了过去……太后娘娘召御医到大殿……去……” 李凰熙一听,脸色都变了,急忙一提裙摆第一个就冲出偏殿。 相府,梁晏正在给他养的那只鹦鹉喂食,一旁跪着的人已将金銮殿上的事情道了出来。 梁晏这时候才看了眼一直头冒冷汗的阿三,“既然她让你不要告诉我,你就算没有犯错,回去吧,只是往后不能如此冒进,阿三,你该庆幸她一切安好。” 阿三忙应“是”,转身就退了出去,只是没想到李凰熙是将那个什么甘薯献给太后的,这小丫头的心思倒是活络得很,再思及刚才听到的她在金銮殿上的表现,心里对她倒是有几分佩服。 梁晏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朝自己的心腹道:“你们在建京到处暗下里传出新的流言,关于郡主种甘薯有利民生一事,尤其是要记住将马贼掳去一事扣上有心人要坏她名声的帽子,我要建京不再传出她闺誉有损的事情。” “是。”心腹手下应声忙转身离去。 “来人,给我更衣,我要进宫。”梁晏高喊道,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她了,他的心里实在挂念得很,现在更是急切地想要见到她。 桓嬷嬷进来,皱眉道:“小主子,您怎么对忠王府的郡主如此上心,她是怎样的人?我记得不过是个小丫头,您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这些年谢夫人与那姚侧夫人也送了不少美貌的丫头来,您倒是一个也没看上,这会儿却为了一个小丫头大动干戈……” “嬷嬷,她不是小丫头了,找天我让你见见她,好了,别再唠叨了。那些个什么美貌丫头,都是别人安插的眼线,嬷嬷真的认为好?”梁晏好心情地一把揽住桓嬷嬷的肩膀笑道,然后松开她的肩膀,如一阵风一般快速离去。 桓嬷嬷皱眉看着梁晏离去的背影,这小主子怎么迷上了一个小丫头,莫非是需要女人慰籍身心?忠王府的郡主在她的眼里是配不上自家小主子的,不行,她不能让小主子迷上这样一个小姑娘,还是给小主子选几个陪寝的才行。 想到就做,她转身就往院子里而去,至于小主子那个什么未婚妻自动被她忽略了,那个女人是梁相爷订下的,关她的小主子什么事? 慈宁宫的大殿上因孙 抚芳昏过去气氛才稍微停顿了一会儿,那个与孙抚芳对质的钱姨娘看到李盛基一脸愤恨地看着自己,心里就有些发怵,她又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孙抚芳装模作样什么。 “芳儿,芳儿……”李盛基唤道,眼里有着急切。 隆禧太后相当不高兴看到儿子如此紧张一个女人,虽然对于钱姨娘这几个自己赏赐下去的奴婢早就没有印象了,不过想着与自己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若孙抚芳容不下她们,她也要让她的头脑清醒一点。 “三儿,你急什么?御医就来了,哀家瞅她的身子也还算健壮,应没有什么大碍才……” 李盛基正要道出妻子有孕一事,李凰熙恰好赶来,惊呼了一声,“母妃?”这才打断了他要说出的话。 李凰熙握住孙抚芳的手,正要朝父亲问几句,忽而感觉到母亲悄然握了一下她的手,随即明了自己是白担心了,母亲已是领会自己不让她公布喜讯的用意了。 钱姨娘等几个人不太安份,只是一直要碍于隆禧太后的原因,一直是缚手缚脚,所以当孙抚芳有孕时,她就想到会有今天,这几个女人是会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在隆禧太后的面前告状。 放下母亲的手,让位给御医诊治,欧阳皇后与靖王妃杨氏都假惺惺地上前问候几句,尤其是欧阳皇后受了责罚,更是想在此搏回一点名声,遂看起来倒是热心了不少,指挥着李盛基抱孙抚芳到偏殿去。 李凰熙上前跪在隆禧太后的面前,“皇祖母……” 隆禧太后却是执起她的手一看,想到刚才她愤不顾身地扑来挡住那茶水泼向她,心中就是一热,“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皇祖母挂心。”李凰熙道。“只是不知臣孙的母亲犯了什么错?她的身子这段时日有些不太好,所以臣孙有些忧心,一时间失礼了。” “忧心母亲是人之常情。”隆禧太后道,看了眼仍未清醒的孙抚芳,“只是身为当家主母,你母亲也有几分过失,哀家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容人之量乃是主母的肚量……” 李凰熙瞄了眼那几个暗中嘴角上勾的姨娘,立时就明白无论母亲如何辩,婆媳例来就是天敌,隆禧太后是不会乐于见到儿子与儿媳感情甚笃的,要不当年也不会赐下这几个妾侍,在忠王府里面一直抓着鸡毛当令箭。 她笑着接过容公公手中的茶壶给太后续斟了一碗茶,“皇祖母,臣孙这些年添了四个庶妹,均未满四岁,是父王在湖州所 生,倒是乖巧伶俐,与芫弟相差不多。湖州的日子是艰难了些,可我们一家也算其乐融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月例什么的也不会少了,就连奴婢也会每年添置新衣,只是始终无法与建京的繁华相比……” 隆禧太后初始皱眉,不知她这话是何意?随即听到她说添了四个庶妹,即明了她这是在为她指责孙抚芳无容人之量的辩驳,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居然如此来反驳她的话。 若无容人之量,会让丈夫连生四个庶女吗?可见李盛基也时常到妾侍的房里,正好驳斥了钱姨娘控诉王妃霸着王爷的话,在场之人无一人不明了,就连想要再挑事的靖王也哑口无言。 隆禧太后对于她说话的方式倒有几分赞赏,比尖声驳斥那些个姨娘胡言乱语更有说服力,若她态度强硬,她自然也是不喜的,遂嘴角一松看着她发挥。 李凰熙上前朝钱姨娘走去,钱姨娘一看到她自然腰背挺直,戒备地看着她,“钱姨娘,你这衣衫是不是去年入冬之时做的?” 不是什么严厉指责的话,也不是什么会让她需要张牙舞爪也要驳斥的话,一愣后,钱姨娘不以为然地道:“是去年做的,那又怎样?” “没怎样,还有,钱姨娘所戴的这只钗我看居然是点翠工艺的,我母妃也有一枝,与这枝似乎有几分相似……”李凰熙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道。 钱姨娘不疑有他地道:“去年王妃做了几枝这样的钗子,分发了一部分给内院的姨娘,郡主,你不会不知道吧?”语气有几分尖锐,直指她明知故问。 李凰熙没再问她,而是朝关姨娘走去,同样的问题,可这关姨娘倒有点防心,回答得模棱两可,一会儿说不记得了,一会儿又说是在别处得到的,总之与钱姨娘的说词略有出入。 剩下几个姨娘有人诚实回答,有人眼珠子一转顾左右而言他,但总给人一种正在说假话的感觉。 靖王妃听了半晌,不再关注孙抚芳,而是转头看向李凰熙,“郡主这是做甚?她们是你们忠王府的姨娘,府里有东西赏赐是很正常的,难道让她们寒寒酸酸的就好看了?那是在丢皇家的脸面,好歹位列亲王。” “婶母说得是,凰熙受教。”李凰熙笑道,然后才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隆禧太后,“臣孙刚刚在更衣虽没有听到钱姨娘状告了我母妃什么,不过依刚才臣孙所问,母妃她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克扣列位姨娘,我母妃所用也不过是如此,并没有出格之处,她们为何还不满足?母妃 第六十二章 建京风云(7) 梁兰鸢的瞳孔睁大,看到李凰熙避也不避地看着她,她不由得有几分心虚,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退缩,遂冷冷一笑道:“表侄女倒是比御医还能干?连伤口都能看得出来?不知表侄女怀疑是谁干的?” 李凰熙也嘴角一勾,眉毛一挑,“表姑倒是热心肠得很,这么关心我忠王府的大大小小,凰熙甚为感激,只是,”她的表情上有几分担忧,“知情人是不会多说什么,不知情的只怕要以为表姑对我父王有意思,要挑其妻妾失和,好乘虚而入……” “你……胡说。”梁兰鸢脸色羞红地怒斥,然后看向隆禧太后,“姑母,她这是在毁侄女的名声,往后侄女还用见人的?” “凰熙,那是你表姑,别胡乱说话。”隆禧太后朝李凰熙斥责了一句,目光又落在梁兰鸢的身上,不留情面地道:“哀家还没那个时间与你算旧账,你倒好,这是家事,闺阁女儿都要避嫌,你偏往里头凑,也难怪别人对你起疑,兰鸢,其身不正,影子就斜,凰熙说的是不中听,但也给你提了个醒,别什么都事都搀和进去一份。” 梁兰鸢脸上的羞红迅速褪去,剩下的就是难堪,隆禧太后看似两人都不偏帮,可斥李凰熙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斥责她却是长篇大论,更毫不给她留面子,她喘了口气想要辩,看到姑母的眼睛又冷又的尖锐地看着她,头一低,她不敢再挑衅姑母,姑母是何等心思细腻之人,李凰熙的话外音她听得明白,姑母焉能不明白? 皇帝轻咳了一会儿后,看到自家三哥扶着三嫂进来,再瞟了一眼自己妻子咬着唇两眼就只盯在孙抚芳的肚子上,眼里的感情复杂透顶,微抬头眼里含泪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他狼狈地转开目光,不敢看她,茗了口热茶,看向李凰熙,“侄女可有怀疑的对象?这种耍弄心机的人朕绝不轻饶,母后,是吧?” 隆禧太后焉能猜不出是谁?看了眼小儿子,双眼再度看向那个不争气的侄女,冷冰冰地道:“皇上,这是后宫之事,皇后禁足在椒房宫,此事哀家自会盘查接触过这几个女子的人,可恨的是这几个女子居然想要陷忠王妃于不义,哀家绝不能轻饶,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示警戒,忠王妃,这几个女子的生杀大权往后就交给你,若她们再抬出哀家的名号,你自行惩处,不用再禀明哀家。” 钱姨娘等人没想到隆禧太后居然如此重罚她们,在被宫娥拉下去的时候一片哭声地哀求,两眼更是看向梁兰鸢,只是这会儿自身难保的梁兰鸢的头却转向一边,连声也不敢出。 钱姨娘等人不由得恨恨地看着梁兰鸢,划伤手臂的主意也是她出的,现在却不再管她们,她们的心一恨正想大嚷那主使之人是梁兰鸢,太后那双狠厉的目光一转,旁边的宫娥即会意地用东西堵住这几个姨娘的嘴,不让她们再惊扰太后。 李凰熙看到这样的情景,知道这几个姨娘是不会有命再回忠王府,隆禧太后是不会让她们有机会传出对梁兰鸢不利的流言,两眼有些暗恨地着梁兰鸢。 隆禧太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梁兰鸢低垂的脸,“你在哀家身边多年,这慈宁宫上上下下也礼遇于你,兰鸢,但你的行事有欠稳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哀家的权威,即使你是哀家的侄女,哀家这回也包庇你不得,但你不是宫里的宫女,哀家也不另行处罚民。今儿个就出宫回自家,自会着你父狠狠惩处你,好好地抄写《清心咒》,想想自己的过失,若是一辈子都想不明白,那就永世不要出现在哀家的面前,听清楚了?” 梁兰鸢暗松一口气,只是被罚回家抄经,并没有伤她的筋骨,这处罚于她可以说不轻不重,表面上看来是失宠于隆禧太后,可太后没说罚她多久,时间可长可短,父亲再为她美言几句,她要再回到慈宁宫这权力核心还是易如反掌。 怕迟则生变,她赶紧屈膝道:“都听清楚了,兰鸢领罚,回家后自会想清楚,定不负姑母这番教诲。”眼里还泛着几滴泪光,看来颇为楚楚可怜。 皇帝只是木然地喝着茶水,心里却是悲凄到极点,母后护着梁家的表现是那么显眼,他这帝王无用啊,无用,他日到了地府还不知道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心中一悲,脸色更难看,只是想着家宴就要开始了,惟有强撑着。 靖王李中基的心情与皇帝倒是极为相似,梁家这个女儿高调得很,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凰熙这丫头所说的挑衅之人会是谁,可隆禧太后还要压下不提,梁家继续再这样,真成了尾大不去之势。 李凰熙有些许的不甘心,都已经走到这地步,隆禧太后还要护着梁兰鸢,这么处置就是摆明了不让梁兰鸢被她拖下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握紧了一下粉拳,孙抚芳谢恩后看了眼女儿,心底兀自叹息一声,到底是太后的娘家人,太后哪舍得真正斥责。 “凰熙丫头?”隆禧太后唤了一声。 李凰熙这才重新收拾了心情,告诫自己不可操之过急,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梁兰鸢若是这么容易被她扳倒了,那她还要起疑心呢,重新腆着一脸笑意地上前乖巧地 唤了声,“祖母?” “丫头,可是心生不满?”隆禧太后握着她的手起身,准备到偏殿去用膳,一群人急忙跟在后面。 李凰熙道:“说满意那是骗皇祖母的,臣孙对这结果真的有几分不满,”看到隆禧太后不悦地侧脸,“只不过,皇祖母这么处置自然有皇祖母的用意,臣孙不敢妄自揣测,自当唯祖母马首是瞻。” 隆禧太后知道自己护着不让人去严查慈宁宫泄出李凰熙被马贼掳去,以及梁兰鸢暗中挑衅忠王府妾侍闹事,这两件事都关乎李凰熙,确实对她有几分不公平,兰鸢所耍的小把戏她都知晓,看到她仍深明大义地看着她,对这孙女是真心觉得亏欠了,遂握着她的手,“你始从湖州归京,很多事要学会用心看,用心记,等你往后到了哀家这岁数,自然就会明白哀家的用意,你也无须觉得不公平,只要你那甘薯种植成功,哀家自会给予你意想不到的赏赐。” 意想不到的赏赐?李凰熙的步子一顿,这是什么意思?谢了恩后,她微皱眉思索起来。 隆禧太后明显不想多言,看到李凰熙的时候,她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些计划,不过还是等等看看这丫头的禀性如何,现在捧她,那就是害了她,还是让她受点委屈的,当然还有兰鸢那个自以为是的丫头。 李凰熙自是不知道隆禧太后的心事,只是她的心中将今天的事情过滤了一遍,顿时就有所领悟,太后想要用她来打压梁兰鸢,但同时,也用梁兰鸢反过来制衡自己,不让自己的风头压过梁家,从而取得某种平衡。 若这是隆禧太后所想的,那她势必要想法子打破这种平衡,对于隆禧太后不能指望太多,只不过在现阶段她还不得不在她这儿得到更多的庇护。 到了偏殿,宫娥早就将膳桌摆好,香味四溢,闻来就令人食指大动,可惜众人的心思都不在饭桌上。 世子、郡主们在另一桌,金嬷嬷上前要领着李凰熙坐过去,李凰熙也知道自己早晚辈,没有资格在长辈的身边落座,可隆禧太后却道:“凰熙就坐在哀家身边吧,几年不见,哀家想与她多说几句话。” 宫娥闻言,赶紧拉开隆禧太后右手边的座位,金嬷嬷更是亲热地扶李凰熙坐下去,仇嬷嬷侧目了一眼,眼里有着了解又有几分不屑。 这样一来,隆禧太后的左边坐着帝王,右边坐着的是李凰熙,欧阳皇后反而要坐到帝王的旁边,按理靖王要坐到李凰熙的身边,可现实却是李盛基这忠王坐到女儿的身边,反而把靖王一 家挤到了离隆禧太后更远的位置,这排位看来有几分怪异。 皇帝不置可否,昔日梁兰鸢这样一个连个封号的人都没有照样坐到母后的身边,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现在这个是自己的亲侄女,他自然乐见。 欧阳皇后暗恨,隆禧太后这婆母老是提携一些不入流的人,只是不敢说出口。 靖王一家的脸色都变绿了,走了一个梁兰鸢,来了一个李凰熙,同样是出格至极的人,遂只是斜睨了一眼,杨氏想要讽几句,但又不敢造次。 李盛基一脸的喜色掩不掩不住,女儿有面子,他这个父亲就有面子,遂携着妻子的手就落座,还引来了隆禧太后不悦地一瞥,只是顾虑孙抚芳肚子里头的孩子,没有发作出来。 一顿饭没有一个人吃得尽兴,隆禧太后明显心情不佳,李凰熙更是在一旁给她布了好几个菜,让她赞了几句,给了她不少赏赐。 饭刚刚用毕,果然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那几个姨娘不经打,只剩一个还奄奄有口气,其余几人都死了。 隆禧太后连头也没抬,“死了就死了,还来向哀家禀报什么?三儿,你也莫要心疼,他日母后再给你赐几个好的。”期间,瞄了眼孙抚芳的肚子,眉头皱了皱。 李盛基哪会心疼什么?这几个女人将他的家事都告到母亲这儿,让他的颜面都丢尽了,好在没让他的芳儿动了胎气,不然回府后他也会打死那几个女人,遂不在乎地道:“母后,芳儿有孕在身,儿臣更为忧心她的身子,她也不年轻了,经不起折腾,若有个闪失,怕会一尸两命。” 李凰熙不禁侧目了一眼,父亲总算说了几句人话,这么委婉地拒绝了隆禧太后要赐新人的用意,心里总算顺畅了不少。 隆禧太后瞟了眼三十多岁的孙抚芳,微点了点头,没强势地给儿子塞几个美人,钱姨娘这几个人让她恶心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曾孙有了闪失。 饭毕,李凰熙被留在宫中陪伴隆禧太后,趁着隆禧太后饭后要歇息一会儿,她送父母出宫,孙抚芳握着她的手嘱她要小心行事,莫要惹了太后不快云云,若有什么事要赶紧着人通知府里。 李凰熙忙应下,李盛基却丝毫不担心,拉着妻子及李芫领着一群庶女离去。 李茴反而落在后面,他舍不得那么快就与妹妹分离,“凰熙,这宫里的水太深,哥真舍不得留你在这儿……”看了一天,面对隆禧太后这等人物,并没有他多话的余地,算 来,他与隆禧太后并没有祖孙的血缘关系,他的祖上与先皇是兄弟,所以隆禧太后称他为孙子,他是相当的意外。 李凰熙轻拍他的手,“哥,你无须担心,妹妹自知如何应对?再者皇祖母又不是吃人的猛兽,她也是人,好不好?你乖乖回去,将我那些甘薯看好了,这才是头等大事,你嘱姜嬷嬷领着小翠亲自看管,她会功夫,头脑只是简单了一些,这些个差事正适合她。” 李茴郑重地道:“妹妹放心,哥自会看好,不许宵小破坏了。”自是知道这个东西于妹妹而言有多重要,再不舍,他也惟有在妹妹的催促下转身离去,看了眼这表象繁华的皇宫,心又提了起来。 寝殿里,收拾好的梁兰鸢亲自到隆禧太后的面前辞行,她跪在那儿看着正在批阅奏折的隆禧太后,看到姑母并没有看她,她咬了咬嘴唇膝跪上前,泣声道:“姑母,兰鸢回家去了,特来向姑母辞行。” 隆禧太后这才看向梁兰鸢,目光中有几分森冷又有几分让人看不清的因素在,“兰鸢,这儿只有我们姑侄俩,你老实告诉哀家,是不是你在背后使计坏凰熙的闺誉?” 梁兰鸢急忙想要摆手,但触及姑母那张冷然的脸,想要否认终又不敢,“姑母,侄女……”她说不出来,只能嘤嘤地哭她让姑母的心软下来。 隆禧太后突然怒气勃发地看着她,起身走向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张有几分像自己的脸,“兰鸢,为了梁家的名声,哀家才没有处罚你,不然你以为哀家是舍不得你?”嘴角冷冷一笑,“兰鸢,别自视太高,哀家要在梁家栽培一人来取代你还是灼灼有余,明白吗?别真以为哀家遣你回家只是做做样子,外人不明了,你也得给哀家明了。”她说得越发兴起,“这么些年你仗着哀家的势没少小动作,哀家睁只眼也闭只眼,可你这次却太过份,她再不济也是哀家的亲孙女,由不得你去做贱。将她要嫁到哪去,哀家自有主张,你别再给哀家自作聪明。” 梁兰鸢的表情突然苍白起来,姑母这次的告诫每一句都敲打在她的心上,她在背后收受官员的贿赂代为求情的事情真没少做,她人虽不在朝中,朝中也用不少的官员欠过她人情,为她所用,这也是她不让父亲知道的,父亲想的是为儿子争取利益,她梁兰鸢为的是自己。 这回她不敢再狡辩,哭着道:“姑母,兰鸢知错了,这次回家必定会好好地静思己过,姑母,请给兰鸢一次机会,兰鸢只是……只是爱慕三表哥,才会忍不住这样做,想着……借表侄女打击表嫂 ,兰鸢真的知错了,往后必定不会再如此行事,姑母,请您相信兰鸢……” 她的话半真半假,她内心的隐秘是不能道出来给隆禧太后知晓,只能借着儿女情事给自己开脱,姑母还没到要进棺材的时候,绝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野心,这于她不利。 这就是梁兰鸢与李凰熙的不同之处,一个明明野心蓬勃却要拼命隐藏,一个却明白无误地表示自己就是要争一席之地,隆禧太后一人的喜好与决定,往往就能改变很多事情。 隆禧太后一把甩开她的下巴,想到她时常在她面前赞三表哥如何如何,心下也有几分相信她所言,再看到她的脸色羞红,确似少女含春,轻哼了一声,“哀家的孙子就要出世了,你给哀家安份一点,兰鸢,若哀家的孙子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可不管你是不是哀家的侄女,也不管你是不是再这般地背后使心计,哀家都会算到你的头上,到时候,就算是你爹来,也救不了你。” 李齐皇室到了她的手里,子嗣稀少,长子去世只生下一个孙子清王李蒜,二儿子生下的孙子颇多,可是于她而言再多也不及三儿子生下的李芫,算来算去,她的孙子人数竟稀少至此,不由得感慨。 梁兰鸢没料到隆禧太后如此重视孙抚芳的肚子,还下了这样的命令,她的眼睛睁大了,“姑母,这不公平。”谁知道忠王府的后院会有谁要出手?再者还有其他人呢?姑母怎么可以如此不公平? “公平?哀家若真公平,今儿个就第一个拿你祭旗,你这个不知悔过的东西,至今仍未明白,你与凰熙相比,年龄虚长她几岁,却不及她明理,哀家对她就不公平,竟护着了你这么个东西……”隆禧太后突然动怒道。 梁兰鸢忙低头认罪,眼泪滴到了地毯上,李凰熙,李凰熙,姑母的心这次是完全偏向那个该死的丫头,含着泪咬牙道:“姑母,兰鸢明白,定当不会在此招惹忠王妃,也会……防着别人动手……” 隆禧太后仍气怒未消,这个侄女真的给她惯坏了。 与容公公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的李凰熙这时候才觉得心里舒服一点,对祖母的失望之情渐渐少了些许,只是她不能就此放过梁兰鸢,一想到前世,她心里的仇恨之花就会扎得她心间直泛疼。 正低头沉思的时候,却听到匆匆赶来的梁相爷正低声道:“姐姐,您就看在弟弟的份上给个机会这丫头吧,当年母亲去世,将我托给姐姐,姐姐几经奋斗在后宫站稳了脚跟,这才有了我们梁家的鼎盛,弟弟的孩子也不多 ,这个虽是女儿,却也不差儿子,回去后我自会严加管教,定不会再叫姐姐失望……” “话是这么说,可是爹,你这样会宠坏二姐的,二姐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都羞于启齿,传出去丢的还不是姑母的脸?依我看,最好送到慈恩庵去反省反省,倒也没坏处。” 梁晏那略带揶揄的话语一响,立时引来梁博森的皱眉,梁兰鸢的怒视,隆禧太后的大笑,暗处里李凰熙的闷哼一声。 隆禧太后笑着看向梁晏,这个气宇轩昂的小子甚得她的心,手一指他道:“你这小子,竟是半分脸也不给你爹与你二姐,也罢,那儿确是好去处,博森,就送兰鸢到慈恩庵去面壁思过吧。” “姑母?”梁兰鸢忙急着唤一声,她一个妙龄女子到庵堂去,别说还要住上一段日子,就是一天也难受啊,那儿甚至不是皇家庵堂,待遇能好到哪儿去? 梁博森也想反对,可看到梁晏已经笑嘻嘻地上前给隆禧太后捏肩,姐姐的表情是那样的生动,要说她真喜欢哪个孩子,那绝对是俊帅到极点的梁晏,他不敢对姐姐说出梁晏真正的身世,而且幼年时这孩子就能讨得姐姐欢心,他少不了顺水推舟,可现在却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姑母也觉得这提议甚好?我早就说二姐恃才傲物,在京里名声就欠佳,是该好好收敛一点了。”梁晏眉毛一挑地看着怒瞪他的梁兰鸢。 “你这孩子,她再不济也是你二姐,该打!”隆禧太后轻轻地拍打在梁晏的手背上,眼里有着宠爱之情,然后又板着脸看向弟弟,“阿晏这提议哀家觉得甚好,这能为梁家挽回一点名声,我告诫了你多少次,这回给你封王已是破格之举,你莫要再惹事,居然敢用户部尚书出头给凰熙那丫头下绊子?你好意思么?好歹也是凰熙的表叔公,这是有利民生之事。” 梁博森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满,暗中狠狠地扫视了一眼梁晏,只是姐姐的命令无人敢驳,遂拱手道:“是,明儿就送她到庵里清修一段时日,姐姐放心,我对忠王一家绝无恶意,只是那个什么甘薯我怕会有差池让那丫头受累,所以才会让户部尚书稍加阻止,就算要试也可指定他人,只是大家都误会了我的意思……” 隆禧太后瞥了一眼弟弟,轻哼一声,犹记得母亲临终前将弟弟的小手递到她手上,要她无论如何要护他周全,为了这一份承诺,她在那个称不是家的地方苦苦的挣扎,被庶母陷害进宫,凭着自己的心狠与计谋才得到今天的日子,对于陷害她的庶母庶姐们,她一点也 没有手软,却惟独对这个弟弟硬不起心肠来。 她叹息一声,“好了,不用再辩解了,你回去吧。” “姑母,阿晏给您尽孝,可好?”梁晏笑道,看了眼梁博森急急地要领着梁兰鸢离去,然后又因他的话脚步一顿,看了过来。 “你这孩子就会讨我这老太婆的欢心。”隆禧太后明显心情大为好转,开起了梁晏的玩笑。 梁晏微微一笑,那在烛光中更是让人惊为天人,隆禧太后一直都喜欢他这样的美少年,即使不能亲近,但看着也赏心悦目,遂由着他给她的笔蘸上朱砂,眼眯成了一条缝。 李凰熙不禁低声笑骂一句,“不要脸。” 梁晏的听力甚好,不由得转头看向身后,似乎听到那丫头娇俏的声音,只是回头只看到那一幅海棠春睡图,对于这慈宁宫他什么不知道,遂朝那幅画微微一笑,嘴角一勾,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李凰熙的脸色通红,这个色胚,她恨不得将这幅画撕开,冲出去海扁他一顿,这不过是想想而已不能付诸行动,惟有握紧粉拳兀自生着闷气。 “阿晏?”隆禧太后唤了一声。 梁晏这才含笑地回头看着她,“姑母,您唤我?” 隆禧太后看了眼那幅海棠春睡图,微微一笑,“你在看什么?那幅画真那么好看?连姑母唤你几声也没听到?” “姑母这儿的画哪一幅不是名家之作?每品玩一次都会有新发现,所以侄儿我看呆了去也只能怪姑母赏画的水平太高,挂的无一不是精品。”梁晏半是玩笑半是恭维地道,这样的举动他做出来只让人觉得高雅至极,竟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隆禧太后闻言愉悦一笑,随后就收回,看了他半晌,“让你入朝为官,你偏推三阻四,阿晏,这次出京,你也为你父做了不少事情,梁家要繁盛下去必定要有杰出的人才,我看你那几个兄弟没有一个是成才的,吃喝嫖赌就有他们的份……” 梁晏嘻笑一声,“姑母就别强侄儿所难了,入朝为官多有不便,这样不也能为姑母分忧解劳?”笑着自袖中掏出一叠纸,递到隆禧太后的手中。 隆禧太后的脸上笑容一收,看到上面多是一些官员的考评,包括那个王祖业贪污枉法的事情,若说蓝耀宗是表面上代天子出巡的御史,那梁晏就是暗中的钦差,很多官员都不知道吏部的考核是一部分,但真正的很多升迁的考评都是来自这个不曾出仕的梁家嫡子。 李 凰熙自暗处出来,看了眼繁星,然后看向容公公,“今儿个有劳公公了。”从袖口掏出一小块金子塞到容公公的手中。 容公公却推却不要,“郡主这是做甚?咱家也知道郡主并没有多少身家,咱家要别人的银子也不会要郡主的,这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依咱家说,娘娘对郡主那真是颇为上心,郡主往后有造化时别忘了提携一下咱家,咱家就于愿足矣。”若没有太后的吩咐,他是断断不敢引李凰熙躲到暗处偷听太后的话。 李凰熙却笑着让他收下那一小块金子,“公公莫要客气,往后还要多得公公提点,本郡主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公公就笑纳吧。”说完,即转身去厨下。 容公公看了眼手中那一小块金子,以他的身家地位真的还看不上眼,不过这代表的意义不同,李凰熙可以说是甚得太后欣赏的,看了眼她的背影,这个郡主倒是颇会行事,罢了,他收了这一小块金子,也表明他要与这小郡主打好关系的证据,没坏处,遂将这一小块金子揣到袖口里。 李凰熙端着莲子百合羹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至好隆禧太后与梁晏讨论着什么,遂将托盘放到一边,没有出声打扰,美目不着痕迹地看向梁晏,这会儿才知道他扮演着怎样的身份?不是吏部尚书,却做着吏部的事情,难怪他能调动得来人手,也难怪王祖业对他颇为忌惮。 梁晏早就发现了李凰熙进来了,飞快了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气色尚佳,并没有受到那些个混帐流言影响,心里的担忧这才放下,只是他还是对着隆禧太后道:“姑母,这天下贪官倒也不少,全诛了那不现实,只是这次要处置那么一批人,自然就要有职位空缺出来,填补的人选还是要慎重一些……”转头看向李凰熙,“表侄女以为当如何?” 隆禧太后这时才发现李凰熙进来了,将奏折一放,笑道:“你这丫头属猫的?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李凰熙这时候才将炖品倒出,嘟嘴道:“这是皇祖母与表叔讨论得太热切了,所以才将臣孙忽略了去,听说姑母爱喝这糖水,这是臣孙亲自做的,姑母尝尝?” 隆禧太后接过,叹息一声,“哀家有失眠之疾,老是喝那苦药舌头都要麻了,所以兰鸢才会炖这糖水代用……”轻舀了几匙,想到梁兰鸢,遂又没了兴致,这又记起方才所议之事,遂道:“凰熙有什么好建议?” 第六十三章 建京风云(8) 梁晏早就发现了李凰熙进来了,飞快了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气色尚佳,并没有受到那些个混帐流言影响,心里的担忧这才放下,只是他还是对着隆禧太后道:“姑母,这天下贪官倒也不少,全诛了那不现实,只是这次要处置那么一批人,自然就要有职位空缺出来,填补的人选还是要慎重一些……”转头看向李凰熙,“表侄女以为当如何?” 隆禧太后这时才发现李凰熙进来了,将奏折一放,笑道:“你这丫头属猫的?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舒残颚疈” 李凰熙这时候才将炖品倒出,嘟嘴道:“这是皇祖母与表叔讨论得太热切了,所以才将臣孙忽略了去,听说祖母爱喝这糖水,这是臣孙亲自做的,祖母尝尝?” 隆禧太后接过,叹息一声,“哀家有失眠之疾,老是喝那苦药舌头都要麻了,所以兰鸢才会炖这糖水代用……”轻舀了几匙入口,想起梁兰鸢,表情一收,随意道:“凰熙有什么看法?” 隆禧太后问完后方才醒觉自己这是做甚?自己身处朝政几十年也没能解决的问题,她一个不过年方十来岁的小姑娘又能有什么高深的见解?拿这问题来问她不外乎是问寿星的年限那般不合适,而且也确是为难她了,遂失笑道:“凰熙丫头莫要放在心上,哀家这是出格了,都怪阿晏,误导了哀家……”遂朝自己的侄子假意一瞪。 梁晏摸了摸鼻子,讨好地看了眼隆禧太后,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李凰熙初始只是一怔,没想到隆禧太后自己会收回这问题,又看了眼梁晏,遂笑道:“皇祖母这会儿不为难臣孙倒是让臣孙松了口气,皇祖母整顿了十来年也没有收到好效果,臣孙才疏学浅,正要向祖母多多学习,再说吏治要清又谈何容易,臣孙见到那湖州太守再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就是背有靠山兼之山高皇帝远……” 隆禧太后闻言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是直指梁家权大?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梁晏,这个丫头真是敢说,“那个王祖业哀家自然会处置他……” “皇祖母这是误会臣孙的意思了,臣孙是指这次恩科在即,正好借此机会选拔有用人才为祖母所用,他们乃儒林学子,只要是可塑之材不妨破格录用,正好可以下派到外地州郡,没有沾染京师的风气,不卷入两派斗争,祖母再给他们一个上升的阶梯与希望,制定出可达到的目标,早早明示,升迁有望又不用到处送礼走关系,他们兴许到了地方也能做出几件实事来,造福一方百姓。”李凰熙忙道。 隆禧太后猛地抬头看她,今年的恩科开考在即,对于这群学子她没有寄予多少厚望,毕竟这些人缺少实干精神,但如今李凰熙这样一说,她思索了一会儿倒也觉得可行。 梁晏却是一拍手掌笑了出来,“姑母,侄儿倒是觉得郡主所言有几分道理,那群人是天子门生,又外放为官破格录用,书生意气未染奸滑之气,倒是纯品。” 隆禧太后放下汤匙,两眼看向李凰熙,只看到灯花下少女的脸庞有些许红润,倒是俏丽得很,这样的建议算不得惊天动地,但于她的年纪却实属难得,遂欣然道:“言之有理,凰熙丫头,哀家倒也没看错你,若汝父有此才干,哀家倒是可以颐养天年,不用如此年纪还操劳。”说完,还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李凰熙闻言真的很想失笑出声,她这位皇祖母不到棺材那一刻都不会舍得放权,她已习惯于强势霸权,又怎么会甘心退下来?皇帝叔父的身子是不好,但也不是没有才干之人,偏偏这些年被她压得成了个没有声音的人,在她的面前如小儿一般。 对于这话题她不好去接,只能假意将炖盅收起来递给宫娥,隆禧太后也不在意,说了一会儿话后即犯困,梁晏见状不好久留,早早随宫娥出去,只有李凰熙服侍隆禧太后卸下钗环,脱下手钏,一一放在宫娥端着的盒子里,接过玉梳给隆禧太后梳理一头染过的黑发。 “哀家真的老了,入宫那会儿还像花儿一样绽放,那会儿就像凰熙一样,漂亮青春。”隆禧太后转头拉着李凰熙的手,一双微微有些浊的眼珠子盯在她的花容月貌上,似感慨又似嫉妒年轻女孩儿,那目光颇让人心里发毛。 李凰熙却在这一刻知道隆禧太后是嫉妒自己的青春,她是初升的太阳,而她已经日落西山,这个时候更有小心斟酌用语,她双手圈在隆禧太后的脖颈与她一道看着镜子。 铜镜里面反映出一个老年人与少女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到隆禧太后似有不悦,李凰熙道:“在湖州的时候,臣孙常问父王祖母长什么样子的?皇祖母也知道臣孙离去时虽已记事,可每年见到皇祖母时不是家宴就是祭祖之时,混在人群里连头也不敢抬,哪敢直视皇祖母的容颜,那会儿父王就说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你皇祖母的长相,你有容颜有几分像她,然后臣孙就去照镜子,又跑去问母妃,母妃也如是说,如今看来,臣孙是不是有几分像皇祖母?” 微有不悦的隆禧太后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两张脸,确有几分相似,那微挑眉毛像她,可脸形却又有几 分像先皇,手不禁往后伸摸上那张青春俏丽的脸,“血缘真是妙不可言,哀家有四子,长相最像哀家的就是汝父……” 李凰熙听到这位强势的皇祖母话里面并没有那种嫉妒之情,方才放下心来,嘴角笑了笑,果然,那张老脸也笑了开来。 直到容公公前来禀告说是床铺好了,李凰熙这才扶着隆禧太后去歇息,放下明黄的帐幔,柔软的薄纱遮住了隆禧太后的脸,这才算结束了。 椒房宫里,欧阳皇后表情不善地将物体都推落倒地,愤恨地道:“皇上说今夜留宿在德妃那儿?” 前来禀报的宫娥不敢触她的楣头,飞快地点头,“奴婢向熊公公打听来的就是这样,皇上翻了德妃娘娘的牌子。” 今儿个是初一,按礼制应宿在自己的宫中才妥,皇帝却这样让她失了颜面,随即想到孙抚芳怀上了身孕,皇帝是怕她唠叨这才去了德妃的寝宫,越是这样她就越不忿,凭什么孙抚芳生了一个又一个,而她却只能守着一个过继来的孩子? “娘娘息怒,皇上对娘娘有结发之情,非其他的狐狸精可比……”身为欧阳皇后的乳娘,苏嬷嬷倒是敢上前劝说几句。 “嬷嬷可知孙抚芳怀上身孕了?她这都是第三胎了,你没看到太后今天的表情,那个李凰熙固然能让太后高看几眼,可太后真正上心的却是孙抚芳的嫡子,她看到莱儿也没有那么热情,嬷嬷,你说本宫的肚子为什么就这么不争气?”欧阳皇后黯然地道。 “不是娘娘的错,是皇上他……没法让女人受孕啊……”苏嬷嬷叹气道,“娘娘也别太难过,她生太多还能越过娘娘去……” “你懂什么?”欧阳皇后怒道,这里面的门道自己清楚,靖王生再多也不能与孙抚芳生的那几个相提并论,若她这胎再得嫡子,那忠王问鼎皇位就会多添一个筹码,那她怎么甘心? 她的眼珠子来回转动,最后却是握紧拳头,朝苏嬷嬷耳语了几句,苏嬷嬷的脸色一骇,然后眼珠子一转,频频点头。 与此同时,靖王府里面也是灯火通明,忠王妃有孕让多少人都难以入眠,忠王连夜召集心腹密谋。 “忠王若再得一子,只怕本王就要被他比下去了。”靖王忧心地道,况且自幼太后待他就不如其他的儿子忠厚,宫里隐隐的流言他也听了不少,只是这些话他不敢去证实,太后没明说他也就装作不懂。 “王爷,依属下看与其防范忠王妃有孕还不如防那个小郡主,太后为 了她连梁兰鸢都驱逐出宫,可见是爱得紧……” “本王何尝不知?只是可恨那个丫头能得到太后的赏识,本王也莫能奈何啊……”靖王李中基叹气道。 “王爷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妾身虽说是女流之辈,那个孙抚芳想法子让她不能生就好了,至于李凰熙,若种不出甘薯来,那她还有什么?”靖王妃杨氏冷哼道。 靖王的眉头一皱一疏,“王妃言之有理。”最后表情一狠,手握成拳,成大事者何必拘泥于小节。 “王爷能想通,自是好的。”杨氏笑道,“至于该如何做,妾身倒是有些主意,但这还是要王爷定夺方为妥……” 天空中几声乌鸦叫得甚是凄厉,听在耳里让人的心份外的寒碜,李凰熙却是俏眸一瞪,两眼看向那条揽着她细腰的胳膊,“你这是做甚?就不怕别人看到向皇祖母告状?”她的手一把抓起那胆敢在转角处拉着她一搂一抱的男人的衣领,吐气如兰的婉转道。 梁晏埋首在她的香颈处闻着她身上的处子幽香,以此来平息体内不停叫嚣的躁动,“狠心的丫头,我想你,别动,给我抱一抱。” 第六十四章 建京风云(9) 李凰熙闻言正要做答,一抬头却看到那举步迈进来的男子,一身华贵的衣装衬着那张神清气爽的脸更见洒脱,眼里略有不满,只是这身味儿是人都能闻得到,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填补,遂笑道:“回皇祖母的话,这伤不碍事的,只是略微扭到脚,擦了药酒好多了,估计过两日就能行动方便……” 隆禧太后不由得着她掀起裙摆看了看,纤细的脚脖子并没有红肿到不利于行,遂放心地拍拍她的手道:“年轻人就要注意一点……” “侄儿给姑母请安。舒残颚疈”梁晏笑着上前躬身就要行礼。 隆禧太后一看到他即笑着摆手道:“你这小子连给哀家请安都是这般插科打诨,这么不诚心哀家可不受,再说都这个时辰了才见着你的人,昨儿夜里干嘛去了?”接过容公公递上漱口的茶水,轻含了一口吐到痰盂里面,再接过宫娥递上的明黄巾帕按了按唇角,微有些浊的眼珠子一转,斜睨了眼这精神爽利的侄子,半开玩笑地道,“别是在哀家的寝宫里做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正要喝粥的李凰熙身子一震,脸上有些发热,微微扫视了一眼容公公等人,看到他们的神情正常,这才稍稍安心,看来并没有流言在慈宁宫里流传。 梁晏却是上前坐下来道:“奇了,姑母怎么知道?哦,我知道了,是有人向您告状来着?”眼中满是促狭之意。 隆禧太后那话原本只是玩笑话,听到这侄子居然一口就承认了,不禁微好奇地道:“你小子做了什么好事?” 李凰熙也吓了一跳,赶紧看向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若让隆禧太后知道他们昨晚上的事情,只怕他们两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此时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两眼警告地看着他别乱说话。 梁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下一刻微笑说出的话让她朝他狠狠一瞪,“姑母,侄儿昨儿夜里不小心吓着表侄女,让她的脚一崴,这不害得她满身药酒味,还不是侄儿的罪过?” 隆禧太后转头看向李凰熙,“凰熙丫头,真有此事?你受伤都是你这不靠谱的表叔?” 梁晏想要抗议,他哪里不靠谱了? 李凰熙力持表情镇定,自然地笑道:“那时候天黑,没看到表叔就在转角处,遂一时受吓才导致了这局面,昨儿夜里没少折腾西殿的宫娥,后来表叔也给擦了药酒,已经好了不少……” 梁晏打断她的话,“姑母,既然是侄儿的错,不若就让侄儿这些天陪 同表侄女去种甘薯,当她的拐仗,这样一来也算弥补了罪过,姑母意下如何?”手却捧心道:“不然侄儿总觉得心难安,姑母就成全了侄儿一片赎罪之心吧?”整张脸没个正形。 李凰熙的表情却是一怔,随即明了他昨儿夜里那样说不但有为两人亲密的姿态开脱的嫌疑,最终的目的却是要与她去种甘薯,这一刻她觉得心跳加速了,竟有些移不开眼地看着他那张俊帅得人神共愤的脸,虽然不需要他帮着她也能行事周全,可是有人关心有人爱护的感觉却是无比的窝心。 隆禧太后笑出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凰熙的脚伤确实不利于行,这样也好,有你在她身边护着,哀家也放心了。” 她这话一义双关,自己这孙女表现得再好也还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只怕别人要给钉子她碰,有梁晏这侄子在一旁看着,至少别人不会欺她年纪小,再者也可以让弟弟不要动那么多歪脑筋,从中倒也可以震慑不少人。 用过了早膳,隆禧太后就一整太后翟衣,戴好朝冠,由容公公扶着坐上明黄轿辇,容公公长长一声幺喝,“太后起驾——”划破了长空,给清晨增添了几许严肃的味道。 长长的宫娥太监在后头举旗举伞地跟着,李凰熙张眼看了半晌,感觉有人扶着她的手臂,她斜睨了他一眼,“一大早的,你还敢乱来?若让皇祖母知晓,我看你咋办?” “不咋办?凉拌呗。”梁晏笑道,一把揽着她的腰返回偏殿,“你还没用多少早膳呢,赶紧再去吃一点。” 李凰熙用手肘重重地敲在他的腰侧,努了一眼那群宫娥,小声嘀咕道:“我的脚没事,你少来这一套……” 梁晏却是突然一把抱起她,看到她忍下尖叫的冲动,两眼狠瞪他,他却笑道“表侄女不用不好意思,既然是表叔我让你受伤的,自然要负责……” 她的脸微微一绷,玉手在他的腰间重重地一掐,他闷哼一声,这丫头越来越彪悍了,但健臂却是收紧了。 忠王府,孙抚芳一大早起来就恶心地吃不下东西,吐了一阵子,就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喘着气,整个人没什么精神,许嬷嬷急得团团转,王爷一大早就有请出去应酬了,大郡主又不在府里,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外头有人来通传,说是靖王妃亲自登门拜访。 孙抚芳闻言,微皱眉,现在正吐得厉害,实在不想应酬这个一向嘴不饶人的二嫂,但转思自家初初回京,也不能与别的王府生份了,遂勉强打起精神道:“许嬷嬷,给我更 衣,着人将靖王妃请到正堂去,我即刻就过去……”边吩咐边拢了拢秀发,正自穿着绣花鞋的时候,外头有一把高扬的声音响起。 人还未至声就先到,“三弟妹可好啊?昨儿家宴我们妯娌都没顾上说几句话,这不,二嫂知道你怀孕必定害喜,特给你送来了一坛去年腌制的酸梅……” 杨氏一进来看到孙抚芳要起来迎她,忙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臂,“别,三弟妹,你躺着,大家都是过来人,都明白的,你就算不相迎二嫂也断断不会怪你。” 孙抚芳被她强势地按住,加之身体确实不适,遂也没有逞强,歪躺在枕上,脸色有些许苍白地看着她,“让二嫂见笑了,都不是第一次坐胎了,偏生这胎麻烦多……呕……”她突然心口一闷,又要吐出来。 许嬷嬷想要递上痰盂,靖王妃杨氏却是不避嫌的第一时间拿起来靠近孙抚芳的嘴,另一只手拍打着她的背,急切道:“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个会害喜得这么严重?来来来,尝尝我府里特制的腌酸梅,这个孕妇吃了可好了……” 孙抚芳看了眼杨氏从坛子里面舀出几颗酸梅放到碟子里面,递到自己的面前,颇为殷勤,印象中与这二嫂没有过多的交往,但是这会儿却本能地不想吃她送来的东西,一闻到这酸味,她假意又一呕,这回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是不停地干呕着。 “三弟妹,这是怎么了?”杨氏忙道。 许嬷嬷得了孙抚芳眼神的示意,忙在一旁拿开那酸梅,忧心道:“靖王妃有所不知,我们王妃闻不得酸味,这别人家用来止吐的东西,我们王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非但吃不得,还闻不得,这不,现在又吐得辛苦了,老奴这都要急出满头白发了……” 杨氏瞥了下眼许嬷嬷,再看了看不像做假的孙抚芳,这孙氏为人略有些傲性,性子又单一,断断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复杂,遂又笑道:“都怪我,没做好功课就贸贸然送来,让三弟妹辛苦了,三弟妹爱吃什么告诉我,二嫂比你熟建京,必定能张罗得来……” 孙抚芳漱了漱口,然后轻捋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秀发,“二嫂不怪罪就好,你说别人怀胎,我也怀胎,竟是辛苦至此……” “可不是?”杨氏应声,一张有些尖尖的瓜子脸上一双略有些刻薄的眼睛里满是赞同之意,与孙抚芳谈起了怀孕生孩子之事。 孙抚芳虽有几分戒备之心,但看杨氏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两人相谈越发投契,杨氏还给孙抚芳留了几张孕妇补身 子的单子,着她抓了来吃定能生个健康的儿子云云。 正说话间,外头有管家急步进来,隔着一道屏风禀报,说是宫里皇后娘娘有东西赐下,孙抚芳赶紧起床,着许嬷嬷赶紧拿正装穿上,并且打开中门相迎。 杨氏在一旁帮着孙抚芳整理好衣着,皱眉道:“皇后娘娘怎么那么好心?三弟妹,皇后娘娘这人依二嫂看阴深得很,只怕这是要不安好心呢,三弟妹不知道她呀最嫉妒别人有孕,有一年她看到我府里的一个侧妃有孕竟找了个由头斥了一顿,竟让我府里的那侧妃动了胎气,最后才险险地保住了……” 孙抚芳看了她一眼,知道祸出口出的道理,“二嫂,娘娘毕竟是娘娘,她有赏赐,我们这做臣子的哪敢妄自揣测?不然外人知道了要安个藐视皇后的罪名,所以二嫂这话在这儿说说即可,在外头千万不能说的。” 似提醒着杨氏行事的话语,让杨氏的嘴角一阵抽搐。 孙抚芳才不管她,径自带着许嬷嬷出去。 杨氏跟在后面也朝前而去,这孙抚芳的耳根子什么时候这么硬了?她几番的示好拉拢,她竟似浑不在意?再者她可没有说错欧阳皇后,看来她也跟着她打一样的算盘,冷笑着跟上前去。 孙抚芳领了旨,看了眼那摆满了一张桌子的物品,什么千年人参都有,她拿起来看了看,年份倒是很足。 杨氏在一旁道:“皇后娘娘这回倒是大方,三弟妹看来对了她的缘,这是高丽去年进贡来的千年人参,一共有十根,太后与皇上各四根,皇后才两根,没想到都一股脑儿地送给三弟妹安胎……” 孙抚芳不置可否,与杨氏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兼之精神头看来甚差,杨氏也不好过于打扰,寻了个由头就告辞离去。 李凰熙乘坐的马车驶进忠王府,车夫“吁”了一声,正要放下板凳让她下马车之时,梁晏已经是第一时间跳了下来,然后扶着她的柳腰下马车,正由许嬷嬷亲自送出二门的杨氏一眼就看到,一双微上挑的眼睛眯了眯,若她没看错,那个扶李凰熙下马车的是梁家那个嫡子,名满京城的第一美男梁晏。 许嬷嬷也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不过定睛一看是梁家的嫡公子,遂又放下心来。 杨氏由侍女扶着上前,笑道:“哟,二伯母正打算家去呢,没想到还能碰上侄女,侄女这是自宫里回来吗?”随即看到她走路有些歪,惊讶地上前牵着她另一只手,“侄女这是怎么了?” 李凰熙抬 眼一看是靖王妃,一双凤眸迅速地打量了她尖尖的瓜子脸一眼,眼角并未有皱纹,只是额饰下的额头上有几条皱纹,杨氏还算保养得不错,笑着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这手才一指梁晏,“皇祖母忧心,兼之表叔又自疚,这不着他这几天照看一下我这伤脚。” 杨氏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梁晏,似豪放一笑,“太后娘娘亲下了旨意,自然没人说闲话……” 梁晏笑着接嘴,“靖王妃这就不对了,心中不歪哪会乱想?您说是吧?” 杨氏一愣,随即面皮一扯,“那可是,梁公子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虚应了几句,又亲热地拉着李凰熙的手,“侄女,我想着你们一家进京多有仓促,虽说太后娘娘赏了你不少好东西,但二伯母还是要给你一些见面礼,昨儿见你衣着素雅,再一思及湖州那儿能有什么好东西?二伯母给你备了些布料钗环,已着人送到你的院子,这京里的女儿家中多有聚会,你少不得也要加入一份,回头我让你堂姐下帖子邀你,这样也好与别家闺女打打关系,互通有无也是好的。” 送东西? 这杨氏主动示好,表面上看来是好事,但实则内情如何她却不得不起疑,前世记忆中的杨氏一直是好强的,犹记得那会儿忠王府进京,她可没有这般热情,又是送东西又是亲自上门探访的,未免好过头了? 第六十五章 建京风云(10) 红墙褐瓦的屋檐在姹紫嫣红的花儿的映衬下颇为美丽,此时燕子低绕柳树,微风拂过似春之女神轻轻地爱抚,一个人影在那繁花绿草中跳跃,然后隐在花丛中,半开的窗户里面议论得正热火朝天的人们根本没有发现窗外那一抹消然而至的身影。舒残颚疈 “那个忠王府的郡主真的到了户部来,还将户部大人的第九房小妾的侄子的舅公的儿子狠揍了一顿,户部大人将其重打了三十大板驱逐出户部了……”有人奔进来咋咋呼呼地道。 “什么?她真敢来,什么?那个守门吏被赶走了?怎么回事,说说?”立时就有人感兴趣,立即就问道。 接着那报讯的人八卦精神就发挥了出来,绘声绘色地将门口发生的那件事道了出来,议论声更响。 “不就一个小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郡主只是一个无用的名号,大人已经想好了对付她的策略,你们可知,大人给她安排是块什么地?”一把颇风流手声音立即响起,还一副神秘的口吻,“那表面上看来是城面西郊最好的一块地,可那块地是咸地,种什么都不会长的……”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块我们已经丢弃的土地,那儿不是早就评定什么用也没有,大人这也太损了点,不过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能分辩什么,还敢到我们户部来,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有人讥笑道。 “大人岂会只有这一招?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好’帮手,绝对让她那个什么甘薯一败涂地,你们道这人是谁,不就是那个夸夸其谈的庄四?此人一张嘴死的能说成是活的,一个小姑娘还不得受他忽悠……” 讨论声越来越烈,有人插嘴说,“还有还有,我听说昨儿大人就挑好了人‘协助’那个郡主种甘薯,听闻早已下达了密令,要他们干活只能一个字拖,只要懂得做做样子,到时候将那些甘薯种死了,郡主除了认倒霉还能如何?太后娘娘这人只要成果,才不会问过程,再者谁能说他们不尽心,人人都看到他们会多么‘用心’地种地……” “哈哈……”有人捧腹大笑,“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一个未涉世的闺阁少女怎能斗得过大人?只怕到时候哭都没有地儿……” “我听说大人在金銮殿上吃过她的亏,只怕此女还是有点门道的……”有人道。 “有门道?我只知道绮春楼的蝶丝姑娘有门道,那身段别提多诱人,只不过没有千金谁也不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不知她与忠王府的郡主谁更有味道……”即使是一群儒林出身的 人,但是男人本性还是改不了,立时就有人猥琐地道。 “那你就该问问那群马贼了?只怕他们才知道这皇家郡主的身段儿如何?只怕是的又软又香……” 一群大男人立时哄笑出声,在门外听到这些声音的男人眼里闪过一抹狠光,不禁握紧腰间的软剑,只是想到此地乃户部,不得不强忍下,听着里头的淫声浪语,越发不堪。 该听到的都听了个七七八八,他目光一沉,就要转身不着痕迹的离去,哪知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举动。 “住口,这是户部,不是花街柳巷,你们在这里讨论这些有辱户部的形象,再者人家一个姑娘家的名誉哪轮到你们在此诋毁,你们再不好好办公,我自要向尚书大人禀报,好好的惩治你们一番。” 从窗户处看过去,说这话的人长着一张瘦削的脸,脸颊有些凹形,身材颀长,抓着卷宗的手有些如枯树,总之这男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枯藤,此时的脸色极为严肃。 一群说得兴起的男人忙住嘴,齐齐站直身子微躬身,“褚侍郎,我们只是讨论而已,褚侍郎何必较真……”看到对面那个男人一双精光的冷眼扫射过来,即不再分辩,有些不服气闭上嘴。 褚侍郎这时候才板着脸再训了几句,然后道:“还不去办公?春耕在即,房部要丈量土地,还要为春耕拨银子,这些都要预算的,若是都太闲了,我必上疏给太后娘娘,让她仲裁,户部是不是要裁员?” 这番话一出来,一群原本正在八卦的男人立即各归各位,蹿门子的也赶紧离去,顿时作鸟兽散,褚侍郎这会儿才背着手离去。 他前脚一走,后面这屋子里的人又聚拢在一块齐齐朝他的背影吐口水,“迟早要把这个褚枯藤逐出我们户部,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那一年金榜题名中了个探花,就他那个样子能吓死天子好不好?听说太后娘娘见到他即命人将屏风摆好,不去看他那一副像枯藤的样子,再说好像我们户部全部人都是吃干饭的,只有他褚世泰是干实事的……” “那是迟早的事情,听详尚书大人对他不满已久,只是他这人保守得很,即不受赂贿也不喝花酒,听说过得堪比和尚,这样一个人留在户部只是害群之马,大人迟早会逐走他,等着瞧……” 那在窗外的男人耳里听着里面一群孬种在人背后大放噘词,很快,身子一闪,他悄然跟上褚世泰。 前方的回廊处,跟在褚世泰身后的人皱眉道:“大人,我们都 知道你有心要办实事,可现在这样树敌太多,那一群人当面不敢与大人分辩,背地里却是说得难听至极,这样会不利于大人行事……” “你们不用担心,他们还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我弄出户部,一群无知的小人。”褚世泰道。 身后几名主簿轻叹几声,自家大人就是这样,刚正不阿是好,只是这世道塔堪比乌鸦的毛,大人这样迟早要吃亏,只是劝也劝不来,那就只有闭嘴不提,话题绕到了李凰熙的身上。 “哼!她想学太后娘娘?还嫩了点,还是回去闺房里面绣绣花即好,学男人强出头,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褚世泰撇嘴下定论,不是他不看好李凰熙,实在是李凰熙没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地方。 “大人是不是过于太早下定论了?” “有何早的?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女孩硬要与男人争一日之长短?无疑在惹笑话,相信我,那个甘薯即使是好东西,她也不会种出什么来……”褚世泰声调没有起伏地道。 正走着,忽而看到户部尚书身边的小厮,一看到褚世泰即道,说是尚书大人有找,让褚侍郎赶紧将户部的人召齐。 褚世泰的眉头一皱,然后转身入来时路而去。 此时的户部尚书却是板着脸,这个郡主将他的提议全部的否决了,还将他指定协办之人也否决掉,遂看向李凰熙,“郡主,这是我户部主管农事的人,郡主不要他协办是何道理?” 李凰熙两眼看向庄四,只见到他正要上前说话,即道:“尚书大人,你也知道皇祖母有多重视这甘薯,再者,本郡主也相信大人还没有老到耳背的程度,定当记得皇祖母说过本郡主可以调遣户部的话,若是尚书大人不记得,本郡主很乐意让尚书大人重温一遍。”说完,站起身子一副要走的样子。 梁晏这时候才轻蔑地看了眼庄四及他身后的人,“看来户部真是没人了,居然养了这么一群人,不知平时是如何办公的?怪不得尚书大人去年的考评如此差,若不是父亲为你美言几句,你以为你还能留任?”轻笑着起身上前伸手让李凰熙扶着,看起来像个听话听教的太监。 户部尚书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个臭丫头拿着鸡毛当令箭,真真可恶,只是那天隆禧太后的话他都记在心里,连梁相都不敢多言,他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再者梁晏的话丝毫不将他看在眼里,直戳他的痛处,这个人他同样也惹不起,连这么隐秘的考评他也能知道。 忙上前拦着要走的 两人,他言不由衷地笑道:“郡主,梁公子,有话好好说嘛,郡主,既然你不领老夫的情,那老夫也绝不多嘴,地任你选,你要用那块做试验老夫绝不干涉,得了吧?”看到李凰熙笑得令他心里发毛,一咬牙道:“关于协办的人那也归郡主去选,郡主爱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老夫一定配合,预算老夫也会派人重新计算,必定令郡主满意……” 李凰熙这时候才停住脚步,看着他道:“尚书大人,不是本郡主要为难你,实在是皇祖母的命令本郡主也不能违,你说是吧?” “是是是……郡主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老夫定当记得……老夫已经着人去召集人手,郡主看上谁,那就由谁协办,一切好商量,无须叨扰太后娘娘……”户部尚书忙道。 “凰熙,既然尚书大人言之凿凿,我们估且再坐一会儿,”梁晏适时地道,看到户部尚书抹了一把汗水,又笑道:“反正马车随时都备好,要进宫见姑母不过是多费一趟脚程,表叔必定会护住表侄女的伤脚。” 闻言,户部尚书的目光立时对准梁晏,眉头皱了起来,梁家这位爷的话外音他一听就听了出来,那分明就是要护住李凰熙,暗中警告他别搞那么多的小动作,这怎么可能?他的心中已经在暗暗的计算起来,态度放得比初时低了许多。 李凰熙从善如地笑道:“那就麻烦表叔了。”一转身即坐回原位。 户部尚书这会儿赶紧让人上雨前龙井,将之前的劣茶撤下。 李凰熙端起茶碗,看到里面的茶水清澈透底,茶叶竖起,茶香味更是扑鼻,前世用过好茶的她一看即知道这是最上品的雨前龙井,瞥了眼户部尚书,哼了一声,轻茗一口,果然茶香在嘴里扩散开来,经久而不散,越品越甘甜。“尚书大人果然藏有好东西。” 户部尚书也跟着干笑起来,“这是特令下人新买回来的新茶,郡主能入得了口也不枉老夫特令人搜罗来待客……”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用劣茶待客的事情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 李凰熙只是冷冷一笑地放下茶碗,眼角撇到自家大哥走进来,他肯定地向她点了点头,她这时微微眯眼,看来自己没有猜错这个户部尚书。 “小王爷这是去哪了?怎么这会儿才见着人?”户部尚书这会儿才发现李茴出现的不合时宜,这么说他一直在户部转悠,立时脸上隐有薄怒。 李茴一屁股挑了个与李凰熙挨得极近的位置坐下来,看了眼户部尚书黑下来的面孔,“我一时内急,借用了 一下户部的茅房,莫不是尚书大人小气连这也不借?”眼睛一眯,揶揄地道。 户部尚书的嘴角一抽,这小子说话真不讨人喜,板起脸继续用茶,不再自找没趣。 李茴却不放过他,看了一眼庄四等人,嘴角一阵冷笑,将话挑明来说,“去这一趟茅房,倒让我大开眼界,顿时有如醍醐灌顶,原来尚书大人是如此‘爱护’我的妹妹,还想用一块不产作物的咸水地让她试种甘薯?非但如此,还想用这几个受你收买的人令我妹妹的甘薯种不成?尚书大人,你真是好计谋,高,真高。”他的身形一闪,靠近户部尚书冷然道。 户部尚书的脸上这回有冷汗直冒,忙想摆手说是绝无此事,谁说的? 李凰熙却在此时将一碗上好的雨前龙井砸到地上,顿时茶香四散,在空气里飘荡着,地面上茶渣与碎片混合,茶水四流,让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齐刷刷地看向她。 只见到少女柳眉倒竖地道:“咸水地?原来尚书大人是这样的安排,若不是本郡主存多了个心眼,还真中了你的圈套,你老奸巨滑,本郡主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梁晏淡淡地道:“尚书大人一把年纪了还为难一个小姑娘,传出来真丢朝廷的面子,这种伎俩都要使出来,真真让人不齿。” 户部尚书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这么说,心中早已是急成了一片,再者看到李茴逼近的脸孔,脸上的肌肉颤了颤,“……误会,绝对是误会……” 李凰熙没看他,而是问向兄长,“大哥,那咸水地可是城西那一块?” “正是。”李茴肯定地道。 她这时候在梁晏的搀扶下向前看着鼻尖冒汗的户部尚书,“尚书大人,现在还是误会吗?我相信皇祖母对你的行为一定很感兴趣,原来在你主持下的户部就是这样的……” 户部尚书没想到这对几个人是一唱一和,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有人将他的安排泄露出去,心中恨得不行,若让他知道是谁绝饶不过他,只是此时看到这几人不依不饶地看着他,心中不慌那是骗人的,毕竟对方掌握了一定的证据。 混迹在官场的他知道这时候不能逞强,若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是斗不过这几个未及冠的娃娃,只是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他不愿用,遂咬牙道:“郡主,此事是老夫的不对,咱们打个商量,可好?” “那你要打个什么商量?本郡主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你收买的。”李凰熙义正辞严地道。 李茴状似土匪地一把揪起户部尚书的衣领,眼睛一眯,“你别想玩花样,他们是谁我一清二楚,都记在心里,不怕没有人证到太后娘娘面前告你一状……” “尚书大人,只怕此事告发,吾父也保不住你的头顶的乌纱帽。”梁晏的语气像在谈论着今天的天气很好般自然冷淡,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梁家不会当他的保护伞。 户部尚书这会儿脸色变了几变,无论是隆禧太后还是梁相,他一个也得罪不起,遂一咬牙道:“郡主,我知你们忠王府初初从湖州回来,老夫愿孝敬忠王府黄金千两……” 李凰熙冷笑一声道:“你当我们忠王府是乞丐?”然后看向要茴,“大哥,走,去绑那几个人做证,即刻就让皇祖母明辨是非……” 李茴应了声是,一脸严肃地将户部尚书一把甩下,跟在妹妹的身后就往前走。 户部尚书没想到他们真的要那么做,头上的乌纱帽不能丢,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官位,几十年的心血不能白丢,忙上前拦住这几个人,“郡主,小王爷,梁公子,有话好好说,我们再商量商量,我绝不是有意要阻拦郡主行事,天地可鉴啊……”慌慌张张地冲上前去就要为自己正名。 李凰熙回头看向他,一张渐渐长开的小脸满是威仪,“相商嘛,当然可以,只是本郡主要的不知尚书大人又是否愿意给?你也知道这甘薯不但皇祖母重视,对我也有非凡的意义,绝不容许有人暗中搞破坏。” “郡主要怎样才不再提此事?只要下官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辞。”户部尚书忙道。 “爽快,那好,本郡主也不卖关子。”李凰熙朝自家大哥一使眼色。 李茴即会意地一转身往后方的书案而去,取了文房四宝,然后走回户部尚书的面前,将白纸摊开,还给毛笔蘸了墨水,递向户部尚书。 这……这是…… 户部尚书心下了然,但这怎么能写?遂装作一脸不懂地看向李凰熙,“郡主,这……这是要做甚?” “本郡主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只要确定甘薯能种也能造福一方百姓,不过既然尚书大人早有害我之心,你说,我能安心种得好甘薯吗?我种不好甘薯,皇祖母必定失望,她一失望地有我好果子吃吗?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我既然没有好果子吃,那又怎能独乐乐?好歹要拉一两个垫背的,大家一道众乐乐,你说是不是?我好歹还是太后的亲孙女,到时候我顶多被斥责几句,回闺房里绣绣花,只是 那惨了要垫背的人,只怕本郡主到时候也不得不歪说几句,大人,你说是吧?” 这丫头真贼,户部尚书的心中不由得暗恨,这时候却听到梁晏发抚地朝李凰熙道:“表侄女放心,谁若敢坏事,表叔第一个就饶不了他,尚书大人,你还是写个保证书吧。” 李茴又一次将笔递给他。 户部尚书的嘴角再度抽搐,抬头看了看面前三个年轻人,要他写保证书?他如何能保证,那个玩意儿能不能种出来谁也不知道,再说看李凰熙不顺眼的人肯定还有,谁知道有没有暗中要下手,就连他也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的。 “大哥,表叔,我们进宫。”李凰熙冷哼一声即走。 户部尚书这回不敢再拿乔,赶紧一把接过李茴手中的笔,咬牙道:“我写。” “一早这样不就好,偏拖拖拉拉的。”李茴不悦地道。 “尚书大人,记得写上你准备暗害我的经过。”李凰熙轻声道。 已经落笔的户部尚书闻言抬头看向他们,眼睛都要瞪大,这哪是什么保证书,分明就是认罪状,他若写上那么往后就有一个把柄捏在他们的手中,这还如何得了?那手在发抖,迟迟落不下去,“郡主,你须见好就收,老夫也不怕你……” “不怕就好,本郡主就怕你怕,也好,既然你不想要这官帽,那本郡主成全你。”李凰熙不待他说完,即再度强硬道。 旁边站着的庄四上前一把拉住户部尚书的手,在他耳边献计道:“大人,这个小女娃如此嚣张,你且写下来打发她走,事后我们再想法子让她的甘薯种不成,太后娘娘不喜自不会再待见她。而这什么证书要用模糊用语,还有,不要用大人一贯的笔迹,事后她不拿出来尚可,若拿出来,大人尽可以矢口否认,反咬她一口,说她故意推卸责任,胡乱写出一张东西来诬蔑大人。至于那些个什么证人,事后将他们都解决掉,又有谁能作证此事?” 庄四也不喜李凰熙的态度,居然将他批评得体无完肤,就让这郡主自挖坟墓。 “你们商量够了?”李凰熙嘲讽地道。 庄四的脸上立即扬起一抹笑容,“郡主这说的是什么话,小的这是在劝大人给郡主写保证书,郡主怎可倒打一把,只是大人毕竟是长辈,要劝也得给大人留面子是不?所以才会用密语,郡主可千万不能再误会了。” 户部尚书的心中来回转动片刻,即下了决心,颇为满意地看了眼庄四,然后提起 笔来沙沙地写了起来,字迹由他惯用的圆润变成了瘦体,只是在他要写得模糊的时候,李凰熙的手就会一敲他面前的案几,轻声提醒他要注意措词,他咬了咬牙没再分辩,立时按李凰熙说的去写,约一刻钟的时间,保证书已经写就。 户部尚书将其吹了吹,然后一脸笑意地呈给李凰熙,“郡主看看可否?老夫可是实打实,绝没有与郡主耍花样,郡主这回可以安心了吧?老夫必定配合郡主行事,此事就此了了,往后休要再提……” 李凰熙接过,字字斟酌,没有什么语病,然后才道:“还缺一样,本郡主就安心了。” 户部尚书还想问缺了什么?不知何时到他身边的梁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他的大拇指按个墨迹,然后在那张保证书他的签名下重重一按。他心下大骇,身体一扭不欲按下去,无奈梁晏的劲头很大,他挣不开,手已经按到了纸上,顿时他听到完了的声音,这手印一按,以后就难赖了,怒目而向李凰熙。 李凰熙笑着将墨迹吹干,朝梁晏甜甜一笑,“知我心意者,表叔也。” 梁晏一把松开户部尚书的手,笑看李凰熙,“小事一桩,表侄女开心,表叔自然就开心。” 李茴看到他们两人间若有似无的情意在流转,心中不知为何微有苦涩,手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起,今天他就发现了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他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流转。 户部尚书的手得了自由,立即就朝前伸去,想要抢回那张有他手模的保证书,李凰熙的手一伸向李茴,“大哥,代妹妹保管着。” 李茴方才回魂,看到妹妹将这保证书交给自己而非梁晏,心中的那抹苦涩立即褪去,脸上重新挂着微笑,一把就接过,折了几折后塞到了袖口中。 “还给我……”户部尚书朝李茴扑过去。 李茴这回哪会客气,有这保证书在手就注定这尚书不能再掀风浪,遂一脚踢过去,户部尚书的身子往后趔趄了一下,险些要跌倒,这时候他的头发略有凌乱,上了这几人的当了,愤恨地朝李凰熙道:“郡主,你给……”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一把似冰山的声音,“大人,户部的人已经集合完毕,下官是否要带他们进来?” 李凰熙上前凑近在户部尚书的耳边道:“尚书大人是不是打算现在就撕破脸?大人放心,这保证书本郡主只是要个安心而已,你也知道我不能输,这样好了,若我的甘薯种成了,一切顺利了,过后就会将这保 证书交回给大人,此事一笔勾消。” 这话让户部尚书的眼睛一亮,事到如今他已处于下风,没有那么多讨价还价的权力,“郡主此话当真?” “珍珠都没有这么真。”李凰熙笑道。 “那好。”户部尚书立即做了决定,他有把柄在李凰熙的手中,这回只有一个心思就是协助她将那个什么破甘薯种成了,“进来吧。”一整头发,他又一副官威的样子从容地踱回椅子上坐着,只是这回他不再坐在主位上。 李凰熙却朝梁晏看了一眼,梁晏即会意地扶着她也转身坐到了户部尚书的对面,李茴圈着双手走过去,在妹妹的身边坐下。 一切看似和谐起来,至少,进来的一串户部的官员们都没有发现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争执,更没能在几个当事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只是户部最大的头儿的座位隐约可看出些许的端倪来。 褚世泰与另一位侍郎上前拱手,表示户部的人员全部到齐,静听大人的吩咐。 户部尚书轻咳了咳,这会儿他端起官架子说了几句训诫的话,然后看向李凰熙,这回脸上扬起了一抹略有些谄媚的笑容,“郡主看看有何人可堪当大任?依老夫的推荐,自然是司农胡大人最适合,他于农业略有通晓……” 李凰熙看向那位户部尚书推荐的司农,只见此人一脸鄙夷地看着她,眼里一片傲慢之情,只是碍于户部尚书的命令不敢乱发表意见,她的嘴角冷冷一笑,这样的人她不会选中,傲慢就代表此人刚剔自用,不会随便地听进别人的意见。 在户部尚书口沫横飞之际中,李茴凑近妹妹的耳边将自己刚才在户部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李凰熙的目光森冷地看向那几个胆敢拿她与下贱妓子相提并论的人,只是当哥哥提到那瘦如枯藤的褚世泰时,她的目光在这位左侍郎的身上多瞄了几眼,只看到那双并不凌厉但又绝对深邃的眼眸静如寒潭。 梁晏像是一副心思都放在品味雨前龙井上面,对于眼前事似乎并不挂心,颇让人起疑他在这儿有何作用。 李凰熙微举手让户部尚书停口,这户部尚书竟然停口不言,这让户部的一群人都瞪大眼睛,这个郡主真能在户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两眼都带着打量看向这身高只及他们胸口的女孩。 “孙司农,你可愿协助本郡主种甘薯?”她轻声道。 “我自然不愿意,郡主乃身娇肉贵之人,哪是种地的料?不过尚书大人有所吩咐,下官自然会遵守 第六十六章 建京风云(11) 红墙褐瓦的屋檐在姹紫嫣红的花儿的映衬下颇为美丽,此时燕子低绕柳树,微风拂过似春之女神轻轻地爱抚,一个人影在那繁花绿草中跳跃,然后隐在花丛中,半开的窗户里面议论得正热火朝天的人们根本没有发现窗外那一抹消然而至的身影。 “那个忠王府的郡主真的到了户部来,还将户部大人的第九房小妾的侄子的舅公的儿子狠揍了一顿,户部大人将其重打了三十大板驱逐出户部了……”有人奔进来咋咋呼呼地道。 “什么?她真敢来,什么?那个守门吏被赶走了?怎么回事,说说?”立时就有人感兴趣,立即就问道。 接着那报讯的人八卦精神就发挥了出来,绘声绘色地将门口发生的那件事道了出来,议论声更响。 “不就一个小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郡主只是一个无用的名号,大人已经想好了对付她的策略,你们可知,大人给她安排是块什么地?”一把颇风流手声音立即响起,还一副神秘的口吻,“那表面上看来是城面西郊最好的一块地,可那块地是咸地,种什么都不会长的……”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块我们已经丢弃的土地,那儿不是早就评定什么用也没有,大人这也太损了点,不过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能分辩什么,还敢到我们户部来,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有人讥笑道。 “大人岂会只有这一招?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好’帮手,绝对让她那个什么甘薯一败涂地,你们道这人是谁,不就是那个夸夸其谈的庄四?此人一张嘴死的能说成是活的,一个小姑娘还不得受他忽悠……” 讨论声越来越烈,有人插嘴说,“还有还有,我听说昨儿大人就挑好了人‘协助’那个郡主种甘薯,听闻早已下达了密令,要他们干活只能一个字拖,只要懂得做做样子,到时候将那些甘薯种死了,郡主除了认倒霉还能如何?太后娘娘这人只要成果,才不会问过程,再者谁能说他们不尽心,人人都看到他们会多么‘用心’地种地……” “哈哈……”有人捧腹大笑,“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一个未涉世的闺阁少女怎能斗得过大人?只怕到时候哭都没有地儿……” “我听说大人在金銮殿上吃过她的亏,只怕此女还是有点门道的……”有人道。 “有门道?我只知道绮春楼的蝶丝姑娘有门道,那身段别提多诱人,只不过没有千金谁也不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不知她与忠王府的郡主谁更有味道……”即使是一群儒林出身的人,但是 男人本性还是改不了,立时就有人猥琐地道。 “那你就该问问那群马贼了?只怕他们才知道这皇家郡主的身段儿如何?只怕是的又软又香……” 一群大男人立时哄笑出声,在门外听到这些声音的男人眼里闪过一抹狠光,不禁握紧腰间的软剑,只是想到此地乃户部,不得不强忍下,听着里头的淫声浪语,越发不堪。 该听到的都听了个七七八八,他目光一沉,就要转身不着痕迹的离去,哪知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举动。 “住口,这是户部,不是花街柳巷,你们在这里讨论这些有辱户部的形象,再者人家一个姑娘家的名誉哪轮到你们在此诋毁,你们再不好好办公,我自要向尚书大人禀报,好好的惩治你们一番。” 从窗户处看过去,说这话的人长着一张瘦削的脸,脸颊有些凹形,身材颀长,抓着卷宗的手有些如枯树,总之这男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枯藤,此时的脸色极为严肃。 一群说得兴起的男人忙住嘴,齐齐站直身子微躬身,“褚侍郎,我们只是讨论而已,褚侍郎何必较真……”看到对面那个男人一双精光的冷眼扫射过来,即不再分辩,有些不服气闭上嘴。 褚侍郎这时候才板着脸再训了几句,然后道:“还不去办公?春耕在即,房部要丈量土地,还要为春耕拨银子,这些都要预算的,若是都太闲了,我必上疏给太后娘娘,让她仲裁,户部是不是要裁员?” 这番话一出来,一群原本正在八卦的男人立即各归各位,蹿门子的也赶紧离去,顿时作鸟兽散,褚侍郎这会儿才背着手离去。 他前脚一走,后面这屋子里的人又聚拢在一块齐齐朝他的背影吐口水,“迟早要把这个褚枯藤逐出我们户部,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那一年金榜题名中了个探花,就他那个样子能吓死天子好不好?听说太后娘娘见到他即命人将屏风摆好,不去看他那一副像枯藤的样子,再说好像我们户部全部人都是吃干饭的,只有他褚世泰是干实事的……” “那是迟早的事情,听详尚书大人对他不满已久,只是他这人保守得很,即不受赂贿也不喝花酒,听说过得堪比和尚,这样一个人留在户部只是害群之马,大人迟早会逐走他,等着瞧……” 那在窗外的男人耳里听着里面一群孬种在人背后大放噘词,很快,身子一闪,他悄然跟上褚世泰。 前方的回廊处,跟在褚世泰身后的人皱眉道:“大人,我们都知道你有 心要办实事,可现在这样树敌太多,那一群人当面不敢与大人分辩,背地里却是说得难听至极,这样会不利于大人行事……” “你们不用担心,他们还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我弄出户部,一群无知的小人。”褚世泰道。 身后几名主簿轻叹几声,自家大人就是这样,刚正不阿是好,只是这世道塔堪比乌鸦的毛,大人这样迟早要吃亏,只是劝也劝不来,那就只有闭嘴不提,话题绕到了李凰熙的身上。 “哼!她想学太后娘娘?还嫩了点,还是回去闺房里面绣绣花即好,学男人强出头,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褚世泰撇嘴下定论,不是他不看好李凰熙,实在是李凰熙没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地方。 “大人是不是过于太早下定论了?” “有何早的?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女孩硬要与男人争一日之长短?无疑在惹笑话,相信我,那个甘薯即使是好东西,她也不会种出什么来……”褚世泰声调没有起伏地道。 正走着,忽而看到户部尚书身边的小厮,一看到褚世泰即道,说是尚书大人有找,让褚侍郎赶紧将户部的人召齐。 褚世泰的眉头一皱,然后转身入来时路而去。 此时的户部尚书却是板着脸,这个郡主将他的提议全部的否决了,还将他指定协办之人也否决掉,遂看向李凰熙,“郡主,这是我户部主管农事的人,郡主不要他协办是何道理?” 李凰熙两眼看向庄四,只见到他正要上前说话,即道:“尚书大人,你也知道皇祖母有多重视这甘薯,再者,本郡主也相信大人还没有老到耳背的程度,定当记得皇祖母说过本郡主可以调遣户部的话,若是尚书大人不记得,本郡主很乐意让尚书大人重温一遍。”说完,站起身子一副要走的样子。 梁晏这时候才轻蔑地看了眼庄四及他身后的人,“看来户部真是没人了,居然养了这么一群人,不知平时是如何办公的?怪不得尚书大人去年的考评如此差,若不是父亲为你美言几句,你以为你还能留任?”轻笑着起身上前伸手让李凰熙扶着,看起来像个听话听教的太监。 户部尚书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个臭丫头拿着鸡毛当令箭,真真可恶,只是那天隆禧太后的话他都记在心里,连梁相都不敢多言,他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再者梁晏的话丝毫不将他看在眼里,直戳他的痛处,这个人他同样也惹不起,连这么隐秘的考评他也能知道。 忙上前拦着要走的两人,他 言不由衷地笑道:“郡主,梁公子,有话好好说嘛,郡主,既然你不领老夫的情,那老夫也绝不多嘴,地任你选,你要用那块做试验老夫绝不干涉,得了吧?”看到李凰熙笑得令他心里发毛,一咬牙道:“关于协办的人那也归郡主去选,郡主爱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老夫一定配合,预算老夫也会派人重新计算,必定令郡主满意……” 李凰熙这时候才停住脚步,看着他道:“尚书大人,不是本郡主要为难你,实在是皇祖母的命令本郡主也不能违,你说是吧?” “是是是……郡主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老夫定当记得……老夫已经着人去召集人手,郡主看上谁,那就由谁协办,一切好商量,无须叨扰太后娘娘……”户部尚书忙道。 “凰熙,既然尚书大人言之凿凿,我们估且再坐一会儿,”梁晏适时地道,看到户部尚书抹了一把汗水,又笑道:“反正马车随时都备好,要进宫见姑母不过是多费一趟脚程,表叔必定会护住表侄女的伤脚。” 闻言,户部尚书的目光立时对准梁晏,眉头皱了起来,梁家这位爷的话外音他一听就听了出来,那分明就是要护住李凰熙,暗中警告他别搞那么多的小动作,这怎么可能?他的心中已经在暗暗的计算起来,态度放得比初时低了许多。 李凰熙从善如地笑道:“那就麻烦表叔了。”一转身即坐回原位。 户部尚书这会儿赶紧让人上雨前龙井,将之前的劣茶撤下。 李凰熙端起茶碗,看到里面的茶水清澈透底,茶叶竖起,茶香味更是扑鼻,前世用过好茶的她一看即知道这是最上品的雨前龙井,瞥了眼户部尚书,哼了一声,轻茗一口,果然茶香在嘴里扩散开来,经久而不散,越品越甘甜。“尚书大人果然藏有好东西。” 户部尚书也跟着干笑起来,“这是特令下人新买回来的新茶,郡主能入得了口也不枉老夫特令人搜罗来待客……”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用劣茶待客的事情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 李凰熙只是冷冷一笑地放下茶碗,眼角撇到自家大哥走进来,他肯定地向她点了点头,她这时微微眯眼,看来自己没有猜错这个户部尚书。 “小王爷这是去哪了?怎么这会儿才见着人?”户部尚书这会儿才发现李茴出现的不合时宜,这么说他一直在户部转悠,立时脸上隐有薄怒。 李茴一屁股挑了个与李凰熙挨得极近的位置坐下来,看了眼户部尚书黑下来的面孔,“我一时内急,借用了一下户部 的茅房,莫不是尚书大人小气连这也不借?”眼睛一眯,揶揄地道。 户部尚书的嘴角一抽,这小子说话真不讨人喜,板起脸继续用茶,不再自找没趣。 李茴却不放过他,看了一眼庄四等人,嘴角一阵冷笑,将话挑明来说,“去这一趟茅房,倒让我大开眼界,顿时有如醍醐灌顶,原来尚书大人是如此‘爱护’我的妹妹,还想用一块不产作物的咸水地让她试种甘薯?非但如此,还想用这几个受你收买的人令我妹妹的甘薯种不成?尚书大人,你真是好计谋,高,真高。”他的身形一闪,靠近户部尚书冷然道。 户部尚书的脸上这回有冷汗直冒,忙想摆手说是绝无此事,谁说的? 李凰熙却在此时将一碗上好的雨前龙井砸到地上,顿时茶香四散,在空气里飘荡着,地面上茶渣与碎片混合,茶水四流,让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齐刷刷地看向她。 只见到少女柳眉倒竖地道:“咸水地?原来尚书大人是这样的安排,若不是本郡主存多了个心眼,还真中了你的圈套,你老奸巨滑,本郡主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梁晏淡淡地道:“尚书大人一把年纪了还为难一个小姑娘,传出来真丢朝廷的面子,这种伎俩都要使出来,真真让人不齿。” 户部尚书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这么说,心中早已是急成了一片,再者看到李茴逼近的脸孔,脸上的肌肉颤了颤,“……误会,绝对是误会……” 李凰熙没看他,而是问向兄长,“大哥,那咸水地可是城西那一块?” “正是。”李茴肯定地道。 她这时候在梁晏的搀扶下向前看着鼻尖冒汗的户部尚书,“尚书大人,现在还是误会吗?我相信皇祖母对你的行为一定很感兴趣,原来在你主持下的户部就是这样的……” 户部尚书没想到这对几个人是一唱一和,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有人将他的安排泄露出去,心中恨得不行,若让他知道是谁绝饶不过他,只是此时看到这几人不依不饶地看着他,心中不慌那是骗人的,毕竟对方掌握了一定的证据。 混迹在官场的他知道这时候不能逞强,若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是斗不过这几个未及冠的娃娃,只是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他不愿用,遂咬牙道:“郡主,此事是老夫的不对,咱们打个商量,可好?” “那你要打个什么商量?本郡主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你收买的。”李凰熙义正辞严地道。 李茴状似土匪地一把揪起户部尚书的衣领,眼睛一眯,“你别想玩花样,他们是谁我一清二楚,都记在心里,不怕没有人证到太后娘娘面前告你一状……” “尚书大人,只怕此事告发,吾父也保不住你的头顶的乌纱帽。”梁晏的语气像在谈论着今天的天气很好般自然冷淡,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梁家不会当他的保护伞。 户部尚书这会儿脸色变了几变,无论是隆禧太后还是梁相,他一个也得罪不起,遂一咬牙道:“郡主,我知你们忠王府初初从湖州回来,老夫愿孝敬忠王府黄金千两……” 李凰熙冷笑一声道:“你当我们忠王府是乞丐?”然后看向要茴,“大哥,走,去绑那几个人做证,即刻就让皇祖母明辨是非……” 李茴应了声是,一脸严肃地将户部尚书一把甩下,跟在妹妹的身后就往前走。 户部尚书没想到他们真的要那么做,头上的乌纱帽不能丢,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官位,几十年的心血不能白丢,忙上前拦住这几个人,“郡主,小王爷,梁公子,有话好好说,我们再商量商量,我绝不是有意要阻拦郡主行事,天地可鉴啊……”慌慌张张地冲上前去就要为自己正名。 李凰熙回头看向他,一张渐渐长开的小脸满是威仪,“相商嘛,当然可以,只是本郡主要的不知尚书大人又是否愿意给?你也知道这甘薯不但皇祖母重视,对我也有非凡的意义,绝不容许有人暗中搞破坏。” “郡主要怎样才不再提此事?只要下官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辞。”户部尚书忙道。 “爽快,那好,本郡主也不卖关子。”李凰熙朝自家大哥一使眼色。 李茴即会意地一转身往后方的书案而去,取了文房四宝,然后走回户部尚书的面前,将白纸摊开,还给毛笔蘸了墨水,递向户部尚书。 这……这是…… 户部尚书心下了然,但这怎么能写?遂装作一脸不懂地看向李凰熙,“郡主,这……这是要做甚?” “本郡主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只要确定甘薯能种也能造福一方百姓,不过既然尚书大人早有害我之心,你说,我能安心种得好甘薯吗?我种不好甘薯,皇祖母必定失望,她一失望地有我好果子吃吗?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我既然没有好果子吃,那又怎能独乐乐?好歹要拉一两个垫背的,大家一道众乐乐,你说是不是?我好歹还是太后的亲孙女,到时候我顶多被斥责几句,回闺房里绣绣花,只是那惨了要 垫背的人,只怕本郡主到时候也不得不歪说几句,大人,你说是吧?” 这丫头真贼,户部尚书的心中不由得暗恨,这时候却听到梁晏发抚地朝李凰熙道:“表侄女放心,谁若敢坏事,表叔第一个就饶不了他,尚书大人,你还是写个保证书吧。” 李茴又一次将笔递给他。 户部尚书的嘴角再度抽搐,抬头看了看面前三个年轻人,要他写保证书?他如何能保证,那个玩意儿能不能种出来谁也不知道,再说看李凰熙不顺眼的人肯定还有,谁知道有没有暗中要下手,就连他也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的。 “大哥,表叔,我们进宫。”李凰熙冷哼一声即走。 户部尚书这回不敢再拿乔,赶紧一把接过李茴手中的笔,咬牙道:“我写。” “一早这样不就好,偏拖拖拉拉的。”李茴不悦地道。 “尚书大人,记得写上你准备暗害我的经过。”李凰熙轻声道。 已经落笔的户部尚书闻言抬头看向他们,眼睛都要瞪大,这哪是什么保证书,分明就是认罪状,他若写上那么往后就有一个把柄捏在他们的手中,这还如何得了?那手在发抖,迟迟落不下去,“郡主,你须见好就收,老夫也不怕你……” “不怕就好,本郡主就怕你怕,也好,既然你不想要这官帽,那本郡主成全你。”李凰熙不待他说完,即再度强硬道。 旁边站着的庄四上前一把拉住户部尚书的手,在他耳边献计道:“大人,这个小女娃如此嚣张,你且写下来打发她走,事后我们再想法子让她的甘薯种不成,太后娘娘不喜自不会再待见她。而这什么证书要用模糊用语,还有,不要用大人一贯的笔迹,事后她不拿出来尚可,若拿出来,大人尽可以矢口否认,反咬她一口,说她故意推卸责任,胡乱写出一张东西来诬蔑大人。至于那些个什么证人,事后将他们都解决掉,又有谁能作证此事?” 庄四也不喜李凰熙的态度,居然将他批评得体无完肤,就让这郡主自挖坟墓。 “你们商量够了?”李凰熙嘲讽地道。 庄四的脸上立即扬起一抹笑容,“郡主这说的是什么话,小的这是在劝大人给郡主写保证书,郡主怎可倒打一把,只是大人毕竟是长辈,要劝也得给大人留面子是不?所以才会用密语,郡主可千万不能再误会了。” 户部尚书的心中来回转动片刻,即下了决心,颇为满意地看了眼庄四,然后提起笔来沙沙 地写了起来,字迹由他惯用的圆润变成了瘦体,只是在他要写得模糊的时候,李凰熙的手就会一敲他面前的案几,轻声提醒他要注意措词,他咬了咬牙没再分辩,立时按李凰熙说的去写,约一刻钟的时间,保证书已经写就。 户部尚书将其吹了吹,然后一脸笑意地呈给李凰熙,“郡主看看可否?老夫可是实打实,绝没有与郡主耍花样,郡主这回可以安心了吧?老夫必定配合郡主行事,此事就此了了,往后休要再提……” 李凰熙接过,字字斟酌,没有什么语病,然后才道:“还缺一样,本郡主就安心了。” 户部尚书还想问缺了什么?不知何时到他身边的梁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他的大拇指按个墨迹,然后在那张保证书他的签名下重重一按。他心下大骇,身体一扭不欲按下去,无奈梁晏的劲头很大,他挣不开,手已经按到了纸上,顿时他听到完了的声音,这手印一按,以后就难赖了,怒目而向李凰熙。 李凰熙笑着将墨迹吹干,朝梁晏甜甜一笑,“知我心意者,表叔也。” 梁晏一把松开户部尚书的手,笑看李凰熙,“小事一桩,表侄女开心,表叔自然就开心。” 李茴看到他们两人间若有似无的情意在流转,心中不知为何微有苦涩,手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起,今天他就发现了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他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流转。 户部尚书的手得了自由,立即就朝前伸去,想要抢回那张有他手模的保证书,李凰熙的手一伸向李茴,“大哥,代妹妹保管着。” 李茴方才回魂,看到妹妹将这保证书交给自己而非梁晏,心中的那抹苦涩立即褪去,脸上重新挂着微笑,一把就接过,折了几折后塞到了袖口中。 “还给我……”户部尚书朝李茴扑过去。 李茴这回哪会客气,有这保证书在手就注定这尚书不能再掀风浪,遂一脚踢过去,户部尚书的身子往后趔趄了一下,险些要跌倒,这时候他的头发略有凌乱,上了这几人的当了,愤恨地朝李凰熙道:“郡主,你给……”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一把似冰山的声音,“大人,户部的人已经集合完毕,下官是否要带他们进来?” 李凰熙上前凑近在户部尚书的耳边道:“尚书大人是不是打算现在就撕破脸?大人放心,这保证书本郡主只是要个安心而已,你也知道我不能输,这样好了,若我的甘薯种成了,一切顺利了,过后就会将这保证书交回 给大人,此事一笔勾消。” 这话让户部尚书的眼睛一亮,事到如今他已处于下风,没有那么多讨价还价的权力,“郡主此话当真?” “珍珠都没有这么真。”李凰熙笑道。 “那好。”户部尚书立即做了决定,他有把柄在李凰熙的手中,这回只有一个心思就是协助她将那个什么破甘薯种成了,“进来吧。”一整头发,他又一副官威的样子从容地踱回椅子上坐着,只是这回他不再坐在主位上。 李凰熙却朝梁晏看了一眼,梁晏即会意地扶着她也转身坐到了户部尚书的对面,李茴圈着双手走过去,在妹妹的身边坐下。 一切看似和谐起来,至少,进来的一串户部的官员们都没有发现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争执,更没能在几个当事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只是户部最大的头儿的座位隐约可看出些许的端倪来。 褚世泰与另一位侍郎上前拱手,表示户部的人员全部到齐,静听大人的吩咐。 户部尚书轻咳了咳,这会儿他端起官架子说了几句训诫的话,然后看向李凰熙,这回脸上扬起了一抹略有些谄媚的笑容,“郡主看看有何人可堪当大任?依老夫的推荐,自然是司农胡大人最适合,他于农业略有通晓……” 李凰熙看向那位户部尚书推荐的司农,只见此人一脸鄙夷地看着她,眼里一片傲慢之情,只是碍于户部尚书的命令不敢乱发表意见,她的嘴角冷冷一笑,这样的人她不会选中,傲慢就代表此人刚剔自用,不会随便地听进别人的意见。 在户部尚书口沫横飞之际中,李茴凑近妹妹的耳边将自己刚才在户部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李凰熙的目光森冷地看向那几个胆敢拿她与下贱妓子相提并论的人,只是当哥哥提到那瘦如枯藤的褚世泰时,她的目光在这位左侍郎的身上多瞄了几眼,只看到那双并不凌厉但又绝对深邃的眼眸静如寒潭。 梁晏像是一副心思都放在品味雨前龙井上面,对于眼前事似乎并不挂心,颇让人起疑他在这儿有何作用。 李凰熙微举手让户部尚书停口,这户部尚书竟然停口不言,这让户部的一群人都瞪大眼睛,这个郡主真能在户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两眼都带着打量看向这身高只及他们胸口的女孩。 “孙司农,你可愿协助本郡主种甘薯?”她轻声道。 “我自然不愿意,郡主乃身娇肉贵之人,哪是种地的料?不过尚书大人有所吩咐,下官自然会遵守。”孙司 第六十七章 建京风云(12) 两个女子的身上都带着香气,眼里含春,当桓嬷嬷今儿个吩咐她们侍候梁晏之时,她们都一脸的惊讶,之后就是狂喜,公子那般俊美的人,若能得他宠爱一次就是死也甘愿。舒残颚疈 她们眼看就要碰到梁晏,梁晏并没有退让,而是俊脸黑沉下来,冷喝一声,“退下。” 两个女子被声音一吓,身子抖了抖,随即舔了舔唇道:“三公子,奴婢是来服侍你的……”她们还想要垂死挣扎,努力地挤出一抹笑来想要再度伸手给梁晏宽衣。 梁晏看了眼那两对白皙的手腕,表情冷酷起来,重喝一声,“来人,将这两个女子拖下去砍掉她们的手。” 这声音一落,两个女子这回面无血色,忙跪下来,一脸的急色,“三公子,奴婢做错了什么,还请三公子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 立时就有几名男子凭空出现,如抓小鸡一般地抓住那两个妙龄女子,两个女子的表情哀美凄,不停地挣扎求饶,无奈梁晏却不看向她们,而是着小厮进来给他更衣。 隐在暗处看了半晌的桓嬷嬷站了出来,朝那个拖着两个女子出去的侍卫摆了摆手,两个得了自由的女子忙一把抱住桓嬷嬷的脚,“嬷嬷,求求奴婢……” 桓嬷嬷没好气地看了眼小主子,然后朝那两个女子道:“都下去吧,此事有老身担待,你们将这事儿都忘了,听到了吗?” 两个女子哪敢再分辩,急忙点头,然后起身逃也似地离开三公子的院落,一想到三公子要砍她们的手,身体还在不停地打冷颤,自此以后再不敢肖想三公子,太可怕了。 桓嬷嬷上前抿紧嘴看着梁晏,“小主子何必要吓她们?我可是选了好久才选中这两个,早些年是怕有女子狐媚了您,嬷嬷才没操心此事,可小主子现今长大了,房中有一两个可心的人也不为过……” 梁晏换下外出的衣服,换上一件月白色绣着云纹的袍子,正扎着那绣有黑色雄鹰的腰带,斜睨了一眼桓嬷嬷,打断她的话,“嬷嬷总算舍得出来了吗?” 桓嬷嬷一愣,早知道自己隐在暗处偷看的事瞒不过小主子,但脸色仍有几分不自然,想要装傻蒙混过去,正要作声的时候,梁晏已是转身看她,正色道:“嬷嬷,我已长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你就别操这个心,我娘早逝,我待嬷嬷有如生母,但是我不喜欢嬷嬷背着我安排这些个事情。” “老奴不为您操心还能为谁操心?若是主子还在,老奴就不多事了 。”桓嬷嬷有几分委屈地道,“莫非您还真喜欢李家那个丫头,小主子,您与她怎可缔结鸳盟?如果是顾虑赵家那丫头那更没有必要,嬷嬷不会承认她的身份地位。” 她的态度异常的坚硬,小主子迟早要认祖归宗,现在差的就是时机,赵家那丫头连充当门面的资格也没有。 梁晏哭笑不得,“嬷嬷,我已说过赵汝真不会是我的良配,她不过是梁博森的一厢情愿,至于凰熙,你会喜欢她的。” 这已是梁晏第二次直白无误地告诉她,他喜欢的是李齐皇室的那个郡主,桓嬷嬷突然感觉到身子一冷,小主子怎么如此糊涂,“小主子,您可以与任何人成亲,但都不可以是李齐的郡主,她不能见容于小主子的父家,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只会是您的绊脚石,这样于小主子的前程而言无半分好处,小主子您可要三思啊……” 梁晏却是无悔的一笑,眼中一片深情,“嬷嬷不知,她就是我此生的追求,如附骨之疽,除之不得,即使为了她一无所有我也甘愿。再者现在一切都朝我所希望的那样发展,认祖归宗之于我不再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 桓嬷嬷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她无法相信小主子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她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就有下人隔着帘子禀告说是相爷找三公子过去有事相商,让三公子到他的院落一趟。 梁晏拍了拍桓嬷嬷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即抬脚离去。 桓嬷嬷转身看着梁晏的背影,喃喃道:“害死主子的人还活着,小主子您怎可那么不孝,为了一个女子,置大业于不顾,他日老奴到了阴曹地府去如何与主子交代……”一滴老泪沿着脸颊滑下,她的手紧握成拳,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她不能让小主子乱来,李齐这儿不能困着他,一想到花样年华即去世的主子,她的表情就坚定起来,朝跟着梁晏的暗卫道:“你们知道多少小主子与那李齐郡主的事情?” 一群暗卫忙跳了出来,在桓嬷嬷的面前站着,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胡乱说话,梁晏最不喜的就是碎嘴的人。 “说!”桓嬷嬷突然厉声一喝。 其中一人站出来拱手道:“桓嬷嬷,小的只是在公子回京时才被选来的,之前的事一概不知,这个,问阿三最清楚,公子将他送给了李齐郡主。” “把他召来,我要亲自问个清楚。”桓嬷嬷的表情阴狠道。 走在 回廊处看着那繁星点点,今儿个比那夜多了几点星光,曾经犯过的错他不会再犯,不会再妄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不会带给她危险之时再出手,那种遗憾他不想再拥有,瞬间握紧自己的手,需要再多的力量才能守候在她的身边,那他也会甘愿付出与夺得,什么大业与她相比,都是微不足道。 几经拐角,他方才站在梁博森的门房前,小厮请示过后,里面传来梁博森不悦的声音,“进来。” 梁晏进去,屋子里面的宫灯都已点着,梁博森一脸不善地坐在椅子里面,而侧室姚夫人正在给他斟酒。 长相姣好的姚氏一双勾魂眼下有颗美人痣,年纪不算轻了,身段却一如少女般柔软,脸相更是独具风情,勾魂眼看了梁晏一眼,即笑道:“三公子总算来了,相爷久候了呢?三公子最近真威风,连妾身都羡慕良多,更别提我娘家现在的一地鸡血也是拜三公子所赐……” 梁晏知道她是恼恨自己阻了王祖业的前程,遂一掀衣摆坐下,看了眼不吭声的梁博森,“姚侧夫人所言是什么意思?本公子听闻是王祖业不自量力要找忠王府的碴,再者告发王祖业的是他的妻室,与本公子何干?” 姚氏冷哼一声,然后撒娇地一把拉着梁博森的手,“相爷,您倒是说一句话啊?王祖业是妾身的表弟,妾身怎能看着他死……” “他若不死,那害的就是父亲。”梁晏不轻不重地又加了一句,“还是在姚侧夫人的心目中表弟比父亲还要重要?” 姚氏的脸色变青,她没有想到那么深层,一双勾魂眼含了几滴泪水,看向梁博森难看的脸色,“相爷,妾身没有那么想……” “好了,出去吧。”梁博森朝自己的爱妾挥挥手道。 姚氏咬了咬嘴唇,然后一声不吭地起身出了去,暗瞪了眼梁晏,不甘心地关门离去。 梁博森两眼阴森地看向梁晏,“晏儿,我养得你大,就不会容许你在我面前玩花样,你给我好好解释,为何搀进忠王府去?” “原因我不是已经向相爷交代清楚了,那是姑母的决定,你也知道没有人能反对姑母的决定。”梁晏挑挑眉道。 梁博森一把推开眼前的案几,顿时案上的东西掉落在地,一片狼籍,他站起来一脸怒气地看向梁晏,“你别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下个小铃铛,然后冷冷地看着梁晏瞬间变得严肃的表情,轻轻一摇,好在他有先见之明,很早以前 就给这小子下了蛊毒,这才不怕他会背叛他。 梁晏的心脏一阵紧过一阵,体内似有万条虫在爬,只是他仍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一串鲜血从嘴边流出,冷冷一笑,“相爷难道只有这个手段?现在就打算与我拼个鱼死网破,那只怕你想得到的就会成为妄想。” 梁博森看到他的气色败坏,即知他的蛊毒正在发作,只是这次不知为何这小子给了他很奇怪的感觉,他一向能忍,这一次发作却没有如上一次那般厉害,他的心中闪过一抹怀疑之色,手中的铃铛越摇越响,梁晏坐着的身体渐渐摇晃,这会儿,他才满意。 上前一把掐着梁晏的咽喉,他恶狠狠地道:“小子,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哪知,下一刻梁晏却是吐了一口血水,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却是抵着他的心脏,笑得阴深恐怖地道:“相爷,你要与我同归于尽吗?” 梁博森的脸色难看起来,这小子还有行动能力?“看来本相留你不得……” 梁晏的另一只手反握住那个铃铛,不让它再响,“相爷此话差矣,你我现在仍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你若选择在这个时候除去我,那么你收养我的事情就会弄得人尽皆知,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以最快的速度散播谣言,还会把证据送到你的政敌手中,即使是太后想要保你,只怕也难,相爷,那会儿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你是逃也逃不掉。大家打个商量,互不干涉。你在大齐想干什么我不管,但今后你会从我这儿得到的好处我也会一一给你,再者你不是想对忠王府示好吗?我不正在帮你的忙?”此时他的眼睛一眯。 梁博森的眼睛转了转,这个小子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再说他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抵制了蛊毒的发作,离他给解药的日子还有一个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后却是松开掐住梁晏脖子的手,收回那个小铃铛,梁博森笑道:“父亲只是在试探你,晏儿,我养你那么多年自然对你有父子之情,谢氏也视你如子,只要你我父子齐心,这天下唾手可得,你放心,我必定助你成就大业,他日你不要忘了对为父的承诺即可。” 梁晏掏出帕子抹去嘴角的血液,看了眼梁博森虚假的面容,“那好说,父亲,我受梁家的恩惠甚深,将来自然会报答。” 梁博森又大笑几声,然后拍手示意下人进来摆膳,然后道:“我们父子好久没有好好喝一杯了,来,今夜陪为父好好喝一盅,晏儿,这是你这个月的解药,唉,你可别怪为父, 当日只是阴差阳错而已……” 梁晏冷笑着与他虚应,梁博森这人能屈能伸,若走正路未尝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只可惜他的野心太大,他喝下一杯杯中物,相府的歌姬进来弹琴跳舞助兴,一时间,靡靡之音响起。 梁博森边饮边道:“你回京多时,找个时间去看看汝真那个丫头,她对你倒是痴心一片,为父给你订下的未婚妻自是好的……” 梁晏不置可否,兵部尚书的女儿,梁博森真是想将他榨干最后的一点价值,他的嘴角冷冷一笑。 月上中天之时,梁晏才从梁博森的院子回去,一进到寝室里头,他的身体一软,桓嬷嬷忙扶着他,一看他的脸色,大吃一惊,“小主子,你……可恶的老贼,这样害你……” 梁晏的身子瘫在椅子里,从怀中将梁博森给他的解药扔进宫灯内,速度快到桓嬷嬷想要阻止也来不及,她忙道:“小主子,您这是何苦?最后苦的还不是您自己……” “嬷嬷,无碍的。”梁晏苍白着脸色安抚她一眼,“来,扶我回卧室,嬷嬷,如果今天用了梁博森的解药,那我一生都要受制于他,你放心,这蛊毒很快就会被我逼出,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会很快的,传那人进来……” 他这一生绝不再受这个蛊毒的控制,梁博森,他会回报给他的,该属于他的,他绝不放过,此时他握紧拳头。 桓嬷嬷含泪地点头,然后亲自打开暗室的门,一个蔓妙的身姿自那秘道出来,渐渐地欺近床前,水蛇腰随着动作轻轻扭动,看似风情万种。 清晨的阳光柔和地照在窗棂上,李凰熙梳洗完毕之后,从屏风处转出来,看到梁晏神清气爽地坐在圆椅内,正笑脸看着他,遂道:“这么早?” “你不是安排今儿个去看地吗?那还是趁早为宜,放心,不会有人对我进入你的闺房而起疑心的,表侄女。”梁晏笑着让侍女摆早膳。 李凰熙坐下,“要不要用一点?” 梁晏摇了摇头,在一旁笑看着她用早膳,什么时候的李凰熙都是美丽的,他看得渐渐入迷,在姜嬷嬷侧目时,他才不太自然地转开目光。 李凰熙用完早膳,梁晏这才去扶着她,姜嬷嬷不让,却在梁晏的一个目光下即松开手,这会儿她心中渐渐起疑,这梁家公子对自家小主子似乎好得过了头,想起以前夏香与夏荷的议论,顿时心中打起鼓来。 即至到了大厅,李盛基与孙抚芳都在,一看到梁晏扶着李凰熙进来 ,李盛基忙起身,“真是麻烦表弟了……” 梁晏正要作声,一旁的姜嬷嬷却道:“王爷,还是由老奴扶着郡主去吧,梁公子毕竟是男的,多有不便。” “姜嬷嬷此言在理,父王,老是让表叔麻烦,我们也过意不去。”李茴道。 梁晏的怒气高涨,这两人一大早就与他做对?转头看到李凰熙的嘴角微微一笑,暗骂这小没良心的,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遂笑着把隆禧太后的命令搬出来堵这几个人的嘴。 姜嬷嬷与李茴两人都对答案都暗暗皱眉,偏偏那几个人却不当一回事,尤其是李凰熙,她的态度让这两人都觉得有几分不对路。 孙抚芳道:“好了,这是正事,有表弟看着,还有什么不放心?” 李盛基最近的心思都放在太座的身上,此时哪敢说些什么,看到太座的眉头一皱,他忙上前扶着她回去,怕是孕吐又要发作了。 姜嬷嬷苦着一张脸送李凰熙出去坐上马车,再一次不死心地道:“郡主,还是让老奴也跟去吧。”她要借机弄清楚自家郡主与梁晏的关系,绝不能让自家郡主犯糊涂。 李凰熙笑道:“嬷嬷今儿个是怎么了?小翠昨儿跟我说府中有人暗在母妃走过的地方放滑石粉,可见有人要暗害母妃,嬷嬷还是替我暗中查查看是谁在做手脚,然后这人还要尽快处置比较好。母妃正怀着身孕,我怕她会动了胎气,所以着小翠将此事瞒下,不让她多操心,若有可疑的人,嬷嬷就记下,我自会处置。” 姜嬷嬷的表情一僵,看到李凰熙的面容沉重,遂不再提跟去种甘薯之事,而是点点头。 马车里头,李茴皱眉道:“凰熙,真有此事?” 李凰熙叹息道:“难道你以为我会拿这事来开玩笑?本来我打算在这段日子给府里增添人手,可现在这样不宜轻举妄动,还是小心为上。” 梁晏道:“要不给你母妃安排几个暗卫,着他们暗中保护,这样也不用担心会出意外。” 李凰熙道:“我已经着阿三暗中看着了,明有小翠,暗中有人护着,母妃应能无恙。”至于是什么人要暗害母亲,她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若让她抓到了把柄,必定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梁晏闻言不再做声,李茴却觉得心烦意躁,回到建京来却远远不如在湖州来得舒适,这些人没一个是消停的。 一个上午都在多地转悠,好几块地,李凰熙都看不上眼,褚世泰倒是 脸没变色地跟着她东奔西跑,那孙司农却是一脸的不耐烦,身体有几分疲累,“郡主,你到底要什么样的土地?之前那块地就相当好,又肥沃听说产粮又高,你偏都看不上,你这不是在耍我们?” 第六十七章 建京风云(13) 正捏着一块泥土查看湿气的李凰熙连头也没抬,语气有几分不以为然地道:“孙司农倒是比我这个闺阁千金还要吃不了苦,这点程度就叫苦了?”眼帘微掀看他不好的神色,嘴角一勾讥讽道:“可见男人也有不如女人的时候。舒残颚疈” 他们这些人不是老爱在背后议论她在男人堆里面强出头吗?这一刻她就明讥他一个大男人不如她一个小女子。 “你!”被她这般讽刺,孙司农的脸上阵红阵白。生平从来没有被了个小女人这样讥嘲过,若传也去让他的面子片哪搁? 梁晏锐利的眼神射过去,大有孙司农若对李凰熙不敬他就要动手的姿态,李茴将手骨捏得噼啪响,同样眼神不善。 褚世泰眼角瞄到那两个似保护神般传在的男人,忙一把拉住想要暴跳的孙司农,暗中警告地道:“好了,你也收敛一点,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顶了个猪头回去,你娘子不认你,可别找我的麻烦。” 孙司农咬牙切齿道:“褚侍郎,你听听她说的话,这是一个闺阁女子会说的吗?实在不堪入耳……” 褚世泰看到他还想要大肆批评,眼中寒冰一片,“你少说一句会死吗?今天才知道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少女?若你没有自取其辱在先,谁会辱没你在后?别给我们男人丢脸。” 孙司农看到褚世泰明显不站在他这一边,气得拂袖站到田垄上,不去与这几个会气死他的人站一块儿。 梁晏凑近李凰熙,靠得很近地道:“凰熙,要不要我去给这个不知所谓的人一点教训?” 李凰熙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别浪费了功夫与人力,他还没有享受这种待遇的资格。” 李茴看到他们秘语,一把抓了泥土在手走近两人有中间,打断他们的私语,“凰熙,这块地不如刚才的好,你看,这湿度不够,而且不够肥,怕不会有很好的收成……” 李凰熙却是看向褚世泰,“褚侍郎以为如何?” “不上不下。”褚世泰面无表情地下了评语,言简意骇,只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是指这块地的评定为中。 李凰熙笑了笑,这褚世泰对她虽然面有恭敬,但却不奉承,行事作风还是得到她几分赞赏的,一把扔下那泥土,眺目看去,这一亩田地还是颇为辽阔,“就是这块了,孙司农,你记下这块土地的考评以及着人重新丈量,本郡主要分毫不差,还有这考评上要有在场户部所有人的签名,这块地就是种甘薯的试 验田,褚世泰,你以官府的命令征集这附近的庄户,每户出一个人前来种甘薯,我要在日落之前就要看到成果,有没有问题……” 孙司农不知这郡主是发什么疯,居然选了这块不肥不瘦的田,忙跳到田地上,看向李凰熙嚷道:“等等,郡主,你到底要做什么?记下考评是没错,只是你还要我们所有人都签名,你既然信不过户部,就不要用我们的人,还要征集附近的庄户,你不知道劳民伤财的吗?为官府种地他们能有多少入息?你为他们想没有……”这郡主简直就是乱来。 褚世泰却是看了眼李凰熙,这郡主行事心思缜密,沉思了一会儿后当即书征集庄户的公文。 孙司农没想到这个褚枯藤这么好说话?又想要阻止。 李凰熙看着他冷冷地道:“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先君子后小人,将来出了什么事也能找到源头,本郡主只是在维护你们的权益,甘薯是新鲜事物,本郡主有把握能种得好,可也不得不防有人暗害,户部越少人参与越好,此事就这样,孙司农,你要做的就是依令行事,其他的不要多想。” 孙司农被她这样一顿抢白,脸色变青了许多,若不是顾忌到她是郡主的身份以及是女人,他早就一拳挥过去,真是岂有此理。 他愤恨地几步踱到褚世泰的身边,斜眼看到梁晏呵护备至地扶她走上田垄,让她坐在不知何时变出来的摇椅上,旁边还有几名小厮正在砌茶,看起来就像是出游一般,而那个小王爷更是不顾形象,已经第一时间就去整理田地上的杂草,看得他一阵无语,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她是不是傻的?以为她不要咸水地是聪明,哪知却挑了这么一块地?”他嘀咕着。 正朝跟着来的主簿吩咐了几句后的褚世泰回头就看到孙司农正在嘀咕,意味不明地道:“你真觉得她傻?” “难道就不傻?” “老孙,你今儿个是不是没戴脑袋出门?她若挑了块肥地那才不叫精明,你是今儿个才与田地打交道吗?一亩地的产粮是多少你会不清楚?肥地的产量是瘦地没法比的,若这甘薯种在肥地上,只怕会提高不止一倍的产量,数据上是好看了,只是这天地下的地又有多少是肥地?瘦地会拉低产量,甘薯的产量上不去,门面不好看,不懂里头门道的人只怕会更抵制这个新鲜事物。惟有不肥不瘦的土地产量才是正常的,再加上有我们所有在场户部的人签名的田地考评,更能说服太后娘娘等人,将来全国一推广,各地的产 量上报之时,数据会与试验出来的相差无几,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质疑甘薯的产量造假。” 孙司农听了褚世泰那一番话,立时有如石化,这中间还有那么多门道,他竟没有想过,此时他的目光看向那正在休息的李凰熙,眼里对她的鄙夷渐渐消散。 褚世泰一拍他的肩膀,“老孙,这会儿别犯傻了,赶紧办好这事,尚书大人对此事现在颇为看重,回头还要向他汇报。”那位尚书大人对此事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至今仍让他震惊,今天一到户部那位大人就召见了他,再度重申种甘薯之事要确保万无一失,思及此,目光悄然对准李凰熙,这位郡主是不是与尚书大人达成了某种平衡? 李凰熙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眼身边的梁晏,再看了眼正在努力翻地的自家大哥,嘴角一翘,手一推梁晏,眼一眯,“表叔,你来不是干看着的吧?你看我大哥多努力。” 梁晏斜睨了她一眼,这丫头八成想要整他,“表侄女这是想要我向你大哥看齐?” 李凰熙笑着大方地点了点头,“没理由我大哥在忙,表叔翘首旁观的,表叔既然是来帮忙的,那就身体力行吧。”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在她的唇角绽放。 梁晏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打这个主意,他活到现今还从来没有下过一次田,看到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那红扑扑的脸蛋颇为诱人,真想亲一口,只是那边的灯笼太多了,照得这一方天地亮堂堂,遂亲昵地掐了掐她挺翘的鼻梁,在她耳边吹气道:“其实我更期待是另一种的身体力行,”随即又假似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凰熙想看,那表叔就成全你。” 李凰熙的脸瞬间一红,本来是件再正经不过的事,经他这样一闹,瞬间就变了味道,更何况他还趁机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耳垂,耳垂瞬间一阵麻痒,身子下由得颤了颤,耳根子红透,俏眸一瞪,“还有人在呢?你,你还要不要脸啊?还不赶紧去?”就差手中有根抽人的鞭。 梁晏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这年头表叔不好当啊,表侄女,表叔去也。” 李凰熙瞪了他嘻皮笑脸的面容一眼,看着他真的从侍从的手中拿了一把农具就朝田地而去,然后看到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相府的三公子,包括自家大哥,她不由得“扑哧”一笑,竟惹来梁晏微挑眉看向她的表情,她回了一个等着看他出丑的样子。 梁晏的眼里有着宠爱之意,当真一锄锄下去,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力与美的结合,丝毫看不到粗鄙的样子,他干农活也 能干出美态来,确出乎李凰熙的意料。 就连等着嘲笑几句的李茴见状,也不得不闭嘴,两眼却很容易捕捉到自家妹妹眼里的欣赏之意,心直往下沉,遂不愿服输般地又一锄锄下去。 孙司农一副见鬼的样子,这梁家的三公子出了名的优雅贵公子,现在居然在干农活?虽然心中不妥梁家的势大,但也不可否认梁晏这建京第一美男子的风采,“褚侍郎,我有没有眼花?”一把掐向褚世泰的手。 褚世泰一把推开他的手,冷淡地道:“少见多怪。”话虽这样说,眼睛却刻意地看向李凰熙,忠王府与梁家走得那么近?但这又不对啊,若是这样,户部尚书这梁家的走狗就不会想要给这郡主一块咸水地种甘薯,这一切都让人如雾里看花,没个真切。 李凰熙这回乐得逍遥了,茗了口香茶,两眼却有意无意地看着挥锄不停的梁晏,他似乎与自家大哥杠上了,这两人暗中较起了劲,只怕这一亩地不用到傍晚就让这两人翻完。 日头还没到偏西的时候,褚世泰手下的人办事效率颇高,领着周围的庄稼前来,约有三十人之多,褚世泰领着这群人走到李凰熙的面前,“郡主,你要的人已经到齐了。” 李凰熙在他们的脸上扫过,均看到这群年轻的汉子眼里都有几分担忧,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她,伸手接过褚世泰递上的簿子,里面将他们的户籍状况一率都记清,没有遗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褚世泰,将簿子放到一边的案几上。 她此时嘴角含笑地道:“本郡主弄伤了脚,所以就坐在此儿与你们说道,大家放心,这地你们不会白种,只要我种的东西有收成了,必定给予你们每人二十两银子的酬劳。” 一听有二十两银子的酬劳,那三十几个庄稼汉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们劳作好几年也未必能挣到二十两银子,现在老天却掉钱给他们? 其中一名瘦削的人道:“贵人,你说的是真的还是蒙俺的?俺是老实人,你可不能骗俺们……” “没错……”有人立刻应声。 “我可以保证,只要三个月我种的东西有收成,必定会兑现与你们的承诺,否则天打雷霹,你们可以相信了吧?”李凰熙一脸严肃地道,这一群人不识字,说什么也不如发一个重誓更能令他们信服。 一群庄稼汉一听,这是天降的贵人,忙跪下道谢,一脸的欣喜。 李凰熙却不着他们起身,而是面容越发严肃,看着他 们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们还不知道我要种什么?先君子后小人,我也丑话说在前头,在种植的过程中你们若有一人收受他人的好处加以破坏,让我颗粒无收,别说二十两银子你们挣不到,就连你们的颈上人头也要不保,都给我听清楚,一人犯错,你们都要受连带责任。” 这一番话她的声音越来越重,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吓得一群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脸上的笑容又一收,他们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向李凰熙。 “都不用紧张,”李凰熙安抚地道,“只要老老实实种地即可,褚侍郎,拟一个合约给他们画押。” 在利益面前总会有人想要铤而走险,她不会给这群人破坏她行事的机会,一切都要扼杀住,这才是成大事需要的谨慎。 褚世泰立即就去办,这于他而言是驾轻就熟,很快,一份带有户部印记的合约就拟好了,他呈给李凰熙过目,李凰熙看了一眼没错后,即问那群庄稼汉可识字否? 一群大老粗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然后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即小心翼翼地站出来,说他儿子正念私塾,认得几个字。 李凰熙二话不说即令人去将他儿子找来,没一会儿,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来,即在李凰熙的授意下手有些抖地接过那一纸合约,郎声念了出来。 一群庄稼汉听到里面还将会给他们二十两银子做报酬的条约也写了,顿时放心了一大半,等念完后,那人一把拉过儿子,小声谨慎地道:“真没错?” “爹,我个个字都认得,是这样写的,没错。” 李凰熙适时地道:“都听明白了吧?那就盖个手模吧。” 这回没有人质疑,赶紧将拇指蘸上朱砂,争先恐后地盖了起来,这种天掉银馅饼的事情可不是天天都有,再者他们都是庄稼上的一把好手,会有什么作物种不出来?那是信心满满的。 立即就有人拿起锄头跳到地里面开始除草翻土,要种好庄稼,还想要高产,那前期的工序一点也不能马虎,都要做足了才好,想着那二十两银子,他们的心中都热火朝天起来,根本就无须人去管。 孙司农看得目瞪口呆,这郡主恩威并施,居然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而且用这群庄稼汉好操纵,又比户部的人勤快,立时看向李凰熙的目光都不同于以往。 梁晏与李茴回到李凰熙的身边,顾不得形象,猛灌了一壶茶水后,李茴率先道:“梁公子,今儿个好像 是我比你犁得地多。” 梁晏微微一笑,“小王爷,是这样的吗?来人,将数据念出来给小王爷听听,本公子怎可甘居人后?笑话。” 李凰熙看着这两人像孩子般地争论谁多谁少的问题后,即板着脸喊停,看到他们额头冒汗,正想掏出帕子给擦一擦,只是两人的眼睛都一亮地期待看着她,左右为难的她遂一把收起帕子,着小厮给这两人抹汗,自己在一旁享福。 两人顿时有几分失望,径自抢过小厮手中的帕子抹了起来,此时不远处的传来了钟声,听来有几分肃穆的样子。 李凰熙侧耳倾听了一阵,随即不甚在意地道:“听来像是寺庙里头的钟声,这附近有寺庙吗?” 褚世泰等户部的人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其中一个庄稼汉听到李凰熙的问话,头一抬恭敬地道:“贵人有所不知,这附近有一座鲜为人知的慈恩庵,虽然庵小,但我们这附近的人家逢年过节少不得要去拜一拜。” 慈恩庵? 李凰熙的目光中涌出复杂的感情,那儿是她前世最后的避难所,同时又是她前世身死的地方,她站起来朝那传出钟声的地方遥遥相望,前世到慈恩庵的时候,她只顾着心中的不平,没有半分心思去留意路旁的景象,以至到了这里附近仍没有发觉。 梁晏的手适时的一把扶住她,轻捏了一下,果然让她回神看向他,“凰熙,你那表姑正在慈恩庵静思己过呢,找个机会你去探探她吧。” 一提起梁兰鸢在慈恩庵的事情,李凰熙的脸上就会扬起一抹解恨的笑容,此时她斜睨梁晏那张俊帅的脸,他怎么会想到建议隆禧太后将梁兰鸢斥到这儿来思过呢?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你别多想,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没别的用意。”梁晏笑道。 李凰熙一怔,知道他看出她眼里的疑问,所以才会这样回答,不知为何,她却不能完全尽信,只是知道他应不会害她,遂也不再追究,目光再度看向慈恩庵的方向,“找个机会自然要去会会表姑,看看她修行得如何?” 梁晏不置可否,只要李凰熙高兴即可。 傍晚回去之时,李茴却没有随李凰熙回去,而是在此做好最后的前期准备工作再行回府,明天这甘薯就要种到地上,一切都还是稳妥点为好。 李凰熙想想还是自己人比较可靠,遂也没拦着,而是拍拍自家大哥的肩膀传递了一个兄妹心知的笑容,与褚世泰等人告别过后,方才由 梁晏扶着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坐稳之后,她赶紧掀起帘子,“大哥,我回府后即会令人给你送来吃食,这儿的事情应不用太操心。” 李茴点点头,然后即转身指挥那群庄稼汉翻地,日头才刚开始偏西,还没到收工的时候。 坐在马车里头的梁晏看到李凰熙的脸上有几分惆怅,春风从仍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带来几分凉意,遂伸手将车窗上的纱帘子拉上,一把揽着她在怀里,头搁在她的头顶,“傻丫头,你哥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你这样看着他我可要吃醋了……” 李凰熙原本听着他的前一句话还像是人话,后一句就不着调,手肘撞向他的胸膛,“瞎说什么呢?” 看她恢复了生气,这时候脸上才带了几分笑容,她的肘劲极大,他有些疼地闷哼了一声,大拇指抚摸着她的红唇,轻轻地摩挲,“凰熙,我就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 气氛有几分迷离起来,这么近的距离,李凰熙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不若平日清爽,但她居然不讨厌,脸色不由得烧红起来,看到他的唇似乎要压下来,她想要偏开头去,但头却被他的手一固定,他略带冰凉的唇就碰上她嫣红的嘴唇,轻轻地啃咬……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的亲吻,但李凰熙却觉得有几分赧然,想要一把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那两只手推靠到车壁上,身子压上她的娇躯,趁她的唇微张之际,灵舌蹿了进去,轻轻地撩动那小小的香舌…… 李凰熙的脑袋成了浆糊,想要推开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揽紧他,任由他的唇慢慢地游移到她的颈边,小嘴微张,想要轻吟出声。 恰在此时,马车重重地一颠簸,李凰熙的身子因靠着车壁而略微有些撞到,顿时有些许的疼痛,她闷哼一声,顾不上现在两人的姿势是那样的亲密,手往后伸想要抚着后脑勺,另一只大手已经快一步地轻轻地揉按着她撞疼的地方。 “凰熙,好点了没有?”梁晏紧张地问,忙一把抱起她,心疼地给她按那痛处,都怪他一时意乱情迷让她伤着。 半晌之后,李凰熙才摇摇头,“已经不痛了……” 哪知话还没说完,马车又颠簸起来,这回有梁晏护着,李凰熙没再磕着碰着哪里,只是这回轮到梁晏闷哼出声,本已经略有反应的身体这会儿却反应剧烈起来。 李凰熙听闻,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坐姿有多么的不妥,她几乎是跨坐在他的身上,两人的身体贴得很紧,没有一丝的 空隙,尤其因为马车颤动的关系,她很快就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那一丝丝的摩擦让她的身体顿时酥麻起来,她的双颊立刻飘红,这种感觉很陌生又似乎经历过,一时间她说不上来…… 梁晏的手一把揽紧她,再度吻上她的唇,两人之间立刻燃起了火花,点燃了体内的激情,她的手也颤微微地拥紧他主动迎合他的动作,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哼从她的嘴里冒出,“嗯……” 梁晏似乎得到了鼓励,动作加大,更深地吻着她的唇…… 擦枪走火的一幕上演了,只是当马车驶进闹市的时候,人声鼎沸的声音隔着马车飘了进来,正与梁晏亲热的李凰熙听闻,理智慢慢回笼,这时才留意到自己的衣衫半褪,兜儿半露,而他的头却埋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地吻着,更别提两人的身下正契合着,他的大手似乎撩起她的衣裙下摆准备探进去…… 脸色羞红的她忙一把推开他,而他却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她推开,身子往后面的车壁仰去,顿时两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却看到她却狠瞪他一眼,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身上的衣物。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有几分尴尬,本想只是亲她一下解解馋,结果两人差点行了周公之礼,他也忙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好在外面跟着的都是他的亲信,不会有人乱说出去,看到她正想要梳理有些凌乱的秀发,他道:“我来吧。” “你走开,离我远点。”她如个刺猬般地看着他,在这马车里头就想乱来,她又怎能不生气?不过怪他的同时却更怪的是自己,那理智与定性哪去了?这么容易就受到他男色的吸引。 一想到自己恬不知耻的与男人在马车里亲热,她的脸就如火烧一般炎热。 梁晏知自己理亏,身下正因为不能纾解而疼痛着,但更顾虑她的情绪,不顾她的挣扎,两手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道:“凰熙,你气我骂我打我都可以,但就是不准说让我离你远点,这次是我不对,我……只是对你情不自禁……” 李凰熙看着他墨黑的眼珠子里头一片清明,更有着莫名的执着,原本气得要命的,此时看着这样的他,她竟渐渐消气,不知为何心中竟绞痛起来,脸上却分毫不露,仍鼓着腮帮子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不然我饶不过你。” “好好好……”她无论说什么,他都会说好的,只是眼里却有几分狡黠,情到浓时也就身不由己,只是现在两人的前路艰难阻阻,还没到长久相守的时候,忍了这么久,也不差在这么点时光。 李凰熙轻偎在他的怀里,由着他将她的秀发拢好,两人情躁的身子慢慢地平息,她如小狗般地在他的怀时闻了闻,“你身上一股汗味儿……” “熏到你了?”梁晏这时候才注意到,举起袖子闻了闻,忙一把推开她,端坐在一旁,“要不我出去骑马吧。”说到就作,他起身准备往外走。 看到他认真的样子,李凰熙一把抓住他的手,笑骂一句,“傻瓜。”若她真的嫌弃,又怎么会与他相拥那么久? 梁晏笑着坐回原位,一把揽上她的柳腰,鼻子轻蹭她的鼻尖,“真的不嫌弃?”轻轻地啄吻了一下她的红唇,如蜻蜓点水。 她的手环住他的腰依偎在他的怀里,用实际行动表达着。 他的眼里有着惊喜,忍不住低头攫住她的红唇勾缠起来,只是这一次却克制许多…… 等梁晏回到相府之时,桓嬷嬷看到小主子一直脸泛愉悦地进来,更是一靠近他即闻到一股汗味儿,不由得一皱鼻,“小主子这是干啥去了?” 梁晏笑了笑,答非所问了几句,然后就迈进了澡间,这一身汗味自己都难受。 桓嬷嬷却不禁起疑心,小主子这人没有什么过份的洁癖,但素日里除了在府里练武外是不会任由自己弄成这样的,更何况他还是从外间回来的,更是不可思议,召来了跟着小主子出去的仆人,听他们禀报说小主子下地干那低贱的农活,她就觉得头上一阵晕眩,这怎么可能? 一想象她那个高洁冷然的小主子举着锄头的样子,她的头晕就更厉害,忙着一旁的奴婢给她抹上驱风油,再者听闻是李凰熙的主意,忙坐直身体,又是这个女孩,她不禁咬紧了嘴唇。 翌日,李凰熙查看了一番那翻好的土地,仔细地检查没看到有什么遗漏后,这才着人将那几蒌子的甘薯抬出来。 一群庄稼汉见着李凰熙要种的作物后,那满满的信心就像一江春水向东流,两眼圆瞪地看着蒌子里面的东西,立即有人疑道:“贵人,这是啥玩意儿啊?俺种了一辈子地都还没见着这个东西,这能种吗?” 议论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然后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李凰熙,眼里均有质疑担忧之意。 李凰熙举起手示意道:“大家无须担忧,这个绝对能种,你们只要按我的吩咐去种即可……” 她正要说明种法之时,却看到田垄那边正要数匹快马奔过来,因马蹄“哒哒”地踩在地上,尘土飞扬,一时间没 第六十九章 建京风云(14) 萧荇? 自从到了建京后,萧荇就没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李凰熙当然不可能忘记了这号人物,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冷酷的微笑。舒残颚疈 渐渐地,萧荇的脸就印入她的眼帘,只是那五花大绑的样子让她冷冷的微笑一窒,目光很快就落到了萧太尉的脸上。 梁晏莫测高深的目光同样落在一身狼狈的萧荇身上,这五花大绑,看得他的手指咯咯作响,早李凰熙一步走向前,“太尉大人,这是作何?将令公子绑成这样带到此处,未免有损太尉府的威名。” 萧太尉一步就跨了下马,一把将五花大押在马上的儿子扯了下来,萧荇一脸不服气地看着父亲,眼睛里满是怒意,“放开我!” “臭小子,这里有你作声的余地吗?给老子闭嘴。”萧太尉不甚客气地一把拍在自家儿子的后脑勺,正对着梁晏,“没想到梁世侄也在这儿?这郊外倒也热闹,老夫这儿子不定性,太尉府的脸早就被他丢尽,又何必在乎?” 作风爽郎的萧太尉一把扯住行动不便的儿子朝李凰熙走去,看到李凰熙眼里有疑问,“上次马贼之事他没做好,以至流言四起,老夫早就想让他给郡主赔不是,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所以一打听到郡主在此种甘薯,老夫就绑了他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父亲,那事郡主不是已经说了是子虚乌有的吗?你还这么多事绑了我来做甚……”萧荇不服气地道。 “闭嘴,老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萧太尉一脸怒气地又使劲一拍儿子的背,这小子欠揍。 萧荇一脸气得要吐血,这老子到底是谁的? 李凰熙看着这对父子的互动,萧太尉一脸的真诚没半分虚假,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倒是萧荇的行为不得不让她心生警惕,即使再恨萧荇,面对萧太尉,她还是摆了一副晚辈的面孔,“萧太尉,此事已经过去了,太尉那日已经当面向本郡主道过歉了,这事就此做罢,大家也别再提起。令郎虽然有些过失,但本郡主也没有因为他的过失而遭了罪,一笔勾消即可。” “表侄女说得在理,太尉大人真不用搁在心上,再说散播流言的应另有其人,令郎还没这本事。”梁晏含笑地踱过来道。 萧荇眯眼看了看梁晏,嘲讽地道:“那梁公子知道散播流言的人是谁喽?” 梁晏靠近他微微作了个口型,萧荇的脸立即就变了,他听兰鸢说过她与这三哥并没有多 少感情,以为梁兰鸢的事情梁晏必定知之甚少,却不料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因而不得不凝重审慎起来。 在萧太尉看过来之际,梁晏笑道隆禧太后正在查,然后就用话挤兑希望萧太尉能将他的儿子快点带离此处,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李凰熙,看到她的面容如常,眼中却是寒光一片,至此方才心下稍安。 哪知萧太尉却没有这意思,一把扯了萧荇,粗犷的脸上不以为意地道:“郡主,此事犬子还是脱不了干系,我今儿个绑了他来,一来有谢罪之意,二来他正好无所事事,那就让他给郡主种甘薯当赔礼好了。” 种甘薯? 众人闻言都有几分愕然,李凰熙的眉头甚至皱了起来。 这回连不太注意这方向的李茴都从田地走到垄上,他对萧荇没有太大的敌意,但妹妹不喜欢他,遂道:“萧太尉真的无须这样,令郎好歹是官家子,这下农田干活之事真的不适宜令郎……” “我大哥所言甚是,萧太尉还是将令公子带回去吧,这样的事情也无须再提……”李凰熙回过神来立即道。 “哈哈……”萧太尉大笑出声,然后又笑容一收,“小郡主种得,小王爷种得,难道我这小子就种不得了吗?”他的眼中有着坚定之意,“此事无须再说了,郡主,你若看得起老夫这一介粗人,就让这小子给你种甘薯当赔罪。” 李凰熙看到那眼中有笑意但又一脸严肃的萧太尉,如电光火石之间,她竟想明白了萧太尉此举的意思,自己这甘薯看好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萧太尉在这个时候送独子来给她种甘薯,却是向外表示他对她的支持。 萧太尉一看她的表情即知道她已弄明白了自己的意图,眼里有着欣慰之情,这丫头倒不是个愚笨之人,正好配得上自己这个有些狂躁的独子,遂道:“郡主,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梁晏这精明的人也第一时间想通了萧太尉的意图,一转头看到李凰熙的眼里有感动有为难,心中一阵怜惜,这丫头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了许多,但惟独对真心爱护她的人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笑着将目光对向那倔着脸的萧荇,“只怕萧太尉有此心,萧公子却没有,那岂不是美事偏不美了吗?” 李凰熙的心中却是有如拉锯战,这萧太尉前世加今生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世她与萧荇成婚都已将近二十,母妃、皇祖母的去世,她几乎守了足足六年的孝,孝期一满后方才大婚,只记得喝媳妇茶时这萧太尉还 在世,当时姜嬷嬷不让她跪,说公主身份尊贵跪下得,而萧太尉却一捋胡须笑着让她遵守宫规即可,一把接过她手中端着的媳妇茶一饮而尽。 让她为难的是萧荇,她一面对这个人就会本能的防卫,若他安安份份即可,只是若他与梁兰鸢相勾结要暗下毒手,那她自然不会手软,只是当中隔着一个萧太尉,她就不得不审慎了。此时她听到梁晏的问话,也笑着对萧荇道:“萧公子看来并不想到我这儿种甘薯,萧太尉又何必为难他,还是罢了为好。” 萧荇是故意让父亲绑了他来李凰熙这儿,这个局是他一早就布下的,算准了父亲的性格,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李凰熙对他的敌意似乎颇深,不然不会这样戏耍于他,知道若自己主动前来,她必定会拒绝,所以才会这样纡回的前来。想到昨日自己打听到的,李凰熙对这个什么甘薯防卫甚严,不但让户部守住这几亩地,还让那群农户每夜五人一起守夜,互相轮流,内部也制定了规矩,他昨夜就暗中来此打探过,几乎找不到下手的空隙。 萧太尉看到儿子有几分怔然,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他敢不遵老子的命令?” 萧荇对于老父这举动无语得很,但仍扮出假意一脸怒意,却不得不服从的样子,“儿子哪敢不遵父亲的命令,郡主,我是真心实意地要来此种甘薯向你赔罪的。” 萧太尉看到儿子服软的表情,心下还是安慰的,一捋胡须道:“那你就在此好好地种甘薯,可不能给老子丢脸,不然老子回头必定打得你满地找牙,听清楚了没有?” 这萧太尉当众教子让众人都有几分无所适从的样子,李凰熙前世很少看到萧太尉与儿子在一块,毕竟她成亲后多数时间都是住在公主府,现在看到萧太尉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确有几分趣味,只是当美目看向萧荇时,她要浮起的笑容就会一收。 萧荇也正好看着她,自然捕捉到她对他那一丝丝敌意,他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恼意,李凰熙这态度,他就是看了不爽。 梁晏笑道:“表侄女,既然萧公子盛意拳拳,那你就应下吧。” 李凰熙侧目看了眼梁晏,看到他朝她眨眨眼,两人之间一向颇有默契,她也就没再坚持,同意了让萧荇留下,萧太尉见到此,方才放心地离去,一如他来时匆匆的样子,离去时也同样烟尘滚滚。 李凰熙看到萧荇还站在原地,脸带讽意地道:“萧公子要走也可以,本郡主绝对不拦着。” “君子一言,驷马难 追。”萧荇答道,然后一把拿起那个叫甘薯的物体,看了看,将它身上长出来的多余东西一把掐断,正想问李凰熙这个东西怎么种? 李凰熙却是惊叫一声将这东西从他手中夺回,瞪着他,“你怎可将这长出来的芽掐掉?” “我以为这是多余的东西……”萧荇理所当然地答道。 “五谷不分,这嫩芽是不能掐掉的,你到底懂不懂?不懂的话就靠边站,别在这儿挡着。”李凰熙很不满的当场训道,一点面子也不给萧荇。 而周围懂得种庄稼的人都一脸鄙夷地看着萧荇,净帮倒忙?萧荇的嘴角一阵抽搐,李凰熙这毫不给面子的态度又让他郁闷,他的好胜心顿时就抬起了头,就算没有梁兰鸢的吩咐,他也不会就此退缩,绝不能让李凰熙看扁了。 看到李凰熙亲自跳到农田里面,亲自指挥着那一群庄稼汉种甘薯,并且熟练地使用农具挖出沟渠来,再将这甘薯种的距离都一一示范一遍,他暗暗记住,绝不再让这女人再笑话他五谷不分。 他逞强地一把捞着一个锄头,“我也会。”然后照着李凰熙的样子锄出一条沟渠来,示威地朝李凰熙一笑。 李凰熙看了眼萧荇这样子,这一面的萧荇是她想不到的,只是他再怎样的面孔也不会引得她内心的波动,曾经在他这儿摔得很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自己摔倒,对他那示威,她很无情地讽了一句,“无聊,幼稚。” 萧荇在建京虽然没有被人捧到梁晏那么高,但也没试被人这样嘲讽,顿时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想要与李凰熙争辩,哪在人家根本就不看他,心里兀自气得要命,将地锄得更用力。 看到这一幕最高兴的莫过于梁晏,他一直都将目光注视在这两人的互动上,李凰熙的不假言辞让他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他真怕李凰熙对这萧荇还留有情意,怕她又如小时候那般只懂缠着萧荇,两眼只看到他。 李凰熙感受到身边之人的好心情,斜睨他一眼,“你高兴什么?” “凰熙心情好,我自然心情好。”他不吝于用言辞表达着他对她的在意。 李凰熙的脸上立即飘来两朵红云,将一张小脸衬托得更为美丽。 萧荇一抬头看到这两人亲密默契的一笑,眉头不由得皱紧,李凰熙脸上的笑意让他觉得很碍眼,虽然她长大的样子他认不得,但小的时候那个跟屁虫喊着萧哥哥的样子还是留存在脑海,他不爱她,但也见不得她对别的男人绽放笑意, 真想上前打梁晏一顿。 “这位公子,这地不用锄得那么深,不利于栽种的……”旁边的庄稼汉看到他将面前那块地刨出一个深坑来,大着胆子阻止,毕竟他还记得那张条约上写着的话,这甘薯是容不得出一点闪失的。 萧荇狠瞪他一眼,正想要回嘴一句要他多事,李凰熙已经由梁晏扶着走过来,一看到那个深坑,脸上满是不悦,“萧公子,你若还想捣乱,那就请离去,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若不是你父亲萧太尉让你来赔罪,你以为我很想留你这颗害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在吗?” 这话说得又快又不留情面,李凰熙承认她在迁怒,这萧荇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看得顺眼,更何况他现在的行为更是在毁地,因而她的怒气浮于脸上,一点折扣也没有。 “表侄女别动怒,为这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你这脚还伤着呢。”梁晏忙安抚道。 萧荇听到她讽他是一颗老鼠屎,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如此教训过他,这郡主怎么就这样说话?遂讽笑道:“原来你回程途中的大家闺秀样子是作假的,原来就是这么一个牙尖嘴利得势不饶人的主儿,算我今天才认识你……” “你现在才知道啊,是不是迟了一些?萧公子,别以为所有人都会迷得你晕头转向,你于我而言连老鼠屎也不如。”李凰熙冷哼道,这番话说出来果然很爽,对付这种想要利用女人的感情达到目的的男人绝不能手软。 “你!”萧荇没想到她会大方承认,握住锄头的把首的手青筋凸出,这个女子果然比兰鸢差得太多,兰鸢才是那个温柔多情,美丽不可方物的大家闺秀,“孔老夫人子有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半晌,他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挤兑李凰熙。 李凰熙圈着双手看着他怒气勃发的脸,不怒反笑道:“只有说不过女子的懦夫才会说这句话,原来萧公子对当懦夫这么感兴趣。” 萧荇再一次被她挤兑得说不出话来,真想甩下这锄头走人,只是看到她脸上的嘲意,他一咬牙低头锄地,说什么也不能就此退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混进来。 李茴正在那边教农户栽种甘薯,看到妹妹那边剑拔弩张,不禁皱了皱眉,妹妹对萧荇似乎没有半分好感,看来他要找个机会让这萧荇不要再缠着他妹妹。 李凰熙看到萧荇低头劳作,遂也不再与他斗嘴,逞逞嘴皮子并没有多少乐趣,这萧荇她是绝计不会放过的,由着梁晏扶着她上了田垄,着褚世泰与孙司农 在此看着,再看了眼大哥,应没有不妥之处,这才踱着到正在做新式水车的胡五子处走去。 两旁渐渐没有闲杂人等,梁晏道:“你真的相信萧荇是真心要帮你种甘薯的?” 李凰熙摇了摇头,“只是我现在要防着他,只是无论他怎样行动,相信我,我也会让他自食苦果,萧荇若不是萧太尉的儿子该多好。”她的心中正七上八下的,这是一次机会,若她要萧荇吃一点苦头,必定不能放过,只是那正直又是保皇派的萧太尉,她的心始终不是铁石做的。 梁晏却道:“凰熙,这个世上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要得到就必须舍去一些东西,你可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说这样一番话,此刻,他感觉到体内的火似乎要烧起来。 李凰熙看到他的表情严肃,两眼一瞄没看到外人,遂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我知道,虽然不能两全,但是萧太尉与萧荇,我会将他们分开来看。” “那就好,我怕你还喜欢着他。”梁晏似松了一口气地道。 李凰熙一愣,她爱过萧荇的事在这一世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吧,他这番话说得有几分诡异,皱眉道:“谁说我曾喜欢过他的?梁晏,你从哪儿听来的?” 梁晏却一副坦然的样子,“直觉。”看到她似乎有些恼地想要打他,这才道:“好了,别恼,你不知道我最怕你恼吗?你小时候老跟着他的事情,我可是记忆犹新,凰熙,我只想让你的眼睛看到我一个人……” “你们两个人在干什么?”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响起。 李凰熙的目光立刻看过去,正由下人抬着的竹轿子里面坐着一个穿着蓝色百蝶裙的少女,头上梳着堕马髻,插着一枝由清翡点缀的流苏簮子,髻中更是插着一枝由玛瑙雕刻串成的牡丹花,一张尖尖瓜子脸,配上那双有些斜上翘的丹凤眼,此刻尖锐地喝了一声后,皱起的眉尖有一条痕迹,可见此女素日里是惯常板着面孔的。 这人李凰熙初见还没怎么认得出,但很快从她那皱起的眉尖想起此人是谁,梁晏的未婚妻,兵部尚书赵德的女儿赵汝真,一个被建京捧为将来最适合成为贤妻良母的女人,据说她四岁会背《女诫》,八岁就说出好女不配二鞍的话,搏得京师所有人的赞扬,将她奉为道德的典范。 前世之时这个女人与李凰熙的交往不多,初时两人客客气气,但后来赵汝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时常从她的眼睛中流泄出怨毒不满的目光,从那时候起她才发现这赵汝真表 里不一,后来她更是明令不许这赵汝真进宫,梁兰鸢曾问过她,她直说不喜赵汝真。 后来梁晏与梁家反目,反叛出了梁家,婚期拖了又拖的赵汝真真正进退不得,赵家为此埋怨梁家,可梁家当时有当皇后的梁兰鸢正如日中天的权势,而且梁晏的事情梁家由始至终没有向世人说个明白,赵家有怨不敢吭声,这赵家小姐的婚期又再拖,直到二十五岁高龄,梁家才发话之前的婚约不作数,赵家小姐可以自由婚配。 赵家因为她而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者给她说了几门亲事,她都不乐意,李凰熙清楚记得,前世最后的最后这位赵家小姐是被家人送到庵堂去,到她身死,再也没听到这赵家小姐有任何流言传出,她渐渐在人们记忆里抹去。 所以,今生她与梁晏之间如何发展,她都没有过多的顾虑到赵汝真,不管是前世是今生,梁晏对她没情,赵汝真也不会得到好下场,与其这样,还不如这两人解除婚约,赵汝真早早得到解脱,不用像前世那般落得一个被家族送到庵堂去的结局。 此时的赵汝真却走下竹轿快步走到两人的面前,一把拉下李凰熙抚着梁晏面孔的手,然后又想要拉开梁晏扶着李凰熙的手肘的手,严肃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样拉拉扯扯很好看吗?梁公子,汝真也是为了你好,郡主,当得避嫌,才不会让人质疑郡主的闺誉……” 梁晏一看到她就头疼,看到她又要长篇大论起来,遂皱眉打断她的话,“你这是做甚?我与表侄女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举动……” “那她的手为何抚在你的脸上,你做何解释?”赵汝真理直气壮地质问道,一直以自己有这样的未婚夫而自豪,她知道他房中还没有通房丫头,虽有应人所邀去过花街柳巷,但也如自家大哥悄悄跟说的,他没有不轨的举动,心下放心之余,也乐意听别人奉承她许到一个好夫婿。 为此,京城有多少闺阁少女都羡慕她,她最享受的是别人流露出这样的目光,所以每每京城女儿家的聚会,只要给了她帖子,她一个都不会错过。 相府,梁晏的院子里面到处都寂静无声,惟有桓嬷嬷不高不低的训斥声响起,正在此时,有一名丫头急急地掀帘子进去。 桓嬷嬷一看到她,即遗退下人出去,这才问道:“怎么样?” “回嬷嬷的话,赵小姐一听嬷嬷给她通风报信的话,已经第一时间坐了轿子去城郊了,怕是这会儿已经到了。” 桓嬷嬷一听,脸上的 皱摺子都舒展开来,这回她要看看李凰熙还如何迷惑自家小主子,赵汝真这女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由她来对付李凰熙那是再妙也不过。“此事不能让公子知晓,知道吗?若有违我的命令,我必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第七十章 建京风云(15) 一阵带着泥土特有的芳香气息的春风吹来,将田垄这儿几个贵人的衣衫吹得翻飞起来,遥遥看去似有几分仙人的感觉,尤其梁晏更是赏心悦目,只是身处其境才能感觉到那暗流涌动。舒残颚疈 赵汝真的脸上一直挂着严肃的面容,一想到桓嬷嬷着人给她通风报信,说是梁晏正陪着李凰熙在郊外种甘薯,她一听哪还坐得住,他自湖州回京有段日子了,一次也没来看她,这算什么?让她的脸往哪搁?不由提再度提高嗓音道:“你没话可说了是吧?她还是你的表侄女,你们居然这样不顾礼义廉耻……” 梁晏的脸上动怒,眼一眯道:“你在说什么?赵汝真,别以为你挂着我未婚妻的名义就能在此侮辱人,我告诉你……”若是只有他一人就罢,现在不宜与梁家翻脸,不理这赵汝真就罢了,可现在她的话明显针对李凰熙,他就容不得她在此辱及他爱的人。 李凰熙看到她似咄咄逼人的嘴脸,哪有半分她常挂在嘴边的礼法所要求的仪态,看到身边之人不悦的神情,她的手轻轻地一按梁晏的手背阻止他继续再说下去,不由得冷笑道:“赵小姐这是要做甚?我与表叔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被你这么一说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真有什么呢?俗话说得好,谣言止于智者,我不知道赵小姐因何而来,但还请你注意身份,莫说些让大家都难堪的话……” 赵汝真平常很少会这样将怒气表现于脸上,母亲常教她当好一个主母就要喜怒不形于色,她也时常这样要求自己,现在一听到李凰熙的话,咬着牙道:“没有什么?你当我是好骗的吗?那刚才你的手放在他脸上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俩白日……”本想直接说出宣淫两个字,但想到自个儿是未嫁女儿家,断断不能将此话说出口,赶紧停止,可那轻蔑的神态已经将她内心的想法表露无遗。 梁晏自问对这赵汝真没半分感情,这婚约也是梁博森要拉拢赵尚书而订下的,他也自问从来没做过什么让赵汝真误会的举动,现在倒好,这个女人突然杀出来指着他骂,真是岂有此理!那扶着李凰熙的手更加用劲,“赵小姐,我不知你哪来的奇怪想法……” “奇怪的想法?梁公子,我记得我俩已经订下了婚盟,你怎可如此说话?在你眼中可有我的存在?若她不是你的表侄女,而是不相干的人,我认她做妹妹有何不可?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我即将是你的妻,多找几个妹妹也是应份的,可她是你的表侄女,你怎可行事如此偏差?我听别人说道即一路赶来时,还以为是我多想了,哪知道你却与她 纠缠不清……”赵汝真瞠大眼睛道,梁晏恋上自己的表侄女实在过于肮脏,这是不见容于世人的事情。 李凰熙早就知道赵汝真是怎样的人,所以对她说的这一番话并不出奇,冷哼地打断她那番自以为是的话,“赵小姐,我说你是误会了,我与表叔没有你口中那么龌龊的关系,刚才是我见着他的脸上沾了脏东西,我帮他拿下来而已,而他扶着我,也是因为我的脚受伤了,因而皇祖母让他来赔罪,仅此而已,是不是你想歪了,所以才会这样以为?” 梁晏迅速看向李凰熙,她居然这样说?虽然这一番话撇清了两人有染的嫌疑,但他就是不高兴,那扶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不悦遍布于脸上。 “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了?郡主,你也是出身高贵的女子,莫做让人不齿的事情……”赵汝真不依不饶地道。 梁晏的怒气横生,一把扶着李凰熙往前走,不再搭理这个无理取闹的赵汝真,在去年赵家明里暗里催婚时,他就暗示过赵汝真,他对她无意,希望她能主动退婚从而保全她自己的名声,但这赵汝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不明白,一直是顾左右言他,要不就是一副道德家上身的样子,说教一大通。 见与她没法沟通,况且他已仁至义,她还要昏头地撞进来就怪不得他了,他遂而也不再提及此事,他是不可能娶她的,而且依他现在的处境不宜与梁博森直言退婚之事,所以对这婚期他采取的是拖字诀。 赵汝真一看到他们要走,俏脸变绿,急忙冲上前去不顾礼仪一抓着梁晏的另一边衣袖,“你别走,你在这儿与我说清楚,你与她真的没有什么世所不容的感情……” “你不是已经下定论了吗?那就自以为是好了,放开,我不会再与你谈及此问题。”梁晏的态度强硬起来,这赵汝真是幸还是不幸与他可没有半点关系,除了李凰熙,其他的女人于他而言只是路人,当真衣袖一甩将其甩开,随即嘴角一冷道:“这还是大白天呢拉拉扯扯的,你还要脸吗?”拿她自己的话回敬她。 赵汝真差点站不稳,看到他们要举步离去,不顾有多讨厌这连暖轿也进不来的田垄,他这样强硬的态度让她不由得慌了起来,虽然这未婚夫一向对她冷淡,但她却丝毫不在意,私下里还有几分窃喜,这样的男子才符合礼教的规范。 只是现在她却半点也不欣赏,莫非自己真冤枉他们了?刻意看了眼李凰熙的脚,好像,好像真的走路有些不自然,遂顾不上大家闺秀轻移莲步的仪态,急忙上前插到这 两人的中间,两手稳稳地扶着李凰熙,看到梁晏阴沉下来的脸色。 她道:“那我姑且就信你们所言,梁公子,你当记得自己的身份才好,郡主,既然你的脚受伤了,那就由汝真来扶你吧,男女授受不亲,汝真是女子不用避嫌。”嘴角浮起一抹示威的笑容,“再说我与梁公子有婚约,他做错的事情我替他弥补合情合理,未来表侄女,你可别不好意思,他是男子脸皮粗,可你是女子还要闺誉的,我也不能害你受不知真相的人指指点点。” 李凰熙听着她这一番自以为是的话,心下自然是不悦的,却没有发作分毫,只是淡淡地道:“那就有劳赵小姐了,只是你唤我的一声表侄女,我听了别扭。” “那好说,郡主,直到你的脚伤好了为止,这段时日我都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你行动,梁公子,我知道你的事情很忙,你可以先行离去了,这儿就尽数交给我吧。”赵汝真直觉想分开这两人,所以找着借口支走梁晏,他不是忙到没时间来看她吗?那正好,现在他的责任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也没有再停留的借口。 梁晏暗自恼火,这赵汝真真是欠揍,抢了他亲近佳人的借口就算了,还想要支走他,只见他的嘴角一勾,看似没有再与她相争,而是转到另一方向扶着李凰熙的另一边手,淡淡道:“我只知道人须言而有信,再说我俩光明磊落,无须避嫌,你若心中有疑,找太后娘娘申诉去。” 赵汝真的动作一窒,上勾的丹凤眼里似有一层水雾,今天似乎才看明白他好像真的对她无意。 犹记得去年在赵家花园,母亲给他俩制造机会,让她陪他在园中漫步,他居然问她,“赵小姐,你对我了解有多少?这婚约你不用再审视一番吗?万一我不是你的良人,你岂不是前景堪忧?” 她当时差点喘不出气来,他这话是不是想要与她解除婚约?再说他两人婚前就相识已经强过天底下大多数的夫妻,而且他又是人中龙凤,她哪还会嫌他?比起那些个婚前连面也没见过的夫妻,她还有何不知足?而且她也怕若一放手让这婚约溜走,她如何还能再找到满意的婚事?遂她假意没听清他说什么?“梁公子,你说什么?啊,你看那边的花儿开得真好,我们过去看一看吧,这园子里面的花……” 他当时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不安地低下头,然后眼角觑到他越过她朝她所指的方向而去,她方才松了一口气,欢喜地矜持地跟在他的身后,这样一个俊俏的夫君,傻子才会松手。 李凰熙真想不装了 ,一把甩开这两人,她夹在中间异常的难受,梁晏的表情冷淡,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有几分不悦,她很想当场大呼惹到他的不是她,是他的未婚妻。还有另一边的赵汝真一直都用幽怨的眼神时不时地看向梁晏,虽然没再争辩,但是时不时也有几分扫向她,让她不爽至极。 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半分改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汝真一直都跟在她的身边,如影随行,让人想要忽视也不行。 皇宫,椒房宫,欧阳皇后刻意沐浴过后用手指轻轻地划过皇帝的胸膛,吐气如兰地道:“皇上,今夜让臣妾侍候你,可好?” 皇帝李季基看了眼她刻意媚惑他的样子,心里暗暗叫苦,但想到她多次表示两人能不能努力再怀上一个,不想她失望,遂一把揽着她的腰倒在大床上,吻着她的红唇。 房内的气温渐渐上升,躲在外面偷偷瞄了一眼的苏嬷嬷一看心下会意,即打着手势让宫娥都退出去,自己也不逗留,准备到外头的廊下等着,只是不过两刻钟,皇帝即一脸铁青地从房内出来,甚至朝那正要推开殿门的宫女兜心口就是一脚,可见肝火上升,“来人,备轿,摆驾淑妃的寝宫。” 苏嬷嬷赶紧低头,皇上这是怎么了?心时担忧娘娘,遂赶紧溜进去,一进去就看到欧阳皇后披头散发地将寝殿内的物品都毁了个稀巴烂,她忙心疼地想相上前拉开皇后,“娘娘,地上都是碎片,小心扎到……” “扎到就扎到,本宫还怕流这一点血吗?”欧阳皇后哭着瘫坐在地上,想到自身的凄凉,掩面哭了起来。 苏嬷嬷扯来披风给欧阳皇后披上,心中有几分了然,“娘娘,地上凉,赶紧起来……” “嬷嬷,你说我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一个废物?人人都道皇帝是天下至尊的人,可他非但不能在他母后面前护着我,这也就算了,他现在居然还……”欧阳皇后的脸又红又绿,可见这话不能随便道出口。 欧阳皇后在这两个字到了唇边时方才住口,之前的气氛多好,可是她的手往下一探时,才发现他的呼息虽喘了,但那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不信地又一再验证,甚至还用羞人的方式想要唤醒他的热情,半晌了却是徒劳无功。 大床上,他脸色难堪地看着她,她却茫然地跌坐在床上,两眼幽幽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道:“皇上,你不举——” 若搁平时,她不会这么随便地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两个字,但那会儿的伤感失望支配了她,她只感觉到周身凉颼颼的,两个 不经大脑思考的字就那样脱口而出。 他的脸色大变,当场就赏了她一巴掌,“欧阳氏,朕警告你,不许用这两个字侮辱朕,是你没有姿色,对,是你的错,不是朕的……”然后就是下床穿衣拂袖而去。 “娘娘,您别怪老奴多嘴,皇上的身子您也不是不知道,他……那儿时而行,时而不行,娘娘却说了最伤男人自尊的话,娘娘这回糊涂了,现在皇上到淑妃娘娘那儿去了……”苏嬷嬷见到欧阳皇后恢复了理智,忙小心地劝道。 欧阳皇后将秀发随意地拢好,双眼清冷,不甚在意地讥讽道:“去就去,他就算去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废人一个,你以为淑妃就能让他那儿有反应,做梦去吧,若他真能让淑妃生个皇子,那本宫就给那贱人保胎,然后再弄死她又有何难?可这样耍弄心机的机会他都没有本事给我,你说他这人还有什么用?” 苏嬷嬷看到她的心情烦躁,忙轻抚她的背部让她冷静下来,好在进来前她吩咐守门的人都是心腹,遂也不怕娘娘这些个气话传出去让隆禧太后听闻。 半晌,欧阳皇后才冷静下来,不由得想到那天李盛基对孙抚芳的柔情,她的手就握紧成拳,自己不幸也见不得别人幸福,“孙氏那儿如何了?” 苏嬷嬷皱眉道:“娘娘,据传回来的消息说,孙氏将娘娘送去的物品都锁进库房里面,一样也没取用……” “什么?”欧阳皇后抬高八度地道,“本宫赐给她的都是珍品,她那府邸不是刚刚重建吗?哪能缺得了那些个摆设?她难道不好这个面子?那千年人参她也没吃?”她所赐下的每一样东西都不适合安胎,摆件里面更是暗藏了麝香等药物,味道很淡,一般人还未必闻得到,但是孙抚芳久触那些个物品必定对胎儿不利,流产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候谁也疑不到她的身上,她自有推脱的说辞。 苏嬷嬷道:“恰恰正是如娘娘所说的那样,不过娘娘放心,那天借赐物的名头,我们在忠王府里面已经找到可用之人,现在正寻找机会下手,必定不叫忠王妃有机会再生下嫡子。” “那就好,本宫不想再看到她身怀有孕。”欧阳皇后一脸阴贽地轻抚自己的小腹,真希望怀有身孕的人是她,思及那没用的丈夫,怒而将自己桌边的琉璃盏砸碎在地。 李凰熙一直都将精力放在种甘薯上面,对于萧荇,她已经暗中嘱大哥李茴要暗中留意,不能让他有机会破坏,李茴没有多问即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然后萧荇就悲摧的发现,一如赵汝 真对李凰熙的纠缠,这李茴突然对他热情了许多,无论是在地里还是回府,哪时候都会见着他的身影,让他不由得暗暗叫苦,那机会竟是一直都没寻着,再想到梁兰鸢遣人给他传的口信,直道庵中生活清苦,她已经到了忍受不了的边缘,要他尽快动手,她自然也会找机会配合他行动。 他看了信一阵的心疼,只无奈他被人看得死死的,还有那一群庄稼汉,他找人暗中使计去收买好找个替罪羊,无奈却无人上当。 “小王爷,你无需跟着在下,那边还需要帮忙……”萧荇正要去方便时,脸色不悦地朝跟在他身后的李茴道。 李茴一把揽上他的肩头,笑道:“正好,我也要去解手,大家都是男人,又不是大姑娘,萧公子有何不好意思?走啦,别婆婆妈妈的……” 萧荇想要甩下他的手,正要行动时,却看到李凰熙翘着唇角一脸等着要踢他出局的姿态,那正要动手的手就垂了下来,任由李茴姿态亲密地与他一道去解手。 “那个人有什么好看的?”梁晏不悦地道,每每看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萧荇的身上,他就想要伸手扳回来。 李凰熙却答非所问地道:“我这边都妥当了,褚世泰没有多问,但却愿意配合我们行事,你那边能赶得及吗?” 梁晏表情清冷地道:“你放心,误不了事的,有褚世泰这户部的人帮手,那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李凰熙似松了一口气地道了声“好”,她没想到梁晏会做了这样的准备,这于她而言再好也不过了,只是他的态度自那天起就有些不对劲,她真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正事商议得七七八八,左右没瞄到那黏着她不放的赵汝真,趁机道:“你最近都怎么了?若是不想帮我,那你就尽可以一走了之,我不求你……” “你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他一把抓着她的手怒道,自己暗呕了这么久的事情,她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面的蛔虫,哪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凰熙冷声道,“这就是你这几天摆脸色给我看的原因所在?” 梁晏觉得自己怎么喜欢上一个缺心眼的姑娘,他气什么她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因为与她置气的缘故,他连支走赵汝真也没有,由得她在此晃荡。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不高兴了这么久,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嘴角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李凰熙看他笑得自嘲,心头一软,他处处为她着想,可她却连他的情绪也没有照顾到,确实有些 该打,左右看了看,一把拉着他起身往那密林中而去,春天发芽的树木遮挡了两人的身形。 她揽上他的腰,“梁晏,这段时间忽略了你是我不对,可你心中不快也应直接向我明言,不然我一直不知道,你却气了个半天那难过的还是你……” 看似在劝他的话,但实则这丫头还是在为自己开脱,梁晏有些哭笑不得地趁机揽紧她,低头在她的红唇上啄了啄,那香甜的气息一直蛊惑着他,他舍不得离开,而是贴着她的唇描绘着,低低地道出心中的不悦。 李凰熙听后却是哭笑不得,她以为是多大的一件事,原来就是为了那天她在赵汝真面前撇清两人关系的话让他不悦,她噘着嘴看他,握紧粉拳就打在他的身上,不让他亲的一推开,“我好心为你着想,你倒好,居然还懒我?你混蛋,你与梁博森现在撕破脸了吗?既然没有,你能提出与赵汝真解除婚约吗?也不能,我这是全心全意地为你想,只因我在意你……”她不喜欢赵汝真,但也不想看她不幸,只是情之一路半点不由人,亲疏厚薄始终是有所区别。 这一番话让梁晏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忍不住拥紧她,“凰熙,若我没有那么破事阻住就好了,携着你一道归隐山林,过着潇洒的日子……”那是他响往的,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李凰熙的头伏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清爽的气息,那只是一个美好的响往,人活在世上就如蜘蛛织的网,是没有办法逃得开,最后她伸手轻捂他的口,“好了,提这些个让人流口水的事情做甚?” 他在她的手上轻轻一咬,她感觉到有些许麻痒,笑着躲开,他的头却往她的颈项探去,轻轻地搔她的痒,她低低地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你帮我赶走赵汝真,好不好?”梁晏在她的耳边吹气道。 忠王府,厨房外的空地上,一个小女孩正在看着口吐白沫的狗儿,轻戳它,“起来,起来……” “二丫,你这丫头在干什么?啊?这狗是怎么了?”正在找女儿的厨娘赶紧一把拉开女儿,看着那着垂死挣扎的狗,“你给它吃了什么?” “不就是娘放在灶上的汤渣吗?我看剩下的一些是骨头,所以想给大黄吃,娘,大黄这是怎么了?”二丫脏脏的手抓着母亲的衣袖道。 厨娘的脸色却瞬间一变,忙追问女儿是哪一盅汤?女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明白,她顿时瘫坐在地,完了,那一盅汤是给王妃补身子的,她偷偷留了些骨头汤渣想要待会儿自己吃 的,现在这狗吃了都死掉了,王妃这会儿只怕也要命悬一线? 第七十一章 建京风云(16) 一提起赵汝真,李凰熙就歪头状似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着看他,“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就不喜欢赵汝真?只因为她是梁博森要硬塞给你的?”想起前世眼前的男子也很少与赵汝真一起出现,不过那时她的眼睛看不到他,自然不太留意他的事情,建京的风气尚算开明,对女儿家的拘束也不是太过严苟,这或许与隆禧太后这人有关。舒残颚疈 “吃醋了?”梁晏好笑地拥紧她的柳腰,头搁在她的肩上笑着问,眼里满是笑意。 李凰熙一把推开他有些欠揍的脸,斜瞟他一眼,佯怒道:“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说到哪儿去了,得了,我至今还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假的……哼,我名义上还是你的表侄女,滚一边去……”身子一扭挣脱开他的钳制。 梁晏看她好像真的动怒,忙安抚地将她往怀里一抱,“好了,别恼,我对你如何你会没感觉吗?”顿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我对她一直没有多余的感情,梁博森提起时我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凰熙,若不是看你对她似乎有几分同情的意味在,说实话,我不会过多地管她的死活,这婚期我一天不点头,谅梁博森也不敢就那样的往我的床上送,只是我拖得,她的年华却拖不得,赵家已多次提及婚期,凰熙,她于我没有半分的意义。” 他会说这样自剖内心的话无非是想要安她的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内心其实不若外表坚强,尤其是对感情,直到现在两人看似进展一大步,但是若有一个风吹草动,她很可能就会缩到壳里不再回应,他要将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面,不让这一段尚未巩固的感情经受到挫折,更何况这是她有意或无意地试探。 李凰熙定定地看着他被树影遮挡住明暗交错的脸,心里第一次猛烈地跳动,那么一丝细微处他居然留意到,没错,她是不喜欢赵汝真,但是一想到她前世的下场以及自己的,还是有几分凄凉在,虽然两人遇到的男人性质不一样,可同样是没有戴眼识人的后果。 “只怕她对你的执着太深,不好赶呢。”她咬着手指轻轻地道,轻舒一口气,赵汝真也许未必真爱梁晏,但她绝对舍不得梁晏的身份与容颜,抬头笑看他,“还不是你这张脸惹的祸?男人要这么好看做甚?” “那好,我去找把刀将这脸划花了,可好?这样就没有女人打我的主意……”梁晏笑嘻嘻地用自己新冒出来的胡子渣扎她嫩嫩的脸蛋。 她脸红地想要推开他却是未果,在春日的暖阳只能隐隐绰绰照进来的密林里面,这一方天地 始终洋溢着浓浓的春情。 赵汝真回到原地没有发现梁晏与李凰熙的身影,哪里还坐得住,尖尖的瓜子脸上有着隐忍的怒火,这两人还说什么也没有,一趁她走开一会儿现在双双都不见,两眼四处睃巡也没有瞧见这两人的身影,握紧拳头。 她一双上翘的丹凤眼看到两人的下人尚在原地,估计没有溜走,看了眼那密林,不顾仪态地提裙朝密林而去,心中暗骂李凰熙这个暗中勾别人未婚夫的狐狸精,春天的泥地里有几分松软,走在上面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不着力,赵汝真的厌恶地看了一眼,她是名门闺秀,何时受过这份罪? 她一扬眉看到李凰熙从密林里面出来,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一把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两眼往她的身后张望,没有看到那个身影,她又不甘心地引颈眺望,还是没有人跟在李凰熙的身后。 “你这是干什么?”李凰熙不悦地挣开她的抓握,这个赵汝真看不出力气挺大的,将她的手都抓红了。 赵汝真恶狠狠地问,“就你一个人?他呢?” 李凰熙回了一个“我怎么知道”的眼神,提起裙摆准备回去,小巧的绣花鞋踩在泥地里留下一个颇深的痕迹。 “哎,你别走,我正问你话呢,你不是跟他在一块吗?李凰熙,你别骗我,真当我是那个被你们戏耍的猴子……”赵汝真愤怒地跟在她身后道,她李凰熙只是梁晏的表侄女,两人就算暗通款曲又如何?一辈子见不得光,她在心里唾弃着。 李凰熙猛地一停住转身面对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赵汝真,差点就跟紧跟着她的赵汝真撞了个满怀,赵汝真看她停下也赶紧刹步,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态度。 “赵小姐,你告诉我,你真的喜欢表叔吗?”李凰熙正儿八经地问道。 赵汝真因她突然直白的问话脸上而一红,随即冷笑道:“郡主这问话好没道理,再者女儿家哪能如此粗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能挂在嘴巴上吗?还是说郡主的家教就是如此,那恕汝真不能苟同,汝真也年长郡主几岁,今儿个还真得好好地跟郡主说说女儿家应有的礼仪,郡主的年纪不小了,也该注意一下,这种孟词浪语郡主往后还是别说的好……” 李凰熙看赵汝真一副说教的脸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而且看她的样子没有消停的准备,不耐烦地打断道:“赵小姐,回答我的话,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表叔?还是觉得他是相爷之子又有建京第一美男子之称,所以你才对这门亲事这般紧张?” 赵汝真听到她不悦地低喝声,脸上更形不悦,“这是我赵汝真的事情,轮不到郡主这个晚辈过问,等我与梁公子成婚,郡主也得唤一声表婶,对待长辈就要有晚辈的样子,这样才能惹人疼。”刻意昂着头,无论如何这一桩锦绣良缘她是不会放手的。 “即使表叔他说不喜欢你,你也非他不嫁?”李凰熙没有动怒,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赵汝真的脸上微微一变,莫非梁晏与她说过什么?她的心头一阵紧锣密鼓的敲打着,订婚了几年,她从来没考虑过梁晏到底喜欢不喜欢她,只知道自己将来是他的人,要以他为依归,要学好当一个主母,然后相夫教子,一如几千年来每一个女人所走的道路那样生活下去。 很快,那微微一变的神色就被遮掩过去了,她反唇驳道:“郡主,那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再说将来我们成亲后自然会恩爱无比,这轮不到郡主操心,郡主还是操心自己的事情吧。”说完,她率先往外走,没有再紧密盯着李凰熙。 李凰熙也没有介意她不敬的行为,同样抬脚就走,与她并排而行,两眼看着她道:“赵小姐,如果表叔跟你提出退婚呢?你是应还是不应?” 赵汝真努力地维持着脸上自然的表情,这个郡主越发讨人嫌了,“郡主你说的根本就不会发生,再者好马不配二鞍,好女子自然是要从一而终,《女诫》上说得可是清楚明白,莫非郡主没读过?” “赵小姐,我这些都只是试探的话而已,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就真的打算糊时糊涂将就下去?表叔是如何想的你就不关心一下吗?往往男人的想法也是你未来幸福与否的基石所在?”李凰熙微微一笑,“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这么盲目,事关自己未来的幸福,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若是遇人不淑,将来有你哭的时候,那会儿,可别怪别人不提醒你,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趁着赵汝真怔愣的当口,李凰熙这回先走一步,走了几下方才回头看向那个仍没有回过神来的女人,“对了,赵小姐,女人也是人,不是牲畜,什么好马不配不二鞍的比喻,我可不爱听,你有兴致将自己与马这牲畜相提并论,那是你的自由,可别扯到我,我只知道追求幸福的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赵汝真的眼睛瞬间睁大,她……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这是大逆不道。 自打上了第一堂的启蒙课后,她被灌输的就是这样的思想,小的时候她也曾质问过先生,女人也是人,怎可与牲畜相提并 论?无奈先生却是当即拉下脸,然后拿着戒尺在她的手掌心里狠狠地打了二十下,然后才气呼呼地道:“那是圣人说的话,圣人的话不会有错,女人不安份,就是牝鸡司晨,天下大乱的开始,祸水红颜是祸国殃民的根源。” 那一天先生还向她娘告状,一向疼爱她的娘不顾她的手被打肿,恶狠狠地罚她不准吃晚饭,还说好不容易请得有名望的先生来执教府里的女子,你还要出言顶撞,若是气走了先生她就唯她是问,她娘噼啦叭啦地训了她足足一个时辰,侍女进来禀报说是她爹回府了,她娘才回到上房领着一群姨娘通房等在花厅里迎接。 她还记得那天肚子很饿很饿,她娘也没有来看她,而府里的庶女妹妹们却是接二连三地名为慰问实则嘲讽地来看她,那天的深刻教训是她再也不敢置疑先生所教的东西,加倍学好,果然爹与娘都越来越喜欢她,她也渐渐自鸣得意,而忘了她的初衷也是女人不是牲畜的想法。 她感觉到周身有些冰凉,方才回过神来,看到李凰熙已经走出老远了,那背影看来极其的飘逸,有几分洒脱的感觉,不过看了半晌,她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脸上又一激愤,快步追过去,“郡主,你的脚什么时候好了?你奸诈,一直都没提……” 前后两个女人相继离去,躲在树后的两个大男人方才现身,萧荇的脸上阴暗不明,两眼直直地看着李凰熙的背影,她居然敢于否定千百年来女子的教育,想到刚才她对着赵汝真说的那一番话的神情,极其的神彩飞扬,洋溢着特别的朝气与自信,一时间,让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的身姿。 他也自然而然地想起梁兰鸢,那一年也是同样一个女子将书本扔进荷花池中,不屑地冷哼,“本小姐就是要与天下人较一日之长短,又如何?什么牝鸡司晨,天下大乱,呸!” 看到他在柳树后面,她起初吓了一跳,随即两眼狠狠地瞪着他,那一刻的梁兰鸢也同样耀眼夺目,令他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萧公子,走喽。”李茴道。 萧荇没有吭声地与李茴一道走出密林,他的眼睛很自然地睃巡在李凰熙的身上,那不高的身子骨似乎蕴藏着一股能量。 此时,赵汝真朝梁晏道:“梁公子,既然郡主的脚已经好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不若就不打搅郡主种甘薯了吧?我们回去吧。” 梁晏没看她,“我对这甘薯越发上瘾了,暂时就呆在这儿,赵小姐还是先行回去吧,来人,送赵小姐回去……” “我没关系,我在这儿陪着你。”赵汝真握紧袖子下的手,脸上挂着适时的笑容道。 “随便你。”梁晏斜睨她一眼,看来小表侄女跟她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脸上有着淡淡的嘲讽,这个坑是她自己挖的,将来坑了自己时也别怨别人没有提醒。 正在指导庄稼汉种甘薯的李凰熙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梁晏向自己而来,赵汝真的脸上青红交错,有几分幽怨地看着自己,罢了,她想不通她也不再多费事,笑着支使梁晏干农活。 站在田垄上看着他们两人默契行事的赵汝真,心里不若表面那般平静,原来他也能如此笑得开怀,不若在自己面前那般笑得疏远淡漠,偶尔她还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丝的轻蔑,那高远的形象是很美,可是不真实,缺乏了人间烟火的熏陶,倒有几分虚假之态。 李凰熙的话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面,她一直以来是不是错了?可是……百般思绪纷涌而上,心间如这交错存在的田垄那样剪不断理还乱。 正在大家都忙着种甘薯之际,竟有忠王府的下人跑着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道:“郡主……小……王爷……府里……出……事……了……” 正由梁晏扶着走上田垄的李凰熙脸上一变,府里出事了?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通知,看来定是母妃出事了,思及此,她的脸色大变,忙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妃……她……”那人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句话都说得不利索。 梁晏看到她的手一直在打抖,忙安抚道:“凰熙,不会有事的……” 李茴赶紧闪身到妹妹的身边,他的心往下一沉,孙抚芳怀胎已有三个月,看来还是防不住有人要下手吗?他正要上前询问,就听到不耐烦听这个喘不过气的下人说完话的李凰熙吩咐道:“大哥,这儿交给你,褚侍郎,有劳你看着,我先回府一趟。” 褚世泰的表情一严肃,听闻忠王妃有孕,大户人家里面的猫腻不少,遂点了点头。 李茴也想跟回去,但看了看那刚种下没有多久的甘薯,不得已只好留下,看着梁晏已经拉着妹妹走远了,他顿时一阵心乱如麻,忙朝停下来的众人道:“好了,都回去干活……” “等等,我也去。”如一阵风般,赵汝真也赶紧跟上前面几人的脚步,这段田垄高低不平,极其难走,一直以来坚信的信念不会那么容易就崩溃,她不能放任梁晏与李凰熙独处,还是看紧点比较好。 宗 人府。 靖王妃亲自将食盒放到丈夫面前的桌上,看着他消瘦下去的脸,心里一阵的难过,将里面的食物拿出来,还吩咐小厮将锦被拿进来,“王爷,现在还有几分春寒,上回带的被子用了这么些日子怕是会有几分寒凉,妾身带了新被褥来……” 靖王阴沉着脸看了眼发妻,“你怎么来了?回去,给母后看到她又要不高兴了,不就是说了李盛基几句话而已,母后就这般不念情……”一提起母亲当着一众朝臣的脸就那样惩罚自己,半分余地也没有,他的手就紧握成拳。 靖王妃杨氏忙蹲下来握紧丈夫的手,“王爷,忍忍,这些个话不能让人听去,谨防隔墙有耳……” 靖王方才住嘴不再祸从口出,对于那个坐在龙椅后指手划脚的老妖婆他是早已恨之入骨的,拿起筷子挟了一口菜,喝了一口美酒,低声道:“外头的环境如何?” “有林大学士兜着,现在还坏不了事,患难见真情,那起子小人散了就散了,王爷也无需挂怀,早点看清未尝不是好事,听闻忠王府现在倒是门前鞍马兴盛,他那女儿为他挣了不少面子……”杨氏同样声不高地道。 “你有没有按我说的让芳熙进宫陪太后?”靖王突然道。 杨氏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王爷吩咐的妾身怎会不照做?梁兰鸢还在慈恩庵,李凰熙去种甘薯,明福公主至今仍在禁足,太后娘娘身边没有人围着,我们芳熙这会儿倒是颇得太后的宠爱,有她给你说好话,指定过不了多久太后就会对你重拾信心,也就这几日,王爷就再忍忍。” 靖王阴沉着脸再干了一杯酒,希望自己这个女儿也能讨得老妖婆的欢心,这样他也不输给忠王多少了。 “哦,对了,我来时听说忠王府里面闹翻了天,看来有人要出手了,听闻已经赶紧着人请御医到王府诊脉,只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形如何?她那肚子得到太后的关注,若是出了问题我看太后对她也不会再宠爱……”杨氏撇嘴道。 “那你还不赶紧让人打听去,还忤在这儿?”靖王不悦地低喝一声,他也见不得忠王过得好,再添一嫡子那简直就是给他添堵。 杨氏忙道:“现在听闻忠王府的几个门都紧闭关着,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进去,哪能得到什么最新消息?” “那你是嫂子,你不会登门拜访假意关怀一下?传到母后的耳里不是也对你有利?指不定母后还会高看你一眼呢。”靖王朝妻子吼了一句。 杨氏这会儿得到丈夫提点,方醒悟过来,忙一拍额头往外走,直怨自己一时糊涂没想明白,遂一刻也不耽误赶紧就走。 慈恩庵。 梁兰鸢正在那儿听着尼姑颂经,耳朵都要发麻了,忽而看到有一抹亮光闪过,遂起身朝那住持师太告了一声罪,说是要方便一下,急急地起身走出大殿,往回廊的阴暗处而去,那儿已经有一名黑衣人等候在那。 “讲。”梁兰鸢冷声道,她人在庵里,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却是密切关注。 那人低声禀报了几句,然后就是梁兰鸢抬手怒掴他一巴掌,一张俏脸都已经因为气愤而微微扭曲,“你们都将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我不是说过就算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保住忠王妃的胎吗?现在你们居然连人在汤里面下毒也阻止不了,一群废物,相府养着你们何用?” 一连串训斥的话源源不断地从那嫣红的嘴唇里吐出来,梁兰鸢时刻都记得姑母说过的话,即使再不愿,也要倾尽全力保住孙抚芳那块不知是男是女的肉块,“你回去,得到最新消息赶紧回来向我禀告,听明白没?” 那名黑衣人不敢分辩,“咻”地一声就消失不见。 梁兰鸢神情高傲地一整衣衫,望了眼建京城的方向,目光阴深。 皇宫。 隆禧太后正在悠闲地听着小曲,这是她忙里偷闲最大的嗜好,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这些年建京城里面爱听戏的越来越多。 她的手正轻轻地和拍着拍子,一脸的悠闲,挥了挥手示意容公公不用再禀报了,双眼早已洞悉世间万事,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有人还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娘娘要不要下道旨意震慑一下那些个不安份的人?”一旁的金嬷嬷给斟了碗茶水,小心地问道。 隆禧太后的眼角斜睨她一眼,随即道:“不用,哀家已经给了孙氏太多优待了,若她真没本事保得住胎,只能说哀家与这孙儿没缘份,哀家当年怀胎时还没有人会这样想方设法给哀家保胎,哀家还不是在腥风血雨中顺利生下皇儿?”然后手又开始再度打拍子,似乎对这话题不再感兴趣。 金嬷嬷面上有几分不自然,太后娘娘的眼睛越来越利,悻然地退了下去,一转身看到仇嬷嬷一脸冷笑地看着她,“那个忠王府的小郡主给了多少银子收买了你,让你这般为忠王府着想?” 金嬷嬷皮笑肉不笑,“你想到哪儿去了,上回我们不都承了她的恩吗?你这么快就忘了?别 姓仇,就真的恩将仇报。” “哼,我才不会感念她的小恩小惠,太后娘娘哪舍得真罚我们,你也太把她当回事了。”仇嬷嬷冷道,看到靖王府的大郡主李芳熙正端着滋补的汤水走进来,忙上前去侍候。 金嬷嬷看了眼她的背影唾弃了一口,“呸,不知感恩的东西。” 李芳熙一身茜色宫装显得那张小脸越发的娇俏,整张脸单看没有什么特色,但是含笑的眉眼看起来倒也顺眼,此时正揭开炖盅,笑道:“皇祖母,臣孙亲自做的炖品已经好了,皇祖母赏脸尝一尝?” 隆禧太后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倒也不排斥她的讨好,“芳熙,这些事交给宫娥即可,你是郡主哪需自己动手?来,到哀家身边坐。” 李芳熙忙起身坐到隆禧太后的身边,眼色却看到一旁的容公公正在着宫娥试吃,心里就是一沉,太后连她也防?可是她听闻上回李凰熙进宫侍候时,也有亲自下厨,太后也没有让人试吃啊?莫非还真要分个亲疏厚薄?自己也是她的亲孙女啊。 正暗自腹诽的时候听到太后唤她,她忙掩下心中的不快,转头面对隆禧太后时已经转换了一张笑得异常灿烂的脸,对台上指指点点地说着隆禧太后会喜欢的话,一时间,祖孙俩都笑出声,气氛看来颇为和谐。 忠王府的大门此刻紧闭,李凰熙赶回来之际正好看到靖王府的马车,眼睛微微一眯,忙着人将马车驶近,那守门的人正不知与靖王妃杨氏说什么,杨氏的脸上布满不悦,正要提高声音说话。 李凰熙却亲自一把掀起车帘子,朝那守门人道:“怎么了?” 守门人一看到李凰熙忙松了一口气,上前行礼道:“郡主,您回来了,王妃吩咐过今儿个不待客,靖王妃偏偏又要进府……” “凰熙回来了?那就好了,我正好想来与你母妃叙叙话,这不,你这忠王府守门的人却不让,我可是你的伯母,想着你母妃害喜严重,特意来探探……” 李凰熙看了眼她那似真诚的笑容,道:“二伯母的好意凰熙心领了,只是这会儿府里出了点小事,母妃下令封府,二伯母不若先家去,改日凰熙与母妃必定上门给伯母赔罪。” 杨氏一听哪里还高兴得起来,皱了皱眉,看到马车里头晃动身姿的赵汝真,随即又看了眼梁晏,冷声道:“哦,伯母要进去就不行,别的人就可以?凰熙,亲疏有别的话不用二伯母教你,你府里出了点小事,二伯母更要去帮忙,你母妃身怀有孕,你又年纪 轻不经事,二伯母是好心来帮衬一二的,现在看来倒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二伯母说的是哪儿的话,表叔与赵小姐正要各自家去,他们只是不放心凰熙才会送我回来,表叔,是这个理吗?”李凰熙的脸色看似平淡,实则心中怒火高涨,一面由人扶着下马车。 梁晏冷冷地看了眼靖王妃,绯色的薄唇轻启,“正是,靖王妃这会儿进府不是给忠王府添乱吗?凰熙,表叔这就回去,你赶紧回去看看三表嫂吧。” 李凰熙点了点头,然后头也没回地裙袂一扬闪身进了府里,一进去即大喝一声,“关门,今儿个有客一律不招待。” 靖王妃还想要说几句,哪知朱红色的侧门已经迅速关上,而李凰熙的声音更是已经走远了,气得直拽车里的褐色流苏,更兼看到梁晏朝她冷冷一笑后,马车扬鞭,经过她时,只听到隔着马车,男子爽朗的笑声,“靖王妃若真的对忠王妃怀孕一事真的关心,就不应该在此给别人府里添乱,不知是不是想着混水摸鱼?别当别人都是傻子。” “梁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妃行事何时轮到梁公子插嘴?我还没说你对凰熙……”靖王妃杨氏的脸一红,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说中心事,当下想要反驳几句,却在那飘起来的马车帘子里面看到赵汝真的脸,顿时哑口无言,人家未婚妻正在车上,自己那讽刺的话就没有立场去说。 “我是没资格评论,只怕姑母对这一幕会有兴趣的。”梁晏道。 一提到隆禧太后,靖王妃就敢怒不敢言,只能气忿地将帘子用力地拉上,不悦地重喝了一句,“回府。”真是讨了晦气。 忠王府内没见到一个下人走动,李凰熙的心直往下沉,急急忙忙跑着回到后院,到了忠王夫妇歇息的院子,里面跪满了黑丫丫的一群人,一旁还有打板子的声音,她匆匆瞄了一眼,是厨房的人,那几个厨娘喊声震天,可见板子打得极重。 侍女一看到她回来忙掀帘子,她二话没说就冲了进去,“母妃……” 里头立时传来孙抚芳有力无气的声音,“凰熙?快快快,让郡主进来……” 李凰熙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心下一松一紧,忙掀了帘子进去,立即看到孙抚芳歪躺在贵妃榻上,鬓发衣衫都没有凌乱,李芫正伏在她的怀里睁着眼睛看她,她两眼一睃巡看到母亲似乎一切安好,那肚子也没有什么不妥,遂长吁一口气,“母妃,你没事就太好了。” 孙抚芳在许嬷嬷的搀扶下起 第七十二章 建京风云(17) 内室中突然传出女孩痛苦的叫声,那声音李凰熙极其的熟悉,正是李安熙的,而且还有御医大声吩咐下人配合治疗的声音,心中不禁着急起来,“母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抚芳将怀中的李芫交给许嬷嬷照顾,美眸也往内室瞄了几眼,带着几分庆幸又有几分内地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舒残颚疈 今儿个她与李盛基置气了几句,无非就是她身怀有孕,要他多点在府里陪她不用出去那么多应酬,可李盛基却因而动怒,骂她头发长见识短,他出去应酬也是为了王府的将来云云,还要她别扯着他,好歹也想个法子谋一两个有点实权的差使,不是当一个空壳子王爷。 夫妻俩拉扯,他一个不注意将她推倒在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连过问一下她有没有撞伤也没有,心下一委屈加之臀部隐隐有些疼痛,被许嬷嬷扶着躺回贵妃榻上抹了会儿泪水。 休息了好一会儿,人还是懒懒的不想动,当那碗补品端来的时候,她看也不看一眼就要许嬷嬷端下去,说她没有味口,许嬷嬷劝她不为大的想也要为小的想,不能饿着小主子云云,她才勉为其难地伸手接过正要舀匙喝上一口,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五郡主来了。 她顺势将那碗补品放下,沉着脸让人宣李安熙进来。 李安熙一进来就给她问安,然后问小弟弟可好?她看着她那有些青白的神色,回京这一段时日对她一直都疏忽着,也没过问一下她的状况,想到在湖州时这女孩对凰熙多少还有点用处,遂也端起母亲的架子过问了一下她现今的处境,下人有否欺她年幼而不尽心办事等等,李安熙都笑得可人地回答了。 她的手一摸到还没有隆起的肚子,看李安熙就更顺眼些,招手让她到身边来,看她的脸色有些糟,遂将旁边的补品赏给她吃。 当时李安熙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推却,说她的身子骨好着呢,不需要进补,她却一味地坚持,将补品塞到她的手中,板着脸说若不喝完往后也别到她的院子来请安,她可没有这般不听话的女儿。 李安熙这才诚惶诚恐,一脸幸福地小口茗着那碗补品,时不时还抬头有几分羞涩地看着孙抚芳,说汤好喝。孙抚芳看到她这样焉能不动恻隐之心,真有几分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她的秀发,温言道,让她以后若有难处一定要开口,不要藏在心里,她虽是嫡母,但也不会坐视别人欺辱她。 本来母慈女孝的,看似挺温馨的一幅画,却在李安熙喝完正要放下汤碗 时,手一软那碗就自手中滑落,“咣啷”一声掉到铺着地毯的地面上,那碗虽不至于摔得粉碎,但也裂成了三四块。 而李安熙却在这会儿捂着肚子,脸色青白,一副痛苦的样子,孙抚芳立刻就被她的样子吓着,忙搂着她惊呼几句,可李安熙却只是一直呼疼,小唇也开始泛白,还有白沫开始从嘴角流下,至此,再看不明白是中毒了,孙抚芳也就白混了。 大惊之后就是大怒,她忙着许嬷嬷去将厨房之人都拘来审问,然后就是着人赶紧请御医前来诊治,又不顾身份地亲自伸手进李安熙的喉咙里面,让她吐出来,那时,屋子里的侍女们都忙乱起来,李安熙吐了不少,但人也开始意识不清,不停地哭着唤娘,然后身子又忽冷忽热的,看着这人儿这样,她的心都揪紧成一团,往日对她的芥蒂渐渐减少,抱紧她的身子哄着,“乖,娘在这儿……” 此时,孙抚芳叹息一声,“后来御医到了,我就着人将安熙抱进内室诊治,哪知厨房里的人居然还没有全部拘到,我这才下令全府搜索,紧闭府门不让人进出,又怕你芫弟会遭到毒手,于是又着人将他抱来……” 李凰熙这时候也轻吁一口气,真还是多得李安熙,否则现在躺在那儿动弹不了就会是自己的母妃了,正要抬脚往内室去,忽而想到什么又转头道:“母妃,那些个姨娘与庶妹呢?” “都在西厢房拘着,母妃哪能忘了那群人?一个个都有嫌疑。”孙抚芳冷声道,虽然自己大力整治了,但哪座府里没几只苍蝇的?京中人事复杂,自己尽力防范了还是差点要中了敌人的黑手,想来这心都是乱的。 李凰熙这才点点头,赶紧掀帘子进去看看李安熙如何了? 内室里正一片忙乱,御医坐在床前正在尽力抢救李安熙的生命,空气中飘着难闻的味道,让人闻了胃酸都翻滚,给怪怀着身孕的孙抚芳有心想留在室内看顾,却无力留下,要不然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的孕吐又要再犯,这才移师到外面静候消息。 李凰熙急忙上前推开一个侍女,两眼只看到身上仅着亵衣亵裤的李安熙痛苦的轻哼一声,头发早已凌乱,一张小脸皱了起来,可见痛苦难耐。 御医一面指示侍女给拨开衣物一面施针,饶是这样李安熙的状况似乎没有大的改善,好一会儿,御医才皱紧了眉头收回施针的手,从雕花圆凳上起身,微微摇了摇头,李凰熙见状赶紧一把抓住御医的袖子,“我妹妹到底如何了?” 御医见袖子被人抓住,以为是不懂 规矩的侍女正要发作,听到李凰熙着急的问声,猛一转身,这才认出是忠王府的大郡主,忙摇头道:“这毒不好解,虽然老夫来时,令妹经过了催吐应该会减轻些许,但仍然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这药下得太猛,是想要一击就夺人命。令妹的年纪又小,老夫施了针效果也不明显,郡主请看,令妹已经出气多入气少,怕是撑不了老夫配出解药……唉……”好歹才是个十岁上下的女娃,就这样去了,他也不得不轻叹一声。 李凰熙觉得身子冰冷起来,不自觉地松开御医的袖子,转身从侍女手中抱回李安熙,伸手轻轻地抚着她有些汗湿的额发,那张小脸热热的,只是一想到御医说的话,她的手又打起颤来,前世的,今生的,关于李安熙一幕幕一桩桩的往事如在眼前,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滴在那张渐渐有些颓败的小脸上,呜咽声慢慢响起…… “娘……”李安熙微不可闻地唤了一句。 “安熙……”李凰熙抑制不住地抱紧她小小的身躯,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想要唤回小人儿的神志,只是回应她的是李安熙越来越软、越无力的身子。 御医见状,老脸上也跟着有几分难过,着人将物品收好,相要说几句节哀顺便的话,但话到嘴尖却又咽下,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李凰熙的声音让外间的孙抚芳身子一震,忙着侍女扶着掀帘子进去,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那难闻的气味,一进来看到的却是女儿抱着李安熙的身子大哭的样子,心下这是一阵冷似一阵,安熙这孩子是真的没救了? 她想要走上前去,无奈两脚像是灌了铅般走不动,想到自己以前对她也没有多好,这次还是她好心办坏事,将自己的劫难转移到李安熙的身上,要不然现在躺在床上快要死的就会是自己…… 御医一看到孙抚芳的难看的脸色,忙道:“快,扶王妃坐下,王妃,你这会儿可不能大悲,要不然会动了胎气……”赶紧给孙抚芳诊脉,怕有个万一,再说将死的又不是王妃的亲生女儿,王妃这个样子看来倒是个心善的。 李凰熙一听到御医的喊声,忙止住了哭声,看向母亲,侍女正在一旁给她顺气,要她千万不能因悲伤过度而倒下,这会儿她的心被撕成两瓣,原本以为可以守住一切,现在才知道人命是那么脆弱,不是你拼尽一切就能守得住。 她轻轻地放下奄奄一息的李安熙,轻轻地给她顺了顺发,目光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她那张渐渐松开的小脸,似乎痛苦已经渐渐离她而去了,半晌后起身走到 孙抚芳的身边抱着她,带着泣音道:“母妃,你别这样,女儿看了……心里难过……再者,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正中那起子小人的下怀?母妃……” 孙抚芳听着女儿低声的安慰,精神头才稍好一些,手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凰熙,是母妃,是母妃害了安熙……”即使只是误打误撞,她也觉得心里难过,到底是她疏忽造成的。 李凰熙看到母亲的泪水,忙掏出帕子给抹了抹,最后抬头看向正在开保胎药单子的御医,忍不住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御医大人,你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会放过……” 把单子交给助手去抓药的御医闻言看向仍不想放弃的李凰熙,连带的孙抚芳也睁着泪眼看他,满眼都是希望,他不禁有几分感动,当他听到中毒的是忠王府的庶女时,那担着的心就放下了,毕竟庶女是没法与正儿八经的主子相提并论,更何况忠王的女儿可不少,少了这一个又有何干呢?于是禀着医德给李安熙诊治。 “御医,你倒是说句话啊?无论你要什么,就算是千年人参我也不会吝惜,只要能救得了安熙这孩子一条命,不然我就真的对不住她了。”孙抚芳道。 一听到千年人参这四个字,御医的眼睛就一亮,但两眼溜过忠王府的陈设,连样奢华的家具都没有还能拿得出那样珍贵的药材?老眼看到李凰熙时,想到隆禧太后对她的宠爱,遂皱着眉大胆道:“若有千年人参要保住五郡主的命就会容易得多,只是我们这儿要找到那么足年份的很少,太后娘娘那儿倒是有,只怕要劳大郡主去求回来……” 李凰熙一听到这话,脸上一阵惊喜,赶紧打断御医的话,朝姜嬷嬷道:“嬷嬷,你与管家去库房,将皇后娘娘赏的千年人参拿来……” “对,快点,莫耽搁了。”孙抚芳也赶紧催促道,然后看向一脸惊讶的御医,不禁责道:“你应该早点说,怎么拖到这时候?那玩意儿我知道稀少,但是我府里现在就有两株,再珍贵也不能与人命相提并论。” 御医的嘴角一阵抽搐,他以为忠王府穷拿不出这些个玩意儿,哪知道人家还真有?这会儿赶紧转身给垂死的李安熙施了一针,让她能撑得久一会儿,“是老夫糊涂了,这千年人参能吊命,让五郡主含着,老夫即刻就去配解药……” 李凰熙与孙抚芳对视一眼,均松了一口气,李凰熙这才放开母亲,转回床前,“来得及吗?” 御医道:“抓紧点应该来得及……” 姜嬷嬷以最快的速度取来千年人参,御医也没有含糊立即就动作起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着李安熙的脸色慢慢好转,众人这才渐渐放心。 西厢房里却不是一片安宁,李妍熙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禁气恼地道:“这关我们什么事,怎么将我们一众人都关起来?这下毒之事怎能栽到我们头上……” 她的生母忙一把拉住她坐回原位,瞄了一眼其他的妾侍们,“就你多嘴,还不赶紧坐下?”这女儿就是学不会谨防祸从口出的道理。 李秋熙喝了一口茶水,脸色也是阴阴的,“三姐,你还是少说两句吧,现在安熙生死未卜,我们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只怕到时候有人还想将罪名戴到我们的头上……” “父王还健在,怎么也轮不到她们随意打发处置我们?”李妍熙到底年轻气盛,从生母的钳制中抽回手,气鼓鼓地道,看到她娘还要拉她,遂站起来看着一众姨娘道:“我有说错吗?我娘还有你们都还未老,可父王不进你们的院子已经多久了?府里稍有些脸面的下人哪个不暗中使脸色给我们看,忍气吞声,就知一味的忍气吞声,你们是不是被钱姨娘与关姨娘等人的死吓得不敢说话了?都是一群孬种……” 几个姨娘的脸色都悻悻的,自家失宠有多久了大伙儿都知道,王爷不进院子也罢了,就连她们想要使手段在府里勾引王爷,也是连人影都寻不到,使了好些银子却一无所获,那心真叫一个冤曲。 正在议论声渐响之时,管家阴着脸进来,“各位郡主姨娘们,王妃要你们到正方去。” 李妍熙猛地跳起来,李秋熙由侍女扶着起身,两个稍为年长一些的庶女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安,然后就是各位脸色不豫的姨娘,起身随着管家往正房而去,心里都惴惴不安,就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在自家身上。 正房前面的空地上,那几名厨房的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更兼一众小厮也发着抖,她们这些半个主子的脸色也不比这些个下人好,走到正房帘前被勒令止步,见到几名小厮抬着两张宽大的雕花圆椅出来,然后接着就是李凰熙扶着孙抚芳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厨房被打了板子的众人都跪趴在地哭着求饶,直呼自己是冤枉的。 李凰熙的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都给我闭嘴,自有你们说话的时候。”轻轻地将母亲扶坐在椅子里面,怕母亲动了胎气,遂语气颇重地道:“府里的人都在这儿了吗?” 管家这回 不敢怠慢,忙拿着花名册上前道:“回郡主的话,除了那个欲逃的厨娘,其余的人都在这儿,一个也没有少。”宋青翠不是忠王府的侍女,所以他没有算上她的名额。 李凰熙接过花名册翻了翻,然后甩回管家的怀里,莲步轻移地上前一步,“这件事想必你们都心里清楚,到底是谁干的,我给她机会自己站出来,须知本郡主是坦白从宽,若是让我揪了出来,必定不会让她们有好下场。” 一众的下人都面面相觑,郡主的冷脸孔都让他们的身子一颤,但却没有人站出来。 李妍熙大胆地上前道:“大姐,此事与我们无关,都是与那些个贱蹄子有关,还是让我们赶紧回院子里去吧……” 李凰熙看了她一眼,“着什么急?下毒的事件这府里大部分人都有嫌疑,三妹妹这么急着要回去,是不是想要消灭证据?” 李妍熙听她的口气不善,似乎要朝她身上泼脏水,气得一张俏脸通红,但思及自身在这府里没什么威信,遂咬着唇退了回去,“妹妹只是怕母亲劳累动了胎气,那就不好了,大姐想到哪儿去了?妹妹又岂会暗害嫡母?每天烧香拜佛的祈求嫡母能生个弟弟呢……”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不要多插嘴,再者本王妃的身子还轮不到你操心,顾好你自己。”孙抚芳冷声打断她吹捧的话,这样说有多假就有多假的话亏她说得出口。 “是,母亲。”李妍熙福了福。 李凰熙拍了拍母妃的手,示意她不要动怒,瞥了眼自不量力的李妍熙,方才看向那群跪着的奴仆,带着威压道:“没有人自动站出来,是吗?” 奴仆们都低头静默无语地跪着,没人敢发出声响,就怕会祸及自身。 “好,那就祈祷这人没被本郡主找出来,不然本郡主必定要他好看,这汤大致是辰时到已时熬好的,你们是厨房的人,先说说自己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可有何人为证?”李凰熙冷声道,然后又朝不知何时在她身后的阿三小声道:“你领着人盘问这府里的每一个下人,将凡是这段时间无人做证的人划出来,姜嬷嬷,许嬷嬷,你们俩协助他行事。” 阿三忙点了点头,只顾着在忠王妃身边暗中守着,没料到有人居然敢在饮食里面动手脚,这会儿他也有补救的意思在。 两位嬷嬷一听就知道郡主没有怀疑她们,心里顿时激动起来,也顾不上理会这阿三是何方人物,忙不迭地点头应声,然后雄纠纠气昂昂地准备大干一场。 孙抚芳看了眼阿三,这人不像是府里的人,可看到女儿对他的信任,在这节骨眼也没有多问,还是由着女儿去审犯人。 府里的一众下人都心惶惶地被隔离开审问,脸色发青的一一回话。 “回郡主的话,奴婢那会儿正在洗菜,有福婶、沈妈……为证……”厨房有人率先说话,每说一句就扯动了臀部的伤口,顿时有些呲牙裂嘴。 李凰熙面无表情地听着,一旁的夏荷赶紧记录下来。 审问如波浪般渐渐扩大,找着人作证的都暗松一口气,找不着人做证的都急得挠头,脸上都是一副不安的样子。 约摸一个时辰,阿三领着两位嬷嬷过来,朝李凰熙禀道:“郡主,经过详细审问,只有这五人完全无一人可作证当时在干什么?还有十人有一小段时间的去向也无人作证……” 夏荷也起身道:“郡主,厨房里面的人只有朱婶与何伯两人无人作证……” 那十来个有嫌疑的人被机灵的管家押了上来,里面有小厮也有侍女,更有上了年纪的仆妇,均一脸如丧考妣地站成了一排,一看到主子的冷脸,那群人都急忙下跪求饶。 李凰熙正要作声,就有侍卫冲进来道:“王妃,郡主,搜到那个熬汤的厨娘了,她带着一对儿女正准备要逃呢,正要钻狗洞时还是被发现了……” “将他们带上来。”李凰熙道。 没一会儿,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厨娘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背着一个包袱一脸恐慌地走了进来,她的女儿咬紧下唇,没见过那么多富贵之人,忙将身子靠近母亲。 那厨娘松开女儿的手转为抱紧她,“二丫,别怕,还有娘。”安抚完女儿身子被人一推,往前一踉跄,惊惶地走到那群跪着的人前面,不敢抬头看孙抚芳与李凰熙这两个主子,现在逃走不成只怕更会沦为嫌疑犯,她的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李凰熙的目光溜过她身后背着的包袱,声音如万年寒冰般冰冷,“为何逃走?你这举动已经告诉我你知道汤里有毒,所以才会第一时间畏罪潜逃。这汤里的毒是不是你下的?又是何人指使你的?说!” 她猛然一喝,厨娘的身子一软跪了下来,二丫吓得哭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建京风云(18) 春日的傍晚看来有几分頽靡,阴阴沉沉地要下雨,但又没有雨滴落下,人看了只觉得心闷得慌。 赵汝真微扭头隔着窗子看了眼天空,早些时候梁晏要人送她回府,她不从,李凰熙的话还是对她有几分影响,想要趁机多了解一下这个未来的夫婿,只是没等她有机会厚着脸皮问些话,梁晏就被梁博森唤了去。 她惟有悻着脸往梁相的正房夫人的院落而去,每每见这未来的婆婆,她都会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此时正陪坐在一旁接过嬷嬷手中的茶壶给谢氏续茶,“夫人爱喝这种大红袍,年初我那行商的舅父给送了些极品的茶叶来,待会儿家去后让人送些来给夫人尝尝,看看可入口否?” 谢氏年岁约摸三十许,脸上的肌肉略有松弛,额头、眼角、嘴角有些微的细纹,身子歪躺在迎枕上,双眼却是暗含精光,令人不敢直视,意味不明地笑看了赵汝真一眼,“汝真有心了,能得你为妻,倒是我家阿晏的福份。” 赵汝真一听这话脸上就一羞,垂着头道:“当不得夫人的称赞。”然后想到母亲私下里忧心她婚事的话,着她找个机会与谢氏提一提,母亲已经催促相府几次了,但相府就是不办,脸上略有几分不自然。 她的心思如何怎能瞒得过谢氏的眼睛,这赵汝真已经快要十九了,虽说订了亲,但婚期未至,一如自己的女儿兰鸢,她没少操心,只无奈丈夫心中有打算,女儿又心高气傲,让她不要管,只是身为人母的怎能当撂手掌柜? 身子略为一倾握住赵汝真的手,“你这性情我是欢喜的,婚期一事你也别急,阿晏若能在科举上谋个出身,你的面子也好看,是不?不过我也知道女儿家的年华易逝,等过些日子我再与相爷倾谈,总不能放着如花似玉的姑娘空度年华。” 赵汝真一听到婚事有眉目,脸上的笑容方才盛放一些,但自家又矜持,脸上烧红地撇过头去,娇羞地小声道:“婚姻之事自有长辈们做主,汝真不敢妄言。” 谢氏的眼里闪过些许嘲弄,这般性情别说她看不上,梁晏那个高傲的主儿更不可能看得上,惟有些卫道士将她捧高了,当初定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就不大欢喜,无奈相爷心意已决,她也就不好反对。 赵汝真越是娇羞,谢氏就对她越是无感,客套地拍拍她的手,宽慰了几句,然后借口天色不早,恐她母亲担忧,着人备马车送她回去。 赵汝真忙起身告辞,由谢氏身边的嬷亲自送出院门外,坐上了府里的骡车后,她微 掀帘子看着那嬷嬷离去,嘴角一阵冷笑,谢氏对她的客套她焉能看不出来?只是来过相府几次,隐隐感觉到梁晏与谢氏不大亲近,这未来婆婆对梁晏的影响力远不如给她通消息的桓嬷嬷,遂朝外头驾车的小厮道:“到三公子的院落。” 骡车在院子里左拐右拐了好一会儿,方才到了梁晏的院落,由侍女放下板凳扶她下来,她定定地看了门口一会儿,方才着人进去通报,等了一会儿,就有人出来迎她进去,说是嬷嬷已在里面候着。 赵汝真这才随人进去,那宽敞的大厅里面桓嬷嬷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喝着茶,看着这比谢氏大了几岁的老仆,衣装一丝不苟,名为下人却有不输于谢氏这相府夫人的气势,微笑上前问嬷嬷可好? 桓嬷嬷放下茶碗,皮相一扯随意回了一句然后就着她坐下。 她也没有端小姐架子,歪歪地坐下,腰板一挺,道:“嬷嬷给我通风报信,我还没有谢过呢……” 桓嬷嬷斜睨她一眼,眼神瞬间变得严厉,她道谢的话顿时不知如何说下去,顺着桓嬷嬷的目光往外看了看,没看到人影,脸上不禁有几分不解。 “赵小姐此话休要再提,你我心照不宣即可,我也不是夸大其词,你若还想踏进这院子当女主人,就要抓紧一点,别让人抢了去。”桓嬷嬷皱眉道。 赵汝真心一惊,随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桓嬷嬷给她通风报信的事情自然不能让梁晏知晓,忙道歉几句,若是别的奴仆敢这般与她说话,她早就处罚了,可这桓嬷嬷却是例外的人,一会儿,她就打蛇随棍上,“嬷嬷,我知道你心向于我,只是三公子那儿,尚需你为我美言几句,公子似乎对我不大上心。” 桓嬷嬷道:“赵小姐莫要说这些个话折煞老身,你与公子有婚约在身,迟早都会嫁进来,公子心中若没有小姐,当初又如何会同意订婚呢?小姐就算心不安也不能说这些掉身份的话,还是什么人挑拨了小姐说这些不自信的话?” 赵汝真一愣,眼前这老女人的眼睛有够利的,居然想得到自己来说这一通以前根本就不会说的话是受了李凰熙那一番话的影响,这会儿她才不再端着,有几分难堪地小声将自己与李凰熙说话的内容道出。 桓嬷嬷一听就“啪”的一声拍向桌子,吓了赵汝真一跳,赶紧抬头看向这老女人,她一直不知道明明就是奴仆,但这老女人表现得又不像是奴仆,不由得唤了一声,“桓嬷嬷?” 桓嬷嬷这才冷静下来,自个儿真是小瞧了李 凰熙,听闻还没到及笄的年龄,居然能说这些话让赵汝真打退堂鼓,心里那把怒火燃得越高,这会儿,她与李凰熙是暗中较上了劲。定了定神,她两眼紧紧地盯着赵汝真看,这张小脸太尖就像没福气的人,眼睛大而无神又似有狐媚之状,那鼻梁虽挺但鼻头无肉也是个无福的主儿,嘴唇又薄又小,怎么看都不让人满意,只不过小主子娶了她比李凰熙这李齐的郡主要划算,将来丢到废弃的宅院一角不理就是了,小主子再别娶美娇娘易如反掌。 听到她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桓嬷嬷,她方才回过神来,眼里刻薄审视赵汝真的目光一收,换上的是慈祥和蔼的眼神,笑道:“我那是气不过才会这样,失礼了,赵小姐,你也太好骗了,她那小狐狸精的心思谁个猜不着,你偏还着了她的道,她呀是巴不得你与公子解了婚约,她好占渔翁之利。本来这话我是不应当说的,只是不忍我家小主子与她来往,若真着了她的道,这人又娶不得,我家小主子后半生岂不是晚景凄凉?我一想起就要抹泪……”掏出帕子抹了抹没有半滴泪水的眼睛。 赵汝真忙上前安抚地拍了拍桓嬷嬷的背,“嬷嬷莫须伤怀,都怨我耳根子软,听了她那混账话就疑了心,几次想要开口问询三公子对我可有何观感,这些个话哪是女儿家能说得出口的,我光想想就臊得慌……” 桓嬷嬷忙一把抓住赵汝真的手,“赵小姐能想得明白就好,我家小主子最不喜姑娘孟浪了,要不然前些时候大夫人送来了几个漂亮的通房……”将前段时日梁晏赶走几个通房的事情说了出来,还将这恶人推到谢氏的身上。 赵汝真听后心中一喜一怒,喜的是未来夫婿真个洁身自好,怒的是谢氏居然给梁晏送通房,哪有将她赵家看在眼里?难道相府就能只手遮天?手中的拳头握得死紧,这谢氏真真可恶,难怪刚刚对她的态度这般客套。 桓嬷嬷留意看她的表情,嘴角冷冷地一勾,淡定地茗了一口茶,方才热情地一把拉住赵汝真的手,“赵小姐可要记住了,万万不能去问的,小主子会不喜的,小姐须记得你才是小主子的未婚妻,旁的人都是不相干的人,再说由赵家提出退婚,不但伤害了公子的声誉,别个不知情的人还道是小姐遭小主子抛弃了呢?所以你且安一百个心……” 赵汝真听到这桓嬷嬷说得信誓旦旦,心里早已信了个十足十,若不是认可她,这桓嬷嬷又怎么会与她这般亲近?思及此,她更为信任桓嬷嬷,推心置腹地说了好些个话,桓嬷嬷也若有似无地暗中提点她几句,她听后频频点头,但又 有几分羞怯,两颊飞红,看来艳丽了些许。 这边厢酌桓嬷嬷暗中使赵汝真给李凰熙下绊子,好让自家小主子与李凰熙生隙,那边厢的忠王府里却是静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厨娘惊慌的脸上。 李凰熙冰冷的目光看向哭泣的二丫,小小一个丫头满脸的泥,被泪水一洗刷更是狼狈不堪,不禁生了恻隐之心,朝姜嬷嬷道:“嬷嬷,将俩孩子带下去,他们还小不懂事,这事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姜嬷嬷依令地上前扯起这厨娘的两个孩子,无奈儿子是拉起来了,那女孩儿两手死命地抓着母亲的衣袖不肯放。 因女儿这一抓,厨娘回过神来,看到姜嬷嬷来抓女儿,她以为主子们要祸延及她的儿女,这回忙道:“郡主饶命啊,都是老奴的不是,不关我儿女的事情,那毒真不是老奴下的,老奴没这个胆子……”遂将自己如何发现汤中有毒,一时害怕王妃已经死了而自己又摆脱不了嫌疑,遂生出了逃跑的念头一一道出来。 孙抚芳皱了皱眉头,转头朝女儿道:“凰熙,依我看这厨娘真不像是下毒的人……” 李凰熙轻拍了一下母亲的手,“母妃,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她表面老实忠厚就以为不会使坏,这事情仍有疑点。”这会儿转头看向哭泣不已的厨娘,“你说是狗儿吃了你才发现汤中有毒,那狗儿呢?” 厨娘这会儿来了些许精神停下没意义的哭泣,指手划脚地将自己藏狗的地方说了出来,李凰熙即刻令人去将死狗挖出,没一会儿,管家就着小厮抬进来一条已经死透了的狗儿。 李凰熙这时候上前让御医的助手检验,是死于与李安熙所中的一样毒,厨娘闻言忙摆手道:“郡主,老奴真没有撒谎。” “即使这样也未必能洗刷你的嫌疑,我且问你,这汤从选材到熬制都只有你一人负责吗?途中没有经过别的人手?还有在煲煮的过程中,你就没有走开过?”李凰熙立刻问。 厨娘努力地镇定心神道:“郡主,厨房要取什么材料都会有记录的,老奴也是照单去抓,但是途中老奴上了一会儿茅房,着了我家的混小子看着火……”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变小,险些要咬掉舌头,这不是拖自己的儿子下水吗? 李凰熙看向许嬷嬷,“你领着人去查厨房的账及材料,将那道汤的材料找来,一样也不能少,全部都要验过……”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这是抽丝剥茧的事情,一切要从源头查起,疏忽不得,“对了,着人去将汤渣 取来交给御医查看。” 许嬷嬷应了声,着人拽着厨房的小管事就赶紧下去按李凰熙的吩咐行事。 等了约摸两刻钟,天色已渐暗,孙抚芳命人点上纱灯,将这一方天地照得亮堂堂,但此时没人去欣赏,最紧张的就是那群庶女与妾侍,谋害主母的罪名莫名其妙的就会安在她们的头上,遂站得脚麻了却没有人吱一声。 “……小的听娘的话守在灶火前……对了,何伯进来剖鱼的时候看到小的……”厨娘的儿子在李凰熙的问声下赶紧出声。 何伯一听到这话就赶紧站出来一脸欣喜地做证,自己总算找到了个时间证人,都怪那会儿厨房的人各自整理食材,所以分散得有些开。 “一刻都没有离开?”李凰熙抓住重点道。 厨娘的儿子吞了口口水,努力地回忆,一张约摸十一二岁的脸上有几分迷茫,随即眼一亮道:“有,小的正守着烛火时,听到外头的朱青姐姐在唤我帮她的忙,看到她招手,我加了柴后确定烛火不会灭,所以就跑出去帮朱青姐姐处理鸭子……” “朱青是谁?”李凰熙朝管家问道。 此时李秋熙的脸上顿时发青,而她身后的侍女已经手脚在打颤,不待管家做声,忙跪下道:“大郡主,奴婢没有使坏,哪敢下毒?”看到厨娘家的愣小子开口后,她就担惊受怕。 孙抚芳两眼狠厉地看向李秋熙及她的生母九姨娘,一个唱大戏出身的偏生了个看似颇懂礼数的女儿,只是自李云熙之后,她对这些个庶女不再另眼相看,再讨好她也是枉然,“是你做的?你要害了本王妃滑胎,不,是要害本王妃一命呜呼?” 九姨娘忙道:“不,不是婢妾,王妃,您要信婢妾的话,都是这个叫朱青的侍女惹出的祸,不关婢妾及四郡主的事情……” 孙抚芳地是一脸怒气,这会儿看这母女就犹如看李云熙母女一般,“秋熙,你有何话说?我好歹是你的嫡母,你却这样恩将仇报?” 饶李秋熙再怎样想要镇定,这会儿都难免有几分慌张,而且因为自己现在有嫌疑,素日里与她交好的李妍熙更是第一个跳得远远的,生怕她身上有传染病一般,她看了心寒又难过,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李凰熙的目光也冷冷地看向这庶妹,她虽然知道她们不安份,但也没将她们想得那么不堪,看到母亲动怒,怕她动了胎气,忙抚着她的手道:“母妃,先别怒,我们听听秋熙是如何说的?这事情到现在仍没有水落石 出,我们也不能怨枉了好人,但若真是她们母女使的坏,”此时她抬头看向李秋熙苍白着神色的脸,银牙一咬,“定当会上报宗人府取消李秋熙在玉碟上的名字,母女俩都驱出忠王府,永世不得自称是忠王府的郡主,与忠王府自此断了关系。” 李秋熙的身子冰凉冰凉的,看到孙抚芳毫无异意地点头同意了李凰熙的话,心里是又恨又怕这嫡姐,赶她出忠王府比杀了她还难受,从云端跌下来的滋味不是她一个才年方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承受的,狠狠地一咬舌尖,尝到了血腥味儿,这时候才跪下来道:“母亲,大姐,秋熙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在母亲的补品中下药,今儿个是我嘴馋,想要吃八宝鸭,给厨房下了单子,但管事的厨娘却说这道菜超出了预算不给我做,我与她辩了几句,她说这是府里的规定。我一时恼了才会拿出银子给朱青让她去买鸭子做这八宝鸭,所以才会有朱青到厨房去处理鸭子的事情,绝不是故意支走人好暗中下毒,请母亲与大姐明鉴。” 朱青忙不迭地点头,“没错,王妃,郡主,奴婢绝没有不轨之心……” 九姨娘也哭着解释,李秋熙扯了扯她娘的衣袖让她别哭,她这大姐心狠的得很,不是哭就能解决得了事情,九姨娘得了女儿提点,斜抬眼看了看孙抚芳母女的神色,方才渐渐止住哭声。 李凰熙看了眼仍敢直视她的李秋熙,再看了看朱青,思忖了片刻,“你院中有几个侍女?都指出来,阿三,你对对证词那些人之前都做什么去了。” 李秋熙看到大姐没有第一时间发作,以她的精明哪敢误事,不用管家做声,忙报出名讳来,更是将当时自己支使她们做什么事也一一道出,“大姐,四妹妹素日里是犯浑,可也真的没安这样的坏心肠,母亲腹中的骨肉也是四妹妹的亲弟弟……” “是龙是蛇我自然会查得出,秋熙,不是凭你一张嘴我就信你是无辜的。”李凰熙打断她的话道,“但我也不会随便就冤枉了你。” 李秋熙艾艾地应了几句,不敢再随即地张口,就怕祸从口出。 这么一查倒是有些许收获,在那十来个没有人作证的人当中就有九姨娘与李秋熙母女院中的下人,只见一名身着暗绿色衣衫名叫朱红的侍女被阿三粗鲁地提了出来,瑟瑟发抖地跪在前面,不停地摇头,“大郡主,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那时四郡主着奴婢去买玫瑰胭脂,所以才会无人给奴婢做证……” “守门人何在?”李凰熙喝道。 跪在外面稍 远处的人即刻起身往前跑,一身冷汗地跪在李凰熙的面前,“老奴在,郡主,今儿个早上并没有叫朱红的侍女出府,她在说谎……” “我没有撒谎,你明明看了我的腰牌记录后我出府的,你怎么能说谎没有见到我?四郡主,奴婢若没有出府又怎么会给您买回玫瑰胭脂?”朱红哭红了双眼道。 李秋熙的面转向一边不去看朱红,巴不得这丫头担下罪名祸不及她,朱青也低着头不看。 朱红连续唤了几人的名字,可她们都低垂着头没有一个人声援她,顿时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只会喊“郡主,奴婢是冤枉的”这句话。 此时,许嬷嬷领着人回来,将今儿个这补品的食材都一一取了回来,交给了御医的助手去检验,看看这毒是不是从进货时就掺进去了?然后才道:“郡主,没找着汤渣,老奴带人去搜的时候,那汤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 “有的……在厨房门前的槐树下老奴埋了之前狗儿吃过的汤渣……”之前那人逃跑的厨娘赶紧道,她没想到自己之前扔出去的汤渣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何况现在这大郡主极其英明,并没有一口就咬定自己。 月儿渐渐爬升,经御医的助手检验后证实那原先采购来的药材并没有含毒,这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这是有人中途下的毒,汤渣取来后更是证实里面有毒,厨娘的话倒是可信,她不可能明知有毒还会让狗儿吃下然后再逃跑,那也排除了将补品送往孙抚芳的院子过程中有人下毒的因素。 还剩下那十来个无人作证的人,一一排除后,仅有五人有嫌疑,但仍不及九姨娘与李秋熙院子里的人疑点大,因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的身上,九姨娘头发散乱两眼茫然,李秋熙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吭声。 “母妃,着人这些人的住处,必定会有些来不及处理的蛛丝马迹。”李凰熙道。 坐了这么一下午的孙抚芳精神头略有不震,身子挨在椅背上,道:“凰熙,此事你做主。” 在李凰熙一声令下,姜嬷嬷与许嬷嬷兵分两路地往这些个有嫌疑的人所住的院子而去,场面又一次寂静下来,众人都不敢大声喘气。 李凰熙的目光却是在朱红与守门人之间来回地看着,这让两人的头发都一紧,她此时已经坐在另一张雕花圆椅中,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背,这两人的证词不对,必定有一人在说谎,但又会是谁呢?她的目光又溜向九姨娘母女,李秋熙如若真对她母妃下手又能得到什么?以她一个庶女 的身份是很难被抬上台面的,九姨娘更是名伶出身,在上一世她父王登基后,她连一宫正妃的名头也没捞着,只是封了个菊嫔,她因而暗地里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牢骚。 思忖片刻后,她道:“你是守门的人,你说说最近有什么人常来找四郡主院子里的侍女?还有她们出入府的时间,管家,将那登记出入的名册拿来给我瞧瞧。” 这话一出,朱红苍白的脸色即使在灯光下也隐隐可见发青了,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些都入了李凰熙的眼里。 守门人忙禀道:“回京后这段时间……找过朱青的只有她家中的舅舅,时常给她送些吃的,她出过府……有十次……”点了数人的名字,方才眼光含恨地看向朱红,“至于朱红,她这段时间每隔两天就会出一趟府,还有,她家中的大哥时常来找她,听闻朱红的大哥在外欠了不少赌债,小的时常可见有五大三粗的人跟在她大哥身后来找朱红……哦,还有一次,朱红不知因与她大哥起什么争执,两人大吵起来,她大哥甚至大声道,说是不拿出一百两银子给他还赌债,他就去死,然后疑似朱红的娘又在一旁苦苦哀求……” 朱红忙道:“郡主,奴婢的大哥是烂赌,但是没有这守门人说得如此过份,他这是要报复奴婢说他不尽忠职守,还请郡主明鉴……” 李凰熙却转头朝阿三道:“你去将这朱红的家人都带来,一个也不要漏了,还有朱青等人的家人,要一一盘查。” 阿三点头急匆匆地消失不见。 朱红的身子忽而支撑不住软了下来,心里一阵拔凉,自家郡主又不愿保她,指甲不断地抠着手心的肉,恨不得抠下一块来。 姜嬷嬷与许嬷嬷很快就回转,姜嬷嬷率先将手中抱着的东西摔到地上道:“郡主,有发现,这是四郡主院中的朱红房中的东西,老奴都抱了来,里面有五十两白银……” “朱红,你到底收受了何人给的银子敢在母亲的汤中下毒?”李秋熙第一个大声质问,“大姐明鉴,我们母女的月例银子不多,不可能会拿出银子给这贱人害人,再者我若真的要布局也不会傻得用我自己院子里的人,大姐,此事真的不是我支持的……” 李凰熙的目光却看向那三锭银元宝,朝姜嬷嬷道:“嬷嬷,拿来给我瞧瞧。” 姜嬷嬷不敢怠慢,赶紧呈上,李凰熙微动手指,夏荷就举着灯笼靠近,她的手翻转着这三锭银元宝,然后在很细微处果然发现有宫里的印记,她的眼睛微微一眯。 第七十四章 建京风云(19) 朱红却是跪爬着上前,哭得狼狈地道:“大郡主,真的不是奴婢,这……这是有人恶意栽赃给奴婢……” 姜嬷嬷上前一把抓着她的头发拉她退后,这些个银两是她亲自搜出来的,这朱红的嫌疑最大,她怕她会突然对郡主发难,让郡主受伤那就糟了。 李凰熙的手紧紧地握着这三个银元宝,自家回京尚不足一个月,这群原本在建京就有亲人的奴婢倒是一个个都活络得很,目光冰冷地环顾了一圈,各人的神态都尽收眼底。 转头看了眼有些支撑不住的孙抚芳,心里有几分担忧,遂红唇轻启道:“本郡主自当查个水落石出,将朱红、朱青等原先四郡主院落的侍女都暂时收押,阿三你亲自看着她们;管家,置换另一个守门人,这人你看好;至于秋熙与九姨娘,姜嬷嬷,这段时间你去伺候她们,饭菜都送去即可,在此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们就暂时呆在自家院子里面……”美目看向那十来个脸上有些欣喜以为摆脱了嫌疑的下人,“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本郡主没有处置你们,不代表你们都能安心,暂且好自为之,各处的管事严加管好下人,天色也黑透了,都各自散去干活吧。” 这时刻没有一个人能高兴得起来,均脸色沉重地起身随自己的管事回去干活,这事儿一天没完,他们这群卖身进了忠王府的人的头就时刻悬着,那种滋味颇不好受。 李秋熙一听到自己被软禁了,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百般滋味在心头,看到自家姨娘还要再辩,忙掐着她的手硬拉她起来,暗使了个眼色,九姨娘这才闭紧嘴巴。 母女俩冷眼地看着李凰熙扶着孙抚芳掀帘子进去,心里的那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姜嬷嬷正待要发作,李秋熙已经昂起头挺真腰往自家院落而去。 姜嬷嬷冷哼了一声,装什么清高? 李妍熙急忙追上李秋熙,“四妹妹,四妹妹……” 李秋熙转头看着这个只比她大数月的三姐,冷笑一声,“三姐,四妹妹尚未洗刷嫌疑,你还是莫唤我为好,免得到时让你的名声受累,那就是四妹妹的罪过。” 被这样抢白一顿,李妍熙的脸上顿时难看起来,“四妹妹,你怎么这样说?我……我当时也没有法子,是你院子里侍女惹下的祸,你怎可推到我身上……” 李秋熙双眼狠狠地盯着她,“别挡路,谁推到你身上?你可得分清楚,要不然你以后说我拖累了你……” 李妍熙的生母 一把拉回女儿,努了一眼李秋熙,“你说那么多做甚?没得惹了一身腥……” “谁让你惹得一身腥?”九姨娘不干了,今天吃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还要听人的冷嘲热讽,她九映红当年在戏班子里也是头牌名角,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若不是想着到忠王府为妾可以脱离贱籍,她这会儿也不会在此受罪? “怎么?你现在是想要打架?”李妍熙的生母往前一站怒目道,“当初我刚怀上三郡主的时候,你这个戏子就迷得王爷晕头转向,后脚就怀上了四郡主,哟,那会儿若不是王妃心善许你入门,你以为你配当忠王府的妾侍吗?” 九姨娘气不过一把推倒李妍熙的生母,李妍熙的生母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还手,很快,两人在回廊处打了起来。 正匆匆赶回府的李盛基一踏进院子,就看到陆续散去的下人以及自己的两房正在打斗的妾侍,你抓我的头发,我扯你的衣裳,两人各自的女儿准备拉开自家生母,无奈力气不够大,被她们的生母连带的差点摔倒在地。 李凰熙听闻声响按住准备出去训话的母妃,沉着脸正掀帘子准备放话,却看到父亲正踏进来,眼珠子一转,她到了唇边的话咽回肚子里面去,伸手阻住了一脸怒气的许嬷嬷,“父王已回来了,由他去处理。”谁的妾侍就由谁去打发,她冷冷一笑。 将帘子放下,她朝许嬷嬷道:“嬷嬷,菜单子我就不下了,母妃的口味你也清楚,做几道她爱吃的菜即可,还有别忘了御医的,委屈你到厨房去看着,绝不能再让他们出什么幺蛾子,那饭菜做好后要用银针试毒,”咬了咬下唇,“还有安排人试吃,要包保万无一失。” 许嬷嬷忙摆手,“老奴有什么委屈的,郡主这话言重了,没得折煞了老奴,老奴这就去,以往都怪我疏忽才会让人呈上有毒的补品,这回是万万不能再出错,否则老奴难辞其咎。” 这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李凰熙一向对她尊敬,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眼她发红的眼睛,安慰了几句,然后才让她下去。 外面回廊中的李盛基却看得眼里直冒火,雷霆般地怒吼一声,“这是王妃的院子,你们在此闹什么?不知道她正怀着本王的嫡子吗?居然还在这儿打架,若让她动了胎气本王看你们拿什么来赔?不愧一个是戏子一个是市井小民,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管家,将她们两人拉下去各自打十大板以示惩戒。” 两个妾侍闻言顾不上一身的狼狈,披头散发、衣衫破损地跪下,异口同声道:“王 爷息怒啊,是婢妾们不好在此扰了王妃安胎……” “父王……”两个庶女也脸色大变地哀求起来。 无奈这回李盛基却不买账,一脚踢开一个,怒喝人拖这两个晦气的东西下去受戒,然后大踏步地走进上房。 李妍熙与李秋熙这会儿也顾不上各自的间隙,手拉着手跟在被拖走的生母身后,两眼都噙着泪。 李凰熙这才旋身走进正房,朝悄然闪进来给她回话的阿三道:“那十来个无人作证的人,暗中查一下他们在京的家人,重点放在四郡主院子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至于那个朱红的家人先关押起来,今儿个夜里再审他……” “审什么?”李盛基进来听到后半句,不由得疑道。 李凰熙挥手示意阿三下去,转头看向自家父亲,冷嘲道:“父王总算是舍得回来了吗?女儿还以为父王要在外另辟居所,这忠王府就成了偶尔回来一趟的宅邸,妻室儿女也可以置之不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父王。”李盛基自知理亏,但仍端着父亲的架子道。 一向温柔可人的孙抚芳一看到他即黑了脸,身子一转面向贵妃榻里面,留了一道背影给丈夫,“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到现在才见着人影,你还配当人丈夫,做孩子的父亲?现在嫌凰熙的话不好听,更可以将我们母子仨,不,是四人都遣了去……” 李盛基一看到妻子这样原本的火气都泄了去,快步上前揽着她的肩,陪笑道:“好了,别恼,都是我的错,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看看,你与孩子都安好呢,别乱说话怪吓人的,我就盼着你这胎安安稳稳的我就放心了……” 李凰熙不禁想要冷嗤几声,但顾忌着母妃的身子怕她动怒因而动了胎气,母妃三十多岁了再怀胎一切都大意不得,上前靠近时却闻到了父王身上一股脂粉香,顿时眼睛都瞪大了,正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孙持芳已经翻身坐起,鼻子在丈夫的身上闻了闻。 “李盛基,你今儿个是不是顾着逛花楼,所以才会迟迟不回?”孙抚芳冷声道。 李盛基一脸尴尬,回来时没先回去换身衣物再过来,再者他这段时间因孙抚芳怀孕顾忌着她没去碰府里的妾侍,好不容易看到个可人儿一时动了欲念,大战了几回合后才记起有人禀告说忠王府来人,这才着人进来禀告,一听闻妻子出事,不顾那可人儿挽留,急忙套上衣裤匆匆与几名权贵告辞赶回府里。 “芳儿,你听我说… …” “你,混蛋。”孙抚芳气得抓住身边器具就朝李盛基砸过去,不知是否孕妇的脾气变坏,她这会儿只气得混身打冷颤。 “芳儿,你怎可以朝我砸东西……”李盛基避开。 孙抚芳又抓着别的东西砸过去,眼里有泪水在飞,“你这个混球,家里的女人这么多了还不知足?” “母妃,别动怒,小心胎儿……”李凰熙上前想要安抚母亲的情绪,父亲这人在她心中已是无可救药了,母亲原本对父亲没有那么在意了,但是怀上身孕后似乎性子又易上火。 李盛基看到妻子的身子在发抖,心中这会儿也知道怕了,赶紧趋上前,“凰熙,劝劝你母妃,要顾着你小弟才行……” 哪知,孙抚芳又抄起案上的瓷器砸过来,正好从李盛基的额角擦过,顿时他的额角肿了起来隐见血丝,疼痛袭来,他的头晕了晕,身子倾了倾,瓷器在他的身后碎了一地。 一旁的小厮想上前扶起王爷,李凰熙一面安抚母亲,一面朝小厮狠狠一瞪,小厮不敢再上前,垂着手站在一角。 “母妃,好了,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安熙今天白为你挡了一灾,父王若再这样,只怕刚刚建立的好名声就会毁于一旦,逛花街连妻子也不顾,传出去只怕皇祖母也要下旨训斥一顿,”李凰熙目光看向一脸不悦但又震惊的父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到时候别怪我这个当女儿的没有提醒你,与您来往的是什么人您自己不清楚吗?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您不在京时他们就附向二伯父靖王,拍他的马屁,现在看到二伯父进了宗人府,又将目光看向您,您还真以为他们是真心投靠您?” 被女儿的一番话说得面色羞愧的李盛基没再吭声,连额上的伤口也没捂,这一层他还没有想到,只是想着自己门前兴旺怎么也好看些,所以才会与他们来往,逛花楼、听戏曲、春日赏花不一而足,现在想来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孙抚芳酥胸一上一下的,可见气得不轻,伸手指着李盛基,“你是嫌在湖州住得还不够久吗?还想连累了一家人?现在自家府里也危机重重的,你倒好,不思进取只知道一味的享乐……” 正兀自骂得起劲的孙抚芳看到御医从内室掀帘子出来,这才住了口,脸上一阵潮红,自家这些事儿口被人听去确有几分羞人,身子懒洋洋地靠在女儿的身上,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御医,安熙那孩子怎么样了?” “王妃放心,五郡主是救回来了,只要下半夜 好好地守着,明儿就能确定毒素清了,只是这次元气大伤,怕是以后少不得要调养很长一段日子,身子骨会变得差很多,更是少不了喝药……”御医忙道,对于刚才忠王府里面的家事他装作视而不见,身为御医到各大权贵家中诊病,就要学会对于不关自己的事要三缄其口。 李盛基一面掏帕子捂住伤口,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安熙怎么了?” 李凰熙没好气地看了眼父亲,真想再呛他几句,只是顾虑着有外人在,遂道:“她误打误撞代母妃挡了一劫,喝下有毒的补品,现在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 孙抚芳狠瞪丈夫,还好意思问?安熙确定没事了她也就安心了,这会儿觉得身子沉沉的,猛然倒下来,李凰熙忙喊“母妃”,然后着御医上前要脉,看是否需要安胎。 李盛基也一脸的着急,在后方想要探头看一看。 李凰熙忙使小厮拉住他,不让他再上前来气着母亲,“父王,您还嫌母妃气得不够?”正回头时,看到孙抚芳暗中扯了扯御医的衣袖,御医立即会意,眉尖似皱得很紧,她这会儿不禁放下心来,对母亲也刮目相看,连她刚才都以为母亲是真的对父亲恼火了,这会儿才知道母亲是借题发挥有意斥父亲一顿,她这父王确实也该骂。 果然,御医随即道:“王爷,郡主,王妃是动了胎气,现在王妃的身子怀这胎颇为吃力不能动怒,还请王妃要放宽心,这胎才能安稳,老夫再开几剂安胎药,与之前的一起煲……” 李盛基直点头,直骂自己是混球,不应惹妻子动怒,但孙抚芳却是头别向一边不看他,显见气还没有消。 李凰熙忙推着父亲出去,看到他不停地张望母亲,小脸沉下来道:“父王,您真想让母妃流产啊?” “小孩子别乱说话。”李盛基斥了一句。 “那您就暂时回去,现在正直风头火势,您就不怕母妃有个闪失?”李凰熙不惧他板起来的神色,赶他出去了。 “芳儿……”李盛基也知女儿说得在理,但仍喊了一句,“你别真气坏了身子,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要顾着你肚子里的儿子。” 李凰熙不禁要撇嘴,这孩子还没生下来父亲就一径地认定是儿子,状似提醒小声道:“父王,您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哄回母妃的心,依我看母妃这回气得不轻。” 李盛基忙抓着女儿的胳膊,“凰熙,你母妃听你的劝,你好好地为父王说几句好话,你母妃必定会 回心转意,这事儿是父王错了。”难得地在自家女儿面前认错。 李凰熙道:“女儿自当尽量,不过父王这回可别再犯糊涂,”眼睛微一眯,“母妃那儿能哄回来,皇祖母那儿若真的惹恼了,只怕女儿也不能让皇祖母消气,父王这段时日不如在家中韬光养晦,。” 李盛基忙点头,还是他这个女儿主意多。两父女暗中说了一会儿话后,李凰熙才再掀帘子进去,眼角斜睨了一眼父王离去的背影,再一次肯定父王这人是不能指望了,好在重生那一刻她就没指望过父王会有长进,只要不惹祸事即可,拳头不禁握紧,这才迈开步子进去。 母亲已经没躺在贵妃榻上,而是进内室看望安熙去了,而御医正要背起药箱,她忙上前道:“劳烦御医了,天色已经暗了,我已让人备了隔避院子里的厢房,御医还是留步在这儿宿一宿,我怕安熙夜里会反复。” 御医点了点头,在李凰熙送他出去时吩咐了夜里的注意事项,然后还叮嘱一有不妥要即刻唤他过来,李凰熙一一记下,临了,他还道:“王妃的胎儿是真的不太稳当,今儿夜里不宜操劳,郡主切记。” 李凰熙表示知道,然后让回转的管家送御医到隔壁院子去歇下。 孙抚芳原本坚持要看护李安熙的,毕竟此事是因她而起,后来在李凰熙的劝说下才转到了东厢房歇下。 李凰熙着侍女将灯花挑亮一点,给看似熟睡的李安熙掖了一下病子,然后就倒躺在临时搬到床前的摇椅内,身子都卷缩在里面,然后就掏出那三锭银元宝,灯光中确实可见到宫廷的印记,这种银元宝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至少李秋熙母女就绝对没有,所以她并没有过多的怀疑李秋熙。 但这也是她想不通的,不管是不是有意嫁祸给朱红,但它确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忠王府,证明今天下毒一事与宫里的人脱不开,那幕后主使似乎呼之欲出,但又如雾里看花,瞧得并不真切。 会是谁呢?她的身子无意识地晃动着摇椅,第一个排除的是隆禧太后,她不可能也没必要害她的母亲性命,欧阳皇后、明福公主甚至那位看似热心肠的二伯母靖王妃杨氏都一一出现在脑海当中,更远地她甚至想到那位守了半辈子寡的前太子妃纪氏,纪氏尚有一子清王李蒜,那可是隆禧太后的第一嫡长孙,昔日身份是尊贵至极,论理这王位该轮到他继承才是合情合理。 她的手正无意识地转动着这三个银元宝,病床上传来了女孩低低的无意识的声音,“冷……” 她手中的银元宝跌落在地,急忙起身冲上前给李安熙捂好被子,然后着人再拿一床被子来盖在李安熙的身上,紧紧地拥着她,好一会儿,见到喊冷的李安熙眉头展开,呼息顺畅了不少,她这才松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夏荷已经捡起了那三个银元宝搁在案几上,撇嘴道:“郡主,这事儿不就明摆着是朱红那个不安份的贱蹄子做的,依奴婢看将她处置了就得了。” 李凰熙在她的搀扶下又躺回摇椅内,摇着头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必定有人在后面图谋些什么……” 要母妃一尸两命是肯定的了,但若是仅仅这样,做得更隐秘些也可以,没必要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当然,若她没能查出朱红,那这银子的事情也就能混过去…… 夏荷看到李凰熙的面色不豫,遂不敢再乱说话,而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李茴匆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妹妹眉头紧皱地躺在摇椅内,心疼地上前伸手给她抚平那皱折,手才一碰到她的额头,她即睁开眼睛看着他,“凰熙,这眉头再皱就像老太婆了,那时候就不美了。” 李凰熙“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那么夸张,对了,大哥,饿不饿?我让人弄些宵夜来……” 李茴按住她,“没事,我知道府里出了事没让人送饭来,已经在外头吃过了,倒是你,看来颇为疲累。”伸头看了眼李安熙,“五妹好些了吗?” “好了不少……”李凰熙叹息道。 兄妹俩正说着话,阿三就突然出现在屋子里,连李茴都皱眉,他怎么出现得那么快? “审讯得怎么样?”李凰熙问。 阿三拱手道:“朱红的大哥没等我们用刑即招供了,他因为滥赌欠下了不少赌债,朱红没回京之前就携老娘在外躲了好一阵子,听闻妹妹随忠王府回京,又急急地寻了过来找妹妹要银子,朱红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还赌债了,只是他这一次欠下的债额太大……” “银子呢?”李凰熙大致明白了,就问了最关键的,以阿三的能力不可能只审出这些。 阿三会意地从怀中掏出三锭银元宝递给李凰熙,“属下一去赌坊查证,那老板就呈上了这三锭银元宝,属下又拿去给朱红的大哥与老娘看,他们都一致认出这就是他们还赌债的银元宝。” 李凰熙接过后在灯下一看,果然又是有宫廷印记的银元宝。 第七十五章 建京风云(20) 皇宫的深夜里面因有几丝零星春雨落下,而变得有几分寒冷,欧阳皇后的初寝宫里面燃着木炭但仍不敌那春寒,她正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那身姿挺得直直的,声音是从牙齿缝里面挤出来一般,“皇上又在淑妃的宫里?” 苏嬷嬷想上前劝皇后就寝,但欧阳皇后却是朝她狠狠一瞪,朝自己的心腹宫女冷声道:“回答本宫。” “没错,娘娘。”那名半屈身的宫娥恭敬地道,“非但这样,淑妃娘娘这段时日讨得皇上很高兴,奴婢听闻,她……”剩余的话宫娥的脸色一红似说不出口。 “但说无妨。”欧阳皇后表情严肃地道。 宫娥这才抬起头小声地道:“淑妃娘娘的娘家给她悄然带了一瓶药油,听说……听说男人用了后……那儿会坚挺……能行房事两个时辰不倒……”这话她说得小心翼翼。 欧阳皇后立时自罗汉床上起来,一脸惊愕的苏嬷嬷却忘记给她披上披风,这太骇人听闻了,隆禧太后是下过旨严禁太医院给皇帝用带有催情性质的药物,就是怕皇帝的性命缩短了。 “此事当真?”欧阳皇后一把拽起她的衣领道。 “娘娘,淑妃娘娘不是那么信任奴婢,这个也是奴婢私下里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的,应该是确有此事,只是淑妃娘娘那儿很严密……”宫娥道。 欧阳皇后在心里分析着这心腹的话是否可信,想到皇帝这段时间在后宫独宠淑妃,连德妃也不能近身,而且自己这几日所见皇帝确实看来精神了许多,只是对着她还冷脸,分明还计较那天的事情,淑妃表面温婉善良,一想到这里,她就冷哼一声,后宫也有温婉善良的女子?那只是痴人说梦。 “不行,此事我必定要禀报太后娘娘彻查她的寝宫,居然敢给皇上用媚药……”欧阳皇后握紧拳头道。 苏嬷嬷忙上前拦着,摇头道:“娘娘,不能操之过急,万一在淑妃的寝宫里面搜不出这催情的药油,那娘娘就要落下一个诬蔑的罪名,况且现在皇上还没有回心转意,没有他护着,太后娘娘也许连废后也做得出来……” 这话如醍醐灌顶,欧阳皇后瞬间冷静下来,这宫女虽是自己的心腹,但这大意不得,一个不小心她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幸得嬷嬷头脑清醒,不然本宫铸下大错。”目光看向那名宫女,“你回去小心查证,一定要弄清此事,他日本宫扬眉吐气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名宫女却没有笑意,眉尖一皱,“奴婢是娘娘安插在 淑妃娘娘那儿的棋子,自当惟娘娘马首是瞻。”顿了顿,“奴婢有一次在寝殿里伺候时,听到淑妃娘娘正在劝说皇上也让她从宗室中领养一个孩子,还说这样不至于晚景凄凉,也好有个人依靠的话……” 欧阳皇后的平静只惟持了一会儿,顿时那尖尖的指甲就刺进肉里,这淑妃还想学她的路子,她不会让她有机会与她争一日之长短,冰冷地道:“皇上应了没有?” 宫女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苏嬷嬷立时怒问道。 “皇上没有表态,似应又似没应,哦,对了,皇上戏问了一句她看上宗室哪家的孩子,淑妃娘娘也是顽笑着说忠王妃这胎若生个儿子,不如就过继给她当儿子的话,皇上当时的表情似乎皱了皱眉,随后沉默不语,没有斥责淑妃娘娘……” 那名宫娥说完低垂着脑袋,在后宫生存的女人哪个不是疑心重的,更何况这样的打算已经是明显至极,欧阳皇后焉能不领会其中的真意? 这回欧阳皇后的脸上不再有愤怒的表情,更或者她已经意识到不是愤怒就可以解决问题的,皇帝这回只怕是要动心思了,忠王是皇帝的三哥,他膝下仅有一子,当年她过继李莱的时候,只隐隐提过不如过继忠王之子,皇帝就斥责她是痴心妄想,忠王只得一子是断断不可能过继到她名下。 “娘娘,皇上不可能答应的,再说太后娘娘那一关也过不去……”苏嬷嬷吞了口口水道。 欧阳皇后却是手一摆,道:“不,此一时彼一时也。” 忠王再添一子的话将来没有了袭爵的资格,但是若过继给了淑妃,那就不可同日而语,这孩子最少可以保证封亲王,怕只怕淑妃的意图不是这么简单,或者她也如同自己一般打着同样的主意,这回,一切都乱了套。 苏嬷嬷看到皇后娘娘再度摆了摆手,身子半躺在罗汉床上,只有几上的香鼎有袅袅烟气升起,这才领着那宫娥出去,再返进来的时候,皇后看似等她有片刻了。 “忠王妃那儿怎样了?”欧阳皇后两眼如绿光幽幽的狼般看着她。 苏嬷嬷没有惧怕而是有几分心疼地看着欧阳皇后,摇了摇头,“这事儿现在还没弄清楚,忠王府的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就连御医今夜也在那边留宿,老奴没法探到最新的消息……” “废物!”欧阳皇后怒骂了一句,脸上因为怒气而扭曲,“明儿一早就要打探到忠王府的行动,本宫要知道事态的进展 ,听到没有?” 苏嬷嬷忙应是。 那名皇后的心腹回到卧室时,漆黑的屋子里面突然亮了起来,她的身体本能地一震,两眼自然看到淑妃寝宫里面的管事嬷嬷正坐在椅子里,而她的身后站了数名平日与她交好的宫女,她们都一脸冰冷地看着她,正要张唇说话,那名灰白着头发的老嬷嬷却是气势十足地一指她道:“将她抓起来。” 宫娥一愣,这情形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在听到那老嬷嬷一声令下之时她已是下意识地脚一转,想要逃出这屋子,只是身后的门在瞬间已经被人关上,冲在前头的她步子一顿,只看到同样是平日熟悉的宫女,还来不及反应,后面的宫女就扑向她,她拼命挣扎,只是无奈敌众我寡,没有多久就被双手缚住。 那老嬷嬷起身走近她,她的嘴被身边的宫女一把掐住,指甲陷进肉里有两行血水流下,她被迫仰头看向那老嬷嬷鄙夷的目光,她的眼里有着不屈与不解。 老嬷嬷冷哼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呸。” 这一夜,皇宫有多人不得安眠,而忠王府里面也亦然,上到主子下到奴婢都不得安寝,李安熙的情况一直都反复得很。 “热……”她的小脚无意识地踢着被子,只是厚重的被子她却怎么也踢不开,仍在晕迷中的她身子无意识地扭动起来,似有哭声传出。 正要挥手示意阿三出去办事的李凰熙一听闻顾不上那么多,忙转身掀开被子,伸手到李安熙的后背只摸到一手汗,心紧了紧,立即着侍女备热水与干净的衣裳,顿时,屋子里面一片忙碌的景象。 李茴与阿三早已避嫌到了外室,阿三正要抬脚就走,李茴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手中的力道很紧,声音低沉地道:“你是梁晏的人吧?” 阿三也使力挣开这忠王府的小王爷用内力的一搭,连身也没转,“小王爷,小的是郡主的人。” 然后就身子一闪,瞬间消失在屋内,李茴的脸上有着阴沉之色,忽而感觉有人轻扯他的衣服,他怒火上升地低喝,“大胆,放开。” 立刻身后传来少女惶恐加羞涩的声音,“小王爷……息怒,是奴……婢逾越了……” 李茴一转身看到站在他身后是李凰熙身边的侍女,好像叫冬青来着,那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一点,“无碍,只是你不在屋里伺候,在这儿做甚?”他是兄长,但始终还是男女有别,所以不得不在外间等候。 冬青一听到他的声音和蔼,忙 转身将放在案桌上放着一大碗面的托盘端上来,红着脸,双眼洋溢着春情,“这是郡主……吩咐给小王爷下的面,小王爷还是趁热吃一点吧……”这是她自作主张到厨房下的面,但不得不用李凰熙的名义,不然她怕李茴会拒绝。 李茴看了眼那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心里在这一刻颇为奇异的跳动了一下,那种不耐烦与担忧似乎在这一碗面里面融化了,奇异的温暖包裹着他的身体,四肢百骸洋溢着一种平日所没有的轻松。 他一脸如朝圣般地捧起那碗面,原本不饿的肚子此时却觉得能吞下天下所有的东西,抄起筷子站着就那样大口大口地吞吃着,似乎全天下的美味都下及这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条。 冬青忙在一旁道:“小王爷,慢点,慢点,如若不够,奴婢再去下一碗……” “谁要你多事?”李茴吞下一口面,脸色冷然地看着这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侍女,“你还不赶紧到里头去伺候,在这儿忤着做甚?” 听到他的话而一愣的冬青“哦哦”了几声,眼里却浮上了一层雾水,她只是关心他,他为何要用这样的态度与她说话?脚却如灌铅般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定定地看着李茴那张青春俊帅的脸庞,这么近都能闻到那浓烈的男人气息,她的心强烈地跳动着,只是身子却是如浸在冰水中一般。 “去呀。”李茴不耐地又催促了一句。 冬青这才回过神,脚步一转就朝里屋迈进去,挑起帘子的时候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眼仍在低头吃面的李茴,他却没有再看她,她的杏眼里盛满了名叫失落的东西,咬着下唇迈了进去,帘子一扬一落,掩住了她蔓妙的身姿与里屋忙碌的情形。 要看顾着李安熙的情况又要遥遥指挥阿三等人办事,李凰熙的脸上不禁爬满疲惫,眼睛底下是一圈黑眼圈,看得李茴心疼不已,“凰熙,不若你回去歇息一下吧?” “不碍事的,哥,安熙看来已经安稳了许多。”李凰熙伸手抚摸了一下李安熙的头,没感觉到有不妥之处,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着夏荷与冬青留心看着,与李茴蹑手蹑脚地掀帘子出去。 冬青略一回头看着李茴高大的背影,眼里为他的不解风情而暗暗心生郁闷,两手绞着衣物,可见内心也是纠结得很。 夏荷一推她,“别看了,再看也不属于你,冬青,不是我说你,我们这些个卖身进王府的奴婢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主子不是你我可以高攀得上的,好好当差才是正经。” 冬青 不吭声,转身帮李安熙掖好被子,眼里是浓浓地化不开的忧愁,她也知道夏荷说得在理,可是自己焉能不去想,一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不是理智可以阻止的。 夏荷不由得撇了撇嘴,冬青这做法在她看来是自找罪受,难为郡主还大发善心帮她设想周到,若是顽石也要开化了,死脑筋就是想不通,更甚者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凰熙,这是去哪?”在回廊处被妹妹拉着疾走的李茴不由得问出声。 “去府里关押犯人的地方。”李凰熙头也没回地道。 忠王府的地牢里面有着一股子的潮湿味,闻在鼻端几令人作呕,李凰熙举起袖子挡住,旁边的李茴却是悄然运功大手挥了挥,让李凰熙的鼻子不用那么受罪。她看到阿三拉着一名五花大绑蒙着眼睛的中年胖子进来,这才放下袖子,坐在一把圆椅里面,“拉开他的眼罩。” 那中年胖子听到这少女的声音,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看到这处有几分阴深几分恐怖,只有他这一处有灯光在闪,至于少女声音传来的地方却一片阴暗,他努力地张望也没能瞧得清那幕后之人的长相,只知道听声音极其的年轻,应不过十五岁。 阿三一巴掌打在他的胖脸上,“老实一点,眼睛再乱瞄,我就将它挖出来。”做了个挖眼的动作。 中年胖子这才老实地跪好,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他讨价还价,宫灯里面灯心“噼啪”燃烧的声音听在耳里更添几分恐慌。 李凰熙皱眉道:“好了,别为难人家,我要问的也简单,给你这银子还赌债的人所有事,听清楚,是所有事,不要有隐瞒,不然我也不好为你一身肥肉着想。” “必让你尝尝这里的严刑。”李茴不屑地道。 中年胖子一看那银两即明白是今天来赌坊拿走这银子的人绑了他来,忙道:“我这都不是说了,那是赖大在我这儿输了然后还来的,这是他妹妹在忠王府为奴挣来的……” 李凰熙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你是不打算招来,那也罢了,让他尝尝刑罚的滋味,这样也好将幕后的主使招出来。” 阿三一听已经飞快地取来了那烧红的烙铁,这玩意儿在火堆里烘烤了好长一时间,取出来时通红通红的,似乎还能看得见黑烟在冒,中年胖子的身体这回不止抽搐了,而是剧烈的颤动起来,只是身后的大汉也抓紧他不让他后退。 不待他说话,那烧红 的烙铁已经贴到他的大腿根上,衣服烧焦的味道充斥鼻端,接着是人肉烧焦的味道,都在一瞬间融合,中年胖子尖利的惨叫声随之响起,“啊——” 在这地牢里面关押的其他人身子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打颤,更有胆小者已经吓得屎尿流出,臭味在地牢里面很快就扩散开来,那一群人虽然是奴仆,但素日里也未尝受过这般的罪与心理折磨,胖子的每一次叫声都让人不寒而粟。 朱红的脸色是白得最难看的,刚才看到家人也进来了,她的心更是跳得厉害,现在头皮更是绷得紧紧的,突然,喉咙更被人掐住,她喘不过气来,睁大眼睛看着那人,“朱青……” “你怎么不去死?你还要害了大伙儿的性命吗?今天之事分明就是你做的,四郡主要吃鸭子也是你撺使的,这是你一早就预谋的事情,你怎么还有脸活着,要大家一起陪你死……”朱青恨声道。 朱红感觉到喘不过气来,可见朱青的手劲有多大,一旁两名粗婆子怕事情闹大忙拉开朱青,朱青仍歇期底里地骂着,朱红躺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 “好了,朱青,你若真的杀了这贱蹄子到头来害的是你自己……” “没错……” “啊——” 更上一层楼的尖叫声又响起,众人的头皮再度发麻,朱青朝朱红挑衅道:“听到没有?这是你哥的惨叫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祸害,呸,还是包藏祸心的那种……” 朱红此时已经两手抱耳,只是那声音却越发清晰可闻,一想到哥哥与母亲正在遭罪,她的脸色就越发难看,“啊——”不禁也尖叫起来。 外头看守她们的精壮汉子猛然敲着铁门,“叫什么叫?外头正在审犯人呢,这就是烂赌的下场,活该。” “就是,我刚刚看了下眼,那大腿根部已经看得见骨头了,头儿老往一个地方下红烙铁,我看以后就算不瘸那玩意儿也难保,听说还是一脉相传,怕是要绝后喽……” 顿时嘲笑声响起。 朱红的手却是无意识地松下,大哥要成废人了,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面不停地闪烁,然后就是画面,鲜血般地呈现在脑海,这时候她是后悔万分,那种痛从精神蔓延到身体,无一不痛,她不禁哀哀地叫出声来,在下一次尖锐的惨叫声响起时,骨碌一声,她爬了起来,两手抓着牢房的铁栏杆,朝外面大喊道:“我招,我招,你们放过我大哥……” 那受刑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中年胖子 大腿根部已经可见森森白骨,全身无力地瘫焕在地,想要晕过去,又一盘冷水浇来,他的精神又一震,看到阿三拿着烧红的烙铁逼近,他再也不想承受了,道:“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很好。”李凰熙双手一拍,举着烙铁的阿三往旁边退了一步,“早点这么合作不是好了,你不用受苦,我也不用在此听得耳朵要起茧,胖子,别跟我玩滑头,你没有这资本。” 中年胖子这会儿哪敢说声不,他受苦有多久,她就坐在那儿看了有多久,至少告诉他,这个女孩心狠着呢。 “之前有人找到我的赌坊,让我诱使这赖大输钱,然后承诺事成后会给我一千两银子的报酬,我看到有银子可赚,再说赖大在我这儿赌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一本万利的事情我哪会放过……”中年胖子努力地摇了摇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将自己如何诱使赖大输钱再赌,然后借下高利贷,债台高筑到赖大没法还时才逼他还银子,他还不出,他就逼他去找那在忠王府当上等丫鬟的妹妹想办法,不然就要切了他去喂狗,后来的发展一如当初的设想。 “赖大先还给你的五十两子是不是也有人指使你,如果有人来查就交给那查的人,不能私下里取用,是也不是?”李凰熙冷厉地问道。 中年胖子的眼睛这回是瞠大了,这个少女怎么好像能看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般,他这时候知道没什么可隐瞒的,点了点头,“姑娘说得没错,那人确是这样叮嘱我的,不过他却吩咐我不能说的。” 李茴这会儿才知道这件事复杂到已经超出自己的想象,本来以为朱红的兄长赖大被人设了圈套就已经是事实真相了,现在才知道这不过是其中一个环节,妹妹的心思果然缜密。 “你且回忆那个吩咐你这样做的人的长相,将他说出来,阿三,你找个丹青妙手去把这人的相貌画出来。”李凰熙看到门口有人打手势,嘴角勾了勾,“先把他带下去吧。” 没一会儿,中年胖子如一瘫软泥般被人拉下去。 接着,朱红戴着琐链走进来,一进来即跪下,双眼还有着恐惧,尤其看到那一地的血水与烧红的烙铁,身子又开始发抖,不待李凰熙审问即道:“郡主,奴婢知罪,奴婢财迷心窍,奴婢为了给兄长还赌债才会接受那人的收买,玫瑰胭脂也是我一早买回来偷藏好,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李茴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瞄了一眼妹脸上莫测高深的面容,在这危难时刻,他明显没有她主意 多,再说他空有一个郡王的名头,什么实权也没有,这时候他越加痛恨自己的无能,再说这些帮了妹妹大忙的人都是梁晏给妹妹的,相比较而言,他这兄长要失败得多,他与梁晏同岁,却远不及他有智谋与手段,虽然不知道这相府嫡子帮妹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妹妹不是傻子,不然绝不可能接受梁晏的人在忠王府里面行动。 一出了地牢,迎面扑来的风吹散了身后那欲令人作呕的味道,他深呼吸一口,胸襟里面有些隐隐做痛,两人渐渐走到那与夜色化为一体的朱红色回廊里面,心中的自责啃噬他的心,不由得抱头道:“凰熙,哥真没用。” “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的大哥,哪有妹妹嫌弃哥哥没用的?再说你是我在这世上信得过的人,有好些事我还离不开你,哥,不许说些妄自菲薄的话,我不爱听。”李凰熙拉开他抱着头的手,认真地道。 “凰熙……”李茴的眼里有着泪光在闪动。 “咳咳咳……” 正在兄妹俩要谈一会儿心之际,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正站在回廊的李茴与李凰熙立即双双往那声音处望去,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除了风中飘荡的几盏纱灯有朦胧的光线外,一切都隐在黑夜与风声中。 李茴下意识地就将妹妹护在身后,朝那咳嗽声看去,冷厉地喝道:“谁?” 在浓浓夜色点缀的红柱后渐渐有人影闪现,很快就在纱灯的映照下,脸孔半明半暗,只见那人一身的深蓝衣装,云纹绣样的衣摆随风舞动,嘴角噙着一抹笑,但眼里看向李茴却是那样的冰冷。 李茴一看到他,眼睛瞪大,随即就微微一眯,同样冰冷还有戒备。 李凰熙却是皱眉走向他,平静的小脸下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波动,“怎么来了?” 梁晏笑道,“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李凰熙勉强打起精神道,“还好,今天只怕有不少人都盯着忠王府,我听阿三提及有不少人都暗中张望,只还差明目张胆地闯进来。”不禁嘲讽了一句。 梁晏也同样皱紧了眉头,忠王府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今天梁博森找他也是谈忠王府的事情,而梁博森紧盯着忠王府的人回来禀报忠王府里头已经不能再通消息,只知道忠王妃那儿被端去一碗有毒的补品,自那刻起,他就极为担心她,怕她承受不住,直到阿三遣人来通报,这才知道她的母亲安然无恙,间接害的是忠王府的庶女,那一刻他的心才悄然放下。 他想立刻就来找她,但也知道那会儿不是好时机,惟有生生地按捺住,冷静下来后思考得更多,在她负起长女的职责两边奔忙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 李凰熙毕竟还是懂梁晏的,他这个时辰前来必定不会是安慰她这么简单,皱了皱眉道:“我们先进去再说吧。”说完,率先往前走。 梁晏看不情神色地跟在她的后面,李茴急忙跟上,对这梁晏他看不明白,却知道一点,妹妹此时信任他,那他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给妹妹找不痛快,但仍低低地警告一句,“你给我记住,若敢对我妹妹不利,即使拼了我的命不要,我也不会放过你。” 梁晏却对他的警告嗤之以鼻,仅仅斜睨了他一眼,他与她的事情没有必要向别人报告,再者他也无须他人肯定自己对她的感情,只要两心知即可。 李茴没吭声却是脸色更阴地走在最后面。 李凰熙似乎没听到后头那番暗暗的较量,而是径自往上房而去,进去看了会儿李安熙的状况,好在没有出现让人忧心的状况,李安熙不复上半夜那般半梦半醒间挣扎,呼息平缓,可见是睡熟过去了。 她这才走出来,领着两个男人到了一旁的耳房里面,这里本来是留给大丫鬟职夜而安排的,所以十分的简陋,冬青麻利地展开手中的锦被铺好在床上,郡主已经发话要在这儿歇上一会儿,所以不能怠慢。 三人坐在临时搬进来的八仙桌旁,李凰熙挥手示意冬青抱着旧棉被等物出去,还吩咐下来不用进来伺候,让夏荷到门前守着,而她去看守着李安熙,有状况第一时间来报。 冬青一听就知道自己被排除在外,眼里的神色黯然了一下,应了声“是”后即过去与夏荷换班。 李凰熙拿起剪子亲自剪了剪灯花,烛光立刻亮了许多,她这才放下剪子,没说话,掏出那一个银元宝递给梁晏,“看看这个。” 梁晏一看即认出,反倒是此物到了李茴的手中,他却是左翻右翻也没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奥秘,“凰熙,这不过是很普通的银元宝……” 梁晏斜睨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银元宝然后一翻指出一处不明显的地方给他看,“认不出?” 李凰熙知道自家大哥不像她有上一世的记忆,若她也跟他一样初初由湖州回到建京,那么她也不可能第一眼就认出此物,忠王府离建京的宫廷太远了,他们被隆禧太后晾在那儿太久了,以至都要遗忘自己是龙子凤孙的身份,更何谈这种只有少数人才能认出的银 第七十六章 建京风云(21) 这样的小道消息如早餐般送到京城权贵们的餐桌上,忠王一家这种打破了某种格局的存在又怎么不引人注目呢? 当然也有人置疑,这是每一个关注流言小道消息的人第一时间产生的疑惑。 “怎有做假?听闻忠王府的小王爷已经在外奔波收购丧事要用的白布、白灯笼等物,这些都有人看到的,小王爷的脸色如丧考妣,让人不得不信服……忠王爷今天开始不再会客,听说正在陪着弥留之际的王妃……” 这样信誓旦旦的话又岂能不让人尽信? 遂有好事者叹息几句,“忠王妃可怜哪,好不容易回到京中过了几天好日子,这就要撒手人寰,一尸两命,怎不令人唏嘘不已。她娘家又在外为官,只怕连娘家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勉强睡了个把时辰的李凰熙如终睡得不安宁,手挡住了阳光,睫毛扇了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忽而想到梁晏那厮睡在自己的床上,理智很快回笼,翻身坐起,哪还看得到梁晏的影子,这张简陋的大床上只有她自己一人。 她的手摸了摸冰冷的半边床,竟睡得那么熟,连他何时走的也没了印象,她有些许的失落,随即想到还有事要处理,赶紧套上绣花鞋换上一旁的干净衣裳。 夏荷在外听到声响,赶紧进来侍候,约摸一刻钟李凰熙已经快速地梳洗无毕,撒开脚丫子往正房而去,里面药香味四溢,看到母亲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李安熙喂药,心下稍安。 孙抚芳放下李安熙,将药碗递给了一旁的侍女,看到女儿进来,这才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安熙的病已经好转了很多,倒是你,忙了一宿也不知道多休息一下?”心疼地看着她眼底的黑眼圈。 李凰熙道:“母妃过虑了,我还年轻,这算得了什么?”伸手扶起孙抚芳往外室走,“母妃用过早膳了没有?” 孙抚芳道:“还未,忧心安熙的身体,这不,一大早就先过来看她。” “那我们母女俩去好好吃一顿。”李凰熙亲热地挽着母亲的手道。 孙抚芳刮了刮她的俏鼻梁,与她一道坐在八仙桌上用起了早膳,这会儿倒是有点闲情说笑几句,她看着女儿那笑眯眯的眼睛,正想不着痕迹问一下那个叫阿三的奴仆是怎么来的,就看到丈夫气哼哼地进来,脸色一沉,“你来干什么?是不是害我用不下早膳……” 李盛基现在一面对妻子再大的火气都要丢到爪哇国去,腆着笑脸道: “芳儿,一大早的你何必寒碜我呢……” “那你来做甚?”孙抚芳不买他的账,冷脸问道。 李盛基这时候才记起自己来的目的,转头气哼哼地看着李凰熙,“凰熙,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处都在传你母妃病逝的消息,我今儿一大早就收到了消息,问了你那不肖的大哥,这才知道是你的主意……” 这话连想要发作的孙抚芳也愣了愣,同样看向女儿,“凰熙,这是怎么一回事?” “父王、母妃,稍安勿躁。”李凰熙优雅地道,挟了一个水晶蒸饺细吞慢咽。 李盛基坐到她的身边,两眼盯着她的脸,这个时候还卖什么关子,“你倒是快说啊。” 李凰熙看到一脸暴躁的父亲以及眼里有着忧愁的母亲,这个局要布下去也需要他们的配合,遂将筷子放下,着许嬷嬷领着侍女出去,郑重地将事情说个明白。 半晌后,李盛基突然起身,座下的雕花圆凳也被他这一带而向后倒去,发出“嘭”的一声,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女儿,“胡闹,万一这件事弄巧成拙,我看你怎么办?这么大一件事你怎么敢自行作主,也不与我商量一下……” 李凰熙将那一锭有宫廷印记的银两一抛到桌面上,冷嘲地看着父亲,“那父王有何好办法?” 李盛基一看到那银两,嘴角就一抽,自己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自幼在母亲的积威下长大,他很少会有什么好主意,坐享其成是他最大的特色,但又怕让女儿看扁,手卷成筒咳了一声,“凰熙,这事上报给你皇祖母,让她着人调查……” 孙抚芳虽然担忧女儿的计划,但一听到丈夫的提议,就连她也知道这建议说了等于没说,没好气地挟了一个春卷到他面前的碗里,“吃你的吧,连我都知道这建议有多不可敢,你还敢说,我这胎还要怀七个月呢,一切是防不胜防,娘娘春秋已高又要主理朝政,你若这样报上去,娘娘能拿得出多少精力来处理?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隆禧太后的为人她是清楚得很,天下间的婆婆对儿媳都是一样的态度,她不会骄傲的以为凭着这胎就能让这至尊的婆母对她另眼相看,只会道她不中用,连这些事都应付不了,她那人的准则古怪得很。 李盛基被妻子一顿抢白,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尴尬,这是当着女儿的面就半分颜面也不给他,想要发作一顿,思及妻子的冷脸孔,终悻然地吞回肚子。 李凰熙没去理会父亲的沮丧,径自喝了一匙粥, 道:“父王,没有一定的把握,你以为女儿会冒险吗?还是说父王对女儿的信任只有那么多?” 李盛基的脸上又有几分羞红,自家得以回京女儿的功劳最大,“凰熙,父王不是这个意思,罢了,此事既然你母妃也不反对,父王就由得你去折腾吧,但记住一条,不能祸及家里。” 看到父亲妥协,李凰熙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摊上这样一个父亲真是不幸,别人家是父亲为山,她家倒好本末倒置,叹息一声,将父亲掀翻的雕花圆凳扶好,让父亲坐下。“那好,父王,此事也需要你的全力配合,御医那儿不用担心,我自会说服他……” 慈恩庵里,萧荇急忙赶来的时候,梁兰鸢正好随庵里的尼姑做完了早课,两人一对上眼,梁兰鸢即快速地先行几步到萧荇的身边,“你怎么来了?” 萧荇着急地道:“忠王妃听说命在旦夕,兰鸢,我担心太后会责怪你。”所以今儿个一早得到消息后他连甘薯地也不去,就直接奔到慈恩庵。 梁兰鸢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时间收到这个消息了,说她的心里不乱是骗人的,隆禧太后那不合理的命令时刻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刚刚的早课也是随便应付过去。 “此事我已知,你赶紧回去装作不知道此事般继续在甘薯地劳作,忠王府一乱正好是大好时机,万一忠王府不幸过世的消息传出,我自当会想个让姑母息怒的法子,快走。”她催促道,这是尼姑庵,如若让人知道她与男子私会,于她的名声终有碍。 萧荇一脸忧虑地点了点头,没说二话地身子一跃就跳上屋顶,三几下就没见着人影。 梁兰鸢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开,脑海里却是快速地转动,自家现在的处境称不上好,要让姑母不怒不气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经过庵中小小的金鱼池时,因神不守舍她险些掉进池中,禅服的一角已经被水打湿了,她正想骂声晦气,但看到池水时她伸手进水中,春天的水还是那么冰冷,刺骨倒没有,但仍让人头皮发麻般不舒服。 突然计上心头,她展唇一笑,连禅服的一角也没有拧干就急忙往自己所住的禅屋而去,她的侍女看到她回来忙掀帘,一进屋,她就朝侍女道:“去,让人抬木桶进来,吩咐我们的人私下里给我送冷水来,记住,不要让人看到。” “二小姐……” “别多问,去弄来即可。” 侍女看到梁兰鸢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敢多问忙去张罗了,好一会儿后,一桶冷水出现在梁兰鸢 的面前,她让侍女出去,自己宽衣解带,赤身裸体地咬紧牙根迈进冷水中,一股冰寒之气从脚侵入心中,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猛然缩回脚,但想到姑母那张冷然的脸,她一狠咬牙,不再犹豫,跳进春天的冷水中。 刺骨的寒冷在周身张开,梁兰鸢却只得咬牙忍受,任同冷水将她浸没。 忠王府受到的关注持续升温,欧阳皇后一大早得知这消息,郁闷的心结这才解开了不少,颇有心情的描眉涂腮,菱花镜里的容颜少有的艳丽,“苏嬷嬷,你密切注视,对了,那些个没有的人也没有必要活在世上了,想个法子解决掉。” 苏嬷嬷点头道:“听说忠王府已经第一时间将作案的凶手捉拿了,还处决掉了,没有疑心到我们的人头上,娘娘放心,奴婢定会让其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欧阳皇后鲜红的嘴角上勾,菱花镜里的容颜似带了毒一般,冷然一笑后,她即起身让宫娥套上外服,“今儿个刚好禁足令到期,摆驾,本宫要去给皇上请安。”她要拉回丈夫的心,这样才好置淑妃那贱人于死地。 苏嬷嬷一面给她整理好脚边的裙摆,一边道:“娘娘,湖州的王祖业昨日已经押解到京了,这下湖州太守的位置空了出来,前些时日,欧阳大人不是也对这职位感兴趣吗?湖州是不太富裕,但若是到了那儿就是军政一把手,娘娘不妨考虑一下?” 欧阳皇后看了眼苏嬷嬷,看来是自家大哥托她来说的,到了湖州就意味着出京,不过若能在湖州立足,将来自己也有个手握权利的兄长比在京当个不起眼的四品小官倒是好多了,遂道:“你给我大哥传话,要他趁这时机多在京中活动,如有必要去巴结一下梁家也是可行的,我想个法子找个机会与皇上提一提。”叹息一声,她这皇后同样窝囊至极。“对了,你给他送去一千两银子,不然又要来叫穷。” 苏嬷嬷忙应下了,没敢怠慢地扶着欧阳皇后出去上了轿辇,现在没有比挽回皇上的心更重要的事情了。 宋青轩得到了消息急忙悄然进了忠王府,一身青衫布衣的他倒是不起眼,被阿三领着往李凰熙的住处而去,脸上有着焦急。 “郡主,这么急着找在下有何事?”宋青轩拱手为礼后道,一进京,他就没有随李凰熙进忠王府,而是按李凰熙的字排以一介寒士的身份在外租住,并且这次李凰熙也为他弄到了春闱的资格,所以他在没有外事的情况下是不会主动与忠王府联络,就是要给人一个他与忠王府没有什么关系的直觉。 “宋公子,令妹可有与你联系?”李凰熙道。 “青翠?没有哇,她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事?”宋青轩瞪大眼睛道,心里是又急又气,这妹妹就是不能改了马贼的性子。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见人影了,你是她兄长,她一定会想法子与你联络。”李凰熙道,她不担心宋青翠的生命安全,那个粗鲁的女子有武艺防身,寻常人不是她的对手。 宋青轩也是与李凰熙这样的想法,只能暗骂妹妹不懂事,少不得要赔礼一番,然后问候了一下忠王妃的病情。 李凰熙明显不愿多谈,脸色黯然地随便应了几句,然后就叮嘱他几句,着阿三将他送出去,正要起身离去之时,听到宋青轩郑重地道:“郡主,青轩也是一诺千金的汉子,此生已经发誓追随郡主自然不会背叛,青轩告辞。” 她定定地看着宋青轩一眼,这白面书生是重情重义的汉子这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要不然也不会栽培他,“宋公子,令妹是令妹,你是你,本郡主不会混为一谈,我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主儿,你且安心读书,他日你要为本郡主办的事情不小,争取一个功名才能让人高看你一眼。” 宋青轩拱了拱手,同样用坚定不移的眼睛看着李凰熙,这个少女给他的印象太过于深刻,所以他也坚信自己绝对遇上了明主,至于忠王,接触过几次渐渐发现这人只是虚有其表,所以当忠王要揽他为谋士进忠王府,他当即就拒绝了,这不是他想要的。 忠王府的事情越传越邪乎,靖王妃是第一个坐不住的,第二日即登门拜访,一进王府第一感觉就是萧瑟,周围冷冷清清的,仆人的脸上都没有半分欢颜,她的心头一跳,忙用帕子掩住想要上勾的唇角,努力做出一副急切的样子。 掀帘进去,看到李凰熙一脸忧愁地伺候孙抚芳,这么好的机会她焉会错过,忙上前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孙抚芳的脸色呈灰白色,看起来了无生气,离死期不远了。 李凰熙哭丧着脸看向靖王妃杨氏,“二伯母,您来了?恕侄女不能亲迎……” 杨氏一把抱住李凰熙不让她屈膝行礼,“我可怜的孩子,别哭,你母妃怎么就这样了?昨儿我还当是误传,今儿个实在坐不住就赶来看看,这是谁造的孽啊……”话未说完,她已是哭出声。 这声音一出,屋子里的嬷嬷侍女们也跟着垂泪,一时间,只闻哭声震震。 李凰熙吸了吸鼻子,两眼含泪地想要扶着杨氏到外间去,杨氏却是 一屁股坐到床沿,与孙抚芳道:“三弟妹,二嫂来迟了,你醒来与二嫂说说话可好?三弟妹……”竟是伏到孙抚芳的身上哭了起来,手却是不忘地暗中查看孙抚芳的脉膊,倒是有些虚弱无力,心中这才信了几分。 李凰熙看着这比她还伤心不已的二伯母,不禁暗暗磨牙,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扶着她,“二伯母,您别这样,父王已经因此病倒了,我……我正六神无……主……” 杨氏抹了一会儿眼泪,这才又恢复了先前的端庄与慈霭,转眼看到少女含泪的眼睛,之前看到的都是她严肃的一面,现在看她这个样子,倒还真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娃,遇到这样的事情终于还是端不住了,她的心底冷冷一哼,脸上却是一副同情的长辈样子,“倒难为你这个后辈了,你母妃这样你少不得要多担待,对了,我那儿有不少天材地宝,我给你拿来看看能不能救回你母妃……” 李凰熙摇了摇头,“没用的,御医说什么……天材地宝都救不回来了,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说完,又嘤嘤地抽泣起来。 杨氏这会儿不再哭,而是相劝了几句,好不容易李凰熙止住泪了,孙抚芳却“病情”恶化起来,屋里顿时手忙脚乱,杨氏那一点点顾虑顿时全消,御医忙进来诊治,然后就是摇头,要李凰熙节哀顺便,早点准备身后事吧。 杨氏这会儿已经肯定了孙抚芳必死无疑,看了眼床上那安静下来有气无力的女人一眼,看来不用她动手,这女人已经要到阎罗王那儿报道了,对于这结果她既满意也不满意,只死一个人的结果算不得太理想,若能揪出幕后之人更好。 杨氏劝慰李凰熙呆了好一会儿,旁敲侧击地问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是给她出出主意,李凰熙皱着眉似毫无心机地看着她,一脸的依赖,无戒心地将事情说给她听。 杨氏也是有女儿的,自然不会将李凰熙想得心机太重,听到宫银时,她的眼睛一亮,忙提高声音,“那银子呢?” 李凰熙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补救了几句,看到李凰熙没有起疑,这才温和地道:“凰熙,这事关系重大,你打算怎么办?” 李凰熙恨恨地道,“她们害了母妃,我自当不会善罢甘休,不瞒二伯母,我正打进宫去到皇祖母那儿求个公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好,二伯母支持你,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进宫找太后娘娘主持公道。”杨氏道。 李凰熙暗暗观察杨氏的脸色,不像做假 ,那眼里的兴奋劲儿连她一眼都能看得出,此事应与她没有关系,这会儿她状似摇摇头,“只怕不妥,母妃命在旦夕,我若就这样进宫怕是……怕是……”掩面哭了起来。 杨氏拍拍她的肩背,她是巴不得这件事闹大,怕李凰熙打退堂鼓,忙鼓动道:“傻孩子,你母妃确实在紧要关心,但你想让她死得不瞑目吗?无论如何在她合上眼之际能看到大仇得报,这才是你为人子女的进了孝道,放着那些人逍遥,终是让你娘到了九泉也不能解恨……” 李凰熙的粉拳渐渐握紧,看似方才想明白的样子,“二伯母提醒的是,看侄女都糊涂了,没错,无论如何要为母妃讨回一个公道,二伯母,没有皇祖母的旨意,我进不了宫……” 杨氏道:“傻孩子,这儿不还有你二伯母吗?当你二伯母到你府上是来看热闹的?你是我的侄女,你娘是我的妯娌,现今你爹病倒了,我这个伯母能袖手旁观?走,我这就带你进宫找你皇祖母为你撑腰。” 李凰熙点点头,少不得道谢几句,但那低下的头却是唇角微微上扬。 皇宫,慈宁宫里面一片春天的色彩,隆禧太后正因为王祖业一案大发雷霆,不审不知道这个湖州太守这些年做下了多少贪赃枉法的事情,遂将手往案上一拍,旁边的皇帝心跳加速,偷偷地拿眼看向母亲,不敢随便吭声给意见。 “你们吏部是吃干饭的吗?这王祖业连赈济粮都敢贪,这会引起民变的,你们可知否?身为宰相你也有不可推荐的责任,这王祖业人品低劣,本就应将其拿下治罪,这次若不是因为忠王与蓝御史的缘故,只怕他还在湖州逍遥当他的土皇帝……吏治,吏治,这问题哀家与你们是说了多少回?你们倒好,全当成了耳边风,吏部尚书有失察之罪……”隆禧太后在殿里踱步,连自家亲弟梁博森也骂上一份。 吏部尚书的额头不停地冒汗,这会儿他也不敢去驳斥隆禧太后偏心她梁家的人,王祖业是梁博森的侧夫人的表弟,谁真敢去考察他行政的得失,这会儿梁家是他来背黑锅,梁家他可惹不起,丢乌纱帽事小,保住老命才是上策。 大殿里面鸦雀无声,只闻太后训斥的声音。 “启禀太后娘娘,靖王妃携忠王府大郡主称有急事求见。” 外面的走廊上,听闻母亲进宫而匆匆赶来的李芳熙,忙一把拉住母亲的手,急道:“母妃,皇祖母正在气头上呢,你怎么这会儿求见?只怕皇祖母待会儿要置你的罪……” 李凰熙 在一旁朝李芳熙道:“芳熙堂姐,这事儿赖我,二伯母也是好心,待会儿皇祖母动怒,凰熙自会一力承担,绝对不会祸及二伯母。” “傻孩子,携你进宫的是二伯母,哪会让你受到太后娘娘的斥责?放心,二伯母定当护你。”杨氏状似大义凛然地道,然后看向女儿,“芳熙,这事儿不到你管,只须记得好好在太后娘娘膝下尽孝即可。” 李芳熙看了眼老娘,不知道她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目光很快就转到李凰熙的身上,这就是京城前时间热议的三叔之女?对于这个堂妹她没有多少印象,离京前堂姐妹一起玩的机会也不多,这段时间她常暗暗与她较劲,她要比她更能搏得皇祖母的宠爱,所以她看向李凰熙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挑衅,“原来是凰熙堂妹,堂姐都不敢认了,果然样子与小时候相差甚远。” “芳熙堂姐倒是与小时候没甚变化,堂妹一眼就认出。”李凰熙道,她这话中藏话,李芳熙那一抹眼神代表着什么她焉会看不出来?不由得笑她没长大,思想还是那么幼稚,隆禧太后的身边还会缺少春承巴结的人?端茶递水哄她高兴的人?以为凭这些个就能得到太后的喜爱未免肤浅。 李芳熙的头一昂,没听出那弦外之音,“很多人都这么说,建京就是水土好,哪是湖州那穷乡僻壤之地可比的?难怪都将堂妹原本水灵的样子养成了现今……”手捂了捂嘴,眼神不屑地看着李凰熙,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分明就是嘲讽李凰熙的脸越长越残。 杨氏忙给女儿打个眼色,什么时候嘲讽李凰熙都可以,但却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孙抚芳就要死了,这个时候更要表现同情以搏别人的赞扬,太后的另眼相看。 李凰熙看了眼容公公,他已站在李芳熙的身后,听到了她那一番话,不用李凰熙给他打眼色,他这深知隆禧太后个性的老太监早已看得出两人的高下,即给李凰熙一个眼色,表明他会将这些个话原封不动地报给太后知晓。 “靖王妃、忠王府的大郡主,太后娘娘宣你们进殿。” 李芳熙正想等李凰熙回话,后头容公公的话让她差点跳起来,这个老太监什么进候站到她身后的,心转头,这时候被她身形挡住的杨氏方才看到这个在宫里极其有权的老太监,不由地看了眼脸色败坏的女儿,若她早看到他已到,绝对不会让女儿嘲讽李凰熙,没好气地看了眼女儿,推她到一边,上前笑道:“公公请带路,凰熙,我们进去。” 李凰熙经过李芳熙的身边时,小声道了一句,“芳 熙表姐,看来你要谨防祸从口出。” 李芳熙的脸上不由得抽搐,有些恨恨地看了眼李凰熙的背影,隆禧太后身边这几个老奴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段时间她比谁都清楚,咬牙也跟了上去。 一踏进殿中,隆禧太后的目光立刻严厉地停留在李凰熙的身上,建京城的流言她焉能不知晓,只是她也在等,看看这个孙女儿会怎么做?到现今她对于孙抚芳命在旦夕的说话是半信半疑的。 很快,她就转移目光看向杨氏,带着高压的语气道:“哀家正在处理政事,你所为何来?若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本宫绝饶你不得。” 杨氏其实挺怕隆禧太后这一面的,这个婆母身上的气势太强了,低头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臣媳是领着忠王府的大郡主进宫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的。” 这话一出,在场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暗暗吃一惊,几名大臣心中一想已是明白,应是忠王妃被疑下毒一案。 果然,李凰熙膝跪上前,朝隆禧太后道:“还请皇祖母为臣孙的母亲主持公道。” 第七十七章 建京风云(22) 梁博森侧目看了一眼李凰熙小脸上的义愤填膺,这件事关系到他的女儿,他焉能不关心?往前站一步,“娘娘,臣觉得此事必有人指使,定当查清为妥。” “没错啊,娘娘,忠王一心为民做了不少好事,哪能让忠王妃将来死得不明不白?”户部尚书赶紧道,他倒是没忘记自己还有那把柄在李凰熙的手上,惟有搭腔帮上一把。 皇帝李季基一脸的愤怒,“母后,三哥三嫂回京时日不长就有人要暗害,可见那人必定得诛,饶恕不得。” 隆禧太后似没有听到儿子与弟弟等人的话,目光落在李凰熙同样悲愤不已的脸上,“你母妃真的危在旦夕吗?” 靖王妃杨氏一听到太后的问话,即抬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媳已经先去看过忠王妃了,天可怜见的,看来确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边说还边掏帕子出来抹泪,一副妯娌情深的样子。 李凰熙也微微抽泣,磕着头道:“皇祖母明鉴,臣孙一家在湖州住了五年之久,一回到京中,本来母妃怀上弟弟是好事,可现今却成了贼子要害她的理由,臣孙之父昨儿就想进宫找皇祖母主持公道,最后却因母妃而吐了一口血,至今不得不卧榻静养,臣孙身为嫡长女,不得不承担起这副担子,还请皇祖母为臣孙做主。”说完,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杨氏自然不会放过表现的机会,忙道:“太后娘娘,臣媳看她一个女孩子之家甚为艰难,这才领她进宫求娘娘帮助,因而才扰了娘娘处理正事,娘娘要怪罪就怪罪臣媳一人好了。”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又极度富有感情,林大学士等与靖王府来往密切的人都捋捋胡须一脸的赞扬,靖王妃此举必定赢得不少人的赞誉。 隆禧太后扶着容公公的手自凤椅上起来,走向李凰熙,但目光却是沉了沉地看了眼杨氏,这个儿媳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站定在李凰熙面前时,目光方才放在她的身上,那双红通通又有黑眼圈的眼睛骗不了人,心中的疑心方才散了些许。 “你是哀家的孙女,哀家自然不会任由别人欺辱你,只是凰熙,你母妃身怀有孕并没有碍着别人的道,你为何偏要说她因有孕而成为贼子的目标?”她居高临下地道。 这个孙女最好别跟她玩花样,不然就别怪她心狠,掌权已久的她最忌讳的是有人在她的面前玩弄心术,因而才会惩罚冷落梁兰鸢。 李凰熙在她的高压下感觉到头皮有些抽紧,但心中并没有畏惧之情,对于自己而言没有 这位皇祖母较之其他的人来得可靠些,抬起悲愤的小脸,“皇祖母,请看。”玉手在袖中一掏,掏出六个银元宝来,双手捧着高举过头,“这是在害了母妃的人的房中搜到的,一部分那人还用来还了赌债,皇祖母定当认得此物。” 不待容公公呈上,隆禧太后已拿在手上审视一番,两眼一眯看着这上面的宫廷印记,脸色一变,抿紧唇片刻,方才严厉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凰熙,你可不能信口开河。”随即声音一扬,“来人,传皇后到慈宁宫来。” 外头的小太监一躬身后赶紧往椒房宫而去。 皇帝咳了几咳,着人去拿了一个银元宝,片刻后,本来就灰白的神色更为頽败,这意味着什么他焉能不明白?就是说后宫里面有人是害了忠王妃的幕后真凶,他的后宫怎么有人会卷入这起风波里面?忠王妃有孕没碍着她们啊,他百思不得其解,惟有一脸疲惫地看向李凰熙,“凰熙,此事的来龙去脉到底如何?你且说来给皇叔听听,若真有人对你母妃下此狠心致她一尸两命,那皇叔必定让她为此付出代价。” 李凰熙有几分感激地看了眼这个在她的印象中懦弱无能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皇叔,他那表情不像是说假话,又看了看隆禧太后,“凰熙不敢妄言害人背黑锅,此事是千真万确的……还请皇祖母准臣孙宣几人进殿当面陈情……” 此话一出,靖王妃杨氏不由得看向李凰熙,原来这丫头已经有所准备,这会儿她才有几分心惊,李凰熙这丫头不简单,自己会不会无意中被她利用了?这想法让她的眼里有了几分恼恨,越想越觉得心惊。 隆禧太后静静地中着李凰熙陈述经过,以她的头脑已经渐渐明了这件事背后的阴谋斗争,那张有些衰老的脸看来愈加可怖,在她身边的容公公偷觑了一眼后身体略微有些颤抖。 整座大殿在李凰熙的声音落下后,已经是静默一片了,几名重臣都没有吭声,这是后宫的争斗,他们不适宜插手进去。 皇帝更是两手扶紧那龙椅的把手,眼里有着一簇火苗在闪。 “准。”隆禧太后这一声重喝让人的心头狠然一跳,微抬头正好看到她在容公公的扶持下又坐回凤椅内,目光里是一片杀光,让人不敢直视。 其中杨氏的心跳是最快的,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她在这件事中怕是难捞到好处,却探望忠王妃本身没有错,错的是自己不该不自量力地搅和进这件事中,原本只须岸上观即可,自己却非要到河边走弄湿了脚。 李凰熙一脸感激,那跪着的身姿挺得很直,“谢皇祖母。” 在这一声谢当中,恰好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欧阳皇后赶紧迈进来,快速地看了眼李凰熙,心中起疑,她怎么进宫来了?李凰熙只是亲王之女,没有宣召是不能随意进出皇宫的,她母妃因为怀胎,所以她也借机将本来应给她的腰牌暂时没有发放,所以此刻她的心中开始打鼓,上前施礼道:“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 “皇后,哀家问你,你身为后宫之主可有管理好后宫?”隆禧太后不善的问话立即响起,更别提那冰冷至极的眼神。 半屈着身子的欧阳皇后脸色一僵,站起不是,半蹲着也不是,再说这问题让人摸不着头脑,惟有道:“回娘娘的话,臣媳打理后宫兢兢业业,未敢有一天懈怠,臣媳身为中宫,不敢让皇上有后顾之忧,臣媳不敢邀功有打理得多么井井有条,但后宫秩序紧然,没有一丝纷乱……”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隆禧太后将容公公手中的那锭有宫廷印记的银元宝使劲砸向欧阳皇后的面前。 欧阳皇后看着那一物飞来,本能地想要后退避开,但理智阻止自己轻举妄动,而是惟持半蹲的姿势,果然,那一物是碰到她的身体,然后才掉到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 她不敢呼疼,而是弯腰捡起那物看了起来,瞳孔不由得睁大,眼角斜瞄向李凰熙,此时不用别人提醒,已是慢慢地分析出这锭银子因何而来,苏嬷嬷办事不至于如此不得力,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把柄给人拿捏? 眼珠子几转后,她硬着头皮,声音力持平稳地道:“太后娘娘,臣媳不知道这有宫廷印记的银子是所从何来?宫中每个月都要给嫔妃等贵人发放月例银子,每月这样的银元宝也要用上不少,还有素日里也给宗室命妃送去不少,拥有这种银元宝的人数不胜数,恕臣媳驽钝,没明白其中的悬机。” 好一副伶牙俐齿,李凰熙不禁要赞赏这皇后处事冷静,所幸她并没有在发现这有宫廷印记的银子时就贸然前来找隆禧太后主持公道,不然这会儿只怕要让她逃了去。 隆禧太后冷哼一声,“皇后这是在叫屈吗?想说哀家与皇上都冤枉了你,就你劳苦功高,是也不是?哀家就是那是非不分的人,而你最是无辜……” 欧阳皇后一听连半蹲都不敢蹲了,而是赶紧跪在地上,顾不上那凉意浸入膝盖里,只觉得脑袋上充血,“太后娘娘明鉴,臣媳不敢这样想,不,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皇后,那就给朕老实说清楚,不然别怪朕不念夫妻之情,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皇帝李季基怒吼了一声,实在听不惯她的自辩之词,今儿个早上看她才顺眼几分,又给他生出这些个事来,她就不能安安份份地当她的中宫之主吗? 欧阳皇后的脸上一阵委屈,“皇上,您要臣妾说什么?臣妾真的不知道,还请皇上明示。” 李凰熙这时候两眼转头看向欧阳皇后,冷声质问,“皇后娘娘,臣侄的母妃被人下毒暗害,此事是不是与皇后娘娘有关?” 欧阳皇后故作脸色一变,目光转向李凰熙,“凰熙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与你母妃是妯娌,我焉会害她?再者,你母妃一有孕,我就赐下不少东西给你母妃,太后娘娘,这些赐下的物品都有宫中档案可以佐证。” “这么说你是与此事无关喽?”隆禧太后冷道。 欧阳皇后在隆禧太后的目光中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那目光让人全身都不舒服,心中细思了一遍似乎没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此事又做得隐晦,遂昂着头道:“确与臣媳无关。”随后又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此事与后宫脱不了干系,臣媳必定严查,不会让忠王妃死不瞑目……” “皇后娘娘,臣侄的母妃还健在。”李凰熙不悦地道。 欧阳皇后也没有端着皇后的架子看她,连连道是,“侄女放心,本宫必定不会轻饶害了你母妃之人,这银子是不是从那害了你母妃的人身上搜出来的?如若是,本宫回去一定彻查这银元宝的制作日期,定当能查得到当时是赏给了哪些人,必然不会让那些人有机会逍遥法外……”她的心中已经暗暗有所决断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一翘,淑妃就是最好的栽赃人选,她必定要借此事拉她下马。 “那臣侄代母妃谢过娘娘的仗义,只是,太后娘娘,可否宣那些人进殿受审。”李凰熙不待欧阳皇后回话,即朝隆禧太后道。 隆禧太后目光森冷地看了眼自己那两个儿媳,然后朱唇轻启,“让他们进殿。” 没一会儿,化了妆的阿三就押着朱红、她的兄长、赌庄老板、厨娘、还有七、八名形容枯槁之人进殿,一边串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可见已经是用过刑了。 这会儿李凰熙又磕头道:“皇祖母,为了审明母妃的受害过程,臣孙不得不动用了私刑,还请皇祖母严惩。” 皇帝忙道:“母后,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此事不能怪罪在凰熙的身 上,若不用刑这些人是不会招供的。” 欧阳皇后的眼睛却是瞪大如牛眼,苏嬷嬷给她禀报的是这些人都被处决了,所以她才没有后顾之忧地下令处置下药之人,不能留把柄在别人的手中,现在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那一群人一看到这是皇宫大苑,那高高在上的是隆禧太后,一旁身着龙袍的是皇帝,身处最下层的人已经吓得脸孔在抽搐,赶紧下跪三呼万岁,又三呼千岁,然后就是一身不自然地跪在那儿。 李凰熙起身上前,从袖口掏出一包药粉递到朱红的面前,“这是你私自下到王妃补品中的药?” 朱红伸头一看,立时就认出,飞快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给你这药粉的人吗?”李凰熙道。 朱红又点了点头,手向后一伸,“就是他,是他给银两奴婢,奴婢想着能为兄长还赌债,所以才会做这昧良心的事情……”此时她的眼睛微微泛红。 她身后的一名男子垂着头,不敢乱说话。 李凰熙问过了朱红的大哥,又转向那赌庄老板,看着他道,“那让你设局陷害朱红大哥的人是不是在殿中?” 赌庄老板同样手往后一指,舔了舔唇道:“就是他,他说过事后会给小的重谢,小的贪财,况且这又不是第一次干的事情,只道是这朱红的大哥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毫不犹豫地就设圈套给赖大……”此事让他后悔至极,早知道会惹下这种大祸,当初他就不该那么贪财。 这个时候,李凰熙看向隆禧太后,然后又看了眼皇帝,举着那包药粉道:“皇祖母,皇叔,此事都有一个关键就是那个主使的人就是这个男子。”朝阿三使了个眼色,阿三即会意地一把抓住那男子的头发,将他往上一提,让人看清他的容貌。 他没抬头还不会如此引人注目,但一抬头却让人看到他一张苍老的脸,全白的头发,没有喉结的喉咙,以及那依稀可见曾经有几分清秀的面容,这样一张脸一看就让人认出是宫中的公公,现今他挣扎着,双眼里面有几分恐慌。 容公公的脸色一变,忙道,“娘娘,此人是在宫外的寒山寺中养老的桂公公,老奴年轻那会儿曾与他共过事……” 欧阳皇后的脸色在此微微一变,努力地抑住自己的内心的慌乱,惟持公正严肃的表情,也趁机站起来朝那桂公公走去,“说,指使你下毒之人是谁?你身为宫中的老奴才,就当知道宫中的规矩,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然会禀公执法,太后娘 娘,依臣媳所见应将这些人都处以极刑……” “皇后,哀家自有决断,凰熙,说下去。”隆禧太后道。 李凰熙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看着欧阳皇后道:“其实这人并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皇后娘娘,事情至此还没有完,这桂公公顶多是为人办事,当得一枚卒子……”她的眼底有着一抹深意,看向桂公公道:“公公,你又何必为他人保密,现在你若说出来本郡主自当向太后娘娘求情饶你一命,哪样对你更有利,你就想不明白吗?” 桂公公如斗败的公鸡般垂着头,显见心中在挣扎中,他去见这些人的时候是化了妆,但也没想到会被人揪出来,“郡主,指使老奴的是……”他终没有守住,还是保命要紧。 抽丝剥茧了一番,茅头居然指向了皇后寝宫里面的人,欧阳皇后当场色变,急忙下跪,“太后娘娘,皇上,不是臣妾找人干的,这是嫁祸栽赃,臣妾决没有在幕后策划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隆禧太后怒道:“将皇后寝宫的宫人都抓起来,严加审问。” “太后娘娘,臣媳真的是冤枉的。”欧阳皇后哭着道。 李凰熙也上前跪下,看着欧阳皇后道:“皇祖母,请赐清水一杯给臣孙,可否?” 隆禧太后的眉头皱了皱,这孙女儿要干什么?能找到这么些线索,她已经很让她高看了,毕竟这事发生不过才几日,不过她也没有问,而是朝容公公点了点头。 容公公忙下去端上一杯清水,李凰熙将手中的药粉撒进水里面,然后轻轻地晃水杯,放回托盘,走向皇后,“皇后娘娘,如果您敢喝下这杯水,那臣侄就信此事与您无关。” 欧阳皇后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李凰熙的脸上,然后又慢慢移向那杯搀着药粉的水,在心中挣扎着喝与不喝。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禁止了。 第七十八章 建京风云(23) 一众重臣都皱紧了眉头,没有开口搀和进这件事,毕竟皇后在朝中并没有多少势力,在隆禧太后把持下的朝政,无子的中宫早已是边缘化的人物,并没有多少朝臣愿意为她出头。 欧阳皇后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一杯水,眼里有着挣扎,更感到一股屈辱充斥在心间,她是中宫,是天下至尊的女人,凭什么让一个少女当众如此逼迫?袖下的手握紧成拳,竟朝隆禧太后磕头道:“太后娘娘,如若怀疑臣媳,大可将臣媳收监,犯不着让臣媳当众受辱。” 那一脸的不可侵犯让李凰熙险些笑出来,装得倒像是那么一回事,波光潋滟的双眼看了看手中的水杯,她就是故意逼皇后做选择,无论她选择喝还是不喝,这一局她已经难以挽回了,她不是吃了哑亏就忍的主儿。 她同样一转身看向隆禧太后,朗声道:“皇祖母,皇后娘娘不肯喝这一杯水证明她心虚了,那么谋害臣孙母亲的人必是她无疑,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皇后娘娘阴谋毒害弟媳,难道就能逃过国法的制裁?” “你这是诬蔑本宫。”欧阳皇后严厉地看向李凰熙,这一刻她不再顾虑李凰熙的身份,为自己据理力争,“本宫是皇上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不是那种从小门进来的,你可要弄清楚,侮辱当朝国母,这罪只怕你也担不起。” 即使一跪一站,但双方的气场强烈的碰撞,双方谁也不肯示弱。 靖王妃杨氏听了欧阳皇后的话,忽而嘴角暗地里一勾,欧阳皇后这是在自掘坟墓,隆禧太后就不是先皇八人大轿抬进宫的,这么多年来,她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这样一番话,皇后这会儿倒是糊涂了,可见是心虚了。 果然,隆禧太后的脸色难看起来,当着她的面提及自己是从皇宫正门进来的,而她这个太后当年还是妾侍起家的,这话深深地犯了她的忌讳,只见她微昂头,冷笑道:“皇后,即使是八人大轿抬进宫的就能保不犯错吗?当年的王皇后不也是做下了国法难容之事才被先皇废了,这不是你拿来自保的理由,你若是君子坦荡荡,那但喝无妨。” 欧阳皇后的脸色更形败坏,脸上一阵尴尬,真想打自己一嘴巴,“太后娘娘,是臣媳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还请太后娘娘宽恕则个。”她此时脸上有着委屈为难之色,眼角瞟向了皇帝,只是那个狠心的男人连看她一眼也没有,心里顿时寒凉透彻。 “哀家可有说什么,皇后,如果你不喝那就是说你认定这是一杯毒酒,那么证明此事你必定有参与,要不然 在如此明显的证据下,你还能如何自辩?别以为椒房宫的宫娥都会守口如瓶,哀家要知道真相自有办法。”隆禧太后不留情面地道。 欧阳皇后那强撑起来硬朗的脸色不由得一垮,现在她觉得四面楚歌,生命是那么地脆弱,一生都活在隆禧太后的光芒之下,她对这个老太婆是恨之入骨,这是当众逼迫她遵从。 李凰熙自然看到欧阳皇后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有时候恨会让人迷失了方向,一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她心中的那丝怜悯就瞬间消失不见,将水杯递近向她,微微一示意,“皇后娘娘?” “皇后,朕与你十多年的夫妻,你莫让朕对你失望才好。”皇帝李季基终于开口道,在他的心目中,是万万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那歹毒心肠的人,毕竟两人在一起,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皇上……”欧阳皇后含泪地看向自己的枕边人,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的爱护不是没有记在心间,只是恨他始终不能给她一个孩子,不能给她女人的快乐,不能维护她,这些林林总总交织在心中渐渐演变成对他的怨恨,现在他温情的话还是让她的心一暖。 罢了,罢了,这是一杯毒水,她也不能拒绝了,即使就这样死去,她到了阴间也不会再怨他的薄情,他的无能,他的懦弱…… 她的手慢慢地伸向那杯毒水,手颤抖得厉害,她做过什么她心里清楚,很难说服自己这杯水是无毒的,这,也不可能,当手碰到那还有些温的水时,几乎要忍不住缩回来,那水在她的眼中是洪水猛兽。 李凰熙看着她这惊恐挣扎的表情,竟觉得解恨,这个婶母也会有害怕的一天?也会有挣扎犹豫的一天?当她的手伸到忠王府要暗中搅浑这一池水时,她可会害怕?可会挣扎犹豫?可会有一丝丝的怜悯。 她的母妃不是后宫妃嫔可会碍着她?她那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又不是皇子公主,可会挡着她的路,她却只凭嫉妒与心里不平衡就想做下伤天害理之事,那这老天也会容她不得。 欧阳皇后的手指一张狠然地握紧那水杯,微闭了闭眼睛,举到自己的面前,递到了唇边,连嘴唇都在颤抖,最后却是一咬牙,狠心将这杯水灌进喉咙里面,骨碌碌地喝下去,这水无色又无味,只是一想到是搀了毒的水,她就感觉到喉咙似被刀割一般。 皇帝松了口气地看着欧阳皇后喝下那杯水,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柔情,不知为何,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那是一杯毒水。 李凰熙看向欧 阳皇后,一脸平静地道:“据闻这毒药无色无味,但在一刻钟内就会让人口吐白沫,继而全身抽搐,身体慢慢地失去控制,神志不清,胡乱说话,继而药石无效……” 李凰熙的声音没有波澜起伏,但欧阳皇后却像有东西掐住喉咙,那杯子险些握不住,两眼死死地盯着李凰熙,她感觉到手脚不受控制开始抽搐,身体已经支持不住要倒下来。 隆禧太后没有吭声,只是双眼锐利地看着李凰熙,这会儿她倒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欧阳皇后的身子险些要倒在地上,只能用手支撑着…… 一旁的林大学士皱眉出列道:“郡主此举过于歹毒,皇后娘娘即使是幕后指使者,但在一切都没有查清的情况下就逼皇后服毒水,难道就不怕冤枉了好人?太后娘娘,皇上,忠王府的大郡主行事有过失,皇后娘娘始终是国母,她这行为恕臣不能苟同中,再者这样也不能证明皇后与此案无关……” 李凰熙看向那一向与她不对盘的老头,这老头怎么看都不顺眼,微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看向欧阳皇后,“皇后娘娘,刚才真是凰熙在骗您的,这药其实是无毒的,您也无须做出一副中毒的样子。”说完,她单手伸进那要开的药包里面,捏起一小撮药粉当众送到嘴里,还咀嚼了一下,然后目光微含挑衅。 这话一出,除了隆禧太后与皇帝之外,在场的人都有几分震惊,纷纷将目光注视在李凰熙的身上,然后都移向她手上托盘中药包,无毒的?这会儿真令他们难以置信,闹了大半天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欧阳皇后的眼里先是吃惊,继而是愤怒,涨红的脸色是因愤怒而令血液上升,让人当众这样耍还是生平第一次,不禁恶恨恨地看着她,咬牙道:“你!”被她这样当众一耍,她想要置身事外就越来越难。 “凰熙,你拿一包无毒的药粉当众试验,哀家已经明了,皇后暂时禁锢在椒房宫,哀家会严查此案……”隆禧太后道。 “母后……”皇帝李季基唤了一声。 李凰熙却是打断了母子二人的话,“皇祖母,皇叔,此事并没有就此了结,”她将手中那包毒粉举高,“这包药粉是真的从我府里侍女的屋中搜出来的,凰熙可以对着我李家的列祖列宗发誓,绝无假话。” 这样斩钉截铁发誓的话就连林大学士这爱挑李凰熙毛病的老头也不得不闭嘴,李家的列祖列宗是谁?那可是大齐的列任先主皇帝。 隆禧太后是什么人,闻 雅音而知其意,顿时手往面前的案上一拍,震怒道:“你是说还有后宫之人的手伸进了忠王府的内院?” “皇祖母英明。”李凰熙弯腰道。 欧阳皇后顿时茅舍顿开,居然有人在她的背后弄阴谋手段,手握紧成拳,她一直都没有发现,怪不得会有那宫廷印记的银子,再一联系到这无毒的药粉,那分明就是向忠王府报信,不,还有她没想明白的深意,再一细思自己心腹说的话,顿时就心知肚明了,那人是谁她呼之欲出。 这时候的她一脸顿悟的表情,朝隆禧太后急忙喊道:“太后娘娘,臣媳有话要说……” “启禀太后娘娘,淑妃娘娘在殿外哭着求见。” 隆禧太后微皱眉,这淑妃来凑什么热闹?现在正审着忠王府的案子,哪有心思却顾及这小小一个妃子,遂冷脸道:“让她回去……” 那宫侍还没有出去,一名身着宝蓝色宫装梳着宫髻的女子哭着进殿,一进来即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淑妃,你哭哭啼地所为何事?这是母后的寝宫,容不得你在此喧哗,来人,送淑妃回宫。”皇帝不悦地道,这女人平日里看来颇懂事,今儿个怎么做出如此不合时宜的举动? 欧阳皇后却是一脸的兴奋,忙道:“皇上,太后娘娘,淑妃来此正好,臣妾有话要说,正好是关于淑妃的。” 李凰熙的身子悄然往旁边一退,来了正好,她这回可以作壁上观,这事儿还没完,一个也别想走。 隆禧太后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愤怒,这些个后妃将后宫都弄得乌烟瘴气,看到淑妃要辩,她一摆手制止她要说的话,目光威严地看向中宫,“皇后,你有什么话要说?” 欧阳皇后这会儿对隆禧太后不再那么怨恨,好歹在这节骨眼里她是皇后而淑妃只是妃子,有话也是让自己先说,目光看了眼皇帝,咬了咬唇道,“皇上,臣妾问您一句话,可否?” 皇帝李季基皱了皱眉,眼角的余光看了眼母后,随即道:“皇后说吧。” “请问皇上,淑妃是不是向您提过希望过继忠王妃之子到膝下有个依靠的话……”欧阳皇后道。 “放肆!”隆禧太后一摆桌案道,两眼狠狠地看向欧阳皇后,接着是淑妃,“忠王只得一子,如何能过继?哀家有四子,虽说皇上至今膝下只得明福一人,但也不能夺人独子的道理,哀家断断不能答应。” 李凰熙却是 大吃一惊地看向欧阳皇后,然后目光看向那看似仍镇定不已的淑妃,这个女人的容颜较之欧阳皇后更为年轻,如她没有记错,她是上一届的秀女,当时她的皇帝叔父赞她容颜秀丽,当得绝色二字。 没想到她居然打她母妃仍未出世的孩子,这话一出,她顿时就知道她的动机何在,为何会有这一连串的事情。 淑妃在隆禧太后这一拍之下忙低下头,“太后娘娘,臣妾……” 皇帝的脸色有几分尴尬,吞了口口水,这事情极其隐秘,欧阳皇后是如何知晓的?再者当时应只是淑妃一句玩笑话,他也没有太当真,不过当时他的心确实有所动,如若忠王妃诞下的是儿子,那么给淑妃抱来也不是不可为,兴许还可立为太子,至少与他的关系更为亲近,比李莱更得他的心。 “淑妃,哀家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皇上,皇后所说是否属实?”隆禧太后怒道,那种动怒的姿态绝不是做出来的,而是切切实实的。 皇帝这会儿也不由得惊了起来,不敢在龙椅内坐着,而是起身跪在地上,两眼不敢直视隆禧太后,目光有几分闪烁,“母后,那不过是淑妃的玩笑话……朕……并没有当真……而且……指的是……三嫂……腹中未出生的……王子……”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这一刻,他不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而是那听候母亲发落的孩童。 “你把帝位当成了儿戏吗?皇上,你太令哀家失望了,哀家为了江山社稷劳鞠躬尽瘁,你倒好,居然听从后妃的摆布,还想打兄长孩子的主意,他年你说要过继莱儿给皇后,哀家已经应允了,现在你又生出别的幺蛾子……”隆禧太后大发雷霆地怒骂皇帝,每说一字如像从齿缝里面挤出来的,听在耳里如阴阴之风刮过巷子,刺耳至极。 几位重臣大气都不敢喘,隆禧太后当众斥责皇帝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只是每每听到他们都觉得自家的头在虚晃,不知还能端着这吃饭的脑袋能有多久? 梁博森目光深冷地看着那跪在地上如犯错孩童的皇帝,恨不得当众就将这个废物赶下台,论雄才伟略,论能力,他比这废物皇帝强得多了,却不得不在他面前称臣,不得不在他的面前弯下膝盖,只因他是帝王他是臣子,他姓李而他姓梁,若不是比他会投胎,这废物如何能坐得上帝位? 让隆禧太后如此震怒的其实并不是因为淑妃有意过继忠王未出世的孩子,而是这样一来,他日皇帝李季基病逝,改立一个幼儿为帝,而她是皇祖母,那就是太皇太后,按祖制是要到上 泉宫去养老,这慈宁宫就要让给新皇的母亲,由太后摄政,这是大齐的规矩。 这也就是为什么隆禧太后并不能见容于这件事,她的儿子有异心,要推翻她,她看他不再带着母亲的慈爱,而是如看政敌一般,她为李齐皇室做了那么多,到头来连亲生儿子也想跟她玩手段、弄心计,她的愤怒可想而知。 “母后,儿子没有这样想过,这只是淑妃的痴心妄想,儿子是母后亲生的,哪敢乱动歪心思……咳咳……”皇帝痛哭道,脸色渐渐变青,还渐渐咳起来,掏出帕子捂住嘴,一脸的痛苦。 “太后娘娘,这真是与皇上无关,只是淑妃一人弄出来的,还请娘娘不要怪责皇上。”欧阳皇后膝跪到皇帝的身边,扶着他的身子向隆禧太后求情。 “皇后……”皇帝伸手握住她扶着自己的手,患难见真情,这会儿他对于皇后那点子埋怨扔到了天边。 欧阳皇后也泪眼看他,不忌讳地表示亲密,当众给他拍背。 李凰熙看着这帝后情深的一幕,她的皇叔啊,其实就是没长大的孩子,或者说是在隆禧太后的高压下始终不敢反抗,自己的父亲当年之所以输给了这皇叔,未能称帝,只能说父亲还有一丝棱骨与隆禧太后对着干,而这皇叔完全是听从祖母的调遣,不敢有自己的意见。 欧阳皇后怒目看向淑妃,“太后娘娘,一切的幺蛾子都是她弄出来的,忠王妃遇害一事到此水落石出,那个幕后黑手就是她,她的野心太大,所以才会设这个局准备暗害臣媳好取而代之,还请太后娘娘为臣媳主持公道。” 那个悲愤的表情一点装的成份也没有,欧阳皇后这会儿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淑妃一磕头哭道:“太后娘娘,臣妾那天不过是与皇上玩笑两句当不得真的,臣妾怎会如此不自量力想要过继忠王未出世的孩子?只是这话被有心人听去加以利用,臣妾是冤枉的,皇后娘娘做贼喊捉贼,臣妾这是在背黑锅。皇上事事恭顺太后娘娘,未敢违背,那天已经斥责臣妾不应开如此不得体的玩笑话,这是不知分寸的举动。臣妾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本以为无伤大雅,哪知道却差点酿成大祸,还请太后娘娘责罚,臣妾愿领死罪。” 然后她又不甘地猛然抬头看向隆禧太后,眼含泪,我见犹怜地悲愤道:“太后娘娘,为何臣妾的寝宫里的玩笑话为何皇后娘娘会知道?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在臣妾的寝宫里面安插了奸细,这是身为中宫的人应有的行为吗?现在还想将脏水泼到臣妾的身 上,臣妾就是死也不领这罪,只因臣妾没做过如此缺德之事。” 她的目光与欧阳皇后阴深的目光对上,丝毫不让。 隆禧太后道:“你说她在你的寝宫里面安插了人?那可有证据?” “有。”淑妃朗声道,忙轻拍了下手掌。 随即有一白发老嬷嬷提着一个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头乱发的宫女进来,一进来就将人往地上一扔,然后就跪在了地上。 淑妃看向那名形状狼狈的宫女,指着她向隆禧太后道:“太后娘娘,这名宫女就是皇后安插在臣妾寝宫的宫女,这里有一本册子,有她进宫年月的记载,还有她之前当差的记录,更有她到奴婢寝宫的日期,臣妾本以为她安份听话,本想抬举她,后来抓到她深夜溜出臣妾的寝宫私自到椒房宫去……”将如此逮到这宫女的过程一一道来。 “臣妾感觉到自己有如危卵,不得已只好向太后娘娘求助,长久如此,臣妾只怕活不了多少日子……”她不顾忌地举起袖子抹了抹泪水,更添楚楚可怜的姿态。 欧阳皇后的脸色铁青起来,在后宫里面安插个把人那是惯用的伎俩,隆禧太后只怕比她运用得还纯熟,只是后宫并不在自己的掌握当中,就是有理也难辩。 隆禧太后这会儿已经一脸平静了,似乎刚才那个暴怒斥责皇帝的人是不存在似的,目光溜过有些果怔的皇帝,“皇上,地上凉,还跪着做甚?” 皇帝看到母亲宽赦了他,脸上有着惊喜,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滑稽,赶紧想要起身,但此时身子略为绵软,竟无法用力,欧阳皇后只能加重几分力道搀着他,想要扶着皇帝起身。 隆禧太后斜睨了一眼,沉声道:“凰熙,愣在那儿做甚?还不扶着你叔父起身?” 李凰熙忙应是,然后将手中的托盘交给小太监,离得近的她忙上前接过尴尬的欧阳皇后的手,将皇帝从地上扶起来。 欧阳皇后泪眼张望地看着丈夫被李凰熙扶着慢慢地坐回龙椅内,而自己仍保持跪姿,原来温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的心有失落有了然有不甘……林林总总汇集在一起,几欲吐血的她抬头凄然地看着隆禧太后,“太后娘娘,没错,这人是臣媳派遣到淑妃的寝宫……” 正服侍着皇帝服药的李凰熙闻言,眼角余光打量皇后那似悲怆到极点的脸,这场狗咬狗骨的戏码确实精彩,皇后是甘于就这样认输的人吗? 她的嘴角冷冷勾勒出一条弧线。 暴风雨刮得越猛烈,那雨后的彩虹就越灿烂夺目。 第七十九章 建京风云(24) 皇帝李季基闻言后咳嗽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两眼抬起莫明地看了眼自己的发妻,连手中刚刚捂嘴的帕子也忘了掩饰起来,目光灼灼如火。 李凰熙伸手将他手中那染了血的帕子悄然收好塞到袖下时,他才回过神来,看到侄女脸上的那抹关怀,他不欲人知道他的病情已经每况愈下,眼里有了抹温情。 “皇叔,还是保重身子重要。”李凰熙悄然劝道,这些事是腌脏龌龊,但也不应由皇叔来承担。 “嗯。”皇帝再度咳了咳,两眼再看向欧阳皇后,眨也没眨,正在这里对峙的他的妻妾,他焉能不关注? 隆禧太后听到欧阳皇后的话,头颅不自觉地昂起,欧阳皇后不安份,她是早就知道的,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只是手脚做得不干净,被人逮着了,所以眼里有几分轻蔑之意。“皇后既然已经认罪,那哀家也要禀公办理,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和谐了,皇上才能专注于国事,也才能养好身子……” 欧阳皇后抬头看向隆禧太后,“……臣媳要密奏娘娘……”说这话时,她的目光飞快地看向皇帝,再看了眼几位重臣,事关皇帝的颜面,她只能与隆禧太后密奏,若再像上次那样口无遮拦,只怕皇帝一辈子也不会再看她一眼。 淑妃的脸色状似微微一变,两眼紧盯皇后的一举一动。 隆禧太后略微一沉吟,即朝欧阳皇后一招手道:“上来,说。” 欧阳看后这才嘴角一弯挑衅地看了眼淑妃,起身急忙趋向坐在案后的隆禧太后,倾身靠向她,在她的耳旁密语几句,目光在几人的身上转了转,而隆禧太后的脸色却是一变,顿时眼含利剑地看向淑妃,这个贱人居然敢用那种东西到她儿子身上? 欧阳皇后的身子略退了退,低声道:“太后娘娘,这些个事本来臣媳是想拿捏了证据再禀报的,可现今看来却是不得不说,”此时她的目光看向皇帝,饱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臣媳是皇上的女人,是他的正妻,哪敢不为他的身子着想?臣媳在淑妃的寝宫派遣宫女,也是怕有人枉顾了太后娘娘的旨意,做那些个见得不光的事情,怕……怕最终会害了皇上……”至此,她有着些微的哽咽。 隆禧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噤言,板着脸看向梁博森等几位重臣,“你们都散去吧。” 那几位重臣一听如释重负,这里面必定有隆禧太后不欲人知的事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在一旁听着,不待隆禧太后的话音落下,忙跪地道:“臣等告退。”然后就 急急起身倒退着出去,听了之前那几段他们已经感觉到大难要临头,官当到他们这份上,早已是深知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 梁博森还站在当地,这个节骨眼上他倒不想走了,女儿在慈恩庵的消息不传回相府后,他夜里都睡不安宁,正想瞅准机会给女儿说几句美言,好让女儿重新得到长姐的重视。 “博森,你还有本要奏吗?若没有就跪安吧。”隆禧太后不悦地道,这弟弟越来越放肆,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迟迟没有下达封王的旨意,要磨一下他的锐角。 梁博森皱眉道:“臣没本要奏,娘娘处理家事按理臣没有留下的理由,只是臣的女儿病倒了,臣怕她会胡思乱想,请娘娘准她回府,等病好后再回去也不迟。”暗暗地告知长姐,兰鸢与忠王府的事情无关,而且她已病了,正是需要温情的时候。 隆禧太后看着他,梁兰鸢病倒了?她的眉头皱了皱,那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有多少个心眼她会不清楚吗?这是真病还是装病,她自会查清,看来八成是想装病搏可怜,就为了撇清忠王妃的事情,遂道:“此事哀家已知,博森,你先回府去,稍后我自有旨意。” 梁博森看到长姐依然不松口,只是打发他回府,看了看殿里的几个女人,不甘心地行礼退出去。 “老二家的,领着凰熙与芳熙先出去。”隆禧太后再度开口。 靖王妃杨氏忙应声,眼珠子转了转,看来欧阳皇后密报之事是不宜外人知晓的,不然隆禧太后不会清场,甚至少女不宜听,在这皇族里生活了半辈子的杨氏什么腌脏事没见过?这是宫廷秘辛,她虽好奇但也有知明哲保身。 李凰熙微愣了愣,有什么事连她也要避开不给听的?她低头看到皇帝叔父的脸上有些许青红交错,联系到他刚刚吐血的身子,脑中灵光一闪,俏脸含了几许胭脂之色,这淑妃怕是用了什么东西媚惑君主,被欧阳皇后抓住了,却在这个节骨眼里曝了出来。 “凰熙?”杨氏看她怔在那儿,遂唤了一声。 李凰熙回过神来,朝隆禧太后福了福,然后一脸沉重地转身出去了。 大殿的门在她出去后关了起来,阻住阳光照射进去。 “母妃,到底是什么事那么神秘?”李芳熙挽着杨氏的手问道,连她都听不得?太后处理政事也没有让她回避,这不过是后宫争风吃醋的事情,当戏折子听听也好。 杨氏看了眼安静地站到廊下的李凰熙,斜睨了一眼自家女儿, 老脸有丝不正常的潮红,那些事哪能让未出阁的闺女听的,自家女儿怎么如此不开窍? 李芳熙莫明其妙地看着母亲,心里不禁窝着火,甩开母亲的手。 杨氏没有当众责骂女儿,而是走近李凰熙,状似无意地道:“不知道太后娘娘要审问什么?二伯母啊还是好奇得很,凰熙想必也好奇是什么事?” 李凰熙的脸上仍是那愁苦的表情,“啊?二伯母说什么?凰熙没听到,一想到家中的母妃,凰熙就……”掏帕子抹了抹泪,这二伯母当她是那随便说话的大嘴巴,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她还是拎得清,而且这里是慈宁宫,只怕每个角落里面都有隆禧太后安插的眼线在,敢在这儿大放噘词的人那都是缺根筋的。 杨氏的嘴角一阵抽搐,老脸不悦地一沉,本想让她说错几句话的,哪知道这丫关却在装傻扮懵,顾左右而言他,而且还说得让她暗中讥嘲几句也难,只能拉长脸安慰了几句。 李芳熙却是冷哼一声,死就死了,在这儿装什么可怜。 大殿内的气氛异常的激烈,直到半个多时辰后殿门才打开,接着就是容公公领着的宫女太监从殿里出来,似乎领了旨意往前走,那凝重的气氛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李凰熙假意去如厕,悄然跟近容公公,悄然问道:“公公,这是?” 容公公看了眼跟在他身后协办的是金嬷嬷,这才悄然开口,“郡主,是要去搜淑妃的寝宫。” 李凰熙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一想到那被抓住的宫女,只怕欧阳皇后这回不会轻易讨得好,向容公公暗道了谢,然后步子一弯转了另一个方向。 皇宫各处宫里的探子满天飞,隆禧太后下旨搜淑妃的寝宫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皇宫,其他稍有脸面的妃嫔都开始着人不停地打听这件事的进展,没有哪一个在寝宫里是坐得住的,这对于看似平静多年的后宫来说就像是一个炸弹炸开了那水面,浪花开始四溅。 接近一个多时辰,容公公就领着人回来了,当然还有淑妃寝宫里面的宫娥太监,看到李凰熙的美目正看着他,他微微摇了摇头,传递着两人皆知的信息。 李凰熙的眼睛微微一眯,这回看来要成无头公案了,这么有失男人尊严的事情,她的叔父是断断不会承认的。 杨氏虽然没有如李凰熙一般有内应,凭着多活李凰熙几年的岁数,竟也看出些许端倪,皇后这回只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与皇后 素来不对盘,看她倒霉她只有高兴的份。 廊外依然很平静,只有微风拂过,柳枝儿发出声响,将一众的贵人们各色的衣赏吹飞,增添了几许妍丽,李芳熙张望了几眼,眼里有些许的不耐烦,倒是李凰熙极为安静地待在原地。 没一会儿,容公公出来宣道:“太后娘娘有旨,宣靖王妃及忠王府的大郡主进殿。” 李芳熙一听没有自己的名字,脸上有几分不满,杨氏轻捏她的手,这里面就是一潭浑水,女儿若能不搅和进去那就绝不要搅和,低声提醒了一句,“回你住的屋子去,芳熙,听话。” 李芳熙看到母亲凝重的面孔,她即刻就领会,这回收敛脸上的表情,朝母亲福了福,带着她的侍女转身就走了。 容公公看了眼少女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后即转身跟在李凰熙的身后进去殿里。 隆禧太后此时的怒斥声还是充斥在殿里,“……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哀家面前造谣,皇上已经否认了,你也别为了打击淑妃而胡乱栽赃,别以为这样哀家就忘了你卷入忠王府的事情。” 欧阳皇后此时又跪在地上,没有了李凰熙出殿之时的张扬,急道:“太后娘娘,臣媳说的是千真万确的,绝没有诬蔑与伪造,皇上,您倒是为臣妾说一句话啊……” 皇帝李盛基的脸上早已是怒火朝天了,一想到刚才母亲的问话,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脱光了衣服站在众人的面前,那种痛苦、难堪、质疑、嘲讽都冲着他来,仿佛人人都知道他要靠外力才能当一个男人,自己身体的那点子秘密也成为别人背后嘲笑的谈资,皇后现在还要他当众揭穿自己的伤疤,遂沉默以对。 欧阳皇后此时有些万念俱灰地跪坐在殿上,如斗败的公鸡一般。 淑妃暗暗得意地看了眼欧阳皇后,有些话说了收不回来,但有些证据她却不会让人轻易地拿捏在手中,举目看向隆禧太后,“太后娘娘,臣妾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违逆宫里的规矩,这一切都证明了是皇后恶意裁赃,打击臣妾,一早就布下了今天的局,非但如此,她还想将暗害忠王妃的事情嫁祸到臣妾身上,臣妾一直敬重她是中宫娘娘,事到如今,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历数皇后的过失,最后更是一磕头道:“还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欧阳皇后有失礼仪地恶狠狠地看着淑妃,“你乱说——” 淑妃不与她辩,而是请隆禧太后评定。 李凰熙上前看了眼那跪着的两 个女人,一看似悲伤指责一看似歇斯底里,却是一丘之貉,开口道:“皇祖母,凰熙有话要说。” “说。”隆禧太后接过容公公递上的茶碗,拨了拨,茗了一口,这些人都让她不能安生,都是那不省油的灯。 李凰熙拱了拱手,立即转头看向淑妃,“淑妃娘娘,真相是这样吗?” 淑妃没见过李凰熙,她入宫的日子尚浅,而忠王一家回京时日尚短,所以一直没有打交道,只是她想打忠王妃的主意,所以倒也刻意让人打听了这忠王府的大郡主,倒是知道她现在风头正劲,是隆禧太后面前的大红人。 思及此,她倒是没有动怒地看向李凰熙,道:“郡主此话是何意?本宫竟听不明白,这是后宫之事,郡主越界了。”轻轻地敲打了几句,意思是不关自己的事情就不要管,难道她不知道真正包藏祸心的是欧阳皇后吗? 李凰熙的目光依然看在她的脸上,“淑妃娘娘看来是深谙此中的道理,只是为何淑妃娘娘却要把手伸进我忠王府?您是将后宫的战火烧到了我忠王府,难道就不是越界了?” 淑妃一听,瞳孔都张大了,下意识地举帕掩胸,“郡主说的话本宫没听明白……” 欧阳皇后一听知道出现了转机,忙一手指着淑妃朝隆禧太后道:“太后娘娘,您听听,忠王府的大郡主所不虚,连她都认定淑妃是幕后真凶,就一定不会错的,臣媳都说过她故意栽赃给臣媳,好夺得这中宫之位,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隆禧太后看了眼一脸兴奋的欧阳皇后叫嚣着,眉头就皱了皱,那嘴角抿得更紧,现在看来,欧阳皇后哪还有半点皇后的威仪,看来今儿个一波几折的事情已经让皇后的智商彻底为负了,茶盖有些用力地碰着茶碗边缘,让她身边的容公公与金、仇两位嬷嬷都侧目看了一眼。 皇帝连咳嗽也停了下来,正喝关养生茶的动作也是一顿,他这一妻一妾真给他丢人,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杨氏没敢胡乱搭腔,站在一旁的她努力地屏住呼息,现在能不起眼就不要起眼,那正在争论的中心就是一场风暴。 李凰熙转头目光沉沉地看向欧阳皇后,“皇后娘娘这会儿怎么认同侄女所非虚了?那如果侄女说皇后婶母也同样在忠王府插了一足呢?那皇后娘娘是不是还会老实地说侄女所言非虚?”这话同样嘲讽之极,比起面对淑妃的竟严厉了许多。 “凰熙,你倒打一把是什么意思?”欧阳皇后怒 道,“这是淑妃干的事情,凭什么要算到本宫的头上?这就是你忠王府的教养……” 隆禧太后听不下去了,都已经浮出水面的事情了,还死都不承认,遂将茶碗在案上重重一放,“凰熙,说重点。” 欧阳皇后与正欲说话的淑妃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李凰熙应了声“是”后,目光来回地看向欧阳皇后与淑妃,“皇祖母,此事臣孙已经得到了结论,本来还有所置疑,但现在已是确定无疑了,收买朱红,给她那包无毒药粉的人就是……”故意顿了顿。 欧阳皇后与淑妃都定定地看着她,各自都捏紧了拳头。 李凰熙看了眼她们两人紧张的表情,方才红唇轻启道:“淑妃娘娘。” 淑妃到底修炼的本事尚浅,竟长吁一口气。 李凰熙步步走向欧阳皇后,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皇后娘娘,您倒是心肠歹毒得很,为了除去我母妃肚中的胎儿,竟使出这下三滥的手段……” “你含血喷人。”欧阳皇后恼羞成怒地道,“李凰熙,冤枉人也需要证据的,你将证据拿出来给本宫看,本宫就信服,不然这就是你捏造的……”随即看向淑妃,“既然你已说下药的是人她,那为何还要将茅头对准本宫?” 皇帝满脸的震惊,这暗害弟媳妇的人是谁都不会令他痛心,是欧阳皇后才真正地让他感到难过,她是他的枕边人,却没想到她会如此歹毒心肠。 李凰熙看着她道:“其实这整件事都不难理解,淑妃娘娘给那包无毒的药粉朱红时,确实存有暗害皇后娘娘的意思在,也意在给我忠王府提了个醒,真正下药的是另有其人。” 她朝殿外的阿三使了个眼色,阿三即转身将另外的犯人拉上殿。 “不但皇后娘娘在淑妃娘娘那儿安插了眼线,只怕淑妃娘娘的小动作也是不断,椒房宫焉能没有她的眼线?”李凰熙的步伐踱近那群跪了好几个时辰的犯人,指着桂公公道:“从他的身上去查就能牵扯到皇后,这太容易了,可见淑妃娘娘的目标就是整倒皇后娘娘。” 她接过阿三递上的那叠状纸,交给走上前的容公公,朗声道:“皇祖母,这是臣孙查这个案件所录的犯人口供,上面都有他们画的押,皇祖母可以一一查看。”步伐一转,走到一个高瘦的男人面前,玉手一指冷声道:“他才是给臣孙的母亲下药之人,原本是忠王府走动的家丁,有够不起眼的,那天你瞄准了朱红离去后,就趁机将药下到那补品 里,事后处理那补品残渣消灭证据的人也是你,因为你是扫地的仆人,所以日常没有人会留意你的动向,你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贪那银子可以供你到妓院里面去嫖,所以就铤而走险……” 那高瘦一脸猥琐相的男子哭着磕头道:“郡主,是小的财迷了窍,小的该死,小的害了忠王妃……” “就凭这样一个所谓的证据,你就能证明幕后真凶是本宫,这太过儿戏了,太后娘娘,这样一个下贱东西的话焉能可信?”欧阳皇后冷嗤一声,这所谓的证据也能置她于死地,未免可笑。 “皇后娘娘着什么急?接着还有。”李凰熙冷笑道,继而踱到另一个人面前,那人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面巾,身上的黑衣隐见血水,下巴脱臼,她蹲下来一把扯下他的黑面巾,两眼看向欧阳皇后,“娘娘可认得他?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人是你欧阳府里的人,他意图杀人灭口,你认为我母妃已经活不了了,所以就想到了杀人以掩盖证据……” “你胡说八道,你这是在恶意陷害……”欧阳皇后气急败坏地道,终于记起自己向苏嬷嬷下达的暗杀令,眼里有掩不住的恐慌。 李凰熙却是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隆禧太后跪下道:“至此,整件事真相大白,至于这暗杀者的来历,皇祖母要查清楚有何难?臣孙断断不会胡乱说话陷害他人。”顿了顿,“这两人的动机都已经明了,淑妃娘娘看似好心想提醒,实则是想着拆散一对母子的主意,皇后娘娘之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针对淑妃娘娘之外,剩下的理由只有她自己清楚。” 欧阳皇后也忙一转身道:“太后娘娘,绝没有此事,臣媳不敢这样做,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你给哀家闭嘴。”隆禧太后怒道,看着这两人的乌烟瘴气,再一结合之前这两人的交锋,李凰熙的分析与证据无一虚假,“身为中宫御下不严,还想要暗害哀家的孙子,皇后,你何德何能为中宫?” 这……这已是有废后的意思在,欧阳皇后的脸上一片苍白,“太后娘娘,臣媳是冤枉的……皇上……”她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避开她的目光,冷着声音道:“当朕听到凰熙说那杯酒里没毒的时候还在庆幸,以为你是纯良的,现在才知道你居然瞒着朕做下这等事,朕也保你不得,朕的头很疼,母后,儿臣想回宫歇息。” 隆禧太后对于儿子的表现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记得传太医来诊治,皇上,龙体要紧,这等贱 人自有母后为你收拾。” 皇帝应了声“是”,然后就由身边的太监扶着离去。 欧阳皇后怔了一下后,即哭着膝跪上前抱住皇帝的脚,“皇上,你与臣妾是多年夫妻,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皇帝深深地看了眼发妻,在她期盼的目光下蹲下来掰开她的手指,在她的哭喊声中无声地由太监扶着离去。 隆禧太后冷哼一声,“将皇后收押到天牢。” 第八十章 建京风云(25) 容公公恭敬地一甩拂尘道:“正是,听说甘薯的苗苗都长了出来,煞是好看,娘娘是不是要去看看?” 隆禧太后眉一挑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心腹老人,“那丫头用了多少银子收买你为她说话?” 容公公没有惊惶地跪下,而是一脸委屈地道:“娘娘冤枉啊,老奴只懂得侍候娘娘,哪有心思受人银两?” 隆禧太后笑出声,随着年纪渐老,她对身边的老人宽容了许多,毕竟这些人陪她走了大半辈子的路,“你也别叫屈了,哀家可没有怪错你,为德啊,自打进宫那年你愿意跟随哀家开始,这么多年风雨走来,哀家对你也是极为倚重,别让哀家对你失望。”此时她的手温情地拍了拍容公公的手。 容公公的脸上有几分细汗冒出,也有几分汗颜,隆禧太后待他真的不错,他的心里一直感念着,只是在宫里的时日久了,免不了总要未雨绸缪,此时跪下郑重地道:“娘娘的教诲,奴才晓得。” “看把你吓得,哀家不过是说说,你心里清楚就得了。”隆禧太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对于她身边这些人的品情,她一直是清楚的,小动作不断,只是还知道要顾忌到她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公公忙应“是”,这回不敢再自作主张。 隆禧太后也没有再说什么敲打的话,而是两眼看向那繁复华丽的宫灯,梁兰鸢毕竟是她极为宠爱的侄女,只是这病来得太巧合了,这侄女的聪明劲儿都用在了别的地方,颇让她失望,轻叹息一声。 正端着莲子百合羹进来的仇嬷嬷听到,上前笑着将托盘放下,将碗递给隆禧太后,“娘娘尝尝,这是梁小姐上回拖人送进宫里改良的煮法,说是这样更具风味,老奴也不知道煮得对不对?老奴没梁小姐的慧根,怕是要让娘娘没口福了。” 隆禧太后接过舀了舀,那晶莹的百合在灯光下闪着动人的光芒,她看了确实食指大动,仇嬷嬷的话勾动了她对梁兰鸢的疼惜之情,自己这侄女真的还是在她膝下长大的,没有女儿的她就盼着有这么一个女孩儿承欢膝下,弟弟也会做,将兰鸢送到宫里,想到她还惦记着自己的身体,她就免不了动了些许恻隐之情。 这些表情如何能瞒得过仇嬷嬷,给隆禧太后捶腿时借机道:“娘娘别怪老奴为梁小姐说话,实因老奴侍候她的日子最长,一听她病了,这心总是难过,老奴尚且如此,娘娘的心里只怕也不好过……” 容公公听着这仇嬷嬷说着 温情的话,心里是反感至极,不知背后收了梁兰鸢多少好处,只是他刚刚才受到隆禧太后的敲打,现在不敢随便乱说话。 隆禧太后的表情略有松动,瞟了一眼仇嬷嬷,她什么心思她也清楚,只是确如一段日子没见这侄女,确有几分想念,但又不想让她知道得意了,遂朝容公公道:“暮春时节就要到了,哀家正有意到凰熙的甘薯地去看看,那发芽的甘薯是何样子?为德,你安排一下,哀家明后几天出行的事情。” 仇嬷嬷一听原本脸上有些许的失望,最后才想明白了那慈恩庵就在李凰熙种甘薯的地方,精明如她已是明了隆禧太后已经答应去看梁兰鸢了,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看来要尽快将消息送到梁家二小姐的手上才行。 容公公惟有恭敬地应“是”,斜瞟了一眼仇嬷嬷七情上脸的表情,暗暗“呸”了一声。 “对了,明福还在她父皇那儿闹吗?”隆禧太后皱眉问道。 “回娘娘的话,公主求皇上赦免皇后娘娘,皇上没应,她就在皇上的寝宫那儿哭闹,皇上现今都是哄着,只是公主仍没个停歇。”容公公道,“哦,对了,莱皇子也在皇上的寝宫那儿跪着,求皇上出面为皇后娘娘求情。” “胡闹,皇上就是太惯她了,明福越来越没有分寸。”隆禧太后不悦地道,一听到李莱的举动,她又叹道:“皇后这人是不仁义,倒是养了对好儿女。” 容公公与仇嬷嬷都没有应话,太后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管公主皇子怎么闹,皇后的后位怕是难保得住了,只是这事儿在朝廷上有争议,废掉中宫可是大事。 金嬷嬷从内殿出来行礼,“娘娘,床辅好了。” 隆禧太后这才由仇嬷嬷扶着起身进内殿歇息,一时无话。 忠王府,李凰熙看着孙抚芳亲自给李安熙喂药,李安熙的脸上有着惶恐不安的表情,还一直说,“母亲,安熙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来……” 李凰熙笑着拢住她一双小手,“安熙,别觉得有负担,安心养病,这样病才能好得快,才能到宫里去觐见皇祖母。” 一提到皇祖母,李安熙的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大姐,是真的吗?皇祖母说要见见我?”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自然明白这于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孙抚芳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梁,“你大姐什么时候说过谎?母亲这回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为母亲挡着,母亲只怕这会儿已经要与你弟弟到黄泉了。”一说到这儿 ,她就免不了感慨。 “母亲,安熙很庆幸自己为了母亲挡了一劫,母亲你无须自责的,安熙又不是一辈子不能好起来?”李安熙忙道,凭着这次挡的灾能换到孙抚芳的疼爱,她是一百个,不,一千个愿意。 “傻孩子。”孙抚芳伸手环抱着那小小的身躯,这会儿的感情没有了往日的牵强与敷衍,反而多了真情实感。 “母亲。”李安熙冲进她的怀里哭咽地唤了一声,小手紧紧地抓着孙抚芳的衣物,鼻子一抽一抽的,她对母爱的渴望已经很久很久了。 “好孩子。”孙抚芳也哽咽着回应。 “好了,母妃,又不是生离死别,哭成这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在上演什么十八相送?”李凰熙从袖里掏出帕子给两人抹泪,心里却也是跟着高兴的。 “呸。”孙抚芳调笑地看了眼女儿,“什么十八相送,亏你也能说得出口?不行,看来你是趁我这段时日不得闲,又偷看了那些个淫书,这些书哪是闺中女儿家看的?改天我就去搜出来一把火烧了,看你还瞎不瞎说……” 李凰熙忙喊冤枉。 一时间,母女几人笑着歪躺在床上。 李盛基进来正好看到这么和谐的一幕,忙走近,笑道:“你们母女仨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孙抚芳一看到他,好脸色就收了起来,板着脸正眼也没看他,到现在她的那口气还没有消,别指望她会给他好脸色看,“我们母女高兴我们的,关王爷什么事?你还是去找你的什么丝丝姑娘吧,忤在这儿是干嘛?哦,对了,王爷再趁机到宗人府一趟,将安熙的名字挂在我名下,这样她有个嫡出的身份将来也好许人家。” 李安熙一听完全懵了,她要正式过继到孙抚芳的名下了?只要在宗人府那儿改了玉碟,那她的出身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这怎么不令她心跳加速,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孙抚芳。 李盛基才不管过继不过继的话,随口就应下了,只是看到爱妻的脸色难看,又笑脸哄着,“芳儿,那事我都认错了,你也别气了,好吗?你看,我现在不是什么都顺着你吗?”伸手想要当着两个女儿的面搂一下孙抚芳。 孙抚芳瞪他一眼,还知羞不知?女儿们都在,身子一扭避开,“记得就好,别只对外面的女人上心,只怕我死了你也不在乎……” “芳儿。”李盛基一把掩住妻子的口,脸色凝重地道:“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不爱听,你现在正怀着小子 呢……” “你怎么就知道是小子啦……” 两个为人父母的人竟当众你来我往地斗嘴,李凰熙只是看得好笑,只是她这回也主张给父亲一点教训。 李安熙却是喃喃地道:“母亲,这是……真的……吗……” 这声音让孙抚芳停下与李盛基的斗嘴,李安熙的声音听来很微小,很细弱,只要真正地上心了,她对这孩子也就多了几分母爱,环住她在怀里,“当然是真的,安熙以后就是母妃的孩子了,安熙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李安熙两行清泪划下不停地说着。 李盛基看了只是撇撇嘴,背着双手站在那儿。 李凰熙道:“父王,女儿有话要说。” 李盛基看向这个女儿,这次能在母后那儿挣了面子也是多得这女儿,而且为了废后的事情,朝中吵得沸沸扬扬,那也是女儿的本事,遂他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凰熙有什么话要说?” 正在这时候,管家掀帘子进来禀道:“启禀郡主,府里的人都集合了。” “那好,父王,我们一道出去吧。”李凰熙道。 忠王府孙抚芳所住院落的正房门前,早已是跪了一地人,在正房的正厅里面,一群庶女与姨娘都坐立不安地张望着,虽没出门,但也知道宫里发生的大事,对李凰熙这个大郡主多有畏惧,这事情给她们敲响了警钟。 九姨娘的手握紧女儿的手,那天挨了板子后,这些日子她没一天能睡得踏实,姜嬷嬷那张老脸时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再加上时时刻刻生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滋味一点也不好受,这会儿又觉得臀部隐隐做痛。 李秋熙安抚地看了眼母亲,她倒是镇定了许多,反正她没做过那件亏心的事情,所以她并不惧怕。 就连一向爱叽喳的李妍熙这会儿也闭嘴巴,这么凝重的气氛下哪轮到她胡乱说话,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好了。 忠王府的几个主子都凝重着脸神走进来,屋里的人忙起身相迎,然后一一站着,不敢落座。 李凰熙扶着孙抚芳坐下,李盛基一掀衣袍坐到了主位上,双目狠厉地看了眼自己那群妾侍,不待女儿做声,他已是明白她要他来的意思了,轻咳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向他。 孙抚芳的眼里有几分鄙夷,这会儿倒会装。 李凰熙接过夏荷递上的茶碗轻茗了一口,没有做声,就让她看看父王能反 省到什么程度。 “这阵子府里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清楚了,那本王就不再赘叙了,王妃正为本王怀着嫡子受不得刺激,再者你们都在府里住着让王妃不能安心养胎,谁知你们还要弄出什么幺蛾子给王妃去处理?所以本王决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双眼扫视那群妾侍们都猛然抬头的表情,“管家,明儿就拿府里的银子去买一处别院,让这些姨娘收拾行装住到别院去,让她们各自携着女儿前往,不用在府里让众人都不安生。” 什么? 一众姨娘与庶女都面面相觑,李盛基此举是要将她们都驱逐出府? 孙抚芳冷然看着那群花容失色的美人,李盛基此举出乎她的预料,他还真舍得?不由得冷笑一声,手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腹中的胎儿,这孩子还未出世倒是给她带来几分好运,没有这些人在眼前晃,她确实舒心不少。 李凰熙仍是那副喝茶的样子,父王这回倒是有魄力了一回,美眸同样扫过如大难临头的姨娘们,她们毕竟挂着父王的妾侍的名头,由父王亲自出面处理那才是合情合理。 李妍熙的生母第一个跪下来哭道:“王爷,婢妾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到别院去?这事儿都是她们母女惹出来的,为什么要算至好我与三郡主的头上?三郡主再过两年就及笄了,到了许人家的时候,那会儿若住在别院,王爷顾及不到,岂不是害了她一生?婢妾不愿离府……” “你说什么?这事怎么能推到我与四郡主的头上?王爷,婢妾与四郡主只是受池鱼之累,并没有半点要害王妃之意,王爷,婢妾是王爷的人,婢妾哪儿也不去……” “王爷,婢妾也不要到别院……” 一群女人都跪下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她们都怕一出了忠王府的大门以后再也不能回来可怎么办?自己若是孑然一身那就算了,可问题是自己还有女儿要顾虑,没有父亲嫡母做主,自己的女儿的一生都完了。 孙抚芳将茶碗重重地搁在案几上,美目看向李盛基朝他施压,若想要她的原谅,那就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心软,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再给他半分好脸色。 一群哭哭啼啼的人听到声响,不由得止住了哭声,齐齐看向孙抚芳。 李盛基自从那天理亏后最怕看到太座这表情,忙吹胡子瞪眼睛吼道:“哭什么?本王与王妃都没死,一群丧气的东西,没得让本王沾上霉气,谁不愿去,那也好办,本王的王府不养闲杂人等,各自领了一百两银子出府去 ,自此后与我忠王府没半点相干。” 这会儿的话更绝情,一众姨娘都呆怔了,敢情王爷这会儿是半点情面也不讲了? “大郡主,您说一句话啊?婢妾院子里的人受人收买了,全打发出去就好了,大郡主,婢妾往后一定好好约束院子里的下人,不让她们做乱……”九姨娘哭着朝李凰熙道,王爷现在对这郡主越发信任,只要她一句话,自己这些人都能留下。 李妍熙也哭道:“大姐,以往都是妍熙不好,妍熙向你道歉,往后必定不敢在背后腹诽大姐,你就让父王收回成命吧……” 李秋熙没说什么,而是双眼祈求地看向这大姐。 “九姨娘,妍熙,这府里还是父王当家,我不过是晚辈,哪敢不遵父命?那若是传出去,别人只会道忠王府的人没有家教,这样于妹妹们的名声也是有碍的,往后如何能许到好人家?唉,为人儿女有为人儿女的难处。”李凰熙道。 好一个冠冕堂黄的理由,众人的心里都恨恨地想,九姨娘与李妍熙也蔫着脸不再说什么,李凰熙是万万不会为她们求情的,这会儿她们的心里盛满了凄苦。 “是去别院还是拿银子出府,各选一条。”李盛基怒道。 一众姨娘这会儿知道是大势已去了,拿银子出府,那是万万不能的,遂都道“婢妾们谨遵王爷的意思。” 九姨娘抬眼看向李盛基,“王爷,那郡主们往后的婚事怎么办?” “王府又没说不为她们议婚事,你们操心那么多做甚?本王妃早已说过她们唤得我一声母亲,我自是要为她们做主的,都安心到别院去吧,王爷,等郡主们满十五岁后就宣她们回府吧。”孙抚芳道,她又要再度为人母,也不想将事情做绝了,不就为几个庶女寻婆家吗?她孙抚芳未至于连这个都推脱。 李盛基自是点头,此时太座说什么都是对的。 至此,一众姨娘与庶女都知道无可挽回了,纷纷磕头告别,哭丧着脸退出去,准备回院子里去打包行李,那儿有不少东西是她们自己私下里攒下来的,自然是要全部都收拾妥当带走,谁知道以后要过的是什么日子? 待这群人出去后,李盛基忙看向太座,“芳儿,这回你满意了没有?” “马马虎虎,差强人意。”孙抚芳故意板着脸道,“旧人是走了,正好空着屋子迎新人,你以为我怀孕就变傻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劣根性在哪儿? 李盛基摸了摸 鼻子顿时没话说,承诺不再纳妾,那明显就是在画大饼充饥,他好歹是王爷又怎么只能守着一个妻子过活?没得惹人笑话。 李凰熙看了眼父亲那表情,顿时心知他是做不到不偷腥,“父王,在母妃怀孕的这段日子就不要再让她伤心,太医说这样很容易会难产的……” 李盛基忙点头,“那是自然。”他再混也知道这段日子是万万不能纳新人回府伤发妻的心,还是要以子嗣为重。 孙抚芳也惟有退而求其次,原本因遣散妾侍而有些欣喜的心顿时就冷却下去,对这男人爱了十多年了,即使对他再失望,再想忘情,总有些情是忘不去,抛不下的,手再度轻抚还没有凸出来的肚子,惟有儿女才是自己的依靠,心中再一次确定。 场面有些冷清起来,李盛基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瞟了一眼孙抚芳再度凝重的表情,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惹她不快,这会儿管家又再禀道仆人们还在外候着,遂皱眉道:“凰熙,还有什么事要处理?不然就让他们散了吧,府里各处没个当差的人不像话。” “父王,这事儿我正要说,母妃身怀有孕不便理家,父王是男儿哪有接手后院的事情,女儿愿代母妃理家,不知可否?”李凰熙道,只是她这表情与说话的声音哪像是请示,分明就是告示。 李盛基不在意,女儿愿接手他自然同意,反正这些事烦不到他就好。 孙抚芳却皱眉关心道:“凰熙,那会不会太过于劳累,你一边还要种甘薯一边又要理家……” “母妃,没事的,女儿的身体壮得很,哪会这么轻易就累着?”李凰熙笑道。 孙抚芳这才点头同意放手让她去干。 外头的下人们也如那一夜般惴惴不安,王府这段日子以来管制得很严,出入都要一再请示与核对,若稍有不配合那就要关起来另做处置。 撒花红绸帘子一掀,李凰熙率先出现在他们面前,后面跟着的是管家。 李凰熙看了眼众人,然后道:“王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在回京之后,王妃就一再训诫你们,只是有些人还是学不会,那本郡主自然不再留情,凡是念到名字的人都站出来……”朝管家一使眼色。 管家急忙拿着花名册念了起来,人群中的人都不安地站了出来,大多是那一次盘查中没人做证的人,还有一部分素日里表现不好的人。 李凰熙在管家禀报后,即道:“待会儿会有牙婆子上门领你们出府,不管往 后你们得了怎样的造化,也别怨人,那都是你们自找的。” 那群人怔愣了,郡主这是要卖了他们,随即脸色一变,有哭着求饶的也有呆傻的,管家看了眼李凰熙冰山似的表情,赶紧着人将这些人都拖出去,郡主这是杀鸡儆猴,自己的额头这会儿也冒汗,不敢再似往日那般看待李凰熙。 李凰熙随即再度点了一部分人到别院去当差,一群人不敢有异议,大声应“是”,最后留在府里的人都加薪一倍,顿时,有人欣喜有人哀愁。 李凰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美目瞟向那群要去别院的人,“你们往后有谁的差当得好,那自然能回到王府来,也有加薪的机会。”说完,即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众人忙恭迎郡主,心里都踏实了不少,总比卖出府去强得多。 “郡主,这会儿人手少了许多,是不是老奴跑一趟牙市,挑些中用的回来?”管家小心翼翼地道,郡主这次整顿府里的人,是一点也没有手软,也没看谁的脸面大谁的脸面小,总之一切从严,这们的主儿最难糊弄。 “不用,缺少的人手过两天我自会补上,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这次我就不罚你,但你也要心里有个底,若再让手下的人松散,那我可不会顾忌你是父王提拔的,照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李凰熙冷声道,恩威并施的道理她明白。 管家忙唯唯喏喏地应声,待李凰熙掀帘子进去,这才敢摸出帕子擦了擦汗。 忠王府经过整顿后,仆人办事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下午时分,李凰熙正要前往甘薯地视察时,姜嬷嬷急忙来报,说是宋青轩正急着要见她,她的眉尖就是一拢,宋青轩这会儿来看来是要事找她,心中盘算了一会儿已然是有底了。 着姜嬷嬷悄然领他进府,然后急忙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没一会儿,姜嬷嬷就悄然领着一脸着急的宋青轩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身是伤的宋青翠,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几名同样狼狈不堪的马贼。 这些人李凰熙都认得,怪不得姜嬷嬷来给她禀报时表情是那么的震惊,毕竟这几人的形状都不好看,更兼一看就非好人。 “嬷嬷,你先出去。”李凰熙吩咐道。 “郡主?”姜嬷嬷一直戒备地看着那几人,怕他们会对郡主不利,再者这宋青翠消失了好一阵子,连王妃病危的消息传出也没见她现身,这会儿出现只怕来者不善。 “李凰熙,你这出尔反尔的小人。”宋青翠的手被兄 长钳制着,身上带伤的她一时半会儿挣不开兄长的手,只能愤恨地看向李凰熙。 第八十一章 建京风云(26) 容公公恭敬地一甩拂尘道:“正是,听说甘薯的苗苗都长了出来,煞是好看,娘娘是不是要去看看?” 隆禧太后眉一挑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心腹老人,“那丫头用了多少银子收买你为她说话?” 容公公没有惊惶地跪下,而是一脸委屈地道:“娘娘冤枉啊,老奴只懂得侍候娘娘,哪有心思受人银两?” 隆禧太后笑出声,随着年纪渐老,她对身边的老人宽容了许多,毕竟这些人陪她走了大半辈子的路,“你也别叫屈了,哀家可没有怪错你,为德啊,自打进宫那年你愿意跟随哀家开始,这么多年风雨走来,哀家对你也是极为倚重,别让哀家对你失望。”此时她的手温情地拍了拍容公公的手。 容公公的脸上有几分细汗冒出,也有几分汗颜,隆禧太后待他真的不错,他的心里一直感念着,只是在宫里的时日久了,免不了总要未雨绸缪,此时跪下郑重地道:“娘娘的教诲,奴才晓得。” “看把你吓得,哀家不过是说说,你心里清楚就得了。”隆禧太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对于她身边这些人的品情,她一直是清楚的,小动作不断,只是还知道要顾忌到她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公公忙应“是”,这回不敢再自作主张。 隆禧太后也没有再说什么敲打的话,而是两眼看向那繁复华丽的宫灯,梁兰鸢毕竟是她极为宠爱的侄女,只是这病来得太巧合了,这侄女的聪明劲儿都用在了别的地方,颇让她失望,轻叹息一声。 正端着莲子百合羹进来的仇嬷嬷听到,上前笑着将托盘放下,将碗递给隆禧太后,“娘娘尝尝,这是梁小姐上回拖人送进宫里改良的煮法,说是这样更具风味,老奴也不知道煮得对不对?老奴没梁小姐的慧根,怕是要让娘娘没口福了。” 隆禧太后接过舀了舀,那晶莹的百合在灯光下闪着动人的光芒,她看了确实食指大动,仇嬷嬷的话勾动了她对梁兰鸢的疼惜之情,自己这侄女真的还是在她膝下长大的,没有女儿的她就盼着有这么一个女孩儿承欢膝下,弟弟也会做,将兰鸢送到宫里,想到她还惦记着自己的身体,她就免不了动了些许恻隐之情。 这些表情如何能瞒得过仇嬷嬷,给隆禧太后捶腿时借机道:“娘娘别怪老奴为梁小姐说话,实因老奴侍候她的日子最长,一听她病了,这心总是难过,老奴尚且如此,娘娘的心里只怕也不好过……” 容公公听着这仇嬷嬷说着 温情的话,心里是反感至极,不知背后收了梁兰鸢多少好处,只是他刚刚才受到隆禧太后的敲打,现在不敢随便乱说话。 隆禧太后的表情略有松动,瞟了一眼仇嬷嬷,她什么心思她也清楚,只是确如一段日子没见这侄女,确有几分想念,但又不想让她知道得意了,遂朝容公公道:“暮春时节就要到了,哀家正有意到凰熙的甘薯地去看看,那发芽的甘薯是何样子?为德,你安排一下,哀家明后几天出行的事情。” 仇嬷嬷一听原本脸上有些许的失望,最后才想明白了那慈恩庵就在李凰熙种甘薯的地方,精明如她已是明了隆禧太后已经答应去看梁兰鸢了,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看来要尽快将消息送到梁家二小姐的手上才行。 容公公惟有恭敬地应“是”,斜瞟了一眼仇嬷嬷七情上脸的表情,暗暗“呸”了一声。 “对了,明福还在她父皇那儿闹吗?”隆禧太后皱眉问道。 “回娘娘的话,公主求皇上赦免皇后娘娘,皇上没应,她就在皇上的寝宫那儿哭闹,皇上现今都是哄着,只是公主仍没个停歇。”容公公道,“哦,对了,莱皇子也在皇上的寝宫那儿跪着,求皇上出面为皇后娘娘求情。” “胡闹,皇上就是太惯她了,明福越来越没有分寸。”隆禧太后不悦地道,一听到李莱的举动,她又叹道:“皇后这人是不仁义,倒是养了对好儿女。” 容公公与仇嬷嬷都没有应话,太后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管公主皇子怎么闹,皇后的后位怕是难保得住了,只是这事儿在朝廷上有争议,废掉中宫可是大事。 金嬷嬷从内殿出来行礼,“娘娘,床辅好了。” 隆禧太后这才由仇嬷嬷扶着起身进内殿歇息,一时无话。 忠王府,李凰熙看着孙抚芳亲自给李安熙喂药,李安熙的脸上有着惶恐不安的表情,还一直说,“母亲,安熙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来……” 李凰熙笑着拢住她一双小手,“安熙,别觉得有负担,安心养病,这样病才能好得快,才能到宫里去觐见皇祖母。” 一提到皇祖母,李安熙的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大姐,是真的吗?皇祖母说要见见我?”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自然明白这于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孙抚芳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梁,“你大姐什么时候说过谎?母亲这回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为母亲挡着,母亲只怕这会儿已经要与你弟弟到黄泉了。”一说到这儿 ,她就免不了感慨。 “母亲,安熙很庆幸自己为了母亲挡了一劫,母亲你无须自责的,安熙又不是一辈子不能好起来?”李安熙忙道,凭着这次挡的灾能换到孙抚芳的疼爱,她是一百个,不,一千个愿意。 “傻孩子。”孙抚芳伸手环抱着那小小的身躯,这会儿的感情没有了往日的牵强与敷衍,反而多了真情实感。 “母亲。”李安熙冲进她的怀里哭咽地唤了一声,小手紧紧地抓着孙抚芳的衣物,鼻子一抽一抽的,她对母爱的渴望已经很久很久了。 “好孩子。”孙抚芳也哽咽着回应。 “好了,母妃,又不是生离死别,哭成这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在上演什么十八相送?”李凰熙从袖里掏出帕子给两人抹泪,心里却也是跟着高兴的。 “呸。”孙抚芳调笑地看了眼女儿,“什么十八相送,亏你也能说得出口?不行,看来你是趁我这段时日不得闲,又偷看了那些个**,这些书哪是闺中女儿家看的?改天我就去搜出来一把火烧了,看你还瞎不瞎说……” 李凰熙忙喊冤枉。 一时间,母女几人笑着歪躺在床上。 李盛基进来正好看到这么和谐的一幕,忙走近,笑道:“你们母女仨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孙抚芳一看到他,好脸色就收了起来,板着脸正眼也没看他,到现在她的那口气还没有消,别指望她会给他好脸色看,“我们母女高兴我们的,关王爷什么事?你还是去找你的什么丝丝姑娘吧,忤在这儿是干嘛?哦,对了,王爷再趁机到宗人府一趟,将安熙的名字挂在我名下,这样她有个嫡出的身份将来也好许人家。” 李安熙一听完全懵了,她要正式过继到孙抚芳的名下了?只要在宗人府那儿改了玉碟,那她的出身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这怎么不令她心跳加速,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孙抚芳。 李盛基才不管过继不过继的话,随口就应下了,只是看到爱妻的脸色难看,又笑脸哄着,“芳儿,那事我都认错了,你也别气了,好吗?你看,我现在不是什么都顺着你吗?”伸手想要当着两个女儿的面搂一下孙抚芳。 孙抚芳瞪他一眼,还知羞不知?女儿们都在,身子一扭避开,“记得就好,别只对外面的女人上心,只怕我死了你也不在乎……” “芳儿。”李盛基一把掩住妻子的口,脸色凝重地道:“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不爱听,你现在正怀着小子 呢……” “你怎么就知道是小子啦……” 两个为人父母的人竟当众你来我往地斗嘴,李凰熙只是看得好笑,只是她这回也主张给父亲一点教训。 李安熙却是喃喃地道:“母亲,这是……真的……吗……” 这声音让孙抚芳停下与李盛基的斗嘴,李安熙的声音听来很微小,很细弱,只要真正地上心了,她对这孩子也就多了几分母爱,环住她在怀里,“当然是真的,安熙以后就是母妃的孩子了,安熙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李安熙两行清泪划下不停地说着。 李盛基看了只是撇撇嘴,背着双手站在那儿。 李凰熙道:“父王,女儿有话要说。” 李盛基看向这个女儿,这次能在母后那儿挣了面子也是多得这女儿,而且为了废后的事情,朝中吵得沸沸扬扬,那也是女儿的本事,遂他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凰熙有什么话要说?” 正在这时候,管家掀帘子进来禀道:“启禀郡主,府里的人都集合了。” “那好,父王,我们一道出去吧。”李凰熙道。 忠王府孙抚芳所住院落的正房门前,早已是跪了一地人,在正房的正厅里面,一群庶女与姨娘都坐立不安地张望着,虽没出门,但也知道宫里发生的大事,对李凰熙这个大郡主多有畏惧,这事情给她们敲响了警钟。 九姨娘的手握紧女儿的手,那天挨了板子后,这些日子她没一天能睡得踏实,姜嬷嬷那张老脸时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再加上时时刻刻生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滋味一点也不好受,这会儿又觉得臀部隐隐做痛。 李秋熙安抚地看了眼母亲,她倒是镇定了许多,反正她没做过那件亏心的事情,所以她并不惧怕。 就连一向爱叽喳的李妍熙这会儿也闭嘴巴,这么凝重的气氛下哪轮到她胡乱说话,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好了。 忠王府的几个主子都凝重着脸神走进来,屋里的人忙起身相迎,然后一一站着,不敢落座。 李凰熙扶着孙抚芳坐下,李盛基一掀衣袍坐到了主位上,双目狠厉地看了眼自己那群妾侍,不待女儿做声,他已是明白她要他来的意思了,轻咳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向他。 孙抚芳的眼里有几分鄙夷,这会儿倒会装。 李凰熙接过夏荷递上的茶碗轻茗了一口,没有做声,就让她看看父王能反 省到什么程度。 “这阵子府里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清楚了,那本王就不再赘叙了,王妃正为本王怀着嫡子受不得刺激,再者你们都在府里住着让王妃不能安心养胎,谁知你们还要弄出什么幺蛾子给王妃去处理?所以本王决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双眼扫视那群妾侍们都猛然抬头的表情,“管家,明儿就拿府里的银子去买一处别院,让这些姨娘收拾行装住到别院去,让她们各自携着女儿前往,不用在府里让众人都不安生。” 什么? 一众姨娘与庶女都面面相觑,李盛基此举是要将她们都驱逐出府? 孙抚芳冷然看着那群花容失色的美人,李盛基此举出乎她的预料,他还真舍得?不由得冷笑一声,手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腹中的胎儿,这孩子还未出世倒是给她带来几分好运,没有这些人在眼前晃,她确实舒心不少。 李凰熙仍是那副喝茶的样子,父王这回倒是有魄力了一回,美眸同样扫过如大难临头的姨娘们,她们毕竟挂着父王的妾侍的名头,由父王亲自出面处理那才是合情合理。 李妍熙的生母第一个跪下来哭道:“王爷,婢妾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到别院去?这事儿都是她们母女惹出来的,为什么要算至好我与三郡主的头上?三郡主再过两年就及笄了,到了许人家的时候,那会儿若住在别院,王爷顾及不到,岂不是害了她一生?婢妾不愿离府……” “你说什么?这事怎么能推到我与四郡主的头上?王爷,婢妾与四郡主只是受池鱼之累,并没有半点要害王妃之意,王爷,婢妾是王爷的人,婢妾哪儿也不去……” “王爷,婢妾也不要到别院……” 一群女人都跪下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她们都怕一出了忠王府的大门以后再也不能回来可怎么办?自己若是孑然一身那就算了,可问题是自己还有女儿要顾虑,没有父亲嫡母做主,自己的女儿的一生都完了。 孙抚芳将茶碗重重地搁在案几上,美目看向李盛基朝他施压,若想要她的原谅,那就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心软,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再给他半分好脸色。 一群哭哭啼啼的人听到声响,不由得止住了哭声,齐齐看向孙抚芳。 李盛基自从那天理亏后最怕看到太座这表情,忙吹胡子瞪眼睛吼道:“哭什么?本王与王妃都没死,一群丧气的东西,没得让本王沾上霉气,谁不愿去,那也好办,本王的王府不养闲杂人等,各自领了一百两银子出府去 ,自此后与我忠王府没半点相干。” 这会儿的话更绝情,一众姨娘都呆怔了,敢情王爷这会儿是半点情面也不讲了? “大郡主,您说一句话啊?婢妾院子里的人受人收买了,全打发出去就好了,大郡主,婢妾往后一定好好约束院子里的下人,不让她们做乱……”九姨娘哭着朝李凰熙道,王爷现在对这郡主越发信任,只要她一句话,自己这些人都能留下。 李妍熙也哭道:“大姐,以往都是妍熙不好,妍熙向你道歉,往后必定不敢在背后腹诽大姐,你就让父王收回成命吧……” 李秋熙没说什么,而是双眼祈求地看向这大姐。 “九姨娘,妍熙,这府里还是父王当家,我不过是晚辈,哪敢不遵父命?那若是传出去,别人只会道忠王府的人没有家教,这样于妹妹们的名声也是有碍的,往后如何能许到好人家?唉,为人儿女有为人儿女的难处。”李凰熙道。 好一个冠冕堂黄的理由,众人的心里都恨恨地想,九姨娘与李妍熙也蔫着脸不再说什么,李凰熙是万万不会为她们求情的,这会儿她们的心里盛满了凄苦。 “是去别院还是拿银子出府,各选一条。”李盛基怒道。 一众姨娘这会儿知道是大势已去了,拿银子出府,那是万万不能的,遂都道“婢妾们谨遵王爷的意思。” 九姨娘抬眼看向李盛基,“王爷,那郡主们往后的婚事怎么办?” “王府又没说不为她们议婚事,你们操心那么多做甚?本王妃早已说过她们唤得我一声母亲,我自是要为她们做主的,都安心到别院去吧,王爷,等郡主们满十五岁后就宣她们回府吧。”孙抚芳道,她又要再度为人母,也不想将事情做绝了,不就为几个庶女寻婆家吗?她孙抚芳未至于连这个都推脱。 李盛基自是点头,此时太座说什么都是对的。 至此,一众姨娘与庶女都知道无可挽回了,纷纷磕头告别,哭丧着脸退出去,准备回院子里去打包行李,那儿有不少东西是她们自己私下里攒下来的,自然是要全部都收拾妥当带走,谁知道以后要过的是什么日子? 待这群人出去后,李盛基忙看向太座,“芳儿,这回你满意了没有?” “马马虎虎,差强人意。”孙抚芳故意板着脸道,“旧人是走了,正好空着屋子迎新人,你以为我怀孕就变傻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劣根性在哪儿? 李盛基摸了摸 鼻子顿时没话说,承诺不再纳妾,那明显就是在画大饼充饥,他好歹是王爷又怎么只能守着一个妻子过活?没得惹人笑话。 李凰熙看了眼父亲那表情,顿时心知他是做不到不偷腥,“父王,在母妃怀孕的这段日子就不要再让她伤心,太医说这样很容易会难产的……” 李盛基忙点头,“那是自然。”他再混也知道这段日子是万万不能纳新人回府伤发妻的心,还是要以子嗣为重。 孙抚芳也惟有退而求其次,原本因遣散妾侍而有些欣喜的心顿时就冷却下去,对这男人爱了十多年了,即使对他再失望,再想忘情,总有些情是忘不去,抛不下的,手再度轻抚还没有凸出来的肚子,惟有儿女才是自己的依靠,心中再一次确定。 场面有些冷清起来,李盛基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瞟了一眼孙抚芳再度凝重的表情,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惹她不快,这会儿管家又再禀道仆人们还在外候着,遂皱眉道:“凰熙,还有什么事要处理?不然就让他们散了吧,府里各处没个当差的人不像话。” “父王,这事儿我正要说,母妃身怀有孕不便理家,父王是男儿哪有接手后院的事情,女儿愿代母妃理家,不知可否?”李凰熙道,只是她这表情与说话的声音哪像是请示,分明就是告示。 李盛基不在意,女儿愿接手他自然同意,反正这些事烦不到他就好。 孙抚芳却皱眉关心道:“凰熙,那会不会太过于劳累,你一边还要种甘薯一边又要理家……” “母妃,没事的,女儿的身体壮得很,哪会这么轻易就累着?”李凰熙笑道。 孙抚芳这才点头同意放手让她去干。 外头的下人们也如那一夜般惴惴不安,王府这段日子以来管制得很严,出入都要一再请示与核对,若稍有不配合那就要关起来另做处置。 撒花红绸帘子一掀,李凰熙率先出现在他们面前,后面跟着的是管家。 李凰熙看了眼众人,然后道:“王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在回京之后,王妃就一再训诫你们,只是有些人还是学不会,那本郡主自然不再留情,凡是念到名字的人都站出来……”朝管家一使眼色。 管家急忙拿着花名册念了起来,人群中的人都不安地站了出来,大多是那一次盘查中没人做证的人,还有一部分素日里表现不好的人。 李凰熙在管家禀报后,即道:“待会儿会有牙婆子上门领你们出府,不管往 后你们得了怎样的造化,也别怨人,那都是你们自找的。” 那群人怔愣了,郡主这是要卖了他们,随即脸色一变,有哭着求饶的也有呆傻的,管家看了眼李凰熙冰山似的表情,赶紧着人将这些人都拖出去,郡主这是杀鸡儆猴,自己的额头这会儿也冒汗,不敢再似往日那般看待李凰熙。 李凰熙随即再度点了一部分人到别院去当差,一群人不敢有异议,大声应“是”,最后留在府里的人都加薪一倍,顿时,有人欣喜有人哀愁。 李凰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美目瞟向那群要去别院的人,“你们往后有谁的差当得好,那自然能回到王府来,也有加薪的机会。”说完,即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众人忙恭迎郡主,心里都踏实了不少,总比卖出府去强得多。 “郡主,这会儿人手少了许多,是不是老奴跑一趟牙市,挑些中用的回来?”管家小心翼翼地道,郡主这次整顿府里的人,是一点也没有手软,也没看谁的脸面大谁的脸面小,总之一切从严,这们的主儿最难糊弄。 “不用,缺少的人手过两天我自会补上,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这次我就不罚你,但你也要心里有个底,若再让手下的人松散,那我可不会顾忌你是父王提拔的,照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李凰熙冷声道,恩威并施的道理她明白。 管家忙唯唯喏喏地应声,待李凰熙掀帘子进去,这才敢摸出帕子擦了擦汗。 忠王府经过整顿后,仆人办事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下午时分,李凰熙正要前往甘薯地视察时,姜嬷嬷急忙来报,说是宋青轩正急着要见她,她的眉尖就是一拢,宋青轩这会儿来看来是要事找她,心中盘算了一会儿已然是有底了。 着姜嬷嬷悄然领他进府,然后急忙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没一会儿,姜嬷嬷就悄然领着一脸着急的宋青轩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身是伤的宋青翠,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几名同样狼狈不堪的马贼。 这些人李凰熙都认得,怪不得姜嬷嬷来给她禀报时表情是那么的震惊,毕竟这几人的形状都不好看,更兼一看就非好人。 “嬷嬷,你先出去。”李凰熙吩咐道。 “郡主?”姜嬷嬷一直戒备地看着那几人,怕他们会对郡主不利,再者这宋青翠消失了好一阵子,连王妃病危的消息传出也没见她现身,这会儿出现只怕来者不善。 “李凰熙,你这出尔反尔的小人。”宋青翠的手被兄 长钳制着,身上带伤的她一时半会儿挣不开兄长的手,只能愤恨地看向李凰熙。 重生之帝女谋略81_重生之帝女谋略全文免费阅读_第八十一章建京风云(26)更新完毕! 第八十二章 建京风云(27) “小翠,不许对郡主出言无礼。”宋青轩喝道。 那几名同样一身是伤的马贼也一脸愤怒地瞪着李凰熙,表情与宋青翠如出一辙。 李凰熙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两眼也没有瞟向他们,“小翠,你有何资格指责我出尔反尔?你输给了我答应要听我的话,可你算算你到底消失了有多少天?”此时她两眼微抬凌厉地看了她一眼,“这会儿你有何立场来指责我?宋青翠,本郡主的忍耐性是有限的。” 宋青翠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一直以来被李凰熙当侍女来用,她不是没有怨言的,只是好在李凰熙待她还不错,也真的一大清早起来与她习武,只是一想到那天好不容易与老三等人联系上,听闻老大出事了,这才不管不顾地出了忠王府,急着去营救老大,谁知却是出师不利,节节败退,最后不得已才急忙去寻兄长,哪知兄长一看到她即拉着她到了忠王府,出现在李凰熙的面前。 “那一码归一码。”她努力用恶声恶气来掩饰内心的虚弱,昂着头又恨声道:“你那天承诺过我什么?一定不会让人捉拿老大他们,可你居然在平安之后,让人围剿老大他们,李凰熙,你这还不是出尔反尔?” 李凰熙微眯眼,“你说你们老大被抓了?” “难道我们还骗你不成?”其中一名粗鲁的大汉怒道,“你可知这段时日我们为了营救老大花了多少心思?为此不知死了多少兄弟?你当初倒是说得好听,原来只是画个大饼给我们?” 宋青轩看了眼李凰熙沉下来的眼眸,朝那名说话不用敬语的大汉喝了一句,“老三,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还犯浑……” “宋青轩,你要做走狗那是你的事,小翠与你流着同样的血,却比你有血性。”老三立即瞪圆了眼睛道,突然抽出腰间的剑指向李凰熙,“我们抓住她,拿她去换老大,我看那群人换不换?大家一起上——”竟是向李凰熙攻去。 后面几位大汉有些怔愣,小翠眼睛都瞪圆了,眼看老三手中的剑就要刺中李凰熙,她才后知后觉地大声吼道:“老三,你干什么?我们不是说要找她救老大的吗?” 李凰熙没有畏惧地看向那把长剑刺向她,小翠的吼声她自然听到,微挑眉看了看小翠,好在这丫头的心肠不坏,并没有的想要害她。 在长剑斜刺过来时,李凰熙的身子迅速一闪,运起了精妙的步法躲开,打了个响指,立时就有人从暗处闪出,一个劈手就将老三手中的剑打掉,几下身手一现,老 三就被他单手擒住,脚往他膝盖一踢,粗壮的大汉就跪在地上,一口血喷出。 其余举剑正要杀上去擒住李凰熙作人质的人瞪时傻眼了,这才几个回合,己方就铩羽被擒,立时投鼠忌器地站在原地不动。 姜嬷嬷看得心头跳,这些人都凶神恶煞的,心里暗暗叫苦,巴不得李凰熙将这群不懂得规矩为何物的人赶走,“郡主?”急忙上前将李凰熙挡在自己的身躯之后。 李凰熙却是轻推开姜嬷嬷,给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表情,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归顺?宋青轩,你也这么看?” 宋青轩的脸色十分难看,忙道:“郡主,确是他们鲁莽了,只是他们担心老大才会这样,还请郡主见谅。” “哥。”宋青翠不悦地唤了一声,“你装什么装?你早就知道老大被抓了吧,却能不动声色,李凰熙,你别装模做样……” “我若知道他们被抓,还会不行动?宋青翠,本郡主虽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好人,但也不至于骗你们区区几个马贼,现在你们出去打听一下我的名字还与你们联系在一起吗?我没有必要将你们赶尽杀绝,相反我许给你们一个光明前程,这个局面是你们咎由自取的。”李凰熙冷道,看到他们的脸上都有几分不自然,“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撤出重围的?” 吐了一口血的老三虽被缚住,但口仍能言,遂将当夜的情形道出。 李凰熙听后嘲讽地一笑,“那就更跟本郡主没有半分关系了,你们当时是想一走了之吧?所以才会选了这条路线撤退?最后却被人抓住了,还好意思来找本郡主的晦气?本郡主也为你们感到羞脸,你们老大不救也罢,阿三,将他们扔出府去。” 捉住那名马贼老三的阿三提紧他的衣领,准备拖出去扔出府外不再理会。 包括宋青轩在内的人都脸色大变,看到李凰熙那冷情的脸,宋青轩急忙朝那几名大汉使眼色,率先跪了下来,宋青翠的神色几变,最后也慢慢地跪了下来,接着,除了李凰熙一方的人之外都矮了半个身子。 “郡主息怒,这事确是老大做得不对,只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给老大一个效忠郡主的机会,这事确还得郡主出面才能让那人释放老大。”宋青轩恳求道,从怀里掏出妹妹交给他的信物,膝跪上前摆在李凰熙面前的八仙桌上,“郡主,这是小翠他们几次犯险去救老大后未果时,对方给他们这样一个信物,还说只要转交给郡主,郡主出面,老大即可被放出。” 李凰熙的美目瞄向那块玉佩,当即认出是何人之物,果然与自己所猜一样,心里是又喜又嗔,只是这人这么久也没跟她提过一句,此时止不住鼻子轻哼了一声。 这落在宋青轩等人的耳里,顿时心里擂鼓了,宋青翠看到李凰熙不当一回事,这回顾不上再与她斗嘴,软弱地道:“郡主,以往都是我们不好,存了小心眼,只是现在老大的命正捏在郡主的手里,还望郡主救他一救……” 一群大汉的神色也跟着低沉下来,还是那名老三忍不住红了眼睛道:“郡主,是我犯浑,一时起了歪心思,只要郡主答应走一趟救出老大,我愿自尽以报郡主,若有违此誓,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老三?”众人听他发得毒誓,不禁喊了他一声。 李凰熙却没有第一时间就应下,这群人野性难驯,这段日子是碰壁的厉害才会这样认低威,若是第一时间就顺了他们的意,只怕往后还会再起这样的心思,这么一想,她冷道:“此事本郡主不会搭手,反正你们也没有心向本郡主,本郡主何必跑一趟?嬷嬷,备马车我要出府。” “郡主?”一群人没想到她这回真的心肠那么硬,看她真个离开,忙大声喊了一句。 应答他们的是门帘晃动的声音。 李凰熙坐上了马车驶往郊外,姜嬷嬷这会儿在车里伺候她,嘴唇嚅动了一会儿,只是看到李凰熙正闭目养神,这才闭紧嘴巴站在一旁。 “嬷嬷,此事你无须理会,我自有主张。”李凰熙随即眼也没睁地道。 姜嬷嬷忙应“是”。 直到华灯初上,李凰熙与李茴才从郊外的甘薯地里回来,一进到院子里,她就看到以宋氏兄妹为首的几人都跪在那儿等她,可见是从下午就跪到现在,眼里有几分赞许地瞟向了阿三,不过出口的却是斥责,“你搞什么的,本郡主不是吩咐将他们都扔出府去吗?” 阿三假意一脸的为难,拱手道:“郡主,属下试过,无奈他们都不走。” “好啊你们不走是不是?本郡主这就命人报官,说你们私闯王府,治你们一个大罪不可。”李凰熙眉毛竖起地怒道,那表情可没有半会假象。 几人的脸色也跟着一紧,他们不是不知道要有骨气,只是这段时间的挫败已经将他们那份信心摧毁了不少。 还是宋青轩先开口道:“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们吧,请您救救老大。”头重重地磕向地面。 包括宋青翠在内的人也重重地磕头道:“郡主,请您救救老大。” 声音一时间有些震天响,李凰熙在回来的时候早已吩咐了人紧锁院门,所以这会儿才会没有多少声音传出梧桐院。 “别以为本郡主不知道那是你们的缓兵之计,若是本郡主救他回来后,你们又打算出尔反尔?”李凰熙冷笑道,摆明了就是不信。 “绝不。”一群人再度表决心地道。 还是那老三掏出一把匕首,当着李凰熙的面将自己左手的小手指切下,“郡主,这是小的冒犯您的代价,请您相信小的。”这会儿他连“我”也不用了,直接用了贱称。 李凰熙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才转身进去拿起八仙桌上的玉佩,再转出来时朝心里正不安地跳动着的姜嬷嬷道:“嬷嬷,备马车。” 这时候她的美眸自是不忘看到宋青轩等人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她手中的玉佩,“本郡主就再信你们一次,勉为其难地去救你们老大回来,记住,本郡主的善心只此一次。” 此时月色有几分朦胧,李凰熙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夜色,外头驾马车的陈叔问道:“郡主,这是要到哪儿?” 李凰熙将车窗帘子拉好,嘴角一勾道:“到梁府。” 一旁的姜嬷嬷眉头一皱,想劝但又无从劝起,郡主一旦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梁府,回廊处已经挂上了纱灯,梁晏慵懒地坐在罗汉床上,正在听着府里的歌姬弹唱小曲,只是他的眼神却是看向窗外,可见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一旁的酌量嬷嬷微微侧目,自打今儿个晚上起,小主子的表情就越来越怪,又一反常态地宣歌姬弹曲,眼珠子转了转,她上前给梁晏续茶,“小主子在等什么人吗?” 梁晏这才看向桓嬷嬷,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碗轻轻一茗,笑而不答,看得桓嬷嬷心里直打鼓,心中早已是猜测起来。 歌姬的小曲正唱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披着黑色斗蓬随内侍进来的李凰熙正好听到这一句,俏脸不禁生霞,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梁晏这个色呸,让人唱这样的小曲分明就是在笑她,当她听不出来吗? 她进梁府还是隐秘而来的,没有使用忠王府的名义,在改换马车时她就打发姜嬷嬷与陈叔回去,不然这两个老人只所要念得人耳朵生茧。 门帘一掀动,精明的桓嬷嬷就立即看去,只见到进来的人身形 不高,即使披着斗蓬,但也看得出身形婀娜多姿,是个妙龄女子,那双略为浑浊的眼珠子再度转了转,这不是赵汝真,心念电转,她突然想到李凰熙,莫非真是她?此时她的眼睛已经不自觉地瞪大。 只见梁晏急忙下罗汉床,挥手让歌姬捧着琵琶出去,上前笑看李凰熙,自然地伸手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你来了?” 李凰熙瞪了他一眼,想要挣开去再嗔骂他几句,最看不得就是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可是在看到有一老妪上前来,她即收起那副晚娘面孔,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眼立即迎向一双略为发黄的死鱼珠子。 “小主子不给老奴引见一番吗?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倒是俊俏得很,只是深夜到访,老奴未有准备怕是怠慢了娇客。”桓嬷嬷率先道,并且话中带刺地说着恭维的话。 李凰熙的俏脸一沉,这老妪居然敢当着梁晏的面说话讽刺她深夜到访有失礼节,不是大家闺秀所为,所以还用了“娇客”二字,将她说成不三不四的女人,能当着梁的面说这样的话,可见这老妪是几分来头的,不然是不敢说这样的话,顿时,她的美眸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之人。 梁晏满脸不悦,亲昵地帮李凰熙脱下身上的斗蓬,回头看向酌量嬷嬷时道:“这是忠王府的大郡主,嬷嬷,给郡主致歉。” 果然如自己所猜想那般,真是忠王府的大郡主,桓嬷嬷在对方打量她之时她也是早已看个真切,明眸皓齿,发如青黛,肤色绯绯,眉目如画,生得一个好面相,难怪自家小主子迷成这样,遂屈膝行礼笑道:“老奴一时说错了话,该罚,郡主不要记在心上。”伸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以示惩罚。 李凰熙也笑道:“嬷嬷无须自责,不知者不怪,只怕是有人行为不端,常有娇客到访。”这几句话倒是将矛头对准梁晏,李凰熙心知这老妪对于梁晏必有特殊意义,所以也不想一开始就弄僵了关系,只怕如自己身边的姜嬷嬷一般。 梁晏一副冤枉的表情,大呼天地良心,拉着她坐到那罗汉床,当着外人的面没再有亲昵的举动,而是规矩地坐到了对面,“那是嬷嬷的玩笑话,你可别放在心里,哪有什么娇客?就算有,我也不给她进门。” 桓嬷嬷看到自家一直高高在上的小主子讨好地对李凰熙说话,心里就更是不满,只是一向老成的她自然不会将心思表现在脸上,而是笑着转身亲热地招呼李凰熙,还问她爱吃什么,她下去准备。 李凰熙自是推却,梁晏却是 报了几个单子,心疼地看她有些疲惫的面容,“看你的样子怕是没用晚膳吧?” 李凰熙怔了怔,这么点小事他也留意了?突然感觉到他的手正摸在自家脸上,这才回神,嗔了一句,“还有人在呢?” 梁晏一使力将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两手圈着她的柳腰,有些急切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他们都下去了,这会儿只有我们俩。”真想就这样每天抱着她馨香的身子。 李凰熙的美目环顾一周,果然华丽的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人,那个似乎有几分虚假的桓嬷嬷已经出去了,她才趁机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一下梁晏的腹部,“你这个混蛋,耍我玩很开心吗?” 此时的她脸上哪有半分柔情,更没有刚才的春风盈面,倒是一脸怒容,可见是来兴师问罪的,更是趁他吃痛之际跳下他的大腿,站在脚踏上两手插腰地看着他。 梁晏出其不意地被她这样一顶,确有几分疼痛,但脸上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却是装出来的,此时一副控诉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耍着你玩了?倒是你谋杀亲夫……” 李凰熙举着那枚玉佩吊着在他的面前晃了几晃,恶狠狠地道:“那这个你怎么解释?你抓了秦衍寒那群马贼的事情为何半句也没有透露给我听,梁晏,你别当我是三岁孩童,只字不露很好玩吗?”她与他厮混了有一段日子,对他身上的佩饰哪有不清楚的?再者这事当初她就从怀恩的嘴里猜到了端倪,一直等他开口,他倒好,居然什么也不说。 梁晏看也没看那枚玉佩,一把扯住甩到一边去,竟可耻地道:“凰熙,这事怎么可以怪我?我可没想到你与他们还有关联,当时只是想着要为你出一口气,抓住他们好生折磨一番,谁知后来却有一群傻瓜来救他,几次三番,三番几次的,我倒是觉得傻得可爱,所以才会与之周旋,后来看他们确有几分可怜,这才给了他们一枚玉佩去搬救兵,怎么到了你手里?” 见过人可耻,没见到这样可耻地扮无辜,李凰熙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梁晏的,哪会信他这套说词? 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推倒他在罗汉床上,跨坐在他身上,两手掐着他的脖子凶道:“现在还耍着我玩?梁晏,我不是三岁孩童……” 无视她掐住他脖子的玉手,他的大手却压着她的后脑勺向下,贴近她的红唇叹道:“凰熙,我想见你……” 第八十三章 建京风云(28) 厨房,桓嬷嬷正在吩咐厨子做菜,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蓝衣侍女匆匆进来俯身在她的耳里禀报几句。 “你说三公子将人都遣了出来,没留人在里面侍候?”她微黄的眼珠子眯道。 那侍女点点头,“还派人守在房门前不让人进去……”被赶出来的时候隐约看到一向冷情又对女人没兴趣的三公子一脸柔情地盯着那个美貌少女。 桓嬷嬷表情是一如既往,但内心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梁晏不是个好女色的人,为此她曾庆幸,小主子不会因女色误事,可如今梁晏的表现出来的分明就不只是在意而已。 转眼看到蓝衣侍女还站在身旁,她顺手将一盘果盘塞到那侍女手中,“你端进去待客。” 蓝衣侍女是桓嬷嬷的心腹,自是知道这老妪在打什么主意,就是要破坏三公子与那个女子的幽会,不让他们有亲昵的机会,点了点头后即端着托盘离去。 桓嬷嬷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蓝衣侍女走远,李凰熙带给她的威胁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以前是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但现在亲眼看见远比自己想像中厉害,听到身后厨子做菜的声音,她板着脸转头吩咐厨子几句。 房间里的香鼎依然飘出淡淡的清香,李凰熙听到他这深情的话时微微一怔,就这一走神,他的大手压低她的头,两人的唇相接缠绵起来…… 她一不留神,他的舌头就伸进来卷起她的小香舌,后知后觉后,她的眼睛一瞪,掐住他脖子的手一收紧,这厮还不怕死竟用力地吻她,贝齿一咬,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嘴里弥漫。 他的眉毛上挑,这丫头还真狠心,看到她眼里那一抹得逞的微笑,她的手劲正一松准备退开,他圈住她腰的手却是忽而一紧,舌尖上一疼,他更不愿松开她的唇,竟是狠狠地再纠缠她的香舌…… 李凰熙没想到这样他还不松开,自己的舌头又麻又酥,更兼之那游走在她背后的手挑起了她身体上的敏感,她愤而想要推开他,那手却被他的大掌一抓锁在身后,身子一翻压她在身下,她“唔唔……”出声。 他却抓握住她两只手高举在她的头顶之上,更是大开大阖地亲吻她,渐渐地,她的身子柔软下来,竟开始主动亲吻他,两人的喘息声渐渐有失控地味道在里面,她的吻从他的唇开始慢慢向下移,轻轻地咬着他的喉结,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双眼饱含情欲之色。 她如一只慵懒的猫儿般吻着他,慢慢向下…… 他 沉醉在她编织的网里面,如蜘蛛网捕捉到的猎物般任她百般施为,紧接着,她再度推翻他,玉手扯开他的衣襟伸了进去…… “嗯……凰熙……”他轻哼她的名字,这是折磨也是快乐,他明明知道却又甘之如饴,一如那每天都要经历的火焚之苦。 忽然,他感觉到身下一紧,嘴角含了抹苦笑,果然看到他的佳人妩媚地自他胸前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有着一抹怒火与未褪的情欲之色,现在他的要害掌握在她的手里,他却似浑然不在意般地伸手轻抚她的秀发,还没来得说什么,身下就一疼,“嘶……凰熙,你不怕将来守活寡那就尽管用力点……” 她的俏脸一红,恶狠狠地道:“油嘴滑舌,你还不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两手枕在脑后,看似云淡风轻地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身下那儿又是一疼,这丫头也知道下手轻一点,无奈地看着她,“你想知道什么?” “你什么时候知道那群马贼对我不利的?”李凰熙总是没有解开这个谜团,而怀恩那儿又探不出来什么,正好借机问个清楚,她不愿去怀疑他别有用心,但是她的心就止不住地要猜疑,她知道这是上一世萧荇带给她的后遗症。 他苦笑了一下,“凰熙,你以为我会放任他们对你不利?我对你是怎样的心情,你不知道吗?”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在你们回京之后,我就收到了王祖业的妻子传来的消息,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焦急?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来不及去救你,而你又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让阿三等几人离开……” 当时的他在京城,就算他插翅飞过去只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毕竟这消息传到他耳里时已经花去了不少时间。 “如你所猜,我给怀恩去了消息,不过那会儿他已经离开了清凉寺,是后面才跟他联系上,而给你去消息让你们有所防备时却出了岔子,那人却在半路误了事……”一提起这一茬,梁晏的表情就一冷,那误事的人已经被他五马分尸了,“最后我再亲自带人出京城赶过去,好在未为迟也……”将抓到那马贼的头领的过程道了出来,“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凰熙,只因我想让你就这样来找我,我真的想你了……” 他们总没有一个真正独处的空间,在忠王府里面,那姜嬷嬷防他似防贼一般,虽然她什么也没有问出口,也没有像李茴那般给他警告,但是却是如阴魂不散地步步跟着,刻刻守着。 至于其他的时候,更没有他们谈情交心的机会 ,不是一会儿就有人来禀事,就是一会儿李茴又插过来,就连那萧荇也阴阳怪气地看着他,就连赵汝真也不知吃错什么药,老是缠着他,想来就呕气,不然他也不会相着用这样的方法骗她来梁府,这儿虽是梁博森的地盘,但这处院子却是他的地盘,梁博森的爪牙在去年就被他清理干净。 李凰熙的美眸定定地看着他那张俊脸,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异样,看来不是骗他的,至此,她的表情才略为放松,那掐着他要害的手正要松开,他的大掌突然趁机握住她的小手不让她松开…… “你!”她俏脸嫣红地道,刚刚那作为只是想要他给个答案,哪有半分绮丽情丝,他倒好居然这样做。 “凰熙,打了一巴掌是不是该给个甜枣呢?”梁晏笑得邪气地道。 屋子里面的气氛渐渐热了起来,男女微微的喘息声在屋里回荡…… 桓嬷嬷亲自领着端了不少菜肴的侍女到了正房门口,看了一眼那两个门神,就是这两人将她派去的侍女打发了回来,在这院子里面敢这样驳她面子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多年来的颐指气使让她的气焰越来越高涨。 “让开,我要进去给三公子上菜。”她冷冷地道。 那两樽门神有几分为难地看着桓嬷嬷,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道:“桓嬷嬷,容小的进去禀报三公子一声,可好?”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侍候主子已经很多年了,哪次进去需要禀报的?别在此挡着,若主子饿着了,我唯你俩是问,好了,让开。”她冷喝一声,身子往前一走,摆明了就是要硬闯。 屋子里面的两人自是听到外间的争执,李凰熙这才从他的情网里面挣脱开来,头脑有了几分清醒,这时候才感觉到胸前一凉,自己的兜儿已经被扯到了一边,露出半边浑圆,脸上立即火辣辣地烧起来,手脚并用地将梁晏推倒在一边,背着他开始整理衣物,都怪自己的定力越来越浅,被他这样一引诱就陷了进去,心里少了了自责一通。 梁晏的脸上有着怒火,看着她正举手整理秀发,不禁在后面环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脖子,“他们不会闯进来的……” 李凰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两人有擦枪走火的时刻,但却不会越过底线,她轻吟一声靠在他的肩上,红唇咬上他的耳垂,含吮了片刻后,眼里一抹精光闪过,“我们打个赌可好?” “打什么赌?”正埋首在温香软玉中的梁晏似漫不经心地道。 李 凰熙轻声道:“你那位好嬷嬷一定会闯进来的,你信不信?”那个桓嬷嬷看她的眼神不太对,疏离淡漠的话她并不会太放在心上,偏偏她不是,而是隐以热情的面具之下,这就让她不多疑起来。 “她是我除了你之外最亲近的人,嬷嬷不是那坏心肠的人……”梁晏严肃正经地道,眉尖已经是皱了起来。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李凰熙的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道,“如果她真的不顾你的命令闯进来,那就是你输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打算如何罚她?”她的手在他的裸着的胸膛上划着圈圈后,手指甲一用力地戳了一下,几可陷入肉里,“还是到时你舍不得罚她?” 屋外那两个受到梁晏命令的侍卫却是难为情地想要拦,可是一想到桓嬷嬷是三公子最信任的人,他们那拦的态度又不坚定起来。 半阻半推间,桓嬷嬷已经是掀帘进去了正厅,径自往内室而去,屋子里面没有什么声响,但是她的心却提得老高,正要掀帘子时,听到里头传来梁晏的声音,“嬷嬷,将菜搁在外间即可,你先下去吧。” 桓嬷嬷一听,老脸上的表情更为严肃,这样借故使开她,梁晏还是首次,这李凰熙真是好大的魅力,握住的拳头里面指甲陷进肉里面,无论如何不能放任这两人亲热,以致将来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遂道:“三公子,老奴记得郡主还没用晚膳饿不得,老奴这就进来侍候。”径自将帘子掀开。 屋子里面还是暗香萦绕,但却有一丝丝情欲的味道,她的眉头就是一皱,两眼急忙看向那坐在罗汉床的两人,双眼凌厉地审视。 第八十四章 建京风云(29) 罗汉床上的两人仍是她出去那时候般对面而坐,李凰熙看似衣装整齐,发髻却略有些松散,鬃边略有几络秀发飘荡,似乎比进来时更美了些,尤其是脸上有红粉有几分不自然,桓嬷嬷的眼睛微微一眯,转向她家小主子,倒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只是那双眼珠子更黑了些。 李凰熙没有率先出声,而是那双美眸瞟向了对面脸色一沉的男子,好像提醒他什么。 梁晏却是两眼定定地看着桓嬷嬷,不悦道:“嬷嬷,我不是不许人进来打扰的吗?你怎么还闯进来?” 桓嬷嬷仗着自己是梁晏最亲近的人的身份,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略顿了顿,“三公子息怒,老奴之所以进来只是因为担心饿着了娇客,那别人会怪相府的待遇不周,岂不是有失公子的颜面?郡主也会觉得脸面无光……” 李凰熙只是笑笑并不搭腔,她才不会傻得跟着这个老妪的思维走,隔着案桌,她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悄然伸腿隔着案桌踢了踢对面之人的腿,提醒他可别忘了与她打赌之事。 梁晏自然感觉到佳人的动作,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板着脸看向准备上前的桓嬷嬷,轻喝了一声,“站住。” 桓嬷嬷不解地看向她看着长大的小主子,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喝声过,“怎么了?” “嬷嬷,我可还是你的主子?” “当然……” 桓嬷嬷不解梁晏为何这样问她?一直以来她都兢兢业业地侍候他,没敢有丝毫的怠慢,自从他的亲娘死后,她更是没日没夜地守着他,只盼着他长大能为亲母报仇。 “既然我是你的主子,哪有仆从不听主子号令的?嬷嬷,可见在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主子,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梁晏难掩脸上失望的神色,这并不是做戏,而是真实的情感,桓嬷嬷的行为已经告诉了他,她在排斥他看上的女孩,这对于他而言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桓嬷嬷这会儿开始有了危机感,小主子的神色让她的心猛然一跳,她想要解释但又不知该怎么说,“老奴……老奴……不知做错了什么……”随即她找着借口道。 “住口,嬷嬷,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领着人下去好好反省,今儿个不用你在跟前侍候了。”梁晏突然怒道,她这做法哪有对他的半分尊重,他郑重地将李凰熙介绍给她,就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她是如母一般存在的人,不仅仅只是下人。 桓嬷嬷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领教过梁晏这样的 表情,上一次两人有争执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朝她大声吼骂,这会儿却为了一个女人斥她下去反省,她的脸色青中发白,感觉到背后奴仆异样的眼光,她一直都摆着自己是半个主子的嘴脸,加之梁晏是不会管她如何打理院子,一切全凭她喜好,现在这样的斥责是让她的脸面丢尽。 她怔怔地呆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力气抬脚离去。 梁晏看她那副不知悔改的嘴脸,心中没来由地厌烦,朝后面那群奴婢喝道:“愣在那儿做甚?” 话音刚落,即有两名侍女赶紧上前拉拽着桓嬷嬷下去,桓嬷嬷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浑黄的眼珠子有几分悲伤地看向梁晏,然后又咬紧嘴唇狠狠地瞟了一眼李凰熙,一定是她,是她不知道在小主子的面前说了什么,小主子才会拿她来发作,只是可恨这女子年纪小小却这般难对付。 李凰熙适时地捧碗喝茶,自是感受到桓嬷嬷那带着恨意的目光,却没有过多理会,自在地品味着相府的茶水,比她忠王府的还好,心里顿然不平衡起来,可见私下里不知道敛了多少不义之财,嘴角不悦地下搭,将茶碗搁回案上。 她的美目自然没有漏看对面之人落寞的表情,只见他猛然灌了一大口茶水,与平日那优雅的举止大相径庭,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侍女已经上前默然地摆了菜。 等菜上齐后,梁晏挥手示意她们下去,给她面前布了不少菜,然后执壶倒满一杯酒,一干而尽,连续数杯,可见他的心情极坏。 李凰熙没有动筷,而是伸手握住他执壶的手,看到他将桓嬷嬷斥责下去略有些轻快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这会儿她的眉尖拢紧,“你这是怎么了?那不过是个仆人,你又何必因她而不快?” 梁晏抬头看向她,反问道:“凰熙,如果今儿个不遵规矩的人是你身边的姜嬷嬷,你当如何?” 李凰熙的神色一凛,那握住他执壶的手就是一松,两眼幽幽地看着他的墨眸,嘴角抿得很紧。 梁晏问完后就后悔了,伸手把她捞到自己的身上抱紧,带着酒香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凰熙,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 李凰熙摇了摇头,她一直自以为重生后她已经改了很多过去要不得的习惯,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体谅了他人,学会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思考,已经不再那么自以为是,已经将长乐公主高高在上的嘴脸埋藏在记忆深处,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并不是那样的,在潜意识中她为他刚才的举动而高兴,认为他 重视她,但如果换了个场景,她又是否会为同样的原因斥责姜嬷嬷? 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她却立即就有了答案,前世为她而死的姜嬷嬷,她又怎么能因这样一件事情而伤她的心,她于她不单单是一个下人。 梁晏看她摇头,竟怔了一会儿,眼里的神色有几分黯然,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看她的情绪有几分不高涨,心里的悔意更甚,比发现桓嬷嬷这似母般信任的人对自己亲密爱人排斥还要不悦,他的大掌在她的秀发上轻抚着,微微叹息一声。 李凰熙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尽,酒香立即在嘴里弥漫,她再倒了一杯,举杯正要喝之时,一只大手阻止了她的举动,她脸色微红地转头看向那拥紧她的男人,只看到他轻叹道:“空腹饮酒会伤胃的,别喝了……” 李凰熙却是嫣然一笑地将他的大掌拨开,在他来不及阻止下,已是将酒喝进口中。 “你这不听话的丫头……”他不悦地道。 她却是伸手捧着他的头,在他错愕中,用红唇赌住他的嘴,口里那未吞的酒水自她的口中哺入他的嘴里,小舌微微用力地推着酒水进他的嘴里,一丝来不及吞咽的酒水从两人的嘴角流下…… 酒香、甜香都在嘴里散开来,这是梁晏喝过最美妙的酒水,他的眼睛看着她近在眼前的俏颜,吹弹可破的肌肤是那般的诱人,不用大脑思考已是自动地卷起她的香舌起舞,两手圈紧她的腰。 她的手圈住他的脖子,前所未有的热情地回应着他的吻,两人的身子之间密合得一点空隙也没有,酥麻感从尾骨处慢慢地爬升…… 半晌后,她才松开他的唇,有丝赧然道:“是我不好……”不该逼他。 他摇摇头,一手揽紧她的腰,一手挟了一筷子菜喂她吃,看到她张口顺从地吃下,这才道:“凰熙,这不关你的事,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没想到桓嬷嬷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意见,我以为她会喜欢我所选择的人,是我太过于自信,现在才想起以往与她说你的好时,她的表情为何会那么不寻常……”一切都怪他后知后觉,伸手将米饭挪到身前,挑起来喂她吃。 她吞下米饭使劲地嚼了一下,看他的表情一如平常,再想到他并不是相府的嫡子,这些年来在梁博森的手下生活,只怕也是不易,有些心疼地抚摸他的鬓角,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爱她比自己爱他要多一点,所以对于他对她的好都理所当然地接受,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也是那么的喜欢他,第一次心疼他的处境。 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他的脸,表达着她无声的关怀。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两眼有些失神地看着那燃烧的烛火,“凰熙,你别对桓嬷嬷有太大的意见,她只是……有些固执,这些年都是她在身边侍候我,自娘死后,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接下来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桓嬷嬷再重要那也是在他而言,于她并没有半分干系。 她却道:“我知道。” 他猛地将她推开,不解地看着她。 她笑,“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像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吗?不过事先先说好,如果她太过份,我可是要端起主子的架子,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吃亏……” 他也笑,“那是当然。” “我还没有吃饱。”她摸着肚子委屈地道。 他立刻挟菜喂她。 桓嬷嬷的老脸丢了,无力地躺在她住的西厢阁里面,有几个侍女给她捶腿捏肩,只是她的脸还是拉得老长,一颗心被她的小主子伤得支离破碎,她以前一直还天真的以为梁晏就算有妻室,那也甭想越过她去,她是谁?她是劳苦功高抚育梁晏长大的人,他会当她如母亲般孝敬的,哪知…… 梁晏那冷情冷脸的样子,越想越伤心,她的老泪流出眼眶,怕让人瞧见了脸面尽失,急忙悄然抹去。 “嬷嬷,那是三公子喜欢的女人?”一个身姿颇妖娆的女子掀帘子迈进来道。 一看到女子,桓嬷嬷就坐直身子,不再自叹自怜,有几丝戒备地看着这个即使穿着平常服饰也难掩娇气的女子,“你问那么多做甚?别忘了三公子找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不关自己的事情就别管……” 那个女子不以为意娇娆坐在桓嬷嬷对面的椅子上,抚摸着手上一条青绿如碧玉的小蛇,狭长的美目一挑,“我不过是好奇问问,那般风姿的男子居然喜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倒是可笑。”刻意挺了挺自己那波涛汹涌之处。 桓嬷嬷是不喜欢李凰熙,但更不喜欢自家小主子被人置疑眼光有问题,轻嗤了一声,“有何可笑的?又不是选奶妈子,要挑那儿大的。” 这话一出,旁边几名侍女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刻意看向那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嬷嬷这话真损,但在看到那个娇娆女子恼羞成怒地举蛇阴狠地看她们,脸上的笑容忙一收。 “哼,你再怎么蹦跶也比不上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女子不悦地起身同样轻蔑道。 “你!”桓嬷嬷怒道,看到对方掀帘子出去,低骂一声,“不知身份的卑贱东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点子腌脏心思,不处量力地喜欢小主子,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的长相……”火气越大,竟觉得有几分热气上升,“扇风。” 几名侍女忙拿扇子扇起了风,七嘴八舌地议论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子,只是这叫叶红鱼的女子出现在这院子里不足一年的时间,她们也闹不清她到底是何来历? “嬷嬷,三公子不是时常宣叶姑娘侍寝吗?兴许对那女子的热情很快就会散了,嬷嬷何必再出手惹公子不快?” “你知道什么。”桓嬷嬷喝止住侍女的话,叶红鱼的用处若是这样,她才不会因为李凰熙而烦扰,管她什么妖女不妖女,这样的女子难登大雅之堂,就算纳了在身边也不碍事。 闭上眼眸,她开始慢慢地降下火气,寻找可以发力的那一点。 站在廊下,梁晏给李凰熙系上黑色斗蓬的带子,早已命人去备马车了,等马车赶到之时,这才扶着李凰熙上去。 李凰熙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正紧紧地盯着她看,一坐进马车,掀起车窗帘子一角,眸光犀利地看去,果然发现了在宫灯映照的柱子下有一个长相颇妖艳的女子正盯着她看,那双上勾的狭长眼睛似蛇在吐信子,再细看那衣着,一身好缎子做的衣装,花色在暗夜里瞧不清楚,但头上插着的珠钗价值不扉,不像是丫鬟之流? “怎么了?”梁晏看她的身姿似有异样,凑近她拥紧她的腰身道。 她忙回头看了他一眼,手指着外面,“那是谁?”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大齐的人。 梁晏好奇地看向她指着的方向,那儿哪有人影,遂道:“你说的是谁啊?” 李凰熙忙回头想指给他看,此时却发现那根柱子旁只有纱灯在风中飘荡,哪儿有什么人影,怎么不见了?难道是她眼花?怎么可能,她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那儿除了柱子宫灯外什么也没有? 面对他微挑眉的表情,她倒不知如何问了?状似随手地拉下车帘子,“没什么,可能是我一时眼花。” 梁晏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揽她在怀中,看她闭目养神不再言语,他方才掀起纱帘子看去,果然看到那柱子旁有一女子抚弄着如碧玉的蛇,笑得妩媚地看他,他的眼神一沉,冷情警告地看她一眼。 然后悄然放下纱帘子,墨黑的眼珠子看着前方的车帘子,手轻抚在她的背上。 “怎么了?”这回轮到她不太舒服地在他怀里翻了翻,困困地道,现在已经是近子时了,她难掩睡意。 梁晏轻声道,“没有什么,你睡吧,到了我再唤你。” 她没有应声,双手圈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上睡着,耳里马蹄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梦乡,背上的轻抚让她更安然地入梦。 睡意正浓的她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在梁晏的怀里坐稳,听到外头有一把尖细的嗓音道:“三弟这么晚了还要出府?”这声音让她的眉头皱紧,这人如果她没有记错,好像是梁博森的二儿子梁晨,被人誉为建京第一风流的纨绔子弟,与梁晏的名声恰恰相反。 梁晏轻拍她的背,朗声道:“二哥这时候才回府啊?只怕娘又要操心了,今儿夜里有事待办,所以不能如二哥那么好命回府歇息,三弟我是奔波命。” 外头的梁晨哈哈大笑,眼里却是不以为然,这本弟仗着父亲,就没将他与大哥放在眼里,这会儿出府不知道又要干什么?小小年纪倒是与父亲一样越来越神密。 梁晏随即吩咐马车起行。 梁晨骑着马过去时看到微弱灯光中马车上的车窗帘子晃动,里面似乎有绝色佳人,他对女人有天生的占有欲,而且这三弟却连个通房也没要,背后他没少嘲笑他顽固不化,不知是不是那儿不能人道什么的。 有美人这几个字一入脑海,他就顾不上却忌讳梁晏,竟然伸手去撩那车帘子欲把美人看个真切,父亲虽宠梁晏,但他却偶尔能捕捉到父亲看他的眼神不若看他与大哥那般带着些许柔和之光,正确来说,是带着父亲看儿子的那种目光,这一直是他诧异的地方,就连母亲表现出来的疼爱也是表面工夫,不过就算是这样,他在府里的地位不如这三弟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这会儿他倒要看看他护在怀里的女人是谁,心里开始盘算着。 他驾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大手竟一把掀起那帘子。 梁晏却是立刻将李凰熙压在身下,她的秀发散下,遮住半边脸面,而伏在她身上的梁晏正好吻着她的耳朵,她的脸转向车内,两手揽紧梁晏的腰,绝不能让梁晨发现她是忠王府的大郡主。 “二哥,这是做甚?”梁晏怒喝道。 梁晨只看到佳人的后脑勺,没看到真面容,有几分可惜,看到梁晏怒瞪着他,一副被人打断好事的样子,遂吞了口口水道:“三弟,我只是想看看是哪家闺女与你幽会,没别的意 思,你们继续……” 梁晏朝外面的驾车的车夫道:“还不赶车,二哥,回头我再与你算账。” 梁晨又赔了几句不是,然后看着那辆马车驶远,骂了声晦气。 “二公子,依小的看三公子马车里头的一定不会是大家闺秀……” “还用你说,你当本公子是瞎的?” 梁晨怒道,本以为可以抓住梁晏的风流韵事到父亲那儿告一状,毕竟父亲三令五申不许他们与良家妇女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那梁晏还定下了兵部尚书的女儿,私德有亏,怕是娶不到赵家那朵娇花,赵汝真长得倒是不错,便宜了梁晏那厮。 马车里面,梁晏拉起李凰熙坐好,面色有几分阴沉,梁晨这头只知吃喝玩乐的猪似乎发现了什么。 李凰熙一面整理秀发,一面道:“看来他不会起疑心我与你的关系……”暗自撇嘴,男人就是这么好命,若是她与他深夜在马车里的事情被人知晓,受伤害最大的就会是她。 “嗯。”他点点头,这也就是刚才他立刻扑倒她的原因所在,依梁晨的脑袋只会因为他正宠幸着不知哪找来的美人,不会有第二种想法。 夜色正浓,被铁链吊起来挂着的男子又一次被水泼醒,他两眼恶狠狠地看向他们,这一群人将他抓了后不停地折磨他,却又没有真的将他弄死,这让他的火气越来越大,“你他娘的有本事就弄死老子,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双手用力地一挣,粗壮的锁链相撞随之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了多久,他已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有弟兄来营救,却一一败北而去,这一群人要什么他也不清楚,只能日复一日地任其折磨不得超生。 “想死,没那么容易。”旁边有人轻笑道。 他用眼狠狠地剜着眼前的人,突然,前方的铁门有声响,他忙朝那儿看去,只看到那天抓他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牵着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走下台阶,这个男子他一点也不陌生,这段日子里他虽不常来,但只有他来,他受的刑罚就会加倍,所以在他恨的人里头他是头号份子。 “你他娘的总算出现了,老子告诉你,要不放了老子,要不就一刀杀了老子……”没待他叫嚣完,一条带钉子的长鞭已是沾着盐水甩到他身上,顿时生疼生疼的,他只是愤怒地一喊,然后就是死命地挣扎,另一鞭又甩到…… 李凰熙示意梁晏不要再动鞭了,果然,在他手一抬之下,那两名壮汉已是收起了铁鞭侍立在一旁, 她上前站定在那男子的面前,缓缓地脱下斗蓬的帽子,嘴角微微上勾,“秦衍寒,你要本郡主记下你的名字,现在可否还记得本郡主?” 这被折磨得浑身是伤的男子正是那马贼头子秦衍寒,只见他瞪大眼睛看向李凰熙,随即眼一眯,似想明白什么,怒道,“是你给这圈套老子钻的,是也不是?你可知你害死了我多少兄弟……”此时他的眼睛凸出,恨不得将李凰熙煎皮拆骨。 李凰熙摇了摇头,“就你这智商,我还真不应该走这一趟,你当时已经发誓效忠我了,我又何必派人抓你?秦衍寒,你给本郡主有点头脑好不好?害死你那群兄弟的人是你,不是本郡主,要向他们赎罪的人也是你。”最后冷嘲地一笑。 胡子拉碴,加之头发蓬乱,已看不出原来长相的秦衍寒双眼却凌厉地看向李凰熙,“你敢对老天说你不知情?” “本郡主确实就是不知情,秦衍寒,你可知我事后有派人去联系你们,哪知却扑了空,那时候本郡主以为你私下毁约而去,心下确有几分失望,我也还依约地善待宋氏兄妹。昨儿我才知道你被人抓来此的消息……”李凰熙道,顺带转述了宋青翠等人的作为。 秦衍寒定定地看着她,她不像说谎的样子,而她后面站着是那一脸冷漠的男子,“他不是你的同伙?” 李凰熙斜睨了梁晏一眼,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是我的同伙呢?”他只是她的亲密爱人,不是什么同伙,只不过她没有必要与秦衍寒解释那么多。 秦衍寒看了眼梁晏,可以看出这男的对李凰熙绝对有企图,这两人的关系他一时理不清,短时间里面也弄不明白,戒备地看着李凰熙,“你上回的提议还做数吗?” 这个女人站到了他面前,代表着小翠他们已经是完全的投诚了,不然依她那无利不起早的个性是不会来救他的。 李凰熙双手环着道:“那就要看你如何做了?如果你还是如以前那般不当一回事,那我带回你的……”顿了顿,故意一笑,“头颅,就已经是对他们有了交代,本郡主喜欢识时务的人,秦衍寒,我刚刚已经问过他了,你还有一部分手下关了起来,若你识相,一切都好商量,别跟本郡主玩花样。” 梁晏的目光一直只落在李凰熙的身上,在抓到这个马贼头领的时候,就接到了怀恩给他的回信,她已平安,这么一短时间里面,她能成功逃脱代表着并没有真正遇到险情,而她对这群马贼应有打算,这才是他不杀他们的原因所在。 秦衍寒的目光接触到梁晏那冷然的目光,顿时感觉到毛骨悚然,这个男人是个很冷酷的人,而且手段又多,他对他的戒备很深。 半晌后,他道:“郡主,上回是我不守约定,这回我只求你救下我的兄弟们,我们自当为奴为马任你差遣,不会有半句怨言。”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再摇摆不定,他秦衍寒已经因为一次错误让众多人丧命,若那时候他肯道出他与这郡主的关系,那么会将伤亡减至最低,至少很多人不会死。 “那甚好。”李凰熙笑道,“本郡主就勉为其难信你一回。” 在回程的马车里面,梁晏道,“那人始终是马贼,凰熙,这样的人不但野性难驯,还狡猾多端,你倒是不得不防,其实我有人脉可以帮你,你又何必非要收服这群马贼……”这事情他不太赞成,只是不想忤了她的意而让她不悦。 李凰熙却笑着再度拒绝他的好意,有阿三等人已经足够了,虽然现在她已经很信任他了,只是上一世自己不也全心全意地信任萧荇吗?还劝自己的父皇将兵权交给他,到头来换得是什么?那锥心之痛她时刻铭记在心,靠人永远不如靠己来得可靠。 梁晏的眸子不由得黯了黯,经过昨夜他以为他们已经开始真正理解对方,原来这还是不够,她还没有足够地信任自己。 “你生气了?”她偎进他的怀里笑道。 “怎么会?”他一如既往地道,将叹息留在心间,他们还有一生可以耗,所以他不应操之过急。 她奖励般地啄吻了一下他的唇,他却是趁机加深这个吻。 “对了,忘了跟你说,太后已经定下行程要去慈恩庵探望梁兰鸢了。”梁晏抱着她道。 李凰熙微微一挑眉,这人倒是消息灵通,其实她一早也收到了来自宫里的消息,那个惠嫔这次倒是动作很快,通过她自己的渠道给她递消息,可见她已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对于这样很果断做出抉择的女人,她一向是欣赏的。 她两手圈着他的脖子,红唇吸吮着他的耳垂挑逗他,含糊不清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的大手伸进她的衣襟内抚摸着那香滑凝脂,果然她娇喘一声,松开他的耳垂,娇嗔地瞥了他一眼。 “不打算怎么做,凰熙,这次倒是难得地握到了一手好牌……”他的牙齿咬开她衣领的扣子,闻到那处子的幽香,情不自禁地在她的锁骨处吻了起来。 回到忠王府时已是天泛鱼肚白之时,姜嬷 第八十五章 建京风云(30) “真的是秘密出行?”隆禧太后冷笑地轻问。 一群宫女太监都急忙跪下,容公公与金、仇两位嬷嬷都瑟瑟发抖,太后娘娘的突然发难,他们又怎能不担忧畏惧? “别以为你们私下捣鼓的事情我会不知晓,今日的行程取消,若还有人胆敢泄露哀家的行程,哀家也顾不上她这张脸是谁给的?”隆禧太后气势万钧地起身,明黄的宫装在她的行动下发出“纱纱”声响。 三个侍候了隆禧太后大半辈子的老人连头也没抬,各自承受着隆禧太后的威压。 “没听清楚吗?”隆禧太后冷声喝问。 “奴才(奴婢)都听清楚了。” 大片的声音在殿里响起。 隆禧太后这才让人起身,正要命人搬奏折进来批示,明福公主李瑷熙却没经通报闯了进来,一进来即跪在地上朝隆禧太后道:“皇祖母,请您饶了母后吧,她是被人冤枉的……” “证据确凿的事情,哀家又如何会冤枉她?明福,回去吧,别在此耽误了哀家处理政事……”隆禧太后脸上不悦道。 “不不不,”李瑷熙膝跪上前哭道,“皇祖母,瑷熙求您了,饶了母后吧,她……她在天牢里面已经染病了,念在她是瑷熙的生母……” “别哭哭啼啼的,哀家看了诲气。”隆禧太后怒喝,“明福,这事与你无关,小孩子家家的别多管闲事,你的婚事迟迟未定,等过些日子哀家给你指上一个夫婿,你就没有时间想这些个不相干的事情……” “那怎么是不相干的事情呢?皇祖母,那是臣孙的生身母亲。”明福公主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倔强地朝隆禧太后道。 “反了天了,你还敢在哀家面前大呼小叫?”隆禧太后将手中的茶碗愤而朝地面一砸,“别以为是宫里惟一的公主就能没大没小……” “指责母后是幕后毒害忠王妃的人只有李凰熙一人,一人之词哪能为证?皇祖母您偏心也不能偏成这般,不是只有她才是您的孙女,明福也是……”明福公主顶嘴道。 “来人,将公主拉出去。”隆禧太后的威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冒犯了,这个孙女儿越来越不知道分寸。 容公公忙打了个手势,立即就有小太监进来拖口出狂言的明福公主出慈宁宫,明福公主又打又踢的,嘴里还不停地道:“皇祖母,您偏心至极,是非不分,错判忠奸……” 隆禧太后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手指都在发 抖,这个孙女真是越来越缺乏教养,仗着自己是公主竟然胡乱说话。 金、仇两位嬷嬷忙上前给她抚背说些“公主年幼,忧心生母,人之常情,娘娘莫恼”之类的话。 半晌,容公公进来禀报,“娘娘,公主在出宫门时抱住柱子不撒手,非要跪在门口请娘娘宽恕皇后娘娘的罪责,若娘娘不应,她就长跪不起……” 隆禧太后没听完即冷笑道:“她愿跪就让她跪个够,哀家倒是看看她能跪得了多少天?别以为哀家是皇上会处处让她。” 这回儿子一次也没有提及要她宽恕欧阳氏,这点倒让隆禧太后十分的心慰,随着她废后的心意已决,以林大学士等不主张废后的西林党人已经渐渐声音越来越小,这个她一直不喜欢的儿媳妇终于不用在椒房殿呆了。 隆禧太后突然改变行程打乱了很多人的盘算,慈宁庵里面,梁兰鸢早已收到消息,这两天连药也没喝,就是想要更加形容枯槁,哪知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太后的身影,气得想要将桌上的物品推落在地,但那手才举起又无力地垂下,干得就要冒火的喉咙只能怒道:“滚……都给我……出去……” 在旁边侍候她的几名侍女都面面相觑地退了下去,没有一个人敢劝二小姐喝药。 梁兰鸢感觉到口渴想要喝水,却勾不着水杯,哑着嗓音喊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应声进来,心头的怒火又高炽,等她在姑母面前搏得同情原谅后,必定将这一群不中用的下人都遣了去。 再一次勾不着杯子正要开骂的时候,一只略为有力的粉嫩玉手握着杯子递到她面前,她咬牙看了看那杯子,怒骂,“终于舍得进来侍候本小姐了吗?一群废物,等本小姐病好了后就将你们全部都一一赶出府去……” “表姑不是要喝水吗?这会儿说了这么一大串不觉得口渴?”调侃的笑声响起,听来有几分傲慢与嘲弄。 梁兰鸢猛然抬头,这不是她的侍女,笑意盈盈的脸庞映入眼帘,果然是李凰熙这个死对头,青白色的脸不悦地皱成一团,“表侄女,你怎么来了?” 李凰熙径自拉了一张普通的圆凳坐下来,淡蓝色有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她的脸上始终带笑,“这儿风好水好,我本应早些来看望表姑,哪知却拖到这个时候,倒是表侄女的不是……” 梁兰鸢冷笑着喝了一大口水,这会儿才觉得嗓子不再发干,眼睛微微往上一挑,“表侄女到这里来就是嘲笑表姑的吗?我会有今天不是正中表侄女的 下怀?枉你回城那天我还刻意去迎你,你倒好,恩将仇报,小心会有报应。”她恶毒地诅咒着。 李凰熙突然动如脱兔地凑近她,同样冷笑道:“表姑,只怕老天报应你才会报应我,好心迎我?这个笑话早已过时,我进京那会儿的难堪其实也在表姑的算计当中吧,拿着我忠王府遇袭之事说项,表姑倒是好计谋,只可惜老天还是开眼的,皇祖母也不是一心偏向你。” 梁兰鸢的表情一僵,这件她做得极隐秘的事情,姑母知道不足为奇,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半晌后,她才挤出一句话,“你……你别胡乱猜测坏我名声……” 李凰熙看似温柔地将她鬓边的秀发拨到她的耳后,“表姑又何必这么紧张?只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表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是表侄女送你的。”看到她因而气愤的脸,她大笑着起身,站在她的床边再度道:“哦,对了,表侄女看这儿倒是安静之地,表姑不妨多读点佛经,洗洗那颗乌黑八糟的心。”说完,她看也没再看她转身就出去。 梁兰鸢长这么大让人这样侮辱轻视还是首次,身为宰相的千金又是太后的亲侄女,有谁敢这样甩脸色给她看?她气得浑身都发抖,李凰熙已经被列入她最痛恨的人名单里面,没有之一。 气愤不过的她将手中的杯子甩向那淡蓝色的身影,“表侄女,你也别得意,风水轮流转,总有你也吃瘪倒霉的一天……” 李凰熙似乎后背长眼一般,身子一侧,那只水杯就撞上她前面的门框,“叮当”一响后即掉到地上,碎成一朵花,她看了一眼那地面上的碎片,扔得真准,可见梁兰鸢这回是真的被她激怒了。 她又转回头,笑着看向一脸阴郁的梁兰鸢,“表姑真是不当家不知米贵,这杯子依表侄女看可是官窑里面的精品,一只杯子抵得平常人家五年的花销,就这样被砸了,表侄女也替表姑心疼……” 梁兰鸢怒极反笑,干涸的两片嘴唇一裂,有几分嘲讽地看着李凰熙,“亏你还是一个郡主,这样的杯子在我相府里面根本不值钱,我还当是什么,你若喜欢心疼,我让人给你王府送去十车八车,够你用到下辈子还剩余……” “那敢情好,那表侄女谢过表姑了,最近我府里新来的下人老是打烂东西,表姑也知道我忠王府节省,正好可以省下一笔钱。”李凰熙笑道。 梁兰鸢没想到她还真要,脸上的笑容一凝,这个丫头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然后一咬嘴唇道:“那好说,我相府就当施舍给 你忠王府,表侄女不用客气。” 李凰熙笑了笑,“表姑可别是嘴上夸夸其谈,到时候又舍不得,找理由推脱,那时候就真的贻笑大方,让人笑话了去,那倒是表侄女的不是。”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梁兰鸢掷地有声地道:“再说这点东西于我相府而言不过是九年一毛,不值一提。” 李凰熙笑着又道:“表姑不会赖账就好。”顿了顿,“啊?对了,我还忘了跟表姑说,表姑的眼光极好,这屋子里冬暖夏凉,夏天时打开西面的窗子可以看到落日晚霞,极美的,表姑到时候可别忘了欣赏一番。”说完,优雅地一转身,淡蓝色的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身着外面的淡淡夜色而去。 梁兰鸢初时一怔,随即才想明白李凰熙最后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可恶的丫头居然讽她要在这儿住到盛夏,千想万想也没有料到忠王府的大郡主是这样的禀性,怪不得萧荇至今都没有搞定她,真真可恶。 好一会儿,才有侍女进来,她一看即怒骂道:“都躲到哪儿去偷懒了?看到我现在病了就治不了你们的罪吗?来人,将这几个丫头拖出去每人掌嘴三十下,今儿个的晚膳都不准吃。” “二小姐……”几名侍女都脸色一黯,自从到了这慈恩庵,二小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要她们滚远的人是她,现在居然还要体罚她们?纷纷跪下求饶。 只可惜梁兰鸢这回是气得不轻,很快就有人进来拖着那几名侍女出去,没一会儿巴掌声就响了起来,她这才觉得气顺了一点。 李凰熙还没有走远就听到后面有巴掌声传出,微微皱眉,此时的她正与住持师太说话,“师太,这梁小姐怎么能在佛门静地处罚人?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住持师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也叹息道:“梁小姐是相府千金,贫尼也不好说话,只是可怜了那几个侍候她的人。” “师太莫要叹息。”李凰熙安慰几句,然后又问道:“我看梁小姐的气色不好,似乎病得很重?” 住持师太又再度叹息一声,“贫尼也没有法子,前段时间就发现染了风寒,拖了良久也没有延医,贫尼去劝过,只可惜她却不接受,贫尼也没有法子,真怕她若有三长两短,贫尼这小小的慈恩庵只怕要承受不住相爷的怒火。” “师太莫要担忧,本郡主刚刚也劝了梁小姐,希望她能早些好起来,到时候若相爷怪罪师太,本郡主必定为师太开罪几句。”李凰熙道。 住持师太听后一脸的喜色,又念了句“阿弥陀佛”,“贫尼必定为郡主颂经,保佑郡主事事顺利。” 李凰熙双掌合十地道了谢,后面的巴掌声才停歇,这时候才从袖子里面掏出一瓶金疮药递给住持师太,“我看那几个侍女倒是可怜,师太,还烦劳你待会儿私下给她们敷脸,这样能消肿得快一点。” “郡主真乃大善人也。”住持师太不禁感概了一句,接过李凰熙手中的金疮药,眼里满是对这个出身皇家,但又平易近人的郡主的赞赏,亲自送她到庵门外,看着她上马车,这时才转身进去。 “师父,我还没见过这么和善的皇家郡主呢?竟给我们添了一千两的香油钱,看来给佛像修金身的银子有了。”一旁的小尼姑道。 住持师太也叹道:“是啊,还真的多亏了她给添了这么多香油钱,这份心佛祖会知晓的。” “与她比起来,那相府千金真的是不值得一谈,师太,她到底在住到什么时候?我们有不少师姐妹都受到她的苛责,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只怕这尊大佛不好送走。”住持师太喃了一句,随即看到一群弟子都睁大眼睛看她,这才板起脸孔,“好了,别忤在这儿,还有话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出,还不去做晚课?”看到一群弟子散去,这才往梁兰鸢所住的院子而去。 在下山的时候,夜雾笼罩住天色,一辆马车正由车夫小心驱使着往山下而去,马车却是因山路崎岖而晃动得厉害。 李茴的手抓稳妹妹摇晃的身子,再一次吩咐陈叔驾车要稳一些,这才看向妹妹,略有不满地道:“凰熙,何必花费功夫去看那等小人?上回她散揪谣言害你名声的事情,我们还没有与她算账。” 李凰熙看到大哥一脸的怒容,笑道:“大哥,我来看她自然有我的目的,其实这儿给她来静思己过确实是糟踢了。”她的脸上有着抹不去的感慨之色,那座小庵在前世承载了她多少的遗憾与无数的恨意,现在再看却是物是人非了。 李茴看到妹妹感慨,不知为何竟产生几许唏嘘之意。 马车驶近甘薯地之时,李茴正要打算下车今儿个守夜,那些叶苗已经发芽长叶了,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里出事。 李凰熙却一把拉住他道:“哥,你在这儿都辛苦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现在府里也安宁了,你今儿个就回府好好地歇一觉,反正现在一切进入正轨,应该不会有事的。” “可是 ……”李茴却忍不住要担心,对妹妹这块甘薯地惦记的人可不少。 李凰熙又劝了几句,李茴才没有下马车,而是随她一道回府,看着哥哥信任她的侧脸,她在心里道声不是,只是不想他担心,还是一切都不要摊开来讲为好,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今天等了一天,隆禧太后果然如她猜测那般没在今天来巡视,当收到梁晏派人传来的消息说隆禧太后要在今天秘密出行时,她就笑了,她那个多疑的祖母是绝对不会在这天出行,依她的精明,又焉能不知这样一个行程已经人人皆知,这会儿再出来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此时,她的嘴角微微一上勾,明天,不,最迟后天,这位祖母就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可得要好好地策划一番,梁兰鸢,这一次看看是你高明还是我棋高一着,我们拭目以待。 慈恩庵,梁兰鸢再度拒绝了仆人悄然煎好的药汁,她不能功亏一篑,姑母是眼尖的人,绝不能给她看出她有装病的嫌疑,这会儿冷静下来,看来她要重新打算一番,忠王妃这次幸运得没有事,可见之前放出的都是假风声,一想到这,她就又要怒火上升,都是中了这计谋,不然她也不会在这节骨眼里弄得这一身病,现在骑虎难下,再怎么样也要扳回一城。 给自己的暗卫吩咐了几句,她似想起什么,咬牙切齿地道:“你回去吩咐府里的账房,就说是我说的,给忠王府拉去十车杯盏碗碟。” 暗卫一愣,这算是什么命令?相府给忠王府送杯盏碗碟,这不是笑话忠王府穷吗?只是现在看到二小姐要吃人的样子,他又不敢胡乱说话,惟有应下。 这本是一桩小事,梁晏听闻的时候,正挟着一颗丸子要吃的他,手上却是一松,丸子掉回了汤碗里面,溅起了油花。 “三公子?”侍女有些惊惶地问了一声。 梁晏挥手示意她下去,在帘子浮动之间似乎看到桓嬷嬷的脸,他的脸色就下沉,着人出去守好门,这时候才看向那给他通报消息的人,道:“这事情你给我这样办……”悄然吩咐了几句。 既然他的小女人有这兴致,身在曹营的他没理由不配合? 萧太尉府,萧荇正要出府的时候碰上他老爹,萧太尉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不在府里歇息,你准备到哪儿去?” 萧荇拱手道:“爹,正好有友人相约,儿子去去就回,爹早些歇息。” 萧太尉皱眉看了眼儿子,问询 了几句甘薯长得如何的话,随即道:“儿呀,为父瞅那忠王府的郡主确实不错,与你倒是一桩良缘,你好好与人家相处,回头我自会到忠王府为你求亲去。” 萧荇一听到这老调重弹,眉尖先自皱紧,他不喜欢李凰熙或许与萧太尉这举动有关,没有说什么反对的意见,而是诺诺地应了几名,方才得以脱身出府。 萧荇看了眼那浓得化不开的黑夜,翻身上马,心里却是焦急如焚,一直都寻不到机会下手,再者今天太后并没有出行到慈恩庵,不知梁兰鸢要怎样失望,一思及心却是揪紧,怕她此时正在失望大发脾气。 翌日,隆禧太后上早朝回来后,再度看了眼那倔强跪在她宫门前的明福公主,看到她低着头打磕睡,身体一歪一歪的,心里是既怒又有几分心疼,正想吩咐人抱这公主回寝宫,哪知她却因而惊醒,又再度哀求出声。 她不厌其烦,没有搭理她,而是吩咐轿夫抬轿辇进去。 正午时分,外面的明福公主高声求她的声音让她厌烦,这才起身给容公公下达旨意,“你悄然去安排,哀家要秘密出宫,不要让这消息传扬出去。” 容公公忙应是,这回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老老实实地去安排,太后的喜怒无常让他不得不小心当差,不然哪一天只怕保不住头上吃饭的家伙。 隆禧太后换了身布衣,悄然由容公公领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慈宁宫,到了宫门之处时,她看了眼那高高巍峨的宫墙,眼中有着莫名的感慨。 容公公见状,说了几句笑话,她这才展露欢颜,没用马车,而是信步走在街上,这是她治下的大齐,她想亲眼多看几眼,那些夫妻二人辛苦讨生活的摊子让她多驻足了一会儿。 正要返身上轿的时候,看到有人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想到了李凰熙提及过的那个小丫头,朝一旁的金嬷嬷道:“对了,忠王府的那个五郡主病情可好了?” 金嬷嬷一听忙道:“听说已经好了不少,那会儿忠王府的大郡主还说迟些几日就领她进宫给娘娘磕头。” 仇嬷嬷一听皱紧了眉头,笑着道,“娘娘,怕是没有好那么快吧,当时诊治的太医不是说要长期调理吗?娘娘,奴婢瞅这天色怕是暗得快,是不是上马车会快些?” 隆禧太后看了她一眼,再看看这天色,太阳确实已经开始偏西了,轻“嗯”了一声由容公公扶着上了马车,待两位嬷嬷也上了马车,容公公这才朝暗卫使了个眼色,这才将小矮凳收起,自己坐 到了车夫的身边。 才走了一条街道,隆禧太后就下达命令先到忠王府,既然是出来探病,那也不应厚此薄彼,梁兰鸢只不过是她的侄女,李安熙好歹也是她的亲孙女,身上流着她的血液。 仇嬷嬷在车里坐得相当不安,太后这行程一改倒是让她为难,这次出行并没来得通知梁兰鸢,一路上又没有机会,她怕会出什么幺蛾子,少不得要假意劝说几句,隆禧太后只看她一眼,她即不敢再做声。 忠王府的大门紧闭,那守门人看到隆禧太后出行的简陋马车没有大小眼,恭敬地接待,然后飞快地着人进去禀报,自己躬着身子立在当下,眼前这背着手的老妇虽是一身布衣,但却看得出威严至极,即使李凰熙事先没有叮嘱他不得为难这两日到来的客人,无论其穿着如何,一律要立即通报,他也不敢不在这布衣客人的面前恭恭敬敬。 李凰熙一得到消息急忙与父亲李隆基出来相迎,果然那负手而立的老妇是隆禧太后,父女二人急忙要行礼。 隆禧太后脸带笑容地一抬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多礼了,起来吧。”看了眼那恭敬的守门人,“三儿,你这门将用得不错,回头赏他十两银子,可见你治下有方。” 李盛基满脸笑容地上前扶着母亲往里面走,“母后说得是,只是儿臣不知母后驾临有失远迎,儿臣正自责呢。” 李凰熙也小心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隆禧太后回头看向她,有几分好奇,“哀家以为要到那甘薯地才能见着你,这会儿怎么在府里?” 李凰熙自然不会说是在等她的大驾,而是道:“回皇祖母的话,母妃今儿个动了胎气,臣孙一时担心,所以在府里守着,怕有个闪失。” 隆禧太后一听,即让李盛基领路去看望一下孙抚芳,当中自然少不了要见见李安熙。 孙抚芳有些站立不安地给这至尊的婆母请安,隆禧太后看了一眼她微微凸出的肚子,脸上还是满意的,着她要好生安胎,再给她添一个胖孙子云云。 李安熙忐忑不安地走向那亲热地抱着李芫的隆禧太后,这是她第一次见祖母,行了一个标准礼,脆生生地唤了一句,“安熙给皇祖母请安。” 隆禧太后将李芫递回给孙抚芳,两眼看向李安熙,倒是个美人胚子,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到祖母这儿。” 李安熙怔在当下。 李凰熙忙给她眼色,她方才回魂,隐下紧张的心理, 小心地迈步走向皇祖母。 隆禧太后一把抱住这个孙女,这会儿倒是极为享受天伦之乐,好久没有这样放松的心情,正要问询几句。 忽而外头有吵嘈声,她微皱眉。 李凰熙道:“皇祖母,臣孙出去看看。” “着人进来回话吧。”隆禧太后即道。 父女俩对视一眼,李凰熙忙应是,着人进来,居然是管家,一脸愤慨的他进来即道:“王爷,郡主,相府欺人太甚,竟然送来十车杯盏碗碟,说是施舍给我们王府……” 第八十六章 建京风云(31) 当梁博森正在会客之际,他的心腹小厮进来俯身耳语了几句后,他的神色当即一变,瞬间阴沉下来,“嚯”的一声就站了起来,连客套的一句话也没有说抬脚就往外走。 客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错话让这权倾朝野的相爷动怒,正忐忑不安之际,一旁陪客的梁晏笑着圆了几句话,对方才将信将疑地由管家送了出去。 梁晏方才一整衣摆往梁博森离去的方向而去,脸上挂着适当的表情,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心中哪能没有数?梁兰鸢这回怕是两头都要讨不得好了,那十车杯盏碗碟并没有什么,真正有什么的却是那要命的几句话,只怕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横插一杠子。 外间的厅堂里,梁博森朝自己的妻子怒道:“你是怎么教导女儿的?你可知兰鸢都做了什么?忠王府再穷,也轮不到我们相府去施舍接济,她这回是不是病得脑袋都不清楚了?”一连串的话连珠炮弹般地发了出来。 谢氏的脸色苍白,想要为自家辩驳几句,“相爷,此事妾身也是刚刚才知晓,再说是不是兰鸢吩咐的还没查明……” “你不知?那你一天到晚在内宅是吃干饭的?还给本相闯出这样的纰漏,本相要你何用?”梁博森怒道,首次当众没给正妻脸面。 侧室姚氏忙给梁博森拍胸顺气,顺道说几句不阴不阳的话,使得谢氏的颜面尽失,谢氏因此身子摇晃了几下,这回确实是她疏忽了,本以为是一桩小事并没有多问,哪知会弄成这样? 梁晏上前一把扶住谢氏,当那有力的臂膀扶住自己时,谢氏转头一看是他,眼里顿时有几分感激,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没有他来得孝顺。 梁晏轻拍谢氏的手臂以示安抚,冷静道:“父亲,此时动怒也于事无补,不是刚刚才收到消息吗?姑母还在忠王府,既然她大发雷霆,我们不如赶过去当面解释几句,也好解了姑母的猜疑,不然只怕要耽误父亲封王的事情。” 梁博森看了眼梁晏,他那几句话说得极恰当,脾气也收敛了一下,“已经着人去备马车了。”在这个当口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也没有到场,梁晏若是他亲儿,他当下可以高枕无忧。 梁家另外两名嫡子赶到之时,梁博森已经领着梁晏坐上马车,在出发前还发了顿脾气怒骂了亲生儿子几句,方才催促车夫扬鞭起程。 梁晨看着马车驶出相府,“什么玩意儿?只会撺掇父亲骂我们,这事是兰鸢那丫头搞出来的,我们这是无妄之灾。” 梁家老大梁昌长得颇似梁博森,只是眼睛更为阴鸷,比梁博森要阴沉得多,却没有遗传到他的精明干练,“二弟,别说了,若是传到父亲的耳里,受罪的只是我们,三弟可是父亲的宝贝疙瘩,碰不得摔不得更骂不得。” 梁晨轻“嗤”了一声,转身之际看到母亲正由侍女扶着走过来,忙唤了声,“娘?” 谢氏走得近已是听到儿子们的议论,遂朝两个儿子怒道:“都跟我过来,你们一个两个有这闲情在背后议论嚼是非,怎么不想着干一两桩正事?若你们有晏儿的一半能干,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娘说什么丧气话?死不死的一点也不吉利……”梁晨嘻笑道,有太后姑母帮衬着,父亲能出什么大事?都是父亲自己过于紧张,八成还是梁晏那个三弟危言恐吓,父亲才会赶紧到忠王府去。 谢氏想到自己受到丈夫的苛责,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胸脯气得一上一下,兼之看到姚氏正冷笑嘲弄地看着她,那口气更是不下反升,阴着脸叫两个儿子到自己的院子里好好训诫一通。 梁家是家大业大,但是根基是不太稳的,万一太后故去,只怕皇室与那些个世家大族都不会放过趁机整倒梁家的机会,这两个儿子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谢氏的心里怒火与担忧一齐燃烧,她谢家现在虽比不上梁家有权有势,但胜在根基稳啊,王位的更迭几乎影响不到其传承。 马车里面,梁博森从愤怒中冷静下来,怎么想也想不通以自己女儿的精明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糊涂事?与嫡妻的几个儿女中,他最看重的一向只有梁兰鸢,大儿子是精明过了头,反而沦为平庸,常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二儿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吃喝玩乐打架斗殴就有他的份,好事是轮不上的,剩余的庶出子里面也找不到一个适合扶持,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相爷,喝碗茶水润润喉吧。”梁晏亲自奉了碗茶给梁博森。 梁博森却没接过,而是狐疑地看着他,这小子做事情向来都是滴水不漏,这一年来是越发沉稳,现在他对他的忌惮已经越来越强,只是成骑虎之势一时间也难放手,“此事甚有蹊跷,晏儿,你如何看?你要知道我若是垮台于你可没半点好处,你与我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梁晏微笑着看他,“父亲放心,我自当记得,此事能有什么蹊跷处,二妹即使在病中也不可能糊涂到说要施舍给忠王府十车杯盏碗碟,那是在打太后的脸面,只怕是她一时没说清 ,下人一时传错了话也未定。” 梁博森听后一怔,相府的下人都是严苛训练出来的,能出这样的纰漏?老眼不着痕迹地打量梁晏,只见到他老神在在,眼里没有半分惊慌,可见此事与他无关,真是下人闯出来的祸?不管是不是,现在他对梁晏的怀疑减少了几分。 当梁博森风风火火的赶到忠王府时,隆禧太后的脸色已经相当的难看,当她的眼睛看向弟弟时,更是含着万年寒冰般地让人透心凉。 李盛基与孙抚芳端坐在隆禧太后的下首处,两人的神情都是一脸的愤慨,这位当朝宰辅当得可真是“称职”,将他们一家子当成了穷亲戚。 李芫已经让嬷嬷抱下去了,李凰熙站在一旁给隆禧太后奉茶,李安熙更是轻拍太后的背小心劝慰她莫要气坏了身子,祖母千万要保重身子云云,这举动深得隆禧太后的喜爱,看她的眼神更为柔和,在这紧张的气氛里面仍伸手轻抚了一下她头顶的秀发。 李凰熙微微侧目一眼,对于这局面是相当的满意,李安熙不同于其他手庶出妹妹,她自然要拉一把,若能就此得到隆禧太后的喜爱,那可是大有裨益之事。 “忠王是哀家的亲子,怎么就沦落到要到舅家接济的地步?”隆禧太后冷声质问,“博森,你倒是给哀家好好地说道说道。” 梁博森忙拱手讪笑道:“娘娘,这不过是个误会,此事必定是下人听错了话办错了差……” 李盛基站起来看向这与他年纪相当的舅舅,因被他羞辱,脸色至今还没有缓过来,“相爷倒是说得轻巧,当我忠王府是乞丐吗?还会缺少杯盏碗碟?”一声比一声高。 梁博森心里大怒,你他娘的王府就是比不上他相府有财势,除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封号,你李盛基若不是有个听话乖巧能挣得脸面的女儿,你还有啥?只是面上这话不能说,不然自家大姐那关就过不了,“王爷,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再怎么样我们都是亲舅甥,是嫡亲的关系,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这样羞辱忠王府,一场误会而已……” 李凰熙却在这时候道:“舅公在场,本不应有我这晚辈说话的余地,只是这话确实是从令府里的仆从嘴里说出的,不但我听闻,皇祖母更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舅公,如果用一场误会就推搪过去,你让我忠王府以后如何抬头见人?如何在京时立足?回京城时就人人笑话忠王府的家什破烂,知情的会道我父清廉,不知情的指不定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现在舅公又来这一遭,只怕更要遭人非议。 ”小脸上是忧得不能再忧,愁云惨淡般地掩盖着。, 梁博森不悦地看了眼这个隔了代的晚辈,心里对她可是半点好感也欠奉,只是此时却涎着笑脸解释,“凰熙,你唤得我一声舅公,我又怎么会与忠王府过不去,故意落你们的面子?” “父亲说得在理,表哥,你也莫要记在心里从而失了两家和气。”梁晏看似诚恳地道,“父亲,不如让那几个传话的奴仆进来问话,这样源头也好找出来加以惩戒给表哥表嫂一个交代,您看可好?” “对对对,晏儿的提议妥当,若是我相府之人的过失,我自当会严惩。”梁博森当即大义凛然地道。 隆禧太后冷笑一声,抬手让人提那几个连她都不放在眼里的刁奴进来,一想到这几个刁奴看她一身布衣,鼻孔都朝天,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话,这样冒犯她威严的事情,自她在皇宫里站稳脚跟之后就再也没人敢这样做。 不知她的身份也就罢了,明知眼前站的是忠王夫妇与郡主,还能说话嚣张跋扈,那是可忍孰不可忍。 梁晏眼里的精光在那几名相府的下人抖着身子脸上浮肿地进来时就一闪不见,梁博森当即严厉问话,无奈这几名奴仆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一致说道是奉了相府的命令说话,不敢擅自改词,气得梁博森差点当场跳脚,这几个不知所谓的刁奴到底是何人培养的?回去后定当严查。 隆禧太后冷哼一声,“这还要怎么审?若今儿个我没有一时心血来潮到三儿这府里走走,是不是你就可以欺到他的头上?博森,你可是他亲舅舅,哀家的亲弟弟,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想要全京城都看我们天家的笑话?” 梁博森这时候也意识到长姐是真正动怒了,忙一掀衣摆真个跪下道:“大姐,我真是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这不过是一场误会……” “这是不是一场误会现在还重要吗?亏你当了几年相爷,连这个都要哀家教你吗?”隆禧太后将茶碗重重一搁道,“再退一步说这只能说明你治下不严,连自己府邸里的下人都没有管教得好,哀家如何放心让你当那百官之首处理国之要事?” 这下问题严重了,忠王一家与梁博森都愣住了,隆禧太后这是要罢黜梁博森的相位吗? 梁晏上前笑着给隆禧太后续茶,“姑母,哪家府里能保证一清二白的?水至清则无鱼,有一两个害群之马实属再正常不过,这事情侄儿也问过了,是兰鸢下的命令,倒是与家父无关……” 这几句 话深得梁博森的心,忙不迭地点头,现在也顾不上女儿,先保住自己的地位要紧,但仍找理由为女儿开脱,“兰鸢也不知为何会有此念头,怕是她病糊涂了才会做出这等事情……” 李凰熙当即脸色一变地跪下道:“姑母,说来只怕要与凰熙脱不了干系,凰熙昨儿去慈恩庵为母亲与妹妹祈福,顺道也去探望了一下表姑,她的精气神尚好,只是脾气有些暴躁,臣孙看她打破了杯子,遂笑语打趣了几句,表姑却说臣孙没见过世面是土包子,还说要施舍忠王府十车杯盏碗碟,凰熙当时以为表姑只是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再者长有赐不可辞,惟有道谢几句,哪知表姑居然是说真的……这事都怪凰熙,不然不会让两家都失了颜面……”遂将昨日会面的话鹦鹉学舌了一番,不过话语里面却有摘清自己的意图。 此时她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隆禧太后,她的话其实也算不得假,激怒梁兰鸢的人是她,可真要决定施舍十车杯盏碗碟给忠王府这个决定却是梁兰鸢自己下的,一切都与人无尤,若她能忍一忍,也不会有现今之事,这表姑毕竟还没有厉练出前世当了忠王妃后隐忍的功夫。 梁博森当即皱眉,立即找漏洞,这女子狡猾得很,怕是想将一切都推给兰鸢,“慈恩庵非皇家庵堂,香火也不鼎盛,兰鸢因是娘娘责罚在那儿吃吃苦倒在情理当中,郡主为何选在那儿上香祈福?舅公不甚明白,还望外甥孙女赐教?” 这话看似说得温文尔雅,实则是指李凰熙到慈恩庵是有目的的,这次的事件不但梁兰鸢要负责,她李凰熙也难辞其咎。 李凰熙看了眼这舅公,睁大眼睛道:“凰熙这段时日都要在地里试种甘薯,舅公有所不知,那儿正好靠近慈恩庵,我不去那儿难道还要舍近求远?再说表姑在那儿静养,我身为表侄女到了跟前也不去问候探望一番岂非有违伦理?” 梁博森被她这几句话驳斥,当下找不到理由反问,冷脸站在当下。 隆禧太后对侄女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兰鸢这回是被她逼得急了,以致失去了准确的判断,有些不悦地瞟了一眼自家弟弟。 遂伸手拉了李凰熙起来,拍拍她的手,她温情道:“此事哪能怪你,兰鸢年长于你,辈份又在你之上,连这点干系都没能想明白吗?玩笑话也能当真,哀家看她是存心要辱没你,哀家的孙女还不到他人作贱。” 这几句话够重了,梁博森这会儿对于大姐是万分的埋怨,她现在就知道一心护孙了,以前都干嘛去了?自己女儿伴她 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却被她这般轻飘飘几句话就定了罪,心里那是敢怒不敢言。 李凰熙看到隆禧太后没有追究她的意思,低眉顺眼看着脚下,聪明的不再置一词,有些话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这回她倒要看看梁兰鸢如何扳回一局。 隆禧太后的目光又看向弟弟,“女儿是你的,仆人也是你的,御下不严怕是你的过失,给人授以茶余饭后的谈资,博森,哀家对于你颇为失望,封王一事,看来不得不重新三思,此事暂且搁下,哀家怕你日后得了高位只怕更要目中无人,那时候非朝廷之福也非你我之福更非梁家之福。”自己娘家是幸得大力扶持,怕就怕自己故后,他们无以为继再度辉煌,为此她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哪有一夜能睡得安稳? 梁博森一直以来为了能封王收敛了许多,现在长姐又说不给他了,那心里的落差之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这件小事居然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他是万万没能想到,此时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娘娘训导得是,臣回去后定当面壁思过,再三反省,御下从严,定当不再给娘娘添堵。” 隆禧太后这时候的脸色已经一如平常了,轻“嗯”了一声,目光柔和了些许,“博森,在场的都是亲眷,你也无须觉得脸面尽失。”封王一事朝中人人皆知,所以她也无须遮遮掩掩,“他日哀家觉得你合适了,自然会给你所想的。” 打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大姐惯用的手段,梁博森强颜欢笑地谢了恩,一件小事就打断了他多年的布署,他是千料万料也料不着。 李盛基指着还停在门口处的那十车杯盏碗碟,怒道:“舅舅,那是相府的东西,本王不好接受,还请舅舅拉回去。”免得看一次添堵一次。 梁博森这会儿受到大姐牵强的指责,脸上的神色一直阴着,“忠王爷放心,本相自当拖回去,不会给忠王爷一家子添堵……” “且慢。”李凰熙伸手阻止道。 隆禧太后微抬眼看她,自家儿子与弟弟就这件事的处置方式她是不甚满意,不过宁愿让相府失了颜面也不能堕了天家的颜面,这十车杯盏碗碟是不能留在忠王府。“凰熙有话就直言吧。” 李凰熙这才道:“皇祖母,臣孙想啊,这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地步,若是让舅公拉回这十车杯盏碗碟怕真的丢失了面子,再怎么着也是百官之首啊,往后沦为笑柄如何约束官员?” 句句说得在理,又句句说得大度,隆禧太后眼里的赞赏之意是越 来越浓,不过这是博森管教不严惹下的祸,不让他自己丢脸还能让谁丢脸?一思及到此,她的眉尖就深皱,果然是老了,更开心见到天伦之乐。 梁博森猛然抬眼看这外甥孙女,其实要两方不失颜面的法子他自然有,不过怕是说出来长姐会说他没有担当,所以还是选择了丢脸的方式,此时两眼看向李凰熙时多了几分热度,对这个事件少了几分抵触。 梁晏在一旁催促道:“表侄女有何好建议能让两家都不丢脸圆了此事去?相信姑母也与我一样好奇。” “你这坏小子不出主意就罢了,还偏要这样说。”隆禧太后做势打了他一下,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些许,老了就喜欢与年轻人笑闹,只可惜住在宫里的那一个只懂得惹得动怒,丝毫不懂得承欢膝下。 李凰熙这才没有再卖关子,“皇祖母,臣孙一家子自湖州回来也没有多少日子,舅公送些杯盏碗碟也无可厚非,只是用了施舍二字就不妥当了,臣孙寻思要不将我们从湖州运来的布匹装上车送给舅公,也算两家通好,旁的人看了相信也不会听信流言,从而保全了两家的颜面,只是那布匹甚是粗鄙,不知舅公意下如何?” 梁博森除了说好还能有什么想法,自家给忠王府送来的是上好的官窑出品的瓷器,到头来换的却是忠王府的什么烂布,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亏了,回去后又要约束下人不许传忠王府的半句闲话,真是越想越呕气。 孙抚芳看了眼女儿在隆禧太后面前撒娇的样子,眼里渐渐爬满了笑意,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李盛基却是一脸的笑意,这笔生意赚了,连名声也有了,怎么能不让他高兴? 隆禧太后道:“这事情本来就是博森的不对,你们回京的时日尚短,回头哀家让人给你们送来补贴款,这也是哀家的不是,因忙于政事对你们多有忽视,才会让人得以轻贱你们。”顿了顿,看向一旁的三儿子,已过而立之年良久了,至今一事无成,自己这母亲当得也真失败,“明儿起,三儿你也每日上早朝议事,不能总在家中无所事事,女人怀胎也不用你跟前跟后的伺候,身为李家的男丁,就要尽责。” 这是意外之喜了,李盛基当即给母亲施礼道谢,虽未有实权的官职,但这可是个好兆头,往后出门也更有面子,女儿果然是他的福星。 梁博森颇有深意地看了眼长姐,当即拱手向李盛基道贺,努力地恢复之前受损的关系。 隆禧太后本来还打算去探望一番梁兰鸢,顺 道再去一趟甘薯地,哪知会遇到这么些个烦心事,兴致都被打消了,兰鸢还需得再晾一晾,这性子越发的急躁,起身命令容公公起程回宫。 一群人恭送隆禧太后离去,在她正要上马车之际,梁府的下人被带了进来,一进来即朝梁博森道:“相爷……呜呜……出事了……” 梁博森今日被长姐训斥,封王一事又暂无着落,脸孔一板怒道:“哭哭啼啼做甚?真是诲气,一边去。” 隆禧太后没发一言,只是凌厉地瞥了一眼自家亲弟,今儿个怎么是越看他越不顺眼,不过却没有再度呵斥。 哪知那仆从却没有退一边去,而是哭啼着说梁兰鸢病危,慈恩庵正往府里送信,怕是二小姐撑不住多少日子了,夫人在家已经是听得晕了过去,掐了人中延请了大夫,方才清醒过来,此时怕是已经出发到慈恩庵了。 病危? 这两个词让在场的人都有几分措手不及,梁博森顾不上其他,一把提起仆从的衣领严声质问。 隆禧太后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了起来,要打杀一下梁兰鸢的锐气,可不代表她希望她真个病逝。 李凰熙微眯眼,她一直觉得梁兰鸢是不会放过见隆禧太后的机会,原来她是直到此刻再来发威,誓要打动隆禧太后的恻隐之心,然后得以回到权利的核心当中。 美眸看到一旁的仇嬷嬷要行动说话,她忙迅速上前一步挤开这仇嬷嬷,“皇祖母,表姑真的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了?臣孙……臣孙没料到啊……要不然也不会让皇祖母在此耽搁了……皇祖母,我们赶紧过去吧,若是……若是没来得让表姑在临终之前见到皇祖母一面,那臣孙万死难辞其咎。” 话儿说得冠冕堂皇又深情至极,隆禧太后此时心里也微微地后悔,兰鸢那丫头真个归西了,她只怕悔之晚矣,忙吩咐众人去宣御医跟随,更甚者还要人进宫取千年人参准备在必要时给梁兰鸢吊命用。 不用李凰熙打眼色,孙抚芳忙站出来说府里就有一枝千年人参,忙让管家取来,献给了隆禧太后。 隆禧太后看到这儿媳没有藏私还如此大度,总算看孙抚芳顺眼了一些,口头还允诺会再赐更好的给她云云。 孙抚芳状似一脸满足地道:“这人参本就是皇后娘娘赐下的,那会儿安熙用了半株,府里还有呢,娘娘尽管先取用,总比现在进宫去取快些。” 隆禧太后一听到这是欧阳皇后所赐,目光随即溜向孙抚芳微凸的肚 子,身为宫中的女子哪个不知道怀胎之时人参是不能滥用的,居然还想用此来暗害她未出世的孙子,欧阳氏当诛,她恨恨地想。 孙抚芳挺直背脊任由婆母打量,她又不是软性子好欺之人,欧阳皇后如此暗害她怎么着也要亲自讨回点利息,所以才会借机献参在让欧阳皇后雪上加霜。 隆禧太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迅速上了马车,并且让李凰熙也坐了上来,看了眼向她告别的李安熙,小姑娘那乖巧的样子倒是惹人怜,勉强笑道:“改日,哀家要了安熙进宫伴驾,安熙愿否?” 李安熙今儿个得到老祖母的慈爱,真个有受宠若惊的感觉,现在听到这似试探又似宣告的话,忙道:“若安熙得以在皇祖母膝下承欢,必定彩衣娱亲,让皇祖母得享高寿。” 隆禧太后的眼里颇有赞赏之意,再度破例地揉了揉她头顶的秀发,脱下手上戴的金钏戴到李安熙的手上,“这是赏你的。”说完,她往马车后面一坐稳,马车帘子就放了下来,车夫一扬鞭,急速地驶出忠王府。 李安熙抚摸着手中的金钏,虽然样式简单,但却隆禧太后随身之物,必是很喜爱才会出宫换上布衣还戴着未曾卸下,她得了这东西不知是福还是祸,连大姐进宫数回也没得到隆禧太后的贴身物品的赏赐,自己这会儿得到了,怕母亲与大姐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再舍不得,她也忙将金钏塞到孙抚芳的手里,“母妃,这是皇祖母赏的,安熙年幼尚戴不得……” 孙抚芳笑着将那金钏塞回她的怀里,摸了摸她头上的丫髻,“安熙,既然是皇祖母赏你的,那就让你的贴身侍婢小红好好保管,将之登记在册,不得遗失,心里也无须觉得负担,这是你得了皇祖母的缘,是别人求也求不到的。”然后就牵着她的手往里屋去,“安熙现在也长大了,母妃自会置办女子用品,往后让你身边的小红都给你保管……” 李安熙的眼眶湿润了,两手握紧这金钏,孙抚芳这会儿的慈爱是她不曾经历的,开始少不得惊惶,现在看到孙抚芳果真是要将她当亲生女儿看,方才放开胸怀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马车内,隆禧太后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可见是真的担忧梁兰鸢,气氛也因此而沉闷。 李凰熙使眼色让金嬷嬷让开,自己在一旁砌茶,即使车速极快,但这辆外表不起眼的马车内却是别有洞天,坐着极稳,用磁杯泡茶倒也没有倾泄的可能,迅速地泡了一杯茶,道:“皇祖母,先用茶润润喉。” 隆禧太后此刻哪有喝茶 第八十七章 建京风云(32) “出了什么问题?我看长势一直很好。” 李茴一听急忙道,只是脸上哪里还能淡定得了,这块地儿关系到妹妹,他是没有一刻敢疏忽的,急忙扔下锄头,跑过去查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萧荇也没有闲着,俊脸一绷,急急往前凑去,尤其看到李茴严峻的神色,他也急忙拨起一株甘薯查看,顿时脸色大变,“小王爷,这事情看来有变,需及时通知郡主,这事情只能她亲自来才能弄明白。”说完,就抬脚走出甘薯地,急急穿上外衣。 户部侍郎褚世泰蹲在地上一一查看甘薯苗,枯藤般的脸色十分凝重,想到李凰熙曾与他商议的事情,他当时不以为然,以为她思虑过重,现在看来却是他想法过于单纯了,“萧公子说得对,此事确实要尽快禀报郡主,拖得越久只怕这一地的甘薯都保不住,那就无法向太后娘娘交代。” 孙司农道:“我早就说这甘薯是不易种之物,现在一试果然就是这样,老褚,我们是白忙活一场了,怕是回头还要担罪责……” 褚世泰瞪了一眼孙司农示意他闭嘴,看到一旁协种的周围农户都一脸的紧张惶恐,这些人都给李凰熙下过保证书还按了手印,现在出了问题,他们忧心也在情理当中,他忙道:“此事尚未查明,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要随处乱走。” 李茴看了眼正要上马的萧荇,“我与你一道去。” 之前他们就看到忠王李盛基经过此处往山上而去,那里只有一座庵堂,梁兰鸢正在那儿养病,随即又有几辆马车过去,大队的人马能不起眼吗?萧荇就与李茴商谈了几句,李茴无甚在意,却发现其中有一辆马车里的少女撩起了车窗帘子,当时一怔,萧荇一拍他的肩膀,他还吓了一跳。 当下萧荇笑话了他一句,似无意地问他在看什么呢?他不以为意地说好像看到妹妹正坐着马车上山,萧荇当即拉长脖子看去,也道似乎真看到郡主云云。 慈恩庵。 梁兰鸢喝了药,那喉咙才没那么痒,一转头看到隆禧太后一脸严肃地站在她的床前,此时她清醒了不少,忙想下跪,身子摇晃了一下。“姑母,您来了?兰鸢……” 隆禧太后正想要去扶,“兰鸢,好生躺着,不用行那繁文缛节了。” 李凰熙快一步上前扶住梁兰鸢,“表姑当心些,身子要紧……”两眼看向隆禧太后诚恳道:“皇祖母年事已高,不宜靠得太近。” 梁兰鸢忙瞪了一眼李凰熙,她说的是什 么话,以为她身上有污秽之物吗?严声质问,“表侄女,你这话是何意?” 谢氏靠前代替李凰熙扶住女儿,眼里满是凄苦,这孩子这会儿是弄巧成拙了,别人怕传染,她是生母再怎么样也不能撇下孩子不理,温声朝李凰熙道:“郡主,你表姑只是病糊涂了乱说话,你也别往心里去,还是靠远点,不然被传染上那就糟了……” “娘?”梁兰鸢不明就理地唤了一声,怎么连母亲都这样,这样她怎么回到宫里重新得到姑母的宠爱? 李凰熙忙道:“舅婆,无碍的,这么一会儿哪会被传染上,再者我身体强壮,素日里也没有什么病痛,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传染上。” 隆禧太后其实心里怒火高炽,但看到梁兰鸢虚弱的脸,那火却是怎么也发不出来,只是道:“凰熙,过来哀家这儿。”看到孙女听话地走过来,方才看向梁兰鸢,“兰鸢,你好生在这儿养病吧,别胡思乱想,等病好了比什么都强。”说完,拉着李凰熙转身就走。 “不,姑母,兰鸢只是得了风寒,很快就会好的……咳咳……”梁兰鸢挣扎着想要下地,但咳嗽却是如影随形,顿时猫弯了身子,怎么会这样?姑母不应该是心疼地与她说话吗?不应该是让她回本家养病,等病好再进宫陪伴之类的话吗?怎么还是住在这荒凉的慈恩庵?“姑母……” 谢氏早已是心疼一片,给女儿拍背让她不用这么辛苦。 隆禧太后一听她这没有丝毫悔改的话,顿时满身怒火地转头看她,“够了,兰鸢,可能是哀家以前太过于宠你,让你能拿自己的身体来用计,这次你知道你酿成什么大祸吗?痨症,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病?哀家怎可让你进宫,皇上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是被你传染上,那就不是小事了,相府又在城中,你想祸害你爹与你与你兄弟吗?” 痨症? 梁兰鸢的表情一僵,她怎么会得这种病?难怪隆禧太后没有靠近她,就连李凰熙也被她唤了回去,不是风寒吗?她故意弄成这似重病的样子只是为了博取姑母的同情,怎么会弄巧成拙了?“娘?”她再度看向谢氏,颤抖着声音问她,希望母亲告诉她,她的耳朵出了毛病,这是骗人的。 谢氏突然哭了出来,不忌讳地抱紧她的头,“兰鸢,我可怜的孩子,娘在这儿陪你,会好起来的……”两眼微转向隆禧太后无声地请求着。 隆禧太后到底也是为人母的,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允谢氏所请,有母亲陪在身边,这侄女的病应会好得快 些。 梁兰鸢茫然地靠在母亲的胸前,喉咙越来越痒,她忍不住咳了起来,用骨瘦如柴的手捂住口。 隆禧太后看到母女俩可怜的样子,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兰鸢,好生安养吧,别动太多心思,你始终是哀家的侄女,哀家对你再严厉,也是为了你好。”顿了顿,“哀家与你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你始终还是哀家的侄女。” 梁兰鸢泪眼婆娑地看着隆禧太后,这会儿哪还有争强之心?这几句温情脉脉的话到底打动了她的心,点了点头,“姑母,是兰鸢不好,这是兰鸢自招的……咳咳……” “你能想明白就好。”隆禧太后看她似有悔改之意,心下稍稍舒服一些,随即再安抚地说了几句话,这才拉着李凰熙出去。 李凰熙在出去之际,转头看了一眼被谢氏抱在怀里的梁兰鸢,梁兰鸢也微抬头看她,两人对视一眼,两双眼睛都平淡之极。 李凰熙微微一怔,眼微眯了一会儿,随即转头随隆禧太后离去。 梁兰鸢这时候却推开母亲,冷静地道:“娘,女儿操之过急了,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脸上随即冷厉起来,咳了一阵,“这次只是女儿大意了……路还长着呢……” 这次吃的亏她会讨回来,李凰熙,很快你就会笑不出来,梁兰鸢心里恨恨地想着,来日方长,她要为自己细细地筹谋。 谢氏轻抚女儿的秀发,一言不发,女儿的命运不到她掌握,现在她是万分后悔当年就应以死相逼,不让丈夫将女儿送进宫中陪伴隆禧太后,这样女儿只怕已经嫁人为妻,生儿育女。 梁博森进来,没有靠近,而是离得远远地训斥女儿,梁兰鸢没有反驳,当听到那十车杯盏碗碟之事累及老爹暂不能封王之后,即道:“爹,女儿就算病得再糊涂,也不可能吩咐下人如此说话?当时女儿只是……咳咳……吩咐送去即可,话不要多说,这当中看来定是有人搞鬼……咳咳……怕还是府里的人……”事情已到这地步,她的疑心渐渐加重,一脸的凝重。 梁博森一愣,他当然也怀疑过,只是现在经女儿一证实,脸上瞬间大怒,安逸的日子太久了,府里的人就松懈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等回府之后定当严查此事。 梁氏父女的对话,李凰熙自是没有听到,因在梁兰鸢的屋子里呆了一会儿,隆禧太后不放心,早已命人煲了药水,让她也去泡泡,换身新衣物,万万不能因此染病云云。 此时她的手轻 轻地撩动那微绿的药澡水,背靠在的木桶里,眼里支是微微地失神了,的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前世,她那会儿最大的放松就是泡在澡桶里,可以暂时忘却亡国之恨…… 突然,她的脸颊被人轻抚,顿时心惊,从那种茫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外头还有人守着怎么让人混了进来?她两眼凌厉地准备回头,而手已是快速地抚向手腕中的镯子,暗中做好准备,娇唇轻启喝道:“哪来的小贼……” 她的红唇被后方之人吻住,她的眼睛瞪大了一会儿,鼻端充斥的是熟悉的味道,除了那个冤家之外还能有何人?身体放松下来,对方的舌头就趁机伸入自己的嘴里…… 半晌,她才忆及此处是慈恩庵,立即喘息地推开身后之人,转过身体双眼责备地看着他,“这里是佛门净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了,你怎么进来的?”他的胆子真大,外头有不少隆禧太后的人在,若真人发现,只怕要费一番口舌解释才行得通。 梁晏有些歉意地看着她,嘴里满是她的香气,“是我一时把持不住,放心,没人看到我溜了进来,姑母还在隔壁的厢房泡澡,这会儿不会宣你过去的。”顺道一屁股坐到澡桶的边缘,低下头,在那微绿的澡水间可以看到旖旎风光,他的喉咙动了动,抑不住的遐思在脑海里面涌现。 李凰熙忙用双手环臂,抬头狠瞪了他一眼,低喝道:“登徒子,还不转过头去?” 梁晏笑得万分欠揍地低头凑近她红透的耳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外头的人似乎听到声响,金嬷嬷问道:“郡主,是不是要宣老奴进去伺候?” 李凰熙心头一惊,斜睨了眼不肯走的人,忙扬声道:“嬷嬷,不用,我自个儿能行。” 金嬷嬷方才止住推门的手。 李凰熙伸出双手欲推开那坐在她澡桶边缘的无赖,可惜对方不为她所动,她惟有作罢,看对方没再有不轨的举动,这才有几分担忧地道:“这件事虽说打击了梁博森,只怕他事后一回想,定当要查找出内奸,你可要当心才好,只怕他第一个就会锁定你……” 梁晏忍不住轻抚她那一络在鬓边散开的秀发,调笑道:“凰熙,你这是担心我吗?” 李凰熙突然怒瞪他,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禁违心地道:“我还巴不得你死呢,那时候才干净……” “我死了,你去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帮凶?”他低头用脸亲昵地摩挲她的嫩脸蛋, 这小脸真滑。 “滚。”李凰熙一手推开他的脸,什么帮凶这么难听?一脸怒气地看着他。 看她似乎真的要动怒,他这才坐直身子正经地道:“放心,他查不到我的头上,那几个下人是我的死士,不会让火烧到我身上,只是可惜梁兰鸢只能安份一段时间,梁家看她看得很紧,若能下手,我早就送她归西了。”眼里的狠意迸发,他从来没有太多的恻隐之心,除非面对的是他在意的人,随即又一副慵懒地道:“我已暗中叮嘱给她诊治的太医最好让她的‘病’拖得更久一点……” 李凰熙斜睨他一眼,梁兰鸢的病情其实没到痨症的地步,在收到隆禧太后要出宫的消息后,她就开始动脑筋,这才有了昨日故意来激怒她的举动。 “幸好一切都按预想地去发生,对了,那太医可靠吗?”她还是有几分担忧。 梁晏道:“若不能拿捏得住,我又岂会轻易地让计划进行?凰熙,梁兰鸢的病情表现就是痨症,她这次惹下的事情,梁博森会晾她一段日子,所以不会有人起疑心的。”最后凉凉一笑,“就算梁家再找人来诊断也会得出痨症的结论。” 看他如此自信,李凰熙的心这才完全放下,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外头传来金嬷嬷的紧张的声音,“郡主,刚刚令兄与萧公子到来,甘薯地那儿出了问题。” 李凰熙与梁晏对视一眼,后者的脸色沉了下来,迅速起身,朝她打了个手势,随即身形一闪,竟然如此快地就消失不见。 李凰熙镇定地回了一句,急忙从澡桶里面起身,穿上金嬷嬷早已备好的新衣物,心却是不住地往下沉,稍稍整理好头发之后,这才急忙推门出去,“他们人呢?” 此时的李茴与萧荇正在庭院里来回不停地走动着,萧荇的头不停地朝后院看去,不知道梁兰鸢此时的情况如何?心里免不了着急,想去看她,但又不得不按捺住,若真的想帮她,就不能操之过急。 李茴却是在一进来后看到有皇家侍卫在,顿时就后悔了,隆禧太后只怕正在庵中,他不该如此急躁地进来,这样不是帮凰熙,此事先应私下解决,遂一把抓住萧荇,“萧公子,我们先行回去……” 恰在此时,隆禧太后与李凰熙都一道出现,萧荇急忙甩开李茴,忙道:“郡主,甘薯的根都烂在地里,怕是种不活……” 一大群人马如来时那般,走时也急快,在马车里的李凰熙的脸上难免紧张,不住地斜睨隆禧太后。 隆禧太后道:“凰熙,成大事者即使遇险境也要面不改色。” “是,臣孙受教。”李凰熙忙低头道。 梁兰鸢正喝着药,由母亲整了整背后的枕头,躺了下去,一听到隆禧太后去视察甘薯地了,枯瘦的脸上绽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总算有好戏可看了,娘,如果我没有躺在这儿多好……”话还没说完,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谢氏忙给她拍背,“兰鸢,那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不应多理。” 别人家的事情?梁兰鸢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李凰熙这丫头够嚣张,怎么着也要给点苦头她吃,再说她沦落到这地步,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哪是别人家的事情,只是不好与母亲辩驳,闭上眼睛就要沉入梦乡之际,轻声道:“娘,那几个奴婢,明后几天找个理由发卖出去,嗯,就卖到那低等的窑子里去。”会背叛她的奴仆绝对不能轻饶,她在被子下的手握紧成拳,她要那几个人后半辈子悔不当初。 谢氏皱眉,“她们又没做错什么?兰鸢,这处罚过狠了。” “娘,我累了,即使她们是无辜的,我也不想去查证……咳咳……直接发卖就一了百了……” “你说什么娘都照办,兰鸢,别激动,好好养病……” 甘薯地里,田垄过窄,马车不能通行,隆禧太后早早就弃车亲自由容公公扶着走过去,李凰熙只能跟在她后面,再后面行走的就是李盛基与梁博森,而李茴与萧荇则落在侍卫的后面,这个小地方是第一次迎来这么多富贵之人,好在之前户部已经将周围清场了,所以并没有闲杂人等在此走动。 褚世泰一脸沉着地上前给隆禧太后问安,将手中的甘薯递上去,隆禧太后拿过一看,还沾有泥土的甘薯苗苗尚是青绿的,只是根部却是腐烂的,发出一阵阵的臭味,即使没有种过地的人都能明白这甘薯是养不活的。 “娘娘,此物肮脏,还是由奴婢来拿吧。”金嬷嬷道。 隆禧太后摇了摇头,而是直接递给李凰熙,脸上没有半分轻松的表情,“凰熙,你怎么说?当初若哀家没有记错,你可是打过包票这东西易种易活,产量奇高,哀家可是寄予很大的厚望,现在不讳言,哀家极其的失望。” 李凰熙双手恭敬地接过,一股腐烂的气息飘出,她的眉头轻皱,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蔫了的绿叶,“皇祖母,臣孙绝对没有欺骗皇祖母的意思,这甘薯确实易种易活,这个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请容臣孙查清楚。” 梁博森今天吃了不少暗亏,急忙上前,“郡主,我没有亲自耕种过的人都知道此物已不能再长了,只能证明它不适应我大齐的气候土壤,是次失败的试种,外来的东西始终是外来。” 李盛基的眉峰紧蹙,想要反驳梁博森却找不出话来,他亲自耕种过,知道当农作物的根部腐烂,那么这株植物就是没救了。 梁晏上前道:“姑母,父亲,不查清楚就定下不能种,似乎是不是过于草率?” 梁博森不悦地看了眼梁晏,他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 隆禧太后点点头,“阿晏说得对,凰熙,哀家就给个机会你去查。” 李凰熙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亲自跳进甘薯地里,现在这一块地都已经被翻了开来,腐烂了根本的甘薯苗全部被挖出摊在土壤上,她不忌讳味道难闻蹲在地上一株一株地查过去。 李茴在她身边蹲下,“这一块地都是这样,没一例外。”看这变腐的过程,证明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他是后悔无比,就那天夜里被妹妹拦回府没亲自看着,现在就出这样的事情。 萧荇大声嚷道:“郡主,这段时间我都是参与者,这甘薯确如相爷所言不适合我大齐的气候与土壤,长苗时倒还好,现在却是齐根烂掉,可见此物并不适宜推广。” 梁博森一听忙附和了几句,李凰熙种不成这甘薯,就没有获得长姐宠爱的资格。 梁晏没吭声,只是两眼锁定在萧荇的身上,冰冷似箭。 萧荇敏感地察觉到,两行锐目同样锁定梁晏,这个人似乎与李凰熙的关系甚密,只是到现在他也没有探查出这两人是何种关系,所以他在梁兰鸢的面前一次也没有提及过,乱嚼别人舌根的事情他萧荇不愿做。 李凰熙看了眼萧荇,随即起身走向隆禧太后,“皇祖母,这里有几亩甘薯,皇祖母,若是这一块地的有问题,那么所有地块里的甘薯也同样也有问题才对,还请皇祖母给时间凰熙翻锄。” 李茴一拍脑袋,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当时只是检查了这一块地的,可还有其他亩的没有检查,于是急忙附和妹妹的话争取隆禧太后的支持。 萧荇暗地里冷冷一笑,随即面容一整,拱手道:“太后娘娘,郡主所言有理。” 隆禧太后自然是准奏,一时间,李凰熙指挥一旁的农户举起锄头将地下的甘薯苗都挖出来,此时已是晚霞齐飞的时辰。 正在越来越多的甘薯苗 挖出来之际,户部尚书已是满头大汗地赶到,他时刻关注着这里的变化,不敢有半分的怠慢,自己下的保证书还在李凰熙那儿呢,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从而掉了乌纱帽。 那一堆又一堆的腐烂甘薯苗让人看得触目惊心,臭味也在这一片天地弥漫,几亩地的甘薯苗都被翻开来。 户部尚书的头皮在发麻,心里却在开始盘算待会儿的说辞。 容公公道:“娘娘,这儿气味难闻,不若先暂时离开到远处歇一下?” 隆禧太后的目光落在一脸汗水的李凰熙身上,摆了摆手,不管这孙女儿有没有种成甘薯,也值得她认同,若这农作物种成倒真是美事一桩,凌厉的双眼微微一眯,朝户部尚书道:“去找个真正懂农事的人来查看一下这根茎是不是自然腐烂?” 户部尚书被隆禧太后这样看着,头上的虚汗也冒了出来,赶紧应了声,朝身边的人轻声吩咐几句,随即又看向正随着李凰熙挖薯苗的褚世泰与孙司农,这两人办事真不得力。 直到星光上升,隆禧太后仍没有离开回宫,而是坐在容公公搬来的圆椅内,着人点上纱灯,一时间将这一方天地照得亮堂堂。 李凰熙新换上的裙摆已经沾满了泥土,由李茴扶着走上田垄,鬓边的秀发有些凌乱,此时的她身上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田园的乡土气息,梁晏看见着心中一痛,只是这场合不对,由不得他做过份的举动。 “回皇祖母的话,这几亩地的甘薯亩确实都烂掉了……”李凰熙道。 萧荇急忙打断她的话,“太后娘娘,这甘薯举许是好东西,但大齐的地却不适合种植……” 李凰熙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萧荇的身上,“本郡主想问问萧公子,你为何口口声声都要宣扬这甘薯不能种?这关系到我大齐的百姓,萧公子是太尉之子,怎可随便说话?本来我就无意让萧公子来种甘薯,是太尉大人的意思,我勉为其难接受而已,现在萧公子却大力地抨击,又是何意思?若真不想协助本郡主做这有利民生的事情,那就请萧公子离开,本郡主自当亲自向太尉大人解释。” 萧荇没料到李凰熙会这样说,脸上涨得通红,只是碍于现在是夜晚,别人看不真切,为了大局,他深吸一口气道:“郡主为何这样说?我也是为了郡主好,断没有别的意思,现在的局面郡主已经看到了,这些甘薯有一部分是我亲手所种,我怎能不希望它能成活造福百姓?”立即不甘示弱地反问李凰熙。 李凰熙的 胸口堵着一团火,他现在这样认真的样子让她看了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勾起了前世今生对他的仇恨,袖子下的手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一阵的刺痛让她的头脑清醒过来。 萧荇的眉头却是紧皱,李凰熙这样露骨的情绪他不是第一次领教,联想到她在回京途中戏耍他的画面,心口同样蓄着一股怒火,自己似乎没有做过出格的举动冒犯她,她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莫非知道他私下里与梁兰鸢的打算?这么一想,他的心神略微一慌,眼珠子里面略有不安,随即想到自己一向很小心与兰鸢来往,是断断不可能让人察觉到这一层关系,至此,才略为心安。 梁晏道:“两位稍安勿躁,一切还是要以事实说话,娘娘,是否?” 隆禧太后点点头,“凰熙,此事是你开启的,哀家希望你能诚实点,告诉哀家此物到底可种不可种?如果你有半句虚言,那就是浪费国家的财力人力,哀家可不会顾念你是哀家的孙女,照样将你治罪,你可听清楚了?” 所有人都被隆禧太后的话震惊了,梁博森露出阴深惬意的笑容,李盛基却是愁眉深锁,早就说这甘薯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儿还偏一意孤行,这会儿好了,终于惹事了吧?他表情相当不高兴地瞪着女儿那略显狼狈的样子,母亲这几句话他听出了不善的意味,暗暗给女儿一个眼神,让她改口这东西不能做,这样即使母后再生气,口头责骂几句就会过去了,也不会惹祸上身。 李凰熙不顾父亲打来的眼色,当即跪在长满青草的田垄上,不顾细小的砂石磨损她的膝盖,朗声道:“皇祖母,臣孙从来没有说过虚言,这甘薯能做,绝对是能种之物。” 李盛基一听就用手掩额,这个女儿到现在还要口犟,身为人父他怕是推脱不过去,急心跪在地上朝母亲道:“母后,她不过是未及笄的孩子,年纪小,所以口不择言,胡言乱语,还请母后不要责备于她,儿臣身为人父,有管教不严之重,儿臣愿替她领罚。”这样道貌岸然的话还是尽早说比较好。 如果不是了解父亲的为人,李凰熙会为父亲此时的举动而感动不已,只是现在她感动不起来,父亲果然最爱的还是他自己,“父王,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必定不会牵连到父王的身上,皇祖母,臣孙恳请不要将吾父拖进此事当中,还有,甘薯绝对是有为之物,臣孙愿用性命担保。” 李盛基的脸上一阵赧然,他这样说不是说给母后听的,而是让女儿说以上这样一番话,好摘清自己的关系,这样一旦女儿被母后 第八十八章 建京风云(33) 一阵风儿吹过,几亩地里的青绿幼苗随风招展,似乎在向风儿打招呼,尽显顽皮之态,细弱的绿茎都是坚韧的表现,让看得人心喜不已,神情舒爽。 李凰熙接过侍从递上来的小铲,回过头朝那一群有些目瞪口呆的大臣看去,目光溜过一圈,最后锁定在林大学士的身上,裙袂飘扬,她径自走到他面前,“我记得在金殿上林大学士是最反对种植甘薯一物的,现在还请林大人亲自去挖几株上来让众人评判是否适合我大齐的土壤与气候?”笑着将小铲递上。 林大学士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在阳光下似乎可以看到李凰熙笑容中那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有几分不服气,伸手一把拽过那把小铲,一撩官袍跳到甘薯地里,用小铲迅速地挖起了甘薯。 一旁的宫侍急忙用托盘接住。 李凰熙只是看了一会儿,又递了几把小铲给另外几名官员,这才走回原位站在隆禧太后的身边,头上的明黄伞遮住了一部分阳光。 隆禧太后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倒是鬼主意多。”昨天她就猜到了端倪,果然如她所想一样。 李凰熙微笑道:“皇祖母,臣孙在这儿另辟一地种植甘薯同样是在户部有登记的,这毕竟是新鲜事物,臣孙不得不多存一个心眼,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其实这个主意还是来自于梁晏,当初她要种甘薯时,他就派人去泉州海事司那儿再运了一批甘薯到建京,还让褚世泰再另外选地种植,这儿种得隐密,并没有大肆宣传,连协种的孙司农也不知情,好在褚世泰一直很口密,直到昨天下狱也没有松口。 而她一直都在城西的那块地儿忙活,起到了很好的隐敝作用,如果那边没有人动歪心思,那么就无需出动这边种植的甘薯,她的本以为会相安无事到甘薯收成,哪知道还是有人忍不住出手,一思及,她的脸色绷得更紧,原先的轻松写意都随风消散。 林大学士已经丢下小铲由宫侍持着走上田垄,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若是李凰熙让人去挖,他必定要攻击她故意布了此局,都是事称安排好的,可现在经事人变成自己,拿这个去攻击她就显得不太合适,看到靖王爷看向他,他微微摇了摇头。 李盛基看了眼兄长瞬间难看的神色,顿时松了口气,昨天一夜没眠,今儿个回京后第一次上朝的喜悦也冲淡了不少,早朝中更是一言不敢发,怕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却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看了眼女儿,这会儿他又怨怪女儿没有提早告知他还有这一手, 不然他绝对能睡个好觉。 隆禧太后问林大学士,“怎么样?可还有异意?” “这一地的甘薯苗没有丝毫的问题,只是臣不明白,为何城西那儿的甘薯种不活,而这里却能长势良好,这么说这东西还是很娇贵难以种活,郡主,你说呢?”林大学士立即看向她,冷声发问。 “没错,郡主,为何两地差异如此大?”有官员扔下小铲也上到田垄问道。 “这问题疏忽不得,若是要挑地才能长得好的话,那此物的价值就要打折扣,不值得浪费银子与土地去栽种推广,郡主,这是国家大事,不是闺阁少女的描红。”梁博森当即找到理由又发难道。 李凰熙往前踏一小步,“各位稍安勿躁,本郡主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当初种甘薯之时,我就没有刻意去选那肥沃高产的土地,而是选用了一般的,土地的成分也相当。”伸手接过一旁宫侍拿着的东西,呈给隆禧太后,“皇祖母,这是户部当初记载在案的,这个户部尚书可以作证。” 户部尚书抹了一把汗后站出来,“臣可以担保,若要了解得更详细,户部的褚侍郎可以说明。”心中却是在骂娘,这小郡主太阴了,还有褚世泰,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给他,直到昨儿在牢里他才知道,连夜急忙翻档案,果然有记档,今儿个就被李凰熙要了去,之间的过程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想清楚怎么做。 隆禧太后翻阅了一下,随即递给梁博森,“哀家查看过,如凰熙所言,你们怎么看?” 两块地的成份一模一样,但是一块地的却齐根腐烂,另一块地的却是长势良好,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明了其中的猫腻。 只是他们都选不愿当那个揭破这尘纸的人。 李盛基气愤地踏步上前,“母后,那是有小人故意破坏,好让我儿背上坏名声,嫁祸给他,居心不良,势必当诛。” 蓝耀宗也拱手道:“娘娘,忠王所言甚是,一定要查出来是何人所为才行,若郡主不是多存了一个心眼,此刻想必已经让小人暗害了去,无处申冤不说,也会让我大齐错过一个产量高的物种。” 做为西林党人中一派新兴的代表,蓝耀宗这玉面御史已经站了出来,立即就有部分人附和,一致要严惩那暗中下手之人。 林大学士的脸色铁青,现在西林党人因蓝耀宗的崛起四分五裂,鼻子轻哼一声,昂高头看向那群追随蓝耀宗的人,在不久前这些人还在他的府邸高谈阔论,一 致要追随靖王,一群势利的小人。 “宰相,你怎么看?”隆禧太后看向一旁的梁博森,看似问询。 “太后娘娘,臣以为还是要揪出幕后黑手才行,此事必查。”梁博森明白长姐的话里的意思,立即拱手道。 “好,那此事哀家就交由户部尚书与刑部尚书主审。”隆禧太后宣布道。 众人高呼“太后英明。” 李凰熙也半屈膝地蹲下来,凤眸却微微一掀地看向一声没吭的萧太尉,只见到后者神情严肃,嘴角紧抿,看不出内心的情绪来。 至德二年,甘薯一物成为了建京百姓最热的谈资,顺带也让李凰熙这忠王府的大郡主出了风头,而且这案件越审下去越不利于太尉之子萧荇。 慈恩庵,梁兰鸢喝了药后,身体略有恢复,披着一件外衣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谢氏走进来看到后,皱眉忙道:“兰鸢,你这是干什么?你这病一定要安心静养,太医的医嘱你都当成了耳边风?” 梁兰鸢头也没抬道:“无妨……咳咳……我的身体我知道……咳……我要给父亲去信一封……” “什么信这么重要?你爹现在连个问候都没有,你也没有必要为他的事忙活,兰鸢,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娘的话?”谢氏忍不住责备女儿道。 梁兰鸢摇了摇头,若只是爹的事情她才不紧张呢,可现在这事涉及到她的爱郎,她就不能坐视不理,为了萧荇的事情,她现在是忧急如焚,只是还身在慈恩庵,她想去救他也难。 想到萧荇,就会想到李凰熙,心里那是恨到了极点,本以为萧荇会害得她种不成甘薯,哪想到会功亏一篑,现在与她一样惹祸上身,她不帮他还能帮谁?只能在信中以萧太尉是军方老人威信很高,若能帮助他的儿子于父亲的大业有好处来劝说父亲搀和进去。 谢氏叹息一声转身给她去煎药,后头果然传来她的咳嗽声,她的心就一抽紧,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走出月亮门的时候遇上了住持师太,她忙停下双手合十问候一声。 住持师太那天没有被隆禧太后加罪,心下是万幸,但一听到梁兰鸢还在这儿养病,她就忍不住皱眉,这个相府千金还是早走早好,好在宰相夫人通情达理。 “夫人,令千金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是还要在贵庵打搅一段时日,这病有传染性,师太最好不要靠近。”谢氏没有摆任何架子道。 住持师太倾着身子朝月亮门里面的厢房张望了片刻,最后念了声“阿弥陀佛”,安慰了谢氏几句,这才领着小尼姑离去,她已礼节性地问候过了,没有必要在此过多的逗留。 刑部的公堂之上,李凰熙因为是本案的关键人物自然要到现场,当她一身宝蓝色衣装走进来的时候,户部尚书忙让人给她搬座椅,一脸的殷勤,连刑部尚书也侧目看了一眼。 在底下微拉他的官袍,他道:“你这是怎么了?忠王府的郡主可没有等级,何须对她如此殷勤?” 户部尚书是有苦自己知道啊,哪敢直言,只是推脱说按礼应如此,不然就是对皇家的不敬。 李凰熙也没有推辞,而是由姜嬷嬷扶着稳身坐在搬来的上好精雕的圆椅内。 刑部尚书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户部尚书就是个马屁精,还不是看李凰熙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才如此作为?眼里颇为看不起他,堂堂一个高官还怕一个只有郡主名号的少女不成?真是荒唐。遂大手一拍惊堂木,“带犯人。” 没一会儿,身着囚服的萧荇等人就被衙差押了上来,一向丰神俊朗的萧荇现在却有几分憔悴,神情萎靡不振,初长出的胡子有些凌乱,一上到公堂,他就没有下跪,只是弯腰行了一礼,因他爹是太尉,所以他在军部还是荫封了一个官职,只是这官职属于闲差而已。 李茴也没有跪下行礼,今天就是宣判的日子,他的目光看向妹妹,眼里一片清朗。 “萧荇,你认罪吗?”户部尚书一拍惊堂木道。 萧荇头高昂,望了眼李凰熙,随即冷哼道:“我不知自己犯有何罪,如何认?尚书大人,惊堂木也不是想拍就能拍的,你硬说我有罪,那么就拿出实际的证据来,不然你就是诬蔑,我必定追究。” 正要轻茗一口茶水的李凰熙听他说得硬气,不由得冷笑一声,将茶盖重重地扣在茶碗上,“萧公子,这里没有人冤枉你,我奉劝你若是做了这些亏心事还是趁早认为妥。”经过了几次过堂,他的罪证是确凿无疑,但却死不肯开口认罪,更让她从心里瞧不起,果然是没有担当的男人。 萧荇轻嗤一声,“我没有做过如何认?” 上面主审的两位尚书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这萧荇的态度那就是藐视公堂。 “带证人。”刑部尚书大喝一声。 随即有人被衙差押了进来,身上同样穿着囚服,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行礼,“草民参见两位大人。 ”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是不是堂上这人给你药粉撒在甘薯苗上?”户部尚书抢先问。 那人急急看了眼萧荇,随后就低头道:“没错,大人,正是他。” 遂将自己家中的老母亲染病无钱医治,而那天晚上他又是值夜的,萧荇之前给了他银两医治老娘,所以当萧荇那晚找他用蒙汉药将另外值夜的人放倒,然后偷偷给了他一包药粉让他掺进水里,当夜就浇到甘薯苗上面。 “草民当时犹豫不肯,后来他用小的母亲的命相逼,草民没有办法,惟有按他所说的去做,草民当时还怕连累了其他人,后来他一番花言巧语说不会牵连到其他人,郡主不是那般狠心的人,到时候这些甘薯苗出了事,郡主只会自认倒霉,不会大肆追究的,所以草民才会大胆妄为……” 李茴一听顿时目眦欲裂,正是他不在的那晚发生的事情,两手紧握成拳,“你这样行事是卑鄙小人,郡主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你缺银了医治母亲可以找我或郡主陈情,我们也会帮你,只要你种好甘薯,你却宁愿收受别人的钱财干这缺德事,实在太令我失望了。”目光又狠狠地看向那始作俑者,“萧荇,你怎么说?” “你撒谎。”萧荇朝那低下头的庄稼汉怒喝一句,然后又看向上面的两位大人,“这是子虚乌有之事,分明是这人收受了别人的赂贿银子才会说这样一番话。”此时他的目光不善地看向李凰熙,“这人所说的那个晚上,我分明就在府里,没有到过城西的郊外,此事有家中的奴仆可以证明,那天晚上你可找到另外的人证明我不在现场吗?”最后他朝那名庄稼汉施压道。 那名庄稼汉却是睁大眼睛道:“草民说的都是事实,当天夜里那几人都中了蒙汉药睡过去,你让我上哪儿找证人?萧公子,草民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是好人,即使你叫草民下药水到那些甘薯苗里面,草民也没有恨过你,可你怎么一点担当也没有?你可知你差点害了我们一村子的人,我是那罪魁祸首,居然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 “住口。”萧荇怒声道:“污蔑朝廷官员是罪加一等,你不想死那就三缄其口。” 那名庄稼汉明显身子一抖,顿时不敢再乱说话。 李凰熙看向户部尚书,“大人,有人公然在公堂之上恐吓证人,该当如何处治?” 萧荇顿时怒火高炽地看向李凰熙。 户部尚书却是再度一拍惊堂木,朝萧荇喝道:“萧荇,如果你不想要大刑 伺候,那就要注意你的言行,不然本官势必要大刑伺候。” 萧荇这才没有再朝那名庄稼汉怒发难,但神情还是颇为不恭。 随即传诏了几名萧家的仆人,都一致说是当夜少爷没有出府,这样一来萧荇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 李凰熙却冷声道:“这是萧府的下人,他们的证词可信吗?萧公子,这样的证词并没有任何的力度。” “郡主,他们虽然卖身进我萧府,但却没有丧失良知,你这样置疑他们的证词,可是对我相当的不公道。”萧荇同样冷声道,“我好心要弥补自身所犯的过错到郡主的甘薯地去帮忙,郡主倒好,反而倒打一把,真是让我不得不感慨,郡主的两面三刀。” “萧荇,不许你侮辱我妹妹。”李茴怒道,现在他是已经认定了萧荇是那幕后真凶,以前妹妹让他看好萧荇的时候,他还不当一回事,以为妹妹那是敏感过度,这萧荇是她自幼就仰慕的人,那时候他还存了要撮合这两人的想法,还以为他堪当他的妹夫,现在才知自己瞎了狗眼。“男子汉大丈夫,敢作不敢当,我算看错了你,萧荇,你这虚伪的伪君子。” 萧荇的脸色微微一变,对于李茴,他还是很有好感的,现在听到他的指责声,他的心里颇为不舒服,但事已至此,他不能再改口。 “萧公子真是说得好听,我也要拍手称赞了,小王爷骂得甚是。” 这道声音响起,所有人都错愕了一下,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到来人一身的白底暗纹的锦袍,头戴紫金冠,丰神俊朗的面容,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户部尚书忙站起来,“梁公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刑部尚书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在官场里面混的人都知道这梁家三公子的名头,虽无一官半职,但是敢得罪他的人不多,当然他既是相爷的爱子,又是太后最喜爱的亲侄子。 李凰熙看到这两个尚书对梁晏的热情完全在她之上,不由得暗自撇嘴,只是迎上那双温柔的眼睛时,微微失了失神,只能借着喝茶的缘故掩去眼里的神思。 萧荇斜视正要落坐的梁晏,鼻子里满是不以为是,只是这人是梁兰鸢的弟弟,他也不好得罪他,不过对于他这番话他却不得不反驳,“梁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是宰相之子也不能随便诬蔑别人的名誉,不然我就要与你誓死一战以捍卫我的名誉。” 李茴却是暗自握紧拳头,眼神清冷地看着这个当朝权臣宰辅的儿子。 梁晏在椅子内慵懒一坐,笑着接过一旁下人递上的茶碗,“我是不是乱说,很快就能见真章。”悠闲地茗了一口茶水,这才朝门外的自己人使了个眼色。 李凰熙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就有一名似商人打扮的人被人押了上来,这人一进来就低垂着头跪下,“草民参见大人。” “梁公子,这是?”刑部尚书忙问道。 “让他自己说。”梁晏道。 刑部尚书这时候才大力一拍惊堂木,“来者何人?所犯何事?速速招来。” 那人的身了颤抖了一下,“草民是回春堂的掌柜,本月初有人在我这儿买了一包药粉……” 这名药店的掌柜正好就是卖了那种能令甘薯苗腐烂根头药物的人,据他所说本来以为只是一般的买卖,而且还是一种不太有药性的药,所以没有注意,哪知会惹到上公堂的地步。 “那买你药的人可在堂上?”户部尚书忙追问。 回春堂的掌柜目光在场中兜了一圈,然后看向其中一名萧家的奴仆,立时指着他道:“就是他,那个前来买药粉的人,这种药粉买的人不多,当时还提醒了一句甚用,所以对他的长相能记得清楚。” 那名萧家仆人不由得瞪大眼睛,忙喊冤枉。 萧荇怒道:“一派胡言,这是胡乱栽赃的,梁公子,你是去哪找来这样的人诬蔑我?我与你没有远仇近恨,你为何要如何害我?”他虽然不喜欢他,但他是梁兰鸢的弟弟,一般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梁晏笑道:“萧公子,稍安勿躁,这人可不是我随意带来的,在来之前我正好在宫中,看到太后娘娘正在听这回春堂的掌柜回话,这才明白原来是萧公子在郡主的甘薯地上动了手脚,当时还大吃一惊。” 萧荇一听他提及隆禧太后,脸色瞬间就变苍白了。 他这个表情还是落入梁晏的眼里,“当时太后娘娘问我此事当如何处理?我想了又想,才为难地与娘娘说,天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若这样的证人不能让他上公堂去作证,那么我大齐的律法就让人肆意贱踏,这是对律法的藐视。”顿了顿,“娘娘也是极明理之人,虽然极为痛惜萧公子这等人才,但还是让我将证人带来公堂之上,还原事件的真相。” 所有人都张大了口,事情到了这里,有太后所指的证人存在,此案可以结束了,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都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同样的意思。 户部尚书知道的可能比李凰熙还要多,那日他给太后送去了懂农事之人,而太后宣见了之后,就给过他一道密旨,要严加看守疑犯,那会儿他就知道怕是这甘薯苗根部腐烂一事,太后娘娘已经有了定论。 果不其然,第二日太后娘娘那大阵仗的出行,他更是心中有数,所以对李凰熙这郡主才会另眼相看,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当然他的行为还是要受到他所下的那张保证书约束的。 于是,刑部尚书抓起惊堂木用力拍下去,“萧荇,你所犯之事国法难容……” 萧荇的脸色极其的难看,不由得大呼起来,“我要见太后娘娘,这是故意陷害我的,我根本就没有派人去什么回春堂买药,这是子虚乌有之事,我不服,我要见太后娘娘……”还拷着铁链的双手挥舞起来,朝上面的两位大人疾速奔去,看来要动手反抗。 李茴靠得最近,怕他会伤到李凰熙,所以立即就运功跟上去,同样举起仍有铁链的双手阻止萧荇可能会有的暴行。 户部尚书与刑部尚书吓得面色变白,身体急速向后退去,这萧荇可是武将,看来极其不好惹,忙朝衙差看去,要他们上前来支援。 姜嬷嬷立即往前一站挡在李凰熙的身前,不让这风暴殃及到李凰熙。 梁晏却是动作极快地上前去,在李茴与暴怒的萧荇动手之际,他也是如闪电般地出手。 李茴虽然也有学武,但是与萧荇这将门之子相比却落在下风,很快就被他脚一踢往后退了几步,恰在此时,梁晏正好杀到,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明显在萧荇之上,一挑一踢就化解了萧荇的攻击。 李凰熙看到这样的变故,没想到萧荇居然会如此冲动,忙站起来,看到大哥擦去嘴角的血液,还要冲进萧荇与梁晏的混局当中,她急冲过去,拉住他,“大哥,不用搀和进去,表叔会搞定的。” “凰熙?”李茴回头唤了一声妹妹,眼里有着急切,这里正混乱一片,“你快往后退,若被他打到就得不偿失了……” 李凰熙却是一把拉住哥哥往后退去,冷眼看了看渐落下风的萧荇,果然,梁晏的脚一踢,萧荇的身子就踉跄起来,膝盖窝处被梁晏用力的一踢,他的膝盖一软,顿时就跪在地上,梁晏的手再卸了他的手臂,至此,萧荇没有再攻击的能力。 “我真没有认识什么回春堂的掌柜,梁公子,你应当信我。”萧荇有股冲动要将他与梁兰鸢的关系说出来,这样梁晏看在他二姐的份上也 不会赶尽杀绝,这回他说的都是实话,为何没有人相信? 如果他这话是对梁家其余两个嫡子说的,那么或许会有点用,梁晏是万万不可能放过萧荇,至于原因只有他心里清楚,“萧公子,这番话你对我说没有用,我也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办事,敢作就当敢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别孬种地让人看不起。”这番话他倒是说得像模像样,那规劝的味道甚重。 萧荇只能暗恨于心,心知再没有他辩的可能,这回他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一个莫须有的人就定了他的罪,顿时他想起自己有不在场的证据,如果能证明这条那么这证供就前后不能对立,遂他大喊,“大人,我那一夜真的在家中,没有到城西,你们若不信,可以找我父问询,那一夜我们父子都在喝酒赏月……” 李凰熙微微一愣,萧荇终于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萧太尉,这个可是有实权的将领,他为大齐立下不少的功劳,如果他要出面保萧荇,只怕事情就麻烦了。 梁晏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萧荇最后还是搬出了老父,这萧太尉不是一般人,半晌后,他方才笑道:“萧公子,这事两位办案的大人自会向萧太尉问询……” “本太尉在此,有什么话要问就当面问。” 随着话音落下,铁骨铮铮的萧太尉一把推开几名挡在前面的衙差,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即使没有身披战甲,但仍让人感觉到周身的气势大盛。 他一双虎目首先落在独子的身上,平静如波的眼眸让人探不出内容来。 “爹,爹,你来了,太好了……”萧荇一脸兴奋地喊了几声。 李凰熙有几分鄙夷地看了眼萧荇,真不害臊,但却是松开自家兄长的手,上前给萧太尉问安,“太尉大人,此案牵涉到令公子,本郡主也深感为难……” 萧太尉举手示意她不要多说,这个动作让李凰熙愣了愣,他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心下暗暗戒备,还是先看看这太尉大人的举动再说为好。 梁晏没有松开萧荇,而是两眼看向萧太尉,暗暗提防。 萧太尉眼睛一沉地看了眼梁晏,步步进逼的时候,他突然动手朝梁晏的下盘攻去,早有提防的梁晏却是身子一侧避开了,但也因为如此,他钳制萧荇的手就落入萧太尉的攻击范围内,只见到萧太尉脸上表情一冷,然后快速地一动,将萧荇从梁晏的手中带了出来。 梁晏的眼睛一眯,这萧太尉是打算维护爱子喽?他的嘴角冷然一笑, 第八十九章 建京风云(34) 若是供出梁兰鸢,那么他就可以脱罪,父亲也不至于因他而蒙羞,其实那个所谓的回春堂老板真是虚假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太后会寻到那人身上,或者是有什么人动了手脚,真正给了他那包药粉的人是梁兰鸢,也是她教他如何融入水中造成甘薯苗自然的腐烂,只是让他为了自保而置所爱之人于不顾,这种事情他如何做得出来? 此时他的脸色是左右为难,心里天人交战,与梁兰鸢相密相处的画面在脑海里面回放,她的一颦一笑,她俯在他身上甜密唤他“萧郎”的声音,这些都让他陶醉,他如何能置她于不顾? 萧太尉因李凰熙这一问,方才留意到儿子没有必要针对李凰熙而做这等丑事,脸上满怀希望地道:“荇儿,有何难处你都说出来啊?这里有太后娘娘,她定当会为你做主,到底是何人逼你这样做?” 不愧是萧太尉,虽说在朝中一向风评甚好,但是到了这地步,他用一个“逼”字,如果萧荇懂得借他的台阶下,那么此案又是另一个面目了,至少他的名誉不致于受到太大的损害。 “萧公子怎么成哑巴了?莫不是与我二姐一样患了痨症,所以话儿都说不清,你俩现在看起来倒似一对落难冤家的样子……”梁晏轻笑道,故意在他面前提及梁兰鸢,还加重了“痨症”二字。 “晏儿。”梁博森板着脸喝了一声,这人是处处要与他做对吗?如若让自己的二女儿牵扯进去,那他的颜面何存? 梁晏摊了摊手做无奈状,眉眼似笑,双眼却如万年寒冰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李凰熙立即朝他看去,他这是怎么了?居然故意将梁兰鸢说得那么凄惨,萧荇还怎么会将她这幕后真凶供出来?不由得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只可惜他再一次避开她的目光,她的心中不由得着恼,会这样逼问加诱惑,就是为了让梁兰鸢因此完全失宠于隆禧太后兼打击梁博森,他倒好,居然拆她的台。 萧荇的身子一震,梁兰鸢迟迟没能从慈恩庵回到京城只因患上了痨症?这个消息没有人通和他,他一直以为她会顺利地回来,一想到她凄惨无助地躺在慈恩庵简陋的厢房,他的心顿时绞痛成一片,被卸下的双手垂在地上,似乎无力支持着身体。 “荇儿?”萧太尉急忙膝跪过去一把扶住儿子,再气恼也不可能真的对儿子不闻不问,“你倒是说一句话啊?别让为父愁白了头,娘娘最是明事理的。” “没错,萧公子,你也要为萧太尉多想想不才行,毕竟是两父子,天底下 没有人比他更关心你。”李凰熙道,这时候她的声音不似逼问,而是温柔明理的,她是万分希望萧荇能够出卖梁兰鸢,没有比爱人的出卖更令人心碎的。 她的脸上似风平浪静,但心里比谁都紧张,她一定要让梁兰鸢尝一尝被最亲密的人推出去挡箭的滋味,一定要让她尝尝她前世所受的苦,那种期待现在像毒蛇一样盘旋在她的心中,如果可以,她真想上前摇醒萧荇。 梁晏的手握紧成拳,那双迷人至极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李凰熙,她就那么一心一意地为萧荇着想?那种急切竟然表现在脸上,别人看不真切,他却比谁都看得明白,心中如被刀锯成两半而疼痛不已,嘴角抿得死紧。 半晌,萧荇才一脸冷静地抬起头来,直视李凰熙,“郡主,此事乃萧荇一人所为,并没有人指使在下,太后娘娘,萧荇愿领罪。” 李凰熙满心的失望,都到了这地步,他宁愿舍弃萧太尉这至亲,也要维护梁兰鸢,果然情深意重,她的嘴角一裂,冷冷一笑,萧荇啊萧荇,到现在我才明白你是如此深爱梁兰鸢,那个比你年纪还大的女人,好,很好,她的贝齿咬紧,似要生啖此人身上的肉,那滴血的剑,那冷然不顾夫妻恩义毒酒相逼的面容又一次闪现在眼前,她的身子如坠冰窖。 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她逐渐冷静下来,来日方长,她也不急于一时,总有一天,她一定要这两人反目成仇,举刀相向。 萧太尉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这回声音严厉了许多,“荇儿,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荇不敢直视老爹的眼睛,下意识地闪躲开,他不能无情无义地让病重的梁兰鸢担罪,飞快地点了点头,“都是儿不好,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隆禧太后看了眼李凰熙,方才再看向萧荇,“萧荇,汝乃将门之子,哀家一直有意培养汝成为汝父的接班人,汝可得想清楚,这罪是不能随便乱替人承担的?” “娘娘,萧荇想得极明白。” “那好,哀家最后再一次问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禀太后娘娘,”萧荇抬头直视隆禧太后,“臣这样做只是为了郡主。” 此话一出,包括李凰熙也侧目看他,为她?这萧荇说得是哪一国的语言?“萧公子,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胡乱说话。” 萧荇状似一脸深情地看着李凰熙,“郡主,你我识于幼时,在奉父命护忠王一家回京的路上,萧荇对郡主早已是情根深种,所以才会使计让父亲绑我到 甘薯地去,就是为了接近郡主好近水楼如先得月,”顿了顿,他一咬牙道:“我怕郡主将来因这甘薯种成而离我更远,所以宁愿折下郡主的羽翼,这样郡主的追求者只得我一人……”最后的肉麻话他实在说不下去,只能装做一副因情而做错事的人般低垂下头。 无耻,真真无耻! 李凰熙气得浑身发抖,如果这不是在隆禧太后的面前,她必定要赏他一巴掌,他怎可以如此无耻地装做对她情深一片,咬牙道:“萧公子,你不能如此诋毁我的名誉。” 萧荇道:“郡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萧荇仰慕郡主,何错之有?” 梁博森最先反应过来,大笑出声,“太后娘娘,看来这件事的性质还是因为萧公子太爱郡主了,依臣看,男未婚女未嫁,正好是天作之合,此事原就是一个误会,两下澄清,正好喜结良缘。”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可是要下大力气地撮合,若能将这两人凑成一对,那么李凰熙是萧家妇了,只能在闺阁里相夫教子,还如何能与自己的女儿相争? 梁晏的拳头握得更紧,嘲笑地看了一眼萧荇,然后才故做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朝梁博森道:“父亲,你这是在乱点鸳鸯谱,忠王府的大郡主可是姑母的亲孙女,婚事哪能如此草率?再者就算落花有意,也得问流水是否有情?郡主,你说是吧?” 李凰熙一抬头,就看到他那双墨黑的眼珠子停留在她身上,心里对于他之前的表现还暗恼着,但这个时候却发作不得,她轻笑道:“表叔所言甚是,萧太尉的公子虽说是人中龙凤,但做出这样的事情,恕我难以接受一个会在背后暗害我的人为夫君,我不是猫儿没有九条命,焉知往后萧公子会不会举剑捅向我,然后还一脸温情地说这是喜爱我的表现。” 说这番话时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就像是在开着玩笑而已,但这又快又密的话语不知怎的竟让人背脊生寒,似乎真的看到萧荇阴险逼害李凰熙的画面。 萧荇皱眉看她,她怎么会生出这样奇怪的想法,没错,梁兰鸢是想让他娶了李凰熙为以后的大业铺路,但他是不想李凰熙死的,娶了她为妻,不爱可以搁在一边,但无论如何也会护她周全,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梁晏却是目眦欲裂地看着萧荇,他很少会将情绪表现于脸上,这是最露骨的一次,好在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凰熙的身上,没人看他,所以没发现他异状,只李凰熙一直暗中留意他的表情,看到他这样子,脸上 方才和缓一些。“父亲,儿女亲事哪能如此儿戏?萧公子行事非光明磊落,如何能助纣为虐?那不是害了表侄女的一生?到时候父亲就是负荆请罪也难辞其咎,姑母,您说是不是?” 隆禧太后听了李凰熙那一番话后打了个冷颤,示意容公公给她端茶,喝下一口茶水方才觉得心中一暖,没好气地斜睨了一眼自家侄儿,“不管萧荇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件事,哀家也不可能认同你这举动。”看到自家弟弟还要再说话,她转头道:“博森,亏你年纪比阿晏大,这回所献的策真是糊涂了,还不如阿晏这个娃娃看得真切?” 萧太尉粗犷的脸上发热,一辈子丢的脸也不如今天的多,不满地横了儿子一眼,这般被人奚落也是他自找的,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事情,他偏做得如此下作,“太后娘娘,臣这儿子配不上忠王府的大郡主,他的心术不正,臣不能害了郡主一生,为了郡主的名誉,还请娘娘下达缄口令,莫让此事外传。” 李凰熙感慨地看了眼萧太尉,前世或今生,她都未尝对萧太尉有何不满,即使再恨萧荇,她也能区分得开父子俩。 “那是自然。”隆禧太后道。 “谢娘娘,只是这儿子再不肖,也是臣的独子,臣的父兄为了大齐的边疆巩固,最终都马革裹尸,臣只得这一个香火传承,还请娘娘体恤一下臣。”萧太尉再一次哀求道。 隆禧太后的脸上也有几分动容,至于是不是真情实感那就只有天知晓了,毕竟萧太尉倒是一介良臣。 李凰熙道:“皇祖母,臣孙也不忍见萧太尉临老与儿子分离,虽然萧公子的所为堪与杀人放火相比,可见其心狠毒,常人难比,若非老天保佑,凰熙只怕也要担责问罪,但此罪却不到用以极刑处罚的地步,依臣孙所见,只要依律处罚即可,不祸及性命,太尉也可以放心了。” 萧太尉一脸感动地看向李凰熙,这个女子若能当他的儿媳那该多好。 萧荇这回是羞得无地自容,到了这步田地,她还能如此为自己说好话,自己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从所未有的厌恶自己的用心险恶。 李凰熙悄然地递了一目光给梁晏,剩下的他开口更合适,她可不想当这丑人,他还挂着梁家嫡子的名头,这名戏词还是他比较适合说出来。 梁晏这会儿也没有与李凰熙闹别扭,不再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而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起身接过金嬷嬷手中的茶壶上前给隆禧太后续了一碗茶水,“娘娘,表侄女倒是宅心仁 厚,我这当表叔的都要汗颜,依侄儿所见,这有伤肢体的刑罚不用也罢,过于血腥也非美事一桩,不如就轻罚,如何?” “何谓轻罚?”萧太尉立即追问。 “痛打三十大板,剥夺荫封的官职,永不叙用。”梁晏轻笑道,话虽轻,但其含义却让人额冒冷汗,寒凉透彻。 萧太尉是第一个感受到这轻飘飘一句话的份量,挨打是其次,那不过是肉体之痛,这是要断了他儿子的官途,他这一生的前程都玩完了,而他极使将来立下再大的战功也不能荫及儿子,脸上一下子老了十岁。 萧荇也完全不可置信,永不叙用这四个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要延续父亲的威名的想法从此就要断送,萧家这武将世家也不能再续荣耀,这一刻,他不禁产生了几丝后悔,为了一个女人,他就要愧对九泉之下马革裹尸死去的亲人,身子顿时瘫软在地,两眼茫然地看着隆禧太后座下的酸枝木所雕的椅子的花纹,似乎看到其上的光影流动…… 梁博森一脸的着急,梁晏强出什么头?这样一说,往后与萧太尉的关系那就是交恶了,阻人前程无异于将其阉割了,他急着想要再说什么。 隆禧太后看了眼急切的弟弟,开口道:“其心不正之人确实不宜为官,阿晏此建议哀家赞同,萧太尉,萧荇,你们可服?” 萧太尉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来自于远方那般飘渺,“服。” 萧荇已是说不出话来,如果双手可以举起,他想掩面以此遮丑,空洞的双眼望着空洞的地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凰熙看得牙痒痒的,这是她重生以来最畅快的一次,永不能出仕为官,萧荇,我要你一生都脱不下这个包袱,要你一生都当萧家的罪人,要你后悔与梁兰鸢偷情,要你悔不当初。 报得一个人最快意的不是要其性命,而是剥夺他一生最在乎最在意的东西,让其活得如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这才是最高境界。 这回她倒要看看一向功利主意在上的梁兰鸢还会不会再要这样的萧荇,萧荇要再继续爱梁兰鸢,那就得永远记得断送他前程的人是姓梁的,这样一根刺插在心中,想拔而不能拔的痛苦,她乐于见到。 梁博森慨叹了一声,随即暗瞪梁晏一眼,他这次的举动害了他的布署,回去之后再与他计较。 萧太尉起身领了儿子行礼退了出去受刑,跟在容公公身后的父子二人的身形如凄凄寒风吹打的树木一样,落寞而萧瑟。 李凰熙有些同情萧太尉,这样正直不阿的人偏偏有个这样的儿子,世事果然半点不由人,起身准备告退回去,忽然有宫人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说是皇上驾到。 隆禧太后微皱眉,“宣他进来。” 梁博森一看到长姐这表情,心知她不悦,这个时辰皇帝一般都在自己的寝宫里休养,是不会跑到慈宁宫来,“娘娘因何事忧心?” 隆禧太后看了看,这里的人一个是亲弟,一个是亲侄子,一个是亲孙女,遂也没有隐瞒,“前日,明福那丫头在哀家的寝宫前晕了过去,这孩子竟能几日不吃不喝,哀家看了哪有不心疼的?现在倒好,病来如山倒,在她的寝宫里面晕睡了两日,膝盖青紫,面容憔悴,哀家除了心痛还是心痛,只是一码还一码,她的母后犯下的过错哪能这么轻易地就不追究?皇上此来,怕是要来向哀家请求了。”母子俩以往为了欧阳皇后没少置气。 这个消息李凰熙也是今日才听闻,明福公主倒是做得绝,她是万万没想到的,以她的个性哪会想到此招,怕是有人给她出的主意,她暗暗地想,皇帝心疼惟一的女儿,必定会应她所求,看来欧阳皇后要被废问责还要费一番波折。 此刻的明福公主李瑷熙正躺在她的寝宫里面的豪华大床上,虚弱地睁开眼睛,想要起身却全身动弹不得,喉咙干得似要冒火,“嬷……嬷……” “公主?” 欧阳皇后身边的苏嬷嬷急忙上前,小心地扶她起来,抓起宫娥托盘上的浸湿的巾帕给明福公主润润唇,她绝食有几日了,肠胃受损,又脱水晕了过去,睡了将有两日,只能喝水,进流食,慢慢地才能正常饮食。 在苏嬷嬷正要给她喂水之际,她两眼看向这老宫娥,“父……皇……母……后……”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但眼里有着急切。 苏嬷嬷一把抱紧她,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眼里含泪地道:“公主放心,皇上看到公主晕倒过去,一直未醒,担忧至极,在公主的床上守到刚才方起辇往太后娘娘的慈宁宫而去,看来是要为皇后娘娘说话,公主,真是难为你了,老奴……”说到这里,她也泣不成音。 当明福公主与李莱在皇帝那儿如何闹也不奏效的时候,她就教公主到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前去请愿,逼太后娘娘的废后诏书迟迟不能下,然后再用苦肉计打动皇帝的心,出面去保皇后娘娘。 “那……就……好……”明福公主一脸安慰地道,只是怕父皇出面也不能让皇祖母打消念头 ,那就糟了。 苏嬷嬷看出她心中所想,拥紧她的身子,“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要看老天爷的安排。” 慈宁宫这会儿的热闹是一浪接一浪,随着皇帝李季基的到来,靖王爷所领的宗室也恰在此时进宫请见。 隆禧太后端坐在凤椅之上,两旁的仙鹤姿态傲然,九足飞龙凤舞香鼎正有清香冉冉升起,容公公等宫人都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皇上,你说什么?”隆禧太后两眼威仪地看向儿子,暗暗施压道。 皇帝的额头冒虚汗,“母后,儿臣……儿臣恳请母后开恩,给次机会欧阳氏,让她有机会改过自新,废黜一事就此作罢,儿臣……” “你这是糊涂,欧阳氏所为废掉她的中宫之位打进冷宫也是她咎由自取,你身为皇帝,怎可意志如此不坚定?你让口哀家百年之后如何安心让你执政?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父皇?荒唐。”隆禧太后怒斥,句句都在打压皇帝的气馅。 李凰熙在一旁看着,至此才明白处理萧荇之事时,隆禧太后只是顺水推舟,只因那不过是一件小事影响不到她的权威与执政,但现在却是她的地位受到挑战,所以她是满脸的怒容,其实,这位祖母还是个自私之人。 此刻她也深深地体会,皇祖母对她的宠爱不是一般人家的祖孙之情,那是有条件的,是在她不能挑战她的权威之上的,一旦越界,别说她只是一名孙女,就算是亲儿子也没有情面可讲。 犹记得孙抚芳曾轻抚她的秀发问她,“凰熙,你何苦去图谋这些?我们一家子有你父王的俸禄,不管是何人为帝,你父王也不可能会被波及,我们要过得和乐康泰还是焯焯有余的,你就安份些在家绣绣花,别去捣弄什么甘薯了。” 那时候她苦笑地看着母妃,“母妃,若父皇有机会问鼎皇位呢?你又如何想?他的性子你知道,压不住群臣,那会儿与其靠别人来保住身家性命,为何不靠自己去夺取?靠山山倒,靠海海枯,惟有靠自己才能活得长久,母妃,女儿不得不争。” 那时母亲只是皱紧眉头,这皇位到底将来传于何人?现在谁也说不清,只是李盛基的机会很大这是板上钉钉的,李凰熙有着前世的记忆,可以很肯定自己的父亲会问鼎皇位,只是这些话她如何能说出口,一旦传出去那就是犯了隆禧太后的大忌,所以她只能凭自己去争,展示给隆禧太后看,他父王将来做不到的她李凰熙可以做到,父王若想当一介安稳只懂享乐的帝皇那没有关系 ,她不会再将自己的命运置于他人的手中,随着别人拿捏。 只是这一会儿,她看着因一脸怒容而微微扭曲面孔的隆禧太后,第一次感觉到危险,她要更小心筹谋才对,绝不能让隆禧太后察觉到她的野心会威胁到她,不然她就是自掘坟墓。 此时皇帝一看到母亲动怒,身体就颤抖起来,努力地组织语,“她……她有再大的错……毕竟也是明福的生母,母后,看在她为儿臣生下了惟一的子嗣的面上,就饶了她一回吧……” 堂堂帝王活得如此憋屈,一旁李齐的宗亲们都感到心口的怒火是越烧越旺,恨不得赶走隆禧太后这雀占鸠巢的人,无奈形势比人强。 一旁与隆禧太后同辈份的老敬王道:“太后娘娘,本来这是您这一支嫡系的事情,容不得我们这等旁人插口,只是皇后毕竟是国母,那起案件又甚多疑点,废后是不是过于严重?” 靖王李中基一听这位同堂叔父小心翼翼地开口,心里恨不得骂娘,在他们商议的时候那是说得义愤填膺,一副要向隆禧太后讨回公道的样子,可现在一开口就是孬种,心里满是鄙夷,双目朝其他几位宗亲看去,那几人都选择三缄其口。 隆禧太后冷笑道:“老敬王,你也会说这是帝王的家事轮不到你们多嘴,那么就选择闭嘴不就好了?多说何益?欧阳皇后心胸狭窄,连一个怀上身孕的弟媳都要加害,哀家如何放心让她统领后宫?此事哀家已查明实属千真万确,哀家就算再痛心也不得不废了她,此事哀家心意已决,都回去吧。” 老敬王半边满是刀疤的面容极其难看,他亲自进宫与太后商议得到却是这样冷冰冰的一句话,这让他如此甘心?心里窝着一团火,“太后娘娘,宗亲们也是一番好意来找娘娘商议,娘娘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算娘娘执掌朝政也不能一手遮天,这样李齐的宗亲们都不服。” 其他几名宗亲见到一向不管世事的老敬王如此强硬的姿态,腰杆也挺得直了一些,其中一人道:“娘娘,老敬王爷是我们这一辈得高望重之人,当年为了救先皇一命而半边脸毁容,今日若是坐在此的是先皇,必定不会如此强硬的拒绝,而是与宗亲们一道商议寻求一条解决的法子……” “法子?”隆禧太后呵呵一笑,那张脸上的面容有几分骇人,此时她站起来傲然地看向那几名宗亲,目光更是深冷地看向靖王李中基,“哀家说的就是理,别挟着对先皇有恩来要挟哀家,先皇已经故去,你们提及就是对先皇的大不敬。哀家为李齐皇 室鞠躬尽瘁,你们坐享其成,现在还有脸进宫来责备哀家?老敬王,别拿着当年事来此指手划脚,这些年哀家对你也多有照拂,不但让你领亲王双俸禄,前年你的孙子犯事,哀家也网开一面从轻处理,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了?” 老敬王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被隆禧太后这样一说,不明事理的人就变成了他,这让他的脸往哪搁? 皇帝看了眼二哥,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看见对方的难处,其余的宗室成员一看到太后动怒,顿时什么也不敢再说,身子发抖地站在那儿。 “母后息怒,这都是儿臣的不是……”皇帝赶紧跪下道,然后一脸难过地说,“儿臣,请您可怜可怜明福吧,不能让她这么小就丧失母亲的关爱,儿臣就她这么一个女儿……” 靖王李中基也跪下道:“母后,儿臣只是看到皇上的身子赢弱才会想法子不让他的病情加重,万一因此出了什么事,儿臣身为兄长的如何忍心置之不理?母后……” 一旁的宗亲都面面相觑。 梁博森道:“皇后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皇上莫要让娘娘为难,公主年幼若是缺人教导,在后宫再指一名妃嫔尽母责即可……” 皇帝李季基一听到梁博森开口,多年来他受够梁家人的气,这会儿哪还忍得住,“你给朕闭嘴,朕的家务事不是朝事,轮不到你梁相多管闲事……咳咳……”话还没说完,因咳得太密急,身子软倒了下来。 梁博森的脸色顿时一青一白难看得很,皇帝这侄子当众给他难堪还是第一次,他的眼底燃起滔天怒火,只是敢怒不敢言,一个废物也敢这样大声地指责他。 “皇上。”隆禧太后怒喝,神情极其的严肃。 李凰熙忙上前扶住皇帝,他的脸色通红可见身体真的违和,全身都不对劲地似乎高热着,那手臂极使隔着龙袍也能感觉到热度在上升,她的心中暗叫不好,抬眼看到隆禧太后阴沉着脸色还要再发作,这回她努力地撑住皇帝的身体,急忙道:“皇祖母,皇上他似乎发病了……” 一直作壁上观的梁晏也急忙冲过去,与李凰熙一道扶住皇帝,看到李凰熙正急切地轻拍皇帝的背部让他能顺利地喘过气来,他的手忙探向皇帝的额头,滚烫得很,这时候才一脸凝重地看向隆禧太后,“娘娘,皇上病重。” 隆禧太后这回在凤椅上坐不住了,一撩裙摆急忙冲下几级阶梯奔到儿子的身边,此时看到皇帝已经意识不清了,她慌张道:“来人,宣御医 第九十章 建京风云(35) 皇祖母这是后悔了,李凰熙心里想到,她的睫毛眨了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深呼吸下口气,自己没有必要懊恼,来日方才,一口不能吃成大胖子,再者欧阳皇后这回受到重创,要重新站起来只怕不容易。 她端起金嬷嬷托盘里面的茶水奉到隆禧太后的身边,“皇祖母还请宽心,皇叔一定会吉人天相的,他是真龙天子,自有老天庇佑,皇祖母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不然……不然那就是臣孙的罪过……”突然语音哽咽地跪在地上伏在隆禧太后的膝上暗暗饮泣。 一向精明有神的隆禧太后这番因儿子病发而显得苍老了放多,看到那伏在她膝上哭泣的孙女儿,她长长叹息一声,脸色感慨,眼中似有泪花在闪,只见她伸手轻轻地抚在她的秀发上,“你这个傻孩子,哭什么呢?哀家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都是臣孙不好,将此事闹大导致了这样的后果,皇祖母,皇叔的身子要紧,皇后娘娘她……这次吸取教训,相信她会改的,臣孙的母妃也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皇祖母……就……赧免了她吧……”李凰熙适时地道,以她的冰慧聪明,何尝不知道这是隆禧太后想要她开口说出的一番话?与其和隆禧太后死磕不依不饶,不如主动为其求情,至少要搏得皇祖母的愧疚之情。 果然,隆禧太后暗暗松口气,她是存了心要严惩欧阳皇后的,无奈现在自己的儿子以命相挟,她再强硬也不能不顾儿子,“委屈你了,你是个明理的好孩子,这事情是哀家对不住你们母女,还有安熙那个丫头,哀家一定会给你们补偿的。” 李凰熙听后心里只觉得一阵的心酸,本来是占了上风的事情,到头来却不敌这些儿女亲情,罢了,只是该怎么样才能让欧阳氏以后过得不那么畅意?这个亏一定要讨回来。“皇祖母打算如何处置皇后娘娘?” 隆禧太后的心中其实早已定论,扶了李凰熙起来,掏出明黄的锦帕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儿,正要说出自己的决断之时,外头的金嬷嬷进来禀报,说是前太子妃纪氏与靖王妃正在处候旨请见。 “她们怎么一块儿来了?”隆禧太后微皱眉,随即冷哼一声,脸色一沉,“让她们进来。” 李凰熙的目光看向偏殿的大门,看到一身缟素的前太子妃纪氏,人称纪妃的半老徐娘走在前头,而后面跟着的是一身锦衣的靖王妃杨氏,后者她是相熟得很,惟独那位大伯母纪妃她却是不太熟悉。 纪妃长相其实极柔美,无奈早年丧夫,整个人都像失去了活力 ,常常着素衣,板着脸孔。前世之时,她记得这纪妃在亡国之后是隐居在庵堂里面的,回京之后,她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位大伯母。 纪妃先行屈膝,“臣媳给太后娘娘问安。” “起来吧,哀家有段日子没有见到你了,坐下吧。”隆禧太后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随手指了一旁的圆椅,对纪氏她一向都较为宽容,一想到自己已故的长子,她的心就绞痛成一片。 纪妃没有推却,而是斜斜地坐下,两眼目不斜视,在李凰熙上请安之际,她只是淡淡地虚应了几句,也没有照顾那尴尬地站在一旁的靖王妃,而是淡然地问候了几句皇帝的病情。 话题不咸不淡地谈论着,纪妃突然皱眉道:“太后娘娘,按理本来臣媳是晚辈不应多言,只是皇后娘娘毕竟是国母,这次所犯的错也颇大,娘娘废其后位打入冷宫也在情理当中,”微微抬眼,“但还是皇上与公主的身子要紧,臣媳还请娘娘从轻发落。” 隆禧太后的目光看向一旁暗暗拿眼看她的靖王妃,脸上顿时严肃起来,“哀家正有这个打算,只是皇后这次犯下的是大错,要保住后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靖王妃杨氏一听微皱眉,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暗暗看向纪妃,无奈纪妃却是淡定地喝着茶水,轻声道:“太后娘娘,臣媳看到公主就想到清王幼时,所以才会斗胆厚颜无耻地进宫向娘娘求情,既然娘娘已有论断,臣媳多嘴了。” 李凰熙同样也在思索中,皇祖母的话里已是有所让步,但又摆明要惩罚欧阳皇后,最后想到了惠嫔,顿时茅塞顿开,这会儿她倒是觉得舒心了不少。 隆禧太后一抬手道:“这是家事,你毕竟还是长媳,哀家自然不会怪罪你,纪氏,清王妃这个月底快生了吧?” 一提到自己的儿媳妇,纪妃的脸上方见一丝笑容,“快了……”这可是隆禧太后第一个曾字辈的孙子或孙女,不过一想到那正怀孕的忠王妃,她的眉头略微蹙了起来。 正在这偏殿闲话家长的时候,御医进来禀报说是皇帝已经清醒了,隆禧太后第一个起身冲进里面的内殿,在外面等候消息的宗亲与靖王、梁博森、梁晏等也立即奔进去。 李凰熙看了眼梁晏,对方在经过她时一个眼神一句悄语也欠奉,她这回真是眉头深锁,故意落在众人的身后,靠近他,暗地里拉一下他的衣袖,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这是怎么了?” 梁晏想要拨下她的手,但在看到她一脸凝 重地看着自己,眼里有几分担忧,那狠下来的心又揪紧起来,眼帘低垂掩去心事,“没什么,你多心了,走吧,我们进去看看皇上的病情如何了?” 李凰熙才不会真信他的没什么,一直以来他们的感情都是循序渐近地发展,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还实属首次,怎能让她不多心?他的冷脸深深地刺痛她的自尊,有些暗恼地道:“皇叔的身子最终会否极泰来,不用多操心,倒是你,有话何不直说?藏着掖着,跟我玩捉迷藏吗?”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几分恼意。 梁晏皱紧眉头,看她倔强的表情,他的心头一震,但思及她对萧荇似乎余情未了,他的心头又窝了一团火,正想要她解释几句,眼角瞥到仇嬷嬷正领着宫娥经过,这个地方不宜说些私密话,他道:“表侄女,这是你多疑了,没有的事情你让我如何说?我要进去看望一下皇上……” 意思是要她放手,对吧?李凰熙的眼眸瞬间转冷,她不喜欢有人猜疑她,爱她就要信任她,而不是无缘无故地疏冷,若他是这样忽冷忽热的人,那么也不值得她爱了,小手松开暗暗抓住他衣袖的手,退开一丈之遥,“表叔,不好意思,表侄女在此耽搁你了,倒是表侄女的不是。” 话音落地,绣花祥云宝蓝色的裙摆一扬,她率先往前走,受过情伤的她是不想再承受那种锥心之痛,他若无意她便休。 “凰熙……”梁晏唤住她,哪知她却是稳步上前,连一个回头也欠奉。 他在原地微微一叹息,看到仇嬷嬷已经走过去了,他再追上去时,佳人已经进入内殿,那儿更没有他们说话的机会。 罢了,还是彼此先冷静一段时间,这么一想,他凝着脸抬脚往前走。 隆禧太后握住儿子发白的手,一脸难过地责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母后担心不已?你怎么就那么狠心?母后也不比欧阳氏更重要吗?”这会儿她看起来不再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而是担心儿子健康的老母亲。 “儿臣……咳咳……儿臣只是不想瑗熙难过……”皇帝看到母亲这样,心早已是自责了无数遍,她再怎么夺权打压他,那也还是他的生身母亲。 “罢了,哀家也不与你争论什么,皇上,可你要明白,哀家是让了一步,但欧阳氏却不得再居后位……” 明福公主的寝宫,自从得和父亲病发的消息,她着急地坐立不安,不过苏嬷嬷跟她说,皇帝在她床前守了好些日子,这会儿倒下也在情理之中,若要救皇后娘娘脱离牢狱之灾 ,那么这是最后的手段,就算皇祖母不疼孙女儿,难道就不心疼儿子? 她转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遂安然地在寝宫里面等候母亲出狱的消息。 翌日,她已经能下床了,在屋子里面徘徊着,苏嬷嬷也一脸的烦躁,今天的早朝过后就应有对母后如何处置的结论。 “公主、公主……”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急忙奔进来。 “怎么样?”明福公主急忙起身张嘴就问,她是一刻也坐不安宁。 天牢里面,一身白衣的欧阳皇后听着上面的传旨太监念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欧阳氏行为乖张,心存不悌,犯上忤逆,念及其乃明福公主的生母,自即日起废黜后位,迁出椒房宫,贬为从一品静妃,钦此。” 最终还是没有办法保住后位,欧阳氏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罢了,最终自己逃脱了三尺白绫与打入冷宫的命运,这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 三跪九叩,“谢主隆恩”,冷静地起身接过传旨太监手中的圣旨,此时她的娘家大哥也因此案被贬去外地为官,一时间,京城人人议论不已。 忠王府,李凰熙倒在孙抚芳的怀里,轻声道:“母妃,女儿不甘心,最后还是没能将皇后置于死地……” 孙抚芳轻抚她的秀发,轻声道:“傻孩子,哪能这般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换成别人家的女儿,只怕还做不到你这程度。欧阳氏这回贬为静妃,她在后宫的日子一定会很难难,见高拜见低踩这是宫中常态。凰熙,要说没有用的人是母妃,你还这么小不应该让你来承担这些……” 李凰熙看到她的表情阴郁,这会儿不敢再自责,怕母亲因此动了胎气那就糟了,忙又劝慰了几句,孙抚芳方才愁眉初展。 “对了,皇祖母说过两天要接安熙进宫伴驾,母妃,你给安排一下,新衣多做几套,首饰也要备下几套,这些都马虎不了,好歹是忠王府的郡主,若是太寒酸了,怕是要让人笑话了去,尤其是皇祖母刚刚赏了我们的情况下。” 孙抚芳点点头,随即才想起女儿不是接过自己管家的责任去了,怎么还要自己备下这些东西? 李凰熙看到母亲眼里的迷惑,这时候才道:“母妃,女儿前阵子给杜太傅去了拜贴,他也应下了要接见女儿,所以女儿正要与父王前去拜会。” 杜太傅? 孙抚芳想到此人正是怀恩的生父,点了点头,“去吧,有段日子没见到怀 恩了,不知他娘的病此时好些了吗?前段时日事情一浪接一浪的,我也没有寻得机会去看看她,现在又怀着身孕,倒不好去看她。”最后又叮嘱女儿要代她好好地问候一番才行。 孙抚芳未出阁前与怀恩的亲娘吴氏是手帕至交,两人在闺中时感情特别要好,所以才有了怀恩与李凰熙小时就接触彼此的经历。只是两人的命运却是大大的不同,孙抚芳这艳冠群芳的人嫁入皇室为忠王妃,而吴氏却被家中的继母做主嫁与比她大了三十岁的杜太傅为第三房填房,一嫁进去嫡子庶子都比她要大,那日子过得可想而知。 李凰熙笑着点了点头,披好身上的云纹披帛,看到管家来催,这才起身随管家出去。 轿子在闹市中穿梭,李凰熙心不在焉地听着街头那些叫卖声,自那天从宫里回来,她就与梁晏没有再会面,一想到他,心情就沉重起来,对他的感情远比自己想象中深得多,自嘲的一笑后,她的神色就一凛,努力地驱赶他出自己的心房。 “郡主,已经到了太傅的府邸。”外头的夏荷禀道。 李凰熙这才由人扶着下了轿子,父亲已经由杜太傅接待往会客的正堂而去,而她则转身由丫头婆子接待往内院而去,这杜府的建筑一如忠王府那样的格局,过了仪门,就直奔中轴线上的正院正房而去,还在回廊上走着,就看到前头有一名俏丽端庄的少女领着端药盏的侍女往前走,当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微微失了会儿神。 片刻后,少女趋上前微屈膝,“郡主来了?母亲前几天收到了郡主的拜帖时,就一直念叨着,这会儿总算见着郡主。” 第九十一章 建京风云(36) 李凰熙急忙一把搀扶着她的手臂起来,亲热地挽着她往前走,“语乔姐姐怎么跟我客气起来?是不是嫌我回京这么些时日都没有来拜访,与我置气啦?” 少女正是怀恩的亲妹妹,只比李凰熙年长两岁,十六岁的杜家七小姐杜语乔,有着一双与怀恩极其相似的眼睛,灵动似有千万语在其中,眼角下有着一颗美人痣,鹅蛋脸型,形貌端庄,只是为人低调,不若赵汝真那般名震京师。 杜语乔听后直呼冤枉,笑道:“我倒是想去看看你,只可惜你现在却是大忙人,我哪敢去打扰?娘这段时日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这心正发愁,连去给忠王妃贺喜也没能抽出时间来……”一提起母亲吴氏,她的面容就肃穆起来,小心地掀帘子进去。 李凰熙笑着宽慰她几句,刚踏进厅里面,还没进内室的暖阁,就听到里头拔尖的声音,有妇人正尖酸刻薄的争吵着,她的眉头就是一蹙。 杜语乔的脸上隐有薄怒,“又是我的那几个嫂嫂,她们一天都不争上几遍就不安生,无非是看着我娘现在躺在床上,想要从她手里夺去中馈之责,爹还没有发话,我娘还没死,她们急什么急?”说完,已是沉着脸色进去。 李凰熙知道这个杜太傅家并不是一团和气,杜太傅的命硬,原配生有二子,第二任继室又生了三子,再到吴氏只生了怀恩,又被得道高僧批命应遁入空门方才能养活,命中注定是佛祖的弟子,若在红尘俗世中就是克家克父母的命短之人,恰在那时候杜家上下从老到小没有一个安生,杜太傅为了避祸方才不顾正生下孩子虚弱的妻子,着人将怀恩送去了白马寺出家。 杜夫人吴氏在冬日寒风刺骨下跪着求丈夫回心转意,无奈杜太傅一意孤行,因而落下了身疾。直到今天李凰熙还怀疑所谓的佛祖弟子转世是杜家不知何人在背后动的手脚,目的就是要正得宠年轻继母不能凭借这个幼儿巩固地位从而分去一杯羹。 她正想着,却听到里头怀恩淡淡的声音,“你们在一个卧床不起之人的面前争吵这些,不知羞耻吗?杜家好歹是百年大族,竟养出你们这群枉顾礼仪廉耻之人,真是家门不幸……” “你给我闭嘴,既然已经出了家侍奉佛祖去了,就不要管杜家的家事……” “没错,杜家的事轮不到一介外人插嘴,你算算你回京住在杜家有多久了?我们家没有义务要养着僧侣……” “我若是你,就赶紧回白马寺修行去……” 尖酸刻薄的话一句 接一句,李凰熙已是听得怒火高涨,在掀帘子进去时,身旁的杜语乔不悦地道:“我娘正病着呢,各位嫂嫂在她床前闹,这是尽孝吗?都给我回去,我娘这儿不欢迎你们这群三姑六婆。” “哟,小姑,你虽说现在还是杜家的姑娘,但是议了婚事就是别人家的媳妇,杜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插嘴,给公爹听闻只怕要治你一个不敬兄嫂的罪名,名声不好听了,只怕许不到好婆家,那时候我们杜家可没有多余的隔夜饭养着你……”一名长相尖酸刻薄的年约四十多岁的妇人挥帕叫嚣着,这人正是杜语乔的二嫂。 杜语乔因为她的话而俏脸气得涨红,这个商家女出身的二嫂简直不可理喻,握紧了拳头浑身打颤。 躺床上的吴氏听到这样一番话,气得想要起来骂这比她还要大的二儿媳妇,无奈那身子使不上力气,软绵绵地又躺回床上,“你……们都给我出去……” “哟,婆母,你这是气什么?我们在你床前侍疾也是进了孝道,你该感谢我们才对,你看看你才三十多岁就有我们这么多儿媳在这儿孝顺,别人只怕要羡慕死了……”杜四嫂转头朝这比她年轻的婆母说着刻薄话。 突然,那个正坐着转念佛珠的怀恩身形一闪,猛然地出手攥紧杜二嫂的手,那力道是十足十,杜二嫂一张老脸因而吓得失色,“你……你要干什么……” 怀恩没有答话,另一只手又攥紧杜四嫂的手拖着这两人往外走,在看到被妹妹身形遮住的李凰熙的时候愣了愣神,只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拖着这两个鬼吼鬼叫的妇人出去。 李凰熙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很少看到怀恩会如此行事,不过这几个妇人说得话实在难以入耳,杜家传到这一代哪还是什么诗书传礼的百年士族,竟比外头的市井凡夫走俗还要不如。 没一会儿,怀恩又如一阵风般飘了进来,将剩下那几名妇人都强势地拽了出去,期间这几名妇人大声叫骂。 一出到外厅的门,他就将这最后两人推了出去。 “好啊,你一个大和尚做这些事就是犯了戒,你等着,我们不会善罢甘休……” 怀恩转动了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即冷脸地将佛珠圈紧在手中,英俊的脸庞上满是疏离的高山之雪,“若你们不怕丢脸传出逼病重的婆母交权的丑闻,贫僧乐于奉陪,各位施主不想他日死后到阿鼻地狱去受割舌之罪,那就管好自己的三寸不烂之物。”说完,禅袍一转,已是往里屋迈去。 外头几名妇人正由各自的侍女扶着起身,脸上羞恼一片,纷纷咬牙怒“呸”了一句,怒火高炽地骂着侍女离去,途中少不得指桑骂槐,声声刺耳。 屋子里的李凰熙正上前问候了一番吴氏,吴氏脸上有些红赧,直道让她看到家丑甚是丢脸,李凰熙笑着安慰了几句,吴氏方才神态和缓,问候起了忠王妃的情况。 “我母妃的身子倒是安好着,只是这胎儿不过才四个来月,虽说已经很稳了,但太医嘱咐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而母妃只好在府中呆着,要不然早就下帖请吴姨前去叙一叙或是亲自来看望一番。”李凰熙温婉地道,眉眼瞥到怀恩进来,脸上满是关怀,这才发现,一段时间不见,怀恩似乎瘦削了不少。 吴氏叹息道:“你母妃总算是苦尽甘来,你父王现在又遣了府里的姬妾们,你母妃这会儿也能安心了……”枯瘦的手握住李凰熙的手,眼里满是慈爱,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她的心中多有感慨,未出阁时曾与孙抚芳笑言将来要结儿女亲家,若自己的儿子没有出家,娶得她为妻,那是多好的一桩事啊,思及此,眼里的泪水又浮了起来。 “娘,郡主来看你,好端端地哭什么?”杜语乔忙给她抹泪道,母亲以前也是好强的人,最近病势加重变得倒是脆弱了不少。 吴氏看了眼听话的女儿,这才笑了笑,随即看到儿子进来,那一身灰色禅服永远刺痛她的眼睛,此生她最恨的就是灰与褐这两种颜色,一看到就会记得这桩心头之恨。 “你与她们计较做甚?娘只想你能在家中多住些日子陪陪我,等娘不在了,你再去侍奉佛祖也不迟,没得与她们生了嫌隙,毁了你的名声,让你家住得也不安宁,你那个狠心的爹止不住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她道,句句令人听闻都心酸不已。 怀恩原本看到李凰熙到来的喜悦被母亲这几句伤感的话冲淡了,他的心里满是愁苦,母亲为此怨恨了一生,这是她永远放不下的心结,在她主持中馈的杜家从来不许设佛堂,她也从不去任何佛寺参拜佛祖,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佛祖已经抢走了她的儿子,她凭什么还要对它顶礼膜拜?她一生直到死也不会跪在佛祖的面前。 记得幼时母亲去白马寺看他,从不进寺门,每每都是孙抚芳做陪,进寺领他出来,因而他才会与李凰熙的关系如此密切,那时候,孙抚芳这忠王妃每次去也会带上不谙世事的李凰熙。 怀恩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来,“娘,你多虑了,她们再怎么样也会顾虑到杜家 的名声,不然将来爹发怒计较起来,他们能分到的家产会少很多。”执着佛珠上前端过妹妹手中的药碗给母亲喂起药来。 吴氏的双眼紧紧地盯在儿子的脸上,在他喂来一匙汤药时,她顺从地张口吞下,这样的天伦之乐,享受一天就少一天。 一旁看着这对母子的李凰熙不由得伤感地暗暗抹了抹眼泪,杜太傅当年做得太绝情了,杜语乔挨着李凰熙而坐,看到她的小动作后,伸手握住她的手。 半晌,吴氏喝完药后,伸手轻抚了下儿子的面容,朝杜语乔道:“乔儿,我想吃一碗薏米百合粥,你与你哥一道去给我做来,可好?” 怀恩与杜语乔一愣,兄妹二人都皱眉看了眼李凰熙,母亲这样找名目支开他们就是为了与李凰熙私下谈话? 片刻后,怀恩似乎领悟到什么,拉着不明所以的妹妹起身,朝吴氏温声细语了几句即挑帘子出了去。 吴氏看到他们兄妹出去,方才着嬷嬷出去守着。 李凰熙的心里打着鼓,吴氏这作法不由得她心生多种臆想,她到底意欲何为?正胡思乱想着,吴氏却是唤她坐到她床边。 她顺从地起身过去斜斜一坐,“吴姨想要与凰熙说什么?” 吴氏再一次伸手拉住李凰熙的手,脸上有几分为难,但眼里却是一片坚定,“吴姨早就想和你们一聚,只是一直没得到机会,前些时日你们忠王府的事情又多,我都听我家老爷提及了,”说到此,长长叹息一声,“凰熙啊,我自知自己的日子不长了,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着好歹也等到你家举家回京,老天待我终不薄……” “吴姨何必自个儿咒自个儿,若是外头的庸医不顶用,凰熙亲自去请御医来给看诊……” 吴氏摆了摆手,“我这身子是不顶用了,我自个儿清楚,没准哪天就那么去了,凰熙不用为我操心。怀恩是出家人,我对他也没有好担忧的,惟有你语乔姐姐让我忧心,你也看到了这杜府个个如狼似虎,我怕我这一去语乔没了依靠,往后指不定还要被人怎么欺负……”说到这里,她的眼里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长叹短吁了一番。 李凰熙不由得一怔,吴氏话说到这份上她已是隐隐有所明白,一如柳月眉轻蹙,心情沉重起来。 她若没有记错杜语乔前世确实悲苦,那会儿吴氏走了,按制她要守孝三年,婚事因而拖延了下来,后来杜家对她一直是不闻不问,没有人过问她的亲事,包括她的亲爹杜太傅,而怀恩 虽是亲兄长,但出了家就没资格过问俗世家中的事务。后来还是怀恩以自己日渐高涨的名望逼杜太傅出面给杜语乔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她那时并没有能力帮助杜语乔,后来她父亲登基为皇,她得封长乐公主时,杜语乔却被她无良的父兄不问缘由地嫁给了一个吃喝嫖赌样样齐全的人,那人每日打骂她,成婚未及半年她就错手杀死了那个人,被官府追究刑责,连她出面也未能救下她,那时候她在牢里看着她淡道:“公主,母亲走时我就该随着她一道去了,这样也能干净了……” 这个少女就像一道残影那样留在她的心中,与前世的悲凄化为暮色中那道即将消逝的晚霞。 吴氏看了眼李凰熙墨黑的眸子,心下诧异,这女孩年纪不大,倒是修炼得颇沉稳,自己止住了泪水,“早些年我就该为她寻一门亲事,只是总也没有合适的,我娘家兄长的儿子又不是能个托付终身的人,我又怎舍得我的女儿嫁过去吃苦?再者杜家只怕也没人给她撑腰,在那些个婆家里头怕是站不稳脚跟。我想着……我现在还活着,给她备下丰厚的嫁妆,在我还主持中馈的情况下没人敢这嫁妆分毫,我若去了,她就要守孝三年,那时候十九了就是老姑娘,难许到合心意的人家……”转身从枕下掏出一封信递给李凰熙。 她双眼希冀地看着她,“凰熙,这是我写给你母妃的信,吴姨踌躇良久,本想遣人送到你府中交给你母妃,但最后转念一想还是亲自交由你带给你母妃。”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唇,“你娘是个和气的人,念着与我的情份,若能与你大哥喜结良缘,必定能善待语乔……” 那封信有几分烫手,李凰熙没有第一时间接下,果然如她所猜想那般,抬头看着这看似油尽灯枯的女人,未必有几分怜意,“吴姨,芫弟年幼,我大哥他毕竟是嗣子,将来承爵的机率不大……” 吴氏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也还记得你母妃并不喜爱他,但是再不济将来也还能封个郡王,他若是娶了语乔,你母妃也会高看他几眼,这可是好事,他也十九了正是成亲的年纪,凰熙,这封信是吴姨厚着脸皮写的,你……就代为转交你母妃,无论成与不成,都还了吴姨一个心愿。” 话说到这份上,李凰熙惟有伸手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应下会转交给自家母妃,大哥李茴确实到了成亲的年纪,前世时大哥就因为身份尴尬,父亲登基后,怕他借联姻有异心威胁到年幼的芫弟,迟迟没有指婚,大哥又有意不提,所以这婚事一直就拖着。经历过一世不幸的婚姻,她更 不想自家大哥随便地娶妻,还是想着他能娶到两情相悦的人,这才是幸福。 “吴姨,这婚事不知语乔姐姐会做何想?她毕竟是当事人……”李凰熙有点词拙,她怕两人没能产生情感,那勉强凑和在一起也未必是幸福,前世的她与萧荇就是一例。 “婚姻之事,父母媒妁之言,语乔也是熟读圣贤书的定当明白我的意思,她不会有异意的。”吴氏这回脸上有几分笑意,可能是说出心事,难免有几分舒畅,“我记得以前到忠王府时见过你大哥,想来长大后也是一表人才,你母妃又与我相熟,这是再稳妥也没有的婚事了,当然,还要你们忠王府有这个意愿。”她盼着能在自己大限到来之前就完成婚礼,那么死了她也能无牵无挂了。 李凰熙明白她的意思,就是明白才伤感,儿女果然是母亲的心头肉,思及此,她方才想到大哥李茴的生母,回京后,大哥是一次与没有到敬王府去看望过一次徐侧妃,不知这敬王府的侧妃有没有想念儿子? 吴氏这会儿精神了不少,孙抚芳的为人她了解,在她的眼里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拉着李凰熙说了好些话,外头才响起怀恩与杜语乔的声音。 李凰熙这时候更仔细地打量杜语乔,那温婉的侧面倒是十分秀丽,看起来倒是配得上自家大哥,只是她是旁人啊,再怎么看也得自家大哥看上眼才行,她在心里暗暗地思量,袖口那封信没来由地沉重起来。 “郡主这么看着我做甚?若不是看郡主是女子,我倒还以为会是哪家的登徒子?”杜语乔打趣了一句,主要是李凰熙的目光太过热切,她想忽视也难。 李凰熙笑了笑,回嘴道:“那是语乔姐姐长得好,我才看得转不动眼珠子,换成哪家的丑小姐,我还不看了呢。” 杜语乔抿嘴一笑,“郡主本身就是大美人,还拿我来寻开心,我可要恼了,我这容颜怎样也比不起郡主去,忠王妃可是当年建京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她的女儿能差到哪去?” 两个少女笑闹着,吴氏看得嘴角一直上扬,心里再一次肯定自己这决定做得对,婆母善待,小姑和气,这样就是最好的。 母亲的容颜都落在怀恩的眼中,他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这是自他那天随着杜太傅回家的那次以外,母亲笑得最舒畅开心的一次。他手里的佛珠转动得极快,留在凡尘当中,他的心就越是动摇,最近很多事都让他辗转难眠。 半晌后,他道:“凰熙,我有些话要与你说,你先随我来,可 好?” 吴氏与杜语乔侧目一眼,心中都有几分惊讶,怀恩的性子沉稳,没见到与谁来往过密,李凰熙却是心领神会地起身应了声,然后才向吴氏等人告罪几声。 怀成已是在站起来等待了。 掀了帘子出去,两人并排走着,回廊两侧的花儿有些已到了花期的尾声,残残地挂着,点缀着这暮春的时节。 李凰熙看了眼这暮春的景致,心里不知为何产生了几许愁怀,可能是这样的景致更让人伤感吧,“怀恩,你要与我说什么?” “凰熙,我娘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你……就帮她一偿心愿吧……”这话他是很艰难才说口。 李凰熙苦笑了一下,“怀恩,你是出家人不了解男女之情,若想要语乔姐姐过得幸福,就要找一个她欢喜或欢喜她的男子才行,不然她终究是不幸福,天底下不幸的婚姻十有八九都是这样造成的。” 怀恩愣在那儿,两眼定定地看着李凰熙的面容,她的话在他的心尖上来回地响起,要两情相悦才能幸福吗?他不是没有体会,即使出了家,但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未能斩断七情六欲的人,这是他最近苦恼良久才得出的结论。 母亲的病与心事都让他牵挂,而且在回京途中他隐隐察觉到自己不可诉说的心事,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回京后反而避开她。忠王府发生的事情,她的事情,他都时刻留意,却没有干预,有心急如焚的时候,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掺和进去。 在微风吹过来的时候,她的裙袂飘扬,他想要伸手触摸她,却在她一回头时黯然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捻着佛珠默念清心咒。 “凰熙,我们到前院吧,我知道你的目的为何,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帮帮我娘,看在她也许不久于人世的份上。”怀恩主动往前走,他清楚在忠王府里面,李凰熙有足够的影响力,如果她支持这一桩婚事,那么忠王夫妇也不会大力反对。 李凰熙愣了愣,心里有些不舒服,扯了扯他的禅衣,在他终于转头正面看她之时,她道:“怀恩,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与我谈条件了?我以为我即使要与全天下所有人勾心斗角,面对你时我可以卸下心防,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只是你这几句话是那般地疏远,我不太高兴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顿了顿,“即使你不帮我,我自己也能搞得定,杜太傅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弱点的人,怀恩,你那颗向佛纯洁无垢的心去了哪里?” 她的眼里满是失望,因为珍视大 哥,所以她是绝不会拿他的一生幸福来做交易,同情吴氏与杜语乔的境遇,她会想法子去帮助,但在大哥没有点头应下之时,她是万万不会代他应下。 轻轻松开怀恩的禅服,她转身往前走,前院怕是已经敞开来谈了,不知父亲现在如何? 怀恩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清俊的双眸微然一黯,自己似乎受到了心魔的影响,手指抚着额尖,他苦苦一笑。 李凰熙在经过杜家的花园之时,因为正要栽种一些新品种的花朵,地面满是砂砾,而园匠又不知在跑到何处了?这时候她不禁有几分苦笑,提起裙摆认命地找下脚的地方,早知道就找个侍女带路,怕是自己走岔了,建筑的格局都差不多,不过每座府邸都略有不同。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她险些跌倒,身子顿失平衡。 正在此时,后方有人冲了上来一把揽住她的柳腰,让她的身体往上一提,随即身体随着那人转动起来,由着他带着自己跃过那片砂砾之道。 她的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云纹披帛随风轻舞,她定定地看着怀恩那英俊的面容,她对怀恩的信任与相熟要远在梁晏之上,只是一个是知交密友,一个却是情人,看似都能交心,但知交密友却是更能让人放心。 站在平地之时,她身上的香气直充鼻端,怀恩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这样靠近她不是第一次,但心跳得这么快却是第一次,他下意识地更揽紧她的柳腰,想要与她更为亲近,他有几丝意乱情迷,她的容颜比之前更为俏丽,渐渐有了几许风情在眉间,在这一刻,男性的本能抬了头。 他虽然在婴儿时就出了家,看似只懂敲经念佛,但他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身体的本能不会不出现。在回京后的那几天夜晚,他就有过那样的体验,肿胀疼痛地自一场让他愧对的绮丽春梦中醒来,那时他在自责,他是出家人应六根清净。 顾不上春寒,他起身冲到井边,打起几桶冷水冲洗自己的身体,洗刷灵台见不得人的绮念,然后坐在冰冷的地面念了一夜的佛经,那是他羞于启齿的往事。 她的娇躯紧贴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不由得紧绷,这一刻,他那一夜绮丽春梦的女主角就在他的怀里,他似乎有些克制不住地低头想要靠得更近,更近…… 一阵风儿拂过,男子的禅服与女子俏丽的衣装被轻轻地吹起,两相交缠,交织出一片奇异地光与影。 “怀恩?” 第九十二章 建京风云(37) 那诱人的红唇就近在尺咫,那一夜的梦中他就曾吻了上去,带着小心翼翼与虔诚的姿态靠近她,仿佛还记得那梦中的香气与柔软,他曾在梦里吸吮着它,现在它却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在他触手可碰的范围内,他的喉节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吞了口口水,带着几许茫然低头接近她的红唇…… 五寸、四寸、三寸、两寸、一寸…… 在他的唇就要碰到她的红唇之际,她因他刚才那一带旋转之际略有头晕,红唇轻启呢喃不清地唤了一声。 她的香气拂过他的唇色,他能清楚地感知,身体僵了僵,那包裹他的迷离情思迅速如潮水般褪去,愕然地看着那尺咫之遥的唇色,竟再也缩短不了那仅仅一寸的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明明在我的身边,我却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你……他无声地叹息…… 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快,这边走,今儿个无论如何也要将这花栽上,要不那一堆砂砾阻挡住可是要让主子恼的,到那会儿我也保不住你……” “是,是,小的尽快办好,这不,正将剩下的花苗搬来……” 明显是府里的管事娘子与花农交谈的声音,声声催人耳。 怀恩的手迅速地松开李凰熙的腰身,只是略微扶着她的手臂,离开她有一臂之远,疏淡的声音里面带着关心地道:“怎么了?” 李凰熙的手扶着头颅,眸了里面似乎还有些晕眩,看那样子并没有发现刚才身边最为信赖的男人产生的绮丽情思,“没事,只是被你那一带头有些晕眩罢了……”说完,方似有些回神地冲他一笑。 他也勉强一笑,将所有表现出来的迷离情丝都锁定在眼底深处,不让它再冒出来惊扰了佳人,乱了自己的心绪。心下也在暗暗庆幸,好在她没有发现他那龌龊的心思,不然依她的性子必定要严厉地喝斥自己一番,若真这样,他们也许连知交密友也做不成。 一想到这严重的后果,他在禅服袖下的手握得紧紧的,那是他绝对不想面对的,也是绝对不能失去的。 “九公子,不,怀恩师父,您怎么在这儿?”管事娘子转了过来看到怀恩,惊呼了一声,但还是上前行礼,当看到李凰熙这明显是官家贵女的女子,再看到怀恩扶着她的手臂,不由得心下好奇。 “刚好路过,对了,这些砂砾别摆在这儿挡了路,移到一边去,刚刚差点让来访的郡主摔倒,别再让府里的侍 女待会儿受罪。”怀恩一脸自然地松开李凰熙的手臂。 管事娘子忙请罪,直言会照办,等话说完的时候,怀恩与李凰熙已经往前方走去,她这才敢直起腰回头张望了一眼,叹息一声,“这九公子无论怎么看是人中龙凤,比前头的几个嫡公子好太多了,偏偏出了家,真是可惜。” 再转头看到花农眼里的好奇,她的脸色就一板,指挥着他将砂砾堆到一边让出一条道来。 李凰熙走在怀恩的身边,脸色看似平常,但心里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袖下的手握紧,刚才如果自己没有故意呢喃一声,他是不是就真的会吻上自己,思及此,她的眼里有着惊骇。 晕眩是有的,但一很快即散去,她没想到怀恩对自己是这样的心思,那心震惊到现在仍回不过魂来。当时她想过要呵斥他,想过要一把推开他,想过种种……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呢喃轻轻提醒,提醒着他的逾矩。 果然最后他还是即时悬崖勒马,没有做出会让两人都尴尬的行为来,那一刻,她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将一切摊开来讲,那对怀恩对她自己来说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重活两世,怀恩于她的意义很重,她无数次想前世当怀恩讲经回到慈恩庵得到的只是她香消玉殒的消息,他会多么的痛苦,那痛苦似乎穿越两世的时空在她的心房驻足。 两人此时都默默地走在彼此的身边,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半晌后,怀恩才道:“凰熙,刚才是我错了,不该那样要你答应我娘的请求,你说得对,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需得两情相悦才能天长地久,”长叹一声,“我只是可怜语乔,若我还在家中必定不会让人欺辱她。” 李凰熙道:“怀恩,我明白的,那会儿我的语气也太重了,你……你别搁在心上,语乔姐姐是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我亲近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法子帮她一把的。”这是她的承诺,但是姻缘一事就只能看彼此的造化了,这是她不能随意掺和的。 怀恩点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之间又再度沉默起来,仿佛无话可讲。 “你……” 两人又同时开口,然后停下步子看着彼此,脸上都有几分不自然。 一个是少女一个是年轻的僧侣,似乎都极不擅长处理这些突发事件。 李凰熙看着怀恩那英俊的面容片刻,方才假意咳了咳,笑了笑,“你看我们这是怎么了?怀恩,你 有话先说吧。” 怀恩点了点头,努力地消除那突然而生的尴尬,看似不经意地问,“没什么事情,对了,我似乎许久没有见到梁晏了,听闻他陪你去种甘薯了,那也好,他毕竟是梁家的人,自然更能帮你一把……” 一提起梁晏,李凰熙的眉头就是一皱,随意地道:“前些日子我的脚受伤了,所以他才会顺道帮了我一把。” 怀恩停下来看着她,这回他的语气极其认真,“你与他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凰熙,我不是傻子,我有眼睛会看,你正在选择一条最艰难的情路……”别的不说,至少两人现在的辈份不对等,要是想光明正大的成亲那似乎不容易。 李凰熙眸子变冷道:“怀恩,你是出家人,不应妄谈男女之情,我知道上回你之所以从山贼那儿救下我也有他通风报信的一份功劳,但我不是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后,她微一咬牙,“怀恩,这是我的私人感情,与你无关,你不应该插手。” 怀恩的高大的身形有些站立不稳,他的眼眸微微一眯,她这番话是想将他推得更远吗?如果这是她想的,那他将不再过问,声音冷淡道:“是我多事了。”然后率先举步往前走。 李凰熙的眼中有几分疲惫,之所以把话说绝了,就是不希望他再对她产生什么不必要的绮丽情丝,怀恩已是出家人,她不能自私地阻了他修行的道路。 “你生气了吗?”她追到他的身边,看着前方回廊横梁上的蝙蝠图案,那华丽的釉彩似乎让人留连不已。 “没有。”怀恩连头也没有转动一下道。 李凰熙知道自己刚才那番疏离的话伤了他,但相比于她不能回应他的感情,这已经是无足挂齿了。 “没有就好,怀恩,我们永远是朋友,对吗?”她笑道。 他怔忪了一下,那颗突然变得多愁善感的心微微一动,这个笑容很灿烂,没有任何的杂质,遂也发自内心地笑着点了点头,他是出家人,不能动了凡心,这是他必须要守的清规戒律。 两人相处的气氛渐渐恢复到往日那般和谐,话也渐渐增多,李凰熙至此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她承认自己自私,不能回应怀恩的情感,又不想失去这知交密友,那就只能斩断他的情根,这样两人都会自在许多。 走出内院,怀恩领着她往前方的正堂而去,只是在那儿没有看到杜太傅与李盛基。怀恩问询了一番之后,这才皱了皱眉领着李凰熙到府里的书房去。 “似乎他们谈得不太和顺。”怀恩皱眉道。 李凰熙笑道:“无妨。” 怀恩转头看了看她自信的脸庞,嘴角也微微一勾,这一刻他有些庆幸刚才自己将情丝掩藏得非常好,若是让她起疑,只怕连这样亲密相处的机会也会丧失。 通往书房的路上有人拦着,“怀恩师父请稍等,容小的进去禀报太傅大人。” 怀恩点点头,待那小厮走远,他才看着那蓝天道:“杜太傅疑心很重,这书房素日里也不会随便放人进去打扰,凰熙,你莫介意。” 李凰熙看着他用疏淡的语气谈及生父,与刚才在吴氏的屋子里唤娘的热切样子相差很远,他果然是无法原谅那个抛下他在寺中修行的生父,伸手轻轻地碰触他的手背,“我明白,他再不好也是给了血脉之人,怀恩,我不想看到你有怨气。” 怀恩的眼里漾满几许感动,李凰熙之于他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感受来自她身上的温暖。 李凰熙感觉到手中传来的温暖,没有甩开手,反而握紧了一些给他力量,就如同多年前忠王府出京时,他一身的禅服前来相送,她却推开车窗户朝他伸手,“怀恩,与我一道去湖州,可好?” 那一天,他只是微微一愣,然后一如今天般握紧她的手,随她上了马车前往湖州。 小厮很快就回了来,说是请他们进去。 杜太傅毕竟是文臣,所以他的书房布置得颇为雅致,名家书画挂在墙上,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桌案,上面文房四宝齐全,墙角一处的杌子上面有着松树盘栽,使屋子里更为清雅,一派文臣的作派。 李凰熙进去时,她的父亲正坐在首位,杜太傅一脸清冷地坐在下首处,待看到她进来时,他微微一挑眉,随即看到自家儿子,眸子就是微微一沉。 “太傅大人。”李凰熙没有摆架子,执了晚辈礼。 杜太傅也赶紧起身回了一礼,李凰熙虽是女流但毕竟有封号在身,他若坐在那儿受礼就是不知礼数,要被人弹劾的。 小厮奉了茶水,李凰熙看了眼父亲有些阴沉的脸色,轻轻地拈起茶盖看了眼里头清绿的茶水,然后举起轻茗了一口,方才放下,“杜太傅府中的茶水果然甘甜,比之我们忠王府犹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回在金銮殿上得到杜太傅的帮忙,本郡主实为感激太傅大人的仗义执言让我的名声不至于受损。”看到杜太傅微微皱眉,“杜太傅是三朝元 老了,在朝中极有威望,本郡主与我父王都极其仰慕……” 杜太傅看了眼一旁身着禅服的儿子,“郡主客气了,老夫说得也是事实,王爷与郡主的仰慕,老夫不敢当。” 李盛基一听肚子里就窝了无名火,这老匹夫真当自己是一回事,态度一直是这般疏离有礼,他看了眼女儿,杜太傅不过是文臣,拉拢过来有什么意思,自己女儿却偏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李凰熙也没有恼怒,轻轻一笑看向杜太傅,“太傅大人必知贵夫人与我母妃是知交好友,刚刚我去探望她,不由得心生感触,太傅大人的儿媳们好生吓人……” “郡主这话是何意?”杜太傅脸上有些羞恼,自家那几个儿媳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儿子不争气,儿媳又是那么些眼皮子浅的,为此他没少愁白了头发,身边看似成才的儿子又被他扔到寺庙里去。 一旁的怀恩淡淡地将后院的事情说了一遍,果然在老父的脸上看到难堪,心下不禁有几分心软,不由得想起那年到湖州去时,父亲还给他送来几个暗卫保护他,明显还是有几分挂念他这个儿子,“父亲,当为家族百年计而谋划才对。” 杜家看似繁荣,其实早已是被蛀虫吃光了里子,只剩一个空壳子,那些个兄长没有一个有出息,只是靠了父荫谋了个官位,这样长此下去,杜家必败无疑。加上因他在湖州帮助了李凰熙的缘故,父亲与梁相之间的间隙更大。 杜太傅的脸色明显一黯。 李凰熙这才道:“太傅大人,我父这次提及之事还望你能慎重考虑,其实只是要你站出来在湖州太史的任命上提一个名单而已,这于太傅大人只是举手之劳,又有何为难?虽说现在天子仍健在,但是未雨绸缪未尝不可,大人,你说是不是?” 杜太傅这时候暗暗看了眼没有吭声的李盛基,忠王这个女儿果然比父亲强悍得多,怪不得隆禧太后那么喜爱,身为杜家的族长,他哪能看着家族就那样败落?现在他以残暮之年还任了这一个正一品高官,门廷还能撑得住,怕是他百年之后就没有如斯风光。 只是此时他有些讥讽地看向李凰熙,“你忠王府的胃口不小,虽然那儿没有什么丰盛的物资,但却是大齐面积最大的几个州之一,湖州太史的空缺,你们却打算任用孙家的孙抚才,若老夫没记错,那可是王爷的妻舅,郡主的亲舅舅,你以为娘娘会同意吗?你们故意拿老夫当靶子,老夫还没有傻。”忠王刚从那儿回来,怕是在那里有不小的根基,没 有比姻亲前去接任更为理想的,正好可以将其当成自己划出的一块势力,这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 李盛基的脸上有几分薄怒,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当女儿向他提及一定要谋得这湖州太史之位,他是心动得很,妻舅可是自家人啊。 李凰熙不怒反笑,“任人唯亲这在历史上并不罕见,不知太傅大人了解过我这个舅舅的履历没有?他的官声极好,考评也是占优,如果他是不能扶上墙的阿斗,我们父女也不会来找太傅大人相商。太后娘娘那儿就更不用太傅大人操心了。”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杜太傅不由得神色一凛,李凰熙非常得到太后的赏识,他微微捻了捻白胡须,老奸巨滑的他却是转念一想,这倒是一个试探太后心意的举动。忠王回京时日正短,不及靖王经营得深,若太后有意提拔这个儿子,就要让他的羽翼渐丰起来,那么必定会应允由孙抚才出任湖州太史,如若不允,他也还可以找机会与忠王府划清界限。 这是一场赌博,若是能窥得太后的心事,那么他就能拨开眼前的迷雾选定方向,他日忠王登基,他就是功臣,四朝元老,心中立即动摇。 杜太傅脸上肌肉的抖动,李凰熙却是看得清楚,这会儿她已是心中有数,这个老匹夫会应承下来的,果不其然,不用他们父女再交涉一番,杜太傅已是同意上书举荐孙抚才。 李盛基脸上大喜,湖州可是大州,人口不少,就是贫瘠了一些,但聊胜于无啊,再说他在那儿可是搏得了好名声,若他的妻舅能出任太史一职,真是再妙也没有。 杜太傅一看李盛基,到底多吃了几年米饭,还是私下里摇头,待看向一旁微笑没露出心事的李凰熙,浑浊的老花眼还是眯了眯。 事情商妥后,杜太傅留了他们父女用饭,李盛基惦念家中的妻子,竟是没有留下,携女儿告辞离去。 怀恩站在台阶上看着李凰熙在车窗后妍丽一笑即离去的身影,不禁再度惆怅满怀,初夏要来临了,果然,人心就浮躁了许多。 一旁的杜太傅看了眼儿子,不由得长长一声叹息。 李凰熙回到忠王府,孙抚芳果然问及吴氏的事情,她也不好相瞒,惟有直言告之,掏出信件给母亲,岂料孙抚芳看后却是笑道:“这可是好事呢。” 第九十三章 建京风云(38) 李凰熙的表情一愣,虽然心知母亲必定是要应允的,但这样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这桩婚事竟让她心里有几分不舒服,“母妃,这是婚姻大事,是不是得问一问大哥的意思?再者,女儿瞧吴姨必定没有与语乔姐姐商议过,回来之时我又没见着她,想私下一询也未寻着机会。” 孙抚芳将信搁到一旁,歪躺在贵妃榻下,由着女儿细心地给她垫好靠褥,“自古婚姻之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凰熙,这些年在湖州把你惯得野了,连这些都忘了?”接过一旁许嬷嬷递上来的补品,“你大哥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他唤得我一声母亲,我怎么着都要给他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杜太傅的嫡女,这身份家世配你哥也不算辱没了他,也能让你吴姨安心养病,一举两得,有何不好?至于感情,成亲后再培养也不迟。” 李凰熙看着母亲一脸平淡地说着关乎两个人未来一辈子的大事,竟产生了几分排斥的感觉,是不是人年纪大了,就不会如少时那般看问题?倾身将头靠在母妃的膝盖上,幽幽地道:“我记得母妃年轻的时候,外祖母也曾挑过合适的人家,母妃都不依,还说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合心意的人才行,父王也是母妃私下接触过几回才肯点头下嫁的……” 孙抚芳的动作一顿,目光慢慢地看向女儿那张越来越像她的脸,女儿竟是在指责她一意孤行不顾他人的想法,她的脸微微一赧,少女时代做过的瑰梦立时就浮现在眼前。 那时候母亲拿着求亲之人的庚帖进来笑着与她说这家的男子有多好多好的话,她连看也没看就一脸傲气地抢过母亲手中的庚帖,昂着头道:“有多好都是别人说的,我又没见着可做不得数?娘,我就算要嫁,也要嫁个真心喜欢的,还有我一定要与他见上几面,不然我宁可到庵里当姑子也不会上花轿。” 这些话现今想起来如隔日之花,不禁令她有几分冷汗涔涔,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如同母亲那般?但想到这桩自己选的婚姻似乎也不是那么美满,李盛基在她的心目中不再是那个会在春季为她去折一株牡丹花的男子,十几二十年的婚姻已经将昔日那颗少女心丢到爪哇国了。 李凰熙看到母亲的神情严肃,顿时知道自己的话戳中她的痛处,再看了看她已经凸出来的肚子,心下有些慌乱,“母妃,都是凰熙一时口不择言,您千万不能动气,有什么不舒爽的就骂女儿几句,其实女儿只是不忍他们要盲婚哑嫁,怕又是世上的一对怨侣……” 许嬷嬷也赶紧搭声劝说几句,就怕王妃魔怔了。 良久,孙抚芳才伸手拍了拍一脸着急的女儿,“母妃没事,凰熙不提母妃也要忘记年少时说过的那些荒唐话,凰熙啊,你以为自己选的就是最好的吗?”说到这里,她凄然一笑,纤细的手指轻抚过女儿柔顺的秀发,“你父王就是母妃亲自选的,可这结果你也看到了,妾侍无数就不说了,你父王从来就不是个用情专一的人。” “可母妃悔吗?” 女儿的话如一根鞭子打在孙抚芳的心上,悔吗?她真的说不上来,男人娶妻纳妾是常态,凡夫走卒没有这样做是他们没有这个条件,若是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难道就不想那美娇娘吗?只怕未必,兴许比富贵人家出生的人还想要占有更多。 李凰熙一看到母亲的神态顿时就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站起来在后面揽住母亲的脖子,“母妃一定不会后悔的,不是还有凰熙与芫弟嘛……” “你这孩子,就会拿你母妃来寻开心。”孙抚芳往后轻拍女儿嫩嫩的脸蛋,女儿说得对,她也真没有多少后悔可言,有时候恨极李盛基才会有在心里有几分悔意。“你说这么多,不就是反对这桩婚事……” “母妃,您错了。”李凰熙松开母亲的脖子,拉过雕花圆凳坐到孙抚芳的身边,正色道:“这事得征询一下他们的意见,若大哥有意,语乔姐姐也不反对,这样才好谈婚论嫁。” 孙抚芳微皱眉,随即想想女儿说得倒也在理,现在自己一家子回京,若吴氏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着也要照拂语乔一番的。 李盛基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妻子吩咐去寻李茴过来,诧异地问了一下,妻子这才将太傅夫人吴氏打算的事情说出来,他一听心下略有不快,立即想到杜太傅的背景,过继来的大儿子要与他家结亲是否对亲生儿子不利?“芳儿,茴儿年纪还不大,现在成亲是不是不太妥呢?”妻子与吴氏交好想必是应下了,他小心地找着字眼想要回绝这门亲事。 父亲那龌龊的心思,李凰熙一看即知道,抢先道:“父王这么想就不妥了,杜太傅是文官,也当过几年春闱的主考,门生不少,若杜小姐应允,大哥能与他家结亲,我们忠王府可是凭添一个有力的姻亲,如若舅舅真能在湖州走马上任,父亲想想,我们的京城不是更能站稳脚跟?” 言下之意就是若脚跟都未能站稳,你就算再为李芫谋划也是枉然,他还太小,刚过了生辰的六岁小娃娃能有多少指望? 李盛基被女儿这样一番抢白,不禁朝她瞪了一眼,“我堂堂皇子, 还要靠姻亲谋划,才能有前途吗?凰熙……” 孙抚芳不给面子地瞪视他一眼,“得了,别在我们娘俩面前吹牛皮,皇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赶出京城到湖州那乡下地方种田去?有姻亲帮忙还是好的,我哥这回若能成事,将来我们也不至于一点助力也没有?你看看人家靖王有多少门客谋士?再看看我们,回京有数月了,却网罗不到多少有才之士,若不是你女儿争气给你赢得面子,只怕现在还进不得娘娘的眼里。” 被孙抚芳这么一反驳失了面子,李盛基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好歹是大男人,被妻女小看,脸面还是要的,当即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将那门帘甩得噼啪响。 许嬷嬷忧心地道:“王妃,这……” “由他去,不就是死要面子吗?他不会真的生气,自己有多少斤两他自己清楚,再说,他顾忌着我这胎,断不会与我置气。”孙抚芳摸着肚子不在乎地道,丈夫是什么脾性她还不清楚?有这胎儿傍身,她还不趁机出口鸟气。 李凰熙不置可否,父亲是不成才,好在对母亲是真的上心。 李茴掀帘子进来的时候,看到孙抚芳与李凰熙都在,脸向后看了看,一面给孙抚芳行礼一面道:“母亲,我刚看到父王好像怒气冲冲似的……” “不用管他,他最近吃得太撑滞食了而已,茴儿,到母亲的身边来坐下,母亲有话要与你说。”孙抚芳亲热地招呼道。 李凰熙看了看大哥的神色,她到底是妹子,现在母妃要与大哥谈婚事,怕大哥不自在,所以她起身说是院中还有事要先回去,孙抚芳没有留她,倒是李茴有些不明就理地看了眼妹妹掀帘子出去。 回到梧桐院,守门的婆子、粗使丫头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给她请安,李凰熙随手示意她们平身,看了她们一眼,看来管家这回没有偷懒,将这群新添的下人教得不错,这段时日忠王府经她的手整治了一番后,是越来越有规矩。 迈上台阶,看到宋青翠正坐在廊下与冬青说着话,她遂笑道:“怎么在这儿坐着?小翠,我记得你大哥这些天都要准备春闱的考试,你倒是得闲了?” 众人一看到她回来即忙起身迎了上来,自打甘薯苗那件事后,李凰熙明显清闲了许多,暗中做手脚的人被收拾了一番,现在想要破坏的人都会收敛几分。 “郡主不知,我哥把我赶了回来,说他不需要我在那儿给他添乱,你说气人不气人?我才不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宋青翠嘟着嘴道。 李凰熙盘腿坐在暖阁里的罗汉床上,笑着与宋青翠打趣了几句,宋青轩果然还是颇为上道,晓得她不想让他与忠王府扯上关系,一切只能暗中来,因而将妹妹打发回来。 宋青翠没有半分侍女的样子,竟随便坐到下首的圆椅内,“对了,老大托我转告你,他说他是大老粗不懂得念书,又不打算考科举,让你不要给他找什么先生启蒙了,他一看到字儿就全身不对劲。” “不念也得念,你就这样回复他,若他还想回去那牢里呆着,我成全他,抑或是他还想回去当马贼,那我先废了他,本郡主可容不下那等出尔反尔的小人。”李凰熙正眼看向宋青翠,阴深深地道。 宋青翠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李凰熙这表情真够寒碜人,咕哝了一句表示知道了,现在老大的伤势已经好了泰半,老三等人已经被李凰熙安排到忠王府当侍卫,没有人有怨言,好歹也算是“从良”了,惟有老大被李熙排斥在外,至今马贼当不得,还要学宋青轩那般苦读。 李凰熙看到宋青翠这表情,就知道秦衍寒是抱怨得紧,松口道:“你去告诉他,书一定要好好念,武也不能落下了,回头我会再安排。” 宋青翠这回是完全不能理解李凰熙的作法,“郡主,老大说他愿进忠王府当侍卫头头,这也算是应了当日的承诺……” “他就那么点志向?真个让我瞧不起,此事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李凰熙明显不愿多谈,倾身倒在罗汉床内盯着那香鼎发呆,不自觉地扳手指算了算她与梁晏有多少天没有往来。 一共是十五天。 脸上愣了愣,她瞪着屈起来的手指,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不再想他那个人吗?竟然无聊地在此盘指算未见的天数?有些恼怒地将自个儿的手指用力地掰开,表情又烦又躁。 “郡主,你这是做甚?万一弄伤手指可咋办?”姜嬷嬷忙道,看着李凰熙那几只被她自己弄得通红的手指,不由得心疼地哈了几口气,“真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也不能找自个儿的身体来出气啊?” 李凰熙笑着缩回自己的手,“嬷嬷,我不过是掰手指玩着而已,嬷嬷这么紧张做甚?” 姜嬷嬷定定在看着她的容颜,那强颜欢笑的样子她看了真是心疼,郡主这些日子里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如若没人禀告事情,她就会独自坐在那儿发呆,小脸儿绷得紧紧地,那个样子她看了心惊,她是过来人,知道少女怀春是怎么一个样子? 心里暗自着急,但又不能挑明了说她与梁晏的事情,心里是暗自高兴,这两人若是能断就尽早断了的好,本就没有可能成就姻缘的事情,没得给自己添堵,只是看着她这个样子,她心疼得紧啊。 趁机打发了屋子里的丫头出去做事,她坐在脚踏上凑近李凰熙,小心翼翼道:“郡主,梁公子这段时间连个间讯也没有,证胆他那个人根本就不安好心……您也别记挂着他……” 李凰熙原本只是慵懒地挨在软褥上,现在听到姜嬷嬷的话,不由得神色一凛,坐直身子,了然地看着姜嬷嬷,母妃没有发现的事情,姜嬷嬷却是早已心中有数,嘴唇不由得嚅动了起来。 姜嬷嬷赶紧道:“郡主,您放心,老奴绝不会将这样隐秘的事情外传,王妃有孕在身更是受不得刺激,老奴希望您能悬崖勒马,梁家的嫡三公子无疑是人中龙凤,只是他万万不适合郡主。” 李凰熙扶着姜嬷嬷起身坐到她身旁,叹息一声道:“既然嬷嬷已知,那我也不隐瞒了,我与他也许曾经有过什么,但现今这会儿却是不再有任何的瓜葛,嬷嬷尽管放心。” 姜嬷嬷见李凰熙如此说,这一直悬着的心才悄然放下。 梁府,梁晏这些天来脾性是越来越大,隔着屋子有时也能听到他斥骂犯错的奴仆的声音。 桓嬷嬷看着从内室里面拖出来的犯了错要杖责的小厮几眼,眼里有着担心,小主子从来不这样,一向都是冷静自持的人,朝里张望了几眼,小主子到现在仍不待见她,想进去又有几分踌躇。 回廊上圈着双手的叶红鱼眼含嘲讽地讥嘲了几句,桓嬷嬷不悦地回了几句,然后一脸阴沉地带着侍女回屋子里去,前段时间梁相在府里大动干戈揪内贼,几次险险地查到小主子的身上,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倒是查出了姚氏因为恨谢氏所出的三公子不为她娘家的表弟王祖业掩其罪证,所以故意假传话陷害梁兰鸢,从而让老爷迁怒谢氏来报复。 梁相气得要命,亲自绑了大喊冤枉的姚氏到中庭,当着所有主子家仆的面扒了姚氏的衣裳狠狠甩了一顿鞭子,那鞭鞭都见血,一向养尊处优的姚氏何尝受过这份罪,痛哭流涕地当众哭了出来。 后来还是小主子说了一句,“看在五弟与七弟的面上,父亲还是饶了姚侧夫人吧,不然传出去只怕也是丢了梁府的颜面,于父亲更为不利。” 梁相方才甩下那条带血的鞭子,下令将姚氏扔进柴房里面禁闭一个月,不准请大夫,能熬得过是 她的造化,熬不过就一张草席卷出去扔到乱葬岗。 一想到这里她就撇了撇嘴,这姚氏就是挑事的主儿,死了也不足惜,不过这人倒是生了一对好儿子,偷偷地溜进柴房给姚氏送药兼送吃的,姚氏一条贱命才最终保住了。 现在姚氏那对儿子对小主子是感激得要命,私下不断示好,这可是好事啊,小主子又发得是哪门子的脾气?她是百思不得其解,来回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这个情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突然灵光一闪,她猛然止住踱起的步子,朝自己的心腹侍女道:“去,将阿三与公子身边的暗卫头子阿大给我找来,要隐秘些,不要让公子知晓。” 心腹侍女点了点头,快速地掀帘子出去。 屋子里的梁晏猛灌一杯闷酒,那个狠心的女人真是一点音信也没有给他,她就真的那么绝情地转身离去?一直以来都是他追在她身后,虽然是他先给她冷脸的,但她就不会给自己低一次头吗?明明就是她对那个男人还余情未了,他若不在乎她不喜她,又怎么会对这样一件事上心以至于介怀? 那个狠心的女人就不会反过来想想? 他不上门去找她,她也不会让阿三给自己传个话安他的心吗? 想到她那天就真的那样放手,他的手狠狠地捏紧手中的杯子,不期然,将杯子捏碎了,没用运功护体,所以碎片儿扎伤了他的手,鲜血随之流下来。 叶红鱼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自虐的一幕,迅速上前捉住他的手,将碎片细尽地挑出来,然后掏帕子将他的手中的血捂住,急道:“公子,你为何要这样?我虽然不知道你因何事困惑,但是我记得当日见到的公子是英姿飒爽的,绝不是今日这样的……” 梁晏定定看着叶红鱼那妖娆的容颜,这张脸上现在满是担心他的表情,他无声地笑了,突然,另一只手迅速钳住叶红鱼的下巴,冷笑道:“你现在是在担心我吗?你又是我什么人?” 叶红鱼的下巴受制于他,只能抬头看他,下巴的疼痛,她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就那样笑看着梁晏,“公子,你与我相识有段日子了,多多少少会有几分感情,再加上,你需要我,我焉能不关心你?医者父母心,这可是你们大齐人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 梁晏一把将她拉起来,斟满了一杯酒递给叶红鱼,挑眉笑道:“那就陪我喝酒。” 叶红鱼坐在他身旁,一双媚眼斜睨着他,“我若喝了,你就会高兴?” 梁晏没有答,而是往旁边的靠褥上一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红鱼也嫣然一笑,仰头干尽这杯酒,然后亮出空酒杯,一手抓着酒壶往酒杯里面斟酒,然后倾身倒在梁晏的身上,有些痴迷地看着他令人陶醉的容颜,“公子,红鱼侍候你喝酒,可好?” 梁晏看着她递过来的酒杯,没有拒绝,接过同样一干而尽,随即笑了出来,叶红鱼也跟着大笑出来,你来我往的,一壶酒见底了,梁晏随之又大喊着让人上酒。 桓嬷嬷赶过来的时候,只在帘外微微掀帘往里面一看,自家小主子正与叶红鱼畅饮,两人笑语不断,姿态看似亲密,屋子里的酒香醉人,她定定地看了半晌,然后放下帘子转身离去。 “嬷嬷,不上前去阻止吗?那叶红鱼毕竟是外疆的女子,万一公子喝醉了,宠幸了她的话……”心腹侍女道,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嫉妒,她的声音又快又酸。 桓嬷嬷一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阿三的嘴很硬,似乎真认了李凰熙为主,无论她怎么问,他都不松嘴,还找借口速速离去,不过阿大就好办点,只几句话,加之今天看到的这一幕,她顿时明白小主子是与李凰熙闹了别扭。 她的嘴角冷冷一笑,“公子若是宠幸了叶红鱼,那也是叶红鱼的造化,你传我的命令,今儿个不许人打扰他们。” 那侍女领命下去,但离去前仍不甘地问了句为什么? 桓嬷嬷看了看外面阴暗的天色,“公子就算要了叶红鱼侍寝,叶红鱼仍然什么也不是,她与李凰熙不同,那个女子能左右公子的喜好脾气,公子会为了她抛弃一切。”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当年主子不就是一例,明知那个男子的身边女人无数,并且个个都如狼似虎,她还不是抛下白家女子的身份下嫁,付出一切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思及此,她的手就紧握成拳,绝不能让这一幕再重演。 忠王府梧桐院,此时却是有几分剑拔弩张,李茴初时像一股风一般地吹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地瞅着妹妹,然后看似冷静地问她,对于这桩突然从天而隆的婚事,她怎么看? 李凰熙此时却是抬头看着他,道:“哥,用晚膳了吗?我让人去煮点端上来……” 她正要扬手,李茴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道:“我不饿,凰熙,别顾左右而言他,你希望我娶杜语乔吗?是不是为了怀恩?” 他似乎有几分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在她的心中 ,他不及梁晏,难道现在连怀恩也不及了吗? 她有什么事都会与梁晏商议,而他却有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那天自甘薯事件获释回到家后,将前因后果一串连,他顿时就明白,妹妹是有意要给机会萧荇下手,然后打击他,而梁晏一早就知道,惟有他却傻傻地一无所知,那种挫败的感觉让他的心揪成一片,夜夜都不得安眠。 从小到大,他什么也没有,是敬王府的庶出弃子,他还记得生母领他出敬王府到了忠王府,连头也没有回就上轿离去。到了忠王府,忠王夫妇不喜欢他,后来只有她这个妹妹愿陪着他,与他说话,关心他,因而他甘愿围在她的身边转,只因她是他的太阳。 只因那是怀恩娘的愿望,她就甘心让他牺牲去娶杜语乔? 犹记得忠王妃笑脸盈盈地道:“茴儿,太傅夫人开口提的婚事,可是好姻缘呀,凰熙见过杜家小姐,也是赞好,母亲也不希望你错过……” 当时他的脑海一懵,只有那句“凰熙见过杜家小姐,也是赞好,”的话在脑海里面打转,妹妹去见过了所以回来就认为这样的女子他要娶回来?他的胸中顿时火冒三丈。 李凰熙看到他眸子里似乎有受伤的情绪,心中一惊,忙拉着他坐到自己身旁,“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怀恩归怀恩,你是你,我又怎么会厚此薄彼?你若不同意,那就做罢,我去回复母妃,亲自向吴姨请罪……” 李茴听到妹妹这着急解释的声音,心里才好过一些,这时候他又恢复了一贯温和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凰熙,是哥不好,没弄明白就胡说一通,你可别恼了哥?我听是杜家的女儿,所以未免反应过激了……”脸上慢慢涨红。 李凰熙笑了笑,“哥,我都明白的。这桩婚事的主动权在你手上,只是我真的觉得语乔姐姐温文有礼,倒是配得上我英明神武的哥哥。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你也到年纪娶亲了,要不就考虑一下这杜家姑娘?”看到李茴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她又插腰一笑,“不过那还得语乔姐姐能不能看得上你再说?” 李茴看着她那爽朗的笑容,妹妹是真的希望他能成亲。 暮春时节的夜晚,初夏还没有来临,李茴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凰熙,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就会如你所愿。” 夜凉如水的梁府似乎还能听到其他院子里面的丝竹之声,桓嬷嬷翻看手中别人送来的帖子,老脸都皱成了一团,眉尖一紧,看了眼里屋, 最后无声一笑,这回她要李凰熙彻底息了对小主子的那份情。 “来人,给阿三传一句话。” 第九十四章 建京风云(39) 外面桓嬷嬷的举动,屋子里的梁晏并不知晓,此时的他看似已经醉倒在罗汉床上,满脸酡红,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的酒香味。 叶红鱼睁着醉醺醺的眼睛爬近梁晏,两手挣在他的胸膛上,无论何时看,梁晏都是那般迷人,还记得当日初初见到他,她就为他而倾倒,这样美貌的男子是她生平仅见。 她的手慢慢地轻抚在他的脸上,眼里有着喜爱之意,看到他正闭着眼睛,她大胆地凑上前去,脸庞渐渐接近,红唇嘟起,想要亲近他。 眼看就在她要得逞之时,离他带着酒香的唇还有寸许之地时,他却突然餐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因为诧异而愣在那儿,头脑似乎清醒了不少,这时才发觉自己一只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另一只手却仍抚摸在他的脸上,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她的脸有如火烧。 强自吞了一口口水,她勉强笑道:“公子,我……” 梁晏打断她的话,“叶姑娘,你逾矩了,你该明白我对你并无丝毫情义,当日我在你的寨子里面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抬手将她抚摸在他脸上的手甩开,真是喝得太多了,今夜的警戒比往日少了许多,推开叶红鱼靠着他的身子,扯开嗓子朝外面喝道:“来人,泡醒酒茶进来。” 叶红鱼的脸上有着难堪之色,她的妖娆美丽甚有男人可以拒绝,当初在她的屋子外面唱山歌示情的男子不知凡几,若非她心高气傲一个也看不上,现在早已是孩子他娘了。 此时她有几分怨气地一把拽住梁晏的手,道:“公子,你何必这拒人千里之外?就算你是人中龙凤,可那个小郡主并不要你,你又何必拿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再者天下何处没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红鱼一直仰慕公子的风采,再说红鱼有何比不上一个还没有发育的奶娃娃?公子何不考虑红鱼……” 梁晏眯着眼力气甚大地捏着她的下巴,与刚才让她一道喝酒时的表情差天共地,此时他的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叶红鱼,别说得好像我需要你的同情似的,我的事还不到你来评论,”最后脸上露出一抹令人寻味的笑容,“这辈子,我对她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叶红鱼,如果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子,就别再做那么可笑的事情。”说完,他甩开她的下巴。 叶红鱼没想到他居然对那个少女有这么浓烈的感情,当听到时怔了会儿,一时不察竟让他的劲道一甩跌到罗汉床的脚踏上,顿时膝盖轻碰到硬木,一阵的疼痛袭来,她的眉头轻皱了一下,继而有几分忿恨 地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男子。 “梁晏,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若将我得罪了,你可别指忘我给你解蛊毒。”迅速爬起来的她声色俱厉地威胁道,此时在她衣袖中的碧绿色小蛇吐着蛇信子爬了出来,睁着一双令人胆寒的小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梁晏,慢慢地攀爬到叶红鱼的手腕上。 梁晏突然身形一动,叶红鱼以为他有求于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反应慢了半拍,还手之时就落了下风,只几下刺探,她就被逼地往后退,踉跄了几下方才站稳,这时候的她的脸上哪有半分妖娆媚,全是冰霜满布。 “你!”她咬牙切齿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字眼。 梁晏一副从容地又坐回罗汉床上,没有理会叶红鱼那张愤怒的脸,而是捏着手中的碧绿青蛇的蛇胆,看着叶红鱼,“相闻你们一族擅养蛇养虫蛊,这蛇更是辅助你修炼的利器,若它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跟着功力倒退,不知那时候,你这圣女的头衔还存不存在?”看到叶红鱼的脸色迅间变青,他更是恶质地甩了甩蛇尾不让它缠上来,竟没有将这一条巨毒的蛇看在眼里,“我对蛇酒还是蛮感兴趣的,最近正想抓一条毒蛇来泡酒,这还要多谢叶姑娘的成全。” 他的手打开了酒壶,里面还有半壶酒,容纳这条小蛇似乎也够了。 叶红鱼没想到梁晏会这么狠心,眼睛都瞪大了,看着一直伴着自己的碧绿蛇正被他塞到酒壶里面,咬紧自己的下唇,都见到血珠子浮在上面,最后才不得不妥协地道:“别,公子,小碧伴我多年,你不能整死它,将它还给我……”冲上前去想要抢回自己的蛇。 梁晏将蛇头硬塞到酒壶里面,然后塞上壶盖,握紧酒壶一个旋身错开了叶红鱼,叶红鱼收势不及地跌倒在小桌上,一时间桌上的杯盘碗盏都跌落在地,“呯呯”声不断。 “你到底要怎样?梁晏,是我不好。”叶红鱼回头看向梁晏,咬牙道。 “叶红鱼,我是有求于你,但你也别忘了,你爹的命是谁救的?你的寨子里面所缺的物资又是谁安排送去的?我梁晏不欠你叶家分毫,而是各取所需,若你要单方面毁约,那也没关系,我要再找一个人来代替你相信也不是难事。”梁晏冷声道:“别在我面前玩花样,你还不配。” 他要怎么样的女人连桓嬷嬷都管不着,叶红鱼算老几,真是太高看她自己了,她这样长相的女人,他若喜欢,这院子里早就有十个八个妾侍通房了,无视叶红鱼气急败坏的脸,恶质道:“还有,别拿自己 与她比,你同样也不配。” 一向高傲的叶红鱼何曾被人如此轻视?手指狠狠地陷进肉里,一阵刺痛传来,她才能止住因被气而头晕的脸,“公子,是红鱼不好,不自量力,自荐枕席,公子不喜,也在情理当中,还请公子见谅。” 梁晏看到她认低威的样子,这对于叶红鱼这个疆族圣女来说已经是破格了,这才上前将那个装了碧蛇的茶壶递给叶红鱼,“叶姑娘,若你往后守住自己的本分,我绝对不会为难你,我们的协议依然有效。” 叶红鱼急急接过那个茶壶,打开壶盖,一条碧绿小蛇急急从里面爬出,险险要咬上叶红鱼,好在最后关心认出叶红鱼的气息,方才止住攻势。 亲自掀帘子端着茶碗进来的桓嬷嬷,看到叶红鱼用眼狠狠地剜了自家小主子一眼,冷声道:“梁公子,我叶红鱼喜欢阿猫阿狗也不会喜欢你,你放心好了,我无福消受得了你。”说完,转身即走,看到桓嬷嬷就站在跟前,伸手推了她一把,回头挑衅地看着梁晏那张冰山面孔,“梁公子,你这乳娘可真不得了,你知道她背着你都干了多少好事吗?” 桓嬷嬷的脸色顿时变青,用双眼狠狠地瞪着叶红鱼,番邦女子就是番邦女子,没点礼仪规矩。亏自己在外面给她制造机会,竟是扶不起的阿斗,也罢,从来就没对她有多大的指望。 叶红鱼才不去管这个老太婆的心情如何,而是两眼都看向梁晏,看到他的表情瞬间一沉,顿时心花怒放,能刺痛他,她格外的开心,抚着碧绿小蛇的蛇头,大笑着掀帘子出去,一扫之前被梁晏钳制处于下风的晦气。 桓嬷嬷在背后轻骂了一声贱蹄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解酒茶摆在几案上,“小主子,您别听她胡言乱语,老奴我有时候确实是做了浑事,但都是为了小主子好,若小主子不喜欢,老奴我绝对改,好不好?这段时间,老奴真的有反省……”边说边抹起掉下来的泪水,这段时日她确实心酸,一向与她亲密的小主子已经很久没有与她说话了。 梁晏猛灌了几口解酒茶,头才没有那么晕眩,斜眼看去,桓嬷嬷的哭泣显得是那么真诚,不用叶红鱼故意挑拨离间,他又怎会不知道甚比母亲的嬷嬷背着他做了许多事情?但若不是让他反感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事情发生,横竖桓嬷嬷不会害他。 只是触及到李凰熙这片逆鳞,他就容不得人在背后搞小动作,现在看到桓嬷嬷的泪水,他只觉得心烦,“嬷嬷,你还记得当日我说过的话吗?” 桓嬷嬷的身子一震,小主子的呵斥她焉能记不住?咬咬牙,她跪下来道:“小主子,老奴又怎敢阻了小主子的姻缘,您喜欢谁就去喜欢谁,老奴绝对不会干涉。” 这一番话确实出乎他的预料,桓嬷嬷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李凰熙?他不禁微眯了眯眼,没有像以往那般迅速扶起桓嬷嬷,“嬷嬷,你是真心的吗?” 桓嬷嬷抬头道:“小主子不信老奴吗?”浑浊的双眼还噙着泪花,可见她的眼中因梁晏不信而有痛楚之色。 半晌后,梁晏方才叹息一声,挥挥手道:“嬷嬷起来吧。” 桓嬷嬷这时候才在心里叹息一声,总算在最后关头小主子原谅她了,一站起来,她就关心道:“小主子,喝酒伤身,尤其是喝闷酒。嬷嬷不知道您与郡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有什么间隙,寻郡主好好问询也好过自个儿在此独自喝酒浇愁,嬷嬷看了这里难过。”她用手抚了抚心口,“女孩子家脸皮薄,小主子是男子,多哄哄她就能让她回心转意。” 梁晏一怔,桓嬷嬷一向最反对李凰熙,现在居然看得出他与她情海生波,从而出主意让他去哄回李凰熙,这个转变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他的脸色有几分败坏地道:“她这回是真的生了我的气了,我……我怕去找她,她非但不高兴还要给我脸色看……” 桓嬷嬷听在耳里,心里早已是怒火一片,她李凰熙有什么了不起,还要这么折磨她的小主子?但脸上却是挂着柔情,“小主子这就错了,女儿家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情郎先低头的,这样才能让她们的脸上好看一些,郡主虽年幼,但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就更要男子去哄去疼……”破天荒地为李凰熙说了不少好话。 “嬷嬷真觉得我去找她,她就不会气了?”梁晏一副请教的样子,然后又皱了皱眉,“以往嬷嬷不是极力反对我与她的么……” 桓嬷嬷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老奴只是盼小主子更好的份儿,哪会真拉小主子的后腿,上回那次是老奴一时间想岔了去,以为郡主会拖累了小主子,其实两情相悦的感情才是最好的……” 梁晏至此脸上才有了几分笑容,“嬷嬷能谅就太好了。” 桓嬷嬷看到小主子又重新接纳自己,老脸上一直笑成一朵菊花,劝了梁晏再喝了一碗解酒茶,这才在梁晏的挥手下满意地端着托盘离去。 在她一转身离开,躺在罗汉床上假意休寐的梁晏迅速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桓嬷嬷离去的方 向,然后口中无声地吹了一人哨音,随即有人影迅速地出现在屋子里。 翌日清晨,梁晏因为宿醉而头晕,身上的神采似乎没有平日那般夺目,桓嬷嬷看得心疼不已,张罗的朝食都是以清淡为主,就是要小主子清一清肠胃。 正在喝着无味的粥,梁晏道:“嬷嬷,可有别人给我的帖子?” 桓嬷嬷正在布菜的手一顿,随即笑道:“小主子倒是心水清,过些日子就是小主子的二十岁的冠礼,武安候世子等人早已早下了帖子要给小主子庆生。”接过一旁侍女手中的帖子递给梁晏。 梁晏接过,打开一看即放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小主子,这冠礼可是成年礼,府里没有当家主母主持似乎不太妥当,是不是遣人到慈恩庵接回大夫人谢氏,有她张罗这仪式才好看。”桓嬷嬷始终惦记着这事,一直找不着机会与梁晏提。 梁晏道:“不用,梁兰鸢正需要她照顾,相信她也不想走开让自己的亲女病情有变,所以还是不要打扰她为好。” 桓嬷嬷的眼里有几分失望,她希望办得隆重一些,这可是小主子的大日子,马虎不得,看来不得不将就了,嗟叹几声,“小主子,赵小姐登门几次见你不着,似乎颇为失望,为了不让赵家生疑,老奴做主给送了些小玩意儿过去,这样梁相也不会啰嗦……” 梁晏不置可否地甩下一句,然后就扔下筷子起身出去了。 桓嬷嬷脸上笑得很灿烂,着侍女将桌面收拾干净,然后坐下来道:“把前几天收库的那对鸳鸯玉佩翻出来,还有那上好的软烟罗布匹挑上三匹花色好的,还有……”还加了几样东西,最后才道:“都给赵家小姐送去,就说是公子的心意,给前些时日未能陪她的赔礼。” 侍女表示都应下了。 忠王府,因为初夏的来临,府里的残花都收了去,一时间显得回廊处格外的空旷,李凰熙正扶着孙抚芳在园子里漫步,这是孙抚芳用过膳后的必有节目,太医因她三十多岁怀胎产子,建议她要多动一点,这样才不会遭遇难产。 母女二人在树荫下边走边说笑,孙抚芳走得有些累了,这才在凉亭里面歇息,坐在下人铺好软褥的椅子上,孙抚芳道:“好在你吴姨并没有想岔了去,我给回信的时候真怕她以为我们家在推脱,直说这样也好,语乔那丫头听了这婚事后,也想见见你哥再好做定夺,现在两家想到一块儿去,母妃这心啊才没悬着。” 李凰熙笑 着给她剥桔子,“母妃,哥都表示愿与语乔姐姐会一面,还有何可担心的?吴姨也不是那不明理的人,我看这婚事八成有戏。”那天听到大哥亲口应允愿见杜语乔,她是真正开心,大哥需要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知冷知暖,这是妹妹不能代替的。 孙抚芳抚了抚肚子,“这样甚好,我算了算,再怎么样也得我这胎生了才好办婚事,就怕你吴姨的身子撑不住?都是我这胎累事,为此很多事都要避忌着。”李盛基一听到她有意到杜府去,当即就大力反对,说是一切要以胎儿为重。 “母妃怎么可以说这些话?弟弟或妹妹听到了该不高兴了,当母亲的还有未了的心事,是不会在这个当口撒手人寰。”李凰熙道,吴氏无论如何都会撑下去的,至少会活着送杜语乔出阁。 李安熙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凉亭里面的慈女孝,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母妃,大姐。” 李凰熙一看到她,即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的身边,接过夏荷递上的巾帕给她抹去因急走而流下的汗水,“怎么走那么急?都收拾妥了吗?” 李安熙点点头,初次进宫还要长住一段时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心情。 “别担心,大姐给你说的宫中人事都记住了,就不会出差错,皇祖母身边的金嬷嬷与容公公给你提的醒要一定要听……” 在风儿吹过的这个凉亭里,少女喁喁细语的教导声,另一个小女孩双眼晶亮不停地点头,看似倒是一幅画般,孙抚芳是最满意的,这样和谐美好的景象,她真的希望可以更长久一些。 正说着话,许嬷嬷急忙进来,将手中的信递给孙抚芳,“王妃,这是孙大爷下来的信。” 孙抚芳一愣,然后接过打开了看,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笑容。 “母妃,有什么好事?”李凰熙笑着问道。 “也没有什么事,因我这胎要生,你外祖母甚为忧心,所以带着你表哥与表姐一道进京来看看我,我都多少年没见着娘家人了,没想到怀上这胎倒是喜事连连。”孙抚芳笑逐颜开地道。 李凰熙看到母亲高兴也没说些打击她的话,不过对这对表哥表姐,她还是持保留态度吧,但是其中有外祖母,倒也怠慢不得,遂商量起接待的事宜。 孙抚芳更是将府里一处风光好又临街的院子派人收拾妥当,家具帐幔什么的都添新的,那阵仗看来颇大,不过好在她即将要见到娘家亲母,所以脸上泛着光泽,倒也无人敢提意见让她歇歇 ,只要她高兴,就随着她去折腾。 过了两日,宫里隆禧太后果然派了金嬷嬷前来接李安熙进宫,顺道也叫上李凰熙送妹妹进去。 金壁辉煌的马车里,李凰熙更是再一次托金嬷嬷一定要帮衬自家妹子,金嬷嬷笑着道:“郡主不说老奴也是要帮衬的,娘娘对于五郡主那是欢喜得很,直道她心地单纯,郡主大可放心。若不是郡主忙着种甘薯,只怕娘娘就要宣郡主进宫伴驾了。” 李凰熙笑着回了几句,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一下宫里有什么趣闻,金嬷嬷遂将欧阳静妃最近受到宫里上下排斥的事情当笑闻说了一遍,然后又撇嘴道:“皇上至今仍未见静妃娘娘,看来虽是替她求了情不用进冷宫,但是看来夫妻和好的机率不高。” 李凰熙听得这原皇后欧阳氏过得如此艰难,心里才平衡了一下,不然真要怨老天不开眼。 隆禧太后果然一看到乖巧的李安熙就眉开眼笑,现在她倒是颇为喜欢这般年纪的孩子,心思单纯,留着在身边也觉得自己有活力得多,着金嬷嬷领着李安熙下去安置好在西边的偏殿里面,这才与李凰熙闲话家常。 书案上正放着几本待批的奏折,李凰熙的美目瞄去,果然看到有杜太傅上书举荐她舅舅孙抚才的折子,凤眸微眯,这杜太傅的手脚倒是快。 隆禧太后也随之看过去,王祖业已是判了秋后斩立决,所以这湖州太守的空缺,朝中几大势力都在解逐,没有愿意放过这个香饽饽,现在看到孙女的目光落在那上面,似笑非笑地道:“凰熙在湖州呆了一段日子,必定对那儿比别人都了解得多,你认为何人应出任这湖州太守才是最妥当的?”将那几份奏折推到李凰熙的面前。 今天宣她进宫倒不是为了李安熙,实则是这份奏折让她颇感意外,遂宣了她来,隆禧太后悠闲地品着茗,看着对面的少女纤手打开奏折看了起来。 明福公主的寝宫里今日倒是贵女云集,就是为了给这当今帝皇惟一的公主解闷。 正侧偏头与赵汝真说话的明福公主听到宫娥禀报后,脸色阴沉下来,李凰熙竟然进宫来了,她几次要宣她进宫都被阻,这倒好,她居然送上门来。 眼珠子一转,她转头与心腹宫娥耳语了一句,宫娥点头表示知道。 第九十五章 建京风云(40) 前世加今生,李凰熙正经看过奏折的机会都不多,前世之世她只懂得享受奢华的生活,前朝后宫的大权都掌握在梁家的手中,那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看到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才知道自家前世真是天真得很。 她的速度不快,将手中的奏折一一都认真看了一遍,当看到蓝耀宗上的奏折时,眼里有几分惊讶,这玉面御史居然推荐的是她的舅舅孙抚才,眼眸微沉,略有变动的神色丝毫瞒不过隆禧太后的眼睛。 原本老神在在的隆禧太后因为看到她这细微的表情动作而略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将茶盖盖回游龙戏凤茶碗上,声音略有些响亮。 不但隆禧太后在观察李凰熙,她也同样凝神留意这位皇祖母的举动,将手中最后一份奏折放回原位,果然,隆禧太后又一次笑脸盈盈地问了一遍。 她笑着道:“湖州只是地盘大,但土地贫瘠,其实不是一个肥缺,但太守的品级不低,有人相争也在情理当中,依臣孙看,去湖州之人最好为官清廉者才好,那儿的百姓很苦,又逢大旱,若是考评不优者就算去只怕又是一个王祖业。” 隆禧太后道:“哀家也是这个意思,以考评记,倒是有两人比较凸出,一是京城四品官员任有方,另一个,”顿了顿,“自然是你的舅舅孙抚才,凰熙以为何人更合适?” 李凰熙的表情一窒,隆禧太后这人喜怒不定,面对她自然不能掉以轻心,“臣孙看着两人都好,虽然其中一人是臣孙的舅舅,但举贤不避亲,臣孙的母妃倒是时常接到舅舅的家书,知道他为官倒是不错的,这点凰熙清楚。任大人嘛,凰熙未曾听闻自然不好下判断,只是京里老百姓也有笑话说,说是在街上随便一砸就能砸到一个四品京官,这倒是侧面说明他们人数多活儿清闲,进项不多。” 隆禧太后微微一笑,“这么说你认为你舅舅更合适?”这句话的语调平平,几乎没让人听出什么话外音。 李凰熙自然更加小心谨慎,“其实合不合适,皇祖母自然比臣孙心中更有数,这是国家大事,必当慎重,为社稷为民,都不能过于草率。” 隆禧太后的手轻轻地敲打在椅把上,“哀家听闻前段时间你与你父王到了杜太傅府中,可有此事?” 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隆禧太后的眼睛,兜来兜去,这皇祖母都是为了试探她的口风,没有第一时间就斥骂,而是用了迂回的方式,李凰熙的心中突然一热,皇祖母看来对她忠王府是越来越上心。 她的扇贝扇了扇,执起一边的茶壶给隆禧太后续茶,“皇祖母,确有此事,只是为了一桩儿女亲事……”遂将两家打算议亲的事情道了出来,“至于皇祖母怀疑杜太傅是与我父王串通一事,倒没有必要,我们与蓝御史可没有半分来往,他的举荐难道还是与我忠王府相关?” 隆禧太后微微一愣,议婚?这点她倒还没有收到消息,看来自己身边的那群暗中调查官员之事的人有所懈怠,到现在居然连这个消息都没有收集。就是因为有两份奏折上书推荐同一人,她才会找李凰熙前来问话。 现在她的心中已经是暗暗有数,不再带着那威压与孙女儿谈话,至此不再提及朝政,反而问起她母妃的身子是否安好,李凰熙也聪明地不再提及,而是笑着将府里的事情告之。 祖孙俩正说着话,忽而有人进来禀报向隆禧太后禀报事情,太后的眉头一皱,李凰熙一看就明了是有紧急事务要处理,遂笑着起身说要去看看李安熙收拾得怎么样,隆禧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一脸严肃地看向容公公,“将军务呈上来,召梁相、兵部尚书……” 走出去的李凰熙侧耳正听到这几句话,初始有几分茫然,随之却是突然明了,她的目光沉了沉,走在宫里的华丽回廊上时,微一转头正好看到小太监从里殿匆匆往外走,看来是要宣人来议事。 印象中与北魏的零星战争一直断断续续,在至德四年至六年这两年间,发生过一场规模比较大的战争,难道现在这场战争在至德二年就爆发了吗?心中诧异后又是了然,这场战争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忧,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眉毛上方在跳动,心绪不宁。 正走着,有几个宫娥走近她,说是明福公主正请她过去一叙,皱了皱眉,还是欣然让宫娥在前方带路。 明福公主的寝宫里面正一片欢乐声,这是李凰熙到来时最大的感觉,只是她正站在那儿,所有的贵女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致看向她,眼里有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阴阴笑的,总之各种目光都有。 李凰熙的目光溜了一圈,倒有几位是认识的,不过她离京多年,回京的时日中又忙正事去了,还没来得及出现在贵女圈,大部分的人是不认识的。 明福公主在首位上笑着看她,“我们大齐未来的大功臣到了,大家还不起身相迎?”眼里的嘲讽之意渐浓,嘴角更是一勾,双眼满是挑衅。 穿得一身花团锦簇的赵汝真斜斜打量了一眼李凰熙, “公主这话只怕要折煞了忠王府的郡主,人家郡主才不屑于我们来往,在人家的眼里种甘薯是头等大事……” “哎呀,我的天哪,怎可粗俗至此?公主,臣女是想也没想过要双手在地里劳作的样子,我看忠王府的大郡主莫不是在湖州住久了也变得粗鄙了吧?”其中一名贵女尖声道,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靖王府的李芳熙小口茗了一口香茶,“只怕有人将粗鄙当高雅,这品味变差了,就难再纠正回来了。” “听闻湖州那儿的人几天才洗一次澡,郡主,你是不是也染上那儿的习俗?”一身着云锦的少女一脸笑意地走近李凰熙,人还没近到跟前,就夸张地捂鼻,“郡主……你是多少天没沐浴了?怎么身上有着一股味儿?”还嫌弃地扇了扇,深呼吸一口气。 “不会吧?”有几名贵女听到那云锦少女惊呼,也一脸跃试地起身凑近李凰熙,跟着就是接二连三地惊呼声,更有夸张地假意头晕,由身后侍女扶着才能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明福公主李瑷熙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贬损李凰熙,脸上一直挂着明媚的笑容,等到差不多了,方才假意地一挥手,“凰熙,本来按制你要与芳熙一道坐在本宫里的旁边,只是本宫没想到你会如此不修边幅,在湖州住了几年,染上那下等人的习性,为了不让大家都倒胃口,本宫指了人领你去沐浴后再来,来人啊……” “公主英明。”立刻有贵女起身逢迎,能得大齐惟一的公主赏识,自然是乐此不疲地都大声高呼。 明福公主一脸的受用,两眼盯在李凰熙的身上,她就要让人看不起她,讨好了皇祖母又如何,在京中的贵女圈中没有好名声,只怕经她们的嘴一传,忠王府的大郡主名声就要蒙尘,只怕没有哪家的聚会会给她下帖子,连个好名声都没有,婚事自然受阻。 她要为自己与母后报仇,都是李凰熙这个害人精害的,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赵汝真没有吭声,心中不喜李凰熙是真的,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夫梁晏与她似乎有暧昧,她就恨意渐深,这个女人还可恶至极地劝她主动退婚,好在最后她意志坚定才没有上她的当。 李凰熙并没有因为这群所谓的贵女奚落而变了颜色,如果是前世那个李凰熙,这会儿早已面红耳赤,心中暗恼,那会儿的她太在乎这些了,重活一世,她的心早已不满于闺阁当中,这样一群无知少女的讽刺还不至于让她挂怀,郁郁寡欢。 她噙着一抹笑容缓缓往前 走,步伐坚定,上前给明福公主见礼。 明福公主没想到她被人这样取笑还能面不改容,遂掩着鼻子道:“你走远点,一身的骚味儿,你想熏死本宫吗?” 一群贵女也跟着做出这样的动作。 李凰熙笑道:“我在来之前先去了慈宁宫,与皇祖母在寝殿里面呆了不少时间,想必公主知道,皇祖母的寝宫里头燃有宁神香,少不得要在那儿沾染上香气。”停顿了一下,“你们说我身上有味儿难闻,岂不是说皇祖母的寝宫里面有异味?” 人老了身上都会有味儿,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隆禧太后的年纪大了也逃不去自然的发则,因而她的衣物、屋子、用具所有的东西都要用香熏过,每个到慈宁宫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染上宫里的香味儿。 现在李凰熙这样一说,立时就有人的脸色变了,谁敢说隆禧太后身上有臭味儿,那只有俩字——找死。 李凰熙走近之前大呼小叫的云锦少女,挑眉道:“你再闻清楚点?我身上有味儿吗?” 这话让她怎么答?云锦少女的脸色苍白起来,不住用眼睛瞟向明福公主,希望她能帮她解围,一个不好她就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她爹只是三品官,她将来还要在贵族圈里混,更不能胡乱说话。 “你拿眼看向公主做甚?”李凰熙笑道,更往前一站,“刚才还见你伶牙俐齿的,这会儿怎么成哑巴了?” “郡主,我……”云锦少女急得一头都是汗水,两眼飘移不定,一切都是明福公主指使的,她只是一个小喽啰,最后急中生智,捂着肚子“哎哟”起来,朝一旁的宫娥道:“公主,我肚子疼,要先下去方便一下……”赶紧搀着宫娥急急地往外走。 “没用的东西。”明福公主低声咒骂,连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脸上的神情瞬间冷如冰。 “怎么居然借尿遁了?”李凰熙也没给那云锦少女留面子,一语戳穿她那拙劣的谎话,摇了摇头后,笑脸盈盈地走向之前夸装到昏倒的少女,“她走了,你来说吧,好歹要还本郡主一个公道,是不?不然别人要说京城贵女也不及从乡下回来的丫头,那可是对我大齐建京少女的侮辱,你说是吧?” 那之前昏倒的少女在她还没走到之前,这回又两眼一翻准备装晕。 “你这一晕,本郡主可要理解为你认定太后娘娘的寝宫有异味?只要到过的人都会沾上。”李凰熙神情严峻,声音更是冷厉地道。 那已经扶着宫娥 的手准备晕的少女,顿时就一个鲤鱼打挺的坐直身子,这忠王府的郡主果真犀利,看到她靠前,舔了舔唇,不知如何答才能两相不得罪。 “说!”李凰熙可没有那么好气也她兜圈子,干脆轻喝一声。 “没有。”在那声充满威仪的轻喝声中,准备装晕的少女立即下意识地大声答道,等说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捂嘴,两眼看向明福公主,眼里有求情之意。 明福公主的脸色更为阴深,双唇泯紧,更是握紧粉拳,好一个李凰熙。 有一就有二,有人领了头,后面的人再也不敢胡乱说李凰熙身上有难闻的异味。 李凰熙这时候才笑着走近明福公主,“公主殿下,看来臣女不用先行沐浴才能入席,您说是吧?” 明福公主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高傲地一抬头,“刚刚都是她们的玩笑话,偏你还当了真,连个玩笑都开不得,倒是堕了我们皇家之女的名头,你,起身,让忠王府的郡主坐下。”最后朝自己右手边的少女呼喝了一句。 那名少女的脸上立即生着红晕,李凰熙认得她,是敬王府的郡主李果儿,正确来说她才是李茴的亲妹妹,论亲疏,她不及她,所以她才有资格坐到明福公主的身侧。 李果儿站起来往下一移,接着后面的贵女也跟着移位。 李凰熙没有说什么,而是欣然地走到李果儿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在她对面的是靖王府的李芳熙,这样的格局坐下来倒是颇为有趣,她想到。 “什么玩笑开得,什么玩笑开不得,公主不知吗?”李凰熙道。 “湖州之人不爱洗澡的事情可不是玩笑,那些从湖州逃难到京城的人身上都有味儿,这可不是我们瞎说的。”有贵女立即道,随即就有人附和,还顺着明福公主的话意往下说,偏要说这是一场玩笑,是她李凰熙小气。 “听听,这可不是本宫一人说的,只能说大家伙的眼睛都是明亮的。”明福公主笑道。 “若是这样,那我就奉劝各位,东西可以乱说,玩笑话可不能乱讲。”李凰熙的动作看似一片悠闲,但那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严肃,“湖州干旱了有多久,你们知道吗?缺水的湖州,你让他们如何沐浴?有水都要用来吃,用来浇灌庄稼,不然你们的吃食又从何而来?”用手拈了块绿豆糕,“只怕到时候你们连这些普通的糕点也享用不到。朝廷为了干旱要伤多少脑筋,你们倒好,居然将此当成了笑话,只怕太后娘娘听闻要皱眉 呢。” 被她这样一番连削带打外加恐吓之下,一众贵女都不敢再随便说话,明福公主的眼里少不得盛满恨意,这个李凰熙实在可恶透顶,低声道:“你别老拿皇祖母说事。” 李凰熙只是斜瞟了恼羞成怒的明福公主一眼,挑事的人又不是她,竟也冷冷地看着她低声道:“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明福公主的脸上阵红阵绿,酥胸略有起伏,可见被气得不轻。 李芳熙侧目了一眼,这同样爱装腔作势的明福公主也不是什么好鸟,只是李凰熙的反应之快出乎她的预料,耳里响起母妃说的话,“没事不要去挑衅忠王府的李凰熙,那丫头不是那么好惹的,你倒不如找机会与她交好,这样反而更易行事。” 几经思忖后,她笑着看打和场,“大家都是好姐妹,说那些个相争的话有何益?以前有什么不愉快的都全抹去了的好,我们几个都是皇祖母的嫡亲孙女。” 这话犯了明福公主的忌讳,欧阳氏被贬为静妃后,她就由嫡出变成了庶出,心里的火顿时高张,将手中的茶碗狠狠地往地上一掼,茶杯破裂,茶水四溅,“嚯”的一声起身离去。 场面冷清下来,一众贵女都没有心情再聚,纷纷起身往外走。 李凰熙也起身离去,听到有人问赵汝真身上的布料在哪儿买的,煞是好看。 赵汝真回头瞟了一眼李凰熙,笑道:“这看来要问梁公子,这是他送来给我的,还有这对鸳鸯玉佩也是他送来给我当赔礼的……” 李凰熙怔住了。 第九十六章 建京风云(41) 李凰熙那微妙的表情落入赵汝真的眼里,一向有些严肃古板的面容此时挂着明媚的笑容,眼里竟是少有的表现出挑衅的意味,那话语中更有一股子甜得化不开的味道,竟是自傲的很。 也难怪她会如是想,梁晏着人送来的东西虽然不是很多,但胜在都是精致的好东西,家中的姐妹早已是嫉妒得红了眼,母亲更是愁眉疏展,直道我儿好福气,能得未来夫婿如此重视的人还真不多见。 在这样一片赞美声中,一向都告诫自己要庄重的她未免有些飘飘然,立即就让府里的绣娘赶制出一套最新样式的衣装,特地在今天进宫的日子里穿出来好让人羡慕。 立即就有人羡慕地道:“赵小姐真是好命,梁公子那是何等风采的人物?我等是羡慕不来的……” 赵汝真眼里有得色,那等风采的男子就是她的未来夫婿。 但是人群里面还是有人低声撇嘴,“看她得意的样子?哼,看了就碍眼,凭她那样的姿色,将来如何拴得住梁公子那等风采的人?” 人群里什么声音都有,自然是酸葡萄心理的人居多。 李凰熙嘴角往上一提,赵汝真这挑衅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不管她现在与梁晏闹得如何,她也有绝对的信心赵汝真这一身必不是他亲自挑的,八成还是那位桓嬷嬷的杰作,连这点都分辩不了,桓嬷嬷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一派悠闲地往前走,身边的李芳熙笑道:“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这赵家小姐怎么还拿出来显摆?明眼人都看得出,梁家若有心,今年就应让人送催妆礼,赶紧成亲,哪还会送什么赔礼?没得笑死人了。” 李凰熙不置可否,似乎对于眼前的热闹没有看进眼里,李芳熙的突然示好倒是让她微微挑了挑眉,“芳熙堂姐,人各有志,勉强不来……” 她们两个是帝王家除了明福公主外最尊贵的郡主,只要有贵女看到她们经过,都会让道站一边去,更何况在刚才的宴席上李凰熙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们还记忆犹新,现在公主又不在,能不抬惹就尽量不招惹。 哪知,还是有人不识相,转头打断了李凰熙的话语,竟是笑着问她,“郡主以为如何?” 李凰熙转头看她,微微有些诧异,竟是赵汝真,她竟在原地等着她,那表情似乎卯足了劲,似乎要向她展示一般,她也不负众望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还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赵汝真紧盯着她问。 其他的贵女也停下说话直盯着李凰熙,这郡主回到建京不久,让她品评服饰似乎有些强人所难,遂有些想要弥补刚才说话过失的错,开口说了几句客气话为李凰熙开脱。 可惜一向都表现出道德家模样的赵汝真这回却不依不饶,李凰熙也没想要不战而逃。 她脸上的笑容仍是那般淡然,“这孺衫是胭脂色的,还有这牡丹花绣纹石榴色的花裙单看倒是艳丽万分,只是这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是雍容华贵了,只是我若没记错赵小姐现今不过是二八芳华。” 剩下的她没有再说了,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这一身过于抢眼,二十来岁的少女穿着那是风情万种,只是搁在赵汝真这素日里有些古板的少女身上倒不合适,给人感觉老了十来岁不止。 赵汝真的脸色难看起来,当初只觉得花色好布料更是轻盈,适合这个时节所穿,只是通共只有三匹,这两色搭在一起已经是最素雅的了,她又想出风头,结果还是穿了来。 李芳熙顿时“扑哧”一笑,打破了场面的寂静,最后更是道:“赵小姐,依本郡主看,你那未婚夫若真的在意你,在送礼之前难道不先选适合赵小姐身份年龄的料子吗?可见这礼送得有够随意的,兴许梁公子自己根本就没过目,直接吩咐家中的奴仆做主随意挑两块布料送去,本郡主若是赵小姐,哪还这么高调的宣扬出去。”看到李凰熙已经转身离去,她摇了摇头后也姿态从容地追了上去。, 赵汝真原本的得意之色至此哪复存在,周围的人更是用怜悯的目光看她,越想越觉得靖王府的大郡主所言非虚。 赵汝真的脸一直红得有如火烧,手已经将裙子捏得皱成一团,原本对这身衣物的喜爱已经变成了厌恶,那目光甚至想剜了李家这两位郡主。 李凰熙感觉到身后目光的不善,却没有回头查看,赵汝真如何想于她可没有半分干系,这条不幸的路是她执意要走的,那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与李芳熙分了手后,她就转到慈宁宫去,还没向太后辞行倒不好出宫去,才走过转弯处,背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一声娇喝,“站住。” 李凰熙回头一看是赵汝真,她怎么还不死心,微眯凤眼站在原地看她。 皇宫的护城河一向是波光粼粼的,在这暮春时节里,两旁已经变绿的柳枝随风摇摆,就像那二八少女正在轻轻地起舞,竟是柔美万分。 只可惜站在那随风起舞的柳枝下的两个少女地是彼此对峙 的,赵汝真率先发话,“郡主,毁人姻缘可是要遭万人唾骂的,你又何苦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凰熙微挑眉,“你拦下我,就是为了说这样一番话?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赵小姐,请回吧。”她转身就走,脸上满是不耐,不想再和这赵汝真纠缠,无论有她与否,赵汝真也幸福不了。 赵汝真却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路,“郡主,以你的家世容貌,何愁找不到可以托负终身的良人……”正说着话,忽而听闻有脚步声往这方向而来,她立即停住,双目看过去。 李凰熙也看到了,那是一群蒙着面的人,约十来人左右,竟冲上来将她们团团围住,她早已是全身紧绷,双眼满是戒备,身旁的赵汝真早已是苍白了神色,下意识地就拉住她的衣袖。 李凰熙的手腕中有袖箭镯子,但被赵汝真拉着衣袖,她不由得低声朝她轻喝道:“赵小姐,松手。” 赵汝真却是吓得只能凭本能地攥紧她手衣袖,对她那声轻喝置若盲闻。 那十来个蒙面的人立即动起手来,李凰熙只能东躲西避,还要加上一个累赘,动作更是不便,几次要举起袖箭镯子来用,却都被赵汝真的尖叫声与更紧的手劲拖住,勉强发射了一计,却是被对方闪过了。 “赵小姐,如果你不想与我一道见阎罗王,那就放手。”李凰熙闪过一次攻击,好在这群人似乎也不会什么高深武功,竟连她身边的宋青翠也不如,但也不能只知一味的闪躲后。 “啊——”赵汝真却是半点也没听进去,而是身体一偏竟将李凰熙拽到河堤旁,只顾着鼠蹿的她竟连自己被逼到河堤也没察觉。 李凰熙真想回头狠狠地骂她一顿,别老是在她耳边尖叫让她分神,好不好?这群人来得突然,她正想要探探对方的底,闪过一次攻击,厉声喝道:“到底是何人派你们前来的?这里是禁宫不容你们在此放肆,如若现在就放下武器,本郡主保证绝不追究,如何?” 那群只露出眼睛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一会儿后,又坚定了眼神,再次朝李凰熙攻过去。 “该死的……”李凰熙咒骂一声,这群人在她这样的威胁利诱下都没有开腔说话,原本想要诈一诈他们的身份,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脑海一转,正要不顾一切地暂时甩开赵汝真,交手了这么久,她也看得出来这一群人是针对她,是不会对赵汝真不利。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赵汝真在往后一退踩了一空后,“啊——”身子 往后边的护城河摔去,在惯性之力的作用下,李凰熙也倒霉地被她拉着掉进河水的方向掉去,这一切快到让李凰熙作不出反应来,想要扯回自己的袖子往岸上而去,“嘶”的一声,她的衣袖裂开了两瓣,但仍是止不住那掉势。 “扑通”一声,两个花季少女都掉进河水里。 一群蒙面人站在堤岸上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掉进水里,抓剑的手抖了抖,收到后方之人打来的手势,他们连额头的汗水也没有抹就转身离去,速度叫一个快,生怕背后有东西追着他们。 “救命啊——”赵汝真踢着水拼命地大喊,两手无章地挥动着,口里猛灌了几口水,身子慢慢地往下沉。 李凰熙因为幼时掉进荷花池中,所以倒是下了一番狠功夫学泅水,凭着一股犟气,硬是学会了泅水,很快就平衡了身体,只是水有些刺骨,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猛喘了几口气,看到赵汝真已经沉到水里,不禁骂了一声,“真是会扯后腿。” 不耐归不耐,她还没有心狠到见死不救,赵汝真也没有十恶不赦,她那些伎俩在她的眼里是幼稚到极点。 头埋到水里迅速地划向她,水流听她指挥地往两旁散去,接过了已经无意识只一味沉到水底的赵汝真,拼命地拽着她冒出水面,赵汝真年长于她,身子也比她重,拖着她沉重的身体,她颇为吃力。 好不容易冒出水面,一手拽着赵汝真一手划水,只能吃力地拖着人事不知的赵汝真游向堤岸,渐渐吃力地划不动水。 她惟有咬牙往岸上而去,力气在一点点流失…… 她的眼睛渐渐模糊,只能凭着意志将人往堤岸上推,就在力气即将告磬之时,突然手上一轻,一只大掌扶住她的腋下将她往岸上拉去,抬眼朦朦胧胧地看到了熟悉的容颜,“你……你怎么在这儿……” 身子一放松,眼前就一黑,意识全无。 第九十七章 建京风云(42) 沉睡也多久她不知道,也不知道昏倒前最后见到的人影是真的还是她幻想出来的,在梦中依然没有安宁,耳边仍听得到那熟悉的叹息与唤声,“凰熙……”随即感觉到嘴里一阵苦涩的味道,唇边似乎被柔软的物体舔过,她有些不安又有些陶醉地伸手一拂,呢喃道:“走开……” 谁知那柔软之物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趁机探进她的嘴里刮过她的口壁,带来一阵酥麻感,那种熟悉的味道让她陶醉起来,原来在梦中也能梦到他,没有理智的限制,相思之情泛滥开来,她的舌头无意识地追逐着那柔软之物,热切地回应起来…… 良久之后,梁晏才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伸手抚平她皱起来的眉头,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瘦了许多,连自己都没有照顾好,岂不是要他担心?此时才感觉到后怕,那儿有些偏僻,若不是他正好与帝王一道经过,听到救命声,也不会往那儿看去,不看去也不会心惊,她以为她是大力神吗? “你不是要冷待我吗?不与我相见了,也没见你过得更好?”他呢喃道。 赶过去的他只来得及拉她上岸,运功护住她的心脉,那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他的眼里只有她,一旁的女子是谁他也无暇理会,若没有惊呼他也不会发现那个人是赵汝真,眼眸一沉,吩咐太监宫女将赵汝真抬起,以李凰熙伤势较重为由向帝王告了声罪迅速往慈宁宫而去,沿途让人找御医前来诊脉。 耳里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响起,他迅速收回手,自床沿起身,冷眼看着那闯进来的小女孩,女孩是李安熙,急忙看了眼空碗,“表叔,大姐服药了?” 梁晏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若不是李凰熙进不药汁,他也找不到一丝空隙与她相处,后头的宫女一进为就朝他道,说是太后娘娘吩咐只要郡主服了药后就让梁公子过去回话。 梁晏早已猜到隆禧太后必定要问询一番,背着身后的手握紧成拳,留恋地看了眼李凰熙仍在熟睡的容颜,方才抬脚往外走。 隆禧太后的面色沉静,看不出来思绪为何,待确定了李凰熙没事后,她就走出来在偏殿坐着,旁边是同样脸色的皇帝,两人待梁晏进来后一致抬眼看他。 隆禧太后问了几句李凰熙进药了没有,梁晏一一答了,然后又道另一当事人赵汝真刚醒,只是受惊吓过度,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问话,对于禁宫内院出现这种事情,她早已是怒形于色。 皇帝李季基却是抬头研究般地看向梁晏,当时这年轻人的急切的样 子自己仍记忆犹新,那赵汝真不是他的未婚妻吗?他却是第一时间抢救的是李凰熙,这两人到底有何私情?想到那个是自己的亲侄女,他的眉头皱紧。 “朕很好奇表弟为何对凰熙如此关怀?朕没记错你与兵部尚书赵德之女有婚约……” 这也是隆禧太后心中的疑问,本想私下再问,涉及到自己孙女与侄儿的声誉,这种事不能乱传出去,现在皇帝问出来了,她也微挑眉地看向梁晏。 梁晏早就想好了腹稿,“皇上当时应没见到,当时表侄女的伤势更为严重,若不是她拼命救赵家小姐,也不会累得自己力竭,若不是臣来得及时,只怕表侄女会因此丧命也不定,在那种情况之下,臣只能护住她的心脉抱她先去医治。” 原来是如此,隆禧太后与皇帝对视一眼,均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不过隆禧太后毕竟是女人,要敏感得多,她并不是完全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言。 “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能对赵家小姐如此不上心,她好歹是你的未婚妻,”隆禧太后皱紧眉头,“凰熙那儿不用你操心,你去看看赵家小姐吧,她醒来后怕是也想见见你……” 梁晏却是一撩袍摆跪了下来,“实不瞒姑母,侄儿对赵家小姐并没有丝毫情感,这桩婚事也是家父做的主,侄儿不好反对罢了。”顿了顿,状似有几分为难地道:“还请姑母能劝说我父取消这桩婚事,这样于侄儿与赵家小姐都会是件好事。” 隆禧太后与皇帝俱是一愣,皇帝首先想到的是梁家如果与兵部尚书的女儿解了婚约,只怕赵德会含怨在心,这样一来,梁博森敛权的过程会慢下来,顿时一阵心热。 隆禧太后却是面容一肃,当初弟弟做主订下这桩婚事时是丝毫也没有向她报备过,只是弟弟那点子心思瞒不过她的眼睛,这些年弟弟明的暗的就是想向军队插手,为了梁家能更巩固,她也没有过于严苟地指责弟弟,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地由他施为。军中有自己人,将来她不在后,别人要动梁家那也要掂量一番。 “晏儿,休得胡言!”她道,“自古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退婚,赵家小姐就会被你逼上绝路,你这不是害人性命吗?没有感情那就慢慢培养……” “姑母,不是培养的问题,而是侄儿实在不喜欢她,感情之事勉强不来……”梁晏寸步不让地道,这次落水事件的真相如何,他还没弄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与赵汝真脱不了干系,他不能再这样袖手旁观,赵汝真被退婚惨不惨的 与他无关,他要保护的是他真正爱的那个人。 突然,殿外的门扉之后发出“嘭”的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地撞上的声音,然后就是宫娥一声惊呼,“赵小姐?” 这一声惊呼让殿里的三人都惊愕地抬眼看去,朱红色的殿门在阳光的映照下没能看得清它挡住的身影。 “扶她进来。”隆禧太后一声重喝。 宫娥们哪敢怠慢,赶紧扶着步履轻飘的赵汝真迈过朱红色的门槛,赵汝真的脸色发白,嘴唇更是一丝血色也无,身上新换的淡雅衣物更是衬得那张小脸凄惨无比,大眼无神地看着地面,若不是有宫娥扶着,只怕她要瘫坐在地。 他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她…… 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面盘旋,他怎么可以说这么绝情的话?她的心揪得紧紧的,疼痛得似乎喘不过气来,长久以来她都在自欺欺人,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愿意与她订亲,至少有一丝喜欢她的因素在。 若不是她醒来好一会儿调适好心境,听闻宫娥问及落水事件,她当即起身让宫娥扶着她到偏殿去向太后娘娘说清楚落水的始末,想到那群蒙面人,她就一刻也不敢耽搁,一定要禀报太后娘娘及早揪出,万万不能让其为祸宫廷。一路急切地走来居然会意外地听到他的真心话,真真是讽刺。 她幽怨地目光落在他俊美得很的侧脸上,脑海里再度浮现李凰熙曾经劝过她的话,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说那些个话的时候只怕在背后笑她傻,现在她也不确定他们两人是不是相爱了,抑或是眼前这男子联合李凰熙做了一场戏以期赶走自己也说不定,她的脑海很乱很乱,一丝恨意在心间发芽…… “赵汝真?” 隆禧太后不悦地再度喝了一声,站在她寝宫的偏殿上敢这样藐视她命令的人至今还没人能活着,这赵汝真居然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儿,连礼数都不懂,还如此一副经不起打击的样子,这样的女子不堪为梁家妇,只一会儿,一向强势的她已经在心间有所决断。 赵汝真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被那恨意蒙了心忘了这是御前,急忙跪下行礼,“臣女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皇帝看了眼母亲没有吭声,这赵家女的名声只怕是虚传,他的手握紧椅把,静观事件的经过。 隆禧太后也没有让她起身,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问及她与李凰熙是因何掉进护城河的。 赵汝真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似乎 浮起李凰熙那张极美的脸,未到及笄的年龄,就能引得男人趋之若鹜,还与梁晏勾结将她玩弄于手掌之上,肆意践踏她的尊严,嘲笑她的一片痴情,心中的恨意迅速长成参天大树,她绝不能让这对男女好过,要痛大家一起痛。 深呼吸后,她酝酿好情绪方才抬起头来,“禀太后娘娘,今儿个臣女进宫是应明福公主所召前来陪公主解闷,散宴后,臣女却被忠王府的大郡主唤到护城河边谈话……”她的眼角斜睨了一眼脸色紧绷的梁晏,脸上有几分为难,深深磕头道:“剩下的臣女不敢言。” “有话直说无妨。”隆禧太后最不喜的就是有人说话说到一半,此刻按捺住不悦继续听下去。 “若臣女所言不中听,还望太后娘娘恕罪。”赵汝真为自己争取豁免权。 “哀家恕你无罪。”隆禧太后语气不善地道。 “臣女领命。”赵汝真被隆禧太后的声音震得身子微颤,但已被心中的恨意所掌控的她此时又有几分兴奋,抬头继续道:“郡主居然……盛气凌人地呵斥臣女,说臣女配不上梁公子,赶紧退婚让贤,还说……她自己仰慕梁公子久矣,两人已经私订终身……”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发着抖。 “大胆。”皇帝李季基满脸怒容地一拍身边的案几,“岂有此理!我皇室贵女是任由你肆意侮辱的吗?” “臣女该死,请皇上恕罪,因太后娘娘有问及,臣女不敢有丝毫隐瞒,臣女句句属实。”赵汝真一脸惶恐地磕头,在身侧的两手不自觉地握成拳,那垂下来的头掩住了嘴角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只要这事情传出去,这两人都要身败名裂,表叔与表侄女苟且,只怕世人难容。 梁晏紧绷着脸看向赵汝真的侧脸,这不是凰熙会说的话,没错,那个小女人是出面劝过赵汝真想法子弄明白自己的意图,别将痴心错付,那个小女人总在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对她的同情,他绝对没有看错,就是那眉宇间的一抹同情让他更为心疼,不然他一点也不想理会赵汝真的一生是悲剧结局,即使这悲剧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进驻,而那个人早早就注定了不是眼前的少女。 “说下去。”隆禧太后此刻倒是震定下来,朝儿子看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动怒,免得伤了身子。 赵汝真得了隆禧太后的命令,这才接着道:“臣女自幼熟读《女诫》等书,自然知道好女不配二鞍的道理,再说这婚姻之事不由儿女们私下作主,所以臣女自是劝郡主私 订终身与礼法不合,哪知郡主她……她恼羞成怒……居然将臣女往护城河推去,臣女一直养在闺阁当中哪里经受过这等事情?一时情急,惟有拽紧郡主的衣袖……”她的心此时跳动得很快,“臣女该死,在当时情急之下竟也将郡主拖下水……” “你撒谎。”梁晏驳道,“当时我赶过去的时候,你不会泅水,若不是表侄女拼了命拖着你往岸上游,你早就没命了,也不会有这机会在此诬蔑她,赵汝真,这是御前,你可知撒谎是何罪?再者你恩将仇报连小人也不如。” 他原本都盘算好了,这一次借由隆禧太后给梁博森施压好顺利解决婚事,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赵汝真居然就站在门扉之后,方才衍生出这么多不必要的事情。 赵汝真的眼里有着愤概,“公子这么说汝真,太伤汝真的心了,作恶要害我的是郡主,救我的又是郡主,我又不是郡主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郡主是如何想?公子也说这是御前,给个天做胆,汝真也不敢有半句虚言。”然后又回头看向隆禧太后,“太后娘娘,您可以派人去查看一下郡主的衣着是不是有一边袖子破裂了?那可以证明臣女所言非虚。” 她在堵,当时并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梁晏到来时只看到结果,他自身都不清,又如何能取信他人? 隆禧太后充满压迫力的眼睛停留在赵汝真的身上,想看出她是否在说谎? 皇帝自然是大怒,冷笑一声,“一派胡言,嫁祸皇室贵女,你可知罪?” “我可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第九十八章 建京风云(43) 一声刁蛮骄傲的声音响彻偏殿,众人纷纷看向门口处,进来的少女一身明黄宫装,身上的彩蝶绣花披帛衬得她整个人金壁辉煌,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帝王惟一的女儿明福公主。 皇帝紧绷的神情有所放松,眼里有着一抹慈爱,语气轻柔了许多,带着宠溺的味道,“瑷熙,休得胡言,那是你堂妹……” 明福公主款步上前,姿态优美,只见到她上前给太后及亲父敛衽行礼,方才抬头直视自己的父亲,“父皇,儿臣没有胡言,有儿臣宫中的侍女为证。”说完,轻拍了两掌。 这时候众人看去,一名宫女走进来跪在地上,抖着身子行礼,明福公主起身朝自己的宫女吩咐了一句,宫女方才道:“当时奴婢奉公主之命去寻忠王府的大郡主,哪知……”瞄了眼明福公主,在后者微一晗首之际,这时候才道:“却见到郡主与赵尚书的女儿起了争执,那时奴婢想等会儿再寻郡主传话,后来……却看到她两人一言不和,郡主就愤而推赵尚书之女落护城河……”说完,磕了一头。 隆禧太后的脸色瞬间难看,自己那孙女一向是精明的,怎么这次行事如此糊涂?与赵汝真争夫婿,还是自己的表叔,无论她怎么想还是不愿相信,声音严厉地道:“明福,哀家再一次问你,这个宫女是真的看到凰熙推赵家女落水的?” 皇帝的理直气壮的诘问遇到了自己的亲女儿,顿时犯难起来,这事情于礼于法不合,就算他有心维护自个儿亲侄女,现在也无力硬是判罚。 赵汝真暗松一口气,有明福公主这个强有力的同盟,要给李凰熙与负心汉好看就容易得多,暗中恨恨地看了眼梁晏,手指狠狠地抠着自己的手掌心,原来送礼给她只是耍着她玩,怪不得都不是适合她之物。 “回皇祖母的话,臣孙没有虚言。”明福公主直挺着腰答道。 梁晏抬头看了看眼中微有得色的明福公主,看来这公主已是与赵汝真连成一气,不知前缘,他如何能为凰熙辩护?心中兀自焦急,但脸上却是一片从容,意味不明地一笑,“敢问公主殿下,与人勾结随便诬蔑别人当不得光明正大这四个字,这位宫女,我且问你,你说你躲在一旁看她们争执?” “正是。”宫女赶紧应声。 “那我问你,你可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因何起的争执?过程又是如何?”梁晏连珠炮似地问出,果然看到那宫女眼中闪过的一抹惊谎,嘴角冷冷一勾,目光忽而看向金嬷嬷,暗暗使了个眼色。 站在一旁不起眼的金嬷嬷心中还是为李凰熙有几分紧张的,这个郡主一向行事谨慎,怎么会在禁宫内苑做出这种明显会为自己抹黑的事情来?突然看到梁晏打向自己的眼色的,她有些发懵,随即醒悟现在都是这一派人在说话,李凰熙这当事人并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辩护,那么整件事都还不能尘埃落定。 想明白之后,原本就站在靠近后方偏门的她更是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却撞上了仇嬷嬷的身子,只见她低笑道:“你要去哪儿啊?”想去向李凰熙通风报信?哼,她偏不给她这个机会,整倒了李凰熙,梁兰鸢才能名正言顺地回来。 “只是站着脚累挪一下而已,这都不容许?你未免管得过宽……”金嬷嬷镇定地道,该死,这个仇嬷嬷现在与她的关系是日益恶化,明争暗斗不断,她这会儿有心要帮李凰熙也没有那个力,顿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还不能表现出来的那种。 正不得法之际,看到外面有她的心腹宫女经过,心中大喜,暗中朝她打眼色,后者顿时心知,忙悄然一转身躲进了暗处不见了,这时她笑得有几分惬意地看向仇嬷嬷,低声嘲讽了几句引她的注意力。 前方的几人却是进入了白热化地争论当中,那宫女有明福公主撑腰,表明站得远没有听到争论的内容,但却看到全过程,与赵汝真所述相差无几。 紧接着,明福公主又叹息一声,将在她寝宫之时李凰熙与赵汝真衣服争论的事情提了出来,还宣了几人出来做证,一时间,情况于李凰熙是越来越不利,梁晏惟有努力找出有破绽的地方一一进行反驳,以期拖延时间。 另一边厢的李凰熙却正做着美梦,梦里没有纷争,而她却与梁晏正在喜结良缘,梦美好得让人不愿醒来。 突然一阵刺鼻的味道传来,将她的洞房花烛夜都打碎了,失望、怒火涌上心头,她猛地睁开眼睛,“是谁……” “大姐,您醒了?太好了,前面那些人就不能再诬赖您了……”李安熙喜极而泣地道,将手中的小瓶子递给一旁的宫女,然后使劲地扶着李凰熙仍软软的身子起身。 李凰熙刚醒来仍有几分迷糊,看到妹妹的嘴一张一合的,她不禁皱紧眉头有几分痛苦地道:“你……说慢点……” 一旁的宫娥赶紧给李凰熙揉太阳穴,这人正是金嬷嬷的心腹,她紧急赶来后见到李凰熙还未清醒,不得已惟有用刺激的味道让她清醒过来,待看到她的神志清醒过来后,方才一脸着急地将前院她刚探得的消息禀告了。 李凰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随即拖着还绵软的身体下床,此时仍感到一阵头晕心悸,这都是脱力过度的缘故,李安熙见状,忙蹲下来给自家长姐穿鞋,然后扶她站起来。 “走,我们过去会会她们。”李凰熙冷声道,赵汝真的反咬一口让她感到阵阵心寒,这个女子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被逼出家的可怜无助之人,此时的她正张扬舞爪地意图扑向她,而她,一向对于自己的敌人从来不会手软。 前方的殿中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她到来时只听到梁晏冷笑道:“此案疑点甚多,表侄女未到说得再多也只是一方之言,说我与她有私情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不过是仗义执言而已。姑母,当时侄儿到达时只看到郡主努力地营救赵小姐,如若依她们诬赖所说,表侄女何必去救赵小姐,由得她做水鬼得了,这根本就是前后矛盾不能成立之事。” 赵汝真不甘示弱道:“梁公子所言差矣,这正正是郡主用心险恶的地方……” 李凰熙一脸冷然地由李安熙与宫娥扶着走进来,听到赵汝真的倒打一把,冷笑道:“赵小姐倒是说说我如何用心险恶?” 她的突然出现吓着了赵汝真,如见鬼般地转头看向门框处,手指不由地抠着地面,她来了,她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不由得有几分胆怯,随即想到是她先对不起她的,她没有错,对,她只是代天行道而已。 面对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的赵汝真,李凰熙只是不着痕迹地一哼,上前给隆禧太后与皇帝行礼,“凰熙让各位长辈担心了,是凰熙的不是……” 皇帝看着侄女那虚弱的身体,忙摆手让人赐座,“醒来就好,坐下再说话。” 李凰熙忙谢恩,目光暗暗地瞟向没有说话的隆禧太后,暗自思忖了一番,方才由李安熙等人扶着她歪歪地坐下,悄然瞥了一眼仍跪着的梁晏,一颗心在暗暗地发疼,脸上更为苍白一片。 梁晏却只是疏离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问了声她身子可好啦?她忙有礼地回了一句,“劳表叔挂怀了。” 赵汝真仍然昂着头道:“郡主来了正好,不然又有人说我在只是一面之词,郡主为何救臣女?臣女初时也想不明白,但现在却是明白了,这是郡主要为自己开脱的作法,好向世人表明她的‘善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隆禧太后听到这赵汝真越说越狂妄,遂将茶盖重重地罩上茶碗,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还是护短的,看到赵汝真抖着身子不敢再说 ,方才看向李凰熙,问了几句关于她身子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才切入主题地道:“凰熙,哀家一向疼你,落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哀家细细明说。” 明福公主李瑷熙的脸上一阵嫉妒,皇祖母这是偏心,还是死偏心的那种,都这样了还不将李凰熙拖下去治罪,勾引表叔,乱了辈份,还谋害大臣之女,足够李凰熙滚回湖州去度过下半生,“皇祖母……” “瑷熙,哀家没问你话,你给哀家坐好。”隆禧太后转头严厉地道。 明福公主咬了咬下唇做委屈状,然后扁着嘴两眼含泪地看向父皇,皇帝只是安抚地看了眼女儿,示意她不要闹事,先听听这个侄女怎么说才能做判断。 李凰熙得到了隆禧太后的命令,遂一五一十地将过程道了出来,最后掩心唏嘘道:“皇祖母,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赵汝真再度尖声道:“不是,郡主,你何必要撒谎?分明就是你推我下河,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什么蒙面刺客?这分明就是你的开脱之词。” 明福公主也道:“皇祖母,我与赵家小姐并没有过密的交往,而凰熙堂妹又是与臣孙同堂的好姐妹,断没有帮着外人辱没自家姐妹的道理,只是臣孙说话要凭良心……” “公主,您也知道说话要凭良心,那么与外人勾结诬蔑堂妹又对得起我李家的列祖列宗?”李凰熙微抬眉道,看到明福公主瞪着她想要反驳,她推开安熙扶着她的手,起身跪下,“皇祖母,您素来是知道臣孙为人的,臣孙又岂会拿禁宫的安危来开玩笑?无论是您还是皇叔,都是凰熙的至亲,更关乎我大齐的国运社稷,臣孙只是担心那群刺客只怕还在禁宫内苑逗留,若是这样只怕祖母与叔父的性命堪忧?” 隆禧太后与皇帝的神色越发凝重,宫里有刺客可是大事。 明福公主也忙起身行礼,“皇祖母,父皇,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并没有任何人见到,就连另一当事人赵家小姐也说没有,赵家小姐乃朝中大臣之女,也不是那不知轻重之人……” “公主口口声声说没有刺客,就凭您那宫女与赵小姐作证未免有几分儿戏,您又岂知她们说得是真的,我说得是假的?还是说您躲在一旁看到全过程?”李凰熙反唇相讥,“还是说皇祖母与皇叔的命不值钱?” “你含血喷人。”明福公主起身怒喝,酥胸起伏不定,双眼更是凸出地看她。 这样一副姿态,是人都能看得出她与李凰熙所谓的姐妹情深只是一句空话, 恨她入骨倒是真的。 一会儿后,明福公主冷静下来,掩饰道:“因她话中辱及皇祖母与父皇,瑷熙才会一时失了方寸。”顿了顿,“我若躲在暗处瞧见,哪会不赶紧去救人?父皇当时的轿辇又在附近,我早就去搬救兵了,难道经见死不救?” 隆禧太后与皇帝哪有看不出来她话中的言不由衷。 李凰熙没有退让,“公主这是在泼脏水,有刺客进入内宫那是大事,公主也可置之不理,莫非公主知道那群都是些什么人?” “你给我闭嘴。”明福公主再度怒喝一句,“本宫若知道刺客的来历又怎么不禀报皇祖母与父皇,那分明是你掩盖罪行的说辞……” 梁晏却插嘴道:“姑母,皇上,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历来天家的安危关乎百姓,臣建议立即搜宫,将可能存在的刺客搜查出来,防患于未燃。” 隆禧太后的手轻敲在椅把上,片刻后立即下了命令,“阿晏所言在理,来人,传哀家的命令,命禁卫军立即出动搜宫,绝不能放过一寸。” 速度快到明福公主都来不及阻止,粉拳握紧,心中着急起来,明面上又不敢表现,只能道:“皇祖母,搜宫可是大事……” 隆禧太后只是微微抬眼看向明福公主,自打李凰熙说有刺客以来,她就难免有几分紧张,这个孙女的脾性有几分毛躁,她这动作神态与所说的话不由得让她多想起来,因而手紧紧地攥着圆椅的椅把,“瑷熙,搜宫而已,你紧张什么?” 明福公主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苍白着脸看着自己的皇祖母。 此话一出,皇帝等人都将目光看向明福公主,皇帝这会儿也发现了女儿的不对路,她极力反对搜宫,想到女儿因欧阳静妃之故向他吵闹了一番,难道她记恨李凰熙,所以布下此局?思及此,他的额头冒冷汗,眼尾扫向母亲严厉的眼睛,不待女儿说话,急着道:“母后,这事情与瑷熙没有关系,她这么说也是怕搜宫的事情传出去令人心惊惶。”赶紧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明福公主赶紧跪下,“皇祖母,父皇说得是,臣孙能紧张什么,不就是父皇担忧的。”假意傻笑了一下,手心都捏着汗,又不是不知道皇祖母是她惹不起的。 “哀家又没有说什么,你们父女俩这是何意?”隆禧太后道,心中却是叹了一口气,常言道慈母多败儿,搁在这帝王家,却是慈父多败儿,借着喝茶的功夫,朝容公公使了个眼色。 容公公愣了愣 ,随即明了地悄然退下,一出去,即暗中吩咐人严查明福公主寝宫的宫女太监,这事情他都看出了不对劲,太后又岂会瞧不出来?皇上急急地辩护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凰熙有几分惋惜,一路上过来时金嬷嬷的心腹宫女早已将争论的经过告诉她了,那十来名蒙面人的身份她顿时明了,拙劣的功夫,不敢下狠手的举动,一路逼她至护城河,种种怪异之处都表明,除了明福公主这幼稚之人派遣她身边的太监所为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何人? “皇祖母,凰熙有一事不明了?”她道。 隆禧太后的神色一直都是严厉的,“你有何事不明了?” “臣孙想问的是,公主怎么到得如此及时?”李凰熙看向明福公主问道。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局,赵汝真刚告了状,明福公主后脚就杀了过来,时间掐得刚刚好,而她又还未清醒,自然由得她们白的说成是黑的。 赵汝真与明福公主俱是一愣,李凰熙这话里的意思她们两人都能听明白。 明福公主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与她勾结来害你吗?本宫堂堂公主,怎会与外臣之女做这种勾当,你将本宫当成了什么?哼,本宫无须这样做,只是本宫的侍女看到了事情的经过,本宫禀着良心才会过来而已。” 赵汝真也是跟着叫冤枉,她是真的没有与明福公主勾结,只是恰好两人在这一件事上无意中利用了彼此,所以才会暂时结盟,如果不是听到梁晏那句绝情的话,她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凰熙没有再说话,明福公主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再说皇叔一直对她多有维护,看在他的脸面上有些事点到即止,上首的两位上位之人心中自有评断。 梁晏却没有这个顾虑,笑得如清风朗月般,“原来如此,至此臣倒是明了,赵小姐,意图毁婚的人是我,不是他人,你要针对的也应该是我,拉你的救命恩人下水未免下作,令人小瞧。”此时他一副不屑的脸孔,对她倒是太过良善了,早知如此,何必挑明,他耗得起的青春,她赵汝真却是耗不起。 “梁晏,别以为你是梁博森的儿子,就能胡言乱语。”明福公主叫嚣道。 “明福,住嘴。”皇帝冷喝一声,脸色难看地转头看向隆禧太后,“母后,明福只是小孩儿心性,儿臣自会管教她。” “都过了及笄,不是小孩儿了。”隆禧太后目光似箭般地看着明福公主,她娘家之人还不到她一个小娃 娃随意侮辱,“你即便是公主,也得唤梁博森一声舅公,他可是你的表叔。” 明福公主这时候知道这几句话触犯了隆禧太后,大气都不敢喘地站在那儿,脸色僵硬,到底是年轻女孩儿,眼里有着委屈。 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皇帝会不知道吗?都到了这分儿上了,事情他已是心中有数,看了眼忍着泪水的女儿,到底心疼啊,起身走上前朝自己的母亲小声道:“母后,瑷熙到底还是儿臣惟一的女儿,此事……此事就至此,可好?回头儿臣会好好地训诫一通,她只是小孩心态,没想要人性命的。”这指的是刺客一事,怕只是想捉弄李凰熙而已。 隆禧太后看了眼不争气的儿子,人人都道她霸权,可看看她这几个儿子,一个赛一个不顶用,尤其是看到他眼里的求情之意,更是让她怒火中烧,低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领着你女儿回去,哀家这回给你下最后通牒,若你教不好,哀家就亲自教她。” 皇帝心中一片委屈之情,这会儿哪还敢驳嘴,为了惟一的女儿好,惟有点头应是,行礼后直起身子,看向明福公主,“跟朕回去。” “父皇?”明福公主眼里有着不解之意。 皇帝再度重喝一句,背着手走了出去,明福公主愣了愣,每当父皇板起脸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好糊弄过去,悄悄看了眼皇祖母严厉的神情,屈膝行了一礼领着自己的侍女快速地跟在父亲的身后离去。 赵汝真看到皇帝父女俩匆忙离去,顿时心知不好,没有明福公主在,就她一人现在如何斗得过梁晏与李凰熙?到底才未及双十年华的少女,她脸上的焦急瞒不过在场的人精。 场面一时间沉静下来,人人心头如压了重担般喘不过气来。 李凰熙轻声道:“皇祖母,臣孙与表叔是表叔侄的关系,辈份在那儿呢,又怎会有赵小姐口中的不齿之事发生?赵小姐,若因本郡主之前劝过你弄清表叔的心意之事而产生了误会,那就是本郡主多事了。”抬头看到隆禧太后眼里的将信将疑,她突然举手向天,“皇祖母,臣孙可以对着上天,对着我李家的列祖列宗发誓,只要梁晏还是姓梁的,终我一生也不会与其婚嫁或者有暧昧的关系,若有违此誓,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这声音不激愤甚至于有些平淡,但是在场的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原本有几分相信的人至此都动摇了,目光不善地看向赵汝真。 赵汝真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竟感觉到身体软软的,端正的跪姿 变成软瘫在地,这样的重誓换成她是绝不会发的,莫非自己真是错怪了李凰熙?她的心中乱成一团,竟自分辩不出谁好谁坏。 梁晏却是愣然地看着李凰熙的侧影,心中却是热如天空的太阳,换一句话说,只要他不姓梁,是不是他们就可以即刻完婚?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世,她倒是知道那冰山一角,他甚至有种不顾一切与梁博森翻脸,好证明他有资格娶她,他们不是见鬼的差了辈份的表侄女,他俩没有一丝一毫血缘关系,只是那股热意还来不及贯穿全身,就被一盘冷水浇灭了。 他的唇角苦苦一笑,那个秘密不能说,他不能冒失去她的风险,惟有等,等弄倒了梁家才能与她光明正大在一起,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李凰熙的耳根子却是红透了,这话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在场人听的,最主要的是要隆禧太后相信。 隆禧太后的神色这才好转了不少,虽说在以往历史中,有表叔与表侄女成亲的例子在,但她却是不赞成的,这两人如若成婚了,那么她辛苦为梁家谋划的就要付诸东流。 她亲自起身上前扶起李凰熙,一双眼里满是慈爱之意,责道:“你这个傻孩子,不过是别人随意诬蔑的话,你也当成真了?发下这样的重誓,是想哀家心疼吗?往后可不许再这样了,听到了没有?” 李凰熙顺从地乖巧地点点头,果然搏得隆禧太后赞赏的眼神。 隆禧太后轻拍了拍孙女的手,方才严厉地看着默默爬起来跪好的赵汝真,“赵汝真,哀家最后一次问你,是不是凰熙先动手害你的?你当知说假话的惩罚。” 赵汝真的鼻尖都冒汗了,隆禧太后给她的压力很大,身体抖如秋天的落叶,跪在那儿久久不敢言语,心中天人交战,最后化为一句,“不……” 梁晏看了眼赵汝真的样子,这个女孩从来没有进过他的眼里,虽说她犯下这样的过错,但究根到底还是自己的原因,遂拱手道:“姑母,此事还是臣侄不对,赵家小姐才会行差踏错,臣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恳请姑母看在臣侄的份上,不要为难赵家小姐。” 赵汝真顿时睁大眼睛看向他,他代她向太后求情?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之前这人还与她针锋相对,现在却又这样维护她,一颗就要窒息的心似乎又跳得更厉害,哭泣道:“你……你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梁晏转头看向她,坦荡道:“赵小姐,此事因我而起,我才是罪魁祸首,我希望由你赵家主动提退婚之事, 他日赵小姐也好选定良人再订婚盟,不能因我之故而耽误了你的一生。”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他不能说自己是个君子,但却也不愿再背负一个小女子的怨恨与凄苦。 赵汝真那颗活过来的心突然又碰上了南极风暴,被吹得生疼生疼,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在逼她吗?咬了咬唇,“你不喜我,为何着人给我送来赔罪的礼物?” “那是家中奴仆的行为,与我无干。”梁晏道,眼角却是刻意地朝李凰熙一扫,他这是在解释给她听,这段时日是冷落了她,但他也没有去向别的女人示好。 坐回椅子里的李凰熙却是咬紧下唇,脸上没有欣喜的表情,但是该死的一颗心,却是活蹦乱跳,饶她再镇定,重活两世,但经历的情爱毕竟还是少的,前世一个萧荇今世一个梁晏,那颗少女的心一遇到了春雨滋润,是怎么也无法让其不生根发芽。赵汝真在向众人炫耀的时候,她虽能理智地想明白,但到底意难平,怎么可能一点点介怀也没有? 赵汝真的面容却是垮了下来,李芳熙笑话她的话是真的,只有她傻傻的当成了他爱意的表现,一切都是自作多情而已。只是退婚她怎么也不愿意,此时低低地哭泣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隆禧太后道:“好了,莫在那儿嚎丧了,当哀家的慈宁宫是什么地方?赵汝真,念在哀家的侄儿为你求情的份上,哀家就不重罚你了,往后管好你的嘴,不要让哀家再听到你说出诋毁凰熙的话,不然哀家会让你追悔莫及。” 赵汝真苦涩地跪在地上道:“是,臣女听令。” “至于你与阿晏的婚事,哀家也不强求你,不然你必定不忿,以为哀家偏爱阿晏,不过是聪明的女子都会知道如何抉择。”隆禧太后威仪道,小儿女的婚事她不想插手太多,再说自家孙女儿是发誓了,不过还是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赵汝真也惟有再度说是。 宫娥进来禀报说是赵尚书已经到了,是宣还是不宣?隆禧太后摆了摆手,指了指赵汝真,直说让人领她出去让赵尚书领回家,最后还加了一句要赵尚书好好地管教女儿。 赵汝真深深一拜,最后歉意地看了眼李凰熙,朝她屈膝行了一礼,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惟有含泪由宫娥领着退了出去。 隆禧太后这时才朝梁晏没好气地道:“起来吧,跪了这么久膝盖也要麻了,赵德这个女儿长得还可以,与你倒也配,你又何苦非要与她解除婚约?真不喜欢娶 第九十九章 建京风云(44) “博森……我去了……晏儿……就托付……给你……” 这是那个美绝天仙的女子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那一天夜晚屋子里的血腥味很浓,浓得他几乎不愿呼吸,当时,他只能仅仅地握着她的手,心中却是遗憾加惆怅的,至今想来仍如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的死带给他巨大的财富,白家是前朝皇室,即使不再是天下霸主,底蕴却是不容小觑,但他更知道一点,他所得到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她却是留给了梁晏,还在临死前告诉自己梁晏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他有时候在想,当时他睁大的眼睛里一定是光芒四放的,她最后看着他的样子一定满意至极,有这个因果在,有这个奇货可居的孩子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那会儿就整死梁晏,更何况那个时候她已经布下了最严密的防护一定要她的儿子长大成人好为她复仇。 他的眼睛一闭,那天夜里,他的正妻谢氏所产的小女儿一出娘胎就夭折了,所以他干脆将梁晏挂在她名下,成为他嫡出的第三个儿子,往事如风般吹开,心却不再是当年会怜香惜玉的那颗心,更何况他从来将一切分得很清,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年幼时就给他种蛊,不让他脱离他的掌控。 梁晏老神在在的看着梁博森怔愣的样子,母亲具体长什么样子他并不知道,桓嬷嬷说他的眼睛最像母亲,只是那个女人在生下他后就血崩离去了,然而她一生的经历却是戴在他头上的紧箍咒,欲除不得。 当梁博森睁开眼睛时,梁晏也立即调整状态,这个老匹夫的温情果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更多的却是利益。 梁博森从怀里掏出那个小铃铛来,看到梁晏的的表情十分严肃,他轻抚小铃铛上面那精巧的花纹,动作一如在爱抚心爱的幼儿,“晏儿,别与为父来这一套,要不乖乖地与赵家小姐成亲,要不……”两眼紧紧地盯在对面年轻人的身上,轻摇这个小铃铛,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捂着心脏俊脸抽搐成一团,“就一直拖着,那于你也没有坏处,你若看上哪个女子,直接纳来为侧室或者妾室即可,婚事却是万万不能退的。” 梁晏的表情越来越痛苦,额头上冒出细汗,但嘴角仍是勾着的,“若是赵家要退婚,只怕相爷要拦也拦不住,姑母可是已经给了我保证,相爷,我不喜赵家女,不过是一桩婚事,你又何必与我较劲?”一串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下,竟有几分狞狰,此时的他不再复俊美。 “你懂什么?无知孩儿,如果你破坏为父的正事,为父轻饶你不得 ,哼!”梁博森冷情地道,“不要再去招惹赵家女主动退婚,赵德那老头会知道背靠老夫这棵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说完即收起小铃铛,抬脚就走出书房。 梁晏身边的小厮急忙进来搀扶着主子起身,在梁博森的眼线下,扶着一身虚软的梁晏回去院子里,梁博森在远处看了冷哼,“不知好歹的东西。” 急着奔过来见父亲的梁晨,看到老爹的一脸的扭曲,大着胆子看向月亮门处,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知父亲与何人置气,不过却不敢随意质问,除非是找死。 一踏入自家院子的范围内,梁晏就推开那两名小厮,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液,意味不明的回头看了一眼那黑夜里面最高的建筑,这次发作的痛苦程度比以前是大大的减弱了,梁博森却是半分也没有发现。 “公子,你的气息不稳,不过却比我预想的状况好了不少。”抚着碧绿小蛇的叶红鱼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一把抓起他的手把起了脉轻声道,“看来离驱出蛊毒是指日可待。” 梁晏抽回手,这段时间他吃的苦头就不小,若连这点效果也没有,那他的功夫就是白费了,看了也没看叶红鱼一眼,吩咐道:“叶姑娘,加大力度,我要以最快的力度驱除。” 叶红鱼皱了皱眉,红裙一摆,摇头道:“这太过于急进了……” “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至于事后的报酬会让你疆族满意。”梁晏转头冷声道。 叶红鱼愣了愣,最后无声一笑,风情万种地一撩秀发,何必为他而担心,反正痛苦的人又不是她。 翌日早朝过后,皇帝派来宣旨赏赐的太监就登门而来,忠王府大开中门跪地相迎使者。 燃香接了旨,忠王才送那传旨太监出去。 孙抚芳却是由许嬷嬷扶着起身走近那些物品,伸手抚上那精雕细刻的价值连成的玉雕,“凰熙,皇上送这些给我们有何用意?”眉宇间有着担忧。 李凰熙这会儿都有几分羡慕明福公主,她做错了事还有疼爱她的父皇出面摆平,上前一一看过那些贵重的赏赐,皇叔此举已经表明了不会处罚明福公主,这是给她的补偿。 她李凰熙的命原来只值这些,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又心生不忿,嘴角冷冷地一勾。目光溜到母亲那浑圆的肚子,再多的气也要歇下,她上前攀着母亲的手臂,“母妃,皇上的心思我们又怎么能猜得出?反正皇叔不会害我们就是了,母妃看着那个好就摆出来,不用全锁到库里。” 孙抚芳轻点她的鼻子,由着她吩咐人将摆设品放置到合适的地方,扶着腰坐下来,“对了,你吴姨的女儿要过来做客几天,这事你安排下去了吧?” “都安排好了。”李凰熙笑着道,“甘薯地那儿快要收成了,我已经让户部尚书加派人手日夜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所以让大哥将那几天抽出空来,正好可以与语乔姐姐相处看看。”杜语乔打着看望母妃的名义到府里来拜访,倒也说得通。 孙抚芳听后点点头,坐着看了一会儿后即道乏了,许嬷嬷不敢怠慢地扶着她起身返回院子里歇下。 杜太傅府,杜语乔给吴氏喂了药,拿帕子细心地给她擦去嘴角的血液,看着母亲精神头好些,方才道:“娘,女儿担心您的身子,要不将忠王府的邀约推了?” 原本想要躺下的吴氏一听就不乐意了,“别傻了,这是好机会,娘就等着看你出嫁,我也有派人去打听那小王爷,不但长得一表人才,而且性格又好,娘听说,”顿了会儿,小声道:“将近及冠的年龄,身边却是一个侍候的女人也没有,这个不用娘教你,你也该明白这对你是多么有利。”这在富贵人家是不可思议的,以这样的年纪多多少少会有几个通房在才合理,当然这也是由于孙抚芳的忽视。 杜语乔的脸色一红,绞着帕了不吭声,还有旁边的嬷嬷瞎起哄,起身少有的小儿女姿态道:“我不与你们说了,我找哥哥去。”说完,素手挑起帘子出去了,脸上仍是火辣辣的。 背后仍有嬷嬷的取笑声,“夫人,你看小姐脸红了……” 她的步子更快了几分,少女哪个不思春的?只是母亲的病拖累了,她没有心思想太多儿女情事,带着侍女到了哥哥暂住的厢房,正要亲自挑帘子进去,里面却有人正好要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身材娇小的杜语乔不及对方高,站不住身子一歪要跌倒,对方赶紧扶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子,随即是一把沉稳的声音道:“小姐,你没事吧?” 杜语乔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剑眉飞入云鬓当中,黑眼珠里亮如星光,鼻梁高挺,在那儿下面有张厚嘴唇,眼前这个男子相当的好看,不期然地想起母亲说过,嘴唇厚的男子不会薄情,在他再唤一声之时,她才回过魂来,忙站稳,敛衽一拜,“多谢公子了。” 男子的大手一松,笑了笑,说了句客气话,然后就掀帘子出了去,走了几步方才记起般回过头来朝她道:“我都忘了说,等怀恩回来,告诉他,李茴找过 他。” 杜语乔点头应下了,然后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方才掀帘子进去,“哥哥不在府里吗?” “怀恩师父今儿个不是说要去做场法事吗?”侍女提醒道。 杜语乔这才一拍脑门,忙着母亲的病连这个都忘了,随即又心酸地想到哥哥毕竟是清修之人,住在这府里的日子里是连一个侍候的人也没要,所以这临近母亲的小院一直冷冷清清的,怪不得那人进来了找不到人才会要她代禀。 身边的侍女却是若有所思的再看了眼李茴离去的方向,“小姐,李茴这名字怎么那么熟?好像在哪听过?” 杜语乔亲自动手将屋子里整理好,不在意地道:“别瞎想了,能在哪儿听过?我们常年都在内宅少见到外人,那等风采的男子又岂是我们得见的?好了,别在一旁看着,赶紧帮忙收拾一下。” 那名侍女扁了扁嘴,她真是有听过嘛,侧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眼睛一瞠,“小姐,小姐,我想到了……” 杜语乔看她毛躁的样子,未免责备了几句,哪知那名侍女却没有喊委屈,而是惊喜地道:“小姐,李茴不正是忠王府的小王爷吗?上回夫人有提过的。” 是他? 杜语乔却是怔忡了,那个母亲极力推崇的忠王府小王爷,随即血液往脸上充,她的脸通红一片,看样子像那在风中摇摆的红色蔷薇,漂亮而迷人。 杜语乔身边其他的侍女一经提醒,顿时都记起来了,三言两语讨论开。 “小姐,原来未来姑爷是长成这样的,真好看。” “我看配得起我们家小姐……” 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那初夏来临时的气温,渐渐高扬。 李茴急匆匆地走出去,这太傅府里对怀恩却是这般冷淡,心里难免产生几分同情,他来了这么久,屋子里没人上茶,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杜太傅对待亲儿的态度连李盛基对待他这个继子还不如。 在拐弯处正要走过去,却听到有人提及杜语乔的名字,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闪身躲在一旁的假山后面。 “你听说了没有?婆母准备将七小姑许给忠王府的小王爷,这可是一门好亲事,算来七小姑还真是捡到了。”嗓音里面带着些许不屑和羡慕。 “看来杜家要出位王妃了,七小姑倒是时来运转。二嫂,我们是羡慕不来了,谁叫我们的女儿没有人家的命好。” “四弟妹,不过 是个螟蛉子罢了,七小姑将来能否风光得意谁也不知道?”顿了一会儿,这女人继续道:“只可恨她还没有嫁进去倒是在府里作威作福,看了就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没错,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做嫂子的,我都让女儿远离这个姑姑,免得跟她学坏了,怪不得至今都无人上门提亲,所以才要巴巴地找了个人来嫁。” “可不是吗?算了,四弟妹,你以为她现在一门心思侍候婆母是尽孝?其实不过是想要借机捞好处罢了?”然后又一副悄语的样子,声音却没有减,“我听闻那嫁妆单子极丰厚,还是这厉害的小姑自个儿拟的,可不含糊呢。” “真的?二嫂,怪不得忠王府一来帖子,她又是做新衣又是选头饰,原来打算到时候却迷惑那年轻的小王爷,你说她小小年纪这心思怎么就这么重……” “我怎么知道?反正她现在一门心思要嫁进忠王府去,还不是贪了对方将来一定得封郡王……当郡王妃的心思比谁都重……” “听说公爹对这亲事是大力赞成,还说能与忠王府结成姻亲是好事呢……” 经过走廊的两名年纪颇大的杜府儿媳妇的声音渐渐远了,等那一长串的侍女婆子都走远了,李茴才从藏身处现身,两眼盯着那两名长舌妇的背影,脑海里却是回荡着那句当郡王妃的心思比谁都重…… 这两个妇人很明显是杜府的儿媳妇,他听得出她们对杜语乔的羡慕嫉妒,不过身为杜语乔的嫂嫂,这背后对她的评论应该有几分道理。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唇紧紧地抿着,这是杜家所谋算的,手指紧捏成拳,随即冷冷一笑,转身快步离开这杜府。自幼就被人当棋子用,现在想嫁他的女子却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力地狠狠一捶。 离开了忠王府,头上的太阳正偏西,来时就没用轿子也没坐马车,抬脚就直接往忠王而去,路上的行人匆匆,李茴却感觉到孤独,凰熙有梁晏,与他不若儿时那般亲密无间,她看中的女子却又是那样的人品,一颗心既疼又空荡荡的。 不期然撞上了人,对方被他撞倒,看他要走,愤而怒起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撞了人就想走了?你可知道这后面的轿子里坐着的郡主,刚才让你让道的声音没听见吗?” 李茴冷声道:“那你想怎的?”看了眼那顶华丽的轿子,看那制式应是亲王之女才有资格坐的,“郡主又怎么样?郡主就可以将这条街霸下来?”反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不放,这人一看就是泥腿子。 那人被他捏住手顿时脸皱成一团。 轿子两旁的大丫鬟正要出声呵斥,突然,华丽轿子里头的女子微挑帘,从那缝隙看到外头正为难她的人是一个壮汉,看起来颇为正直,遂道:“好了,正要赶回府,别与人生事,这位公子,你且让开不要挡道……” 李茴偏偏在这个时候犟脾气上了,站在路中央,“我偏不让,你又待如何?” 轿里的女子俏脸都绿了,咬了咬唇,这个人还讲不讲道理?将轿帘拉上,想到家中有急事,遂娇喝道:“这位公子不让,那就别怪本郡主不客气了。”朝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一群护卫的大汉冲上来,路人急急退开,一拥而上朝李茴攻去。 李茴嘲讽地一笑,这个郡主倒是比他妹妹这太后的红人要大牌得多,脚下一移避开一击,连武器都没有抽出,赤手空拳的三两下就将人全部打倒在地,顿时哀声一片,他拍拍手做了个大拇指向下的动作,表示这群人不堪一击。 轿子里的郡主看到咬紧下唇,这个男子欺人太甚,遂不甘道:“这位公子,你且留下名字,他日山水有相逢,本郡主会回报的。” 李茴冷眼看那名轿中的女子,一脚踢开一个狗腿子,径直朝那女子走去,一把掀开那轿子的窗帘,看到里面的郡主与李凰熙的年岁相当,倒是长得颇俏丽,只是这颐指气使的态度让他不爽。 “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是忠王府的小王爷李茴,你若有何不满尽管找我。”话音一落,他不顾对方瞪大眼睛就将轿帘子放下,狂笑一声,大踏步离去。 女子呢喃着忠王府与李茴这几个字眼,忽然从轿子里冲出来,速度快到嬷嬷与侍女也来不及阻止。 “郡主?莫与那人计较,侧王妃正等着呢。” 李果儿却是怔怔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没想到见到亲生兄长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回见着李凰熙的时候她就想问询一下,只是那次人多她始终没找到机会与她单独一谈。 她的手握紧成拳,看着他独自一人连个侍卫也没有带,忠王府就是这样对他的吗?不禁为他心生不愤,在嬷嬷的催促下方才坐回轿里。回去一定要与娘说说,这些年她没少念着她这个无缘的兄长,只是现在同在京城大家却不能肆意见面,娘好不容易才获得现在的地位,却是以这样的代价换来的。 此时她无力地靠在轿壁上,与兄长的寒酸相比,她无疑过着极度幸福的生活。 李茴在走过也一段路后才听闻人们提及敬王府这几个字眼,他微眯了眯眼,转头看了眼那已经起程的轿子。 轿里那高傲的少女是她的女儿,敬王府的家事是一团乱,但现在未婚又能以庶出身份享有高规格待遇的除了徐侧妃的女儿李果儿外不做他人想,兄妹相见却不相识。 人生憾事总是能与他碰上,苦笑了一下,可那又如何?只是一眼,他就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离去,他的妹妹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凰熙。 李凰熙为了赴明天梁晏的约而在挑衣物,女为悦己者容,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有这样的一天,现在才知道沐浴在爱河里的女人都会有这一面,因而冬青与夏荷两人一头汗水地举着一件又一件或华丽或简约的衣物给李凰熙过目,李凰熙都是看了后摇了摇头。 李茴倚在门框处看着她的举动,看到她才觉得安心,他也理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感情,或许只是人的本能,笑道:“你这是在做甚?要开衣店吗?” 李凰熙听到他的声音,迅速转身,少有的女儿姿态挽着他的健臂,“怎么这个时辰回府了?我记得你说要去找怀恩叙旧。” “他不在家。”他笑着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秀发,再用眼努了努那堆衣物再度询问。 李凰熙回头看了一眼,随手指了件粉紫色的衣裙,就着夏荷收起来,“最近添了不少新衣,着她们整理一番,入夏后只怕可以省一笔银子。”拉着兄长坐到圆椅内,亲自砌茶款待他。 李茴笑道:“省什么银子?现在府里的情形又不是在湖州那会儿,还要省?没得惹人笑话。”想到那李果儿穿着极其的华丽,妹妹这身似乎过素了,摸着下巴建议道:“依我看,倒是要吩咐府里的绣娘做几身华丽的才是正经。” 李凰熙不置可否地笑着,兄长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说话?听他将话题转到甘薯那儿,方才收起玩笑的态度,正经道:“褚侍郎已经向我禀报过了,收成当天我自有安排,无论如何要这玩意儿打响名头,不然种了也是白种,成功的推广少不了要轰动。” 李茴想了想,也是这个理,“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收成前我会抓紧,不然若再出了萧荇那等人阻事,这回可没有再备用的,就真的会前功尽弃。”顿了一会儿,方才试探地道:“凰熙,对于杜太傅的女儿你真的了解吗?” “哥,你为何这样问?”李凰熙给他续茶的手就是一顿,“我与她怎么不熟,那可是个顶好的姑娘。”怀疑地扫了眼李 茴,小心地道:“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说了闲话?” “没有。”李茴飞快地道,看妹妹对待那杜语乔如此推置腹的样子,他实在不好揭穿怀恩的妹妹那丑陋的心思让妹妹难过。正想避开妹妹的目光,看到她怀疑的目光,他有些许不自在地道:“我这不是怕她与你这未来小姑不合拍嘛。” 李凰熙“扑哧”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一回事,这个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怀恩你又不是不认识?大家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的妹妹自是好的,哥见过她的人,就会知道了,我可不会害你。” 最怕就是你也被某些人乖巧的表面骗了,李茴心想,这个话不能说,若她只是想要借他攀上忠王府那就算了,不去伤害妹妹,他又有什么不能容忍的。 一向心细又敏感的李凰熙在这一刻却没有发现兄长那隐秘的心事,只是一个劲儿地向他保证杜太傅的七嫡女绝对性情温柔,是个贤妻云云。 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过几天等你见着她就知道我所非虚。”假意咳了一声,“我这意见只供参考,拍板的人还是你。” 李茴的心情又一次沉重了。 第二天约定的时辰到了,李凰熙还是低调地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裙,梳着双鬟望仙髻,整齐的刘海遮住额头,髻上两边的鹅黄色缎带迎风飘舞,两团小巧的丫髻上还插了一只小巧的镶祖母绿宝石的花形钿子,比平日少了几分庄重与威仪,多了几分少女的气息,就连姜嬷嬷都看呆了去,直道郡主这样才像个少女,素日里都打扮得太过于庄重了。 戴着白色薄纱软缎帷幄的她到了地点后立即将马车赶回府里,李凰熙的心情既紧张又期待,相识这么久她都没有与他在外约过,不是在自家府里秘会就是在宫里觑着机会能独处片刻,搞得比人家做间谍的还隐秘,自己想想都觉得既委屈又好笑。 这里是一间酒楼的包厢,窗户正对着外面的窗户,她悠闲地茗着茶,一再看了眼那刻钟,都到点了,他怎么没来? 时间流逝得越快她的脸就越拉得长,有些不耐烦地起身在屋子里踱着步,一把掀起那层白纱,不悦地道:“阿三,公子是怎么吩咐你的?你看看现在是什么天色?” 一旁的阿三心里始终打着鼓,瞄了眼外头的天色,已经将暗了,小心道:“郡主再等等,许是公子有事走不开?” 给他传消息的人是这么吩咐的,还说公子为了郡主而消沉,所以才会特意安排好了哄回郡主,那会儿他 看到郡主的心情也是极其低落,桓嬷嬷还找他过去问询过,两人闹矛盾的事情是珍珠都没有这么真,只是这会儿公子怎么还没有现身? “走不开?他将我李凰熙当成了猴子在戏耍?”李凰熙冷笑道,心中那团闷火突然一声爆开成了燎原之势,想到自己一系列可笑的行为,她就越生气,一把将那帷幄拿下,“阿三,枉本郡主如此信任你,你太让本郡主失望了。”转身就想推开包厢的门离去。 阿三在前方伸手挡着,着急道:“郡主,此事必定有误会,您先歇歇气,小的这就着人去催促公子赶紧来……” “催促?”李凰熙的怒火烧得更旺,她又不是七老八十没人要,需要催促才能来见她的男人,她才不希罕,“让开,本郡主要回府,没有心情陪你们发疯。”一把推开阿三。 阿三的心里叫着屈,三公子啊你到底在搞什么?又不敢真个死拦李凰熙,在她身边这么久,她的威仪与梁晏不相上下,他哪敢在她背后做小动作,这郡主也是个恐怖的主儿。 就在被李凰熙一把推开之际,阿三的身子一个踉跄,在往前冲之际看到窗外有梁府的马车驶来,立即大喜地道:“郡主,公子来了。” 李凰熙要出去的动作一顿,咬了咬唇,思忖了片刻后,收敛怒火往窗边踱去,阿三至此才松了一口气。 窗外确实有梁府的马车经过,那标志极其的明显,李凰熙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冷战的由来与她脱不了关系,思及此,她按捺住怒火,准备好好地与那个家伙谈一谈,有误会就解开。 哪知马车经过这间酒楼却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往前驶,她的一张俏脸已经绿透了,手指一使力竟将筷子都折断了,看得旁边的阿三头皮发麻,自己这回是不是办了坏事?正等着听郡主质问,哪知半晌都没有声音。 他抬头看去,只见李凰熙目光阴冷地看着梁府的马车停在这条街上最繁华的一处,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也点上了,正好将夜色点缀得迷离又暧昧,这回他不止头皮发麻,而是全身骨骼都响了起来。 冷静下来分析了一番后,李凰熙紧紧地盯着梁府的马车,至此,她已经开始怀疑了,这是不是一个局?那辆马车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还是坐了另外的人? 没一会儿,小厮首先跳下马车,放下小凳,然后就是一身在夜色中看不出衣物颜色的男子从容而潇洒地走了下来,那姿态、那背影,即使李凰熙瞎了眼她也能认得出来,这个男人除了梁晏这个冤 第一百章 建京风云(45) 看了眼那几个守在包厢前面的小厮,要不留痕迹地进去似乎不容易,李凰熙的身子往柱子后一闪皱眉想着,正苦思之际看到阿三苦着脸与那几名小厮沟通了一番后,硬挤出一抹笑来与那些个小厮打着招呼就走了,看来是要去寻自己。 在他走过她藏身的柱子后,她的折扇轻轻一敲,阿三立即绷着脸拿出架势准备还击,耳里听到那一声不悦,“是我。”待看清那个矮冬瓜是谁后,立即收起自己脸上被冒犯的表情,在李凰熙一使眼色之际,他就拉着她迅速蹿到楼里面一个不起眼的缝隙。 在这儿看到李凰熙让他的心里很是委屈,郡主对他的信任原来是那么低,“郡主是怕属下不尽心办事?” 李凰熙轻咳一声,飞快地道:“不是。”其实她还是真怕阿三随便搪塞她,所以才会甩下他凭着今夜蝶丝姑娘要表演的消息独个儿寻梁晏的所在地。“你没有跟他们说我的行踪吧?” “郡主将阿三当成什么人?阿三自从跟了郡主后就惟郡主马首是瞻,郡主没吩咐的话阿三可不敢向公子乱传话……”阿三顿时就叫委屈起来。 李凰熙举了举手制止他似要长篇大论的话,从那缝隙处伸出头看了看,当机立断地道:“你去打晕一个侍女抬过来。” 阿三瞠眼,李凰熙脚一踢到他的臀部,武艺高强的阿三不敢用功护体,怕身体反弹伤了郡主,身子顿时就跌了出去,在后头郡主的高压下,二话不出服从命令去找目标。 李凰熙不由得笑了笑,摇了摇香扇。 这儿到底是妓院,就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香气,她不喜地皱了皱鼻子,可能是那蝶丝姑娘要表演,所以楼里的嫖客甚多。 正百无聊赖之际,引在暗处的她却看到一抹黑影飘过,那抹身影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但在隐绰的灯火下可见到其身形苗条,绝对是女子,那个女子在迅速飘过去之际蒙在黑色面纱下的眼睛与她相视一对,均在对方的眼里看到震惊。 李凰熙的凤眼极其美丽,波光粼粼中只见到一抹高贵,可见出身良好,而那个蒙面纱的女子双眼略为修长,似凤眼而又带有自身的特色,冷然中可见到寒光一片,丝毫温情都欠奉。 只一照面,那个蒙面女子举起柳叶刀朝李凰熙攻去,显然是要杀人灭口,而李凰熙也不含糊,迅速地抬起袖箭手镯,脚上运用纯熟的步法,身形一闪,堪堪避过那飞过来的柳叶刀,只擦下鬓边的一络秀发。 蒙面女子眼里闪过一抹 恼恨,一个腾跃闪过李凰熙攻击过来的钢针,三枝钢针嵌进一旁的墙壁上,她迅速调整,拔出柳叶刀再度出手。 李凰熙心中叫糟,刚刚她之所以避得过只是占了先机,这个女子明显有武功,不是她能独自对付之人,恰在这个时候,缝隙外有人声嘈杂,人影往这个方向而来。 正要再度出手的蒙面女子眼看不对,看到有人已经过来了,她看了眼李凰熙,调整身形往缝隙的尽头奔去。 李凰熙却不放过她,手中的镯子一转动,接二连三地放出钢针,在夜色中倒也没有看出射中那个蒙面女子没有,只因那个女子的身形闪动得极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她的嘴角抿紧,这绮春楼倒是卧虎藏龙。 看到那要冲进这条隐蔽缝隙的人,她的身形一闪,装做嫖客的样子往回廊走去,刚好与那几名似打手的壮汉错身而过,听到对方怒喊,“抓到人没有?抓不到人怎么向大人交代……” 大人? 李凰熙手中已打开挡住的半边脸上不由得一愕,看来这个蒙面女子招惹到的是个什么大人?她急忙沿着回廊而去,此时的神情已经严肃起来,留心地观察包厢的动静,似乎这几个抓蒙面女子的壮汉没有将事情闹大,此时的她并没有看到那挥着能熏死人的老鸨与妓院打手。 几次闪避与小心探察后,方才找到那个什么大人的所在的包厢,看了看前面无人守着,而这里似乎清过场,走动的人很少,她在窗边假意醉酒驻足了,听到里头的对话。 “该死的,找到那个蒙面人没有?哎哟,我的头疼死了……”中年男人的声音里面满是怨毒与冰冷。 “大人,这个蒙面人敢在这儿动手,要不将建京府衙的人手调过来将这儿封锁了,不让那蒙面人逃走……” 还没等这下属说完话,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是那把中年的声音,“都给本大人住嘴,这事情不能声张出去,赶紧去追,听到没有?”然后又发作身边的妓女,“滚开,蝶丝的手比你巧多了,赶紧去将蝶丝姑娘唤来……” “大人,蝶丝姑娘正在准备待会儿登台,现在抽不身来侍候大人……” “滚,你以为本大人不知道她现在正与蓝耀宗卿卿我我啊,哼,去,本大人有也有钱,不输那蓝耀宗……”接着是打巴掌的声音。 眼看帘子要被人掀起来,李凰熙迅速身形一闪,离开窗户,身体东倒西歪地走着,那名捂着脸的妓子没有留意她,紧着步子带着 泣声走了,她微微回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在有壮汉出来守门之际,她赶紧走远。 心里啄磨着这个大人是个什么官?能调动建京府衙的人,她的嘴角一勾,倒有很大可能是建京府尹,手中的香扇一直敲打着另一只手心,脸上有些心不在焉地踱回原来藏身之处。 那儿已经平静下来了,与之前并无二致,阿三焦急不安地张望着,不见了李凰熙,这儿毕竟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李凰熙若出了什么事,公子会将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李凰熙的出现拯救了阿三,她看着这个一脸紧张的护卫,用折扇轻拍他的肩膀,“好了,本郡主不是平安无事的出现了吗?人呢?” 阿三指了指那晕倒在地的侍女。 李凰熙却是迅速蹲下剥下对方的衣物,阿三一看到之下大窘,赶紧背过身去望风,郡主这个动作被人看到八成会当做登徒子看待,这回他真想装身体虚弱晕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李凰熙。 半晌之后,李凰熙用折扇轻拍阿三的肩膀,看到对方因她扮成侍女而张大了口,她威胁一笑,“不准叫,听到了没有?好了,本郡主也不与你兜圈子,你在此处守好这个侍女,还有”她手中的折扇一指,“将本郡主中射出的钢针找出来。” 阿三一听,脸上这回是大骇,心知在不到最后关头,李凰熙是不会动用那个袖箭镯子的,看到李凰熙已经往前而去,他不再打算询问,尽职地按她吩咐去做。 好不容易才等到几个抱着乐器的女子要进去梁晏所在的包厢里面献艺,李凰熙垂着双手混在那群侍女的后面进了包厢里头。 立即就有一股清香飘过来,这香味恰到好处,不若外头飘着的廉价香味,看到前面的侍女正要将手中的菜肴摆到桌子上,她却机灵地站在一旁与另一名侍女垂手而立,这妓院颇为讲究排场,一切的举动犹如大户人家的侍女,而这正是李凰熙最熟悉的。 她的眼帘微抬,迅速向桌子上瞄去,梁晏的身形很好找,他一身贵气的月牙白长袍,腰间系着温润的和田玉腰带,头上束发的今儿个却用了同质的玉冠,看起来竟比平日更为俊俏迷人,尽显风流才子的本色,难怪周围的只要是女的目光都往他身上瞄。 她看得牙痒痒的,穿成这样来逛妓院,不是招蜂引蝶还是什么?粉拳紧握,看到他目不斜视,神情冷峻,心中这才好过一点,要不然,要不然她真想冲上去扭住他的耳朵教训一番。 这才有心留意同桌的那几 个男子,一个应是武安候的世子,看那长相还是不错,颇为爽朗的样子;还有一个是敬王的嫡长子,脸色浮肿,一看就是纵情酒色的人;另一边是身着青衫之人,这人李凰熙不认识,另外几个明显是世家子弟,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家世。 只见武安候世子起身朝梁晏敬了一杯酒,“梁兄,今日是你及冠之日,弟在此给你敬贺,你可不能推辞?若不是今儿个你们梁府低调不大摆宴席,弟还要去讨一杯水酒喝喝。” 梁晏轻轻一笑举了杯酒回敬,与对方一样干尽杯中物,“只因家母还在慈恩庵陪同二姐,所以主母不在,也就没有大宴宾客,倒是大家都将这日子记怀了,颇令我感动。”说着这样的话,他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不高兴,不过明显武安候世子等人都是清楚的,所以在座的人都没有谁不高兴,照样喝酒吃菜。 李凰熙却是微微吃惊,掐指一算,今天是梁晏的生日,正好是二十正岁要行及冠之礼,而她却不记得了,可以说是连想也没有去想,想到去年十一月她生辰之时,梁晏还千里迢迢给她送来一匣子精挑细选的首饰,当时看那首饰的精致程度,绝不是假下人之手挑选的,定是他亲自选好着人送来的。 相比之下,她却是忽略了他的生日,还是二十及冠的大日子,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想到他一路对她的维护与关爱,她似乎有点没有良心,这回她有些歉意地瞄了他一眼。 正是今夜寿星公的梁晏感觉到有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得抬头寻去,却没能捕捉得到,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无端有些发红。 武安候世子这时候朝那些歌姬道:“都愣在那儿做甚,快点弹奏起来,来一首《喜盈堂》。”和着拍子打了一会儿,又朝那突然进来的老鸨叫嚷着姑娘们怎么没来,莫怠慢了寿星公。 梁晏只是微微一瞟,看了眼老鸨挥着帕子解释因为蝶丝姑娘要表演,楼里的另外一些红牌姑娘都要伴舞,这叫做众星拱月,待会儿表演过后自然会来陪贵客,绝不会怠慢了大家,更亲自罚酒三杯,半老徐娘的脸上陪着笑,“您看,妾身亲自前来请罪,各位公子就给个面子妾身暂时听听小曲,姑娘们待会儿就会来。” 武安候世子一脸的不悦,他今儿个做东宴请梁晏,可不能让人害他失了面子,将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眼看就要发作。 梁晏朝那青衫男子看去,那男子方才慢悠悠地道:“世子何必为难一个老鸨?待会儿 先看看蝶丝姑娘的舞技倒也值得,再说今儿个是梁公子的生辰,弄出些什么场面也不好看,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武安候世子这才做罢,“看在你文状元的面上,我这才不与她计较。”挥了挥手示意老鸨出去。 老鸨千恩万谢地挟着一股香风离去。 李凰熙却有几分震惊地看向那文状元,鹅蛋型的脸型上有双略圆的眼睛,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她却是知道这个人,文远征,至德二年春闱的状元,文家世代有人高中进士,更是一门出了三个状元,所以文家是大刘有名的书香门弟,比之杜家可谓双壁,只是杜家现在的后辈却远不及文家。 在前世之时,文远征以三十出头的年纪当了内阁大学士,这是大齐史上最年轻的大学士,在梁家窃了李家的江山之后,他也辞官回归故里,新皇下达了三道旨意让他归京,他也没做理会。 《喜盈堂》是一首艳曲,唱的都是姐儿爱俏,朗君夜来相会的内容,李凰熙听得脸色更为红透,看到梁晏似两耳没听到这首曲子般,嘴角不自觉地上翘,而文远征一直微笑着,没有端起士大夫的架子,也没有露出鄙夷的表情,倒是让她略为佩服,这文远征内敛却又不清高,年方二十来岁,倒是有几分高洁了。 梁晏是练武之人,本就比别人敏感得多,今夜那似有似无的视线绕着他转,却几度寻不到那罪魁祸首,心情难免有些烦躁,看到文远征看向他,他微微摇头。 “表演开始了。”敬王的嫡长子惊呼一声,然后让其中一名歌姬将前方的屏障打开,这里是二楼,从那开放的露台看去正好看到下方台上的举动。 李凰熙这时才发现这个包厢里面的玄妙,两眼好奇地看向那方天地,华丽的舞台尽在眼下,眼里不禁满是好奇,前世之时她身为公主是绝对不会涉及这烟花之地,现在这一切在她的眼里都是新奇的。 正在唱着艳曲的妓子停下演奏,抱着乐曲到了一旁,下方的舞台却有曲乐之声响起。 李凰熙聚精会神地看着。 华丽的舞台上,首先出场的一群穿着粉色衣群的女子,个个姿容妍丽,各具特色,娇柔的细腰扭动着,水袖一甩,一个旋身,一个媚眼,极其的勾魂。 群舞了一会儿,众人围成一个三层的圈圈,水袖搭起来,随着琴音一挑,奏到一小段的激昂处,哗啦啦的琴声响起,层层的水袖随着女子下腰而甩开,如众星拱月般,身着白衣的女 子缓缓升起,如花中牡丹般受众人膜拜。 一勾魂眼,便生得艳而不俗,一张略尖的瓜子脸,却因颊上有肉而不显得刻薄,一张微薄的嘴唇,却因其色泽饱满而闪着珠光水泽,引人想要轻尝。 这个女子无一是完美的,但又无一不完美,更是衬得她与众不同,精湛的舞蹈,优美的动作,端得是那般的迷人,难怪引得建京人人追捧,比起一般的庸脂俗粉,这人蝶丝姑娘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才貌双全的美人。 李凰熙暗暗朝一旁桌上的人看去,武安候世子的眼里发光;敬王嫡长子的眼里更是色迷迷的,那抚着侍女臀上的动作却是一顿,更是下作地一把揽过最近的侍女亲起嘴来,看了令人几欲作呕。 她的眼里有着不屑之意,两眼看向梁晏,梁晏的墨黑眼珠子里看不出喜怒哀乐,眼睛却是落在蝶丝的身上,似乎略有一丝嘲讽又一丝赞赏,矛盾得很;至于那个青衫的文远征就简单得多,眼里的赞赏之意很浓,手更是轻轻地敲打桌面与乐音合着拍子。 另外几人却掩饰不了眼里的青光,学着那敬王的嫡长子一般拉过一名歌姬作乐,竟有几分急不可待。 台下的蝶丝姑娘却是舞得更加起劲,动作越来越大,李凰熙再看过去之时,她的身子一矮,做了个望月轻叹的动作,不知是不是那支撑的左手略有些力有不逮,她的动作晃了晃,若不是精通歌舞的人是绝对不会发现蝶丝这一个小小的失误的。 底下的人一片叫好声,李凰熙却是身子一震,蝶丝那微晃的动作她却是看出来了,以一个舞者精湛的舞技来说,犯这个低极错误是不可思议的。 就因这一个微晃的动作,李凰熙更加留神,竟然渐渐发现到这个蝶丝姑娘的动作尽量不使用左手,只是有右手的动作掩饰,故而没人过多的注意到她的左手,她的眼睛此时不再有欣赏歌舞的神色,而是专注地落在她的左手上。 心中暗暗地计量,这时候她不再留意风月场所的种种,而是在心中盘算着这里似乎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背着的双手微微相敲,竟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感觉。 歌舞大概一刻钟多一点结束了,李凰熙在回过神来抬起眼时,却看进一双有些惊讶的眼睛里,她的神色地是微微一凛,萧荇,他今天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只是一眼,就可以看出萧荇清瘦了许多,整张脸都有着一种名为落寞的东西。 她赶紧低下头来,掩去自己的脸形,更多的是掩去自己眼里的冷漠与鄙视,萧荇再怎么 落寞也不关她的事情,这个男人就算是明天就死了,她的心也不会震动一下,只因他不配。 她身旁的侍女碰了碰她的手臂,“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将帐幕拉好?” 李凰熙惟惟诺诺地应了一句,上前赶紧学着那名侍女的动作拉好那帐幕,将屏障设好,让包厢回归到原来的样子,只是自己的背后似乎有些发热,感觉到有人正在看着她,那目光似乎有几分热度,她惟有将头掩得更低。 武安候世子的手一撞有些怔愣的梁晏,“在看什么呢?” 梁晏微微一笑,喝了一口酒,“没在看什么。” 武安候世子看了眼梁晏之前看的方向,那儿有个身形不高的侍女在活动,恍然大悟地道:“梁兄,不过是个丫头而已,若你看上她,我这就去拉过来侍候你。”说完,竟起身想要走过去。 梁晏却是一把按住他的手,眼里有着一抹冷意道:“不过是个没长开的丫头,我只是随意一看,过于青涩又有何乐趣?” “没错,看我竟然糊涂了,该罚。”武安候世子大笑一声,然后端起酒杯痛饮了一杯,方才坐下,又大嗓门地道:“哪个谁,去催一催怎么姑娘还没有到?”手却指向某个少女的身上。 众人都退开,李凰熙这才发现武安候世子所指的人是她,左右张望了一眼,离她有两人距离的侍女不耐烦地道:“世子正与你说话呢,还不快答?” 李凰熙又感觉到那抹热热的视线落在身上,捏着嗓音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新来的?不知道我是谁?”武安候世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李凰熙。 李凰熙硬着头皮道:“公子说得是,我……奴是新来的。”两辈子,她都不是那下层的侍女,差点要理直气壮地回话。 武安候世子看了她的一眼,没有心思为难一个侍女,“去,唤姑娘们进来。” 李凰熙点点头,低着头往前走挑帘子出去了。 武安候世子瞪大眼睛,手指着李凰熙的背影,“这个侍女连礼都不会行吗?”竟那般直挺挺的就走出去了,除了头低下来之外,身上更不见半丝奴态,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了,怒道:“你们绮春楼是如何教导侍女的?” 歌姬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似领袖的人站出来说了几句解围的话。 梁晏却是鼻子一哼,意味不明地笑了,她若学会卑躬屈膝向人展现奴态的那一套,太阳都要从西边升起了 。 外头的李凰熙哪知道妓子在哪?正想着开溜,就见到老鸨领着一群妓子过来,个个花枝招展的,明显是刚刚伴舞的那一群人,看到如无头苍蝇的她,顿时就喝住。听得李凰熙低头说了几句,方才挥手道:“进去吧,姑娘们来了。” 李凰熙惟有再度硬着头皮在前方带路,掀帘子又进去了,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老鸨一进来就展开强悍的动作,粉红帕子齐飞,将李凰熙挤到一边去,领着各个姑娘坐到贵客的身边,更是又自罚了三杯,口沫横飞,占进风头。 一时间,武安候世子也忘了找李凰熙的碴,只顾着揽住美人亲了个嘴儿,手上下齐动忙得很。 李凰熙暗暗撇嘴,只有梁晏与文远征身边倒是没有那么猴急的狼态,梁晏只是微微晗首,那名妓子就知趣地坐到一旁,没敢动手动脚。 “倒酒。”梁晏清冷道。 那名妓子起身素手举起酒壶倒酒,身上的薄纱掩着香肩,一双浑圆裹在艳丽的裙子里似乎唤之欲出,低头时更显女性的姿态。 梁晏却像被她的姿态所迷,手看似要覆上那名妓子柔滑白皙的玉手上,李凰熙的眼角瞄到,心里那团已经熄灭的火又燃了起来,愤而抬头,他不是准备要向武安候世子与敬王嫡长子看齐? 就是这一抬头,她愤怒的目光却与梁晏看过来的目光撞上,两人一对视,梁晏的嘴角有一丝丝嘲笑,终于敢抬头了吗?那看向要覆上妓子柔滑白皙的手向下一滑,端起了下面的酒杯轻茗起来。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李凰熙心中有气,但又难免有些底气不足地看着他,随即想到他背着自己来喝花酒,腰杆挺得更直了,扁着嘴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梁晏刻意地一直朝那方视线来处暗暗戒备着,更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好不容易逮到对方放松的一刻,哪知看到的却是他的小冤家,闪过惊喜之后,墨黑的眼珠子却满是恼意,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跑到这龙蛇杂混之地来?因而做出这看似急迷迷的举动引她上勾。 李凰熙自然看到他眼里的恼意,暗中挥了挥小拳。梁晏捏着酒杯的手更是青筋凸出。 两人之间暗流汹涌,其他人却没有发现,径自寻欢作乐。 梁晏推开椅子起身,其他的人听到声响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他笑道,“没事,喝了点酒出去散步片刻。” 李凰熙脑中警铃大响,咬着下唇,看他的样子是要亲自来逮她,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认输?脚下步子一移,已经是悄然移向帘子的方向。 敬王的嫡长子却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人,一把抓住梁晏的手,朝梁晏不满地道:“梁弟又何必撇下我等离去?难得大家有心给你贺生辰,好歹也要赏个脸嘛。”他与梁晏算不得有多深的交情,只是来往过几次欠下了梁晏的人情,所以才会凑合在一起。 梁晏的眼里有着怒火,轻喝一声,“放开。”眼角扫去,已不见了李凰熙的身影,心中兀自着急着,这个地方岂是她一个少女该来的?其中的危险是不言而喻,这个该死的猪头却在这儿拦他,全身的气息更为冷然。 敬王的嫡长子仍不知死活地硬要再拦梁晏,一双色眼哪懂得收敛,他好歹是郡王爷,梁晏不就是有个当权臣的爹吗?心中的不满升起,更是挑衅地看向梁晏,正要张嘴说话。 武安候世子已经看出其中的紧张气氛来,伸手拉开敬王的嫡长子的手,笑道:“小王爷何必要拦着寿星公,今儿个他是最大,他说要散步就由着他,来来来,我们喝酒,这儿还有美姬呢。” 敬王的嫡长子被灌了几杯马尿,顿时就不知道东南西北,没再拦着梁晏,又与同伴嘻笑开来。 梁晏一甩袖子,好在这个武安候世子拉得快,不然他就要运功将这猪头甩开。拂袖离席,速度极快地推开帘子出去,外面的回廊除了嫖客与妓女外,没再看到自家那个小冤家。 一旁的小厮赶紧过来侍候,梁晏却问起阿三可有来过,小厮点点头,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梁晏当即一人一脚踢过去,“他出现过,为何不进来给我汇报?废物。” 阿三出现了,李凰熙还能远吗?巴巴地来打听他的行踪,没有李凰熙的指使,他可不敢这样做?顿时怒火上升,看着这两名小厮起身不敢叫屈,指使他们去找李凰熙,更连暗卫都出动了。 自己更是亲自去找那个胆大妄为的女子,那些个嫖客与妓子一看到气势十足的梁晏不敢多说,顿时就让开到一边,让这一脸急相的俊美公子通行。 只是足足托了三刻钟也没见着人影,他有直觉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握紧拳头捶墙,骂了一声,“可恶。”看来要回去调动人手来寻她才行,这丫头是不将他气得吐血不甘心。 正要不顾包厢那一群人,暗卫就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拳头紧握,脸色紧绷地返身回包厢,阿三刚联络上,直言李凰熙穿了男装化名叫严华已经到了他刚才所在的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