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刀传》 第一章 秋雨 一场秋雨,就这么落了下来。 大雨如注,倾泻往人间。雨点敲打着尚陵城中的窗棂,敲打着城中的芭蕉,却再也敲打不出城中那举世皆闻的郁郁诗书气。 雨中有铁甲,三万铁甲。静默无言,却透出一股浓浓的铁锈味来。 那味道不止来自铁甲,也来自铁甲上的血。血的味道,本来就是和铁锈相同的。或许如今尚陵城内外冲天的黑烟,雨中的残尸,还有那隐隐传入耳边不住的哭喊,都在为这铁血,作最好的注解。 堇都尚陵,为大姜大乾军所破,铁蹄过处,遍地狼藉。——《堇史》 大姜三万铁甲所在的地方,是堇国皇宫之前,是天子朝堂之前。这就意味着,堇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千桦作为堇国皇帝,相比于历代帝王,仍显得有些年轻。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正直壮年而已。他就这么站在雨中,任由煞人的秋雨打湿他的皇袍,湿透他的斑白鬓发。才而立之年的年纪,却已经有了白发。千桦自认这个皇帝,他做得不可谓不认真,不可谓不尽心。 可惜,积重难返。三尺之冰,绝非一日之寒。姜国的壮大,堇国的孱弱,亦是如此。 面对着那三万大军,那姜国奋威大将军李仲怀亲率的三万大乾军,千桦忽然笑了笑,大概很早之前,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心中就在忧虑和恐惧这一天的到来了。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境竟是如此平静。 妄(亡)国之君呵。 三万大乾军前,有一骑。马是好马,没有一丝杂毛,通体漆黑如墨的朔夜良驹。马上是一个面蓄长须,气质像书生更多过武将的李仲怀。李仲怀缓缓策马而前,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来。他在雨中,却仍然不紧不慢,仿佛就像是有了上好的诗兴,且行且吟。“末将李仲怀,请堇帝赴死!” “请堇帝赴死!” “请堇帝赴死!” “请堇帝赴死!” 大乾军士,异口同声,声势震天。 赴死么?千桦昂起头,皇冠顺着早已湿透的长发滑落。雨点骤密,鼓点般敲打在他的脸上,也敲在他的心里。好一通催命鼓。其实,在他拒绝御林卫万骑陆斐弃城逃命,东山再起的提议之后,他已经有了觉悟。 总归是要有人与国一起沦丧的。无关乎风骨,无关乎觉悟。只是千桦觉得,自己应该与国同亡。 “李仲怀!”千桦吐气大喊。这喊声透过雨声,略有些嘶哑,却比雨声更亮。千桦伸臂怒指,仿佛是叱喝他的臣子:“放肆!” 自己已经送走了皇后和皇子们,留下自己一个在这里拖得越久,他们也就越安全。千桦自问对得起先祖,对得起堇国百姓,却对不起自己的亲人。自己可以死,也应该死,可他们不应该。所以,他安排了陆斐与剩下的御林卫送他们突围出城。 “将军。”这个时候,一名骑兵策马来到李种怀跟前。“护送堇国皇后与皇子们的御林卫欲闯出东门,被守在那里的杨将军给擒住了。杨将军遣末将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将他们带至此处。” 李仲怀眉头一挑,他又看了一眼正在那台阶之上,一个人独自癫狂的堇帝。“原来,是想拖延时间嘛?罢了,早该结束了。你去告诉杨将军,对于堇国,陛下不想要有仁慈之心。这里本将能够掌控,就不用节外生枝了。” “是。”那传令骑兵干净利落,转身上马而去。 李仲怀忽然笑了笑,他举起了双手。回应他的,是齐刷刷的开弓声。大乾军单独为一军,以步卒为主,但是其弓弩手,也自为一营。现在,上好的绞丝绞成的弓弦被拉成满月。 箭已在弦。 李仲怀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高台上的人。然后,他挥手。箭如飞蝗! “咄咄咄……”精铁磨成的锋失插入地面,却被秋雨声所覆盖,听上去一无二般。很快,一滩血水顺着地上积水蔓延开,被雨水冲淡了。一如堇国的国运,也就此淡了。 秋风秋雨,秋煞人。 启衡十年,堇都尚陵为大姜大乾军所破,铁蹄过处,一片狼藉。堇穆宗身死殉国,至此——堇国,亡。 李仲怀心头松了一口气,他开始让手下士兵控制皇城。堇帝已死,皇城零星的反抗也成不了气候。现在已经没有敌人了,要防的反而是自己人。比如说,那个可能会怨恨自己抢了首功的杨寀。 杨寀此时也是站在大雨之中,他有些愤恨地望着皇宫的方向。在他身旁,跪着之前前去传讯的士兵。“狗日的,这小东西倒是最精明,如果要送去,也让我入皇城,我也就能赚他一笔功劳了!”传令的士兵倒是已经习惯了这位老将的粗口,他面不改色,但是眼神却瞟向跪着的那一群人。 那群人被他的同袍看管着,妇孺和孩童占了大半,还有几个一看就身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这就是之前那个死于乱枪之下的勇武骑将所保护的人了么? 杨寀发了一会牢骚,转过头来,大步走向那群妇孺。年近五十的杨寀,依旧魁梧,穿着盔甲的身影,让已经受惊了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人群之中,有妃嫔,也有宫女。堇处南地,哪怕是入秋,女子穿着依然单薄。被着大雨一淋,衣衫贴在身上,玲珑的身段显露无遗。不过杨寀治军极严,哪怕是有儒将之称的李仲怀,也不如他看重军纪。所以看管的士兵,没有一个把目光放在女眷的身上。 杨寀唤过一个营长,问道:“都在这里了吧?” 那营长回答道:“当时一片混乱,末将将他们都抓来了。” “很好。”杨寀点了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些人的服饰可以分辨出他们的身份。皇后,太子,朱紫重臣。的确都在这里了。“嗯?”杨寀看着那风姿极美,宛如少女的皇后,在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男孩。不过皇后本人倒是十分镇定,冷着一张俊脸,只是恨恨地看着这群让她家破人亡的人。 “你倒是冷静。”杨寀笑了笑,大局已定,他倒不介意陪这群亡魂说说话。 皇后不语。 那几个文臣叫骂之声不绝,不过其中有几人,已经开始求饶。杨寀听了有些聒噪,比这烦人的秋雨还要聒噪。“你你你,把他们杀了!”随手一指,杨寀指定了这几个人的命运。皇后这才缩了缩身子,毕竟金枝玉叶,哪里见过这幅动辄杀人的场面。倒是她怀中的孩童,看着那几个文臣被杀,吓得一下子不哭了。他有些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其他妃嫔宫女也是怪叫连连。 杨寀笑了笑,对着他们这个表情感到十分满意。“接下来,就轮到你们吧。”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那男孩突然喊了起来,皇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那一把是那么的用力,仿佛是狠狠抽了男孩一个耳光。“住嘴!你父皇宁死不降,你若是求饶,母后便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呜呜呜~”那男孩被包着嘴,含糊地哭着。 杨寀倒是笑了,他对这个年轻的皇后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他心中盘算了一会,下了决定。“好了,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不过可惜了,嫁错了人。我想陛下会对你有兴趣的。哈哈哈,不过这小东西嘛,杀掉杀掉,怎么能留后患呢,都杀掉!” “是!” 杀戮再起,皇后怀中的男孩被粗暴地拖了出来,然后一刀,被割下了头颅。皇后哭喊着,晕了过去。其他的人没有那么好运,刀起刀落,血染红了雨水。 那些鲜红的雨水,顺着街边的斜面,汇入水渠。那渠水也是红色的。因为堇国的顽抗,城破的时候,杀戮就停不下来了。纵是各位将领再三约束,尚陵能够幸存下来的,终归是少数人。 这场秋雨,似乎也是老天看不下去杀戮,所以才降下,洗尽人间。 一地的尸体因为血液的流尽和秋雨的浸泡而变得发白,身为太子的小男孩,没有头的尸首,就这么躺在水里,他的手正对着一堆瓦砾。那是东门被打破之后,在进攻之中倒塌的房屋废墟。 在废墟之下,雨水照样侵蚀下来。就在废墟之中,两块石板撑起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另一个男孩死死咬着自己的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蜷曲着身体,瑟瑟发抖。 从他的方向,透过阻挡的瓦砾,他刚好可以目睹在东城门下的杀戮。他可以看到那个被斩首的小男孩的尸体。 牙齿几乎要咬碎,却依然抑制不住颤抖。寒冷恐惧绝望这些情绪,萦绕在他心头。哪怕是在他成长之后,依然几度出现在他梦中。因为从那时开始,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杀戮,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也知道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第二章 城北徐公 天元一十三年,距离大姜王朝灭南方梁,邺,堇三国已有十三年。 这十三年,抚平了动荡。姜朝出现了难以一一详叙的繁华。原本姜朝国都平安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盛世闻名的举世华都。没有城墙的阻隔,城市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外延伸着。最初规划的坊市已经不够,经过工部再三改制,才堪堪适用。不过越来越多涌入的商户,坊市的制度终究是被打破了。 平安城内共有大道一十七条,其中最大的为南北贯穿整个平安城的清渠大街。红墙金瓦的大姜皇宫,就座落在清渠大街的尽头。皇宫四周,自然不设坊,因此也没有人居住。但是在皇城西北,因为毗邻城外云栖山的风景,成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居住之所。 城北徐家,就是其中一户。 “陆离,本少今日有约,你就跟我出去吧。”在徐家一间书房之中,一位穿着华美的年轻公子吩咐着他的伴当。年轻公子长得英俊秀气,他现在提笔疾书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名叫陆离的伴当与他一般大的年纪,眉宇间却比这位年轻公子多了一份沉稳。听到少爷的话,陆离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自己成为少爷的伴当很多年了,他也明白少爷说的有约是什么意思。“少爷啊,苏先生今日留的问答你还没有完成呢。明日苏先生问起,你又如何是好?” “陆离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一天到晚循规蹈矩,太无趣了。先生明天才来考校我,今日我出去一趟,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再思索思索,也不差这么几个时辰。”说着,年轻公子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淫邪的味道。“添香楼的紫月姑娘今天说是要梳拢了,这等热闹,整个平安城都知道的,我怎么能不去呢?” 陆离无言,添香楼是平安城内最大的青楼。那紫月姑娘,是平安城内最为出名的四大花魁之一。她要梳拢,自然会引得全城轰动了。 “怎么?心动了吧?今晚就跟着少爷我去见识见识吧。”年轻公子放下笔,走到站在一旁的陆离身前,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放心,今天这场盛事,我敢保证连老头子都不会拦着我的。” “好的,少爷。那我这就去准备车马。”陆离回答道。 “好好,反正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些去也好。”年轻公子挥了挥手,心中兴奋不已。 陆离退出门外,为年轻公子掩上房门。“呼。”陆离长出了一口气。自从他十三岁入徐府做事开始,这位徐家大少一直都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其实也怪不得他,徐明逸一生经营商道,中年丧妻,而后续弦,没想到老来得子,自然对儿子分外宠爱。徐家大少徐良年幼之时,徐明逸就十分娇纵他。如今,徐良即将弱冠,很多性情早已注定。不过徐家家大业大,哪怕出了一个败家子,一时三刻,恐怕也败不完它。 陆离胡乱想着,走在徐府回廊之中。迎面而来几个女子,几个穿着丫鬟的服饰的少女簇拥着一个长相十分甜美的少女。那少女眼眸黑白分明,顾盼生姿。她就是徐家的二小姐,徐娇。也就是徐良的妹妹,只比徐良小了两岁。正直豆蔻年华,青春大好的年纪。 “陆离,你哪里去?我那混账哥哥呢?”徐娇丝毫没有对徐良的半分恭敬,因为徐良的品性,老是给家里带来麻烦,也让父亲十分头疼。不过,对于混账哥哥的伴当陆离,徐娇没有什么成见。自少在自己和父亲看来,陆离这个伴当,做得尽职尽责。用父亲的话说,就是进退有度。 陆离躬身一礼,回答道:“二小姐,少爷在书房呢。苏先生给少爷留了问答。” 徐娇皱了皱直挺的鼻子,说道:“哼,你就不用骗我了,就他那出息,会在书房做正事才有鬼了,看爹回来不打他。”这样的话头,陆离不好接,只能笑了笑。 “算了,等会我自己去找他,你去忙你的吧。”徐娇也不为难陆离,带着几个伺候她的丫鬟去了。 陆离转到北门马厩,挑了一匹马,扔给它一些草料。“说了不去又得去,这下可不止误了约定了。”陆离拍了拍马颈,抚摸着柔顺的马毛。忙里偷闲,他叼了一根干草,躺在了车辕上。 今天是个好天气,可惜日头西斜。他伸出手掌,对准了阳光,仿佛是要把阳光都握在掌心。 “气息流转配合动作发力,这个原本是很简单的。可是要用刀对准同一处发力,不可偏差,气息却不禁相同。这倒是有些难了。”陆离喃喃自语。他的手掌之上满是老茧,虽然有褪去一些,但是那些痕迹依旧存在。他的手自然成握,如果有江湖人在此,就会看出,这是一个握刀的姿势。 陆离到现在也还有些吃惊。谁能想到,凫水巷子深处那个靠他人接济为生的老头子,还是一个用刀的高手。至于有多高,他看不出来,但是如果那老头子说得一切不是吹牛,那么必然是很高很高的。可惜陆离就是认为他在吹牛! 关于练武,陆离并不那么陌生。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门内功在练习的。这门内功,叫作潜龙功。可以算作是记忆深处的传承吧。他看着晴朗的天空,却回忆起了一场秋雨。 那样寒冷,那样无助,如果不是这门内功,自己恐怕就死在那堆瓦砾之内了。 “喂,陆离嘛?”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陆离的思绪。 陆离探出头去,发现是徐府看管马厩的老李。“是老李啊?刚好,我还在找你呢。少爷等会要外出,要备车呢。” 老李是个头发花白的和蔼老头,他家里有个闺女,宝贝得不得了。老李经常玩笑着说,要招陆离做女婿。陆离与他关系不错,因为老李看管的马厩就在北门旁,陆离晚上想要偷偷溜出去学刀,没少与老李打交道。 老李也因为信得过陆离的人品,所以对于陆离的要求,他基本都放行了。不过,他以为的是,陆离在外有了相中的姑娘,因此每晚前去相会呢。“不是我说你啊,陆离,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让老汉给你说门亲吧?” “老李,这个……不用了吧?” “都问你几次了,哪家的姑娘啊?你又没入贱籍,只是任用的杂役。老爷又是明事理的人,如果你有了看中的姑娘,让老爷做主给你提亲去呗。” “这个麻烦老爷不好吧?”陆离推脱着,要是让老李知道自己隔三差五出去相会的,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那我去也成啊……” “别,对了,少爷吩咐我快些回去呢,我这就驾车出去等了啊。”陆离实在是受不了老李的唠叨了。 “你呀你,行,去吧。”老李笑着,给他打开了门。 陆离熟练地套好车,驾车出门。 “老李,放心吧,你的酒不会少你的。”陆离的声音从马车那里传来。老李笑了笑,骂了一声:“兔崽子。” 驾车从北门迂回到西门。西门靠近内眷的卧室,徐良要出门,一般都是从西门走的。看了看天色,估计也差不多了。陆离就把马车停在西门口,等着徐良从门里出来。 徐府的西门外,是一条名叫露水巷的巷子。再隔壁就是贾府,另一户商家的宅子。 正当陆离等得有些无趣的时候,露水巷来了几个人。 陆离的眼神不差,看着那三个人的动作和神态,分明就是那老头子说过的高手。再看他们腰挂长刀,身着黑袍,似乎是同门师兄弟,只是他们的年纪大概有四五十岁了。陆离仔细盯着他们,却不想引起了这三人的注意。由一人带头,其他两人也向马车走来。 “这位小兄弟,请问凫水巷怎么走啊?”为首的一个比较年长,看起来甚是和蔼。 但是听到这地名,陆离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凫水巷?第一时间,他竟然想到的是那个教他刀法的老头子! 不过,平安城城北一片的巷子,大多以水为名,除了凫水巷,也还有富水巷的。于是陆离便问道:“三位找的,是凫水巷,还是富水巷?” “鸟几凫。”问路的长者仔细说道。 “哦,那是在那里的,走过这条巷子,巷口左拐,然后一直走就是了。”陆离伸出手指指了指。“哦,多谢了。”那老者带着他的师弟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不过陆离心中总有些疑惑。对于想起那个老头,陆离自嘲地笑了笑,关心他干嘛,他平日里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高手高手高高手,大概他也不怕寻仇的吧。再说了,那三个看上去也不像是来寻仇的。 “陆离,走了走了。”正想着,徐良已经换好衣衫从西门出来了。等他跃上马车,陆离挥鞭驾车前行。 (新年新书,需要大家支持。求收藏,求红票。极北不胜感激!) 第三章 红袖且添香 添香楼作为平安城内最大的青楼,自然是一处销金的好去处。三层的阁楼装饰得是金碧辉煌,在深沉的夜色下,散发着纸醉金迷的气息。门口那两对大灯笼下,人流进进出出,可谓川流不息。 陆离跟着徐良,站到了添香楼下。 “哦吼吼,这么多人,还以为我来得比较早呢。”徐良自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一身合体的长衫,儒雅不失风流。手中一把折扇,也是夏末时节必不可少的把玩品。但这把泼墨折纸扇,是大有来头的。这可是当今画坛巨擎鲁夫子的佳作之一。折扇打开,那看似杂乱的泼墨,却勾勒出一幅妙趣横生的美人图。点墨轻挑转复抹,一位月下佳人,跃然扇面。扇面的曲折没有丝毫影响构图,反而是如流风一般,让这位佳人多了遗世独立的仙气。 手中摇着这么一把美人扇,徐良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添香楼。一进门,门口忙碌的小厮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徐良。虽然在平安城这样的皇城里,皇亲贵胄,王子公孙不少,可是本朝初立。将姜国变成大姜朝的中兴之帝,也不会任由外戚胡来,因为这一点,所以许多外戚倒不如商贾之子来得出手阔绰。 早年就声名在外的徐明逸,在拿下织造局的供货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商。纵然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可是徐明逸已然成为平安城内一号人物了。徐良这位徐家的大公子,也就成了平安城的一号纨绔了。 “徐公子,您来啦?”小厮脸上带着谄媚的表情,对于出手阔绰的徐良,添香楼的张妈妈特别交代过,要好好招待的。而今天晚上又是紫月姑娘梳拢之日,想必那价钱自然不会低。眼前的这位徐公子嘛,说不定也会出手啦。 “还有没有位子啦?”徐良没有去看小厮,只是抬眼打量着。添香楼的格局是一个“回”字形。共两层的格局,一楼中间是一座舞台,这是平日里姑娘们一展才艺的地方。舞台之旁,一溜桌椅,如今也算是高朋满座了。二楼是个回廊,坐在二楼,自然也是可以看到一楼的舞台的。只是二楼是包间,位子不像一楼那样开放,比较私密,适合比较注重自己身份的大人物。 “有有有,徐公子常来的那间,一直给公子留着呐。不过公子的几位朋友倒是已经到了。他们说,就先去公子的雅间内坐着啦。”小厮殷情地在前面带路,徐良一听,倒是来了精神,“走走,快带我上去。” “好嘞,您请。” 陆离跟在徐良的身后,对于添香楼,他初来此地的时候,的确为之炫目,但是到了现在,他也已经习惯了。鼻尖弥漫的,是一股淡淡的脂粉气,这让来到此地的男宾们,更加亢奋。 他走在舞台两旁的楼梯上,看着在一楼的那群男人们。今天的重头戏在紫月,所以除了在外伺候茶水的侍女之外,其他姑娘一概不出来迎客。这也让各位恩客更加迫不及待。 来到二楼,小厮径直打开了一间雅间的房门。徐良一步跨进房门,笑道:“你们这两个家伙,倒是早就到了。”房内这两人,陆离也认识。年纪稍长这位,便是贾府的小公子贾中和,因为贾徐两家相邻,所以两家来往也比一般人要密切。至于另外一位嘛,那就有来头了。那为是当今文华公主之子,也是一位小王爷。当今天子姓李,这位小王爷的名字便是唤作李蕴。那贾府便是当今门下左补阙贾大人的府邸了。徐良比起这两位来,在来头方面,自然是矮了一截。但是一位王爷,一位大人之子,受到的约束比徐良大得多, 至少在出手方面,绝对是徐良来得阔绰。所以这三位好友往日里倒是以徐良为首的日子居多。就比如说这间添香楼的雅间,凭贾中和和李蕴,绝对不会预定下来,光是那一笔不菲的租金,就不是二人承受得起的。 雅间内早就置放了一桌酒菜,因为紫月姑娘的关系,陪酒的姑娘也没有,自然也就只有几个男人了。徐良,贾中和,李蕴三人各自落座。徐良一指年纪不过一十六岁的李蕴,笑道:“你这小家伙也来啦?” 李蕴稚气未脱,说话的口吻却已然是一个大人。“怎么,良少不欢迎我来嘛?” 徐良拿过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欢迎之至,蕴哥儿,今个有兴趣做一回紫月姑娘的入幕之宾嘛?”说着,他玩味地冲着李蕴笑。李蕴平日里就十分仰慕紫月姑娘。说起来,一位年方双八的秀美(娇)娘,弹得了古曲,唱得了新词。曲艺无双不说,诗词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李蕴这个情窦初开少年,怎能不倾慕? 听得徐良说起,李蕴也是红了脸。这次紫月传出消息要梳拢,他是第一个跳起来的。能够做那入幕之宾,与可人的紫月姑娘共一回鱼水之乐,可是李蕴朝思暮想的事情啊。可是,紫月姑娘的身价,自然不菲。虽然平日里李蕴的花费已算奢侈,但是在这欢场之内一掷千金,他还没有那个本钱。哪怕是有那个本钱,他也是不敢做的。身为公主府的王爷,那乌台之中,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呢。 所以,他就只好来求助大纨绔徐良了。 贾中和家教甚严,平日里出来喝次花酒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如果要争一个姑娘,在贾府的门风之下,他是绝无可能这么做的。所以,他只是来看热闹的。 三个富家子弟在房中谋划着今晚的大事,陆离则来到了房门之外。这个时候,他总不能打搅三位公子的雅兴。陆离也不走远,装成恩客的样子,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一楼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场盛事,让添香楼人头攒动。 忽然,只听得清弦一响。在原本嘈杂的环境之中,突出一鸣清音。弹拨三两声,却引人侧耳。 安置在舞台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因为舞台之上出现了一个人。一位身着大红的蒙面少女,捧着琵琶,娉婷袅袅地来到舞台之上。红色长裙剪裁极其大胆,上装短小,抹胸也似。这薄薄的布料看似节省,却是更加衬托出衣裳之中束缚的完美酥胸。再往下看,一抹细小腰肢如同扶风弱柳,在灯光照耀之下,紫月姑娘的腰肢柔若无骨,肌肤更是晶莹剔透。腰肢以下,便是一条绣工繁复的褶裙,层层叠叠,仿若云嶂。 少女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顾盼之间,别有一番滋味迷醉在心间。 紫月姑娘当真是不负花魁之名。 这看似调弦的两三声琵琶,让全场为之一静。但等到紫月姑娘一身大红出场,场面先是一窒,然后,才爆发出更大的声势来。台下的男子,不管老幼,皆是为着少女大声喝着彩。 紫月的眼眸烟波流转,先是扫了一眼二楼某处,然后,才低下头。舞台之上的灯火突然灭去,光线为之一暗。只剩下台上一盏残火,还有台上那个如同出嫁的女子。 陆离静静地看着,平静的脸上,过于平静了。 “淡抹浓妆着霓裳……”少女面纱轻动,响起的却是清丽的歌声。歌声一起,四下鸦雀无声。 “笑靥嫣然镜花黄。”少女怀抱琵琶,却是一个转身,翩然起舞。这一刻,台下准备好的乐师们也奏起乐曲,为少女应和。 少女手中拨动琴弦,眼睛半睁半闭,似陶醉,似回忆。 “流年已逝忘川岸,劝君莫恋弱水长。” 听到这一句。陆离的心,却仿佛如同少女手中的琵琶一样,被悄然拨动了一下。 四句唱过,少女的表演,却才刚刚开始。她忽然一抛手中的琵琶,双袖一甩。乐师手中的乐曲,也是转折一回。如血水袖随之张扬而出,如同敲击着看不见的大鼓。少女摆臂后仰,水袖与少女的身姿完美地契合成了一道弯月。柔软的臂,柔软的腰。少女的身姿柔若无骨,轻柔如水波荡漾。 而时光如水,那年的少年,是否还记得那时的少女? 看着那舞姿,陆离忽然握紧拳头。 全场寂静,静静地看着少女在舞台之上的独舞。那一抹红的惊艳,想必会永世都存在在他们的心间,难以磨灭。 一曲红袖舞,且为君添香。 二楼的雅间之内,李蕴双眼闪动着光芒,整个人都已经呆滞。徐良在这方面毕竟见识广博,虽为此女所惊艳,但是却还能自持。他看着少女的舞姿,美人扇靠在膝头,打着节拍。贾中和暗中吞了一口口水,这样的女子,怕是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 而在他们雅间的隔壁,一位身着锦衣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举起酒杯,却没有喝。从紫月上台之时起,他就已经举起了杯子了。在他身旁陪坐的,是一位颇有书生气的男人。那男人也是盯着紫月,但是眼角,却留心着中年男子的神态。看到中年男子为紫月所着迷,他心中大定。 待到紫月一舞终了,那书生气的男子笑道:“大人可还满意?” “如此绝色。”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似乎也是从迷醉之中醒来,喝下了杯中之酒。 第四章 争风吃醋 紫月一曲舞毕,站在了舞台之上。添香楼的张妈妈今日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摇摆着(肥)臀,一扭一扭地走上前来。 “我就问你们一句,我家紫月美不美?”张妈妈大声问道。 “美!”“真是人间绝色。”“什么四大花魁,我看就一个紫月姑娘足矣。”…… 张妈妈乐呵呵地看着底下的喧闹。想当初紫月进添香楼的时候,还是张妈妈看她可怜,本着做做善事的心思,收一个做事的丫鬟。那时候的紫月,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看上去愣是和十岁的孩子相仿。可谁能想到,待得几年过去,这个丫头竟然出落得如此俊俏,而且聪慧伶俐,教她什么她都能学会。 平安城内四大花魁,自然都有各自的青楼作(后)台。花魁就好比是整座青楼的代言,花魁越有名,越能吸引人气。 那阵日子,刚好是添香楼原本的花魁从良,新花魁还没有人选可以挺身而出。张妈妈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到了紫月。紫月为报答张妈妈的收留恩情,也就同意了。 不过,哪怕是她成为了平安城四大花魁之一,她也只是做一名只唱琴曲的清官人,从来没有卖身之意。 所以当半月前,紫月突然自己提出要梳拢之后,张妈妈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紫月突然自愿提出这件事,喜的自然是自己又有大把银子进账了。至于你说花魁?只要有好苗子,再挑一个好好调教便是。 张妈妈伸开双臂,轻轻下压,示意台下的恩客稍安勿躁。紫月俏立在舞台之上,由于蒙着面纱,也看不出来她是悲是喜。 “我添香楼的女儿,自然国色天香。闲话我就不多说了,怕我这个老婆子说多了,倒让你们厌烦了。”台下一片笑声,张妈妈嘴上这么说,但是眼里却满是笑意。对于今天这个场景,她很是满意。光一楼就来了近百人,还没算上二楼雅间那些大人物呢。想到这里,张妈妈愈发开心了。 “那么,有谁想要我这个女儿的?带上你们的价吧。”张妈妈话说得露骨,眼睛里闪耀着神采。 “一百两!”台下有人迫不及待地喊出了价格。这个价格不算低。要知道平安城内寻常人家,一年开销也不过这个价格。但是现在是为花魁梳拢,这个价格就真的是太说不过去了。 这位兄台喊完之后,便是引起了一阵嘲讽。不过这才刚刚开始,很快价格就被炒了上去。 “八百两!钱掌柜出嫁八百两!”张妈妈那兴奋地声音叫喊着。紫月心中微微有些复杂,自己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了。她忽然抬头,清冷的目光对上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双目对视,陆离却不知怎么,有些难过。陆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女孩终究还是下了狠心,他也知道今晚添香楼可能就要出事。陆离看着紫月那一双眼眸,微微摇了摇头。 紫月看在眼中,眼神之中,透露出坚定和豁出一切的勇气。 陆离叹息一声,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紫月的身价很快就来到了两千两之上,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挥霍得起了。一楼出价者渺渺,出价的声音都来自二楼。徐良站在窗边,嘴角却是笑意。“蕴哥儿,那应该是黄少的声音,他家财大气粗,我比不得他啊。” 李蕴此时的表情真的是焦急地快要哭出来,美人近在咫尺,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被别人夺走!“良少,再想想办法。我可以把我这月的份额都拿出来。” “还是不太够啊。”贾中和在一旁发话了,“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紫月姑娘的身价,会是个了不得的数字。我看蕴哥儿你就早些收手吧。” “这怎么能行!”还没有等贾中和说完,李蕴就瞪了他一眼。贾中和笑了笑,不再说话了。他知道李蕴心中爱极了紫月,那种欲求而不得的滋味,快把他逼疯了。 “良少,这样吧。今日权当帮兄弟我一次。徐伯伯那边的事情,我让我娘再去关照关照。今年织造局的新袍,可还没有着落呢。”李蕴哀求道。文华公主招的驸马,是隆定三年的探花郎,本身也颇有才名,祖上也是丝绸商户出身。文华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圣上也很是敬重的姑姑。所以给了驸马爷一个织造局一个闲差。 织造局采购材料,为皇家以及官员提供衣袍,这只是织造局其中一小部分职责,也是距离权力最远的一部分。但是徐明逸能够拿到渠道,成为皇家供货,自然与李蕴的父亲,离不开关系。 徐良听到之后,心中却是一动。他笑道:“蕴哥儿,你这么说可是不把我徐良当人看啊。我那老爹的事,管他去呢,我们俩兄弟,我不帮你帮谁啊?”徐良拍着李蕴有些瘦弱的肩膀,继续说道:“兄弟我两肋插刀,蕴哥儿可不要把我徐良当成唯利是图之人了。” 说完,徐良走到窗边,大声喊道:“八千两!” 之前的报价是六千两,徐良直接提到八千两,这就是他的纨绔做派。但是人家偏偏有底气喊出这个价,你又能奈何? 此价一出,一时之间安静了不少。 徐良回身冲李蕴一笑,“齐活~” 李蕴此时涨红了脸,看着徐良脸上的笑意,恨不能冲上去亲他两口。“良少,从今天起,你是我亲哥。” 徐良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你亲哥就是王爷了,你这是想让我造反啊?” 贾中和在一旁端着酒杯,看着两人笑闹。 只听得张妈妈带着颤音的声音响起,“翠玉轩出价八千两,还有没有更高的价了?还有没有?” 不管是二楼还是一楼都有些议论纷纷,八千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钱。众人纷纷猜测着,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出手如此阔绰。 “八千一百两!”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从徐良等人所在的另外一边雅间内传出。 徐良听到声音一愣,他倒是没想到黄業还会加价。“黄少这回真的是豁出去了啊?”“良少……良哥……”看着李蕴那幽怨到可以秒杀深闺怨妇的眼神,徐良举了举手中的美人扇:“八千二百两!” 对面也不甘示弱,“八千三百两!” 徐良冷哼一声:“八千四百两!” 一时之间,场中的竞价的,只剩下了徐良,还有他口中的黄業。 价格一百两一百两的往上翻,张妈妈此时已经乐得合不拢嘴。而其他人早就沦为陪衬,看着这两位大少,为了紫月姑娘争风吃醋。按照这个架势,今晚很有可能就要创下平安城花魁之最了。 陆离此时的心中,却没有对自家公子的关心。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其他地方。他在等。既然紫月姑娘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她身后的那些人,肯定也是准备好了。那么,也就是说,紫月姑娘今晚的归属,其实已经定下了。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应该也是八位大将军之一吧? 想起紫月身后的那些人,陆离心中有些愤恨。失去家国的幽魂,却拿着大义,逼迫一位弱质女子牺牲到如此地步,连清白之身都要利用!看来当初自己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是十分正确的。这样的组织,不入也罢!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心疼紫月,这个与自己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可怜人。 “八千八百两!黄少,如果你没有钱了,就不要死撑着了!”徐良冲着对面大喊。 “八千九百两!放屁!老子有的是钱,你徐良这个王八蛋是怕了嘛!”对面黄業好像远比徐良更擅长如何嘲讽。 徐良也不生气,他挠了挠头,到了这个地步,价格已经有些超出他预算了。不过现在是骑虎难下之势,他和黄業谁要是今天晚上退缩了,那明天传扬出去,就不用在对方面前做人了。 李蕴也看出了徐良的纠结,他此时也冷静了不少,他扯了扯徐良的衣袖,有些为难道:“良少,要不……” “别,这要是缩了,那在黄業那个混蛋面前,我就抬不起头了。”徐良打断了李蕴的话。正当他狠心还要再加价的时候,外面一个声音带着仿佛一举定乾坤的语气,报出了价格。 “一万两千两。” 全场震惊!所有人望向那个发出声音的雅间,想要看清楚是谁这么霸气。张妈妈此时快要幸福得晕过去,这么多钱呐!整个添香楼,大概也就只有紫月姑娘本人宠辱不惊了吧。 徐良也是探出身子,看了过去,他只看到两个中年人。一个仪态非凡,仿佛天生带着杀伐之气。另一个,则是文质彬彬,好像是个文弱书生。这样的组合,能够出得起这么高的价格?别是有诈吧? 倒是李蕴看到了那中年人的样子,身子立刻颤抖了起来。“郭…郭…郭…恕!”李蕴指着那人说道。贾中和一听名字,惊道:“是谁?定远大将军郭恕?” 李蕴用力点了点头。 徐良的美人扇拍在额头,“这下怎么争啊!” (关于梳拢,好像有两种说法。一是说ji女第一次接客。二是说让ji女只接一个客人的手续。不过不管那种说法,在本文里都不影响阅读就是了。新书需要大家支持,还请喜欢的朋友收藏一个,万分感谢。) 第五章 良宵 定远大将军郭恕,字禳德。曾率麾下大军攻灭邺国,有此灭国之功,故封为八大将军之一。郭恕其人,起于草莽,却在军中打拼出一片天下,不同于奋威大将军李仲怀,他或许无法用文绉绉的语句去讲兵法之道,但是他却深得兵法的精髓。 八大将军之首的辅国大将军廉郎曾经评价此人,“用诡用奇,无人能出其右。” 多年的带兵杀伐,让郭恕整个人杀气凛然。灭邺国之后,郭恕得高人指点,开始修生养性起来,几年下来,倒是收敛了杀气,变得气度不凡。郭恕出现在窗口,但是并没有露脸,只有同在二楼的寥寥数人见到其面目。 一楼的那些人,其实哪怕见到了,也不会认出此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定远大将军。至于二楼的几位,能够认出来的,也不会说出去。因为关于郭恕喜好(幼)齿少女的传闻,已经是一则轶事流传在平安城内。在二楼的人看来,紫月姑娘完全是属于大将军喜好的类型。不过知晓的人大多都是私底下讨论,可不敢当着大将军的面去探讨。 紫月姑娘长得可人,虽然已有十七八的年纪,但看上去就如同二八少女一般。加之其绝色美颜,处子气息,这位郭恕大将军也是早有耳闻。不过,紫月姑娘名满平安城,郭恕想要得到她,也不能乱来。 到了他这个位置,自然要懂得分寸。本朝封了八位大将军,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其中有三人有灭国首功,其他人也都参与其中。这群人,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功高震主的货色。看似风光的背后,潜藏着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危险。除了辅国大将军之外,其余几人,把自污手段用得是如火纯青。比如郭恕,他就故意把好女色的毛病透露出来。 一介功臣,不怕有把柄在圣上手中,怕就怕在你没有把柄可以拿捏。 但是话又说回来,癖好什么的,可以私下知晓,却不能因此弄得满城风雨。就像当今圣上李钰,在郭恕班师回朝当夜,与其大醉,并赏下(幼)齿少女八名,供郭恕赏玩,事后却绝不容许有任何记载留下,自己也绝口不提。 若郭恕凭着身份强行得到紫月姑娘,恐怕到了第二天,那群乌台的呱噪乌鸦就会闻着味道疯狂地扑上来。何况民间的议论,也是很好的一把刀,在合适的时候,也会杀人于无形。所以郭恕不屑去做强抢这样的事。 今日在得到自己军中主簿吴高禀特意带来的消息之后,他这才来添香楼微服私访。用正途得到紫月,那怕是那群文人,也只会是羡慕,没有半点可指摘的地方。 吴高禀曾经是邺国降将,在邺国郁郁不得志,在投靠大姜之后,才有了自己施展才华的一席之地。所以对于此人的忠心,郭恕倒是没有什么怀疑。 “大将军,今晚紫月姑娘,就是您的啦。”吴高禀便是那看似文弱的书生。“小的的请求,还希望大人……” 郭恕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在京等同赋闲,不像李仲怀那几个,可以镇军一方。”听到这里,吴高禀脸上的笑意一敛。“不过,既然老夫交了权,那么安排几个手下的人,想来圣上也不好拒绝。”郭恕淡淡说道,仿佛帮吴高禀升迁只是小事一桩。 吴高禀大喜,连忙下跪,拜谢道:“谢大人成全,小的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大将军的恩情。” “起来吧。”郭恕喝了口酒,觉得自己有些口渴了。“让艳名远扬的紫月姑娘上来一趟吧。老夫倒要好好见识见识。”听到郭恕这样说,吴高禀心花怒发,他知道自己所求的事,十有(八)九,已经可以确定了。若是让自己脱离军中,谋求更高的位置,今日这付出,倒也是值得的。那可是一万多两啊,自己多年以来的家当,加上最近贪墨所得,全都投进去了。吴高禀走出雅间,心中对于价格有些肉疼,但是却又不好表现。现在的他,活像一个赌上全身家当的赌徒,不过,看起来,这一铺是赢了。 “这个人我不认识。”李蕴就在门口,看到吴高禀走了出来。 徐良拍了拍李蕴,在他耳边说道:“看来,我听闻的郭恕将军好(幼)齿是真的咯?” 李蕴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自己心仪已久的佳人,竟然让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得到她清白之身。更可气的是,偏偏那老头还是自己得罪不起的,李蕴心中别提有多么憋屈了。 “说老头有些过了,可别让郭恕将军听到啊,我看他,还老当益壮呢。”徐良眯起了眼睛。那可是定远大将军啊。 陆离就在走廊上,看着底下张妈妈有些夸张地叫嚷,还有周围恩客们的喧闹。他看到从他所在的隔壁雅间出来了一个人,然后,那个人将紫月领了上来。 陆离吐出一口气,向楼梯走去。 “哒哒哒。”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中年男子在前,紫月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吴高禀心中畅快,脚步轻盈,快步越过陆离。陆离则继续走着,来到紫月身侧。 “不要这样!不值得!”陆离压着喉咙轻声说道。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够闻到紫月身上迷人的香气。 穿着大红罗衣,如同盛开花朵一般的紫月偏了偏头,似乎不想去看陆离。不过她的声音还是浅浅地传入陆离耳中,“我意已决!” 决绝。 说罢,她快步赶了几步,跟上了吴高禀,头也不回。 陆离回头,看着紫月的背影。 俏颜,细腰,红袖。 恍惚间,那及地的裙摆,如同翻涌的血河。其中夹杂着的,是少女血腥的过去。 而她踏血而行,迎向的,却也是毁灭自己的道路。 看着她的背影,陆离忽然想起了凫水巷的老头子念叨过的一种花。 炫灿绯红,花开彼岸——曼珠沙华。 “喂,陆离啊,陆离啊?”徐良忽然从雅间探出头,呼唤着陆离。 陆离应了一声。 “陆离,帮本少叫几个姑娘来好好招待,至于哪几个,你心中有数。本少要好好安慰一下自己。”说完,徐良又把头缩了回去。陆离看着隔壁吴高禀退出大门,吴高禀点着头对着房内笑道:“是是是,还请大人度此良宵。”说完,他关上了房门。陆离在拐角挠了挠头,走下楼梯。吴高禀打量了他一眼,心中也没有在意。 陆离找到张妈妈的时候,张妈妈整个人都处于亢奋之中。任谁凭空得到一万两千两银子,都会亢奋的。舞台之上,换上了其他姑娘在表演。紫月上楼之后,其他姑娘也都出来接客了。 “张妈妈,徐少想请瑶儿姐他们作陪。”陆离一字一句说道。 “徐少嘛?哎呀,瞧我这人,怪我招呼不周。紫月姑娘的事,徐少可不要放在心上啊,价高者得,奴家也没有什么办法。”张妈妈笑着,伸手招呼过几个姑娘。“瑶儿,过来。你们几个都过来,徐大少今晚可都在呢,你们快上去好生伺候着。” “哎~”异口同声的应答。徐良是个金主,声名在外。方才又和黄業拼价,八千两的实力,足以让姑娘们趋之若鹜了。 等到几位姑娘娉婷袅袅地从身边走过,陆离的目光落在了紫月进入的雅间之上。 张妈妈与旁人打了个招呼,看到陆离发着呆,拿手指点了点陆离说道:“陆公子,你不点个姑娘,与你共度良宵么?”“张妈妈,公子可不敢当,我只是我家少爷的下人。” “哦呵呵呵呵。陆公子你别谦虚了,你虽然不及徐少风流,但是眉眼也是极好的。若你想要,恐怕我们添香楼的姑娘,还有许多人想要倒贴给公子呢。”张妈妈心情舒畅,拿陆离开起了玩笑。陆离每次随徐良而来,徐良有时也照顾陆离,但是都被陆离拒绝了。 对于狎ji这类事情,自认正直善良的陆离怎么可能去做呢? 好吧,其实真实的原因是,陆离从小修炼的潜龙功。这门功法的要点,陆离记得清清楚楚。除非大成,否者就必需要保持元阳之身。 大事未成之前,他还需要武力。所以,这些是必须舍弃的东西。 又说了几句,张妈妈再一次上了舞台。此时因为其他姑娘的加入,恩客们对于紫月的狂热,终究可以发泄出来了。场内各种**之像,让陆离不得不感叹。 对于青楼恩客们来说,今晚注定是怀抱佳人,鱼水之欢。对于得到紫月的郭恕来说,今晚乃是良宵,也是**。对于紫月本人来说,成败都在于今晚。对于徐良来说,今晚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寻欢之夜。 一个寻常的夜晚而已,但是某些沉重的东西,压在了陆离的心里。他忽然觉得好烦闷,想要透透气。 踏出添香楼大门,夜已深,欢街却无半分睡意。耳畔的喧嚣与宁静的明月构成了鲜明的对比。陆离站在屋檐下,料想着今夜可能会发生的事。想着想着,他开始后悔起来。 后悔自己没有带上一把刀出门。 自从学刀之后,陆离喜欢上了用刀的感觉。他的拳脚没有经过他人指点,粗浅的拳脚功夫打发混混还足够,对上会武功的人可就不够看了。 大概今晚,他还是要动手的。如果有把刀,他会心安得多。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阴郁无比。 (萝莉控的大将军,啊哈哈。有谁想要龙套的嘛?很多角色还没有名字哩。) 第六章 公子笑嫣然 而在今夜,心情一样不好的,还有凫水巷大通酒肆的贾老板。贾老板坐在柜台之后,张嘴打着哈欠。 明月凌空,已经是亥时了。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收摊回家抱着婆娘睡觉了。可是今夜看起来,不到子时是不会收场了。贾老板挑了挑柜台上的油灯,好让整个酒肆看上去亮堂一些。 座落在城北偏西处,让这个酒肆远离了城东那喧嚣,倒是有种闹中取静的味道。槐水穿过平安城城西,那这里便是一处城内的码头。白日里往来客商,鱼龙混杂,让整个码头热闹非凡。 码头距离凫水巷不算远。所以在白日里,常有码头上的工人放了工,约上三三两两来大通酒肆,花上几个铜板,换一碗浊酒。 贾老板的酒并不算贵,所以什么人都喝得起。 就比如,现在坐在酒肆之中,那个穿着十分落魄的老头子。这个老头大概五六十岁,花白的头发胡乱扎了起来,更多的头发,却是乱糟糟的遮住了半边脸。这老头子身子骨还算硬朗。贾老板对也他并不陌生。老头在凫水巷呆了许多年了,他姓杞,枸杞的杞。这是个十分少见的姓。凫水巷之中认识他的街坊,一般都叫他杞老头。 据杞老头自己说,他是来平安城寻亲的。结果寻了好几年,仍然是没有找到他的儿子。这几年,他就居住在码头边上一处破败的院落里,靠晚上帮人看管仓库赚几个钱为生。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是杞老头对酒倒是情有独钟。每每有点闲钱,就来大通酒肆喝上一碗。手头紧的时候,就腆着老脸向贾老板赊上那么一碗浊酒,解解馋。 贾老板看他可怜,时常也赊他酒,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熟识了。 如果现在酒肆之中,只有杞老头一个人,贾老板就会起身给他打上酒,让他回去再喝。可是现在酒肆之中,还有其他人。 三个中年男人,他们三人穿着相似,更为关键的是,他们三人腰间,都配着兵器。在码头附近开了许久的酒肆,贾老板的这双眼睛,还是有些看人的本领的。这三人,分明就是会武功的江湖人。 对于商家来说,对这类江湖人是又爱又恨。爱的,自然是江湖人出手阔绰。恨的,就是他们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坏店内桌椅不说,还坏了小店的名声。 贾老板去城东酒坊买酒曲的时候,曾经遇上过悦来客栈平安城总店的掌柜。两人闲聊了几句,说起江湖人,掌管悦来客栈平安城总店的毛掌柜气不打一处来,他经手的店里,可是发生过好几起江湖打斗,那造成的损失可都不小。 本朝尚武,习武之风盛行。江湖人可不少,好在大姜设有樊笼司,专职掌控江湖事务。在樊笼司的节制下,这江湖的腥风血雨,少过江湖的风流轶事。 贾老板希望这三个江湖人只是兴致所至,时近半夜来自己这里讨一杯浊酒而已。 “店家,你在凫水巷呆了多久了?”那三个江湖人之中的为首一人问道。 贾老板睡意朦胧,听到声响,有些茫然地说道:“什么?” “店家你在此开店多久了啊?” “哦,自从盘下这家店面,也过得一二十年了吧……” “那真是有些年头了,那么想必店家对于凫水巷子,哪怕是平安城,都算是熟悉的吧?” 贾老板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那中年人站起身来,从杞老头身旁走过,来到柜台之前。贾老板瞥了一眼他腰间的剑,忽然之间,睡意也消失了。“店家,我向你打听个事。你们这里,大概七八年前,有没有来过一个老头子?他可能看上去很年轻,脸上有道刀疤的。”中年男子笑着问道。 七八年前的老头?贾老板下意识瞄了一眼杞老头,问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那中年人听到贾老板的回答,脸上一喜,问道:“老板你知道他?” “不,我就问问你们找他干嘛。”贾老板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语之间,好像把正在喝酒的杞老头与他口中那人联系起来了。他连忙否认。若是他们是来寻仇的,那岂不是害了杞老头? 结果,那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敲在柜台之上。他露出一副焦急地神情,说道:“店家,实不相瞒,我是来寻亲的。他是我的长辈,我已经寻找了他许久了。听说他来到了平安城,我们这才赶来寻找的。”贾老板看他言辞恳切,再联系杞老头之前来寻亲的说法,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杞老头的儿子反而找来了。若是那样,父子相认,这是一场喜事啊。 “喂,杞老头,他们三个是不是你亲戚啊?”贾老板笑着问道。 看到贾老板的表现,问话的中年人猛然回头,而原本坐在酒桌旁的另外两个中年人,则是几乎瞬间跳了起来。他们一下子拔出了自己的刀剑,对准了隔壁桌的杞老头。 一时之间,酒肆之内的气息,有了一股秣马厉兵的肃杀。贾老板被这场面吓了一跳。那中年男子弃了他,直接向杞老头走去。 “我早该想到的,这么晚能够在这里喝酒的老头,见到我们三个带兵器的人也不慌张。现在更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这样的气度,可不是一般的老头子能够拥有的。”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略带阴狠地说道,“柳扶风,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柳扶风这三个字,是他咬牙切齿,从齿缝之中,一点一点漏出来的。 “你们认错人了,我姓杞,叫杞成舟。你们肯定是认错了。”杞老头好像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唯唯诺诺地说话,声音也带着颤音。 那中年男子一愣,然后直接拔剑,对准了杞老头。“从刚才进门我就在注意你了,再加上我刚才问起店家,店家的眼神,我可以确定,你就是柳扶风!” 另外两个像是他师弟的男子,也配合着他。被两把剑,一把刀指着,杞老头忽然笑了笑,那畏缩害怕的神态敛去,也让原本肃杀的氛围为之一松。他正要说些什么,但是下一刻,酒肆的门突然被生硬地打开了。 月光从门外洒进来,把一道人影,印在了地上。 来客惊动了酒肆里的人,所有人都偏过头,看向酒肆门口。 来客似乎很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那脚步,怎么看都像是闲庭信步。 月光下,贾老板首先看到的,是一张让他瞬间呆滞的脸。哦,不要误会,那不是吓的,而是被惊艳到了。一双柳叶眉,一点绛朱唇。月光之下,来客的脸庞仿佛散发着淡淡的银光。这让她的容颜带上了朦胧的美感。 来客是个女人,一个模样绝不输平安城四大花魁的女子。但是,比起花魁,她可能要更加性感一些。棉白长衫笼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在外还套了一件皮质的单护肩。她的长腿,被包裹在一条贴身长裤之中,配着官靴,飒爽无比。 她肩上扛着一把刀,刀不长,就是柳叶刀的模样。但是在刀柄处,一个酒葫芦被一根红绳系住,斜斜地坠在上面。 潇洒随性,不羁写意。 这样的女子,如何不性感? “啊呀,今晚这里怎么这么热闹?来,店家,给我满上酒。”来客径直走向了呆呆看着她的贾老板。听到声音,贾老板这才回过神来,他在码头也见识过不少人了,从来没有见过那家公子有这样独特的气质。更别说眼前这位还是女子了。 “姑娘是要什么酒?五文的,还是十文的?”贾老板只觉得自己好像是遇到了,那志异怪谈之中的妖精。 “姑娘?不不不,我是公子。叫我公子嫣。”那女子笑着,露出两个浅浅地酒窝。 公子嫣?公子为称,这似乎是两三百年前门阀弟子对自己的称呼了。当今已经几乎不用了。而且一个女儿家,提刀穿男装,还自称为公子,怎么都觉得有些古怪的吧。 不过公子嫣姑娘可没有这样的觉悟,她胳膊撑在柜台之上,看着贾老板打酒的动作。贾老板从自家酒缸里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给她装在了酒葫芦里。这葫芦装满也不过是一斤的样子。算算酒钱,也不过三十来文。 公子嫣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然后噗地一声吐了出来。“呸呸呸,这酒怎么这么难喝啊。”她倒是直接,浑然不觉这话让贾老板一脸黑线。 杞老头和那三位中年男子一直看着公子嫣的动作。杞老头一直喝着酒,看不清楚表情。可那站着的三人,却对公子嫣的身份猜疑不定。 公子嫣把酒葫芦一收,然后顺手系在了腰间。宽松的衣衫,也阻挡不住腰肢的弧度。酒葫芦一拉,腰带便缠紧了也似。她对着三位中年人,摊开双手,“好了,霖越派的三位,要不,你们也介绍下自己吧?” 听到她报出自己的师门,为首的中年男子脸色一沉。这个行径颇为古怪的女子,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那女子似乎很欣赏男子的脸色,笑道:“对了,还有坐着的那位。”话音未落,在一旁正准备坐回柜台的贾老板一个激灵,抬起了屁股。 公子嫣头也不回,向后摆了摆手。“没有说你啦,店家。我是说那位……” “那位刀圣柳扶风~” 第七章 当刀圣只剩刀 刀圣?这名字一听就很厉害很厉害啊。贾老板心想着,忽然又一愣,他们说的柳扶风,莫不是……就是……那杞老头? 贾老板很是震惊,难道这个年老体衰的老头,真的是隐居的高手? 毕竟刀圣这样的名头,听着也很唬人啊…… “你认错人了。我说了我叫杞成舟了。”杞老头仍然坐在酒桌旁,漫不经心。不过,他的气势却起了变化。之前杞老头就是一个很和蔼的人。待人也是是亲切的很,不然街坊们也不会如此照顾他。 但是现在,贾老板一个旁人,竟然从他感到了威慑力。这个老头身上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势。 这样一来,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杞老头绝非普通人。 “当年扶风之柳,今日木已成舟?”公子嫣击节赞叹道,“真是好意境~” “柳扶风,我霖越派今日,就要报仇!”那三位霖越派的弟子明显激动了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杞成舟也不打算再演下去了。他无奈的笑了笑,扬起了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的脸,最为醒目的,就是左脸上那贯穿整个脸颊的伤疤。杞成舟故意留下的乱发,就是为了遮挡这道疤。 “好了,不演了。我倒是奇怪。当初我灭霖越派的时候,没有放过任何一人。今日怎么还有漏网之鱼?”杞成舟脸上和蔼地笑着,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的确是老了。他绕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公子嫣,脸上换上戏谑的表情。“你知道原因么?来自樊笼的小姑娘?” 樊笼?樊笼司?三位霖越派的漏网之鱼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惊愕。如果说,当今的江湖,有什么让人恐惧的东西。绝对不是像古河派那样的名门大派,也不是沥血泉那样的歪门邪道。而是樊笼,大姜樊笼司。 十几年前的连年乱世,也是江湖人大显身手的年代。门派林立,高手辈出,争锋于乱世。直到天下大定,大姜中兴之帝李钰有感于乱世之中的江湖武力,决定节制江湖。 侠以武犯禁。关于这一点,所有身在江湖之人都清清楚楚。比起国家这样的势力,这样一个江湖就显得有些小了。 李钰特立樊笼司,就是取天下江湖尽在樊笼之意。 樊笼司自成立以来,有大司命一人,统辖全司。有司昼与司夜两人,分别统领昼司与夜司两司。两司之内,各设大宗师四位,小宗师八位。再其下,便是被江湖人称作竹篾条的樊笼司众。 所有樊笼司众,都是从江湖之中挑选的高手。有这样一群人在,形成了一股无比强大的势力。让大姜朝对江湖的掌控,远远超过任何一国。 眼前这个笑起来脸上带着酒窝的古怪女子,竟然就是樊笼司的人?那也就意味着,她也是一个高手么? 公子嫣放下手中的刀,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杞成舟身旁的位置上。“前辈,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啦。今晚,是我们司夜大人说,如果我来这里走走,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哦?聪明的小姑娘。看来你在樊笼位置还不低啊。”杞成舟亲自给她倒上一杯酒。“怎么,你来也来杀我?” 公子嫣没有回答,只是接过酒杯。她也没有立刻饮下,而是看看这杯中酒。 被无视的霖越派弟子们,各持刀剑,迎向了杞成舟。既然灭门仇人在此,哪管什么樊笼的人,报仇才是正经的事!“杀!”为首一人高人喊着,持剑刺向杞成舟后背。原本站立的位置就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自问哪怕对方曾经是刀圣这样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也绝对反应不过来! 一剑手刃仇敌,何等的快意? 正在他等待着利刃入肉的感觉时,从剑刃传来的却是被阻挡的感觉。 一把柳叶刀,柳叶纤细,薄过蝉翼,横隔剑前。 他一愣神,眼角看到的却是自己两位师弟正在倒下的身影。“你!”还没等他说完,柳叶刀倒转刀柄撞在了他的后颈,受此撞击,他两眼一翻,也步上了两位师弟的后尘。 “啪啪啪。”杞成舟拍着手,瞥了一眼收刀而立的公子嫣。“好俊的身手,和你的脸蛋一样漂亮。” 公子嫣重新坐下,端起酒杯,遥敬杞成舟。“传闻之中的刀圣,应该不是只会占口舌便宜的登徒子吧?这样会影响前辈在我心中的形象哦。” 杞成舟摊摊手,说道:“一个过气了的高手,早就没了形象了。” “那前辈还剩下什么?前辈的那把释刀还在么?”公子嫣一饮杯中酒,然后又吐在了一旁。对她来说,这样的酒,真的难以下咽。 杞成舟自饮了一杯,脸上颇有些落寞。还剩什么?风光半百,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剩下的了吧?哦,对了,还只剩下了一把刀。自己的老伙计。想到这里,杞成舟老老实实地说道:“还在。” 可惜手中有刀,心中已无刀。 一身武功尽付诸东流,如今只剩一把刀。 公子嫣放下酒杯,把柳叶刀递到杞成舟面前,说道:“前辈,我们来换换吧?”如同小女孩一般的幼稚行径,却让杞成舟皱起了眉头。 “连你也相信我的释刀,隐藏了阿难陀寺长生的秘密?”杞成舟反问道。 “不,我只是想换一把好刀。”公子嫣摇头说道,“反正放在前辈这里,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让我拿去大杀四方,多威风啊!” 这时的杞成舟一改宗师风范,宛如别人来借钱一般,紧紧护着钱袋。他说道:“释刀我还有用呢,我还想传给我徒弟。要不,给你点别的?” “徒弟?前辈是说湛宁刀纪宁?他已经有刀了。”公子嫣身在樊笼,不管是曾经的刀圣柳扶风,还是如今的江湖名人,都知之甚详。 杞成舟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一个挺拔的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想起自己这位徒弟,杞成舟扬起了嘴角,“他的确是找到了他的刀了。” “所以前辈改变主意了么?” “不,纪宁大义灭亲,也算不得我的徒弟了。我这样的恶人,自然要找另外的徒弟了。”说到这里,杞成舟想起了初见时,不过十三四岁的瘦弱小子。那小子天生就有着藏拙的癖好,哪怕在自己面前,也是用蹩脚的伪装,伪装着自己。这些东西在杞成舟看来,显得十分幼稚。不过,他与眼前的公子嫣一样,是一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如果不是怕浪费了这个小子身上的内功,自己也才懒得教他刀法。 不过,那个小子真的很适合练刀。 想到这里,杞成舟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那是一把剑留下的伤痕。 他有预感,自己无心插柳之举,搞不好,会给如今死气沉沉的江湖,一个大惊喜。 “这样啊,那我也就不强求了。”公子嫣脸上一脸遗憾的表情。“能告诉我他是谁么?” “这个怎么行,我要是告诉了你。你一定会去杀了他的吧?樊笼能够容忍一个失去武功的刀圣留在平安城,但是绝对不会容忍出现第二个刀圣的。”杞成舟笑道,“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说嘛。” “哦呵呵呵,前辈看的真是透彻。”公子嫣饮下又吐掉第三杯酒,“最后,身为前辈,不为同样握刀的晚辈指点几句么?” 杞成舟站了起来,慢慢走到贾老板面前,从破烂的衣衫口袋里,掏出带着体温的一小锭散碎银两。“老贾啊,之前欠的酒钱,今天就一并结了吧。” 贾老板木然从杞成舟手中接过银两,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他一时半会还没有回过劲来。 杞成舟转身,略有些蹒跚地往门口走去。 霖越派那三位还可怜地躺在地上,公子嫣下手可不轻。 “这三位,能帮忙处理一下么?不要让老贾麻烦了。” “这个前辈放心,樊笼司自然有规矩的。”公子嫣用青葱般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看着杞成舟走到门口。 这个老人沐浴在月光下,却再也没有半分往日的气息。他往门外走着,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公子嫣理直气壮地说道:“喂,前辈,说好的指点呢?” “啊?”杞成舟回头,花白杂乱的头发在月光下变成银子般皎洁。一络乱发遮住他的左眼,让他看上去有了几分年轻时的不羁。 “等到你什么时候,真的喝酒了。你就知道怎么用刀了。” 丢下这句话,杞成舟渐渐远去。 “哼,还是被看出来了么?”公子嫣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老板,结账!” 老贾被公子嫣这么一喊,这才如果回了魂一样回过神来。“小姐,你叫我么?” “叫我公子!这里就你我两人,不是叫你,难道我还叫个鬼么?结账!” 听着身后酒肆里传来的声音,杞成舟走在月光之下。既然被樊笼认出了身份,哪怕暂时没事,恐怕日后也是一个麻烦。自己要再做打算了。 “对了,那把刀。”杞成舟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已经不是刀圣了,那就没必要把刀剩下了。” 送给你吧,小子。 第八章 哑仆 陆离在门外休憩了一会,才又转回添香楼内。再走近门时,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添香楼地处城东,外边又是灯红酒绿的欢街,自然是一片熙攘。大将军郭恕带来的亲兵不多,只是带了府上的几个府兵出行。陆离注意到他们几个百无聊赖地站在街边,看着人来人往。若是等到添香楼内传出消息,在引起他们注意,大概需要十息的时间吧。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要在这十息里,救下紫月。 还有一点,陆离十分在意紫月背后的组织。他知道紫月的身份,也知道紫月身后的组织是怎么回事。今天既然紫月会动手,肯定少不了她背后的组织的推波助澜。 陆离的目光在满堂恩客之中游弋,今天这样的场合,一定会有人来的。除非,他们把紫月当成了弃子。若是这样,他握紧了拳头,他绝不会饶恕。陆离坐到一楼,在角落寻觅了一个空位坐下,这个位置,正对着楼梯。徐良此刻大概还在寻欢作乐,自己离开一会并不打紧。 陆离抬起头,看向紫月进入的房门。若是自己要动手,那么肯定会惊动不少人,徐良也必定会察觉。那么自己多年以来的隐迹就没有了意义。这让他有些头疼。 但是,如果自己亲眼看着紫月去送死,那一定会让他很心疼。头疼和心疼,还是心疼更疼一些。所以很好选择,不是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离的心却慢慢平静下来。 老头子曾经说过,在动手之前,最好先静下心。哪怕你再愤怒,再沮丧,都要静下来。不然,你拿着刀,也只是无谓的劈砍。不过现在哪里有刀啊!陆离愤然想到。 “啊!”突然之间,一声其轻的痛呼从二楼传来。在添香楼的喧嚣之中,却被陆离捕捉到。下一刻,二楼云水间的房门突然碎裂,然后碎片喷射开来。一道看上去娇小的身影,**着从门内飞出,撞在二楼的栏杆之上。 陆离正好瞧见,眼神一缩。 这样的变故,惊动了一楼的所有人。 “动手!”一楼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几道人影从一楼腾身而起,直接来到二楼栏杆之外。 水云间房内传来一声充满底气的大喝:“不长眼的家伙,别以为老夫真的老了。小婊子,竟然用这样的手段?可惜啊,对老夫没有用。”郭恕**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窦鼻裤。他从水云间内大步踏出,伸出手,将全身**的紫月提了起来。 紫月嘴角有着血迹,白玉般的身子上有着数道伤痕。 看着这一幕,陆离忽然觉得,外界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留下自己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越烧越旺。几乎要把自己焚尽。 郭完全无视拿着匕首的刺客,对着紫月狞笑着说道:“看看这个小婊子,真的是极品啊。怎么样,滋味如何?哈哈哈,如果不是你寻死般来杀我,我还真多想宠幸你几次啊。” 楼下的恩客和姑娘们在刺客亮出爪牙的时候,就已经四散奔逃。这个时候,门外已经出现了郭府的几个府兵的身影。不过苦于被蜂拥而出的人群遮挡,所以进不来。 眼看刺客就要来到郭恕身前,从水云间内,又冲出一个人影。那个人如同影子一般,被包裹在一件灰色的外袍之中。面对悍不畏死,疯狂而来的刺客,那灰影真的好像只剩下一道影子。他飘忽在前,忽焉在后。就如同郭恕身边一道坚实的屏障。总供八名刺客,瞬间就被杀死。地上躺了六具尸体,都是脖子扭断,鲜血正从死尸的嘴中溢出。还有两具尸体,被抛下一楼,也是一招毙命。干净利落的身手。 做完这一切,那灰影停了下来,在郭恕身后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老头低眉顺眼,仿佛等候着郭恕的下一个命令。“哑仆,去把外面那群饭桶叫进来。这个人,不要弄死了。老夫还想知道,是谁把注意打到我头上来。” 灰袍老头点了点头,从二楼一跃而下。 此时能够逃出去的人还在趁乱挤出去,一楼剩下的人,缩在桌椅之后,瑟瑟发抖。同时死掉八个人,其中两个的尸体还摔在舞台之上,这样的情景,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 看到那灰袍老头一步步走到门口,门口拥挤的人群立刻分开,谁也不想去阻挡这位杀神的道路。 “啊啊啊啊……”谁料那个老头口中吐出的,却是毫无意义的音节。他用手指指了指身在二楼的郭恕,又指了指门外的府兵。府兵们在看到他后脸色一肃,甚至变得有些难看。府兵们是将军府上的人,他们认得这位老头子。他没有名字,大将军只是叫他哑仆。但是在府上没有人敢不尊敬他。因为哑仆是大将军贴身的护卫。他的实力据说很高,却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不过就在刚才,他们在门外看见了。能够瞬杀八人,全部毙命。这是怎样的身手? 正当哑仆说着“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杀气。很淡很淡,却是被压抑到极处的杀气。哑仆猛然回头,却看见一个人,从角落之中暴起,他手中提了一根折断的桌腿,一脚踏在桌子之上,飞身而起。 哑仆顾不上其他,提气轻身,向那人纵去。 陆离提着折断的桌脚,仿佛握着一把刀。他腾身跃起,在二楼的栏杆上一拉,整个人已经借力翻上了二楼。而他所面对的,正是抬头看着他的郭恕。 陆离的脸用一小截衣袍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眸。郭恕正好看到的,就是一双血灌瞳仁的眼眸。不过,郭恕这位曾今身先士卒的大将军,以他的武功可不会怕这样的刺客。 郭恕放下紫月,一拳击向陆离。这一拳郭恕没有留力,拳头之上还带着一股真气。气劲外放,郭恕早就达到了这个地步。 陆离的头脑一片空白,在看到紫月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平静对他来说,都是徒劳。他只有满腔的杀意。杀死郭恕! 面对郭恕这一拳,陆离咬着牙,挺起左肩撞去。 “嘭。”郭恕一拳正面击中。一震剧痛从陆离左肩传来,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肩胛断裂了一般,整只左手都失去了知觉。陆离完全不管不顾,全身真气也不顾受到的震荡,凝聚到右手。 气息凝聚,全力一劈! 郭恕没有见到敌人退却的场面,反而是看到刺客想着反击,心中一哂,果然能当刺客的,都是不要命的啊。不过狠这东西,都是当年老子在战场上玩剩下的。 陆离双脚蹬在栏杆之上,把二楼的栏杆踹成了碎木条,但是他自己也因此借力,速度陡然加快。郭恕曲臂防守,此刻已经顾不上紫月了。多年战场所得的经验,竟然在提醒他,如果小看这一击,他将会受伤。 这对于郭怒来说,这是已经很陌生的感觉了。 “呯。” 桌腿狠狠击在郭恕手臂之上,断裂成两截。一截旋转着,弹飞开去,另一截则被陆离狠狠握在手中。陆离的右手虎口已然崩裂,可以看得出陆离是多么的用力。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在这一击,就已经带上了全力。虽然这完全违背了老头子对他的教导,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还会在意这些呢? 郭恕挡住这一击,还没有等他想要反击,一股尖锐的疼痛就从右手手臂传来。他瞪大了双眼,心中怒气勃发,“这个家伙!”原来陆离倒转桌腿,把断裂的那一头,插进了郭恕的臂膀。 鲜血激射而出,陆离却忽然放手。他双手一扯身上的衣袍,将外袍脱下,裹挟起地上的紫月就走。 郭恕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看似彪悍不要命的刺客,并不是为了刺杀自己而来,而是为了救走同伴!他哪里肯放走活口,也来不及穿上衣服,立刻追着陆离而去。 因为徐良是添香楼的常客,所以陆离对添香楼的布局很是了解。在二楼的回廊拐角处,有一处小轩窗。陆离怀抱着紫月,奔向那个窗口,然后撞碎了窗户,来到添香楼外。 添香楼后,是一家酒楼,酒楼之中正在喝酒的几位客人,惊恐地看着蒙面的陆离怀抱着一人从添香楼跳出。木窗的碎片在二人身后四散,最终落到了地上。 落地时,陆离闷哼一声,几乎抱不住怀中的紫月。他的左肩已经肿了起来,左手自然是没有力气了。能够把紫月救出,真的是庆幸了。不过现在,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定远大将军被刺,恐怕不出片刻,就会戒严整个平安城。要知道樊笼司的行动,可比皇城卫快得多。 陆离抱着紫月冲出小巷,穿过人流,挑着偏僻的巷子走去。 添香楼二楼,破碎的轩窗后,郭恕皱眉看着陆离逃脱开去。他的右拳握得紧紧的,右臂之上还在流血。哑仆跟在他身后,默然不语。“就算翻过整个平安城,我也要找到他们。” 郭恕一掌拍下,让无处宣泄的怒气印在了窗棂之上。 (我要上新书榜!我要上她!) 第九章 对不起 紫月转醒了过来,她并没有睁眼。因为她的头还昏昏沉沉的,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无,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疼。脖子疼,胸口疼,全身的骨头都疼,还有……也很疼。 过了片刻,紫月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而且身上没有穿衣服,自己的肌肤接触的是一层有些粗糙的布料。她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确被一个人抱在怀中。她慌忙挣扎起来,昏过去之前的记忆,她实在不想回忆起。 “你醒了?不要出声,也不要动。我们很快就要到了。”是一个低沉的男声,不过,她熟悉。熟悉这个声音,熟悉这个怀抱,熟悉这个人。虽然被抱着,虽然全身**,虽然很疼。但是有这个人在,让她很安心。于是,她放松下来。 那个男人气息沉重,紫月靠在他胸口,可以感觉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还有胸膛之中隆隆的心跳。 大概又是过了一刻钟左右,那个男人终于拐进了一个院子,然后左拐又绕蹿进了一间房屋。紫月被放在了一张床上,然后紫月感觉一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离,这是哪里?”被放进被窝的紫月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睁着眼睛问道。 陆离揉着自己的左肩,背对着紫月站着,“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和你说的你怎么就不听呢?” 感觉出陆离言语之中压抑着的怒气,紫月也是板起了脸,“这和你没关系!” 陆离胸口起伏了几次,然后呼吸才平静下去。“我去打点热水吧。你……还是洗洗吧。” 紫月听到这话,顿时气得涨红了脸。她咬着银牙说道:“你是嫌我脏么?” “不,你身上还有伤口,最好先清洗一下。”陆离没有理会她的态度,径直走出门去。 紫月缩在被窝里,贴着自己身体的,是一件做工有些粗糙的外袍,外袍上还带着原来主人的味道。不过,紫月没有打算扯掉它。躺在黑暗之中,紫月一双美目盯着床帐,“可惜,还是没能杀了他!”紫月恨恨地握紧了她的拳头。 原本以为,自己付出清白,在最后关头,可以用身上暗藏的毒针杀了那人。可是自己一动手,竟然就让对方有所察觉。然后发生的事,是她不想想起的。直到完事之后,她被那个人如同草芥一般,扔出了门。 紫月没有练过武功,她的身体和平常女孩别无二般。后背撞碎木门而出,让她背后原本娇嫩的肌肤满是擦伤。而受到撞击产生的内伤,更是让她直接昏迷了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决绝,是多么的可笑。她蜷曲起身体,怀抱住自己。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下,沾湿枕巾。“爹,娘……月儿想你们了……” “水来了。”陆离端着脸盆从门外进来。他把脸盆放在房内的架子上,搓了一块毛巾,坐到了床头。他不顾紫月的抗议,用毛巾在紫月脸上胡乱抹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看不上我们么?你不是不想报仇么?你为什么还要来管我?”紫月没有办法去抗议陆离的动作,但是言辞之间,对陆离很是严厉。 “你太相信那些人了。”陆离淡淡说着,却是把紫月的手从被窝之中拉出来,仔细擦拭着。 “相信?我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不相信他们还能相信谁?相信你么?” 陆离的动作一顿,然后继续说道:“至少我不会让你去送死,也不会……”陆离欲言又止,他知道现在紫月的身体很虚弱,也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闭嘴,陆离,你只是一个不敢抗争的懦夫!”紫月咬牙切齿地说道。 陆离放轻了动作,“没有热水,你克服一下。” “别顾左右而言它!陆离,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恨?你心中就没有对这大姜朝,对这毁灭你的国你的家的大姜朝的恨意?”紫月继续说着。 陆离拉起紫月另外一条手臂,淡淡道:“受伤了就不要这么激动了。” “陆离,我看错你了!”紫月猛然甩开他的手,却因此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吸了口气。 陆离收起毛巾,走到水盆之前,将毛巾放在水盆之中搓洗。“毁了邺国的,不止是定远将军郭恕,镇军将军安东野也有份的。若不是安冻野攻下了天险兴澜关,邺国也不至于无险可守。你如果要报仇,这两个人肯定是你的目标。但是,我还是要说,凭借现在的你,还做不到。” “我不是一个人,被灭亡的,也不止我一国。” “我知道我知道,梁,堇,邺,三国残存的遗族联合了起来。这样的力量,的确可以做到某些事情。但是,也只是能够做到而已。”陆离重新坐回床头。“来,翻个身。” “那群人里,有一个人,他很厉害的。”紫月突然认真的说道。 陆离把手探进紫月的被窝,隔着外袍,轻轻将紫月翻了个身,让她背朝上。哪怕隔着一层衣物,也阻挡不了那细腻的感觉传到自己的手掌。陆离定了定神,把毛巾按在紫月背上,轻柔擦拭起来。 “我不管他是谁,总之,他太危险。我劝你还是不要太着急了。” “我用不着你管!”紫月赌气地说道。 陆离一时之间没有说话,等到他帮紫月擦拭完后背,他站起身。“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擦吧。” “如果当初我没救过你呢,我才懒得管你。”陆离抱怨着,他把毛巾扔给紫月,看了看天色。陆离轻叹一声,“你身为公主,也不要太作践自己了。” “作践么?”紫月忽然惨笑了一声,“是啊,作践,我就是下贱。” “可是,堂堂大邺皇族,被屠戮殆尽,男丁一个不剩,我这个下贱的女人,不作践自己,还要怎么报仇!”紫月的流水从眼中溢出。“你说啊!我除了用我的身体,我还有什么办法啊!你倒是说啊!”紫月声嘶力竭。 陆离准备出门的脚步停住,然后折返回来。他伸手按在紫月的额头,轻轻抚着。 紫月的泪水再也停不下来,她带着哭腔抽泣道:“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不留下我啊!” 听到紫月这样的哭喊,陆离心中一疼。 当年初见,陆离刚刚来到平安城。那时他也不过十三四岁,却遇上了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那天,小女孩因为饿极了,所以偷了一些钱,想去买吃的。结果被人抓住,那些人就对女孩拳打脚踢。是陆离用同样瘦弱的身子,挡住了他们。他救下了小女孩,然后把她带到了他寄居的巷子里。在那里,他也像现在这样照顾着小女孩,对于陆离来说,这个捡到的小女孩,就像他的妹妹一样。 因为那时短暂的相依为命,两人透露了各自彼此的秘密。 女孩来自邺国,是邺国的承平公主,小字月儿。而陆离,没有告诉她全部,只是告诉她,他要去皇宫杀一个人。 两个带着深仇血恨的孩子,如果不出意外,将会一直如野草般顽强地生存下去。 直到有一天,有一伙人上门。女孩认识他们,他们曾经是父皇的臣子。他们说,他们找到了她,要帮助她复仇。当时的女孩,不想与陆离离开。要么留下,要么带着陆离一道离开。 陆离没有挽留她,因为当时的陆离觉得,有那么一群人,可能能给女孩更好的生活。 于是那天,女孩跟着他们走了。 等到他和紫月再想见时,一个成了徐家大少的伴当,一个成了名满平安城的花魁。 “为什么不留住我啊?”简单的问句,却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尖刺,刺入了陆离的心。 他无法回答她。 于是,他只好抱紧她。 “对不起。”陆离说出这三个字。 紫月只是流泪,她真的太累。活得好累。 “以后不会了。”陆离看着紫月泪眼婆娑,坚定地说道。 紫月突然推开了他,“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当初如果我一直与你生活,可能也会被生活磨灭了意气。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至少我曾经有过勇气。” 陆离听出她话语之中的委屈。他默然。 这个姑娘,真的是委屈她了。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就像那添香楼,决定救紫月的一瞬间。 陆离站起身,替紫月掖好被子。“你安心地睡一觉吧。这间屋子是城北的一处空宅。这家主人这段时间都不会在,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伤。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联络任何人。你这次没有杀死郭恕,反倒是有些打草惊蛇了。” 紫月默默听着他说话,好像回到了当初,自己做错了事,被他教训一般。 于是,她也如同和以前认错一样,“嗯”了一声。 陆离推开门,门外是月光。 “不过,无所谓了。那个郭恕,我会去杀掉他。还有,你身后的那些人,最好不要让我看见。”说完,陆离就融进了月光之中。 紫月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个人觉得比较满意的一章,带着稀有的二更属性哦。) 第十章 皇城司 当陆离重新回到欢街的时候,远远的就望见添香楼外人头攒动。 他一边走着,一边按着左边的肩膀,肩膀疼得厉害。看来自己的左手,在这段时间是不用想着动了。陆离如若无事地挤进人群,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人群之中,是一队身着黑色甲胄的军士。他们持枪守在添香楼门口,让人群散开了一个圈。 皇城司卫?来得倒是挺快的。陆离知道这些人,就是来自皇城司的卫兵。这是平安城内,处理应急事宜的机构,与樊笼司并称为双司。陆离带着紫月离开,到安顿好紫月回来,大概也不过一刻的功夫。而且这还是大半夜的,皇城司来的速度,是挺快的。 “大概,还是来得及的。”陆离自言自语了一声,往前挤去。他想要寻一个位置,看看添香楼内的情形。 分开左右的人群,陆离望见了一个穿着公服的男子。男子似乎在询问着什么,而张妈妈则是面无人色的站在一边。添香楼出了刺客,而刺客还是平安城内四大花魁之一。不管怎么说,添香楼都脱不了干系。张妈妈刚才还欢欢喜喜地卖着女儿,但是一瞬之间,女儿就成了刺杀当朝大将军的刺客。人生的大喜大悲刺激着她,让她的心灵有些难以接受。 “你是说,直到那紫月动手之前,你都不知道紫月的身份?”公服的男子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在他身旁,是与他穿着同样皂色公服的人,正在勘验尸首。 张妈妈此时已经连说话都说不利索,所以,这位男子的问话,都是由搀扶着她的瑶儿来回答的。 “是的,白大人。平日里紫月与我们姐妹并不算相熟,因为她是花魁,又是清官人,所以,她是有些看不起我们这些姐儿的。”瑶儿老老实实说道。面对司掌皇城安全的皇城司的公人,瑶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 “这么说来,紫月梳拢这件事,就变得很蹊跷了。”白大人摸着自己的胡渣子说道。今日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值守之夜,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郭恕大人被刺受伤,明日皇上一定会过问。而郭恕大人自己,也会需要一个结果。所以皇城司在天亮之前,必须给出一个交代。这个担子,就落在他白客身上了。白客一脸严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所发现,其实,是他在愁苦如何给出一个交代。 大将军有灭国之功,敢对大将军动手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邺国的余孽。如果找不到能够证明刺客身份的东西,那么把邺国余孽这四个字按到他们头上倒也是一桩简单的事。 可是,怕就怕在,这桩事情,并不是那些亡国余孽做的。那样的话,敢于公然刺杀当朝大将军的人,这里面的水深,恐怕就不是自己一个皇城司小司衙能够了解的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找线索吧,特别是关于那个被救走的紫月,还有来救人的同伙。今夜来到添香楼的客人都可以算的上是证人,白客的同僚已经在开始挨个盘问了。 二楼的大人物们自然不适宜这个时候露脸。他们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如果有什么问题需要询问,白客自然会上报衙正,让衙正遣人去询问。 李蕴和贾中和都算是大人物,至少都是大人物的下一辈。所以,皇城司的人在稍稍询问过他们之后,就让他们先走了。而徐良却不行,他一个商贾之子,纵然聚得财富,可惜手上无权。 但是徐良这个纨绔在平安城大有名气,来办案的司衙也是认得他的名号,所以并没有打算为难他。“呵呵,徐公子,例行公事,还请你配合一下。”徐良很配合地说道:“请问吧,大人。我一定知无不言。” “徐公子今晚前来,可是为了紫月?” “正是。” “公子之前也是添香楼的常客,可察觉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有。”徐良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那司衙眉头一挑,显得有些意外。 徐良瞥了一眼面若白纸的张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司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用手中的纸挡住了徐良的目光。司衙贴近一些,小声地说道:“徐公子尽管说,不需有后顾之忧。” “哦,好。”徐良打开了美人扇,也是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我一直怀疑,添香楼卖的翠玉酿根本不是晋州产的,喝起来一股苦味。” 那司衙额头上的青筋当场就抽了抽,不过他还是很尽心尽力地记录了下来。然后,他才板着脸说道:“徐公子,你知道嘛?这样消遣我们办公,皇城司可是可以拿你入狱的。” “消遣?不不不,我说的是真的嘛。”徐良一副无辜的模样。“真的有股苦味啊。” 那司衙终究挥了挥手,打断了徐良接下去的话。“之前,那个瑶儿姑娘说,你是和李蕴王爷和贾公子一起来的?不过只有你的伴当陪同你一同进入了添香楼,那他人在哪里?” 徐良的折扇“啪”地一收,他笑道:“我说了啊,大人。添香楼的翠玉酿真的很苦,所以,我就打发他去家中拿酒来了啊。本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司衙继续落笔,写完之后,他对徐良点了点头,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徐公子的配合。”徐良行礼道,“哪里哪里,我可以走了嘛?”“嗯,不过还请徐公子近日不要离开平安城,以方便皇城司侦破此案。” “那是自然,请大人放心。”说着,徐良就往外走去。 陆离看着徐良从门内走出,连忙走上前去。“少爷。你没事吧?”徐良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道:“没事,回家吧。” 陆离去驾了车,接上徐良,往城北徐府行去。 此时已过子时,城北的街坊之中,隐隐传出了打更人的声音。因为平安城的繁华,夜禁早就取消。但是一般的小户人家,没有特别的事情,都还是选择在家中早些歇息。所以夜色下,静悄悄的。 徐良坐在车内,没有去问陆离刚才刺杀的时候去了哪里。徐良既然不问,陆离也就不答。两人各自沉默着,披着月色回家。耳畔只有马蹄轻响,秋日的凉爽被夜风展现得淋漓尽致。 快到露水巷子的时候,陆离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少女正在月下漫步,她脚步轻快地向他走来。那个女子穿着古怪,女扮男装不说,肩上还扛着一把刀。 子时已过,夜深露重,一个少女扛着刀走在街头。 古怪,绝对透着古怪。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陆离心中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所以他微微勒紧了缰绳。平安城中夜禁刀。能够有权这样做的人,只有有公务在身的公人。但是这个少女的模样显然不是。除此之外,那么就只有,樊笼司,夜司中人。 陆离心中有些复杂,那是基于老鼠见到猫一般的局促。他才刚刚救下紫月,对于暗中谋划着一些事情的他来说,出手救紫月的行动已经让他觉得有些冒险了。而且陆离出手当时没有想太多,现在回想过来,他觉得漏洞颇多。 陆离还不知道徐良已经帮他圆了一个谎。 所以,他想得还有点多。 陆离心跳着,马车一点点与那少女拉近距离。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马车就这么与那扛着刀的少女擦身而过。 陆离松了一口气,他倒是有几分想回头看看那少女的冲动,不过怕被她察觉,最后还是作罢。传闻之中,昼司昼出,夜司夜行。樊笼司中哪怕是随便一个司众,武功都达到了真气外放的地步。 陆离现在的武功只是小成,距离那真气外放还有不小的距离。所以他很小心的隐藏自己,在自己没有可以匹敌的力量之前,不与他们为敌。 至少在杀掉皇宫里的那个人以前,他都要小心翼翼。因为他要蛰伏在此。 如同一条蛰眠的毒蛇,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惊蛰的到来。 只待到桃始华,仓庚鸣,鹰化而为鸠。 “刚才那个妞,很有味道啊。”从陆离身后的车厢中,徐良的声音缓缓传出。 “呃……”在女人这方面,陆离这个雏是怎么都比不上久经沙场的徐大少爷的。 好在徐良也知道陆离这个家伙不行,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这个家伙啊,竟然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少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游戏花丛,名满平安城了。” “少爷,我们同岁。”陆离没好气地说道。 “闭嘴,我说得也是事实好嘛!” …… 月色之下,一辆马车行进在平安城的小巷之中,车上的两个年轻人,虽是主仆,却如同一对伙伴一样拌着嘴。他们在各自的生命轨迹之中成长着,如果没有相遇,那么今后的一切,也都会失去不少色彩吧。 月夜之下,一个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的老头子望着马车渐渐进入巷子深处,嘴角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今天早上很糗地流了鼻血,下班回来整个人脑袋都晕晕的。码这章的时候被一个恨铁不成钢卡了一个小时愣是没有想起来这个词。不过看到释刀上了新书榜,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很开心。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一章 传刀 等到陆离安顿完一切,已经快到丑时。陆离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擎着灯,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关上房门。 陆离径直来到自己的柜子前,从柜子里翻出一帖膏药来。他脱下衣衫,左肩已经肿的老高,还能看到青紫的淤血痕迹。他拿着膏药,放在火上烤了片刻,药膏的香味很快就散发了出来。陆离晾了一会,才贴在了自己的左肩之上。回想与郭恕的打斗,自己还真是幸运。以伤换伤,能够救下紫月,那么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这些药膏,都是活血化瘀,外加止痛的。至于为什么陆离会备着?那是因为他去凫水巷练刀的时候,那些枯燥的基本功,每每都是练得让他肌肉酸疼,关节红肿。所以这些化瘀的膏药,他是常备着的。 等到左肩有丝丝的凉意传来,陆离着才送了口气。怕是要修养好几天了,自己还得找个借口,糊弄徐府的人。 他想着明日的工作,走到床前。待要上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床上有些东西。陆离举着灯一看,发现是一把刀。刀在乌黑的鞘中,看那材质,仿佛是海鲨皮制成,而刀柄处略略的弧度,想必是为了让人掌握得更加舒服而做。整把刀看上去有些厚重,并不像平常刀剑一样给人轻浮的感觉。 陆离把灯火放在床头,自己拿起刀,触摸上刀柄。 这把刀他并不陌生。在跟凫水巷的老头子练刀的时候,陆离就见到过他十分爱惜这把刀。而陆离之所以相信这个老头子能够教他点东西,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把刀。 凭陆离的眼力,也能看出这把刀是不可多得的好刀。 不过现在,为什么这把刀会出现在自己床上? 陆离伸手捞起好像被随手丢弃在他床上的一封信,还没有拆开,他就大概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了。 拆开一看,抬头是这么写的,“小兔崽子。”陆离心中一叹,果然是这个家伙。“今日不就放了他一次鸽子么?竟然还写信过来做什么。”不过他说是这么说,但是心中却预感到,那个老头子,可能遇到什么事情了。 “小兔崽子,老子我遇上事了。摆平不了,所以我跑了。” 陆离无言,这个老头子跑了?仇家找上门了啊? “这把刀,是我的传家(宝)。老子就大方点送给你了。没钱的时候,你也可以拿到当铺去当,应该值不少银子。不过,平日里就不要拿出来现了,老子怕被别人抢了。到时候你这小兔崽子不肉痛,老子可心疼。” “幸好今天你没来,不然你也要被砍。好了,闲话不多说。这五年,老子该教你的早就教你了。刀法其实说穿了,也就八法。扫、劈、拨、削、掠、奈、斩、突。不过你小子倒也厉害,老子日复一日让你练习基本功,倒是也不厌其烦。不过,你这小子少得意,跟老子比,你还差得远呢!” 陆离看到这次,想起的是五年来的点点滴滴。这个老头子对自己其实照顾颇多。如果不是认识了他,恐怕自己现在早就离开徐府了吧?不过,按照现在徐府的发展轨迹,迟早自己可以借着徐府的途径,进入内务府。由此,可以借机入宫了。 陆离的心思远了片刻,不过烛火的摇曳把他拉回了现实。陆离拨了拨油灯的灯芯,让灯光亮堂一些。然后,他继续读下去。 “你也别妄自菲薄,老子不教你其他刀法,这是为你好。世人皆追求什么绝世刀法,追求什么绝世剑法。这些都是扯淡!你要记住,别的招式再精妙,最多也只能拿来借鉴。哪怕是剑仙那老头子亲传你剑法,你也不要去学。你崇敬它,它就会变成束缚你的枷锁。” 什么臭屁老头子,说得倒是牛气冲天。剑仙沐三白可是当世第一高手,他说要教剑法,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啊!陆离按捺着心中对老头子的腹诽暗道。 “不拘泥于形,不束缚于心。练刀嘛,就是练个自在。世上什么最难?最难自然是事事顺心意。正因为不顺心意,所以才要拔刀。算了,反正说了这些你也不明白。老子走了以后,你可别偷懒啊,该练的东西还得练。到时候如果等老子回来看到你退步了,看我不打死你。” “还有,那把刀,你不是垂涎它很久了么?不过我告诉你啊,你没有达到真气外放之前,千万别拔出来。不然,你会死的。你别不相信,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想这个老头子肯定在诓你,所以你想要拔出试试吧?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因为你真的会没命的。” 陆离申向那把刀的手顿在了空中。别说,还是老头子了解他,如果陆离没有看到那一句,恐怕他真的会先拔出来试试。以陆离谋定而后动的性格,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应用的,势必会事先了解其功用。这样在使用它的时候,才能得心应手,也不会出差错。 不过既然老头子在信中以严厉的口吻来警告了,想必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陆离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这个小子,一直都在人前装。这样活累不累?不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幅样子,是我们这些见过世态炎凉的糟老头子才有的心态。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朝气。热血懂嘛?用刀的人没有心头热血,那还玩个屁的刀!” “我知道你心中有着隐藏的恨意,不用怀疑,你掩饰得很好,但是老子我能够看得出来。不过既然你不说,老子也没那闲功夫问。老子就告诉你一点,只要有实力,看不惯的,该杀的杀,该灭的灭。” 读到这里的时候,陆离心中震颤了一下。原来那个老头子早就看出来了么?他回忆着过去,自认为掩藏得还可以。除了紫月知道自己要杀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意图。不过现在看起来,那个老头子,真的不一般。 呵,该杀的杀,该灭的灭,也得要自己有实力才行啊。 皇宫之中卫兵可是以万计数的。捧日,神龙两军就驻扎在北宫门之外。而且宫内殿宇重重,明哨暗岗密布。这样的地方,哪怕有着剑仙一般的实力,恐怕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吧? “好了,写到这里也已经够长了。老子还是交代你一些重要的事吧。这把刀,叫做释刀。这是我当年行走江湖的兵器,你不要小看它。它不止是兵器,在它身上还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参透,如果你有空,倒是可以参详参详。” 释刀么?真是古怪的名字。陆离心想。 “你注定要踏入江湖的,所以有些东西,老子必须要提前给你说清楚!一入江湖,永在江湖。你既然踏入江湖,就永远也不要想着退出。除非,你死了。” “除了变强,你别无选择。成王败寇,自古使然。” “不要相信兄弟,他可能是日后背后捅你刀子最多的人。” “不要相信女人,越美的女人越不要相信。” “你要小心,一个叫做纪宁的人。你也要小心,不要透露关于刀的事。” “传刀亦是传道,老子的衣钵就传给你了。千万别死了!也别丢老子的脸啊!小兔崽子!” 陆离放下信,看着手中的刀。因为只有一豆灯火,所以让陆离的身影被拉扯在房间之中。信上所写,虽然满是那老头的风格,但是陆离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老头子对自己的关怀。 那句传刀亦是传道,突然让陆离感到,那个老头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他徒弟在教。之前看似玩笑的话语之中,怎么也就琢磨出了一丝关爱来呢? 不过,老头子的一封信,让陆离凭空多出了不少疑问,特别是最后的几句提点。关于兄弟和女人,陆离暂时没有去考虑,而那个叫纪宁的人,陆离好像隐约在哪里听人提起过。为什么老头子会让自己去注意这个叫纪宁的人呢? 陆离摩挲着刀鞘,没有到达真气外放的地步,就不能拔刀,这又是什么规矩?难道这刀还能判断人的境界不成? 不过,老头子既然说了,那就按照他说得去做好了。 陆离宽衣上床,那把刀就被他摆在床头。灯火微微弱了下去,这让释刀的黑色变得更加深沉。 对了,哪怕到现在,自己也还不知道老头子的名字呢。陆离躺在床上,思虑着。不过他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既然老头子有事走了,虽然多少有些失落,但是绝对不会陷入那样的情绪之中。 老头子,你叫我别死了。你也要活下去啊。至少要活到让我问你一声,师父,你高姓大名? 恍惚之中,陆离撑不住睡意,酣睡过去。 (新书需要大家支持,如果您觉得极北写的东西还能入您法眼的话,请不吝支持。求点击,求红票,求收藏!极北拜谢。) 第十二章 暧昧 陆离第二天一早就如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然后去了徐府的厨房。 徐府富足,往日里都是三餐。所以早上的时候,也是厨房忙碌的时候。厨房里厨娘来来往往,正在为徐府准备早餐。陆离笑着与她们打招呼。在徐府呆了许久,陆离与所有的人都很相熟。不过陆离的身份又有些特殊。他虽然是仆人自称,但是少爷徐良就没有把他当作仆人,所以徐府的其他人对他也是带着一丝恭敬。不过,这丝恭敬,还是被陆离的平易近人所打败。 厨房里,两个年过三十又风韵犹存的厨娘笑着与他打招呼。“陆离,你来给少爷拿吃的么?” 另外一位厨娘夫家姓曾,她手上揉着面团儿,嘴里却说道:“阿红,我看你是见着陆离慌了神了吧。少爷的饮食自有依萃照料,离哥儿可不用上心。” “两位姐姐,我只是想拿些吃的而已,我有些饿了。”陆离最怕就是性情泼辣的妇女。她们往往没有小女子的青涩,说话也露骨。对于她们来说,逗逗陆离这个容易腼腆的家伙也算一种乐趣吧。 曾厨娘掩嘴笑了笑,在自己围裙上抹了抹手,她从旁边已经装好的食盒中,那出了几块糕点,塞在了陆离手中。 “喏,拿去吃吧,别说我们不照顾你。” “那是自然,多谢两位姐姐了。” 卯时,天已大亮。经过一片夜晚喧闹的平安城恢复了白日里的肃重。毕竟是一国之都,当他褪去了嬉闹与浮夸,掩藏在底下的厚重就流离了出来。陆离手中提着一个包裹,正行走在麟水巷中。昨夜大将军被刺得消息也已经流传出来,整个平安城在探讨的就是这件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陆离十分在意。 废黜纯元皇后,加封端妃为皇后,赐号醇和。 那个女人,终究是成为皇后了。陆离吹着口哨,自己的计划,又复杂一步了啊。 他拐进了一间屋子,正是他昨晚安顿紫月的地方。 当紫月闻着味道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陆离正在房中坐着。 “你醒了。” “嗯。” “来吃点东西吧,饿了没有?” “嗯。” 陆离早就打来清水,供紫月洗漱。而一套制成的衣裙,已经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陆离把衣服给了紫月,然后转过身去。紫月拿起一件衣服,正在想陆离会不会漏掉女子该穿的小衣。结果一件淡紫色的绣花肚兜已经落在了她的膝盖上。紫月一愣,却抓起了它。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紫月这样的美人穿上一件件衣裳,这也本是十分赏心悦目的事。不过陆离却没有想过回头去看她,因为自当他下决心要照顾那个小女孩的时候,紫月在他心里的形象,就已经确立了。 “穿好了。”紫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陆离一转头。哪怕对紫月没有那**裸的肉(欲),还是被她的容貌所摄。紫月的眉眼间,还带着起床的慵懒,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风情。而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原本是徐府大小姐徐娇的服饰,至于那贴身内衣,也是陆离向徐娇“借”的。因为徐娇的身材比紫月还要娇小,特别是胸口。所以上衣的紧绷,让紫月显得特别丰腴。 特别是她的腰,仅是细细的一抹,刻画出了惊人的曲线。 不愧是被称为平安城四大花魁之一的美女。 紫月似乎对于陆离脸上的表情很是满意。她拉了拉罩衣,白皙锁骨和肩窝被罩衣挡住,反而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诱惑。对于身在欢场的她来说,一颦一簇都可以展露出无限风情。 陆离很快回过神来,他来到桌边坐下。桌上,是陆离从厨房带出来的糕点,还有在街上顺手买的油条。“不介意的话,就来吃一点吧。” “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以前我们什么有吃的就不错了。”紫月淡淡说着,自己却已经拿起东西吃了起来。昨夜行动之前的忐忑担心,失败之后被折辱的痛楚,在睡醒之后,让紫月感到腹中饥肠辘辘。 陆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吃了一些,然后他忽然说道:“坐到床上去。” “嗯?”紫月不解,但是她还是走到了床边。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陆离连忙阻止了她,他说道:“我只是给你清理下筋脉,你一个不练武的姑娘,受了武人一掌,不好受吧?”“嗯。”紫月小声应了一声,但是她的脸颊却飞上了霞光。紫月在心头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难道自己真的是个下贱之人?怎么会有陆离想要自己的想法…… 陆离拉过紫月,让紫月盘腿坐在床上。而自己也在她背后坐了下来。双掌对准风门穴,慢慢输入一股真气。 这股真气来自陆离自幼便研习的潜龙诀,所以陆离对于真气的掌控,如臂指使。 真气顺着经脉往紫月胸前传导过去。因为郭恕那一拳将紫月击飞出门外的时候,命中的便是紫月那饱满的胸脯,所以紫月胸前的经脉受损不轻,而且被郭恕的真气入体,让经脉虬结了不少。 陆离之所以这么一大早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处理这个问题的。 紫月没有练过武功,所以她不像陆离那样,已经把真气在经脉里的流动习以为常。初时修行时,真气运行在经脉之中,就是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如果这样的感觉在别处还好,可如果在胸口,特别是女子的胸口,那这样的感觉,就有些微妙了。 如果是昨夜之前,紫月或许还没有什么。可是昨夜之后,紫月已不是完璧之身,所以对于这种感觉,很快让她的脸更红了。不过陆离在他身后,倒没在意这些。如果不是为了避嫌,他也不会舍近求远,从背后输入真气。那样会白白消耗许多真气的。 紫月的脸越来越红,因为随着真气打通脉络,那种异样的感觉让她越来越不自在。 她轻咬着嘴唇,脸上露出一股艰难忍受的动人风情来。如果这时有男人见到,恐怕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把持得住吧……相信陆离也不例外。可惜陆离现在全神贯注,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真气运行到最后关头,只要再冲破一处,就可以让紫月胸口处气血通畅了。陆离凝聚真气,用力一冲。“嗯~”紫月终于忍耐不住,从鼻腔之内哼出一个婉转动人的娇(吟)。 陆离松开手掌,喘着粗气。这还是第一次他用真气做这样的细致活,所以他必须十分集中精力。现在完全放松开精神之后,他竟然感觉到有些累。 紫月背对着陆离,一张媚脸娇艳欲滴。 “感觉如何?胸口可还有阻塞之感?”陆离开口问道。 紫月似乎有些出神,她没有回答陆离。陆离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差错,伸手搭住了紫月的肩膀。“喂,没事吧?” “嗯?”陆离这一搭,紫月的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来,正好靠在陆离怀中。 陆离呆了呆,温香软玉在怀。紫月的身子还散发出一股天然的馨香,更是直直地蹿进了陆离的鼻孔。陆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紫月此时,反而是心头如小鹿乱撞。他……我……我该怎么办? 本应久经沙场的欢场清官人,却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乱了方寸。这也无怪紫月,陆离本就是她十分熟悉的男人,在心底更是偷偷藏着一份对他喜欢。此时原本的记忆与现在的无助相结合,更是让她有些恍惚起来。 陆离现在则是有些尴尬,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某些变化。陆离不是没有抱过紫月。甚至在那几年冬季没钱买碳取暖而挨冻的时候,陆离和紫月相互抱在一起取暖。可是那个时候,两人心中都没有什么对于男女之分的想法。 可现在不同了。紫月已经成为了平安城四大花魁之一,她的魅力自然不同多说。而陆离自己,也是一个将要成熟的男人了。 有些事情,心中所想,但身体却往往不受控制。 对于这样的情形,徐良把它归纳成一句话,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嘛。 就在陆离与紫月之间的氛围变得越来越暧昧的时候,陆离忽然推开了紫月的身体。陆离心跳明显加快,他定了定神,才让自己淡定下来,恢复了往日里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徐府了。”丢下这句话,陆离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紫月伏在床上,撑起身子看着陆离,眼神之中忽然露出了些许哀伤来。如果没有她之前的一意孤行,如果她没有昨晚那次失手,如果她还是完璧之身,那么她相信,凭她现在的容貌,也能够配得上陆离了。这不是自己从小就立下的愿望么? 可自己为什么会一意孤行,在当初答应他们的计划?仅仅是因为他当初没有挽留么?紫月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悔意。 可惜现在,都已经晚了…… 她的目光低垂,落在了仍然被丢弃在床上的那件外袍。 泫然欲泣。 (诶,放点福利,应该不会被河蟹吧?) 第十三章 问对 陆离回到徐府的时候,徐府的西席苏幕遮来到了徐府之中。徐明逸为生丝而奔走在外,府中只余徐妇人在家操持。但是说起这位苏先生,没有人敢怠慢于他。苏幕遮这名字或许没有多少人知晓,但是提起苏文瑞,其才气,连平安城之内的才子,都要伸个大拇指,说一声服气。 苏幕遮,姓苏名幕遮,字文瑞。如今而立之年,出身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鹿园。年轻时游历天下,颇有才名。可惜时逢乱世。乱世之中,名臣将相层出不穷,一个以诗文著称的才子,最多也只能以诗文彰显其名。 若一直是如此,苏幕遮也不会沦落到受聘于商贾之家,教导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苏幕遮也有年轻的时候,他在大姜灭堇时,曾在一次诗会上,借酒醉写下,“堇花繁开今覆灭,从此文章为谁怜?”他本意乃暗讽大姜让天下文章失去一个传承之地。但是被有心人利用,将这首诗送上了御前。李钰连灭三国,正是意气奋发时,怎么能忍受一介书生的冷嘲热讽?当即亲口御赐苏幕遮永不得入仕。 从此,苏幕遮就从文人雅士的座上宾,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可怜人。 不过到了如今的年纪,许多事情也渐渐淡去了。为了生活下去,他也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妥协。至少徐府的西席之位,可以保他衣食无忧,可以让他养活妻女。 徐良早就等在房内,不过他的坐姿没有丝毫端坐之意,他斜靠在座位之上,一旁的贴身侍女依萃正往他嘴里喂着时令的水果。依萃是徐良从青楼买回来的丫鬟,被他用做贴身服侍。老实说,依萃的样貌和身材都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但是徐良就是把她买了回来。 苏幕遮从门外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眉毛微微挑了挑,对于徐良的纨绔做派,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依萃起身给苏幕遮福了一福,然后施施然地退出门外。 徐良也是端正了姿态,坐在了下首的席位之上。 “昨日问你的问题,可还记得?”苏幕遮撩起秀袍,坐在西席上首。整个姿势一丝不苟。 徐良则是有些随意,他笑着回答道:“先生昨日有一问,即王霸之争。”他特意把王霸,说成与王八一般。 苏幕遮也不恼他,如是为此等小事发火,也就枉费他教了徐良这么久了。“你且说说,王道与霸道。” 徐良将身一挺,直起身子。“学生认为,只有霸道,从无王道!” “嗯?”苏幕遮被他这番论调吓了一跳。昨天他以史为例,向徐良阐述了王道,也阐述了霸道。留下的问对,就是让徐良思索如何将王道与霸道结合。毕竟从古至今,只有两种,便是外王内霸,或者外霸内王。这也是大儒们讨论的焦点问题之一。至于独尊霸道,或者独尊王道,都是已经被历史所证明和淘汰的。 不过他也习惯了徐良语出惊人的做派,若不是他每每有惊人之语,恐怕苏幕遮也早就放弃用心教导他了。 “详解。” “是,学生认为,王道实则为霸道。” “还是王林甫那番外王内霸?” “不,只有霸道,没有王道。”徐良的眼睛里面露出一丝丝精芒来,显然他对于此十分专注。“圣王之道,无偏无党。可君王若没有均衡之术,无偏无党,也便是成了傀儡。世人皆言商贾无良,可商贾对于人性把握得最是了解。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只要能够得到利润,哪怕杀头的罪过也敢去搏。先生且看私盐私铁。明明是官府所禁,却仍屡禁不止。若是放任开来,那后果,先生也可以想见。武禁也是如此,圣上有感于乱世之时,初开武禁。于是便有大批江湖人士作乱,直到樊笼成立,才解了乱局。” 说到这里,徐良缓了一口气。 “所以,只有用霸道去节制,才可成其实。对于浮于表面的王道,实则不要也罢。既然王道是圣王之道,圣人才能够做到的事,我等凡人自不必去想。” 听到这里苏幕遮心头忽然想起一个身影来。当时他还在鹿园,见到的也是这样一个激进的同窗。徐良的身影,隐隐与那个影子相结合起来。 徐良说完之后,苏幕遮倒是有些出神,因为他想起了鹿园。 片刻之后,苏幕遮才反应过来,他说道:“遑论对错,有你自己的一番见解便可。徐良,令尊徐公想让你入鹿园书院,原本我还劝阻,如今看来,倒是可以让你去鹿园一行。我想那里有个人,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啊?”徐良脸上一脸惊愕的表情。 苏幕遮看着他,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 “当然不愿意了!去书院有什么好的啊?”徐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说道,“不行不行,我得让我爹打消这种危险的想法。” “徐良,你这个家伙,明明有足够的聪明,为何如此惫懒?”苏幕遮带着些许怒气说道,“商贾之家,怎么比诗书传家?” “先生也不是靠我商贾也立身的么?”徐良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你!”苏幕遮气结,“徐良,你莫把我对你的好意当成驴肝肺!” 徐良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现在挺好,并不需要其他的好意。” “竖子!竖子!”苏幕遮一甩大袖,拂袖出门。门外陆离正站在院中等候,陆离早就听到了房中传来的争吵,他见到苏幕遮出来,躬身施了一礼,苏幕遮朝他点了点头,说道:“陆离,你且去劝劝你家少爷吧。” 陆离知道他所说的是何意,微微点了点头。 苏幕遮就这样离去,陆离走进了房间,见徐良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是显得有些默然。他看到陆离,笑了笑,说道:“果然被那老头子发现了。” 陆离说道:“少爷你本就是个聪明人。” 徐良耸了耸肩,说道:“可比不上你。” 陆离眉头一皱,问道:“少爷为何这么说?” 徐良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说道:“我爹可说过,你比我要靠谱得多。他还希望你是他儿子哩。” 陆离也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若少爷什么时候认真起来,想必老爷也不会这么说了。” 两个人相互瞪了一会,然后才各自大笑起来。 这时候,依萃跑了进来,她气喘嘘嘘地说道:“少爷,老爷今日回来了,正要见你呢。” “啊?莫不是刚好撞见先生拂袖而去?那可就糟了。”徐良用扇子敲着额头说道。“陆离,跟我一起去吧。” “好的,少爷。” 于是徐良就带着陆离前往前庭。 徐明逸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过他身体康健,近年生意又顺风顺水,所以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徐良,过来给苏先生道歉。”一见面,徐明逸就臭着一张脸。 不过好在徐良已经见怪不怪,他径直走到苏幕遮面前,弯腰行礼,“还请先生原谅小子狂妄。” 苏幕遮受了一礼,说道:“起来吧。我也不会怪你。” “苏先生大量。”徐明逸转过身,拉过徐良,说道:“为父已经为你打点好了,过了十五,你就去鹿园吧。” 徐良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岂不是只有三天了?爹啊,我不想去啊。” “你可知道我为你打点花了多少精力?也有劳苏先生费心举荐,你竟然不领情?”徐明逸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你不去也得去!陆离,你最近三天给我看着他,他哪都不许去!” 陆离有些同情地瞥了徐良一眼,说道:“是,老爷。” 徐良还在抗争,说道:“你不是还想让我继承布行的嘛?为什么又要让我去读书?” “因为你书读得少,就容易被人骗。”徐明逸的口气没有丝毫松动。这个理由很好,也很强大。 徐良想起了某些事情,随即他也沉默了下去。 这时候,陆离看了看徐良,说道:“少爷,还是听老爷的话吧。” 徐良回过头,然后点了点头。 这算是答应了。 徐明逸和苏幕遮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徐明逸更是赞赏地看着陆离。 等到徐良带着陆离走出前庭,徐良不解道:“陆离,为什么你也同意我去书院?” 陆离瞥了徐良一眼,说道:“少爷你其实已经想到了吧?” 徐良故作高深地说道:“什么,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啊?” 陆离叹了口气说道:“少爷你早就知道的。鹿园收弟子,可不是只收男弟子的。” “啊哈?啊哈哈哈哈。是嘛?我怎么不知道啊?”徐良拿扇遮面,眉眼笑成一道弯。 “还有,当年那件事,镇军大将军安东野的公子,也在鹿园。”陆离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是嘛?我怎么不知道啊?”徐良继续笑着,从他眯起的丹凤眼之中,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新书榜真的是太激烈了。压力山大啊,赶紧偷偷发一章压压惊。) 第十四章 跟踪之人 既然决定了要去书院,那么许多东西就要一起带过去了。徐良倒是大方的很,说到那边再去买新的好了。可是陆离不同意。 鹿园书院座落在城外云栖山山麓。哪里除了有鹿园书院之外,剩下的就是云栖山了。云栖山景色是不错,乃是平安城春季踏春的好去处。可这就意味着,鹿园书院周边,是不会有店铺让你买东西的。 所以,平日所用的物件,还是带过去比较方便一些。 陆离自己倒是无所谓,因为他曾经有过简朴无比的生活。 对于徐良能够答应去鹿园书院,徐明逸和徐夫人都感到十分欣慰。他们认为自己的儿子终于浪子回头金不换了。而徐娇则不这么看,她对鹿园可是心仪已久,毕竟那可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收女学生的地方。 让徐良去鹿园书院,徐明逸是一百个放心。徐良不去祸害别人,徐明逸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但是如果换成徐娇,那可不行了。毕竟徐娇的年纪尚幼。而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如今社会风气之中,到了徐娇这个年龄,就该是做女红,读女诫,为嫁人做准备了。 所以,徐娇就只有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依萃帮徐良收拾着行礼。 陆离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他说是要整理下自己的东西。结果却是拿上包袱出了门。陆离可没忘记紫月,只是早上发生的一幕,让他对紫月有了那么一丝说不清楚的尴尬。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妹妹拥有了强大的魅力。 这种感觉对于陆离来说,并不太好受。 不过他还是要去的,紫月所在的院子,因为原本主人的离开,那些米面等食物都已经快霉烂了。所以陆离得给她送点吃的过去。 陆离走在路上,心中忽然想到了四个字,金屋藏娇。不过,他随即又摇了摇头,把这个有些可笑的想法排除出脑袋。因为了解紫月的过去,也明白紫月为何在昨晚如此坚决。所以陆离对这个可怜的女孩更多的,还是怜爱。 不是恋爱。 那么,就注定了两人不能在一起的。 走出徐府,转过巷口,陆离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对于这种毫无来由的预感,陆离从小便有。当老头子在初次得知时,就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为此老头子还曾经让他专门训练过。比如,蒙住眼睛塞住耳朵,在百十根悬挂起来的木头之间穿梭,而不被打击到。 这种古怪的感觉,来自陆离身后。有人在盯着他,虽然是目光,但是陆离感觉到了。 陆离想了想,换了一条路。那种异样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还是有人跟着自己么?会是谁?皇城司还是樊笼司?或者是郭恕的人? 陆离加快了脚步,偶然的回头一瞥,让他发现了一个仓惶躲避他目光的身影。陆离可以确认,他的确是被人跟踪了。 一时之间,陆离很快就下了决定。他挑了一条比较僻静的小路,然后匆匆走了进去。 身后跟踪的那人,也是脚步匆匆,跟随了上去。 在看到陆离拐过一个拐角之后,跟踪的人连忙跟上。但是当他也拐过拐角的时候,他的脖子就被一只手死死的掐住了。陆离就隐身在拐角之后,出其不意,擒下了跟踪之人。 跟踪陆离的人,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他的穿着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从他现在被陆离擒住,却仍然不紧不慢的态度来看,这个家伙也不会是普通了。 “说,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陆离压低着声音问道。 “你认错人了吧,我只是跟你顺路而已,你抓着我做什么?”那人挣扎着,想要脱身。 陆离反手剪着他的手臂,右手在他喉咙上一收。那人立刻涨红了脸,挣扎也剧烈了起来。良久之后,陆离才松开了他,让他喘了口气。 “你说不说?” “我……我……说什么……啊……我……”那人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很是辛苦。 这个时候,从巷子口又走进来两个人。“哟哟哟,这是干什么呢?”说话的,是一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小哥,陆离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徐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和徐良的风格很像。但是,说像,却感觉比徐良更加阴郁。至少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嬉笑的表情。而另一个与他一起来的,则是一个大汉。比陆离至少还要高出半个头,身体也是格外魁梧。陆离从他身上,隐隐感觉到了威胁。 “不要演戏了,木秧。公子有事找他呢。”那大汉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 话音刚落,原本被陆离压制得死死的那年轻人,突然身体一振,然后陆离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朝自己袭来,让自己再也拿捏不住他。 真气外放?陆离心中惊愕了一把。 那个叫木秧的年轻人拍了拍地上的尘土,默默地站到了那个俊俏小哥的身后。 “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梁,梁国的梁,你可以叫我梁公子。”俊俏的小哥说话时,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陆离。 “还不快来见过公子!”那大汉瞪着陆离说道。 陆离嗤笑了一声,说道:“敢问是哪家的公子?连个仆人也这般霸道?”他嘴上调笑着,但是体内真气却已经如箭上弦。不出意外,那个魁梧汉子也应该是能够真气外放的高手。陆离以一敌二,胜算渺茫。 “石魁。”那位梁公子伸手拦住了魁梧汉子。“不用紧张,陆离。” 对于他能够报出自己的名字,陆离心中更加确信了他们是有备而来。 “你们是何人?”陆离还是那句问话,如果搞清楚是哪方的人,自然会有应对之法。 梁公子笑了笑,说道:“我们已经介绍过了。现在就想问问你,承平公主在什么地方?” 承平公主? 陆离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他说,要找紫月,恐怕陆离还不会如此。因为紫月是承平公主的事,只有他知晓。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当初领走紫月的那群人知道了。 不是皇城司,不是樊笼司,更不是定远大将军府,而是那群亡国之人么? “你,公子问你话呢!”石魁又不满地叫唤起来。而一旁的木秧却是沉稳地多,不发一言。 “你就是紫月身后的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是你们策划的?”陆离盯着那梁公子,眼睛之中带着些许怒意。 石魁脸上露出怒容,“小子,有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嘛?” “石魁,闭嘴!”那梁公子似乎对于石魁的举动也不甚满意,出口训斥。石魁低下了头,不再言语。然后梁公子换上了一副笑颜,说道:“其实,昨晚的行动,并不是我们的隐国的计划。” “隐国?”陆离把握到了其中一个词语。“这就是你们的人对自己的称呼么?” “不错,既然亡国,又要兴国。力有不逮,自然隐国。”梁公子认真地说道,“对于我们的情怀,你也一定会理解的。” “那可未必,说说你们的计划吧。利用一个可怜的女孩子,真是让人不耻啊。”陆离抱臂说道。 石魁又要发怒,但是看了看主子,终究忍住了没有说话。 梁公子干笑了几声,说道:“承平公主被发现的时候,我们隐国也在大肆寻找其他同样的亡国之人。我们立志向大姜复仇,恢复家园。同是悲痛之人,梁,邺,堇三国更应该团结才是。起初,我们对于承平公主的安排,是让她入青楼打探消息。” “你以为我会信么?”陆离嘲笑道。 “然后,对于她不能忘却的仇恨,我们也帮她想出了办法。”梁公子继续说道,“以青楼为跳板,引起上层人物的注意。伺机诱惑镇军大将军安东野之子。然后我们帮助推波助澜,让她进入安府,再徐徐图之。可是安东野这个老家伙,早就打发他儿子去了鹿园,在那书院,我们的人不好下手。而安东野本人也不好女色,所以,我们将目标定在了郭恕身上。只不过,我没想到紫月这么急迫,让我们配合不及,导致刺杀失败。” “说到底,还是利用了紫月是吧?”陆离冷冷地说道。 “是。”梁公子的眼眸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目光,“她利用我们,我们利用她。互帮互助而已。” 陆离嘴角扯起一丝冷笑,“的确如此。” “你这个家伙,你再敢对公子不敬试试!”石魁终于忍受不了陆离对于梁公子的冷嘲热讽。他一怒,全身气息一张,竟然如同一阵狂风一般,向陆离袭来。 陆离脸色一变,眼前这个家伙似乎心智有问题,但是武功却厉害。 “我说了闭嘴了,石魁,你竟然还要在我面前动手?”梁公子淡淡说着,可石魁却一下愣住了。魁梧的汉子一下子跪倒在梁公子面前,低头说道:“公子,我错了。” “你也不必如此,先起来。要知道,你眼前这位,是有资格这样和我说话的。”梁公子扶起石魁,眼睛却瞟向陆离。他嘴角噙着一抹带有深意的笑容,“如果大姜还是姜国,梁,邺,堇都还在。那么,我为梁帝,他为堇帝。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 陆离一震,抱起的手掌握紧了自己的胳膊。 “你说我说的对嘛?大堇太子殿下……” (头痛脑热,病假在家还坚持更新。看在极北含泪跪求的份上,请各位赏个收藏,赏张红票吧……) 第十五章 杀气引发的后果 听得梁公子的话,石魁一愣。木秧也是突然用极其认真的眼神打量了陆离一眼。 陆离双手用力,看上去十分紧绷。他静静与梁公子对视着。梁公子脸上带着笑意,可是在他眼底,陆离却感觉到了一丝杀机。 陆离摊开双手,很认真地说道:“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梁公子脸上笑意一收,变得严肃起来,“承平公主所言,应该不会错。你来自堇都尚陵,见识过大乾军破尚陵。年纪算算也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你执着于去皇宫,杀一个人。” “就凭这些东西得出的判断?”陆离笑了起来,这的确很可笑。“谁都知道,大姜灭国,从来都是不留遗族的。大邺皇族男丁全殁,大堇太子也是死于壮武大将军杨寀之手。此事,天下皆知。” 梁公子耻笑了一声,叹服道:“一个女人能够从一介辛者库宫女变成当今皇后,这样的女人我不信她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死。更不会让大堇血脉断绝。” 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却是也是推理的重要依据。 人性。 “那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陆离也不得不赞叹,虽然他并不喜欢那个女人。“不过,你这样的推论,不合道理。” “不,考虑到女人很难以常理去推测,这个推论很合理。” “呵呵,你总不能随便指着一个去过尚陵的人就说他是堇国太子吧?那可是要被划为叛逆的。”陆离对于梁公子越来越不感冒了。“还是说,这是你们合理杀人之前的理由?杀死亡国余孽?” 这个时候,一直不说话的木秧突然说话了,“我们杀人,不需要理由。”语气坚定,毋庸置疑。 石魁在一旁不说话,但是无形之中,也透露出一股气息,佐证着木秧的话。 这是**裸的威胁。 “你不承认也罢,但是你既然心中又恨,既然想要复仇,那么,你就需要我们。”梁公子向陆离伸出了手。“加入我们,是你最好的选择。紫月曾经说起过你,一个隐忍,自律,聪明,坚韧的男人,你应该可以权衡利弊的。” 可惜,陆离想都不想,说道:“你们认错人了。我对你们隐国,一点兴趣都没有。”说罢,他就毅然转身,想要离开。 但是一个倏忽,木秧就挡在了陆离眼前,拦住了去路。 陆离回头,看着梁公子,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怎么找到你,樊笼司的人也会一样找到你。我们可以给你庇护。如果你不愿加入我们也可以,但是承平公主,我们必须带走。”梁公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陆离听在耳中。 木秧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陆离的身体之中散发出来。他微微退后了一步,那竟然是杀气?据他观察,陆离还没有达到真气外放的境界。这样的人,竟然也能产生杀气? 杀气,一般都是经历过杀戮的人,才能养出的一种气势。这和境界高低无关,只是和人的经历相连。 陆离冷下脸,说道:“理由?” “你护不住她!”梁公子仿佛吃定了陆离,他用淡淡地语气说着,“我说过,我能够找到你,那么樊笼司也能。说不定,他们已经找上来了。” 陆离的气息一顿,他不得不承认,梁公子说的是事实。 这个时候,木秧忽然转头,看向了巷口。 那里摇摇晃晃地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陆离正好面对着她,他认出她,是昨夜他与徐良夜归时,所遇上的女人。 那女人肩上扛着刀,刀上挂着葫芦。 樊笼司夜司,公子嫣。 她一步一步走来,探头探脑,似乎在张望着什么。 梁公子见到她,一向淡然的脸色变了变,变得有些难看。而石魁,更是直接站到了梁公子的身前。那个女人,随随便便站着,就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能够在夜晚带刀游走平安城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在看到公子嫣的一瞬间,陆离心中做出了决定。他上前走了两步,贴身木秧。木秧下意识地做了一个防守的姿态,他以为陆离要对他不利。结果陆离只是靠了上去,“骊水巷左手第二间院子,紫月就在那里。”陆离小声地在木秧耳边说道。 木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他对梁公子使了一个眼色。 梁公子看了看陆离,明白了木秧的意思。他挥了挥手,然后带着石魁消失在了巷子的另一端。接着,木秧也一个闪身消失了。 陆离看着那个女子一点一点走近,自己也仿佛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两人渐渐接近,陆离这才看到昨晚没有看到过的秀色。 天生白嫩无暇的一张脸,一双不用刻意就能让人沉醉其中的眸,一身宽大男装却掩盖不住的傲人身姿。这的确是个绝美个女人。陆离在心中暗暗将她与紫月比较了一番。 竟然有此女略胜一筹的感觉。 如此尤物,若是让她散发出自己的风情,不知天下之间,又有多少男儿抵挡得住? 陆离眼睛盯着她,表现得如同街上其他男人一样。那个女子,应该已经足够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了吧? 公子嫣当然已经习惯了周围各类艳羡,贪婪,古怪的目光。她只是向前走着,然后,停在了陆离身前。 陆离看着她眼睁睁地在自己面前停下,他的心跳有些快。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女人的长相,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你的杀气?”公子嫣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陆离不知她来意,只能微微点头,承认道:“是我。” 公子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道:“怎么练的?” 陆离挠了挠头,含糊道:“随便练的。” “哦,这样啊。下次有空,教教我吧。”公子嫣很认真的说道。 陆离脸上的汗渗了出来,他有些无措地笑道:“姑娘找我何事?” “叫我公子。本公子名叫公子嫣。找你?不,我不是来找你的。刚才只是在那边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所以过来看看。”公子嫣打量着陆离。陆离则是被她看得有些毛毛的。 “原来……是这样么……呵呵……呵呵……”陆离笑得尴尬。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还给他一股荒诞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啊?真的是樊笼的人么? 这个时候,陆离倒是有些同意梁公子的话了。如果樊笼找上门来,凭他是护不住紫月的。不过他既然已经将紫月的藏身之地说了出来,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同意让隐国的人带走紫月了。 这样没了牵挂,他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应对起事物来,也要得心应手得多。 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女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得心应手的感觉呢! 陆离此刻很想结束这次十分古怪的对话,他想离开。 但是公子嫣却突然问了一句,“昨夜,你们是否是从添香楼回来?” 陆离的心提了起来,但是脸上却毫无变化。“是的。” 徐良带着他去了添香楼,这是许多人都看到的事。所以陆离也不想掩盖什么。“姑娘是樊笼司的人?” “叫我公子。夜司公子嫣。”公子嫣再次报上自己名号,只不过,多了夜司二字。这两个字,代表了许多东西。比如,她为什么可以带刀游走在平安城,又比如她对杀气为何如此敏感。 “你叫陆离?”公子嫣一双美目盯着陆离的脸。 陆离弯腰行礼,说道:“小子陆离,见过大人。” 樊笼司司命位同三品。其下樊笼司众人,自然也算的上是小吏了。 “回答我的问题,昨夜,你做了什么?”公子嫣问道。 陆离见扯开话题并没有成功,只好回答道:“我送公子去了添香楼。” “刺杀案发生时,你在哪里?” “当时我在一楼大厅之中,后来凶手就暴起杀人。”陆离斟酌着语句回答道。 “那为何有人看到你后来是从添香楼外进来的?” 陆离上一句的回答,就已经料到了公子嫣有此一问。“我被人群裹挟,被挤出了门外。姑……公子你也知道,当时情况一片混乱,我也身不由己。” “你身具武功,作为家仆,难道你就不担心你家公子的安危?” “当时情况突变,我被人群裹挟,来不及上楼。后来不是有一个灰衣老者将刺客全部摆平了么?再后来,皇城司的人就来了,他们封锁了添香楼,不让我们进入。我也没有办法啊。”陆离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一切都显得很真实,没有漏洞。 公子嫣大概也是如此想的。她微微点头,这一切缘由,都合情合理。“不过,就是那个灰衣老者,他记下了带着女刺客逃走那个同伙的体形。我觉得你有些像。” “额,不瞒大人,我这样的体形,应该和很多人相同吧?” “可是,会武功这一条,应该可以排除许多人了吧?” “大人,我的武功,你一眼就能看穿的。我如何是大将军的对手啊?”陆离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公子嫣不说话了。眼前这个人,虽然能释放杀气,但是武功却弱得可以。凭他的实力,的确不可能伤了大将军,还从大将军手底下逃脱的。 她可不知道杞成舟教了他独门的运气之法。以不同的气息,施展在同一位置。这让陆离的劈,有了不同寻常的威力。 所以这一点,就让公子嫣对陆离的怀疑,无法继续下去。 (每次写到公子嫣这个妖女,就感觉有点把持不住啊?这章会不会让她表现得太聪明了一点?) 第十六章 司夜 “好吧。没事了。下次,你教我杀气吧。”公子嫣思索了片刻,最后他抬起刀,与陆离擦身而过。 就像她突兀地出现在陆离眼前一般,她又突兀地消失了。 陆离站在原地,望着公子嫣渐行渐远的优美背影,他伸手挠了挠头,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樊笼司介入郭恕被刺一案,倒是在陆离预料之中。只不过,樊笼司不是向来昼夜分明的么?昼司昼出,夜司夜行。井水不犯河水。公子嫣自称是夜司之人,那她活动的范围,不应该是在夜晚么? 还是说,从昨天晚上她就已经盯上自己了? 陆离回到大街上,街上巡街的卫兵也明显多了。据说今早圣上震怒,要让皇城司和樊笼司配合查清此案。郭恕本人虽然因为公然狎(妓),被御史台参了一本。可这些都是毛毛雨,对于郭恕来说,他最愤怒的,不是有人敢刺杀自己。而是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因为郭恕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个救人的刺客,虽然出手气势很足,那一下也足够力道,可是武功其实并不是很高。让这样的人成功救走了那个紫月,郭恕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所以,他也在向平安府,皇城司,还有樊笼司施压。 平安城作为国都,自然自成一衙。皇城司虽然听命于皇帝,但是也要受到平安府的节制。至于樊笼司,郭恕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指使。不过既然皇帝陛下吩咐了,那么樊笼司也会尽力。 公子嫣顺着街道走着,来到了接近皇城的一处建筑之外。这房子三进三出,门开六扇。这是一般的府衙建制,比如说刑部,也是这样的门面。可是这里并不是刑部。这里是樊笼司。 樊笼司就座落在这里,只不过,它并没有表上代表樊笼司的名字。一般的百姓,还以为这里只是属于平安府的。 公子嫣大步走进,对于她来说,这里真的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甫一进门,一个形色匆匆的男子就从内走了出来,差点跟公子嫣撞了个满怀。那个男子抬头一看,发现是公子嫣,立刻退到一边,恭敬地说道:“大人,您先请。” “你是昼司的人?”公子嫣问道,瞟了他腰间一眼。 昼司和夜司,往往都是有特质的腰牌,来表面身份的。要知道樊笼节制的,是整个江湖。期间需要的樊笼司众,是一个很大的数量。为了区分身份,也为了便于管辖。每个人都有一块验明正身的腰牌。 “是的,大人。”那男子也认识公子嫣。昼夜两司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也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民间传说之中的昼司昼出,夜司夜行,也不过是个错误的认知。 事实上,樊笼司的昼司更多的是负责明面上的事,夜司则是更多黑暗和负面的事。两者相辅相成而已。 “司夜大人可在?”公子嫣问道,那男子脸色围红,急促地点头道:“在的在的。” “哦,好,你走吧。”公子嫣放任他离去,她自己则是去找司夜了。 公子嫣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间房门之前,她敲了敲门。“司夜大人,我是公子嫣。” 门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进来吧,小嫣。”那声音之中的甜美,让人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 公子嫣把刀挂在了腰间,摘下酒葫芦,推门走了进去。 在房内,有一个长须黑脸大汉正在书桌前写些什么。而房间之中,好像没有其他人。刚才那声甜美的声音,就是这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大汉发出来的? “怎么样?”那大汉果然是用甜的发腻的声音,来和公子嫣交谈。 要是换成旁人,估计会被这个大汉吓一跳,可是公子嫣不会。因为她与眼前的夜司司夜很熟,也可以说很不熟。 因为这位司夜大人精通易容和口技,所以公子嫣哪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顶头上司,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过,这并不影响司夜大人来领导夜司。 “我去盘问过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公子嫣答道。 那黑脸大汉抬起头,看着公子嫣,说道:“我问的是你和柳扶风。” 公子嫣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得到什么指点,他似乎是真的失去了武功,一点真气都感觉不到,” “饶是如此,那他的眼光也算的上是天下第一了。他就没有指导你一点点?” “最后,他提点了我一句,让我什么时候喝酒了,就什么时候真的懂刀了。”公子嫣虽然被他看破,但是她也完全不在意。“哦?他真这么说?”司夜大人有些佩服地说道。 “是的,武功不在了,但是眼光却老而弥坚,越来越刁钻了。”黑脸大汉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盘问得如何?” “那人体形虽像,也会武功,但是却没有办法确认就是。” “哦?” “因为那人的武功不够看,根本不会是郭恕大将军的对手。”说到这里,公子嫣又迟疑了一下,说道,“不过,那人会释放和收敛自己的杀气。” “杀气?” “是的,我感到了一股阴冷无比的杀气。”公子嫣描述着自己的感觉。 黑脸汉子终于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说,虽然实力弱小,但是他会杀气?” “是。” “这不可能。杀气是人精神的化身,是人精神的一部分。对于杀气,心境没到,就没有办法去施展。最好的锻炼心境的方法,就是杀人。杀人越多,杀气越盛。” “也就是他是杀了很多人咯?”公子嫣望着司夜,司夜想了想,说道:“不,也不是绝对的。只要你经历过地狱般的景象,一般都也会带上杀气。” 公子嫣不语,地狱般的景象么?自己也见过啊,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感觉对精神的掌控?还是说……她正想着,司夜大人就打断了她的话,“杀气其实都是虚的,无非是气势上的压制而已。对你用处不大,你最要紧的,就是要学到柳扶风当年的刀法。” “他不教。”公子嫣笑道。 “那就逼他教,湛宁刀纪宁那边的消息,传过去了没有?”司夜问道。 “我不知道啊……”公子嫣说得是实话,因为传话之人不是她。黑脸大汉模样的司夜用手扶了扶额头,对于公子嫣时而聪明,时而蠢笨的特点,他已经习惯了。 “刀圣柳扶风,死在他最得意的弟子之手,好像也是个不错的死法。”司夜说道。 公子嫣皱起秀眉说道:“他那把释刀,其实很好。我想要换,可是他不跟我换。他说,他还收了一个徒弟。” “还有一个徒弟?”黑脸大汉脸上扯起一个难看的微笑,“这下的戏份,更好看了。” “司夜大人,你说,那边释刀上面,真的有长生的秘密?”公子嫣忽然神秘兮兮的问道。 司夜白了她一眼,说道:“当年的阿难陀寺,毁于战火。很多东西都已经不见了。传说那里的主持,已经有两百岁了。而阿难陀寺的僧侣,的确也是人人长寿。这里面,应该是有原因的。” “如果我们能拿到刀,那么。可能还会拥有更多的线索。现在嘛,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去侦破定远大将军一案吧。” “好的,司夜大人。”说着,公子嫣起身,退出了司夜的房间。 公子嫣来到院子里,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撒在人的身上,让人感觉软绵绵的,有一种别样的温暖。公子嫣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其中的酒,然后又吐到一旁。 “呸呸呸,真难喝。” 陆离回到徐府的时候,天色也还早。最近两天,仆役们既要准备少爷徐良出行,又要准备十五的家宴,所以也是十分的忙碌。自从定下要去鹿园书院,徐良变得安静了许多。他也不出去玩乐了,只是在家中后院的一汪曲水之旁,撑起钓竿,美其名曰磨练心性。当然实际的情况是,定远大将军郭恕在添香楼被刺,整个平安城的青楼都会受此影响。老鸨们也深怕那些刺客不长眼,又扯上自己家。所以最近几天,平安城内所有的青楼,都处在不接客的状态。 为的就是安心。 徐良常年混迹在青楼,所以当青楼都不接客的时候,徐良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了。不过好在他也有自己的法子,钓鱼就是其中之一。虽然那个水塘里什么鱼都没有。钓的就是心境。 徐良悠哉悠哉,那么陆离也就随意一些了。反正紫月此时应该已经被他们那个叫梁公子的带走,相信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皇城司,樊笼司要查,那就随他查个够。只要陆离咬死不承认是他,那么他们又能奈他何? (最近几天都回来得挺晚的。所以相应的更新也晚了。整个人状态也有点下滑,写这章的时候,眼睛已经完全闭起来了,差点就睡过去了。最后,求红票,求收藏!) 第十七章 月满中秋刀如月 “陆离,晚上陪我出去吧?”徐良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房内看上去没有什么装饰,可以说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床被褥。 这是依萃的杰作。徐良平日所用器具,一应俱全,全被她装进了箱子里。那箱子,装满了满满三大箱。 今天已经是中秋佳节了,这也就意味着,徐良明日就要去鹿园书院了。 家中仆役丫鬟都在忙碌着,今晚按俗,要有一场比平日里隆重得多的家宴。家宴上,作为主人家,会宴请所有家仆一同入席,共同赏月。只有陆离,他被徐良叫到了房中。 陆离看着徐良说道:“今晚有祭祀,也有家宴。虽是赏月游玩,但是少爷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了吧。明日就要去书院,夫人会担心的。” “会担心什么啊,今天乃是中秋佳节。中秋赏月游玩,欢街上肯定热闹非凡。这么热闹的地方,我怎么能不去?”徐良有气无力地反驳道。陆离没有说话,因为很多时候,他懒得搭话。 “你今天哪里都不许去!”徐娇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地来到徐良床边坐下。 徐良直起了身子,说道:“小妹,告诉你多少次了,进你哥的房间,先敲门好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以后怎么嫁人啊?” “嫁你个大头鬼,真是气死我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去鹿园书院啊?”徐娇狠狠地盯着徐良,一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了的模样。 徐良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小妹啊,我真的很不想去啊。不如明天你替代我去好了。” “混蛋,不要摆出这幅样子啊!”徐娇娇小的拳头砸在了徐良身上。 “哟哟哟,小妹,别打。你这孩子,平日叫你淑女一些了,说话都这么粗野,这样如何嫁人啊?”徐良装作抵挡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却是不减。 陆离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打闹,很知机地退了出去。 “好啦好啦,哥告诉你。既然爹决定送我去鹿园。那我也没办法。我哥去鹿园是有事情做的,也不是去玩闹的。”徐良的声音从房内传来。陆离停下了脚步。 “我不信你会去好好学习,你还会有什么事情,肯定是为了那些鹿园的学姐去的!”徐娇的猜测,在很大程度上命中了真相。 不过,徐良的声音缓缓传来,“哥去那里,是要拿回一些东西。有些东西,是该让某些人归还了。” 听到这一句,陆离一笑。随后,他继续前行。 “来了,来了。”当陆离走到中庭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了一连串的女声。他转过中庭庭院,发现在院中,有三个俏丽的丫鬟正推搡着另一个丫鬟。这四个丫鬟,陆离都认识。她们是徐娇的贴身丫鬟。徐娇给起了名字,分别叫做芷兰,碧晴,含卉,思萱。 碧晴,含卉,思萱三人正推着芷兰,向陆离而来。 “离哥儿,今晚赏月出游,可有约了?”年纪比较大的含卉对着陆离挤眉弄眼地说道。 陆离一愣神,眼光落在了芷兰的身上。芷兰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陆离。 陆离心中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微笑道:“还没呢,少爷嚷嚷着要出去,我晚上应该会跟着少爷吧。” “啊,少爷不和我们一起出去么?”圆脸地思萱说道,她是四个丫鬟里面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二岁。陆离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笑道:“少爷的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思萱看了看不敢说话的芷兰,嘟起了嘴。 芷兰的脸越发红了。 含卉出来打圆场,说道:“今晚小姐说要让少爷陪她一起去逛的,所以少爷应该也会一起吧。老爷和夫人也会一起去的。” “这样啊。那少爷应该跑不掉了。”陆离说道。 “今晚难得我们有闲暇,不如我们就一起吧?老爷夫人的安全,会有庚护卫跟着,不会出事的。”含卉眨着她明亮的眼睛,对陆离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冲着芷兰抿了抿嘴。“小姐也会让我们四人出去买些东西呢,没有人跟着,我们姐妹也会怕的嘛。” “好吧。那到时候一起好了。”陆离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耶。”思萱跳了起来,她拉着一直不说话的芷兰,雀跃道,“芷兰姐姐,我们一起去挑腮红好不好。”芷兰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陆离,又偏头去看向四萱,笑着说道,“好啊好啊。”看到这样的情景,一旁不爱说话的碧晴则是以手捂嘴,眼睛笑成了一道弯月。 陆离看着芷兰害羞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这番答应是对是错。 说起来,芷兰年仅十五,比起思萱也就大那么一点点。正是豆蔻年华。她的模样不算出众,但是也算周正。这样年岁的女孩子,已经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 陆离这个家伙,比她们年长几岁。身份虽不是奴仆,但是比起高不可攀的少爷来说,更加让人亲近。徐良固然是风流倜傥,陆离这张脸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所以芷兰这个未经人事(只是说年纪小,经历不多,不要想歪。)的少女,萌生了对陆离的好感。 这番被姐妹们怂恿,在她们的帮助下主动约了陆离,这对她来说,还真是一件害羞的事情。 陆离的心智,比起她们要成熟得多。毕竟他的经历,让他不得不成熟。所以对于芷兰的淡淡情意,陆离不想完全扼杀她。因为,这是一个少女最初最美好的回忆。如果陆离真的只是一位家仆,只是一位少爷的伴当,那么娶一位小姐的贴身丫鬟,也算是门当户对,美满幸福。 可陆离不是。陆离从小背负的东西,就注定了他不会是普通人。所以他修行内功,所以他学习刀法。其实从心底,陆离就没有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 至于徐府,最初入府,真的是为了生存。到了后来,一个原因是徐氏夫妇包括其他人都对他很好;另外一个原因是老头子的出现,让他为了学刀而逗留在此。否则,他早就离开徐府了。 不过,自己迟早是要离开徐府的。 陆离有预感,自己离开徐府的时机,很快就会到来了。 在此之前,就权当满足一个少女的憧憬幻想吧。 晚宴如期开始,一轮明月挂碧空。 如水泻下的月光,照耀着灯火辉煌的平安城。徐府的庭院之中,摆了许多酒席。大堂之内,是徐府自家人落座的酒席。庭院之中,则是一干家仆丫鬟。 徐明逸坐在上首,高举酒杯,为所有人祝酒。庭中一干人等,自然也是站起相迎。徐夫人坐在他身旁,笑咪咪地看着一大家子人。徐良无精打采地吃着菜,因为徐娇还在缠着他。 陆离坐在庭中第一桌上,坐在他身边的,是一脸局促和不安的芷兰。这样的安排,也是其他三位姐妹刻意的。贴身伺候的家仆,地位自然比其他打杂的仆人身份高一些。这一桌上,就还有徐明逸的老管家白三七,徐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的郭大姐。这两位对于人情世故何等通透,自然就成全了芷兰的小心思了。 陆离冲她笑了笑,低头喝着酒。酒是果酒,城南名漓坊的精品。若不是中秋佳节,也喝不到这样的酒。 芷兰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酒未入喉,人已先醉。 醉梦一场也好,至少醒来,不会太过伤怀。 陆离一杯饮尽,心道,自己在徐府的时日,不多了。 宴饮之后,便是赏月。 陆离望着那一轮挂在天空的碧玉盘,心中却想起紫月来。那天之后,陆离去看过紫月原本所藏身之地,紫月已经不再那里。他不知道紫月会不会责怪自己,会不会对自己心生怨恨。但是只有一点,陆离都是为了紫月好。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在遇到陆离的那一天起,陆离就认定了她是他的妹妹了。 同样的一轮明月之下,在平安城之中最高的伽罗塔之顶,一道人影傲立其上,俯视全城。 那人衣袍被夜风吹拂得猎猎作响,大袖翻飞。如同天上谪仙,下凡到人间。不过夜风再怎么喧嚣,也吹不动他腰间的一把刀。 刀身弯如新月,带着令人惊艳的弧度。 只不过,在这样的月圆之夜,这把刀显然有些不太应景。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把刀,在江湖上已经十分出名。 这把刀的名字,叫做湛宁刀。 所有人都知道这把刀在一个人手中,那人的名字,也经常和刀并称。 叫做湛宁刀,纪宁。 当年刀圣的得意之徒,湛宁刀纪宁,传承了刀圣刀法的人。 而现在,他得到了消息。刀圣柳扶风将他的刀留在了平安城。既然纪宁传承了他的刀法,那么也要得到他的刀,才算完整。 所以,纪宁来了。 (这章感觉不是很好,关于陆离被暗恋的桥段,总觉得陆离的做法有点错误。但是为了挖坑,就先预留一下了,希望我后面还会记得填这个坑。最后,求点击,求红票,求收藏!) 第十八章 约法三章 平安城内夜喧嚣,但是伽蓝寺之中一片静谧。中秋之夜,对于六根清净的释家弟子来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所以伽罗塔上也很安静。 纪宁就站在塔顶,他在等人。自从今晚踏入平安城之时,他就在等人。所有江湖人都知道,你在踏入平安城的那一刻,都会有樊笼司的人会来打招呼。来人的数量,身份,甚至成了对一个人实力的判断。 纪宁在这十年之中,还是第一次踏足平安城,但是他等得很耐心,没有一点不耐烦。 而樊笼司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四道人影从塔底跃步而上。 纪宁单手按上了湛宁刀。环顾四周,面前是一个头发花白,胡子也花白的胖老头。身侧是一个单手提刀,一手拎着葫芦神似酒鬼的少女。身后是一个双手捧剑,满脸恭敬的少年。另一侧那个人则普通的多,就像是一个乡间老农,看着纪宁还有些局促的感觉。看着这四个人,纪宁开始从脑海之中搜索起对应的名号。因为这四个人并不是无名之辈。哪怕其中还有两个年纪比起纪宁年轻不少的晚辈。 不过,樊笼司的规矩,就是自报家门。 “千手左岩影。”白胖老头说道。 “公子嫣”持刀少女满不在乎地说道。 “剑侍吕非凡。”捧剑少年恭敬行礼。 “锄农李老三。”老农摸了摸腰间的镰刀。 纪宁点了点头,算是对四人的回礼。“一位大宗师,三位小宗师,樊笼当真看得起我纪宁。”左岩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湛宁刀纪宁可是在武榜之上有排名的人。司夜大人也不得不慎重。” “不过只是一个入榜之人,也不值得让夜司也如此慎重吧?” “如果武榜十二只能算作入榜的话,那什么才算作登榜?” “大人莫取笑,樊笼司众皆不登榜。这武榜,的确也不过尔尔。我这番前来,只是为了取刀。相信樊笼司不会阻拦吧?”纪宁笑着,语气轻快。可是他的手却没有离开过腰间的湛宁刀。 左岩影也是笑道:“对于这类事,樊笼自然不会阻拦。可是还是要按例约法三章。” “这个规矩,纪某听说过。” “第一,在平安城之中,尽量不能杀人。”左岩影捋着自己的胡子说道,“第二,在平安城之中,个人生死勿论。” 纪宁点了点头,他问道:“还有第三呢?” “第三,若违反第一条,那么,樊笼就会执行第二条。”左岩影的声音,随着夜风来到纪宁耳中。纪宁有一刻握紧了刀,但是他又放开了。“樊笼司还真是霸道呢。这个尽量二字,何解?” 左岩影解释道:“只要你能给樊笼司合理的解释,那么,这个尽量二字,就是你看着办的意思。” 纪宁笑了,“原来如此。你就不怕我不遵守?” “如果是令师,我们的确没有把握让他遵守。”左岩影看了一眼纪宁说道。言下之意,就是纪宁还没有这个能力。 湛宁刀轻鸣一声,显示出主人心情有了一丝波动。 “我想知道我那师父的消息。”纪宁淡淡说道。 左岩影捋了捋胡须,说道:“江湖之中都知道,找樊笼买消息的价格可不低。” “有所耳闻,不过,只要告诉我我那师父或者那边刀的消息,什么价格我都付。”纪宁很认真的说道。 “好的,希望纪宁兄不要食言。” “那是自然。” 两人各自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誓成之后,左岩影对纪宁说了些什么,只不过被夜风带走,消散在天地间。说完,左岩影带着吕非凡,公子嫣,李老三三人离开了伽罗塔。伽蓝寺位于平安城西南,距离樊笼司所在之地并不算太远。只不过今晚乃是中秋佳节,街上行人颇多。这四人的怪异组合虽然备受瞩目,但是也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吕非凡把剑背在了身后,他走着走着,忽然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不报上你的名号?” 公子嫣瞥了他一眼,一副你很无聊的表情。 “为什么啊?”吕非凡年岁不大,倒是有几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 “因为柳叶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听啊。”左岩影帮公子嫣回答道。 吕非凡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说道:“不是很好听么?” “不,听上去像是柳扶风的徒弟似的。”左岩影笑咪咪地说道。 “刚才那个,才是柳扶风的徒弟吧?”一直不说话的李老三倒是开口了。吕非凡点了点头,说道:“很厉害呢,武榜十二。” “刀圣调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会差?”左岩影反问道。 “比起剑仙沐三白的高徒,还是差了一线啊。”李老三双手笼在袖子里,走起路来,也是弓着背。“剑仙刀圣的斗争,好像都是刀落下风。”左岩影指了指吕非凡,说道:“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年轻人跑去练剑。不过,若是让纪宁拿到释刀,恐怕他也不会比江轲差了吧?” “刀法自然要有刀来配。不过纪宁心中已有自己的刀,若是执着于柳扶风的刀,反而是落了下乘。”李老三摇着头,显得有些可惜。 左岩影笑道:“没什么好可惜的。若说可惜,倒是柳扶风。他如今化名杞成舟,想必他也已经有了准备了吧。” “如是那晚不去打草惊蛇就好了。”吕非凡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公子嫣。 公子嫣听在而中,回过头,一双眸子里带着清冷的光。 左岩影连忙上来打圆场,他笑着说道:“那其实是司夜大人的釜底抽薪之计,可是柳扶风并未就范。所以,司夜大人才会由此下策。”吕非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谁能想到,在发现柳扶风之前,柳扶风竟然在平安城隐居了这么久。”李老三赞叹道,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就在樊笼的眼皮底下,却避开了樊笼这么多年。不过,既然樊笼决定要查了,那么很多东西,也都查得出来了。 “我猜,纪宁应该会直接去找那个陆离吧?”眼看就要到樊笼司,左岩影说话说得更随意了。“谁能想到,柳扶风竟然又教了个徒弟出来。” 公子嫣的眉头忽然皱起。美人蹙眉,本也是美景。 “为了扼杀威胁,还是借刀杀人的好。”李老三感叹道。 “是啊,刀圣这样肆无忌惮的家伙。有过一个就足够了。”左岩影走进了樊笼司的大门。 可公子嫣却提刀转身,向门外走去。 “公子,你去干嘛?”吕非凡问道。 公子嫣头也不回,她只是说道:“我去看看。” “观战么?纪宁的事,不是派人去盯着了么?” “我只是去看看而已。”公子嫣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有些费解地吕非凡站在原地。左岩影与李老三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费解。不过,他们很快又释然了。公子嫣本来就是一个让人很费解的人。 连公子嫣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有想要去看看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有杀气?还是因为自己还在因为刺杀郭恕一案而怀疑他? 公子嫣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她应该去看看,于是,她就去看看。顺便,制约一下纪宁,别让他在平安城,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陆离此时丝毫不知道有危险在接近自己。他现在正陪着芷兰,含卉,碧晴,思萱这四个小丫鬟在逛街。平安城早就没了昼市夜市之分,也没有限制开市闭市的时间。今天又是中秋佳节,整个平安城的夜市,自然也是热闹非凡。 “芷兰姐姐,这家啦,上次我陪小姐来的时候,店家缺货,今天应该不会再缺了吧?”思萱这个小丫头喜欢热闹,小小年纪,却是四人之中最爱打扮的丫头,见到胭脂店,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芷兰笑着,却是大胆地看了一眼并肩而行的陆离。 两人身后,含卉和碧晴也是有说有笑。 忽然,思萱“啊”了一声。 “哪来的小丫鬟,怎么这么不长眼啊?”一个语气凌厉的女声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思萱道歉的声音也是从胭脂店内传来。 陆离眉头一皱,走进门去。 胭脂店内,小丫头思萱正低着头,在她身前,是一个穿着华美的年少妇人,正在开口责骂。妇人颇有几分姿色,看穿戴也是生活无忧。他的丈夫在一旁,看着自家夫人教训一个小丫头。 含卉平日里对思萱最为宠爱,看到自己姐妹受欺辱,当场就忍不住走上前去,挡在了妇人之前。 “哟,又来一个?怎么?趁着中秋佳节,入了贱籍的丫鬟们也都可以趾高气昂地指手画脚了?”那妇人身后还有几个丫鬟,听到了自家夫人的话,脸色也有些难看。 “她已经道过谦了,妇人难道还要为难一个小女孩?和她一般见识?”含卉语言之中,锋芒毕露。 那妇人哪受得了这样的气,本来她就看不起丫鬟,被一个丫鬟含沙射影,她怎么能不生气? 她一扬手,就准备给眼前这个敢于冒犯自己的丫鬟一点颜色看看。 第十九章 成长 含卉瞪着她,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不过,那妇人的手没有落下,因为陆离抓住了她的手腕。“夫人,不必如此吧?”陆离淡淡地说道。 那妇人扭动了几下手腕,发现挣脱不出,就冲着一旁她的丈夫喊了起来:“还不快过来帮我?”她的丈夫看上去有四十多,这妇人大概是他新纳的小妾。两人的年纪差了不少。看到她被陆离抓住手腕,他也放下了手头的东西,向陆离走来。 陆离这才注意到,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一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虽然他看上去在这个妇人面前有些唯唯诺诺,但是当他真的面对陆离时,陆离倒觉得,他的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放开她。”那个男人面色沉浸,“男女授受不亲。” 陆离闻言,放开了那妇人,妇人钻进他怀里,开始哭诉起来。“你不是说你平时做生意如何如何厉害么?怎么连人家一个小丫鬟的姘头都压不住!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思萱年纪不大,但是也懂得什么叫姘头。含卉本就是强硬的脾气,她冷笑一声说道:“不好意思,像我们这样的奴婢,才没有夫人这样的本事呢。” “你!”那妇人从男人怀中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含卉。“阿大阿二,给我打!”她指挥跟着伺候的家丁,要好好教训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 被夫人叫到名字的两位家丁看了一眼他们的老爷,发现老爷采取地是默认的态度。他们卷起袖子,二话不说,就走上起来。 陆离当然不让,上前一步,将四个丫头挡在了身后。 面对冲过来的两位家丁,陆离没有丝毫畏惧。如果连这两个普通的家丁都打不过,那么他也就可以早点回去洗洗睡了,还谈什么复仇啊。两位家丁并不是修炼武功的江湖人,顶多算会一些把式。 于是结果是很显而易见的。两位家丁躺倒在了地上,而陆离的衣服上连一丝皱痕都没有。 陆离这一手,让那老爷和妇人一呆。而含卉和思萱也不知道陆离竟然有这么厉害,芷兰的双眸之中,更是异彩涟涟。 “哎,两位爷,小店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两位消消气。”胭脂店的掌柜从柜台之后走了出来。有顾客在店内争吵,他自然是要出来看看的。结果一看,一方是洪湖丝绸的顾老爷,另一方却不太熟悉。不过看那架势,能够带着四个丫鬟上街的,恐怕也是某家的少爷。两方面都得罪不起,就只好夹在中间调停了。 “你竟然还敢动手?”顾夫人那尖利的声音还在针对着陆离。 陆离反问道:“为什么不敢?” “你……你……”顾夫人气结。而顾老爷则是在一旁说道:“年轻人,不要太狂傲。” 陆离没有理会他,转身想要送芷兰等人出门。因为在这个地方纠缠下去,事情会没完没了,却平白无故坏了心情。 “想走?”这时顾长祺倒是不可放过陆离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妾性子尖酸。但是她却能怀上了自己的骨肉,顾长祺正室曾为他诞下一女,可他还是很想要个大胖小子的。所以他才会对这位妾室百依百顺。 之前顾长祺还不想计较什么,但是当陆离打了他的两位家丁,又不把他放在眼里准备离去的时候,陆离落的可就是他的面皮了。 不过陆离完全没有理会他,他径直送了四位丫头出门,然后自己在门口站住。 顾长祺怀抱小妾,指着陆离说道:“年轻人,还没有人敢在我顾长祺面前这么打我的脸面。” “这样么?那我这位兄弟,倒是荣幸得很啊。”带着半分戏谑的语气,陆离熟得不能再熟。徐良少爷驾到。这才是陆离停下脚步的原因。徐良身后,跟着徐娇和庚护卫。看起来徐明逸夫妇因为年纪的关系,并没有在赏完月之后,再出来游玩。 四位丫鬟看到小姐,都围了上去。而徐良则来到了胭脂店内。 陆离有些恭敬地站在一旁,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徐良从小就是很喜闻乐见的。所以,他已经开始进入状态了。顾长祺看着陆离的表现,这分明就是一个家仆该有的表现。难道刚才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的,只是一个仆人? “你是哪家的?”顾长祺一脸怒容。 徐良满不在乎地打量着,“咦,这位夫人,你好生面熟啊。”他没有理会顾长祺,反倒是看着顾长祺怀中的顾夫人。不过顾夫人也不甘示弱,她狠狠地盯着徐良。徐良那充满流氓气息的做派,让她很不舒服。 “是不是我曾经光顾过啊?咦,我忘记了。”徐良小声地说着,却是刚刚好让顾夫人和顾长祺听到。这句话之中所蕴含的意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顾夫人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而顾长祺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要论言语讥讽哪家强?徐良公子自然是能够排得上号的。特别是他用心开始嘲讽的时候。徐娇在门口看着热闹,自己这位混账哥哥平日不靠谱,但是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可以引以为傲。 “年轻人,家里没有教好你,今天就让老夫来代劳吧。”顾长祺挥手,让剩下的家丁全部围了上来。 徐良蛮不在乎地说道:“陆离,这个景象,像不像当年?” “有点像,不过,将军府的府兵,可比这些家丁强太多了。”陆离悠然道。 徐良神色一正,指了指自己,说道:“现在的徐良,可比当初也强了太多了。” 顾长祺见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人理会自己,更不把自己的家丁们当回事,伸手一挥,家丁一拥而上。说是一拥而上,其实也不过五六人。哪怕顾长祺再讲排场,也不会带着十几二十人上街的。 陆离上前一步,走到徐良身前。“现在的陆离,也比当初要强得多。”说着,他一步上前,迎向那群家丁。双臂伸展,一股真气从丹田之中弥漫到四肢百骸。“喝!”陆离赤手空拳,却如猛虎下山,杀进了羊群。 徐良丝毫没有担心陆离的心思,他悠哉悠哉地挑了两三盒上好的脂粉,懒得去打量一眼。 徐娇倒是很少看到陆离动手,在一旁毫无顾忌地哇哇大叫,为陆离呐喊助威。 很快,顾长祺看出了不对来。眼前这个年轻的家仆的身手好的有些过分,自家的家丁完全没有抵挡的本事。这个家伙,分明是个练武之人。顾长祺自己家也有护卫,那些人比起家丁来,要桀骜一些,使唤起来没有那么得心应手,所以顾长祺也就没有带他们出门。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后悔起来了。 与徐娇一起来的庚护院是徐府聘请的护院头领,也习过武,原本也算是江湖人士,不过最后还是为了生活做了护卫。他的眼力,比起顾长祺要好上许多。他能够看出陆离的身手,比起那些家丁高出太多。庚护卫将陆离与自己比较,发现他也不一定能够拿下陆离。他心中倒是奇怪,什么时候,陆离有这样的身手了?而看其气息,分明也是拥有内功底子的! 陆离很快就打发了家丁,然后站到了徐良身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说出要教训徐良的顾长祺脸色难看,因为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徐良挑完了胭脂,拿到了掌柜面前,让他结账。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把顾长祺太当回事。“谢谢掌柜的。”徐良很有礼貌地向掌柜道别。然后带着陆离和徐娇等人,扬长而去。 “陆离,你真的变得很厉害了。”徐良走在大街上,却是难得称赞陆离。 陆离笑了笑,说道:“现在我应该不会被打个半死了。而且还能护得住你。” “那可真的是极好的。”徐良笑道。 徐娇不解,在一旁问道:“哥,你们在说什么啊?”“小屁孩不要问那么多,容易变老的。”徐良毫无新意地打发着徐娇。 一行人行走在欢灯如昼的大街上,周围的纸醉金迷,闪烁在夜空之下。 “喂,陆离。”徐良忽然开口,今天的事,对他有些触动。“自从那天你挡在我身前,和我一起被揍个半死。我徐良就认了你这个兄弟了。” “哦。”陆离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事情,男人之间,并不需要多说什么。 因为那样会显得很矫情。 “明天就要去书院了。当年把我们两揍个半死的混蛋,就在那里。”徐良搂着陆离的肩膀,“老规矩,你负责打人,我负责想办法。” “好。” “嗯,那个混蛋也没有想到,我们还敢来讨债吧?”徐良低低地笑了几声。让一旁的徐娇和四位丫鬟摸不着头脑,但是徐娇熟悉徐良,自己的哥哥,在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变得好像意气风发了起来。 陆离,也是如此。 (又一个坑,是解释陆离为什么能够受到徐府不同的对待。这是徐府的最后几章了,很快换地图。) 第二十章 恶客上门 徐良和陆离两人,配着徐娇在内的四个小丫头逛得是不亦乐乎。特别是徐娇,本就是一个好小食的姑娘。徐良也真是怕她吃不胖,但凡见到夜市之上有卖吃的东西,都给徐娇包上一分。芷兰等四个丫鬟也算是沾了小姐的光,各个手里都抱了一堆吃食。 庚护卫跟在他们身后,毕竟也算是人到中年,融入不到少爷小姐的圈子中去。 一行人吃也吃够了,玩也玩够了。等到回到徐府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 夜色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当走到徐府门口的时候,陆离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这让陆离觉得有些奇怪,徐府也算是他的家,这原本是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等他跟着徐良走到前厅的时候,他看到了会客大厅之中依然灯火通明。时至深夜,竟然还有客上门? 徐良和陆离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奇怪。 等到陆离走近,可以看到坐在主座的徐明逸,也可以看到坐在客座的客人时,他呆住了。 来得客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一身气质淡然,但是那眼眸之中却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而陆离呆滞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人放在案几之上的一把弯刀。 陆离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那中年男人忽然转过头,眼神看向陆离。这一刻,陆离忽然感觉到有一道强大的真气朝自己汹涌而来。他仿佛就是狂涛之中的一叶扁舟,被一个巨浪迎头狠狠拍下,几欲倾覆。 一旁的徐良看着陆离忽然停步,还有些奇怪。但是当他看到陆离的发丝和衣摆向后飘起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爹,这么晚了,家里还有客人?”徐良走上前说道。他很奇怪地看着与陆离对视的客人,因为他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陆离那样子分明只让他看到了四个字,如临大敌。 徐明逸捂嘴打了个哈欠,说道:“纪先生,老夫今日实在是有些困乏了。正好,犬子和陆离都回来了。你若是找陆离有什么事,那你就亲自跟他说好了。”毕竟上了年岁,精力不同年轻之时了。 “找陆离的?”徐良上下打量着那所谓的纪先生。的确是一幅斯文打扮,可是他放在一旁的刀,却提醒了徐良。这个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他应该是会武功的江湖人。不过徐良没有任何畏惧之心,在被樊笼庇护的平安城之下,很少有人会对江湖人恐惧。而且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像坏人。 “是的。我是他师兄,纪宁。”纪宁淡淡开口,端起湛宁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师兄纪宁?”徐良皱了皱眉头,他不是江湖人,又如何会听闻过纪宁的名字?不过,他比较在意的,是师兄二字。 而听过他名字的陆离,整个人都躬起了身子。若是离得够近,还能看到他身上的毫毛一根一根竖起。这完全是受惊到极致的表情。 纪宁! 老头子在那封留下的信上说过,“你要小心,一个叫纪宁的人。” 要让自己小心的纪宁!就是这个纪宁么?陆离挥挥手,推开徐娇等人。从刚才那人所具有的气势来看,这个纪宁的实力,远比陆离所能想到的实力还要高。只凭气势就可以让自己不得动弹的人,如果动手,是没有半分机会的。 纪宁没有理会徐良,在他知道自己曾经的师父柳扶风又收了一个弟子之后,他对这个陆离产生了好奇。他有些想见识见识能够被柳扶风视为关门弟子的家伙。他一眼就认出了陆离,因为练武之人身上,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气息。除非那人的功夫已达化境,否则就难以自如收敛自己的气息。哪怕如他一般,也只是能够压制自己的气息而已。 不过看了一眼之后,他就有些失望。因为自己这位小师弟,实在是弱得过分了。 纪宁缓缓站起身,对徐明逸还有徐良躬身行礼。“多谢徐公招待,我想和我师弟好好叙叙旧。” 徐明逸经商大半辈子,眼力自然是精明得很。他已经看出,陆离和这位所谓的师兄并不熟悉。而且,这位纪宁师兄,好像也不怀好意。江湖人的武力,一直是徐明逸所忌惮的。到了他这个年纪,家人才是放在第一位的。财富他有,权势也打过不少交道。生活的最后,必然是平平淡淡,返璞归真。 若纪宁在徐府大开杀戒,纵然最后会被樊笼所制,但是死去的人命,可是无法回转的。而且,他暂时也摸不清楚纪宁到底是为何而来,所以他静待旁观。 徐良可不会如此。他是把陆离当兄弟的人。他正想要上前,却被老爹的一个眼神制止。徐良极少看到徐明逸用这样的眼神,但是他还是笑了笑,拦在了纪宁之前。 徐良不听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纪宁也笑了,笑得柔和。“放心,我只是来拿点东西的。平安城是樊笼的地方,我不会乱来的。”言下之意,将他来此的目的说得轻描淡写。他这一笑,倒是停下了气势。陆离只觉得浑身一轻。 “少爷,没事的,让师兄过来吧。”陆离说道,心念电转之间,他已经有所决断了。 老头子在他走的时候,叮嘱的都是重要的事。比如,不能放弃修行,不能拘束招式,不能拔出释刀。而小心纪宁这一条也罗列其上,那么也就是说,在老头子的心目中,早就料到了会有纪宁找上门来这一天。 既然要小心,那么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什么好事,那么,陆离不希望祸及徐府。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预感,自己在徐府所剩的时间,不久了。 “师兄,你是来拿什么东西?”陆离嘴上叫着师兄,可是他和纪宁却没有半分师兄弟的兄友弟恭。 纪宁握着湛宁刀,从会客厅内走出。徐良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我那师父为什么会把刀留给你。但是我现在想要释刀。所以,你给我吧。”纪宁用很客气的语气,说着毫不客气的话语。 陆离这才醒悟过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那把刀上。因为老头子警告说功力不够,不能拔刀,所以,他一直都把释刀藏在屋子里,并没有太去在意它。 不过,那把刀,他真的是很喜欢。所以,他不想给。 “什么刀?我怎么不知道?”陆离试着装一下傻。结果纪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樊笼司的消息,不可能有错。这就是樊笼司的金字招牌,让人又爱又恨。 “在哪里?”纪宁只是重复着问了一句,但是他手中的湛宁刀,却是漏出了一丝寒芒。 陆离一滞,他感觉到了杀气。 纪宁等了他片刻,看陆离没有想要老实交代地意思。他笑道:“罢了,师兄也不勉强你。既然你不想交出刀。那我只能先杀了你,再慢慢找了。”说罢,陆离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那如山一般传来的真气就撞到了自己身前。他只来得及交叉手臂在前,整个人就已经被掀翻了出去。对于距离凝聚刀芒只有一线的纪宁来说,连真气外放都做不到的人,甚至连让他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只不过今日为了取刀,也算是尽尽同门之谊吧。 陆离被掀翻出去,撞倒了庭内的花墙。徐娇等女眷,在一旁惊呼出声。而徐良整张脸都已经阴沉了下来。“庚护卫,拜托了。我家不欢迎恶客上门。送客!” 庚护卫在一旁,看着纪宁出招,面色凝重无比。他虽然身远江湖,但是对于一些江湖消息,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譬如,当今的武榜排名。 纪宁,武榜十二。 这样的人,自己如何是对手?庚护卫吞了一口唾沫,身子慢慢地移动起来。不过既然少爷下令,他岂有不从之理?只是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出手。否则没有任何意义。纪宁也听见了徐良的声音,不过他显得成竹在胸。 许多时候,在强大的武力面前,许多事情真的不值一提。 哪怕有人环伺在侧,纪宁依然面不改色。 “师兄……兄,好……快……的刀……”陆离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纪宁只是随意出了一刀,陆离就完全抵挡不住。陆离明白,这还是对方为了问讯释刀的下落,出手不求杀人的情况下。陆离咽下喉头微甜的感觉,缓缓站直身体。“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老头子叫什么名字。师兄,你可以告诉我嘛?” “那个老头子已经连名字都不敢告诉你了么?”纪宁挑了挑眉,说道,“胆子越来越小了。” 陆离笑了笑,身上的疼痛让他笑得有些难看。 “也罢,告诉你好了。那个老头子,叫柳扶风。当然,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个称呼。叫做刀圣。”纪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这样啊。听起来,果然是个高手高手高高手呢。”陆离说着毫无营养的话,脑袋之中却在飞速盘算着。 “的确是高手。”纪宁看着他说道。 (为了冲新书榜,不出意外应该是要放在零点以后更了。) 第二十一章 云栖山 “这样我就放心了。”陆离点了点头,说道,“他走之前说有仇人找上门来,要逃走,看起来也是说说而已吧。”“不,他已经没有了武功,既然有仇人,就只能逃。”纪宁还刀入鞘。 “那边那位,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我与樊笼司约法三章,能不杀人,则不杀人。”纪宁虽然背对着庚护卫。但是一语道破了庚护卫的心思。到了纪宁这样的境界,对于周围的气息,异常敏感。 纪宁就这样站在夜色之下,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弥漫在他身边,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摄住了人的心神。徐明逸算是见多识广,但是却也没有看到过纪宁这样的高手动手。而徐良握紧了双拳,却发现自己完全帮不上忙。徐娇与芷兰等人被徐良护在了身后,芷兰这个小丫头眼中对陆离满是关怀之意。更多被声响惊动的徐府家丁完全不敢上前。 “好了,敬酒你也已经喝了。快点告诉我刀在哪里。否则我就要让你喝罚酒了。”纪宁对陆离扬了扬湛宁刀,脸上轻蔑之色溢于言表。陆离看了一眼徐良,又看了看周围,他说道:“那边刀,我放在了云栖山。我可以告诉你具体位置。” “城外?你以为我会信?”纪宁讪笑一声,“别以为你可以调虎离山,这徐府家大业大,跑不了的。小师弟,不要把我对你的仁慈当作是你可以耍心机的机会。”纪宁很是认真的教导着小师弟。 “我现在还很理智,你不要让我走到不管不顾的地步。樊笼司虽然厉害,但是天下也够大。如果我真的放下一切,变得和我的师父一样,那么,我告诉你。凭这个平安城,还拦不住我纪宁!”口气很大,但是纪宁的本事也的确够大。如果他真的血洗了徐府,樊笼除了出动大宗师以外,其他人拿他毫无办法。在他们反应的这段时间之内,足以让纪宁逃出平安城了。 陆离听了之后,沉默了。 他握紧了双拳,牙根紧咬着。要给他么?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么给了他也无妨。可那是老头子留给自己的东西啊。 传刀即传道! 这是老头子在信中说的,说明老头子,不,柳扶风是真的将他自己的道,传给了陆离。 虽然陆离对于刀圣的实力还没有一个大概的定义,可是就在柳扶风是杞老头的这些年,对于他的照顾和他的教导,都是老头子对陆离付出的心血。陆离不管老头子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在他心中,老头子就是那个永远头发乱糟糟,嘴欠爱喝酒的老头子。 管他是刀圣,管他是柳扶风。 老头子就是老头子。 想到这里,陆离的心平静了许多,再也没有什么挣扎。这样的心态,让他整个人连呼吸都平息了下来。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我真的埋在了云栖山上。你应该知道,释刀没有一定的境界是拔不出来的。不能用的刀,我当然要好好收藏起来。”陆离面无表情的说着。说谎话最大的技巧,就是在十句话之中,说九句真话,掺一句假话。 释刀不到真气外放的境界,是不能拔出来的。这一点,是老头子告诉陆离的。陆离相信纪宁作为老头子之前的徒弟,他也一样交代过纪宁。 果然纪宁点了点头,这一点如果不是柳扶风的弟子,恐怕都不会知道。刀圣手中那把释刀,竟然是一把会伤人伤己的妖刀。没有足够的力量,就无法驾驭那把刀! “可是,你完全可以把刀带在身边的,哪怕你不能用。”纪宁还是不信。 刚愎,自信,而又多疑。短短片刻,陆离心中对于这个大师兄有所了解。这样的人,很是难缠。 陆离接着说道:“老头子很早就告诉过我,迟早有一天,会有一个比你厉害的多的师兄上门来找你。我为了以防万一。” “哦?他如何说起我?”纪宁挑了挑眉毛,显得很感兴趣。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提起,并未评价。” 陆离看到纪宁脸上一丝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不过,他隐藏得很好。纪宁似无奈,似感叹,“也罢,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若你同意交出来,我就不杀你了。现在,你带我去吧。” “现在?”徐良在一旁听着,云栖山在城外,如今天色深沉,哪怕有月光照亮,也不终究不是白日。夜晚上山?徐良春日里也没少去云栖山。云栖山“摩崖云海”共一十四景,在生机盎然的时候,当真是用得上雄壮瑰丽四字。可若是换成了夜晚,那雄峻的景色,就完全变成了难以逾越,充满危险的杀机。 纪宁看着徐良,又看了看陆离。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纪宁笑了,他走到陆离身边,伸手说道:“请。” 陆离果断转身,朝门外走去。纪宁随之跟上。 徐良呆立在原地,陆离刚才决绝制止自己的眼神,让他有些担心起陆离的安危。 徐府大门敞开着,只留下徐良等人,望着门外。 云栖山有七峰。鹿园书院所在的,是最靠(近)平安城的迭翠峰。迭翠峰以西,是剩下六座山峰,分别名叫天旋,离人,共曲,翟云,绝仞,倚枯。其中迭翠以漫山翠绿闻名,绝仞和倚枯乃是六峰之中出了名的险峻。绝仞和倚枯两峰乃是绝壁,两山并立,只余一线天光。看上去,就好像是曾经的一座山峰,被一剑劈开似的。 纪宁和陆离二人仗着有身法相助,月夜上山。陆离领着纪宁去的,就是绝仞峰。一路上,纪宁对于陆离所言也有怀疑,但是陆离一一小心遮掩,总能给出一个看似合乎情理的解释。而纪宁掌握着陆离的生死,还用徐府的安危去威胁着陆离,所以他也有恃无恐,根本不怕陆离骗他。 可惜陆离真的是在骗他。 骗他出城很容易,但是接下来就难了。陆离总不能骗纪宁说我忘记埋藏的地方了,你去找吧。找得到算你的。如果是这样,恐怕纪宁下一刻就是拔刀。 陆离想死么?当然不想。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那些都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所以他还不能死。 现在最好的机会,是趁纪宁不注意,然后借着月色和山野逃命。可是这样,又怕纪宁迁怒徐府。若樊笼司没有防备,恐怕徐府就凶多吉少了。 陆离望着绝仞那布满青岩的山壁,长出了一口气。 “你连柳扶风那绕岸身法都没有精通?轻功真的是差得可以。”纪宁此时仿佛心情颇好,倒是有时间指点起陆离来。在某一刻,陆离心中还真有那么一个瞬间,以为纪宁真的变得好说话了。 但是陆离从小,从那尚陵城的人间地狱走出来,他总是不介意从人性最坏的角度去看人。如果纪宁真的那么好说话,那么,老头子也不会在信中说让自己小心他。 陆离相信,老头子还不至于骗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月色迷离,已经是子时,从平安城北到云栖山,这一段路哪怕有轻功赶路,也是颇为劳累,更何况现在还要上山。 “对,气息保持。真气流转胸腹间,纵气呼气。”纪宁只想快些拿到释刀,所以这一路倒是好心好意的提醒陆离用轻功赶路的诀窍。两人沿着蜿蜒的小道上山。夜色下,那憧憧的山林,好像带着几分沉静的气息。耳畔是不知名的兽吼,还有被惊醒的宿鸟鸣啼。 绕过一片嶙峋怪石,陆离和纪宁来到了山腰,在这里,绝仞峰向外延伸,刺出一角。形成了一道惊险万分的悬崖,傲凌天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摩崖了。“闭目坐云端,伸手可摘月。”说的,就是这摩崖岩。 陆离在这里停了下来。春日里跟着徐良上山踏青,对于云栖山,陆离远比纪宁熟悉。 这里,是死地。但是也是陆离的生机所在。为什么说是生机?因为山峰够高,山崖够陡。哪怕不敌,往下一跳,就是最佳的逃生路径。这条路,生机只有一丝,但是陆离最终还是决定,拼死一搏。 能够对自己狠的人,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是陆离当年在被倒塌的房屋之下,靠腐尸隐藏了三天后明白的道理。 陆离站在了摩崖岩上,崖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纪宁看着他停下来,问道:“就是这里么?”陆离背对着纪宁,微微点了点头。但是纪宁看不清楚陆离的表情。如果他看见了,定然是会拔刀直接架在陆离脖子上。 因为陆离现在脸上,带着有一丝邪魅狷狂的笑意。 是时候该拼命了。 正当陆离转身欲发难之时,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月夜之下,一道细碎如毫毛的银针从崖边的树林之中射出,直取纪宁。 纪宁何等敏锐,当即湛宁刀一展,刀鞘之上,就稳稳当当刺了一根银针。纪宁的眼神猛地一缩,看向了陆离。 “陆离,你算计我!”他大声吼道,湛宁刀出鞘。 下一刻,毫毛细针如春雨骤发,铺天盖地般向纪宁和陆离笼罩过来。 (夏亚,你算计我!哈哈,原文在此。) 第二十二章 千鳞 陆离看到那些在月光之下散发着银光的银针,也是头皮发麻。这么多的银针当头盖下,若是全部扎在身上,那滋味,陆离可不敢尝试。他连忙就地一滚,往摩崖岩上滚了一段距离,脱出银光覆盖的范围。 而纪宁,在大喊一声被算计之后,拔刀就舞。 湛宁刀在他手中,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宛如勾月的刀刃带着纪宁的真气,将纪宁全身护住,密不透风。纪宁的手如同幻影,去迎击那银针的攻势。 “叮叮叮叮。”一连串清脆声响在月夜之下响起。可这声音之下,却是无边的杀意。 陆离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在此?他可没有安排埋伏什么的,他倒是有这个心思,可是完全没有这个能力。纪宁以为陆离是知道有什么人在绝仞峰上,所以故意引自己前来。所以在他遇到偷袭的瞬间,他就喊道“陆离,你算计我。” 这句话并不是气急败坏,而是想用陆离的名号,去将偷袭者引出来。若是来人和陆离关系匪浅,那么就可以达到让他投鼠忌器的效果。纪宁的应对不可以说不快,但是陆离根本不知道在这里动手的是谁。所以纪宁的算计,落空了。 挥刀挡下银针的攻击,纪宁的胸口也是起伏起来。刚才那一片银针不下千根,又细又密。纪宁纵然全部挡下,也是累的不轻。 从树林之中,传出一声轻咦。来人似乎对纪宁能够挡下全部银针感到有些惊讶。 那人一发出声响,纪宁就循声而起,腾身向树林冲去。 迎接他的,又是一蓬银针散开。纪宁连忙收招急退。我在明,敌在暗,对方用的又是让人头疼的暗器,纪宁占不到丁点便宜。 “今晚为什么还会有人来?血魔,是不是你这个家伙走漏了风声?”一个说话有些霸道的女声,似乎就是刚才那一声轻咦。 “狗屁,臭娘们,老子嘴严实着呢,定是你想着要借刀杀人吧?”一个粗犷的男声回应着之前的话。 然后,陆离就看到了两个人。 准确第说,他的目光首先是落在一个人的身上的。因为她很吸引人的目光。 一个妖娆的女人。 月光之下,她的身体散发这一层淡淡的银边。这也使得她的容颜看上去有些冷。瘦长的脸颊,却只给人圆润之感。一双妙目狭长,却给人一种迷离的错觉。那一抹鲜艳的红唇,把整张脸点缀得恰到好处。看似霜冷的脸庞,其中蕴含的,却是难以掩藏的诱惑。 她的身材更是高挑,比起他身旁的粗壮汉子还要高出许多。凹凸有致的火爆身段,被一件紧身衣衫牢牢包裹。胸前双峰堪称凶器,被束缚得呼之欲出。纤腰之下,是短得有些夸张的裙摆。一双白嫩修长的腿,就这样暴露在外,任由他人欣赏。 这是一个性感到极点的女人。 她一只手手掌张开,在掌心处,有一条银色锦鲤,仿佛在游动。她就这样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站在了纪宁面前。 跟她一对比,在她身旁的粗壮汉子简直就是一个粗鄙之人。毫无特点的长相,却因为一双吊稍眼而显得更加粗陋。身材粗壮,看上去结实,但是也让他失去了翩翩的气度。 一切都显得实实在在。 一男一女,在深夜出现在野外大山之中。这其中,怎么看都会有故事的。而且,是很容易让人脸上带着猥笑的故事。 不过纪宁的脸色有点认真,他的手没有松开过湛宁刀。 因为这一男一女,有着可以让他认真的资本。 千鳞兰渺渺,血魔吕大嘴。两人都是邪道之人。千鳞兰渺渺,一手真气操纵银针之法炉火纯青。比她的实力更为出名的,是她的美艳。据传她常常用美色勾引男子,然后采阳补阴之后,再用银针将男子扎成筛子。 至于血魔吕大嘴,一张大嘴好吸人血,是凶名在外的人物。 纪宁见到他们两人,就已经想起了他们两人的身份。纪宁看了一眼和他保持距离的陆离。自己的这个小师弟,应该还没有本事勾搭上这样的两位人物。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个邪道人物,半夜三更在绝仞峰做甚?纪宁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只是因为夜晚出来散散心而已。 兰渺渺袅娜的走到纪宁跟前,目光落在了纪宁手中的弯刀上。“血魔,打扰我们好事的,好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她的嗓音娇柔之中带着些许沙哑,让人忍不住想要侧耳倾听。 吕大嘴的声音就比较符合他的长相了,“我认得这把刀。”吕大嘴伸手一指纪宁手中的弯刀。“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湛宁刀。所以,你是纪宁!” 纪宁上前一步,看似无意地将湛宁刀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两位真是好兴致。可别告诉纪某,两位只是在此观景赏月啊。” 兰渺渺掩嘴轻笑道:“当然是在赏月,今日中秋嘛。我们江湖儿女没有亲人为伴,也只好睹物思人了。” “正是正是。”吕大嘴附和道。 但是两人说着话,却是一左一右,往摩崖岩逼来。 纪宁往陆离处靠了靠,对着陆离说道:“等会我再和你算账,现在,你我联手吧。” 陆离有些诧异的看着纪宁,纪宁这样刚愎之人,竟然也会何人联手?而且是和他这个在他眼中弱得可以的人联手?这两个人,他难道不是对手? “千鳞,血魔,面对武榜十二,可不要大意。” 忽然,陆离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人! 陆离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人影。 纪宁向后指了指,陆离这才发现,摩崖岩上方的石壁上,还有一个人存在。而纪宁,早就发现了这个人。所以他才会说出刚才的话。 “臭狗,不要用指示我们的语气说话,老子听了就恶心。”血魔吕大嘴说道。 那个石壁之上的人影如同壁虎一般,粘在石壁上,一点一点挪下来。在这个过程之中,陆离看到了一丝反光。再定睛去看,那人的手脚之上,都绑着什么东西。看来这才是让他在石壁之上如履平地的秘密。 “血魔,我跟你客气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臭狗一阵桀桀怪笑,“肯定是你们中的一个走漏了风声,所以纪宁这个家伙,才会出现在这里。” “放屁,臭狗,我兰渺渺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兰渺渺身材火爆,说话也是火爆。 吕大嘴在一旁怒笑道:“你这么说,是怪我咯?” “争来争去有意思?把人灭口了不让消息走漏才是正经。”臭狗说着,指了指纪宁。 “凭我们三个杀武榜十二?”兰渺渺反问了一句。 吕大嘴拍了拍手掌,说道:“三打一,足够杀了。” “那另外那个呢?”兰渺渺指了指陆离。 “杀掉杀掉。”吕大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你我上,千鳞偷袭。”臭狗指挥道。 “好。”兰渺渺没有意见。 吕大嘴面上肌肉颤了颤,“兰渺渺,你若是敢用千鳞刺到我,我就杀了你哦。” 兰渺渺没有理会他,只是捏住了手中的锦鲤。然后她一扬手,银光如星光般散漫开来。吕大嘴低声啐了一口,说道:“疯女人。”说完,他便冲了上来。在他前冲的过程之中,整个人身边渐渐出现了一丝丝红色的雾气,仿佛像是血雾。 血雾,银光,还有那个消失的黑影。 面对这一切,纪宁傲然拔刀。 弯刀切开夜风,也切开了吕大嘴身旁的血雾,然后来到吕大嘴身前。 吕大嘴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任由湛宁刀切开他的皮肤,然后被他的肌肉紧紧夹住。哪怕湛宁刀让他血流不止,他也一样没有退,连一丝痛楚都没有。纪宁皱眉,借着刀身之力,扭转腰身,双腿踹在了吕大嘴的头上。吕大嘴也只是咧嘴一笑,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 银光接近,万千银针从侧面扑向了纪宁。若纪宁想要闪避,那就必须放手。 当一个刀客失去了他自己的刀,那么,想要打败他就很容易了。 这三人拥有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可纪宁会如愿放手么?定然是不愿意的。纪宁双脚一错,横隔过来抽刀用力,借力将吕大嘴拉了过来。吕大嘴双手抓着湛宁刀,死命不放手。所以,他就被纪宁拉了过来。 那一蓬银光,尽数刺入了吕大嘴的身体,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个血孔。他痛叫一声:“臭娘们,瞄准点。” 结果耳畔传来的,是兰渺渺的笑意。笑归笑,兰渺渺操纵的银针可没有停下。虽然纪宁借助吕大嘴的身体挡住了第一波的银针,但是第二波的银针,已经从另外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他袭来。 不只如此,从头顶上,一个黑影正在下落。他的双臂之上缠绕着两只利爪,正直刺向下,直取纪宁的头顶。 纪宁一面受制,两面夹击! (本来想把千鳞写成正面人物的,不过还是喜欢公子嫣。两个角色性格有所相同的话,就未免重复了。) 第二十三章 武宗宝藏 血魔吕大嘴牢牢钳制着纪宁的刀,舍身取刀?吕大嘴当然不会如此仗义。只不过他体质特殊,常人若是失血,需要许多天才能补充回来。而他则不然,他身体补充血液的速度远超常人。这就意味着,他的愈合能力,也比一般的人要强。 所以他最擅长的,就是以伤换伤。 银针从侧面而来,泛着银色的涟漪。纪宁抬眼,上头臭狗的身影正当头而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不过,他的眼角好像忽然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然后,他就看见臭狗被那人影侧身撞开。 是陆离。他帮纪宁去了一个威胁。纪宁双手握住刀柄,全身真气一凝。下一刻,一股雄浑的真气从他身体中迸发而出,密布在周身。到了纪宁这个实力,真气外放只是小菜一碟。虽然他还没有将真气凝聚到可以吐出刀芒,凝聚如罡的地步,但是他真气所携带的内力也是足够凝实了。 那从旁而来的银针,被真气阻挡,反而被真气掀起的气浪吹飞开去。而纪宁握刀爆气,也是让湛宁刀再深入半寸。 吕大嘴只是流血的体质特异,他的痛感还是如同常人。只不过说是他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能够忍住常人不能忍受的痛楚。湛宁刀再深入半寸,已经刺入他腰腹之间,危及脾脏。 眼见兰渺渺的银针也没有奏效,他可不会憨厚到舍己为人。于是,他放开了湛宁刀。 瞬息之间,原本纪宁身处险境的局面被扭转了过来。 吕大嘴放开纪宁之后,立刻后退,与纪宁拉开了距离。而在远处游弋的兰渺渺则是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血魔,你为何放开他?” “臭娘们,射准你的银针再来和我说话!”血魔用手捂着自己腰腹间的伤口,那里正在不断第流血。他瞥了一眼臭狗,发现他正在对另外一人下手。 臭狗的手脚之上,都绑有利爪。配合他速度极快的招式,杀伤的威力极大。而他的实力,也在陆离之上。所以,陆离的下场有些凄惨。他合身撞开臭狗对纪宁的偷袭之后,就被臭狗缠上了。 陆离本身的拳脚功夫,远比他的刀法要差,所以他只能被动抵挡。饶是避开了要害,其他地方也受了不少新鲜的爪伤。臭狗被陆离破坏了关键一击,心中有些恼怒。他正要将这些恼怒发泄在陆离身上的时候,一把弯刀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挑了过来。 纪宁在腾出手之后,投桃报李。 臭狗抽爪格挡,但是如何抵挡得住纪宁的攻击。湛宁刀也不是什么破铜烂铁,纪宁借着刀式,一刀砍断了臭狗手上的铁爪。不过这也激起了臭狗的血性,他左手铁爪在纪宁的刀上一勾,双脚离地而起,脚上的勾爪对准纪宁就是一蹬。 纪宁身法变幻,撤刀回身,才避开了臭狗这一下凌厉的反击。 两人的距离拉开,都各自戒备,退了一步。纪宁退到陆离边。臭狗身后,吕大嘴和兰渺渺也跟了上来。 场面有些微妙,陆离和纪宁虽然暂时结盟,但是纪宁强大,陆离颇为忌惮他。臭狗,吕大嘴,兰渺渺虽然是一伙,但是谁也不服谁,各自之间的戒备之心,恐怕比起纪宁陆离来还要重得多。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来?”纪宁好整以暇的问道,他要借机恢复一些精神。面对三人联手,纪宁应对起来,还是需要全神贯注的。主要的压力,还是来自兰渺渺无孔不入的银针。银针细密,又是在夜色之下,这种情况下偷袭而来,的确让人难以应对。如果将兰渺渺换成其他与血魔,臭狗一般的人物,哪怕再来三个,纪宁也可以应对自如。 “关你屁事。”吕大嘴嗤道。兰渺渺正在吕大嘴背后,一根一根拔出自己的银针。臭狗则是把自己断掉的铁爪解下,换上了新的铁爪。 “呵。”纪宁收到入鞘,“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厮杀根本没有意义?我不以正道自居,见到你们这些人,也不会喊打喊杀的。” 兰渺渺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臭狗笑了笑。陆离这才看见他的长相,鼻子粗壮,眼睛细小,耳廓尖细,真的是一副狗的模样。他笑道:“有道理?传说之中的纪宁亦正亦邪,但是,终究不是我们一类人。” 吕大嘴也说道:“大事所在,丝毫大意不得。” “你们是沥血泉的人?”纪宁忽然问道。 “关你屁事。”吕大嘴继续说道,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 纪宁的眼皮跳了跳,有些要动手的趋势,不过,他还是没有出手。“我来这里,只是来找一样东西的。我拿到东西就走,我不想和你们纠缠。如果我真的认真起来,你们三个还真不是我的对手。” 谁料到那三人听了,仿佛心中之事被喝破一般,齐齐闪烁了一下目光。 “原来你也在找那东西?”臭狗问道。 纪宁心道,他们三人莫不是也是来找释刀的?可于理又说不通啊。于是,他便问道:“哪件东西?” “呵呵,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么我们也不用各自装糊涂了。看来你也知道消息了。”兰渺渺说道,她已经帮吕大嘴拔出了全部的银针。那些银针在她手中又被恢复成了一条锦鲤。做完这一切,她捋了捋鬓发,看着纪宁。 纪宁笑了,他决定顺藤摸瓜。“是的。”他承认了兰渺渺所说的话。 兰渺渺与臭狗对视一眼,臭狗说道:“果然不只我们收到消息么?” “武宗宝藏这么隐秘的事,竟然还会有其他人知道?”吕大嘴颇为苦恼的挠了挠头,“这下那群烦人至极的家伙,也会蜂拥而至了。” 武宗宝藏! 纪宁耳中听到这四个字之后,就愣住了。他还以为这三人在此能寻找什么东西,没想到,竟然是武宗宝藏! 武宗,这是一个传说之中的门派。据传曾经是天下第一大派,盛极一时。鼎盛之时,号称天下武功出武宗。武宗有一座春秋阁,据传是收录了当时天下顶尖武学。 好像天下武学尽入樊笼这句话,还是武宗当年说的。 这样一个门派,虽然在后来因战火湮灭在了历史之中,但是其传说却保存了下来。武宗为当时的第一大派,期内的财富自然是毋庸多是说。在江湖人心中,最大的宝藏,则是武宗春秋阁之中的那些武学秘典。 那其中许多都是失传的孤本绝本,这样一处圣地,若是让学武之人发现了,凭借其中的秘笈,完全可以修炼出几个当世高手出来。这些东西对于江湖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但是在武宗消逝之际,最后一代武宗武宗,将这些东西都封存了起来,意图东山再起。可是事与愿违,武宗到最后终究是消失了,而那些被埋葬起来的财富和秘笈,都成了武宗留下的宝藏。 江湖人称,武宗宝藏。 若谁能找到这个宝藏,定然会变得富裕,而且能够参透武学秘笈,让实力更上一层楼。 纪宁没有想到,今晚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自己掌握到这样一个秘密。他如今的实力,在武榜排名十二。但是樊笼司众人不入榜,大多邪派高手也不入榜,所以这个武榜并不完整,排名十二也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地方。 他所在意的,是堪称他一生之敌的那个人。那人是剑仙的徒弟,叫做江轲。江轲年岁也和他差不多,不过,他的排名,在武榜第十。虽然武榜并不完善,但是某些细小的排名,还是足够令他在意。 为了战胜这个对手,纪宁才会想要找到释刀。 如果他能够找到武宗宝藏,恐怕会比释刀带给他的实力提升更多。 这一瞬间,纪宁心动了。 这个消息,的确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因为每一个练武的江湖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纪宁有些明白了,为何血魔,千鳞。臭狗,这三人如此谨慎了。不过,他是被陆离带到此地的。陆离他是知道内情,还是无意为之? 想到陆离,纪宁回头看去。 在他的身后,是空无一物的摩崖岩。陆离原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夜风。 陆离不见了。 纪宁心头大怒,这个家伙,是趁自己不注意,脱身了么!纪宁此时顾不上其他,来到摩崖岩之前,四下探查,却完全没有陆离的踪迹。纪宁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陆离此时就在摩崖岩下方,不过,他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摩崖岩下方有一处岩石托身,这一点,陆离相信很少会有人知道。他也是和徐良在一次踏青之时,大胆跑到摩崖岩边,这才发现的。他选择来绝仞峰的理由,就是为了这一处可以藏身之地。 从摩崖岩上跳下,躲藏在此处。完全可以避开纪宁,这才是一丝生机的真正所在。 第二十四章 大难不死 陆离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整个人显得有些困顿。这一晚,他经历的事情,耗尽了他的精力。再加上身上有着臭狗留下的伤痕,虽不致命,但是也流了不少血。疼痛和随之而来的麻木,更加摧残着陆离的神经。 夜风轻拂,凉爽的感觉扑面而来,陆离的眼睛有些迷离。如果不是头顶的声音被夜风断断续续带进耳中,他恐怕就会睡着了。 “武宗宝藏,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守得住的。” “这种东西,绝对会打破了江湖的寂静。” “你就是想要一杯羹,那么,和我沥血泉合作吧。” “哼,你们沥血泉几次因古河派和东秀剑阁的围剿覆灭,若要合作,凭你们几人恐怕还不够格。” “沥血泉远比你想像的要强大得多。” 听着断断续续的谈论远去,直到寂静无声,陆离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陆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陆离缩在六尺方圆的地方,以抱膝的姿势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整个人都腰酸背痛。他迷迷糊糊地伸出双腿,想要舒展一下身体,但是伸到一半,他就愣住了。因为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用万丈去形容可能夸张了一些,但是这里摔下去,绝对会尸骨无存。 昨夜夜色深沉,借着月光也看不到此处的高低,所以倒也不怎么害怕。如今天亮了一看,陆离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万一自己手滑,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那可得多冤枉啊。 陆离小心翼翼地抬头,头顶就是摩崖岩,在他左侧,有一处嶙峋石块,这就是他昨天落脚的地方。如果今天想要登上去,那么就必须借助这个石块。于是陆离就很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 那动作,轻柔得就像抚摸情人的唇。 陆离趴在石壁上,一脚踏稳了突出的那块石头,两只手扒拉着石壁之上可以抠住的缝隙。然后,他开始移动重心。此时他全身的真气都凝聚在了手脚之上,加强了对于肌体的控制。乖乖,这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陆离低头一瞥,在他的下方,是绝仞峰和倚枯峰形成的一线谷。他还从未从这个角度欣赏过一线谷中的风景。谷中云雾缭绕,宛如仙境。隐约可见的溪流从源头奔流而来,流向远方。 不过现在这个时刻,陆离也没想着要欣赏谷中风景,所以匆匆一瞥之后,他就收敛了心神。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咔嚓”一声,陆离的右脚感觉到脚下的石头一松。他连忙绷住了双手,现在他全靠这块石头借力,附着在石壁之上。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别是昨天跳下来的时候踩松了吧。千万别掉啊,千万别松开啊!” “千万别,千万别。土地爷,你可千万别松开啊。”陆离嘴上不停默念着。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按照轻功的运气方法,减轻自己的体重,再次将重心移到了右脚之上。那石块虽然往下轻移了一下,但是还是停住了。“可以的!”陆离先松了半口气,剩下那半口气还得留着爬上摩崖岩的时候在松开。他坚决果断,右脚借势一踏,纵身往上。 这么一点距离,凭借陆离的轻功,没有一丝问题。 但是就在他右脚踏下的一瞬间,从脚底传来的感觉好像不太对。那是一种踩空的感觉。 身体变得沉重,然后,往下坠去。 “我*%&*,啊~”陆离一声惊呼,掉了下去。 耳边风呼啸,内心一片空白。陆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要死要死要死……” 这一瞬间,对于陆离来说,好像是过了万年。就在陆离以为他将要去到地府,告别这短暂的一声的时候,他的后背传来一阵剧痛。陆离从石壁之上掉下,砸断了横隔在山壁之上的一段树枝,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撞击。 陆离的求生欲终究还是强大的,他在落经这一段横生在石壁上的树木之时,终于抓住了一截突出的树枝。虽然这样做的后果是让他的手臂差点脱臼,但是终归是停下了下坠之势,不会被摔成肉饼了。 陆离死命抱着那一截救命的树枝,那可真的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让自己趴在了那树枝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咚咚地跳着,心跳如鼓。大难不死。陆离缓了半天,这才缓过劲来。 任何人从崖顶摔下,哪怕中间得救,恐怕都要用上好半天的时间,才能让自己的魂魄回归到自己身上。 陆离抛去心性不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未到二十岁的少年。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被吓破胆才怪呢。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陆离这才开始查看起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身体上臭狗留下的伤痕和掉落下来的擦伤混在了一起,背后那几下撞击虽然有真气防御,当时也是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所以留下的伤害也是结结实实的。身体的疼痛先不去说,自己现在端坐在峭壁之上,不上不下,位置也很是尴尬啊。 陆离往下看了看,有枝桠遮挡着视线,但是从那些缝隙之中,也能够看出,这个位置,距离山脚还有很高一段距离。陆离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自己还活着,那现在的情况,就不算太糟糕。 经过刚才惊险一幕,陆离忽然有些感悟。纵是还没有脱险,但是“死”过一次的心态,真的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刚才在空中只有下坠的孤独和绝望,让他感受到了生的可贵,还有对于死,有了更为敬畏的感觉。 陆离盘腿坐在粗壮的树干之上,这里还算比较牢靠,陆离便先运气调息了一会。潜龙诀带给他的真气,在气血经脉之中运行,对于一些撞击带来的内伤,也颇有效果。 片刻之后,他感觉自己疼痛减轻了一些。 陆离这才开始借着明媚的阳光打量四周,他所在的位置,树木繁茂,可谓郁郁葱葱佳气浮。树枝树叶相互层叠,围成了一片原本私密的空间。只不过,陆离从上而来,砸出了一个大洞,让这片空间透露出了光芒。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层层阻挡,露出几丝调皮的笑来。 陆离的目光巡弋着,然后他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阳光从头顶洒落,因为角度的关系,照亮了这树木掩映之下的石壁。 “武?”陆离看到了一个字。他循着脚下错落的树枝,来到石壁之前,那个石壁之上,有一个武字。这个武字大概与他等高。陆离再往下扒了扒,在武字下面,露出一个宗字来。 “武宗?”陆离念出了这两个字,然后有些呆滞。这两个字,他昨晚听纪宁与那三个人提起过,不过,他们是和另外两个字联合在一起的。 武宗,宝藏。 宝藏?陆离心想,这莫不是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离心头忽然热了起来,昨晚那几个人的语气,分明对这武宗宝藏很是看重,里面莫不是真有什么好东西不成?“我得进去看看。”陆离自言自语道。 他继续往下扒拉扒拉树叶,然后,一个黑浚浚的洞口就出现在了陆离眼前。陆离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洞口不大,只是容一个人通过的样子。陆离进入之后,身后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看上去,陆离的影子就好像先行一步,融入了洞窟之中。 借着阳光,陆离只能看清距离洞口几丈远的地方。好在洞口里面也没什么,只有一道门。 一道看上去十分破败和普通的铜门。 不过出现在这里,就显得很不普通了。陆离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门上左右分别写着几行字。 武极天下,纵有千般本领终有所冢。 宗师千古,谅是万栋奇才悔尽是毁。 这就是武宗么?陆离看着铜门出神。武宗的名号,他曾经听老头子提起过。天下第一宗门,的确是风光无限。可是现在看着铜门之上的刻字,陆离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悲怆之意。 陆离走向铜门,铜门传来的触感是冰冰凉凉的,一如武宗如今的存在,也是冰凉的死物了。陆离用力一推,发现铜门纹丝不动。于是他又再加力,却发现他使尽全身力气,也打不开这两扇铜门。 陆离停下手,心想,莫不是实力不够,就推不开这扇门? 几番尝试之后,陆离放弃了打开铜门的想法。虽然他很想知道门后有什么,但是打不开这铜门是事实,他没有那个能力。于是他只好打量洞内的其他地方。 这一打量,还真被他打量出了一处地方。阳光斜照进洞,陆离发现洞口附近有一片地方留下了一片不规则的阴影。他上前顺着石壁一摸,竟然发现石壁之上好像有字。 虽然阳光不好,他一边仔细看着一边摸索,倒是让他“看”到了石壁上的字。 那是有人以深厚的内力刻画在石壁之上的。 “浮云。”陆离读出了开头的两字。 (喜闻乐见的掉悬崖捡秘笈系列。) 第二十五章 自投罗网 “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欲销仍带日,将断更因风。势薄飞难定,天高色易穷。影收元气表,光灭太虚中。倘若从龙去,还施济物功。” 陆离一边摸索,一边读出了这一篇浮云。 这篇文字算不上华丽的小小词,为何未刻在铜门之前的石壁之上? 陆离有些费解,不过,本着奇怪之地必有特异之处的原则,陆离略微记了记。在通读第二遍的时候,陆离隐隐从中抓住了一些什么,但是又说不清道不明。又过了片刻,陆离这才转身,踏出了洞口。回到树巢,陆离不免有些感叹。 眼看宝藏在前,却无法打开,这种憋屈的感觉并不好受。陆离怀着抑郁的心情,开始为自己的脱身想办法。他来到树枝的边缘,向下探去。此处离地大概也有十几丈,直接跳下去是不可能的。他又将目光落在了石壁之上。此处石壁并不像高处那样陡峭,而是由着一定的坡度。如果沿着石壁而下,不免是一个良好的选择。但是刚才那个一脚踩空的感觉,让陆离心里有些阴影。 最好,还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固定一下。 陆离眼光四处打量,终于,他看到了缠绕在一根树枝上的树藤。“这样就可以了。”他扯过树藤,比了比长短。不算太长,但是却可以让他借力踩到下面石壁的斜坡上。他将树藤绑在了树枝上,另一端牢牢抓在手中。望着眼前的浮云,陆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点一点攀下去。 好在这次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陆离平安的到达了绝仞峰的山脚。纪宁早就不见了踪影,陆离相信他肯定还在寻找自己,不过,现在他应该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绝仞峰。 至于那晚的千鳞血魔等人,陆离相信他们还会回来。现在自己最好离开此处才最是稳妥。 陆离开始警惕着四周,往平安城走去。 平安城内一如既往的繁华,陆离衣衫带血,总归是不好大摇大摆进城。他去买了一件外罩罩在身上。这才往城北行去。如果说什么地方最安全,那莫过于樊笼庇护之下的平安城了。 陆离回到平安城,自然是想回徐府。纪宁的出现和发现武宗宝藏这两件事,让他有了一种危机感。让他觉得是时候离开徐府了。 陆离刚踏进巷口,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是一种毫无来由的预感。但偏偏是这样的预感,在陆离每次遇上对他不利的事情时,都会出现。徐府就像往常一样平静,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可是陆离却停下了脚步。 然后,巷子里凭空出现了许多人。 那些人出现在墙头,出现在屋顶,出现在巷口。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官服。这身衣服,平安城里的人都认得。 皇城司的人。 陆离看着他们出现,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自己救走紫月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从那群人之中,走出了一个人。正是那日在添香楼问话的白客。他手中擎着一把铁尺,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与他并肩的那个女人,陆离有些熟悉。因为她让陆离有些无所适从。 樊笼夜司,公子嫣。 平安城两大司。皇城司与樊笼司联袂而来,陆离觉得,自己可以荣幸很长一段时间了。 白客走近,打量了一眼陆离,说道:“你来了,陆离。” “大人这是在等我?”陆离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已经察觉事情不妙。不过,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白客走到他身侧,说道:“的确,我在等你。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束手就擒呢?还是束手就擒呢?” “小人不知犯了何罪?何至于惊动皇城樊笼两司?”陆离微微后退了一步,气势之上,已经被白客完全压制。 “你就是刺客,你敢刺杀当朝大将军,怎么就不敢面对皇城樊笼两司?”白客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 陆离开口说道:“大人一定是弄错了。” “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装了。陆离。”一旁的公子嫣说话了,她举起刀,还未出鞘的柳叶刀对准了陆离。 “公子大人。”陆离倒是记得这个少女的古怪坚持。不过,他看似自如的表面之下,隐藏的是已经乱了的心。因为他刚才思来想去,却没有想出一个可以脱身的办法。眼前这个局面,可以说完全就是束手无策。 既然束手无策,那么就只有束手就擒。 公子嫣没有理会陆离,她开口说道:“那天,我曾经问过你关于添香楼之事。你说你因为慌乱的人群而被挤出门外。可是我拿你的口供和你家公子的口供对了对。发现你的口供何徐良的口供完全不同。” 陆离听到这话,猛然抬起了头,徐良? “他说,他打发你回家拿酒了。”白客戏谑的笑了。 陆离这才知道,徐良竟然帮他掩饰了。他一直以为徐良会实话实说,或者推脱一句不知道。如果是那样,自己之前的一番解释完全是说得通的。可是徐良这一番好意的遮掩,在现在,却反而成为了陆离的破绽。 陆离无奈地笑了笑。他认栽。 “那天和你见面的,应该是隐国的人吧?”公子嫣举步向他走来。 “是,原来你都知道。”陆离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公子嫣听到这话,美目白了陆离一眼。“隐国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其实,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白客在一旁解释道。“紫月明显是隐国的人,你救她,那你也是隐国的人么?” 听到白客的问话,陆离笑了笑,说道:“可惜我不是。我和大人一样,认为他们不会成事。” “哦?”白客听了这话,倒是挑了挑眉毛。这与他内心的推论,有些不符。 “为何?”百客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发现这个陆离倒是有些让人在意的地方了。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大姜如日中天,要掩盖着轮明日,就要有足够大的阴云。那些复仇的阴云,太散。根本凝聚不到一起。梁,堇,邺本就是三国。三国余孽,自然有三国纷争。不可能一心,那么就不足以成事。” “啪啪啪。”白客鼓掌,他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你一个仆役也会有如此高见。若你不是刺客,就冲你刚才那番云日拟,就应该举荐你一回。” 陆离一抱拳,说道:“承蒙大人厚爱了。” 公子嫣对于两人的无聊对话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用刀鞘敲了敲陆离的肩膀,问道:“陆离,释刀呢?” “怎么?公子也在找释刀?”陆离反问道。在他心中,却已经是荡起了涟漪。为何都要找释刀?释刀不是老头子传给自己的一把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它? “我向柳扶风要过,但是他小气不给,那么我只好找你来要了。”公子嫣说着,想起了一个老头的背影。 陆离无奈道:“那把刀,被纪宁带走了。” 公子嫣脸上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看着陆离。 陆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个借口的确挺拙劣的。凭樊笼的消息,难道会不知道纪宁有没有拿到刀? “纪宁,你说的是湛宁刀纪宁吧?”忽然,一个声音从墙头传来,一个身穿华丽的年轻公子哥出现在了那里。陆离和白客等人都抬头看去,唯独公子嫣没有转过头。 那公子跳下墙来,说道:“纪宁如果拿到了释刀,那么今早也不会潜回徐府来找麻烦了。” “这位是?”陆离有些好奇的问道。 “樊笼昼司,公子谢无忧。”自报家门,一向是樊笼的规矩。 原来是樊笼昼司的人。 谢无忧走到陆离之前,陆离这才看见他有些夸张过头的外套之下,露出了一把刀的刀柄。原来,也是一个用刀的。 “谢无忧,我的名号你要抢,现在连释刀也要抢我的?”公子嫣冷漠的说道。 谢无忧笑了,不得不说他笑起来非常好看。“嫣嫣,我比你先入樊笼,公子这名号,不算是抢吧?” “再叫一次?我杀了你哦。”公子嫣眯起了眼睛,也是带着笑意。 谢无忧完全无惧公子嫣的威胁,他用一双带着几分神采的眼睛看着陆离,说道:“我也想收藏释刀,不知兄台能否割爱?” 陆离无言。一时之间,自己的释刀竟然成了人人都要争抢的东西。可那把刀,还被他塞在自己的床底。自己要交出去么?不过哪怕交出去,皇城司也还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该死,完全没有脱身的机会啊! “再抢我东西,我杀了你哦。”公子嫣无视谢无忧,一股真气从她体内散发出来。无形的真气,向谢无忧冲撞过去。可谢无忧并没有转身,一股同样的真气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与公子嫣的真气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出差在外,住的酒店没有网,只好找了家网吧码字。可惜没有写出自己想要的味道,有点遗憾。) 第二十六章 拔刀 两人的真气在空中相撞,激荡起一阵旋风。 “嫣嫣,现在是昼时,你是夜司的人,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谢无忧笑道,他依然没有转身,但是陆离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凶狠的味道。这个浊世翩翩公子,看上去并不是外表表现的那般人畜无害。至于公子嫣?陆离不想去评价…… 公子嫣听到他的称呼,默不作声拔出了柳叶刀。“我杀了你哦。”这句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白客眼看着这两人要打起来,连忙上来劝架。“两位,公事在先,我们还是先办公事吧,办公事。哈哈哈哈。”皇城司的面子,樊笼还是要给的。公子嫣还刀入鞘,冷着一张脸。谢无忧耸了耸肩,笑道:“这样才对嘛。” 白客生怕两位再打起来,连忙扯开话题。“陆离,看在你很配合的面子上,我问你一句。徐府和隐国到底有没有关系?” 陆离想也没想,说道:“没有关系。” “真的?”白客还是有些怀疑,“徐府的崛起,似乎有些太过顺利。每每把握住了最好时机,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人你若心中不信,那便不用问我。”陆离很认真地说道,“我不是隐国之人,只是与紫月有些交情而已。徐府在其中,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徐大少为何要为你一介伴当遮掩?”白客问的问题很尖锐。 “我……”陆离刚想说话,谢无忧就打断了他。谢无忧说道:“白大人,我想我知道原因的。” “哦?”白客疑惑。 谢无忧绕着陆离走着,他用一种让陆离会起鸡皮疙瘩的眼神看着陆离。“眼前这位,名为伴当,其实是徐家大少认定的兄弟。这两人在三年前,与镇军将军黄厉的公子黄天放起了冲突,结果差点被府兵打死。我与少将军是好友,所以知道此事。这两人倒是硬气,这位陆离更是挡在徐良身前一步不退。这兄弟情谊,倒是真的很让人钦佩呢。” 谢无忧用淡淡的声音说着,可是他的言语之中,却暗含这陆离徐良兄弟情义,相互遮掩的意思。 陆离哂笑一声,“不过是一个奴仆应该做的,大人未免言重了。” 谢无忧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白客眼见问的差不多了,而陆离又没有反抗之意。于是他说道:“好了,还请陆离你跟我们回皇城司吧。” “等下。”陆离说道。 白客铁尺一抬,以为他要变卦。谁料陆离走向了公子嫣,这里皇城司这么多司卫在此,还有樊笼昼夜两司两位小宗师在此,哪怕陆离肋生双翅,也绝对插翅难飞。所以陆离来到了公子嫣的面前。 由近处看着公子嫣不施粉黛的脸,陆离还是有些不敢直视。这个形式古怪的少女,却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描述的吸引力。陆离觉得自己经不起诱惑。 公子嫣看着陆离走近,柳叶刀出鞘一分。 “大人别误会。大人不是要释刀么?我给你。”陆离笑着说道。公子嫣挑了挑眉毛,说道:“你该主意了?” “是的。释刀就放在徐府之中,大人可敢随我一起去取?”陆离看了一眼白客。 白客还在沉吟,公子嫣却早已一口答应。“好,你去拿给我。”说着,她就催促着陆离进徐府。 谢无忧在一旁说道:“为什么不是给我?”他的语气有些冷,这让他显得有些不高兴。 “因为我看不惯你。”陆离冷冷说道。到了这个地步,他倒是真的不怕什么了。听到这话,公子嫣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给陆离伸了个大拇指。 谢无忧脸色一黑,一股杀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不怕不怕,由我护着你,看他敢动手。”公子嫣唯恐天下不乱,还在一旁挑衅。白客再次跳出来劝架,他苦着一张脸说道:“两位大人,两位若是要拿东西,就先拿了再说。人我们还要押回皇城司呢。”樊笼司的小宗师,在级别上和皇城司的司衙一个级别。与白客同级,所以白客也无权指挥他们。另外,樊笼司里都是江湖人,白客也很难以一个衙吏的规矩去揣测他们。 看在皇城樊笼两司共处平安城的份上,就让着点这群江湖人吧。反正眼前的陆离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反抗的意思,而让他进入徐府,好像也更能看出他与徐府到底什么关系,徐府与隐国到底有没有联系。 想通此节,白客亲自押着陆离往徐府走去。公子嫣就跟在陆离身旁,谢无忧则脸色阴沉地跟在白客身后。一行人带着皇城司卫,进入了徐府的大门。 这么一大群人上门,自然会引起徐府的异动。更何况早上还刚刚来过一个纪宁上门找麻烦,所以徐府现在的神经还是挑起的。 今天原本是送徐良去鹿园书院的日子,所以徐明逸夫妇,还有徐良徐娇兄妹俩都在徐府。看着陆离被一群公人押着上门,他们都有些惊讶。“你们是皇城司的?为何抓陆离?”徐良第一个站了出来。白客也认得这位纨绔公子,他上前说道:“徐公子,你的这位伴当,是刺杀大将军的刺客之一,如今,已经被我们擒下了。” 徐良脸色一白,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徐公子,我知道你与他关系不错。但是,请你配合皇城司的工作。”白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谢无忧在一旁说道:“徐公子,你也是我们樊笼司的怀疑对象哦。”说完,白客瞥了他一眼,眉头一皱。 话一出口,徐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就被吓了一跳。刺杀大将军这种事情,可是砍头的罪过,自己的孩子牵扯其中,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连忙拉了拉徐明逸的袖子。可徐明逸一副沉静的表情,到了他这个年纪,多年经商所涵养出来的气度,让他处变不惊。他开口说道:“大人,随便开口牵连一个清白人家,似乎也不太好吧。” 谢无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白客开口道:“徐公请放心,如果没有证据。我皇城司可不敢随便株连。”“有大人一句话,那我就放心了。大人今日上门是为了……?”徐明逸似乎意有所指。白客一笑,说道:“来贵府取证,还望海涵。” “无妨,大人公事公办即可。” “谢徐公。”白客道了声谢,让后示意了一下陆离。陆离对着徐府众人一笑,然后跨出了门。 “陆离!”徐良喊了他一声。 陆离头也不会的说道:“少爷啊,对不起,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不过,下次不会了。”说着,他踏出了大门。一出门,陆离就看到了正梨花带雨的芷兰。在她身旁,还有形影不离的含卉等人。两外三个小丫头捂着嘴,看着出门的陆离,还有白客、谢无忧、公子嫣等人。 陆离冲芷兰温和地笑了笑,笑容之中满是歉意。 公子嫣已经不满陆离这么慢了,她催促道:“快去拿刀。” “好的,好的。”陆离无奈地说道。 陆离的房间很小很干净,因为他本来是要陪徐良去鹿园书院的,所有的东西也都收拾在了一起,包在一个包袱里,丢在床上。皇城司卫守在了房外,只有陆离、白客,公子嫣,谢无忧走进了房间。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陆离走到床边,在床下摸索起来。白客盯着陆离的动作,防止他有所变故。公子嫣一脸期待地看着陆离,等着他拿出释刀。只有谢无忧,对于陆离驳了他的面子,他有些恼怒。 “在这里。”陆离站起身,手中多了一把带鞘的刀。 公子嫣一看那刀,双眼之中仿佛放出光芒来。而谢无忧,眼中也多了一丝狂热之意。都是用刀爱刀之人,释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用刀的江湖人的最高成就,代表着刀道的名刀。看到这样的刀,他们怎么能不狂热? 谢无忧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释刀拿到手。 不过陆离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把刀送到了公子嫣的面前。 公子嫣笑咪咪的,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你做得很好。”公子嫣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刀。然后,她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握住刀柄。 当公子嫣握住刀的那一瞬,她的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刀。 然后,她拔刀。 释刀的刀锋只是露出了大概一寸不到。然后,公子嫣瞬间变了脸色,一抹酡红出现在她的脸上。 异变突生! 一股强大的气流旋转着,从公子嫣握刀之处喷射而出。公子嫣握着刀,那股气旋如同真气,直直冲入了她的经脉之中。这使得她整个人成为了气旋的中心。这股气流旋转着,开始横扫房中的一切。陆离被这股气流狠狠的按在了墙上。而白客和谢无忧也没有逃过这样的命运。 房间内的窗户狠狠的被撞成碎片,一股气流顺着窗户宣泄而出,在徐府形成了一道龙卷风。 (这里先埋一个坑,拔刀很危险。:) 第二十七章 收刀 房外的皇城司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们就被那股庞大的气息吹飞了开去。 身为气旋中心的公子嫣,脸色越来越红,但是神色却越来越难看。她无法开口,从释刀之中释放而出的庞大真气从持刀的右手冲入她的体内。右手少阳三焦经首当其冲,被那股真气充斥得鼓胀无比。真气顺着手上三阴三阳六条经脉入侵公子嫣全身的经脉。练武之人至关重要的首府丹田瞬间就被那股真气给撑满。 这样下去,哪怕公子嫣御使真气疯狂外泄,也会被释刀之中释放的真气给活活撑爆。 公子嫣不明白为什么一把刀之内能够储存入真气,而且还是如此庞大的真气。但是她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因为她全身被真气充斥,所以连放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公子嫣此时也软弱了下来。毕竟她也不过是个性子古怪的少女,面对爆体而亡,炸成肉糜的死法,她还是十分恐惧。 谁来帮帮我,来帮帮我啊。一向坚强的少女,在心底也开始祈求起来。 不过在她身后,白客和谢无忧被狠狠的压迫在墙上,这股来自释刀的真气,以霸气无比的姿态,碾压了他们二人。“为什么……这是……”谢无忧有些吃力地开口,他虽然被压制,但是不像公子嫣那般直接被真气灌注入体,所以至少还可以开口。 “真气……”白客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但是却发现在那一股狂暴真气之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徐府的墙基打得够厚,让自己不至于被吹飞。但是一直承受着如此压力,也是让全身腑脏都移位了一般难受。白客心道,还是让自己被吹出去比较好吧。至少不会被压成肉饼。 “嗯?”白客忽然眼睛一亮,因为他看到了陆离,从墙上“走”了下来。 陆离咬着牙,将自己从墙上推开,落到地面。他终于明白了老头子的嘱咐。不到境界,千万别拔刀。不过他看到公子嫣那模样,心中不免还是嘀咕,“这个样子,恐怕达到真气外放也没有效果啊。” 强大的推力迎面而来,因为最初站位,陆离在公子嫣正面,所以被吹飞之后,撞上的墙面也是靠里的。不像谢无忧和白客是被挤在门边。正因为距离有差异,所以真气的强度也有差异。 把陆离贴在墙上的力,也要小些。 所以陆离从墙上“走”了下来。 不过陆离也不好受,陆离所不知道的是,这把释刀之内,封存着柳扶风全盛时期的真气。这也是柳扶风留给陆离最为强大的保命招数。如果不敌,那么便拔刀即可。 只不过,柳扶风的刀,一向霸道。所以如果陆离境界不够,他自己也会受伤,乃至死去。 就好像现在的公子嫣一样,真气入体。 陆离看了一眼公子嫣,她的脸上满是痛苦,而在她的眼神之中,陆离看到了那一丝哀求和祈祷。于是陆离往公子嫣挪去。 白客和谢无忧有些古怪的看着陆离前倾身体,在如狂风的真气之中,开始前行。这连他们也做不到的事,这个陆离,竟然能够做到!果然,柳扶风看中的弟子,必定会有他的特异之处! 其实陆离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如果说要说特异,那么,就是他从小修炼的内功——潜龙诀了。这门功夫,还是他记事起,他的父亲教他的一门功夫。说起来,当初自己按照父亲的教导练习的时候,也是十分费事。 因为这门功夫与一般的功夫不同。 它是养龙之术。 怎么说呢,一般的内功心法,往往是以锻炼**,开发丹田,产生真气。由此产生的真气的多寡,强弱,都是一体的。因为本质上来,内功产生的真气本就是是一种。 可潜龙诀不同,它在修炼的最初,就是要求修炼者在由内功产生的真气之中,再修炼出一股真气来。这股真气,是借普通真气凝炼而成,但强度远超其他的真气。 这股真气,就是潜龙诀之中所说的龙。养龙之术要养的,就是这条“龙”。 有这股特殊的真气在丹田之中,就好像是潜龙在渊,休养壮大。借真气养这一条不普通的龙,再由这股特殊的真气去带动养它的渊,两者相辅相成,相互壮大。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一条深渊,足够大了,才能够容纳得了龙。一条龙把这个深渊弄得足够大了,它才能活得更自在。 现在陆离所面对的真气压顶,就好像是他曾经用真气去冲刷,凝练自己的龙。所以陆离很自然地,将自己当作了那条特殊的龙。于是他开始主动接纳这股霸道的真气入体,如同遥远海边拍打而来的巨浪,狠狠扑进了原本的深渊之中。 原本的在渊潜龙,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威胁,睁开了双眼。 陆离全身的经脉都传来一股被冲刷的感觉,如同那种海水拂过身体,但是其中夹杂着粗糙沙砾的感觉。很疼,但是可以忍。 陆离一步一步踏向公子嫣。 丹田之中好不容易凝练出的小龙几乎被强大的真气冲散,在真气冲击之中左冲右突,企图避开这个浪头。陆离的身子微微晃着,顺着丹田之内的小“龙”的晃动。这样的动作,让他避开了真气的强横,寻找到那气旋之中的破绽。 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法。陆离好像跳大神一般,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在白客和谢无忧震惊的眼神之中,靠近了公子嫣。 公子嫣一双眼眸不能动弹,但是那古怪前行的身影却印入了瞳孔之中,直达心灵。 陆离走到距离公子嫣不过三步的位置,他的外罩的衣袍已经被吹飞,露出了昨夜被划破的外衣。衣摆疯狂的在身后摆动,陆离头发也被吹散,凌乱的飘散着。他的脸上满是汗水,气喘如牛。露裸在外的皮肤也化作了公子嫣一样的紫红色。 柳扶风留下的霸道真气,直接灌注体内。这样的滋味绝对不好受。公子嫣可以真气外放,陆离只能靠潜龙诀的特性。但是刀圣的真气岂是容易对付的?陆离丹田之中好不容易炼出的小龙,已经在真气的冲刷之中变得越来越纤细,看上去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陆离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再踏出一步。他的右手几乎可以抓到释刀的刀柄,但是越接近释刀,真气越是强大,所以他够不到刀。 “再一点,再一点点就好了!”陆离心中吼道。 手指在空中伸展着,就差那么一步。陆离看着全身衣袍如同气球般鼓胀的公子嫣,怎么能够放弃啊! 陆离定身,一咬牙,再踏一步。 他的手,终于摸到了刀柄,也摸到了公子嫣的手。 柔软,细腻。这是陆离的第一感受,完全不像是练武之人的一双手,倒更适合独坐深闺,拈针刺绣。不过,现在的他没有心思去感受公子嫣的柔荑。陆离握上了公子嫣的手,借着她的手握住了释刀。 公子嫣拔刀,他要收刀。 另一只手握住刀鞘,陆离握着公子嫣的手,将释刀收回鞘中。但是只拔出的一分,却好像横隔在眼前的山峦,阻挡着陆离的心意。陆离看了一眼公子嫣,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那一双眼眸之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 陆离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他大喝一声,双手用力一收。释刀好像不甘就这样再次被收回鞘中,它释放出的真气更加猛烈了。白客和谢无忧脸色苍白,一口鲜血已经堵在喉头,从他们身后传来的,是墙壁再也支撑不住的脆响。 “轰!” 突如其他的一声巨响,陆离居住了五年的房屋塌陷了下来,连带着旁边一间房屋一起。 原本的光明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掩盖,公子嫣感觉自己似乎被某个人抱在了怀中。那人在上,从上而下的瓦片砖块都被那人的身体挡住。这样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公子嫣很不自在。可是她现在虽然没有握刀,但是她经脉之中充斥着之前的霸道真气,那充盈的感觉,让她暂时还无法恢复行动。 所以,她眼睁睁第看着陆离从自己手中拿走释刀。 “咳咳,太危险了。”陆离轻咳着,同样被柳扶风霸道真气冲刷的他也并不好受。释刀最后的那一下爆发,让他多年的苦修差点毁于一旦。在房屋坍塌的一瞬间,为了护住公子嫣,陆离又以后背承受了砖瓦砸落的伤害,更让他雪上加霜。 陆离听着外面开始喧闹的声音,惊觉这是一个脱身的绝好机会。房屋倒塌所带来的混乱,是自己绝佳的掩护。 他在废墟下,微微抬起头,公子嫣的鼻息喷在他脸上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不过,为了这个机会,他果断地行动起来。“我走了,不要再来追我了。”陆离不管公子嫣听不听得进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然后,他开始找准一个方向,用释刀挖了起来。 “你……”公子嫣似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陆离已经挖开了一条出路,外面的光透了进来。陆离收好刀,顺手拖出自己打包过的包裹。 “有缘再见了,公子大人。” (占占公子嫣的便宜,下一卷开始咯。) 第二十八章 冬日启幕下岚州 自姜灭梁,堇,邺三国之后,大姜朝的版图几乎扩大了一倍。原本的姜国八州郡变成了十四州。可以说是把原本的一个国,各自分成了两个州来管辖。岚州就是原本的大邺所在。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关于十三年前,姜国,梁国,堇国,邺国之间的版图。姜国原本是占据大陆中原腹地,西起那无际林海,东至罗浮山。北至朔夜草原,南到大泽湖。而大泽湖以南是堇国的所在。堇国以西,梁国与堇国划施骆山为国界。而邺国则是一个临海之国,它原本处于罗浮山以西,北与朔夜草原相接。 也就是说,曾经,梁在姜西南,堇在姜正南,邺在姜正东,草原之上有朔夜。原本的天下,大致是这样的布局。 可是现在这片大陆之上,除了姜国之外,就只剩下以草原为家的朔夜人了。 岚州在原本邺国的东部,也就是靠海之地。本是邺国留良县,居雍县,朱武县,浣纱县等地。邺国设郡县,却不设州。而大姜铁蹄踏过之后,岚州就在此处诞生了。 新设的岚州,以原本的居雍县为首府,改居雍,留良两县为凤天郡,是为一州之府。再加上罗湖郡,漠北郡。这三郡组成了岚州的基本行政规划。 岚州靠海,海外还有众多的岛屿,其中最大的岛屿,叫做九龙岛。海岛物产丰富,岛上的岛民也自己联合成了一股势力。虽然海外众岛在表面上向大姜俯首称臣,但是实际上,这些海外岛屿完全是自成一体。 岚州的北面就是朔夜草原,但是草原和岚州之间,还有一座常阳山作为阻拦。这也让岚州在冬季将临的时候,免去朔夜游骑前来打草谷的威胁。而在常阳山下,还驻了不少军寨以及像固山关一样的险关扼守。彻底将朔夜人阻隔在了常阳山中。 由于岚州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它的地位也很特殊。 朔夜有良马,有牛羊,还有各类矿藏。海外岛上有果蔬,有宝石。至于姜国腹地,各类物产更是丰富无比。所以岚州就成了交易最为频繁的一个州。 这样的岚州,简直就是江湖人,冒险者,商贩们最向往的地方。 因为商道周流六虚,由此带来的交汇,让岚州成为了不输菿州的繁华之地。而凤天郡,更是如此。郡府就座落在原本的留良县,整个县城已经扩大过,可以容得下来往的各色人等。而县城本身,也改名叫做岚州城了。 陆离抬起头,岚州城还留存下了城墙,城墙上的那些斑驳的痕迹,似乎还诉说着曾经那些战火。城墙内外,都有民居,商铺,因为大姜国力强盛,这个地方也许久没有再次遭受到战火的侵袭了。 一切看上去都是繁忙而又有序的景象。陆离与其他第一次来到岚州的人一样,都惊叹于岚州的物产丰富。许多东西,陆离哪怕在平安城也没有见到过。比如海中刚捕上来的新鲜海鱼,海外岛屿之上的古怪鸟雀。这一切都让陆离感到十分新鲜的感觉。 那日从徐府脱身之后,陆离就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平安城。毕竟樊笼的主要实力,还是隐藏在平安城之中。平安城是国都,自然要保证它的平安。而纪宁的出现,也让陆离感到不安。呆在平安城,目标太大了。 从平安城出逃的一路上,陆离小心翼翼,直到他踏入了岚州境内,他才放松了一些。 岚州的繁华,复杂,也是陆离所看重的地方。在这里,他更容易隐藏自己的行踪。 陆离行走在留良县城之中,两边的商铺都把商品排列到过道之上了,这让原本宽阔的道路看上去有些拥挤,但是拥挤也有拥挤的韵味。这城,乱得有序,乱得鳞次栉比。 今天是阴天,整个天色灰蒙蒙的。 陆离走在城中,肚子倒是有些饿了。他正准备去找一处可以吃饭的地方以治肚饿。陆离穿过一个巷口,迎面而来就是一个小乞丐。小乞丐形色匆匆,直直撞上了陆离。 陆离避闪不及,被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那小乞丐低着头说道,他似乎有些惧怕陆离,想要抽身离开。但是陆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喂,你干什么,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了啊。”小乞丐挣扎着,想要脱身,但是手腕被陆离牢牢抓在手中。 陆离脸上带着笑意,笑眯眯地说道:“东西还我。” “还你?什么东西?你这人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小乞丐大声说道,“你这个外乡人,别以为到了岚州还想横着走。快放手!” 陆离不去离他,伸手摸进他怀里,掏出了一个袋子。然后他拿着袋子,在小乞丐眼前晃了晃。“我的。” 被陆离戳穿把戏,小乞丐把头扭到了一边,一副逆来顺受,随你处置的模样。对于以顺手牵羊为生的小乞丐,陆离并不陌生。因为他当初最为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也干过这行,只不过后来在徐府找到了事做,所以就洗手从良了。 从刚才小乞丐撞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陆离就已经感到不对了。于是,陆离出手制止了他。“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在这里,应该也有眼睛盯着你吧。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听到陆离这么说,那小乞丐抬起了头。陆离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首先,告诉我哪里有东西可以吃。” “在那边,拐过三道弯,再走一会就可以到。”小乞丐对于城中的情况异常熟悉。 “带我去。”陆离把自己的钱袋再次放进怀中,指了指原本小乞丐指过的方向。小乞丐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陆离一眼,对于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人,小乞丐已经在心里给他打上了不是什么好人的标签。 小乞丐带着陆离穿梭在街上,街上人来人往,人流一刻不休。 “你叫什么名字?”陆离开口问道。 小乞丐迟疑了一会,说道:“苏云。” “哦。”陆离哦了一声,表示知晓。 小乞丐苏云所指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很远。陆离很快就来到了苏云所说,可以吃东西的地方。这是一家面摊。 面摊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老伯正在炉子旁边,从锅中捞起热气腾腾的面条,而那边,老妇人则已经把配料切好,只要往面上这么一码,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就可以端上桌了。 路子边上,是几张小木桌。陆离扫了一眼,发现这个小面摊的声音好像很不错,只剩下了一张桌子没有坐满。 陆离推着苏云来到那张桌子边上坐下,然后他问煮面的老伯:“老板,你这儿什么面是你最拿手的啊?” 老伯闻言,笑道:“龙须面。” “好,那给我来两碗吧。”陆离没有理会苏云,直接点了两碗面。 “好嘞。”老伯应承下来,他的老伴已经在切龙须面的配料了。只见那老伯提起一个面团,微微揉了一下,然后,他就拎起了面团的两段,一拉一抻。原本一团的面团,就被拉成了长条。老伯双手再次对折,然后一扣,再一抻。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很快,老伯手中的面团,已经变成了一大蓬细如牛毛的面条。 热水早已烧开,老伯一抖落,面条直接掉入锅中。 细丝一般的面条如花一般绽放在锅中,待到再次盛起时,已经变成了两碗面条。 面条上桌,陆离拿过桌上的筷子就吃起来。入口细腻,却有嚼劲。面条劲道十足。陆离吃了两口,发现了这个小面摊生意不错的秘密。不过,他眼睛一瞥,却看到了苏云吞着口水看着放在他眼前的那碗面。 “怎么,你不吃啊?”陆离问道。 苏云像是有些惊愕,他指了指自己,然后说道:“你让我吃?” “对啊,你带我来这里,我请你吃碗面,哪里有问题了么?难不成我还自己叫两碗,吃两碗不成?”陆离笑道。“这是你应得的。” 孰料,陆离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苏云的脸颊红了。 “那我吃了?”苏云再次向陆离确认。陆离都懒得回答他了,他挥了挥手,手上还拿着筷子。苏云见陆离同意了,便也狼吞虎咽起来。看起来他也是饿了许久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稀里哗啦地吃着面,一时都没有说话。 等到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陆离才问苏云,“你知道城里有什么势力么?” “怎么,你一个外来人,还想在这里扎根?”苏云人小,但是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完全不像小孩子。 “不,我只想找个地方,挣点工钱。”说着,陆离从怀中掏出他的钱袋。里面只有一小块碎银子,还有一些零散的铜钱。陆离把钱袋给苏云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让你失望了,我是个穷光蛋。你们的眼睛太不专业了。都没挑好猎物就让你上了。” “吃完这碗面之后,我就没钱了。我必须得挣点钱不是嘛?”陆离摇着钱袋说道。 (今天回来晚了,所以更新也晚了。换地图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第二十九章 大胡子 “你不是还有一些钱么?”苏云大着胆子问道。 陆离把铜钱碎银倒在了桌子上,然后拎着钱袋来回抖动着。“一分钱也没了。”陆离再次确认之后,钱袋里的确是空无一物了。 不过苏云纤细的手指,微微指了指陆离包袱之中,只露出刀柄的释刀。“你还有一把刀。你可以拿刀换钱。” 陆离一挑眉毛,这个论调,倒是和某些老头子说得是一模一样的。可惜释刀这样的刀,不能卖。“我刚才问的话,你才回答了一半。你这个小鬼应该就是在岚州长大的吧?告诉我,这里的势力分布。”陆离看着苏云说道。 苏云咕哝了一句,然后说道:“我是在城里没错,但是那些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接触到。也只是一个大概而已。” “无妨,说来听听。”陆离支起手臂,托住了下巴,一副想听故事的样子。苏云看了一眼面前已经空了的瓷碗,然后摸了摸肚子说道:“岚州里面,有朔夜人,有海外人,有江湖人,什么人都有。这里的官府,只是在表面上维持稳定,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他们就不会做什么的。因为岚州的油水很丰富。比如岚州城里人都知道,固山关的守军都在收取商队的好处费。有实力的商队去一趟朔夜,就会带回来一大笔货物。来回卖掉,利润也很高。而开船的海商更不用说了,海外人那里的珠宝是最紧俏的货物了。” 陆离仔细听着。 苏云继续说道:“如果要说势力,这个城里有几个帮派还是要注意的。第一个是鱼龙帮,帮主早年曾经来自外海,他们走的就是海上的路子,另外码头的生意也都是他们在照看。第二个是伝帮,据说他们帮主是个大高手,与朔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许多商队走朔夜这条线,就是聘请伝帮做护卫才得意安稳。第三个是玲珑阁,这是岚州最大的青楼,玲珑阁的东家可以说掌控了岚州所有的妓寨和赌场。第四个是偷儿帮,也就是我们。我们就是卖消息的。” 听到这里,陆离大致对岚州城有了一个了解。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这么一个小乞丐模样的苏云,会知道那么多事。 “你的这个排名,是不是代表了实力?”陆离问道。既然苏云是卖消息的,那么陆离可不会放过这个先行了解岚州城的机会。 苏云一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大体上来说,是的。不过各种势力来来往往,起起伏伏,这是岚州城常有的事。” 陆离有点看不惯他的故作老成,他拿起两个铜板,扔给了苏云。苏云一把抓住。陆离说道:“这就当买你消息的价格吧。” “这么少?是不是抠了点?”苏云把两个铜板在手里掂了掂。 “我一共就还只剩下点散碎银子,若是全部给了你,我又找不到工作,那我岂不是要饿死街头?”陆离没有理会苏云。略一接触,他发现除了故作老成之外,苏云这个孩子还是有着他的善良的。 苏云把钱收在腰间,然后他说道:“喂,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嗯。”陆离点了点头,他只是想问问岚州城的情况,然后再做选择。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教训苏云。 苏云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身就走。迎面就又撞上了一个走来的大汉。这位大汉身高八尺,腰围大概也是八尺,反正就是一个魁梧雄壮。从短衫之中露出藏不住的肌肉,彰显着力量。一脸粗犷的络腮胡,右眼之上一道刀疤,贯穿了半边脸。这更为他平添了几分霸气。 苏云抬头一看,然后就被震慑了。他露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因为这个汉子的背后,背着一把刀,一把比他还大的刀。 “对不起,对不起。”苏云连忙低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道歉。 “没事。”那汉子面无表情,伸手推开了苏云。然后,他朝着陆离走来。 陆离原本还在想一些事情,但是他很快就感到了一丝锋锐的意味。他抬头一看,就看到了那隐藏在汉子浓密毛发之中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给陆离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男人不好惹。 陆离看着那个魁梧汉子走到自己桌前,然后站定。这个男人的身上,透露出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陆离也是领会了杀气之人,那汉子身上的气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陆离发现自己竟然莫名有些紧张,来者不善啊。 不过,陆离那种奇怪的预感并没有到来,这让陆离略微有些心安。 至少,应该,也许,可能,不是什么坏事吧…… 那络腮胡大汉来到陆离桌边坐下,他那来势汹汹的气势,让面摊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苏云偷偷跑到一旁,盯着陆离和那大汉。他总觉得是陆离的仇人找上门来,对于自己能在这事发生之前离开,他倒是十分幸运。 陆离此时已经全身绷紧,这是他的身体对大汉身上的气息做出的自然应对。他还不清楚这个大汉是谁,也不清楚这个大汉的来意。但是他已经做好了大汉暴起的应对。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陆离戒备着他,猜测着他的来意。而那大汉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开口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诡异起来。面摊老板夫妇看着两人,怎么都都像是江湖斗殴的前奏。虽然在岚州城里,这样的场面很常见,但是当它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心里十分恐惧。面摊上原本吃面的顾客也悄悄离他们远了一些,整个面摊都空旷了许多。 “那个……”大汉开口,声音粗犷,但是吐字清晰。所以话语之中的一丝迟疑之意也表达得清清楚楚。 陆离脸色肃穆,静等下文。大汉的眼神越发犀利,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像是在挣扎什么。 过了良久,大汉才继续说道:“那个,能够请我吃碗面嘛?” “啊?”可能是之前的气势太过紧张,所以陆离一时间没有听清。 “能请我吃碗面嘛?”大汉重复道。陆离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他一直自以为聪明的脑子还没有拐过弯来。不过那大汉倒是很果断地招呼老板,要给他上碗面。这个时候,陆离才听到他腹中轰鸣的声响。 原来这个家伙只是来吃面的……而且,还是蹭吃蹭喝的那种自来熟。 老板一看他不是想要闹事的,自己的小本生意也不会受影响,于是怀着放松下来的心情,给大汉送上了一碗面。大汉拿起筷子,稀里哗啦的就往自己嘴里划拉,看起来他是饿坏了。 “喂。”陆离觉得自己的脸颊在微微抽搐。 大汉抬起头,嘴里还咬着半截面条。 “你是什么人啊?”陆离扶着自己的额头问道。大汉把面条提溜进嘴里,然后拿筷子头指了指自己。“在下凉城豪侠,安东野。” 凉城?豪侠?什么和什么啊?陆离把自己仅剩的碎银子摆在安东野眼前,说道:“我就这么多银子了,照你这么吃,我可请不起啊。”安东野此时正捧着大碗喝汤,嘴角一丝汤汁都沾在了他的大胡子上。 陆离可以看到胡子之下,他的喉结涌动。安东野现在大概是听不到自己讲话的。一种无力感忽然袭上了陆离的心头。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平安城面对公子嫣的时候。 “呼。爽~”安东野终于放下了碗,里面的面汤已经被他喝干。他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然后腆着肚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多谢这位少侠招待,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陆离……” “陆少侠么?幸会幸会,江湖救急,少侠帮了我大忙了。” “是嘛……” “是啊,在下实在是感激万分啊。哦,对了。时候不早,我也该上路了。陆少侠,我们青山常在,后会有期!” “……” 说着,安东野背着大刀就要站起来。陆离也站了起来,“安东野!” “啊?”安东野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回头。 “付钱!”陆离感觉自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来。一旁的面摊老板手里拿着原本属于陆离的碎银,点头称是。安东野脸上露出为难的笑来,他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有钱。” “我也没钱啊!”陆离说道,他指了指老板,“那已经是我最后的钱了。” 安东野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老板,我真的没有钱了。我那面钱,就算这位陆离请我的好不好?”安东野高大的身子略微弯腰,但是他还是在无形之中给了老板一股压迫力。他肩头露出的那个刀柄,就已经有足够的威慑力了。 面摊老板也是年迈,胆子也小,他哆哆嗦嗦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要不这样吧?老板,你有没有什么仇人?我帮你杀了,抵你的面钱好不好?”安东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老板把手和头都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用了,不用了。壮士这碗面就当小老头请你的好了。” 安东野摸了摸头,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嘛。” 可陆离觉得,他好像真的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意思。 (当当当当,安东巨闪亮登场。) 第三十章 鱼龙帮 最后,面摊的老板以亏了一碗面钱的代价,打发走了安东野和陆离。 陆离走在街道上,而安东野则跟在了他身后。两个人的组合吸引了大街上众多的目光。 “你跟着我干什么?”陆离奇怪道。 安东野摊了摊手,说道:“你请我吃饭,我自然是要报答你。” “那好,给我钱。”陆离很干脆的说道。“哪怕算你借我的,要算利息也无所谓。” “你觉得一个在立冬之后还穿着轻薄短衫的人身上还会有钱嘛?”安东野反问道,语气之中,颇为大义凛然。 “那我们这两个身无分文之人就一定要凑在一起?” “我觉得你可能比较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刚才可是听到你跟那个小鬼说话了。你要找个势力投靠是吧?带上我一起吧。” “凭什么……” “就凭我是凉城豪侠。” “你谁啊?我都不认识你!” 两个人互相说着话,脚步来到了岚州城城西的港口。这里靠海,港口之上自然是帆布林立,船来船往,热闹非凡。整个港口停满了船只,三桅海船只能算作小船了,五桅海船数量最多。还有几艘七桅大船引人注目。七桅大船一共三艘,它们最高的桅杆之上都挂着一面旗帜。旗帜之上,画着一条长着龙须龙角的黄金鲤鱼。 陆离抬目,望着那三面迎风招展的旗帜,自言自语道:“这大概就是鱼龙帮的船了吧?” “没错。”安东野的声音从后传来。对于这个甩不掉的自来熟刀客,陆离有些无奈。 安东野问道:“你这是打算投靠鱼龙帮?” “鱼龙帮是岚州第一大势力,投靠它是一个很好的打算。”陆离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料安东野却说道:“伝帮帮主钱铿可是江湖之中数得上名的高手,我觉得还是伝帮比较有前途。”陆离看了安东野一眼,这个大胡子看上去一副憨厚的模样,可他的心里总归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为什么?”陆离想知道他的想法。 “因为我是凉城来的。”安东野回答道。 “这和你不想投靠鱼龙帮有什么关系?”陆离脸上带着一副疑惑的表情。因为安东野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凉城在大姜以西,都快接近云滇了,那里一片戈壁。”安东野应该是在解释,不过陆离更加听不懂了。“嗯,然后?”见陆离还没有反应过来,安东野乜了他一眼。陆离觉得这个家伙心里一定是在鄙视自己。 安东野看着大船,吹了一声口哨,这才说道:“那里都是戈壁,所以我不会游泳。鱼龙帮一看就是要在水上讨生活的。太危险了。还不如投靠伝帮走陆路呢。” 陆离扭过头去,不想再理睬他。 这个时候,从靠岸的一艘七桅大船之上,下来了几个人。为首一人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娇小的少女。在那个少女身后,跟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和一个看上去十分木讷的汉子。三人从船上下来,正好往陆离和安东野所在的方向走来。 “船上下来的,应该是鱼龙帮的人,要不我们去问问?”安东野说道。 “把们字去掉。”陆离淡淡说道。“要加入鱼龙帮显然不能在这里。这类帮派,总是有驻地的。而且这船上下来的,基本上都不是管事之类的人物,许多东西都是无法决定的。” 安东野显然没有在听陆离说什么,他大步走上前,迎向了那三人。 那三人见到安东野靠近,很快就做出了戒备的姿态。那木讷汉子向前一步,挡在了少女身前。毕竟安东野的外表配合着他身上背的大刀,还是十分唬人的。 “三位可是鱼龙帮的人?我和我那位兄弟想要加入鱼龙帮,不知道能否引荐引荐?”安东野说话间,还不忘拖陆离下水。木讷汉子没有说话,接话的倒是那少妇。“这位兄弟是哪里人?” “我是凉城人。他嘛……”安东野回过头,对着陆离问道,“你哪里人啊?” 陆离脸色一黑,刚说自己是他兄弟,结果还要问自己兄弟是哪里人。这不摆明了说自己之前的话是随口编的嘛? 果然那个少妇眉头一皱,用一种狐疑的神色打量着安东野,连带着陆离也被这样打量着。陆离走上前去,对着那位少妇说道:“不好意思,我和他根本不熟。不过我们两个倒是真的想加入鱼龙帮。”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是鱼龙帮的人?”那个被木讷汉子护着的少女问道。 “小妮。”那少妇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大船,“这两位,应该是看到我们从上面下来了吧?” “没错。”陆离很大方的承认。 “你们为什么想要加入鱼龙帮?”少妇问道。 安东野抢着回答道:“因为我们两个都没钱了。”这是一个很实际,而且不用怀疑的理由。因为没钱,所以出来挣钱。 “不知二位武艺如何?”那少妇继续问道。 “这个嘛,自然是很高很高的啦。”安东野笑着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大刀。而陆离则是谦虚道:“只是一般。” 少妇看着眼前的两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她沉吟了一下,然后对两个人说道:“正好我们要回去,你们两个人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那感情好。”安东野笑道。陆离则是问道:“敢问夫人大名。” “聂隐娘。”少妇很大方的回答道。 “哦。聂姑娘请。”陆离很快就改了口。未改夫名,自然还是未嫁之女。称一声姑娘比夫人要合适。几个人互通了姓名,那个少女名叫陈妮,那个木讷的汉子则叫做丘横川。 一行五人顺着港口的路,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庄园之前。庄园的周边,是一个个仓库,这让这个庄园显得有些特殊。不过,如果告诉你这个庄园是鱼龙帮的所在,那么,这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走进庄园,首先是一处巨大的广场,足够容纳得下一两千人。广场之上,还筑有一座高台,看上去像是点将台一般。整个广场上人不多,显得有些空旷。 聂隐娘走到高台之上,对着陆离和安东野说道:“你们既然要加入鱼龙帮,那么就必须通过考核。我们鱼龙帮不收废物。丘横川,去试试他们的斤两。别弄死了。” 听到这话,陆离还没有什么,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个聂隐娘的身份不一般。而安东野则是叫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所以,当那丘横川站在高台之下,眼光在陆离和安东野两人之间游弋的时候,安东野就站了出来。 “我先来吧。”安东野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将背后的刀拔了出来。 陆离这才看到安东野的刀。 果然是很大的一把刀。 光刀柄,就已经是手臂长短,后面刀身足足有一丈长短,刀面宽阔,那刀的样式,像极了一把巨大的菜刀。要不是安东野个子够高,还真背不起来。 安东野单手握刀,将刀往地上一戳,对着丘横川招了招手。他这一握刀,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高壮的体格配上一把巨大的刀,让他整个人散发着无比的霸气。 丘横川很郑重其事的从自己袖中摸出一把短剑来。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剑。“岳。”这把剑的名字,叫做岳。 “吼吼,岳?正巧了。我的刀,叫做斩岳。”安东野咧开大嘴笑道,而后,他一踢斩月的刀背,顺势就往丘横川劈来。丘横川的岳剑,只有短短的一尺,和安东野的斩岳比起来,简直就是大象和蚂蚁的区别。 斩岳刀划破空间,带起阵阵呼啸,往丘横川头上招呼过去。此时安东野神色狰狞,眉眼之间却透出一丝兴奋之意。 “当。”一声脆响,丘横川以剑阻挡,却被安东野的力量劈得向后退了五步。 看到这个景象,高台之上的聂隐娘也是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料到这个背着大刀的安东野,真的有几把刷子。一刀劈退丘横川,安东野再次踏步跟上,第二刀斜撩。斩岳刀从下往上切向丘横川。 丘横川没有变过脸色,面对这样势大力沉的攻势,他面无表情,微微向后一纵,整个身子借力向后滑去。安东野的斩岳刀足够宽大,所以需要闪避的距离比普通的刀要远。 在安东野刀势用尽的时刻,他忽然出剑。他的岳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迅疾的刺向安东野持刀的手臂。 安东野果断放手,任由斩岳刀跌落在地,自己以弃刀为代价,躲过了丘横川的攻击。随后,他一个前翻,再次从地上捞起斩岳刀,向丘横川冲去。陆离和聂隐娘都张大了嘴巴。这个安东野的力气,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大。 能够用这么大的刀与手持灵活短剑的丘横川相拼斗,安东野所拥有的力量还有对肌肉的掌控能力,简直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陆离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将力量与灵动完美结合。 (我一直都是偏向现实风格的。所以大侠也会没钱,也会饿肚子。) 第三十一章 二当家 安东野的刀,如果给了陆离,陆离自认是没有办法运用得如他一般自如。陆离的基础虽然打得不错,但是用普通的刀和用这样一把大刀,其中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看着安东野进步连斩,那动作行云流水,竟然带了几分出尘的味道。陆离不得不对这个看似粗鄙的汉子刮目相看。而在陆离心中,对安东野实力的估计,又提高了一层。 不过那丘横川也是了得,看似陷入了安东野的攻势之中,实则步步为营。安东野的攻势的确够凶猛,连绵刀势如同群山压顶而来,但是偏偏丘横川就能抵挡下来,而且还能反击。 看到安东野的功夫的确了得,聂隐娘笑着说道:“可以了可以了,的确不错的身手。下一个。” 安东野闻言,停下了动作。他把斩岳刀抵在地上,可以看得出他的体力消耗也不小。安东野气喘嘘嘘,不过看向聂隐娘的眼神却是抛了过去,其中颇有自得的意味。聂隐娘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而丘横川则是对着陆离拱了拱手,说了一个请字。 “等等。”陆离伸出手说道。 聂隐娘问道:“怎么了?” “我需要一把刀。”陆离认真的说道。 “你那包裹里不是有一把么?我看到了。”陈妮这小妮子说道。聂隐娘闻言,也看向了陆离拎着的包裹。陆离笑着摇了摇头,他说道:“这把刀,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纪念的意义远大于用它战斗。” “哦?”聂隐娘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毛。“那还要给你找把刀?” “接着。”聂隐娘的话音未落,一旁那个粗犷的声音响起。陆离一偏头,只见那把巨大的斩岳刀旋转着从自己头顶落下。 陆离连忙一纵,斩岳刀“呯”地一声稳稳的插入了广场的地砖之中。“姓安的,你想杀了我嘛!”陆离忍不住吼道。安东野两眼望着天,吹着口哨。 看着这一幕,陈妮掩嘴轻笑,这个小丫头笑起来倒是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就如同栀子花开。至于聂隐娘,也是嘴角含笑,不过她笑得要含蓄得多。 丘横川倒是没笑,他静静的等着陆离准备好。 陆离吼归吼,他还是上前,意图拔出斩岳刀。双手握住斩岳刀的刀柄,对于斩岳刀的沉重,陆离早有预料。但是当他提起刀的时候,却发现这把刀重归重,但是比心中所预料的要轻一些。 潜龙诀的真气从丹田之渊之中溢出,灌注双臂。这让陆离的力气提升了一个档次。陆离提起斩岳刀,抡了一下。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刀是好刀,但是不适合我。敢问有没有再小一点的?” 安东野怒道:“你这是在嫌弃什么么?” 聂隐娘脸色有些不自在,因为陆离的要求实在多了点。不过她身后的陈妮却是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把不过半尺的小刀来。然后,她对着陆离说道:“不知道这把刀够不够?”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差不多。” “给。”陈妮非常干脆的把自己的刀抛给了陆离。见到陈妮的动作,聂隐娘忍不住说道:“小妮,这是你父亲送给你的。” “我知道的,小姑。”陈妮笑着说道,“那把刀没那么容易坏的,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嘛?” 陆离接过刀,将手中的包裹往地上一扔。将刀平举,短刀之上刻了两个字,携醉。 “岳。”丘横川依旧在动手之前报出自己的剑名。 陆离想了想,然后顺着丘横川的规矩说道:“携醉。”说完,陆离觉得这把刀的名字倒是很有意境。只不过,对于陆离来说,有点短。他总是适应了释刀的长短重量,所以感觉有点轻,有点短。 陆离缓缓拔刀,携醉的刀光闪耀在前。他随手挽了几个刀花,这一手,倒是让丘横川认真了一些。 陆离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丘横川倒是突然动手了,和安东野的动手让他感觉到有些憋屈,所以这次,他主动抢占先机。殊不知,这却正中了陆离的下怀。 陆离在老头子手里受到调教最多的,就是基本功。柳扶风本着别人的招式不是好招式的宗旨,没有教给陆离什么定式。不过他也没说不能从别人的招式中体悟什么,所以在练习的时候,柳扶风会将自己遇到过的刀法,剑招什么的,能够用出来的都用出来,让陆离去应对。 柳扶风所希望的,是陆离从别人的招式之中活得体悟,结合自己的内功,习惯,创造出一门适合自己的刀法。柳扶风只给出了陆离大致的方向,那就是从刀法的扫,劈,拨,削,掠,奈,斩,突之中,各悟出一招。那样一共八招的招法,就是柳扶风准备传给陆离真正的刀法。 陆离现在的刀法,根本还没有定式,所以很难像安东野一样打出一套行云流水的攻势,更多的都是散手。但是,当别人来主动攻击的时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丘横川凌厉的一刺,本以为会让陆离向安东野一样慌于应对,但是陆离没有。陆离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招一样,他手中的携醉刀借着轻便之力,轻轻巧巧,却是先来后到。 携醉刀的刀锋挡住了丘横川的岳剑。 丘横川挑眉,陆离浅笑。 岳剑一转,攻势陡然加快。特别是那一招突刺,一刺刺出,再收招,再刺。如此连接,竟然在一瞬间,刺出了三剑。这三连刺倒是让陆离紧张了片刻,但是也只是片刻而已。陆离应对自如。 如果丘横川的刺剑,比起柳扶风用的刺招还要快,那么陆离就认栽。 结果很显而易见,丘横川比不上柳扶风,至少只存着交手心思的丘横川比不上失去内功的柳扶风。 所以这三连刺,尽数被陆离持刀挡开。 丘横川微微点了点头,他脚下一踏,剑锋擦着陆离的脸面一转。陆离向前一步,提前封死丘横川的下一招。携醉刀被抛到左手,陆离侧身接过它,直指丘横川的咽喉。而丘横川的岳剑被他反手握住,正贴在陆离的后颈之上。 如果是生死相斗,那么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高台之上传来,聂隐娘边鼓掌边说道:“很不错,你们两位都很不错。你们可以加入鱼龙帮了。” 听到这话,丘横川先收了剑,陆离顺势收刀。 “再次介绍下,我是鱼龙帮二堂主,聂隐娘,你们眼前这位,是我二堂身手最厉害的丘横川。至于陈妮,她是鱼龙帮的大小姐。”聂隐娘轻描淡写的介绍着,但是陆离和安东野倒是吃了一惊。他们俩倒是没有想到遇上的这三位,还真是鱼龙帮的高层人物。 “好了,横川,带他们给三堂主送去吧,他应事堂应该还缺人手,我戒律堂不缺。”聂隐娘吩咐着丘横川,丘横川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陆离和安东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离看着台上的陈妮说道:“多谢大小姐借刀了。”说着,他将携醉刀又抛回了高台。陈妮将它一把抓住,对着陆离笑了笑。陆离微笑着转身,跟着丘横川走去。 鱼龙帮的庄园自然是极大的,七绕八绕的,陆离第一次来,也记不住那么多路。 最后,丘横川带他们来到了一个院子之外,站在外面,已经可以听到院子中的人说话。 “伝帮?伝帮还好意思上门?若不是前些日子与他们拼斗一场,我们鱼龙帮也不会折损那么多兄弟。这一趟出海人手都不足了。”这是一个颇低沉的声音。 “如海,别这么说嘛。毕竟生意上门,我们也不好拒绝。船上水手还是够的,无非是多招一些会武功的兄弟护航而已。”另一个声音浑厚。 “大哥,可是最近我们与伝帮关系交恶,海外那海盗又猖獗,没有几下的人还真不能够出海。如果多招一些敢于拼死的人,又担心伝帮的奸细混进来。” “如海,以为我对钱铿这个老家伙的了解。他是不会想要与我们拼死拼活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陆上,我海上,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里面更多的,应该还是其他人的意思吧。我可是听说钱铿闭关了。” “大哥,这一点我倒是也听说了。” “是听混入伝帮的兄弟说的吧?哈哈,这么多年了,伝帮也好,玲珑阁也好,哪家没有别家的奸细啊?安心吧,隐娘也应该回来了,等等你可以找她出出主意。” “好的,大哥。” 丘横川在外听到里面的交谈结束,这才带着陆离和安东野两人走了进去。 院子内一共有两人,都是精壮的汉子。不过年纪都不算轻,都有三四十岁了。看到丘横川进来,两人都回过头来。 “拜见帮主,三堂主。”丘横川行礼道。陆离和安东野这才发现,原来丘横川并不是一次只会说一个字。 “哦,是横川啊?这两位是?”其中一个气度不凡的汉子走上前来,他的笑容有些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本来想加快节奏,但是发现不能省。略有点纠结。) 第三十二章 前路是大海 “帮主,这两位是今日前来投奔我帮的兄弟。二堂主让在下给三堂主送来。”丘横川看着那汉子说道。 陆离和安东野跟在他身后,都打量起眼前这位在岚州城大名鼎鼎的鱼龙帮帮主来。鱼龙帮帮主姓陈名源,如他的名字一般,他的长相也丝毫看不出出彩之处。没有想像之中的豪放粗犷,也没有想像之中的风流倜傥。这位年过不惑的鱼龙帮帮主,有的只是平和。虽然举手投足之间,难免会带上一丝上位者的气息,但是他并没有将这丝气息释放出来,以势压人。 陈源走到两人面前,他先看向了安东野肩膀上露出的刀柄,毕竟斩岳刀这样的大刀很是唬人的。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陆离身上。“欢迎两位加入鱼龙帮,如海,你先安顿好这两位兄弟。”在打量过后,陈源叫过了身后的那个男人。 谢如海,鱼龙帮应事堂堂主,掌管鱼龙帮的生意,特别是码头和远航的运作。 谢如海走了过来,他对着陆离和安东野说道:“欢迎二位,加入鱼龙帮是你们明智的选择。”陈源和谢如海都表示了欢迎,不过也仅仅是如此而已。在陆离和安东野没有展现出过多的能力之前,能够得到的也仅仅是这样的待遇了。 “范航,范航,带两位去我们堂里,认识认识其他的兄弟。”谢如从庭中叫来了一个人。范航也没有多说什么,来到陆离和安东野跟前,领着他们去了。 “横川,隐娘回来了吧?叫她一起过来。有一件事,我还想问问她的意见。”陈源说道。 丘横川抱拳应了一声,反身折回。 谢如海也没有把陆离和安东野放在心上,他心中还是在担心着另外一件事。最近鱼龙帮与伝帮的摩擦日益频繁,而且两边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架势。陈源和钱铿两位大佬都没有出来管事,只是吩咐手下的各堂各香约束兄弟。两位帮主不管,但是具体的事情还是要手下的堂主去办的,谢如海如今头疼的,就是这个问题。 怎样压下兄弟们的怨念,管住他们不再生事。在这同时,还不能影响兄弟感情,这才是难办的地方。 陆离和安东野跟着范航离开了先前的院子,往他们应事堂的人所居住的地方行去。范航给他们介绍着:“两位入了鱼龙帮呢,实则是安稳无忧了。鱼龙帮包食宿,每月会有十两俸禄,想必只要不是挥霍,也足够在岚州城生活下去了。每出航一次,或者参加帮中事务,每次还会得到不同的补贴。若是有受伤伤残的,那必定是保你日后生活无忧的。若是不幸死去,你的家人亲朋,我鱼龙帮也会照顾到底。” “哦?这样能够赚很多钱啊。”安东野笑咪咪的盘算着。陆离没有说话,静静听范航介绍下去。 “其实帮里的事情不多,无非就是出海和打架。”说到这里,范航笑了笑,“近几日与伝帮的争斗越来越多,不少兄弟都受伤了。两位这个时候来,也算是恰逢其会。” “我应事堂只有一个堂主,刚才两位也见过了。另外还有一个幕僚,我们都叫他计稚先生。剩下的就是香主了。香主有五个,以金木水火土为名。哦,对了,我是白金香的香主。两位暂时就归于我香名下。” 听到这里,陆离连忙抱拳道:“原来是范香主,失敬失敬。” “哈哈,陆兄弟也不必客气,进了鱼龙帮,那就都是一家人了。叫我范航就好,哪来什么香主不香主的。”范航笑道。 陆离微微一笑,“不敢不敢。” 范航领着陆离和安东野来到了另一间院落,推开门,院子里面是平常锻炼用的武石,也有木桩什么的。范航指了指那些东西,笑道:“能让二堂主看中的人,两位必定武艺出众。像我们这些混江湖的,一身武艺才是我们的依靠,兄弟平日里也不要落下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安东野也不是一个完全不通事理的主。 “好了,陆离兄弟和安东野兄弟,两位在这里稍后,与本香的兄弟们也都亲近亲近。不日里,我们就会有任务了。”范航吩咐好了之后,把陆离和安东野留在了院内。 等到范航一走,安东野打量着四周,一流水的厢房,一间一间都是隔开的。“好像这里还不错啊,就是不知道包不包食宿啊。嘿嘿嘿。” 陆离与他一样打量着,听到安东野的话,陆离白了他一眼,笑道:“刚才没听范香主说嘛,包食宿啊。” “有说么?我光听着十两银子了!十两啊!”安东野把他的大胡子笑成了一朵花。“我可以换身衣服,还可以好好养养我的刀了。” “嗯?哪里来的汉子,把我们鱼龙帮当什么地方了?”伴随着话语,院子里面一间厢房打开了,出来了一个精壮的汉子,虽然身高矮了一些,但是胜在粗壮。特别是他的一双手,骨骼粗大,肌肉虬结,如同铁水浇筑。 在他身后,还跟出来了几个汉子,看上去也是有一身武艺在身的。 “各位兄弟,我们两个是刚刚来鱼龙帮混口饭吃的。”安东野抱拳说道,他这一副模样,江湖气远比陆离来得浓重。那为首的汉子打量着他,大概也在打量他背上的斩岳刀。 “鱼龙帮的饭,可没有那么好混的。”那个汉子说道,语气颇为不善。而他身边的一个瘦小汉子也是说道:“的确,我们鱼龙帮,只有一同拼死过,才能叫兄弟。” 陆离皱眉,想那位矮壮汉子问道:“敢问这位大哥是?” “鱼龙帮周焘。江湖朋友给面子,称一声铁手。”周焘说着,拧了拧手腕,发出一声脆响。 安东野目光之中露出了一丝兴奋,“好说好说,我叫安东野,人送外号凉城豪侠。幸会幸会。” 陆离捂了捂脸,现在这个情况,摆明了是人家要给新来的一个下马威。特别是刚才范航带了两人进来,没和其他人打招呼就走了,这摆明是要放任两人在院子里,结结实实的吃一顿教训。而那个周焘,估计也是白金香里最为出众的一人,看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后就知道了。 现在这个情况,最好的应对是当一个乖宝宝,对于前辈带着谦卑之情,将自己姿态放得低些就可以避过去了。因为陆离最怕这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就是这么干的。 可是安东野的性格,可不像陆离那样低调。两人这一报名号,言语之间已经擦出了一丝火花。 “凉城?凉城在哪?我怎么没听说过。”周焘满不在乎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来到院中。安东野此时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他扯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等一会,你就知道在哪了。” 话音未落,安东野突然动手! “唰”的一声,安东野拔出斩岳刀,双脚用力在院内石砖上一踏,纵身抬刀而起。他整个身子以一个极其舒展的姿势展开了刀。 从上往下的一劈。 招式简单,但是足够粗暴。 周焘虽然号称铁手,但是人手毕竟是肉做的,怎能和刀剑相撞?所以他也带有一双铁指。若是寻常刀剑,他自己会以铁指拿捏刀剑,以显出自己的功力。 但是斩岳刀长近一丈,宽有二尺。你给我拿捏一个看看? 所以周焘面带惊色地看着安东野带着恶风的一击。然后,他一个滑步,闪了开去。 斩岳刀劈在院内石砖之上,激起一大片砖石碎屑。而斩岳刀的刀锋,已经完全嵌入了砖石里面。周焘看着斩岳刀四周那放射状的裂纹,吞了口口水。若是刚才自己托大,那么劈碎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了吧?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 安东野落回地面,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凉城呐,就在这个方向。喏,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上半年,就差不多了。” 原来这个浑人,他只是在指路而已。周焘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虽然说怕了安东野倒也不至于,但是这个行事都琢磨不透的人物,却是要怕他发疯起来。毕竟还在鱼龙帮,给个下马威可以,但是伤了和气,恐怕堂主也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周焘展颜笑了笑,说道:“兄弟好身手,小弟甘拜下风。”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啦。”安东野这个家伙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陆离连忙上去帮他说话,“比起各位大哥来,你这家伙还是差得远了。还不快拜见各位大哥?”这话看似是在指摘安东野,其实是在抬高众人。 花花轿子人人抬,哪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的?见陆离姿态放得极低,而安东野看似勇武又憨厚。白金香的一众人等也就不好意思再弄出一些事情来。一来二去,总算是让两人融入到了气氛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范航很巧合地回来了。陆离敢用释刀打赌,这个范航刚才一定在暗处看着院内发生的情形,看到事情差不多了,他才出来扮红脸。果然,范航当着陆离和安东野,臭骂了一顿周焘。然后,他还让周焘给两人赔罪。 陆离和安东野自然是推脱的。一番哈哈之后,气氛又恢复了融洽。 “正好本香的兄弟都在,我也来宣布一个消息好了。”范航在最后正色道。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范航这才正色道:“本香会和赤火香,青木香的兄弟一起,将在不日出海。大家都准备一下吧。” (标题好想用“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这句名言啊!) 第三十三章 扬帆 启航 又过了几日,白金香坛正式得到了命令。由香主范航亲自带领一干香众,一齐出海。陆离与安东野很荣幸地被包含在这一干之内。 到了这一天,天气倒是极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一只海鸥展开双翅翱翔在海天之间,它在千帆林立之中自由穿梭。然后,它看到了一根高高竖起的桅杆,于是它落下来,歇歇脚。 海鸥偏着脑袋,看着这艘船。 船是七桅大船,别看七桅的样式大多出现在渔船之上,但是当船变得足够大的时候,七张桅杆提供动力就是很有必要的了。鱼龙帮的大船,又被称作龙门。龙门大船一共只有三艘,这三艘龙门大船的龙骨,都是来自大陆极西之地,那片旷阔无垠的森林。据说这三棵树,是森林靠近中部最大的三棵树,被当地的猎人们称作三天子树。木质紧实无比,经过处理之后,更是水火不进。 龙门大船长约五十来丈,宽约二十丈。整个船体分成三层,是巨大楼船的样式。船头之上有两根巨大的拍杆,平时折叠向后,充作船舷之用。一旦遇敌,两根拍杆配合船头的撞角,简直就是海战的大杀器。而龙门这个名字的由来,也和两个拍杆有关。当这两根拍杆竖起之时,就如同形成了一道龙门。 船体的动力来自风帆。从船头到船尾一共排列着七根桅杆,前面一帆较小,中间三帆都是大帆,后面三帆略小。当海风吹来时,这七张风帆就会转向最为合适的角度,为大船提供合适的动力。哪怕无风的时候,船体两边巨大的包铁船桨,也可以为船提供动力。 这么一艘大船,需要操纵的水手自然不能少。所以登上这艘大船的,不止是白金香,还有赤火香,青木香。三个香坛加在一起足有百来人。鱼龙帮里的人物,当真是鱼龙混杂。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汉子。关于船上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懂一些。 专门的水手和舵手也不是没有,但是海外海盗的肆虐,可以说成了来往船只最大的威胁。普通的水手如果没有什么武艺,很容易就会被海盗扣住,或者杀害。所以在鱼龙帮之中都是雇佣来的老水手,他们受帮主陈源亲自照料。他们的职责是负责把一些技巧,传授给懂武艺的鱼龙帮兄弟。 一艘龙门大船真正开动,只要四十人便足够了。剩下的那六十来号人,那就是纯粹为了保驾护航。 三层船楼加底舱,这百来号人也完全能够容纳得下。 陆离和安东野被安置在底舱的吊床,和一众压舱物挤在一起。除了三个香主,还有那些请来的水手之外,其他人也都是这个待遇。所以陆离没有丝毫觉得有什么不平的地方。 他和安东野都已经换上了鱼龙帮特有的服饰。一身墨黑,其胸口之处多了一个金色标识的鱼龙帮徽记。黑金的搭配在陆离看来,虽然俗气,但是可以接受。至于安东野,则完全没有一丝计较。 由于他们也属于打手而不是水手,所以平常开船的时候,除了轮到他们警戒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 安东野躺在自己的吊床之上,吊床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倒是有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底舱之中虽然看着有些杂乱,但是好在空间很大,所以没有半分气闷的感觉。 “喂,陆离,你还好么?”安东野摇晃着身体问道。也亏得这些吊床品质过硬,像安东野这样的体形竟然也承受得起摇晃。 陆离脸色惨白的躺在吊床上,看上去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 他晕船。 由于呆在平安城多是车马出行,很少有坐船的机会。所以陆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观号称来自戈壁凉城的安东野,竟然丝毫没有晕船的反应。一到了船上就兴高采烈起来,完全是一幅活蹦乱跳的模样。 陆离现在根本不想答话,胃里翻腾得厉害,头也昏昏的。 “陆离兄弟,我就说你该试试我的方法。把你固定在一个地方就好了。你在吊床上,不是更加容易晕么?”说话的是同样来自白金香坛的樊秋实。樊秋实也算是出过几趟海,所以对于陆离晕车,他也有自己的办法。 陆离对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用。陆离相信自己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能够支撑得过去。 “来来来,把这姜片含着。”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拿着切开的老姜。手有些枯槁,还带了些斑。因为手的主人年纪已经很大了。老猫是白金香年纪最大的人,已经五十多岁了。据说曾经是水手,但是也有几分武艺,所以也加入了鱼龙帮,成为了鱼龙帮正式的一员。 对于老猫,所有白金香坛,甚至整个应事堂的人对他都很尊重。因为在海上,拥有足够经验的老猫总是能够解决很多问题。 陆离接过生姜,依言把他含在了嘴中。一股生姜的辛辣冲入喉腔,倒是冲淡了嘴里苦涩的感觉。 老猫打了打随身携带的火石,点着了自己的旱烟。这根烟杆,是老猫的心爱之物,用他的话说,就是他的情人。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了一口烟。脸上的皱纹被从甲板漏下的光线画得斑驳不平。“等会轮到你上甲板的时候,多去船舷呆一会,吹吹风。你会好很多。” 陆离把这些话听在心里。 “现在还没有起锚你就已经这样了,如果到了海上,风浪一大,我估计你会受不了。”老猫皱着眉头说道,“要不你还是下船吧。” 一个晕船的水手,肯定是不能留在船上的。 “这次我们是到九龙岛的囚牛岛。虽然只有十来天的路程,但是其中会经过一道海流带,那里浪大,你肯定是吃不消的。”老猫对于这条航路,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他就是一张活着的海图。所以其实他也是有资格住到船楼的,只是他习惯了和其他人一起。 陆离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却明确地说道:“不用,我可以的。” 虽然陆离加入鱼龙帮,只是为了一个容身之所而已。但是这几天下来,他也感受到了一个帮派的氛围。别看初时白金香的人有些咄咄逼人,其实混熟之后,倒是感受到了彼此的兄弟情谊。 那天周焘他们也不完全是为了给陆离和安东野一个下马威。更多的是是因为刚刚和伝帮拼斗,陈源又制约着他们不能报仇,所以憋着一股怨气。男人嘛,一些东西说开之后,那些怨念什么的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这次白金香坛出海,陆离自认也要加入,不仅是为了多拿一份银子,更多地是想要真正融入这个帮派。 看到陆离坚持,老猫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樊秋实凑到老猫身边,问道:“老猫,你知道这次我们送的是什么东西嘛?我看范香主和其他两位香主都很慎重的样子啊。” 老猫深吸了一口旱烟,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帮主亲自吩咐下来的,能不重视嘛?不过好像是伝帮拜托我们送的。” “伝帮?”樊秋实没有老人的定力,听到是伝帮送的东西,眉头皱了起来。 “还特意嘱咐送到囚牛岛,囚牛岛是九龙岛第二大岛,岛主潘睚不是什么高手,但是他的手下却是有一号在九龙岛乃至整个岚州都出名的疯子。”老猫对于九龙岛上的风土人情也是知道不少。 “你是说?疯狗姚奚?”那号疯子的名号大名鼎鼎,樊秋实也是知道。大概也就陆离和安东野这两个新人不太清楚吧。 “一个人能屠杀一个岛的疯子啊。”老猫感慨地说道。 樊秋实打了个寒颤,那个骇人听闻的事件,他也听说过。 倒是安东野被他们俩对话的语气给吸引了过来,“一个人屠杀一个岛?你们在说什么?海外岛上人这么稀少么?” 老猫和樊秋实一起带着鄙夷地看了安东野一眼。 “那个岛是海盗占据的,足足有一百多人。”老猫解释道,“一个人啊……呵呵,真是厉害。” 安东野伸手拂着自己的大胡子,眼神有些飘忽。“这样嘛。还真想见识一下呢。” “还是别了吧,那家伙似乎只听潘睚的话,别让他见血,否则他会杀到只剩自己为止。”樊秋实似乎连提起姚奚这个人物都有些忌讳。 最后还是老猫说道:“只要不去招惹潘睚,也没什么事。毕竟我们是鱼龙帮的人。” “的确。”樊秋实同意道。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喊声从甲板之上传来。“起锚~” 只听到甲板之上传来整齐的号子声,“一二,一二。”那是他们在转动绳盘,收起铁锚。 伴随着喀拉喀拉的声响,龙门大船最高的桅杆上,鱼龙帮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扬帆!起航~” (起航,继续加快节奏中。) 第三十四章 姚魔女 从来没有见到过海的人,很难想像海的广阔和深邃。 当岸边退的越来越远的时候,海水就侵浸了一切。当你全部被海水包围的时候,你整个人的胸怀,仿佛也博大了起来。 海水从碧绿化成深邃的靛蓝,远处是天海一线。哪怕是龙门这样的大船,也变成了海中的一叶扁舟。可就是这一叶扁舟,划破海的寂静,呼啸着驶向远方。 一叶扁舟波万顷。 “升帆!左满舵!”舵手高声叫喊着。这艘船上面没有所谓的船长,关于航行,一切听从舵手的判断。最高的主帆上,瞭望手挥舞着自己手上的旗帜,为舵手提供判断的依据。甲板上的水手们分成七组,操纵着各自的风帆。 这艘龙门大船起航,驶出了港湾。 当再次确立了方向之后,船上忙碌的景象也微微闲散下来。水手们不用实时去操纵风帆,只需要在风向改变时再做出相应的改变。 之前因为“碍事”被一同放在底舱,与一大堆货物一起变成压舱物的众人也可以来甲板上透透气了。 陆离听了老猫的建议,也先来到了甲板之上。安东野扶着他,一起来到了左侧船舷。与他们一起的,还有白金香坛的几位兄弟。周焘与赤火香坛的人聊着天,一副很相熟的样子。本来嘛,都是应事堂门下,所以都是相熟的。 海风拂面,带来海水的腥咸,那是大海的味道。 安东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感觉简直心旷神怡。可他忽然从旁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安东野睁眼一看,陆离已经很不争气地趴在船舷之上吐了起来。 安东野揉了揉额头,他说道:“不是说吐啊吐啊就会习惯的嘛?” 陆离正忙着吐,一点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 原本正在和周焘闲聊的几个兄弟,看到陆离趴在船舷上吐,也都围了上来。 “这位兄弟怎么了?”其中一位兄弟问道。鱼龙帮的宗旨,帮会兄弟之间,互爱互助。所以平日里虽然可能会有摩擦,但是整个鱼龙帮之中还是很和谐的。 “没事,他吐啊吐啊的就会习惯了。”安东野代替陆离说道。 这时候,陆离也吐晚了,他擦了擦嘴角,瘫坐在甲板上。“我……的确……是习惯了。” 看到他这幅模样,周焘几个都是笑了。安东野和陆离两人与丘横川交手,且不落下风的消息从戒律堂传出之后,应事堂里已经没有人敢看不起这两个人了。 这个时候,从船舱之中走出人来。那人身未至,声已远。“你们几个都聚在那里干什么呢?不是说要在甲板戒备的么?以为刚出港口,所以很安全是吧?都给我散开!” 语气之中夹枪带棒,言辞也是犀利。 在这条船上,能够有这样资格说话的,就只有青木香香主轻鸿姚鸢了。 姚鸢一步一步从略微昏暗的船舱走出,就像从阴影来到了光明。安东野的目光先是看到一双纤足,那双纤足迈开步子,一步步继续接近。他一抬头,头顶的阳光倾泻而下,让这个女人的容颜有些无法直视。 安东野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姚鸢的一张脸。 艳若春桃,却冷若冬梅。 安东野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而陆离则是有气无力地打量着姚鸢。周焘和赤火香的几位一看情势不对,急忙抬头看着天外,快步走开,回到各自该站的位置去警戒了。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我怎么没有在帮里看见过你们?”姚鸢一双细长的柳叶眼,打量起人来,那眼神竟然给了陆离锐利的感觉。 陆离挣扎着站了起来,行礼道:“白金香新人陆离见过青木香主。”说完,眼看一旁的安东野还盯着姚鸢看个不停,连忙踢了他一脚。安东野一个激灵,忙学着陆离的样子躬身行礼。 姚鸢的美艳在鱼龙帮很是出名,恐怕比起聂隐娘还要声名在外。因为姚鸢比起聂隐娘来,更加年轻,也更加具有吸引力。聂隐娘被称作鱼龙帮智囊,许多时候,她的才华反而掩过了她的美艳外表。 可姚鸢不同,姚鸢整个人的气质就是冷冽的,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最好也不要靠太近的味道。至于能够成为青木香主,她的能力自然不用赘述。可是偏偏就是因为她成为香主,可以说高普通帮众一等。这样的地位与她冷冽的气质,混合成了一种男人想要征服的致命诱惑力。 姚鸢冷眼看着陆离,眉峰皱起,“你这人是怎么了?上船了还晕船么?如果晕船为什么不下去?” “我……”陆离刚要开口解释。 姚鸢手一挥,“不用解释。你既然上船了,就给我做好你的工作,记住,我们鱼龙帮不收废物。”陆离听到一愣,青木香主的脾气果然如同青木香帮众介绍的一样火爆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干活?还有你,他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你来照顾么?也给我滚一边去……”姚鸢居高临下,指着安东野说道。 陆离正担心着安东野受不了这样的语气,没想到他老实地点了点头,背着他的巨大斩岳刀听话地跑到一边去了。这是什么情况?陆离心中奇怪,但是眼角瞥到姚鸢正盯着自己,悻悻地走到了一边。 “如果撑不住就说,男人死要的面子也值不了几个钱。”姚鸢丢下这一句话,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开了。 站在陆离身旁的樊秋实已经涨红了脸,等到姚鸢走远了一些,他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兄弟,你真惨。撞上姚魔女心情不好的时候。” 陆离脸上也颇觉得尴尬,他对许多事情都可以无所谓,但是被一个女人大声训斥,还是第一次体验。他无奈地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安东野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凑过来说道:“青木香主这是来月事了么?还是脾气就这么差啊?” “嗨,你这话可不要被她听到啊。青木香的兄弟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樊秋实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 “那为什么青木香的兄弟是五香之中人数最多的啊?”安东野摸着头问道。 樊秋实压低声音,小声翼翼地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姚魔女至今还未婚嫁啊!”说着,他冲安东野抛了个媚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陆离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仔细想想,姚鸢的容貌身材,的确是上选,比起平安城之中的花魁也不逞多让。而她混迹在江湖,身上那股江湖气息,还有冰冷的气质,霸道的作风,都让她身上带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 用徐良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这个女人,是男人都想把她征服在身下的类型。 外面甲板的吵闹,也影响到了船舱之内。 一楼的船舱比较宽大,但是这里现在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白金香主范航,另一个是赤火香主梁瓒寅。梁瓒寅几近不惑的年纪,只比陈源小了两岁。他做事也是最为沉稳。 “姚鸢这个丫头啊,还是这个脾气。唉。”梁瓒寅无奈道。范航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敢去置评姚鸢的脾气,只好淡淡道:“帮主待她如同亲生女儿陈妮一般,她关心帮主也是应该的。” “这件事,会不会是计稚先生多虑了?”梁瓒寅忽然面色一正。 范航也是认真道:“最近一月来,伝帮的动向的确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应该和钱铿闭关有关系。” “老范,我在想一件事。”梁瓒寅的目光,落到了放在船舱之中,那个被贴着封条的红木鎏金箱。“会不会钱铿出了问题,所以伝帮才会由此反应?” “不太可能,凭钱铿的武功,有谁能够暗算得了他?如果说他出事,那伝帮的二当家林大帅也完全可以控制住伝帮。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像是……像是伝帮手下那几个当家有所想法。”范航分析道。 梁瓒寅不去评论对错,因为计稚先生说得话,也不过是一种猜测。“我们这三香,是应事堂的一半人手没错,但是如果伝帮是想借机引开我们三堂,大举进攻,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戒律堂的兄弟虽然人数少,但是比起应事堂来说,更加精锐。更别说帮主的武功也只差钱铿一线而已,再加上庄园之内招募的护卫等等。我想,哪怕伝帮倾巢出动,我们也高枕无忧。” “我担心的反而是玲珑阁,他们虽然也是岚州城的一大势力,但是近年来也太沉寂过头了点。”范航继续说道。 梁瓒寅这时候倒笑了,他说道:“他们一直在于掌控青楼和赌场,关于贸易这些,他们不敢去碰,也没有能力碰。如果他加入伝帮和我们的斗争,恐怕会被我们吃的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的确如此。”范航点了点头,“现在只要我们快去快回。毕竟只有我们鱼龙帮聚集在一起,才能自如应对一切。” “不过啊,我也很好奇啊。伝帮二当家亲自上门让我们护送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梁瓒寅笑道。 第三十五章 送人头 一连十日的航行,让初见大海的陆离见识了什么叫做海。虽然海上风景秀丽,但是看得多了之后,总归是没有了初见的欣喜。这十天内,天公也是作美,没有一个恶劣的天气。哪怕是船过九龙岛周围那海流带的时候,那里的浪也并没有对龙门大船造成什么影响。 连往日里过往船只时常会遇到的海盗,他们也没有遇到。这让老猫都啧啧称奇,并不是说鱼龙帮这一行人希望遇上海盗,只是这一行实在是太过顺利了,顺利得有些出乎预料。 “不过,不管如何,平安到了就好。”老猫欣慰地说道。 既然已经渡过了危险的水域,进入了九龙岛的范围。那么也就不用再去担心海盗一类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九龙岛才是海外最为强大的海盗。只不过他们足够强大,强大到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们。 九龙岛是最大的九座岛屿的总称。因为这九座岛刚好汇聚在一起,所以常常被共称为九龙岛。这九座岛,以龙之九子命名,分别叫做::趴蝮、嘲风、睚眦、赑屃、椒图、螭吻、蒲牢、狻猊、囚牛。(九本极数,代指多,所以龙生九子版本也多。这里就采用这个版本了。) 今日龙门大船来到的,就是囚牛岛。 囚牛在传说之中,好音律。也算是雅兽了。可惜居住在囚牛岛上的人,并不是什么雅人。 囚牛岛的岛主名叫潘睚。早年也是海盗起家,凭借他过人的能力闯下一份基业来。不过他个人并不勇武,比不得伝帮帮主钱铿之流。甚至还比不上他手下的姚奚,欧阳金两位大将。 不过,他胜在有头脑。他的囚牛岛是九龙岛第一个开岛,与大陆开始有所交集岛屿。这对于其他的八个岛来说,都是在原本被禁制的。 前面也提到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九龙岛才是海外最为强大的海盗。事实上,他们的确就是最强大的海盗。早在十几年前,大陆连绵大战,趁机崛起的一股海盗。借着吸纳逃难而来的难民,九龙盗迅速壮大,称霸海外。 那时有记载,九龙盗集舰船千艘,往来呼啸,无人可制。而九龙盗当初的大头领,更被人称作海盗王! 可惜最后九龙盗因为劫掠近海,骚扰百姓。被古河派联合东秀剑阁,联手擒下了海盗王。在海盗王临死的那一刻,他说出了一句话,让人们趋之若鹜,奔向大海。 “想要我的财宝……” 哦,不对。 海盗王说:“在海外,还有无数岛屿,其上的物产,绝对是中原没有的。”就是这样一个信息,让海盗王内心有了洗手的念头,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就死在了古河派和东秀剑阁的联手。 九龙盗的大头领虽然死去,但是他手下数万之众却留存了下来。他们占领了九龙岛,和岛上的原住民混杂在了一起。这就形成了今天九龙岛的势力。潘睚原本是九龙盗之中的一个小头目,他记下了海盗王的话,他派遣船队远赴重洋,考察海外岛屿。另外还派人和灭了大邺的姜国接触,展开贸易。 在九龙盗被招安之后,九龙岛,就成了大姜朝一个独立在海外的势力。 言归正传,囚牛岛的形状和其他岛屿一样,都是中间地势高,四周地势低的形状。在船上远眺囚牛岛,其中心的山峰上,倒是有一些建筑掩藏在那里。而在其正南的海岸上,建了一处可以停泊的港口。港口的四周,还有专人把守。 龙门大船因为船体大,吃水深。所以只有岚州城那样的大港才能够停泊。虽然囚牛岛上的港口不小,水深也足够普通船只停留。但是那些船,都比不上龙门大船。 “兄弟们,就把锚下在这里吧。李逸方,周焘,魏司崖,陆离,安东野。你们五人随我们两人下去。”梁瓒寅在甲板上说道。在他身后,是范航和一脸寒霜的姚鸢。梁瓒寅方才所点的五人,前三者是各香武力最高的三人。而陆离和安东野因为能和丘横川打个旗鼓相当,所以也被叫上了。 值得一提的是,梁瓒寅口中说的两人,是指他和范航,并没有包括姚鸢。 哪怕潘睚渐渐脱离了海盗的身份,但是毕竟在很多地方还残留着海盗的习性。姚鸢姿色出众,若是万一发生什么,在别人的地盘上,终究难以掌控。而且船是退路,自然要留人在上面看管的。所以姚鸢不满归不满,但是她还是以大局为重。 于是,梁瓒寅和范航两人,带着李逸方,周焘,魏司崖,陆离,安东野五人,再加上四个抬箱子的汉子。一共十一人,乘坐一条小船,慢慢接近了九龙岛。 岛上有两座瞭台,上面的人很快发现了小船的接近。一队人马从港口边的屋子里涌了出来。他们手里都举着弩箭,对准了这艘小船。 “来者可是鱼龙帮的人?”那一个小队之中的队长说道。 龙门大船的体积这么醒目,再加上桅杆上的旗帜。囚牛岛上的人早就辨认出来了。有此一问,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毕竟与囚牛岛有所接触的商船,基本都有鱼龙帮的船做保护。而鱼龙帮本身也做海外的生意,所以囚牛岛的人都知道鱼龙帮。 “正是。”李逸方应声答道。 小船靠到岸边,船上的人都走了下来。那个小队长瞄了一眼,立即躬身道:“竟然是两位香主大驾光临,实在是我囚牛岛的荣幸。”这位队长在港口警示干了许久,对于鱼龙帮一些关键人物,自然是见过的。 “请,小的这就带你们去见我们三当家。”说着,他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鱼龙帮是潘睚交代过,要下面人礼遇的帮派。一般与鱼龙帮的接洽,都是三堂主欧阳金来做。所以,这位小队长也是熟门熟路。而鱼龙帮这边,除了陆离和安东野这两个新人,其他人也不是没有来过囚牛岛。特别是梁瓒寅和范航,都是足迹遍布九座岛的人。所以他们两人对于囚牛岛的道路也是熟门熟路。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这里有一片屋舍。这是囚牛岛上适宜居住之地,也是岛主居住之所。 囚牛岛三当家欧阳金,可以说是潘睚的左膀。至于右臂?自然是二当家疯狗姚奚了。姚奚的能力在于武力震慑,而欧阳金更多的时候是帮潘睚打理囚牛岛。潘睚很放心的把关于鱼龙帮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欧阳金来处理。 欧阳金是个看上去文绉绉的男人,当然也仅限于看上去而已。能当海盗的男人,没有一个是文绉绉的。他快步走到屋外,看到梁瓒寅和范航,有些惊喜道:“怎么二位香主联袂而来,真是让蔽岛蓬荜生辉。欧阳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欧阳当家哪里话,我们不请自来,是叨扰才对。”梁瓒寅呵呵笑道,对于这类寒暄,梁瓒寅早就应对自如。范航与陆离几人一道,跟在他身后,当作仆从。 “两位香主里面请,还请坐下喝杯粗茶。”欧阳金热切地迎接着梁瓒寅和范航。“敝岛岛主暂时远出,不知道二位相携而来,有何要事?”欧阳金帮他们打开门,客气地说道。 梁瓒寅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来岛上送一件东西。委托一方来头极大,我们帮主也颇为重视。不瞒欧阳当家,这龙门大船之上,还有我们青木香的弟兄在呢。” “哦?这么大的排场,一定是非常重要之物。不知委托之人,是什么来头啊?可否告知鄙人?”欧阳金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此时众人已经来到了大厅之内。 “那委托之人便是……哦?这位是姚当家?”梁瓒寅原本刚想说出伝帮,但是他的目光在一踏入大厅刹那,就看到了一个人坐在那里。披头散发,胡子邋遢,可是衣衫却极其整洁干净。 那人坐在阴影之中,但是却散发着不一样的气质,让人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囚牛岛之上能够拥有如此气质的,那就只有姚奚。 囚牛岛二当家,一人屠一岛,拥有疯狗之称的男人。 看到他,范航也是连忙说道:“鱼龙帮应事堂白金香范航,见过姚当家的。” “两位真是稀客,欧阳,你可要好好招待他们。”姚奚的咽喉似乎受过伤,他说话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好像两块生锈的铁片摩擦之声。 欧阳金摆了摆手,说道:“那是自然。二位还请坐。哈哈,也不知道这箱子里面是什么?” 四位抬着箱子的鱼龙帮帮众放下箱子,然后折身来到了梁瓒寅和范航的座位身后,与陆离五人站在一起。梁瓒寅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一路上抬着也颇为沉重,估计是金银珠宝一类的。还请欧阳当家的验验封条是否完好。” “梁香主说得哪里话?鱼龙帮的信誉,我们岛主一向是最信得过的。”欧阳金说着,弯下腰撕去了封条。 他笑盈盈地看了一眼梁瓒寅,然后翻开了箱子的盖子。 箱子里面并不是如欧阳金期望的一般,是散发着灿灿金光的金子。 不过,箱子里面也不是空的。 箱子里有人头。 一颗一颗用石灰精心腌制过的人头! (想到海盗王就不知不觉用起了海贼王的梗,送人头这个章名也是在开书之前就想好的。哈哈哈。) 第三十六章 疯狗 欧阳金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他仰面倒在地上,一手指着箱子,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由于箱子是面向欧阳金和姚奚放置的,所以开盖之后,坐在下手的梁瓒寅和范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股**的诡异气息渐渐传了出来。梁瓒寅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你……你……岛主!”欧阳金终于喊了出来,只不过,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姚奚原本与他并排坐着,现在他也愣住了。是的,箱子里的人头似乎在瞬间把姚奚变成了石像。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梁瓒寅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他猛然站起,走到箱子边上,然后他也被箱子中的人头骇住了。“这是?!” 如果只是一箱子的人头,如欧阳金和姚奚这般曾经杀人如麻的海盗面前,也不至于将二人惊成这样。而梁瓒寅也不是没有见过血淋淋的人头,要吓到他们这样手上沾血的江湖人,一箱子人头是不够的。 但是,摆在箱子最上层的那个人头,虽然被抹上了石灰,但是眉眼之间也是清清楚楚地能够看清生前的样子。 那是外出多日的囚牛岛岛主——潘睚! 潘睚的项上人头! 所以欧阳金倒地,姚奚呆滞。这样的冲击,瞬间冲垮了他们的心防。 陆离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忽然有了那种不好的预感。每次自己倒霉的时候,都会出现的预感。陆离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释刀。这个时候,安东野也向他看了过来,因为他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突然出现。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警惕。 下一刻,血腥突现。 原本站在箱子后面的梁瓒寅,突然碎裂开来,变成了一团碎肉。 碎肉和内脏似乎受到什么牵引,在空中迸溅,一道人影交叉着双手,每一根手指之上,都戴了一个戒指。姚奚从这一堆血肉之中,强横地突破出来。 见到这一幕,范航的眼睛猛然一缩!下一刻,他从椅子之上弹了起来,剑已经出鞘。而陆离和安东野等人,也是睁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变成了碎肉,这样的场景,如何不震撼?震撼之后,他们与范航一样,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那是死亡的威胁! 姚奚将梁瓒寅变成一团碎骨血肉之后,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双手一扬,陆离眼尖,已经看到姚奚的双手之上,缠绕着根根丝线。伴随着他的动作,线上的血液肉屑被甩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催命的线。 原来是这线,将梁瓒寅绞成了碎肉! 陆离等人立刻分散开来,姚奚大名在外,动辄杀人,他疯狗的威名,早已通传岚州。 “来人!来人!杀杀杀杀杀!杀了他们为岛主报仇!”欧阳金疾声高呼,踏出门去。 范航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他二话不说,持剑而上。应事堂五香主,就他和梁瓒寅资历最久,看到老友惨死眼前,范航只觉得胸中有一股猛火在烧! “杀!”范航大吼一声,提剑便刺。范航的剑法,曾经受过陈源指点。加上他原本家传剑法的底子,在鱼龙帮之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高手。原本梁瓒寅还在他之上,可惜,他根本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范航的剑刺到一般,就被一根丝线绑住,分寸不得进。范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姚奚,眼中燃烧着的怒火绝对可以将姚奚焚灭。可是姚奚那双眸子,也是鲜红无比。两条细小的血蛇,从姚奚的瞳仁之中游弋而出,顺着姚奚的脸庞滑下。 “吼啊~”姚奚发出一声形如野兽的咆哮,右手一挥,五条丝线朝着范航而来。那丝线顺着范航的剑缠绕而上,如同是一只蜘蛛,在裹缠着自己的猎物。 范航退步撤招,想要拔剑再刺。可是姚奚死死地缠住了范航,不让他得逞。 这个时候,大厅的们突然全部被打开,一群黑压压的人团团围住了门口。在欧阳金的带领下,囚牛岛众往大厅里面冲来。 “滚开!”安东野一声大喝。他斩岳刀在手,霸气无比地向前一斩!迎上他的那个人躲闪不及,被一刀劈断了右手,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喷射而出。可是那群岛众却仿佛发了疯一样,悍不畏死地再次向安东野冲来。 陆离也被团团围住,他握着释刀,并没有拔刀。连鞘的释刀被陆离握在手中,谁说没有没有出鞘的刀就不算刀?陆离照样用释刀杀入了人群。真气一吐,对上武功一般的岛众,应对自如。 自从在徐府,帮公子嫣收刀之后,陆离发现自己有意外之喜。潜龙功凝练而成的小龙在经过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真气摧残过后,变得更加强大起来。而容纳小龙的真气之渊,也是因为这一股狂猛外力的注入,硬生生拓宽了不少。释刀中的真气透体而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变成了洗髓伐毛,陆离从中获益颇多。 这就直接导致了现在,陆离的游刃有余。 周焘的铁手也不是吹嘘,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周焘的铁指其实与姚奚的指环十分相似,但是姚奚的指环上附带的丝线,却是十分霸道。姚奚的丝线,来自海外孤岛之上一种喜欢生活在火山附近的蜘蛛产的丝。夹杂矿石之后,变得锋利但是又不缺柔韧。配合姚奚阴柔的真气,简直是杀人利器。 看看之前梁瓒寅,毫无防备之下就被绞杀。而现在范航哪怕是在有防备之下,也是十分吃力。 范航依旧在攻,快剑刺出。可是姚奚这条疯狗竟然选择与他对攻!完全不顾自己受伤的凌厉对攻。脚步变幻,两人交换着方位。片刻之间,交手次数不下数十次。 因为有了其他岛众的加入,原本宽阔的大厅之中变得拥挤起来。有些岛众还意图趁着范航退避的时候偷袭,但是却反而被姚奚的丝线所波及。姚奚的疯,可不仅仅是对敌人的疯。那是一种完全不管不顾,只剩杀戮的疯。能够让疯狂的姚奚停下的,只有潘睚。 但是现在潘睚死了,人头还堆在箱子里。 所以这条疯狗失去了可以拉住他项圈的人,于是,他开始见人就咬。 姚奚所过之处,鲜血四溢,自己的,敌人的,自己人的。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了。范航身上的血痕都在往外渗着血,姚奚自己的脸上也因为丝线而被划伤。可是两个人都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当姚奚看到潘睚的人头的时候,他注定已经不会停下了。当梁瓒寅在范航眼前化为碎肉的时候,范航也注定不会停下了。 这是生死之仇,只能拿命来报! 哪怕现在姚奚知道这是伝帮送来的东西,他恐怕也不会停下。因为他的性子如果如同常人,那么恐怕也就不会被称作疯狗了。因为疯狗是不会有理智的! 所以在姚奚见到潘睚的人头的那一刹那,有些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普通的岛众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欧阳金也和李逸方交上了手。欧阳金看上去文弱,但是使的兵器,却是一把朴刀。李逸方也是个用刀的汉子,两人的交手,也是各有胜负。陆离和安东野虽然应付岛众如砍瓜切菜,但是当切的东西多起来的时候,兵器也会钝,手也会累。 “我们得走!”安东野挥刀再斩,却没有了刚开始的迅疾。 陆离释刀没有出鞘,就好像拿了一根大棒子,所以在他这一片的岛众都是只伤不死。这让他们以为陆离是个唯一的软柿子,所以都欺了上来。陆离只得下狠手,可是这样下去,迟早是一个力竭被擒的下场。 “走!”陆离应和着安东野。周焘离陆离不远,听到这话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鱼龙帮的人,开始要突围。至少陆离,安东野,周焘三人达成了共识,此地不宜久留。 安东野再次抡起斩岳刀,将挡在他面前的一片人都击退。“走!跟上!” 陆离纵身一跃,来到了他身后。他们三人终于汇合。三人背靠着背,压力顿时减轻。“带上他们!”周焘喊道。安东野恍若未闻,是陆离拉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 三人合力,救下了受伤的魏司崖。他险些被乱刀分尸,不过现在总归是捡回一条命。周焘让陆离背上魏司崖,然后自己与安东野在前开路,往门口逼去。 李逸方的武功是他们这五人之中最高的,香主范航的武功也不用多说。可惜他们都被强敌纠缠。特别是姚奚,这个动手不要命,实力还在他们之上的疯狗。 眼看范航渐渐不敌,周焘也是焦急起来。 “香主,快回到船上去!”周焘大喊,“人太多!” 范航听到了他的话,但是他不敢分心。因为姚奚步步紧逼。在他身周张牙舞爪的细丝,简直就是一张步步逼近的网。 一旦被那网网住,那么,梁瓒寅的下场就是范航的下场。 第三十七章 唯拔刀而已 范航此时已经渐渐露出疲态。他终究不是毫无理智的疯狗,他是人,所以他也会累,也会疼,也会愤怒,也会胆寒。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面对姚奚不要命的贴身缠斗,他从之前的怒意勃发,到现在的恢复冷静。“绝对不可力敌!”范航心中有数,他一剑斩开无孔不入的丝线,有意识地往陆离的方向靠去。 可姚奚怎么能让他如愿? 双手向前一挥,十道丝线再次网罗而来,直刺范航背心。范航早有警惕,他一闪。在范航旁边的一个囚牛岛众被割成了两段,伴随着他的惨叫声,花花绿绿的内脏流了一地。 “散开!”欧阳金大喊。“给二堂主让开地方!”他可不想训练有素的岛众无辜死在姚奚手里。他也很想杀死这些人,但是他更了解姚奚。只要不让他们这些人逃到岛外,那么,还是可以在岛上杀死他们。关于这一点,欧阳金深信不疑。因为他在刚才已经向港口发出了信号。 在海岸边,龙门大船静静地矗立在海面之上。姚鸢站在船舷上,望着囚牛岛。从囚牛岛上,升起一道黑烟。在姚鸢的身后,是一干青木香的帮众。“香主,那是狼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其中一个人立在姚鸢身后说道。 姚鸢望着远方,没有回头,“海岛之上,哪来狼烟。不过,肯定是出事了。起锚,准备战斗。”姚鸢一声令下,船上立刻忙碌了起来。既然梁瓒寅和范航不在,那么姚鸢就是地位最高之人。所以由她指挥,顺理成章。 囚牛岛的港口也忽然冒出了一群人,手拿弓弩,而瞭望塔上安置的床弩也瞄准了龙门大船。之前客客气气迎接梁瓒寅和范航的小队长看了看黑烟,那是封锁港口,摧毁船只的信号。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和鱼龙帮敌对了,但是,他还是得依照命令。他一挥手,从原本旷阔的沙滩上,立起了一排投石器械。那是之前埋布在海岸上,针对港口的来犯之地的。 由于龙门大船并未入港,所以海港一旁的船坞之中,一艘艘船驶出,来到港口。原本他们是用来封闭港口,关门打狗的。可惜龙门大船根本没有入港,于是,他们也就直接驶出,作为中坚力量,逼近龙门大船。 海盗们来去自如,凭借的是一种名为鹞子船的小型海船。这种海船的特点是速度快,但是缺点也很明显,仓储量低,战斗力也不高。而为了弥补这一点,海盗们往往以另一种艨艟大船来增加战斗力。 三艘艨艟大船加上近二十艘鹞子船,这样的阵容,已经堪比水师的一个营了。而且,这还仅仅是用来封锁港口的。 囚牛岛的动作,自然一个不差地落入了姚鸢的眼中。她下令调转船头,并不是想走,而是将船头对准了那一支堪称舰队的海盗船。开玩笑,哪怕是一只海盗舰队,龙门大船岂会惧怕? “着甲!弓弩上弦!”舵手大声喊着,这是为战斗作准备了。 姚鸢扯下头上发簪,仍由长发披肩而下。风从身后来,将姚鸢的发丝吹向前,遮挡住了她的脸。 顺风! “转帆!调整风角!桨手进仓!”老猫高声喊着,他催促着其他人快速进入底舱。 龙门大船慢慢地调过头来,两根充作船舷的拍杆被高高竖起。一副全面开战的状态。这是龙门大船的自信,也是鱼龙帮的骄傲!再者,梁瓒寅他们还在岛上,龙门大船将是他们唯一的退路。姚鸢深知这一点,所以,她要接应他们。 如果海盗敢不要命的冲上来,那么,就开战吧! “老猫,你看看,那港口里可适合掉头?会不会搁浅。”姚鸢叫来老猫问道。 老猫先是一愣,敲了敲旱烟说道:“香主是想冲进去?” “就告诉我可不可以!” 老猫看着姚鸢的眼睛,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手脚要快。” “那好!”姚鸢回头过头,直面海盗。她伸手从腰间摘下一卷皮鞭。手腕一抖,皮鞭在空中甩出一声清脆的脆响。“鱼龙帮所属,开战!杀!” 回应她的,是近百个汉子的呐喊! “杀!” “怎么办?”安东野拼尽全力,终于率先逃出大厅。他一路逃窜,虽然身后依旧有追兵,但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在他身旁的是周焘,周焘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显然他也已经有些力竭。不过,他的背上背着魏司崖,双臂交叉着,不让魏司崖掉下来。 至于陆离,则是殿后。 这四人终于冲了出来,但是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范航被姚奚紧盯着,已经露出败势。李逸方虽然与欧阳金拼了个旗鼓相当,但是却架不住周围有人偷袭。他的肩膀和大腿上,已经各插了一支短弩箭。至于那四个抬箱子的汉子,在抵挡了一会之后,就已经全部死在囚牛岛众的手里。 “呼呼。”伴随着陆离的喘息声,释刀带着鞘,砍在一人肩头。只听得那人肩头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那人就捂着自己的肩膀倒在了地上。劈倒这人,陆离吐气开声,说道:“你们带着魏司崖先回船,这里我来顶住。”话虽如此说,但是他的腿已经有些打颤了。 毕竟不拔刀的话,释刀跟一根木棍差不了多少。 又是一个人不怕死地冲上来,陆离用释刀格挡劈来的一刀。不料那人身后又闪出一人,对准陆离就射了一发弩箭。陆离的瞳孔瞬间一缩,他下意识地闪避,但是发现来不及! 这么近的距离,虽然是力量较小的短弩,但是射中之后,也绝对不好受。 在陆离准备硬接着一只弩箭的时候,一把巨大的刀从天而降,稳稳地插在了陆离身前。那弩箭行进的位置上。 这只弩箭射在了斩岳刀的刀面上。那巨大的刀面上上去更像一面盾牌。陆离一愣神,只见一个人影从陆离头顶越过,顺手拔起斩岳刀,稳稳地立在了陆离面前。 “不要逞强!你这家伙!”安东野粗声粗气地说道。他一挥斩岳刀,一式横扫。宽大的斩岳刀带着恶风,劈向追击之人。那两人难以抵挡,被劈成了两段,倒在地上,显然是活不了了。 横扫之后,也是震慑了追击而来的囚牛岛众。一直以来,安东野的大刀都是很唬人的。现在挟腰斩之威,也却是让人胆寒。这三个人的武功不算低,除了那个拿刀的,都是杀伐果断。自己上去也是送命。所以囚牛岛众人都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陆离趁此机会倒是喘了口气。安东野拄着刀,霸气地站在前面,用眼神示意周焘快跑。周焘心领神会,背着魏司崖一路逃亡。这个时候,可不是拖沓的时候。如果留下来,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兄弟情义,那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 看着周焘走远,陆离也是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还不拔刀?”安东野没有回头,他必须保持震慑的姿势。 陆离自嘲一笑,“没有力气了。” “你们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传来了欧阳金的声音。陆离抬头一看,只见欧阳金正拎着一个人头,带着剩下的囚牛岛众从山路上走来。“这个人已经被我斩首,那个范航也被二堂主绞成碎肉。你们是在害怕什么?” 囚牛岛众微微一愣,气势再次提了起来。他们再次向前逼近。安东野眉头一皱,再次提起了刀。这个时候,只见一道红影从人群之中激射而出。安东野只来得及抬刀抵挡。只听叮当作响,三四道丝线击打在斩岳刀之上。 不过那丝线上附带的力量不小,安东野虽然拿刀格挡住了,但是他的脚步还是在后退。 姚奚驾到。他的身上满是血迹,脸上,眉眼上也全是,他步步紧逼,毫不讲道理。见到安东野抵挡住招式,他左手向下一挥,丝线绷得笔直,如同五把利刃,当头斩向了安东野。 安东野抬刀再挡,却发现另一把带鞘的刀赶在了自己之前。 是陆离。 陆离用过斩岳刀,所以知道斩岳刀的沉重。在面对姚奚这样灵活的敌人时,斩岳刀很难做到真正的大巧不工。只能和姚奚比快,所以陆离觉得自己更加合适。 释刀的刀鞘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被轻易可以切割**骨头的丝线缠住,竟然没有被割开,只是勒出了痕迹。姚奚反应很快,他放弃安东野,在安东野的斩岳刀上一踏,右手上的丝线就朝陆离笼罩过来。 陆离的释刀被缠住,无法抵挡。所以被缠住了手臂。姚奚面无表情,下一刻,陆离的手臂将化成碎肉。 但是陆离似乎知道刚才挡不住姚奚的丝线,所以他只是做了一个动作。 他的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握上了刀鞘。 这个姿势,叫做拔刀。 释刀出鞘,哪怕只有一分。 霎时,一股爆裂的真气猛然在场中炸裂! 第三十八章 释刀之威 原本包围着陆离和安东野的人,全都被这股真气吹飞开去,跌落在远处! 姚奚的脸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神色。哪怕他面饥饿的群狼,哪怕他面对疯狂的海盗。这样的神色,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姚奚的脸上永远只有两种表情,平静时的冷漠,疯狂时的嗜血。 可是,当他见到释刀的一刹那,他惊讶了。 狂烈的真气如同飓风,吹袭大地。姚奚首当其冲,他的乱发被风吹散,露出他的面容。有些年轻,却饱经风霜。 原本缠绕住释刀刀鞘的丝线,因为这股真气爆发,竟然崩裂了一段。如同是上好的琴弦,被硬生生的以粗暴的指法绷断。为的,只是弹奏出释刀出鞘的那份悸动。 重见天日,重现江湖。 陆离拔刀,释刀出鞘。陆离铭记着老头子留给他的叮嘱,不能真气外方,千万不能拔刀。原本,他还不知道何意。但是当那日他目睹公子嫣在徐府拔刀,差点被释刀之中喷薄而出的真气硬生生撑爆,险些爆裂而死的情景。他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把释刀,不知为什么能够爆发出强大的真气。如果握刀之人不懂得真气外放之法,那么,就很有可能被这股真气入体,直接撑爆。若不是公子嫣底子打得扎实,恐怕那日之后,公子嫣早就成为了一个废人。 而陆离今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悍然拔刀。看似被逼无奈,其实也是有着他的仰仗的。陆离从来不做没有准备之事。 既然他拔了刀,那就说明,他不怕拔刀产生的后果。换句话说,他已经达到了能够控制真气外放的地步! 陆离现在握着刀,从释刀之中释放出的狂猛真气从右手经脉冲入了他的身体。剩余的真气如同旋风一般,把他全身包裹在了其中。在他的体内,丹田深渊之中凝练出的小龙,如同受到刺激一般,疯狂地游荡起来。 比起第一次接触释刀,陆离觉得自己更加能够适应这股刚猛的真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离觉得比起上次为公子嫣收刀之时,这股真气变得微弱了一丝。极其微小,但是陆离有所察觉。 这股真气入体,让陆离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能量。之前战斗累积的疲劳,一扫而空。右手传来的粗糙手感,刺激着陆离的心。他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着,真气不住灌入是其一,心中的兴奋是其二。 “哈哈哈,来啊!”陆离右手持刀,左手对姚奚招了招手。笑声之中,陆离一改往日的沉寂隐忍,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安东野从陆离拔刀的那一刻开始,一双锐利的眼睛就盯着陆离,一瞬不瞬。他盯着陆离这个人,盯着陆离的刀。 那把刀身黝黑如浓墨,锋刃璀璨如星芒的释刀。 陆离没有在意安东野的目光,他借着狂猛真气之助,一跃而起。 力量,速度,绝对是之前的两倍以上。安东野看着陆离的动作,心中默默衡量着陆离的实力。陆离右手高举,释刀的刀锋在阳光下,却没有丝毫反光,黝黑的锋刃散发着静默无言的威胁。 不同的真气汇反复汇聚在一点。这是老头子对陆离的启发。他说这样,能够将劈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于是,陆离照做了。 他一刀劈下,没有丝毫迟疑,也没有丝毫犹豫。 “散开!”在陆离举刀的时候,欧阳金已经面色凝重的下令了。凭他的目光可以看出,陆离的下一次攻击,绝对是致命的。囚牛岛众已经损失了不少,不能再损失下去了。“姚奚!”欧阳金看到姚奚呆呆地看着腾空的陆离,连忙叫了他一声。 可是姚奚不闻不问。 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头,这个被称作疯狗的男人,对危险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姚奚的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真是……真是……让人颤栗的强大啊!”姚奚忽然大吼了一声,嘶哑的喉咙让他的嘶吼听上去有些低沉,但是其中蕴含的疯狂之意,却显露无疑。直觉在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短暂的酝酿之后,自己将要迎接的,是将要致命的打击。 可是,可是,这种危险的味道,为何是这样的甜美,让人想要咬上一口啊! 姚奚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眸,直视陆离。丝线飞舞,环绕在姚奚身边。来吧! 陆离看着姚奚,那一双眼眸之中,似乎还蕴含了其他的东西。他的心中忽然一动,他想到了一些什么。可是他的手也跟着动了。聚集了过多的真气,让不同强度的真气相互撞击产生的气息,已经变得太过强大。强大到他已经掌控不住了。 于是陆离手起刀落。 一刀劈下。 陆离感觉自己全身的真气忽然齐齐逆行,往释刀汇聚而去,连同着盘旋在他身边的真气。全部都汇集到了释刀之上。而他这一落刀,就真的有刀落了下来。一把由真气组成的巨大长刀,出现在了囚牛岛之上。 然后,它劈了下来! 力劈山河! 这把巨大的真气之刀当头落下。姚奚脸上带着疯狂的决绝,他双手交叠,带动十根丝线各自交叠。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张网。 “轰!”山石飞舞,烟气蒸腾。 安东野连忙把斩岳刀插在了地上,然后自己就躲到了斩岳刀之后,以此来抵挡巨大刀芒产生的气浪和飞石。耳畔听着隆隆声和叮咚声,安东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厉害的一刀。 欧阳金只来得及向外一纵,远离这一刀带来的冲击。但是冲击产生的气浪还是吹飞了他,让他在地上狠狠地滚了几圈。而其他人,原本就受到释刀出鞘的一瞬间爆发的真气影响,再接上这一下,他们整个人都不好了。囚牛岛众纷纷后退,这已经不是气势能够阻挡得了的了。 一刀过后,陆离从空中直接坠下。 他狠狠地撞击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痛哼。而后,他忽然挣扎着把释刀收进了刀鞘,至此,他才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安东野来到陆离身边,发现他正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对着安东野说道:“我动不了了,快带我走。” 安东野忽然看了陆离手中的释刀一眼,陆离因为真气释放过度,气短力竭,所以也没有在意到安东野的眼神。安东野俯下身子,把手伸向陆离。原本的方向,他的手是想要去触碰释刀的。但是他的手顿了顿,最后他还是抓住了陆离的衣襟,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我们走!”安东野把陆离放在背上,大步而去。 那一刀终究恢复了平静,欧阳金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他就愣住了。 一条宽越三丈,长越十丈的刻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样强大的一刀留下的痕迹么?欧阳金皱着眉头,来到了刻痕之前。姚奚浑身是血地躺在里面,没有了气息。 不过,他的丝线已经断成数截,散落在他身边,盖在他身上。两只手上已经磨去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看着那模样,甚是渗人。 欧阳金呆呆地看着姚奚,虽然姚奚不近人情,但是两人相处多年,还是有着兄弟情谊的。看到姚奚惨死,欧阳金心中也是有所悸动。“为什么,你不闪开呢?”欧阳金看着姚奚的遗体,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在刚才陆离凝聚真气的时候,欧阳金提醒过后,许多囚牛岛的岛众都躲了开去。他们能够躲开,比他们实力更高的姚奚没有道理躲不开的。为什么,他会选择硬扛这一击呢? 越来越多的岛众爬了起来,来到欧阳金身边。他们还不知道岛主潘睚已经死去,所以当他们看到姚奚死去的时候,他们想到的,是报仇。“欧阳当家,二堂主他……”其中一人来到欧阳金身后说道。 “我们要报仇!”另外一人说道。这句话,引起了众多的反响,“我们要报仇!”“三堂主,给我们下命令吧!”“鱼龙帮而已,我九龙岛岂能怕了他们!”“杀!”…… 听着耳边操作的喧嚣,欧阳金忽然有些烦闷。“别吵!”他大声呵斥道。 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听着,你们现在去港口,他们这些人的退路,只有港口。你们去那里堵住他们!”欧阳金似乎又恢复了常态。“另外,再找更多的人手来。只要他们还在岛上,我死要见尸,生也要见尸。不留活口!听到没有!” “是!” 岛众熙熙攘攘走远,只剩下了欧阳金依旧站在姚奚身边。“你是在故意寻死,对吧?”欧阳金轻声开口,“是岛主,给了你生存下去的希望。因为看到岛主死了,所以你也相死对吧?” 一阵海风吹来,欧阳金缩了缩脖子。这样的晴天,欧阳金竟然感到了一丝寒冷。 因为心凉。 “真是一条忠狗呢。兄弟。” (纯洁的兄弟之情,嗯嗯。) 第三十九章 拍杆 “呼呼。”安东野喘着粗气,他本行在海岛之上,一路往港口冲去。 陆离在他背上,被颠簸得不行。这让他仿佛又有了晕船的感觉。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陆离在使出那一刀之后,全身的真气都被抽干,要不是他紧紧锁住丹田,恐怕连他潜龙诀修炼出来的本命小龙都被释刀吸了去。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陆离现在想动也动不了了。 安东野拖着斩岳刀,因为背着陆离的关系,他的行动很不方便。岛上的植物给了他们掩护,也给了阻挡了他们的去路。安东野不得不用斩岳刀斩出一条路来。 “后面已经听不到追兵的声音了。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陆离虽然不能动,但是嘴巴还是可以说话的。只是他的语气比较慢而已。 安东野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他挥刀斩断了一根碍眼的树枝,然后他忽然问道:“你那把刀,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厉害?” “啊?很厉害么?”陆离并不想透露太多关于释刀的事。毕竟他还没有忘记纪宁,他的大师兄还惦记着这把刀呢。 “一刀凝聚气劲,斩死姚奚。你觉得还不够厉害么?”安东野的语气之中满是鄙夷,“如果不是与你吃住在一起,我还要怀疑你是不是可以凝聚罡气的高手!” “是高手就不会躺在你背上动都不能动了。”陆离自嘲道。 安东野忽然笑了笑,他说道:“你不是高手,所以,是那把刀厉害。” 陆离随口应道:“一般一般。”他倒是没有注意到安东野的语气,不过,他忽然注意到了安东野的动作。安东野停下了脚步,再联想他之前的笑声。陆离心中忽然一顿,仿佛是被一只手抓住了心脏。 安东野? 因为自从遇到安东野之后,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所以在心中,陆离已经把安东野当成了像徐良一样的兄弟。虽然安东野时而不谙世事,时而惹是生非。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安东野的存在。 就在刚刚那一刻,陆离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安东野会不会在看到释刀之后,觊觎它的威力,想据为己有? 安东野继续站着,他的头没有往后看,他只是站着,似乎在等陆离的回答。 陆离因为无法动弹,伏在安东野的背上。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起来。陆离总是不吝从最坏的角度去看人。之前自己能够掌控全局,所以丝毫没有考虑过安东野。而现在,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万一安东野抢走释刀,再将自己抛弃在这里…… “是的。是这把刀厉害。”陆离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想信任安东野一回。主要还是他此时功力全无,连行动都无法自主。想要逃出升天,还是要靠安东野。如果安东野真的如同陆离想像的一般,要夺刀杀人。那么,其实陆离也毫无办法。 好在安东野似乎只是停下来倾听一下追兵们的动静,他很快就判断了方向,继续往前行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厉害,下次也借我耍耍呗?”他的口气,一如既往的那么嘴欠。 陆离终于放下心来,他甚至有些暗讽自己多疑。像安东野这样的人,只是单纯的见猎心喜吧?若说安东野能谋划出什么阴谋诡计,打死陆离都不信。 两人又在密林之中行走了一阵,因为囚牛岛是一个海岛,所以水汽颇多。密林之中草木旺盛,辨明方向之后,他们才回到了海岸之上。不过,他们身在密林之中,就已经听到了声响。 那时机杼的嘎嘎声,还有石块呼啸的声音。 安东野将陆离放下,自己也躲藏在密林之中。拨开遮挡的树叶,安东野看到了港口的场景。海岸之上,共有大致五具投石机正在投掷礁石。而那些礁石砸落的方向,正是载着他们飘洋而来的龙门大船。 “嘭。”一颗石块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龙门大船左侧的船舱,结果只是微微凹进去了一些而已。若龙门大船连这点防御都没有,那么也就不会被称作是海战利器了。 除去投石机,更多的声音,来自弓弩。 弓弦铮铮,弩箭呼啸。在大海的波涛之中,龙门大船以一敌众。漫天箭雨洒落,只有极少数能被抛射到龙门大船之上。借着船高之利,龙门大船仿佛一个绝世高手,不屑地看着一群匪类向他射来暗器。 龙门大船之上,站在甲板上的人都已经套上了铁甲。 海战必着甲!这是鱼龙帮帮主陈源亲自定的规矩!这些铁甲,在很大程度上也保护了甲板之上的水手不受箭雨的伤害。因为龙门大船不同于全部覆盖木甲的艨艟战船。它设有两根巨大的拍杆。一根拍杆就有两人合抱的粗细,长度能够达到近三十丈,操作起来,甲板上必须要大量的人手。这也是帮众们必须穿铁甲的原因。 龙门大船之上,一片忙碌景象。“降后帆!转舵!”舵手大喊着。“左侧船桨,划动!助力!”由于战时略有混乱,舵手的声音也不像平时一般能够被人听得清楚。所以他的命令是靠一个人一个人大吼来传达的。 姚鸢就这样站在船头撞角之上,她披散着头发,握紧手中长鞭。不时有弩箭射来,均被姚鸢挡下。这些海盗的武器,虽然反复多样,但是终究还是奈何不了龙门大船。可是现在,姚鸢心中担心着登岛的众人,靠近港口海岸,龙门大船肯定不能进入,否则将会搁浅。而放置小船去接应的话,可能还没有登陆,就会被海盗们围杀。 所以龙门大船必须吸引海盗舰队,还有重创他们,这才能让岛上之人安稳地回到船上。这才是对他们退路的保障。 “起杆!”姚鸢一声大喊,龙门大船正在往右侧调整航向,一艘原本在右侧想要用梯子来进行接舷战的艨艟战船暴露在了龙门大船的船头。“拉杆啊!一二啦啊!”众人大喊着,拉起附在拍杆之上的绳索。 为了固定拍杆,又便于使用沉重的拍杆。在龙门大船船舷处,原本收藏拍杆的地方,还设置了许多金属弹簧,为的,就是使用拍杆的时候,可以不太费力,就把他拉起。 两香人马合力,让两根拍杆竖起。在这期间,也有人倒霉,被流矢射中了眼眶,由此贯脑而死。可绝大多数的人,都安然无恙。 那艘艨艟战船之上的海盗,看到龙门大船两个高高抬起的拍杆,正对准了下方。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从头顶传来,船上的海盗纷纷不顾战船,接连跳下水去。那场面,就好像一盘饺子下到了锅中。 “拍杆!”伴随这姚鸢一声令下。两根拍杆对准了艨艟战船,狠狠拍下。那场景,仿佛就像是擎天支柱倒伏下来一般,充满了绝望的压迫力。下一刻,木屑四散。艨艟战船引以为傲的覆木铠甲,连带着船身被敲得粉碎。然后,龙门大船整个巨大的身子,压了上来,彻底把艨艟大船变成了一堆随波逐流的碎木片。 趁着使用拍杆的时候,岸上的投石机又投掷了几发礁石。其中一颗礁石好巧不巧,正好砸在了龙门大船的甲板之上。一个运气不好的帮众当场为砸死,另外有五六人被砸伤。 姚鸢看着囚牛岛,牙齿咬着下嘴唇。之前,她看到了岛上刮起一阵飓风,而后又是一把巨大的刀刃闪现。这一切都说明,有人在岛上动手。姚鸢为了接应岛上的人,以一鼓作气之势,将船驶入了海盗们的港口。 “香主,还是没有发现,我们该走了。”老猫覆盖着甲胄,上前劝道,“香主,再不走,等海盗们反应过来,封锁了港口,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再等等!”姚鸢知道老猫说的是事实。如果不趁海盗们被打懵的时候将船开回大海,那么龙门大船恐怕就要龙困浅滩遭虾戏了。但是姚鸢觉得,自己还要再等。这是女人的直觉,也是对范航,梁瓒寅的信心。 忽然,姚鸢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两个黑影,正大胆地穿过海岸。在他们身后,是一大帮追兵。 安东野和陆离的藏身之所被追兵发现,安东野连忙带着陆离离开。他想借助港口的混乱,逃到海上去。海岸之上的其他人岂会让他如愿,他们都把弓弩对准了两人。一阵箭雨攒射。 这个时候,斩岳刀刀刃宽阔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安东野一手擎着斩岳刀,就像一面大盾,倒是抵挡住了箭雨。 可是,现在的港口之中,龙门大船离他们还有大概四十丈的距离,在这个范围之内,还有海盗的鹞子船出没。安东野和陆离二人又没有船,他们要如何登船呢? “拍杆!”姚鸢一声大喝,给了安东野和陆离两人答案。 两个巨大的拍杆一左一右拍下,在前方阻挡的海盗船纷纷闪避,闪避不及就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龙门大船已经来到了它的极限处,如果要再深入,那么势必搁浅。 但是足够了。近三十丈的拍杆从船头延伸到岸边,仿佛是构筑了一条大道,来接引陆离二人。 安东野看着十丈外的粗大拍杆,大步向前奔去。 第四十章 诡计之谋 等到安东野扑进水中,抱住了拍杆之后。甲板之上的帮众发力,一起拉动拍杆之上附着的绳索。 “起!”众人一声大喝。安东野从水中被拉了起来,他把斩岳刀狠狠斩入了拍杆之中,以此固定自己和陆离。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他整个人被高高抬起。而拍杆所处的位置,就已经是龙门大船之上了。 “下来吧!安东野。”樊秋实眼尖,看到了攀附在拍杆之上的正是安东野。 安东野此时双手绕过拍杆,分别抓住斩岳刀的刀柄和刀背。拍杆足够两人怀抱粗细,也就只有斩岳刀这样的大刀,才能让安东野这样挂在拍杆之上。而陆离,则是很悲惨地被安东野用双腿夹着腰,让他不至于掉下去。 释刀静静地插在陆离腰间,就好像从来没有出鞘过一样。 “安东野,你的腿,松了……”陆离感受着腰间安东野两腿的力量在逐渐减弱。(诶,这算卖腐么?) 安东野正抱着拍杆一点一点往下滑。拍杆三十丈的高度倒伏下来的时候,成为了让安东野和陆离一下跨越三十丈距离的救命稻草。但是当它竖起来的时候,这个高度就成了障碍了。摔下去的滋味,陆离和安东野之间没有一个人想要尝试。 “我……知道!”安东野咬着牙,他的声音是从牙缝之间挤出来的。 陆离被夹着说话不腰疼,“那你还不快(夹)紧一点。摔下去就完蛋了。” “闭嘴!”安东野已经抱着拍杆滑下了一段距离。“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我……”陆离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说不出来了。因为安东野双腿的力量再也夹不住陆离,所以陆离大约在二十丈的高度就掉了下去。而后,安东野也步上了他的后尘。 两人从拍杆之上摔下。下面有人跳起接应,正是樊秋实。不过他距离陆离较近,所以伸手先去接先掉下来的陆离。陆离砸落下来,被梁秋实以轻功化解,安然落地。 原本与梁秋实一起的吴行,本来想去接安东野。事实上他也怎么做了,但是安东野的体重远远超过了吴行的预料。在借助安东野的一刹那,他大叫一声,自己却连带着被砸落向甲板。 这一下砸实,少不得要伤筋动骨。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黑色的鞭子从一旁卷来,缠住了安东野的腰。原来是姚鸢在远处,施以援手。有着长鞭卸力,吴起这才安然把安东野接住。陆离躺在了甲板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而安东野也是如此。他们一个真气被释刀抽空,一个精疲力竭。 两个人都各自在甲板之上躺下,看着毒辣的阳光,还有天上偶尔飞过的流失。 “其他人呢!”姚鸢从船头跳下。 “死了。”安东野微微支起身子,他又一次从下往上看着姚鸢。姚鸢在指挥战斗之时,散开了长发,如今正随着海风飘舞。虽然她还是冷着一张脸,但是她此时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 姚鸢十分讨厌这样的眼神,而且此刻她正在为一同上岛的其他人担心。她急需一个回答,她低下身子,用手一把抓起安东野的衣领,“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都死了……死掉了!”安东野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媚脸庞,可那张脸庞之上,却没有半分娇媚的感觉。柳眉倒竖,一脸杀意。 老猫听到安东野的回答,还不能姚鸢下令,他就已经高声喊道:“转帆!满舵!离港!” 这一声喊,喊醒了许多人。 甲板之上立即忙碌起来,操控风帆的操控风范,防护的防护,划桨的划桨。这一场海战,还没有结束啊! 发布完命令,老猫蹒跚着走到姚鸢身边。“香主,他还不至于骗人。” “若是他们只是两个胆小鬼,两个人跑了呢?”姚鸢语气冰冷,上岛一共十一人,只回来了两人,而且是最近刚刚入帮的新人。这让姚鸢如何信服? “我也作证,姚香主,你可以查看我们的经脉,看看我们是否还保留了实力,保存自己,逃到这里。”陆离在一旁说话了。 姚鸢当真去查看了两人的经脉。陆离经脉之中自然是一点真气也无,空空荡荡的丹田之中,只是留下了一条小龙在盘旋而已。安东野的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路拼杀过来,他扛着斩岳刀也是颇为费力,一路上为了不然追兵追上,也是各种挥霍真气。在他体内剩下的,自然也不会多。 “梁瓒寅香主被姚奚杀死,范航香主也步了他的后尘。除了周焘和魏司崖这两人,其他剩下的人都死了。他们两人回来了没有?”在龙门大船掉头之际,陆离忽然问道。 姚鸢听后脸色凝重,严肃地说道:“回去!还有两个兄弟在岛上!” 老猫正站在姚鸢身后,他看了看主帆之上,瞭望手正在打出旗语。老猫快步上前,拦住了姚鸢。姚鸢冷冷地看着他,虽然老猫地位受人尊敬,但姚鸢毕竟是帮主陈源钦点的香主。在这个时候,香主已经是地位最高的人。全船人员理应听从她的命令。 “让开!”姚鸢呵斥道。她还在为梁范两位香主的死去而震惊,甚至有些惊慌和愤怒。 老猫叹了口气,指了指船尾。 姚鸢抬头看去,眼睛便眯了起来。只见囚牛岛港口旁边的船坞大开,一艘艘鹞子船打头,然后便是艨艟战船。林林总总,总计足有五十多艘。这样的舰队,龙门大船再厉害,被他们缠上,也很难在这水浅之中抗住他们的攻击。 离开,刻不容缓。姚鸢的理智正在告诉他这个事实,但是她无法接受。 “有些时候,有舍才有得。一艘船的性命和两个人的性命。想比之下,很好选择。可惜选择的那个人,却不会喜欢这样的选择。因为,那都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可是,你又不得去选择!这才是难处!” 老猫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其中的道理却说得清清楚楚。 姚鸢低下了头,右手握着皮鞭,嘎嘎作响。片刻之后,她就这么低着头,往船舱走去。“砰。”重重的摔门声传来。老猫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 凭龙门大船的速度,若是马力全开,鹞子船也不是龙门大船的对手。所以在与鹞子船纠结了片刻之后,待到出港,龙门大船借着海风,风帆鼓荡,全力前行。 片刻之后,陆离和安东野也被抬进了船舱。老猫和姚鸢也在场。范航,梁瓒寅死后,姚鸢就要担负起指挥全船的重任。虽然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是她毕竟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在魄力方面,远不及老猫来得老辣。这个时候,老猫不得不站出来。 “到底在岛上发生了什么?”姚鸢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安东野一双眼睛盯在姚鸢身上,说道:“我们被伝帮耍了。” 老猫眉头一皱,“伝帮?” 陆离接过话头,说道:“是的,伝帮。那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子人头!” “人头?”姚鸢下意识地微微向后仰了仰身体,显然她想像到了那样的场景。 “关键在于,箱子里面,有潘睚的人头!” “潘睚?囚牛岛岛主?”老猫的烟杆敲在了桌子上。至于姚鸢也是瞪大了眼睛。杀人人家岛主,又送回岛上。这简直就是在挑衅! 老猫忽然抬起头,问道:“姚奚在场?” 陆离苦笑着,说道:“是的,他当场发难,杀死了梁瓒寅,我们亲眼所见。再之后的事情,就是我们突围了。可惜,就逃出我们这两个人。”安东野在一旁点着头。 “你们能在暴怒的姚奚手上活下来?”老猫的眼神看向陆离,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之色。 “是的,我杀了他,用刀。”陆离很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我自己也变成这幅样子了。恐怕要好些日子来恢复。” “你竟然杀了姚奚啊?”老猫还是不信,显然姚奚这个名头在海外还是十分有含金量的。 “是的,老子亲眼看到那个欧阳金跪着哭的。”安东野在一旁补充道。为了甩开追兵,他们两人曾经冒险绕回原地,他们正好撞见欧阳金跪在释刀斩出的巨大痕迹之旁,他在哭。正是基于这一点,陆离才判断出姚奚死了。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姚鸢用鞭子敲了敲桌面,让三个人静下来。“出航之前,计稚先生的确提醒过我们。今日伝帮异动,又送物品上门,搞不好是打着分散鱼龙帮实力的算盘。” “那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伝帮的诡计。”老猫说道,“原来如此。” “疯狗姚奚本就只认潘睚,乍看到潘睚人头,以姚奚的性子,恐怕知道了是伝帮送来的,还是会动手的。”老猫敲了敲烟袋,然后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紧绷的脸色。“现在最为要紧之事,就是返航!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第四十一章 一府缟素 这是一场冬雨。隆冬时节雨绵绵,总归是让人不太舒服的。一股又冷又潮的感觉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龙门大船驶入岚州港,只有大港才是龙门大船的归宿。 “诶?今天的船,怎么少了这么多?”樊秋实站在船头,望着岚州城的方向。龙门大船悄无声息地滑过海面,接近海岸。陆离和安东野两人经过治疗和修养,身体和真气都已经恢复,至于精神,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安东野还是一天到晚背着他那边斩岳刀,梁秋实真的怀疑他到底累不累。安东野手搭凉棚,看着港口,说道:“还有两艘大船呢?” 陆离和樊秋实一同看去,的确没有看到之前悬挂着鱼龙帮旗帜的龙门大船,甚至连小船都很少看到。 “怎么?都有任务去了?”樊秋实还是一脸茫然。 这个时候,姚鸢倒是带着老猫出来了。看着略有些静的港口,老猫皱起了眉头。“香主,感觉有些不对劲。” 姚鸢一脸沉寂,自从龙门大船返航之时,她一直都处在一种焦虑的状态。“停船下锚,立刻赶回鱼龙庄!”姚鸢望着岚州城上密集的乌云,黑云压城。她感觉自己的胸口也更加烦闷了。 很快,龙门大船靠岸。姚鸢带头,鱼龙帮众只留下了几人看船,其余的都跟着姚鸢,往鱼龙帮的庄园匆匆赶去。 鱼龙庄距离港口并不远,拐过几排仓库之后,就可以看到了。 当姚鸢转过弯,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重击,倒退了好几步。 白灯黑联,漫天缟素。 入眼之处,就是两只硕大的白底灯笼,还有白布缠绕着的柱子。庄园门口原本用来悬挂鱼龙帮大旗的高杆上,也挂上了丧幡。 这是岚州城之中,大户人家办治丧的装饰。而且,是庄园主人之类的人死去,才会有这样的规格。 “不会的……不会的……”姚鸢眼睛死死盯着丧幡,在凄风苦雨之中,丧幡随风飘荡,隐约可以看到,在上面写着一个陈字。看到这幅景象,不止是姚鸢,连带着其他人也一起有些接受不了。 在他们出航的二十天内,鱼龙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姚鸢在雨中停留了片刻,忽然大步向庄内走去。进门依旧是旷阔的广场,但是有些不一样了。许多地方,很明显还有血迹有遗留,并没有完全冲散。空气之中,也弥漫着一股凄楚的味道来。 姚鸢心中担忧更甚,她跑了起来,雨水打湿她的鬓发,发丝冷冷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她都来不及伸手打理,只是狂奔而去。陆离和安东野对视一眼,都明白鱼龙帮可能发生了巨变。他们顺着姚鸢的方向追去。 很快,一座布置庄严的灵堂,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灵堂本是鱼龙帮的大堂,现在满眼缟素。灵堂中央,放着停放着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灵堂之中,点起了两支牛油蜡烛,正缓缓燃烧着。看着那摆放在灵堂之上的灵位。 公故显考陈公讳源之神位! 让整个鱼龙帮一府缟素的,正是鱼龙帮帮主陈源! 陈源死了? 陈源死了。 陈源死了! 姚鸢忽然觉得自己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随即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蜂拥而至。安东野上前两步,把她抱住,不让姚鸢倒地。其他人都肃穆而立,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么一个事实。 曾经在岚州城叱咤风云的鱼龙帮帮主陈源,卒! 安东野抱着姚鸢,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还有心情去说什么。灵堂之内有一人,也感受到了屋外来人,出来查看。来人正是披麻戴孝的陈妮,而在她身后,只有鱼龙庄的老仆跟了出来。 陈妮双眼红肿着,显然是哭过好多次。一见到姚鸢,陈妮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梗咽地说道:“姚姐姐……” 姚鸢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她一推安东野,离开了他的怀抱。姚鸢也是泪眼婆娑。她一把抱住了陈妮,然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怎么了,小妮,发生了什么事?” “爹死了。”陈妮一把抱住姚鸢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姚鸢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抱着陈妮娇小的身体,眼光却盯着棺木。脑海之中,浮现出一幕一幕。 幼年失去双亲的她,无助地抱着双亲的尸体,嚎啕大哭。那天正是陈源,用温暖的怀抱安慰了幼小的姚鸢。她记得陈源那样抱着她,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 当姚鸢成长为婷婷少女,陈源帮她安排了一个女红师傅。他说:“女孩子总不能老是打架,将来会嫁不出去的。”可姚鸢没有听他的。她想要为他的帮派,尽自己的力量。所以姚鸢开始学武,开始踏入江湖。 当她长成人人艳羡的冰霜美人,陈源自豪地说道:“我的女儿,自然是漂亮的。”说着,他伸手摘下一朵鸢尾花,插在了姚鸢的鬓角。姚鸢婉约地笑了,那样的柔情蜜意,让人如沐春风。 这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充斥着姚鸢的脑海。但是眼前那口冰凉无生气的棺材,正在提醒了姚鸢。她脑海之中,记忆之中的陈源,也化作了冰冷无声的尸体。 姚鸢和陈妮抱头痛哭,场面让人动容。在场的不少汉子,也被雨水打湿了眼睑。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脸庞流下。 “什么时候的事?”老猫站在老仆的一旁,他的烟杆插在腰间。 那老仆也是跟着陈源许久了,他的名字叫作伤怀勇,这个姓是他自己起的,真正的本姓已经被人遗忘。鱼龙帮之中一般叫他勇叔。老猫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大,所以两人倒也很谈得来。 勇叔低眉道:“不过是六天之前的事。” “六天?我们正好在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老猫看了一眼灵堂,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没有其他人了。”勇叔忽然低声说道。 老猫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人了。先是谢堂主死了,然后帮主死了。都是聂隐娘那个贱人叛变了!她联合伝帮,里应外合!”勇叔咬牙切齿地说着。 “什么!!!”老猫瞪大了眼睛,在他身旁的陆离和安东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再说一遍!”老猫忽然伸手拎起勇叔的衣领大声说道,“死和叛变,你都要给我说清楚!” “那是在十天之前,聂隐娘先是封闭船坞,在鱼龙帮水源之中下毒,然后与伝帮联手,伝帮二堂主林大帅,带人冲进了鱼龙帮,因为中毒,很多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和自己被屠戮。” “帮主因为深深信任着聂隐娘,所以帮主也不疑有他,喝下了掺有废功散的酒。这种药,会让经脉暂时封闭,借此来封住真气运行,所以俗称废功散。帮主强行动手,但是因为中毒,所以无法发挥实力。” “聂隐娘先是出其不意,刺伤了谢堂主,然后再对付帮主。帮主呼救,但是来者全部都是忠于聂隐娘的二堂众。所以谢堂主和帮主就死在了他们刀下。堂主帮主死后,我们帮气势已散。在伝帮的杀戮之下,逃的逃,散的散。” “若不是后来官府介入,来了一个樊笼司的人,恐怕老朽也没有办法站在这里讲给你听了。” 勇叔说着说着,几度梗咽。 安东野的斩月刀往地上一插,陆离则是摸了摸下巴。这个聂隐娘够狠。 只不过,她为什么要那么做?陆离无法推想得知。 勇叔和老猫站的位置不远,所以他们的话也飘进了姚鸢耳中。姚鸢闻言,抬起头,泪眼朦胧,但是却杀气凛然。“聂!隐!娘!”说着,站起身来,扶着腰间的长鞭,就要去找聂隐娘拼命! “站住!”老猫叫住了她。“你还不知道聂隐娘在哪,要去我们同去!” 姚鸢的脚步停下,雨丝还是在细细密密下着,透了姚鸢的衣衫。“我等不及!不好意思!”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老猫连忙对安东野说道:“你去拦住她,千万不能让她去伝帮,那样连命都会丢了的!” 安东野看着姚鸢的背影,连忙赶了上去。他一边追,一边喊。可是姚鸢丝毫不理会。 于是,安东野猛地一扑,拦腰抱住了姚鸢的细腰。“你不能去!” 回答安东野的是劈头一鞭。 “啪。”一条血痕出现在了安东野脸上。安东野痛呼一声,却没有放手。 姚鸢报仇心切,她用鞭子柄击打着安东野的背部。这让安东野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好在姚鸢的力气终究比不过安东野这个壮汉。所以安东野很干脆地把姚鸢扛到了肩膀上,不顾姚鸢的疯狂挣扎,一步一步朝灵堂而去。 “姚姐姐,你别去……好多人去了,都没有回来……”陈妮哭诉着。 丧父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正直花季的少女,简直就像是粗暴地撕开了她的花瓣,直冲她小心呵护的柔软内心。 正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第四十二章 诡谲之局 姚鸢渐渐的安静下来,陈妮的哭诉起了作用。自己一人单枪匹马,的确是没有用的。只是,自己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外面下着雨,都进来吧。”勇叔招呼道。一群人站在雨中淋雨,也不合适。“顺便,来祭奠下帮主吧,送帮主最后一程。” “为什么帮主还没有出殡?”老猫忽然问道。 勇叔笑了笑,说道:“呵呵,若不是樊笼司中人驾到,我们连帮主的尸体都留不下来。何谈出殡。”“伝帮之人虽然畏惧樊笼,但是还是拦在庄子外,阻挠爹出殡。” “欺人太甚!”听到这话,剩下的鱼龙帮的帮众顿时鼓噪起来。的确是欺人太甚!死者为大,竟然连人的身后事都阻挠。实在是天理不容!虽说鱼龙帮与伝帮斗争许久,互有摩擦。但是两个帮,还没有达到生死相对的地步。一般性的争斗,往往都会在各自帮主的弹压之下平息下来。毕竟鱼龙帮走海路,伝帮走陆路,本就是没有多大怨恨的。 要说有血仇,还是最近钱铿传出消息,说准备闭关的时候,才渐渐开始。 现在看来,这个巨大的阴谋,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准备了。 众人回到灵堂之内。 现在陈妮年幼,群龙无首。老猫和勇叔算是辈分比较高的人,他们两个就要承担起内外事务。姚鸢所辖青木香大约五十多人,加上昔日白金香,赤火香,一共就八十来个人。 这些,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鱼龙帮现在所有的实力了。瞬息之间,从岚州城第一大帮派,沦落到如此。 “详细说说吧,我们也需要合计一下。”老猫看了看正低头抱着陈妮的姚鸢,略微摇了摇头。本来应该是让姚鸢来帮助陈妮主持事务的,可惜姚鸢现在的样子,太不合适。 有些事情,的确是男人比较扛得住。 “大致情况,我方才也说了。”勇叔淡淡道,“详细的话,其实也是相差不多。” “还得从六日前说起,不过,许多东西,在现在想来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的。六日前的早上,厨房的阿大告诉我,庄里的水做出的菜微微带着苦味。当时我也没有当一回事,以为是淀水用的明矾放多了。到那天晚上,我才知道那是蓄谋已久的招数。” “由于庄中许多兄弟都在膳厅吃饭,所以他们都中了毒。那毒被夹杂在饭菜里,进入了他们的身体。这是一种类似于蒙汗药,但是又不同的毒药。下午的时候,许多兄弟都说自己没了力气,站都站不稳。我就去询问他们的情况。” “这个时候,帮主也知晓了此事。在确认情况之后,他确定是有人下毒。所以他召集了聂隐娘,还有谢堂主。孰料聂隐娘这个大逆不道的叛徒,竟然趁此机会,给帮主也下了毒。而且是废功散!趁着谢堂主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还刺伤了他。聂隐娘知根知底,自然知道谢堂主横练功夫的罩门。” “在那之后,林大帅就带着人来了,说是要讨要伝帮丢失的货物。谁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原本主动挑衅,为的就是暴起伤人。伝帮的畜生见人就杀,把演武场都染红了!” 说到这里,勇叔不禁老泪纵横。他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帮主虽然中毒,但是他武功高深。凭借功力暂时压制毒性,他想要杀死聂隐娘,但是,聂隐娘身边有高手!” “聂隐娘联合他们,杀死了帮主!” “随后的几天之内,我们鱼龙帮的生意全部被伝帮所接收,帮众被伝帮追杀,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若不是惊动了樊笼,恐怕早就赶尽杀绝。” “最后,虽然鱼龙帮散了,但是大小姐留了下来。”勇叔说着,落寞归落寞,但是眼底却蕴含希望。 其他人在一旁静静听着,当勇叔提到樊笼司的时候,陆离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随后,一股他熟悉的预感袭上心头。不好的预感,而且是每次都灵验的预感。 陆离心中闪过几个身影,随后,定格在一个喜欢穿着男装提着刀的女子身上。“千万别是,否则麻烦了。”陆离心中,隐隐担忧。他来到岚州城,为的就是躲避皇城司与樊笼司对他的追捕。因为怀疑他是刺杀大将军郭恕的刺客之一,所以皇城司要羁押他。趁那日释刀发威,冲塌房屋,他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至于名字,陆离没有刻意去隐藏,因为有些东西越藏越是藏不住。编造一个假名,可能反而露出破绽,倒不如用真名来得便利。哪怕与那个陆离相同,也可以推托是同名同姓之人。毕竟陆离这个名字,还是有许多人的。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主要是陆离只是嫌疑,并不是确凿。所以皇城司也没有发榜天下缉拿。 陆离心中祈祷着,这樊笼司人,应该不是公子嫣,绝对不是公子嫣。 老猫听过勇叔的陈述,他沉默了片刻。 良久之后,老猫肃穆问道:“戒律堂的兄弟,都参与叛变了?” “自然不是,只不过有四个很厉害的人混入了戒律堂,所以不服的戒律堂兄弟都被杀了。” “四个人?会是伝帮的高手?林大帅显然不是,龙行?还是姬无酒?还是撒拉罕?伝帮就那么几个高手。”姚鸢稳定了情绪,在一旁说道。 勇叔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我看到龙行他们跟着林大帅一起来的。” “那么,会是谁?”老猫盘算着。 勇叔说道:“是伝帮之外的人物,看那身形,从来没有见过。” 听到这话,安东野和陆离同时抬起了头,看向勇叔。樊秋实看着他们俩,奇怪道:“你们怎么了?”安东野拔下一根胡子,说道:“有点痒痒。”而陆离则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老猫吸了口烟,说道:“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了玲珑阁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港口?” “是想来分一杯羹。我们鱼龙帮现在名存实亡,港口的生意,自然也就被瓜分了。”勇叔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样一来,局势就又复杂了。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寻找聂隐娘身边突然出现的高手的身份。如果连我们的敌人是谁都不明白,那我们还谈什么复仇!”老猫拿烟杆敲了敲,然后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朝陈源敬了三柱香。 这个时候,一个女声从灵堂之后传来。“如果是这样,那是没用的。”嗓音温婉而又低沉。 陆离顿时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从灵堂之后钻出来的人影。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来者正是许久不见的公子嫣! 公子嫣还是那样,提着柳叶刀。她一出场,没有见过大世面的鱼龙帮众们都直勾勾地盯着公子嫣。如此不施粉黛,却浑如天成的姿色,把一旁的姚鸢都比了下去。连姚鸢自己都是看着一呆。 陈妮跑到公子嫣的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叫了一声,“恩人。” 公子嫣摆了摆手,目光一扫。她立刻就发现了正在往安东野身后躲的陆离。下一刻,公子嫣皱眉,拔刀,一气呵成。整个人如同一团云彩一般,飘然袭向安东野。 安东野正为公子嫣的美色所迷,忽然发现这位男装打扮的美人拔刀向自己杀来,他一个激灵,连忙闪开,露出了身后的陆离。死道友不死贫道! 陆离眼睁睁看着公子嫣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下变故,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这位英雄,有话好说!”陆离连忙求饶。薄如蝉翼的柳叶刀,自然是锋利无比。公子嫣只消轻轻这么一划,那么本书也就完结了。 公子嫣看着陆离,脸色变得狠厉起来,“竟然能让我在这里遇到你!果然是天意!” “是啊,呵呵呵呵,公子大人,咱们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行嘛?”陆离感受着脖子之上的微微凉意,身子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公子嫣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落在了陆离插在腰间的释刀之上。然后,她伸出左手,把释刀从陆离的腰间抽走。等到她将释刀拿在手中的时候,她的脸上才出现了满意的笑靥。 陆离眼睁睁地看着她拿走释刀,连忙说道:“那是我的东西!” “现在它归我了!”公子嫣顺手把释刀插在腰间,满意地打量了一眼自己。她如同一个小女孩,得到了自己心爱之物一般喜出望外。陆离忽然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也就遇到公子嫣的时候才会出现。哦,或许还要加上安东野迷糊的时候。 “陆离,这位是?”安东野笑(色)咪咪地问道。 陆离呼出一口气,压制着自己的心情。“她叫公子……” 陆离还没说完,公子嫣就抢过话头,“樊笼夜司公子嫣。” 自报家门,一向都是樊笼司的优良传统。 不过,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看似古怪的女子,就是保住了鱼龙帮最后一点希望的那位樊笼司众。 第四十三章 暗鬼 姚鸢听闻之后,上前说道:“谢谢大人救下小妮。”公子嫣正把玩着释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对于她这样的态度,姚鸢愣了一愣,这在她看来,公子嫣有些狂傲了。不过毕竟是救了陈妮,所以姚鸢也忍了。 陆离看着公子嫣对释刀爱不释手,心中有些担忧。他担心公子嫣忘了上次的教训。肆意拔刀的话,那后果将会很严重的。 公子嫣显然记得被释刀之中的充沛的真气充斥经脉,差点自爆而亡。所以她只是把释刀插在了腰间,宣示着对刀的主权。 “我只是与陈源有旧,顺手为之。”公子嫣淡淡解释道。 “恩人与我爹有旧?”陈妮好奇地看着公子嫣,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姐姐,会和她爹陈源有交情? 公子嫣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欠他酒钱。不过,救了他的女儿的话,应该可以抵过了。” “原来如此,敢问大人,方才为何说寻那四人没有用?”老猫说道,他刚才也只是听闻勇叔说起,然后做出的判断。他想听听在场的公子嫣的说法。公子嫣看了老猫一眼,这个脸上被海风刻画得愈发苍老的老人。 “那四个是东秀剑阁的人。我与他们交过手了。”公子嫣语气淡然,却是扔出一个大消息。 老猫再难淡定,失声道:“东秀剑阁!” 东秀剑阁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很有名。因为它与古河派齐名。古河派,就是剑仙沐三白的师门。东秀剑阁的名字之中所包涵的东字,就是指它的位置在东边。准确的说,东秀剑阁就坐落在现在的岚州水榭山。至于秀字,则是蕴含了水榭山的秀丽山水和剑阁剑招飘逸灵动的剑诀。更有传闻东秀剑阁之中均是武艺惊人,容貌也惊人的弟子,当真是一个人杰地灵。自从韩三娘执掌东秀剑阁以来,剑阁弟子大多都是出世苦修,根本不曾踏入凡尘。 自从李钰中兴,樊笼崛起。原本如同滚滚逝水奔流不息,波澜不断的江湖就此停滞。樊笼就好比一道高坝,将这江湖之势硬生生截断!东秀剑阁这样的大门派,也只得顺应大势,受樊笼所节制。东秀剑阁远没有了以前的江湖地位,沉寂了许久。如今忽然在岚州城出现,插手聂隐娘叛离鱼龙帮之事,其中的目的,着实值得令人深思。 “东秀剑阁的人?他们为何要帮聂隐娘杀帮主?”老猫觉得一股迷雾遮挡住了自己的双眼。整件事,都透漏出一股子扑朔迷离的味道来。 “所以我说,哪怕你知道了这四人的身份,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公子嫣淡然作结语。 老猫默然,他也不过是个海上经验丰富,人生岁月蹉跎的老人。江湖诡计这些东西,不是他所擅长的。就凭那四个东秀剑阁的人出手,其中的牵扯就已经超出了两个帮派所限。 “会不会和鱼龙帮的海外生意有关?”陆离忽然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陆离。 陆离承受着那么多的目光,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特别是公子嫣那清澈地,带着怀疑的目光。陆离皱眉,出头鸟这样的东西,是陆离最忌讳的。他的习惯就是掩藏自己,不展露一丝一毫的东西。偶尔因为年少心性,流露出些意气风发,也很快会被他强装的淡定所掩盖。 不过公子嫣已经注意到了陆离。自从她发现陆离修习了杀气之后,就已经注意到他。而后自己拔刀,陆离拼死收刀,那场景更是留在她心中。从那一刻开始,公子嫣就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所以在听到陆离开口之后,她冷澈的目光就向陆离洒来。“继续说下去。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其实我也有看法的。”安东野在一旁大声说道。公子嫣回头瞥了他一眼,气势所致,安东野立刻就闭嘴不说话了。不过安东野的眼神倒还是凝聚在公子嫣身上,上下游弋。 陆离感受到公子嫣那一丝散发出来的气势,公子嫣变强了。杀气也是气势的一种,所以陆离十分敏感。既然实力不如公子嫣,陆离就只好老老实实在公子嫣的瞩目下站了出来。 “敢问公子大人,你与那四人交手的时候,可还有其他人在场?”陆离问道。公子嫣摇了摇头。而后,陆离又来到了陈妮身边。对于这个借给自己携醉刀的小丫头,陆离还是颇有好感的。“大小姐,你最初在那?勇叔可是一直和你在一起?”见陆离问得突兀,陈妮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陆离用眼角瞄了一眼勇叔,发现他神色如常。 姚鸢和老猫一直注意着陆离,见到他偷偷打量勇叔,两人也一齐看了勇叔一眼。不过两人的动作,完全都是下意识的。 “大小姐直说便可。”陆离和煦地笑着。 陈妮大概受到了他的感染,她回忆着说道:“我那日原本在前庭,自伝帮杀进来之后,是勇叔带我逃出来的。”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公子大人?”陆离的脚步微微往旁边走了几步。“记住是第一次!” “是在演武场被林大帅包围的时候。”陈妮看了一眼公子嫣说道。陆离用眼神向公子嫣求证,公子嫣微微点了点头。 陆离忽然叹了口气,然后他厉声道:“大小姐,姚香主。拿下勇叔!” “什么?!”姚鸢和老猫被陆离的话语吓了一跳。公子嫣柳眉微蹙,陈妮和在场的其他人都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陆离。“陆离,你发什么疯!”姚鸢怒斥道。勇叔在鱼龙帮多年,一直是一个管家式的人物,操持鱼龙庄。此次又护着陈妮逃出。怎么算都是有功之臣,把他拿下,成何体统? “我说,拿下勇叔!”陆离傲然而立,语气不容置疑。 公子嫣忽然拔出了柳叶刀,“谁都别动。你先说说你的理由,陆离。那个人,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大人您是樊笼司,不是皇城司。若是有皇城司的那位大人在此,恐怕早就判断出来了。”陆离说着,他相信有公子嫣在,绝对压得住场面。公子嫣对于陆离说风凉话的态度很是不满。在她的柳叶刀出现在陆离脖子上之前,陆离说道:“勇叔,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哦?我不知道你是何意?小家伙。”勇叔还是那副模样,可是他的拳头,却已然握紧。 陆离耸了耸肩,“看起来你是要让我说了。” “你倒是说啊,别磨磨唧唧的!”樊秋实与他相熟,所以在旁催促道。 “很简单,勇叔是奸细!先别忙着反驳,听我说完。大小姐刚才说了,她在前庭,是勇叔一直护送她,直到在演武场被林大帅率众围住。而在此期间,公子大人遇到了那四位东秀剑阁的人。动手的话,是在内院深处吧?”陆离缓缓说着,仿佛正在打开一卷画图。 公子嫣听闻,点了点头。 “那么,勇叔是在哪里看到那四位仁兄的呢?还能一眼从体形断定他们不是我帮的人?”图穷,匕现! “我有找到其他帮众,他亲眼目睹。”勇叔解释道。 陆离没有丝毫表情,问道:“那人呢?是死了吧?” “呵呵,那位兄弟的确战死了。”勇叔脸上露出一丝悲伤怀旧。 陆离继续说道:“是啊,死了就死无对证了。你没有说,你自己看见的什么。这一点,的确很高明。因为哪怕我也知道,我帮在三位当家商量事情的时候,除非允许,否则是禁制其他人进入的。这也是我们鱼龙帮的规矩。” “可是,叛变的是聂隐娘啊!我们谁人不知聂隐娘心思缜密?她本身的武功比不上帮主和谢堂主,哪怕有毒药之助,帮主恐怕还有反击之力。所以她一旦动手,必定是保证一切顺利的。若我是聂隐娘,也会把所有人都解散,只留自己信任的几个人守在门口,伺机而动。” “勇叔自称老仆,想必这样一说,你也已经明白了。你不是帮中之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帮主与另外两位堂主相会之处的。想必我只要对一下公子嫣救下你们的时间,和公子嫣与东秀剑阁四人交手的时间就可以了。这里就证实了,你根本没有遇到那四人!” “就算你看到了,而且可以那么确定,有四个很厉害的人混入了戒律堂,但你一口咬定他们不是伝帮之人,而且还是说从体形上认出。一般人,在看到伝帮动手停手之后,都会把出现的四个人算到伝帮头上。可勇叔为何偏偏说,不是伝帮的人?这一点很重要么?” “此外,那就有只一种可能,除非勇叔提前认识过四位东秀剑阁的人,也安排好了一切。”陆离踱步来到勇叔身前,他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他早就知道一切了。” 勇叔忽然站了起来。“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随便乱想的。”陆离不说话了,他要说的东西都已经说了。姚鸢长鞭在手,老猫退后一脸戒备。陈妮则是睁大了眼睛,刚才陆离说得一切,她都听在耳中。众帮众们也混乱了。 在所有人戒备的景象之中,勇叔缓缓站了起来。“你这个小子!” (写得头昏眼花,好久没写带推理的剧情了。) 第四十四章 谁才是暗鬼 所有人都盯上了勇叔,满脸戒备地期待着他的下文。 陈妮更是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看着她长大的老人。而且在六天前的那场血腥风雨之中,也是勇叔亲自保护着她不受伤害。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背叛父亲的暗鬼? 勇叔揉了揉脸颊,满脸疲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这小子,很能想。” 陆离回头看了一眼沉思的公子嫣,回过头来才说道:“其实不止我一个能想。” “嗬嗬嗬嗬。”勇叔笑着来到陈妮身前,想要摸摸陈妮的脑袋。姚鸢抢先上前一步,拦在了伤怀勇身前。看着握鞭的姚鸢,伤仲永停了下来。“我的确是知道,那四个人。”伤怀勇如是说道。 “老勇,你?”老猫还是不敢相信。 伤怀勇没有看他,他忽然转身,面对陆离。他的一双眼眸对准了陆离的眼睛。“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竟然是东秀剑阁的人!” 听到伤怀勇的回答,陆离眉头一皱。“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或者说,他们让你知道的,是什么人?” 伤怀勇说道:“玲珑阁的人!” 玲珑阁?又是一方势力!在这次鱼龙帮的剧变之中,所有的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只听得伤怀勇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在鱼龙帮。真的已经习惯了。呵呵,伤怀勇?我已经当了他太久。” 老猫掏出一根火褶子,点燃了他的烟。青烟袅袅之中,伤怀勇的声音变得悲切了起来。“我本名,叫作尚勇。以前是玲珑阁十二机杼的一员。十年前,我奉命潜入鱼龙帮,是为内应。” “勇叔,你竟然是玲珑阁的人?”陈妮还是不敢相信。 此刻恢复本名的尚勇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惊喜吧?” “一点都不惊喜。”老猫忽然说道,“很没劲。我早就知道了。你以为陈源那小子不知道?当年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肯跟着这个小子干,还不是因为他心眼多?” 老猫说的轻巧,却低下了眼睑。他不去看陈源的灵位,只是吸着烟杆。 这下轮到尚勇震惊了,一直以来他埋藏在心里的东西,原来早就被人看穿了?“你是说,陈源这小子早就知道我是玲珑阁的人?”尚勇伸出手指,指着沉睡着的陈源。他的手指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老猫点了点头,“今天你也把话说开了,那我就告诉你。我,你,老疤,老岳,谁没有一点秘密?呵呵,他全都知道。” 尚勇脸上的皱纹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离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虽然他们很想知道,尚勇为什么会与那四个东秀剑阁的弟子有联系,但是他们都静静地在听。陆离自从认识老猫起,就知道这里老头子不简单。如果只是凭熟练的海上经验,最多只是一名老水手。最多能够得到人尊敬,但是如何能够得到这么多自主的权力?哪怕到了香主一辈的,都不会去使唤他,一切全凭他自己做主。这样有些超然的地位,仅仅是一个年老水手能够拥有的? “那时候,这个家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子,就和这个陆离差不多大。结果,他跑来要船,告诉我在海外有宝藏,要我跟他一起去。老子当年好歹也是一条船的船长,手底下三四十号人。嘿,这个小子,就敢冲上船,要我跟他。你说可笑不可笑?”老猫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堆叠在了一起。不过,陆离看得出来,他笑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当时我就知道,又是一个被海盗王传说弄得神志不清的家伙。我就对自己说,又是一个脑袋不灵光,但是应该不怕死的家伙吧。”老猫继续说道,“既然不怕死,我就让他上我的船好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后来他能够拥有三艘龙门大船。”老猫说着看似无关的回忆。 尚勇忽然笑了,眼角有些湿润。“是啊,的确是这么无法无天。但是你不服不行。” “所以你明白的。哪怕他知道你是玲珑阁的人,而且是十二机杼之一,恐怕他当时的欣喜多过担心吧?”老猫拍了拍衣服上不慎掉落的烟灰。 尚勇听到这里,感觉心中一松。 老猫敲了敲烟杆,抬眼打量着尚勇,然后轻笑道:“说吧。” “那天,二堂主聂隐娘来找到我。她说,要我帮她演一处戏。”听得尚勇放下心结开始叙述,所有人都静静听着,深怕漏掉一丝细节。“她说,她已经和帮主商量过,要示敌以弱,趁钱铿闭关,一口气解决伝帮。” 听到这里,鱼龙帮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好大胆的计划。鱼龙帮和伝帮在岚州一起并存了近十年,相互争斗无算,但是谁都没有奈何谁。这其中,不乏陈源和钱铿这一对宿敌的勾心斗角。这两人也的确是当世英才,把鱼龙帮和伝帮打理得是旗鼓相当。 虽然钱铿最近闭关修炼,所以不理帮中之事,可是怎么看,这也不是打倒伝帮的最好时机啊。那伝帮的二堂主林大帅,虽然性子有失钱铿的老辣沉稳,但是也绝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她想怎么做?既然是演戏,你为何说她是叛徒?”老猫接过话头。 尚勇皱起了眉头,“她说,她会故意派出近半帮中精锐。其中一支远航遮人耳目,另外一支潜藏埋伏。然后,她会故意做出反叛的假象。用废功散毒害帮主,刺伤谢堂主。只要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伝帮现在做主的林大帅,绝对会忍不了这个引诱,上门来吞饵。” “但是因为帮中也有伝帮的耳目,所以她说,这个计划必须逼真。一切都得按照真的来。”尚勇说到此处,嗤笑了一声,“结果真的成真了。” “原先的计划,真的变成了行动。这个女人骗了我们所有人。”尚勇恨道。 老猫看了他一眼,“她为什么会来找到你?” “为了下药。”尚勇全盘托出。 “你之前说过的,给帮众下药?” “是的。她让我来下药。呵呵,因为他以我是奸细的身份来要挟我。所以我不得不就范。”尚勇自嘲地笑了笑,谁能料到,这个身份早就被鱼龙帮的高层知晓了。他这是摆了一个致命的乌龙。“下药只是一些轻度的药量,给伝帮的奸细和玲珑阁的奸细一个假象。中招的兄弟主要是驻留在庄中的,其实也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可是在精锐尽出的时候,他们起的就是中流砥柱的作用。” “原来如此,那四个人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知道?”老猫继续问道。 尚勇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原本,应该是我的四个个手下。是我把他们叫来保护帮主的。”他这句话一出口,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因为尚勇当众承认他是玲珑阁的人。所以他再联络玲珑阁的人,等同于叛帮的行为。而且让玲珑阁的人来保护鱼龙帮的帮主,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不过尚勇接着说道:“毕竟我是玲珑阁十二机杼之一。他们四人,曾经受我恩惠。我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他们也只听我的命令。而且玲珑阁只是在前代主人在世时,有所图谋,现任的主人似乎一点想法都没有。所以他们四人的人品,我都可以保证的。” “可是,他们是东秀剑阁的弟子。”公子嫣突然插嘴道。 尚勇还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这位可以闲庭信步,谈笑杀人的古怪女子。那天若不是她突然来到,鱼龙帮可能真的就此被抹去了。尚勇想着这些,他心有戚戚,“是啊,如果他们不是我的人,那么一切都超出了预估啊。恐怕是聂隐娘之前寻找到的高手啊。”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聂隐娘这个女人,我们之前都小看她了。她的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老猫忽然说道。 陈妮本来与聂隐娘最亲,但是在陈源死后,也从尚勇处听到始作俑者是聂隐娘。她起初是不相信的。但是事实如此,她不得不信。再加上今天尚勇,也就是伤怀勇把一切都说开,陈妮心中对于这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大姐姐,多了一份不寒而栗的感觉。 姚鸢也是如此。 公子嫣听后,只是皱着眉,梳理着其中的关系。安东野则是神游天外,一副头大的模样。 陆离听完尚勇的讲述,只觉得此事的疑点更加多了起来。 为什么聂隐娘会作出这么大胆的计划? 为什么陈源等人真的死了? 为什么玲珑阁的四个人变成了东秀剑阁的弟子? 一桩桩一件件,其中缭绕着的事件,就如同一团乱麻。陆离被裹缠在其中,怎么理也理不清。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这样思索下去,真的很费脑力。 (真的好费脑子啊,感觉智商不够,我继续编下去了啊。ps,韵达终于把合同送到了。谢天谢地。) 第四十五章 抢刀 夜色降临,笼罩着鱼龙帮的凄风苦雨终于散去。不过,安宁的夜色之下,并没有祥和的气氛。 陆离躺在自己的房间之内,回忆着今天,乃至以前发生的事。他加入鱼龙帮,出海,囚牛岛的战斗,回来的惊变,以及老猫和勇叔的旧事。这一切,都徘徊在陆离的脑海之中。 这件事情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陆离反复回想着细节。初见时的聂隐娘,的确给人很强势的感觉。但是她为何要设计这样的计划,或者说她为何要叛变。难道她是伝帮的人?不然有什么理由呢?还有勇叔的话,虽然经过灵堂前的坦白,大家又重新接受了勇叔,可陆离还是对勇叔的话带着一丝怀疑。 请垂涎鱼龙帮生意的玲珑阁的人来保护虚弱的鱼龙帮帮主? 这个逻辑,恕陆离不敢苟同。 哪怕勇叔信誓旦旦的保证,原本他请来的四个人身手不错,更是只听命于他。但是陆离还是不相信。如果勇叔还是玲珑阁的十二机杼之一,而且一直都在玲珑阁。那陆离或许还会相信。可是,十年了。勇叔来到鱼龙帮已经十年了。十年时间,足够一棵小树苗挺拔成长,足够一个少年长成青年。这十年间,是否有人心未变? 这一点,对于从来不吝于从人的邪恶面去考虑问题的陆离来说,也是值得怀疑的。而且是很值得怀疑的。 更为关键的一点,这四个人到最后变成了四个东秀剑阁的人。他们并不是原来勇叔的手下! 勇叔那天一直护着陈妮,所以没有与四人汇合。换而言之,他们并不是勇叔带入鱼龙帮的。那这四个人是从哪里进入,之后又去了哪里?勇叔之前把着四人推脱到聂隐娘手下的戒律堂,为的是掩埋自己身份。而急于把他们说出来,也是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让鱼龙帮的人无法把那四个人和他联系起来。说到底,他都是为了隐藏自己玲珑阁卧底的身份。 陆离翻了个身,所有的关键,似乎都集中在公子嫣遇到的那四个东秀剑阁的弟子身上了。或许,他应该去问问当事人? 想到这里,陆离突然坐了起来。他忘记了,自己的释刀还在公子嫣那里。 陆离起身,抓过一旁衣架上的衣服,推门而出。 灵堂之内,依旧灯火通明。“明天让帮主出殡吧,已经到头七了。按理,应该早就该下葬了。”老猫一双眼睛充满了疲惫的血丝,但是他还是陪着陈妮守夜。陈妮点了点头,她的一双杏眼红肿着,显然是多日没有安稳入睡了。 虽然已然入冬,但是温度还没有到达冰点,顶多是有些寒冷。一股异样的味道早已弥漫在灵堂之内。 “可是伝帮的人,已经守了我们很多天了。”勇叔在一旁说道。他交待了所有事情之后,反而得到了大家的信任。“到时候,肯定再有什么的。”“所以,我让他们都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是送帮主吧。连入土为安都不放过,他们会遭天谴的。”老猫吸了一口烟,的确会是天谴。 “我已经和他们讲明,如果他们不识时务,我会动手。”公子嫣在一旁说道。 “那就多谢大人了。”老猫和勇叔一起行礼道。公子嫣身为樊笼,自然有她的能量。她一直是说为了一顿酒钱,所以来救鱼龙帮。但是能够做到这个地步,老猫和勇叔都十分感激她。 公子嫣打了个哈欠,冲陈妮他们打了个招呼,想要回房睡觉。她所住的房间原本是鱼龙帮安排尊贵客人才住的套房。当她正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公子嫣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柳叶刀,然后走上前去。 陆离正在公子嫣的房门外踌躇,因为他看到公子嫣的房内已经熄灯,以为她早已就寝。听到身后的响声,陆离回过头。他看到公子嫣就站在一旁,一手按着柳叶刀,一手抚摸着释刀。 陆离一皱眉头,看那样子,她是真的想把释刀占为己有了。 “你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公子嫣一步步走来。 陆离这次见到她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的,或许是因为现在他们在一条船上,抑或者,是已经开始习惯起来? “公子大人,把刀还我吧。”陆离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哀求之意。 公子嫣挑了挑眉毛,很干脆地说道:“不还。” 她那态度惹怒了陆离。陆离怒道:“它很危险,你忘了上次的事了么!而且,它是我的!” 公子嫣柳叶刀出鞘一份,露出明晃晃的锋刃。“你说它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啊。看看它会不会答应。”公子嫣很无所谓地说道。 这下陆离是真的怒了。 脚下踏步,真气灌注,陆离就向公子嫣扑了过来。 公子嫣脸色一变,她没有想到陆离真的敢动手。她手影一动,柳叶刀闪过一道靓丽的弧线。若陆离还是那个在平安城的陆离,那么这一刀就足够公子嫣把柳叶刀架在陆离脖子上了。 可惜,陆离已经不是那个陆离,他变强了! 这一刀横斩,陆离就地缩身成丸,在地上一个翻滚。虽然姿势难看,但是却躲过了公子嫣这迅疾的一刀。而后他从地上弹跳而起,直扑公子嫣的手腕。这个方法,是他在与姚奚对拼的时候学到的。 不过公子嫣也不是以前的公子嫣了。那次释刀真气入体,也让她因祸得福,洗髓伐毛,让实力再上一个档次。所以公子嫣的应对也很快。双脚腾空而起,身子优美地在空中转过一圈。柳叶刀被他握在手中,仿佛捏花飞叶,飘逸而来。 当头一刀。 陆离手中没有兵器,不敢硬接这一刀。他看准时机,后退半步,然后再次扑向公子嫣。 此时公子嫣尚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被突然跳起的陆离一把抱住,而且是大头朝下的抱住。公子嫣的脸上唰地一下就红了。血液冲入脑中是一回事,与陆离的身体接触是另外一回事。 手中握着的柳叶刀扬起,只要她对准此时陆离的小腹狠狠来一下,那么本书就再次可以完结了。可是,她没有。那日徐府房屋坍塌,在废墟之中的场景,出现在公子嫣的脑海。然后,她的手顿住了。 就这么点功夫,陆离已经从她的腰上拿下的释刀,然后,放下了公子嫣。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发现自己右手手臂有点凉嗖嗖的。低头一看,整个右袖已经被柳叶刀划破,但是刀锋却丝毫没有沾到陆离。 陆离愕然,这样细致入微的刀法,陆离不得不承认公子嫣的刀法在自己之上。 放下公子嫣之后,公子嫣忽然不说话了。她抱着双膝坐在了地上,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陆离手握释刀,看到公子嫣那样,陆离对着公子嫣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啊。” 公子嫣抬起头,一双眼眸之中满是水汽,泫然欲泣。一张素颜,不施粉黛。哪怕在这黑夜之中,借着微微灯火,也能看得清楚表情。一脸的柔弱模样,仿佛是陆离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 “可是我想要嘛”声音很小,陆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嫣在哀求他?这下轮到陆离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陆离一向对女人是没有办法的。特别是对会哭的女人。如果是徐良在这里,恐怕很快就能摆平吧? 公子嫣的头又低了下去,埋在了膝盖之间。这么看去,她单薄的身影在深沉夜色之中显得愈发无助了。 陆离实在是受不了一向强大示人的公子嫣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面前,在他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负罪感。他有些悻悻地走到公子嫣身边,然后伸出手。手上握着释刀。“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把刀,我可以先借你把玩。” “好,就这么说定了!”忽然公子嫣抬起头来,哪里还有半分柔弱的感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释刀,然后一个箭步踏入自己房门。 陆离一脸呆滞地看着公子嫣的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我说!”陆离大声喊道,“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这把刀先借我,我喜欢它。”公子嫣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但是它是我的!” “先借我用用,以后还你!”公子嫣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小了。 …… 来回争吵之中,陆离没有了对公子嫣的距离感,语气之间越来越不客气。而公子嫣则是之前破天荒地在陆离面前演了一回柔弱。两人之间相处的关系,正在一点点改变。可惜关于这一点,两人竟然都没有感觉到。 最后,公子嫣终于答应,在岚州城的这段时间,释刀归她保管。但是那也是有条件的。公子嫣不能轻易拔刀,而且,在陆离需要的时候,她要把刀给他。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所以这章就晚了。还请大家见谅。) 第四十六章 出殡之日 寅时对于大部分在岚州城的人来说,还是很早的一个时间。因为在冬日,寅时就意味着,太阳还没有升起。 不过这个时间,还是属于凉夜的。 岚州城内静悄悄的,夏日里的虫鸣也早已失去了踪影。一行人马,迎着朝露,穿行在岚州城中。 一辆驷架马车,妆点得肃穆而又凄然。马车之上,陈源的灵柩安稳地摆放在那里。马车之前,有两骑,手举丧旗,为陈源开道。陈妮骑在一匹枣红马驹身上,她单薄的身子因为穿着厚厚的丧服,所以反而显得有些臃肿。披麻戴孝,陈妮双手捧着陈源的灵位,低头默然不语。在她两边,是老猫和勇叔两人。他们亲自挥洒着纸钱,为陈源来世开路。陆离,安东野,公子嫣等人,与其他一众鱼龙帮弟子一起送陈源出殡。 整支队伍静悄悄的,只有马蹄踏足的声响。 晨曦未至,且送亡者。 岚州城平日里也有红白之事,这些事情不管任何人都会给与方便。守着岚州城城门的卫兵也是如此。嫁娶之时,新郎在黄昏去迎娶新娘,而后行成亲之礼,往往过了闭门之时,但是卫兵也必须放行。丧葬之时,出殡往往实在清晨,所以哪怕开门之时未到,卫兵看那架势,也要开门。 这门是岚州北门,因为岚州城之中的人,除了外乡人要落叶归根之外,城中大部分人都会葬在岚州城北的卧佛岭,那里也是俗尘的葬岗。陈源的来历,哪怕是作为鱼龙帮之人,也不清楚。有人说他来自海外,有人说他来自堇地,有人说他就是留良县人,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陈源一生的心血就在这里,那么,他就应该与它埋葬在一起。 城门缓缓打开,领头的两骑率先冲出,另外一行人缓缓出城。城门楼上,两个值守的卫兵正目送这送葬的队伍远去。“鱼龙帮的大当家,陈源陈帮主。唉……连他这样的都死了。”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因为老兵上过战场,但是也因此落下了残疾,所以来岚州城当了一个小小城门官。在他的身旁,是一个新兵,是从当地青壮之中甄选入伍的青壮。新兵没有老兵那样的感慨,他说道:“这几日伝帮和鱼龙帮闹得满城风雨,这样一来,也就该消停了吧。” “消停?”老兵笑了笑,说道:“现在才是乱局的开始啊。” “啊?”新兵不解地问道。 “以前岚州港可以说是鱼龙帮一家独大,现在这家倒了,剩下的妖魔鬼怪都要出来咯。”老兵叹息道。 新兵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望向了北方。“诶,肖哥,你看,哪里是不是有许多火把?”老兵抬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条由火把组成的蜿蜒火龙,正在向刚刚出城的送葬队伍包围过去。老兵的眉头皱了皱,这么早就有人会在城外? 看着燃烧的火把靠近,老猫和勇叔一左一右护住了陈妮,剩下的鱼龙帮弟子一众散开,护卫住了陈源的灵柩。一行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出现的人影。那些人影,并不陌生。 从这群人之中,缓缓走出一骑,火光之下,马背上的人露出了一张脸。这张脸很帅气,所以,这张脸的主人叫作林大帅。 伝帮二堂主——林大帅。 林大帅打了个哈欠,然后看着陈妮。“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啊?” 老猫环顾四周,发现不止是林大帅,还有龙行,姬无酒,撒拉罕。伝帮的四大高手,悉数到齐。他握紧了烟袋,手掌微微出汗。 陈妮看着这个残杀鱼龙帮帮众的凶手,眼睛红了起来。“你……你……”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看着林大帅那笑颜,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样,是什么意思?”勇叔站了出来,他策马上前,对着林大帅说道。陈妮会怕了林大帅,可尚勇不会。开玩笑,尚勇成为玲珑阁十二机杼,呼啸风云的时候,林大帅还在玩泥巴呢!尚勇如何会怕了他? 林大帅不语,在他身旁走出一人来,这人提着一个酒葫芦,看似豪迈地喝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勇叔别紧张,我们只是奉了帮主的命令。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嘛。” “姬无酒!如果钱铿真要阻拦我们帮主下葬,那么算我这么多年来,看错了钱铿了!本以为是一世枭雄,啊呸!”尚勇毫不客气地吐了一口浓痰。姬无酒被他一通抢白呛得正着,一口酒在喉头没有下去,他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时候他身旁的老者上前,想拍他的后背,但是在掌及后背的那一下,姬无酒却灵活地逃开了。那老者也不以为意笑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姬无酒狠狠白了他一眼,说道:“若是被你毒掌龙行拍上一掌,我他妈还活得了?” 龙行哑然而笑,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伤怀勇!我们当初饶你们一命,也是为了给鱼龙帮留点活口送终。但是陈源不行,我们帮主要见他。” “连一个人死后下葬都阻拦,钱铿到底是什么想法?”公子嫣忽然策马向前,看到这个女人,龙行本来低垂的眼睛瞬间睁开。而一旁的伝帮帮众所持火把也是一阵摇曳。显然在伝帮帮众心中,当日那个在鱼龙庄之内来去自如的女杀神,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看到公子嫣,林大帅变得严肃起来,他上前说道:“大人,我叫您一声大人,是因为您是樊笼的人。不过,按照樊笼的规矩,只是江湖帮派相争不波及平民百姓,似乎是各不相帮的吧?” “是。”公子嫣简短地回答道。 “在大人在此的意思是?”林大帅有些玩味地问道。 公子嫣冷着一张脸,她说道:“此事与樊笼无关,只是个人恩怨。所以你大可放心。” 听到公子嫣这句话,林大帅笑了,“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把大人杀死在这里,樊笼也不会来追究了?” 公子嫣点了点头,认真道:“没错,就是这样的。” 林大帅笑得更欢了,“哈哈哈,那就请大人把命留在这里吧!公子嫣!” “有本事就来取。怕你是小狗。”公子嫣一左一右,按上了柳叶刀和释刀。 林大帅身后的朔夜大汉撒拉罕粗声粗气地说道:“那还等什么?上啊!”林大帅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上啊!不过别弄坏了棺木,帮主还要过目的!” 火把跳动着,向中间聚拢而来。鱼龙帮的所有人各自警惕,拔出了自己的兵器。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尚勇目眦尽裂,现在凭他们一行人,根本不是由四大高手率领的伝帮帮众的对手,想到陈源惨死,死后还不得安宁,尚勇心头怒火汹汹。 老猫则是没有说话,静静地掏出一把刀来。他低头,靠近陈妮说道:“妮子,不要慌。血这样的东西,你多见过几次,就会习惯了。”陈妮抬头,盯着老猫的眼睛,见老猫的眼睛里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陈妮忽然也充满了勇气。 她拿出陈源送给她的携醉刀,颤抖的双手握上刀柄。 伝帮帮众越来越近,然后,终于交手。 林大帅一骑当先,凭借着他的武力和他的地位,这也是他应该做的。他直奔陈妮而来。姬无酒给自己灌下一大口酒,跟在林大帅身后。在他身边,是毒掌龙行。另外一个后发先至的大汉,是撒拉罕。伝帮四大高手,一齐涌来。 老猫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只是看淡了生死,但是并不代表他想死,可是今日,他好像活不下来。随着年纪增加,老猫早已不负当年之勇。可现在的鱼龙帮,缺少的就是能够站出来的勇武之人啊! 只要再年轻上十岁,我又如何会畏惧你们啊!如果要血性,就让我来给你们铺路吧! 老猫心中呐喊着,策马迎上。 一人单骑冲向伝帮四大高手。这是何等的霸气!何等的嚣张!何等的不!识!时!务! “呯!”还没有等到老猫与林大帅交上手,一把巨大的刀从天而降,稳稳地插在老猫面前。老猫急忙勒马,回头却发现,安东野走了出来。他边走,似乎还边自言自语。“骑马真的好麻烦啊,还是打架舒服。所以,让我来吧!” 老猫回过头来,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拦在了姬无酒身前。柳叶一抹如纤云,偏能翻云覆雨。公子嫣一脸淡然,反手握刀。姬无酒用那看似轻巧的酒葫芦阻挡着,可他的脸上却满是严峻。严峻和淡然,本就是一对反义词。 公子嫣还能回头,目光盯着马车之上的另外一个人。“喂,给你刀的话,你能不能挡住两个人?” “暂时不用。”陆离脸色凝重,说得倒是轻巧。 他来到陈妮身边,笑着问道:“大小姐,能不能再把刀借我一下?” “好。”如同那日陆离入帮之时,陈妮想都没想,抛过来携醉刀。 陆离单手握住,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腾身而起。 第四十七章 强大的枷锁 陆离单手提刀,高高跃起。正好拦在林大帅身前。 林大帅看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知死活地冲向自己。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不自量力。林大帅身为除钱铿之外的伝帮第一高手,一套奔雷拳使得出神入化。拳来拳往之间,虎虎生风,隐隐有雷音贯耳。 面对不自量力的陆离,林大帅想也不想,一拳击出。这一拳,哪怕是击在刀刃上,也足以把刀击断。 陆离根本没有看清林大帅的出拳,他只能感到一股凛冽的真气顺着他的拳头,如同一堵墙一样。平铺直叙,却强横无比地向自己碾压而来。真气外放达到凝聚罡气的程度,这个林大帅已然是半只脚踏入凝聚罡气境界的高手!难怪他会如此有恃无恐! 不过这一拳,没有如林大帅料想的那般,击断陆离手中的刀,然后把陆离打飞出去。陆离握刀,顺着他拳头来的方向,挽了一个刀花,以此借力削去奔雷拳上附带的真气。然后轻描淡写一般,以刀尖点上林大帅的拳头。 这一刀,分明是刺。 林大帅这个境界,对于真气也是异常敏感。在陆离以环刀卸真气的时候,林大帅真的感到了一丝丝真气被剥离。这种感觉,让林大帅忽然收回了拳头。如果没有真气加持,他又没戴拳套,那么以拳头去拼刀尖,是很不划算,而已也很容易受伤的行为。 于是,他撤招。 陆离随之撤刀。短暂的交锋,陆离从看破真气,到想到以点对点去应对,看似简单的动作,却是陆离瞬间的判断力。这判断力,来自柳扶风长达五年对陆离的训练,以及陆离所修的潜龙诀。 刀圣一心一意为你喂招,这种待遇几人能有?而刀圣柳扶风大半辈子,所遭遇的对手无数。能够被他记下来的招式,必定会有独到之处的。然后再以柳扶风的眼光,一招一招拆解,这极大地提高了陆离的眼见。 林大帅这一拳,可以说平平无奇,但是又蕴含后招。如果陆离冒进或者退后,那么林大帅后续的招式,就会连绵不绝。奔雷拳所重,为雷之强横。讲究的是一往无前,迅疾如电八个字。而这其中,又包含雷电的转折变化,奥妙无穷。 但是,陆离偏偏就是在林大帅起式之时,以巧破力,先卸外劲,再阻拳势,让林大帅不得不退。 那抽丝剥茧的能力,则是来自潜龙诀。潜龙诀修炼出的小龙,遁形于深渊之中。它对真气变化最为敏感。陆离在平安城收刀之时,就是凭借这一点,寻找到释刀释放出的真气的较弱处,从而一步步接近当时持刀的公子嫣,接近释刀。 现在动手之时,丹田深渊之中的小龙,就仿佛是地动仪一般。能感应到外面气机的变化,受此激荡而产生变化。陆离正是借着这样的变化,感应出真气的变化。寻找弱点,抽丝剥茧。 眼见陆离一招逼退林大帅,尚勇颇为意外。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个年轻人头脑有想法,但是看他的年纪,完全没有达到这个地步的可能。难道这个陆离一直在隐藏实力?战局之中不容分心,勇叔也只是在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然后继续加入战团。 林大帅颇有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样子只比他小了五六岁。他竟然能破招,这是林大帅始料未及的。还没等林大帅再试试陆离的成色,沉闷的脚步声就已经想起。 撒拉罕迈开步子,纵身一跃,以泰山压顶之势向陆离压了过来。 陆离改为双手握刀,从下往上,一刀撩去。携醉刀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刀锋在撒拉罕的肚子上划过。若是常人,这一刀,足以开膛破腹。可惜撒拉罕不是,陆离的握刀一击,他的身体仿佛是精钢制成一般。刀锋划过肚皮,却像割过铁板。 撒拉罕毫发无损,眼看就要压到陆离。陆离连忙一个翻滚避开,人还未站稳,携醉刀就已经刺了出去。再次如同金铁相交。撒拉罕一身横练功夫端地是霸道无比。刀剑加身,连油皮都没有破。只留下一个淡淡凹陷而已。 陆离骇然,撒拉罕的身形比他高大一倍有余,又是刀枪不入。若是被他近身抱住,恐怕自己就再难脱身。 正想着,陆离忽觉恶风从脑后扑至。他以低头,一个拳头穿过他刚刚头部的位置,正是林大帅出手袭击!这种两个帮派的混战和两军交战是一个道理。谁能赢谁才有资格说三道四。所以只要能赢,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至少林大帅心里,可不会有什么以之为耻的感觉。 再次落空的一击,让林大帅从意外,变成错愕。他不相信自己的功力会退步。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小子有办法躲开自己的攻击? 林大帅可不信邪。他脚下步法一变,一步一进。手上拳头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夹杂着雷电袭向陆离。陆离侧着携醉刀抵挡,一拳两拳三拳,初时还能一拳一拳地挡下,但是当林大帅的拳头变得如同闪电一般的速度之后,陆离再难挡得密不透风。 “呯。”林大帅瞅准空档,结结实实地一拳打在陆离胸口之上。陆离面前用真气防御,但是两者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所以陆离的防御根本不值一提。陆离被打飞,向背后飞去。人在空中,已经喷出一大口鲜血。 正在用柳叶刀削着姬无酒的公子嫣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舍弃了姬无酒,折身而返,柳叶刀在她手中寒芒奕奕。 撒拉罕已经准备接住陆离,但是公子嫣偏偏就横插了一脚,一把接着了陆离,然后以柳叶刀接住了撒拉罕的重拳。如果说林大帅的拳头是连绵不绝的攻击,那么撒拉罕绝对是力量强大的典型。他出拳的速度并不快,但是他的拳头所携带的力气,可能是林大帅的两倍。 一股巨力从刀刃传来,若不是柳叶刀是请樊笼寻找名师鲁夫子打造的,可能就这股力量,足以让柳叶刀卷刃,甚至断成两截。 公子嫣连退数步,这才停下了身形。她看了看陆离,陆离正靠着她的背,虽然还能站立,但是他左手抚胸,脸上的表情显得疼痛难忍。“断了?”公子嫣小声问道。陆离咳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无妨。” 他们两人背靠着背,面对着林大帅和撒拉罕。在两人的侧面,安东野正找上了龙行,安东野的大刀大开大合,让龙行无法近身。既然无法近身,那龙行的毒掌也就失去了作用。 而在公子嫣和陆离周围,伝帮和鱼龙帮的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老猫,勇叔,姚鸢三人成了锋矢,带领鱼龙帮帮众抗击伝帮。可是伝帮帮众数倍于鱼龙帮,渐渐的,这三人也是力不从心。在公子嫣为了救陆离而舍弃姬无酒之后,姬无酒开始带着伝帮帮众首先去击杀其他人,而不是为陆离等人所阻。 耳边传来各种兵器交接声,各种呼喊声。但是公子嫣不为所动,她一双眼睛盯着林大帅,就这么盯着。林大帅好整以暇地看着公子嫣,“我说过,你会死在这里。” 另外一头,撒拉罕狞笑着,活动着自己的脖子。陆离正以携醉刀拄地,他还没有从刚才那一拳之中缓和过来。 “用释刀吧。”公子嫣偏头,在陆离耳边轻声说道。 陆离摇了摇头。 公子嫣皱眉,她自顾自地把柳叶刀归鞘。右手按上释刀的刀柄。现在的情形很明确,或许公子嫣对上伝帮四大高手之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不落败,但是他们四人联袂而来,只凭一个公子嫣是不够的。她需要更强的力量。 就在她动手拔刀的时候,从旁伸出来一只手,按在了公子嫣的手上。公子嫣愕然,抬眼看去,看到的却是陆离凝重的眼神。“你不行,要用也是我来。” “为什么?” “因为我能驾驭它!” “那你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这种力量太强大了,而且我能驾驭不代表我能够掌控。如果出刀,搞不好这里所有人都会死。”陆离回想着囚牛岛上的情形,那巨大的气劲深深地震撼了陆离。现在正是鱼龙帮和伝帮交战正酣的时候,两方都是杀得难分难解,如果这个时候陆离按照那个架势一刀下来,恐怕两边的人都会玩完。 还有一点,陆离不想说的是,在尝试过释刀带来的强大力量之后,陆离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去运用它。这种感觉快成为了他下意识的想法。但是如果一旦遇到敌人就想到释刀,想到它带来的力量。那么这个想法迟早会成为陆离自己的禁锢,让陆离再无半点成长。 陆离很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刚才公子嫣问他要不要刀的时候,陆离选择了拒绝。 过于强大的力量,未尝不是一种枷锁。在自己的实力还没有达到与之匹敌的力量之前,陆离不想被这枷锁锁死。 第四十八章 尚有余勇可贾 但是不用释刀,如何应付现在的局面?公子嫣用眼神询问着陆离。陆离看了一眼林大帅,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现在的情形,明显是伝帮占优,而且是占了很大优势。 他们两人被林大帅和撒拉罕压制着,一旁龙行虽然奈何不了安东野,但是安东野也奈何不了龙行。剩下的人,姚鸢与老猫合力,才抵挡住姬无酒带领的伝帮帮众。 尚勇护着陈妮,不让她受到伤害。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人,陈妮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她好像又回到了七天之前,那血腥的一天。不断有人倒下,死去,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陈妮记着老猫跟他说过的话,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来。 陈妮忽然抬头,她看到一个人影冲着自己冲来。“勇叔小心!”她出声提醒道。 尚勇正将冲向马车的一个伝帮帮众一脚踹开。听到陈妮的声音,他连忙回头,只见姬无酒正大步而来。姬无酒拎着他的葫芦,看似左摇右摆的步伐,行进却是迅捷无比。 尚勇只来得及举刀相迎,姬无酒的酒葫芦就已经拍到了尚勇头顶。 “叮。”金铁相交之声。那姬无酒的酒葫芦,竟然也是铁质的!葫芦之上还缠绕着一个铁链,被姬无酒拿在手中,下一刻,他一抡酒葫芦,再次向尚勇砸下! 尚勇双手持刀,横刀再挡。虽然年老,力气也有所衰退,可是他却是站在那里,一步不退。因为他的身后,就是陈妮。所以他不能退。又一次撞击,从刀刃上反弹过来的力量震得让尚勇有些难以拿捏住这把刀。 毕竟他已经做了多年的管家,一身武艺虽然没有落下,可是也缺少了曾经那份可以浴血奋战的血性。再加上身体原因,尚勇明显不是姬无酒的对手。姬无酒看出了尚勇的弱势,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刚才公子嫣用柳叶刀差点削掉了他的耳朵,相比于面对公子嫣的压力,还是让自己去欺压弱者来得爽快。 可惜啊,若是,让当年玲珑阁的人知道堂堂十二机杼之一的尚勇被人视为弱者,不知道他们心中会产生什么想法。 是笑姬无酒的无知,还是叹尚勇的暮去? 可惜,年岁最是公平。 纵是当年风光,终有一天消散。 姬无酒一下一下砸着尚勇,尚勇为了陈妮,只是一下一下抵挡。姬无酒脸上带着快意的微笑,而尚勇只是紧紧握着刀,双手被铁葫芦震得麻木,已经有些握不稳刀了。 “老人就安心在家里养老,为什么还要跑出来送死呢?”姬无酒笑着说着,一边把一名冲上来想要帮助勇叔的帮众砸开。 尚勇借机缓了一口气,他伸出左手,护住身后的陈妮,单手持刀,直指姬无酒。“我若年轻二十岁,斩你不过三刀。” “哈哈哈哈,老了就喜欢吹当年如何如何,谁会信的啊?”姬无酒顺势拉过葫芦,打开葫芦的盖子,往自己嘴里狠狠地灌了一口。“倚老卖老,自欺欺人!” 说着,他拉着葫芦横扫一圈,再当头砸下。 尚勇看着周围的鱼龙帮帮众越来越少,心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悲凉。老猫早已被人从马上捅了下来,他正步行,艰难抵挡着。一切,都在显示鱼龙帮帮众已经支持不住。 感受着头顶呼啸而来的攻击,尚勇回想起了方才老猫一人单马,冲向伝帮。人啊,在年轻时,一件小事就能够热血沸腾。但是过了那个年纪,想要再热血一次,恐怕就很难了。 尚勇握紧了刀,右手在微微颤抖着,连带着刀尖也颤抖起来。 铁葫芦向着尚勇的天灵盖砸下,距离尚勇不过两尺的距离。而这点距离,对于姬无酒来说,不过是须臾而已。下一刻,姬无酒已经开始期待起脑浆崩裂的场景。 可惜,尚勇的刀不再颤动!他由下往上,这是一式撩,刀狠狠斩在酒葫芦上。 刀锋断裂! 经过这么多次打击,这把凡刀已经承受不住。断裂的刀尖划过姬无酒的脸,在脸上留下了一丝淡淡血痕。姬无酒伸手一摸,怒气勃发。“你个老家伙,竟敢伤我!”说着,他一抖锁链,缠向尚勇。 尚勇脚下一蹬,车辕发出噶擦一声响。在陈妮担心的目光之中,尚勇举着断刀,高高跃起。 姬无酒的顺势一缠,没有缠住尚勇,尚勇就这么跳了起来,仿佛一只翱翔的雄鹰。那断刀,就是鹰的利爪。这只老鹰秃了羽毛,钝了尖喙,断了利爪,但是他依旧是鹰! 老骥伏枥,尚且志在千里。我这雄鹰,难道就甘心垂垂暮矣? 吾尚有余勇可贾啊! 断刀狠狠劈下,那断裂的刀刃,穿过铁链的封锁,狠狠刺入了姬无酒的身体。姬无酒惊恐地看着搏命的尚勇,那一双眼睛里,那一种眼神。仿佛也像这把断刀一样,狠狠刺入了他的脑海。 莫欺少年穷,莫惹老来凶! “他妈的!”姬无酒痛叫一声,这一刀反而激起了他的狠劲。他两手握住铁链,顺势绞住了尚勇的脖子。尚勇咬着牙,拔出断刀再刺姬无酒。折断的刀刃参差,刺得姬无酒肩头血肉模糊,但是姬无酒阴冷着一张脸,他也是下了狠心。姬无酒绷住铁链,勒住了尚勇的脖子。 尚勇的脸色渐渐涨成了猪肝色,他挣扎着,手掌成爪,抓向姬无酒的脸。但是姬无酒用铁链缠住了他的手。尚勇只能试图用刀一下一下刺着姬无酒,可终究是因为渐渐窒息,无法准确对准姬无酒的心脏。 姬无酒左肩流着血,他用铁链绞住了尚勇的两只手,最后,勒住了他的脖子。尚勇疯狂挣扎着,人的求生本能在驱使着他。可姬无酒的眼神之中满是静谧的狠,他的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抓着铁链。 陈妮看着尚勇被姬无酒勒住,嘴巴张的大大的,脸上满是惊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尚勇无法呼吸,渐渐感到了意识模糊。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陈源的身影,耳边也传来了他的声音。 “老勇啊,你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去帮里了呗,帮我打理这个庄子吧。这么多兄弟一起住,我管不过来啊。” “帮里有老猫和老岳在就够了,对了,我女儿你帮我多照看着点。我得出一趟远门。” “啊,老勇啊,玲珑阁你有没有熟人啊?我有笔生意想和他们谈一谈啊。你跟我一起不?” 记忆之中,陈源的脸上总是笑意多过严肃,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总是在笑的。就像他现在看到的陈源,也是在笑的。尚勇对着陈源说道:“对不起啊,帮主,我不该信那个女人的。” 陈源笑着望着他,然后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战斗持续到现在,天色也渐渐放亮,陈妮如同失去魂魄一般,浑浑噩噩的。姬无酒放下尚勇的尸首,收回他的葫芦。葫芦之上,还沾着血迹。打开盖子,淋下酒液。伤口剧烈的疼痛传来,这让姬无酒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而他脸上的表情也因为疼痛显得十分狰狞。 做完这一切,他伸出手,抓住了陈妮细小的手臂,酒葫芦上的铁链已经缠在了她的脖子上。“都给我住手!”姬无酒大喝道。“不然我就杀死她!” 到现在为止,鱼龙帮还站着的,不超过二十人。姚鸢右手之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正在流血。在她脚下,老猫躺在那里,生死不知。樊秋实等人则是围着老猫。这是鱼龙帮剩下的所有人了。 公子嫣看似没有移动过位置,但是她的身旁除了一个陆离外,还多了一个安东野。三人抱团,凭借安东野大刀的优势,才堪堪抵挡住林大帅,撒拉罕,以及龙行的联手。 因为姬无酒的一声大喊,所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林大帅用眼角瞄了一眼姬无酒,笑道:“你们三个,的确很强,但是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你们肯退出鱼龙帮,那么,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们走。” 安东野拍了拍斩岳刀,说道:“真的?” 撒拉罕不理解林大帅为何这么说,他连忙驳斥道:“为什么放过他们?不是赶尽杀绝么?” 公子嫣没有说话,她扶着嘴角尚有血迹未干的陆离。只是用一种冷冷的眼神望着他们。陆离受了内伤,为了在两人的战阵之中保护公子嫣,他又受了林大帅两拳,撒拉罕的一掌。这让陆离此时看上去有些虚弱。 “咳咳,什么既往不咎。无非是收拾不了我们三个。怕天亮惹来官府的人而已。哪怕是江湖拼斗,死了这么多人,岚州城又怎么会不过问?”陆离的声音十分虚弱,但是却一语道破了林大帅的用心。 林大帅只是性格年轻,不似钱铿一般老奸巨猾。但是如果完全把他看成一个愣头青,那么死的一定会是你。而且会死得很快。他笑了笑,以此来化解尴尬,“怎么样,你们两个是新入鱼龙帮的人,至于公子大人更是樊笼的人。我们伝帮要的,只是鱼龙帮而已。与各位并不冲突。” 第四十九章 背叛与悲凉 林大帅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能被所有人听到。因为这个时候,云帮已经掌控了局面。姬无酒挟持着陈妮,来到了林大帅身后。 陈妮还没有从勇叔的死中缓和过来,她睁着眼睛,眼神却是呆滞的。那种模样,失去了少女往日里的生气,看上去只剩下了一具虚骸。 伝帮的热围住了剩下的姚鸢等人。刀剑架颈,逼迫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姚鸢一双眼眸注视在陈妮身上。因为陈妮被挟持,所以他们投鼠忌器。毕竟陈妮是陈源唯一的骨肉,身为鱼龙帮的成员,鱼龙帮的最后一员,又如何忍心看到陈源绝后? 姚鸢松开右手,从不离身的鞭子落在了地上。樊秋实脸上一条伤口贯穿了脸颊,皮肉翻卷,看上去颇为狰狞恐怖。但是他现在只是抱起了失去意识的老猫,沉默无语。伤口的痛,远不如心里的疼。 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鱼龙帮真的要灭亡了。相比于撒拉罕,龙行脸上的笑意,鱼龙帮的人个个如丧考妣。他们有些人垂头丧气,但是姚鸢听到了林大帅的问话。不得不说,姚鸢之前低估了陆离和安东野两人的实力,这两人比起他们香主的实力,丝毫不差。看起来,两人能够在囚牛岛突出重围,也不是没有仰仗的。 但是现在,鱼龙帮已经分崩离析,步入灭亡,姚鸢看着陆离三人,“你们会做什么选择呢?是离开么?” 林大帅静静地等待着下文,他也不急,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龙行,撒拉罕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林大帅身后,为林大帅增添了无形的压迫力。陆离抬眼看了一眼情形,说道:“可否容我们商量商量?” 林大帅听得陆离语气缓和,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冷笑。呵呵,人心啊,不过如此。 不过他嘴上却是说道:“请便,但是不要太久。” 陆离转过身,看着公子嫣和安东野,他轻轻咳了几声,然后问道:“你们怎么看?我是想要抽身的。”安东野大声道:“那是自然,当初我叫你投靠伝帮了啊,你偏偏不听!”他的声音不算轻,他的话语随着晨风飘进了姚鸢的耳中。姚鸢抬起头,脸上的寒意似乎更加凝重了。一双眼眸之中,淡淡的清冷之意,仿佛秋夜之霜。 安东野的眼神也正好扫过姚鸢,他看到了姚鸢冷冷盯着他的表情。姚鸢的眼神之中,带着**裸的鄙视。最后危难时刻,竟然背信弃义,还会有其他的行动更受人鄙视的么?姚鸢的眼神一扫而过,然后偏到一旁,再也不瞧安东野一眼。而樊秋实也是怀抱老猫,冷眼旁观。 安东野无所谓地笑了笑,看上去颇为没心没肺。 公子嫣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才不屑……”话音未落,她看到了陆离的表情。陆离背对着林大帅,所以他脸上的表情,林大帅无法得知。陆离握住了公子嫣的手,拇指轻掐着公子嫣。“不值得的。对嘛,如果为了一个将要成为历史的帮派,一切都是不值得的吧。”语气平和,冷静。可公子嫣从陆离脸上看到的,分明是不甘,深深的不甘。 虽然陆离隐藏着,但是这份感觉,公子嫣感觉得出来。她冲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然后,陆离才转过身来,笑着对林大帅说道:“林二当家的,我们决定好了。我们退出。我们这三人,不再插手其中。”听到他这么说,林大帅以及身后的龙行都笑了。“果然是俊杰。”林大帅称赞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果然是俊杰。 姚鸢把一切都听在耳中,她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有冲过去杀了陆离的冲动。“陆离!安东野!公子嫣!背信弃义!你们会有报应的!”姚鸢没有说话,但是在她身后的帮众忍不住鼓噪起来。 林大帅笑了笑,挥了挥手。一个伝帮的帮众走到说话的鱼龙帮帮众身前,狠狠踹了他一脚。“闭嘴。”势不如人,那名帮众被踹倒在地,面对包围着他们的伝帮之人,他敢怒不敢言。 “放开他们吧,我遵守我的诺言,希望你们也遵守你们的诺言。不再插手我帮与鱼龙帮的争斗。”林大帅说道。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陆离和林大帅击掌立誓,而后,林大帅扯掉了对他们的包围。“你们走吧,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尽快离开岚州城吧。”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我不会再踏足这个是非之地了。”而安东野则是腆着脸,走到林大帅面前,问道:“林二当家的,贵帮还缺人么?你看看我如何?” 林大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安东野笑道:“其实我本来就想加入伝帮的,可惜阴差阳错加入了鱼龙帮。现在我可知道后悔啦,还请林二当家的给我个机会。”“是这样么,那么,三天之后,你来我们伝帮的庄子吧。”林大帅玩味地看着安东野。感觉到穷途末路,所以即刻投诚,这样的人让林大帅也不得不防一手。因为你今天可以背弃陈源,明天就能背弃他。所以,林大帅故意拖了三天。三天之后,应该就尘埃落定了吧。今天这场风波,其实还是钱铿昨晚出关的吩咐。在禀报说陈源已死的消息之后,钱铿就决定要见陈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是伝帮的人也不是不知理。新丧之人,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如果这么做了,那可是有损阴德的事情,所以伝帮起初也只是监视。监视的同时,也在等待钱铿出关。直到钱铿下令,他们才敢来抢棺木。因为在伝帮,钱铿的话,就好比是圣旨,伝帮帮众不得不从。 “好啊。”安东野欣喜地答应下来。 看着安东野的表现,姚鸢的脸色阴沉无比。如果说,之前还是冷若秋霜,那现在,绝对就是万载寒冰了。 “走吧。”陆离拉了拉他。陆离只能靠在公子嫣的肩膀上,但是公子嫣嫌陆离比较重,所以就扔给了安东野来背,自己在一旁帮安东野拿着斩岳刀。一把大刀,一个美人,本来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可她现在腰间还有两把刀,一把柳叶刀,一把释刀。肩上扛着一把巨大的斩月刀。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携醉刀。看上去就像一个活动的兵器架子。 三人就这么在一干鱼龙帮众唾弃中走远。林大帅回头,看着陈源的灵柩。“走,全部都带回去,给帮主过目!”伝帮之人推搡起来,驱赶着鱼龙帮的人。姚鸢望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咳咳咳咳。”没走出多远,陆离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安东野背着他,听得他一阵咳嗽,便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吧?” 陆离用衣袖摸了摸嘴,然后平复了一下说道:“还好。” “你刚才想说什么?”公子嫣偏过头来问。 “我想说,我不甘心就这样。这缓兵之计,用得窝囊。”陆离先是一声叹息,然后伸出指了指携醉刀,“我借了东西,总归是要归还的。” 公子嫣看了看手中的携醉刀,她说道:“我会管到底。只要陈源的女儿还活着,我就有必要让她安全。这是我欠陈源的。” “你们不会是想杀回去吧?”安东野好像现在才回过味来。 公子嫣乜了他一眼,“陆离,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至少先找个地方让我疗伤,还需要配几服药。如果有药物配合我的真气,我的恢复能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陆离语气中还有虚弱之感,可是他对自己的恢复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潜龙诀配合药物,他有把握在两三天之内,恢复得七七八八。 安东野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是支持你们的。” 公子嫣冷哼道:“刚才你还不是在和人家林二当家表忠心嘛?” “其实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安东野很认真的说道。 公子嫣不置可否。 三人进了岚州城,此时天时已经到卯时,天色大亮,岚州城也开始苏醒了过来。他们行走在街道上,人流已经开始显现。公子嫣这一身打扮,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在人群之中,就有一男一女两人,坐在临街曲阁上喝早茶。透过栏杆,正好可以看到那扛着刀,带着刀的古怪之人。“师兄,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哦,她怎么拿这么多刀呢?”那个少女问道。少女拥有一张圆圆的脸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盯着公子嫣。 坐在她对面的,就是她口中的师兄了。她师兄皱眉道:“还有这么一把大刀。奇怪,最近江湖之上,好像没有一下子用这么多刀的人吧?” “师兄,先不要去想了,喝茶,喝茶。”少女捧着茶杯,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公子嫣感受到了那注视的目光,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鱼龙帮出门给陈源出殡的人,都被伝帮带走了。现在他们三人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只好回到鱼龙庄。这庄里,就只剩下了一些忠心耿耿的仆人,还在照看这院子。 把陆离安顿在公子嫣自己隔壁之后,陆离躺在床上说道:“公子大人,麻烦你在岚州城帮我找一个人来。” “谁?” “苏云。” 第五十章 钱铿 伝帮所在庄子,可能比起鱼龙庄还要奢华。庄园所占的面积,也比鱼龙帮要大得多。只不过在位置上面,鱼龙帮的庄子更加靠近港口。而伝帮所在的庄子则是靠近岚州东门。 在庄子内,宽阔大气的大厅宛若殿堂,上首放置着一张榻,榻的上方,悬挂着一副猛虎啸傲图。下首两边放置着座椅,这是为客人所准备的。主人高高坐在上首,客人坐在左右两边,这幅情形,与天子朝堂,如出一辙。 现在在这大厅之内,摆放了一具棺木。棺是金丝楠木棺,上好的棺木盛的自然是上好的人。至少在身前,陈源已经超过许多人。棺木的旁边,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陈妮就站在陈源的棺木旁边。两旁的座位上,林大帅,姬无酒,龙行,撒拉罕四人落座。也不怕陈妮会做出什么事来。而姚鸢则没有这样的待遇,她被人用一根铁链锁了起来,让她无法动手。 林大帅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些铁链,你是挣不断的。” “嘿嘿嘿嘿。”姬无酒端着酒葫芦,眼光在姚鸢身上扫来扫去。铁链缠身,紧紧缚着姚鸢,把她身材的玲珑展现得淋漓尽致。姬无酒肆无忌惮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姚鸢。 姚鸢脸若寒冰,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可是她已经落入伝帮之手,哪怕再挣扎,也逃不出伝帮的手掌心了。 “帮主应该快来了吧。”龙行抱着自己的拐杖,坐在座位上。他现在的模样,与市井老人没有丝毫区别。 撒拉罕双手抱臂,没有说话。 忽然,一声低沉的吼声响起。这个声音,仿佛是有什么野兽正在咆哮。陈妮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姚鸢身后缩了缩。穿着孝衣的柔弱模样,着实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林大帅等人听到这声低沉的咆哮,连忙站起身来。因为他们知道,帮主钱铿即将驾到。 一串奇怪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阵粗壮的喘息,一只吊睛白额虎从大厅之后缓步走来。它身长约一丈,额头之上的王字威风赫赫。肌肉虬结的四肢,隐藏着利爪。一根虎尾宛若一条铁鞭,跟在身后。一只斑斓猛虎,展现人们眼前。 林大帅四人见怪不怪,但是陈妮本身胆子就小,猛然见到传说中吃人的老虎,整个人更是躲在了姚鸢的身后,不敢去看。姚鸢强装着镇定,但是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斑斓猛虎进到大厅之内,粗壮的虎爪踏着石板砖,一根虎尾剪动着,看上去仿佛是在择人而噬。它一步步来到姚鸢身边,低着鼻子,似乎在嗅什么东西。姚鸢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一只巨大的老虎就在自己面前,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这样的情景,谁人不怕啊? “黔虎,倒一边去!”随着一声呼喝,一道健硕的人影来到了大厅之中。一头如针的头发,尖锐地突起。他穿着一件外袍,全身肌把衣服撑得紧紧。来人一步一步走到榻上,那斑澜虎也十分人性地来到了卧榻之旁。 钱铿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半躺在榻上,看上去颇为随意。在他身后,就是一只斑斓猛虎。这只虎的花纹正好成为了我们伝帮帮主的背靠。卧榻之旁有猛虎,猛虎为靠,这是何等的霸气。 “大帅啊,你能否肯定这是陈源的棺木?”钱铿看着那口棺木问道。 林大帅连忙回答道:“千真万确,这是我们今早从他出殡之处请回来的。这里两位呢,就是鱼龙帮的大小姐陈妮,还有鱼龙帮青木香的香主姚鸢。他们两人拼死守护的棺木,是不会有错的。” 别看林大帅在外如此风光,但是在钱铿面前,他还是太嫩了一些。林大帅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对钱铿是毕恭毕敬。 “我闭关而已,陈源这就死了?”钱铿眯起了眼睛说道。“怎么死的?” “是我们杀死了他。”林大帅说道。虽然他知道有些回答可能会让钱铿生气,所以他尽量让语气变得平复了一些。 钱铿扫了一眼林大帅,然后转头问龙行。“你们怎么做到的?”“聂隐娘叛变给了我们最好的机会。”龙行解释道。钱铿在闭关的日子里,没有过多地过问帮中事务,所以很多东西都需要补上。 钱铿坐正了姿势,冲着下首的棺木努了努嘴,“来人,开棺!” 听到钱铿的命令,正守着大厅的几位伝帮帮众走了进来。而陈妮则是忽然回过神来一般,扑到了棺木之上。“你们不能再惊动爹了!呜呜呜。”陈妮哭喊着。姚鸢咬着牙,对着钱铿骂道:“钱铿!你惊扰死者,不得好死!” 钱铿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陈源在世的时候我不怕他,他死了,我还怕他个鬼?我怕他不死,我怕死的不是他。” “开棺!” 棺木打开,一股尸臭传了出来。棺木里面正躺着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 打开棺木的人措手不及,连忙以手掩鼻。 钱铿皱着眉头,他站起身,高大的身材高出林大帅一个头。他来到棺木之前,仿佛根本就没有闻到尸臭,他仔细地打量着棺木之中的尸首。 良久之后,钱铿仿佛松了一口气,脸上多了一份落寞。他喃喃自语道:“你竟然真的死了。”说完,他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坐下。林大帅四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钱铿让他们大费周章地抢来棺木,真的只是看上一眼。“罢了,你们把棺木抬下去,厚葬陈源。” “是。”那几个开棺的伝帮弟子说道。 “还有,把她们两个也带下去看管着。别动什么其他的心思。要是陈源的骨肉出了一点事,我就杀了你们。下去吧。”钱铿大手一挥。几个帮众把陈源的棺木,还有姚鸢和陈妮带了下去。 大厅里面就只剩下了钱铿,还有林大帅四人。 “有些事情,你们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钱铿靠在身后的斑斓猛虎身上,一只手抚摸着它的皮毛。 “帮主,你是指鱼龙帮的事?”姬无酒问道。 钱铿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林大帅给了姬无酒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多说话。他站起来,对着钱铿说道:“帮主,我们是灭了鱼龙帮杀了陈源。难道我有做错什么么?” “灭鱼龙帮,杀陈源,你们做得不错。你们错就错在没有顾身后!”钱铿冷冷地说道。“鱼龙帮走得是海上的生意,我们走的是路上的。就利润来说,海上贸易的确是一本万利。我的确也眼红过。但是我还不至于舍本逐末,为了这点利益去灭了鱼龙帮。” “我问你们,鱼龙帮倒了之后,港口的生意你们接过来多少?” 听到钱铿提起这点,林大帅忽然皱起了眉头,“我们……占了大概四成。另外六成,被玲珑阁和岚州府衙瓜分了。” “我们付出多少的代价?灭了鱼龙帮,得到的收益大头还让别人拿了?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钱铿狠狠锤了下手。斑斓虎吃痛,低吼了一声。林大帅见钱铿暴怒,连忙低下头,不再言语。而姬无酒,龙行和撒拉罕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吱一声。 沉默,静谧。 “说吧,大帅。背后给你们出主意的人,到底是谁?”钱铿安抚着斑斓虎,斜眼看着林大帅。林大帅只觉得自己脸上汗津津的,钱铿含怒而发的气势,没有保留,给了他巨大的压迫感。“没……没有人。” “事到如今,还不跟我说实话?”钱铿露出一个笑容来。林大帅一见,立马跪了下来,说道:“帮主,是有一个人给我出了主意。我觉得可行,才去做的。” “谁?” “属下不知,那人出入之时皆蒙面,说是我帮探子之一。” 钱铿听到之后,笑意更盛。“连人都不知道,就去相信别人,你叫我如何放心把伝帮交给你?” 他越是开怀,林大帅就越是惶恐。 “难成大事!”钱铿一挥手,一道真气凝聚成罡气,直奔林大帅而来。林大帅跪在地上,不敢闪避,被那真气冲撞了个满怀。他当场就倒飞出去,砸在门框之上。 做完这一切,钱铿像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然后,他站起身,看着还趴在地上的林大帅。“略施惩戒,你给我记住。凡是都要多想想,想到下一步该怎么走,走完下一步之后,又该怎么走。” 斑斓虎见钱铿准备走了,它也站了起来,跟在了钱铿身后。 “再给你一次机会。查出到底是谁在利用你。”说完,钱铿带着虎从前厅消失,往后去了。 姬无酒上前,扶起林大帅。他一边扶一边安慰道:“帮主无法理解我们的苦心。解决了鱼龙帮,我们伝帮才能更加强大。” 林大帅无言,他伸手按着刚才被击中的地方,并不是很疼痛,但是撞门框的那一下,倒是真的结结实实撞上去了。果然都被帮主看穿了么?林大帅揉着脸,叹了一口气。 (写不出感觉啊,好痛苦。) 第五十一章 大势 一处地下牢房之中,一个女人低着头靠墙而坐。外面的阳光穿透厚墙的窗户,投下一根光柱,细小的灰尘飞舞着,缭绕出一分光明来。这束光就照射在那女子身上。 “吱嘎”一声,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影缓缓踏入牢房。 那人的脚步声稳重而又低沉,听到那脚步声,牢房之中的女子抬起头。正是形容憔悴的聂隐娘。 钱铿在栏杆之外蹲了下来,聂隐娘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不再去理会他。 “陈源真的死了。”没有任何语气上的波动,钱铿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聂隐娘静默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钱铿冷笑了一声。聂隐娘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是死不了的。你不用骗我。”她的声音依旧冷静。 钱铿笑道:“你知道嘛,我为了求证他死没死,下令不让他下葬。今天,见到他的尸体,我终于确认了。” “他死了。” “不可能!废功散用量极少,陈源那样的境界与你相差不多,哪怕骤然遇袭,又如何会死?”聂隐娘依旧不相信,但是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音。 如果陈源没死,那么鱼龙帮知道自己被扣押在此,没有道理不来营救的。但是,自从那天过后,如今已经是第七天了,她没有见到过任何鱼龙帮的人。这一点,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了。可是理智却不能说服感情,聂隐娘不想也不敢去相信那样的事! “陈源左腿被我打断过,右臂之上也有我砍出来的伤口。伤可及骨,这些痕迹,在他尸体上也有。”钱铿不痛不痒地说着他的判断,但是在聂隐娘心中,却开始泛起了涟漪。她的肩膀终于颤抖起来。“本来,我想给你拿点东西过来当证物,可惜他开始腐烂了,其他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能证明他身份的。不过,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我还不至于骗你。”钱铿再次给聂隐娘当头一棒。 死了,连尸体都开始腐烂了。 “闭嘴!”聂隐娘大喊道。她抬起头,阳光之下,钱铿可以看到聂隐娘双目之中,清泪不断流下。原本一张秀气俊俏的脸,现在只剩下了满脸的凄厉和难以掩盖的悲伤。 钱铿看着痛苦的聂隐娘,知道她终究还是去相信了陈源已死。聂隐娘能够被誉为智囊,关于这个结果,她早就已经推测到了。 “现在,鱼龙帮逃得逃,散得散。负隅顽抗的都已经被我们杀了,剩下逃走的,恐怕也不成气候了。这还得感谢你的苦肉计,呵呵,若不是大半帮众中毒,恐怕我们动手也不容易。”钱铿不介意再去刺痛聂隐娘的心,因为一直以来,这个女人给云帮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熟料聂隐娘猛然抬起头来,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但是情绪却已经镇定下来。“你说什么大半?中毒不过是避人耳目,怎么可能大半帮众都中毒。你当我是傻子么!” 听到这话,钱铿两道剑眉猛然皱起。之前听林大帅复述过经过,钱铿就只有一个感觉,陈源这是在找死。自己中毒,谢如海重伤,聂隐娘叛变。鱼龙帮高层内斗的局面,骗骗林大帅还可以。钱铿与陈源交手无算,这样明显的诱敌之计,他如何会上当?想来聂隐娘是为了趁自己闭关谋算云帮,所以才出此良策。 可诡异的是,鱼龙帮帮主真的中毒了,真的被杀了。谢如海真的受伤了。帮众大半人也真的中了毒,实力下降一半有余。这样的鱼龙帮如何阻挡伝帮? 苦肉计用到真的变成一堆任人宰割的肥肉,那结果就只有被人一口吞了的下场。 陈源是傻子么?不是。聂隐娘是傻子么?也不是。可鱼龙帮为何要这么做?而且还真的被伝帮成功抓住了机会,一击将鱼龙帮打得再也翻不了身。钱铿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所以在堂前,他询问了林大帅。林大帅迫于钱铿的压力,说出了背后的确是有人指点。那么这个指点的人,就存在很大的问题了。他是如何得知这个时机的?抑或者再大胆猜测一下,这个人,是如何让原本的苦肉计都变成真实的? 钱铿从聂隐娘的口中验证了一部分猜测。“老实说,现在的情况,我留着你也没用了。” 聂隐娘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像她这样的女子,早就学会了如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内心还在流血,她的脸上早已云开雨霁。“那就杀了我吧。我好和陈源去团聚。”聂隐娘无所谓地说道。这也是她心中隐隐所期望的。 “让你殉情?我可舍不得。”钱铿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你果然与陈源有私情的。” 聂隐娘冷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个女人一心一意为男人做一切,不是爱他是什么?”爱他,聂隐娘理直气壮。“倒是你,钱大帮主,我可是知道,你当年与陈源一起追求陶妮,可惜求之而不得,眼睁睁看着她嫁给陈源,为人妇。” “呯。”聂隐娘面前的几根铁杆应声弯曲,凸到了聂隐娘面前。钱铿一只手掌拍在铁杆之上,距离聂隐娘的脸不过三寸距离。“你不该在我面前提起她。”钱铿的语气瞬间降至冰点。 聂隐娘只感觉一股磅礴大力从自己身边滑过,钱铿所具备的力量,已经超越了陈源。这样的实力,足够他上武榜了。 钱铿缓缓收回手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最后,我再问你。你为何敢这么大胆,设下这样的计划。” “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么?”聂隐娘反问道。 钱铿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聂隐娘嘲笑道:“钱大帮主,你自己还不知道,你已经在劫难逃了?伝帮一直以来,真的是靠给商队做保镖赚钱?这样蹩脚的借口骗骗外人就算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谁人不知?朔夜多矿藏,但是缺盐。盐铁这两项,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官营。你私自运贩私铁私盐,樊笼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钱大帮主,你已经被盯上了!这是大势。大势所趋!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聂隐娘指着钱铿,大笑起来,笑得有些歇斯底里。 钱铿听了她的话,低眉思索。樊笼?被樊笼盯上?难怪聂隐娘敢以此设局。樊笼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代表了朝廷,代表了官府的权威。林大帅也的确提起过,在鱼龙帮有个樊笼的人,不过已经被他放了。 末了,钱铿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聂隐娘,说道:“樊笼?我还真不怕他。”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聂隐娘听到了钱铿对门卫的吩咐。“再去找几根粗点的铁条来修复一下,或者先给她换个牢房。” 聂隐娘正不知何意,忽然之前,原本眼前被钱铿拍弯的铁杆忽然一颤,然后化成了齑粉。聂隐娘的呼吸所带之气,直接吹散了它们。钱铿一击之力,竟然有如此威能!难怪他说他根本不怕樊笼了。 聂隐娘坐在原地,看着断裂的铁杆若有所思。 钱铿大步从牢房走出,外面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在地上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牢房之外,黔虎正等着他。钱铿走上前,摸了摸这只斑斓猛虎的皮毛。看着它,未免想起了故人。 “陆上虎,海上蛟。”钱铿自言自语道,“现在蛟龙到死也没有化成龙啊,只剩下我这头虎,真的是寂寞呢。” 他带着黔虎,向外走去。 而在岚州城门口,几个人正排着队进城。其中有一个女子,看体态颇为婀娜,但是脸上按照云滇的风俗,遮上了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闻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所有人都断定,这个女子必定是美若天仙的。可是在美女身旁,还有几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跟随。 那女子行走在岚州城之中,直到进了一家茶楼。 茶楼分为上下两层,在二楼之上,一对男女正坐在临街的位置上喝茶。不过他们显然已经是来了很久了,那少女趴在茶桌上,拿起一只茶杯遮住了眼睛。倒是那个男子没有丝毫不耐烦,依旧是细细品茶,慢慢回味。 女子的登楼造成了一丝影响,但是那女子没有在意。她径直来到那一对男女之前坐下。她这一坐下,倒是引起了那两个人的注意。 “我们饿着肚子喝了这么久的茶,你终于来了啊?”那少女抱怨道。 那男子则是微微一笑,问道:“是否是紫月姑娘?” “是的。”紫月大方承认。“公子让我问你们,是不是准备好了?” “千公子多虑了。此次我们东秀剑阁大力支持,不只是封剑四秀,以及我们这两人。还有我们掌门最倚重的大师姐都来了。”那男子客气道。 “只要你们说得钥匙是真的,那么我跑这么一趟,也是值得的。”圆脸少女说道。 紫月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多虑了。我们公子说的,自然是真的。” (为了写钱铿的气势,又加了一章。感觉还是不如意啊。) 第五十二章 凤箫声动 得到紫月的亲口承诺,一对来自东秀剑阁的弟子才稍稍缓和了颜色。为了与紫月接头,师兄夏月风和他的师妹骆非池一早就来到了这家茶楼。喝了一上午的早茶,肚子也空空如也。等到了辰时,紫月才姗姗来迟。 夏月风抱拳对紫月说道:“辛苦紫月姑娘亲自前来。”虽然看不清紫月的容貌,但是那股气质和暗香,夏月风早已记在心头。花魁紫月刺杀定远大将军,这个消息,夏月风也是有所耳闻。 定远将军郭恕,夏月风不能想像他是什么人,但是对于紫月这个敢于刺杀大将军的弱质女流,却是打心里佩服。一个女子,却敢于做男子不敢做之事,夏月风是真的由衷的敬佩。 不过,佩服归佩服,他想要的并不是叛逆,他只是想与隐国合作而已。如果真如那个千晋所说,他的手中握有武宗宝藏的钥匙的话,那东秀剑阁也不会计较与隐国合作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江湖事江湖了,何必理会朝堂政事? 东秀剑阁隐世多年,其宗门所蕴含的实力,也就只有本门弟子知晓。樊笼?东秀剑阁百年风雨,还真不怕这个新生的樊笼。像古河派和东秀剑阁,都是历经过大贠王朝四分五裂,然后大姜一统的门派。其底蕴可想而知。之所以在樊笼节制江湖之后闭了山门,只是不想与如日中天的李姜王朝争个高低而已。 但是,武宗宝藏这个砝码,压得太重。一下子激荡起了东秀剑阁着一潭静水。 武宗,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宗门,一家独大于江湖,独占鳌头近二百年之久。武宗灭亡之时,古河派尚是一个小门派,东秀剑阁的祖师涟漪仙子还不知在哪里。他们只是记得武宗当年那盛况。 天下武学尽入樊笼。这里的樊笼,不是指当今樊笼司。而是指当年的武宗。顺带一提,大姜皇帝李钰,就是从这句话之中得到的灵感,才为樊笼司取了樊笼之名。 武宗有一座春秋阁,收录了当时世上几乎所有的武学秘笈。武宗所在的邙山,几乎成了所有学武之人心中的圣地。遥想那日胜景,武宗弟子三千人,记名弟子数不胜数。可以说整座江湖,都是武宗弟子。 就是这样一个大门派,却在大贠王朝末年的战乱之中,衰弱下去。 在灭亡之前,据说武宗把所有剩下的秘笈和多年积存,全部藏了起来。这是武宗为自己今后留下的一条后路。之后的江湖人,把这称之为武宗宝藏。没有一个江湖人对武宗宝藏不动心的。东秀剑阁也在江湖,自然也不例外。 紫月看着夏月风和骆非池两人。这两人是东秀剑阁之内的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两人的实力虽然不如早一步来到岚州城的封剑四秀,但是也决计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那位还是芳踪渺渺的大师姐,紫月还未曾得见,所以也不知道她会是如何。 从自己公子的言语之中,紫月知道这些人的出现,已经很能体现东秀剑阁的诚意了。 紫月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两日之后,还希望两位能够配合。” “那是自然。”夏月风满口答应。无论如何拿到钥匙给韩三娘过目,这是韩三娘亲自下达的命令。 “那两日之后的亥时,奴家在伝帮恭候各位。”紫月躬身福了一礼,而后在随从的侍奉之下,慢慢走下楼去。夏月风端着茶杯,双目凝视着紫月的背影。骆非池撇了撇嘴,似乎对于师兄这幅出神的样子很是鄙夷。她不耐烦地敲了敲茶杯,让夏月风回过神来。“师兄,我饿了!师兄,我要吃饭!师~兄~”骆非池拖长了音调。 夏月风目送紫月下楼,直到看不见了她的倩影,他才回过头来,看着骆非池说道:“怎么了?师妹,你刚才说了什么?” 骆非池狠狠地把茶杯敦在桌子上,气鼓鼓地说道:“你就看着人家吧!看丢了魂坏了师父交代的事,那就有你好看的!”夏月风无奈地挠了挠头,说道:“我怎么可能会这样。”骆非池呵呵一笑,“等今晚大师姐到了,有你好看!” “大师姐本来就很好看啊……”夏月风笑道。 夏月风的笑声夹杂在茶楼的嘈杂声中,传到大街之上,被稍稍凛冽起来的寒风一吹,终究消散在了街道之上。 陆离从调息之中醒来,抚摸着胸口。胸口被林大帅一拳打断的肋骨已经被接上。鱼龙庄里虽然人员稀少,但是库房储藏的可没有毁去。各类疗伤用药都可以随时取用。而陆离的潜龙诀,更是加强着药效的散发。 “胸口的疼痛已然消散大半,剩下的就是恢复经脉创伤了。”陆离看着一旁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自言自语道。对于自己的恢复能力,陆离一向很有信心。 这个时候,他的房门突然打开,公子嫣和安东野从屋外走了进来。安东野一进门就瘫坐在了椅子上,他喘着粗气说道:“累死我了。” 陆离走下床,问道:“怎么样了?” 安东野朝公子嫣努了努嘴。公子嫣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的那个人,的确在偷儿帮。不过那个小家伙,倒是开价不小。”陆离点了点头,想起了苏云那幅无赖的乞丐模样。“他还是答应了吧?” “答应了。”安东野怀疑道,“不过,你确定这个法子真的有效?” “能来多少人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陈源在时,鱼龙帮的凝聚力。”陆离仔细挑着桌子上的药品。 “如果最后,只剩下我们呢?”公子嫣如是说道。陆离停下了手,安东野目光凝聚在公子嫣身上。公子嫣则是看着他们两个,“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伝帮和玲珑阁都没有人来收这间庄子。但是庄上也没有其他人了。鱼龙帮已经不在了。” “那我们也可以杀上门去。”陆离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就凭我们三个?”安东野挑眉问道。 陆离拿起一瓶药,然后坚定地说道:“对,就凭我们三个。” “你是疯了嘛?我们三个人对伝帮?”安东野忽然站起来说道,“这是去送死!我可不去。”说完,他面向公子嫣,“他要疯,你也陪他疯?” 公子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用无辜的表情说道:“是啊,有什么不可以的嘛?” “你们两个!这不是儿戏好么!!!”安东野咆哮道。“鱼龙帮给了你们什么,让你们连命都不要!” “我欠陈源酒钱啊。”公子嫣认真地说道。 陆离则是笑了笑,他说:“我只是想把刀还给大小姐。顺便救一下她。这是我应该做的。其他的,我也做不到了。” “疯了疯了!”安东野在房里踱步起来,他绕着圈子,显然陷入了某种懊恼之中。 陆离和公子嫣双目相对,显然都从对方的眼神里面看到了一丝胆大包天的意味。两人相视一笑,竟然有了那么一丝默契的感觉。“东野,我们不逼你。如果你觉得这是送死,可以退出,我们不会说什么的。” “屁!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家伙么?你要是用了释刀,肯定又残废在那里,我要是不去,谁背你回来?”安东野冲陆离挥着拳头。听到他这么说,陆离倒是笑了。他笑得很开心。 安东野愤愤说道:“我才不会给你们嚼舌头的机会,我一起去。别以为我怕了他们。那个什么林大帅,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哈哈哈,到时候万一死了,可别后悔啊。”陆离大笑道。 “悔也不关你事!老子的命老子自己清楚。”安东野再次坐下,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样吧,两天之后,我大概能够恢复得差不多。我也不瞒你们,我可以用释刀。不过也只有一招的机会。到时候我们趁夜色,把陈妮从伝帮救出来。如果可能,那就救更多的鱼龙帮帮众,如果不行,那就只能放弃。”陆离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了三人之中的主导之人。 “好。”公子嫣的回答简洁明了。 安东野挥了挥拳头,表示自己明了。 而在此时,岚州城南门外,那望凤坡上,一位女子正伫立在此,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望凤坡之名,来自传说。传说有凤凰落于此地,站在坡上就可以望到凤栖之梧桐,所以因此得名。 而现在坡上的这位女子,一头秀发任自飞舞。纤细的脸颊带着令人惊艳的弧度,如烟的倦媚,挺秀的琼鼻。香腮微晕,吐气如兰。吹弹可破的肌肤如霜如雪,身姿娉婷而又袅娜,一套素色衣裙剪裁合体。那姿容,仿佛是天上仙女下凡,又似百鸟之王,傲世而立。 如果此时有人从望风坡下经过,那么必定会惊为天人。 遗世独立,一见倾城,再见倾国。这样的句子,大概就是为她而设的吧。 她手持一支长箫,就这样迎风站在坡顶。女子双手扶箫,放在粉唇之间。箫上以高明阴刻的手法,刻上了凤纹。这大概是一支凤箫吧。 浑厚而又悠扬的箫声响起,宛若雏凤初啼。 风声渐浓,箫声渐扬。 凤箫声动。 (吹箫而已,不要想歪,千万不要歪!) 第五十三章 玉壶光转 很快,那女子要等的人就来了。 四个人从不同的方向,落在了望凤坡上。箫声戛然而止,那女子放下箫,看着来人。 四个人各有高低矮胖,三男一女。为首者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扮作文士装扮。在他两边两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另外一个女人看似少女,但是那打扮却是妇人打扮。 如果公子嫣在此,那么就肯定会认出来。这四个人,正是当日在鱼龙帮之中,公子嫣遇到的那四人。那四位东秀剑阁的弟子。 那持箫女子见到四人,微微行了一礼。“四位师叔,你们来了。”来者,正是东秀剑阁,封剑四秀。封剑四秀是指张清,夏落山,穆寒玉,白露这四人。他们是与韩三娘同一辈的人物,早年成名于江湖。但是那场席卷天下的战争之后,东秀剑阁闭门不出,这四人也离开江湖久矣。 张清是那矮胖男人,他笑咪咪地看着持箫女子说道:“凌雁师侄,你终于来了。” 林凌雁笑了笑说道:“让四位师叔久等了。” “掌门有什么吩咐么?”夏落山是那中等身材的人,他皱着眉头问道。 林凌雁摇了摇头,她小心说道:“师父没有其他吩咐,只是让我听从四位师叔的指示。” 听到这话,白露微微颔首,作为四秀之中唯一的女子。在某些方面更加在意一些。当年上代掌门力排众议传位于韩三娘,白露自认不差,至今仍是耿耿于怀。见到韩三娘最钟爱的徒弟如此放低姿态,她心里也就微微放下了些。 最后一位穆寒玉是老好人的性格。他对着林凌雁说道:“凌雁不用这样,我们都知道三娘是把你当作下一任掌门来培养的。若是你有什么计划,说出来无妨,我们四人定当竭力配合。”他刚说完这话,白露的眼神就扫了过来。可穆寒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白露嫉妒之心极重,他也不是一天两他知道了。他就是看不惯而已。 封剑四秀虽然并称,但是性格迥异。 林凌雁对着四位师叔辈的长辈说道:“凌雁有一事想要请教四位师叔。” “请讲。”张清伸手,示意林凌雁说下去。 “四位已经前来接触过隐国,照你们看,那背后主事之人,到底是什么想法?”林凌雁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以武宗宝藏的钥匙为饵,请求东秀剑阁助力。目的,只是为了帮住隐国消灭一个两个在岚州城势力庞大的帮派。虽然在东秀剑阁眼中,这庞大二字,未免是抬举了鱼龙帮和伝帮。但是,这两个帮派的帮主还是值得注意的。两人的武学修为不低,至少也是能够真气外放,接近凝结罡气境界的高手。这两人也上了武榜,只是排在榜末,所以不曾引人注目。 江湖人最常称道的武榜,不过是包含着前二十名的狭义榜单。并不是那张近百人的大榜单。 隐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说是反叛,但是也不像。这更像是江湖仇杀,但是实力不足,便请了外力相助。封剑四秀是最早下山来到岚州城的,最近还有林凌雁的师弟夏月风和师妹骆非池,两人也来到了岚州城。 “什么想法我不清楚,但是那背后之人,心智让人有些惧怕。”夏落山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几日前,鱼龙帮已经散了。” “鱼龙帮?”林凌雁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那不是岚州城第一大帮么?” “是的,他被伝帮灭了。”夏落山扯了扯嘴角,“我们只是由人带着,进入了鱼龙帮的地方。没想到在那里,看到了鱼龙帮高层反目。有个女子狠心下杀手。” “如此,我们只是顺水推舟,杀了那鱼龙帮的帮主而已。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穆寒玉语气之中也透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师叔的意思是说……这是隐国主事之人一手策划的?”林凌雁怀疑道。 白露点了点头,“他承认的。” 林凌雁呆立当场。在她的想像之中,隐国因为缺少实力,所以才找来东秀剑阁,以此来壮大实力。可听到封剑四秀的描述之后,林凌雁忽然涌现出一种错觉来。似乎那个人有着把两大门派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自信,东秀剑阁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这样一来,势必影响到双方合作的位置对等。 “罢了,凌雁,晚些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张清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然后说道,“我们先去一个地方。他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好。”林凌雁自然不疑有它。她跟着四人折返,往岚州城外的梧桐谷。 梧桐谷内自然是长满了梧桐。传闻凤凰栖息之地,就是在这里。 不过想要进入梧桐谷,就需要一口气翻过三座大山,没有武功的人,还不具备这个脚程。等到封剑四秀带着林凌雁来到梧桐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不过梧桐谷之中,尚有依稀灯火尚存。那是一间别院,藏于深山幽谷的别院。 林凌雁与封剑四秀来到那别院之前,发现别院周围隐藏着暗哨。这座毫无防备的别院似乎有着完备的防守。别院高墙大户,但是全部掩映在梧桐之中。幽静的隐匿与森严的防备完美结合。 在他们接近别院的时候,有两名男子从旁显露出身形来。他们两人都没有携带武器,但是身上一股彪悍之意无法掩盖。“来者可是东秀剑阁的朋友?” “是。”张清走上前,向他们打着招呼。 其中一个男子说道:“请随我来,公子已经备下酒菜,等候多时了。”说着,他就走在前方引路。 五人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大厅之中。 整座大厅是石质的,又正值天色渐晚,所以大厅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林凌雁踏入其中,感到一股压抑着的感觉。 “啪啪。”随着两声击掌,大厅之中忽然明亮了起来。 几十支牛油蜡烛燃烧着,散发的光芒晃得林凌雁睁不开眼。等到她适应了光线,这才开始发现大厅之中摆了一张圆桌。桌子上摆放了各色珍馐美食,全都散发着热气。桌子之上的餐器,都是上等青玉所制。在烛光下,散发着粼粼波光。 有一人,正坐在上首,看着站在原地的林凌雁等人。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林凌雁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好看。特别是当他现在温和地笑着的时候。这个男子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欢迎欢迎。”这男子站了起来,林凌雁这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高出了不少,一身华美的衣衫,贴合着他的身体。男子抱拳对着他们说道:“抱歉抱歉,让五位屈尊来到此地。” “公子客气了。是我们让公子久等了才对。”夏落山等人早就见过这位公子,知道他就是与他们接触过的那位隐国主事之人。 千晋微微一笑,邀请他们落座。一双柔和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凌雁。 林凌雁就坐在他的对面,千晋的目光就凝聚在林凌雁身上。林凌雁知道自己的相貌如何,哪怕是在东秀剑阁之内,也曾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总有些不明就里的师弟,腆着脸面向她倾诉爱慕之情。 千晋的目光让林凌雁感觉到很不舒服,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是在隐国的地盘,恐怕林凌雁早就要拂袖而去了。 “真美。”千晋称赞道。他的一句话,让封剑四秀的目光也凝聚在了林凌雁脸上。这位掌门的首徒,的确是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更难得的是因为她出世修炼,没有沾染过多的世俗气息,让人感觉她是如此出尘,仿若仙女。 林凌雁本人则是因为这一句略带调戏语气的话语而皱了眉。原本千晋出众的外表赢得的好印象也降低了几分。 “不愧是师父赞不绝口的女子。如此出尘绝艳。”千晋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温和的笑来。 “哦?还未请教公子师从何人?”白露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恩师就是人称全才的鲁夫子。”千晋端起青玉所制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他遥敬林凌雁,说道:“师父当年前往东秀剑阁,曾有幸得见过林姑娘一面,回来之后,他就画下了一幅美人图,可惜被人高价买走。今日也无缘得见了。” 林凌雁回想起来,在东秀剑阁修炼之时,的确有来过一个名叫鲁夫子的人物。而鲁夫子在江湖之上,也是大大的有名。因为其人称全才,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文章武功,乃至冶炼医药,只要你说得出的行当,他都会,而且精通。 这样一个人,简直就是江湖的传奇。 眼前这个隐国的主事人,竟然是鲁夫子的弟子?林凌雁抬头看着千晋,顿时感觉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捉摸的味道来。 “对了,今天请各位来呢,是有一件要事想拜托各位。那就是两日之后,我会前往伝帮,到时还请东秀剑阁的各位与我一道。”千晋抚摸着玉壶,眼神冷冷地看着烛光在玉壶之上流转。 第五十四章 英雄救美 立冬过后,天气就一天冷过一天了。而毎到这个季节,伝帮的生意也会闲下来。因为朔夜草原之上,也是天气渐凉。游牧的部族会驱赶着羊群,前往北方过冬。届时,榷场的生意也会减少,更别说私自前往朔夜的客商了。 在那边旷阔无垠的朔夜草原之北,是一大片火山。那里地火喷涌不熄,连带着改变了草原的气候。哪怕大雪封盖了整片草原,这里也依然是炎炎如春,牧草繁茂。所以每到冬天,游牧民族就会转场,移居到北方来。待到来年春夏,冰雪消融,他们才会迁回来。 没有了来往的生意,伝帮所在的归云庄就热闹了起来。归云庄里来来往往,都可以见到伝帮帮众。但是帮众所居住的院子,是与高层所居住的地方分开的。所以中院显得异常安静。 中院的一间房间之内,陈妮正枯坐在一张绣椅上,桌上的烛火照亮了整间房间。房内的装饰十分考究,家具摆件也是一应俱全。这是一间招待尊贵客人用的客房,可惜,现在里面所住的两人,都不是客人。 “姚姐姐。”陈妮呼唤道。 姚鸢正跪坐在窗户边,她手中握有一片碎瓷正在往窗棂的缝隙里面塞着。在她的旁边,是一地瓷器碎片。它的生前是一只细颈听风瓶,可惜已经粉身碎骨。姚鸢没有理会陈妮,一心一意想要撬开那扇窗户。 “姚姐姐。”陈妮又呼唤了一声。 姚鸢这才回过头来,她脸上的表情严肃无比,在看到陈妮之后,脸上表情才稍稍缓和下来。“怎么了?小妮。”姚鸢的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 陈妮看着她,有些不忍地说道:“姚姐姐,放弃吧。已经过了三天了。哪怕你能打开窗户,外面也还有专人守候着。我们逃不出去的。”姚鸢的手一顿,她有些默然地看着陈妮,说道:“我知道。” “所以……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陈妮言语之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她们已经被伝帮囚禁了整整三天了。钱铿亲自出手,封住了姚鸢的经脉。现在他也是弱女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两个人在起初尝试过很多种方法,但是哪怕是逃到了屋外,她们所要面对的还有看管的伝帮众人。然后就是被抓回来,扔进房间里。而后,想必是外面看管的帮众也烦了,找了东西开始封住门窗。 事实上,钱铿并没有虐待这两个人。相反,好吃好喝地供着,还遣来丫鬟专门服侍。可以说钱铿对她们是礼遇有加。可惜,陈妮和姚鸢并不领情。某种意义上来说,钱铿就是陈妮的杀父仇人,还是让鱼龙帮四散的罪魁祸首。甚至在陈源死后,还阻挠陈源出殡,入土为安。 这样的人,哪怕是再对她们好,她们也不会有丝毫的领情。 “小妮,不要哭。现在的局面我们未必没有机会。”姚鸢毕竟比陈妮年长,她要比陈妮镇定得多。 陈妮显然不怎么相信。想到前几日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如今却变成了失去父亲,失去原本的家的可怜之人。她不禁悲从中来,泫然欲泣。姚鸢看此情景,皱眉道:“陈妮!不许哭!”她言辞之中,吐露出几分严苛来。 “想想你爹,哪怕再困难,他可有放弃过?”姚鸢想起的,是一张永远笑着的脸。哪怕再苦难,也是以微笑去面对的男人。姚鸢转过头来,背对着陈妮。想起陈源,她的双目之中也是隐有泪光。 陈源不止是陈妮的父亲,姚鸢也是视之如父啊。 陈妮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姚姐姐,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姚鸢第一时间想起的竟然是安东野,陆离,公子嫣这三人。她的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情来,“不会有人了。”她恨恨地说道。这三人在最后关头,分明是有能力做些什么的,但是却偏偏什么都不做,选择了背叛。这让她始终无法原谅他们。 可是她没有想过的是,连一直跟随陈源的一些老帮众,也是被这样一场突然而来的背叛搞得摸不着头脑,然后又被伝帮一连串的杀戮杀得胆寒。除了一些奋起顽抗的,很多鱼龙帮的帮众都四散而逃。在这样的局面下,对于刚刚加入鱼龙帮的安东野和陆离,还能骂一声不讲义气。可根本不是鱼龙帮中人的公子嫣,又有何义务一定要留下来同生共死? “会有的吧,我把刀借给那个陆离了。”陈妮摊了摊手说道,她有些后悔。因为这把携醉刀,是陈源送给她的。虽然算不得什么名刀,但是那是陈源留给她的记忆。 “小妮,你就不用惦记那个人了。那个人阴险狡诈,处处隐藏心机。你的刀也拿不回来了。”姚鸢的怨气还是很重。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姬无酒拎着他的酒葫芦,从外面的黑夜之中走了进来。他满身酒气,脸色通红,看起来是喝了不少酒。 姚鸢看他进门,警惕地握紧了瓷片,然后,她拦在了陈妮身前。 姬无酒打了个酒嗝,他挥了挥手,示意门外守护的人离得远先。因为他本是四大高手之一,所以守卫不疑有它。姬无酒满意地笑了笑,回身就把门关上了。 看到门关上的一瞬,姚鸢心中涌现出了不详的预感。 姬无酒仰头灌了一口酒,然后笑着走上前。“何必这样紧张,姚香主。”他的一双目光,在姚鸢身上来回游弋。重点自然是放在了男人都懂的几个部位上。 “你想干什么?”姚鸢一张面孔冷到极致,她全身紧绷,手中紧紧握着碎瓷片。瓷片锋利,隔开了她手掌的肌肤,滴下一滴鲜血来。 姬无酒邪邪一笑,伸手一把搂住了姚鸢。姚鸢举起瓷片就刺,可惜她现在经脉被封,没有了武功。那只手被姬无酒一把握住,他手用力一捏。姚鸢吃痛,下意识地放开了碎瓷片。“性子还真是烈呢。”姬无酒笑着,嘴中喷出的气息含着酒气,扑向姚鸢。姚鸢皱眉躲闪,可是却挣扎不出姬无酒的怀抱。 姬无酒温香软玉在怀,一双大手肆意游走起来。陈妮看在眼里,急切地跳起来,想去掰开姬无酒的手。姬无酒随手一挥,真气释放,将陈妮击倒在地。虽然他已经喝醉,但是钱铿下令不可伤害陈源骨肉分毫的命令,他还是铭记于心。这一手,他用的是柔劲,只是将陈妮推开而已。 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功夫,姚鸢看准时机,一口咬在姬无酒搂着她的手臂上。她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姬无酒痛得大叫了一声,一把把她甩飞到了床上。姬无酒低头一看,右臂衣袖被扯烂,而且鲜血直流。他不由大怒,从腰间抽出酒葫芦的铁链,一鞭就向姚鸢抽来。 “啪。”铁链结结实实地抽在姚鸢身上,没有真气护体,那疼痛深入骨髓。可是姚鸢紧紧咬着贝齿,不让自己哼出一声来。 陈妮再次扑了过来,挡在了姬无酒身前。姬无酒看也不看,拿铁链卷起了陈妮,把她捆得严严实实。还顺手撕下一角床幔,塞进了陈妮口中。这下,陈妮只能倒在地上,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嘿嘿嘿嘿,碍事。你这个美人,一天到晚绷着脸,很看不起人嘛!”姬无酒说着,又是一铁链抽下。姚鸢的身体震颤了一下,蜷缩了起来。她的双目之中已经泛出了泪花,她从未受过这种侮辱。看到姚鸢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蜷曲在床上是如此的无助。姬无酒心中更加兴奋了。“哈哈哈,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枉我还向你提亲,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又是抽了几下,姚鸢的衣衫破烂,破烂之中可以望见娇嫩的肌肤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血红与嫩白的交织,仿佛带着一种异样的诱惑。姬无酒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他抓住姚鸢的衣衫,用力一撕。衣衫撕裂了大半,姚鸢的(胴)体包裹在亵衣之中,被完美地暴露了出来。 姬无酒吞了口唾沫,然后低下头,亲吻起姚鸢暴露在外的肌肤来。 姚鸢的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流下,对于自己所遭受的命运,她已无法抗争。自己多年的清白之身,就要在今晚失去了。陈妮在地上拼命挣扎着,翻滚着,但是也无济于事。她心中焦急万分,可是却也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不过,她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某种声音。是外面守卫的呼喝声,还有兵器交加的声音。 陈妮没有放在心上。 在做工精致的雕花拔步床上,姬无酒(跨)坐在姚鸢身上,撕开了姚鸢的亵衣。冰清玉洁的身子就这么暴露在这个男人的眼前。姬无酒放肆地笑着,多年心愿,得偿所愿。他如何不得意?将平日里冷眼鄙夷你的美少女压在身下,又是何等的快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姬无酒忽然听到奇怪的咿呀声,好像是某样物体无法承受巨力,发出阵阵呻吟。他想回头。 下一刻,两扇大门从门框脱出,直直地飞入了墙壁。一道人影蛮横地镶嵌在了门框之中,在他的背后,似乎还背着某把大刀。突如其然的变故,让正在(精)虫上脑的姬无酒清醒了几分。 当他见到那个人影手持大刀,向他斩来的时候,他的酒真的全醒了。 姚鸢原本无神的眼睛慢慢聚焦,一个她最为鄙夷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 安东野! 第五十五章 自以为是 斩岳刀挟刚猛无铸之势,横扫而来。红木制成的床架根本无法抵挡住这一击,还没有被刀刃砍中,就被斩岳刀上所附带的狂猛真气搅得粉碎。 姬无酒连忙俯下身,只见整个拔步床被扫去了一半。一股充沛的真气削过自己的后脑勺,刮得头皮生疼,姬无酒受此一击,彻底清醒过来。他不管身下的姚鸢,抬起身子就喊道:“来……” 本来,姬无酒想要喊的是来人二字。可是他只喊出一个来,剩下那个人字却是硬生生被卡在了喉咙口。他张大了嘴巴,可只有咝咝的吸气声。他的脸色也是瞬间涨得通红,但是又复变成惨白。 姚鸢收回屈起的膝盖,然后又狠狠顶了上去。由于姬无酒方才就(跨)坐在姚鸢身上,所以当他俯身再起身的时候,姚鸢抓住了机会,一个膝撞狠狠顶在了姬无酒胯下。姚鸢心中是恨极了姬无酒方才对她的侮辱,没有丝毫的犹豫,第二击紧随其后。 姬无酒再遭重击,他全身颤了颤,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斩岳刀在空中一个转折,安东野双手握刀,这么一拖。刀锋再次斩过床上。“噗。”一颗头颅伴随着血柱冲天而起。哪怕姚鸢心志坚定,见到此情此景,也是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姬无酒无头的脖颈之中,喷出的血液如同喷泉,洒落在姚鸢雪白的身子上。点点红芒浸染,让姚鸢多了几分妖艳诡异的感觉。姚鸢仿佛愣在了那里,然后她被一床被子裹挟了起来。安东野收回斩岳刀,然后从地上抓起被铁链绑住的陈妮,看也不看就往外一扔。接下来,他拎起姬无酒的人头,抱起床上的姚鸢,一跃出门。 陈妮没有想到安东野竟然会这么粗鲁的对待自己,被扔出门外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已经做好了摔落在地的准备。可是预料之中碰撞没有发生,她被一个人稳稳地接住。陈妮睁开眼睛一看,陆离的那张脸映入眼帘。陆离伸手拿出塞着陈妮嘴巴的布片,然后说道:“大小姐,我来还刀了。” 陈妮原本坚强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她靠在陆离怀中,哭泣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我就知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这个时候,安东野也扛了姚鸢走了出来。姚鸢依旧被裹挟在棉被之中,此时她在棉被之下还是裸露的,她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她为了大局考虑,乖乖被安东野扛着,不敢动弹一下。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现在的场面。 映入眼帘的,全是伝帮的人。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间房间。 “接下来,就是怎么逃了。”公子嫣持刀而立,面对着伝帮帮众,她没有丝毫畏惧。只要不是四大高手级别,那就根本缠不住她。但是这里毕竟是伝帮的归云庄,是伝帮的大本营。那就注定了此地不宜久留。 陆离拔出携醉刀,给陈妮松绑。而后,他把陈妮护在身后,刀锋对准了面前之敌。释刀就安安静静插在他腰间,没有出鞘。“按照原来的计划吧。如果逃不出去,再试试穿云箭。” “好。” 安东野应答了一声。他放下了姚鸢。在姚鸢厌恶的眼神之中,他把手伸入了棉被之中,连连在姚鸢身上摸索了几个穴道。姚鸢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来。安东野还没反应过来,被结结实实地抽了一巴掌。 抽完之后,姚鸢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她这一巴掌身手迅捷,体内经脉之中已然有真气流动。姚鸢就不可思议地看了安东野一眼,后者正用手摸着脸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你竟然……”姚鸢难以想像,安东野竟然能够解开钱铿的封脉手法?钱铿在闭关之后,实力远胜往昔,可以说以前的钱铿还是不怎么入流的,但是现在,他的实力足以在武榜争得一个靠前的位置,至少是在前三十人之内。 换句话说,难道安东野的实力,堪比钱铿? 姚鸢想确认,但是安东野却忽然脱下自己的衣袍抛了过来。虽然只是外袍,粗粗裹紧在身上,也比披着棉被来得灵活。已经破烂的衣衫被衣袍挡住,虽然仍有春光乍泄之虞,但是也足以让姚鸢不至于成为累赘了。 就在这个时候,龙行也赶了过来,他拨开帮众,来到房间之前。当他看到姬无酒的人头被投掷在地,脸皮都抖了抖。姬无酒竟然被他们杀死了!他们竟然还有胆杀进归云庄! 龙行的目光一一掠过公子嫣,陆离,安东野,姚鸢,最后定格在陈妮身上。“才三个人就敢来救人?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龙行一顿手中拐杖,说道:“都给我上,拿下他们!” 在他身后,伝帮帮众数量众多,如潮水一般涌来。 “退后,我来。”安东野脸上还留着一个红红的手印,这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他已经凶神恶煞地站了出来,没有比斩岳刀更合适群战的刀了。 “喝啊!”安东野提刀冲入了人群,大刀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陆离和公子嫣在安东野冲向人群的时候,也动了起来。陆离抱起陈妮,公子嫣拉过姚鸢。他们提气而起,往屋顶上跃去。姚鸢在刚才才对安东野的看法发生改变,此时看着陆离和公子嫣抛弃安东野开始逃命,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这么不去管他么?” 公子嫣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我们自有计划。”这一句话,让姚鸢一窒。她刚想再说什么,却被公子嫣狠狠地扔了下去。在她们前方的陆离,则是抱着陈妮跳了下去。姚鸢摔在地上,被摔得不清,她刚起身,想要跟公子嫣讨个说法,但是她看到一波箭雨在月光下朝着他们之前所在的区域落下。姚鸢心中释怀,闭上了嘴。 公子嫣挺身而出,一把柳叶刀在空中拨弄着,不然箭雨落到自己身上。由于姜朝有禁弩令,民间所有的只能是弓箭。想比于弩来说,威力要小一些。至少能够让公子嫣应付自如。 “听着。”陆离一把扯过姚鸢,然后把陈妮塞到了她怀里。“你现在,带着陈妮往后面跑。我们去引开追兵。” “我恢复了功力,让我和你们一起。”姚鸢急道。 陆离摇了摇头,他再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来。“这个给你,不需要你。如果你跟我们一起,谁来照顾陈妮?这个东西,想必你们都熟悉,我就不用多说了。一旦遇到危险,拉开这根引线,懂了嘛?” 姚鸢还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又只好作罢。反而是陈妮,一把接过这只穿云箭。“姚姐姐,我们走!” 陆离点了点头,折身返回。他来到公子嫣身边,“你也走,跟他们一起!” 公子嫣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太过危险,所以交给我们男人好了!以一敌众,本就是男人该有的情怀。” “切。”公子嫣提着柳叶刀,砸吧了下嘴。 “男人的情怀?说得好。”另一边,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陆离和公子嫣一愣,然后看到一个男人,正负手站在屋脊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在另一边,一只斑斓猛虎拦在了姚鸢和陈妮身前。猛虎锋利的爪子,刻在青石板上,凿出一道痕迹来。姚鸢把陈妮护在身后,死死地盯着这只斑斓猛虎。 出行虎相伴,来者竟然是伝帮帮主钱铿! 陆离和公子嫣并没有见过钱铿,但是从那只虎,还有这一份气度,已经判断出了这个人的身份。陆离下意识地握紧了刀。钱铿的气势没有收敛,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公子嫣只感觉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人,二十一座高山。 渊渟岳峙,说得大概就是这样的气势吧。 “你们很好,竟敢来我的地方抢人,真的很好。”钱铿点着头,似乎是真心在赞扬。“你们比起陈源手下那一批酒囊饭袋要厉害得多。我早就跟他说过,用人宜壮不宜老。看看他这个帮派,四分五裂之后,真正拥有血性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钱帮主,成王败寇,我们只想带走陈妮。”陆离直面他的气势,却发现自己丹田之中的小龙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的波动,竟然也游动起来。 钱铿摇了摇头,说道:“带她走让她颠沛流离?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 “让她的杀父仇人把她抚养长大?”陆离嗤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么认为。” “哦?”钱铿挑了挑眉毛,他双手放到身侧。陆离握紧了携醉刀,微微向后撤了一步。而公子嫣拔刀与他并列,但是陆离伸手拦住了她。“安东野力战这么多人,至少还有三个高手在,你去帮他。这里有我。” 公子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看到陆离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释刀。而后,她转身跃下了屋顶。 “哦?小家伙,我倒是看错了你,你竟然如此有底气?”钱铿的语气之中隐隐带着兴奋。曾几何时,陈源也是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地自以为是。 陆离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一丝笑容来,他的左手抚摸着释刀,那粗糙地手感正在给他传递着信和力量。 第五十六章 虚实 陆离抢先动手,携醉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眼的弧线。这一式,是他熟到不能再熟的那一劈,柳扶风唯一教会他的一劈。真气激荡,却是分成数股,相互交叠碰撞产生足以劈开山河的力量。 这一式,陆离已经学到了九成。而且,与安东野在一起时,陆离也从他的斩岳刀和他的刀法之中得到灵感。那大开大合的刀法,刚猛无铸的真气,正是这一式劈的真意。 陆离觉得,自己按照柳扶风所说,这一式,他已经有了自己专属的雏形。 他给这一式起了个名字,叫做纵横。真气辗转碰撞迸发,展现在刀法上,就是那伴随着刀的真气纵横。 一式纵横劈来,钱铿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正因为这式是属于陆离的,所以完全不同于钱铿之前所见的刀法。但是意外,并不是害怕,更不是惊慌。钱铿不慌不忙,对准自上劈下的携醉剑,伸出了手掌。 钱铿的手掌宽大粗糙,骨节凸出,他就这样以一双手掌握向了真气纵横的携醉刀。然后,他真的握住了刀。 陆离脸色一凛,携醉刀轻薄的刀锋被钱铿抓在手中。原本刀上那属于陆离的真气,如同野马脱缰一般恣意纵横。可是被钱铿一手抓住之后,却好像又被重新套上了辔头,不得不驯服下来。 一股比真气更加强大的罡气缭绕在钱铿手上,这是他能够单手接下陆离一招纵横的原因。罡气可以说是真气的凝结,但是远比真气来得更加厉害。真气只有被压缩到了一定程度,才被称作罡气。罡气的威力,是真气的几十倍。所以凝聚罡气的人,比起真气外放的那个境界,要强上数十倍。哪怕真气外放境界领悟了一丝关于罡气的应用,那么他就已经凌驾于与他实力相同的人之上了。 单手握着携醉,钱铿对着陆离摇了摇头,“只有这点程度么?那么,你就只能死了。”说着,他一拉携醉,陆离猝不及防,被一把扯了过去。而后,钱铿的左手握拳,一拳击出。 这一拳,犹如电闪雷鸣那一瞬。凶猛霸道而又迅捷! 要知道,这奔雷拳还是钱铿传授给林大帅的。钱铿久不出手,外人还当林大帅是使用奔雷拳的大行家。可他们都错了。眼前这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才是奔雷拳的宗师! 一拳击出,打出的拳风就犹如风雷交加的声响。陆离还没有放开携醉刀,所以小腹空门大露。钱铿自信,这一拳春雷绽,足以给这个年轻人留下一个贯串胸腹的血洞了。 但是片刻之后,他就没有这个自信了。 因为陆离左手拔刀,拔出了腰间的释刀。 一瞬之间,猛烈如风的真气再次出现在人间!这股真气不由分说,由刀柄灌注入陆离体内,而另外泄露出来的一些,纠缠在陆离周围。方才是就释刀出鞘,爆发气息,所以才挡住了钱铿的进攻。 钱铿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不过当他看到陆离手中握着的那把刀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冷冽了起来。 刀出风云动,刀殁鬼神惊。 钱铿他想起了一把刀,曾经握在刀圣手中,无往不利的名刀——释刀。刀圣踪影渺渺,仿若传说。他的佩刀自然也是传说。可让释刀出名的,并不仅仅是刀圣,还有一间寺院。寺院叫做阿难陀寺,释刀原本是阿难陀寺的戒刀,其中藏着阿难陀寺的长生之密! 看着真气环绕,气息疯狂流转的陆离,钱铿更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传说之中,刀圣握刀之时,有罡气缭绕飞舞,气势惊人。“原来这就是你的仰仗么!哈哈哈,释刀!释刀!”钱铿哈哈大笑。长生?谁人不想得?他双掌一搓,糅身而上。奔雷拳之时钱铿擅长的一套拳法,与之可以相提并论的,还有一套掌法,叫做流风掌。 流风掌,是钱铿凭借对真气的了解,在进阶凝聚罡气境界之前创出的掌法。所以,他还没有传给林大帅。在陆离纵横的真气之间,熟知真气的钱铿凭借他对真气的感知,找到了一丝虚实。释刀的真气大部分传入陆离经脉之中,那多余的真气,其实是以旋转的方式,凝聚在陆离身侧。 “原来如此。”钱铿暗道。 陆离现在并没有之前使用释刀时的意气风发,因为他发现,这次释刀释放出的真气,又弱了一些。比起之前在囚牛岛上拔刀的时候,弱了很多。这一点,倒是印证了一个他一直以来的猜测。释刀之中的真气,并不是无限的。释刀使用的次数越多,里面的真气会越来越弱,直到再也没有一丝气息,如同凡刀一般。 这就意味着,当陆离越来越依赖释刀作为压箱底的招数之时,释刀却会抛弃他。 不过,钱铿并没有给陆离迟疑的机会。钱铿罡气勃发,笼罩住全身,脚下的步伐开始变得飘忽起来。陆离身边的真气席卷而来,可钱铿却以那种奇特的步伐,踏入了一种节奏之中。 避实就虚,步步逼近陆离。 当初在公子嫣拔刀的时候,陆离也是这般避实就虚,才近了公子嫣的身。如今钱铿的做法,也是一样。可是,陆离凭借的是自己修炼的潜龙诀的特性。而钱铿则是完全凭借自己厚实的内功和多年的经验。于此,陆离与钱铿高下立判! 钱铿步步逼近,陆离自然不会给他机会。既然已经拔出了释刀,那么就必须赶在自己撑不住之前分出胜负!陆离双腿一蹬,屋顶脆弱的瓦片四分五裂,陆离则是扑上前去。 抬刀,横削。陆离丝毫不拖泥带水,他也没有托大,试图在握着释刀的时候运用纵横这一式。在囚牛岛上,陆离就是借释刀之力,施展开纵横,凝聚而出的气刃一刀就斩死了姚奚。这里纵然有姚奚自己寻死之意,但是那一式斩出的深痕,则是提醒着他人,这一刀万万不可小觑。 但是威力越大,付出的代价也越大。一式纵横之后,抽空了陆离的真气,顺带把释刀释放出来的真气也挥霍一空。相比于押宝于一铺的豪赌,陆离更喜欢自己来把握一切。 所以,陆离只是借着体内真气充盈,以此来增强自己的招式。 不过,钱铿似乎没有任何惧怕,到了他这个实力,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除非是武榜前十的怪物们亲至,钱铿或许还会慌乱一下。可面对陆离,钱铿脸上所有的,只是淡然。 面对陆离的攻击,钱铿只是气灌双掌,然后迎向了陆离的释刀。罡气四溢的双掌一合,夹住了释刀,让释刀无法再进分毫。传说之刀就在眼前,钱铿竟然还有心思打量起来。刀身深邃如浓墨,锋刃摧残如星芒。“果然是一把好刀!”钱铿赞叹道。 陆离根本不去理会钱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与钱铿的差距,所以他只能全神贯注,借由释刀创造出机会。潜龙诀疯狂运转,那丹田深渊之中的小龙盘旋游动起来,把深渊之中的真气,搅动成一个漩涡。陆离顺势抬起双脚,踢在钱铿的双掌之上。可钱铿依然死死合着双掌,不让陆离有抽刀而出的机会。 既然陆离把释刀当作最大的仰仗,那么钱铿就把这张底牌击破!这是钱铿的自信!对自己无比的自信!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一条燃烧着的锦鲤从两人侧的空地之上冲天而起。如同鱼跃龙门,这条锦鲤一往无前,升入夜空。而后,锦鲤四散成一条金龙。烟火组成的金龙在神色的夜空之下,仰天咆哮。 陈妮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的一角,而姚鸢则是被斑斓猛虎扑倒在地。方才正是陈妮看到姚鸢危险,情急之下,就拉响了穿云箭的引线。她还试图用穿云箭发出的声响去驱赶这只猛虎,可惜似乎没有一丝作用。 鱼跃龙门,烧尾成龙。 这本事鱼龙帮弟子用来求救的暗号。可是,现在谁又能来救她们? 安东野和公子嫣正相互背靠着背,在他们周围,是由林大帅,撒拉罕,龙行三个人带领的鱼龙帮众。势均力敌的对手,数倍于己的敌众。哪怕两人周围已经尸横遍野,但是两人的喘息渐渐粗重起来。 看到那金龙,公子嫣和安东野对视一眼。验证陆离判断的时候,到了。 正在僵持的钱铿也好整以暇地抬头看了看天,“鱼龙帮都被灭了,还想求救?能有谁来?”陆离只是咬紧牙关,没有说话。面对钱铿的罡气,陆离必须调动起所有来自释刀的真气才能与之对抗,所以他无暇顾及其他。 “可笑啊可笑,这等连虚张声势都做不到的计策,又有何用!”钱铿吐气开声,随着他的话语,一股猛烈的罡气朝陆离席卷而来。钱铿合着释刀,为的就是让陆离知难而退。只要他放开释刀,真气停止灌入,那么陆离就会落败。 落败的人,自然会死。 第五十七章 一夜鱼龙舞 陆离与钱铿依旧僵持着,另一边,公子嫣和安东野也被逼到了屋檐之下。 “呼呼,我说过,我们应该先去找到其他人,引为奥援。”公子嫣劈开龙行的拐杖。下一刻,撒拉罕的拳头就迎了上来。公子嫣横刀一挡,柳叶刀的刀身微微弯曲。那力量让她借力退回安东野身边。 “你为什么要突然现身?”公子嫣质问安东野。安东野正拄着斩岳刀,他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息着。“为了,救那个女人啊!”说着,他猛然挥刀,帮公子嫣挡住了斜刺里飞来的一柄飞刀。 斩岳刀之厚重,可以让安东野丝毫不惧对方人多。往往一刀横扫之后,就已经倒下大片。可是厚重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斩岳刀大大消耗了安东野的体力。安东野挡下飞刀之后,又把刀放在了地上。他借机来恢复体力。 因为斩岳刀宽大的刀面。插到地上之后,就是一面盾牌。在被围攻的局面下,这面盾牌为安东野和公子嫣减轻了不小压力。特别是当他们三面受敌的时候。 公子嫣后退了几步,她的真气也是消耗了不少。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就会被林大帅,龙行,撒拉罕三人车轮战给活活耗尽真气。其实若只有他们三人,公子嫣和安东野还可以放手去战。可惜在他们身旁,还有伝帮帮众。他们单个人或许实力远远不及安东野和公子嫣其中任何一人,可是当他们只是在一旁瞅准机会以弓箭、暗器等等暗算的时候,就牵制了公子嫣和安东野大量的精力。 “归云庄这么大,你是怎么找到她们的?”公子嫣看似轻描淡写地拨开飞来的箭矢。但是安东野却明显得感觉到,公子嫣全身紧绷着,像是在防备着什么。安东野摸了摸鼻子,笑道:“我闻着味来的。” “引路蜂蜜?”公子嫣忽然说出了一个陌生的词语。安东野握刀的手紧了紧,脸上的表情也僵了一僵。 “你到底是谁!”公子嫣脸上少有的严肃,因为她忽然觉得,安东野很有问题。引路蜂是樊笼之中,专门用来追踪之用的。因为引路蜂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蜜蜂,它会定时返巢,它能认准自己巢中蜂蜜的味道,不管多远,多淡。而且,引路蜂的蜂蜜味道极淡,只有一股察觉不到的微香。所以樊笼中人会把引路蜂的蜂蜜,沾在人身上,然后再派引路蜂,追踪踪迹。 既然懂得用引路蜂,而且身上还有引路蜂的蜂蜜。难道安东野也是樊笼中人? 安东野一改往日里吵吵嚷嚷的大嗓门,改用了一种低沉的语调说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是否能再信任你?”公子嫣背对着安东野,她回想了一下樊笼两司之中的八大宗师,八大小宗师。没有安东野,或者类似于安东野的人物。他到底会是谁? 安东野笑道:“能。” “你们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林大帅挥手阻止了弓矢。他与龙行,撒拉罕三人呈分散状包围着安东野和公子嫣两人。眼看两人消耗颇大,林大帅觉得这两人这次是逃不出去了。“我记得放过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送死?如此不识抬举!” “跟你约定的人,是陆离,不关我们两个人的事。”安东野又恢复了他一直以来的模样,好像刚才那一刻流露出的些许深沉,只是错觉。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我真的看你不爽很久了。” 林大帅听了之后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他笑着弯下了腰,然后对着安东野说道:“你这是在找死,你知道嘛?”一下刻,林大帅以迅捷无比的姿态,贴地猛冲而来。他的目标,就是看他不顺眼的安东野! 这次,公子嫣没有站出来,她只是握刀,站在了一旁。安东野摇了摇头,知道公子嫣心里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不负当初的信任。他无奈地拔刀,斩岳刀回到安东野肩头。 扛刀伫立,安东野自嘲地笑了笑,反正大鱼已然上钩,自己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他转身,一股狂猛旋风伴随斩岳刀一刀斩出。 夹着迅雷的拳头与搅动烈风的大刀碰撞在了一起,这是属于林大帅与安东野的对决! 姚鸢此时被钱铿所养的黔虎扑在地上,虎爪就按在姚鸢胸口,一张血盆大口则是就在姚鸢雪白的脖颈侧方,似乎在等待品尝鲜美的血液。姚鸢闻着斑斓猛虎嘴里的腥臭,却不敢有丝毫妄动。因为如果现在移动,肯定是被它吞食入腹的结局。陈妮原本就畏惧这只老虎,看到它扑倒姚鸢,一副想将姚鸢吃掉的架势。陈妮心中满是惶恐,刚出牢房,又入虎口。要怎么办?要怎样才能逃出升天?陈妮抬起头,看向房顶那个人影。正是那个人影,在之前挽救了她的绝望。陈妮现在希望,陆离能够再次创造希望。 陈妮跪下来,双手合十在胸,“爹,求求你帮帮女儿吧!” 在她们俩身旁的房顶上,钱铿与陆离的斗气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钱铿凭借着罡气的威力,死死压制着陆离。而陆离则是借释刀释放的真气,借力去抗衡钱铿。两人的真气碰撞着,撞出激烈的气旋。 时间一久,陆离发现自己有些拼不下去了。因为陆离的真气,毕竟不是自己的。释刀的真气再强大,也不是自己的。所以陆离无法做到向钱铿一样的如臂指使。 钱铿的罡气一寸一寸压制过来,陆离渐渐地有些喘不过气来。如果自己再不想想办法,那么恐怕就要死在钱铿手里了。可是钱铿的实力摆在面前,陆离拔出释刀,仍然要被钱铿压制。陆离有些后悔刚才没有用纵横,直接凝聚气刀拼上一拼,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了。 是陆离判断失误,所以导致现在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陆离咬牙坚持着,他在等,等钱铿会分心。从刚才那支鱼跃龙门射上天空之后,他就在等。 不要让我失望,一定要去做啊! 仿佛是在应和着陆离焦急的心情,一道火光从远处冉冉升起,然后一条金龙飞舞在了空中。 正在警戒的伝帮帮众抬起头,又是一支穿云箭,又是一支鱼跃龙门。龙行也是抬头看着那金龙,他的眼里满是疑问。为什么还会有鱼龙帮的烟火讯号?难道说,是先前鱼龙帮的胆小鬼?不不不,那绝无可能。 屋顶之上的位置,看得更高更清楚。钱铿看着今夜的夜空,他的心中隐隐有着不安。不过,他还是对着陆离说道:“如果只是用这样的方法来扰乱我的心神,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说完,钱铿张狂地笑了起来。 陆离眼角余光看了看那金龙的方向,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成了。 下一刻,整个夜空沸腾了! 一条接着一条的锦鲤飞上天空,越过那一道看不见的龙门,一跃而成龙!那些锦鲤来自城内各处,如同五湖四海的游鱼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越过龙门,化身为龙。这龙,自然是鱼龙。所以夜空被鱼龙所盘踞。烟花短暂,只得一瞬,那金龙就化作点点星芒,从空中落下。但是无数烟花绽放天际,让岚州城内的人恍然如梦,还以为到了元宵佳节。 此情此景,正是元宵盛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好一个,一夜鱼龙舞! 岚州城内,一架行撵步伐匆匆,正向归云庄奔来。千晋公子端坐撵上,他抬头,望着天空那一片鱼龙乱舞。他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横川,你说,这虚张声势是不是过头了一些。” “属下不知。”站在撵旁一同前行的,竟然是聂隐娘手下的得力干将,岳剑——丘横川!丘横川还是那木讷模样,连语气也没有丝毫改变。 “哈哈哈,有趣有趣!”千晋笑着说道,“走,我们去看看,总觉得有好戏可以看啊!” 钱铿面无表情地看着鱼龙狂舞之景,眼前这个景象,让他回忆起了鱼龙帮鼎盛之时,一有帮众求援,能够看到他发出信号的所有帮众,必须放下手头的一切,赶去救援。鱼龙帮就像是一群凶狠的游鱼,他们团结在一起,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强大的鱼群。而这样的行动,让伝帮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但是在今夜,钱铿可不相信还会有其他鱼龙帮的人来此。除非,陈源复生,否则,凭借已经打乱了气势,打没了胆气的鱼龙帮,怎么还会有这个胆子?可是,钱铿看到了陆离的眼神,那是坚定的,相信的眼神。难道说,眼前这个小子,真的有这么天真? 钱铿想笑。 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前院传来了一阵骚动,而后便是呼喝之声。似乎又有什么人闯了进来。在呼喝声之中,钱铿凭借他深厚的内力,听到了一声声刺耳的呐喊。 “鱼龙帮赤火香,刘豹,前来赴死!” “鱼龙帮戒律堂,付志辉,前来赴死!” “鱼龙帮水事房,黄老三,前来赴死!” …… 那一声声呐喊,原本还是清微之声,如果不仔细倾耳去听,恐怕在这一片嘈杂之中,还分辨不出这些声音。但是很快,这一点一滴的汇聚,就凝结成了浓浓的惊雷!震慑天地! “谁说鱼龙帮没有人了?看,陈帮主留下的傻子,可不少啊!”陆离笑着,放开了释刀。 (继续厚颜求收藏,这章名字是开书之前就想好的。自我感觉还是少了点味道,铺垫得还不够。) 第五十八章 背叛 钱铿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他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陆离。陆离就这么松开了左手握着的释刀。 他怎么会松手?他怎么敢松手!钱铿难以置信,这个陆离是在找死么! 失去了释刀真气的支持,钱铿的罡气长驱直入,狠狠地冲向陆离。可是陆离就是这样空门大开,钱铿的全力一击全部命中。猛烈的罡风甚至把陆离脚下的瓦片掀了起来。钱铿惊讶地看着陆离,他竟然真的承受住了。 “噗。”地一声,陆离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细密如细雨,淋向钱铿。钱铿伸出手,想用罡气防御,不让那血落到自己头上,同时也是给与陆离致命一击。但是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钱铿低眉,看到的却是陆离一双有些暗淡的眼睛。虽然因为受伤而暗淡下来,可是钱铿在那眼神的深处,看到了一丝疯狂之意。 这让钱铿想起了陷入永眠的火山。看似沉寂的外表下,掩藏的是那奔腾的岩浆! 陆离左手死死抓住了钱铿的手腕,他是那么的用力,五指成爪,手臂之上青筋暴起。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承受钱铿下次全力一击的时候,不会被他的罡气击飞出去。 钱铿被陆离这拼却了性命不要的架势夺了胆气。不过钱铿毕竟是钱铿,他伸出了手掌,手掌之上,罡气凝结。不要命,那也得能换命才行! 由于钱铿伸手攻击,所以他不再夹着释刀。释刀就这么直直地落下,稳稳地插在了屋顶之上。 在那一瞬间,一道刀光恍若夜半惊雷,又仿佛九天明月,乍现人间。 只见陆离左手死死抓着钱铿的手腕,右手携醉刀从上至下,一刀砍在钱铿的胸腹之间。血花四溅!陆离气息飘摇,须发飘飘,用的正是那一式纵横。 他的脸上带着专注的笑意,那笑容,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在钱铿看来,是他小觑了这个年轻人。敢于搏命,甚至是舍命的打法,这样的人往往没有一合之敌。 因为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可不巧的是,钱铿也是不要命的!你可见过二虎相争?那不仅仅是必有一伤,而是必有一死。陆上虎钱铿,深得个中意味,与人争斗必分生死。也就那海上蛟陈源,可以与他龙虎斗一番。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响当当的江湖匪号,但是这个名叫陆离的年轻人,开始被钱铿重视起来。 钱铿的衣衫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一刀血红的刀痕出现在他雄壮的身体上。皮肉翻卷,血液正顺着伤口渗出。这正是陆离方才那一式纵横留下的杰作。流血的伤口并没有让钱铿受到多大的影响,钱铿甚至不以为意。他干脆脱掉了已经破烂的上衣,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来。 多少年没有受伤了?今日竟然被一个小辈所伤!“哈?”钱铿吐气开声,迅疾而上。用的,正是他最为擅长的奔雷拳。 一拳击出,正中陆离手中的携醉刀。陆离只觉得右手虎口一麻,而后携醉刀脱手而出。下一刻,陆离整个人如同一只被煮熟的一样,弓起了身子。因为钱铿一拳击中了他的腹部。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陆离口中鲜血狂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没有一丝血色。人的腹部本就是柔软的地方,也是弱点之一。钱铿这一击势大力沉的奔雷拳,打得陆离五脏几乎移位。钱铿脸上露出那狰狞的笑来,他抬起右腿,一脚踢在陆离身上,把他从房顶踹了下去。 “啊!”地下传来一声惊呼,陈妮看着陆离从房顶之上直直落下,然后砸在了地上。原本压着姚鸢的黔虎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转头向陆离望去。然后,它竟然先舍弃了姚鸢,反而是往陆离扑来。 这一刻,陈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捡起掉在她身旁的携醉刀,挡在了陆离之前。陈妮的双腿还微微颤抖着,显示着她内心的情绪。黔虎似乎也在置疑,这个弱小的女人,哪里来的勇气。 看着斑斓猛虎一步步靠近,陈妮后退了一步,但是想到后面是受伤的陆离,她站住了身子。她不能再退。 “住手。”钱铿不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黔虎听到钱铿的话,竟然低了低头,收起了它的利爪,转而走向了姚鸢。姚鸢警惕地看着黔虎接近,她不想再被这只老虎扑倒在地第二次。可恨的是自己的鞭子不在手中,凭借自己的体力,手无寸铁可奈何不了这只畜生。 钱铿只是不让黔虎去伤害陈妮,却没有管姚鸢的死活。此时,他站在屋顶上,伸手握住了释刀。黑色的刀被他握在手中,真气吞吐出来,进入了他的经脉,散入四肢百骸。 “这就是释刀的威力么?”钱铿感受着真气的喷涌,一股真气从刀柄传入,虽然没有如罡气般凝实,但是也绝迹不弱。难怪方才陆离可以凭借此刀,与自己相抗衡。 钱铿一边感受着,一边借着释刀的真气来补充自己的消耗。他抬眼打量着,而后眉头皱起。 在院子之中,有近二三十人,从庄外赶来,杀入了伝帮。他们是鱼龙帮的人,或者说,曾经是鱼龙帮的人。一夜鱼龙舞的胜景,召来的不过区区二三十人。曾几何时,那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情形,再难重演。而那赶来赴死的鱼龙帮帮众,也是最后忠于鱼龙帮之人,他们的决绝多了一丝壮怀激烈的味道。 “杀杀杀!”喊杀声四起,鱼龙帮和伝帮的斗争,将在今夜的夜幕之中,落下帷幕。虽然结局可能早已注定。 钱铿从屋顶跃下,落在战阵中央。一旁,林大帅和安东野激斗正酣。“龙行,去屋后,把那两个小女孩抓过来。不可伤了陈妮。”“是。”龙行虽然年迈,但是对于钱铿,却是言听计从。 钱铿转过身,目光落在公子嫣身上。 公子嫣看着钱铿,他裸露着上身,手中提着那把释刀,她心仪已久的释刀。释刀既然落在了钱铿手中,那就意味着,陆离已经凶多吉少。想到这里,公子嫣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三人,哪怕再加上前来支援的最后残存的鱼龙帮帮众,依然难入伝帮的眼。 这是实力的差距,不是视死如归的勇气能够弥补的! 柳叶刀斜指地面,公子嫣依旧站立在原地。 钱铿举起释刀,对准了公子嫣。在他周遭,真气纵横,更添霸气。“你就是大帅所说的樊笼中人?” 公子嫣目光之中露出戒备的神色来,她答道:“是。”樊笼中人,最不介意的就是暴露身份。因为樊笼的强大,如果杀了樊笼之中的人,绝对会是个大麻烦。所以,有些时候,暴露身份反而是最大的保护。 “你回去吧,告诉你,我们伝帮只是接受商榷,从来不走私货。你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里通外敌这样的事,我钱某人自认还做不出来!”钱铿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公子嫣听到之后,却是说道:“我是为了还陈源人情,与你们走不走私货有什么关系?” 钱铿听后也是一愣,在他见过聂隐娘之后,聂隐娘说出了她敢于大胆制定计划的原因。樊笼要动伝帮,所以她才敢如此大胆。而从林大帅处得知公子嫣是樊笼的人,钱铿就以为,正是她来调查此事。可公子嫣却矢口否认,这么说来,这个消息竟然是假的? 聂隐娘是为了这么一个假消息,竟然就此葬送鱼龙帮? 钱铿不相信聂隐娘会如此,如果是那样,聂隐娘绝对不会成为鱼龙帮的智囊。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消息,必然是有依据的!如果不是眼前的女子,那么还有谁会来? 钱铿还在思索,可林大帅和安东野似乎是分出了胜负。安东野拄着斩岳刀,倒退了七八步才站稳身形。而另一边,林大帅负手站立着,嘴角还带着戏谑的笑容。“不自量力!” 安东野依靠着斩岳刀,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可以看得出来,他的体力近乎衰竭。“他奶奶的。” 陆离生死不知,安东野落败,公子嫣完全不是钱铿的对手。而当公子嫣看到龙行押着陈妮出现在在她眼前,她知道,这次救人行动,完全以失败告终。 在另一边,前来支援的鱼龙帮帮众也是不敌伝帮势大,结果死伤惨重。 鱼龙帮,彻底惨败。 钱铿对此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因为鱼龙帮在失去陈源之后,真的是不堪一击。“杀掉,除了那个樊笼的,还有陈妮,都给我杀掉!”“是!”站在他身边的撒拉罕大声应道。 但是下一刻,撒拉罕却猛然出拳,击向了毫无防备的钱铿。撒拉罕的拳头,势大力沉,钱铿措手不及,被一拳砸在软肋之上。 钱铿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但是这还没有完,撒拉罕的下一拳,当头而至。 (这章晚了……) 第五十九章 玲珑阁主 这一拳,打在了释刀之上。虽然变起肘腋,可钱铿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举起释刀挡住了这一击。撒拉罕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正是因为释刀释放出的真气,阻挠了他出拳的速度。如若不然,刚才那一击,绝对可以重创钱铿。 不过钱铿现在也不好受,他刚刚与陆离拼斗一番,自己的罡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撒拉罕那一拳,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背心处。这处位置,正是脊柱的位置。凭借撒拉罕的力量,这一拳下去,不死也会残废。 一丝鲜血顺着钱铿的嘴角流下,钱铿看着撒拉罕,怒道:“你想死么?”说着,他抬起释刀就砍。虽然刀法并不是钱铿所长,但是武学之道,有些东西,触类旁通。而且钱铿所用的,是最为压迫人的方式。一力降十会!撒拉罕不敢硬抗释刀的锋利,身形暴退。 “撒拉罕,你造反不成!竟敢偷袭帮主?”林大帅震惊于撒拉罕的行为,事实上,伝帮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一向沉默寡言的撒拉罕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个来自朔夜草原的汉子,在四大高手之中,一直都是存在感最为薄弱的人。伝帮帮众都因为他是朔夜人的原因,开始都有些排斥他,可到后来,还是接纳了他。因为他的身手真的不错,外加他待人也十分厚道。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因为撒拉罕是朔夜人,所以到了朔夜草原之上,他可以代表伝帮去和那些来去如风的朔夜游骑沟通,甚至和朔夜的部落进行交易。 可就在刚才,这个厚道人做了什么?他趁钱铿不注意,出手袭击了钱铿,而且出手狠毒,不留余地。 “咳咳,你是为了什么,撒拉罕?”钱铿的一双眼眸变得冰冷无比。愤怒如同一团火焰,在这冰冷的杀意之中燃烧着。 撒拉罕环顾四周,伝帮的人对他满是戒备。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帮主,我也是受人之托,不得不这么做。” “谁!”林大帅怒道。 没有人会满心欢喜地接受背叛,没有人。哪怕是圣人,也会愤怒。 撒拉罕不答,他步步后退,退到了一个靠着墙角的位置。钱铿提着刀,步步逼近。释刀仿佛是应和着他的心灵,释放出的真气也变得狂暴起来。“受人之托?那就由我来终人之事吧。”钱铿没有一丝怜悯,提刀便砍。伝帮对于叛徒,从来都是砍下头颅再说。撒拉罕看着释刀带起旋风从空中当头劈下,但是他双手抱臂,却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甚至,在他的嘴角还有着戏谑的笑容。 一道真气掠过,一柄细长的长剑挡在了释刀之前。 剑握在一个高瘦的人手里,他的手臂有些干枯,但是握剑很稳。释刀砍在那把细剑上,看似要把剑砍断,但是那把细剑之时微微颤了颤,就挡住了释刀。 “既然拿诱我倒戈,那就要保住我性命。”撒拉罕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个突然出现的高瘦之人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去找他,莫来问我。”说着,他提剑再刺,袭向钱铿。钱铿抽刀后退,冷冷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他已经感觉到,撒拉罕的背叛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吼~”黔虎来到钱铿身边,对着撒拉罕弓起了身子,一副恶虎护主的模样。刚才它看到撒拉罕偷袭钱铿,所以舍了姚鸢和生死不知的陆离奔了出来。 “勾结外人,反叛伝帮。下场只有死。!”林大帅走到钱铿身前,对着撒拉罕恶狠狠地说道。钱铿抚摸着黔虎的劲毛,“有些时候,人还不如一只畜生来的忠诚。大帅,退下吧。我钱某人自认对你们不差。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手笔,能策反他。” 高瘦的男子笑了笑,他持剑而立,对着钱铿说道:“钱帮主稍安勿躁,正主很快就到了。”仿佛是为他的话语作注脚。话音刚落,从归云庄的墙头,出现了一张大撵。四个壮汉抬着那撵,越过墙头,缓缓落在院中。 大撵之上有一个俊美男子,正斜靠其上。他的手中拎着一只玉壶,另一只手中则握着一只雕花镶金夜光杯。他正为自己满满斟酒一杯。“正主这个词,并不适合我。穆前辈,你应该叫我公子。”举着夜光杯,千晋微笑着一饮而尽。 听到你应该叫我公子这句话,公子嫣瞥了瞥嘴。 被龙行制住的陈妮看到那撵上的那个人,目瞪口呆,呆立当场。而在那房间的侧面,姚鸢扶着口中依然不断流血的陆离,当她看到千晋现身的时候,也是如同陈妮一般。这一刻,她恍如泥塑。陆离感受到了她的变化,用低低的声音问道:“怎么了?那是什么人?” 陆离此刻五脏好似碎裂了一般,只能靠在姚鸢身上。所以他凑近了一些,就能听到姚鸢嘴里念叨的声音。 “计稚先生!” 钱铿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个名字。看到千晋现身的一刹那,钱铿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千晋从撵上站起身子,然后举杯遥敬钱铿。“在下姓千名晋字计稚。见过钱帮主。” 钱铿没有理会他,他偏过头,看着林大帅。那为林大帅定下突袭鱼龙帮计划的,是否就是这个人? 如果这个计稚先生,是幕后主谋,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陆离此时身体疼痛如撕裂,但是头脑却陡然清晰起来。他一直都忽略了的人,计稚先生!他是谢如海最为仰仗的幕僚,也是堪为智囊一般的人物。传闻他深入简出,所以哪怕是帮里的帮众也并没有多少人看到过他。但是他每次有所计策,都是算无遗策,甚至连聂隐娘也要甘拜下风。 这样一个人,得到了谢如海的信任,熟悉帮中机密。在聂隐娘制定那大胆的诱敌之计之后,他一定是知晓这个计策的细节的。所以,那个让聂隐娘的苦肉计变成悲剧,让鱼龙帮烟消云散的男人,一定是他! 而刚才出现,为撒拉罕挡下一刀的高瘦男子,应该就是东秀剑阁的人。这样一来,基本都可以对得上了。只不过,光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除非鱼龙帮之中还有他的帮手。会是谁呢?陆离盯着那个男子,的确面若冠玉,潇洒不羁。这样的人,竟然是隐匿在鱼龙帮之中,无声无息就定下了可怕的算计。 公子嫣对眼前这个和她一样自称公子的人毫无好感。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叫我公子。她的眼角瞥到陆离出现在了墙角,微微放下心。不过,当她的目光转到安东野身上的时候,公子嫣皱眉。 安东野在笑。他笑得很得意,笑得很开心。如果之前安东野没有流露出那一丝深沉,公子嫣还会以为他是一如既往的好战表现。可是,在知道安东野所用的很可能是引路蜂之后,公子嫣觉得安东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至少在这样的局势下,哪怕这个突然出现的千晋,是为了对付伝帮而来。代表鱼龙帮的他们,也绝对不会安然无恙的离去。所以,她根本笑不出来。 可是安东野依然在笑。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几人从外翩跹而入,落在千晋身后。 “丘横川!”姚鸢失声叫道。陆离也是颇为意外,原来,那个人是丘横川。那个最不可能背叛聂隐娘的人。这个人,谁能想到会是叛徒?丘横川手里抱着岳剑,沉默地立在千晋身后。刚让陆离意外的,是与丘横川一起现身的几人之中的那一位女子。 她以轻纱遮面,又故意挑了一席黑衣,但是她散发着绰约的气质,却是让陆离感觉在哪里见过一般。 陆离皱眉,他仔细回忆着,他可以确认,他绝对见过这名女子。 林凌雁感受到了一注目光死死盯在自己身上,她不由抬眼看去。只看到一个面容惨白,狼狈不堪的男子。两人目光相交,林凌雁只是觉得厌恶,而陆离,则是想起了这个女子。 淡笔泼墨,宛如天成。这个女子的形象似乎化作了淡墨,渲染了画绢。这一副画卷,被人精心制作成了扇面。那把扇子的主人,恰好陆离非常熟悉。 那人姓徐名良字未凉。 这女子,就是那徐良最钟爱之美人扇上的飘飘仙女! 陆离睁大了眼睛,因为那个仙女竟然真的有其人。不过,看样子,这个女子竟然也是东秀剑阁的人? “钱帮主,时至今日,我想劝你一句。”千晋的眼中带着一丝怜悯。“投降于我,我饶你性命。” “哈哈哈哈哈。”钱铿开怀大笑,但是所有伝帮的人都知道,帮主这是怒极而笑。“除了陈源,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了。你算什么东西?” 千晋也不恼,他再饮一杯,然后从榻上走了下来。他对着钱铿抱拳行礼,躬身说道:“在下不才,正是玲珑阁的当代阁主。不知道能否这样说话?”语气平和,淡然。可言语之中分明藏着杀气。 下一刻,包括钱铿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喊杀之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这章解包袱,也不知道能够看懂不。) 第六十章 等人 那一阵喊杀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只是在夜空之中,听上去如同千军万马一般。 “帮主。”龙行皱眉道,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来。这么大的声势,又是晚间。可岚州城的守卫们毫无反应,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这时候,钱铿没有理会龙行,他把释刀往地上一插,而后走上前来。他一步一步走到千晋面前,千晋也是胆大,不闪不避。不过在他身后的丘横川则是上前了一步,手握住了丘剑。封剑四秀也是各自走上前来,紧张地看着钱铿。 钱铿看到他们这反应,扯开嘴笑了笑,脸上尽是嘲弄之意。不过,当他看到千晋依然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钱铿的眼里倒是流露出一丝赞赏的意味来。钱铿走上前,在距离千晋一步的距离停下。千晋身后的几人已经是警惕到极致。 “小子。玲珑阁上代裘王杰我都把他当成狗屎,你又算个屁?”钱铿当着千晋的面,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悍然转身,把后背留给了他们。 嚣张跋扈,舍我其谁? 千晋的脸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本就年轻,自然做不到唾面自干这样的修养。原本他就是以一种成竹在胸,高高在上的心态来收网的,自从知晓了聂隐娘有那个计划,他顺势而为,以武宗宝藏为诱饵,调遣来东秀剑阁的弟子。而又借尚勇调动玲珑阁的人的时候,偷换了人手。 尚勇还是错了。人心终究是会变的,十年时间,他曾经深深信任的那四位部下,已经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了。他们将他的消息,传给了身为阁主的千晋。千晋顺势把原本要下的药,改成了蒙汗药。封剑四秀被丘横川带领着,进入鱼龙帮,而在聂隐娘演戏的时候,悍然出手。另外他又派人传递消息给林大帅。 千晋扮作的计稚先生,不费什么功夫,就假借伝帮之手,灭了鱼龙帮。 这样的人,心思深沉,但是也因为他的年纪,终究是有一种所有人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骄傲。而钱铿现在,就是当着他面狠狠地踩着他的骄傲。 年轻终究气盛。千晋手中的夜光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的手紧紧握着。“钱帮主,看来你是想喝罚酒了。”这个时候,那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玲珑阁的人开始出现在庭院之内。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根本就不配和我喝酒!”钱铿背对着他,高高举起了右手。“伝帮所属,给我杀!”林大帅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一马当先,冲向了千晋。 从千晋身后转出一人,正是夏月风,在他手中握着一把细剑。这是东秀剑阁的特点,所有剑都是细剑。东秀剑阁最为出名的剑法一共有两套,一套叫做山青,一套叫做水秀。山青为男子所用,水秀为女子所用。两套剑法走得都是轻巧灵动,迅疾如风。 此时夏月风所用的,真是山青剑法之中的挂瀑一式。他的身子如同飞流直下的瀑布,向着林大帅迎去。林大帅脚下一踏,再次加速,双拳之上真气缭绕,宛如雷鸣。 两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千晋在一片混乱之中,往后退去。他并不适合这样混乱的场景。可钱铿竟然也是不管伝帮与玲珑阁的混战,他反而是来到了陈妮面前。“陈妮,不管你现在恨不恨我,我告诉你,我需要让鱼龙帮帮我。别忘了聂隐娘和那一拨人还在我的手里,所以,你别无选择。”钱铿蹲着下来,自下而上看着陈妮。 他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陈妮听的,钱铿是说给公子嫣听的。现在玲珑阁以逸待劳,更有东秀剑阁七人,还有丘横川,撒拉罕加入。这个阵容,伝帮处于弱势。钱铿虽然强势,但是他很理智。 公子嫣这个时候也很爽快,她知道这个时候也是最方便提条件的时候。“放我们安然离去。我说的我们,是说所有人。”柳叶刀一指身后,“鱼龙帮的所有人。” 钱铿也是枭雄本色,爽快击掌。“成交!” “喂喂喂,这样就和伝帮合作啦?问过我没有?”安东野愤愤不平的喊道。 “我是赞成的。”陆离被姚鸢搀扶着,走了过来。不似姚鸢那般几乎可以用来杀死钱铿的目光,陆离的眼睛之中蕴含着复杂。他真的有些佩服钱铿。审时度势,决策果断。一旦于己有力,就连刚才打生打死的敌人也可以和解。关键还拿捏着对方,让他不得不同意。 钱铿看着陆离,虽然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是却露出了一丝欣赏之意。“今天我不杀你,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嚯,连表示欣赏的语句,也是如此咄咄逼人么?陆离捧腹,看着钱铿说道:“钱帮主一拳之仇,他日必当有所回报。但是现在,我劝钱帮主还是回到战阵之中吧。那四个人,可是杀了陈源的人。” “不用你们说,我也会宰了他们的。”钱铿利落转身,像前走去。他走过释刀旁边,单手一扬。原本插在地上的释刀飞了起来,落在陆离身前。陆离附身拾起它,而后,他皱眉。 释刀没有再喷薄真气,它现在安安静静地呆在陆离手中。陆离看向钱铿的背影,这个家伙,把释刀喷薄而出的真气全部吸收了么?陆离是最为深切感受到释刀里的那股真气的人。他深知要驾驭这样的真气,太不容易。可钱铿就这么全部把那些真气吸纳进了经脉之中。 陆离不由担心起来,若释刀真气真的没有了,他将会失去一张很大的底牌。 不过,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刚才公子嫣与钱铿达成的协议。或者说,是鱼龙帮和伝帮达成的共识。“如果想要陈妮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那么就听我说。”公子嫣来到姚鸢面前,姚鸢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你伤势不重,可以出手。” “我也可以的好嘛!”安东野喊叫着,以表示自己的存在。 姚鸢看着公子嫣,冷着脸说道:“我不愿。你凭什么帮我决定?帮鱼龙帮决定?” “呵呵。”公子嫣笑了笑,转身不再言语。 “去吧,就当是为了陈妮。难道你想让她一直被软禁于此?”陆离挣扎着离开姚鸢,瘫坐到了地上。“不用拼命,做做样子就可以了。这是个态度的问题。”因为陆离的行动,姚鸢已经认可了他。但是可能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芥蒂,姚鸢还是不能认可公子嫣。听了陆离所说,她从一旁的死尸身上撕下一条布带,缠紧了自己的衣服,而后,她也走了过去。 龙行已经跟着钱铿加入了战团,陈妮来到了陆离身边。“我……”她颤抖着,想说些什么。陆离一双清冷的眸子看着她。她忽然就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陈妮怀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副自责的样子。 陆离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忽然想起了紫月。当初紫月说起她的皇宫,她的家,也是这幅模样。怀念,无助,迷茫,痛苦。陆离伸出手,按在了陈妮的头上,摩挲着。“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陈妮哭得更厉害了。失去父亲的悲伤,看着父亲手下被杀的不忍,自己被伝帮囚禁的害怕,看到陆离他们因为救自己而陷入危险。这些东西对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她那幼小稚嫩的肩膀,还不足以承担起一切。 所以她在哭。 在得到陆离的安慰之后,她哭得更厉害了。陆离有些无奈地把陈妮抱在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喂喂喂,陆离,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不太好吧?”安东野在一旁夸张的大叫。陆离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正背靠着斩岳刀,悠哉悠哉地恢复体力。“你为什么不去帮忙?”陆离把目光转向近在咫尺的战斗。 一场乱战,那东秀剑阁的人,真的很厉害。他们竟然与钱铿等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陆离注意着那个着黑裳遮面纱的女子,她的武器竟然是一支玉箫。玉箫或刺或点,也是以箫当剑。动作潇洒不说,也是十分赏心悦目。 “我在等人。”安东野突然说道。 “啊?”陆离听到之后,十分诧异。“还会有谁?我拜托偷儿帮帮我实行着虚张声势的计谋,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几个兄弟。除了他们,我想不会再有人来了。”说道这里,陆离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想起了方才前来慷慨赴死的鱼龙帮帮众。那是一股血性和热血支撑着他们,响应那一夜鱼龙舞。 孰料安东野眯起眼睛笑了一笑。陆离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大胡子这么笑过,那笑容之中,蕴含着深意。 “会有人来的。”安东野如此确定地说道。 陆离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安东野现在的表现,他是如此的陌生。但是他还是想要知道,会有谁来。于是,他问道:“谁?” “陈源啊。” (感谢支持的亲们,极北定当谢礼。另外,还是厚颜求收藏!) 第六十章 等一个人 那一阵喊杀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只是在夜空之中,听上去如同千军万马一般。 “帮主。”龙行皱眉道,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来。这么大的声势,又是晚间。可岚州城的守卫们毫无反应,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这时候,钱铿没有理会龙行,他把释刀往地上一插,而后走上前来。他一步一步走到千晋面前,千晋也是胆大,不闪不避。不过在他身后的丘横川则是上前了一步,手握住了丘剑。封剑四秀也是各自走上前来,紧张地看着钱铿。 钱铿看到他们这反应,扯开嘴笑了笑,脸上尽是嘲弄之意。不过,当他看到千晋依然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钱铿的眼里倒是流露出一丝赞赏的意味来。钱铿走上前,在距离千晋一步的距离停下。千晋身后的几人已经是警惕到极致。 “小子。玲珑阁上代裘王杰我都把他当成狗屎,你又算个屁?”钱铿当着千晋的面,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悍然转身,把后背留给了他们。 嚣张跋扈,舍我其谁? 千晋的脸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本就年轻,自然做不到唾面自干这样的修养。原本他就是以一种成竹在胸,高高在上的心态来收网的,自从知晓了聂隐娘有那个计划,他顺势而为,以武宗宝藏为诱饵,调遣来东秀剑阁的弟子。而又借尚勇调动玲珑阁的人的时候,偷换了人手。 尚勇还是错了。人心终究是会变的,十年时间,他曾经深深信任的那四位部下,已经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了。他们将他的消息,传给了身为阁主的千晋。千晋顺势把原本要下的药,改成了蒙汗药。封剑四秀被丘横川带领着,进入鱼龙帮,而在聂隐娘演戏的时候,悍然出手。另外他又派人传递消息给林大帅。 千晋扮作的计稚先生,不费什么功夫,就假借伝帮之手,灭了鱼龙帮。 这样的人,心思深沉,但是也因为他的年纪,终究是有一种所有人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骄傲。而钱铿现在,就是当着他面狠狠地踩着他的骄傲。 年轻终究气盛。千晋手中的夜光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的手紧紧握着。“钱帮主,看来你是想喝罚酒了。”这个时候,那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玲珑阁的人开始出现在庭院之内。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根本就不配和我喝酒!”钱铿背对着他,高高举起了右手。“伝帮所属,给我杀!”林大帅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一马当先,冲向了千晋。 从千晋身后转出一人,正是夏月风,在他手中握着一把细剑。这是东秀剑阁的特点,所有剑都是细剑。东秀剑阁最为出名的剑法一共有两套,一套叫做山青,一套叫做水秀。山青为男子所用,水秀为女子所用。两套剑法走得都是轻巧灵动,迅疾如风。 此时夏月风所用的,真是山青剑法之中的挂瀑一式。他的身子如同飞流直下的瀑布,向着林大帅迎去。林大帅脚下一踏,再次加速,双拳之上真气缭绕,宛如雷鸣。 两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千晋在一片混乱之中,往后退去。他并不适合这样混乱的场景。可钱铿竟然也是不管伝帮与玲珑阁的混战,他反而是来到了陈妮面前。“陈妮,不管你现在恨不恨我,我告诉你,我需要让鱼龙帮帮我。别忘了聂隐娘和那一拨人还在我的手里,所以,你别无选择。”钱铿蹲着下来,自下而上看着陈妮。 他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陈妮听的,钱铿是说给公子嫣听的。现在玲珑阁以逸待劳,更有东秀剑阁七人,还有丘横川,撒拉罕加入。这个阵容,伝帮处于弱势。钱铿虽然强势,但是他很理智。 公子嫣这个时候也很爽快,她知道这个时候也是最方便提条件的时候。“放我们安然离去。我说的我们,是说所有人。”柳叶刀一指身后,“鱼龙帮的所有人。” 钱铿也是枭雄本色,爽快击掌。“成交!” “喂喂喂,这样就和伝帮合作啦?问过我没有?”安东野愤愤不平的喊道。 “我是赞成的。”陆离被姚鸢搀扶着,走了过来。不似姚鸢那般几乎可以用来杀死钱铿的目光,陆离的眼睛之中蕴含着复杂。他真的有些佩服钱铿。审时度势,决策果断。一旦于己有力,就连刚才打生打死的敌人也可以和解。关键还拿捏着对方,让他不得不同意。 钱铿看着陆离,虽然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是却露出了一丝欣赏之意。“今天我不杀你,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嚯,连表示欣赏的语句,也是如此咄咄逼人么?陆离捧腹,看着钱铿说道:“钱帮主一拳之仇,他日必当有所回报。但是现在,我劝钱帮主还是回到战阵之中吧。那四个人,可是杀了陈源的人。” “不用你们说,我也会宰了他们的。”钱铿利落转身,像前走去。他走过释刀旁边,单手一扬。原本插在地上的释刀飞了起来,落在陆离身前。陆离附身拾起它,而后,他皱眉。 释刀没有再喷薄真气,它现在安安静静地呆在陆离手中。陆离看向钱铿的背影,这个家伙,把释刀喷薄而出的真气全部吸收了么?陆离是最为深切感受到释刀里的那股真气的人。他深知要驾驭这样的真气,太不容易。可钱铿就这么全部把那些真气吸纳进了经脉之中。 陆离不由担心起来,若释刀真气真的没有了,他将会失去一张很大的底牌。 不过,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刚才公子嫣与钱铿达成的协议。或者说,是鱼龙帮和伝帮达成的共识。“如果想要陈妮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那么就听我说。”公子嫣来到姚鸢面前,姚鸢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你伤势不重,可以出手。” “我也可以的好嘛!”安东野喊叫着,以表示自己的存在。 姚鸢看着公子嫣,冷着脸说道:“我不愿。你凭什么帮我决定?帮鱼龙帮决定?” “呵呵。”公子嫣笑了笑,转身不再言语。 “去吧,就当是为了陈妮。难道你想让她一直被软禁于此?”陆离挣扎着离开姚鸢,瘫坐到了地上。“不用拼命,做做样子就可以了。这是个态度的问题。”因为陆离的行动,姚鸢已经认可了他。但是可能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芥蒂,姚鸢还是不能认可公子嫣。听了陆离所说,她从一旁的死尸身上撕下一条布带,缠紧了自己的衣服,而后,她也走了过去。 龙行已经跟着钱铿加入了战团,陈妮来到了陆离身边。“我……”她颤抖着,想说些什么。陆离一双清冷的眸子看着她。她忽然就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陈妮怀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副自责的样子。 陆离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忽然想起了紫月。当初紫月说起她的皇宫,她的家,也是这幅模样。怀念,无助,迷茫,痛苦。陆离伸出手,按在了陈妮的头上,摩挲着。“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陈妮哭得更厉害了。失去父亲的悲伤,看着父亲手下被杀的不忍,自己被伝帮囚禁的害怕,看到陆离他们因为救自己而陷入危险。这些东西对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她那幼小稚嫩的肩膀,还不足以承担起一切。 所以她在哭。 在得到陆离的安慰之后,她哭得更厉害了。陆离有些无奈地把陈妮抱在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喂喂喂,陆离,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不太好吧?”安东野在一旁夸张的大叫。陆离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正背靠着斩岳刀,悠哉悠哉地恢复体力。“你为什么不去帮忙?”陆离把目光转向近在咫尺的战斗。 一场乱战,那东秀剑阁的人,真的很厉害。他们竟然与钱铿等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陆离注意着那个着黑裳遮面纱的女子,她的武器竟然是一支玉箫。玉箫或刺或点,也是以箫当剑。动作潇洒不说,也是十分赏心悦目。 “我在等一个人。”安东野突然说道。 “啊?”陆离听到之后,十分诧异。“还会有谁?我拜托偷儿帮帮我实行着虚张声势的计谋,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几个兄弟。除了他们,我想不会再有人来了。”说道这里,陆离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想起了方才前来慷慨赴死的鱼龙帮帮众。那是一股血性和热血支撑着他们,响应那一夜鱼龙舞。 孰料安东野眯起眼睛笑了一笑。陆离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大胡子这么笑过,那笑容之中,蕴含着深意。 “会有人来的。”安东野如此确定地说道。 陆离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安东野现在的表现,他是如此的陌生。但是他还是想要知道,会有谁来。于是,他问道:“谁?” “陈源啊。” (感谢支持的亲们,极北定当谢礼。另外,还是厚颜求收藏!) 第六十一章 势均力敌 谁?陈源? 陆离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而原本在陆离怀中哭泣的陈妮也是猛然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安东野。 “你在说谁?!”陆离语气激烈起来。如果他刚才没有听错,安东野说的是,陈源的名字?如果陈源真的没死,那么这一切,难道是一处戏?可是,这代价也太过巨大了吧!陈源难道会甘愿以鱼龙帮灭亡为代价?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又会是为了什么? “呵呵。”可惜安东野并不打算再理会陆离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抬起斩岳刀。临走的一刻,他回过头看了看陆离,这才笑道:“谢谢你请我吃面。” 说完,他一跃而起,那动作敏捷地不像是一个体力耗尽之人。陆离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此刻的安东野,陌生得可怕。 战阵之中,钱铿双拳齐出,身边罡气虎虎生风。奔雷拳架势展开,迅捷而又刚猛。在钱铿身边,游走缠斗的,是封剑四秀。张清,夏落山,白露穆寒玉。四人手持长剑,脚下踏着玄奥的阵法,围攻着钱铿。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从千晋处得到了消息。钱铿从闭关之后,实力大增,已经踏入凝聚罡气的境界了!这就意味钱铿甚至可以在武榜之上谋取一个排名了!(狭义的表述。基本下文都是指前面二十名左右的榜单。) 封剑四秀,为什么会称作封剑四秀?因为他们的辈分与如今东秀剑阁的掌门一样,所以他们都是可以封剑的师叔一辈了。四秀之名,原本是他们年轻之时踏足江湖所用的称呼。东秀剑阁弟子,每一代都会有个几秀的称呼,比如四秀,五秀什么的。封剑四秀师出同门,用得又是同样风格的剑法。所以他们四人配合无间,硬生生地把强势的钱铿困在了原地。 钱铿罡气消耗不小,但是吸取了释刀之中的真气之后,又补充了有些,大约有全盛时期八成的实力。所以他也全然不惧。想到释刀,钱铿心中不由一荡。一把刀,竟然可以释放出真气,这是前所未有的神奇。试想一下吧,这股真气完全是外来的,你可以操控它,释放出无与伦比的武技,对自己并没有什么负担。也可以吸纳它,来增强自己的修为,补充自己战斗的消耗。 这样一把刀,果然有着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资本! 钱铿眯起了眼睛,左右看着包围他的封剑四秀,他们所处的地方,空出了一大块空间。因为别的人一旦进入,就会被波及。“你们四个人,就是东秀剑阁的人?” 白露持剑站在钱铿左侧,她听到钱铿的问话,嘴角微微翘起,“正是。”在她看来,由他们四对一简直是抬举了钱铿。至少现在钱铿的外表看着,并不是一个可以以一敌四的高手。 钱铿**着上身,胸腹之间一道血痕。年岁并没有影响到他雄壮的体格,他抱臂而立,打算说些什么。 “岚州城,距离水榭山不远。你们东秀剑阁,我也听闻过一些。韩三娘不是勒令东秀剑阁弟子不许私自踏足江湖么?”钱铿扭了扭脖子,发出一声脆响。“为什么,你们还会来找死呢?” “钱铿,你一个无名小卒,竟然如此狂妄?当真以为世上没有人能够收拾得了你?”白露沉着一张脸说道。都是韩三娘下令封闭山门,所以东秀剑阁的名头是越来越混回去了。对于这一天,白露异常窝心。 夏落山虽然不喜白露这个性子,但是对于钱铿的狂傲,他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动手,用雁去归来阵。” “好!”张清和穆寒玉同时应声。 四人挽剑起势,绕着钱铿行动起来。 另一侧,夏月风挡住了林大帅。林大帅拳法够快,但是夏月风的剑比他更快!不愧是东秀剑阁的弟子,夏月风身法飘忽如清风,手中剑法辗转若流云。他的写意与林大帅的刚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东秀剑阁的山青剑法,当得一个秀字。一招一式,看上去轻飘飘的剑招,却蕴含着一丝丝的杀机。等你被那宛若云霓舞的剑法所吸引的时候,那丝杀机就好像图穷匕见一般,一点一点累积,直到最后,完成那惊天一刺。 师兄夏月风对上了林大帅,他的师妹骆非池则是找上了龙行。龙行年迈,骆非池是个弱女子。听上去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并不会像夏月风和林大帅一样激烈。可是事实上,他们两人的激烈程度,完全不亚于夏、林二人。 龙行一身功夫全在他的一双手掌之上。他的双掌是有毒的。只要被他一掌击中,他掌上的毒就会在真气的助力之下,攻入对方血脉,让人防不胜防。而骆非池施展的,自然是秀水剑法。这套剑法有失山青剑法的沉稳,更多了一份流水花落去的奈何。所以她的动作很快,她的剑更快。 对付龙行,要么就不要让他近身,要么就快得让他无法招架! 林凌雁额头上落下了一粒汗珠,因为在她的对面,是一个美貌实力都丝毫不输于她的女子——公子嫣。在走出师门之前,林凌雁也带着她独有的骄傲,因为他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被师门寄予厚望。而且小小年纪,就得到过天下第一奇人鲁夫子的好评。这样一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在下山的时候,真的以为世上与自己年纪相同,但是可以与自己媲美的女子很少很少。 不曾想,今天就遇到了一个。 公子嫣当然不会逊色于林凌雁。林凌雁是东秀剑阁弟子没错,可公子嫣早就是樊笼夜司的小宗师了! 柳叶刀和玉凤箫相交,那碧绿的玉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竟然也不怕刀砍。可事实上,公子嫣的柳叶刀也好,林凌雁的玉凤箫也好,都出自鲁夫子之手。两人就在命运的交织下,悄然相遇。 一刀不成,公子嫣变招。林凌雁持箫应对,不敢说游刃有余,但是也和公子嫣斗了个旗鼓相当。 一时间,场面上形成了僵持之势。 钱铿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没有公子嫣和姚鸢加入,那么玲珑阁一方就会多出人手来。哪怕是一点点的优势,也会影响到伝帮的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啊……气势一弱,就很容易现出败相。现在的势均力敌,来之不易。 千晋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行撵上,他端着酒杯仰卧着,笑看这一场战斗。在他的身边,是丘横川和撒拉罕两人。这两人会保护他的安全。在千晋的指尖,还夹着一把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金属钥匙。这把钥匙造型是单锁芯,钥匙之上的刻痕已经显示了年代的久远。 这把钥匙,就是传说之中,打开武宗宝藏的钥匙。可惜,千晋曾经发动了隐国的势力去找寻,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宝藏。不然的话,千晋还是很想打开武宗宝藏的。武宗宝藏之中的秘笈,可以拿来引诱大批江湖人乃至势力为他所用。而那些金银钱财,更不用多说,没人会嫌少。 可惜,这些东西如果都是水中月,镜中花,那么千晋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把钥匙送出去,来换取可以触摸到的利益。比如说,现在与东秀剑阁的合作。 “呵呵,财帛动人心。对于江湖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那失传许久的秘笈孤本更具有诱惑力的了。”千晋好整以暇地说道,仿佛眼前那一场激战,与他根本无关。他置身事外。 丘横川怀抱岳剑,没有说话。撒拉罕则是在一旁说道:“你许诺的那些,可算数?”“自然是算数的。只要你能够回到草原,能像你说得那样成为部落之主,那么,我会给你铁骑和装备。”千晋挥了挥手,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撒拉罕点了点头,对于千晋的人品,他已经见识过一部分,所以,他选择了相信。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只是等这场战斗结束。仅此而已。”千晋笑着,一饮而尽。 “啊哈,你好像很悠闲嘛?”安东野提着斩岳刀,穿过战阵,来到了千晋的榻前。“花了这么多功夫,你终于露陷了啊。我该是叫你玲珑阁主呢?还是叫你隐国主事之人?”安东野戏谑地吹了声口哨。 千晋在听到隐国二字的时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因为自始自终,他明面上的身份都是玲珑阁主。与隐国有关的一切,他从来都是隐藏着的。眼前这个大胡子,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时候,丘横川上前,拦住了安东野。他默默地拔出了岳剑,握在手中之中。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哈,你这个叛徒,竟然还有脸站在我面前?”安东野还是夸张地大笑。 丘横川面无表情,他只是吐出了两个字,“蝼蚁。” “啊哈哈哈。”安东野自己被鄙视,可他似乎还很高兴。“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你的剑叫作岳剑,我的刀叫做斩岳刀。你不觉得,你才会死在我手上么?” (陈源的坑下一章填,绝对不是复活陈源。那样太鬼畜了。) 第六十二章 彼之辰源 丘横川二话不说,拔剑。 安东野絮絮叨叨,拔刀。 斩岳刀其实不用拔,因为它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皮套,可以让安东野把斩岳刀背在背上。安东野的拔刀,只是解开皮套,然后就这么双手握刀,横扫了过来。他的招式一向简单,可以说与撒拉罕有些相似之处。两人都是以势大力沉的招式而取胜。只不过,安东野用的是刀,所以他更霸道。 这一扫,来势并不快,但是当那巨大的斩岳刀挟恶风来袭的时候,丘横川还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丘横川感觉到了斩岳刀上现在凝聚的真气,还有这一击将会产生的威力。不过,他只是持剑一格。 “锵。”斩岳刀与岳剑交击,发出一声巨响。斩岳刀上真气猛然释放,而岳剑却静默无言。群山不言,自阻去路。斩岳刀不得再进一分一毫!仿佛那岳剑,真的是剑如其名,如同山岳,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不止是斩岳刀的攻势,更还有安东野的真气,分寸不得进! 安东野咧嘴一笑,斩岳刀举重若轻,沾之即走。 踏步,扭臂,抬刀,再扫! 当丘横川以为斩岳刀的刀势用老,安东野却偏偏以下撩上,踏步再扫。丘横川向后一跃,手腕一抖,岳剑轻轻颤了个剑花。山岳轻颤,便是地动山摇!一式倒山倾,直面斩岳刀,轻轻送出一刺。 安东野横扫一切的刀势与岳剑看似轻巧的剑招碰撞在一起。这一击真气纵横,两人的目光都变了变。撒拉罕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千晋之前,为千晋阻挡着真气,免受波及。 安东野不再嬉笑,丘横川眉头愈紧。 “喝!”安东野吐气开声,以助声势。他双脚微屈,稳扎马步。而后双臂之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丘横川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这让他有些难以想像。静止之时发力,最为困难,靠的只能是体内真气推动肌肉的力量。可安东野竟然把他推动了!虽然只是身体微微后移了几分,可是他稳如磐石的姿态,被推动了。 刀势渐重,丘横川脚下一点,飘然向后退去。这一刀,他已无法正面抗衡。他已经发现了,安东野这一刀,那一下转折甚是奥妙。竟然还借了几分第一刀时的力,来施展威力更加强大的第二刀。看破了这一点,丘横川决定果断退步,不让安东野在撞击之中继续借势。 果不其然,刀上压力一轻,安东野方才正全力用势,这一下,他能放不能收!斩岳刀向上斩去,附带的真气把原本庭院之中的青石地面撞击得四分五裂。这个时候,安东野需要调整。就如同呼出了一口气之后,要停顿一下,吸进一口气。 这是个转折,但是丘横川抓住了!退步只是蓄力的第一步,丘横川手中握剑,整个身子如同被拉满的弓,然后射出那一箭! 迅捷凛然,杀机无限!这一式,名为崩山击!取高过万仞之雄峰,倒伏崩塌而下。剑招虽然简单,但是其意,已然超出安东野的承受范围。 当一座大山往你头顶上崩塌压下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那是一种压迫,一种逼得你束手无策,闭目等死的压迫。 哭吧!叫吧!然后死吧!丘横川双眼之中燃起凶焰,他的剑,本就不是那么平和。招招以山岳倾覆为名,哪里会有山的厚重?有的,只是催山裂地的放浪恣意! 在鱼龙帮潜伏的这些年,丘横川只能沉默,以沉默去压制自己心中真正的疯狂。每次他需要动手,都只是浅尝则止,点到为止。如若不然,一旦激起心中凶气,那么他的剑下,恐怕就没有什么人能活下来了。 可是今天,安东野成功挑起了丘横川的凶焰。一个人可以潜伏近十年,其涵养功力,不用多说。可是偏偏被安东野那霸道,生硬的刀法,拼出了火气怒气。 岳剑?斩岳刀?可笑!丘横川急速贴近,安东野此时正被斩岳刀巨大的刀势带得扭转了身形,若想回身抵挡,就必须付出更加强大的力量,抗衡斩岳刀本身的惯性,而后再将斩岳刀横隔过来抵挡。 斩岳刀刀身巨大占的优势,在这一刻瞬间变为弱点。安东野这抽刀回身的功夫,足以让丘横川杀他十次! 安东野该如何? 丘横川已经料想了安东野的下一步,他只有松手舍刀,回避。否则,他就只有落得被丘横川一剑穿胸而过的结局!如果他选择了弃刀躲闪,那么丘横川也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招,两招之内,他必取安东野性命! 可安东野呢?他似乎没有发现身侧的危险,他依然握着刀,整个身体被刀带动着,没有丝毫想改变或者撤招的意思。他的身侧,空门大露。这一刻,丘横川的剑已及身,剑尖眼看就要刺到安东野,刺入他的心脏。 但是丘横川却忽然变招,他身形一顿,竟然是放弃了这一招,硬生生往左一偏。一支铁翎短箭擦着丘横川的脸,射向千晋所在的行撵。幸好撒拉罕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千晋,往边上一扑。千晋倒在地上,躲得颇为狼狈。 这一支箭,来得如此强力,如此刁钻,如此匪夷所思。千晋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以射阴箭出名。 樊笼昼司,游侠辰源! 千晋抬头,顺着铁翎短箭来的方向看去,一个人影倏然而立。在他的手中,一把短弩闪着寒光。背后,一把巨大弓弩的弓臂若隐若现。他以黑纱蒙面,一头短发更显干练。月光从他背后温柔洒下,仿佛他正是那一轮月影。 “我来得及时吧,安东野!” 这个时候,安东野没有理会他,他脚下一旋,整个人旋转了一圈。这么一来,顺着斩岳刀的刀势,安东野用斩岳刀划出一刀圆弧,然后再斩丘横川。丘横川刚刚才躲过那支阴险狡诈的短箭,还没有回过神来,安东野那巨刃就已经再次欺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安东野分明是一鼓作气,再而盛,三而威!这一式很简单,一扫,二扫,三扫。一往无前,举刀横扫而已。可是这一式,刀锋所过,千军睥睨!所以,这一式叫做横扫千军。(没错,他就是大唐官府的。) 前两次都被丘横川的岳剑所阻挡,但是借辰源一箭之助,凝聚了前两刀的惯式。这第三式,注定惊天动地,山崩地裂。 一刀扫出,丘横川只来得及竖起岳剑格挡。他对于自己的剑,还是有着自信,岳剑的防御,如同大山。而后,斩岳刀就狠狠地斩在了岳剑之上。“砰!”地一声,丘横川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直接撞进了正在拼斗的战场。 他连着撞飞几个人之后,才落地。又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了自己的身体。丘横川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击,就已经击断了丘横川的右臂,同时刀上充沛无比的真气直入丘横川的经脉,让他内伤深重。丘横川不死心,他用左手结果岳剑,想要拄剑站起,但是他愣住了。 手中岳剑,一折为二。一半握在手中,一半落在不远处。丘横川木然看着手中那半截断剑,耳边似乎回想起了安东野方才所说的话。斩岳刀,终究斩断了岳剑。 安东野一刀斩飞丘横川之后,自己把斩岳刀往地上一插,背靠着斩岳刀瘫坐在地。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对着突然出现的辰源伸出了大拇指。 两人打斗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眼看丘横川被重创,另一人瘫坐着,似乎也失去了再战之力。原本四个抬着行撵的大汉走了上来,想要捡走这个便宜。这四人本就是千晋的贴身护卫,千晋方才为了躲辰源那阴险一箭,不得不扑倒在地。这让千晋感到落了面子,便趁着安东野看上去虚弱的样子,想要先杀了这个胆敢反抗他的人。 四名大汉都是膀大腰圆,看上去孔武不凡,他们从四个方向分别包了上去。 安东野发现了那四名壮汉,不过他没有想到再动手的意思。他只是笑着朝他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刷刷刷刷。”四道细微的破风之声响起,四个大汉停住了脚步。因为在他们脚下,各自插着一根短箭。短箭轻松刺穿了青石板,箭尾在外,微微颤动。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他们再上前一步,来自那个方向的短箭射入的,就会是他们的要害。 这才是安东野好整以暇的原因。看到这一幕,安东野呵呵一笑,辰源这个家伙就是以箭出名,只要让他在远处,给与的支援必然是最及时的。 在辰源出现的那一刹那,公子嫣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在确认那人影之后,公子嫣眉头紧蹙。那种箭,也的确只有辰源才能在瞬间射出来。只是,辰源是樊笼昼司小宗师之一,为何也会在此? 还有,他似乎与安东野熟识? (辰源,不是陈源。) 第六十三章 搅动风云的钥匙 公子嫣一分神,被林凌雁抓住破绽,抢攻一击。公子嫣只得连退数步。林凌雁一击抢先,压迫上来。手中玉凤箫如同一柄细剑,翻笼抹缚,一招一式,步步紧逼公子嫣。 衣袖翻飞,林凌雁如一只翩跹花叠,闲庭信步。秀水剑法早就了然于胸,所有招式都是信手捏来。林凌雁抓住机会,想要一番连消带打,击败公子嫣。可公子嫣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对付,那她也就不会成为樊笼夜司的四小宗师之一了。 更何况,还有辰源。 善射者,具鹰目。辰源眯起眼睛,在一片混乱的战斗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辰源双手一抖,从袖子之中抖落下两根短箭。那两根短箭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箭槽之中。辰源双手平举,而后,扣动扳机。 两根弩箭穿过混乱的人群,直射林凌雁。原本林凌雁的节奏,瞬间被打乱。她横过玉凤箫磕飞两只弩箭,整个人也退开了一大步。公子嫣得以喘息,然后,她向着辰源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 辰源看到之后,微微笑了笑。虽然樊笼昼夜两司传闻之中老死不相往来,可在现实之中,如若是有什么需要相互帮助的,那么毫无疑问,双方都会为对方出手。 正当辰源受到公子嫣的赞赏而微微欣喜的时候,公子嫣的手势向下一翻。大拇指朝上的赞扬,变成了大拇指朝下的鄙夷。那个手势仿佛是在说,要你多管闲事。 辰源强忍着往公子嫣身上射上两三箭的冲动,如果不是知道公子嫣天不怕地不怕的古怪性子,这个冲动就早就付诸实践了。 混战到了这会,已经开始出现伤亡。玲珑阁和伝帮各自有人受伤,乃至死去。但是渐渐的,双方的实力对比也产生了结果。倒在地上的,大多都是伝帮的帮众。玲珑阁的伤亡其实也不小,毕竟只是看管赌场和青楼的打手,如何比的过前往朔夜与草原部落交手的汉子?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玲珑阁的人数,是伝帮的数倍。再加上陆离等人大闹伝帮,玲珑阁以逸待劳,自然占据上风。 高手方面,可以说堪堪势均力敌。 钱铿对阵封剑四秀,五人战在一起,拼斗得难分难解。公子嫣对林凌雁,龙行对骆非池,林大帅对夏月风。就是他们,抵挡住了来自东秀剑阁的人。安东野暂时废了丘横川,撒拉罕照顾着千晋。剩下的拿得出手的,也就千晋那四个护卫了。可惜在辰源的照料之下,他们无法自主行动。 这一场战斗,渐渐进入尾声了。 陆离在一旁趁机调戏,减轻脏器的痛苦,调理经脉。释刀入鞘,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膝盖上。携醉刀交给了姚鸢。姚鸢最终还是没有主动加入去战斗。因为她恨伝帮,也恨那幕后黑手,计稚先生。所以陆离也没有勉强她,让她给自己护法。现在前路未知,自己能够恢复一点是一点。虽然公子嫣为鱼龙帮的人争取到了全身而退的机会。但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会守信的身上,绝对不是陆离的风格。 陈妮抱着自己的膝盖,紧贴陆离坐着,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有安全感。 陆离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之前钱铿给他腹部的重击也已经没有大碍了,陆离重新又恢复了战力。陆离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让自己看上去不这么狼狈。而后,他站起来,注视着混战的情况。 公子嫣似乎游刃有余,不过安东野却坐在地上,似乎又陷入了颓势。若不是那个角落有一只只短箭帮衬,恐怕安东野也不会安然无恙。陆离见到此景,又想起了方才他说的话。陆离有些事要好好问问安东野。于是陆离对姚鸢说道:“姚香主,你在这里护着大小姐。我去帮安东野。” 听到他提起安东野,姚鸢脸色有些不自然。安东野虽然拯救了自己,但是也看光了自己的身子,姚鸢回想着之前对他鄙夷的态度,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陆离没有去理会姚鸢的想法,他对陈妮点了点头,而后就冲向了混战的人群。说是人群,其实现在还在拼斗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所以陆离很轻易就来到了安东野的身旁。 可还没有走近多少,一支弩箭就稳稳当当地刺入了陆离脚下的青石板之中。陆离抬头,正好与屋顶上的辰源四目相对。安东野也看到了陆离,他冲着辰源摆了摆手,示意是自己人。 陆离来到安东野身旁,还没有等他说些什么,安东野就先说话了。“容许我给你介绍一下。辰源。” “陈源?”陆离皱眉。 “此辰源不是陈源陈大帮主,而是游侠辰源。”安东野边说边站起来。“樊笼昼司,游侠辰源。”说着,他还拿手指了指公子嫣。陆离玩味地看着他,问道:“那你呢?我眼前的安东野,是否就是安东野?” 安东野呵呵干笑了几声,没有直接回答陆离。他只是拔起了斩岳刀,一指千晋。“搞定了这条大鱼,我再来和你解释。”说着,他就举刀向那架雕花行撵走去。 千晋现在很狼狈,或者说,他和撒拉罕都很狼狈。也不知辰源身上带着多少弩箭,一支接着一支压制着两个人。撒拉罕还好些,只是被命中过一支。另外那四个大汉之中,有两人身上都中了三支箭。千晋在他们的保护之下,还算毫发无伤,但是也躲在了行撵之后,不敢再露头了。 可一瞬之间,行撵被安东野一刀斩得四分五裂,露出了藏在行撵之后的身形。这种时候,撒拉罕不得不挺身而出。虽然他与千晋只是合作的关系,但是这个时候,如果千晋死了,那他的抱负还没开始,就会枯萎。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在见证了安东野方才三刀横扫丘横川之后,撒拉罕对自己能否挡住安东野,忽然失去了信心。原本在陈源出殡那日,撒拉罕看到安东野动手,以为他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可当他今天再看时,却发现自己对上他都没有把握!而且还是在自己擅长的力量上面! 撒拉罕绷直了身体,左脚后撤步,准备起势。他想要阻挡安东野。可安东野这一刀已经劈下。撒拉罕自然不敢去挡刀锋,所以他向前,想要贴近安东野,去限制他持刀的手臂。安东野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撒拉罕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安东野就这么在他面前松开了刀,一手抓出,抓住了撒拉罕的肩膀。他折身扭臂,狠狠地给了撒拉罕一个过肩摔。撒拉罕与斩岳刀同时落地,而安东野用脚尖一挑斩岳刀,复又前行,直接来到千晋面前。千晋还半躺在地,斩岳刀直指着他的脑袋。 “交出来吧。”安东野忽然说道。“那把传说之中,武宗宝藏的钥匙!” 听到安东野这么说,千晋的瞳孔忽然一缩。“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樊笼的人啊。所以,我什么都知道啊!”安东野笑着,但是他的声音很低沉。 陆离在那边就听到了武宗宝藏这四个字,然后,他就愣住了。因为他想起了在绝仞峰上,遇到的那些沥血泉的邪派弟子。千鳞兰渺渺,血魔吕大嘴,还有那条臭狗。这三人,似乎也是寻找武宗宝藏,所以才会与陆离遇到。而陆离的那个师兄,觊觎释刀已久的纪宁,也是得知了武宗宝藏的消息。 但是,他们只是得到消息而已,并不知道武宗宝藏在哪里。陆离可是知道武宗宝藏的具体所在的。武宗宝藏,就藏在一线天,绝仞峰峭壁之中!陆离的目光,死死盯着千晋现在握在手中的钥匙。能够打开武宗宝藏的钥匙,必定也是一把可以搅动江湖风云的钥匙。 “钥匙在这里,但是……你最好别乱来,他只是一把铜制的钥匙,我可以很轻易地折断它。”千晋用两根手指夹着那把钥匙。安东野闻言,并没有多大表示。不过,千晋的话并不是对安东野说的。因为他说得很大声,很大声。 林凌雁听见了,夏月风和骆非池听见了,封剑四秀也听见了。东秀剑阁的人,初衷便是为了这把钥匙而来。眼看安东野要逼迫千晋交出钥匙,他们可不答应!于是,他们全部舍弃了面前的对手,丝毫不拖泥带水。这七人直接朝安东野欺近。这一刻,安东野头才大了起来。以一敌七?怎么可能! 可那一连串的破风之声,给了安东野回答。游侠辰源出手,只见一支支弩箭汇成了一波箭雨,向着安东野笼罩过来。 陆离急忙撤开,一支支弩箭围成了一个箭阵,将安东野包围在了中心。若是东秀剑阁的七人闯入箭雨的范围,势必会受到影响。安东野把斩岳刀往肩上一抗,用斩岳刀那宽大的刀面,无耻地承受着一招无差别的攻击。 (今天不知怎么头很疼,好在这章还是码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豪侠安东野 东秀剑阁的弟子们就没有那么容易抵挡了。东秀剑阁细剑,没有斩岳刀那样的宽刃。所以他们只能后退一些,等着箭雨停歇。东秀剑阁的人一走,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瞬间被打破。钱铿如同一只出笼猛虎,顿时去了压力。路上虎,放虎归山之后,自然大显威能。还有林大帅,龙行,公子嫣,纷纷腾出手来。 他们一腾出手,玲珑阁的人自然是抵挡不住。特别是钱铿,之前应付封剑四秀,被他们以雁去归来之阵围困,已经积了一肚子火气。现在,正是他发威的时候。一个罡气高手对付这些堪堪达到真气外放地步的人,只有一个词,叫做砍瓜切菜。玲珑阁的人只能步步后退,没有办法。无人可缨其锋芒! 剩下的一人一退再退,退到千晋身后。而千晋此时被斩岳刀指着。只不过他已经站了起来,看他的样子,竟然还没有一丝担心。林凌雁,夏月风和骆非池三人正挡在钱铿等人面前,有他们站出来,这才挽救了玲珑阁节节败退的气势。钥匙还在千晋手中,而安东野依然持刀而立。“果然,你也还是想要钥匙的。”千晋笑了笑,既然有所求,那就好办了。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局被搅乱,其大部分原因,就在安东野身上。千晋不是不知道陆离,安东野,公子嫣三人,相反,他还从偷儿帮那里得到了关于三人的确切消息。 陆离,这个性子深沉的男子,但是实力只属尚可。 安东野,蛮横又不怎么讲理的浑人,实力不弱,一把大刀值得关注。 公子嫣,胆大包天的樊笼夜司小宗师,据说深得司夜的喜爱,实力上佳。 这三个消息,就是千晋掌握的消息,而他就是根据这三个消息,制定下了计划,利用三人并排除这三人可能造成的影响。但是眼下这个局面的产生,似乎偏偏就是这三人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谁能想到,陆离手中的释刀给钱铿补充了真气,让他没有千晋预料之中那样受到削弱。而安东野的实力也超出了预估。再加上那个突然出现的,在暗处射冷箭的箭手。一桩桩一件件都推动着事情的发展,一步一步走向千晋没有算计到的方向。 不过,只要东秀剑阁还站在自己这边,那么自己还是有恃无恐的。千晋如是想着,他心头放宽了心。 辰源从房顶来到了庭院之中,但是他所处的位置还是离众人较远。隐蔽是他的天性,这也是一个机敏的射手必须注意的一点。公子嫣大步走上前,完全不管另外一边的对峙情形。 “你怎么来了?说,这个安东野到底是什么人?”公子嫣一把抓住辰源。辰源脸上罩着黑纱,但是从他露出的眉宇之中,就可以判断出他现在完全是苦着一张脸。 “放手,嫣嫣,有话好好说!”辰源的声音竟然是有些奶声奶气的,仿佛一个幼儿在说话。可事实上,他的嗓音本就是如此。公子嫣毫不客气,他扯着辰源脸上的面纱,顺带掐住了辰源的脸。“别掐别掐,我说我说。”辰源吃痛,连忙摆手。 公子嫣这才放开手。 辰源揉着脸颊,眼睛盯着公子嫣说道:“安东野是昼司新任的四大宗师之一。” “他?”公子嫣一手指着正在那边说些什么的安东野,一张俏脸上满是不相信的神情。能够成为樊笼的宗师级别,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要成为小宗师就已经要求颇多,成为大宗师,那就是实力,智慧等等条件缺一不可。可她怎么看安东野都没有具备这样的条件啊! 而且,有新的大宗师级别的上位,一般就是有人退出了樊笼。可这些人,在樊笼的时候往往得罪不少人,一旦离开樊笼这棵大树庇佑,恐怕很容易就被昔日的仇人围攻。哪怕实力再高,恐怕到最后也落得个惨淡结局。 所以,一般大宗师级别的位置,只有他们死了,才会空出位置来。 那么,问题来了,昼司之中,谁离开了樊笼?或者说,谁想死了? “昼司,是谁空出了位置来?”公子嫣说话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因为她已经猜想到了某些事情,这些事情,让她有些不安。 辰源双目之中露出一丝同情的意味来,他是知情之人。辰源叹了一口气,声音奶声奶气,语气却饱经沧桑:“是皇甫玉,他……” “他怎么了?!”公子嫣拎着辰源的衣领来回摇着。“快说!” “他快不行了,半月,最多还有半月。你知道他的伤,本就是没救的。司命大人也毫无办法,石谷医仙也束手无策。”辰源被晃得晕头转向,只好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会的!不可能的!”公子嫣大声说道。“一定有救的,一定能让他活下去的,一定有让他活命的办法的。”公子嫣猛然扭头,看向了陆离。 而此时,陆离并没有注意到公子嫣的异样。因为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千晋手中的那把钥匙之上。 林大帅和龙行带人拦住了玲珑阁的去路,不过有东秀剑阁庇护的他们,还有资本和伝帮讨价还价。 “呼,我很好奇,为何安东野你竟然是樊笼的人?”千晋仗着有东秀剑阁弟子的保护,神态也恢复如常。听到千晋的话,钱铿的目光转向了安东野,其实并不只有钱铿,还有陆离等人都看向了安东野。 安东野耸了耸肩,大大方方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樊笼昼司,豪侠安东野。” 陆离看着安东野,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些事。他的看向安东野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原来如此。是你放出消息,说樊笼要查我伝帮?所以聂隐娘才会定下那样的计划吧?”钱铿忽然笑了,他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听到钱铿的话,远处的姚鸢和陈妮猛得抬起头。聂隐娘,她们心中认定的叛徒,可听钱铿的语气,似乎聂隐娘并不是他的人? “千晋,千为堇国姓,晋为堇同音。计稚先生似乎完全不介意表达自己的身份啊。玲珑阁就是隐国在岚州的势力,这一点,我也是费了很大劲才查出来呢。”安东野没有理会钱铿,只是看着千晋。 千晋笑道:“我从来不刻意隐藏。只不过,为了引我上钩,故意挑动岚州城的争端,为的只是为了给我一个诱饵,引诱我现身。这个诱饵,安大人难道不会觉得太丰厚了一些么?” 千晋这番话,说得是别有用心。这番在岚州城的风云变幻,其实就是樊笼挑起的,而且目的只是为了勾引我上钩。这就是千晋想表达的意思,你们被人家安东野耍了!这样一说,试问损失惨重的伝帮,还有已经灭亡的鱼龙帮,这些人如何能够接受? “原来是你!”姚鸢咬牙切齿地恨道。造成鱼龙帮灭亡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安东野。这让她原本稍稍对安东野的改观完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那转嫁到安东野身上的仇恨! 安东野完全没有理会周围那么多足以杀死人的目光。他只是举着斩岳刀,说了这样一句话:“清除隐国之后的岚州城,那些赚钱行当,樊笼一概不过问。”安东野没有去解释什么,利用了就是利用了。凭他的性子,当然不会去解释的。所以他很直接,把利益抛了出来。 清除隐国之后,也就是拔除玲珑阁之后,那剩下的那些利益,就算是回报了。 钱铿闻弦歌而知雅意,虽然心中依然不爽,但是看安东野也没有了想要杀死他的冲动。毕竟他的伝帮只是损失惨重,而不是像鱼龙帮那样的免顶之灾。这个条件,他可以接受。 不过此时姚鸢却走了上来,她不顾现在的场面,不顾现在的对峙。她只是走上前来,狠狠抽了安东野一个耳光。姚鸢流着眼泪对他吼道:“就为了这些?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你要这样对我们鱼龙帮?!” 安东野不闪不避,任由姚鸢一个耳光抽在自己脸上。“对不起。”他这么说道。虽然他只是传递了一个消息,可是也是诱使聂隐娘定下计策的前因,所以安东野没有解释。 姚鸢哭着,坚决转身。安东野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心疼。不过,当他看到千晋那一双难掩笑意的眼眸的时候,他又平静了下来。“见笑了。” 千晋目的达到,也是笑着。 这个时候,辰源和公子嫣联袂而来。不过陆离看到公子嫣的脸色不太好,似乎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陆离还是第一次在公子嫣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不由问道:“怎么了?” 公子嫣一双眸子只是盯着陆离,让陆离有些发毛。 “安东野,现在怎么办?”辰源小声说道。 安东野看着千晋,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来,“我也想知道怎么办。你说呢?千晋。是识相点自己留下钥匙,然后跟我走一趟,还是要寻死呢?” “你以为你能奈我何?”千晋鄙夷道。 (略微有点卡文,这一章写得不是很好。) 第六十五章 偷偷手 面对千晋的鄙夷,安东野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离在一旁看着,安东野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换做是之前,安东野看到千晋这样的态度,早就提刀而上了,哪里会管那么多。可是现在,你且看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心机深沉之人。 回想起自己之前对安东野的劝解,还有那些看似对安东野教导的话。陆离笑了笑,这一切真的挺可笑的。想必安东野那时的心态,就和之前自己看他的心态是一样的吧?有一种看着憨货的感觉。 既然千晋拒不配合,安东野把主意又打到了东秀剑阁身上。他的目光游移到了林凌雁脸上。不得不说,林凌雁的那一身身材就已经透露出她是一个绰约美女。安东野笑着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林凌雁眉头一皱,并没有回答他。 “再问一句,东秀剑阁,是否真的要阻挡樊笼办事?”安东野一本正经地问道。这本来就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因为阻挡樊笼,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白露早就不耐烦,上前踏出一步说道:“樊笼就是如此霸道?真当江湖没有人了?” “这么说,你们东秀剑阁为了武宗宝藏,也是不会收手的咯?”安东野依旧把刀扛在了肩上,那模样甚是威武。 “废话少说。”钱铿在一旁早就不满安东野絮絮叨叨地做派了,换做是他,在把对方包围的情况下,必定是先动手再说。哪来这么多废话好讲。安东野斜眼过来,钱铿就盯着他。别说,虽然安东野公开了身份,但是钱铿还真不怕他。因为从刚才安东野动手的情况来看,他没有凝聚罡气,所以钱铿还是有把握可以拿捏住他。 “武宗宝藏啊,谁人不想得到?”另一边,千晋拿着那把钥匙,示威一般的对准安东野摇了摇。“没有这把钥匙,你们找到武宗宝藏也没用。” 林凌雁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着那把钥匙,眼底深处,透露出一丝鄙夷来。说实在的,她很讨厌受人威胁的感觉。就是这么一把钥匙,千晋用它威胁了整个东秀剑阁。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与她从小养成的骄傲相冲突。可是韩三娘的命令,她又不得不听,所以她只能呆在这里,护卫着千晋。 就在这个时候,陆离忽然感觉到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他一向很灵验的。他有些茫然地抬头,不知道这丝预感代表着什么。 陆离没来由地抬头,然后他发现了一道丝线正在移动。是的,一道夹杂在昏暗夜色之中的一条细线。很是隐蔽。与陆离有相同动作的还有辰源,他通过他犀利的目光看到了。 那丝线的目的地是?陆离顺着细线看去,那细线出其不意,穿过了千晋手中的宝藏钥匙。 “不好!”陆离大喝一声,拔刀而起。 可那细线借着夜色去势极快,还没等千晋有所反应,那把钥匙竟然脱手而出。千晋脸色顿时一变,可是那把钥匙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千晋的掌握,来到半空之中。 “哈哈哈。”那庭院一边的高墙上,传来一阵笑声。 最早察觉的陆离和辰源,自然是最早做出反应的人。陆离二话不说,已经手握释刀向墙头跃去。他伸出了左手,想要留下那把钥匙。可是那把钥匙被细丝牵引着,飞快往高墙那边飞去。 辰源的反应也很快,当然,他射得更很快!手腕一抖,两只弩箭已经向着那声音的来源射出。 等到他们两个有所行动,剩下的人才如梦初醒。千晋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追!”其实不用等他下令,东秀剑阁的人都已经追了出去。他们一去,玲珑阁的势力顿时变得衰弱。所以千晋二话不说,带人往门口冲去。可钱铿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么?这个赶尽杀绝的机会,钱铿牢牢抓住!安东野自然不会放过千晋,所以当他与钱铿对视一眼之后,直接动手。 原本停战对峙的场面又混乱起来。 公子嫣自从从辰源处知道了消息之后,整个人似乎失去了往日里的那份灵气。直到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死去?长生?释刀!”公子嫣喃喃自语,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而后,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坚定的味道来。 是的,为了皇甫不死,只能用释刀。寻找那传说之中的长生之法! 公子嫣也不管伝帮和玲珑阁的纠葛,起身朝那钥匙古怪行进的方向而去。 陆离御起身法,紧紧跟着那个黑色的人影。开启武宗宝藏的钥匙,就被他用那一根细线抢了过来。这恐怕也是千晋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事。那个黑影身法了得,在岚州城之中起起伏伏,专挑隐秘的小道走。陆离的绕柳身法经过纪宁的指点之后,面前也算是入了门。可比起那抢夺钥匙之人,恐怕还有很大的差距。如果不是陆离反应快,根本追不上这个人。 那人就穿着一身夜行衣,身材看上去有些小巧,但是陆离从身形上判断,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女人。陆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追出来。为了武宗宝藏?陆离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原因。因为他知道武宗宝藏在哪里,现在又有钥匙现身,这样的情况下,陆离很自然而然都生出了想要去看看的想法。 或许是柳扶风那封信起了作用,陆离想要变强,又不想拘泥。那么他就不断需要学习,不断地向不同人学习。最后的结果是陆离要自创招式,若是没有武学上的浸淫,他又如何能够做到。 陆离紧跟着那个人。在他的身旁,不时有弩箭擦过。这正是辰源的杰作。辰源跟随在陆离身后,不断连发弩箭。这个场面,让陆离脑后有些发凉,他十分担心辰源会有一箭偏颇,然后射到自己身上。 可是辰源的箭术,果真是让人信服的。弩箭绕过陆离,往前面那道人影射去,看似射偏,却封堵着那人辗转腾挪的空间。 在辰源身后不远,则是以林凌雁为首的东秀剑阁弟子。封剑四秀全然不顾千晋的死活,都追了出来。如果不是千晋以此为要挟,他们又岂会甘心听命于人? 至于这把钥匙的真假,韩三娘已经亲自验证过。千晋的话或许还不能那么让人信服,可他的师父,第一奇人鲁夫子的话,可是很有说服力的。武宗当年灭亡之时,要收纳武功秘笈和财务,必然需要大量的机关护卫。当时最为出名的机关大师,名为雷冥。据说,就是由他出手,帮武宗设计了一整套机关。而后,雷冥把钥匙,给了武宗当时仅存的三位弟子。 雷冥是谁?雷冥便是江湖之中一个传奇门派天机宫的弟子。天机宫这个门派也是历史悠久,却在十三年前那战乱之中没落。因为天机宫站错了队,在姜兴谋伐的时候,他们站在了梁国这边。天机宫弟子协助梁国守国门,等到最后梁国被姜国大军的铁蹄所破,天机宫弟子也受到清算。 最后剩下的天机宫弟子,隐居的隐居,逃遁的逃遁。天机宫那一身机关术,还有其他杂学,尽数失传。 有传说称,当今江湖第一奇人鲁夫子,正是那天机宫的传人。 千晋声称他这把钥匙,是鲁夫子传给他的。而鲁夫子把钥匙,便是从雷冥手上流传下来的一把备用钥匙。就像一个锁匠最为基本的常识,钥匙肯定会有它的备用钥匙。当年雷冥将钥匙给了武宗残存弟子之后,他也忽然醒悟到武宗宝藏那巨大的诱惑力。他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所以他偷偷刻了一把备用的钥匙。 这把钥匙上面,有雷冥的印戳。其可信度,也大大提高了。 退一万步说,如果这把钥匙是假的,那么千晋就等着承受一个传承百年的名门大派的怒火吧!韩三娘有这个自信,东秀剑阁的实力,完全可以让千晋失去做假这个想法。 以前,钥匙在千晋手里,又与千晋定下协定。东秀剑阁帮助千晋整合岚州城,千晋按约给东秀剑阁钥匙。东秀剑阁自当遵守取得钥匙的条件。可是现在,钥匙不再千晋手中,而是被人抢走。东秀剑阁自然是关心钥匙多于关心千晋死活。 “这关系到我派的根本利益,不能放过!”穆寒玉说道。“既然那什么千晋保不准钥匙,那么我们就不用再去理会他!走,我们去把钥匙抢回来!” 夏月风和骆非池点了点头,两人跟在封剑四秀身后。七人脚下不停,继续追赶。 这个盗走钥匙的人,轻功身法很是高明。若非辰源以弩箭限制,恐怕早已摔掉了他身后的尾巴。而看他对岚州城熟悉的样子,陆离断定,他一定是岚州城内的人。 但是,会是谁呢?有谁这么大胆,敢在仅剩的两大势力,伝帮和玲珑阁之间探火取栗。 (这章晚了一点,哭) 第六十六章 争抢 那黑影一路奔逃,其方向却是往东去。那个方向,是港口的所在。 陆离紧追不舍,一路跟随。直到,那个黑影转过一间仓库之后,陆离的视野之中,失去了那个黑影的身影。这一下,来得十分突兀。陆离停下身形,面对着仓库之间的宽阔空隙,有些茫然。 夜色静悄悄的,四下一片静谧。 陆离拔刀四顾,却依旧不见人影。 陆离仔细地看着周围,这里已经算得上是绝路。因为再往东去,那就是大海的所在。而港口势力繁杂,格局复杂,显然也是借机脱身的好地方。换做是他想要脱身,恐怕也是选择这样的地方吧。 陆离行走在清冷之中,思绪微微有些飘摇。虽然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让他可以静静思索的时候。但是今天晚上,陆离见识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容不得他不想。 特别是安东野,这个男人让他感到愕然。不过,在那愕然之余,陆离觉得安东野并非没有露出过破绽。初见以为是偶然,现在想想,或许安东野是知道自己在平安城做的事,然后才顺便过来调查下自己。 后面一起加入鱼龙帮之前,他似乎也提点过,还是加入伝帮划算。他亲口承认,促使聂隐娘做出那样大胆的计划的,就是来自安东野亲口放出的消息。樊笼的消息,其价值,毋庸多说。这个消息,就是暗示。聂隐娘就这么亲手把鱼龙帮送上了绝路。 那计稚先生潜伏于鱼龙帮,陆离加入之后也没有见过他。站在他的立场来看,玲珑阁在正面的确是没有丝毫办法抗衡鱼龙帮和伝帮。所以,在发现鱼龙帮使用苦肉计的时候,计稚先生发现了一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削弱了鱼龙帮的机会。再派人联系伝帮,坐观两虎相争,的确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让陆离更加在意的,是隐国。这个千晋竟然是隐国的人,而且安东野还称之为主事之人?那他之前在平安城遇到的梁公子,在隐国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难道隐国还以国分不成?如果不是,那为何又不见梁公子? 想起梁公子,陆离又想起了紫月。他摇了摇头,努力把自己现在繁杂的想法甩出脑海。现在不是 陆离漫步在仓库之间前行,他努力平心静气,想让不再去想。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抢走钥匙之人。 突然,陆离捕捉到了背后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很淡,但是依旧被陆离扑捉到。二话不说,陆离转身便是一刀。 刀被一把铁弓架住,铁弓后面,是辰源罩着面纱的脸。 “是你。”陆离收刀,至少从刚才来看,辰源不算是敌人。 辰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放下了铁弓,指了指四周。陆离不解何意,对于这个来自樊笼的人,陆离心中还是留着一分戒备。陆离可没有忘记他的目的,他既然追出来,那肯定是也是想要抢夺那钥匙。不过在那黑影还没有展现出踪迹之前,他们两个暂时可以合作。对于辰源那神乎其技的箭法,陆离也是心存忌惮。 “你不会说话么?”陆离轻声问道。 辰源点了点头,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陆离手中,那把黑色刀刃的刀上。释刀,圣寺阿难陀寺戒刀,藏有长生之谜的刀。辰源脑海之中,掠过了他从小听过的传言。 云滇之地,佛法盛行,不论男女皆着面纱。而辰源便是云滇人。 所以,他自然知道释刀。 戒除杀生患,止息刀兵劫。 故名戒刀。 这把刀,是释门之刀。所以,又名释刀。 这把刀一直作为圣刀,被供奉于阿难陀寺佛前,受香火,消业力。而阿难陀寺的僧众,的确是寿命悠久,法力惊人。直到有一场刀兵**,降临阿难陀寺,而后刀不知所终。 等到它再出现的时候,它只是被称作释刀。刀圣柳扶风的释刀。当年柳扶风啸傲江湖,快意恩仇,靠的就是这一把刀。而今,这把刀出现在了这个名叫陆离的少年手中。 辰源看着刀,而后,又把目光落到了陆离身上。 皇甫伤重垂危,石谷医仙柳茗烟也对此束手无策。一直以来,那渺茫的希望,就落在了释刀的长生之上。因为这把刀的意义,已经超脱了现实,而又与佛法沾边,终究过了一些神秘的东西。 这大概也是一个绝望的人心中,那唯一可以寄托的希望了。 辰源知道皇甫,他其实对自己的生命看得很淡,所以他很坦然,坦然面对生死。可公子嫣不同,她看不开。所以,公子嫣在追寻释刀。 可就算得到了释刀又如何?多少年来,除了阿难陀寺的僧众们,又有什么人,堪破过释刀的长生之谜?而皇甫又只剩下了半月的时间,半月而已。 陆离见辰源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释刀之上,这个时候,他才忽然醒悟过來。陆离一路追寻,竟然是拔刀在手的。可现在,既没有那股缭绕的真气,也没有了一直灌注入体内的充盈感觉。释刀,就仿佛变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刀。 这一下,陆离大惊失色。 虽然自己心中隐隐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然知道一直依赖释刀的强大会让他丝毫不得存进,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陆离心中竟然是有着一分慌乱。 辰源看着陆离那奇怪的表现,心道,是他发现了什么么?介于自己那独特的声线,辰源很少在樊笼之外的人面前说话。那样反而还会为自己增加不少神秘感。 真气果然不是无穷无尽的,迟早有一天被用完。可是,之前那股真气并不弱啊,为何现在几乎感觉不到释刀之内还有真气?是钱铿么?陆离回忆起来,之前钱铿握刀,难道是被他全部吸纳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钱铿的实力,的确是有些恐怖了。至少现在的陆离,做不到将之前那样强度的真气全部吸纳。每一次拔刀,接纳真气,都是对陆离经脉的拓展,但是对于他现在的修为,并没有太大的裨益。 所以陆离,依旧还是这个境界。能够做到真气外放,也不过是江湖之中的泯然众人。一旦能够凝聚罡气,才是鱼跃龙门! 陆离和辰源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说话。而后,一声重物砸落的声音从他们不远处传来。辰源一跃跃上仓库顶端,而后向着发出声音那边寻觅而去。陆离紧随其后。 发出声音的地方并不远,那是码头靠近水边的地方。现在,那里站着几个人,而那黑影正倒在地上呻吟。“把钥匙交出来!”夏月风大步上前,一步踏在了那黑影的左手之上。黑影痛叫一声,换来得却是一把细剑。 林凌雁站一旁,看着夏月风在逼问,她有些不忍。 “我给,我给。”那人似乎已经求饶。听声音,这个人不会年轻,但是现在没有人去关心他到底几岁,他们关心的,是那把钥匙。 现在,那把钥匙就被那个人握在手中。 夏月风大喜,想要一把抓过。但是这个时候,一支弩箭好巧不巧地穿过夏月风的指尖。夏月风的动作猛然顿住。林凌雁也是扭头望来。 辰源出手! 陆离此时隐没于暗处,见到这只弩箭,他的身体借着杂物遮挡,敏捷地朝那黑影跑去。那倒在地上的黑影得此机会,正一跃而起,企图跳入水中。可惜他的算盘还是打错了。林凌雁听得声响,甩出一条白绫,一把缠在了那人腰间。 那黑影还没入水,就被林凌雁拉了上来。黑影想要挣扎,结果被林凌雁一箫抵在咽喉。林凌雁伸手拿过钥匙,然后对着夏月风说道:“师弟,快走。” 夏月风点了点头,可下一刻,瓢泼一般的箭矢攒射而来。辰源岂容他们得逞? 安东野布局谋划岚州城,一是为了铲除隐国势力,二是为了那传闻之中的武宗宝藏钥匙。这两个,都是樊笼需要达到的目标。他们不会放弃。 箭矢及身,夏月风挥剑格挡,他一边档箭,一边说道:“大师姐,你先走,我来殿后。” 林凌雁自然不会浪费机会,趁着阻挡的片刻,脱身而出,急行而去。 衣袂飘飘,林凌雁进入了另一条小道。现在只要自己能够离开这里就好了,四位师叔也就在附近,只要等到他们到来,那么这把钥匙,就保住了。 那条小道看来是属于在港口讨生活的人们所居住的巷子,堆放了各种杂物。林凌雁正御起轻功向前,孰料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手握刀,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林凌雁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箫。那人手中的刀,不同于平常刀光的明亮,反而是显得有些黝黑。在夜色之中,完全不反射一丝的光芒。林凌雁注意到身后那箭矢之声停止,似乎辰源是舍了夏月风往这里赶来。在封剑四秀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决断了。 片刻迟疑之后,她还是决定,先试试眼前这位挡路之人的本事。 (还是点明吧,省事。前面埋了不少小坑。) 第六十七章 后招对后招 岚州城,归云庄 庄子门口,已经成为一片厮杀的海洋。伝帮与玲珑阁再次厮杀在一起。撒拉罕护着千晋,已经退到归云庄前庭。东秀剑阁一去,玲珑阁的势力顿时弱于伝帮。在钱铿和安东野两大高手带领之下,伝帮气势更盛,想要将来犯的玲珑阁围而杀之。 玲珑阁自然不想束手就擒,于是便且战且退,想要突围而去。 撒拉罕时不时为千晋挡下刀剑,但是林大帅等人重点照顾着他,牵制着他的精力。另一边,丘横川右臂软塌塌的,显然是断了。可他还是左手握剑,护卫在千晋身侧。有着他们两人阻挡,加之有其他玲珑阁招募的弟子,这才使得千晋安然无恙。 安东野手持斩岳刀,在人群之中来回砍杀。而钱铿更是一步一血印。 “怎么办?这样下去,会被他们歼灭的。”撒拉罕退回千晋身边,他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对。可他看向千晋的时候,千晋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他并没有为现在的落败而担心。 “这么点事,你就感到害怕了?这样怎么回到草原,怎么去拿回你应该拿回的东西?”千晋反而是把撒拉罕教训了一通。撒拉罕背对着他,脸上表情有些凶恶。若是千晋到这个时候还在耍嘴皮子,那么撒拉罕不介意亲手将他撕碎。 丘横川则是冷静得多,他沉声对千晋说道:“公子。” 千晋看着如入无人之境的钱铿,这只猛虎现在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千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说道:“我的确是算错了。钱铿比我预计得要强,鱼龙帮那些残余也比我想像得要弱。再加上突然出现的樊笼,这次布局的确可以算是满盘皆输。” 撒拉罕退了几步,现在他们距离归云庄的大门,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若是拼死护着千晋突围,哪怕是钱铿恐怕也挡不下。可是现在,值得么?撒拉罕瞟了一眼千晋。他没有丘横川那么死忠,所以他会为自己打算。 安东野斩杀一个眼前之敌,而后抖了抖斩岳刀,甩掉沾在上面的血肉。“束手就擒吧!”安东野抬刀指着千晋。“你跑不了的!” 千晋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安东野邪魅地笑了笑。 那笑容让安东野颇为不爽,因为那是一幅依然游刃有余的笑。 战况越发激烈起来,或许是因为玲珑阁的人看到了突围而出的机会,所以愈发拼命。在这样悍不畏死的情况下,伝帮的弟子也是阻拦不住。最终,还是被玲珑阁的人裹挟了千晋,闯出了门去。 钱铿哪容千晋走脱,想要抢先上去,单枪匹马直扑千晋。但是这个时候,撒拉罕横下心来阻拦。毕竟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如果千晋活着,还能给他兑现诺言。如果千晋死了,那么之前给他许诺的东西,就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拳拳相交,撒拉罕退了好几步。一边退,一边甩着自己的右拳。哪怕如他一般势大力沉的拳法,也依然不是钱铿的对手。只不过现在的钱铿,消耗不小,也受了伤。所以被撒拉罕这么一阻,也是慢了下来。 若是钱铿全盛之时,断然不会让这些人强突出去。“追上他们,杀!”钱铿一声令下,打蛇不死,必受其害。钱铿可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他要赶尽杀绝! “不能让他们跑了,必须杀死他们,彻底解决玲珑阁!”钱铿对着安东野说道。安东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安东野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纵声长啸。这啸声在清冷的夜里响起,显得有些突兀。 千晋正在往远处退去,听到这啸声,心中正感到奇怪。 很快,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那人手里提着一把大剑,朗声道:“樊笼之下,花斑豹卢林恭候多时。”自报家门,历来是樊笼的传统。来的人,是被江湖人称樊笼竹篾条的樊笼众,在小宗师之下,遍布江湖的樊笼高手。每一个,至少都有真气外放的实力。 千晋微微皱眉,他已经猜到安东野前来岚州城,定然不会是孤家寡人的。再说,樊笼不管昼司也好,夜司也好。只要是宗师之位,都可以凭腰带调动各地樊笼高手。 因为受伤所以只能护卫千晋安全的丘横川二话不说,迎向了自称花斑豹的卢林。左手剑不是丘横川所擅长,但是丘横川有自信,对付那卢林已经足够。要知道,哪怕都还没有凝聚罡气,同个境界之中的武者,实力也会有很大的差异。 这条退路,丘横川必须确保。 那花斑豹卢林,用得是一套腿法。他腿上的绑腿和靴子都是特制,足以抵挡刀剑。丘横川以断了的岳剑相迎,两人战在一处。 “这就是你的后招么?安东野!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恐怕还不够看啊!”千晋忽然说道。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在远处,一颗烟火正急速上升,炸裂在夜幕之上。不是鱼龙帮的鱼跃龙门,而是简简单单的一支穿云箭。 安东野也不示弱,对着千晋说道:“一个不够?那十个呢?”话音未落,在归云庄周围,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身影。这些人有男有女,全部都是樊笼的竹篾。这就是安东野在岚州召集起来,对付隐国势力的所有人! 虽然相比于玲珑阁之前的人数,还是不够看的。但是到了现在,玲珑阁勉力突围,已是疲兵。这个时候,这些人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发挥最为关键的作用,这才是后招的意义。收官落子,胜负手。 果然他们的出现,彻底击溃了玲珑阁的士气。士气这种东西,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最初的拼斗,到突围,再到现在。玲珑阁的士气已经摇摇欲坠。 除非,除非玲珑阁此时能够有一支援军突然杀出,如此,才能扳回气势上的弱势。 千晋嘴角含笑,他们的援军,已经到了。 “千晋公子莫慌,俺老孙带着睚眦岛的兄弟们前来支援!”一声粗狂的大喝传来,在玲珑阁退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群身影。领头的是可以魁梧不输安东野的汉子,他手里握着一把短戟,带着数十人赶来。 睚眦岛,这个名字对于岚州城里的人都不陌生。因为睚眦岛也是九龙岛势力之一。那是是海盗! 安东野眉头皱起,脸上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个千晋,竟然还和海盗有联系?难道说隐国把九龙岛也牵扯其中?隐国真的的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力量?要知道那群海盗凶狠起来,可是连曾经鱼龙帮的面子都不怎么买的。 这就是千晋的后招么? 有了援军加入,不管援军是来了多少。只要是有,那么对于整个士气都是一个极大的提升。玲珑阁的人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再次爆发出一股求生的意志来。 安东野踏步上前,与那睚眦岛的人拼在一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们九龙岛真的要和朝廷作对?” 那持短戟的汉子哈哈大笑,说道:“只是看不惯你们樊笼罢了,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 一旁的钱铿嘴角扯下,他很愤怒。因为如果再被阻挡,那么千晋就会脱身逃走。于是他不管自己的消耗如何,也不管自己身体还能否撑得住,毅然前冲,想要先拿下睚眦岛的人,然后再把千晋抓住! 钱铿左突右冲,将阻挡他的人杀了个人仰马翻。眼看就要抓住千晋。但是又一道人影由远及近,挡在了钱铿身前。那人老态龙钟,满脸皱纹,却穿着一身鲜艳的大红衣裳。他比起龙行还要年老得多,看样子早已到了耳顺之年。 那老头子竟然凭借一双肉掌,拦住了钱铿的拳头。真气四溢,伴随着一股明显的血腥气。钱铿的攻击,尽数被他挡下。 看着老者这样的装扮,还有真气接触时传来的感觉。钱铿想起了一个人。一个邪派之中,称得上老祖的人物。 沥血泉,饮血老祖! 饮血老祖与钱铿各自退了一步。他护在千晋身前,拦着伝帮的人继续追击。 “感谢老祖降临,为我解除灾厄。”千晋十分客气地说道。 饮血老祖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兔崽子尽惹麻烦。要不是当年我与那鲁夫子有点交情,否则我也不会帮你!还不快滚?”千晋一听,立刻拔腿就跑。现在有人断后,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奶奶的,哪里又冒出来个罡气高手?”饮血老祖看了一眼钱铿。虽然钱铿此时已然不是全盛时期,但是他的气息一直没有收敛,所以饮血老祖可以感受到。 饮血老祖,是沥血泉的老人了。不过他性格乖张,说不好他到底是好是坏,所以也得罪了很多人。 但是这一辈子,他也见过了许多高手。 (状态不是很好,五一加班,从早八点到晚八点,所以我只能尽量保持更新。而后,极北先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六十八章 我的 林凌雁觉得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她就根本不应该意图去试那个挡路之人的武功。如果她不这么做,她也就不会被堵在巷子里了。 水秀剑法共三十六招,不同于山青剑法,这三十六招分为春夏秋冬,看似毫无关联,其实能够延绵成一式。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的一式。不过,要能使出这样的招式,林凌雁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 不过她在剑道之上的造诣,也不容小觑。不然她年纪轻轻,也不会以东秀剑阁这一辈的大师姐自居。林凌雁以箫代剑,比起东秀剑阁的细剑,更多了一分灵动。这让她在施展水秀剑法的时候,也是多了一分脱俗仙气。 可是 可是那手持黑刀的人,竟然全部都挡下了。 陆离持刀而立,看着退后数步的林凌雁。东秀剑阁与古河派,可以说是当世两大门派。东秀剑阁的山青水秀剑法和古河派的逝水剑法,并称为当世两大剑法。而这两个门派,恰巧是柳扶风都打过交道的。特别是古河派,剑圣沐三白便是古河派的师叔一辈,他也是柳扶风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所以柳扶风曾经给陆离演示过这两套剑法,当然,他没有说出这两套剑法的名字。同时,在给陆离喂招的时候,他也是重点分析了剑法的优缺点,还有自己对于应对这两套剑法的看法。柳扶风这样的人亲自指点,是其他江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可陆离就在懵懵懂懂之间,接受了刀圣的传授。 林凌雁以水秀剑法去攻击陆离,就相当于用自己现在的水平,去挑战刀圣柳扶风的眼光和经验!哪怕陆离现在远远没有达到柳扶风曾经的境界,可那些经验,也是无比宝贵的财富。在与林凌雁的交锋之中,陆离凭借这点占据了上峰。 不过陆离应付得也不是那么轻描淡写。林凌雁,一个被东秀剑阁重点培养的嫡传弟子,她的剑法和眼光都是经过调教的,比起一般的江湖人也是要强出许多。 至少在内功的修炼上,林凌雁的实力比起陆离还要高出一筹。 所以,林凌雁不信邪。挽起玉凤箫,再次起剑。 在她的身后,已经传来夏月风的呼喝之声,似乎是在大声提醒她。同时也是呼唤刚刚分散的封剑四秀四位师叔。这就说明,他不敌辰源。而林凌雁现在拿着钥匙,就必须确保钥匙始终在她手中,她也无暇分身去救。只有闯出去,这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她相信夏月风,哪怕不敌,至少也能拖住辰源,而且还有自保之力。 夜风穿透玉箫按孔,吹奏出一丝短促的音节。玉箫起剑,用得是水秀剑法春水第一式——漫野! 剑式缱倦,如同春潮初动,春水泛滥,浸漫荒野。那是一种浸润的感觉。 “要破这第一招呢,很简单,管他那么多复杂的剑势,以不变应万变。他如水,你如石。一刀突刺,如同水底顽石,傲然出水。”柳扶风那戏谑的声音还在耳边,陆离双目精芒一闪,手中释刀抬起,扭身就是一突。 刀中八法,突! 这一招突刺,平平淡淡,但是却瞄准了林凌雁的手腕。不管剑势如何,使用剑招的根本还是手腕,这一点,毋庸置疑。又是被看破!林凌雁心中一惊。眼前这个人显然对水秀剑法了解十分透彻,破招更是犀利无比。容不得自己不信邪! 于是她只得变招,撤步后退。而后,她一边退,一边玉凤箫放在了唇边。 陆离刚刚收招,不知林凌雁要做些什么。但是下一刻,一阵微微深沉的声音响起在夜巷之中。宫商角徵羽,五音变幻。听在耳中,倒是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美人月下吹碧箫,那画面也很美。 林凌雁还遮着面纱,但是陆离完全可以断定,眼前的女子,必定是一位佳人。没有什么理由,他就是这么认定。若真要说什么理由,好像就是他那古怪的预感给他的判断。 那箫声渐扬,听在耳中,陆离觉察出了一丝不对。 因为箫声渐变,慢慢开始契合陆离自己的心跳。陆离现在是持刀站立,处于静态,所以他的心跳应该很平静才对。可陆离却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而林凌雁的箫声则变得短促,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是一通鼓点,敲打着。 陆离左手抚胸,在确认之后,不由皱眉。这是那女子吹箫所产生的效果么?以音律为武器攻击,这种功夫,陆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凌雁从陆离的动作之中判断出来,这陆离已然山沟。面纱之下的唇角不免上扬起了一丝弧度。 这箫曲名为碧海潮生曲。啊呸,不是叫那个,是叫做天琊曲。 据说这箫曲是鲁夫子根据一本大贠王朝遗留下来的古曲谱成,只要吹奏之人内力足够,就可以通过箫声,来影响他人心境。其中一段,名为碧心调,其音短促,若是以顿挫之声,配合真气,可以达到影响他人心跳的地步。按照释门的说法,人有六识。天琊曲就是通过音律影响耳识,辅以真气,进而控制身识。 这分明是极其高明的武功了。若不是林凌雁底子厚,又在早年得到过鲁夫子的亲传,恐怕也很难驾驭一二。哪怕是林凌雁吹奏,要达到控制心跳的地步,也需要耗尽大量真气。 碧心调一起,陆离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他感觉就仿佛有一只大手插入了他的胸膛,而后握住了他的心脏。而后伴随这林凌雁的吹奏,这只大手握紧,揉捏着陆离的心脏。 箫声再变,这次变成了微微拖长的音阶,这并没有减轻陆离的痛苦,反而是加重了。陆离半跪下来,释刀插入地面,他整个人靠在释刀之上,痛苦地捂着心脏。陆离也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只有通过运行真气到心脉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而林凌雁也并不轻松,她的额头开始出现一点一点的汗珠,顺着她柔和的脸颊弧线落到面纱之上,沾湿了面纱。她慢慢移动着,没有停止吹箫。为了保持箫声对陆离的压制,她还故意慢慢行走,她想要趁陆离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绕过陆离,逃出巷子。 林凌雁的这招,算是压箱底的招式了。 可惜,陆离还有一个压箱底的人。 林凌雁正全神贯注地吹奏着。她没有发现,在她的头顶,一个人影正悄然跃下。 一片柳叶刀在手,公子嫣如同月下仙子,翩跹而下。而后,公子嫣伸出左掌,借着下坠之势一掌按在林凌雁肩头。 林凌雁一口鲜血喷在了面纱之上,玉凤箫也吹奏不下去了。公子嫣落地之后,连点了林凌雁三处穴道。还把柳叶刀架到了林凌雁的脖子上。“我讨厌吹箫的女人。”公子嫣如是说道。 箫声一止,陆离顿时轻松了起来。那种心脏被拿捏的痛楚离去,他又恢复了过来。陆离站起身,眼见公子嫣已经控制住了林凌雁,便也收刀走了过来。“钥匙在她身上。”陆离说道。 “给我搜出来。”公子嫣忽然将目光望向了巷子口。 陆离愣了愣,然后他指了指自己说道:“让我搜?”自己一个男人,去搜一个女子的身,于理不合。 “废话什么,快点!”公子嫣则没好气地说道。 “你敢!”林凌雁恶狠狠地说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盯着陆离,眼中像是有万道剑芒。自己一个未经人事的清白女子,让一个莫名男子摸了身子,这让林凌雁如何接受? 第六十八章 天琊曲 林凌雁觉得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她就根本不应该意图去试那个挡路之人的武功。如果她不这么做,她也就不会被堵在巷子里了。 水秀剑法共三十六招,不同于山青剑法,这三十六招分为春夏秋冬,看似毫无关联,其实能够延绵成一式。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的一式。不过,要能使出这样的招式,林凌雁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 不过她在剑道之上的造诣,也不容小觑。不然她年纪轻轻,也不会以东秀剑阁这一辈的大师姐自居。林凌雁以箫代剑,比起东秀剑阁的细剑,更多了一分灵动。这让她在施展水秀剑法的时候,也是多了一分脱俗仙气。 可是 可是那手持黑刀的人,竟然全部都挡下了。 陆离持刀而立,看着退后数步的林凌雁。东秀剑阁与古河派,可以说是当世两大门派。东秀剑阁的山青水秀剑法和古河派的逝水剑法,并称为当世两大剑法。而这两个门派,恰巧是柳扶风都打过交道的。特别是古河派,剑圣沐三白便是古河派的师叔一辈,他也是柳扶风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所以柳扶风曾经给陆离演示过这两套剑法,当然,他没有说出这两套剑法的名字。同时,在给陆离喂招的时候,他也是重点分析了剑法的优缺点,还有自己对于应对这两套剑法的看法。柳扶风这样的人亲自指点,是其他江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可陆离就在懵懵懂懂之间,接受了刀圣的传授。 林凌雁以水秀剑法去攻击陆离,就相当于用自己现在的水平,去挑战刀圣柳扶风的眼光和经验!哪怕陆离现在远远没有达到柳扶风曾经的境界,可那些经验,也是无比宝贵的财富。在与林凌雁的交锋之中,陆离凭借这点占据了上峰。 不过陆离应付得也不是那么轻描淡写。林凌雁,一个被东秀剑阁重点培养的嫡传弟子,她的剑法和眼光都是经过调教的,比起一般的江湖人也是要强出许多。 至少在内功的修炼上,林凌雁的实力比起陆离还要高出一筹。 所以,林凌雁不信邪。挽起玉凤箫,再次起剑。 在她的身后,已经传来夏月风的呼喝之声,似乎是在大声提醒她。同时也是呼唤刚刚分散的封剑四秀四位师叔。这就说明,他不敌辰源。而林凌雁现在拿着钥匙,就必须确保钥匙始终在她手中,她也无暇分身去救。只有闯出去,这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她相信夏月风,哪怕不敌,至少也能拖住辰源,而且还有自保之力。 夜风穿透玉箫按孔,吹奏出一丝短促的音节。玉箫起剑,用得是水秀剑法春水第一式——漫野! 剑式缱倦,如同春潮初动,春水泛滥,浸漫荒野。那是一种浸润的感觉。 “要破这第一招呢,很简单,管他那么多复杂的剑势,以不变应万变。他如水,你如石。一刀突刺,如同水底顽石,傲然出水。”柳扶风那戏谑的声音还在耳边,陆离双目精芒一闪,手中释刀抬起,扭身就是一突。 刀中八法,突! 这一招突刺,平平淡淡,但是却瞄准了林凌雁的手腕。不管剑势如何,使用剑招的根本还是手腕,这一点,毋庸置疑。又是被看破!林凌雁心中一惊。眼前这个人显然对水秀剑法了解十分透彻,破招更是犀利无比。容不得自己不信邪! 于是她只得变招,撤步后退。而后,她一边退,一边玉凤箫放在了唇边。 陆离刚刚收招,不知林凌雁要做些什么。但是下一刻,一阵微微深沉的声音响起在夜巷之中。宫商角徵羽,五音变幻。听在耳中,倒是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美人月下吹碧箫,那画面也很美。 林凌雁还遮着面纱,但是陆离完全可以断定,眼前的女子,必定是一位佳人。没有什么理由,他就是这么认定。若真要说什么理由,好像就是他那古怪的预感给他的判断。 那箫声渐扬,听在耳中,陆离觉察出了一丝不对。 因为箫声渐变,慢慢开始契合陆离自己的心跳。陆离现在是持刀站立,处于静态,所以他的心跳应该很平静才对。可陆离却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而林凌雁的箫声则变得短促,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是一通鼓点,敲打着。 陆离左手抚胸,在确认之后,不由皱眉。这是那女子吹箫所产生的效果么?以音律为武器攻击,这种功夫,陆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凌雁从陆离的动作之中判断出来,这陆离已然山沟。面纱之下的唇角不免上扬起了一丝弧度。 这箫曲名为碧海潮生曲。啊呸,不是叫那个,是叫做天琊曲。 据说这箫曲是鲁夫子根据一本大贠王朝遗留下来的古曲谱成,只要吹奏之人内力足够,就可以通过箫声,来影响他人心境。其中一段,名为碧心调,其音短促,若是以顿挫之声,配合真气,可以达到影响他人心跳的地步。按照释门的说法,人有六识。天琊曲就是通过音律影响耳识,辅以真气,进而控制身识。 这分明是极其高明的武功了。若不是林凌雁底子厚,又在早年得到过鲁夫子的亲传,恐怕也很难驾驭一二。哪怕是林凌雁吹奏,要达到控制心跳的地步,也需要耗尽大量真气。 碧心调一起,陆离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他感觉就仿佛有一只大手插入了他的胸膛,而后握住了他的心脏。而后伴随这林凌雁的吹奏,这只大手握紧,揉捏着陆离的心脏。 箫声再变,这次变成了微微拖长的音阶,这并没有减轻陆离的痛苦,反而是加重了。陆离半跪下来,释刀插入地面,他整个人靠在释刀之上,痛苦地捂着心脏。陆离也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只有通过运行真气到心脉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而林凌雁也并不轻松,她的额头开始出现一点一点的汗珠,顺着她柔和的脸颊弧线落到面纱之上,沾湿了面纱。她慢慢移动着,没有停止吹箫。为了保持箫声对陆离的压制,她还故意慢慢行走,她想要趁陆离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绕过陆离,逃出巷子。 林凌雁的这招,算是压箱底的招式了。 可惜,陆离还有一个压箱底的人。 林凌雁正全神贯注地吹奏着。她没有发现,在她的头顶,一个人影正悄然跃下。 一片柳叶刀在手,公子嫣如同月下仙子,翩跹而下。而后,公子嫣伸出左掌,借着下坠之势一掌按在林凌雁肩头。 林凌雁一口鲜血喷在了面纱之上,玉凤箫也吹奏不下去了。公子嫣落地之后,连点了林凌雁三处穴道。还把柳叶刀架到了林凌雁的脖子上。“我讨厌吹箫的女人。”公子嫣如是说道。 箫声一止,陆离顿时轻松了起来。那种心脏被拿捏的痛楚离去,他又恢复了过来。陆离站起身,眼见公子嫣已经控制住了林凌雁,便也收刀走了过来。“钥匙在她身上。”陆离说道。 “给我搜出来。”公子嫣忽然将目光望向了巷子口。 陆离愣了愣,然后他指了指自己说道:“让我搜?”自己一个男人,去搜一个女子的身,于理不合。 “废话什么,快点!”公子嫣则没好气地说道。 “你敢!”林凌雁恶狠狠地说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盯着陆离,眼中像是有万道剑芒。自己一个未经人事的清白女子,让一个莫名男子摸了身子,这让林凌雁如何接受? 陆离权衡了一下利弊,发现还是公子嫣的眼神更加摄人一些,只得无奈地说了声得罪,然后把手探进了林凌雁的衣襟之内。一般人放置东西,都会放在衣襟的内袋之中。 陆离探进去,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林凌雁高耸的胸部,那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竟然让陆离有几分心猿意马的感觉。 第六十九章 饮血老祖 钱铿看着眼前那位须发皆白,亦是唇红齿白的老人。 传闻之中的饮血老祖,每日必饮人血。而他就是靠着吸取人血之中的精华,而后做到长生不老。这个传说,钱铿听过。但是他不信,因为就他现在的境界来说,内功到了已经凝聚罡气的地步,也没有长生不死的苗头。最多也只是通过真气控制肌理,延缓衰老而已。 长生?真当极光之北那家伙弄错分类了?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长生不死,那么他一直修炼下去,到最后以他的境界,岂不是轻松挑翻整个江湖?有那样的能力,钱铿不相信有人会按捺的住他的野心。有句话说得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与之相对的,便是能力越大,野心越大。 不过,释刀隐藏着长生的秘密,这个传言也未必会是空穴来风(两种意思,这里表示没有根据的消息)。钱铿回忆起方才握刀的感觉,除了真气涌入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奇异的地方。难道单靠这真气也能长生? 钱铿在打量这饮血老祖的时候,饮血老祖也在看着钱铿。武榜前二十,几乎都是凝聚罡气的高手。当然其中有几位已经步入化境,有几位则是还没有完全触摸到罡气境界。可武榜之上最多的,还是能够凝聚罡气的人。 若不是邪派与樊笼之人皆不上榜,不然这武榜的分量还要再重一些。至少饮血老祖觉得,凭借自己凝聚罡气的实力,绝对可以上榜。 “来者可是饮血老祖?”钱铿朗声道,一位大帮帮主气度显露无疑。 饮血老祖挑了挑白眉,笑道:“老夫许久没有在江湖之上露面,竟然还有人记得老夫?” “那是自然,不过前辈为何在此?帮助一个无耻小人?”钱铿不卑不亢地说道。哪怕是成名已久的上一辈,钱铿自认也不会怕了他。只是若是此时悍然动手,且不说与饮血老祖拼斗一场的胜算如何,那千晋是跑定了。 既然千晋跑了,那与饮血老祖这一场又有什么意义?钱铿把目光转到了安东野身上,安东野此时正与那来自睚眦岛的人战斗,那位孙姓大汉武功虽然不弱,但是显然也不是安东野的对手。在林大帅,龙行两人带领的伝帮协助之下,安东野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由钱铿牵制着饮血老祖,然后让安东野带人去追千晋。 “无耻小人?那小子是什么人我不管,我只知道他是鲁秃子的徒弟就好了。”饮血老祖撇了撇嘴,“他来求我,说是让我护他一次。” 钱铿这才发现,千晋看似大胆的上门收官,其实是为自己留了后路和保障的。睚眦岛的海盗是其一,饮血老祖是其二。难怪这个家伙敢如此有恃无恐。 “还有,他也说了……”说道这里,饮血老祖四处张望了一番,“他说,这里会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开启武宗宝藏的钥匙。” “呵,那把钥匙,其实就在他手上。”钱铿笑了笑。微微一点,拨弄一下是非,钱大帮主自然也是驾轻就熟。 饮血老祖果然哼了一声,“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但是那把钥匙,他已经答应给我了。大不了老夫去要来。天下第一的武宗啊,老夫也想去看一看的。” 钱铿吸了一口气,这个意思就是不肯退让了。 想起今夜死去的伝帮弟兄,钱铿权衡了一下,如果这次,他果断放弃追杀千晋,虽然能够交代得过去,但是事后难免会影响他在帮中的威信。这样一来,他也不能退。 “唉。”钱铿叹了口气,然后缓缓捏紧了拳头。饮血老祖笑而不语,微微抬起了双手,一股血红罡气缠绕在了双手之上。 钱铿对战饮血老祖! 饮血老祖率先发难,只见红影一闪,一身红裳如同晚霞红云,飘到了钱铿之前。钱铿想也不想,一拳击出。到了他这个境界,许多应对根本不用费心去操控,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动作。 这一拳是奔雷拳。迅疾而又刚猛的拳法。 所以这一拳很快,而且狠狠地击中了目标。钱铿一拳击在那红云之上,可触手之感,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丝毫不受力。下一刻,一双血红的手掌,反而是按住了钱铿的手臂。钱铿哪容这一招按实,刹那之间,钱铿左手并指如刀,一刀向饮血老祖的手掌削去。这一式用的不是奔雷拳,而是流风掌。这一式,名叫屑风。 饮血老祖轻咦一声,显然是对于钱铿的迅捷有所惊讶。不过他看似年迈,变招的速度也很快。钱铿这一击,只是看看擦到了饮血老祖的手掌,而后就被饮血老祖闪避开来。 饮血老祖一撩衣袖,那宽大的衣袖就当头冲着钱铿笼罩而来。而饮血老祖的手掌,则是藏在那衣袖之中,杀意凌烈。 钱铿身子往后一倒,避过这一罩,手臂向后撑起,借着腰腹之力,一脚踢出。哪怕钱铿不以腿法见长,凝聚全身力气的一脚,也不容饮血老祖小觑。 胳膊拧不过大腿,说得就是臂力弱于腿力。钱铿相信,只要饮血老祖敢于落下着一招,那么他就有把握踢断他的手。他要让他知道,老一辈的人,就应该回去安安稳稳地过个晚年,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 可惜,饮血老祖还没有到那样老眼昏花的地步。所以,钱铿这一脚又空了。 饮血老祖一个侧身,滑步来到钱铿身侧,一掌击出。这一掌来得突兀。在饮血老祖虚虚实实的攻势之中,这一掌,来得分外结实。钱铿曲臂一挡,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险些抵挡不住。这个饮血老祖,看上去衰老,可他竟然还能拥有如此实力。 钱铿忽然觉得,他饮人血的传闻,未必是假。说不得,他就是靠这样的方式,来保持自己的力气。钱铿正直武道巅峰,实力与经验均属上乘。饮血老祖步入暮年,正是一日日开始衰退的时候,两相比较,必然是钱铿占优。 可是,饮血老祖毕竟成名多年,又是邪派高手。出手诡谲,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测。钱铿也不在全盛状态。 所以两人斗了个你来我往,甚至隐隐还有几分饮血老祖占优的感觉。 而陷入强敌缠斗的,不止是钱铿,还有封剑四秀。 在港口的另一边,仓库林立的库房区。封剑四秀之中的张清身上挂彩,剩下三人也不怎么好过。他们四人分成四个方位站立,就是为了对付中间被包围住的那个人。 四人的雁去归来阵,困住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一张妖艳如姬的脸。细眉柳叶笑含春,媚眼烟波摄人魂。这是颠倒众生的妩媚。若只是看这一张脸,便足以沉醉其中。可是,这张脸的主人,是一个男人。 一个身材欣长,风韵张扬的男子。一个男子穿着一席霓裳,宛如绝美女子。这么一看,就有些诡异了。 可这个诡异的男人,并不是无名之辈。相反因为他的长相,他还有个很是出名的雅号,叫作:爱姬。爱姬司叁陵正是沥血泉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值得一提的是,沥血泉并不是一个门派,它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类似江湖帮派的存在。里面的高手大多都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我行我素,并不代表他们的实力就弱了。相反,司叁陵在出现的时候,就出手重创了封剑四秀里的张清。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应对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拍。正因为张清的负伤,所以雁去归来阵有了破绽,没有达到困住钱铿时的效果。 白露看着司叁陵,眼中满是厌恶,可眼底却是深深的戒备。 司叁陵的水袖如同两条大蟒,一旦被裹挟住,就是越束缚越紧。那水袖似乎也是金蚕吐丝混以金银织就,根本不惧刀剑。而司叁陵的武功,就与这水袖有很大关系。 这门功夫,叫做霓裳羽衣舞。 司叁陵动作轻柔,宛如舞姬翩然起舞。可举手投足之间,隐含杀招,招招致命。白露的水秀剑法遇上司叁陵的水袖,全然使不上力。而穆寒玉,夏落山的山青剑法,能够让司叁陵忙于招架,可是他们手中的剑也只是超出凡铁一筹,不是匠人精心打造的神兵利器,所以砍不断司叁陵的水袖。 反倒是夏落山在变招的时候,险些中了司叁陵一拂。差点中招。 “你们,为何还不让开?”司叁陵的声音宛如女子一般清澈动听。他的语气之中满是不屑,因为封剑四秀不成阵法便困不住他。水袖飘忽在他身侧,时而扭曲时而笔直,展示出司叁陵对于真气的操控已然入微。 司叁陵忽然一袖击出,正对白露而去。那水袖初时如同一道鞭子一般,可在半空中,那水袖在真气操纵之下,猛然绷直。原本如同拂面的攻势,顿时满是杀气!一条水袖,却如同一柄长枪,刺向白露。 (魔法少女ig430,大妈别怪我,女仆装实在太魔性了……) 第七十章 长生之秘 “救人?”陆离有些奇怪地看着公子嫣。 公子嫣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救人。” “救谁?”陆离追问道。 公子嫣不耐烦地说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就说你救不救!”公子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陆离。 “救。”陆离与她对视一眼,点头道,“那这人怎么办?”陆离又指了指林凌雁。 “杀了就是,你快跟我走!”公子嫣二话不说,一掌击在林凌雁后颈。这一击干净利落,都没有给林凌雁任何挣扎的机会。林凌雁她应声而倒。 “杀了?”陆离看着倒在地上的林凌雁,觉得动辄杀人未免有些过了。 岂料公子嫣也只是说说而已,她收刀归鞘,不去理会倒在地上的林凌雁,转身拿过释刀就走。“哎,等等我。”陆离回头看了一眼林凌雁,不得不追上前去。 陆离追上公子嫣的脚步,对她说道:“你是要去哪里救人?要杀人么?”公子嫣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我只能告诉你。释刀里面的真气,没有了。”陆离以为公子嫣是要借释刀的威力去闯入哪里救人,所以不得不提前给公子嫣解释。 公子嫣听了之后,脚步略略一顿。“真气?没有了?” “是啊,里面的真气真的都没有了。”陆离再次强调着,听他的声音,他是感到有些惋惜的。毕竟那的确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公子嫣有些不信地拔出了刀。结果,真的没有了那爆裂的真气。公子嫣有些皱眉,之前在平安城的拔刀,释刀给她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那种经脉被充盈的感觉,还有之后带给她的提升,都让她记忆犹新。 可现在,这把神奇的刀竟然已经变得如同凡刀一般,这让公子嫣隐隐有些担忧。 皇甫玉早年受的创伤,是伤了肺腑,导致他咳嗽不停。内脏的经脉,向来是真气的薄弱之处,想用真气调养也无计可施。所以只能求之于医药。在江湖之上,医术最为出名的,就是石谷医仙。石谷是一个地名,原先是在邺地靠近堇国的夏衍县。现在归了大姜,便为晋州地界。 石谷的医术据说传承于许久之前已经消亡的一个门派——栖霞派。石谷之内医书浩瀚,一代代石谷谷主亦是江湖一代名医。 江湖中人,刀光剑影,打斗受伤是家常便饭。这个时候,一个医术高超的医者,必定是拥有超然的江湖地位。一切疑难杂症,都会找到石谷医仙。前来求医之人越来越多,毕竟医仙也是人,不是真的仙。所以她也会累。于是石谷一天,只看一人的规矩就一直流传了下来。不过皇甫玉身为樊笼中人,而且是昼司四大宗师之一,石谷也就破例收留了他,留他在谷中休养。 此番公子嫣借道岚州城,就是为了前往石谷,去看皇甫玉。孰料半路遇到鱼龙帮覆灭的灾祸,为了陈源出手救下陈妮,也算是还了陈源当年人情。现在,从辰源口中听到皇甫玉只剩半月性命的消息,公子嫣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只想快些赶往石谷。 之前若是寻觅不到释刀,恐怕公子嫣也不会这么焦急。但是现在传说之中隐藏着长生之秘的释刀就在自己手中,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尝试着救皇甫玉。 如果绝望,那便麻木。一旦有了希望,那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公子嫣一把抓住。 收刀归鞘,公子嫣又想起了什么。她对着陆离伸手道:“钥匙。” “哦。”陆离原本就把钥匙默默地收在自己怀里,在他的心里,竟然有几分希翼,希望公子嫣不要提起。毕竟那钥匙可是关系到武宗宝藏,别人不知道武宗宝藏还不要紧,陆离可是知道武宗宝藏的所在!一座宝库放在眼前,手里握着开启它的钥匙,换做是你,你不会心动? 可是公子嫣既然提起了,陆离就不得不把钥匙掏了出来。 原因无他,公子嫣身后,站的是樊笼。除去公子嫣,还有安东野,还有辰源。这几人都知道有武宗宝藏的钥匙存在。这样一把搅动江湖风云的钥匙,节制江湖的樊笼难道会放任它流落到江湖之上? 看看东秀剑阁吧。明知千晋是隐国之人,为了那武宗宝藏,依然与千晋合作。武宗宝藏所具备的诱惑力,由此可见一斑。 公子嫣接过陆离手中的钥匙,也不说话,匆匆带着陆离往南而去。 可没走出多久,辰源从天而降,落在了公子嫣和陆离面前。看来那夏月风,也已经被辰源打发了。 辰源看了一眼陆离,冲公子嫣伸出了手。意思是说,他想要钥匙。 公子嫣瞥了他一眼,说道:“说人话。” 陆离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心道,这辰源不是不会说话么? 辰源的目光也落在陆离身上,然后他对公子嫣微微摇了摇头。他的意思是有外人在,他不想说话。可公子嫣却是直接上前两步,一把掐住了辰源的脸。“我过说了,给我说人话。老娘现在心情很不好!” “说说说,你放手。”辰源连忙求饶。听到声音陆离转头看向四周。因为陆离听到的是一个幼儿的声音。“给我钥匙。”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陆离才确定了那幼儿说话的声音,竟然是辰源发出的。陆离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三大五粗的汉子,说起话来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奶声奶气,这样的反差,太大了点吧? 公子嫣看到辰源求饶,这才放开了手。她冲着辰源晃了晃钥匙,说道:“你想要?我还不想给。” “别这样,嫣嫣。这把钥匙关系重大!”辰源一本正经地说道。陆离努力绷着自己的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之于辰源这样的汉子,真的是太违和了。难怪他刚才宁愿装作不会说话,陆离忽然有些理解辰源的做法了。 辰源虽然绷着脸,可公子嫣完全不买他的账。公子嫣又把钥匙塞回自己口袋里,然后对着辰源说道:“我不给。” “为什么?嫣嫣。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一旦消息传开,将会有很多人会来抢夺这把钥匙的。你最好还是把他交给我或者安东野。由我们带去平安城,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辰源说着,想伸手来拿。却被公子嫣一巴掌拍掉。 “你们瞒着我,很好玩么?安东野那个家伙,心机深沉如此,丝毫不介意人命消耗其中。这样的人,怎么能接替皇甫的位子?”公子嫣大声道。“说句难听的,陈源就是间接死在他的手上,鱼龙帮也是因他布局而亡。陈源于我有恩啊!” 辰源上前两步,说道:“嫣嫣,你冷静一点。现在你拿到释刀了,释刀关乎长生之秘。皇甫的伤未必救不回来啊。” 长生之秘?陆离呆立当场。他听到辰源方才说的,是释刀隐藏了长生之秘。 释刀?长生?这两样东西,怎么会结合在一起? 陆离只是从柳扶风留下的信中,知晓了释刀和一个秘密有关。具体是什么,柳扶风没有点明,陆离也无从知晓。直到今天,他才从辰源口中,听到了这个秘密,竟然是有关于长生。 长生是什么?是一个人能够追求的极致。人固有生老病死,如果能够超脱得长生。那么他就不是人了,而是真人,仙人。自古有那么多仙人鬼怪的传说,无意不是代表了人对死的惧怕,对生的渴求。 释刀真的能让人长生不老,那么这把刀的意义,就远远超出了作为一把兵器该有的范围。 这一刻,陆离忽然明白了当初纪宁为何要上门抢释刀。 长生呵,谁人不想得? 这一刻,陆离看向释刀的眼神也变了。公子嫣几次讨要释刀,莫非也是为了长生?她说要去救人,难道是用释刀之上的长生之秘,去救那个受伤的人? 至少从辰源的话中,陆离听出了这一层意思。 “你知道就好。所以我现在就要去石谷,用释刀救皇甫。”公子嫣坚定地说道。 “那钥匙,你完全可以……”辰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公子嫣早就快步越过他。辰源只听到公子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钥匙,我先收着,我会送会平安城。如果有人来抢,我的实力,你大可放心。陆离,快给我跟上。” “哦,好。”陆离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但是他的脑中,现在成了一团乱麻。 辰源站在原地,回身看着公子嫣。对于这个耍着脾气的少女,辰源深深地叹了口气,仗着有司夜大人的宠爱,就如此不讲道理。辰源摇了摇头,折身回返。岚州去石谷的路程不远,凭借他的脚程,赶过去也不过四五天的功夫。皇甫在那边,公子嫣肯定也会在那逗留。而作为医道圣地的石谷,他的超然地位,使得石谷变成了江湖之中少有的一块太平之地。 既然钥匙安全,那么自己就先去帮安东野收拾残局吧。辰源如此想着,折身往归云庄行去。 第七十一章 我想嫁给他 陆离俯下身子背靠在马背上,任由胯下驽马一路前行。在他前面,是公子嫣策马前行的背影。 此时,天已大亮。岚州城的身影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 昨夜的那一场腥风血雨,那一场勾心斗角,似乎都只是昨晚做的一个梦。一个并不怎么美好的梦。可是公子嫣知道,那场梦中的流血,那些人命,都是真的。回首忘却岚州城,那个潇洒豪气的陈源,如同当年那一坛佳酿,打翻在地,而后浸印如土,再也找不到了。 现在,当初那个与陈源醉饮谈笑的皇甫,也将命不久矣。人生是否真的要如此世事无常? 公子嫣看着前路,唏嘘不已。 不过,当她听到身后的陆离传来的声音,她的心境立刻被打破了。公子嫣扭头,就看到陆离趴在马背上,头已经歪向了一边。他竟然在吐! 公子嫣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听过晕船的,还真没见过晕马的。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喂,你还活着吧?”公子嫣问道。 陆离没有抬头,他只是颤抖着举起了手,然后微微招了招手。公子嫣转过头去,眼里满是鄙夷之色。 天亮之后,公子嫣就去找了两匹马代步。当时陆离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他会骑马,而且随意驰骋,策马奔腾。现在嘛,公子嫣呵呵一笑。 骑你个鬼。 为了陆离,公子嫣不得不稍稍放慢速度。当然,也不全是为了陆离,公子嫣其实也有节省马力的考虑,毕竟岚州城车马行里的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驽马。 石谷不远,骑马大约四到五天。 对于公子嫣来说,她心底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石谷,所以她还嫌骑马赶路的速度慢。可对于陆离来说,这段路显然有些漫长了。 上一趟跟随鱼龙帮出海,陆离便晕船晕得厉害。到了后半程,他才稍稍习惯。没想到他自己竟然晕马。说出去,也是丢人。在徐府的时候,陆离也替徐良赶了不少趟车。对于马匹也并不陌生,所以他才会拍着胸脯说自己会骑马。 他也没想过,赶车和骑马,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陆离吐干净了胃里的东西,这才擦了擦嘴。他继续伏在马背上,双手抱着马脖子,让自己不至于被颠簸下去。那样的话,丢脸就丢得更大了。“下次再也不逞(zhuang)能(bi)了。”陆离小声说道。 吐完之后,陆离有些乏力。昨天晚上,先是潜入归云庄,而后力战钱铿,受伤之后再疗伤,又是被连番的变故牵动精力。最后还被林凌雁的天琊曲差点捏爆了心脏。这一连串的事件,耗尽了陆离的体力精力心力。可公子嫣拉着他,粗略休息了一下,天不亮就出发了。陆离到现在还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一吐完,那倦意倒是涌了上来。 两人骑行在通衢之上,沿着官道两旁的道路前行。 时值傍晚,公子嫣这才停了下来。此时她与陆离两人已经进入晋州地界。 “来不及到林家镇了,今天就露宿吧。”公子嫣对着陆离说道。现在他们两所处的位置,就是路边的一处树林。 陆离此时脸色不太好,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到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骑马哪是那么容易的一回事。马匹踏步颠簸之下,大腿内侧与马鞍来回摩擦。陆离这没怎么骑过马的人,自然是受不了那个痛楚的。而骑马的姿势,胸腹腰腿皆要用力。这一天骑下来,肌肉也是酸痛不已。 所以陆离现在只能保持骑马的姿势,那可真是真正的马步。 公子嫣栓好马,看见陆离四仰八叉地坐着,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走进了树林之中。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的怀里抱着一堆干柴。秋末时节,天干物燥,干柴还是很好找的。 很快,一堆篝火被点燃。 公子嫣从马鞍上取下自己的包裹,里面有一卷厚厚的毛毯。公子嫣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将身一裹,然后从包裹里掏出水壶和干粮,悠哉悠哉地吃了起来。 陆离也学着她的样子,用毯子把自己盖了起来。这行囊,是他们那日回到鱼龙帮就已经准备好的。 一堆篝火两个人,天色渐晚,日向黄昏。 天色昏暗,连林中的鸟儿也归了巢。一切都静了下来,凛冽秋风拂过,只留下了几只夜虫嬉戏的叫声。却更加衬得虫鸣夜更幽而已。 公子嫣手中握着释刀,拔出了三寸。她凝视着如同夜色一样深沉的刀身。“你有发现过些什么么?” “什么?”陆离嘟囔道,他的精神困乏,之前公子嫣不说话,他都快要睡着了。 “我说,你拿着释刀,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么?” “没有啊。”陆离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几分。 公子嫣皱眉道:“柳扶风也没有对你交代过什么?” “你说那老头?没有。他只是告诉我不要拔剑。其他的,根本没有交代啊。”陆离这么说道,老头子只是交代他这把刀隐藏了一个秘密。并没有交代陆离这秘密有关长生。所以陆离说得也是实话。 “长生长生,真的能长生?阿难陀寺的那些和尚才知道那秘密。可是,我上哪去找阿难陀寺的传人?”公子嫣放下释刀,略微有些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当她看到了希望,却发现那希望渺茫的如同绝望一般。那样的感觉,绝不好受。 我该怎么救你啊,皇甫! 陆离裹着毯子,一点一点如同毛虫一样蠕动到公子嫣的身边。陆离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古怪而又坚强的女孩露出这样的神态。或许是为了那个皇甫,所以才慌了心神吧。 陆离靠到了公子嫣身边,想给她一些安慰。看着公子嫣那痛苦的神情,陆离不知怎么的,也有些难受。 身体感受到触感,公子嫣抬起头,她看着突然靠近的陆离,似乎有些奇怪。陆离见状,连忙停了下来。 “那个,我能问问你到底要救的是什么人么?听辰源说,他好像叫皇甫?”陆离小心翼翼地询问。 公子嫣看了陆离一眼,然后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跳动的火光。 默然。 陆离只好笑笑,挠了挠后脑勺。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陆离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稍稍与公子嫣拉开了一点的距离,平躺了下来。不过躺下之后,陆离一想,这野外露宿,总不能两人一起睡去。总得留一个人值夜的。于是他想开口问问公子嫣,谁前夜,谁后夜。 可还没有等陆离开口,公子嫣却说话了。“皇甫,叫皇甫玉。” “嗯。”陆离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静静听着公子嫣说话。 “他……我……我想嫁给他。”公子嫣踌躇着,斟自酌句地说出这样的话。 陆离只觉得那夜风忽然猛烈起来,而且也变得有些刺骨。他有些没听清公子嫣说了什么。他没听清,真的没听清。 “我想嫁给他。”公子嫣又说了一遍。像是对陆离说的,但是更像是她对自己说。 “哦。”陆离只好哦了一声。这个声音,只是表示他听到了。而他的心思,却开始游离。 “皇甫对我很好,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公子嫣开始讲述,陆离只是静静听着。“我与他在樊笼相识。那时起他便护着我了。要从竹篾之中脱颖而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当年我和他都在司夜大人手下,那时,司夜大人也还不是司夜。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宗师,小宗师。只是普普通通的樊笼众而已。” “我记得那年,我接到了命令,去川州杀一个沥血泉的大魔头。我刀法初成,心高气傲地就去了。呵呵,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结果?结果很简单。我败了,落在那人手里。呵呵,那时我就是这般模样了。所以,那人想要强占我。我自然也是抵挡不过的。就在我闭目的时候,皇甫来了。” “他一个人跟着我来了。” 说到这里,陆离忽然觉得公子嫣的语气已经如同那夜风一般,让人感到万般寂寥。那是公子嫣对自己的自责、内疚。陆离没有去打扰公子嫣,她现在处在回忆的心境之中。 “哪怕是两个人,也是不敌的。然后……然后他就开始拼命啦。拼了命护着我,拼了命保护我。我记得那个样子的,那是皇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么狰狞。他就像是疯了一般,刀剑拼不过,他就用手抓。手抓没有用,他就用咬。他这么拼命,最后,是杀了那个大魔头。可是,他也被那人临死反扑,伤了肺腑,差点震碎了心脉。自此以后,他就落下了病灶,只能靠医药吊着性命。” “本来,柳茗烟说能够治好他的。我就想着……想着等他好了,我就嫁给他。可是,柳茗烟忽然传信来,说皇甫快死了!他快死了!” 说到这里,公子嫣猛然转过头来,对着陆离吼道:“他快死了!他是为了我,所以才会受伤的啊!” 陆离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四下一片静谧。 公子嫣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陆离说道。“其实……”他还想说些什么。 可公子嫣早就扭过头去,她好像在用袖子拭去脸上一点脏东西。陆离正有些奇怪。突然,柳叶刀出鞘,架在了陆离肩头。“刚才你什么都没听到。知道吗?”公子嫣的声音,似乎恢复了往昔的干练。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嗯,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陆离扶着额头,无奈地说道。 (感情戏,不擅长,摊手。) 第七十二章 石谷医仙 听到陆离这么说,公子嫣才收回了刀。而后,她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毛毯之中。 陆离只得悻悻问道:“公子大人,你想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什么前半夜后半夜?”公子嫣的声音从毯子里传来,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我要睡觉。” “好吧好吧。”陆离觉得自己心中那股无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那你先睡吧,一会来换我。” “呼呼……”回答他的,是公子嫣故意发出的呼噜声。 陆离看着公子嫣,她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剩下的部分全部被毯子裹住了。是觉得自己说出来之后,又感到丢脸了吧?真是像个小女孩啊。陆离笑着,笑得异常柔和。 皇甫玉么?陆离抬头呆呆地望着天,思绪开始飘远。 踏足江湖这些时日,直到卷入了岚州城的风云,这才让陆离真正感受到了江湖的气息。那是一种草莽的气息,不同于平安城那样的煌煌大城气象,更多的是带着一些腥咸泥土气息的江湖。 樊笼?陆离身旁就躺着樊笼中人,公子嫣。曾经是自己大敌的樊笼,现在看来,实力的确是莫讳如深。一个公子嫣与在平安城时想比,就已经有了极大的成长。更不要说那安东野了。 他装疯卖傻的能力,是陆离所见之人之中的第一等。想通整件岚州城发生的事,陆离惊叹于安东野的谋划。只是放出消息,便引得鱼龙帮与伝帮相争,又促使鱼龙帮定下苦肉之计,示弱以勾引幕后黑手隐国上钩。而后再许之以利,调用伝帮之力,抵挡属于隐国势力的玲珑阁。 一个人,一个消息,一点暗示。搅动起岚州城风云变幻。而他自己却悠哉悠哉,夹杂其中,即是演戏也是看戏。 这等心机,着实可怕。 但是他的实力,却不仅仅表现在他的谋划上。安东野的武功,那斩岳刀,也却有过人之处。至少陆离现在失去释刀真气的情况下,恐怕不是安东野的对手。 在了解到安东野真正的为人之后,陆离觉得,他展现出来的很可能并不是他全部的实力。 想到这里,陆离不免摇了摇头。现在自己跟随公子嫣而去,迟早会再次碰到安东野。自己和樊笼的纠葛,倒是越来越深了。可,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陆离从来都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他学武的初衷,他挣扎于世的初衷。 他要去皇宫,杀一个人。杀一个女人。哦,还有,陆离他答应了紫月,要杀掉大将军郭恕。要杀这两个人,樊笼定然是过不去的那关。若是陆离坚持去视线自己的目标,那么,来日必定要和樊笼兵戎相见的。 现在如果纠缠过深,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事。“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陆离劝慰自己。 夜渐凉,天微芒。 陆离撑了一会,然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陆离醒来的时候,他只是闻到了一股烤饼的味道。他睁开眼睛,发现公子嫣已经起来,正用水壶之中所贮藏的水在梳洗。一夜相安无事,陆离休息了一晚,精力也恢复了一些。二人没有多说什么,各自收拾起东西,然后扳蹬上马。 两人两骑,往南行。 往南一路前行,倒是经过不少城镇。那里有客栈住宿,倒是比起露宿好上太多。终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石谷。 石谷真的是一处山谷,被枯松,猿猱两座山峰所围。距离石谷二十里地,有一处小镇,名为萧家集。公子嫣和陆离在此处休整之后,踏上了石谷的土地。 从萧家集出来,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带刀携剑的江湖客。他们往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其中一人一看便知有伤在身。他们都是前来石谷求医的江湖人。 先凑数,来不及了,先更,一会修改 慕容灵鱼并没有进入房屋去一探究竟,而是在闻先河身边一同站着。 “雷帝传承啊,的确是很热闹的事情。”慕容灵鱼感慨道。 闻先河摇了摇头,说道:“传承这种东西,有一样流传下去就已经足够了。自己已经有了修为,能够拿到雷帝的传承又能如何?贪心不足啊。” “那也不尽然吧?闻兄,那卓一羽不是拿到了剑皇的弈剑么?这也可以算作剑皇的传承了吧?”慕容灵鱼继续问道。 闻先河笑了笑,不再言语。 陪同而来的那名栖霞派记名弟子,看慕容灵鱼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向慕容灵鱼和闻先河告辞,因为他还需要回到北谷去。因为闻先河如今已经是灰原谷的谷主,所以记名弟子对他还是十分恭敬的。如果是亲传弟子,可能还可以对灰原谷腹诽几句,但是记名弟子,只是记下名字的弟子,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远比不上亲传弟子。 看到那弟子对于闻先河的恭敬,慕容灵鱼有些玩味地说道:“闻兄应该不是普通的栖霞派弟子吧?” “嗯,不是。”闻先河承认。 “是灰原谷的弟子?” “嗯,是的。” 两人之间的对话,略有些无聊。 “去坐坐?”闻先河指着另外一间屋子说道。 “好。”慕容灵鱼欣然答应。 于是闻先河就将慕容灵鱼请到了自己的屋子之内,倒上两杯灰原谷特有的果茶,闻先河与慕容灵鱼对坐而饮。 慕容灵鱼对于闻先河,有意气相投之感。他放下茶杯,说道:“灰原谷之中,遭逢大难,甚是可惜。” 闻先河沉默不语。 慕容灵鱼自觉失言,连忙道歉道:“抱歉抱歉,我不该提起的。” 闻先河笑了笑,不以为意。 “对了,我听说牧云,其实算是灰原谷的弟子吧?”慕容灵鱼转移起了话题。 “你真的不会聊天。”闻先河苦笑道。灰原谷前代谷主死于非命,牧云又是魔门奸细,叛变正道。这两件事,原本就是灰原谷不想提起的伤疤,而慕容灵鱼却老是想要揭开它。 慕容灵鱼只能讪笑。关于这一点,他的爷爷,他的父亲早就说过他了。哪怕是顾小昭,也是经常这么说他。 看着慕容灵鱼讪讪的表情,闻先河忽然想起了彦青。每次彦青犯错的时候,也是拿出这幅表情。“牧云是我的师弟,小师弟。我还有一个师弟,叫做彦青。”闻先河回答道,他的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 慕容灵鱼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妹妹也认识牧云。但是她一直都相信牧云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 听到这话,闻先河抬起头,正视慕容灵鱼。 慕容灵鱼知道,闻先河在等他说下去。 “我的妹妹,顾小昭曾经受过牧云的恩惠,所以一直相信着牧云。而且我这妹妹是个执拗的性子,认准的东西,别人怎么劝都劝不过来。”慕容灵鱼抱怨道。 “你姓慕容,既然来到此地,应该是慕容家的人吧?”闻先河问道。 “没错。慕容家的慕容灵鱼。”慕容灵鱼强调。 “你那个妹妹,为什么姓顾?” 慕容灵鱼笑容收敛,他说道:“因为,我伯母在生她的时候去世了。大伯为了纪念伯母,特意让她改姓顾的。” 听到这里,闻先河也是顿了顿。 “小昭她这次是跟我一起出来的,她还想来栖霞派探望一个人。” “谁?” “小医仙沈璃。” “哦?是沈师妹?” “嗯,听小昭说,牧云和沈璃似乎有这不同寻常的关系。” 闻先河正在喝水的动作一顿,什么叫不同寻常?想起沈璃,闻先河又想起了彦青,彦青似乎就是对沈师妹很有意思,但是求之而不得,只能寤寐思服。牧云因为陪着彦青常去谐芷谷叨扰,所以和沈璃也是十分熟悉。可是,牧云怎么会和沈璃?闻先河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今天我也正好在此。一来是来打听打听消息,二来也是问问能否让小昭探望一下。”慕容灵鱼说道。 闻先河这才明白为何他会主动与他搭话。不过,这两个请求,都是小意思。也不能说慕容灵鱼别有用心。闻先河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脾气很合他胃口。 “这两件事情,都是小事。你竟然是慕容家的,也帮我一个忙吧。”闻先河说道。 “你说。”慕容灵鱼自然要投桃报李。 “慕容家乃当世世家,在江湖,庙堂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我灰原谷现在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慕容家推荐几个资质出众的人,成为我灰原谷的弟子。”闻先河说着,双手抱拳,对着慕容灵鱼躬身行礼。 闻先河这纯粹就是司马当活马医了。因为灰原谷修行的心法乃是枯木逢春心法。这个心法威力巨大,但是在修炼之时,却有着可能殒命的风险。所以原本冒险前来修行的人极少。因为丹霞峰就在一旁,其中的青木心法威力不俗,又没有后顾之忧,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修行枯木逢春呢?而且在爆出牧云乃是魔门奸细,萧墨死于牧云之手等等事件之后,灰原谷的声望已经跌到了谷底。这样困顿的局面,还有谁会想拜师灰原谷呢? 闻先河想要振兴灰原谷是没错,但是没有弟子,光凭他一个光杆谷主,如何能够成事? 原本闻先河打算在照顾陆沉轩康复之后,便出谷去寻找有天赋的弟子。如今他遇到了慕容家的人,凭借世家的实力,或许可以帮助寻找到愿意入谷的弟子。 “这个,我考虑一下。”慕容灵鱼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他也没有把握。 闻先河也只是这么一说,具体怎么做还要再考量,所以也没有一定要慕容灵鱼答应的样子。毕竟他也只是刚刚认识慕容灵鱼而已。 两人继续聊着有的没的,对于雷域之中会发生什么,倒是毫不关心。 顾小昭在定远县的租处,等着她的三哥回来。百无聊赖之际,顾小昭想去城内走走。今天因为收到了栖霞派中雷域开启的消息,原本在定远县城内等待机会的人几乎一窝蜂地全部涌向了栖霞派。这让定远县城之内,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由于身具武力的江湖人减少,原本风波不断的定远县城安定了不少。 第七十三章 柴如歌 “释刀?真有这样的刀?”小如瞪大了她可爱的眼睛,关于释刀的故事,她还以为只是故事呢。 小如走了出来,伸手对公子嫣说道:“那给我吧,等谷主醒了,我给她。” 公子嫣迟疑了一下,伸手把释刀交给了小如。陆离在她身后看着她,心中对于自己的释刀被别人拿走有些不爽快。按佛家的说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离对于公子嫣拿刀救皇甫这件事,很是理解。可就是心里有些不爽利。毕竟释刀他用着,很顺手。嗯,哪怕释刀没有真气炸裂的威力,它依然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我现在能去看看皇甫么?”公子嫣问道。小如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啊。不过要轻点,不要吵醒他哦。” “嗯。”公子嫣给了小如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她熟门熟路地转身,往皇甫所在的地方走去。陆离踌躇了一下脚步,还是想看看公子嫣口中的皇甫情形如何,所以,他迈步跟上了公子嫣的脚步。 这是一间独门独户的屋子,处在石谷深处,分外幽静。屋外是特意种植的一株菩提,庭庭如华盖。站在门外,公子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准备推门而入。 不过,在手指触到门上的那刹,公子嫣回头。陆离正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冷不防公子嫣目光看来,两人四目相接。陆离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什么皇甫,需要静养,不宜太多人去看他。刚才小如也说了,要轻点,不要吵醒他。 陆离点了点房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而他自己则是转身,往外走去。 公子嫣回身,开门。陆离回头用眼角打量着公子嫣优美的背影,消失在房门之后。 “什么时候,变得自作多情了?陆离啊,你这家伙。”陆离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便笑出声来,但是又想起此处是静养之地,又捂住了嘴。 陆离走在石谷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不远,陆离远远地看到了一道黑烟。那黑烟滚滚而来,陆离心道,难道是失火了?他加快脚步,向那黑烟之处走去。 绕过几棵大树,陆离来到了目的地。这里并没有什么火灾,有的只是一个男人,架起了柴火,再烧烤。哦,他烤的是鸽子,烤乳鸽。 那男人蹲在地上,陆离看他背影,显得有些削瘦。不过,看他那熟练地动作,陆离觉得,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可是石谷是什么地方?是医家圣地,此处更是石谷深处,给尊贵病人休养生息的调养之地。医仙怎么会允许这么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做着烧烤这样煞风景的事? “哦,小如,你今天这么早就来啦?”听到脚步声,那个男人回头,见到陆离,他微微皱眉。 陆离看着他,这个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但是双鬓早已斑白。这是一个未老先衰的男人。他留着唏嘘的胡碴子,穿着简单的布衫,蹲在地上。神情淡然,可陆离却从他的眉宇之中,看到了一丝寂然。 “你是谁?”那男人问道。 陆离大方地说道:“我叫陆离。” “柴如歌。”那男人介绍完自己,又回头专注于手上的乳鸽。陆离没有说话,只是抬眼打量着他的那幢房子。“你也是来求医的?”柴如歌忽然问道。 “不,我陪一个朋友来的。”陆离回答道。至少现在,公子嫣还是朋友,樊笼也还是朋友。 “一个朋友?住在这里,也是很难治的病吧?”柴如歌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你也是么?”陆离反问道。 “是啊,也是很难治的病啊。”柴如歌翻动着乳鸽,一种扑鼻的香味传入了陆离的鼻腔。陆离不由地抽了抽鼻子,为了赶路,最近这几天他和公子嫣都是能对付则对付,根本没有吃过一顿好的。 柴如歌看着陆离的模样,笑了笑,说道:“等一会啦,很快就好了。我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陆离也不矫情,在他不远处蹲了下来。两个大男人就这样蹲在一堆柴火旁,等着两只可怜的乳鸽熟透。在等待的时间里,两个人开始闲扯。 “你这鸽子哪里来的啊?” “只要是在附近经过的,我都打下来了。” “啊?据我所知,当今朝廷也有用信鸽传递消息的吧?” “放心,我只吃鸽子,不吃消息。” “……” 山风穿过石谷,摇得周围树木簌簌,落叶萧萧而下。秋已入深处,寒来不远。陆离望着两旁山峰的景色,怔怔出神。两边山峰呈现大片的枯黄之色。寒冬真的不远了。 “好了。”柴如歌把一只烤好的乳鸽连带着串着乳鸽的树枝一起递给了陆离。陆离伸手接过,道了声谢。柴如歌自己也拿起一只,他引着陆离来到柴火堆的另一边,那里有两块比较工整的石块,被两人充当凳子用了。 坐在石块上,两人就着山风吃乳鸽。 陆离只咬了一口,就对柴如歌的手艺竖起了大拇指。一只乳鸽皮脆里嫩,还带着一股果木的清香。鸽肉在嘴中,有一股微微弹牙的感觉,筋道却又富含油汁。“柴兄,你这手艺,哪怕是放到平安城,也绝对可以开一家店了。我敢保证,生意绝对差不了。” “哈哈,陆离你是识货的。我老柴本来就是开店的。店里的老柴乳鸽,绝对是尚陵一绝。”柴如歌满嘴油腻,却是哈哈大笑。 “尚陵?”陆离停下了动作,这个地名,他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柴兄你是尚陵人?” “不不不,我是菿州人。”柴乳鸽笑道。 “哦,原来如此。” “难得兄弟识货,这只乳鸽可没有白请。” 正当两人消灭两只乳鸽,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好啊!你这个骗子如歌,竟然把我的乳鸽给了别人!”陆离回头,却看到小如气鼓鼓地插着腰,嘴巴掘得老高。 柴如歌正吐出一根骨头,他抹了抹嘴笑道:“如丫头,谁叫你来晚了。这不有客人,我就拿去请客啦。” “哼,骗子如歌,又骗我。等辰源弟弟来了,我要叫他好好教训你!”小如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小拳头。 柴如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大声说道:“说了多少次了。你说的那辰源,是樊笼的人。那是一个有娃娃音的变态男人。他不是你弟弟,他是你叔叔,做你爹爹都够了。”末了,他犹自摇头道:“难道樊笼的人,都是变态么?” 话音未落,柴如歌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他抬头,却是看到陆离一脸严肃的表情。“柴兄,慎言,慎言呐。” “啊?” 见柴如歌还没有反应过来,陆离小心地伸手指了指。柴如歌转过头去,却看到公子嫣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柴如歌咧开了嘴,说道:“公子嫣,许久不见了。” “不要以为你住在皇甫隔壁,我就不敢折腾你。柴如歌,小心我杀了你哦。”公子嫣笑道。之前她进入了皇甫的房间,见到皇甫呼吸平静,面色如常,她放下了心中的担心,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所以脸上才又有了笑意。 由于皇甫在石谷静养的时日已久,而公子嫣和辰源又算是和皇甫玉亲近之人,一来二去,便也认识了居住在皇甫玉屋子隔壁的柴如歌。 柴如歌见到公子嫣的笑脸,低头猛吃,不在言语。 “对了公子姐姐,你在这里,我就不用进去通知你了。谷主已经醒了,她现在在看释刀,正叫你们过去呢。”小如对公子嫣说道。 “哦,这样么?那我立刻过去。”公子嫣说着就要起身,但是她看到了陆离。她对陆离勾了勾手,毕竟释刀在陆离的手中比较久,如果柳茗烟要问些什么,恐怕还是让陆离来回答更合适。 陆离闻弦歌而知雅意。在小如不开心的眼神之中,他丢掉自己手中啃得差不多的乳鸽,拍拍手站起来。 “释刀?你们刚才说的是释刀?”柴如歌忽然说道。 “是啊。真的有这把刀呢。”小如接口道。 柴如歌忽然也站了起来,“刀圣柳扶风的刀,能够让我看看么?我也一起去吧?” 小如把询问的目光望向了公子嫣。公子嫣想也不想,挥手说道:“绝无可能。陆离,走!”陆离冲柴如歌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只得跟上公子嫣的脚步。 柴如歌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远的背影,呆呆的,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自己当初的那些画面。 “喂,骗子乳鸽,我罚你明天给我烤两只乳鸽吃!还有,你不许说我的辰源弟弟!”小如扯着柴如歌的裤腿说道。 柴如歌回过神来,一脸嫌弃地对小如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乳鸽你还会干什么?我上哪给你找那么多乳鸽去?” “不吃烤乳鸽,我还可以吃烫煮的呀。”小如眨着扑闪扑闪地大眼睛。 柴如歌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十月如歌现已加入豪华午餐。弱弱再求一发收藏!) 第七十四章 活物 陆离跟着公子嫣再次回到石谷谷主——医仙柳茗烟的屋子。 这个时候,门已经被打开了。公子嫣走了进去,陆离自然也是跟在她身后。 一进门,陆离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如瀑长发垂下,青丝白衣,相映成趣。可是,这个背影略微圆润了一些。陆离盯着那个女子,心道,这就是传说之中,包治百病的石谷医仙了? 柳茗烟背对着他们,手里正拿着释刀仔细端详。听到动静,她并没有回头。她只是说道:“你们来了?” 公子嫣应了一声,而后便来到柳茗烟身前。这个时候,陆离这才看清医仙的庐山真面目。柳茗烟很年轻,有着一张圆圆的鹅蛋脸面。她因为歇下不久又起床,所以根本没有梳妆。陆离曾听徐良说过。若要看一个姑娘到底漂不漂亮,那就得等到过了夜之后,姑娘慵懒初起,尚未梳妆之时。 可现在看柳茗烟,分明是懒得梳妆。 同样是未施粉黛,陆离还是觉得公子嫣更漂亮一些。 柳茗烟第一次看到陆离,倒是也留眼打量了一会。不过,她最终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释刀之上。刀长二尺七寸,黑色如墨的锋刃,却不知道这把刀是什么材质制成。 “就是一把刀。”柳茗烟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释刀的每一寸地方。陆离看着她那模样,心道:也亏得释刀现在失去了释放真气的作用。不然啊,凭柳茗烟的实力,恐怕根本握不住刀。 听得柳茗烟的说法,公子嫣疑惑道:“什么叫就是一把刀?” “我是说,你们没有弄错吧?这真的是释刀?”柳茗烟有些怀疑。 陆离出声,说道:“货真价实。” 柳茗烟低头看看释刀,又看看陆离,她皱眉道:“我是说,这把刀除了造型,颜色之外。其他都太普通了。作为刀圣柳扶风的刀,怎么会这么普通?” “不,它之前还会喷发真气的。”公子嫣解释道。 “哦?真气?你确定一把刀会释放真气,而不是有人操纵?”柳茗烟突然大声起来。公子嫣面不改色,说道:“是的,我亲身尝试过,绝对不会错。” “这不可能!”柳茗烟摇着头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什么可能不可能?”公子嫣对于柳茗烟这一惊一乍的态度有些不感冒。 “不可能的,只有活的东西,才能释放和储存真气。”柳茗烟用手抚摸过释刀,而后她补充道:“只有活的!” 公子嫣听闻之后,眼神盯着释刀,“你说这把刀,是活的?” “没错,如果你们说的没有错的话。能够主动喷出真气,绝对是活的东西。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东西。”柳茗烟很确定的说道。 “会不会你记错了?刀就是刀,又怎么能算作活物?”陆离是对于释刀感受最深之人,那握刀之后的爆裂真气,给他平添了许多实力。让他得以面对强敌。现在,你告诉陆离,这把刀是一只活着的东西?这让陆离以后如何面对释刀? “你是何人?”柳茗烟问道。 陆离一抱拳,说道:“陆离。” “不是樊笼的人?”柳茗烟转过头看着公子嫣,后者摇了摇头。柳茗烟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真气是怎么回事么?” 作为习武之人,难道会不知道真气是什么东西?人为天地精气交泰而生。父母精气相交,产下子女。每个人的身体之中,都有精气。而真气,就是通过精气转化而来。人体更像是一座宝库,而习武就是打开了这座宝库。 炼精化气,就是把先天精气,转化为后天真气。(剧情需要,不要在意细节。) 真气说穿了,就是来源于身体,是身体内转化的力量。那么,一把刀,一堆凡铁怎么可能会产生真气?哪怕退一步说。释刀之内的真气,是柳扶风输入的,可是能够储存真气的,似乎也只有人体内部的丹田。 公子嫣能够做到真气外放,也是颇有感慨。真气通过刀剑之时,只是通过,根本没有储存的感觉。不像释刀,一拔刀,就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真气喷薄而出。而且真气是反作用于自身。 “既然知道真气是怎么一回事,那么就不奇怪了。这把刀就是活的,或者说,曾经是活着的。”柳茗烟对着两人解释道。 陆离还是无法接受这个说发,他过去,想要拿过释刀。哪怕活的也好,哪怕死物也好,这把刀现在就是他的刀。不过公子嫣阻挡住了他,公子嫣看向柳茗烟,说道:“释刀哪怕是个活人变得,跟我也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想要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长生之秘。” 原本一股侃侃而谈模样的柳茗烟,气势顿时就弱了下来。“现在没有发现。不过,你也要知道,这把刀的秘密隐藏得很深,我们又没有阿难陀寺的僧人,只能慢慢参详。” “现在皇甫情况又趋于稳定,我们还有时间。”柳茗烟对着公子嫣说道。 “为何之前,又有消息说,皇甫不行了?”公子嫣质问道。 柳茗烟指了指至今还红肿的眼睛说道:“要不是我每日拼尽全力保他性命,他早就死了。你们樊笼就应该加钱!” “诊费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公子嫣说道。 “那样最好。”柳茗烟笑道。 三人在屋内研究释刀的时候,门外忽然来报,说有贵客上门,所以来通报谷主,是否将他放进来。 柳茗烟放下释刀,揉了揉眼睛,问道:“是什么人?” 门外那人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古河派江轲。” “剑仙高徒?”柳茗烟这一下子倒是来了精神。公子嫣也显然知道江轲是什么人。也就只有陆离,还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武榜十一江轲,剑仙沐三白之高徒。光凭这两点,他就足以笑傲天下了。 可是,他却不只如此。 江轲至今未到而立之年,仍是属于青年。年纪轻轻,就能稳住武榜十一,这份本事,也足以羡煞大部分同龄之人。更有甚者,江轲的长相,也是俊秀潇洒,颇有美名。曾有女子见到江轲一眼,就为其倾心。 总得来说,这是一个能让女子发狂,男子抓狂的人生赢家。 这样的江轲,竟然也受伤了?是谁伤了他? 很快有人把江轲引了过来,陪同江轲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一个同门。柳茗烟此时似乎也恢复了精力,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江轲,公子嫣作为樊笼一员,江轲的资料早就通读一遍,不过此时见到真人,还是微微有些失神。 第七十五章 皇甫 江轲听得柳茗烟说得如此严重,也是变了脸色。原本以为只是重了难缠的毒,可是竟然是蛊。江轲不由地想起了在岚州城遇到的那个人。那夜天很黑,江轲与他交手也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不过从那人身材来看,分明是个女子的模样。 不过那女子身手也绝对不弱,能跟江轲交手不落下风的女子,能弱到哪里去啊?再者,江轲手臂之上的伤,还是那女子所留。 “我现在就帮你解决掉。拖得越久,越是麻烦。”柳茗烟伸手指了指里间。江轲乖巧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医者为大。一切自然是遵医嘱。 公子嫣和陆离一看柳茗烟有事要忙,也就退了出去。释刀被公子嫣握在手中,她对着陆离说道:“先寄放在我这里,可否?”陆离眼巴巴地望着释刀,说道:“在这段日子里,你先拿着。” 公子嫣看他有些言不由衷,于是伸手摘下自己腰间的柳叶刀。一扬手,柳叶刀被抛了过来,连带着柳叶刀上缚着的酒葫芦。陆离伸手接过,只听得公子嫣说道:“先拿去用。我的刀,也不差。我也是用刀用惯的。知道没有了刀,就没有了那一分安全感。” 陆离点了点头,公子嫣说得没错。像他这样的人,小心翼翼地活着,能够给自己安全感的人,也的确只有自己。“等救了皇甫,就把刀换过来吧。” “好。”公子嫣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向谷中深处行去。由于前来石谷求医问药之人颇多,许多重伤之人往往身边都有陪同。石谷之内,也安排了司陪的房间。距离皇甫所居住的地方不远,也有一排司陪的房屋。静养的房子都是独门独户,里面也设有一个小房间,方便有人照料起居。 公子嫣先熟门熟路地带着陆离来到司陪居住之所,而后,便打算出门,去守着皇甫玉。不过陆离叫住了她,因为他刚才见到了江湖上颇有盛名的江轲,也是处处压他那便宜师兄一头的江轲。 当然,只是见到江轲,也不至于让陆离大惊小怪的。江轲的名气是大,但是陆离对于没有什么交集的人,也没有旁人上去攀谈的想法。别人厉害那是别人的事。说起来你认识江轲,难道你的武功就会增长几分?最多只不过给你谋划了一些谈资,让你在吹牛之时,可以说起。 可惜,世上之人,后者占了大多数。 真正让陆离在意的,是江轲的话。他提到了,他受伤中蛊,是在岚州城。而陆离与公子嫣两人,正是在四五日之前从岚州城出发。也就是说,他们前脚走,江轲后脚就到了岚州城。而且,还被人下了蛊。 岚州城发生的事,有安东野在收尾。江轲来做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么?”陆离把上述的想法讲给了公子嫣听。公子嫣毫不在意地说道:“有可能是路过,有可能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现在的公子嫣,所有的心思都在皇甫身上。所以陆离也只好叹了一口气。 两人来到了房门之前,公子嫣依然轻手轻脚地想要推门而入。但是屋内却传来了皇甫玉的声音。“是嫣嫣么?进来吧。” 公子嫣闻言一喜,从皇甫的声音来看,似乎皇甫并没有那么虚弱。她连忙推门而入。陆离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也跟了进去。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主要还是一张床。现在皇甫玉就躺在床上。 皇甫玉醒着,不过他的脸色不太好,还是有些苍白。不过,当他见到公子嫣,他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醒了呀,皇甫。”公子嫣笑着说道。她的笑容,不同于往日里那种眯起眼睛的笑,她笑得很随和。陆离在一旁看着,发现有一个从来不曾在公子嫣身上出现过的词语显现了出来。 温柔。 这个公子嫣很温柔。 陆离很不适应…… “其实刚才你来过,我能够感觉到。最近睡眠都很浅。昨天晚上,也多谢柳医仙的照顾了。”皇甫想要撑起身子,但是又被公子嫣按倒在床上。“吵到你了?你不要起来。是我不好。没事,她的诊费一分都不会少她的。只要她能治好你。” “嫣嫣,不用骗我的。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能够多活这么多年,我已经很知足了。”皇甫玉笑着,笑得洒脱。在面对自己将要到来的死亡时,能够坦然面对的人才是有大气魄的人。 陆离忽然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皇甫玉有了一丝敬佩的感觉。不过,当他看着皇甫玉和公子嫣在一起,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刚才就不应该踏进来,还不如找柴如歌去吃乳鸽呢。 “你不能这么说,你看,我找到了释刀。”公子嫣向献宝一样把释刀捧到皇甫玉面前。皇甫玉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看破了生死,但是在看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还是有着从心底之中的向往的。 皇甫玉眼睛死死盯着释刀,说道:“这就是藏着长生之秘的释刀?你从哪里得来的?是柳扶风给你的?” 公子嫣没有答话,把目光转向了陆离。陆离正觉得自己多余,冷不防皇甫玉顺着公子嫣的目光看来,陆离只好抱拳打了声招呼。皇甫玉是聪明之人,他已经猜到,公子嫣拿到释刀,或许跟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有很大关联。 忽地,皇甫玉的目光一凝。他看到了陆离腰畔的柳叶刀,还有那个自己送给公子嫣的酒葫芦。 “嫣嫣,这位是?”皇甫玉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 公子嫣没有留意到皇甫的目光,她还是笑着说道:“他是陆离,是原来释刀的主人。” “哦。可与刀圣有关?”皇甫玉对着陆离笑了笑,说道:“不管怎样,多谢你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不信佛的陆离,却用了释门之中的回答。陆离与皇甫玉目光相接。也不知是否是陆离的错觉,陆离隐隐地从皇甫玉眼中,看到了一丝醋意? 陆离低头看了一眼柳叶刀,心中忽然明白了几分。 平时机灵无比的公子嫣完全没有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目光,有了一丝变化。她拔出了释刀,交到皇甫玉手中,她说道:“刚才给柳茗烟看过了,可是她没有看出什么来。皇甫你聪明,你自己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皇甫玉闻言,伸出有些枯槁的手,握住了释刀。而后,他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释刀还是那模样,不温不火,不紧不慢。自从被钱铿一举吸纳完真气之后,释刀就变了这副模样。好似一个气势汹汹的大汉,变成了一个文弱沉静的读书郎。 皇甫玉静静地打量着它,陆离在一边没有说话。良久之后,皇甫玉的目光隐去了一些光芒,又变得和之前一样。“阿难陀寺的秘密,或许还是在阿难陀寺。只凭一把刀,或许说明不了什么。”说着,他把刀还给公子嫣。 听他这么说,公子嫣倒是收敛了笑容。其实公子嫣也知道,只凭一把释刀恐怕很难找出长生之秘。释刀的上一代主人,可是刀圣柳扶风啊!凭柳扶风的实力智力,也没有解开释刀的秘密,这一点,其实也说明一些问题了。 而阿难陀寺,早就毁去,连断壁残垣都没有留下。那些长生的僧人们,更是一个都见不着了。 关于释刀的秘密,恐怕就没有人能够破解了。 皇甫玉显然也是想通了这节,所以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渐渐熄灭。 “不会啊,辰源就是云滇人,他说以前阿难陀寺的僧众想要获得赐福,取得长生,就必须要用到释刀。这一点毋庸置疑。”公子嫣很确信地说道。她看到了皇甫玉的眼睛,所以不想让皇甫玉就此失去希望。 皇甫玉笑了笑,转而看向陆离。“陆少侠,释刀是你的。难道刀圣除了纪宁这个徒弟,还收了另外一个徒弟么?” “差不多吧。”陆离没有否认,因为老头子的确是他的师父。 “很好很好,当初我也喜欢用刀。刀圣柳扶风,也是我的仰慕的一代宗师啊。”皇甫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无缘得见。” “还是不要见了,不过是个糟老头子。”公子嫣显然回想起了在平安城,遇到柳扶风的情形。 陆离听了,心里默默补充道:还是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 皇甫也笑了,笑得有些开心。“嫣嫣,谢谢你这么多年为我东奔西跑。” “这没什么。只要你能好起来。其实有没有释刀的长生之秘,也不要紧啦。”公子嫣宽慰着他。可事实上,公子嫣和皇甫玉都知道,皇甫玉那破碎的心脉,受创的肺腑,只是用药很难恢复如初。因为皇甫玉整个人体质变得非常的弱,可以说是弱不经风。而且是一天天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可用猛药的话,他的身体又承受不住。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能够找到长生的办法,来延续皇甫玉的生命。这样的话,哪怕他体弱,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还在纠结皇甫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比较适合。) 第七十六章 夜话 公子嫣又与皇甫玉聊了一会,然后才带着陆离走了出来。出来之前,公子嫣还叮嘱皇甫玉好好休息。 直到门在背后关上,陆离回头看着公子嫣的身影,问道:“我们在这里呆多久?” “我们?”公子嫣奇怪道。 “我说我。”陆离指了指自己,说道,“既然皇城司不再通缉我,我也该回平安城去了。”说起来,陆离还真 有些想念徐良这个兄弟了。也不知道他在书院混得怎么样。陆离最终的目的,也是在那座深深宫闺之中。 另外,那武宗宝藏所在的铜门那另一侧,陆离还是很想去看看的。柳扶风留给他的想法,刀中八法,各成一式 。想要创造自己的招式,谈何容易?但是如果有那浩瀚如海的武学典籍供陆离阅览,有那庞大的基础作为筑基,陆 离从中吸取前人经验,会容易很多。 哪怕现在钥匙还在公子嫣手中,进入武宗宝藏的机会很是渺茫。但是只要有机会,陆离还是想要去尝试一下的 。 这一切,都促使着陆离应该回到平安城去。 公子嫣低头看了一眼释刀,而后皱起了眉头。她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样子,她说:“这得看柳茗烟了。看她什么 时候才能领悟到释刀的秘密。” “如果她一辈子领悟不了呢?”陆离忽然说道。 公子嫣忽然抬起头,白了陆离一眼。“那就让她研究下去,不会一辈子都领悟不到的。” “可……那是我的刀。”陆离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也是我的道。”陆离补充道。 公子嫣顿住了,这的确是陆离的刀。“再给我几天吧,至少……”公子嫣说着,发现自己无法像之前那样理直 气壮。因为这真的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陆离也是第一次看到公子嫣犯难的情形。他总觉得,公子嫣在皇甫面前,似乎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陆离计算 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两个月。够久了吧?腊月之前,我们换回刀。如何?” 公子嫣点了点头,说道:“成交。” 而后两人回到了司陪的房间,各自入住。回到房间之后,陆离坐了下来,他摘下柳叶刀,仔细端详起来。柳叶 刀很薄,非常薄。正因为很薄,所以柳叶刀可以很快。 不过,真的太轻了。陆离还是习惯于释刀的手感。“现在嘛,聊胜于无了。”陆离自言自语地说道。 时间很快过去,一转眼便是到了夜晚了。 在石谷你司陪可以,但是饮食用具,都是得自己来。石谷不会派人来伺候你,他们只会照顾病人。好在陆离也 是过惯了自立的生活,所以也没有什么影响。陆离自己做饭,吃饭,然后发呆。 夜色晦暗,石谷没有了白天熙熙攘攘的热闹,变得无比沉寂。 陆离听着外面的风声,推门而出。一出门,就与凉爽的夜风撞了个满怀。秋意渐深,凉爽不改。陆离深吸了一 口气,感觉全身的毛孔都通透起来了。 夜风吹拂着山谷两旁的山峰,层层叠叠地吹响阵阵树涛。抬头望去,头顶就是 石谷的夜晚,感觉好极了。 “你也出来吹风了?”柴如歌冲陆离这边打着招呼。陆离笑了笑,走到他那房子面前,两人又坐在白天的石块 上。 柴如歌抛过一只酒囊给陆离,然后他摇了摇自己的酒囊,说道:“来一点?” “我没喝过。”陆离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男人哪能不会喝酒的?”柴如歌笑得很大声。 陆离把酒囊放到一边,他是真的不喜欢麻痹自己的感觉。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陆离还是希望自己保持着清 醒的状态,哪怕有些东西,回忆起来很疼。 柴如歌也没有劝他,自顾自地喝起来。 两个男人坐着,吹着夜风。 “我说,释刀到底什么模样啊?”柴如歌好奇地说道,“你跟公子嫣一起来的,应该见过的吧?” 陆离点了点头,然后比划了一下,说道:“大概这么长的一把刀吧,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不是能让人长生不老么?”柴如歌说道。 “怎么?你也有兴趣?”陆离打趣道。对于这个见面就在烤乳鸽的男人,陆离的直觉告诉他,似乎这并不是一 个坏人。 “没兴趣,只不过是柳扶风的刀,哪怕我练剑,也总是想要见识见识的。”柴如歌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然后抹 去嘴角酒渍。 “你是哪个门派的?应该也是个高手吧?”陆离猜测道。 柴如歌摇了摇头,说道:“什么狗屁高手。” “哈哈哈,我还有问题想问问你呢。”陆离自然是不信的。 “什么问题?”柴如歌问道。陆离耸了耸肩膀,说道:“如今我也是到了真气外放的境界,可是接下来该如何 修炼呢?”柴如歌斜了陆离一眼,说道:“你师父没有教你?” “没有。” “自己练下去就是了。哪有那么多技巧的。踏踏实实按照心法练下去好了。” “哦,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啊。” 其实陆离也没有想着要问柴如歌修炼的方法。只是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潜龙诀,所以就这么问了。在这样的夜 晚里,陆离的心神也难得地放松下来,所以他也很随意,很随意地没有想太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忽然之间放下一切防备的感觉,让陆离的心神前所未有地感到舒适。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月色渐渐爬上天空。 忽然,正在喝酒的柴如歌脸色一凛,他抬头,冲着山壁之上的一棵大树看去。陆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而后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人影,在月光之下,穿着一席血红霓裳,俏立枝头。 “爱姬司叁陵?”柴如歌一眼,就看穿了来人的身份。在江湖之上,那么独特打扮的男人,只此一人,别无分 号! 陆离还在思索司叁陵是何人,但是司叁陵早已如同一只血色鹞鹰,从那树头一跃而下。陆离和柴如歌两人立刻 站了起来。司叁陵就落在他们面前,他那张妖媚的脸,在月夜之下更添了一份诡异的感觉。 “你竟然认得我?”司叁陵的嗓音糯糯的,拥有那一分小女儿的柔美。 可听在陆离耳中就只剩下了诡异。这个男人,像女人多过男人,陆离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来做什么?石谷之中,可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柴如歌喝道。 “我不是来找你,也不是来找你。”司叁陵翘着兰花指,伸手点了点柴如歌和陆离。两人均是一股寒意从心底 升起。“我是来找一把钥匙的,你们看到了么?据说,它是被人带到这里来了。” 听到司叁陵这么说,陆离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个诡异的男人,竟然是为了武宗宝藏而来。公子嫣现在就在房内 ,而钥匙,也就在她身上。 陆离大声说道:“什么钥匙?” 司叁陵瞥了他一眼,咯咯笑道:“你这小哥,说这么大声干什么,深怕别人不知道么?”说着,他脸色一狞, 右手一挥,一道水袖就当头而至。 陆离侧身抽刀一击斩在那水袖之上,结果竟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柳叶刀在陆离手中微微颤动着,彰显着方才 那一击,力道不俗。 司叁陵没有停手,进身疾步欺近。陆离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他连忙屏息。手中柳叶刀不停,想要驱散 这股味道。 “还真是不怕打草惊蛇。”忽然,另一个声音从一边响起。柴如歌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全身被一 件黑袍笼罩着,但是她的身材,却是宽大的黑袍也罩不住的丰满。 柴如歌一见那女人,立刻倒退了几步。那个女人身上,竟然有着一种压迫感。 (先更这些,今天网络突然断了,这是拿手机开热点上传的,回访什么的,都留到明天了。) 第七十七章 沥血四天魔 这压迫感,来自于那女子身上似有似无的一阵烟雾。夜风不小,竟然也没有吹散它们。 “无所谓了。我们四个人都到了,还会怕了谁呀?”司叁陵咯咯笑道,“打草也是为了寻蛇啊。”他虽然说着话,但是手上功夫却是不停。一对水袖在真气的操纵下,或曲或直往陆离身上招呼。 陆离头一次用柳叶刀,它比释刀轻了太多。所以,陆离完全没有手感。若不是在柳扶风的调教之下,陆离突出一个眼疾手快,恐怕那水袖的缠卷就要陆离好看。 相比于其他兵器,软兵器显然更难操控。而软兵器之中,鞭算是容易的了,真正难的,就是这绫。司叁陵能够把水袖用得出神入化,其实力也可见一斑。所以陆离很是辛苦。 这个时候,公子嫣的房门打开了。外面打斗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她。出门看到陆离在和人动手,且是落在下风。陆离右手正被水袖缠住,柳叶刀也施展不开。恰逢司叁陵的左袖如枪挑来。公子嫣正好看到这个场景,她二话不说,拔出释刀,飞身而上。 释刀一击砍在左袖之上,化解了司叁陵对陆离的攻击。 陆离手中柳叶刀顺着手腕一转,绕过水袖。陆离贴身顺着水袖一脚,直踢司叁陵胸口空门。司叁陵不敢托大,右手一绕,用水袖缠住陆离的腿。陆离也是怕了司叁陵的水袖。这水袖之中夹杂了金银丝线,这些金银丝线在真气的作用下,宛如倒刺,一旦腿被水袖缠住,那至少也要拔下一层皮来。 在被缠紧之前,他赶紧先一步收回了自己的腿,反而是蹲步以柳叶刀削向司叁陵的下三路。司叁陵打扮得很女人,说话也很女人。但是他归根结底还是个男人!所以,也有男人最大的弱点! 司叁陵撤回水袖,挡在身前,架住了陆离那一刀。可司叁陵目光所及之处,竟然还瞥到了一把刀。黑色如墨的刀刃,哪怕在夜空之中,也是黑得耀眼,黑得浓重。 释刀在公子嫣手中,似乎也带上了公子嫣的灵动和刁钻。这原本是一个司叁陵目光的死角。若不是司叁陵为了躲陆离这一刀而后退,他还发现不了公子嫣这一刀。 既然发现了,那么就被道理还傻傻站在那边被人砍的。他一甩水袖,被真气绷直如同一把长枪。然后便是枪挑释刀,以柔劲刻刚劲。这让公子嫣无功而返。她与陆离的配合,很不默契。 公子嫣已经认出,这个穿着红衣的男子,正是那天晚上她在岚州城外看到的,拦截封剑四秀的那个人。如果陆离不懂配合,那么就很容易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了。她之前得陆离提醒,已经知道对方是为了钥匙而来。若是自己和陆离被打败,那么那武宗宝藏的钥匙,就会被司叁陵拿走。 沥血泉本就是樊笼的对头,公子嫣怎么可能会让沥血泉的人拿走钥匙? 公子嫣看了陆离一眼,陆离恰好也在看她。陆离二话不说,三步来到了公子嫣身边,伸手握住了公子嫣的手。因为公子嫣手里有释刀:“先换过来吧,我们都不习惯。” “好。”公子嫣没有反对。陆离握着公子嫣的手,顺势接过释刀。而柳叶刀,也被还给了公子嫣。 两人短暂的停留,便又再次动手。 释刀入手,陆离气势一变。陆离抢先攻出,当头一刀劈下。不偏不倚,正是那简单粗暴的一式纵横。真气凝结于释刀,在释刀之内来回激荡。可陆离忽然发现,真气的很大一部分都被释刀吸收了,只留下一小部分作用到了刀式之中。 这个发现无疑是让陆离感到十分困惑的。难道释刀因为被钱铿吸纳一通,里面空了,就需要真气来补充?不管怎么样,这一式已成。司叁陵起初并没有在意什么,以为打发他们就像打发叫花子一般容易。可事实上,这两人竟然是难缠无比。 凭借释刀之力,陆离主攻,公子嫣则是用柳叶刀在旁偷袭。两人起先生疏,但是在经过几招之后,两人也渐渐默契起来。两人合击也是把司叁陵打退了几步。 “啧啧,真是狼狈啊。”忽然之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石谷之中。这个人也是穿着一身红衣,不过他与司叁陵不同。司叁陵身上如同霞帔一般的锦衣,那个老头子身上的红衣却是暗红色的,仿佛是多年鲜血堆积而成。 公子嫣循声望去,不由眉头一皱。来人那模样,分明是沥血泉传闻之中的饮血老祖。 饮血老祖就出现在那黑袍女子不远处,他双手抱臂,似乎在看一场好戏。 柴如歌正对着他们,他回头看了看还在斗争的陆离和司叁陵。“四打二总是不好的。”这句话,是说给那黑袍女子和饮血老祖说的。言语之间,倒是透露出一份色厉内荏的意思来。 “钥匙真的在这里人的手上?”饮血老祖双手握拳,恨恨道,“猴子不会说谎,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猴子会是谁呢?”她这一句看似是问题,却是包含着试探。柴如歌大胆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说道:“我也不知道。” 这个动作,纯粹是挑衅了。 饮血老祖还没有什么,但是那黑袍女子却已经耻笑一声,伸手一指。随着她的动作,柴如歌就听到一震振翅的声音,就仿佛一大波蜜蜂在从远处飞翔。实际上,那黑袍女子周身的那一阵烟雾动了。那阵烟雾宛如活物,不随夜风飘散,而是听从那女子的指挥,往柴如歌笼罩而来。 柴如歌退后了几步,想要避开那些烟雾。但是那烟雾却是一个转折,跟紧柴如歌,就是想把他笼罩在其中。 这一下,柴如歌皱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烟雾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一退再退。 柴如歌还在退避,可陆离和公子嫣却是渐入佳境。两人的配合愈发熟练,释刀和柳叶刀上下翻飞,如同一对化蝶,令人眼花缭乱。陆离刀式只有一式,所以就换成了公子嫣主攻,陆离在一旁查漏补缺。 两人就这样与本该压制他们的司叁陵斗了个旗鼓相当。如此缠斗下去,司叁陵也没有耐心了。本来他只是想要教训一下陆离,结果反而被陆离和公子嫣联手缠住。 要知道,他与饮血老祖,那女子的关系,并不是铁板一块。说白了,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再算上还没有露面的李白虎。他们四人只是为了武宗宝藏的钥匙而合作的,拿到了钥匙之后,属于谁,那就又是另一番争斗了。 第七十七章 烟蛊 这压迫感,来自于那女子身上似有似无的一阵烟雾。夜风不小,竟然也没有吹散它们。 “无所谓了。我们四个人都到了,还会怕了谁呀?”司叁陵咯咯笑道,“打草也是为了寻蛇啊。”他虽然说着话,但是手上功夫却是不停。一对水袖在真气的操纵下,或曲或直往陆离身上招呼。 陆离头一次用柳叶刀,它比释刀轻了太多。所以,陆离完全没有手感。若不是在柳扶风的调教之下,陆离突出一个眼疾手快,恐怕那水袖的缠卷就要陆离好看。 相比于其他兵器,软兵器显然更难操控。而软兵器之中,鞭算是容易的了,真正难的,就是这绫。司叁陵能够把水袖用得出神入化,其实力也可见一斑。所以陆离很是辛苦。 这个时候,公子嫣的房门打开了。外面打斗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她。出门看到陆离在和人动手,且是落在下风。陆离右手正被水袖缠住,柳叶刀也施展不开。恰逢司叁陵的左袖如枪挑来。公子嫣正好看到这个场景,她二话不说,拔出释刀,飞身而上。 释刀一击砍在左袖之上,化解了司叁陵对陆离的攻击。 陆离手中柳叶刀顺着手腕一转,绕过水袖。陆离贴身顺着水袖一脚,直踢司叁陵胸口空门。司叁陵不敢托大,右手一绕,用水袖缠住陆离的腿。陆离也是怕了司叁陵的水袖。这水袖之中夹杂了金银丝线,这些金银丝线在真气的作用下,宛如倒刺,一旦腿被水袖缠住,那至少也要拔下一层皮来。 在被缠紧之前,他赶紧先一步收回了自己的腿,反而是蹲步以柳叶刀削向司叁陵的下三路。司叁陵打扮得很女人,说话也很女人。但是他归根结底还是个男人!所以,也有男人最大的弱点! 司叁陵撤回水袖,挡在身前,架住了陆离那一刀。可司叁陵目光所及之处,竟然还瞥到了一把刀。黑色如墨的刀刃,哪怕在夜空之中,也是黑得耀眼,黑得浓重。 释刀在公子嫣手中,似乎也带上了公子嫣的灵动和刁钻。这原本是一个司叁陵目光的死角。若不是司叁陵为了躲陆离这一刀而后退,他还发现不了公子嫣这一刀。 既然发现了,那么就被道理还傻傻站在那边被人砍的。他一甩水袖,被真气绷直如同一把长枪。然后便是枪挑释刀,以柔劲刻刚劲。这让公子嫣无功而返。她与陆离的配合,很不默契。 公子嫣已经认出,这个穿着红衣的男子,正是那天晚上她在岚州城外看到的,拦截封剑四秀的那个人。如果陆离不懂配合,那么就很容易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了。她之前得陆离提醒,已经知道对方是为了钥匙而来。若是自己和陆离被打败,那么那武宗宝藏的钥匙,就会被司叁陵拿走。 沥血泉本就是樊笼的对头,公子嫣怎么可能会让沥血泉的人拿走钥匙? 公子嫣看了陆离一眼,陆离恰好也在看她。陆离二话不说,三步来到了公子嫣身边,伸手握住了公子嫣的手。因为公子嫣手里有释刀:“先换过来吧,我们都不习惯。” “好。”公子嫣没有反对。陆离握着公子嫣的手,顺势接过释刀。而柳叶刀,也被还给了公子嫣。 两人短暂的停留,便又再次动手。 释刀入手,陆离气势一变。陆离抢先攻出,当头一刀劈下。不偏不倚,正是那简单粗暴的一式纵横。真气凝结于释刀,在释刀之内来回激荡。可陆离忽然发现,真气的很大一部分都被释刀吸收了,只留下一小部分作用到了刀式之中。 这个发现无疑是让陆离感到十分困惑的。难道释刀因为被钱铿吸纳一通,里面空了,就需要真气来补充?不管怎么样,这一式已成。司叁陵起初并没有在意什么,以为打发他们就像打发叫花子一般容易。可事实上,这两人竟然是难缠无比。 凭借释刀之力,陆离主攻,公子嫣则是用柳叶刀在旁偷袭。两人起先生疏,但是在经过几招之后,两人也渐渐默契起来。两人合击也是把司叁陵打退了几步。 “啧啧,真是狼狈啊。”忽然之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石谷之中。这个人也是穿着一身红衣,不过他与司叁陵不同。司叁陵身上如同霞帔一般的锦衣,那个老头子身上的红衣却是暗红色的,仿佛是多年鲜血堆积而成。 公子嫣循声望去,不由眉头一皱。来人那模样,分明是沥血泉传闻之中的饮血老祖。 饮血老祖就出现在那黑袍女子不远处,他双手抱臂,似乎在看一场好戏。 柴如歌正对着他们,他回头看了看还在斗争的陆离和司叁陵。“四打二总是不好的。”这句话,是说给那黑袍女子和饮血老祖说的。言语之间,倒是透露出一份色厉内荏的意思来。 “钥匙真的在这里人的手上?”饮血老祖双手握拳,恨恨道,“猴子不会说谎,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猴子会是谁呢?”她这一句看似是问题,却是包含着试探。柴如歌大胆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说道:“我也不知道。” 这个动作,纯粹是挑衅了。 饮血老祖还没有什么,但是那黑袍女子却已经耻笑一声,伸手一指。随着她的动作,柴如歌就听到一震振翅的声音,就仿佛一大波蜜蜂在从远处飞翔。实际上,那黑袍女子周身的那一阵烟雾动了。那阵烟雾宛如活物,不随夜风飘散,而是听从那女子的指挥,往柴如歌笼罩而来。 柴如歌退后了几步,想要避开那些烟雾。但是那烟雾却是一个转折,跟紧柴如歌,就是想把他笼罩在其中。 这一下,柴如歌皱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烟雾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一退再退。 柴如歌还在退避,可陆离和公子嫣却是渐入佳境。两人的配合愈发熟练,释刀和柳叶刀上下翻飞,如同一对化蝶,令人眼花缭乱。陆离刀式只有一式,所以就换成了公子嫣主攻,陆离在一旁查漏补缺。 两人就这样与本该压制他们的司叁陵斗了个旗鼓相当。如此缠斗下去,司叁陵也没有耐心了。本来他只是想要教训一下陆离,结果反而被陆离和公子嫣联手缠住。 要知道,他与饮血老祖,那女子的关系,并不是铁板一块。说白了,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再算上还没有露面的李白虎。他们四人只是为了武宗宝藏的钥匙而合作的,拿到了钥匙之后,属于谁,那就又是另一番争斗了。 司叁陵忽然明白了之前那女子的讪笑,还有打草惊蛇的话语。这一切,都是自己在浪费实力。 所以他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一边慢一下来,一边放出破绽,引诱陆离和公子嫣二人。他向着黑袍女子放出的烟雾行去。他想借刀杀人。 司叁陵很清楚那个神秘的女人放出的是什么东西。那是蛊,让人闻之色变的蛊毒。 而现在,柴如歌就被那蛊毒逼得只有逃命的份。他在逃,只是在逃。 “交出武宗宝藏的钥匙,我就饶你们不死!”那黑袍女子沙哑的声音传来,透着无比的冷静。她不介意被司叁陵利用,杀人而已,杀死了之后,大不了麻烦一些,再搜搜身好了。饮血老祖的确切情报,武宗宝藏的钥匙被拿走了,就在一个女子身上。而女子去了石谷。黑袍女子抱臂站着,她觉得饮血老祖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骗自己。 “不能动手哦,不要再惹麻烦了。”柴如歌的脑海之中,传来这样的声音。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是叮嘱,更像是警告。这是柴如歌挥之不去的梦魇。 柴如歌还在逃。方才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无数细弱蚊蚋,比蚊蚋还要细小的蛊虫。 想要对抗蛊虫,就只能以外放的真气吹散。至少现在公子嫣和陆离就是这么干的。那黑袍女子指使着烟雾一分为二,一团继续追着柴如歌,另一团则是分出来,夹击陆离和公子嫣。 陆离和公子嫣在被蛊毒包围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屏气凝神,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另外大肆释放真气,挥舞着手中的刀,不想让蛊毒靠近。 那黑袍女子看到这个情形,笑了笑。只要真气来抵挡烟蛊,那就是白费力气。你能有多少真气?达不到凝聚罡气的地步,就根本无法用真气杀死烟蛊。一旦真气消耗完毕,那就是死路一条的结局。 可是,陆离和公子嫣两人的情况,却是大大出乎黑袍女子所料。 陆离和公子嫣背靠背站着,他们的确是被烟蛊包围了。可是,那烟蛊仅仅就是包围了他俩而已,在两人两尺之外虚围成一圈。看样子,是他们在惧怕什么东西。 陆离盯着那似有似无的黑色烟雾,在公子嫣告诉他这些东西是蛊毒之后,他就发誓绝对不会让他们近身。所以他挥舞着手中的释刀。 可释刀所过之处,竟然是烟蛊避之不及。 (最近剧情调整中,所以比较纠结。) 第七十八章 黑刃 这个情形,让操控蛊毒的黑袍女子一愣神。她的纵蛊之术,就是来自那位被江湖围攻而死的用蛊高手。对于眼前这个情况,那位用蛊高手也曾在他的笔记之中留下过描述。 烟蛊特性,就是因为其无孔不入,淡如青烟,所以被称作烟蛊。而烟蛊培育简单,只要数量足够,便可在瞬息之间噬肉啃骨,让人死得痛苦万分。加之烟蛊对于周围环境异常敏感,也可以用作侦查之用。所以在那位高手所培育的蛊中,烟蛊是他最为常用的蛊毒。 主人操纵,烟蛊却踌躇不前,定然是遇到了它所惧之物。 黑袍女子的目光游弋着,看着陆离和公子嫣两人。他们两人身上,难道会有克制烟蛊的东西? 嗯?那把刀……黑色的刀刃?黑袍女子笃然想到一个人名,这个人名她在那位用蛊高手的手札之上看到过记载。 所纵蛊毒者,如见柳扶风,必先慎之又慎。如见黑刃,无心蛊者,避之而走。 刀圣柳扶风,还有黑刃。 黑袍女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陆离手中的释刀上。就是这把黑刃么?“柳扶风的刀啊。”黑袍女子感叹一声,那声音之中似乎有着不解和无奈。饮血老祖正在一旁,听得黑袍女子的自语,他猛然回头。“白苗,你说什么?柳扶风的刀?释刀?”他根本没有等黑袍女子的回答,直接上前几步,目光再也离不开释刀。 之前因为夜色,饮血老祖还没有仔细看陆离的刀。现在经过黑袍女子白苗的提点,饮血老祖越看那把刀越像传说之中的释刀。“释刀,真的是释刀。长生的释刀!”饮血老祖激动地说道。说着,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全身真气鼓荡,就闯入了烟蛊的包围之中。他的目标就是陆离手中的释刀。 因为烟蛊困住了陆离和公子嫣二人,司叁陵也站在烟蛊之外,可听到饮血老祖叫了一声释刀,而后又看到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就这么冲了上去。司叁陵也回过神来。那把刀竟然是释刀?是了。如果不是,饮血老祖也不会不顾烟蛊,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要知道饮血老祖已经是成名许久的高手。要是真的算起来,他比柳扶风还要高出一辈。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年纪已经老了。世人传说饮血老祖杀人饮血,所以才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而且实力不退。事实上,饮血老祖对于自己的命,的确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蕴含长生之谜的释刀在前,饮血老祖岂能袖手旁观?他自然是想要得到释刀的。 饮血老祖欺身进入,真气喷薄,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这引得烟蛊一阵骚动。 陆离正警戒着,面对烟蛊,他和公子嫣都有些束手无策。不过好在发现周围的烟雾惧怕释刀,他正想用释刀脱困。眼见一人当头而来,陆离自然而然的应对,就是当头一刀。因为陆离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释刀一刀劈下,真气纵横。那些烟蛊纷纷闪避,给释刀让出了一条大路来。饮血老祖看陆离还敢反击,血色大袖一挥,便如红云一般朝陆离笼来。饮血老祖这一门功夫,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靠着宽大袖袍迷惑对方。饮血老祖与司叁陵,其实可以算得上出自沥血泉正统,所以两人的招式也有些相似。 只不过还是有所区别的,饮血老祖衣袖招式是假,手上功夫是真。而司叁陵,一身功夫全靠一对水袖施展。 红袖昭昭,没有红袖添香的美感,因为这红袖后面,掩藏地是杀意。这出招的人,也不是柔美女子,而是糟老头子。 陆离一式纵横如泥牛入海,所以,陆离变劈为刺。释刀顺着衣袖狠狠刺了进去。眼前这招,虽然是虚招,但是你的衣袖可不是无底洞。陆离心道,若是你的手能比释刀还长,那么,我就认栽。 可释刀这一刺,真的就还刺空了。释刀擦着饮血老祖的手臂刺穿了他的衣袖,可饮血老祖那粗糙的手掌,也按上了陆离的释刀。这一击,饮血老祖完全是凭借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若不是稳稳拿捏住释刀,那么面对刚才陆离那一刺,一旦失之毫厘,那就谬以千里了。 手掌按住释刀刀刃,传来的是一种温良的感觉。面对眼前的小辈,饮血老祖笑了笑,他的真气奔涌而出,顺着释刀而去,他要让眼前的小辈弃刀。他要得到释刀。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传来,饮血老祖把真气催发到极致。他的实力,早就半只脚踏入了凝聚罡气的地步,只是偏偏就差最后临门一脚。所以,他的真气虽然不如钱铿那般浑厚,但是比起陆离等人还是处绰绰有余的。 可陆离仿若未觉一般,似乎完全不惧他的真气压迫。饮血老祖两道白眉一皱,难道这个年轻后生的实力,与自己比肩不成?不对啊,哪怕是与自己相同实力的人拼斗内力,对手也万万不会如此轻松的。 正当饮血老祖奇怪的时候,陆离不慌不忙。他甚至拉住了公子嫣,不让她出手。因为陆离感觉释刀就像一个饥渴的旅人,在最为困苦的时候,得到了水和食物。饮血老祖的真气通过他的手掌,灌入了释刀之中。可释刀不不像普通的刀一般,会将真气传导过来,释刀自己把那股真气囫囵吞下。 正是释刀的作用,给饮血老祖造成了陆离高深莫测的错觉。 陆离到现在才明白了释刀的一丝妙用。释刀之中,是可以储存真气的。所以若是在平时修炼的时候,把真气存入释刀,在需要用的时候,就可以利用这股真气了。 这就是之前,为什么陆离拔刀,就会有真气炸裂的效果。因为释刀的前一位主人是柳扶风,释刀里面存储的自然也就是柳扶风的真气。 刀圣的真气,从来都是如此猛烈而霸道的。 这还是柳扶风武功尽失情况下的真气。若是换成柳扶风鼎盛时期的罡气,那释刀储存罡气之后的威力,会有多大? 这才是厚积薄发的威力! 或者说,这才是释刀真正让人恐惧的地方。将平时的一点一滴都收集起来,汇小流而成江河。动手的时候,拔刀便是比对手多出好几倍的真气,完全可以形成碾压的局面啊! 陆离几次拔刀,只是用,没有存。再加上释刀落入钱铿之手,被他抽取真气凝聚罡气。所以释刀之中,柳扶风存下的真气全部被挥霍一空。这个时候,释刀之内就空了下来,它需要被填满。 饮血老祖的真气不断灌入,他终于也发现出了不对来。陆离虽然做出了一幅用力却难以抵挡的样子,可是陆离这幅装出来的表情,怎么可能骗得过人老成精的饮血老祖? 饮血老祖收掌撤回真气,这让陆离微微一叹。他倒是巴不得饮血老祖晚点发现,用释刀多削弱一些饮血老祖。“小子,释刀果然是有问题。你竟然能撑这么久。”饮血老祖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呵呵。”陆离含蓄地笑了笑,他并不想去解释什么。让饮血老祖自己去猜不是挺好的么?毕竟陆离与公子嫣处在劣势。柴如歌那家伙,正被一团烟蛊碾得到处乱跑,现在根本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他们。 但是,如果陆离和公子嫣撑住了攻势,只要等到石谷之中的人反应过来,必定会有援手出现。除去那个心甘情愿留在石谷的彦青不算,今天可是还有贵客在石谷啊。 剑仙沐三白的高徒——小剑仙江轲,他正在石谷。 哪怕他受伤了,中了蛊,可看他的状况,还有柳茗烟的诊断,都在说明他的问题并不是很严重。如果他赶来,那就又是一大助力了。 所以,陆离现在必须要拖延时间。 “小心!”公子嫣忽然提醒。陆离回头,发现背后的公子嫣为了躲避一只水袖,闪避开来,露出了自己左肩这个空档。司叁陵怎会放过机会?他操纵着另外一只水袖,直接就砸向了公子嫣露出来的空档。 幸好公子嫣这声提醒还是非常及时的,在公子嫣侧身闪避的那一瞬,公子嫣就发出了提醒。所以陆离来得及回身,将释刀格在了身后。水袖撞在了释刀之上,力道不小,但是却远比直接击中陆离来得清微,所造成的伤害也是有限。 司叁陵见一击不成,便又退去。烟蛊在困住陆离和公子嫣的同时,也阻碍了司叁陵和饮血老祖的行动。可能饮血老祖还好些,毕竟实力摆在那里。而爱姬司叁陵可是差了一些,本身他也不是擅长雄浑真气的人,所以他不能像饮血老祖那样一直以真气来驱赶烟蛊。 所以司叁陵只能找准时机进攻。他也没有要求白苗撤去烟蛊,因为他还记得之前,被陆离和公子嫣两人联手,差点就阴沟里翻船。没有了烟蛊制约,可能就要平添更多的变数。 司叁陵看着还在进攻的饮血老祖,他觉得饮血老祖完全偏离了他们所定下的目标。因为饮血老祖的目标,只是盯着陆离,而不是那女子。可释刀可得长生,武宗宝藏有实力和财力,这两样东西,怎么抉择都是错。 司叁陵没有年岁的恐惧,所以他选武宗宝藏。而饮血老祖早已暮年,所以他选释刀。 两人出现分歧,不能专注一个目标,这也给了陆离和公子嫣可趁之机。 (醉了,醉了,我的网啊,只能靠流量了。) 第七十九章 饕餮劲 司叁陵退后的档口,公子嫣腾出手来,与陆离一起攻向饮血老祖。陆离握着释刀,他有了一股熟悉的感觉。从释刀之上,又有真气传来。这就是方才饮血老祖输入释刀的真气。 不过,这真气又有不同。原本饮血老祖的真气是带着浓郁的血腥味,而且属性也偏阴寒。与中正和平的潜龙诀真气不相符。可是现在,从释刀之中喷薄而出的真气,分明是没有任何属性的真气。 所以陆离毫无顾忌地把真气纳入自己经脉之中,为自己补充消耗。 陆离似乎发现了释刀的第二个能力,它竟然能够净化吸纳其中的真气,并且将真气转化为中性的,可以被所有人吸纳的真气! 这就意味着,陆离完全可以借着释刀与人比拼内力,以此来吸取对手真气,增强自身。更有甚者,如果陆离能够操纵释刀,在交手之时,就可以借由释刀去吸取别人的真气,并且转化为已用。 可是,要如何产生吸力去吸引真气呢?难道是靠丹田之内的潮汐,引动经脉?不,那样对于经脉的威胁太大,吸取之力也不足。对了,陆离忽然灵光一闪。既然想到,那就去做。 陆离丹田之中的小龙立刻游动起来。随着这道凝练的真气在丹田之中一圈又一圈的搅动,陆离丹田如同深渊的水域,被小龙搅动起一个漩涡。 因为从刚才开始,陆离就一直在动手,使用了不少真气。所以现在的真气深渊是浅的。龙潜于渊,这么一搅动,一个漩涡缓缓成形。在深渊之上,甚至形成了一股龙卷。而一股吸力隐隐从丹田发出,吸引着陆离体内经脉的真气回归丹田。 好巧不巧的是陆离正以释刀去接饮血老祖一掌,这真气一空,险些令他重伤。好在公子嫣帮衬了一把,才没有让陆离失手。 “你……”战斗之中,公子嫣无法多说什么。但是一个你字,就已经包含着她的疑惑。 陆离笑了笑,控制丹田潜龙静止下来。那漩涡就此停止,吸力也由此消失了。真气再次充盈陆离的经脉。陆离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明悟,这个运气法门,他已经找到头绪。只待练习纯熟之后,配合释刀来用。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化他人真气为已用! 陆离重新专注于眼前的战斗,他操纵真气作用于释刀之上。 纵横! 在陆离完成了这柳扶风传授了半式的招式之后,陆离运用起来也是愈发成熟了。纵横一式,当头一劈,颇有着力劈山岭的气势。 饮血老祖之前被公子嫣一刀突袭,释刀当头劈下他只能运气双手,双掌一合,夹住释刀。空手入白刃,哦不,是释刀的黑刃。当然要夹住劈下的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饮血老祖的双手之上血色真气缭绕,一双手掌已经变成了血红之色。 饮血老祖成名绝技,血手!真气充盈,使得双手坚如钢铁。 陆离抽刀,却发现被饮血老祖夹得死死的,不能把释刀抽出刀来。而那边,司叁陵瞅准机会,再次欺近。公子嫣在陆离背后,飞身抵挡。 饮血老祖嘴角含笑,现在两人分对两人,实力完全是他们占优。“白苗,把烟蛊撤了!速战速决!”饮血老祖高声喊道。白苗听闻,黑袍下的面目看不清表情,但是她伸手一招。烟蛊却陡然撤回。 四下一清,连带着追着柴如歌的烟蛊也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柴如歌终于得以停留下来喘口气。他冲着不远处的白苗比出了食指,说道:“臭娘们,竟然追了我这么久!” 白苗原本只是在一旁观战,没有插手的意思。但是见到柴如歌没有本事,还偏偏如此挑衅的模样,她忽然迈开了步子,往柴如歌奔来。右手一招,一道漆黑如墨的烟气弥漫于手掌之上。 “你大爷的!”柴如歌见状,再次撒腿就跑。 可刚没跑出几步,柴如歌就感到身后有人。一回头,柴如歌发现一席熟悉的蓝月衣衫,那是古河派弟子的服饰。来人是那日陪着江轲前来石谷求医的那名古河派弟子。 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剑,阻挡了黑袍女子白苗。 那把剑,通体雪白透亮,宛如上好璃玉。可玉般温润的质地,却掩盖不住这把剑的杀气。这把剑握在那名弟子手中,隐隐流转着晦暗的光。 柴如歌愣住了,这把剑,他是多么熟悉啊。 多少年了?都快忘了这把剑的名字了。 “你又是何人?少来多管闲事。”白苗冷声斥道。 那人手腕一转,挽出一道剑花,傲然说道:“古河派,十月剑,白应龙。” 哦,原来名叫十月么,真的,不记得了。 柴如歌此刻好像忘记了胆怯,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那把剑。 除了白应龙之外,彦青也是来到了这里。疗养之地为求僻静,远离前边山谷。再加上夜深人罕至,彦青得到消息赶来,花了不少时间。柳茗烟还在为江轲驱除蛊虫,所以让彦青带着白应龙先行一步。若谷内形势严峻,柳茗烟便会带着药奴赶来。 彦青的双手之中,一手提着一杆木枪,还有五把木枪插在背后。他本就擅长用枪,年轻时行走江湖,便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七杀枪,彦青! “何人敢在石谷撒野?”彦青看似暮年,可依然老当益壮。 白苗一见又有人来搅局,怒气冲冲地对着饮血老祖和司叁陵那里吼道:“擒下那女子,不要管释刀!”按照本来的计划,早该得手的。可就是这两个人各自为战,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释刀?”白应龙茫然四顾,释刀竟然在这里? 这把刀圣之刀,只要身在江湖,就没有人没听说过的! 这可是和沐三白的离剑其名的名刀!白应龙身为古河派弟子,岂会不知?更何况传说之中,释刀之上还隐藏的长生之谜! 彦青则是皱眉,柳茗烟曾经叮嘱过,释刀在石谷的消息必须保密,不能被泄露出去。因为释刀当年在柳扶风手中,牵扯颇广。江湖用刀之人,没有不觊觎此刀的。而柳扶风当年一人屠灭了霖越派,近年来,霖越派也有着重新恢复的气象。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释刀之上,那虚无缥缈,遮遮掩掩的长生。谁人不想得长生? 一旦被人知晓释刀在石谷,那么石谷就等着不得安宁吧。彦青思索片刻,他挺枪而上,他不能让这个黑袍女人多说下去了。 两把木枪一上一下,直扑白苗而来。白苗撤步,一边后退一边洒出一片烟雾来。 彦青猛然停步,自从来到石谷之后,彦青对于医药之学,也涉猎不少。这片烟雾,分明就是细小的毒虫。彦青不像药奴一般百毒不侵,所以不敢直接撞进烟雾之中去。 用烟蛊暂且阻挡彦青之后,白苗远遁。 另一边,饮血老祖夹住释刀,飞身起脚,直踢陆离胸腹要害。他还是想要争取下释刀,因为释刀就在手中。弃之可惜啊!若陆离不弃刀,这下足以让陆离重伤。 陆离当然不会弃刀,他飞身而起,反而是借释刀之力,拔地而起,避开这一脚。 人在空中,陆离再次使用了让丹田潜龙转起漩涡的方法。陆离真气一收,经脉之中传来一股莫大吸力。饮血老祖顿时脸色一变。因为他的真气,竟然从手上泄露了出去。有一股吸力从释刀之上传来,吮吸着自己的真气。 这让饮血老祖想起了另一个邪派中人,擅吸人内力的龙傲天。与那人交手,就会在交手之时,被吸走内力。龙傲天有一招名为龙吞天的武功,专门转化内力为己用。 难道这拥有释刀的小子,竟然也会这门功夫不成?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陆离自己根据潜龙诀的特性,悟出的法门。与那龙傲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同漩涡一般吸纳万物,又如同饕餮张开血盆大口。一个名字已经出现在了陆离脑海,其名为饕餮劲! 饮血老祖连忙撤招,转而向公子嫣杀去。现在,他已经知道陆离的难缠,他也是果决之人,竟然是舍了释刀,去取公子嫣身上的宝藏钥匙。 陆离岂容他走脱?现在他悟得饕餮劲,再经过释刀这么一转化。饮血老祖不知底细,他再动手,就完全是用他接近凝聚罡气程度的真气给陆离送补品。陆离也是初尝个中滋味,丹田蓄养潜龙的深渊注入活水,小龙在其中畅游甚欢。如同之前握刀一样,一股充盈的感觉再次出现。 陆离心情大畅,真气不要钱一般散出。 又是一式纵横,真气满盈,在释刀的边缘,隐隐有一把虚无的气刃包裹住了释刀。这完全就是陆离在囚牛岛上一刀斩姚奚的那一式雏形。 公子嫣以一对一,对上司叁陵尚有还手之力。再加上饮血老祖,她自然是不敌的。所以她只好退。从公子嫣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陆离气势汹汹,提刀而来。她嘴角含笑,这个家伙,还算懂得自己的心思。眼前这个两人堪称劲敌,现在两人联手攻击自己,就是给了陆离可趁之机。 可是突然,一只白皙的大手从公子嫣身后,一把扼住了公子嫣的咽喉。 第八十章 李白虎 那手掌修长,十指之上没有丝毫练武留下的老茧。这只手的主人,看上去是读书人的可能性,远远超过一介武夫。 事实上,那人真的是一个读书人。突然出现在公子嫣身后的人影,身材高大,一只手提起了公子嫣,一只手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公子嫣哪里会束手就擒,可是偏偏那人手上传来一阵阵的真气,如同细线一般,层层缠绕住了自己。这让她有了一种飞蛾落入蛛网的感觉。“咳咳,住手吧!”来人这句话,是说给陆离听的。陆离眼见公子嫣落于敌手,他只得投鼠忌器。 “你们这几个人,可真慢啊。到现在都还没搞定么?”那人的语调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仿佛他的手中提着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布偶。 饮血老祖淡然道:“用不着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李白虎。” 李白虎?公子嫣虽然被掐着脖子,但是她的脑海之中却陡然出现了李白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这是一个危险的人!李白虎,姜国人。幼年时便入鹿园书院读书。却因为秉持霸道,摒弃王道,并不为人所重。但是其才学是第一等,曾与苏幕遮并称鹿园双雏。 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个女子,离经叛道,弃文从武,竟然也是成为了邪道高手之一。 李白虎笑了笑,说道:“连一把钥匙都搞不定,我的确是高估你们了。” “你!”司叁陵受不得这样的气,一挥手,水袖颤了颤,似乎想要动手。 李白虎伸出那只握着书卷的手,连忙制止了司叁陵。“留着点力气给东秀剑阁的人吧。枉我帮你们抵挡他们。”“什么?”司叁陵瞥嘴道,“就那什么号称封剑四秀的四个弱鸡?” “你觉得是么?”李白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司叁陵缓缓摇了摇头,他不信。因为那什么封剑四秀,只要击伤他们一人,让他们无法形成那劳什子阵法,那么光凭他自己一个人,就足够拖住他们了。 “来人,应该是武榜第七,东秀剑阁的临江仙鱼云端。”李白虎解释道,“他应该就快来了。” 说完之后,他一顿,然后说道:“不,是已经来了。”说着,李白虎抬头,看向了一边。 在他看去的方向,趁着夜色走出一人。其形也,风姿绰约。其容也,仙人之姿。这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来人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轻轻敲打着手掌。鱼云端目光扫视了一圈,而后说道:“原来是兵分两路,不过,还是让我找到你了。” 武榜第六,临江仙鱼云端。 在他身后,林凌雁,骆非池,张清等人现出身形。 鱼云端一出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虽说樊笼邪派皆不上榜,可是武榜前十的排名还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的。饮血老祖和司叁陵一左一右,来到李白虎身前。白苗已然隐去了身形。这就是鱼云端带给他们的压力。 陆离侧眼打量了一下鱼云端,只是短暂的停留,却被鱼云端发觉。一眼扫来,陆离只觉得一股气势往自己冲了过来。这一景象和当初在徐府,纪宁以气势压迫陆离如出一辙。只不过,鱼云端仅仅只是一眼,他的气势比起纪宁,要强大得多。 陆离心头一沉,丹田激荡,转而以新近领悟的饕餮劲吸纳全身真气,归入丹田深渊。而后,以小龙对外界真气和气机的敏感,避实就虚,以虚就实。以此来应对鱼云端的气势压迫。 见此情形,鱼云端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这次前来的目的,还是为了关系重大的宝藏钥匙。 “交出来吧。那把钥匙。”鱼云端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掌控全场的气概。他说的话,竟然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他瞥见了身穿蓝月衣衫的白应龙,所以他没有提到武宗宝藏这四个字。 李白虎没有理会鱼云端,他只是对着饮血老祖和司叁陵说道:“阻挡片刻。” 这个时候,饮血老祖和司叁陵对视一眼,他们别无选择,只得选择听从李白虎的话。因为这个局面,再内斗就什么都得不到了。李白虎不顾公子嫣的挣扎,开始搜身。公子嫣被李白虎真气所制,动弹不得。李白虎的手在公子嫣身上游走,搜寻着钥匙的踪迹。 公子嫣表情痛苦,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连带着她的身体也颤抖起来。 看到公子嫣那模样,陆离握紧了释刀,而后他抬刀,直指李白虎。陆离的声音变得冷冽而又陌生,“放开她。”陆离一直隐匿在身体之中的杀气,猛然爆发。 李白虎没有什么猥亵之心,他只是想要快点找到钥匙。因为有鱼云端在,他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所以,他要早点把钥匙握在自己手中,以此来掌握主动。 见到李白虎的手探入公子嫣胸口,陆离倒提释刀,奔袭而上。“我叫你放开她!听到没有!” 鱼云端饶有兴趣地看着陆离忽然暴怒。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不动手,随他前来的其他东秀剑阁的弟子,便也不动手。林凌雁躲在鱼云端身后,看到公子嫣被人搜身,想起之前公子嫣指示陆离摸索钥匙。她心中有着几分快意。不过,当她看到愤怒的陆离的时候,她的心中不知怎么出现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杀机四溢,陆离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暴怒。对于发怒,他从来都是十分注意的。陆离不让自己有怒的机会。因为愤怒从来不会有助于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让自己丧失理智。 可陆离看到公子嫣被轻薄,他就毫无理由的愤怒了。就像当初,他看到紫月梳拢,被隐国利用一样。 陆离抬刀而来,释刀仿佛也感应到了陆离现在的内心,刀上真气氤氲着,竟然连刀身也开始扭曲。而后陆离抬手,出招! 刀起风云动! 饮血老祖和司叁陵一齐动了。一双血手,一对水袖,迎着那一刀。 真气全开,一刀斩死疯狗姚奚的那一式纵横! 下一刻,真气四溢纵横,扩散开来。 李白虎带着公子嫣飞退,边退边在公子嫣耳边问道:“说,你把钥匙放在了哪里?”李白虎遍寻不到,便开始质问公子嫣。公子嫣的柳叶刀落在地上,她的手臂完全没有力气动弹。不然她一定会将这个男人大卸八块。 李白虎为了听到公子嫣的回答,所以稍稍放开了抓着公子嫣脖子的手。“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一定。”公子嫣说着这样的话。因为在李白虎方才搜她身的时候,她想起了年少时的经历,那段差点被强暴的经历,成了她心中的阴影。 这段阴影再现,让公子嫣完全陷入了恐慌之中。 “呵呵。”李白虎冷笑一声。“我最讨厌嘴硬的女人。” “哦,咳咳,是嘛?”忽然,一个有些虚弱,甚至微弱的声音响起在李白虎耳边。李白虎刚想回头,薄薄的柳叶刀就架在了他的肩头。公子嫣听到了他的声音,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皇甫玉。 “咳咳,你可以赌一赌,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脖子硬。”皇甫玉捂着胸口,但是他持刀的手却异常的稳。 李白虎冷哼一声,他没有动。饶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十分的信心,他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所以,他放开了公子嫣。公子嫣一得自由,变想攻击李白虎。孰料她这掌击向李白虎面门,可是到了咫尺距离,却又顿住了。 公子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扯住了自己的手臂。 “天罗缠丝手,咳咳,不要耍花招了。”皇甫玉看穿了李白虎的动向。李白虎修行的就是天罗缠丝手,他的真气如同万根丝线,沾染在公子嫣的手上,自然就能掌控公子嫣的动作。刚才公子嫣不得动弹,也正是因为如此。 李白虎回头瞥了一眼皇甫玉,入眼处是一脸病容。他撇了撇嘴,忽然操纵真气,将公子嫣远远抛了出去。那方向,公子嫣正落在鱼云端之前。 “你不该这样的。”皇甫玉的声音明显一冷,随后便是一刀斩去。他竟然真的果决地想要将李白虎斩于刀下。 可李白虎却是早有准备,随手一挥。一根根真气丝线阻挡在了柳叶刀之前。那些丝线如有实物,如此凝实的真气,也就只有凝聚罡气之人才能拥有! 于是柳叶刀就只能在李白虎脖子三寸的地方悬停,不能再进半分。李白虎脸上多了一丝狰狞,然后,他转身一掌,狠狠拍向皇甫玉。皇甫玉脸色一凝,不由分说,脚下一蹬,整个人飞快地向后倒去,如此才避开了李白虎这一击反扑。 退后的皇甫玉半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左手捂着胸口,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他的旧伤,早就不允许他动手了。这番挽救公子嫣,他只是像当年一样,也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而已。 公子嫣在远处看着皇甫玉跪倒,大步跑向前来。可是她的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手的主人,正是鱼云端。 (写不出感觉了啊,头疼啊。公子嫣老是被人摸啊拍啊的。) 第八十一章 依旧疯狂 “你把钥匙给我,我去救他性命,如何?”鱼云端的话从身后传来。 公子嫣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得不说,鱼云端的脸很难让人去讨厌他,就好比他现在满脸真诚。“此话当真?”“当。”鱼云端笑着点头。公子嫣从鞋子之中掏出钥匙。正因为钥匙藏在鞋底,所以李白虎根本没有搜到。 看着那把青色的钥匙,鱼云端笑得更加灿烂了。他伸手就想去接,但是公子嫣把钥匙收了回来。“若你做不到,该当如何?”公子嫣心里忽然有些后悔,她不应该赌气拿着钥匙。如果当初交给辰源,让他送去平安城,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这把钥匙,其实自己并没有处置的权力。因为这把钥匙是安东野设局从千晋那边得来的,牵扯也不小。 可是现在,皇甫玉受到李白虎的威胁,陆离被饮血老祖和司叁陵联手阻挡。白苗隐去身形,不过还是用蛊毒在骚扰白应龙,彦青,柴如歌三人。然而为了就皇甫玉的性命,只靠她自己一人是不行的。 身为东秀剑阁的领头人,现在的鱼云端帮谁,谁就有了一锤定音的能力。 “做不到?我堂堂武榜第七。怎么会做不到?”鱼云端还是笑着。 “好!”公子嫣嘴上答应着爽快,但是钥匙她还是紧紧抓在手里。鱼云端抬眼看了看她,浅浅得笑了。公子嫣的目的很明确了,只有在鱼云端帮忙救人之后,她才会把钥匙交给他们。 鱼云端摇了摇头,然后一跃而起。那姿态,就仿佛是踏步于空中,飘然前行。 李白虎一双手掌虚握成爪,而后无数真气丝线从他的手掌之上散发出来。天罗缠丝手,这算是缠丝。相传这门功夫是在一个人手中发扬光大的,那个人好像叫谷神通。缠丝手的秘诀,就在一个缠上。自己驾驭真气,分散而又凝聚。以此来达到缠丝的效果。 或许这门功夫杀伤力不强,但是用来困人,则是再厉害不过了。之前公子嫣落入蛛网的错觉,正是因为天罗缠丝手,将公子嫣越缠越紧。 鱼云端突然动手,场面之上越发混乱了。武榜第六的实力,毋庸置疑。一手凉河剑法脱胎于东秀剑阁的水秀剑法。但是却比水秀更加有威力。鱼云端以折扇为剑,轻轻巧巧地来到李白虎面前。 而后,一扇挥出。那是一道带着罡气的攻击。李白虎这样拥有大毅力大气魄的人呢,自然也早早就是凝聚罡气境界了。所以在面对鱼云端时,李白虎也并不吃亏。暂时不去管杀自己不成的皇甫,他反而是转过身来,对着公子嫣狂奔而来。李白虎还是要那把可以开启武宗宝藏的钥匙。 鱼云端看李白虎冲向公子嫣,抬手一折扇,就是一道剑光而去。李白虎双手一扯,五道缠丝抵挡身前。真气与真气的碰撞! 公子嫣也不是就这样呆呆呆在那里,他往皇甫玉跑去。 以前是皇甫玉保护她,现在轮到他来保护皇甫玉了。 陆离和饮血老祖和司叁陵战成一团。自从领会饕餮劲,陆离的实力绝对上了一个档次不止。直到现在,陆离才真正明白了释刀该如何使用。司叁陵一身功夫都在水袖之上,施展水袖之时,时柔时刚,全靠真气操纵。而饮血老祖更是全靠气灌双手,配合大袖以此伤人。 两人动手全靠真气,于是便给了陆离可乘之机。 陆离时而以饕餮劲吸纳饮血老祖和司叁陵的真气,时而停下吮吸,以真气爆发增强实力。只不过,在经脉虚无和经脉充盈两种状况之间,陆离切换太过迅速,导致他渐渐失去了对真气的控制,隐隐有了几分走火入魔的迹象。 这个世界永远是公平的,你既然想要获得巨大的力量,就必须要承当他相应的风险。 陆离以为饕餮劲成为了他一大底牌,其实也是成为了他一大风险。至少现在来看,陆离已经有些不能自持了。他虽然还在战斗,还在动手,可是那招式之间,渐渐失去了章法。 而饮血老祖和司叁陵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放慢了些动作,引诱陆离来攻,以此来推动陆离走火入魔的进程。 李白虎与鱼云端对拼了一招,但是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李白虎不敌。当李白虎处于下风的一瞬间,他心中已然做了决定。现在钥匙还在公子嫣手中,所以公子嫣仍然是关键人物! 他抽身退去,不理会鱼云端的招式,一味只求逃开。 公子嫣正蹲着身子,查看皇甫玉的伤势。“皇甫,你的伤怎么样了?” 皇甫玉正跪坐在地,不住地喘气,他的气喘声很大,仿佛像是一只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的。他抬头,对着公子嫣说道:“你现在……快走!你是钥匙,也是关键,快走!” “可是你,你不能再动手了!”公子嫣劝道。 “好好,你快走!”皇甫玉说话语气很急,说完又不免一阵咳嗽。忽然,他睁大了眼睛,而后一把拉过公子嫣,左手一掌击出。 公子嫣只觉得身后一阵真气激荡,等她回头,身后却发现了李白虎的身影。他和皇甫玉结结实实对了一掌。公子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回过头,皇甫玉一口鲜血喷得他满脸都是。 “皇甫!”公子嫣惊叫一声。 “给我走!”皇甫玉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过公子嫣。他手上的力道,捏得公子嫣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抛开公子嫣,皇甫玉再次一掌击出。这一掌的威势,更胜之前。李白虎不曾想这个痨病鬼竟然也有如此实力,他手上不停,嘴上却喊道:“白苗,烟蛊助我!” 鱼云端还在他身后杀来,他必须要抢在鱼云端之前。白苗的蛊毒的确是上上之选。哪怕武榜第七,绝对也会投鼠忌器。 一股深色烟雾迷茫开来,直接卷向了鱼云端。鱼云端一开折扇,用力一扇。罡气带动夜风吹来,想把烟蛊吹散。但是那烟蛊只是微微一折身,继而又聚拢过来。这下,轮到鱼云端皱眉了。 用蛊,的确是连武榜前十都有些忌惮的存在。否则当年也不会有整个江湖剿杀一人的壮举。这仅仅是那人会蛊术。 这迟疑的片刻,李白虎与皇甫玉已经交手好几招。没交手一次,皇甫玉必定吐出一口鲜血。 可皇甫玉没有退却,他看着距离自己几步之远的公子嫣,他用他那狰狞的面容说道:“快走!”狰狞,很少会出现在皇甫玉脸上,可是当它出现的时候,必定是皇甫玉准备好拼命的时候。 公子嫣愣住了。 这不应该,也不值得。皇甫玉不能就这样死去。 “鱼云端!快救他!不救他,你永远也别想拿到钥匙!”公子嫣大喊着。 “只要你交出钥匙,我就不杀他!”李白虎很是适宜地大喊道。“蛊毒可不是那么好破解的!” 可皇甫玉好像还是坚定了心神一样,只是出招。他手握柳叶刀,以刀代剑。他本就是练剑的,而且还是快剑!皇甫玉现在,仿佛是恢复到了当年,仿佛他的伤已经痊愈。 他的剑招,一剑快过一剑。 “不要小瞧了我啊!我可是樊笼昼司大宗师啊!”皇甫玉大喊着,冲上前去。 “皇甫,不要冲了!你为什么要这么不惜命啊!”公子嫣着急地哭喊着,两道泪痕顺着她的脸颊留下。她在哭。 公子嫣竟然哭了。 皇甫玉听到她的声音,没有回头。他的剑依然出招,剑式越来越疯狂,吐的血也越来越多。 “嫣嫣啊,我看过了释刀。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皇甫玉动作虽快,但是说话还是慢条斯理。李白虎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一步步被压制。“什么都没有啊!”皇甫玉大吼道。 “不,皇甫。不……”公子嫣摇着头哭诉道。 她可以经得起一次次的失望,但是皇甫玉呢?他的绝望,被释刀唤醒了希望。可是当他自己仔仔细细看过释刀之后,便发现没有希望。于是,那样的绝望,比起之前,更加彻底。也更加灰败。 绝望之中的人,是懦弱的,哪怕他表现得再强大,再云淡风轻,他依旧是懦弱的。 绝望不可怕,可怕地是有了希望之后再度的失望,而后又回到绝望!那是最彻底的,也是最破灭的绝望! “所以……让我解脱吧!”皇甫玉忽然轻声细语地说道,仿佛在对自己说,又像在对公子嫣说。 第八十二章 药奴 公子嫣就这么呆在了那里,看着皇甫玉状如疯魔。此时的皇甫玉,是如此陌生。 与其说是拼死的战斗,还不如说是不要命的疯狂。 受够了!他受够了! 他性命的逐渐逝去,永远就只能静养在床上。他在樊笼的地位被人顶替。公子嫣竟然有了可以托付之人。救命的释刀之上没有长生。这些东西犹如一颗一颗巨大的石子,落入原本皇甫玉那一滩死水,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夹杂着外界的狂风,最终还是让这滩死水,掀起了巨浪。 李白虎此时也被打出了火气,他本一介书生,但是却是坚持霸道的狂士。王道霸道之争持续了千百年,只知王道的君子,只道霸道的狂士。这两类人,属于其中的极端。 李白虎正是其中之一,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有弃文从武的心境,而且还练成了天罗缠丝手。这门功夫考校的是对真气的掌控能力,没有大毅力和大气魄,是无法成功的。 江湖之中武榜排名十六位的断弦秦轩,就是修炼天罗缠丝手不成,另辟蹊径,以坚韧琴弦代替真气丝线,创造出了操纵丝线杀人的技法。 可李白虎还是练成了天罗缠丝手。其人实力,可见一斑。 因为皇甫玉现在状若疯狂,不知何为疼痛,所以他的招式都是大开大合,不要命的打法。皇甫玉吐血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加上他身上被天罗缠丝手的真气切割出来的伤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是皇甫玉那眼神之中透露出的那种狠烈,那种视死如归的坚定,都落入李白虎眼中。现在的皇甫玉就像是一匹重伤垂死的狼王。虽然遍体鳞伤,但是却仍然没有放弃撕咬对手。这样的战斗,本就该持续到一方倒下为止。 可是李白虎,名为白虎,岂会怕狼? 世人皆知驱虎吞狼,可有人说驱狼吞虎? 李白虎脚下一踏,身子一个转折。柳叶刀从他胸前飘过,带走了一片衣襟。让开柳叶刀,李白虎双手一扬。十道肉眼可见的真气凝聚成线,向皇甫玉绕来。 皇甫玉此时已然力竭,他的胸口满是鲜血。在其心脉处,原本好不容易连接愈合的经脉全部崩裂开来,鲜血倒灌入腑脏。但他还是笑着,一直笑着。 哪怕被李白虎捆了个严严实实,他还是在笑着。 李白虎以真气束缚皇甫玉,凝视着满脸是血的皇甫。“你是个疯子。”李白虎咬牙道,他的衣衫有多处破损。手中的书卷更被削去一截。皇甫玉还是在笑,“哈哈哈,你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疯子!” “皇甫!”公子嫣终究还是没能走,她折返过来,看着皇甫玉被困。李白虎很是果断地说道:“交出武宗宝藏的钥匙。我不杀他。” “杀了我!”皇甫玉高叫道。 公子嫣只是掏出钥匙,一把向李白虎扔去,“放开他!” 李白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这个女子还是做了她最正确地决定。正当他要伸手去接的时候,一把折扇遥遥飞来,撞在钥匙之上,把钥匙钉在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上。 这正是鱼云端出手! 鱼云端还是被烟蛊包围着,他暂时还没有脱身,只能以折扇阻止李白虎拿到钥匙。但是钥匙飞的并不远,李白虎放开皇甫玉,飞身便去抢钥匙。但是有人比他早到了一步。穆寒玉持剑拦在他身前,而林凌雁则是在他身后。 李白虎以天罗缠丝手打发了穆寒玉,但是钥匙却被林凌雁捷足先登。 林凌雁倒也是机灵,她一眼看出现在场面情势不对,拿起钥匙就跑。李白虎还想再追,却被骆非池拦住了。骆非池武功并不高,但是现在的时刻,明显是要能够拖得一时是一时。 三两招打发骆非池,可林凌雁竟然失去了踪迹。李白虎狠狠握紧了拳头,手臂之上青筋乱冒。 “给我追!”李白虎咬牙切齿地说道。 “等等。”饮血老祖突然出声。之前他一直都在与司叁陵联手抵挡越战越勇的陆离。“先不管钥匙,这里还有释刀!” “释刀?”李白虎猛然回头。 “这个人,就是因为释刀才如此厉害。而且现在,这人小子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饮血老祖说着。 “白苗,牵制住其他人!”司叁陵颇为娇柔地喊道。 ———— 以下为充填字数,码字来不及,先更新,稍后修改 嗯?那把刀……黑色的刀刃?黑袍女子笃然想到一个人名,这个人名她在那位用蛊高手的手札之上看到过记载。 所纵蛊毒者,如见柳扶风,必先慎之又慎。如见黑刃,无心蛊者,避之而走。 刀圣柳扶风,还有黑刃。 黑袍女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陆离手中的释刀上。就是这把黑刃么?“柳扶风的刀啊。”黑袍女子感叹一声,那声音之中似乎有着不解和无奈。饮血老祖正在一旁,听得黑袍女子的自语,他猛然回头。“白苗,你说什么?柳扶风的刀?释刀?”他根本没有等黑袍女子的回答,直接上前几步,目光再也离不开释刀。 之前因为夜色,饮血老祖还没有仔细看陆离的刀。现在经过黑袍女子白苗的提点,饮血老祖越看那把刀越像传说之中的释刀。“释刀,真的是释刀。长生的释刀!”饮血老祖激动地说道。说着,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全身真气鼓荡,就闯入了烟蛊的包围之中。他的目标就是陆离手中的释刀。 因为烟蛊困住了陆离和公子嫣二人,司叁陵也站在烟蛊之外,可听到饮血老祖叫了一声释刀,而后又看到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就这么冲了上去。司叁陵也回过神来。那把刀竟然是释刀?是了。如果不是,饮血老祖也不会不顾烟蛊,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要知道饮血老祖已经是成名许久的高手。要是真的算起来,他比柳扶风还要高出一辈。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年纪已经老了。世人传说饮血老祖杀人饮血,所以才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而且实力不退。事实上,饮血老祖对于自己的命,的确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蕴含长生之谜的释刀在前,饮血老祖岂能袖手旁观?他自然是想要得到释刀的。 饮血老祖欺身进入,真气喷薄,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这引得烟蛊一阵骚动。 陆离正警戒着,面对烟蛊,他和公子嫣都有些束手无策。在发现周围的烟雾惧怕释刀,正想用释刀脱困。眼见一人当头而来,陆离很自然的应对,就是当头一刀。因为陆离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释刀一刀劈下,真气纵横。那些烟蛊纷纷闪避,给释刀让出了一条大路来。饮血老祖看陆离还敢反击,血色大袖一挥,便如红云一般朝陆离笼来。饮血老祖这一门功夫,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靠着宽大袖袍迷惑对方。饮血老祖与司叁陵,其实可以算得上出自沥血泉正统,所以两人的招式也有些相似。 只不过还是有所区别的,饮血老祖衣袖招式是假,手上功夫是真。而司叁陵,一身功夫全靠一对水袖施展。 红袖昭昭,没有红袖添香的美感,因为这红袖后面,掩藏地是杀意。这出招的人,也不是柔美女子,而是糟老头子。 陆离一式纵横如泥牛入海,所以,陆离变劈为刺。释刀顺着衣袖狠狠刺了进去。眼前这招,虽然是虚招,但是你的衣袖可不是无底洞。陆离心道,若是你的手能比释刀还长,那么,我就认栽。 可释刀这一刺,真的就还刺空了。释刀擦着饮血老祖的手臂刺穿了他的衣袖,可饮血老祖那粗糙的手掌,也按上了陆离的释刀。这一击,饮血老祖完全是凭借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若不是稳稳拿捏住释刀,那么面对刚才陆离那一刺,一旦失之毫厘,那就谬以千里了。 手掌按住释刀刀刃,传来的是一种温良的感觉。面对眼前的小辈,饮血老祖笑了笑,他的真气奔涌而出,顺着释刀而去,他要让眼前的小辈弃刀。他要得到释刀。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传来,饮血老祖把真气催发到极致。他的实力,早就半只脚踏入了凝聚罡气的地步,只是偏偏就差最后临门一脚。所以,他的真气虽然不如钱铿那般浑厚,但是比起陆离等人还是处绰绰有余的。 可陆离仿若未觉一般,似乎完全不惧他的真气压迫。饮血老祖两道白眉一皱,难道这个年轻后生的实力,与自己比肩不成?不对啊,哪怕是与自己相同实力的人拼斗内力,对手也万万不会如此轻松的。 正当饮血老祖奇怪的时候,陆离不慌不忙。他甚至拉住了公子嫣,不让她出手。因为陆离感觉释刀就像一个饥渴的旅人,在最为困苦的时候,得到了水和食物。饮血老祖的真气通过他的手掌,灌入了释刀之中。可释刀不不像普通的刀一般,会将真气传导过来,释刀自己把那股真气囫囵吞下。 第八十三章 走火入魔 事实上,李白虎也做到了。紫苏的脖子一边被切开,可是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有的只是淡绿色的汁液,或者说药液。 紫苏仿若未觉,竟然还只是扭了扭脖子。他的颈肉一阵抽搐,被李白虎切开的伤口,竟然恢复如常。而后他继续向李白虎扑来。李白虎心下骇然,这是什么怪物? 这个江湖,从来都是用实力说话的。如果没有武力做保证,那就只有覆灭的下场。你不会真的以为只凭借医术高超,石谷就真的能够获得江湖之上如此超然的地位? 这一切,都是要靠背后的实力作为基石的。石谷不是什么武学大派,历代谷主和历代弟子们的武功都不怎么出众。毕竟他们要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医药之上。可既然要详解医药,那么就必须熟知毒物。这也就早就了石谷弟子会放毒的能力。所以,石谷弟子,仁心之时是医师,救死扶伤。狠心之时是毒师,善恶有报。 出去放毒这一招,还有就是药奴。不惧刀枪,百毒不侵的药奴。他们的生命力又极其顽强。一旦让药奴近身,定然会被纠缠住。而他身体内的药力,也会削弱对手。 可以说药奴就是一帖贴上就极难撕下的狗皮膏药。如果强行要撕下,那么就必定会是连肉带皮一起撕下。 李白虎现在就感受到了这样的感觉。尽管自己的天罗缠丝手不断击中那名叫紫苏的药奴,可那紫苏全然不管自身的伤害,仿佛好像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这种情况,甚至给了李白虎一种无法战胜的感觉。 李白虎咬紧牙关,狠狠道:“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不信杀不死你!”说着,他与紫苏撞在了一起。拳头与拳头的碰撞,拳拳到肉。 这个时候,司叁陵和饮血老祖对陆离正发起反扑。陆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昏沉,几乎都要沉睡过去。但是一股从经脉内部传来的撕裂痛感正提醒着他。而从他指尖传回来的感觉,他依然握着释刀,依然是在劈砍。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走火入魔,真气乱窜,无法控制自己的真气。 陆离心中有些恐惧,也有些惊怖。他依稀记得年幼之时,面容早已模糊的父亲和柳扶风都曾经亲自告诫他,万万不能胡乱运行真气,若是导致真气的失控,就会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那时便是你想控制也控制不了了。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状态。 严重之时,不止是动作无法掌控,连呼吸说话也被真气所掌控。陷入一种失控的状态,那样的状态状如封魔,很容易会误伤甚至误杀自己周围的人。所以习武之人,最怕遇到走火入魔。 可是陆离为了对抗司叁陵和饮血老祖,连续使用新近领悟的饕餮劲,让自己不断处于虚无和满盈这两种状态之下。虽然得以与两人相抗衡,但是自己也终究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状态。 现在的陆离,更像是一个被真气牵引的木偶。一举一动看似凌厉,实则完全没有章法。 司叁陵将自己的水袖舞成了一个绣球,阻挡在自己身前,同时也是为了阻止自己的真气再次被吸引。之前每一次与释刀产生接触,他的真气都像是被人咬了一口。 一口又一口的蚕食,让司叁陵有些不寒而栗。他从未见过有这样销蚀他人真气的武功。 不过饮血老祖见多识广,知道陆离此时正是在走火入魔的时刻,出手全靠气机牵引。所以他只是一招接着一招,引陆离出手。他也是忌惮陆离忽然拥有的诡异吸力。 他这是在火上浇油,而且浇的是火油。 陆离此时的丹田之内,简直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潜龙藏身的深渊之内,一道道浪涛翻卷。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出现在深渊之中,这些漩涡产生了狂乱的吸力。这不是陆离自主控制的饕餮劲,这是真气混乱产生的后果。 简直可以用一片混乱来形容。 “再等一等吧。这个小子不知道怎么发狂了。不过,他再这样下去,就会死掉的吧?”饮血老祖还有闲心说话。哪怕武宗宝藏的钥匙已经被抢走,可他没有像李白虎那样看重它。 他更看重释刀。若是得了长生,富甲天下又有何难?天下无敌又有何难?时间将会带走一切,同时也会将一切都带来。 所以饮血老祖还在等,现在他们还近不了陆离的身,但是只要稍等片刻即可。等着这个家伙力竭而亡。 在远离战斗的地方,柳茗烟冷眼旁观,所以有些事情,她看得更加清楚。皇甫玉垂死,公子嫣慌神,陆离走火入魔。虽然药奴缠住了李白虎,以鱼云端为首的东秀剑阁还在袖手旁观,可是自己的这片石谷,未免也太容易让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柳茗烟从自己的腰带之中取出一个药瓶来,然后,依旧是狠狠扔在地上摔碎。 药瓶中的药物被催发出来,升腾起一片烟雾。夜风一吹,没有变散,只是微微稀薄了一些,然后开始弥漫开来。 “黄精,玄参。你们二人,去。”柳茗烟伸手一指,分别指向陆离还有彦青所在的位置。 一个脸色蜡黄和一个脸色黝黑的汉子从她身后走出,直奔而去。 “不好!是化功散!”白苗忽然高声提醒,她顾不得隐藏自身了。烟蛊的反应已经明确地告诉了她,柳茗烟放毒了。而且还是可以化去人真气内力的化功散。 原本还小觑那一阵烟雾的众人立即反应了过来。因为化功散的恶名,在江湖上也已经盛传已久,可以说是对武人杀伤力最大的毒。若是少量摄入,还只是压制真气。若再摄入,那便是影响内力修为。若是大量摄入,那就是化去一身苦修。 鱼云端做出的应对很快,他一挥衣袖,罡气带起一阵大风,将自己周身的雾气吹开。而后,他带着东秀剑阁的人远离了开去。柳茗烟连化功散都拿了出来,又剩了一个药奴盯着自己,说明她的确是出离愤怒了。东秀剑阁为正道两大门派之一,自然不想把与石谷的关系搞僵。因为东秀剑阁弟子行走江湖,少不得要和石谷的医药弟子打交道。 更何况武宗宝藏的钥匙已经由林凌雁带走,可以说已经落入东秀剑阁手中。鱼云端此番前来的目的也已经达成。至于释刀?鱼云端回头看了一眼李白虎等人。 鹿死谁手还未定。 饮血老祖正期待着从陆离手中拿走释刀,可是化功散顺着夜风吹拂而来。司叁陵先是后退撤走,饮血老祖看着向自己靠近的药奴,恨恨地啐了一口,然后也不得意退走。 李白虎逼退紫苏的纠缠,见场中大势已去,叹息一声,他也只好撤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白虎对于司叁陵,饮血老祖和白苗三人的做法十分不满意。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偏偏被他们搞得十分复杂,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消息早已传出,恐怕江湖之上,都知道了有一把钥匙,可以开启武宗宝藏。李白虎盯着陆离,还有陆离手中的释刀。他不介意再让江湖之上,多一个流传的消息。 如同他们突然到来,这些人走得也十分突然。这其实也是归功于柳茗烟药奴的诡异和化功散的霸道。 不过,沥血泉和东秀剑阁的人走了。陆离还没有停下,只见陆离还在原地,不停地挥舞着释刀,而且全身真气缭绕。他脸上的表情只剩下痛苦,但是却无法自拔。 “走火入魔了。”柴如歌在一旁看了看说道。“这种情况,就应该先一击制服他,然后帮他理顺真气。” 白应龙在一旁点了点头,同意柴如歌的看法。 柳茗烟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对付走火入魔的人,她身为医仙,难道还用他们来教? “紫苏,黄精,玄参,白芷。擒住他手脚。”柳茗烟发号施令。 四位健壮的药奴走上前去,陆离立刻生出反应。释刀劈砍在四位药奴身上,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可惜,药奴那强大的自愈能力,让药奴完全不惧伤害。 也就只有药奴,接近一个走火入魔的武人,不怕被误伤。 四个药奴抓住了陆离的四肢,将他抬离地面。随后,柳茗烟在腰间一抹,八根金针出现在她手掌之上。她看准穴道,连刺神阙,关元等八个穴位。以此来封闭丹田脉络,让陆离经脉之中的真气失去根本,变成无本之源。 如此一来,陆离果真安静了下来。药奴们将他放下,陆离就地盘膝,调息起来。 这个时候,柳茗烟走到了公子嫣身边。公子嫣正怀抱着皇甫玉,双目之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但是当她看到了柳茗烟,眼底仿佛挣扎出一丝希望来。“柳茗烟,求你救救皇甫吧。求你……” 柳茗烟看着皇甫玉那惨白的面容,还有身上的大片血渍,她微微摇了摇头。 第八十四章 十月 “他这是自寻死路。”柳茗烟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样的身体还要强行动手,他就是自己在找死。” 皇甫玉痛苦地闭着眼睛,听到柳茗烟的话,他的眼睛微微开阖了一下。 柳茗烟耸了耸肩,她一指公子嫣说道:“你哪怕不相信我,你也要相信她!释刀之上的长生,到底有没有还两说。可你以为,要得到释刀很容易?要不是她求着让我救你,你以为你能保住性命?”柳茗烟毫不客气地数落着皇甫玉。 “柳茗烟,他……”公子嫣从未有过的柔弱。 柳茗烟看了公子嫣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她一甩手,甩出一根根银针,如骤雨般刺入皇甫玉的胸口。皇甫玉受到针刺,竟然剧烈抖动起来。柳茗烟用银针封了皇甫玉的心脉,同时以银针定住破碎的经脉。然后,她伸出了一直白嫩圆润的手,一掌按在皇甫玉胸口。 皇甫玉“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公子嫣心中担忧至甚,见到皇甫玉再次吐血,她未免又变成了那个小女人。只不过,当她看到皇甫玉眉头稍稍舒展之后,才放下心来。柳茗烟还是出手了。她以自己的真气,去排挤皇甫玉心脉崩裂所倒流的血液,引导真气回归丹田,引导血液重回血脉。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的父母会放弃他,他的亲朋会放弃他,他的爱人会放弃他,他的孩子会放弃他。唯一不会放弃的,却是那个医治你的大夫。辜负了这个人,那么就再也不会有人想要医治好你了。”柳茗烟一边替皇甫玉治疗,一边喃喃说着。这是她说给皇甫玉听的。 “这次好在我来得及时,也是之前的治疗起了效果。不然你就真的死了。看在你还在喘气的份上,再救你一次。下次你再敢寻死,我会帮忙先杀了你的。”柳茗烟缓缓收工,拿出一个药瓶给公子嫣。 “一日三次,一次三颗,再辅以我开给你的药方。死是死不了了。但是,必须静养。哪怕稍稍激动的情绪都不行。否则你经脉再次崩裂,那么就是神仙也就不回来了。”柳茗烟以严厉的口气下了医嘱。 皇甫玉艰难地开口,“知道了。”他只是说了这三个字。 公子嫣见他还能开口,喜极而泣。“皇甫,你为什么要寻死啊?” “嫣嫣,我……我以为我会失去你了。”皇甫玉虚弱地说道。 “什么啊?”公子嫣擦了一把眼泪。 “我以为你把你的刀给了陆离,当作定情信物了。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皇甫玉这么说。公子嫣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两个红晕,她抬手一指正在不远处调理真气的陆离,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他,没有什么的。而且,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皇甫玉听到公子嫣的回答,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沉寂下来。他看向正在打坐的陆离,目光之中蕴含这一股复杂难明的味道。 陆离就这么露天坐着,四大药奴围着他身边,给他护法。柳茗烟来到他身边,看了看陆离的情况,发现他的情况远没有皇甫玉糟糕。站在边上感受一下陆离的真气,反而隐隐有着突破的迹象。柳茗烟淡眉一挑,这个人竟然能够在战斗之后有所得,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个时候,彦青带着柴如歌,白应龙走了过来。“谷主,是我没有拦住他们。” “不怪你。我事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用蛊。若不是谷中还备了一些紫甘箩翎,不然拿蛊毒真的毫无办法。”柳茗烟笑了笑,这还是她在今晚第一次展颜而笑。 “那蛊可是追了我大半天啊,柳医仙,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中蛊?”柴如歌撩起袖子,就往柳茗烟贴来。柳茗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记得,你十月的房钱还没有交吧?” “啊?现在不是十一月了嘛?”柴如歌纯洁地说道。 柳茗烟白了他一眼,说道:“那就是两个月的房钱,你什么时候给了,我什么时候再让你住进来。不然,就给我去前谷睡,不要呆在这里。” “可我这病还没有治好啊,柳医仙不要赶我走。”柴如歌哭诉道。 柳茗烟给了他一个圆润的背影,“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不要强人所难。” 柴如歌默然看着她,忽然失去了嬉笑的表情。 这个时候,白应龙走上前来,冲着柳茗烟行礼。他说道:“敢问谷主,他……”还没等他问完,柳茗烟就已经摇头说道:“却是是释刀,但是却不能给你。至少在谷中,你不能抢。” 白应龙听到柳茗烟确定是释刀,脸上一喜。至少在谷中不能抢,意思是说,出了石谷之后,柳茗烟就不再过问么?武宗宝藏,释刀,这样的东西接连出现。可古河派还是一无所知,白应龙不免担忧起来。 必须要把消息传递给门派之中。 白应龙正盯着陆离思索着,突然看到柴如歌靠了过来。柴如歌以手指了指十月剑,问道:“白兄,可以给我看看这把剑么?”白应龙后退一步,说道:“呃,不……不可。”虽然刚才一起应对烟蛊,但是一个用剑之人,怎么能轻易展示兵器呢? 可柴如歌却继续追问道:“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白应龙没有理会他,因为他摸不清柴如歌的来历。 柴如歌倒是也没有勉强,只是落寞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想朝自己的房屋走去。“过来坐坐?”柴如歌发出了邀请。 “古河派,剑崖。”白应龙忽然说道,因为他从柴如歌方才那一声叹息之中,听出了许多东西。从柴如歌的年纪来看,绝对比自己年长,甚至要大上一辈。或许,他有什么经历吧。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柴如歌转过身来,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房前那两块充当凳子多日的石头。“原来是剑崖啊?古河派剑崖江湖闻名。是不是所有死去的古河派弟子,都要把佩剑送回剑崖?” “是的。”白应龙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是年轻一辈的弟子,所以一开始选择佩剑的时候,可以选择打造,也可以选择继承前人的佩剑。他选择了后者,而后在剑崖找到了难得完好的一把剑。 十月 “那这把十月剑的主人,也是死了咯?”柴如歌抛过来一个酒囊。 第八十四章 十月如歌 “他这是自寻死路。”柳茗烟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样的身体还要强行动手,他就是自己在找死。” 皇甫玉痛苦地闭着眼睛,听到柳茗烟的话,他的眼睛微微开阖了一下。 柳茗烟耸了耸肩,她一指公子嫣说道:“你哪怕不相信我,你也要相信她!释刀之上的长生,到底有没有还两说。可你以为,要得到释刀很容易?要不是她求着让我救你,你以为你能保住性命?”柳茗烟毫不客气地数落着皇甫玉。 “柳茗烟,他……”公子嫣从未有过的柔弱。 柳茗烟看了公子嫣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她一甩手,甩出一根根银针,如骤雨般刺入皇甫玉的胸口。皇甫玉受到针刺,竟然剧烈抖动起来。柳茗烟用银针封了皇甫玉的心脉,同时以银针定住破碎的经脉。然后,她伸出了一直白嫩圆润的手,一掌按在皇甫玉胸口。 皇甫玉“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公子嫣心中担忧至甚,见到皇甫玉再次吐血,她未免又变成了那个小女人。只不过,当她看到皇甫玉眉头稍稍舒展之后,才放下心来。柳茗烟还是出手了。她以自己的真气,去排挤皇甫玉心脉崩裂所倒流的血液,引导真气回归丹田,引导血液重回血脉。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的父母会放弃他,他的亲朋会放弃他,他的爱人会放弃他,他的孩子会放弃他。唯一不会放弃的,却是那个医治你的大夫。辜负了这个人,那么就再也不会有人想要医治好你了。”柳茗烟一边替皇甫玉治疗,一边喃喃说着。这是她说给皇甫玉听的。 “这次好在我来得及时,也是之前的治疗起了效果。不然你就真的死了。看在你还在喘气的份上,再救你一次。下次你再敢寻死,我会帮忙先杀了你的。”柳茗烟缓缓收工,拿出一个药瓶给公子嫣。 “一日三次,一次三颗,再辅以我开给你的药方。死是死不了了。但是,必须静养。哪怕稍稍激动的情绪都不行。否则你经脉再次崩裂,那么就是神仙也就不回来了。”柳茗烟以严厉的口气下了医嘱。 皇甫玉艰难地开口,“知道了。”他只是说了这三个字。 公子嫣见他还能开口,喜极而泣。“皇甫,你为什么要寻死啊?” “嫣嫣,我……我以为我会失去你了。”皇甫玉虚弱地说道。 “什么啊?”公子嫣擦了一把眼泪。 “我以为你把你的刀给了陆离,当作定情信物了。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皇甫玉这么说。公子嫣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两个红晕,她抬手一指正在不远处调理真气的陆离,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他,没有什么的。而且,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皇甫玉听到公子嫣的回答,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沉寂下来。他看向正在打坐的陆离,目光之中蕴含这一股复杂难明的味道。 陆离就这么露天坐着,四大药奴围着他身边,给他护法。柳茗烟来到他身边,看了看陆离的情况,发现他的情况远没有皇甫玉糟糕。站在边上感受一下陆离的真气,反而隐隐有着突破的迹象。柳茗烟淡眉一挑,这个人竟然能够在战斗之后有所得,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个时候,彦青带着柴如歌,白应龙走了过来。“谷主,是我没有拦住他们。” “不怪你。我事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用蛊。若不是谷中还备了一些紫甘箩翎,不然拿蛊毒真的毫无办法。”柳茗烟笑了笑,这还是她在今晚第一次展颜而笑。 “那蛊可是追了我大半天啊,柳医仙,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中蛊?”柴如歌撩起袖子,就往柳茗烟贴来。柳茗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记得,你十月的房钱还没有交吧?” “啊?现在不是十一月了嘛?”柴如歌纯洁地说道。 柳茗烟白了他一眼,说道:“那就是两个月的房钱,你什么时候给了,我什么时候再让你住进来。不然,就给我去前谷睡,不要呆在这里。” “可我这病还没有治好啊,柳医仙不要赶我走。”柴如歌哭诉道。 柳茗烟给了他一个圆润的背影,“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不要强人所难。” 柴如歌默然看着她,忽然失去了嬉笑的表情。 这个时候,白应龙走上前来,冲着柳茗烟行礼。他说道:“敢问谷主,他……”还没等他问完,柳茗烟就已经摇头说道:“确实是释刀,但是却不能给你。至少在谷中,你不能抢。” 白应龙听到柳茗烟确定是释刀,脸上一喜。至少在谷中不能抢,意思是说,出了石谷之后,柳茗烟就不再过问么?武宗宝藏,释刀,这样的东西,他身为年轻弟子,也是在不少江湖传说之中听过,可如今却接连出现在他面前。而古河派还是一无所知。 白应龙不免担忧起来,他必须要把消息传递给门派之中。 白应龙正盯着陆离思索着,突然看到柴如歌靠了过来。柴如歌以手指了指十月剑,问道:“白兄,可以给我看看这把剑么?”白应龙后退一步,说道:“呃,不……不可。”虽然刚才一起应对烟蛊,但是一个用剑之人,怎么能轻易展示兵器呢? 可柴如歌却继续追问道:“看着好像很不错,你从哪里得来的剑?”白应龙没有理会他,因为他摸不清柴如歌的来历。 柴如歌倒是也没有勉强,只是落寞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朝自己的房屋走去。“现在没有什么麻烦了,你刚才救了我。不如过来坐坐?我请你喝酒。”柴如歌发出了邀请。 “古河派,剑崖。”白应龙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因为他从柴如歌方才那一声叹息之中,听出了许多东西。从柴如歌的年纪来看,绝对比自己年长,甚至要大上一辈。或许,他有什么经历吧。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柴如歌转过身来,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房前那两块充当凳子多日的石头。“原来是剑崖啊?古河派剑崖江湖闻名。是不是所有死去的古河派弟子,都要把佩剑送回剑崖?” “是的。”白应龙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是年轻一辈的弟子,所以一开始选择佩剑的时候,可以选择打造,也可以选择继承前人的佩剑。他选择了后者,而后在剑崖找到了难得完好的一把剑。 十月 “那这把十月剑的主人,也是死了咯?”柴如歌抛过来一个酒囊。白应龙伸手接过,他喝了一口,说道:“是啊,据说这把剑以前的主人也很厉害呢。” “哦?”柴如歌惊讶道。 白应龙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面。他说道:“当时我好像听我江师兄说过,这把十月,是在剑崖仅存几把完好的剑。曾经有人拿着他,仗剑青衫行天下。那人的天赋和实力,连江师兄也是十分敬佩的。” “啊?有这么厉害啊?”柴如歌惊讶道。 “是啊,我也算是从前辈手中接过这把剑,所以我也打听了一下。那位前辈啊,自下山游历开始,就是行侠仗义,打败了不少人,也闯出了莫大的名头。可是在战乱开启之前,似乎就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可是我更相信他还活着,只是归隐了而已。”白应龙说着说着,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夜本已深沉,可是经过方才那么一闹,在场的人大多也都没有睡意。白应龙提起了自己的剑,自己那把十月的渊源。到底是少年心性,向往着江湖的快意恩仇。 “对了,那前辈的名号是什么来着,就在嘴边,我怎么叫不出来了。”白应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想。 柴如歌没有打扰他,他只是在喝酒。一口接着一口,他想把自己灌醉。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不要强人所难。”柳茗烟的话语还响在耳畔。柴如歌忽然觉得自己不甚酒力,有点晕乎乎的。 眼前朦朦胧胧之间,出现了一个一席青衫的少年,他纵马持剑,怀中还抱着一个佳人。佳人入怀,一骑绝尘,那是何等的快意? 柴如歌还能听到白应龙在那么自语,“到底是什么呢?十月剑,十月。” “十月,现在都已经十一月了。”柴如歌笑道。 “你说什么?”白应龙被柴如歌一打岔,思路更加混淆了。 “喝酒喝酒,喝完睡大觉。”柴如歌举起酒囊,对着白应龙遥举相敬。说着,他也不等白应龙回答,自己仰头就喝。 大口大口,吞咽着酒水。囊中酒倾泻而下,顺着柴如歌的嘴角流下,衣衫尽湿。 白应龙只是回敬了一口,没有像柴如歌那般痛饮。还没有咽下,白应龙忽然一拍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前辈叫……” “叫什么玩意?”柴如歌已经带着三分醉意。 “十月如歌。” (提前释放乳鸽) 第八十五章 弥补 当陆离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有些疲惫抒了一口气。经过一夜的调息,他体内走火入魔的真气终于平静下来。他站起身,膝盖一软,险些跪倒。这大半夜的盘腿而坐,让陆离的膝盖都麻木了。 他伸手一摸,手指触碰到了释刀。握着刀,他心中才会有些许心安。这种感觉他似乎已经习惯。 入眼处,四个大汉呈四个方位,把他围在中间。 “你们是?”陆离看着四位药奴脸色诡异的脸,微微有些震惊。因为正常人绝对不会像四个药奴一样,紫,黄,白,黑四色。更让陆离感到诡异的是,这四个人的脚分别埋入了泥土之中,如同四个棵被种植在泥土之中的植物。 药奴没有柳茗烟的吩咐,任凭陆离怎么叫他们都没用。陆离只好悻悻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之前走火入魔,无法控制自身,但是陆离的感官还是在的。所以,他知道公子嫣没事。只不过,那个皇甫好像有事。 闭目调息之前,公子嫣那担忧的眼神依然在目,不知怎么的,陆离忽然觉得那种眼神对他是一种刺痛。 陆离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睡下。 调理真气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走火入魔的真气就好比战场上溃逃的逃兵,想要聚集他们,收编他们,再次让他们走上战场,那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所以陆离看似只是睡了一觉,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他是聚精会神地在调理真气。 对于饕餮劲,陆离有了一些认知。 由漩涡产生的吸力,在吸取外人真气的时候,也会把自己经脉之中真气也收纳回丹田。这就好比百川归海一般。但是自己如果要动手,那么就必然会要驱使真气配合。这个时候,自己的真气又是充盈在经脉之中。 这一虚一实之间的转换,似乎很容易造成问题。难道饕餮劲就只能在与人拼斗内力时出其不意么?在战斗中用于时时补充真气的化,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很大啊。 陆离拿被子蒙上头,回想着刚才的战斗。饮血老祖的招式诡异夹杂刚猛,司叁陵的水袖也是可柔可刚。与李白虎虽然没有真面交手,但是那个人的招式,也不容小觑。至于武榜第七鱼云端,只用气势就可以压迫自己,恐怕其实力也不会是浪得虚名。 不过,这一连串战斗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陆离通过释刀和饕餮劲,摸到了罡气的感觉。这对他以后自己凝聚罡气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而经脉虚实之间的转换,真气不断冲刷,让陆离的经脉变得更加坚韧。饮血老祖的血手,司叁陵的水袖,这些招式,也让陆离开了开眼界。总的来说,陆离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不过现在,陆离只感觉自己的困意上来了,于是他便睡去。 第二天的石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前谷依旧熙熙攘攘,热闹无比。 陆离睡醒之后,他在自己屋子里胡乱吃了些东西,准备出去透透气。结果一拉开门,陆离就看到一只屁股远远地对着自己。柴如歌正撅起屁股,似乎在对那四个药奴做些什么。 陆离走上前去,发现这个家伙竟然拿着水瓢,在浇水…… “喂,他们不是人么?”陆离指着他们说道。关于这一点,显而易见。 柴如歌头也不抬地说道:“是柳茗烟说药奴可以浇水的。” “……”陆离竟然无言以对。 “你没有受伤吧?”柴如歌问道。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昨天东秀剑阁的人,似乎走得很潇洒啊。”柴如歌忽然感叹道。 陆离回想起了林凌雁的身影,是她当机立断,带走了钥匙。“东秀剑阁。”陆离重复着这个名字。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想和樊笼做对呢。”柴如歌终于放下了水瓢。 “柴兄也是江湖人吧?”陆离说道,柴如歌说得话,对于江湖的了解,绝对不会是一个餐馆老板说得出来的话。 柴如歌也没有否认,他说道:“曾经是。” “哦。”陆离没有深究下去,因为公子嫣出现了。 公子嫣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柳叶刀被她扛在街头。“你们在干什么?” 陆离正和柴如歌蹲在一起,两人同时回头说道:“浇水。” 公子嫣白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他们二人。她绕着药奴走了一圈,然后郑重地说道:“昨夜多谢你们了。” “这不像是你该说得话。”柴如歌笑道。 “不客气。”陆离说道。 公子嫣没有去管柴如歌话中的调戏。她只是说道:“你可能有麻烦了,陆离。” “嗯?”陆离还有些后知后觉。 “昨夜来的人有东秀剑阁,有古河派的人,有沥血泉的人,你拥有释刀的消息,肯定会被传开去的。”公子嫣说道。 陆离听到这话,也是皱起了眉头。公子嫣说得没错。释刀之上的长生,就是一个可以让人孤注一掷的诱惑。如果有江湖传说,释刀重现江湖,恐怕它的影响力绝对不下于武宗宝藏的钥匙。 “能给我看看释刀嘛?”柴如歌凑了上来。 公子嫣柳叶刀一挥,柴如歌连忙向后一仰。 “钥匙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交给人家?”陆离问道。 “不。”公子嫣很是干脆地说道。“我答应了辰源,我会护着钥匙。可是钥匙却被人抢了。我必须去拿回来。” “需要我帮忙么?”陆离一双眼眸盯着公子嫣的眼睛。 公子嫣似乎有所躲闪,她把头偏向了一处,轻轻“嗯”了一声。 “我说,你们说的钥匙,到底是什么啊?听上去很重要的样子?”柴如歌再次插嘴道。 都这个时候了,公子嫣似乎也没有打算瞒他,反正昨晚之后,武宗宝藏的钥匙落入东秀剑阁手中。这个消息绝对会被流传出去。哪怕沥血泉不这么做,樊笼也会在后面推波助澜。 武宗宝藏关系重大,既然无法控制在樊笼手中,那就推出去,搅动江湖风云。 太平了十几年,在樊笼节制的这些年间,这些个名门大派,又有了不甘心。正好,樊笼也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再次清理江湖。 当柴如歌知道那钥匙竟然是武宗宝藏的钥匙之后,他陡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那就是可以打开武宗宝藏的钥匙?” “是的。只不过暂时不知道武宗宝藏之所在。”公子嫣淡然答道。 陆离在一旁默然,他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武宗宝藏的所在说出来。他可是知道那个地方的。 “武宗宝藏!富可敌国的财富!”柴如歌高叫道,他忽然站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带上我一起吧,我也要去。我去寻宝,我只要分到一半宝藏,不,不用一半。哪怕一小半也行。” 公子嫣疑惑地看着他。只见柴如歌激动站了起来,有些忘乎所以。 陆离也被柴如歌的表现所惊,这只是一个消息,柴如歌连宝藏在哪都不知道,为何会这么激动? 于是陆离和公子嫣对视一眼,两人冷眼看着柴如歌一个人在四个药奴旁边手舞足蹈地蹦达。 “还是不用他了。”公子嫣说道。陆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要从东秀剑阁手中抢东西很难。樊笼也不能和东秀剑阁真的撕破脸皮,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公子嫣似乎在找理由。当然,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于是陆离便被说服了。可是按照陆离的性格,这么有风险的事情,本是他竭力避免要去做的。因为他的投入和付出不成正比。而且,陆离一直不想和樊笼有太多牵连。可陆离还是宽慰自己:这是公子嫣的请求而已。和樊笼无关。找到武宗宝藏的钥匙,自己就能直接去打开宝藏了。哪怕和樊笼一起,至少能够得到参阅武宗秘笈的权力吧?这对自己的刀法很有帮助。 第八十六章 同行 “我要走了。”公子嫣对着皇甫玉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养病。” 皇甫玉平躺在床上。柳茗烟正抱臂站在一旁,她的身边,站着小如。而小如的手中,端着一碗药。 公子嫣正在向皇甫玉告别,因为她必须去找回武宗宝藏的钥匙。既然是她为了救皇甫玉而亲手送出,那么就她就要去亲手拿回来。这是公子嫣的担当。 皇甫玉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没有那晚动手时的面无人色。他笑着,仿佛那晚的狰狞和失控只是一场梦境,他再次回到了风轻云淡之中。“嗯,我会的。我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公子嫣看他笑得和煦,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那日的皇甫玉真的吓到她了。虽然公子嫣也知道皇甫玉一大半是为了自己,但是她真的不想让皇甫玉这样。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轻易就会被打倒的女孩。 “你要等着我。”公子嫣这样对皇甫说道。 皇甫玉笑了笑说道:“我会的。我会努力活到你回来的。” “等不到就把你做成药奴吧。”柳茗烟插嘴道。为了再次挽救皇甫玉,柳茗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物力。对于这次皇甫玉不遵医嘱,柳茗烟也是有一些抱怨。“像你这样的,或许会别致一些。” “好哦,又有大树种啦。小如可以给他们浇水嘛?”小如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 皇甫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公子嫣转身出门,倒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门外,陆离已经收拾好行囊,正等着她。柴如歌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不过在他身边也是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见公子嫣走了出来,两人个都站了起来。 “都收拾好了?” “嗯。” “那走吧。” 三人正要离开,一道人影倒是从天而降。 来人正是辰源。 看到辰源,公子嫣明显有些不自然。因为正是她的任性,信誓旦旦地说钥匙万无一失。结果现在导致了钥匙的丢失。不过辰源脸上罩着黑纱,所以公子嫣也看不到什么。 陆离,柴如歌,公子嫣三人都听到过辰源那独特的声线,所以辰源在他们面前开口了。虽然是那糯糯的娃娃音,但是语气却无比严肃。“嫣嫣,这次你闯祸了。” 公子嫣没有说话,因为辰源说的是实情。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公子嫣可没有推脱的习惯。 “我在岚州城,都听到了消息。应该是有人在背后鼓动,否则绝对不会传得这么快。”辰源走到公子嫣身边,他继续说道:“安东野在岚州城已经将玲珑阁的势力彻底剥离开来。岚州城现在是伝帮一家独大了。可是,那隐国的势力却不受什么影响。玲珑阁似乎只是他们用来打探消息的地方。现在我怀疑,武宗宝藏的钥匙,整件事情背后,都有着隐国的影子。” “可现在武宗宝藏的钥匙,在东秀剑阁手中。武榜第七,临江仙鱼云端。加上武榜第四,秀水菱花韩三娘。东秀剑阁的实力,似乎也不弱啊。”柴如歌分析道。 辰源瞥了一眼柴如歌,好像是在疑惑柴如歌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那是什么眼神!辰源!”柴如歌立马炸毛。 辰源摇了摇头,不想多做解释。关于这个男人,辰源不想去多做评价。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是在樊笼,依然留有柴如歌的信息。 “你放心,现在我就要去水榭山,我要把钥匙拿回来。”公子嫣说道。 辰源摇了摇头,他缓缓说道:“就我昨天路上来得时候得到的消息来看,东秀剑阁一行,似乎没有回到水榭山。他们似乎有所发现。而他们回师门路上也有沥血泉的人阻拦。” “那正好,我们可以在他们赶回东秀剑阁之前,把钥匙抢回来。”柴如歌十分上心地说道。 可惜公子嫣和辰源商议着,根本没有人理会他。柴如歌的目光望向陆离,可是陆离此时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我意已决,你不用劝了。”公子嫣对辰源说道。辰源拦住了她,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不用去帮安东野了?”公子嫣反问道。 柴如歌的声音幽幽传来,“安东野又是谁?”公子嫣回头白了他眼,给了一个眼神让柴如歌自己体会。柴如歌郁闷地走到陆离身边,也学着陆离的样子,不再说话了。 “我刚才也说了,他那边大局已定。凭借他和钱铿这两人的联手,那些隐国的人如何能够构成威胁?”辰源说话的时候,眉宇露出一丝深邃。“不过,那安东野嘛,实力是不错。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还是有深藏不露的感觉?” “是你太敏感了吧?”公子嫣反讽一口。 辰源摊了摊手,没有说话。在公子嫣面前,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少说话。 “辰源弟弟!”这个时候,小如从屋子里飞奔出来,一把扑入辰源的怀中。辰源顺势抱起了小如,而后在小如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辰源弟弟,我好想你啊。” 柴如歌在一旁看着,哼了一声说道:“变态。” 下一刻,一支短箭擦着柴如歌的发髻射了开去。辰源慢慢把左手放到身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竟敢射我?”柴如歌指着辰源的鼻子说道。 “柴乳鸽,不许对辰源弟弟无礼,快给他道歉!”小如有模有样地说道。 “小如啊,你别被他骗了,他绝对和你不般配的。”柴如歌还在喋喋不休。直到陆离拍了拍柴如歌的肩膀,他这才停止下来。因为陆离看到了两个人正在向自己走来。 江轲还有白应龙。 陆离觉得今天的石谷,似乎真的有些喧闹了。 江轲的气色不错,只是他的手臂之上缠着厚厚的白布。看起来,伤势不怎么严重,但是也需要时间恢复。白应龙落后江轲半个身子,以此来显示尊重。看起来这位剑仙的高徒,有小剑仙之称的江轲,在古河派之中的地位绝对不能算低。 两人都穿着蓝月衣袍,那是古河派弟子的标志。 看到那两人,柴如歌的眼神缩了缩。 “应该不会认识你吧?“辰源似乎另有所指。 柴如歌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辰源弟弟,如歌他欺负我,他不给我烤乳鸽吃。还捏我的脸。”小如这个丫头正在抓紧时间跟辰源告状。 可辰源没有功夫去理会小如了,因为江轲二人和陆离似乎起了争执。“陆离兄弟是嘛?我是江轲,还请兄弟给我看一眼释刀。”江轲对着陆离抱拳行礼。在他身后的白应龙随之行礼。 看似谦虚的语气,可陆离从中听出了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孤傲之意。 陆离笑了笑说道:“刀在鞘中,可不能轻易示人啊。” 江轲也是笑了,说道:“不出鞘,只是让我瞧上一眼就好。” 两人各自笑着,可柴如歌和白应龙都发觉两人之前的气氛似乎并不友好。 “江前辈,还请不要强人所难。”陆离退后了几步说道。 江轲捂着手臂说道:“还望陆离兄弟行个方便。在石谷之中,可有诸多不便。”这就是赤果果 第八十七章 舟家 江轲最终还是没有动手。白应龙与柴如歌打过招呼,就随着江轲去了。 时日渐晚,辰源、公子嫣、陆离、柴如歌四人离开石谷,往晋州方向而去。晋州便是原本的堇国地界。陆离也没有想过,自己还会踏上这片土地。晋国有着堇国遗风。虽说奋威大将军李仲怀一把大火,烧掉了堇国国子监千万藏书。可千堇的风流,岂止是诗书? 淡淡如墨书卷醇香,孕育了晋州的文士风流。 大姜中兴一十三年中,晋州文人最为辉煌的时刻,朝廷三省官员近半数来自晋州。 晋州尚文,武风不盛。所以当陆离一行人踏入晋州之时,颇有些不适应。他们连续走了多日,一路上也是匆匆而过。每到一处,辰源和公子嫣都会召集樊笼昼夜两司的竹篾,也就是樊笼中人。 这些分布在各地的江湖人,会把自己掌握的情报上报给樊笼。这就是樊笼最为强大的情报能力。 这几天下来,武宗宝藏的消息持续发酵。关于钥匙的传闻在江湖之上简直可以用甚嚣尘上来形容。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消息之中都提到了东秀剑阁。有的说武宗宝藏就在东秀剑阁,所以东秀剑阁才会去拼死抢夺武宗宝藏。有的说东秀剑阁的美女弟子林凌雁,是为了自己的情郎才想把武宗宝藏据为己有。有的说古河派也加入了对钥匙的抢夺,和东秀剑阁大打出手。 一时之间,江湖之上对于武宗宝藏的关心,上升到了顶点。 可按照樊笼所搜集来的信息来看,东秀剑阁现在还没有拿到钥匙。因为在林凌雁拿着钥匙回水榭山的时候,被李白虎袭击,差点丢了性命,幸好鱼云端赶到,可林凌雁还失去了踪迹。 鱼云端和韩三娘现在都在派人寻找带着钥匙的林凌雁,所有觊觎武宗宝藏的人,都在寻找林凌雁。 辰源从一个竹篾口中得到消息,或许林凌雁逃到了晋州来。林凌雁现在成为了江湖的焦点,她很有可能是易容了。毕竟她也曾经受过鲁夫子的指点,这易容的本事,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我们要在晋州寻找林凌雁的踪迹?”柴如歌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说道。 如今的天气,已经完全入冬,也是一天冷过一天。晋州地处南方,受到南方万里冰原吹来的寒风影响,每年的冬天都是很冷的。关于这一点,自小生活在这里的陆离很清楚。 白白的太阳挂在半空,可惜没有什么温度,寒风瑟瑟之下,似乎连行人都少了很多。 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大堇都城,在浴火重生之后,却也只是落得个萧瑟景象。如今的尚陵已经改名长陵,这是一座连名字都失去的城。 “如果从岚州逃出来,那么长陵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毕竟沥血泉的眼线几乎遍布了水榭山附近的道路。” ———————————————时间来不及,先充字数更新,一会再改。 所纵蛊毒者,如见柳扶风,必先慎之又慎。如见黑刃,无心蛊者,避之而走。 刀圣柳扶风,还有黑刃。 黑袍女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陆离手中的释刀上。就是这把黑刃么?“柳扶风的刀啊。”黑袍女子感叹一声,那声音之中似乎有着不解和无奈。饮血老祖正在一旁,听得黑袍女子的自语,他猛然回头。“白苗,你说什么?柳扶风的刀?释刀?”他根本没有等黑袍女子的回答,直接上前几步,目光再也离不开释刀。 之前因为夜色,饮血老祖还没有仔细看陆离的刀。现在经过黑袍女子白苗的提点,饮血老祖越看那把刀越像传说之中的释刀。“释刀,真的是释刀。长生的释刀!”饮血老祖激动地说道。说着,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全身真气鼓荡,就闯入了烟蛊的包围之中。他的目标就是陆离手中的释刀。 因为烟蛊困住了陆离和公子嫣二人,司叁陵也站在烟蛊之外,可听到饮血老祖叫了一声释刀,而后又看到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就这么冲了上去。司叁陵也回过神来。那把刀竟然是释刀?是了。如果不是,饮血老祖也不会不顾烟蛊,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要知道饮血老祖已经是成名许久的高手。要是真的算起来,他比柳扶风还要高出一辈。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年纪已经老了。世人传说饮血老祖杀人饮血,所以才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而且实力不退。事实上,饮血老祖对于自己的命,的确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蕴含长生之谜的释刀在前,饮血老祖岂能袖手旁观?他自然是想要得到释刀的。 饮血老祖欺身进入,真气喷薄,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这引得烟蛊一阵骚动。 陆离正警戒着,面对烟蛊,他和公子嫣都有些束手无策。在发现周围的烟雾惧怕释刀,正想用释刀脱困。眼见一人当头而来,陆离很自然的应对,就是当头一刀。因为陆离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释刀一刀劈下,真气纵横。那些烟蛊纷纷闪避,给释刀让出了一条大路来。饮血老祖看陆离还敢反击,血色大袖一挥,便如红云一般朝陆离笼来。饮血老祖这一门功夫,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靠着宽大袖袍迷惑对方。饮血老祖与司叁陵,其实可以算得上出自沥血泉正统,所以两人的招式也有些相似。 只不过还是有所区别的,饮血老祖衣袖招式是假,手上功夫是真。而司叁陵,一身功夫全靠一对水袖施展。 红袖昭昭,没有红袖添香的美感,因为这红袖后面,掩藏地是杀意。这出招的人,也不是柔美女子,而是糟老头子。 陆离一式纵横如泥牛入海,所以,陆离变劈为刺。释刀顺着衣袖狠狠刺了进去。眼前这招,虽然是虚招,但是你的衣袖可不是无底洞。陆离心道,若是你的手能比释刀还长,那么,我就认栽。 可释刀这一刺,真的就还刺空了。释刀擦着饮血老祖的手臂刺穿了他的衣袖,可饮血老祖那粗糙的手掌,也按上了陆离的释刀。这一击,饮血老祖完全是凭借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若不是稳稳拿捏住释刀,那么面对刚才陆离那一刺,一旦失之毫厘,那就谬以千里了。 手掌按住释刀刀刃,传来的是一种温良的感觉。面对眼前的小辈,饮血老祖笑了笑,他的真气奔涌而出,顺着释刀而去,他要让眼前的小辈弃刀。他要得到释刀。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传来,饮血老祖把真气催发到极致。他的实力,早就半只脚踏入了凝聚罡气的地步,只是偏偏就差最后临门一脚。所以,他的真气虽然不如钱铿那般浑厚,但是比起陆离等人还是处绰绰有余的。 可陆离仿若未觉一般,似乎完全不惧他的真气压迫。饮血老祖两道白眉一皱,难道这个年轻后生的实力,与自己比肩不成?不对啊,哪怕是与自己相同实力的人拼斗内力,对手也万万不会如此轻松的。 正当饮血老祖奇怪的时候,陆离不慌不忙。他甚至拉住了公子嫣,不让她出手。因为陆离感觉释刀就像一个饥渴的旅人,在最为困苦的时候,得到了水和食物。饮血老祖的真气通过他的手掌,灌入了释刀之中。可释刀不不像普通的刀一般,会将真气传导过来,释刀自己把那股真气囫囵吞下。 正是释刀的作用,给饮血老祖造成了陆离高深莫测的错觉。 陆离到现在才明白了释刀的一丝妙用。释刀之中,是可以储存真气的。所以若是在平时修炼的时候,把真气存入释刀,在需要用的时候,就可以利用这股真气了。 这就是之前,为什么陆离拔刀,就会有真气炸裂的效果。因为释刀的前一位主人是柳扶风,释刀里面存储的自然也就是柳扶风的真气。 刀圣的真气,从来都是如此猛烈而霸道的。这还是柳扶风武功尽失情况下的真气。若是换成柳扶风鼎盛时期的罡气,那释刀储存罡气之后的威力,会有多大? 这才是厚积薄发的威力! 或者说,这才是释刀真正让人恐惧的地方。将平时的一点一滴都收集起来,汇小流而成江河。动手的时候,拔刀便是比对手多出好几倍的真气,完全可以形成碾压的局面啊! 陆离几次拔刀,只是用,没有存。再加上释刀落入钱铿之手,被他抽取真气凝聚罡气。所以释刀之中,柳扶风存下的真气全部被挥霍一空。这个时候,释刀之内就空了下来,它需要被填满。 饮血老祖的真气不断灌入,他终于也发现出了不对来。陆离虽然做出了一幅用力却难以抵挡的样子,可是陆离这幅装出来的表情,怎么可能骗得过人老成精的饮血老祖?饮血老祖收掌撤回真气,这让陆离微微一叹。他倒是巴不得饮血老祖晚点发现,用释刀多削弱一些饮血老祖。“小子,释刀果然是有问题。你竟然能撑这么久。”饮血老祖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第八十八章 曾经 酒馆之中,也会提供住宿。只不过相对于客栈来说,这条件未免也太差了些。 陆离一行人要了两个房间,公子嫣一个,辰源,柴如歌,陆离三人挤在一起。“将就着对付一晚吧。你们没有发现吗?最近其他地方来晋州的人变多了嘛。”柴如歌一边挑选着适合自己休息的位置,一边说道。 陆离找到了床边,靠坐下来。辰源则是当然不让地躺在了唯一的一张床上。 “喂,如歌,说说你的故事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陆离对着柴如歌说道。“你们刚才在打什么哑谜呢?” ——————————————最近下班基本10点半,所以不得不采用这样的方式保持更新,还请见谅 这个情形,让操控蛊毒的黑袍女子一愣神。她的纵蛊之术,就是来自那位被江湖围攻而死的用蛊高手。对于眼前这个情况,那位用蛊高手也曾在他的笔记之中留下过描述。 烟蛊特性,就是因为其无孔不入,淡如青烟,所以被称作烟蛊。而烟蛊培育简单,只要数量足够,便可在瞬息之间噬肉啃骨,让人死得痛苦万分。加之烟蛊对于周围环境异常敏感,也可以用作侦查之用。所以在那位高手所培育的蛊中,烟蛊是他最为常用的蛊毒。 主人操纵,烟蛊却踌躇不前,定然是遇到了它所惧之物。 黑袍女子的目光游弋着,看着陆离和公子嫣两人。他们两人身上,难道会有克制烟蛊的东西? 嗯?那把刀……黑色的刀刃?黑袍女子笃然想到一个人名,这个人名她在那位用蛊高手的手札之上看到过记载。 所纵蛊毒者,如见柳扶风,必先慎之又慎。如见黑刃,无心蛊者,避之而走。 刀圣柳扶风,还有黑刃。 黑袍女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陆离手中的释刀上。就是这把黑刃么?“柳扶风的刀啊。”黑袍女子感叹一声,那声音之中似乎有着不解和无奈。饮血老祖正在一旁,听得黑袍女子的自语,他猛然回头。“白苗,你说什么?柳扶风的刀?释刀?”他根本没有等黑袍女子的回答,直接上前几步,目光再也离不开释刀。 之前因为夜色,饮血老祖还没有仔细看陆离的刀。现在经过黑袍女子白苗的提点,饮血老祖越看那把刀越像传说之中的释刀。“释刀,真的是释刀。长生的释刀!”饮血老祖激动地说道。说着,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全身真气鼓荡,就闯入了烟蛊的包围之中。他的目标就是陆离手中的释刀。 因为烟蛊困住了陆离和公子嫣二人,司叁陵也站在烟蛊之外,可听到饮血老祖叫了一声释刀,而后又看到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就这么冲了上去。司叁陵也回过神来。那把刀竟然是释刀?是了。如果不是,饮血老祖也不会不顾烟蛊,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要知道饮血老祖已经是成名许久的高手。要是真的算起来,他比柳扶风还要高出一辈。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年纪已经老了。世人传说饮血老祖杀人饮血,所以才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而且实力不退。事实上,饮血老祖对于自己的命,的确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蕴含长生之谜的释刀在前,饮血老祖岂能袖手旁观?他自然是想要得到释刀的。 饮血老祖欺身进入,真气喷薄,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这引得烟蛊一阵骚动。 陆离正警戒着,面对烟蛊,他和公子嫣都有些束手无策。在发现周围的烟雾惧怕释刀,正想用释刀脱困。眼见一人当头而来,陆离很自然的应对,就是当头一刀。因为陆离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释刀一刀劈下,真气纵横。那些烟蛊纷纷闪避,给释刀让出了一条大路来。饮血老祖看陆离还敢反击,血色大袖一挥,便如红云一般朝陆离笼来。饮血老祖这一门功夫,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靠着宽大袖袍迷惑对方。饮血老祖与司叁陵,其实可以算得上出自沥血泉正统,所以两人的招式也有些相似。 只不过还是有所区别的,饮血老祖衣袖招式是假,手上功夫是真。而司叁陵,一身功夫全靠一对水袖施展。 红袖昭昭,没有红袖添香的美感,因为这红袖后面,掩藏地是杀意。这出招的人,也不是柔美女子,而是糟老头子。 陆离一式纵横如泥牛入海,所以,陆离变劈为刺。释刀顺着衣袖狠狠刺了进去。眼前这招,虽然是虚招,但是你的衣袖可不是无底洞。陆离心道,若是你的手能比释刀还长,那么,我就认栽。 可释刀这一刺,真的就还刺空了。释刀擦着饮血老祖的手臂刺穿了他的衣袖,可饮血老祖那粗糙的手掌,也按上了陆离的释刀。这一击,饮血老祖完全是凭借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若不是稳稳拿捏住释刀,那么面对刚才陆离那一刺,一旦失之毫厘,那就谬以千里了。 手掌按住释刀刀刃,传来的是一种温良的感觉。面对眼前的小辈,饮血老祖笑了笑,他的真气奔涌而出,顺着释刀而去,他要让眼前的小辈弃刀。他要得到释刀。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传来,饮血老祖把真气催发到极致。他的实力,早就半只脚踏入了凝聚罡气的地步,只是偏偏就差最后临门一脚。所以,他的真气虽然不如钱铿那般浑厚,但是比起陆离等人还是处绰绰有余的。 可陆离仿若未觉一般,似乎完全不惧他的真气压迫。饮血老祖两道白眉一皱,难道这个年轻后生的实力,与自己比肩不成?不对啊,哪怕是与自己相同实力的人拼斗内力,对手也万万不会如此轻松的。 正当饮血老祖奇怪的时候,陆离不慌不忙。他甚至拉住了公子嫣,不让她出手。因为陆离感觉释刀就像一个饥渴的旅人,在最为困苦的时候,得到了水和食物。饮血老祖的真气通过他的手掌,灌入了释刀之中。可释刀不不像普通的刀一般,会将真气传导过来,释刀自己把那股真气囫囵吞下。 正是释刀的作用,给饮血老祖造成了陆离高深莫测的错觉。 陆离到现在才明白了释刀的一丝妙用。释刀之中,是可以储存真气的。所以若是在平时修炼的时候,把真气存入释刀,在需要用的时候,就可以利用这股真气了。 这就是之前,为什么陆离拔刀,就会有真气炸裂的效果。因为释刀的前一位主人是柳扶风,释刀里面存储的自然也就是柳扶风的真气。 刀圣的真气,从来都是如此猛烈而霸道的。 这还是柳扶风武功尽失情况下的真气。若是换成柳扶风鼎盛时期的罡气,那释刀储存罡气之后的威力,会有多大? 这才是厚积薄发的威力!或者说,这才是释刀真正让人恐惧的地方。将平时的一点一滴都收集起来,汇小流而成江河。动手的时候,拔刀便是比对手多出好几倍的真气,完全可以形成碾压的局面啊! 陆离几次拔刀,只是用,没有存。再加上释刀落入钱铿之手,被他抽取真气凝聚罡气。所以释刀之中,柳扶风存下的真气全部被挥霍一空。这个时候,释刀之内就空了下来,它需要被填满。 饮血老祖的真气不断灌入,他终于也发现出了不对来。陆离虽然做出了一幅用力却难以抵挡的样子,可是陆离这幅装出来的表情,怎么可能骗得过人老成精的饮血老祖? 饮血老祖收掌撤回真气,这让陆离微微一叹。他倒是巴不得饮血老祖晚点发现,用释刀多削弱一些饮血老祖。“小子,释刀果然是有问题。你竟然能撑这么久。”饮血老祖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呵呵。”陆离含蓄地笑了笑,他并不想去解释什么。让饮血老祖自己去猜不是挺好的么?毕竟陆离与公子嫣处在劣势。柴如歌那家伙,正被一团烟蛊碾得到处乱跑,现在根本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他们。 但是,如果陆离和公子嫣撑住了攻势,只要等到石谷之中的人反应过来,必定会有援手出现。除去那个心甘情愿留在石谷的彦青不算,今天可是还有贵客在石谷啊。 剑仙沐三白的高徒——小剑仙江轲,他正在石谷。 哪怕他受伤了,中了蛊,可看他的状况,还有柳茗烟的诊断,都在说明他的问题并不是很严重。如果他赶来,那就又是一大助力了。 所以,陆离现在必须要拖延时间。 “小心!”公子嫣忽然提醒。陆离回头,发现背后的公子嫣为了躲避一只水袖,闪避开来,露出了自己左肩这个空档。司叁陵怎会放过机会?他操纵着另外一只水袖,直接就砸向了公子嫣露出来的空档。 幸好公子嫣这声提醒还是非常及时的,在公子嫣侧身闪避的那一瞬,公子嫣就发出了提醒。所以陆离来得及回身,将释刀格在了身后。 水袖撞在了释刀之上,力道不小,但是却远比直接击中陆离来得清微,所造成的伤害也是有限。 第八十九章 武榜第五 一夜无话。 第二日,舟府之中还是一片宁静。 不过,这宁静之中,似乎不乏忙碌。舟府大公子舟向晚再娶一房妾侍,这也算是舟府的一桩大事了。舟向晚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娶了正室和一房妾侍。 舟向晚的正室也是长陵仅存的几户大户人家出声,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这门亲事是他的父亲舟行早亲自定下的。其中也包含了几分其他的意图,毕竟舟家要发展下去,光靠武功在武林立足是不够的。 而舟向晚的第一房妾侍,其实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贴身丫鬟,只是长了他几岁。许是日久生情,所以在成婚之后,便也将她收入了房中。 可是,这第三房妾侍,竟然是舟向晚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女子。 而且现在,这个女子还处于昏迷之中。 一早,舟行早和江涵二人,一齐来到了舟向晚安顿那女子的客房。舟行早的年纪,看上去和柴如歌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就相貌来说,比起柴如歌要儒雅得多。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倒是养出了几分不同的气质来。 一旁的江涵看上去则是温婉得多,完全看不出来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私奔壮举的样子。她依旧漂亮,虽然脸上有了些许皱纹,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容貌秀丽之人。 两人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个女子。那女子的衣衫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她的脸上也是经过擦拭,露出一张靓丽无比的脸,正是那林凌雁。 林凌雁在回水榭山的路上被李白虎所袭击,幸亏鱼云端及时赶到,才让林凌雁趁乱逃了性命。而武宗宝藏的钥匙,林凌雁也还没来得及转交出去。慌乱之中,她慌不择路往晋州逃来。来到长陵不远的地方,她的伤势就支撑不下去了,她陷入了昏迷之中。 而因事出行的舟向晚,正好路过,救了林凌雁。可他不知道林凌雁的身份,他只是看了一眼林凌雁的样貌,就为之倾倒,立刻萌生了娶她为妾的想法。 对于自己儿子的品性,舟行早和江涵了然于心。他对于美色的确是没有什么抗拒的能力。可是,人家姑娘连醒都没有醒过来,就这样娶人家为妾,未免太过儿戏了。 “行早,这位姑娘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嘛?”江涵看着林凌雁有些疑惑。她不会武功,所以不清楚林凌雁是什么情况。 舟行早摇了摇头,说道:“我探查过这位姑娘的经脉,其中有真气留存的痕迹,这位姑娘应该是会武功的。可她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才行啊。” “晚儿真是的,这么着急娶这位姑娘。”江涵叹了口气说道。 舟行早摇了摇头,“慈母多败儿,都是你这位娘惯得。” “怎么?我让他多娶几房媳妇,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对嘛?”江涵脸上愠怒。 舟行早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夫人英明。” 江涵哼了一声,也没有计较下去。“只是委屈了淑芳和文秀。” “只要淑芳还是大妇,我也不会计较什么。”舟行早说道。 “你呀你,自己的算盘打得倒是挺好。”江涵指了指舟行早的脑袋。武榜第九的舟行早竟然是没有躲开,他只是笑着说道:“还不是为了你和晚儿过得好一些。” “我知道。”江涵肯定地说道。 “老爷老爷。”司阍王二忽然跑了进来。 舟行早和江涵走出了林凌雁所在的房间,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爷,门口有个自称是霖越派掌门的人求见。”王二一五一十地说道。 舟行早的眉头挑了挑,霖越派。这个曾经被刀圣柳扶风一人血洗过的门派,最近几年也是焕发出了勃勃生机。究其原因,就是现任霖越派掌门的那个人。与舟行早同列武榜前十,不过是比舟行早排名更加靠前的那位,鲁楚学。 鲁楚学是道州逝阳人,在列入武榜之前,他就用逝阳鲁楚学自称。直到他掌管霖越派短短几年就让霖越派死而复生,这才让天下明白了这个武榜第五的男人,不仅仅是实力高超。 “难道是鲁楚学?我与他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他为何找上门来?”舟行早看似反问,实则自言自语。江涵拉着他的衣袖说道:“不管如何,来者皆是客,相公还是去见见吧。” “王二,开门迎客,而后带客去大堂稍待,我随后就来。”舟行早对着王二说道。 “好的,老爷。”王二答应一声,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舟行早对着江涵说道:“最近几日,你这个为娘的可上点心,千万别让晚儿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来。”“这个地放心。”江涵答应道。 于是舟行早就换了一身衣服,前去大堂会客。 等他来到大堂的时候,大堂之内已经坐了一人。来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只是他的容貌没有丝毫出彩之处,看上去只是平平淡淡的一个人。可是,他偏偏就是武榜第五的鲁楚学。 鲁楚学见到舟行早出来,连忙起身行礼。舟行早也是还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而后各自落座。 “鲁某不请自来,有所叨扰,还望舟兄海涵。”鲁楚学说话之间,感觉有些文绉绉的。 舟行早笑道:“什么叨扰,鲁兄你能前来,寒舍是蓬荜生辉啊。” 两人继续寒暄着,你来我往地说着客套话。 “舟兄久在晋州,可否听闻过最近江湖之事?”鲁楚学在客套过后,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江湖之事?哦,鲁兄是说最近江湖之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武宗宝藏钥匙?”舟行早随意地说道,这个消息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当他说完,忽然就愣住了。 因为在江湖传言之中,有一个消息是说:东秀剑阁的一名女弟子得到了武宗宝藏的钥匙,并且隐藏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家中昏迷着的那个美丽少女。 会不会,这个女子就是那东秀剑阁的女弟子?还是说,自己想多了? 正当舟行早还在思考的时候,鲁楚学却是打断了他的思考。鲁楚学说道:“不瞒舟兄,其实不止是武宗宝藏的钥匙,还有释刀,也是重现江湖。” “什么?释刀?”舟行早吃了一惊,自从刀圣柳扶风落败于剑仙沐三白之手,刀圣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连带着他的佩刀一起消失于江湖。就仿佛这座江湖从来没有过他们的篇章一般。 “是的,释刀。”鲁楚学强调着语气,“这个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可是却即为可靠。这把刀,正是在柳扶风的一名徒弟手中。”说到这里,鲁楚学忽然一捏椅子扶手,“想必舟兄也知道柳扶风这三个字对于我霖越派来说,是什么意义吧?” 舟行早心中敞亮,霖越派是柳扶风屠的,这个血仇,恐怕也只能用血来洗涮。在柳扶风生死不知的时候,那个拿着释刀的徒弟,就成了霖越派复仇的目标。这也是这个位列武榜第五的鲁楚学所期待的。 “所以这次我冒昧来访,就是想请舟兄帮一个忙。”鲁楚学突然站了起来,向着舟行早行了一礼。舟行早连忙阻止,说道:“鲁兄不妨直说,我舟某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帮。” 鲁楚学也不矫情,他盯着舟行早身旁的那一把剑,慎重地说道:“在长陵这个地方,我霖越派势力低微,比不上舟家在此的影响力。所以我想拜托舟兄帮忙注意一下有关释刀,以及持刀之人。” 舟行早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因为他需要权衡利弊得失。这是他身为一家之主的必要反应。 鲁楚学的话也还没有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这是我霖越派最高的长老令,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霖越派的地方,舟兄可以随时来指使我们。” “还有,在杀死那个人之后,释刀可借舟兄参阅。” “好说,好说。”舟行早嘴上答应着,心中还在盘算。凭借舟家在长陵的苦心经营之下,要在长陵打听个一两个人,那真的是太简单了。然后以此来卖鲁楚学一个人情,换取霖越派弟子的听从。更何况还可以研究含有长生之秘的释刀!这么一算,这笔交易好像还是很划算的嘛。 鲁楚学看到舟行早的神情,他再次行礼,说道:“那我就等着舟兄的消息了。” “行。”舟行早这才算是答应下来。这可以算是顺手为之的事。反正他也需要让舟家的人注意武宗宝藏钥匙的消息。 而后,舟行早点汤送客,送走了鲁楚学。 送走他之后,舟行早一人坐在大堂之中,消化着鲁楚学登门而来的举动,还有江湖之中的消息。 武宗宝藏,释刀。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已经足够让整个江湖翻天。樊笼这只笼子禁锢之下的江湖,风平浪静的江湖,恐怕会被这两件东西,搅出巨大的漩涡来。 第九十章 用二十年去忘记 “喏,就是这里了。”柴如歌指着远处的舟家说道。 陆离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户高门大户。五进的开门,端得是富贵逼人。其制式,颇有几分僭越。不过在这长陵,有许多宅子是在以前老宅的遗址上修建起来的。有着曾经的尚陵城做底子,难保不会有什么府邸被重建。 这还是陆离十三年来第一次回到尚陵,或者说第一次踏上长陵的土地。 记忆中那墙,斑驳了时光,在那场陆离一辈子都会记得的凄风苦雨之中,化为了灰烬。在陆离眼中,舟府那模样,变幻了形状。墙还要再高一些,大门的颜色还要深沉一些。陆离的目光游弋着,寻找着与他记忆有着一点点重合的地方。 可惜并没有。 尚陵本是他的家。 可作为一个堇人,在李仲怀,杨寀攻破国都尚陵之后,他就是个无家可归之人了。 “柴如歌你果然记得的。一会万一起什么冲突,你可别下不去手。”公子嫣在一旁说道。柴如歌撇了撇嘴说道:“你们不是樊笼的人么?而且还是小宗师,难道舟行早会不卖你们面子?” 辰源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柴如歌一眼。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亲爹都敢杀,我们只是樊笼的人。武榜之上,除了前三甲,其他人都是很排斥我们这些不上榜之人的。”公子嫣淡然道。 陆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武榜到现在为止,给陆离的感觉有一种自欺欺人的味道。因为每每提起武榜的时候,总会加一句,樊笼邪道皆不上榜。可想而知,那些上榜之人会有多少无奈。所以武榜只是对实力的一种肯定,但是却不是全部。一旦败于他人之手,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武榜也不过如此。 当然,也不得不提一句。武榜第一的剑仙沐三白的实力,绝对不会有人这么去揣测他。而他站在武榜之首,也是当之无愧。 “谁去叫门?”柴如歌指着前面的大门说道。 辰源,陆离和公子嫣的目光都落在了柴如歌身上。 “得,当我没说。”柴如歌不满地撇了撇嘴。他大摇大摆地迈开步子,敲响了门房。司阍王二探出头来,问道:“请问几位是……?请问可否有拜帖?”“我叫辰源,是樊笼的人。有要事找舟大侠相商。”柴如歌脸不红心不跳地当着辰源的面冒充辰源。 王二有些疑惑地看着柴如歌,因为柴如歌那模样,风尘仆仆,看上去并不周整。至少樊笼也算是大姜王朝一个得力的衙门,怎么说出来办事的人会注意下形象吧? “樊笼的人?还请各位出示下腰牌。”王二在舟家当值也久,所以也留了个心眼。 公子嫣不耐烦地掏出了自己的腰牌,扔到了王二手里。王二端详了一阵,靠他是判断不出真假的,但是至少对方这个态度,让王二觉得这些人来得很有底气。自家老爷也是江湖之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作为舟府的门房,最起码得有辨别的能力。他可不能让江湖骗子进来骗吃骗喝。 “樊笼公子嫣,如果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也没有关系,只要听说过樊笼就可以了。”公子嫣颇有些高傲地说道。对待门拦路的门房,就是需要这幅态度。 “各位稍后。”王二对着四个人点了点头,然后走进门去。 “搞定。”柴如歌冲辰源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辰源的眼神正看向远处,没有理睬他。 不一会,王二就回来了。他走到公子嫣身边,说道:“各位,我家老爷有请。请跟随我来。”王二很自觉地在前面带路,四人跟在他身后,进入了舟府。 来到舟府的大堂,陆离终于见到了传说之中的舟行早。舟行早果然是有条不紊,颇具气度的人,只不过,当他看到跟在辰源身后的柴如歌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王二,上茶,送客。”舟行早倒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下了逐客令了。 这让陆离和公子嫣都是一惊。在知道了柴如歌与江涵的事后,他们已经料到这趟舟府之行,肯定不会太顺利,但是没有想到,舟行早竟然直接就逐客了。 “等等。”公子嫣阻止道。 舟行早挑了挑眉头,显得十分不悦。任谁见到曾经抢走自己未婚妻的男人上门,他都不会开心的。“看在你是樊笼之人,有话快说!” 柴如歌在门口,耸了耸肩,而后走出门去。“我就知道,你们聊。” “我们是想来了解了解,贵府最近可是收留了什么女子?”公子嫣说道。辰源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话,陆离不太适合做樊笼的主事之人,所以一切就交给公子嫣了。 虽然公子嫣时而迷糊,时而聪明,但是总得来说,还是十分可靠的。 “没有。”舟行早显得十分冷漠,倒是坐实了公子嫣对他的判断,他真的不怎么待见樊笼的人。 这个时候,柴如歌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江涵的声音。 “呃……”柴如歌呃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各自沉默。 曾经的双宿双栖,曾经的天荒地老,最后终究变成了叹息,和那相顾无言的默然。 这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不是么? 听到那声音,舟行早不顾陆离他们,走出门去。庭院之中,正站着江涵。柴如歌和江涵两人时隔近二十年的相见,没有预兆,突如其然。 柴如歌完全愣在那里,江涵的模样,依稀是他最熟悉的面孔。只是曾经笑靥如花,变成现在的无比陌生。柴如歌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只好愣在那里。 “娘子,你怎么来了?”舟行早走上前去,用背影挡住了柴如歌望向江涵的眼神。 江涵这才恢复了常态,她柔声说道:“相公,我……” 后面的话,柴如歌没有听清。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自己。他的脑海之中,一幕一幕全是曾经的回忆。一度以为已经遗忘,却在此刻翻涌而来的回忆。 初见时的青衫粉裙。 花月下的情深意笃。 私奔时的义无反顾。 离开时的刻骨铭心。 这些记忆,就像一把把钢刀,将柴如歌自以为坚硬如铁的心肠划出一道道伤痕。在经过时间的洗礼之后,柴如歌自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有了足够坚实的甲壳来保护其中最为柔软的部分。 可就在见到江涵的一刹那,柴如歌发现,这些所谓的铁心石肠;所谓的恩断义绝;所谓的心丧如死。到后来,都酿成了一汪苦海,闷在心中,无法倾泻一丝一毫。 有的,只是自己的苦。 二十年的时间,如果只是用来忘记你的话。那就太短了…… 真的,太短了…… “我来,没有什么的。我是无意的,只是我跟他们来的。就是樊笼。”柴如歌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语气如同往常一样,但是事实上他已经前言不搭后语。 “不要以为你加入了樊笼,就能怎么样了。”舟行早冷冷道。江涵在背后扯了扯舟行早,因为她这二十年来,深知自己相公的脾气。柴如歌的事,是自己年少不懂事,却同时伤害了两个男人。 江涵对着舟行早摇了摇头,示意他收敛下自己的脾气。 舟行早冷哼一声,但还是听从了江涵的意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以再回答一遍,没有,我们府上没有收留什么来历不明的女子。” “哦,是嘛?”公子嫣一脸疑惑的表情。自己从遍布江湖的竹篾之中得来的消息,还是比较可信的。如果消息不假,那么就舟行早在撒谎。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后面跑出一个人来。那人十分年轻,大概二十不到,看样貌与江涵多有相似。那人便跑便喊道:“爹,娘,不好了。我的小三姑娘不见了。” 小三姑娘?陆离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一愣神。 舟行早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舟向晚的脸上现在写满了担忧。“她明明就没有醒来过,她一直睡在房里的,可我刚才去看她,却发现她不见了!她还受着内伤,这可咋办啊!” “晚儿,淡定。”舟行早吐出这几个字。舟向晚似乎也是留意到了今天还有客人在此,连忙不再言语,但是他脸上担忧的表情,却是挥之不去。 “小三姑娘?”陆离重复着舟向晚的话,然后他看向了公子嫣。他觉得,就刚才舟行早的行为,再加上舟行早的儿子的说法。陆离心中顿时有了猜测,这个舟行早儿子口中的小三姑娘,恐怕也是来路不明吧。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似乎府上有什么人不见了?”陆离在一旁说道。 舟行早瞥了一眼这位年轻人,目光不知怎么地就滑落在了这人身后包裹之中,那里有一把刀只露出一个刀柄。 “爹,你快派人去找找吧。我一定要娶她的!”舟向晚还在哀求着。 第九十一章 再见臭狗 江涵拉过舟向晚,安抚道:“晚儿,没看见你爹正会客么?” 舟向晚打量着陆离等四人,急道:“可是娘,小三姑娘真的不见了。” “娘知道,娘这就让爹派人去找。还有,你也是大人了,可不能再这么毛躁了。”江涵耐着性子说道,“还有啊,别一口一个小三姑娘了,你连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能娶人家呢?” “娘,我知道,我都知道。”舟向晚急着说道。 陆离看见柴如歌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仔细想来,若是当时江涵没有离开柴如歌,或许柴如歌的孩子也就这么大了吧。 “来人,来人。”舟行早在庭中叫道。 很快,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院子之中,“老爷,有什么吩咐?” “封锁府内,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还有,去附近找一找有没有人看到那个女子的身影。”舟行早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家的儿子自己知道,舟向晚虽说娶了两房媳妇,可是自己却没有多少成长。这全是因为他年幼时,曾经感染过一场风寒,体热焦躁,影响了他的智力。虽说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是一旦遇上点什么事,就顿时乱了方寸。 看着儿子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舟行早摇了摇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自己武榜第九的一手慢剑,可以传给外人。可这份家业,终究是要给自己子嗣留着的。这孩子,如何能够挑起舟家未来的大梁? 舟行早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柴如歌,眼底之中露出一丝狰狞。当年柴如歌使诡计拐走了江涵,而且破了她的完璧之身,让她怀孕。等江涵回心转意的时候,她毅然选择了药流,结果却坏了身子,伤了元气。 江涵好不容易调养好身子,生下了舟向晚。但是那以后,她的身体就不允许再生育了。所以,舟行早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而舟向晚年幼之时,那一场大病,也是拜娘胎里先天不足所赐。 这让舟行早如何不恨柴如歌? 看着柴如歌现在依旧盯着江涵的模样,舟行早气不打一处来。“说了送客。怎么要我主随客便不曾?” 公子嫣正想发作,却被陆离一只大手按在肩头。“既然舟大侠还有家事,那么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说着,陆离拉着明显冷了面孔的公子嫣快步走了出去。 辰源至始至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拉了拉柴如歌,让他不要发愣了。 “你走,你给我走。”江涵看着柴如歌,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但是她的口中依然说着让他走。 “嗯,我走。”柴如歌的声音细如蚊蚋,没有半丝平日里那嬉笑。他随着辰源的脚步,亦步亦趋,如同失了魂的提线木偶,一步步走出这舟府。 陆离已经走到拐角,这时候却听到了一人说话的声音,“老爷,我们发现了隐藏在后院的那个女子,不过,他被一个男人挟持着,正在与我们交手。”这应该是刚才那舟府护卫的回报。 陆离与公子嫣立刻对视一眼,两人快步走出,从舟府之外,直奔后院而去。虽然是白天,但是在城内运用轻功追击,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长陵本是堇都尚陵,在贠朝四国之中,是唯一一个重文甚于重武的国家。自从被大乾军的铁蹄蹂躏之后,原本的大家闺秀尚陵,便被改名为长陵。长陵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哪怕没有当年尚陵那般气派,但是也绝对是够热闹。 陆离和公子嫣来到舟府后院,却是被院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后院之内,几乎占满了人。陆离一个一个数过去。“李白虎,司叁陵,饮血老祖,兰渺渺,吕大嘴。”这几个,是他认识的人。可是还有几个人,陆离根本不认识。 “武榜十六,断弦秦轩。地三仙,濮忒透,艾戈湃,潘裴。”公子嫣说出了剩下的人名。 公子嫣和陆离两人找了屋顶一处遮挡之处,观望着。面对这么多人,而且还有凝聚罡气境界的高手,至少先看看情况再说。这些人可以说包围了舟家的后院,他们分成了两拨,在院中交手。院子里的地上还有几个舟家的护卫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他们应该和那什么小三姑娘有关吧?”陆离小声地在公子嫣耳边说道。公子嫣感觉耳朵有点痒痒的,伸手挠了挠,说道:“不清楚,不过,舟行早有问题。” “什么问题?他在向我们隐藏什么。”公子嫣说道。 陆离听闻点了点头,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子。那是公子嫣身上的味道,这让他有些不适应的同时却又有几分沉醉。真是古怪的感觉。可公子嫣仿佛茫然不觉,依旧在那边讲些什么。 “那个手上亮晃晃的那个人,是断弦秦轩,是以丝线作为自己的武器,再配合他的罡气,效果也是威力无比。哦,对了,他还有个徒弟在囚牛岛,好像叫姚奚来着。”公子嫣小声地说道。 陆离挑了挑眉毛,他想起了在囚牛岛上,姚奚就是用得一手细丝,擅长将人绞成肉末。“疯狗姚奚么?”陆离反问道。 公子嫣没有理会他,继续观察着舟府后院那一片混乱。 “那地三仙,据说来自朔夜,可看他们的面相,却完全没有草原人的特征。老大叫濮忒透。名字很怪,武功更怪。老二叫艾戈湃,使用得是一根木棍。老三叫做潘斐,这个人说他自己是草原人,可是他没有一点像草原人。”公子嫣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研究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啊! “嗯?那人是?”公子嫣忽然指着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那人的身后背着一口巨大的口袋,看上去颇为沉重。 那道人影四脚着地,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态向前奔行。他是想要绕开正在争抢出手的人。 “那人好像一条狗哦。”公子嫣指着那人说道。 陆离顺着公子嫣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个背着大口袋的人,分明就是曾几何时在绝仞峰上见到的臭狗。臭狗背着一人多高的口袋,样子很滑稽。可是他行进的方式,却是极为独特。因为他在膝盖,腿脚这些地方绑上钩爪,所以在他配合真气用力的时候,钢爪就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说现在,他借着勾抓之力,在墙上飞奔。 “我们走。”陆离对着公子嫣说道。 “去哪?”公子嫣没有懂。 “我敢打赌,这绝对会和那林凌雁有关。”陆离看似胸由成竹,实际上也只是一种猜测。很简单的换位思考。能够惊动这么多人,必定是关系重大。再加上臭狗现在的表情和动作都带着几分诡异,他分明是在逃避什么!这么一联想,最近的江湖之中似乎就只有林凌雁,还有在她手中的宝藏钥匙能够达到要求。。 臭狗这样的行为,明显是想吃独食。 “我们出手吧。”公子嫣忽然说道,说着她就想拔刀而上。这个时候抢回林凌雁,她就会重新取得主动。 陆离制止了她,他说道:“再等一等。”因为他看到有人动手。 急匆匆赶来的舟家家主,舟行早! 舟行早一脸沉静。 第九十二章 剑醒迟 舟行早的剑,不长,而且十分纤细。剑脊之上,还添加了镂空的花纹。看上去,竟是比东秀剑阁的秀剑还要秀气几分。 然而这把剑的名字,一点都不秀气。 锲空。 直白到让人怀疑当初为剑取名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剑脊之上的镂空,所以干脆就叫它锲空了。 锲空剑在手,舟行早罡气外露,展示出几分霸道来。臭狗看着锋利的剑刃,他丝毫不怀疑,这把剑是否能够切开自己的脖子。“放下袋子。”舟行早冷冷地说道。 臭狗笑了笑,他那相貌,笑起来很难看。但是他还是依言放开了口袋,那袋子口没有系上,所以放在地上之后,口袋歪斜,露出里面的东西来。哦,那并不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人。 舟行早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来了如此多莫名其妙的人,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么?他好像猜到了这人的身份。舟向晚口中的小三姑娘,或者说东秀剑阁的林凌雁,她闭着眼睛,躺在袋子之中。 舟行早的眼睛眯了起来,如果江涵在这里,她就会知道,这是舟行早愤怒的标志。“都给我住手!”舟行早大喊道。 可是现在院内似乎没有一个人在听他讲话。 李白虎领衔的沥血泉众人本就是打探到林凌雁被舟向晚带到舟家之后,才上门来抢人抢钥匙的。 至于兰渺渺,血魔吕大嘴,臭狗三人,则是与李白虎等人汇合在了一起。他们在绝仞和倚枯两峰之上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武宗宝藏的蛛丝马迹。但是他们在那里的活动,却引起了鹿园书院的注意。 鹿园书院可不只是书院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出现李白虎这样的人物。 于是他们三人只能撤走,再去寻找传说之中下一个宝藏埋藏之地。逝水的源头,远离中原的云滇之地。但是还没有踏上寻宝的道路,就被另外一个消息吸引了回来。 武宗宝藏钥匙现身。 既然寻找不到宝藏所在之地,那为何不寻找到钥匙?说不定上面会有指向宝藏所在的线索呢?而且如果是先找到宝藏的话,没有钥匙也无法开启宝藏,还是先得到钥匙,再去慢慢寻找。 可是他们在中途遇到了秦轩和地三仙。秦轩此人,算是一位江湖独行客,手中金蚕丝锐利无比。不过关于此人的消息极少,唯一的消息,就是他有位徒弟,姚奚。秦轩与地三仙算得上是朋友,此次适逢武宗宝藏钥匙风波,他们也是不甘寂寞,前来趟这一趟浑水。 眼见没有人理会自己,舟行早笑了笑。而后,他起剑。锲空剑被他拖在身后,随着他的步法来到正在激斗的秦轩和李白虎身前。秦轩的功夫,就是以丝线去模仿天罗缠丝手。可是偏偏却遇上了习得天罗缠丝手的李白虎。 两人之间,一个根根丝线飘飞乱舞,一个如丝罡气无孔不入。 可舟行早就这么硬挤进了两人之间。 漫天罡气,奈我何? 锲空剑强横地插入了秦轩和李白虎之间,两人的罡气击打在剑刃之上,可那看似多余的镂空设计,却是让那些罡气穿透过剑身。所以舟行早的剑,很稳。 舟行早的手腕一转,锲空剑之上罡气随之一旋,仿佛一个纺锤,搅动起了丝线。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可罡气很猛。他轻而易举地就牵引住了两人的罡气,然后越绕越深。 “给我停下!” 舟行早一声大喝,锲空剑慢悠悠地一转,然后猛地上扬。秦轩和李白虎都是神色一变。秦轩的丝线是有实物的,被剑缠绕住还说得过去。可是李白虎的罡气,虽然凝实,可它还是气的一种。牵引罡气,举重若轻,那就没有那么容易做到了。 两人在舟行早的插手下,不得不分开。 “不愧是舟行早。”秦轩打着招呼。同为武榜中人,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绝对不会是邪道中人,所以两人可以算是同道中人。李白虎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也根本不需要客气。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让他逃走。”舟行早一指想要逃走的臭狗,冷冷地对李白虎说道。刚才舟行早强行介入,制止秦轩和李白虎,臭狗也是抓住机会,想要逃开。 李白虎冲臭狗招了招手。臭狗愣了愣,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拎着装着林凌雁的袋子,站到了李白虎身边。其他人看到林凌雁的归属确定,也都停了下来。 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舟行早站在正中,冷笑着说道:“各位不请自来,真是让我这主人受宠若惊啊。” “舟兄,还望海涵。我等是追击这些沥血泉魔头而来。”秦轩抱拳说道。他的身后,站着地三仙。气势上丝毫不弱于沥血泉众人。“不知道舟兄是否拿到了武宗宝藏的钥匙。” “什么钥匙?”舟行早没有收剑,反而是警惕地看着他们。 李白虎抱臂而笑,说道:“舟大侠还是别装了吧。林凌雁被我击伤,内伤只有我能解。若不是鱼云端赶来,我想贵府公子也没有机会遇到这个女子了。” 李白虎一指口袋之中的林凌雁,说道:“她的身上,现在已经没有了钥匙。那么钥匙会在哪里呢?”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向了舟行早。舟行早面不改色,说道:“我不知道什么钥匙。” “呵呵呵。”兰渺渺娇笑出声,说道:“男人啊,没一句实话。” 秦轩也说道:“舟兄,我一向敬佩你。若是你得了钥匙,也好过被沥血泉的人得去。”这话看似在支持舟行早,可其中隐含之意却是在探舟行早的口风。 “我说过,我根本没有见过钥匙。”舟行早瞥了一眼秦轩,“还请各位离开。” “爹,找到小三姑娘了嘛?”这个时候,舟向晚突然走进了剑拔弩张的后院。他的到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只有舟行早面色严厉,斥责道:“晚儿,你来干什么!回去。” 舟向晚在护卫的包围之下,一步步走上前来。他看到了被装在袋子里生死不知的林凌雁。“爹,你快救救她。” “哦?看起来,贵公子情深意笃啊。”司叁陵用很是吃味的语气说道。 下一刻,饮血老祖忽然毫无预兆地动了。他飘摇地身子忽地向前扑去,他的目标,赫然就是舟向晚。林凌雁在舟府被发现,而此时她身上没有了钥匙。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都会猜想,那钥匙是不是就在舟府之中? 所以哪怕舟行早真的没有见过,他也是百口莫辩。因为在场的人,都倾向于这个答案。 饮血老祖就是想用舟向晚,逼迫舟行早说出实情,或是交出钥匙。 可是他失败了。 他先动手,可是有一把剑却是慢吞吞地后发先至。那把剑就这么直直地挡在饮血老祖身前,剑刃之后,是察觉到饮血老祖目的的舟行早。这一交手,饮血老祖就发现了不对。舟行早的剑势其实很慢,他可以清楚地看清舟行早是如何出剑的。可是清楚的看见,却根本无法阻挡。或者说,你想阻挡,就已经迟了。 剑已及身,醒悟已迟。 故名剑醒迟。 饮血老祖不得已放弃这个想法,他只能后退。 可是,当舟行早转身的时候,却发现舟向晚身边的护卫倒了一地。一个身影正站在舟向晚身后,挟持了舟向晚。“爹。”舟向晚天生体弱,所以并没有习武。遇到这样的情形,他早就慌了神。 舟行早的眼睛有眯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挟持舟向晚的臭狗,从牙缝之中挤出两个字来,“找死。”臭狗不以为意,他用爪子对准了舟向晚。刚才舟行早就是这样用剑指着他的脖子的。臭狗的眼神飘向了李白虎,似乎在问,下一步该如何。 李白虎只是微笑着,他说道:“现在,我想舟大侠能够好好地,冷静地说出关于钥匙的事了。当然,舟大侠能够自己交出钥匙,那也是极好的。” “以人相要挟,无耻!”秦轩刚想动手。但是却被李白虎嘲讽道:“你这是在谋害舟大侠的公子,你知道嘛?” 臭狗也在此刻说道:“只要你敢动手,你知道后果的。”说着,他用力一勒舟向晚的脖子。向舟行早复仇的快感包围着他,让他感到有些亢奋。毕竟舟行早是武榜第九,秦轩是武榜十六。要说实力,也都在他之上。可是现在,两人都只能听自己的话。 秦轩倒是想不听,可是若是那样,就彻底与舟行早恶了关系了。 这下,秦轩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舟向晚在臭狗的挟持之下,瑟瑟发抖,一副会晕过去的模样。这也怪不得他,他从小体弱,又是没有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舟向晚都远远没有成熟。 “为了令郎,我想你应该会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李白虎笑了笑,他抱臂而立,用手指敲打着手肘,这是他胸有成竹的表现。 第九十三章 毒角虬 “晚儿,晚儿。”江涵的声音传来,舟行早朝护卫们使了一个眼色,让府上护卫拦住江涵,不让她进来。 “哦?看起来,似乎是舟夫人呢。”饮血老祖笑着说道。舟行早看着锲空剑,眉也不抬。“你们这是自寻死路。”他的手掌抹过锲空剑,剑身微颤,一如他的心境。 “向晚,晚儿,你们放开他!”江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劫持,做母亲的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江涵呼喊着想要上前,却被府上护卫拦住了。这个时候,江涵如果上前,无疑是危险的。 “舟大侠,我们来助你。”秦轩双手一扬,几根晶莹的细线随风而动。 李白虎笑笑,天罗缠丝手会怕这以天蚕丝冒充的功夫?他现在主要的目标,还是舟行早。他想以舟行早的儿子,来威胁舟行早交出钥匙。毕竟武宗宝藏,事关重大。 如果一个孩子还不够,那么他也不介意再以一个江涵作为要挟。现在的李白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书生了。对于这类事情可没有丝毫的障碍。 “啊。”正当气氛越来越凝重的时候,舟府的护卫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正准备动手的舟行早回头,却发现护卫们一个个人仰马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护卫之中,那人披头散发,额头之上长了一个可怖的肉瘤。肉瘤处青筋虬结,皮肤褶皱。那模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江涵尖叫一声,却是落入了那人手中。 “李小鬼,你太慢了。”那人很是不屑地说道。 见到那人,李白虎眉头也是蹙起,他很不想见到这个人。因为与他一起来的人,虽然是邪道中人,但他们还是人。有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做的。所以,李白虎还可以指使他们。可是这个额头长着肉瘤的男子,却是丧失了作为人的本性。 “毒角虬,单信。”远处的公子嫣忽然严肃起来。 陆离在一旁问道:“那个头顶生疮的家伙?” “是的。樊笼甲等通缉,曾经为修炼一身毒功,毒害了丹阳县一村的村民,只为了验证毒的威力。而且此人好女色,又以妇人为佳。曾经在涂州侵害妇人二十九名,”公子嫣说着,青葱般的手指按上了柳叶刀,“这样的人渣,见一次,杀一次。” 陆离点了点头,的确是人渣。 可是现在,江涵就落在了单信手中。单信贴近江涵,江涵虽说年过四十,可是出生大户人家,从小便是锦衣玉食。与舟行早成婚之后,舟行早对她更是呵护有加,从来不让她干一丝重活。所以江涵的样貌身材,看上去就如同三十妇人一般。 江涵直面着单信的脸,花容失色。那颗引人注目的肉瘤离她不过两三寸的距离。肉瘤之上的经脉,充盈着腐朽的味道。单信看着江涵的表情,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来。“又是一个俊俏的小妇人啊。”说着,他还迷醉一般,靠近江涵用鼻子吸了一口气。“不错的味道呢。” 江涵抗拒着,想要逃跑,却被单信一手抓住。 可这个时候,舟行早的剑也到了。舟行早的剑可以很慢,但这个时候,他的剑很快。快到几乎看不见人影剑影。 似快实快,似快实慢,似慢实慢,似慢实快。 舟行早的剑,有四种境界。如今的他,早已炉火纯青,信手捏来。 江涵遇险,所以,他用的是最快的剑。 可是单信只是做了一个动作,就让舟行早停下了剑。他一手扼住江涵咽喉,然后向前一推。他把江涵当作盾牌,去格挡舟行早这一剑。舟行早硬生生止住剑势。他岂能伤害江涵?有江涵作为掣肘,他无法尽全力施展。武榜第九的实力,硬生生被遏制了威胁。 “下次出剑,记得要快,至少要比我捏断她的脖子快。”单信笑着,咧开一张大嘴。 舟行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单信的实力,不见得比舟行早高,可是他偏偏拿捏住了舟行早的软肋。 一时之间,场面安静下来。 单信算不上沥血泉的人,可是江湖之上,沥血泉往往就是邪道邪派的代名词。所以单信自然就被看成了是沥血泉一伙的。在秦轩看来,邪道众人抓住了舟行早的妻儿作为要挟,甚是可恨。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自己的行动导致舟行早妻儿受伤乃至送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白虎原本很好地拿捏着尺度,他并不是想要和舟行早结下血仇。他只是想通过舟向晚要挟舟行早交出钥匙,如此而已。可是也不知道单信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他的到来,让李白虎有了一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因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本身就是一个极恶之人。 “我刚才可都知晓了,武宗宝藏的钥匙就在你手里吧?交出来,我勉为其难,放了这位美人如何?”单信笑着,一双细眼之中满是笑意。 舟行早没有说话,因为现在说话毫无意义。他在等待时机,等待着机会一击必杀。 龙有逆鳞,触之必杀。而江涵和舟向晚,无疑就是舟行早的逆鳞。无论单信是否放了江涵,他都已经被舟行早列入必杀的名单。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剑光从天空降下,目标正是单信。单信连忙带着江涵往旁边一闪。“嘭”地一声,一道雄劲的真气砸在了地上,将地面砸出一道凹痕。 两个人影从一旁的墙头跃下。李白虎眯起了眼睛,单信用手摸了摸肉瘤。来人他们都认识,或者说他们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小剑仙,江轲。 古河派这一代之中,最为出众的弟子。还未完全踏入凝聚罡气的境界,便已经是武榜十一! 随之现身的,还有白应龙。 “单信,你我也是纠缠了多日,竟然还敢现身,今日我就了解了你!”江轲厉喝道。他手中握着一把怪异的长剑,仿佛是一把没有打造完成的剑,只是粗浅的有了一个剑的样子,却没有开锋,没有打磨。 百砧就是这把剑的名字。 古怪的剑,古怪的名,却掩藏不了江轲的实力。 单信见到江轲,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是阴魂不散。老子只不过是重出江湖,为什么会遇到你这样烦人的跟屁虫!” “邪道妖魔,人人共诛!”江轲大声说道。白应龙在他身后,也是抽出了十月剑,以壮声势。 江轲丝毫不在意他这一句话,就已经将这个院子之中的大部分人都骂了进去。有着古河派作为他的后盾,有着剑仙沐三白作为他的师尊。江轲的确没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越来越乱的场面,陆离和公子嫣这两人也无法在安稳地躲在暗处了。 “必须拿下单信的人头,其他的人,能够解决就解决了吧。”公子嫣做出了决定。基于樊笼立场所做出的决定。 陆离心中盘算了一番,然后指了指自己,说道:“就凭我们两人?”陆离可没忘记在石谷之时,公子嫣被李白虎轻松制住,自己借着释刀之力,也被饮血老祖和司叁陵联手拦截。现在还多出了兰渺渺,吕大嘴,臭狗,还有那单信。哪怕算上舟行早,算上那什么秦轩和地三仙,也不过是势均力敌。 “辰源和柴如歌去哪了?”公子嫣忽然问道。 陆离摇了摇头,柴如歌和辰源似乎刚才从舟府出来的时候,就没有跟上他们两人。 “暂时不管,等会伺机而动。”公子嫣说道。“辰源和柴如歌会不会折回舟府去寻找武宗宝藏钥匙的下落?” 陆离摆摆手,说道:“我猜,舟行早可能知道钥匙的消息,但是却没有得到钥匙。” “哦?为什么。”公子嫣问道。 “你能在石谷为了皇甫玉扔出武宗宝藏的钥匙。将妻儿放在心中舟行早难道会为了一把钥匙而让自己的儿子、妻子处在现在的境地之中?”陆离一脸严肃地说道。 公子嫣转念一想,的确是如此。 “所以,他应该没有得到钥匙,或者那钥匙根本就还在林凌雁身上,或者,那钥匙被林凌雁藏了起来。这都是有可能的。”陆离推测道。 “看起来,这关键还是在林凌雁身上?” “有几分这样的感觉。”陆离也没把话说死,虽然他心中是有这样的推断,可是还没有得到验证。 “那一会交给你一个任务。”公子嫣理所当然地说道。 陆离奇怪道:“什么任务?” “趁他们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那林凌雁身上,你去把她抢过来。” “我?”陆离很是疑惑。 公子嫣盯着陆离的眼睛,眼神之中只包含了三个字,去不去。 陆离直视着公子嫣的双眸,忽然又把头扭了开去,把目光落回舟府。“好好好,听你的行了吧。” 公子嫣嫣然一笑,她喜欢这样指使人的感觉。 舟府的后院,如今可以真正算的上是后院起火。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来到这里,只为逼问一把钥匙的下落。 第九十四章 用二十息去记起 毒角虬单信依然拿捏江涵,刚才为了躲避江轲那一剑,单信掐着江涵的喉咙躲开。这让江涵差点窒息,所以她现在的脸色绯红。 “呀呀呀呀,美人的脸色更好看了呢。”单信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江轲握紧百砧意欲再次动手。可是一把剑挡在了他的面前,那是锲空剑。“不要出手。”舟行早现在还能保持平静,这一点江轲也是由衷的佩服。他阻止江轲,因为他要确保江涵的性命。 江轲为武榜十一,舟行早武榜第九。两人的差距,无非就是真气和罡气的差别。对于江轲来说,这一步很简单。所以差距不大。而且就(背)景来说,江轲所在的古河派,比起舟家自己一家,可能更加家大业大。但是江轲现在也不想理会舟行早的态度,毕竟换作是他,他的妻儿被人挟持,恐怕他也不会让别人乱来,坏了事。 “看来你是真的很关心这个美人的死活呢。只要你交出钥匙就好了呀。”单信也是确定,钥匙就在舟府之中。说着,他手指用力,提起了江涵。江涵双手死死抓住单信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单信的肉中。可是单信的手臂如同钢铁铸造一般,一点都没有松开。江涵呼吸不能,只能胡乱踢蹬着腿。 看到这幅情形,舟行早身形一花。锲空剑扬起,却被一只手拿捏住。 李白虎挡下了舟行早这含恨一击。虽然李白虎也鄙视着单信的做法,但是从理智上来说,他也不得不承认,单信的方法很有效。现在的舟行早,已经开始有点乱了方寸了。 单信看着李白虎挡下舟行早,笑道:“李小鬼,你再挡他片刻。如果他不打算交出钥匙,那么,我就掐死这个美人好了。可惜呀,不能让我快活一场呢。” 听到这话,舟行早怒目圆瞪,话也不说,直冲向前。 “娘!”被臭狗挟持的舟向晚也是担心娘亲,死命挣扎着。虽然自己容易犯浑,可是对江涵这个娘亲,他一直尽着孝道。 “哈哈哈哈。”单信略带狂妄的笑声响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武榜第九,很厉害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几只翎羽短箭带着尖锐的声响,擦着江涵的身体而过,直袭单信。单信闪避不及,被一支短箭射中肩头。在他受伤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放开了江涵。江涵瘫坐在地,得以喘息。“救我!行早!”她大声呼喊着。可单信却四处瞄着,躲到了江涵的身后,想以江涵为挡箭牌。因为这几支箭,真的是难以想像的刁钻。 在远处屋脊背后的陆离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好像是柴如歌在说话,“辰源,谢谢。”陆离一转头,发现柴如歌和辰源正联袂而来。刚才那几支箭,正是辰源的杰作。 柴如歌脸色冰冷,却是一脸焦急地问着辰源:“时间太久,我都不记得如何运行剑诀了。” 辰源没有说话,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心。 柴如歌点了点头,说道:“让我想想,我应该能记起。”说着,他从屋脊一跃而下,直奔一院乱局而去。 陆离看着柴如歌的背影,问道:“辰源,他怎么了?”“他记起来了。”带着童真的声音想起,却是夹杂着一份欣慰。 柴如歌在屋顶借力,飞驰而下。这是古河派的身法——游仙步。这也是柴如歌率先记起来的东西。他深深深深的呼吸,这一次,他的脑海之中,没有出现江涵阻止他动手的声音,因为,江涵正在呼救。 她在求救,所以他来救。 这次是她,让他动手。 可是,柴如歌已经太久没有动手了。太久太久,久到连剑诀剑招都已经忘记。因为这些东西,在用来遗忘江涵的二十年里,带着那份刻骨铭心,一起被遗忘了。 所以,他方才才会问辰源。但是辰源只是告诉他,问问自己的心。 我的心意?柴如歌双目凝神。 你舟行早畏畏缩缩做不到的事,我柴如歌来做!你舟行早守护不了的人,我柴如歌来守! 于是,一个深呼吸。柴如歌从房顶跃下,他想起了古河派的游仙步。 佛经之中,一次呼吸,便为一息。 这是第一息。 柴如歌脚步落地,惊起一片惊疑。这个相貌沧桑,沉默无言的中年男人,突然的出现。他已经退出江湖很久很久。哪怕曾经有人听过那个威风凛凛的称号,可恐怕没有人会记得这个人。 落地,呼吸。 这是第二息。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猜疑、困惑、迷惑、惊讶、厌恶,形形色色的目光,形形色色的人。 柴如歌只是闭目,然后,再次呼气,吸气。 这是第三息。 当他的双目再次睁开的时候,一股猛烈的真气从他的体内爆发出来。他记起了古河派的心法——逆流诀。这是他曾经修行,熟悉到骨子里的心法。 真气周身,回旋炸裂,柴如歌宛如谪仙之姿。他伸出了右手,在空中虚握。那个姿势,分明是持剑的姿势。可是他的手中并没有剑,于是,他这个伸手的姿势仿佛成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在邀请谁? 江轲看着突然出现的柴如歌,眉头忽然皱起,他隐隐地想起了古河派之中一个传说。而在他的身后,白应龙忽然惊咦一声。被他握在手中的十月剑,竟然自己颤动起来。那种颤动,仿佛是多年未见老友的悸动。 白应龙左手按在十月剑之上,右手用力抓住剑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个剑客,怎么能够让自己的剑无端脱手?可是十月剑之上亮起的亮光,是白应龙从未见过的耀眼。 怎么回事?他是在石谷见过柴如歌的人,所以他很好奇柴如歌为何会在这里,而且,自己手中的十月,难道和那男人有关? “师兄,这是……”白应龙想向他的师兄江轲求助,可是他话未说完,十月剑便欢快地脱手而出,奔向那个男人。 曾经生死相依的邀约,怎能不诺? 前路腥风血雨的相请,岂敢不赴? 十月剑入手,柴如歌笑了笑,“好久不见,老朋友。” 他陡然仰天长啸。所有人被这啸声震慑。单信只是皱眉,却忘了继续下手。江涵看着柴如歌的身影,他那样的意气风发。这个身影,仿佛又是记忆深处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没有十月剑的柴如歌,是个只会用柴火烤乳鸽的柴如歌。 十月在手的柴如歌,他就不再是柴如歌。 他是…… “十月如歌。”江轲忽然说道。白应龙正处在震惊之中,他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师兄的话,他转过头,看着江轲。“十月如歌。”江轲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那岂不是十月剑曾经的前辈?”白应龙瞪大了眼睛,自从剑崖获得十月剑之后,他就听门派之内的长辈提起过一个前辈。持十月,青衫仗剑行天下的前辈。 “师父曾经和我提起过一个人,以此来告诫我勤勉。师父说,那个人的天赋,是他平生所见最高之人。古河派三大心法,就数逆流诀是最为难学的一种,可他学会了。而那一十六种剑法,他皆是一学就会,更有甚者,他还创出了自己的一套剑法。如果他还在,那么我也就不会成为师父的关门弟子。因为,天赋最好的弟子,一个就够了!”江轲看着柴如歌那身影,眼神出神。 第十息,柴如歌取回了自己的十月剑。他的气势也是忽然一变,一股凛冽的感觉,从他体内散发而出。 “十月寒霜重,剑寒十九州。”饮血老祖的左手忽然颤抖起来,他念出这个名号,脑海之中也记起了那个青衫男子。“是他,是他!” 柴如歌抬眼,乜了一眼单信。单信只觉得一股寒意几乎直达自己的心底。这是怎么回事?十一月的天气,为何也能让他感到寒意?可他还未回过神,柴如歌的身影却向他飞逝而来。 剑已扬,风雪扬。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弥漫在了柴如歌周围。 这一息,游仙步,脚踏八方。 这一息,逆流诀,水逆寒芒。 而后,便是十月剑出,寒霜相随。柴如歌直刺单信! 单信想法很快,也很果断,他要用江涵去挡。虽然不知道柴如歌是什么来头,但是单信竟然感到了一丝不妥,他的动作变慢了。不,是柴如歌的剑太快了! 单信已经来不及抓起江涵,他只能扬起双手,一股毒烟喷出。哪怕你武功再高,也要着此道。单信对自己的毒很有信心,因为那是仅次于蛊毒的奇毒——血藏毒。 可是,他的自信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下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还在闪避着柴如歌地这一剑。一颗人头滚落在地,可单信的断颈处,却没有喷出一丝一毫的鲜血。 因为鲜血,早已被寒霜冻结。 柴如歌在江涵面前停下身形,在那一面密集的寒雾之中,柴如歌轻轻拥住了泪流满面的江涵。 至此,不多不少,二十息…… 为了忘记你和我的一切,我用了二十年。可记起你,不过二十息,而已…… 第九十五章 浑水 眼看柴如歌自出场到斩杀单信,不过是二十息的事。李白虎也陷入了震惊之中,单信的一身本事,来自他的毒功。他的真气也接近了罡气的地步,再配合那藏在血液之中的毒,哪怕让李白虎自己去应对,也是十分麻烦的事。 可是,他就这么死了?被柴如歌一剑斩杀。 而柴如歌动手之时,寒气凛冽,竟然是凝结出了一层寒雾,凝聚不散。这样的情形,哪怕是凝聚罡气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啊。这个人,到底是谁!李白虎看向了饮血老祖,因为方才饮血老祖曾经说出过一句话。 十月寒霜重,剑寒十九州。 寒雾之中,柴如歌轻轻拍着江涵的背,说道:“别怕,别怕。有我。” 江涵脸色呆滞了片刻,忽然用力挣脱出了柴如歌的怀抱。“我……我……”江涵我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在她推开柴如歌的一刹那,柴如歌忽然愣住了。他因为记起,所以他记得。他记得自己还是青衫仗剑,他记得江涵还是笑靥如花。可是,这只是他的记忆而已。 江涵这一推,却是惊醒了他。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而她也不是那个少女。 缓缓人间芳菲尽,一席青衣向晚行。 自己本就该是被遗忘的人啊。柴如歌苦笑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涵儿。”锲空剑破开寒雾,舟行早紧随其后。看到江涵安然无恙,他长出一口气。但是当他看到了柴如歌,脸上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柴如歌的出现,是救下了江涵没有错。可是,那又如何?这不代表自己会原谅柴如歌。 “行早。”江涵见到舟行早,扑了上去。哪怕是老夫老妻多年,经历了生死威胁,又怎能不激动? 看到这一幕,柴如歌毅然转身。他不想去看,于是,他便不去看。 “行早,晚儿还在他们手里。”江涵焦急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舟行早安慰着她,但是当他说道第二个我知道的时候,语气明显冷了下来。他望着柴如歌离去的背影,忽然叫住了他。“柴如歌。” 柴如歌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请帮我照看好她。一会就好。”舟行早的声音之中,有些无奈。但是江涵的确是需要有人护卫安全。而府上的护卫又完全不是对方罡气高手的对手。 于是,他只能自己动手。 在那片寒雾之中,两个男人,达成了他们的默契。 白雾消散,一道剑光率先袭出,直本臭狗而去。舟行早的慢剑,似慢实快!李白虎早就警惕在旁,连忙出招抵挡。天罗缠丝手罡气如丝,缠在了锲空剑之上。 臭狗带着舟向晚,急忙后退。 秦轩大吼一声:“舟大侠,我来助你!”说着,他便挥舞着天蚕丝而上。在他身后的地三仙,也是跟随着秦轩的脚步。但是他们刚刚迈步,一连串地银针就直刺他们脚下的泥土之中。 “你们如果不想变成筛子的话,那最好就不要上前插手哦。”兰渺渺踏着妖娆的步法,一只纤纤玉手张开在身侧,在那手中,是半条银针杂糅而成的锦鲤。另外那半数已经化成银针,阻挡秦轩他们的步伐。 可是秦轩岂是这么容易就被阻挡地?他只是笑笑,一步踏过那银针的界限,直袭兰渺渺而去。 兰渺渺红艳的嘴角勾起一丝迷人的弧度。“找死。”兰渺渺双手一挥,那一只半的锦鲤化作一蓬银针,向着秦轩四人当头罩下。面对银针如雨,秦轩却用自己手指之间的天蚕丝编织起来。 那丝线织成了一匹布,化成了一把伞,挡在了银针之前。 只听得一连串地声响,那伞面之上,已经插满了银针!秦轩一收一抖,将银针进入抖落在地。而他身后的濮忒透,艾戈湃,潘裴三人趁势而上。若是三对一还打不过一个女人,那么他们就可以当场自尽了。 所以三人从三个方位,向兰渺渺奔袭而去。这样可以尽可能地减少银针的威胁。 可是兰渺渺再次摸出了三只锦鲤。真当她这样就力竭了?而且,兰渺渺可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同伙在这里。吕大嘴张开大嘴笑了笑,护在了兰渺渺身前。 兰渺渺,吕大嘴,臭狗。三人曾经一起去探查武宗宝藏的所在,所以三人还算有着一份交情。 现在臭狗挟持着舟家少爷,那么吕大嘴就只能自己先保护好兰渺渺了。因为兰渺渺的银针,真的非常厉害。 关于这一点,地三仙三人很快也了解到了。三只锦鲤抛飞空中,在距离他们不足一丈的高度,散成漫天银针。 “散华!”兰渺渺轻启朱唇。这正是她操纵锦鲤的招式。 这下子,银针铺天盖地。 另一边,江轲和白应龙并没有闲着,两人在从震惊之中恢复之后,借机想要靠近林凌雁。可惜他们的意图,被饮血老祖和司叁陵看穿了。两人一老一少,一威武一妖娆。他们就拦在了林凌雁身前,不让别人靠近她。 江轲自然不会怕他们,所以他持剑而上,没有丝毫犹豫。“师兄。”白应龙的十月剑回到柴如歌手中,所以他手中无剑。对于一个只修习剑法的当世大派来说,掌门很早就告诉过自己的弟子,只有武器在手,你才有拼的机会。 所以白应龙开始找剑,找一把可以用的剑。 一时之间,舟府后院再次变成了一滩浑水。 “纳命来!”舟行早死命强攻,就是为了给李白虎和臭狗施加压力。经过方才江涵一事,舟行早对于李白虎的人品有了了解。舟向晚在他的掌控之中,性命肯定不会受到威胁。所以,他放心大胆地去攻。 柴如歌站在原地,就这么单手持剑,剑尖斜指。他守护在江涵身前,一动也不动。 “柴如歌。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江涵小声地问道。 柴如歌没有说话,只是他的右手牢牢地抓住了十月剑,显然他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他的内心并不如他的外表一般平静。柴如歌的目光落在远处舟行早的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剑术平平的剑客,也成了家主,成了武榜第九。 可自己呢? 这二十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还记得吗? 一阵虚弱的感觉从体内传来,将近二十年都没有动手,他已经忘记了真气在体内运行的感觉。他其实一直都在修炼着逆流诀,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哪怕他不再和人动手,可这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所以,柴如歌出手才会有如此威力。可是突然之间动手,总归还是不适应的。 而刚才他又是处在精神最为亢奋的时候。斩杀单信,救下江涵,刚才场中发生地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海。只是那亢奋过去,就会有点疲惫。 会很累。 所以柴如歌刚才的手在抖,因为他经过二十年的蹉跎,已经不是当年那快意恩仇地剑侠。他的身体,也不是当初那般强健。所以他很疲惫。 “现在场面又变得混乱了。”公子嫣看着舟府说道。辰源点了点头,却是说道:“一会还要支援如歌。” “乳鸽?他刚才那么厉害,还用了支援?”公子嫣说道,她刚才可是注意到柴如歌的所作所为。几息之间,回忆起自己的武功,然后再动手斩杀樊笼甲等通缉单信。这几件事,无疑都是在向公子嫣表达一个意思。 柴如歌完全碾压对手。 那也就意味着,柴如歌根本不需要支援。 可是公子嫣看着辰源摘下自己的包袱,从包袱之中摸出几个零件来。这是打磨好了的物件,辰源盘腿坐下,开始组装起来。渐渐地一把大弩出现在他面前。 辰源拉拉弓弦,又调整调整弓臂。 “你竟然连八臂神弩都带出来了!”公子嫣惊讶道。因为他知道,辰源身上其实有很多把弓弩,但是这八臂神弩却是他最不常动用武器。也是威力最大的武器。 “我同意陆离的看法。林凌雁说不好是摆了我们一道。所以,我们必须得到林凌雁,然后从她口中得到真正关于钥匙的消息。如果她说不知道,那么先抓到她也是不会错的。”辰源一本正经地说道,“又要支援柴如歌,又要震慑他人,这样的效果,也就只有八臂神弩了。” 公子嫣点了点头,下面的战斗已经变成了撕斗,双方已经进入僵持阶段。这个时候的舟府,就好像一滩湖水,不断有气泡从湖底冒起来。搅得原本那一池清水,变成了这一滩浑水。 “按刚才说的,辰源牵制,我去搏杀,陆离你负责偷人。”公子嫣再次强调。 “偷人?”陆离愣了愣。 公子嫣白了他一眼,说道:“拿人也可以,只要你能够把林凌雁平安带回来,那就算完成任务了。” “好。”陆离一口应允下来。然后,他走到边缘,对着公子嫣说道,“那我先行一步。一会你自己也要小心。别受伤了。” 听到陆离叮嘱自己,公子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了。 第九十六章 儿女情长 这种感觉,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微微有点酥,又微微有点甜。 公子嫣从未有过这感觉。她有点习惯了陆离在身旁,有点习惯了去指使陆离。可陆离又不是樊笼的人,为何他要听自己的话啊?“真是的。要不这次搞定,拉他进樊笼算了?”公子嫣自言自语道。说完之后,公子嫣又笑了。她使劲点了点头,“嗯,就这么办。” 陆离回头,看公子嫣在原地笑得傻里傻气的,他难得挑了挑眉毛。而后,嘴角微扬,他纵身跃下。 进入舟府这一滩浑水之中,陆离第一件事,就是尽量不去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他的目的,在于现在暂时被人忽略的林凌雁。林凌雁的位置,现在就在墙根处,不过她昏迷不醒。在她身前,司叁陵和饮血老祖正联手对付江轲。 江轲的剑,名为百砧。其意是说,此剑就如同打铁之时用的铁砧,每次出剑,便是一次对自身的历练。千锤百炼,方得利剑。磨练自身,渐露锋芒。这才是剑道真意。 所以江轲从来不惧挑战,因为每一次的挑战,就如同一柄大锤。锤炼着自己。 所以,以一敌二又如何? 跳梁小丑尔。 白应龙在一旁干着急。古河派可以说是剑派,所以当古河派弟子失去自己的剑,就如同废去了一半的武功。在江轲与人你来我往,难舍难分的时候,白应龙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这样的景象,让他难受无比。他不禁抬头看向十月剑。曾经被自己选中,从剑崖重生的十月。 十月现在被握在柴如歌手中,柴如歌的手纤细,十指修长。握着白玉一般的十月剑,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这样的剑,就应该握在这样的人手中。 毕竟十月如歌。 白应龙叹息一声,满是无奈。 可柴如歌现在也很无奈,江涵被他护在身后,在他的周围,还有舟府的护卫在帮忙。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只要有人确认钥匙还在舟府的消息,那么舟行早就永远不得安宁。 在柴如歌心里,让舟行早心烦,他会很开心。可是,如果舟行早心烦,恐怕江涵也会惹上麻烦。 她一直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柴如歌忽然有些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平安城,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店面。 “不能动手哦,如歌。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的。”江涵的声音一如往昔。 “可是,他们竟敢欺负你!”柴如歌不屑道。对付几个泼皮,他连手都不用动。可是那些泼皮无赖却如同一贴狗皮膏药,一黏上来,想要撕下就十分麻烦。 江涵看着被泼皮砸过的店,小心翼翼地说道:“杀人,不能解决问题。我们报官好了。” “报官?哪家官人会管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柴如歌继而气愤地说道,“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动手呢?” “求你了,如歌,我害怕打打杀杀,提心吊胆的生活。所以,听我一次好么。不要再动手了。咱们就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吧。” 那时的柴如歌看着江涵,满是不解。 直到,江涵走远。 那天,柴如歌看着江涵的背影,而她的面前,站着舟行早。 “对不起。”江涵只留下这么一句。然后,腹中带着她和柴如歌的孩子,江涵抽身离开。 没有其他的解释,没有其他的理由。只是单单一句对不起。 柴如歌仰天闭目。 没有什么可念想的,一切都过去了。他睁开双目,眼神之中已经由坚毅,换去了惆怅。“你们,带她离开这里!”柴如歌对着舟府的护卫发号施令。护卫们面面相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又是谁?凭什么听他的话。 “如果你们不想让她死,就带她离开这里。”柴如歌严厉地说道。 “不,我要留在这里。”江涵说道。 “带走她!因为,我不想在守护你了!”前一句,是跟护卫说,后一句,是说给江涵听的。江涵只是愣了愣,她没想到柴如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见柴如歌向前踏了几步,然后大声说道:“舟行早!你的钥匙我就先拿走了!多谢!” 正在和李白虎打得不可开交的舟行早茫然回头,不知柴如歌这是何意。可他这个破绽,却被李白虎抓住,狠狠一击。好在舟行早变招也很快,他横隔锲空剑,挡在胸前。 攻出这招,李白虎也是把注意里集中到了柴如歌身上。或者说,集中到了柴如歌手上。 柴如歌的手中,捏着一把钥匙,只露出短短地一截。然后,他冲着舟行早扬了扬,又深怕所有人看不见一般,展示了一圈。“再见了,蠢货们!” “钥匙在他手中!”吕大嘴大声说道。饮血老祖退出身来,直扑柴如歌,口中高叫道:“千万别让他跑了!” 听到这话,司叁陵也是弃了江轲,把目标转向柴如歌。 江轲自然也是不甘示弱。 柴如歌一句话,让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因为他手中握着一把钥匙。所以,他成了全场焦点。 “来吧,都来吧。”柴如歌对自己说道。他低头,看了一眼十月剑。仿佛十月也感应到了他的心意,散发出一股完全不同的寒气来。剑冷心冷,遍体生寒。 饮血老祖抢先攻来,一双血手抓向柴如歌的左手。左手之中,握着钥匙。可是还未及身,一股寒气从侧方而来,激得饮血老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是颤栗的感觉。 十月划过一道惊艳的弧线,斩向饮血老祖。 “涵儿啊,你走之后,我从未恨你。毕竟曾经深深深爱,我又怎么恨得起来?” 饮血老祖血手一抓,想以血手入此剑刃。可是瞬间被十月剑上的寒气崩开,血手之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霜。饮血老祖愕然。 “这次,就当我能为你解决的最后一个麻烦吧。原谅我,始终以我的方式。” 此时司叁陵的水袖也已经杀到,绷直如枪尖,挑向柴如歌。十月剑一声轻鸣,后发先至。微微磕开水袖,柴如歌侧身,十月顺着水袖急突,刺向司叁陵的手。 “二十年啊,吾自甘堕落,悔之晚矣!”柴如歌放天大笑。远处,李白虎正向他扑来,在李白虎身后是追之不及的舟行早。近处,司叁陵和饮血老祖换气再攻。三路夹击,再加上远远地,那一蓬银针。 柴如歌握剑的手,已然颤抖。他的真气虽然一直在练习,可是都处在懈怠之中。这是在求死。 第九十七章 你先走 “叫你出风头!”陆离一手持刀,脸色凝重。 柴如歌笑了笑,“你管我?” “闭嘴!”陆离看着眼前冲向自己的吕大嘴。现在已经无暇去说太多。“要不是公子嫣的托付,我才懒得管你!”说罢,他抬手一刀,迎向吕大嘴。柴如歌先是挽了一朵剑花,将兰渺渺的银针尽数阻挡下来,而后,他转身一剑,袭向李白虎。 李白虎五指虚张,用天罗缠丝手缠住十月剑。随即身体撤步,向后顺势一拉。他用巧劲带偏了柴如歌的剑势。十月剑正好在他身旁,架住了从后偷袭而来的锲空剑。 双剑触碰,剑上所附带的真气罡气也是碰撞四溢,吹动得李白虎的长发恣意飘扬。 舟行早一眯眼,弃招回身反撩。而柴如歌也是一振十月剑,再次一剑刺出。 一对昔日的情敌,却是颇有默契地以二对一,战起了李白虎。 另一边,秦轩的存在,牵制了沥血泉的一部分人。地三仙的三人分开实力或许稍逊一筹,但是合在一处,绝对是配合无间。兰渺渺为了照顾那三人,掌控着银针,无暇分心。这个时候,臭狗却再也没有人注意到。 臭狗看了看场中越发激烈的战斗,忽然放开了舟向晚。舟向晚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他的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脚。 舟向晚惊叫一声,却是向前扑倒。 “向晚!”江涵在边缘,却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乱局之中的情形。因为那里有她的丈夫,她的孩子,还有……他。 舟行早本是在激斗之中,听到舟向晚的声音,也是抽身就走。在他心里,家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舟向晚现在脱出他人的挟持,他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于是,他也是抽身而走。 李白虎顺着舟向晚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臭狗的动作,勃然大怒。这个家伙,竟敢背弃自己的命令,放弃舟向晚。而看他的举动,竟然是想要带走林凌雁! 只见臭狗手脚并用,奔向装着林凌雁的口袋,而后提起她就走。 李白虎双手一甩,两三道罡气细丝直扑臭狗而去。罡气凝结,那感觉竟然如同暗器一般。不过臭狗早有防备,他警惕地闪开李白虎的袭击。他手上和膝盖上的利爪,可以让他在舟府的高墙大院上如履平地。 臭狗三下两下爬到墙头,回头看了一眼李白虎,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来。“李白虎,你以为你是沥血四王之一,你就可以对着我们发号施令了?沥血泉从来没有这个规矩,我已经受够你了!” 听到臭狗的话,李白虎的拳头猛然握紧。 “你们就呆在这里抢钥匙吧,我素不奉陪!”臭狗留下这么一句话,正想要跃下墙头,忽然之间,一个倩影出现在他身侧。公子嫣手持柳叶刀,轻轻巧巧地顺势一割。 装着林凌雁的袋子立刻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林凌雁整个人从里面漏了出来。公子嫣连忙伸手接过,林凌雁双腿修长,公子嫣以一个横抱的姿势抱着林凌雁。一个美人抱着另外一个美人,这是很赏心悦目的事情,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公子嫣自然行动不便了。 臭狗在林凌雁被公子嫣抢走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察觉。他转身,看到公子嫣抱着林凌雁,二话不说,就是一爪过来。公子嫣此时只能躲闪,她在墙头后撤一步,忽然叫道:“辰源!” 臭狗一爪落空,正待追击。忽然听得一声尖啸之声从他身后传来。臭狗转身,只觉胸腹之间一阵剧痛。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一支铁箭竟然穿胸而过,插在了舟府的墙头。箭头钻入墙内,箭尾还不断在颤动着。 臭狗难以置信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蒙面的辰源以脚踏着弓臂,正在给八臂神弩上弦。这只铁箭,正是他对公子嫣的回应。 “陆离!柴如歌!走!”公子嫣叫嚷一声,然后跳下舟府的墙头。随着她一起跳下的,还有臭狗的尸体。 陆离听到公子嫣的声音,知道公子嫣已经得手。这本来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却和公子嫣调了个个。不过现在的场面愈发混乱,的确是走为上计。陆离一刀击退饮血老祖,体内真气再化饕餮劲。吞噬之力将吕大嘴的真气吸入释刀之中。“走!”陆离对柴如歌说道。 柴如歌微微一点头。 求死只是因为心境的悲凉,等到这一段心路过去,也就没有了再寻死的心思。柴如歌本就是个不喜欢作死的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隐退了二十年。 “哪里走!”李白虎喝道,在他面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白虎岂会放走到嘴边的鸭子?他不管不顾,罡气向柴如歌缠绕而来。可还未近身,心中却突生警兆。李白虎连忙停下脚步,一支铁箭擦着他的身子穿过,钉在了离他三尺的地方。若是刚才他多向前一步,那么臭狗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屋脊之上的辰源微微皱眉,无言之中再次上弦。 “该留下的,是你!”舟行早再次持剑而上,他安顿好了江涵和舟向晚。趁着李白虎现在停了下来,他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大展身手!秦轩和地三仙四人竟然也是缠住了司叁陵,饮血老祖,兰渺渺和吕大嘴。 有着辰源的箭作为支援,陆离更加从容。他在格挡了兰渺渺一蓬银针之后,陆离腾身而起,跃过墙头。 可刚翻过墙头,他就愣住了。因为公子嫣正抱着林凌雁站在墙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在她的脚边,则是臭狗的尸首。陆离上前问道:“怎么了?” 公子嫣没有回答,只是向前指了指。 陆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个熟悉的人正缓缓而来。 武榜第七,鱼云端。 “你先走。我来挡住他。”公子嫣说道。“如果林凌雁在我们手中,不管钥匙在不在他们手里。我们都多了一份筹码,绝不能让东秀剑阁的人将她带回去。”陆离点头,他知道公子嫣如此看重钥匙,主要还是因为钥匙是在她手上遗失,她必须尽到责任拿回来而已。 公子嫣绝对不是一个喜欢赖账的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错要承认,也要承担责任。这就是公子嫣的担当。 可是陆离他并没有听公子嫣的话,他一举释刀,拦在了公子嫣身前。他说道:“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男人来比较好吧。” 公子嫣皱眉,说道:“我体力不如你,无法带着一个人走太远。而我又是樊笼之人,只要东秀剑阁还不想与樊笼撕破脸皮,他就不敢杀我。”她伸出手,递出林凌雁。林凌雁正昏睡着,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你……”陆离只好将释刀入鞘,伸手接过林凌雁。林凌雁的身子出乎意料的柔软,她从外表看上去,可没有那么丰满的。 “最重要的是,你还有释刀。你留在这里,恐怕他们会争抢钥匙一般,抢你的释刀。”公子嫣拔出柳叶刀,她的目光看向鱼云端。后者显然也已经到了这里的景象。“我还要用释刀救皇甫,所以,释刀不容有失,你听到没有?” 陆离听公子嫣提起皇甫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闷。他说道:“好好,我先带她走,我去我们下榻的客栈等你们。” “不,直接带她出城。如果能在路上问出武宗宝藏的钥匙在哪,那是最好。如果不行,去平安城汇合也好,去岚州找安东野也好。只要把她送到樊笼手中。那么,也就没事了。”公子嫣说着,忽然从腰间摘下一个腰牌来,那是樊笼表明身份的象征。“你先拿着,到时候遇到樊笼的人,就给他们看。他们会帮你的。” “好。你千万小心。” “自然,你也小心。千万,别死了!我在樊笼等你回来。”公子嫣说出等你回来这几个字,脸上破天荒地竟然带了一丝红晕。这让公子嫣多了几分娇艳的错觉。 陆离一呆,眼看鱼云端不过几丈的距离,陆离别无他法,只能抱起林凌雁就走。 公子嫣望着陆离远去的背影,使劲摇了摇头。“都是杂念,杂念,有什么好脸红的!”她对自己说着,然后,调整呼吸。“我喜欢地是皇甫,我喜欢地是皇甫。”她小声呢喃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那是我派弟子林凌雁?”鱼云端开门见山,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的心情很不好。相当不好。 公子嫣笑道:“是又如何?” “樊笼绑架我派弟子,我只想问一句,樊笼当真是要逼我东秀剑阁再起波澜?”鱼云端手中折扇敲着手掌,脸上的表情十分玩味。 “只要你交出钥匙,我们可以交换。”公子嫣一脸淡然地说道。 “啪”地一声,鱼云端地折扇在手中一顿。“樊笼欺人太甚!” 第九十八章 喧嚣 “啊咧啊咧,里面热闹,外面好像也不怎么安静嘛。”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一听那声音,公子嫣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而鱼云端则是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人影,正从一旁的屋顶跃下。那人身上的外袍向后飘摇而起,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势来。 樊笼昼司,公子谢无忧。 “你怎么会来?”公子嫣问道。 谢无忧打量了一眼公子嫣,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鱼云端身上。“你的事,安东野上报给了司昼大人。而后我们又得到了你失去钥匙的消息。所以,我们就赶来了。” 听到他的话,公子嫣无言。这次的确是她的大意造成的麻烦。不过,她还是抓到了谢无忧话语中的关键点。“我们?”公子嫣轻声疑惑道。 “是的,我们。”一位女子从街道之旁走出。她是如此地巨大,仿佛每走一步,地面都会震颤一下。她仿佛就是一座肉山,向着公子嫣碾压而来。 “千金沐莜柔?”公子嫣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有着如山气势的女人。沐莜柔不屑地看了公子嫣一眼。对于比她瘦的女子,沐莜柔都是不屑去看地。 “不要以为我会来帮你。若不是司昼大人的吩咐,我是死都不会来的。”沐莜柔将身体拦在公子嫣身前。公子嫣的身形完全被她遮住。沐莜柔身高八尺有余,许多男子还不如她。而她的体形,腰围也是有八尺,一身的壮硕。虎背熊腰这个词,都已经无法去形容她。 只能说,这是一座移动的肉山。千金这个名号,已经为她作了注解,也是虚指她的体重。 从这地动山摇的气势来推测,沐莜柔的力量,也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哪怕是换上当初钱铿身边,以力量著称的撒拉罕也承受不起沐莜柔的攻击。这才是真正的一力降十会。 昼司两位小宗师驾到,这对于公子嫣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增援。可惜,他们来自昼司。身为夜司小宗师的公子嫣,无法去指挥他们。不过,有支援,总比没有支援好。 虽然自己小宗师之位,可能也是打不过鱼云端,可是多了几个人之后,那么胜算就又不一样了。 绝对可以一战。 可这个时候,鱼云端却是说话了:“怎么?人多欺负人少?” “面对临江仙,我们不得不慎重啊。”谢无忧感慨道。 “哦?还好我人也不少。”鱼云端话音未落,从各处涌现出几个人来。张清,夏落山,穆寒玉,白露。封剑四秀,尽数在列。除此之外,还有夏月风,骆非池领衔地东秀剑阁弟子。 为了寻找携带着钥匙的林凌雁,东秀剑阁也是不遗余力。这不,刚好追查到林凌雁受伤之后,被舟家的少爷带了回来的消息。鱼云端就马上带着人赶来了。 “樊笼不是只是节制江湖,诛杀恶徒么?为何又要插手我东秀剑阁之事?”鱼云端对上樊笼的人,当真是一点也不顾及。毕竟这几个人,充其量最多也是小宗师,顶多只是比起那些竹篾好些。真正让鱼云端会感到一丝忌惮的,就是那些樊笼大宗师了。 沐莜柔瓮声瓮气地说道:“东秀剑阁,你们暗助隐国之事,樊笼今已查明。隐国到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想要干什么?这些你心里都清楚。所以你们犯了谋逆之罪!”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小兄弟可不要污蔑我东秀剑阁。”鱼云端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他毫不在意。 “只是你们与隐国来往甚秘,这样的关系,不用来引人瞩目是什么?所以你只要继续装下去就好了。”谢无忧继续说道。 “我们只要那把钥匙,和其他一切无关。”白露抢先说道。 “钥匙钥匙钥匙,各个都在抢钥匙。可悲的是,这一群人连武宗宝藏所在的真正地点都不知道,他们反而是抢得疯狂起来。” 加点数字,一会改。 这个情形,让操控蛊毒的黑袍女子一愣神。她的纵蛊之术,就是来自那位被江湖围攻而死的用蛊高手。对于眼前这个情况,那位用蛊高手也曾在他的笔记之中留下过描述。 烟蛊特性,就是因为其无孔不入,淡如青烟,所以被称作烟蛊。而烟蛊培育简单,只要数量足够,便可在瞬息之间噬肉啃骨,让人死得痛苦万分。加之烟蛊对于周围环境异常敏感,也可以用作侦查之用。所以在那位高手所培育的蛊中,烟蛊是他最为常用的蛊毒。 主人操纵,烟蛊却踌躇不前,定然是遇到了它所惧之物。 黑袍女子的目光游弋着,看着陆离和公子嫣两人。他们两人身上,难道会有克制烟蛊的东西? 嗯?那把刀……黑色的刀刃?黑袍女子笃然想到一个人名,这个人名她在那位用蛊高手的手札之上看到过记载。 所纵蛊毒者,如见柳扶风,必先慎之又慎。如见黑刃,无心蛊者,避之而走。 刀圣柳扶风,还有黑刃。 黑袍女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陆离手中的释刀上。就是这把黑刃么?“柳扶风的刀啊。”黑袍女子感叹一声,那声音之中似乎有着不解和无奈。饮血老祖正在一旁,听得黑袍女子的自语,他猛然回头。“白苗,你说什么?柳扶风的刀?释刀?”他根本没有等黑袍女子的回答,直接上前几步,目光再也离不开释刀。 之前因为夜色,饮血老祖还没有仔细看陆离的刀。现在经过黑袍女子白苗的提点,饮血老祖越看那把刀越像传说之中的释刀。“释刀,真的是释刀。长生的释刀!”饮血老祖激动地说道。说着,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全身真气鼓荡,就闯入了烟蛊的包围之中。他的目标就是陆离手中的释刀。 因为烟蛊困住了陆离和公子嫣二人,司叁陵也站在烟蛊之外,可听到饮血老祖叫了一声释刀,而后又看到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就这么冲了上去。司叁陵也回过神来。那把刀竟然是释刀?是了。如果不是,饮血老祖也不会不顾烟蛊,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要知道饮血老祖已经是成名许久的高手。要是真的算起来,他比柳扶风还要高出一辈。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年纪已经老了。世人传说饮血老祖杀人饮血,所以才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而且实力不退。事实上,饮血老祖对于自己的命,的确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蕴含长生之谜的释刀在前,饮血老祖岂能袖手旁观?他自然是想要得到释刀的。 饮血老祖欺身进入,真气喷薄,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这引得烟蛊一阵骚动。 陆离正警戒着,面对烟蛊,他和公子嫣都有些束手无策。在发现周围的烟雾惧怕释刀,正想用释刀脱困。眼见一人当头而来,陆离很自然的应对,就是当头一刀。因为陆离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释刀一刀劈下,真气纵横。那些烟蛊纷纷闪避,给释刀让出了一条大路来。饮血老祖看陆离还敢反击,血色大袖一挥,便如红云一般朝陆离笼来。饮血老祖这一门功夫,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靠着宽大袖袍迷惑对方。饮血老祖与司叁陵,其实可以算得上出自沥血泉正统,所以两人的招式也有些相似。 只不过还是有所区别的,饮血老祖衣袖招式是假,手上功夫是真。而司叁陵,一身功夫全靠一对水袖施展。 红袖昭昭,没有红袖添香的美感,因为这红袖后面,掩藏地是杀意。这出招的人,也不是柔美女子,而是糟老头子。 陆离一式纵横如泥牛入海,所以,陆离变劈为刺。释刀顺着衣袖狠狠刺了进去。眼前这招,虽然是虚招,但是你的衣袖可不是无底洞。陆离心道,若是你的手能比释刀还长,那么,我就认栽。 可释刀这一刺,真的就还刺空了。释刀擦着饮血老祖的手臂刺穿了他的衣袖,可饮血老祖那粗糙的手掌,也按上了陆离的释刀。这一击,饮血老祖完全是凭借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若不是稳稳拿捏住释刀,那么面对刚才陆离那一刺,一旦失之毫厘,那就谬以千里了。 手掌按住释刀刀刃,传来的是一种温良的感觉。面对眼前的小辈,饮血老祖笑了笑,他的真气奔涌而出,顺着释刀而去,他要让眼前的小辈弃刀。他要得到释刀。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传来,饮血老祖把真气催发到极致。他的实力,早就半只脚踏入了凝聚罡气的地步,只是偏偏就差最后临门一脚。所以,他的真气虽然不如钱铿那般浑厚,但是比起陆离等人还是处绰绰有余的。 可陆离仿若未觉一般,似乎完全不惧他的真气压迫。饮血老祖两道白眉一皱,难道这个年轻后生的实力,与自己比肩不成?不对啊,哪怕是与自己相同实力的人拼斗内力,对手也万万不会如此轻松的。 正当饮血老祖奇怪的时候,陆离不慌不忙。他甚至拉住了公子嫣,不让她出手。因为陆离感觉释刀就像一个饥渴的旅人,在最为困苦的时候,得到了水和食物。饮血老祖的真气通过他的手掌,灌入了释刀之中。可释刀不不像普通的刀一般,会将真气传导过来,释刀自己把那股真气囫囵吞下。 正是释刀的作用,给饮血老祖造成了陆离高深莫测的错觉。 第九十八章 决定 “啊咧啊咧,里面热闹,外面好像也不怎么安静嘛。”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一听那声音,公子嫣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而鱼云端则是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人影,正从一旁的屋顶跃下。那人身上的外袍向后飘摇而起,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势来。 樊笼昼司,公子谢无忧。 “你怎么会来?”公子嫣问道,脸上的表情还是冷漠多过欣喜。 谢无忧打量了一眼公子嫣,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鱼云端身上。“你的事,安东野上报给了司昼大人。而后我们又得到了你失去钥匙的消息。司昼大人极为愤怒。所以,我们就赶来了。为的,就是找回钥匙。” 听到他的话,公子嫣无言。这次的确是她的大意造成的麻烦。不过,她还是抓到了谢无忧话语中的关键点。“我们?”公子嫣轻声疑惑道。 “是的,我们。”一位女子从街道之旁走出。她是如此地巨大,仿佛每走一步,地面都会震颤一下。她仿佛就是一座肉山,向着公子嫣碾压而来。 “千金沐莜柔?”公子嫣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有着如山气势的女人。沐莜柔不屑地看了公子嫣一眼。对于比她瘦的女子,沐莜柔都是不屑去看地。 “不要以为我会来帮你。若不是司昼大人的吩咐,我是死都不会来的。”沐莜柔将身体拦在公子嫣身前。公子嫣的身形完全被她遮住。沐莜柔身高八尺有余,许多男子还不如她。而她的体形,腰围也是有八尺,一身的壮硕。虎背熊腰这个词,都已经无法去形容她。 只能说,这是一座移动的肉山。千金这个名号,已经为她作了注解,也是虚指她的体重。 从这地动山摇的气势来推测,沐莜柔的力量,也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哪怕是换上当初钱铿身边,以力量著称的撒拉罕也承受不起沐莜柔的攻击。这才是真正的一力降十会。 昼司两位小宗师驾到,哪怕带着几分前来兴师问罪的态度。对于公子嫣来说,还是不可多得的增援。可惜,他们来自昼司。身为夜司小宗师的公子嫣,无法去指挥他们。不过,有支援,总比没有支援好。 虽然自己小宗师之位,可能打不过鱼云端,可是多了几个人之后,那么胜算就又不一样了。 绝对可以一战! 可这个时候,鱼云端却是说话了:“怎么?人多欺负人少?” “面对临江仙,我们不得不慎重啊。”谢无忧感慨道。 “哦?还好我人也不少。”鱼云端话音未落,从各处涌现出几个人来。张清,夏落山,穆寒玉,白露。封剑四秀,尽数在列。除此之外,还有夏月风,骆非池领衔地东秀剑阁弟子。 为了寻找携带着钥匙的林凌雁,东秀剑阁也是不遗余力。这不,刚好追查到林凌雁受伤之后,被舟家的少爷带了回来的消息。鱼云端就马上带着人赶来了。 “樊笼不是只是节制江湖,诛杀恶徒么?为何又要插手我东秀剑阁之事?”鱼云端对上樊笼的人,当真是一点也不顾及。毕竟这几个人,充其量最多也是小宗师,顶多只是比起那些竹篾好些。真正让鱼云端会感到一丝忌惮的,就是那些樊笼大宗师了。 沐莜柔瓮声瓮气地说道:“东秀剑阁,你们暗助隐国之事,樊笼今已查明。隐国到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想要干什么?这些你心里都清楚。可知你们已经犯了谋逆之罪!”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小兄弟可不要污蔑我东秀剑阁。”鱼云端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他毫不在意。而他这句小兄弟,也是显而易见的讽刺。 “你们与隐国来往甚秘,这样的关系,不是引人瞩目是什么?所以你想要装的话,那继续装下去就好了。”谢无忧继续说道。 “我们只要那把钥匙,和其他一切无关。”白露抢先说道。鱼云端微磕的眼睛瞧了白露一眼,白露立刻就不说话了。 “钥匙钥匙钥匙,各个都在抢钥匙。可悲的是,这一群人连武宗宝藏所在的真正地点都不知道,他们反而是抢得疯狂起来。”谢无忧转头看向舟府,里面声响不绝,显然还在争抢。 “不,可悲地是你们。竟然连钥匙之上有武宗宝藏的秘密线索都不知道。这才是引起争端的原因。找到钥匙,就等于找到了一半的宝藏!”鱼云端大大方方说出这个事实。 江湖第一奇人鲁夫子,曾经因事在东秀剑阁小住。关于这位奇人手中武宗宝藏的钥匙,也是有消息在隐隐流传。 而后千晋亲自拿着钥匙上门,韩三娘亲自验证过钥匙真假。怎么验证的?鲁夫子在教导林凌雁时,曾提起过,钥匙之上有那么两个字。 韩三娘在千晋送来的钥匙上也发现了这两个字。 山冢 这两个字的意思很明白了,武宗宝藏势必就埋藏在一座山峰之中。 这两个字,只有鲁夫子,千晋,韩三娘,林凌雁知道。兰渺渺,吕大嘴,臭狗他们只是听了千晋故意放出武宗宝藏存在的消息,去武宗原址云栖山试试运气。可惜他们一无所获,反倒是成全了陆离,误打误撞,让他发现了武宗宝藏的所在。 现在的情况下,鱼云端也不介意把钥匙带着武宗宝藏地点线索的情况说出来。因为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有那么一把钥匙。那把钥匙可以开启秘籍满目,财富满屋的武宗宝藏! 钥匙之上还带着指向武宗宝藏的线索,这个消息一出,会让更多的人,加入武宗宝藏这场风波里来。 既然东秀剑阁不能一家独占,那么就干脆开诚布公,昭示天下。然后凭借东秀剑阁的实力,徐徐图之。 这是鱼云端的算盘,也是钥匙落于他人之手后无奈的选择。 “因为我们不需要。我们只需要那把钥匙,来开启宝藏就可以了。”谢无忧话一出口,鱼云端就愣了愣。因为谢无忧的话外之音,是说他已经知道了武宗宝藏的所在。 这怎么可能? “樊笼中人,诓骗的伎俩,也不过如此。”鱼云端笑了笑,旋即冷下一张脸孔。“不过,鱼某还是要问问,你们究竟把我派弟子,绑到了何处?” “去一个她该去的地方。”公子嫣说道,她不知道方才鱼云端所说,钥匙在林凌雁手中是真是假,但是只要林凌雁还在他们手中。那么他们就掌握着主动。这一点,公子嫣看得很透。 所以她才会执意让陆离带走林凌雁,这可是化被动被主动的一招。 “这件事,樊笼最好给我一个交代。”鱼云端一挥手,封剑四秀皆散开了阵形。 “如果不给呢?”谢无忧笑道。 “那就不要怪我东秀剑阁,不守樊笼的节制了!” “呵呵,好大的口气。” 公子嫣看着鱼云端,知道一场混战恐怕是免不了了。她现在只希望陆离不要被抓住,他的存在,才是现在这盘棋最为关键的一颗棋子。 此时的陆离在干嘛? 陆离在跑,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之前下榻的客栈。没有办法,白天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那女子还只穿了睡衣睡裤。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陆离回到客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再把自己的衣服胡乱套在了林凌雁身上。可林凌雁一副不会醒来的模样,这让陆离感到奇怪。 陆离伸手搭上林凌雁的皓腕,真气探入她的经脉之中。 这一探,陆离皱起了眉头。 原来在林凌雁的经脉之中,现在布满了一根一根细若蚕丝,却坚韧无比的罡气。陆离略一回想,猜测这大概就是林凌雁受到李白虎攻击之后,留下的内伤。 那李白虎的天罗缠丝手,陆离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所以他很容易就分辨出来李白虎的罡气。他人的罡气阻隔在自己经脉之内,自己的真气便无法流通,顺带还影响了血液的流动。这样的情况下,林凌雁自然是醒不过来了。 事实上,这是李白虎的独门手法,名为缠丝锁。也是天罗缠丝手之中一招专门用来限制他人武功的招式。用李白虎的话来说,就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是没有办法解开的。 陆离皱眉,就是因为现在武宗宝藏的钥匙下落不明,急需从林凌雁口中得到答案,可是林凌雁若不醒来,他又如何得知? 看着床上玉体横陈的林凌雁,陆离最终下了一个决定。这也是影响了他一生的决定。他要带着林凌雁先离开这里,至少,先去就近的岚州城,找到安东野。 这是公子嫣的嘱咐,陆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帮公子嫣完成这一件事。 陆离挎上自己的行囊,伸手搂过林凌雁。陆离就这么驾着林凌雁的身子,来到了楼下。在客栈后的马厩牵过来时的马,陆离抱着林凌雁就上了马。 “驾。”陆离一夹马腹,马儿撒开四蹄,向东而去。 那个方向,正是岚州城的所在。 第九十九章 针与箭 陆离带着林凌雁脱身而去。公子嫣、谢无忧、沐莜柔在舟府之外,与东秀剑阁对峙。 那么墙内呢?舟府之中,那不请自来的一滩浑水。 就在陆离开之时,整个舟府之内的情形也起了变化。这一变化,便是由陆离的刀带来的。饮血老祖叫出释刀之名,陆离的手中那黑色的刀刃便在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陆离只是现身替柴如歌挡下致命一击,之后便在辰源的掩护下撤离。释刀出现在众人眼中不过一刻时间,却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饮血老祖第一个出手,他对于释刀的看重,远重于那武宗宝藏。因为他年老,所以他更看重寿命。 第二个被黑刃吸引了目光的,是秦轩。看到陆离手中那释刀黑色的刀刃之后,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因为他接到欧阳金的传书。他唯一的弟子,囚牛岛之上那疯狗姚奚,就是死在一把黑色刀刃的刀锋之下。 舟行早原本放开手脚,与李白虎斗在一处。李白虎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打发舟行早,可是他却小觑了堂堂武榜第九的实力!舟行早的慢剑,快慢之间,变化灵动。那间隙忽快忽慢,完全主导了两人之间交手的节奏。 在听到释刀的名字之后,舟行早不由自主地看了陆离一眼。那瘦长的墨色刀锋,映入眼帘。而他的脑海之中,想起之前不请自来的逝阳鲁楚学。 释刀重现江湖,就在柳扶风的一名弟子手中。 “还请舟兄帮忙注意一下释刀,以及持刀之人。”鲁楚学的话还犹在耳边,舟行早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持刀之人。如此年轻,如此的盛气凌人。 不过,李白虎的招式没有让舟行早想太多。李白虎的执念,依旧在武宗宝藏之上。或者说,他现在的专注,在于击退舟行早,拿到柴如歌手中的钥匙。开启武宗宝藏的关键之匙距离他如此之近,他怎能不把握? 自从放弃那个对他来说,人生之中最为重要的机会之后,他就发誓抓住一切他想要的机会。 不会放过! 如果让柳茗烟知道现在柴如歌手中握着的石谷房门钥匙,被李白虎认作武宗宝藏的钥匙,她恐怕会十分无良地笑出声来吧。可柴如歌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让你们以为,钥匙就在我手中。这样,舟府才能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之中脱身出去。 江涵也能从麻烦之中摆脱。 至于柴如歌自己会惹上何种麻烦?柴如歌已经有了准备。 所以在刚才,他甚至做出了闭目等死这样他一直嗤之以鼻的举动。直到被陆离救下,他才如梦初醒。回想着陆离方才的态度,完全没有了对于长辈的尊敬。 “切,真是不懂礼貌的小子。”柴如歌鄙夷一声,但是他的语气却是恢复如常,再也没有那种颓废的语气。 右手之中,熟悉而又陌生的触感传来。正是十月剑的温存。 “十月啊,可惜已经是十一月了。”柴如歌说着他曾经挂在嘴边的话。他握紧了十月剑,十月剑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意,爆发出远胜方才的寒气。 柴如歌看着眼前的乱战,身形暴涨!脚下游仙步,手中十月剑。他也投身乱战之中。 吕大嘴,司叁陵。柴如歌错身而过,这两人都是一顿,身上覆盖了薄薄一层寒霜。两人惊异之余,又觉骇然。 一旁的兰渺渺瞅准机会,一只锦鲤在她手中化作千鳞。“去!”她轻叱一声,千点寒芒便往柴如歌背后袭去。柴如歌恍若未觉,继续前行。兰渺渺媚眼之中闪过一丝讥讽。她在方才就判断出来,柴如歌绝非凝聚罡气的高手,现在他想用真气来抵挡,也绝对不会将千鳞尽数挡下。 “等着便筛子吧。蠢货。”兰渺渺嘲弄道。 可他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兰渺渺只觉眼前一道流光闪过,直袭柴如歌而去。那是一根箭矢,带着猛烈的旋转后发先至,追上了他的千鳞。箭矢之上所附带的真气,如同一道细小龙卷。原本错落袭向柴如歌的千根银针,竟然被吹飞了大部分。 兰渺渺猛然回头,看向那道流光所在的方向。一个高大的人影,矗立在远处的屋顶,在他手中抬着一把大到有些夸张地弩。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游侠辰源。 那支旋转的箭矢射出之后,追上千鳞,来到柴如歌的背后,眼看就要命中柴如歌的后心。可是好巧不巧,柴如歌正好举起手臂。于是,这箭就穿过了柴如歌孜然味的胳肢窝,一头扎进了柴如歌面前的地砖之中。 千鳞在柴如歌背后止步,而柴如歌因为此箭停步。他扭过头,看向辰源。辰源指了指院子外的方向,他站在高处,另一边公子嫣的情况他也尽收眼底。然后,他忽然放开了巨弩,开始以极快地速度拆解。不过三息的功夫,辰源便收起了八臂神弩。而后,他从后腰之上,摸出两个装满短矢的箭匣来。 辰源一手一个,双手一掷。 两只箭匣稳稳当当,插入了屋顶瓦片之中。 柴如歌眉头一皱,呆在原地,不知辰源何意。司叁陵哪会让柴如歌有发呆的机会,他一只水袖从旁偷袭而来。等柴如歌察觉到的时候,勉强以十月剑挡下。身形微微后退两步,兰渺渺的银针已经从另外一边射来,这可谓是真正的见缝插针。 柴如歌有些手忙脚乱。 司叁陵欺身而上,想要压制柴如歌。事实上,柴如歌也的确受到了压制。可是突如其来的三支短箭,帮柴如歌解了围。柴如歌趁势退后,这个乱局还是先退出为妙。他不再坚持,纵身后退。 后退的过程之中,柴如歌看了一眼远远呆着的白应龙。虽然江轲已经不见踪影,可白应龙还是留在这里。因为,白应龙身为剑客,不想失去自己的剑,哪怕是十月剑在柴如歌手中,他也不会轻易舍弃它。 柴如歌低头,深深地看了十月剑一眼。然后他毅然举起剑,后撤弓步,右手聚力。 古河派离剑剑法,剑招之七,百步飞剑! 十月剑如同辰源的箭一般,化为一道流光,冲着白应龙而去。“去吧,老朋友。那些年可谓是埋没了你。你之名,岂能终结在我手中!”柴如歌以百步飞剑的手法射出十月剑,而后转身,翻过墙头。 那一边,白应龙呆呆看着十月剑刺入自己身前不过几寸的地方。他抬头,望着柴如歌离去的方向,握剑,归鞘。 其他人还想追击,却都被辰源阻挡了下来。兰渺渺抬头看着辰源,银牙紧咬。她与辰源差不多,都是在一旁放冷箭的角色,所以,她知道这样的一个角色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她伸手一招,场中所有银针凝聚,重新成为五只锦鲤。兰渺渺在墙头借力,飞身而上。在她身后,五条银针所化的锦鲤摇头摆尾,仿若鱼跃龙门,紧紧跟随。 人在半空,来到与辰源差不多的高度。兰渺渺双手交于丰满地胸前,她闭目运气。又一只锦鲤从她的竹篮之中跃出,六只锦鲤环绕在她背后。 辰源眼看这架势,面纱动了动。也不知他是不解,还是轻蔑。他没有半丝言语,双手在腰间一抹,两把轻质短弩出现在辰源双手之间。 升到最高点的兰渺渺睁开双眼,双手一展。六只锦鲤散为银针,总计六千枚银针状如繁星,密密麻麻分布在兰渺渺身侧。 兰渺渺轻启朱唇,“繁星如雨!” 下一刹,当真繁星若雨,银针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向辰源射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你可见过人站在牛毫细雨之中,而不淋湿衣衫的? 当然,如果辰源有带伞,那么,他就不会被这一场细雨淋湿。这场充满杀机的雨,淋到身上可不是打湿的痕迹,而是一个个血洞。所以,被淋湿的后果,就是变成筛子,继而送命。 辰源的包裹里,有弓,有弩,有弦,有箭。唯独没有带伞。他冷哼一声,双手一抛手中轻弩。两把轻弩旋转着,飞上天空。 面对这场针雨,难道辰源没有办法了么?所以他连最为信任的弩都要抛弃? 星雨当头,辰源反而闭上了眼睛。这是和柴如歌一样的闭目等死? 不! 辰源的双手再次掏出两把轻弩。他双脚扎了个马步,把自己牢牢固定在屋顶之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气息都吸入胸口。而后,他抬手,扣动弩箭扳机,射击。 在短箭射出的那一刹那,辰源双手一扯一振,手中轻弩跟随上两把轻弩一样,飞上头顶。辰源双手从身边立着的箭匣之中飞快抽出两支短箭。他闭着眼睛,轻轻巧巧地一抛短箭。 两支短箭后发先至,神乎其技地滑入方才离手的两把轻弩的箭床! 这个时候,最初被辰源抛弃地两把轻弩,及时地落入辰源手中。 举弩再射!再抛! 四把轻弩如同杂耍一般在辰源手中来回跳跃。期间还杂着短箭的弹跳。辰源用自己的双手,掀起了一场风暴!这是一场箭与弩的风暴。短箭接连不断地射出,没有丝毫停顿。 如果说能够阻挡那一场针雨的,那么就只有另外一场雨。 箭雨! 第一百章 醒来 先是手指感受到了动了动,然后是干裂的嘴唇微微开阖。 “水……” 林凌雁的脑袋昏昏沉沉,从昏迷之中醒来,却没有力气去睁开眼睛。她发觉自己的喉咙几乎干涸,下意识艰难地出声,想要寻找一些水。而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双唇触碰到了瓷质的碗壁,碗中是清水。 她仿佛是沙漠之中遇险的旅人,贪婪地喝着千辛万苦寻找到的清水。然而那处水源却是浅尝辄止,并没有给她畅饮的机会。失去色彩的双唇因为湿润而变得红润,只是这么一点水,却无法平息她的干渴。 她睁开眼睛,却猛然坐了起来。 因为林凌雁发现自己竟然是处在一处客房之中,她最后脑中的记忆,是她被李白虎所伤的画面。最后虽然鱼云端师叔赶来,自己逃得一命,在这之后的事情,竟然已经想不起来了。 猛然坐起,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手中正端着一碗清水,他见到自己醒来,脸上的表情不是惊讶,反而是欣慰。林凌雁警觉地一低头,然后她抱住了盖在身上的被子,退到了墙角。自己的亵衣已然换过,这个男人做了什么? “不用怕。不是我做的。”那男人转过头来,林凌雁看到了他的正脸。这是一张说不上俊美的脸,至少在以人杰地灵的东秀剑阁之中,这个人最多算得上是五官端正。但是,这张脸却让她有一丝熟悉地感觉。 林凌雁脑海之中画面凌乱,直到找到了那个记忆之中的场景。那是在岚州城的码头,她被人制住。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从自己的怀中抢走了武宗宝藏的钥匙。 “是你!”林凌雁惊叫一声。她记起他是谁了。 陆离一把掩住她的嘴,“噤声!”虽然这里是客栈,但是陆离却不想引人注意。从晋州离开已经两天了。陆离现在再次踏足岚州境内,可是,他这一路上并不太平。因为他与林凌雁两人共乘一骑,目标太大,一路上竟然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前来阻拦。由此可见,水榭山所在的岚州,早已布满了格式各样的人。 这些人都只为那武宗宝藏的钥匙而来。 陆离感受着手掌之中那柔软的触感,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对林凌雁说道:“若不是为了让你醒来,我也不会浪费时间在此地休息。你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所以,先别出声。” 林凌雁呆了呆,随即她又回想起了这个人的劣迹,她推开陆离的手掌,恶狠狠地说道:“把手拿下,什么状况!我不用你来管!” 陆离皱了皱眉说道:“若不是你有出武宗宝藏的钥匙,我才懒得管你。” 林凌雁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也是个来抢钥匙的。不,你一直都是。你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 “是。”陆离没有理由去反驳,因为他的目的的确是迫林凌雁交出武宗宝藏的钥匙。 “那你就应该明白,我是不会交出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林凌雁很干脆地说道。 陆离二话不说,直接一掌抓住了林凌雁的脖子。此时的林凌雁诧异地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抵抗之力。陆离盯着林凌雁的双眸,恶狠狠地说道:“说,钥匙在哪?” 林凌雁双手死命抓住陆离的手掌,却无力去掰开他的手。 大手收紧,陆离继续扮演着凶恶的角色,“你说不说!” 林凌雁呼吸受制,挣扎起来。她一个东秀剑阁的宠儿,几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哪怕最为狼狈之时,也不过是上次被公子嫣制住,然后陆离搜身的时候。 其他时候,哪怕是面对李白虎的追击,她也只是舍命去逃。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裸地威胁过。 “我……死……都不会……告诉……你!”林凌雁咬牙切齿地说着。 陆离忽然叹了口气,然后松开了手。林凌雁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一双美目之中现在只对陆离的恨意。“来硬的也不行啊。”陆离叹了口气,果然是在平安城呆久了,已经没有那股戾气了么? 陆离站起身,背对着林凌雁,他在收拾桌子之上的碗碟。显然陆离是刚刚在房中用过餐。林凌雁眼见陆离背后空门大露,暗自在床上蓄力。不过如何,就刚才的动作来看,这个男人对她是个威胁,所以她在寻找机会。 可是不运气不要紧,此时一调动真气,却发现从经脉之中传来无比的刺痛。林凌雁痛呼一声,那是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刺痛,仿佛她的经脉之中流动地不是真气,而是一根根针。 “你现在最好不要想着动手。”那个令她讨厌的声音响起。林凌雁没有理会他,她凝神内视,却发现自己的丹田之内的真气少了小半,自己经脉之中横隔着一根根细小的罡气。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经脉之中,有着残存的罡气。那罡气我猜是李白虎故意种下的。凝实无比,宛若细针。所以你现在一运气就让那些夹杂在你真气之中的罡气刺痛经脉,痛苦难当。”陆离说着,他转身,走到床边说道,“若不是我帮你清理了一部分。恐怕你醒都醒不过来,所以,你应该感谢我。” 他笑着,摊开双手。 林凌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俏脸之上满是不解。这个家伙突然的凶狠和现在展露出来的那么一丝温和,让林凌雁无法摸不准陆离的性情。可是他的目的,林凌雁觉得自己还是清楚的。无非是武宗宝藏的钥匙而已。 “你是如何帮我的?”林凌雁只是冷冷地说道。 陆离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包裹,包裹里面有一把刀。“我吸走了一些你的真气。当然,那些夹杂在真气之中的罡气,自然也被我吸走了。现在那些密布的罡气少了许多,你才能醒的过来。” 陆离没有骗她,林凌雁经脉内,起初都是布满细如蚕丝,却锋利如针的罡气。常人要是想要处理这个状况,一般只是以自己的真气去推动林凌雁经脉之中真气的运转,然后江这些东西从体表大穴之中逼出。因为吸取地话,很容易把那些罡气吸入自己的体内,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可等你逼出全部的罡气,林凌雁体内的经脉估计也就伤的不成样子了。那样的下场,林凌雁武功尽废是肯定的了。如果再严重一些,恐怕她为此送命都有可能。 这天缠锁,锁得分明是林凌雁的命。所以李白虎很是自信,自己这独门手法,哪怕是换了别人来解,也是解不出来。 可惜,他遇到了陆离,准确地说是遇到了拥有释刀的陆离。 陆离在石谷一战之中,领悟了饕餮劲,这是一种特殊的运气法门。在丹田之中搅动起漩涡,以此产生吸力,牵引真气。如果不是潜龙诀所修炼出的那条特殊的潜龙,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做到在自己丹田之中产生出一个漩涡。 江湖之中,也的确有吸取他人内力而出名的人。那人叫龙傲天,有一招龙吞天的功夫。可他只是以丹田的膨胀收缩吸取内力,并不是如同陆离这般。 旋转产生的吸力,是膨胀的好几倍。 当然,关键还在释刀。释刀仿佛就是一个大胃王,他吞下所有的真气,罡气,然后吐出真气给陆离。 陆离便是凭借释刀使用饕餮劲,这样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然,吸取了不同心法修炼出来的不同真气,如果没有办法相容,就会在自己丹田和经脉之中起冲突,这样反倒是影响了自身的修为,得不偿失。 陆离以释刀吸取了一些真气之后,林凌雁终于醒了过来。陆离心急于得到武宗宝藏的钥匙,所以他刚才还尝试着用粗暴的手段去逼迫林凌雁。结果差强人意。 这个东秀剑阁出色的弟子,有着自己的骄傲。她没有那么容易屈服。 “是这样么?你是邪魔龙傲天的弟子?”林凌雁凌然说道。龙傲天这个名字,很是响亮,他也是邪派之中出名的人物。所以林凌雁会知道,这一点都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地方。 陆离摊了摊手,说道:“并不是。你只知道我无心取你性命,我只要武宗宝藏的钥匙。”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无法动手,林凌雁落于下风。 “陆离。”陆离报上自己的名字。 林凌雁不满地说道:“我问你是什么人,是什么势力的人。樊笼的竹篾么?” “然而并不是,我只是陆离。”陆离一本正经地强调,“陆离。” 林凌雁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陆离抬头看了看窗外,日色渐幕。冬日里的太阳,下山总是很早的。“天色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上路?”林凌雁惊讶地抬起头,凭借屋内着亮光,她也能判断出现在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难道夜晚还要赶路? 看着林凌雁困惑的眼神,陆离笑道:“你还不了解我们现在的处境。”释刀加宝藏,这一男一女身上带着的,可是能够钓起整座江湖中的过江之鲫。 第一百零一章 有鬼夜行 所以昼伏夜出,就成了陆离唯一的选择。 这个时候,也就怪不得陆离了。陆离从另一边的凳子上拿起一整套衣衫,扔给林凌雁。林凌雁拿起那衣裳一看,粗布短打和利落的裤装,外加一件厚实的外袍。这并不是女子寻常的襦裙。林凌雁有些不悦,她恶狠狠地盯着陆离。 陆离背对着她,看着窗外。“你只是不能动手,不代表不能动弹。所以,你自己换上。不要逼我动手。”说着,他回过头来冲林凌雁笑了笑。那笑容,颇有几分徐良调戏的意味和柴如歌猥琐的神韵。 林凌雁愣了愣,她想起了陆离曾经对她的动作,虽然可能都是无心之举。但是的的确确算的上是轻薄。再加上陆离可以模仿徐良和柴如歌的猥笑,摆明了是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林凌雁无言,自己的容貌如何,林凌雁心里有数。现在她毫无反抗之力,鬼知道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默默地拿起衣衫,套到了身上。林凌雁一边穿着衣衫,一边盘算着。现在人为刀俎,自己还是虚以委蛇的好。在自己身上,还有着一个重担,便是要把武宗宝藏的钥匙送回东秀剑阁,或者至少交到鱼师叔手中。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陆离没有回头。不是因为林凌雁不够美,而是因为陆离想起了紫月。一样的场景,不同的人。自己匆匆一别,连面都不见,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否会憎恨自己。 林凌雁穿好了衣衫,下床来到陆离背后。她瞥了一眼陆离放在桌上包裹中的释刀,又瞥了一眼陆离的后背。 这个距离抽刀出招,如果真气无碍,不过是瞬息之事。可是,恐怕自己一拔刀,就会那个男人察觉的吧?陆离当然会察觉,他天生的直觉就有异于常人。如若不然,当初柳扶风也不会欣喜若狂,执着于教他刀法。而那突如其来的不详预感,迄今为止,也是救了陆离许多次性命了。 至少在威胁降临之前的片刻,陆离便有了准备。别小看这片刻,人对突发事物的应激大概会有三息左右的空白。这个反应的时间,足以决定之后事情的走向。 陆离转过身,入眼的便是一个唇红齿白的清白少年。虽然冬日衣衫有些臃肿,但是这样正好遮住林凌雁的玲珑身段。头发用一条布带简单地扎起,倒是凸显出了几分任侠之气来。 陆离不得不承认,林凌雁的确是十分有魅力的一个女子。不然号称阅尽世间女儿色的徐良,也不会那么喜爱那把画有林凌雁的美人墨扇。 “也就差了公子嫣一筹吧。”陆离心底评判道。 林凌雁看着陆离那打量的目光,身体十分不自在。在她看来,那审视的目光,和猥亵的目光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因为第一眼起,林凌雁就把陆离归入了猥琐小人这一类里面吧。 “走吧。天色已暗,趁门户未闭。”陆离说着,就要去抓林凌雁的手臂。 林凌雁没有让他得逞,她自己向前一步,说道:“别碰我。” “好。”陆离答应得干净利落。因为前两日里,林凌雁一直处在昏迷之中,陆离照顾她也是颇多费神,所以今日陆离才特地挑了家客栈。一是为了唤醒林凌雁,二是为了补充下行囊,再次上路。 眼看林凌雁踏出房门,正与过道之中的其他客人擦身而过。陆离脚下步伐一错,拦到林凌雁身前。他抢先道:“最好不要呼救,也不用说挟持什么的。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了你握有武宗宝藏的钥匙。” 林凌雁的脚步明显一顿。她方才正是有这个打算。 “我自认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也绝对不是恶人。当然,你若是将武宗宝藏的钥匙交给我,我也会立刻放你自由。”陆离领着林凌雁向前走,“但是你显然是不吃敬酒的。那我只能带你去一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林凌雁忍不住问道。 陆离没有说话。如今看来,去平安城要比去岚州的风险小得多。那么,就去樊笼吧。 “安全的地方。” 陆离拉着不解的林凌雁,走出客栈。 两人出行,陆离也做了一些乔装。比如他现在戴了一个斗笠,外袍也变成了棉袄。乍一看上去,陆离就如同一个粗俗的壮年汉子。而骑在马上的林凌雁因为身材娇小,穿上冬衣,戴上小帽,就是一个少年的模样。 这一幕,就好像一个年长的哥哥,带着自己的弟弟。如此掩人耳目,比一男一女的组合要隐蔽得多。再加上昼伏夜出,夜间赶路,陆离不信还会暴露自己和林凌雁的身份。 冬日渐深,寒意骤降。 十一月底的天气,夜晚已经十分寒冷。 林凌雁骑在马上,陆离牵着缰绳走在前面。驽马的鼻息在夜色里呵成一道白气。 两人静默无言,在路上前行。夜风呼啸起,但是好在两人穿着都够严实,所以并没有感到寒冷。林凌雁将手缩进衣袖里,这让她在马上变成了一个球。“寒夜出行,也亏你想得出来。”林凌雁小声抱怨道,睡意涌上她的心头,她在马上颠簸着,昏昏欲睡。 陆离冒着寒风前行,没有理会她。为了珍惜马力,每次骑乘一段路程之后,陆离就下马缓缓而行,让这匹驽马休息。没有办法,姜朝还是姜国的时候,就对国内马匹进行严格的管制。只因其与朔夜有着漫长的国境线,每到冬季便会有朔夜的游骑来掠夺边境打草谷。朔夜游骑来去如风,姜国为了阻击游骑,也是构筑了强大的骑兵。 骑兵的关键就在于坐骑。为了与盛产名马的朔夜草原相抗衡。姜国将全国的马匹都进行了分级,上等马统一供给军队。中等马中稍壮一些的,也会被当作备用。只有中等偏下以及下等驽马,才会流落民间。 陆离这匹驽马还是当初和公子嫣一道去石谷时所购。最初骑马的陆离,还很丢脸地在公子嫣面前颠簸到吐。不过好在经过锻炼之后,与最初的晕船一样,陆离也逐渐适应了。 牵着马走,自然是不快的。两人一马走了半夜,也不过顺着路走出了一百里。就在夜色最为深沉的子时,陆离眼前忽然被什么闪了一下。 起初陆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他揉眼再看的时候,却发现他没有看错。 那是一盏灯笼,飘摇在夜风之中。 这段路程,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而且此时又是子时,为什么这里会有灯笼?而且,还是白色的丧灯。 因为那灯笼不是固定在什么东西上面,它是在游弋着,所以陆离才觉得分外诡谲。他让马停下,从背后拔出了释刀。如今释刀之内贮藏的真气,没有当初柳扶风留下的罡气那般爆裂。所以那狂暴的气旋,并没有再出现。 释刀在手,陆离安心许多。管你是人是鬼,还是装神弄鬼,一刀斩之。 那盏丧灯飘忽到陆离身前,陆离小心翼翼地戒备着。随着那灯笼越来越近,陆离的警备之心,也越来越深。若不是那股不详的预感没有出现,否则陆离早就先斩了灯笼再说了。 直到近前,陆离这才看见,这盏灯笼是提在一只惨白的手中。这只手没有一丝血色,让人想起石灰一般毫无生机的白色。灯笼上移,一个诡异的胖男人出现在陆离眼前。 为何说诡异?首先,大半夜在路边拎着一盏丧灯,这本身就是很诡异的事情。其次,这个男人身上,陆离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生机。第三,陆离鼻端好像微微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息。 结合以上这三者,陆离推测出一个匪夷所思地答案,眼前这个男人,不是活人。 这一刻,什么借尸还魂,僵尸传说出现在陆离的脑海之中,这个场面太过诡异,陆离不由地倒退几步,却是牵引到了缰绳。驽马嘶鸣一声,吵醒了正在马背上昏昏沉沉的林凌雁。 这个时候,那个疑似僵尸的胖男人,正朝马儿走来。林凌雁睡眼惺忪,结果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蒙着黑纱的脸。她惊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竟然是栽下马来。 还好陆离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她。陆离为自己壮了壮胆子,高声喝道:“是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还不报上名来!” “桀桀桀桀。”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闷的笑声,那声音仿佛就是隔着一层黄土说出来的声响。 林凌雁刚要运气,却引动了天缠锁,立刻痛到瘫软在陆离怀中。陆离一手握刀,手腕一转便是一刀砍出。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噗。”一阵声响传来,陆离愣了愣,砍到了实物,说明这个提灯的男人,并不是什么鬼怪,他有形体。但是陆离却没有听到这个男人有任何地痛呼,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陆离抽出释刀,心中毛毛的。这种情况,真的是有点手足无措了。他低头看了看躲在他怀中脸色煞白的林凌雁。 莫非真的是最近亏心事做太多,半夜遇到鬼了? 第一百零二章 鬼卜葛停云 “停手吧。”从那个胖男人嘴中忽然传出了嘶哑的声响。但是陆离却注意到,这个胖男人的喉结并没有在蠕动。那声音来自他那圆滚滚的肚子。沉闷地声音,就是来自那里。 腹语?还是说,那个男人腹中藏着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说,这个宛如死尸的胖子有实体,会说话。虽然还是诡异,但是惊讶的感觉已经少得多了。林凌雁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从陆离的怀抱之中挣脱出来。她躲到了陆离的身后,在现在她无法动用无力的情况下,陆离的确是她最好的盾牌。 陆离提着释刀,那个死胖子拎着那盏白色的丧灯。两人都提起了自己手中的东西,或许两人这个说法并不确切。因为陆离到现在还无法确定,这个胖男人到底是人是鬼。 “不是你……”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之中似乎显得有些疑惑。 不过,当死气沉沉的灯光照耀到陆离手中的释刀时,那个死胖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般。他肥胖的身子颤抖起来,看上去,他体表的肥肉,很是僵硬。 但是他后退了,仿佛是想要立刻远离陆离一般。 陆离握着释刀,拿到自己眼前。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疑惑释刀。第一次,是在石谷,陆离发现那些蛊虫不敢靠近释刀之时。第二次,便是现在,这个看似古怪至极的人,同样不敢接近释刀。 难道释刀除了可以存储,净化真气之外,还有辟邪的功效? 陆离再一次发觉了释刀的奇异之处。 “是圣刀……”那诡异胖子一边退后,一边说着。不过他只是自言自语,所以声音不大,陆离并没有听见。陆离还在对释刀存有疑惑。林凌雁倒是眼尖,借着那死胖子手中提着的丧灯,看到了那胖子背后还插着一张幡。 林凌雁仔细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把幡上的字读了出来。“鬼卜断死,从无苟活。”话音未落,林凌雁忽然惊叫了一声。 “快走快走快走,他是鬼卜!鬼卜葛停云啊!”林凌雁几乎是叫喊出来的。 “鬼卜?”陆离还是一片茫然。“什么鬼卜?” 林凌雁不由分说,拉着陆离就想走,她焦急地说道:“这个人,不,他是鬼,他是索命鬼。鲁夫子曾经提起过,他是江湖之中最为诡异的存在!”陆离顺着林凌雁的方向踏出几步,然后说道:“什么啊,一会说他是人,一会说他是鬼,到底是人是鬼啊?怎么诡异了?” 林凌雁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他名为鬼卜,极善卜算。但是,每次他所判言之人,最后都会死去。自二十年前出现在江湖之上以来,从来没有在鬼卜断言之后,还活着的人。” “这么邪门?”陆离也是瞪大了眼睛,他看林凌雁的恐惧不似作伪,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快走吧!”林凌雁生怕鬼卜葛停云说些什么,用力拉着陆离的手臂,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走,走。”哪怕刚刚发现释刀有辟邪之能,陆离也是寒毛林立,他把林凌雁送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大腹便便,状若十月怀胎的葛停云。那胖子如同一枝枯木老树一般,沉静地呆立在那里。 陆离自己也想上马,但是他刚刚踩上脚蹬,却忽然听到一声嘶鸣。不是来自自己的驽马,而是来自葛停云那便便大腹。“嘶……”那是尖锐的声响,仿佛利刃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令人牙酸。 马上的林凌雁连忙捂上了耳朵,而陆离也是皱眉不已。 “日夕月景光怪泯灭,风劫云动雁断西风。”不大的声响,在这夜色之中,竟然是无比的刺耳。 这是什么?他的批注?陆离心中不无震惊,刚才听到林凌雁所说,陆离想着,天下卦师哪个不是先收卦钱再起卦?哪怕不收钱,也会先问问你要算些什么。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鬼卜葛停云,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说出来了批注判言。 陆离忽然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林凌雁为何会如此惊慌失措。 当你面对着一个随口说辞就能断人死去的诅咒之人,而且他的断言从无幸者,恐怕你也会避走不及的。 “他说了什么,是跟我们说么?”林凌雁方才捂上了耳朵,所以葛停云刚才的话,她并没有全部听入耳中。她只是听到了那阵声响。可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日夕月景光怪泯灭,风劫云动雁断西风。”陆离重复着说道。 林凌雁在听到雁字之时,急的都快哭了出来,“别说啦,别说啦。” “光怪泯灭?”陆离还在琢磨着,后面那雁之一字,从语句上看,似乎就是指大雁呢。陆离不由地看向林凌雁,她现在脸色惨白,一脸沮丧。 “这下,我会死么,我会死么……”她喃喃道,眼神涣散。鬼卜断言,绝无幸者。只断死,不算生。遇到鬼卜开口,那便是死期已定了。 陆离翻身上马,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释刀,心中那怪异的感觉去了几分。因为他刚刚发现释刀可以辟邪。“放心,没事的。江湖传言,以讹传讹而已。”他安慰着身子不住颤抖的林凌雁。 这一句判言,似乎只是写给林凌雁的?“驾。”陆离轻磕马腹,驽马踏步前行。他要远离这个诡异的胖男人。 可是这个时候,忽然从夜风之中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陆离皱起了眉头,深更半夜,除了像他这样需要掩藏白天行迹的人,还会有谁在路上瞎晃? 然而发出这脚步声的人,很快就露面了。 那人裹着一身厚厚地衣裳,头顶戴着方巾,一副睡眼惺忪地模样。“发生什么事了么?我好像听到了惊叫声,所以过来看看。”陆离打量着来人,脸白而无须,似乎年纪也不大,一声书卷气,看样子倒是个读书人。 那人看到葛停云呆立在原地,而陆离和林凌雁骑在马上,对着葛停云笑了笑。“这么兄台,莫不是这两位冲撞了你?”他胆子倒是大,盯着葛停云黑布遮脸的面孔,竟然还笑得出来。 “就是你……”葛停云忽然这么说道。 “我?在下鹿园黄植生,难道兄台认得在下?”黄植生一脸疑惑地说道。可葛停云就此停住,不再发一言。只是静静提着那盏丧灯,不言不语。黄植生大着胆子探过头去,“兄台可是云滇人士?可曾被撞伤了没有?” “喂,黄……”陆离黄了半晌,却没听清刚才这个年轻人的自我介绍。于是他只好说道:“黄兄弟,事实上,我们只是路经此地,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倒是兄弟你为何在此?”陆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粗犷一些,而说话之间,也带着点粗俗的口吻。这一点,陆离要感谢安东野。正是与安东野在岚州城的相处,让他伪装起来如此惟妙惟肖。 “我?我是游学天下,今天晚上没有歇息的地方,正巧在那不远处露宿。各位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去我那坐坐?烤烤火暖暖身子?”黄植生大大咧咧地说道。 陆离看着他,有些无语。凭陆离猜疑的性格,什么事情都从最坏的一方面去考虑别人。在这特殊的时间,他更是要在意有什么古怪的人,设下陷阱,以谋取林凌雁。 因为林凌雁知晓武宗宝藏钥匙的所在。 不过,对于眼前的黄植生,他倒是不太怀疑得起来。因为他如此隐藏行迹,又做了乔装,应该不会有人追踪而来。而黄植生脸上的笑容,也给人极为和煦的感觉。 “请,客气什么,寒风颇盛,夜冷清寒,还是明早再赶路吧。”黄植生指着不远处地一处林子说道。林子在道路那边,黄植生走在前面引路,陆离策马跟随了过去。而林凌雁没有意见,她现在只求远离葛停云,离得越远越好。 树木稀疏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但是好在还有一些常青的灌木,可以遮挡些风。灌木之中,支起了一顶小小的帐篷。看那材质,似乎是牛羊皮缝制而成,想必也是能够抗风。 帐篷之外,有一堆灰烬,黄植生用一旁的树枝拨开灰烬,可见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火星。他从旁取过几条枯枝,扔进里面。不一会,火苗又重新升起。黄植生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厚袍,坐在帐篷之前,“里面太乱太小,就不请两位进去了。” “无妨,正好我们兄弟赶路也干得累了。真的是谢谢你了。”陆离说道。 “小事,大家都是寒夜行人,有缘聚在一起。”黄植生笑道。 “家中老父染病卧床,我们兄弟两正是为此要赶回家中看望父亲。星夜赶路,就是为了快些回到家中。”陆离的借口,合情合理。 黄植生听后,脸色一肃,说道:“两位如此,也是孝心一片。不过先前夜观天色,恐怕今夜便会有雪。前路再往前,潼门城在望,我今日傍晚时分从城中出发,才到此地。二位前路想必是要过潼门城的,哪怕现在启程,到达之时城门也不会开启。依我看来不妨歇息一会。” “陆某正有此打算。我与二弟皆是人困马乏,是要寻个地方歇息呢。”陆离笑道。 “如此甚好,不曾问陆兄姓名。”黄植生热忱地问道。 陆离回答道:“鄙人陆鸿,这是二弟陆雁。” “幸会幸会,鹿园黄植生。” (mabol书友,角色已经加入。“ 第一百零三章 鹿园 鹿园,陆离看着眼前的少年,可心思已经飘远。离开平安城已经三月有余,却不知徐良在鹿园过得如何了。 陆离看着火堆出神,黄植生刚才提到他来自鹿园,这也是陆离答应他的邀约的原因。 曾经一对主仆,如今早已踏上不同的旅途。 中秋风波过去,徐良如约前往鹿园。而陆离却潜入江湖,不动声色之中,搅乱一池江湖水。 “陆兄是哪里人啊?”黄植生递过一个水袋,陆离推辞了。因为他自己也准备了。他拿出水袋,拔开塞子,递给一旁的林凌雁。林凌雁似乎还沉静在那鬼卜葛停云的惊吓之中。她只是呆呆地双目望着前方,抱膝而坐。 陆离见她毫无反应,只得接过,自己喝了一口。 “我啊,闫州人。”陆离随口答到。闫州地处菿州之北,再往北便是朔夜草原了。 “黄兄弟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啊。鹿园的大名,天下书院之翘楚。陆某一个粗人也是听说过。”陆离看似有意无意地提起鹿园。 黄植生笑了笑,谦虚道:“书院的名士的确是名动天下,可惜我这等迂腐书生,没有那名士风流。” “黄兄弟谦虚了,我看兄弟一人也敢上路游历。这份勇气,就超脱了大部分读书人呢。”陆离发觉自己话语之中似乎有些语气不太对,连忙调整过来。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鹿园弟子到了学有所成的时候,都会游学四方,游历天下。”黄植生笑了笑,颇有点腼腆的意味。“毕竟在鹿园呆得时间也不短了,如果再不出来见识见识,恐怕就后浪推前浪了。后生可畏啊。” “后生?黄兄弟年纪也不大吧?”陆离说的是实话,黄植生看上去,就和陆离差不多的年岁。大概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什么样的后生,让他都觉得可畏了? 黄植生见陆离有兴趣听,他也来了兴致。 “今年鹿园,来了一个天赋极高的年轻人。他的天赋高到什么程度?简直高到可怕。连我们书院的山主,武榜第二的曾子墨曾夫子,也是由衷称赞。”黄植生说着,露出一丝敬佩的神情来。 “等等,黄兄弟,鹿园不是书院么?怎的山主是武榜第二?”陆离迷惑不解,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鹿园就是书院,只是教导学问的地方。 “君子尚且有六艺,书生习武又有什么怪异的地方?”黄植生同样疑惑地说道。不过他看着陆离的表情,大概是明白了这个汉子道听途说过一些江湖事,却没有深入了解过。 他不由笑道:“虽然吾师常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但是我现在也得当回老师了。鹿园书院不止是书院那么简单。据说许久之前,世间有两大门派,分别为易门武宗,一文一武。后来也不知怎么没落了下去。两派为了生存,便合并在了一起。他们挑中了这座云栖山为门派居所。云栖山中有鹿在此,故也得了一个雅号,名叫鹿园。” “因为武宗和易门的存在,于是鹿园之中也有两宗。分别是文综和理综……啊呸,是文宗和武宗。入园弟子,在第一天就会由自己选择,侧重文还是武,然后再由教习观人天赋,择材而取。但是书院之名在外,文宗吸引了大批求学之士。这就导致了文宗远远盖过了武宗,甚至有许多文宗的弟子不知道武宗的存在。” 陆离这是第一次听到鹿园之中还有武宗,在这之前,他都以为书院就是书院,只有舞文弄墨,不会有舞刀弄枪。可现在听黄植生所述,鹿园分明也是一个江湖门派嘛。而且他的山主,也就是一院之长,竟然是武榜第二的从圣曾子墨! 那可是仅次于剑仙沐三白的人物啊! 随着陆离在江湖越陷越深,对于武榜,他也开始知晓其上之名。剑仙沐三白,从圣曾子墨,这两位的实力,毋庸置疑。 “我说的那个后生,本也是前来学文的,不过他也是了得,进来就让整个书院不得安宁。当朝镇军大将军黄厉的公子黄天放也在鹿园,那人一进园,就和黄天放对上了。”说道这里,黄植生笑了笑,像是在酝酿后文。 陆离在听到大将军黄厉,公子等字眼的时候,眼眸忽然亮了起来。在寒夜之中,那光芒竟然有些刺眼。 “可没过多久,黄大将军的公子因为调戏皇家的一位县主,所以被教谕发现,上报了朝廷。最后因为其情形恶劣,而被勒令退出鹿园。”黄植生笑着说道,“这个后生,真的厉害。他与黄天放有冲突在先,却不费一兵一卒将黄大公子赶出了鹿园。” “呵呵呵,厉害。”陆离赞叹道,黄植生口中这个人,除了他的好兄弟徐良之外,还会有谁? 在陆离为徐大公子伴当的时候,曾与黄天放结怨,最后因为大将军的权势,被府兵教训。两个人差点死掉,暗自发誓绝对要报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只是五年。 当初徐良答应去鹿园,学为其一,有女学生为其二。其三,便是为了报复黄天放。这是最后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可惜陆离因为纪宁上门,暴露了释刀的存在,而不得不离开徐府。两人便失去了一起去报复的机会。 不过,现在看来,徐良也是得偿所愿了。呵呵,正如徐明逸所料,徐良不去祸害别人,就已经很好了。陆离心想着,心神放松下来。 就在这瞬间,异变突生! 原本呆在原地,看似絮絮叨叨的黄植生,悍然出手! 黄植生踏步一推,原本明亮的火堆被他一脚震飞。火花在寒夜之中分外明亮。黄植生形如鬼魅,在点点火星之中穿越而出,一掌印向陆离面门。这一击是如此突兀,上一秒的笑谈,下一秒的杀机。 陆离在黄植生动手的一刹那,警兆突生。这是陆离无往不利的预感在提醒他。可是不得不说黄植生隐藏得好,陆离那敏锐的预感,竟然也被骗过了。 这样的结果,就导致陆离完全避闪不及,他只来得及做了一件事。他一把抓起还在呆滞地林凌雁,然后扔了出去。下一刻,黄植生的手掌就印在了陆离胸口。 陆离受此一击,倒飞而出。撞断了一棵只剩枝桠的枯木,这才摔倒在地。这一击看似严重,实则不然。陆离提前准备,再加枯树卸力,黄植生这一掌的伤害被降低了。 陆离迅速起身,半跪在地。胸口传来的感觉,烦闷无比。 黄植生笑了笑,左手掸了掸右手,仿佛是要掸走上面的灰尘。“陆离,是吧?”黄植生满意地笑道。 “你究竟是谁?”陆离忙着理顺自己的气息。他心中懊恼不已,还是大意了!就是因为许久没有听到徐良的消息,所以他听到鹿园的消息的时候,就想要去了解。这个时候,他的戒心就降低了。 “鹿园黄植生。鹿园这两个字,是用来骗你上钩的。大将军姓黄,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也姓黄么?”黄植生夸张地笑道,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从容。 陆离听他这么一说,心中苦笑,没想到不是那些想要武宗宝藏钥匙想疯了的人。而是这黄植生,十有八(九)他便是镇军大将军府上的家仆。陆离连忙给林凌雁使眼色,让她离开这里。 林凌雁也被黄植声突然地动作吓到了,不过她的反应也很快。趁黄植生的注意力还在陆离身上,她连忙往后退去。她一双眼睛看着半跪在地与黄植生对峙的陆离。陆离刚才扔他的动作有些粗暴,但是林凌雁也不会去计较。只是现在嘛,陆离有黄植生牵制,似乎现在自己逃跑,也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自己吧? 想到就去做,林凌雁也是任性了一回。可是当她飞快地逃跑,庆幸自己脱身之后, 第一百零四章 血与杀 “我在这里露营了两天,这才等到了你们。”黄植生絮絮叨叨的毛病似乎又发作了。“徐良那小子有曾子墨护着,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找你这个仆人开刀了。” “哦?听你口气似乎不是将军府上的家仆?”陆离的手按在释刀之上,却是引而不发。黄植生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游刃有余地嬉笑以及絮絮叨叨,给了陆离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是对于气势的运用。 黄植生向前走了一步,笑道:“然而并不是算是,告诉你也无妨。大将军坐下斥候黄植生。”说着,黄植生向着陆离行了一个军礼。“敬已死之人。” 陆离瞥了一眼林凌雁。葛停云正如幽灵一般靠近林凌雁,林凌雁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女孩,对于这类诡异的人有着天生的恐惧。“斥候?原来是行伍之人。”陆离说着,握刀的手不曾放松半分。 他心神拉回黄植生身上。这个黄植生,是冲他来的。换句话说,他不是冲着武宗宝藏的钥匙来的。这让陆离稍稍定了定神,至少他不用分心去管林凌雁。当然,前提是葛停云不对林凌雁做出什么事来。 军中斥候,看黄植生那年纪应该没有经历过十三年前那场乱世之争。 柳扶风曾经对陆离提起过,千万不要以为江湖就只是江湖人的江湖。军旅之中,不乏高手的存在。他们经历过战场的浴血厮杀,从尸山血海之中踏出一条生路。他们的境界可能不高,但是实战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遇到这种上过战场的军旅高手,一定要小心那凌厉的杀招。 陆离对于老头子的话,算不上言听计从,但是也还算听话。再联想到刚才黄植生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伪装,陆离丝毫没有因为黄植生的年纪而表现出一丝懈怠来。 既然这个黄植生有恃无恐,絮絮叨叨。那么陆离就干脆蓄势。 “老实说,我自认我已经伪装得很好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守株待兔?”陆离只是嘴上说着话,那半跪的姿势,却是变成了蹲踞之态。这个姿势,他随时可以拔刀。 “你这样的伪装?也叫伪装?”黄植生嗤笑道。对于一个专业刺探军情的斥候来说,陆离的装备真的是十分业余。陆离行走的姿势,说话的语气,完全都不是一个乡下汉子所有的。再加上他称之为二弟的林凌雁,她身上的破绽比陆离都还大。 至于陆离的行踪,镇军大将军不能对樊笼施压,难道还不能对皇城司施压么?皇城司与樊笼司并称双司,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一些消息,双方还是会交流的。再加上武宗宝藏钥匙的事件,在江湖上引起的巨大风波,可以说人尽皆知。黄植生又有军中身份的便利,可以在城守处寻获陆离的踪迹。 有了以上事实加上推测,再加上一点点运气,黄植生就在这里守到了陆离这只兔子。 对于黄植生的嗤笑,陆离没有放在心上。他一双眼睛盯着黄植生的一举一动,他在等,等着出招的时机。 “听闻你卷入了武宗宝藏之争?”黄植生忽然说道,他的眼神瞟到了林凌雁身上。“听着江湖传闻,宝藏神乎其神。大概关键在这女子身上?” 就在他眼珠转动地一瞬间,陆离堂而皇之地出刀! 这一刀,陆离已经等待许久! 释刀在鞘中,陆离便一直输入真气。蓄足气势之后,陆离终于拔刀。释刀之上是缠绕的真气,绕着刀身旋转着。仿佛在陆离手中握着的不止是刀,而是一股爆裂的旋风。 陆离双腿蹬地,在泥地上猛然踏出两个脚印来。他的身子就仿若离弦之箭,直射黄植生。 反观黄植生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吃惊。或许在他的意料中,他早就料定陆离会出手了。他的右手亮光一闪,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出现在他手掌。 黄植生反手握匕,与陆离交身而过。 两人飞快地交手一招。 陆离胸前多了一道血痕,而黄植生毫发无伤。这结果,竟然是陆离略逊一筹。不过这并没有让陆离气馁,他反转刀身,穿过自己腋下,脚步飞快向后一靠。这一招,省去了转身的时间,让陆离的攻击,来得更加迅捷。 甫一交手,陆离就已经察觉出来,这个黄植生,也应该是个擅长快攻的家伙。所以陆离的选择,是以快制快! 可是黄植生仿佛是脑后长眼一般,也不回头,只是侧过身子,扬起手中匕首。 “锵。”释刀与匕首相交。两人各自背对着,同时回身。 陆离凝气抬刀,就是一式纵横。 真气裹挟着释刀当头斩下,匕首毕竟不及刀。黄植生也是果决之人,见陆离来势凶猛,便退避开来。 陆离继续追击,得心应手地刺出一刀。这一刺,陆离已经隐隐有了自己的雏形。其名为疾风。这是毫无花哨,简简单单地一招突刺。可是连接在纵横之下,便是带着纵横的真气。将那真气束成一束,顿时平添了几分威力。 至少给黄植生的感觉,仿佛释刀并不是刀,而是在他眼前变成了一把长枪。黄植生不惧刀势,手中匕首犹如灵蛇一般,突破陆离真气,狠狠敲击在了刀刃之上。 这是一击以守代攻的招式。黄植生运用推力,推开了释刀。 可是陆离释刀一扬,释刀之上的真气,还是顺着原本释刀的方向刺出。那些真气被凝聚成一束,宛如金铁般擦破了黄植生的脸颊。黄植生的脸一下子没有了轻松的表情。 他以为能轻松拿下陆离,好尽快回去跟公子复命。但是他发现自己小看了陆离。脸上这伤口,就**裸地伤了他的脸面。 黄植生双目一凝,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眼中散发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冰冷啊!大概也只有将性命舍弃,舍生拼死的将士,才会有如此淡漠生死的冰冷。 冷得刺骨,冷得寒心。 陆离看着黄植生的眼睛,被他气势所摄。陆离感受这扑面而来的杀气,鼻尖仿佛能够问道一股血腥。如此凝重的杀气,绝对不会是只杀了一两个人就可以拥有的。眼前这位,或是百人斩,许是千人屠! 如此浓烈的杀气,也将一段记忆塞入了陆离的脑海之中。 这是陆离不愿去回想的记忆。 因为在记忆里的那场秋雨中,他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无助和恐惧。 秋雨声声烦,染尽尚陵城。血水相融于一处,流过那间小屋,淌过那片废墟。陆离就这么无助地站在血色之中,耳畔是喊杀声,拼斗声,嘶鸣声,惨叫声。这些杂音,最后化作了半句。 那戛然而止的半句,“我不是……” 陆离的身影慢慢浸入血水之中,血腥淹没口鼻,随着陆离的呼吸,深吸入肺。 现实之中的陆离,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股不输于黄植生的杀气从陆离身体之中散发出来。陆离眼眸之中那深藏的暗红,与那血水,别无二般。 杀气?陆离也有! 黄植生彻底被震惊了。他的杀气,归功于他多年在朔夜草原之上刺探军情。这些年来,他杀过的朔夜人,少说也是五百人以上。这五百人之中,有逼问地虐杀,也有掩盖踪迹的屠杀,这让黄植生从杀戮之中充分地领略到了杀气。 可是,这个陆离,分明只是一个有钱公子哥的家仆,为何也能拥有不输于他的杀气? 哪怕他想破脑袋,也决计想不到,陆离所凝聚地杀气,是因为他曾经历过地狱啊! 陆离的杀气, 来自那失去头颅的尸体。 来自那浸透血液的雨水。 来自那个被血洗的尚陵城! 这是从无边炼狱,传回来的呼喊! 陆离见过地狱,而且感同身受。所以,他将自己的绝望,憎恨,无助,愤怒凝练成了自己的杀气。一股不输于杀戮的杀气。 杀机四溢,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这杀机而将至冰点。 这个时候,仿佛天公也被惊醒。天元十三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身为斥候之中的精英,黄植生对于天气的判断,从来不会出错。 细雪飘渺之中,黄植生与陆离,释刀与匕首,狠狠地碰撞在一起。真气激荡,扬起漫天雪花。 一旁的葛停云的肚子之中,发出咯咯的声响。 第一百零五章 吞食 葛停云就这么飘忽着,来到了陆离与黄植生两人旁边。 陆离与黄植生正斗成一团,陆离的进攻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定式的。说得好听点,叫随心所欲,说得难听点,叫毫无章法。这得益于柳扶风的功劳,不传授招式,让陆离自己去领悟。虽然这让陆离脱出了招式的桎梏,但是在他成长之前,很容易被一连串的招式压制。特别是经过多年锤炼传承下来的剑法,刀法一类。 巧就巧在黄植生并不是正统的江湖人,他出身行伍,就意味着他的招式,大多都是一击毙命的杀招。也就是说是毫无定式的招式。 两个没有章法的人,拼斗起来往往比拥有套路的人更加激烈。因为他们不会想着用什么招,破什么招。他们想到的,只有如何杀死对方,或者,怎样不被对方杀死。 杀气来源,其根本还是在于心。 两人都对对方起了杀心,所以,这是不死不休之局。 陆离的招式大多来自他所见所闻,安东野的刀法,钱铿的拳法,公子嫣的刀法,李白虎的天罗缠丝手……等等的一切,都是陆离记忆在心间。取万家之长,融一已之长。 释刀一摆,疾风一刺再出。迅疾如风的招式,像剑法更多过于刀法。剑为刺,刀为突,刀就是比剑多了一份厚重。 黄植生用得是匕首,这就意味着他的动作比陆离快,但是他的力量绝对跟不上握着释刀的陆离。陆离的纵横,黄植生都是第一时间闪开。可是面对疾风,黄植生却是挥舞着手中匕首。 这是以快对快。他的手臂舞成了一团,手中匕首更是不见影。 “叮叮叮叮。”一连串的脆响响彻雪夜。 刀剑碰撞之声,让一旁的林凌雁陷入了呆滞。这是怎样的两个人啊。他们两人的杀机完全释放,林凌雁在一边也感受到了两股截然不同的杀机。黄植生身上那充沛的杀意,给人的感觉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可是,陆离身上的杀气,就是那股死寂的绝望。 林凌雁一双眼眸紧盯在陆离身上,这个男人为何会有如此绝望的气息?再结合之前对她时而强硬,时而无视的表现。林凌雁不禁对陆离产生了好奇。 然而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好奇的时候,就是另一个开始。 当然,现在的林凌雁,好奇的不止是陆离为何会有如此杀气,她好奇地还有那把刀,之前黄植生说出了名字的释刀。 释刀黑色的刀刃隐藏在黑夜之中,若不是划过点点飞雪,似乎还不一定能被看见。那更像是一团浓墨,氤氲而出,散在陆离指端。“连鲁夫子都求之不得,大感疑惑的释刀?”林凌雁小声嘀咕着,心中却是对陆离更加疑惑了。 为什么,他会有释刀? 林凌雁的脑海之中现在满是疑惑,但是下一刻,她的脑海之中,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因为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葛停云像一只黑色的大鸟一般,横隔在了陆离与黄植生的上方。他手中提着的丧灯,在飞雪之中摇曳。露出的那丝白色光芒,在黑色零落的天空之中,也变得刺目起来。 那样的光芒,照得葛停云的脸色更加苍白。那白,白得没有一丝生机。 林凌雁就这样看着葛停云,看着葛停云张开了嘴。 那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啊! 葛停云张开的嘴,简直就是血盆大口。他的下颚骨宛如蛇一样张开,一张大嘴几乎是常人的三倍大,甚至占据了整张面孔。他面上原本罩着的黑纱翻在头顶,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一个张开着的黑洞。 只见葛停云原本鼓胀的肚皮忽然坍塌了下去,就如同一个充满气的皮球,忽然就瘪了。伴随着一阵呼啸,葛停云开始吸气。 那声音是如此巨大,甚至盖过了雪风。林凌雁在地下看着,嘴巴张的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葛停云。这个形象,将在未来的许多天里,出现在林凌雁的睡梦之中。 “咯咯咯咯”一连串古怪的呼吸声,葛停云对准了陆离和黄植生,开始吸气。 起初陆离和黄植生打的难分难解,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但是很快,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了。那种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吸力加身,硬是把他们身上的杀气吸走。 黄植生抬头一看,不禁悍然,葛停云宛如巨蟒吞食,正在吸食着他与陆离身上的杀气。 杀气不同于真气,是一种意识与精神层面的表现。照理说,并不能被主动消耗,更不会被吸走。可是黄植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气势在减弱。这样的情形,如此邪门!又如此诡异! 黄植生使出一招崩剑式,匕首施展巧力卸去陆离的释刀。他也借机退后了好几步,可是他并没有踏出葛停云吞食的范围。那股隐隐的吸力,还是从头顶传来。 陆离也是感觉到了这个诡异的景象,他不得不停下来。他与黄植生面对面戒备,两人之间的雪花,却不再下落。反而是逆卷而上,冲向葛停云。“邪门!”陆离只觉得一股烦闷的感觉传来,似乎自己身体之中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而去。他立刻高举释刀,经脉之中充盈的真气收回丹田深渊,一个漩涡,出现在了深渊之中。 饕餮劲! 虽然不知道那个诡异的非人的死胖子在吸走他们两身上的什么东西,但是陆离哪会束手就擒。真要比吸力的话,那就来试试看啊! 传说之中饕餮大嘴吞天下,还真没有怕过谁! 陆离身边的雪花聚拢过来,围绕在他身边,凝聚成了一个漩涡的模样。陆离以此来对抗着葛停云诡异的吸力。 可黄植生就没有办法了,他没有陆离的饕餮劲,所以他只能感受这自己被葛停云吸走身上的杀气。而杀气背后所代表着的,是人的精气。若是精气也被吸走,那么这个人也就完了。 黄植生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他右手一抖,锋利的匕首已经射向葛停云。这把匕首是当年黄植生立下军功,大将军黄厉亲自赏赐的匕首。削铁如泥只道是平常。看看它能在如此激烈的情况下,还能在释刀的攻击下没有丝毫损坏就知道了。 可是在生死存亡之下,黄植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斥候第一法则:无论如何要保证自己活下来。因为只有活人,才能传递消息。 射出匕首之后,黄植生一咬牙,拔腿就跑。那把匕首直接命中了葛停云的肚子,而且是直没入柄。可惜葛停云没有丝毫的影响,他继续吞食着看不见的杀气,喉咙咯咯作响。 “怎么回事,陆离!”林凌雁紧张地说道。黄植生撒腿就跑,而陆离身边雪花飘舞,看上去像是在抵御什么。这景象让林凌雁更加紧张了。今天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已经超过了林凌雁有生以来的次数。 “无妨。”陆离喘着气说道,然后,他也开始迈步。有着饕餮劲对抗的他,走起来比黄植生更加轻松一些。一步又一步,走过某个界限,陆离只觉得身子一松,身上那股吸力再也不见。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中,颤抖着的葛停云,毅然说道:“快走!”说着,他就拉过林凌雁,跑向驽马。 “嗷呜,充沛的杀气!”葛停云的肚子之中,发出一阵满足的声音。他的大嘴一阵蠕动,恢复本来罩着面纱的面目,眼看陆离和林凌雁要逃,他出声道:“别走!” 陆离急于跨上马匹,没有发现葛停云说话的声音嘹亮了一些,也没有发现他说话的语气连贯了一些。陆离只顾着把林凌雁带上马,然后拉起缰绳,策马而去。 林凌雁被陆离抱在怀中,任由马匹驰骋。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所以也顾不上男女有别这样的东西。而且冬衣厚重,两人也感觉不到什么。 至于陆离,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诡异的死胖子,离得越远越好。刚才那种奇特的感觉,不止在吞噬他的杀气,更是在隐隐引动他的精气。那个葛停云,是僵尸吧?一定是的,僵尸复活,所以才要吸取活人精气。 自小听过说书的故事,又出现在陆离的脑海。他与林凌雁两人,策马夜行。 可林凌雁回过头,那看上去厚重无比的死胖子,竟然就跟在两人身后。他就这么漂浮着,御风而行。一盏丧灯在前,葛停云紧随其后。这个鬼卜,似乎是跟定了陆离。 “圣刀,杀气,别走!”葛停云发出这样的声音。可是,在这样的雪夜,这样的氛围下,陆离又怎敢停下? 第一百零六章 阿弥陀佛 飞雪从眼前划过,被陆离超在身后。陆离带着林凌雁一路前行,企图甩开身后跟随的葛停云。可葛停云就这么紧紧跟随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漂浮在空中追赶着,一点都没有落下。 经过方才的休息,此时已经接近寅时,但是天色依旧黑黑的。 林凌雁被陆离护在怀中,雪花打在林凌雁的脸上,让她感觉丝丝冰意。这一夜的折腾耗费了林凌雁不少的精力,再加上她体内经脉依然受到缠丝锁的限制,所以她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不过,她现在的精神却没有放松。因为葛停云的存在,林凌雁恐惧着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看。林凌雁强制自己看着前面,看着陆离前行的方向。忽然,她的眼睛陡然睁大。 因为,她又在黑夜之中,看到了一盏灯。 又是一盏灯! 葛停云就是提着一盏丧灯,莫非还有一个葛停云? “陆离陆离陆离……”林凌雁的声音立刻变得颤抖起来,她甚至忘记了陆离原本是挟持她的人。她真的是被一连串诡异的事情给吓怕了。本质上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在自己害怕的情况下,自然会想要有所依靠。现在,她只能依靠陆离。 陆离还在思索如何对付身后那个如同死尸一般的死胖子,听到林凌雁叫着他的名字,他便抬头看去。陆离也看到了那盏灯,他的第一反应和林凌雁一样,他也想到了葛停云。 一个葛停云已经如此诡异,再来一个,陆离都不知道怎么去应对了。 不过身后那个葛停云,已经越来越近,而这条路的两边都是林木,不可能改变方向。所以陆离只能硬着头皮策马向前。 距离那盏灯越来越近,陆离却发现,那盏灯并不是同葛停云一样的丧灯,而是普普通通地一盏灯。 灯下,有一席红衣,在黑色的月夜之中,格外醒目。 “似乎不一样。抓稳了!”陆离右手握刀,左手握着缰绳。他准备冲过去,一旦情况有变,那便以释刀想迎。 近了,近了。 那盏灯近在眼前,陆离终于看清了那灯和灯下的人。 哪里是什么红衣,分明是一席袈裟! 在雪夜之中有一盏灯,灯下有一个老和尚。他有两道长眉,皆是雪白。头顶之上的戒疤历历在目。他盘腿端坐于地,那盏灯有一根长长的提杆插在土中。老和尚背靠着杆子,头顶便是那盏明灯。 老和尚双手合十,似乎正在默念着什么。 “和尚?”林凌雁也是一脸的迷茫。一个老和尚,在寒夜之中,端坐路上。虽然人不是像葛停云一样的怪物,但是也是颇为诡异的感觉。 陆离一拉缰绳,在老和尚面前停下马。他满脸戒备,显然与林凌雁想到了一处。 “阿弥陀佛,施主请先走。”老和尚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对着陆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离正暗自奇怪他不睁眼为何也能看见,林凌雁却是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这应该是佛门天眼通。若不是修为高深的大师,根本无法习得。”林凌雁呵出的气息,让陆离的耳根有些痒。 “大师……”陆离忽然注意到,今夜的雪已经下了一会,地上已经薄薄积起了一层。可是老和尚的周围,就在灯光照耀下的地面,没有一丝积雪!静默如言,和煦如春! 陆离和林凌雁停了下来,可是葛停云并没有。他迅速拉近了距离,但是当他看到那老和尚的时候,他忽然就停了下来。他就这么静静地漂浮在距离老和尚不过一丈的距离。 陆离他俩停下马的位置,已经进入了老和尚头顶那盏灯的范围。葛停云就停在光圈之外,仿佛老和尚的那盏灯光,就是一道阻碍。一盏橙黄,一盏惨白。两道灯光相互挤压着推搡着,彼此之间,竟然是如同死敌一般。 “阿弥陀佛,丧灵蛊尸,老衲也是许久不见了。”老和尚闭着眼睛,但是脸却面向了葛停云。他说的见,本是不见。可是他又分明看得见。 “嘶嘶……”葛停云只是发出如蛇吐信一般的声音。 “咳咳,不知道阁下又是何人,为何要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手法?”老和尚痛心疾首地说道。 “熟悉的味道……”葛停云的面纱轻动,仿佛实在用力呼吸。想起刚才葛停云张开大嘴吸食杀气的模样,陆离心中一怔。 老和尚随手一挥衣袖,葛停云的吸力瞬间消失。“孽畜,还敢吸食人精气?”和尚高声呵斥。 突然之间,葛停云张开了大嘴,这次不是吸,而是吐。 吐得是什么?是蛊!密密麻麻地蛊虫!比起陆离所见过的烟蛊,更加密集的蛊虫。它们凝聚如同一把利刃,直袭那老和尚。 老和尚叹息一声,左手结印,伸出右手。手掌有些干枯,但是依然坚毅。 大金刚轮印!降三世摩羯会! 一股沛莫能挡的真气从老和尚右手涌出,直冲那蛊虫。蛊虫聚散,却是被打落了一大片。 老和尚手印再变,从大金刚轮印变为内缚印,原本真气的喷薄之力,变成了网缚之力。真气密织如网,缚住了那一团蛊虫。蛊虫左冲右突,但是遇到那佛门内功修炼而来的真气,竟然是畏之如虎。蛊虫被真气包裹着,不敢去触碰真气。 “咯咯。”葛停云似乎有些急促,他再次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似乎是在召回那些蛊虫。陆离在一旁发现,葛停云在喷出蛊虫之后,漂浮的躯体竟然下降了一些。 “喝!”老和尚吐气开声。五指张开,又猛然攥紧!被真气裹住的蛊虫,发出一阵诡异的鸣叫声,而后便被挤压作一团,连汁水都爆了出来。 葛停云的身躯剧烈地扭动起来,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而后忽然折身远遁。 “得罪了方丈还想走?”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陆离和林凌雁这才发现,老和尚宽大的袈裟里,竟然还藏了一个小沙弥。小沙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却是长得唇红齿白,分外可爱。配着他穿的一身月白僧衣,端的是有几分灵性。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气呼呼的。“方丈,上!必须消灭这个妖怪!” “敛心,那不是妖怪,是人。”老和尚说着话,没有睁开的眼睛望向葛停云逃走的方向。“而且,刚才你就醒了吧?” “没有啦,师父。”敛心小沙弥歪了歪头,还是怀疑地问道:“那是人么?” 老和尚笑了笑,说道:“是人,说不定,还是故人。” “嘁,师父,你不是说有妖邪出现在此地多日,必定是有所图谋么?所以我们才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啊。哪知道是人啊!真是无聊死我了。”敛心抱怨着,嘴巴嘟得老高。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一旁还有陆离和林凌雁二人。 “哇,好漂亮的大姐姐。”敛心笑着奔向林凌雁。陆离脸上一一脸震惊。而那老和尚则是用力咳嗽了几声,说道:“敛心,戒色!” “大姐姐,抱抱我好不好?”敛心完全没有理会老和尚的话,他站在林凌雁面前,张开双臂,一脸无辜而又纯洁的模样。 林凌雁举起了双手,又放下了。若是没有听到刚才老和尚的话,说不定她还有心逗弄下这个长得颇为可爱的小沙弥。可是刚才老和尚一句提醒,却忽然让林凌雁有了警惕的感觉。这个小子,怎么觉得他是别有用心的? “咳咳。”老和尚咳得更厉害了。“这位女施主,抱歉,幼徒尚且年幼,见笑了。见笑了。” “敢问大师来自哪家寺院?可否告诉在下大师的法号?”陆离对于这个帮忙解决了自己麻烦的老和尚很有好感,决定通个姓名。 老和尚转过头,陆离总觉得他的眼睛透过眼睑,能够看穿自己。 “老衲不过一化外野僧,不曾驻寺。”老和尚笑着说道。“至于老衲的法号嘛,让老衲想想。” 听到这话,林凌雁扑哧一笑,“大师难道连自己的法号都不记得了嘛?” 第一百零七章 好自为之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马甲大师笑着说道。 “师父。”敛心腆着脸,似乎也是看透了他师父笑容背后的意味。 陆离看着师徒二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他想起柳扶风,不,在陆离的脑海之中,他师父叫杞成舟。当年那个老头子为老不尊,陆离也没有尊师重道,平日里没少调侃。 现在想来,也是无比怀念。不知道这个一直号称自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的师父,如今在哪里? 陆离下意识地低头,看着手中的释刀。这是柳扶风给他的传承。“其实也不止是刀,同样也是道。而且,还是麻烦吧。”陆离腹诽着,“释刀在我手中这么久,我也没有发现有什么长生之谜啊。这江湖传说,不会是以讹传讹吧?” “阿弥陀佛,圣刀邪刀,转念之间。”马甲大师忽然开口说道。 “嗯?”陆离有些不解,他问道,“大师是在说我的刀?” “是。”马甲大师站起身来,林凌雁这才发现马甲大师身材高大,但是却显得有些削瘦。他依然是闭目,但是却准确地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那盏灯。他提灯在手。 陆离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马甲大师提走那盏灯,于是雪花又重新飘下。陆离抹了一把脸,有些警惕地说道:“大师不能视物,难道也认识此刀?”话音未落,林凌雁就在一旁拿手捅了捅陆离。因为方才她已经说过,这是佛门六神通之一的天眼通了。 “呵呵,施主可曾听说过佛门六神通?”马甲大师笑着说道,“天眼通者,于眼得色界四大造清净色,是名天眼。天眼所见,自地及下地六道中众生诸物,若近若远、若覆若细诸色,无不能照。” “原来如此。”陆离点了点头,对于佛门,他接触不多。虽然平安城有天下最大的寺院——伽蓝寺,但是陆离并没有去过。徐明逸信奉商道,拜得是财神,徐良从不信这些。无非就是每到庙会之时,前去凑凑热闹。仅此而已。 “施主这刀,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原是释门之物吧?”马甲大师说道。“而且,是阿难陀寺独有的戒刀。” 陆离一愣,他并不知道释刀原本是阿难陀寺的戒刀。事实上江湖传闻不少,但是都在传说能够长生不老,很少提及那阿难陀寺。至于知情的人,更多地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刀上,而不是已经被灭亡了的寺院。所以陆离到现在只是略略有耳闻,知道的并不详细。 “大师,可否知道此刀的来历?”陆离心情热切起来,如果能够知道释刀更多的秘密,或许就可以解开长生之秘了。至少可以验证是不是真的有长生这回事。 马甲大师叹了口气,说道:“往事如烟尘,来者来,去者去。是由起因,并没有那么重要。” “大师。”陆离见马甲大师只是打着机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有些着急了。这位马甲大师,一副知晓缘由的模样。遇上这样的人,陆离怎能不问问清楚? “施主,时候未到,老衲多说无益。”马甲大师向陆离行了一礼,继续说道,“刀本不分善恶,人才分善恶。所以,是正是邪,一念之间。还请施主好自为之。” 说着,马甲唤过敛心,然后向陆离和林凌雁告辞。“两位有缘,再次相逢。今日缘聚,他日再续。老衲告辞了。” “漂亮大姐姐再见!”这个时候敛心也不合师父唱反调了,乖乖告别。 林凌雁颇有些尴尬地伸了伸手,向敛心告别。 一老一小两个人的身影,被前头一盏明灯拖得很长很长。 陆离看着他们的背影,右手一直抚摸着刀鞘,若有所思。而林凌雁则是看陆离在思索,不由瞟了一眼那驽马。这是个好机会!她蹑手蹑脚地走向马,想要趁机逃离陆离的掌控。 不过,她还没有走出几步,陆离的手已经抓住了林凌雁的手臂。“最好不要想着逃跑,你已经是我抓到手的猎物了。我怎么可能再让你跑掉?”陆离的声音淡淡的。 林凌雁甩开了他的手。虽然方才在面对诡异的葛停云,还有突然袭来的黄植生的时候,林凌雁暂时忘记了她是被陆离挟持。可是现在一静下来,她就回忆起了这件事情。 她讨厌被人劫持的感觉。更讨厌被人威胁。 “走!去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明天早上再走。”陆离把她扔到马上,不理会林凌雁的抗争,一夹马腹,向前而去。 另外一个方向上,敛心亦步亦趋地跟在马甲大师身后,两个人在雪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敛心回头瞥了一眼,此时早已没有了陆离的踪迹。“师父,为什么不告诉那个人,我们就是阿难陀寺的人呢?那把刀是我们的戒刀,我们应该拿回来啊!”敛心小声抱怨着。 马甲大师只是在前面走,听到敛心的问话,马甲大师也是停了下来。 “敛心,有些事情,缘分未至,强求不得。” “可是师父,我们都遇到了啊。应该算是很有缘了吧?” “不,那把刀,还有它的使命没有完成。” “啊?什么使命啊?” “就是圣刀,还是邪刀。”马甲大师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我寺拥有戒刀之后,的确是能够让我们延长寿命。可是许多僧人,反而是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自身不修行,反而是追求长生。这便是本末倒置了。敛心,你明白么?”马甲大师说道。 “明白啦。明白啦。”敛心嘴上应着,但是心早就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之上了。 马甲大师见到了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哪怕敛心是转世灵童,但是神智未开,混混沌沌。所以马甲大师也不去强行给他说教,而是让他自由成长。等到敛心开启灵智的时候,恐怕也就不用自己教了。 “阿弥陀佛。敛心,你猜那具丧灵蛊尸去了哪里啊?” “不知道啊。”敛心蹦蹦跳跳地在雪中奔跑。 “他最近在这一带已经盘桓了很久了。其中必定有着蹊跷。”马甲大师嘀咕道。 “方丈好见地!”敛心无辜的小脸装出一副纯洁的样子来。结果换来的,却是马甲大师的不动声色。“走吧,敛心,我们沿着路去看看。绝对不能让丧灵蛊尸再害人了。” “好的师父,没问题师父。”敛心高声说道。 “不要叫我师父,在外叫方丈!”马甲大师语重心长地说道。 ”好的师父,没问题师父。“敛心还是在回复。 马甲大师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同样痛苦地,还有陆离。陆离现在有些后悔把林凌雁一起带上了。之前是因为需要逼问林凌雁,但是现在的林凌雁不是那个还在懒床地的林凌雁, “你到底把钥匙藏在了那里?”陆离的问题开门见山。 “藏在一个你们觉得想不到的地方。”林凌雁顺着话头说道。 “然而找不到宝藏,拥有钥匙有什么用,所以你还是把它给我吧。”陆离继续劝着。 “哪怕是找到了也不能证明什么。因为你没有钥匙开!” “哼。” “哼。” 陆离学着她的样子,自嘲地笑了笑。 第一百零八章 风闻 “可以,没有问题。”陆离点头道。 “那我说了哦。”林凌雁脸上一本正经。于是陆离也严肃起来。“说吧。” “钥匙我埋在水榭山附近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棵大树,树下往南走七步,往东走八部,我就把钥匙埋在那里了。”林凌雁一边说着,还一边给陆离比划着。 陆离没有说话,静默了片刻。然后,他才说道:“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么?水榭山附近布满了各种人物,都是来打探消息的,但是其中大部分会等着你带着钥匙回到东秀剑阁,然后出手抢夺。回水榭山,那是不可能的。” “是么?凭你的武功,还有你手上的释刀也做不到?”林凌雁反问道。 “我的武功,与你不过是半斤八两。若是你真气尽复,凭你那古怪的箫曲,或许还要在我之上。”陆离说的是事实。当初在岚州城中,林凌雁一曲天琊曲,差点就掌控了陆离的心律,从而杀死陆离。这等以音律作为招式的武功,陆离闻所未闻,更是难以防备。 “自然。”林凌雁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天下两大门派之一的东秀剑阁倾力培养的弟子,难道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在诓我。”陆离忽然说道。 “什么?”林凌雁不解。 “你说埋在了那里,而我却没有办法确认。”陆离让马放慢了速度,然后在林凌雁耳边说道,“水榭山毕竟是东秀剑阁的门派驻地,是东秀剑阁的根本。现在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只敢在水榭山外围打探消息,或者说守株待兔。但是他们没有人敢上山。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会想要去拿。而且为了确认地点,肯定会带着你一同前去。” “嗯?”林凌雁听着陆离的话,心中已经隐隐察觉陆离猜透了自己的意图。 “到时,我护你杀入水榭山,便会有人接应你。而我,则是被你过河拆桥。说不定,我手中这把刀,还要落入东秀剑阁之手。一石二鸟的好算计。”陆离摊了摊手,继续说道,“如果你之前的态度不是这么强硬,或许我会信你。但是之前你打死也不说,现在却主动说出来,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没有啊。”林凌雁回头看着陆离,一脸无辜的表情。 “呵,无妨。我是不会为了你,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的。”陆离笑着说道。林凌雁冷哼了一声,说道:“想为我出生入死,你还不够格。” “是么?”陆离揶揄道。 林凌雁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在一天之内就变得熟悉了起来。两人共一骑,继续往平安城而去。 就这样又过了十几日,他们已经踏入菿州境内。菿州作为姜国原本国土的所在,也是大姜王朝的龙兴之地。在大姜一统天下之后,菿州的富庶,不是其他地方能比拟的。 皂县位于菿州东南安定郡,是岚州晋州进入菿州的必经之地。县中以出产皂角出名,县城之内满是皂荚树。皂县之南有个十里亭,亭边有一家小茶馆。这家茶馆选在这个位置,也是占了地利。 十里亭是人们出城送行,行脚休憩之所。出皂县的路由此分叉,所以往来各色人等极多。 说是茶馆,其实不过是几根竹竿挑起的帐篷,里面放了六七张桌子,十几条长凳。炉子是就地而起的,炉内火焰旺盛。上面架有一口大锅,正翻滚着茶汤。 这个点,虽说是正午,但是不见暖阳,所以寒气依旧。连日来,菿州东南连着岚州晋州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雪,虽说都不算太大,但是地上都有些积雪。俗言说得好,下雪天不冷,雪化冻死人。这积雪消融的日子,再加上朔风,真的是冷到了骨子里。 茶馆小二牛二手中提着一把大茶壶,正等着锅中的茶水烧开。这家茶馆的老板是姓牛,是牛二的本家,所以他也来帮衬帮衬,顺便讨一份工钱。夏冬两季,是茶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夏天卖解暑的凉茶,冬天卖暖人的茶汤,牛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的人。 但是冬日里毕竟比不上三伏天。如今已是腊月,许多生意人都回家准备过年去了。如今还在路上奔波的,除了几个年底讨债的人,剩下的,就只有江湖人士了。 牛二在茶馆里干了有些年头了,也见识过不少带着兵器,打扮神秘的人。其中不乏年轻俊彦,也不乏秀色女子。不过,牛二他只是个小二,所以,根本不解这些江湖人一年到头到底忙着什么事情。那些血雨腥风,快意恩仇,牛二只听说书先生说起过。 原本这样简陋的茶馆,是不会有说书先生愿意进来的。但是这件十里亭的茶馆,却是有一位说书先生。先生姓寇,专讲江湖传闻,奇人异事。牛二站在炉边,也是听寇先生在说书。 今天的书目,说得是剑仙大战刀圣的故事。 “嘿,各位猜猜这个时候那剑仙是怎么说的?”寇先生声音洪亮,讲究地是一个抑扬顿挫,吊人胃口。 “怎么说的?”茶馆里顿时有人问了。 “他说:‘你本不该来,来了便是死了。’各位听听,这口气,除了剑仙,还会有谁有这个底气?那刀圣一听,是须发怒张,面若赤玉。这可真是勃然大怒。他一举刀,刀上是寒光灿灿照得人心寒。他说:‘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话音未落,两个人就打起来啦。”寇先生说道这里,停下来,喝了口茶,然后慢悠悠地说道:“这两人,都是江湖翘楚,一仙一圣,两人出手,可谓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那剑仙御使仙剑,千里之外便可取人性命,若是握在手中,端得是厉害无比啊……” 寇先生说得口沫乱飞,在茶馆一角的陆离,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一旁的林凌雁捧着茶汤,正暖着自己的手。“这个说书的,敢这么编排古河派的沐老前辈,若是被古河派的人听了去,少不了一顿教训。”林凌雁忍不住说道。她自幼生活在东秀剑阁,对于江湖轶事,知道得也不少。 “无妨无妨,这只是说书而已。”陆离低头呷了一口茶汤,虽然这茶馆里的茶算不上什么好茶,但是此时天寒地冻,饮下一口也是颇为惬意的事情。 在那晚遇到了黄植生,葛停云,马甲大师和敛心之后,陆离更加小心自己的行踪了,而且他和林凌雁,都是经过了一番打扮。林凌雁在多次尝试逃跑无果之后,颇有些认命地放弃了逃离。 她不得不承认,陆离真的在意的时候,一个细节,往往就已经足够让他猜测到什么。这个男人,真的有些变态。 不过,换个方面想一想。林凌雁之前一人的时候,被李白虎以及沥血泉为首的邪派人物追杀,一个人且战且退。那几天连睡觉都要警惕着有没有人发现她。 第一百零九章 老兵不死 陆离听在耳中,心弦猛然一颤。 释刀之名在外,可他不是柳扶风,也不是刀圣。若是刀圣拿着释刀,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或许释刀本身就带着刀圣的烙印。 可是,陆离的实力还不够,所以他一直低调低调再低调,低调得想让了忘记他的存在。诚如柳扶风所说,陆离这个家伙,真的是把藏拙这件事刻在了骨子里。 不同于徐良的玩世不恭,陆离这个家伙,是真的在掩藏着自己。 “释刀?刀圣的刀?”那个师弟显然也是听过释刀的名头的。“到底这把刀,是不是真的关乎长生啊?” 提起这个,那个师兄显然也没有了底气。“师父之前有提起过吧,真的不清楚。因为知道答案的人,除了曾经阿难陀寺的僧人,就只有那刀圣柳扶风了。” 出神入化是为圣,用刀到了圣的境界,已经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能够触摸到的层次了。 “师兄,这次师父派我们四散搜寻,也是为了找到释刀吧?” “是,不过若是能够得到武宗宝藏的钥匙,想必师父也会欣喜的。”师兄笑着说道。 “可我更想见到林师姐诶。自从前年在水榭山见到林师姐,我发现我就爱上她了。”师弟笑着说道。 “噗……”在一旁正饮茶汤的林凌雁一时没忍住,嘴里的茶水喷了陆离一脸。而且,她好像还被呛到了。“咳咳,咳咳。对不起。”陆离头上还戴着斗笠,却阻挡不住林凌雁的攻击。 “喂,你干什么啊你!”陆离抹着脸说道。 “我实在是没忍住。”林凌雁满脸歉意地说道。凭她的内力,那对师兄弟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她把两人的对话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听到那个师弟如此爱慕自己,林凌雁也是没有绷住脸。 林凌雁自幼便不缺追求者,不过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自欺欺人,把她当作他的囊中之物。 “他们是什么人?”陆离抹尽茶水,然后问林凌雁。 “不知道,但是若说是前年,来到水榭山的就只有霖越派了。”林凌雁歪着脑袋回想了一番。 “霖越派。”陆离轻声重复着。 这个门派的名字,他曾经听过。因为在他那个师父,那个老头子的刀圣传说之中。柳扶风单刀屠灭了人家满门!不过,好像老头子当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赶尽杀绝。 抑或者说是霖越派气运不绝。那逃脱柳扶风魔掌的弟子之中,出了一位能够力挽狂澜的绝顶人物。那就是现如今武榜排名第五的鲁楚学。在他的带领之下,霖越派从低谷之中走出,又广招门徒,如今亦是江湖之中一大门派了。可惜,难以恢复当年与古河派,东秀剑阁并称三派的盛况,如今还只是二流的水准。 不过,能从死灰复燃,做到这个地步。鲁楚学居功至伟。 为了门派能够发展,特别是在樊笼节制下的江湖有所发展。与其他名门正派的联系不可或缺。两年前,鲁楚学曾带领门下弟子,前往水榭山。美其名曰与东秀剑阁交流切磋,其实际是与东秀剑阁达成了某些协议。 林凌雁那时已是水榭山上有名的小美人。在东秀剑阁这种注重实力,更注重人外貌的门派,林凌雁容貌可想而知是多么出色。 料想这两位现在高谈阔论的师兄弟,应该也是当年有幸跟随鲁楚学一同前往东秀剑阁的弟子。那位师弟显然是对这位林师姐印象深刻,可惜林凌雁根本就没有记住人家。 “走吧。”陆离放下茶杯,对着林凌雁说道。 林凌雁有些诧异地说道:“不是说要歇一会么?” “走吧,我不想多事。”陆离奉行着自己小心为上的策略。林凌雁嗤之以鼻,她小声说道:“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那是你想太多。”陆离这次,自认为把自己和林凌雁乔装得很好。茶馆之中两个路人的离去,哪会引起什么注意啊。不过他没有对林凌雁说的是,他自己竟然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对,没错,又是那种预感到了危险的感知。不过很淡很淡。 但是有这种不详的预感,就说明有危险在接近。这种陆离天生而来的预感,从来没有欺骗过陆离。 所以陆离带着林凌雁匆匆结账,然后踏出门去。 两人刚刚踏出茶馆不过三四步,陆离忽然感觉到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连忙一推林凌雁。林凌雁毫无防备被推了一个趔趄。“你……”还没等林凌雁回头教训陆离。一支拇指粗细的铁箭便擦着林凌雁的身子,直射陆离。 林凌雁感受着箭上所携带的力道,只是破风之气,竟然也给了她一丝凌厉的感觉。是什么人?能够射出这样的箭? 铁箭就插在陆离脚下,陆离那预感再次挽救了陆离的性命。若是刚才稍稍晚了那么一点,那么陆离现在就会被这支铁箭贯穿胸口。不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因为提前那一点点偏差,铁箭只是让陆离受了一惊,并没有成功取他性命。 “唉。”路边忽然响起一阵叹息。那声叹息之中,满是对于这一箭的失望。 陆离偏过头,发现路边出现了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之中,有一个人他是见过的。镇军将军麾下的斥候,黄植生。而他身旁站着一位身子矮小敦实的汉子,那年纪应该也不小。那汉子身上带着一股比黄植生更加凌厉的杀气。 陆离拉过林凌雁,将她护在身后。他面对着黄植生,脸色凝重。黄植生的实力,与他旗鼓相当。但是陆离摸不清楚多出的那一人的实力。 “又见面了。陆离。”黄植生一边狞笑着,一边走上前来。他的匕首用来对付葛停云了,现在在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弯刀。这边弯刀,有着深深的血槽。 第一百一十章 凶戾 枪,为百兵之王,亦有百兵之贼的称呼,因为枪可奇可正,可刺可扎,收放极快,让人防不胜防。 当年柳扶风在给陆离讲解十八般兵器之时,让陆离着重注意的,就是枪。练武之人,有句谚语:“月刀年剑一辈子的枪。”枪法入门已是不易,要成为各种高手,没有长时间的浸淫,恐怕也不可能炼成。 一旦有人能够将手中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那么你就一定要小心此人。 老头子的话依然在耳边,陆离现在终于有些明白老头子的慎重了。枪,真的很厉害。 释刀在手,陆离举刀相迎。然而白梵的枪尖,正扎在释刀之上。锋刃微微弯曲,可以想见白梵这一刺,是多么凌厉。还未等陆离反击,白梵一挑枪杆,变刺为挑。枪头直奔陆离眉心而去! 陆离心下一惊,举刀上削,释刀砍在那枪杆之上,才阻止了枪尖的攻击。 孰料这一挑未成,白梵回身折枪横扫,以枪尾抽击。这一击借助枪杆的柔韧,再加上白梵的力量,这一抽如同蟒蛇缠尾。恶风呼啸,陆离听得声响,就识得厉害。他不敢丝毫大意。 甫一交手,陆离就明白了,白梵的枪法,与黄植生的风格一样,都是招招简洁明了,毫无花哨的杀人招式。而且白梵在动手的时候,他的杀气就不可抑制的散发出来。 精气神合而为一,白梵现在眼中便只有陆离。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白梵一招一式如同行云流水,信手捏来。而陆离也幸亏当年老头子亲自喂招,应对变化也是极快。虽然在白梵一连串的攻势之下,被压得无法反击,但是他依然在守,守得险象环生。 黄植生在一旁看着,白梵的枪已经舞成了一团幻影。这枪法叫做龙幽枪。是当年廉郎大将军麾下九幽军之中龙幽营的枪法。不过军中教授的枪法,颇为简单实用,黄植生甚至也会几招。可白梵能够将龙幽枪用到这样的地步,显然是得到了辅国大将军廉郎的真传。 他赞叹的同时,黄植生也把目光落在陆离身上,这个陆离的刀竟然也是舞成了一团浓墨。阻挡白梵的攻势,而且不落下风?这怎么可能? 这当然是可能的,因为陆离一直都在成长! 从他遇到纪宁开始,他就一直在战斗之中成长。摩崖岩上先诓纪宁,再战臭狗;帮公子嫣收刀,得释刀真气冲刷,洗髓伐毛;与安东野同入鱼龙帮,于鱼龙帮中切磋;囚牛岛上一番乱战,后又与姚奚一战,一刀斩死疯狗。 岚州城的伝帮风云,陆离一人几乎与伝帮高手都交过手。石谷的争夺之战,陆离领悟了饕餮劲,实力更上一层楼。 刀中八法,其中有两式已然纯熟。一式纵横,一式疾风。剩下六招,陆离也已经有了雏形。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离不断战斗,所以才会有不断的进步。如今的陆离,比起在平安城的陆离,已经强了太多。 强到与武榜十四白梵捉对,竟然也能够抵挡得住白梵的攻势。 白梵忽然枪挑如龙,自成一气。真气喷薄而化为龙,这枪仿佛如同五爪大龙,堂堂正正,威势无双!可就在这一枪被陆离的释刀所阻挡时,白梵忽然发现,自己的真气被吞掉了一部分。原本刚猛的招式,因为真气不足,有了明显的破绽。 陆离现在需要的,正是这个破绽! 白梵的枪法如同深渊之中奔涌的暗河,看似平淡之下,蕴藏地是滔滔不绝的滔天浊浪。现在因为陆离饕餮劲的吞噬,这奔腾而去的河水,其中一段断流了。 枪法一顿,陆离反手握刀。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来了! 陆离蹲下身子,向前一扑。枪尖扫过他的斗笠,将他的斗笠打落。可是陆离却避开了这一枪。随后,他的身子在地上一弹而起,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袭白梵。 这一式,为刀中八法之一的掠。如同乳燕投林,蜻蜓点水一般的神来之笔。故名——燕闪! 陆离这招,攻得是白梵的下三路。白梵左腿跛足,故白梵进宫之时,都是右腿在前,左腿在后,以一个蹲踞的姿势前行辗转。陆离正是看中了他这一弱点。释刀砍的是白梵的左腿。 白梵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他招式用老,已经来不及收招。于是他一按枪尖,扎入泥土,自己则是借力一跃,避开了陆离这一刀。可陆离反应极快,在白梵闪避的同时,他已经拔地而起。而后,便是一招纵横! 释刀劈下,裹挟着真气而来。白梵连忙用了一个坠身法。那杆长枪手里弯曲如弓,白梵自己落回地面,然后便是放手。枪杆受力反弹,力道也是不小。 枪杆和释刀碰撞,竟然让陆离有了几分拿捏不住的错觉。这个白梵的招式,很有灵性。随心所欲,无迹可寻。 但是陆离又何尝不是这样?陆离的招式,灵性还在白梵之上。他一个翻身,不肯退后。既然抢到先机反守为攻,那么就应该趁胜追击,压制白梵。 “小心!”林凌雁在一旁观战,可谓旁观者清,她提醒的也很及时。黄植生的弯刀正向陆离背后刺来,这一刺悄无声息,但是可以让陆离毙命。 可惜林凌雁的提醒,让陆离警醒。这突兀地一刀,的确命中了陆离,但是却偏离了要害,刺入陆离肩窝。痛楚更加激发了陆离的凶性。 当初在岚州城,钱铿就领教过陆离的凶狠。这个男人,平时看上去如同山峦一般沉默无言。但是在拼斗之时,你就会发现,他的内在,翻滚着岩浆! 陆离的左手,狠狠抓住了戳穿自己肩窝的弯刀,不让黄植生抽刀,右手反手就是一刀刺出。 坚决,果断,而又迅捷的一刀。 黄植生哪里知道陆离的反应如此之狠。他原本的打算是刺完这一刀之后,便拔出刀。这样便能发挥弯刀之上血槽的功能,给陆离狠狠放次血。可惜,陆离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弯刀。黄植生抽刀就是慢了那么一拍,于是便抽不出来了。 紧接着,释刀从前刺来。黄植生反应也是极快,他在见到陆离手臂动作之时,就已经准备弃刀而退。可是有时候,慢一拍,真的会死人的。 释刀就这么刺入了黄植生的腹部。 黄植生抬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陆离正偏头看来,那双瞳孔之中,弥漫着戾气!释刀一搅,陆离不管自己肩头仍插着刀,大力向后退了一大步。 陆离肩头的刀直没入柄,整个弯刀的刀刃在陆离正面刺出。剧烈的痛楚传来,鲜血浸染开来,连那件厚实的棉袄也已经浸湿。看着那般模样,一旁的林凌雁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原本陆离落得如此凄惨,黄植生应该开心才对。可惜,他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因为陆离刚才那后撤一步,正是将释刀也狠狠(插)入了他的腹中。黄植生感受这腹腔痉挛般的疼痛,也是凶戾无比。他死死握着那把弯刀,搅动着陆离的伤口。 “白梵,快动手诛杀此人!”黄植生大喊,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虽然多年的训练让他可以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楚,可他还是那么焦急。因为释刀也不是只刺入黄植生的腹部,释刀之上真气一引,似乎还传来隐隐的吸力。 有什么东西,正在吞噬着黄植生的真气和血液! 陆离这个家伙,竟然是连饕餮劲也用了!真气顺着释刀传回陆离体内,陆离经脉之中的真气变得充盈起来。可他还要盯着另外一边白梵的来袭,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释刀插入的伤口周围,黄植生的皮肉已经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而那释刀那如墨的刀身上,竟然也攀附上了几条血红的细丝。那细丝很细很细,细如发丝。但是那红,却是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让人一眼就想起了血脉的流淌。 “杀!”见到陆离和黄植生拼得如此凄惨,白梵也没有丝毫同情。士兵上战场,本就不应该有太多的情绪。他挺枪来刺,直刺陆离的心脏。那力道,那速度,甚至根本没有考虑会不会把陆离身后的黄植生一起刺穿。 “住手!”见陆离陷入危机之中,林凌雁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她的手中,多了一支箫。 玉凤箫。天琊曲! 当林凌雁按出第一个音节之后,她自己都有些不解自己为何会吹箫,而且是为陆离吹箫。不过,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细想。她按照心中的箫谱,按出第二个音节。 凤箫声动,白梵听在耳中,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但是下一刻,这一拍便由天琊曲补上。控制人心的律动,天琊曲最为擅长。 林凌雁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她的经脉之中还存在着李白虎的罡气,应用天琊曲本就是极其考校真气的一件事,所以,她也有些力有不逮。 不过,天琊曲依然奏响,白梵发现,自己心跳如鼓。 那一枪,如何都刺不下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受伤 白梵就以那个持枪的姿势,定在了那里。 就旁人来看,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停止了动作。而黄植生也是一样,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梵在枪尖刺穿陆离之前,停下了动作。 “你!在干什么啊!”不知道是不是腹部传来的剧痛,黄植生的脸色变得狰狞无比。 而此时的陆离,脑袋之中无比清晰。他左手牢牢抓着黄植生的弯刀,右手收回,再次狠狠地捅进黄植生的腹部。第一刀,释刀造成的是竖着的伤口,陆离的第二刀在刺入的时候,微微转了下手腕。于是,释刀便横着刺入。 这个伤口就成了十字形的创伤。鲜血夹着着绿色的胆汁从伤口流出,黄植生终于吃痛,放开了弯刀。 陆离觉得肩头一松,然后他看都不看,转身横削。释刀掠过黄植生喉头,飙出一阵鲜血。黄植生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然后,他捂着脖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像他曾经在朔夜见过的人那样倒下。可不同的是,当时,他是杀人的人,现在,他是被杀的人。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离这个时候,才瞥了一眼黄植生的尸体。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却杀得最为凶狠。这黄植生不愧是行伍出身,不管是心智毅力都是一等一的。可惜他低估了陆离。 他以为陆离一介家仆纵然习武,纵有天赋,没有经历过血腥,也决然不会凶狠到哪里去。可惜,他不知道陆离来自尚陵城,不知道陆离是那次屠城的幸存者。 亲眼见过地狱的人,又怎会惧怕只会杀人的恶鬼? 陆离不顾插在肩头的弯刀,走到了白梵面前。 白梵依然保持着弓步前刺的姿势,只不过他只是在原地颤抖着身子,却无法向前一步。陆离听着耳边有一丝熟悉的箫曲,不由望了一眼林凌雁。林凌雁跌坐在地,额头香汗淋漓。但是她还是在吹奏着天琊曲。 陆离一直秉持着自己的做法。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心中的恨,还有那些年幼时的残酷和绝望。于是,外人所看到的,便是那个一直客客气气,笑眯眯的陆离。 在今天,陆离的真实,或者说,另一面的陆离,被白梵和黄植生两人的杀气联手催发。而黄植生,也尝到了这样做的后果。 至于白梵。 陆离打量着他,然后,举刀。一不做,二不休! 可就在陆离这一刀斩下之时,天琊曲突然中断。白梵瞬间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他变招举枪,以枪杆挡住了陆离这一刀。陆离这一刀虽然停下,但是他的真气不停。 陆离的真气还没有凝聚为罡气,所以无法做出刀芒这样的效果。可是真气就是真气。哪怕不能凝聚如刀,也像一柄大锤一般砸下。 白梵心脉受天琊曲所操控,只能以真气冲击自己心脉,再加上陆离袭击,白梵堂堂武榜十四,竟然也受伤吐血。不过受伤虽重,白梵依旧拼着反击,两人因为这一次交手而拉开了距离。 陆离飞快退到林凌雁身边,此时的林凌雁已经放下了玉凤箫,表情痛苦,萎顿在地。刚才天琊曲骤停,正是因为她经脉之内真气不济。而且她的经脉之中,还残余着李白虎的罡气,还没有完全驱除。 陆离握住林凌雁的手腕,自己的真气纳入释刀,而后借由释刀转化成没有任何偏颇的真气,渡入林凌雁经脉之内。顺便,也御使饕餮劲,吞噬了一些李白虎的罡气。那些如丝罡气,横隔在经脉之中想要清理也是一件麻烦事。 所以陆离这一路上也只是清楚掉了八层。 现在的局面,还是先减少林凌雁的痛楚比较好,因为她事关武宗宝藏的钥匙,所以不容有失。陆离抱着这样的想法,不管自己肩头仍然插着弯刀,先行给林凌雁恢复了一些真气。 白梵在一旁调整了一阵,然后才恢复了一些。他眯起眼睛看着陆离,不得不承认,刚才这个家伙身上的凶狠,颇为棘手,但是也值得欣赏。若是加入军中,走上战场,这样的人往往能博出一片未来! 刚才那阵箫声,让自己定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是诡异无比。想要这里,白梵的眸子正好望向林凌雁。这个女子,也是一个高手,而且是擅长音律的高手。 这两个人在一起,的确是有着抗衡自己的本事。刚才若不是自己强行以真气冲击心脉,再加上林凌雁自己力竭。后果不堪设想。若还是定在那边不能动,这个陆离,绝对会一刀砍向他。绝对会的! 白梵打量了这两人一阵,又看了看黄植生的尸体。他微微叹了口气。黄植生就这么死了,那他答应自己的,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了。想到这里,白梵未免痛恨起陆离来。白梵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人。他对于江湖事并不感兴趣。他虽然位列武榜十四,但是他更希望自己回到自己奋斗半生的军旅之中。 陆离杀死了这个可能帮他想办法的黄植生,白梵如何不恼? 不过,以自身真气反冲心脉,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白梵也因此心脉受损。若是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个地方静养。白梵最后冷冷看了陆离和林凌雁一眼,折身离去。 陆离看着白梵离去,提起的心放下了一截。他反手握住弯刀,狠下心来,直接从背后拔出!鲜血瞬间从他背后迸出。而胸前的伤口,也是鲜血如注。 那鲜血溅到了林凌雁的脸上,原本被刻意抹黑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白皙来。 “此地,不宜久留。”陆离咬着牙说着这样的话。这样贯穿肩膀的伤口,说不痛那是骗人的。只不过陆离在强忍而已。 这个时候,林凌雁也知道她没有其他选择,她很是乖巧的站起身来,骑上了马。陆离也翻身而上,两人共一骑往皂县而去。当务之急,是找一个郎中来帮陆离包扎一下伤口。 望着陆离和林凌雁远去的背影,那一对霖越派的师兄弟就站在道路之上。 “师兄,你也听到了吧。刚才那个死去的人,说过陆离这个名字吧?”那位师弟一脸欣喜的确认。 “是的,我听到了。”师兄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听到了陆离二字,而且刚才那个吹箫的人,还有那箫曲。我总觉得是林师姐呢。” “林师姐?她在陆离手上?”师弟惊讶地跳了起来。 “应该没有错,当年林师姐也不是常常练习这一首曲目么?”师兄拍着脑袋说道。 那个师弟立马气呼呼地抓起了自己的剑,“不行,那个家伙怎么能玷污我的林师姐!我要找他拼命!” “得了,你忘了师父交代过你的事了么?”那师兄轻蔑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治疗 龙爷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这位师爷的话。旋即他又说道:“白毫先生,还有那释刀的消息,你怎么看?” “回龙爷,从消息来源来看,应该不会有假。饮血老祖因为寿元将近,所以分外看重此刀。而且就樊笼传出的消息来看。的确是在一个名叫陆离的人手中。有意思的是,这个陆离现在应该和林凌雁在一起。”白毫摸着下巴说道。 “武宗宝藏的钥匙,长生之秘的释刀。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我龙傲天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有意思的消息了。”龙傲天骑在马上,仰天大笑。 现在身为漩涡中心的陆离和林凌雁两人,却是在向着皂县前行。陆离身子半靠在林凌雁身上,林凌雁竟然也没有去推开他。因为林凌雁有些不忍心,陆离那模样,实在是惨了些。 肩胛完全被贯穿,整只左手都受到了影响。虽然陆离封闭了伤口附近的经脉,让血液不再迸出,可是那黑洞洞的伤口,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而且那疼痛让陆离陷入无力忍受的状态。 说起来,林凌雁的状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力竭之后产生的虚弱,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若说是陆离靠着她,也不尽然,她也是背靠在陆离怀中。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依靠着,在皂县里搜寻起来。 为了掩人耳目,陆离将包裹背在左肩之上,以掩盖血淋淋的伤口。如果浑身带血,进入皂县县城恐怕也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皂县县城城南,有一家医馆。据说坐诊的大夫曾经是石谷弟子,医术非常出名。林凌雁打起精神打探到这个消息之后,自然就带陆离去了那里。因为现在陆离急需疗伤。 医馆不大,只是两间店面,一间充作药铺,曲尺柜台里摆了一排百眼橱。另一间屋子,便是诊室。林凌雁带着陆离进门,医馆之内人并不多。问诊之处,只有一个年轻人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 “大夫,大夫。”林凌雁叫醒了他。 虽然这个大夫看上去十分年轻,但是能够坐在诊桌之上,肯定是大夫无疑。 那大夫看了一眼林凌雁,又看了一眼陆离,脸色一正。“你们两个是江湖人士吧?都受了伤?” “是的,大夫,你先帮他看看。”林凌雁让陆离坐下,陆离也没有客气,他的伤很严重,的确需要尽快处理。陆离把遮挡拿开,那大夫看见了伤口,脸色也是一凝。“被人捅了?” “是。”陆离很干脆的说道。 “先别说话,我帮你处理一番。”年轻大夫随即叫人打来清水,先帮陆离洗尽了伤口。然后径直去了药房,抱回来一大罐子。掀开盖子,罐子里装的是上好的金创药。“你这一刀很深,几乎贯穿。而且刀刃开了血槽。你若想好,必须要等到伤口结疤才能继续动手了。否则伤口撕裂,是很麻烦的事。” 年轻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一块打磨得极薄极薄的竹片,然后他把金创药抹在了上面。他走到陆离跟前,把竹片顶在伤口处,他一只手掰住了陆离受伤的左肩。 “可能会有些疼,你先忍一下。疼过了就好了。” 陆离点了点头,正等着这个大夫对伤口抹药。结果还没有等陆离反应过来,那年轻大夫竟然把竹片再次插入了陆离的伤口!一股剧痛袭上脑海,陆离下意识地就像拔刀砍了这医生。 结果因为释刀藏在包裹,未能在手而作罢。 竹片破开血肉,将金创药涂抹到了伤口里面。这还只是一种痛楚。下一刻,一股更加剧烈的疼痛袭来。金创药的药效开始发作,清凉解热。那痛楚,就好比一把冰凉的铁片刺入了血肉之中,还在搅动的感觉。 林凌雁看着陆离的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滴下。他要紧着牙关,但是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个男人因为痛楚而颤抖着。 “忍着,你的伤口贯穿了肩胛,但是好在没有伤到骨头。这几天左手就不要用了,保持这样放松。你这贯穿的伤口,最好是从里到外好起来,这样不会流脓。”年轻大夫说起来头头是道。 说着,年轻大夫终于给陆离裹上了伤口。做完了这一切,他好像长出了一口气一般。“我再给你开些生肌长骨的方子,你回去按方子抓药。”“好。”陆离应答道。现在最初的疼痛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之感。 至于林凌雁的伤势,大多在内在经脉之中。年轻大夫盯着林凌雁,林凌雁现在是男装打扮,脸上也涂黑了,看上去就是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伙子。不过凭借自己的经验,这个人绝对是女人。男女之间身体有什么分别,他早就烂熟于心。 最简单的道理,男女之间的骨架就有很大的差异。作为一名大夫,望闻问切这四步都是烂熟于心。一眼望去,林凌雁与陆离的性别一目了然。 对于林凌雁的伤势,年轻大夫给的建议是静养,不得动手。 都给两人开好方子之后,陆离取钱付了诊金。然后,他问大夫:“附近可有什么客栈,可以歇息的地方?”年轻大夫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二人是被人追杀?” 林凌雁对这个年轻的大夫颇有好感,想要如实回答,可陆离阻止了他,陆离不以为然地说道:“只是偶然遇上了仇家而已。” “我这边有地方,可以供你们休息。”年轻大夫不以为意,医馆门面之后有两个院子,暂时空置着,平日里放些药材什么的。如果能租给他人,这位大夫还能赚点外快。 “哦?那样可真是太好了。也省的我们再去寻找了。”陆离笑道,“麻烦大夫了。还不知大夫贵姓?” “叫我洪七就可以了。”年轻大夫笑了笑。 随后,洪七大夫就带着陆离和林凌雁去了医馆后面的院子。可能是洪七看到陆离林凌雁一男一女,所以就自动认为他俩是眷侣。所以他所说的院子,其实只有一间空闲的房间。 这个时候,林凌雁颇为尴尬。虽然说连日下来,与陆离算是熟识了,印象也大为改观。但是大大方方共处一室,林凌雁还做不到。不过,陆离却很是满意,他预付了一些钱款,准备住下来。 林凌雁知道陆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她也必须问清楚。 于是,在洪七大夫离开之后,林凌雁开始质问陆离。“为什么只有一间房?” “因为只有一间了啊。没听洪大夫说嘛,隔壁堆满了药材。”陆离正把随身包裹放在房间内的桌子上。房间之内总体的装饰已经有些老旧,还有一股浓浓的药材味。虽然刚开始闻有些不习惯,但是过了一会就不大闻得出来了。 “我是说,为什么我们两个要住一间房?”林凌雁继续问道。 “啊?”陆离一脸疑惑的样子,他的右手按着左肩,伤口疼痛减轻了不少。“因为只有一间了啊。”他还是这句话。 林凌雁冷哼一声,原本涂黑的脸色更黑了。 陆离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要占你便宜?我此番受伤,左手不能动作,连带武功也受到影响。你体内缠丝锁还没有完全清除,这一点你自己也清楚。” “那又如何?既然你受伤了,就应该放我走!你本来就是挟持我的。”林凌雁说道。 “走?不是我自夸,李白虎的缠丝锁,除了他之外,恐怕只有我才能解开。你想走,也可以去找别人试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宿怨 “随便你,等你到了地方,说不说也由不得你了。”陆离说道。然后,他和衣在房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躺了下来。连日来护送林凌雁,陆离的精力也是耗费颇多。虽然林凌雁摆出了一副合作的态度,但是陆离还是得提防她逃走。若不是有李白虎的缠丝锁,限制了林凌雁的武功,陆离也没有那么容易让林凌雁乖乖听话。 之前与黄植生的生死相搏,也是耗尽了陆离的胆气。 现在暂时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可以休息,陆离也就想放下心神,睡上一会。 可林凌雁毫不客气地过去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而且是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上。“嘶。”陆离疼得龇牙咧嘴。 “让开,既然就这样一间房,那床就是我的,你给我起开!”说着,她就去拉陆离。 陆离伸手一抓,抢先拉过她的手腕,顺势一带。林凌雁本弯着腰在床边,被陆离这么一抓一带,失去重心,一头栽进床里。“啊!”林凌雁一声尖叫。可陆离把她扔进里侧然后翻了个身,理也不理林凌雁。 林凌雁所在内侧,抱着膝盖,警惕无比地看着陆离。她以为陆离终于按捺不住本性,要对她做点什么了。可是陆离却只是翻了个身。看着背对着她的陆离,林凌雁的手摸到了腰间的玉凤箫。 “如果,现在以箫代剑,刺入他的后心,那么他也就死了。”林凌雁心中盘算着,手掌之上,开始氤氲起真气。这个念头忽然冒出,好像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杀了他吧,本来他就是挟持你的人,不是什么好人。可不要被他的伪装骗了。 不不不,他虽然挟持我,但是从另外一面来说,也是在保护我,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如何面对强敌? 一个人又如何,更易隐蔽,恢复自由之后,便回去宗门,看谁敢招惹东秀剑阁。 没听他说么,水榭山如今到处都是探子,都在探查我的消息。 他说得就是真的?他这是在骗你。 林凌雁只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人,在纠结要不要杀死陆离。一个说,杀吧杀吧,杀了就自由了。一个说,不能杀,他还有利用的价值。玉凤箫在手中,真气悸动之下,吹出几个单音。 忽然间,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然后从纠结的林凌雁手中抢过玉凤箫。陆离把玉凤箫握在手中,说道:“忘了这茬了,你最好也休息一下。今天遇到的黄植生,是冲我来的。那不过是个开场,冲你来的人,还没有到呢。” 说完,陆离又没了声响。 林凌雁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赌气一般的躺下。 两人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一床被子。 夜渐渐深沉,林凌雁耳边只有陆离的呼吸。虽然都穿着衣服,虽然中间还隔着被子,但是林凌根本无法入睡。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睡的。作为东秀剑阁未来最为看好的弟子之一,她在水榭山上拥有一处自己的院落,而不是和其他弟子挤在一起。 若说与人同床,倒是也有那么几次。不过,那是和她的密友一起,秉烛夜话,抵足而眠。她何时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过?而且还是一个挟持她,对她有所企图的男人。 若是让水榭山上那些对林师姐新生爱慕的男弟子们知道,他们的林师姐现在就和一个挟持她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恐怕他们会红着眼,提着剑杀过来了。 林凌雁脑中,回想起这一路上陆离的所作所为。想着想着,忽然从心底流出了一丝别样的感受。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甚至在面对她所爱慕的大师兄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林凌雁忽然扯过被子,蒙住了头。“哎呀,真是,脸红什么。”她的声音细弱蚊蚋,她是在对自己说。林凌雁努力平复下呼吸,静静地睡去。 之后几天,陆离和林凌雁都呆在这间屋子里。因为外面就是洪七的医馆,所以就医买药也方便。陆离的伤口在洪七的独门金创药下,也开始渐渐愈合。至于林凌雁嘛,在陆离饕餮劲的配合之下,也是让释刀吞噬完了体内的如针罡气。她终于又恢复了实力。 这一日,陆离和林凌雁在院中用餐,忽然前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那是洪七的声音,“这位客人可有什么病患?这里面是放置药材的地方,不能进去啦。” “让开,大夫我问你,你这医馆之内是否来过两个人。而且是一男一女?”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啊?”洪七迟疑了片刻,说道:“没有啊。我这里不看妇科,基本都是以骨科为主。所以很少会有女子前来求医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师兄跟着那两人,亲自跟到此处。那两人就在此处失去了踪迹。说,他们去哪里了?” 陆离侧耳在门上,听了片刻,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走!”他对着林凌雁说道,然后开始在房间内收拾起东西。林凌雁显然也听到了声响,她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有人再找我们,人还不少。我们得快走!”陆离急切道。 两人这下合力收拾起屋子,然后紧张地从院落的后门出门。 这家医馆背后是一条小路,这间后院出后门正好就在路边。陆离在入住的这几天里,已经算好了遇到今天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了。第一的选择,就是跑。 两人出门,寻了一个方向急急离开。那匹驽马安置在离这边不远的驿站马厩,陆离先要去取回它。 可是还没走到路口,两人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这人正是当初在十里亭茶馆之中遇到的霖越派弟子之一——蔡懋。蔡懋和他的师弟林有德在发现陆离和林凌雁二人踪迹之后,便让林有德回去通风报信,自己暗中跟随。连日盯梢,也知道这间医馆,有个后门。 “林师姐,我是霖越派弟子,我来救你了。”蔡懋说着,抬手打出一支响箭。 陆离眉头一皱,拉着林凌雁往另一边跑去。林凌雁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陆离拉着往前跑。等到她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蔡懋一看,陆离竟然带走林凌雁,立刻呼喊起来。“师父,他们在这里!师父!” 陆离拉着林凌雁跑出了老远,皂县县城的地形,在这几天里,陆离也去摸查过。他知道这里离城南门最近,他想要从那里离开。至于驿站的马,暂时没有时间去取回了。 两人都是有轻功的人,提气轻身,速度不慢。可一会之后,身后传来呼喝之声。陆离扭头一看,发现有一人带着一群人在追逐他俩。方才遇到的蔡懋也正在其中。 此时他们穿着的衣服都差不多,一看便知是霖越派的弟子。 霖越派! 陆离的脑袋陡然变大了起来。当年柳扶风一人屠灭霖越派,自己现在算是柳扶风的弟子。他们找上门来,难道会有什么好事?“快走快走。”他不禁开始催促起林凌雁来。 林凌雁上气不接下气,她说道:“为什么要跑?他们是来救我的!”说着,林凌雁开始挣扎起来。不过她的手腕被陆离握住,握得死死的。“你放手!” “别闹!”陆离的语速也是很快,“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来救你的?你以为他们不会打武宗宝藏的主意?你以为你和他们在一起会更安全?” “会!霖越派掌门可是武榜第五的鲁楚学!他们不能保我,难道还要靠你?”林凌雁大声说道。 陆离盯了她一眼,不等林凌雁反应过来,伸手就把林凌雁横抱起来。 “啊!你放手!放开我!”林凌雁在陆离怀中拼命挣扎,陆离也是恼了。他伸手点了林凌雁的穴道,控制住了林凌雁的动作。“给我闭嘴!不想死就听我的话!” “放手!混蛋!我才不用你管!放开我!”林凌雁没有办法动作,但是她还可以说话。 可陆离没有理会林凌雁的控诉,他先是抱着林凌雁,但是因为左肩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抱着她颇为疼痛,而且也影响动作。于是不顾林凌雁的反对,把林凌雁扛到了右肩之上。 林凌雁以一个对她来说颇为羞耻的姿势,靠在陆离肩膀上。自己的双腿被陆离强健的手臂抱着,陆离的热量从双腿传来,她有些恼羞成怒了。“陆离,我警告你,快把我放下来!” 陆离只顾跑路,充耳不闻。 “你别让我恢复行动!我不会放过你的!”林凌雁软软地挂在陆离肩膀上,脸上已经红得能够滴出血来。还好她一直都是做男装打扮,穿得是裤子。若是女子裙装,被陆离这么扛着,她也就不用在做人了。 “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那个陆离!他竟然这样扛着林师姐!”霖越派弟子之中,林有德肺都要气炸了。他怎能接受林师姐被一个男人这样轻薄。 “有德,你带几位师弟绕到前面去。”鲁楚学赫然是那领头之人。 “是。”师父吩咐,林有德恭敬从命。 “不能让他跑了!”鲁楚学看着陆离的背影,嘴上浮起一阵狞笑。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灭门之仇 陆离扛着林凌雁,自然是备受瞩目。他奔走在街道上,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可陆离呼啸而过之后,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这下子,整个皂县的县城都是一阵鸡飞狗跳。 皂县之中,不是没有江湖人。自从李钰这位中兴皇帝亲自定下樊笼司节制江湖的规矩后。大概每州每郡每县,都会有江湖人俗称的竹篾,来协助官府维护治安。 侠以武犯禁。掌握自高强实力的人一旦作恶,的确是一个麻烦。寻常公门当值的捕快皂隶,捉个贼,拿个脏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当他们面对武功高强,甚至出神入化的江湖人士,未免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陆离带起的景象,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是陆离掳了人走,后面一帮人追。 所以也就引起了皂县之中竹篾的注意。 不过陆离现在完全不会去想这些东西,他只想远离身后的这一群人。 武榜虽然只是正道上榜,但是武榜第五,真的不是开玩笑的。看看排在前四的都是什么人? 剑仙沐三白,从圣曾子墨,破晓夜阑珊,秀水菱花韩三娘。沐三白自不必多说,公认的天下第一,柳扶风之后,无人敢与之争锋。从圣曾子墨,名动天下的鹿园山主,在士林享有美誉,却也是武学的大宗师。只不过为人低调,不在江湖而已。 武榜第三破晓夜阑珊,则是武榜之上少有的女子。她与第四韩三娘的排名,江湖之中历来有疑议。因为韩三娘乃是东秀剑阁的掌门,从武榜前面那两位来看,武榜第三照例也会是个掌门,但是事实上,韩三娘却被这个夜阑珊抢走了武榜第三。 说起来,夜阑珊也算得上是一个奇女子了。据说她貌美如花,美若天仙,可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不只如此,她连自己本名都很少用。夜阑珊最常用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号。 叫做破晓。 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但是她喜欢这么被人称呼。 没有人知道她喜欢这么被人称呼的原因,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很美。 所以破晓也是江湖之中出了名的美人。 据传这个美人只身一人,居住在大泽湖之上,宛如凌波仙子。更是孤独的精灵,月夜的妖媚。 或许有人会说了,为何连武功都不明的女子,排名会在韩三娘之上?韩三娘的一手山清水秀剑法,炉火纯青,威力惊人。夜阑珊拿什么去和人家比?可是,若告诉你这个夜阑珊,曾经让沐三白都折戟大泽湖呢? 沐三白曾亲口承认,这个夜阑珊,绝对有实力排行第三。要知道能得剑仙认可,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破晓夜阑珊的实力,也是货真价实的。 有这四人珠玉在前,可想而知,这鲁楚学的实力,绝非泛泛之辈。 陆离凭借饕餮劲和释刀,还有逐渐领悟熟悉的招式,自身的实力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是,他还没有自大到可以去抗衡鲁楚学的地步。所以陆离只能跑,而且是跑得越远越好。 陆离循着路线,跑出了县城,来到了县城之外。这个时候,他整个人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在他肩上的林凌雁则是被巅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喂,怎么不跑了?不跑就放我下来!”林凌雁只感觉到了陆离停了下来。她的眼界被陆离的后背挡住,所以看不到前面的景象。 在陆离面前,是几个霖越派的弟子。 领头一人越众而出,怒气勃发,直指陆离。正是那林有德。“放开林师姐。”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离满是无奈的表情,因为他发现这个霖越派弟子,就是当日在十里亭茶馆,对林凌雁诉说爱慕的人。往往这样的人,最难搞定。陆离忽然叹了口气,然后,他把手放在了林凌雁的丰(臀)上。 是的,陆离就这么放了上去,还捏了捏。 林凌雁双腿立刻踢蹬起来,她双颊绯红,口中大叫着:“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死陆离!” “手感不错哦。”陆离死命按着林凌雁,然后伸出手对这林有德说道。林有德身为男人,如何能忍!他大叫一声,拔剑而来。在他身后的几位师弟面面相觑,因为鲁楚学给的命令是拦住陆离就好,没有说要上去缠斗啊。 可是陆离方才那挑衅被他们看在眼中,这如何能忍?所以,他们也就跟着林有德冲了上去。 陆离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占林凌雁的便宜,以此来挑起这些挡路弟子的仇恨。一看他们绕到自己前面,陆离就已然明白,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拦住他的去路。而鲁楚学还带人追击在后,若是两面夹击,他决计讨不到什么好。 所以,他必须尽快突破。 可若是他们冷静地防守,在自己还扛着林凌雁的情况下,被缠住是肯定的。但是当他们头脑发热,前来攻击的时候,那么,这就不一样了! 陆离单手拔刀,迎向了林有德。霖越派的剑法曾经在江湖上也是十分出名的。霖越剑法,讲究一个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境界。若是练到极处,出剑之时,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得到。 可惜林有德虽有天赋,但是他的实力,却还没有到达罡气的地步。所以,陆离没有丝毫惧怕。右手握刀,一式燕闪。陆离凭借鬼魅般的步法,将这一式掠,演变成了身法与招式结合地一招。 陆离与林有德擦身而过,纵然肩上林凌雁是个累赘,但是陆离还是掠出了那一刀。 林有德只能堪堪抵挡,不让自己受伤。 陆离擦身而过,落地便是疾跑。剩下那四个霖越派弟子一怔,急忙联手来挡。“给我让开!”陆离一声大喝,全身真气一凝,纵横出手。陆离的真气再经过饕餮劲吞噬这么多罡气之后,也有了质的飞跃。虽然说还没有到达的罡气的地步,但是也比寻常的真气要凝练得多。 于是那四名霖越派弟子,还想用真气相抗衡,却被陆离一刀劈散。 纵横一式,真的是被陆离用出了气势。 正当陆离迈步想要离开时,忽然从心底传来一阵悸动。是那种不详的预感,而且是如同芒刺在背的刺痛。一般这样的预兆,就是有生命威胁! 陆离只来得及回眸一瞥。然后,他就被一柄剑刺痛了眼。 一柄清亮的剑。剑身清澈,透亮,如同秋日里的一泓清静湖水。 剑名秋泓。 秋泓剑在飞,飞了已经有一会。 自从沐三白在他当年对战柳扶风的一战之中,施展出了惊艳天下的那离剑剑法第七式之后,天下剑客争相模仿。 剑招之七——百步飞剑! 鲁楚学以秋泓剑施展的百步飞剑,如此迅疾,如此不留情。直射陆离后背。 陆离放开了手,仍由林凌雁摔倒在地,在生死时刻,他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释刀在手,但是陆离的招式不够快。凭他的招式,挡不住这一剑。于是陆离也直挺挺地往前一扑,毫无形象地扑倒在地。 这一剑,擦过陆离的头顶,将陆离的斗笠切成了两半。然后,刺穿了路旁一刻树干之后,停了下来。 陆离以如此狼狈的姿势躲过这一剑,然后他迅速起身,来到林凌雁身边,一把抄起她。 可是下一刻,陆离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后背传来,一只大手按在了陆离后颈,一把按他向前。 陆离的面前,是那棵被秋泓剑贯穿的大树,陆离就被那只大手狠狠按向了大树。“呯。”头破血流。额头之上一股剧痛传来,陆离眼前一黑。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反手一刀。 疼痛总能激发出陆离的戾气。这一刀的角度,力度,比起陆离捅黄植生那一刀,厉害太多。 可是,这把释刀,被人稳稳地按住了刀脊。 那人摸索着释刀,感受着刀锋之上的寒意。“就是这把刀啊,真是印象深刻。”鲁楚学的声音传来。他一手抓着陆离的脖子,按在那大树之上,鲁楚学的罡气狠狠压制着陆离。另外一只手,按住了释刀。 曾经在那个血红之月下,那个人就是拿着这把刀,见人就杀。当年年幼的鲁楚学,藏在水缸之中,透过缝隙,看清了那把沾血的刀。就是这把释刀,藏着长生之谜的刀。 可得长生,却用来杀生。 这把刀也是莫大的讽刺。 鲁楚学夺过刀,仔细端详起来。而林凌雁被人从陆离手中救下。蔡懋解开了林凌雁的穴道。看着陆离现在的模样,林凌雁说不出心中是快意还是有些不忍。 鲜血从陆离额头流下,划过他的眼眸。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仿若血红。 “说吧。柳扶风,他在哪里?”鲁楚学的声音很轻,很彬彬有礼。 陆离默然,嘴角却是扯起笑意。 鲁楚学也是笑了笑,然后他扬起手,再次把陆离狠狠地砸向了树干。 “呯。”响亮而又沉闷的声响。 林凌雁甚至在那一瞬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 “让我先教教你怎么说话可好?陆离?呵呵。”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子是他师兄 (感谢mabol的月票支持,动力爆棚啊!黄植生的角色,当然不会就这样结局。请放心。) 林有德在一旁看着师父鲁楚学虐着陆离,心中隐有快意。他依旧记得之前陆离对林凌雁的轻薄,这样轻薄林师姐的人,真该死。林有德看着林凌雁近乎完美的脸颊,他看到林凌雁的目光,也落在陆离身上。 不过,在那目光之中,有些呆滞,有些复杂。 林有德走上前去,安慰道:“林师姐,没事了。”他还以为林凌雁吓坏了。事实上,林有德也不敢相信,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师父,竟然变得如此残暴。他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朋友被屠,所以,他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当一个积怨在心多年的人,有朝一日见到仇人,哪怕是与仇人有关的人,会变得如此疯狂。 接二连三的受到撞击,陆离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可是陆离还是被鲁楚学牢牢掐着脖子。鲁楚学的罡气,布满了陆离全身,限制了他的动作。 可陆离从来没有放弃过反抗。他现在脸色狰狞,额头流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目,他的脸颊。这让他看上去宛如地狱恶鬼。 陆离现在的丹田之中,潜龙正在疯狂地旋转游动,搅动起漩涡。 潜龙诀,饕餮劲! 没有释刀,陆离也在施展饕餮劲。因为只有破除鲁楚学的真气,才能恢复自身的行动。没有释刀净化,分解罡气,罡气直灌入体,这样的后果,就是让陆离的面容变得更加扭曲起来。 陆离的经脉里,流淌这的是真气。罡气入体,就好比一股外来的洪流,强行流进了只能通过溪流的地方。那造成的结果,就是洪水泛滥。可是经脉不必河道,可以真气不可能溢出,所以造成更加恶劣的后果就是,陆离全身的经脉都鼓胀了起来。 就如同当初公子嫣拔刀,承受不住柳扶风刚猛的罡气一般。 正抓着陆离的鲁楚学眉头一皱,到了他这个境界,对于气息流动分外敏感。更何况还是自身的罡气变化呢?他察觉到了,自己的罡气有一部分竟然消失了。而且似乎是往陆离体内而去。他浑然不以为意,陆离这个境界,想要吸收他的罡气,谈何容易。他若是放开吸纳自己罡气,自己宁愿输给他真气,让他爆体而亡! 可惜,鲁楚学并不能这么便宜陆离。在他看来,陆离这是在寻死,但是他不能让陆离死的那么便宜。所以,鲁楚学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罡气。既能够保证陆离的经脉之中被撑满,又不至于撑破经脉,这让陆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鲁楚学盯着陆离的后脑勺,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你是柳扶风的徒弟,快说,柳扶风那个胆小鬼藏到哪里去了!” 陆离不管不顾,继续吸纳着鲁楚学的罡气。一副顺来逆受的模样。事实上,他也是反抗不能,心中无比憋屈。 若是给他释刀,若是给他自由,他绝对会活生生劈了这鲁楚学!哪怕不敌,陆离也会嗜血狂攻,一泄心头之恨! 脖子被掐得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此刻有些无助的陆离,忽然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尚陵城,回到了那场秋雨之中。被埋在废墟之中的小小的他,眼睁睁看着杀戮的孤独和绝望。 谁,来救救我? 这是废墟之中的小小陆离,绝望的呐喊。 陆离的脑海之中,浮想出了一个人影。在这个危急关头,他想起的,竟然那个肩扛柳叶刀,不羁行江湖的公子嫣!这是陆离下意识的认为,会来救自己的人! 不过,最后残存的一点点理智告诉陆离,这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丝理智还告诉他,他不应该依靠别人。 所以陆离,只能靠自己挣命! “不……说……”陆离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一半是因为呼吸困难,另一半是因为体内积蓄了太多罡气。丹田之内的深渊,已经被罡气所淹没。 听到陆离的回答,鲁楚学眼中闪过一丝暴虐,他一手提起陆离,高举而起,然后狠狠砸向了地面。罡气肆虐,陆离的脑袋撞在结实的土地上,撞出了一个深坑。土坑之中,还留有陆离的血迹。 “说!说!说!说!说!”每说一个说,他就狠狠地砸陆离一下。 看到这里,林凌雁终于看不下去了,她高声尖叫着:“不要!”一旁的蔡懋和林有德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可她恍然未觉。 “说说说说!你给我再说一次?”快要晕眩的陆离,忽然听到了一声陌生的大喝。那怒喝之声听在耳中,已经有些朦胧,却有带着一丝熟悉。他艰难地张开眼皮,想要看看是谁,可入眼之处却是一把刀。 弧度有些像柳叶刀,但是并不是…… 这把刀更弯,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做湛宁刀。 来者,武榜十二——纪宁! “你!到!是!给!我!说!啊!”突然现身的纪宁一字一句,一个停顿就是一刀。 他竟然对鲁楚学动手!他怎么敢对鲁楚学动手! 鲁楚学面对纪宁那疯狂的招式,只能弃了陆离,举起释刀前去招架。纪宁忽然现身突袭,哪怕二人的实力很有差距,但是鲁楚学也不得不慎重。阴沟里翻船的例子,比比皆是。鲁楚学可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什么人!”虽然同在武榜,也听过纪宁之名,但是见面之时,他并不认得纪宁到底是谁。 纪宁飞身而上,连缀不停。“老子,可是他的师兄啊!” 鲁楚学听到这里,又看了一眼纪宁手中的湛宁刀,这才反应过来,这纪宁可是柳扶风的弟子之一啊!想到这里,鲁楚学脸上闪过一丝欣喜的笑容。“很好!很好!有仇的都来了!柳扶风的弟子,都得死!” “那老家伙不配收我做弟子!”纪宁大吼着,继续压制鲁楚学。他看似疯狂,但眼神之中很是冷静。一招一式,一一施展,一套释刀刀法,行云流水而来。他可是柳扶风当年精心调教过他刀法的人!柳扶风的释刀刀法,纪宁可是学了九成九! 能够与沐三白的离剑剑法相抗衡的刀法,岂会弱了? 可鲁楚学的实力摆在那里,罡气内敛,虽然他手中没有秋泓剑,但是有释刀。他在用释刀阻挡着纪宁的攻势。 纪宁当然看到了释刀,他也没想到鲁楚学竟然拿到了释刀!纪宁曾经前往平安城,就是为了拿到释刀。可是陆离诓骗了他,将他骗上了山。在绝仞峰上,纪宁遇到了吕大嘴等人,得知了武宗宝藏的秘密。可是他在意的,依旧是释刀。 而后陆离跳崖失去踪迹,纪宁便四处在寻找。可惜依旧没有找到。 直到后来,陆离之名竟然与林凌雁,武宗宝藏,释刀这类词一起出现。纪宁才知道自己被这个便宜师弟给耍了。他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动身,前来追击陆离。 陆离的消息最早是从舟家传出,然后便是霖越派发现了陆离的踪迹。纪宁一路追赶,终于在皂县发现了陆离。 可还未等他现身,陆离便扛着林凌雁一路狂奔。鲁楚学带着霖越派的人一路追赶,最终把陆离堵截在城外。 纪宁在一旁看着陆离陷入危机。原本心中还有些幸灾乐祸,于是便躲在一旁看戏。 可是,在当看到陆离满脸是血,却依旧不发一言的时候,纪宁忽然怒了。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这股怒气来自哪里。或许是看到陆离的不争气,或许是想到又是柳扶风带给他徒弟的麻烦,总之他就是怒了,而且是出离愤怒。 于是,他便动手了。哪怕对手是武榜第五鲁楚学,纪宁也没有丝毫害怕。 虽然他不待见柳扶风,但是他一直觉得柳扶风说的一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人死卵朝天,不爽就是干!练刀,无非就是顺心意而已! 更何况,鲁楚学手中拿着释刀,正是纪宁一直渴求的释刀! 湛宁刀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那是真气划破寒风。纪宁距离那凝聚罡气境界,始终是差了最后一步。真气还是真气,没有凝聚为罡气。所以哪怕纪宁用得是释刀刀法,可他还是敌不过鲁楚学。 鲁楚学的罡气,浑厚得让人感到可怕。在最初,因为不熟悉释刀刀法,而且手中握着是刀,所以他被纪宁那一连串愤然出招的招式压制在下风。可是,当他开始适应纪宁的招式之后,他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他右手伸手一招,从那树干之中,忽然倒飞出一把剑来。 秋泓剑! 剑在手,鲁楚学身形一花,剑锋一指纪宁。纪宁只觉得一道剑光冲自己而来,可是他竟然没有看到那剑! 霖越剑法,润物细无声。春风化雨,剑也无声。以鲁楚学的实力,早已不止是无声之剑。更是无形之剑。 纪宁一抬湛宁刀,满脸凝重。可是他没有半分退却。他满眼狂热,丝毫无惧! 还有什么,比和高手对决更加让人畅快淋漓? 有,那就是和实力悬殊的高手,拼死去战斗的时候! 纪宁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怕什么,大不了就是死而已! 第一百一十六章 炸裂 刀中八法 在陆离的印象之中,他那个便宜师兄纪宁,桀骜,刚愎,自负。可当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纪宁那跳跃辗转,尽力施展的身姿,陆离觉得他有些看错了纪宁。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现在全身只有膨胀的感觉。罡气与真气最大的差别,就是在于罡气的凝练。正因为罡气的凝聚,使得修炼之人的经脉必须足够强劲,只有这样,才能承受住罡气。 一般来说,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真气凝聚为罡气的过程之中,体内的经脉会变得强韧,逐渐适应罡气的存在。 可现在陆离还没有达到罡气的境界,哪怕他体内的经脉经过几番释刀内真气的冲刷,也有些承受不住罡气。更何况,这还是鲁楚学的罡气。 这样的感觉,让陆离现在很难受。不,不止是难受,简直就是快要炸裂的疼痛。丹田之内的深渊,被鲁楚学那洪流般的罡气充斥。要容纳那样的波澜,潜龙只能被压迫在渊,无法动弹。 “呃啊……”陆离痛苦地握拳,敲打着地面。刚才孤注一掷地吸取了太多罡气,他也有着自己的打算。陆离咬紧牙关,死命支撑着。“如果,现在有把刀就好了……”他心中如是想着。 刀中八法,扫、劈、拨、削、掠、捺、斩、突。 在他心中,现在皆有了雏形。 可能最初接触那拥有炸裂真气的释刀,所以,让陆离对于招式的揣摩,也加入了自己对真气的运用。换句话来说,他现在设想的招式,基本都是需要消耗大量真气的招式。 但是陆离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真气。不,是罡气! 陆离又狠狠锤了一下地面,双眼紧紧盯着现在反过来压制纪宁的鲁楚学。鲁楚学方才对他的侮辱,他铭记在心。陆离现在手中缺刀,而鲁楚学现在手中多了一把刀。本就该属于陆离的——释刀。 陆离忽然蜷曲起了身形,双膝跪在地上。“嗬……嗬……”他强行压制着经脉之中的罡气,喘着粗气。 压制,再压制! 蔡懋在旁看着陆离,因为现在纪宁缠着鲁楚学,所以陆离被鲁楚学忽视了。但是蔡懋他没有忘记陆离,眼看他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蔡懋心中一动。他对着身边几位师兄弟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几位跟他一起,去把陆离控制起来,等候鲁楚学吩咐。 鲁楚学已经交代过陆离的重要性,所以几位霖越派弟子也想帮上忙。他们各自持剑围拢了上去,对准了陆离。“束手就擒吧。”蔡懋对着陆离说道。 陆离充耳不闻。他在疯狂地运用潜龙诀,死命驯服着鲁楚学的罡气。 蔡懋笑了笑,然后伸手一指。四五把剑就这么架在了陆离的脖子上。“最好不用乱动,否则,你会死。”蔡懋笑道。林有德陪着林凌雁,而林凌雁却紧张地看着陆离。这个家伙,现在竟然如此狼狈,连生死都操控在他人手中…… “柳扶风的弟子,都是那么不堪入目么?”鲁楚学一边施展着霖越剑法,一边笑着。他有这个实力,所以有这个底气。纪宁已经由最初的压制,变成了被压制。 释刀刀法所带来的措手不及,已经被鲁楚学化解。 鲁楚学一手秋泓剑,一手释刀。虽然只是剑招,但是用左手释刀使出,对于纪宁和陆离来说,这不亚于一种侮辱。纪宁咬着牙,实力的差距不是一时的凶狠可以弥补的。他偏头看了一眼萎顿在地的陆离,心中多有些不啻。这个小师弟,还是弱得过分啊。 他心中叹息着,但是他忽然看到了陆离那张脸。那不甘和愤怒布满脸颊,让纪宁眼前一亮。陆离的眼神,投射在鲁楚学手中的释刀上。纪宁忽然多了一种心领神会的感觉。 “啊!”陆离忽然一声大喝。全身真气炸裂! 架在他脖子上的剑被硬生生地震飞,就连包含蔡懋在内的那几个霖越派弟子,也被掀翻在地。当陆离再也压制不住的时候,那便是罡气暴走!陆离模拟释刀释放真气的模样,让自己化身为昔日释刀! “轰!”只听得一声巨响。 蔡懋倒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眼前出现在龟裂如蛛网的泥土。陆离的身影,已经消失。 “鲁!楚!学!” 正在被纪宁拦住视线的鲁楚学,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奋力一剑,劈开纪宁的湛宁刀。纪宁手中刀被挤开,露出中门空档。鲁楚学看准机会,左手一动,就要以释刀给与纪宁重创。 可是纪宁忽然矮身起脚,一脚抢先踢出。从纪宁动手到现在,从来都是用刀,没有用脚的。这一脚十分地突兀。但是却挡在鲁楚学用刀之前,拦住了鲁楚学这一刀的路线。 鲁楚学微微一愣,不懂纪宁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下一刻,他左手一空,他忽然就明白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影,出现在鲁楚学身侧。那人身上的罡气,鲁楚学是如此熟悉。那是他自己的罡气!可是,这罡气比起他自己的,少了几分平和,多了几分暴虐。 血腥的暴虐,不可一世的暴虐! 陆离! 从鲁楚学手中,夺回释刀,陆离举刀怒目,罡气四溢! 起手!劈! 纵横! 陆离手臂之上罡气缠绕,如蛇如蟒。然后,一刀劈下!鲁楚学脸上惊讶之色尚未淡去,他只能举剑相迎。 “锵!”金铁交加,鲁楚学竟然退了三步!陆离一刀,劈退武榜第五三步! 转折!突! 疾风! 鲁楚学后退,但是陆离得理不饶人!进步,出刀!这一刀刺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要让我说么?说什么!”陆离一边大吼,一边迅疾突刀。脸上鲜血四溅,陆离胸口蒙着一口恶气,这一招也是恶招!鲁楚学脸色凝重无比,千钧一发之际,折身弯腰,以一个铁板桥硬生生躲过。 陆离怎能放弃这个机会? 承前!掠! 燕闪! 陆离双脚一蹬,身体向前掠出两尺。生硬地挤入鲁楚学的眼眶!“说啊!”陆离划出一刀,那如同乳燕穿林一般的灵巧!鲁楚学横剑相格,释刀狠狠地划在秋泓剑上,摩擦出一阵令人牙酸地声响。 陆离这一刀之上的罡气,擦过鲁楚学的脸面,刮得他脸皮生疼。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罡气,还能再凝聚到这样的地步!不过他心中对陆离也是有着几分猜度。陆离这样的罡气,若是他自己拥有,那陆离的实力,绝对会在他之上!然而,陆离并不是。之前那样的不堪一击,又怎么会拥有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力量? 所以,鲁楚学眼中露出几分戏谑来。这样的实力,看你能撑多久? 陆离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还能再施展一招,刀中八法的另外一招!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刀法需要刀来配 陆离屹立于大地,双脚深深插入泥土之中。他持刀而立,右手衣袖在破军最后一击之中,炸裂成了粉末。他的破军一式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呼……呼……”陆离的胸口急速起伏着,沉重地呼吸声如同一个风箱。 刀中八法,仅用四式,可他体内的吸取来的罡气,连带着他的真气,已经全部消耗完。刚才连缀在一起的招式,带着罡气一股脑狂暴输出地快感,让陆离心中隐隐带着几分快意。 这才是江湖。 陆离艰难地伸手抹去脸上血迹,这么一个简单地动作,竟然给他一种被撕裂的感觉。不用内视他也知道,自己为了压缩和利用鲁楚学的罡气,已经让自己体内的经脉受到了不可抑止的创伤。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陆离抬刀直指,身前十步,就是胸口正在滴血的鲁楚学。 “很好,很好。”鲁楚学阴沉着脸,只是说着这两个字。他也不管胸口的鲜血,一抬秋泓剑,眼神也凌厉如剑。 陆离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冲着鲁楚学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意,“疼不疼?” 疼不疼?伤口疼不疼?脸疼不疼?武榜第五被陆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所伤,这不止是身上的伤痛,更是心里的侮辱。就像他之前对陆离所做的逼问一样。 “你!找!死!”鲁楚学这般斯文的模样,竟然也是咆哮了一声。他怒火中烧,他不能忍。于是他便动了。 陆离之觉得眼前一花,鲁楚学在十步之外的身影,倏忽一下就来到了身前。鲁楚学与陆离面对面,四目相对。“死!”鲁楚学大喝一声,一剑斩出。陆离勉强以释刀相迎,但是刀上传来的那股力道,完全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 释刀的刀背装在陆离的手臂之上,这还不算完,秋泓剑上传来的压力,让陆离离地而起,侧身飞了出去。 这才是鲁楚学对战陆离,应该出现的画面! “呯!”陆离落地,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止住冲击之势。这次冲击之下,陆离真的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鲁楚学喘着粗气走来,他提起剑,倒持。这一剑向下,是要了解了陆离性命。因为,他是真的怒了。就先杀死这个胆大包天,敢于伤了他的人。权当是向柳扶风,先要回一些利息! 秋泓剑闪过一丝微茫,应和着主人的的心境。 陆离眼睁睁看着秋泓剑向他刺下!这一剑,仿佛是要刺穿他所有的不甘。 就在这个时候,一柄打着转的弯刀,横切过来,蛮横无礼地撞在了秋泓剑之上。秋泓剑偏了一偏,让过了陆离的心脏,穿过陆离的腋下,刺入泥土之中。 陆离逃得一劫,忍着身体的伤痛,飞起一脚踢向秋泓剑,然后滚了几滚,远离鲁楚学。 纪宁扔出自己的湛宁刀,这才在不远处救下了陆离的性命。至于为什么救下陆离?因为纪宁见到了陆离方才凶狠的一面,他在陆离身上见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这就够了! 鲁楚学猛然回头,眼神之中满是杀意。 纪宁无畏地笑了笑,走上前去。湛宁刀在鲁楚学脚下,现在他手中无刀。 没有湛宁刀的纪宁,那还是纪宁么? 答案是,并不是。 纪宁一身功夫都在手中的刀上,没有了刀,他的实力要下降七成。现在,面对暴怒的鲁楚学,三成实力的纪宁,如何应对?他只是伸出了手。 早在他向鲁楚学走去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破风的声音。有另外一把刀,跋山涉水,向他而来。 释刀。 陆离投桃报李,交出释刀。 释刀稳稳落入纪宁之手。然后纪宁闭目、凝神,无视鲁楚学。纪宁初见这把刀的时候,和陆离差不多的年纪。那时的柳扶风还没有败于沐三白之手,释刀还是不败的神话。那时的纪宁就想着,什么时候,这把刀能够传承给自己。 不是为了刀上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谜,而是为了让自己一偿多年夙愿。握着刀的感觉,握着刀的精气神。 鲁楚学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忽然觉察到了一股独特的气质,从纪宁身上散发出来。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气质。同时纪宁的真气内敛,似乎有所悸动。鲁楚学哪怕是在暴怒之中,也是愣了一愣。这个纪宁,竟然是在突破。竟然就是在战场之上,在强敌之前,寻求自身的突破! 真气凝聚罡气,是一个质变到量变的过程。纪宁的天赋、实力,丝毫不弱于江轲。他的真气强度也几乎不弱于罡气。他所缺少的,就是那一丝契机。或者说是那一丝执念。 他还执着于释刀,所以他没有得到释刀,心中就无法心安理得地踏出那一步。 可是,现在释刀已经在手中了。 于是他心安理得。 于是他突破了。 纪宁再次睁眼地时候,气势猛然一震。他那双眼眸之中透露出的,那桀骜的光芒,让鲁楚学都为之一摄。而纪宁此时,嘴角含笑。那是一种超脱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说着,他举举刀,向前! 释刀刀法,本来就是要用释刀来施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纪宁带着一丝明悟,往鲁楚学攻去。 而陆离,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再动弹了。他嘴上带着苦笑,看着霖越派的几个弟子再次压了上来。这次,他没有办法再脱身了。“师兄,要不要先结果了他?他竟然伤了师父!”林有德询问着师兄蔡懋。 蔡懋举起剑,叹了口气说道:“师父方才说了,要杀了他吧?那就杀了吧。” “不要!”林凌雁忽然尖叫一声。蔡懋和林有德,以及其他人都侧目而视。林凌雁自觉有些失态,但她还是站到了陆离身前。“林师姐,难道你不想杀死他么?”蔡懋问道,有些疑惑。 林凌雁背对着蔡懋,所以蔡懋看不到林凌雁的表情。林凌雁的脸上,满是担忧。她虽然痛恨陆离对他的无礼轻薄,但是之前陆离对她并不算差。相反,她与陆离呆在一起,反而还觉得自在一些。 这个时候,林凌雁看着陆离满身是伤,满脸是血,她又如何忍心下手去杀掉陆离? 可是霖越派的弟子,分明是不想放过陆离的。 林凌雁一时犹豫了。只不过,她既然站了出来,就得说些什么。于是,她说道:“让我来吧。这个家伙,竟然敢轻薄我,我定要杀他!”这话听在林有德耳中,他倒是笑了。“林师姐,既然这样,就让你动手吧。”说着,他把手中的长剑交给了林凌雁。 林凌雁一扬手中的玉凤箫,淡淡道:“不用了!” 说着,她走向陆离,蹲了下来。 陆离看着她的脸庞,虽然还带着伪装,但是最近相处下来,他又怎么会没有见过林凌雁的真面目呢?不得不承认,林凌雁长得真的很迷人。不过,当她来杀自己的时候,陆离也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换你来下手了啊?”陆离嘴硬道。 林凌雁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她小声道:“不,我并不想杀你。” 陆离一愣。 下一刻,几道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林凌雁一抬头,几道光芒面向她而来。她下意识地双手一挡。 “笃笃笃笃……” 四五只短箭,现身在林凌雁身侧,却是完全没有命中她。 陆离看着那箭,心中隐隐显出一个人来。能够射出这样的箭,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辰源。樊笼昼司,游侠辰源。可是陆离没有办法确认。直到,他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啊咧啊咧,好像一副很凄惨的样子啊。陆离。”来人一身赶紧衣衫,一改曾经胡子邋遢的形象。虽然已然不年轻,但是依旧风韵犹存。 陆离闭上了眼睛,全身放松下来。“你们来得太晚了吧,柴如歌!” 柴如歌手中握着一把剑,这把剑看上去很普通。他走到陆离身边,走到林凌雁之前。然后,把陆离挡在了身后。“如果不是半路上辰源要拉屎,我们早就到了。” 话音未落,一支短箭擦过他的鬓角,带走了几丝发丝。辰源大概是能够听到柴如歌说话的。不过柴如歌完全不以为意,他持剑,对着那些霖越派弟子。 “你是何人?”林凌雁问道,她稍微一动弹,一支利箭就与她擦身而过。蔡懋林有德等人,与林凌雁一样,想要动弹,就会有一支短箭前来招呼。这便是辰源的本事了。 “最好不要动哦。这个距离,辰源指哪射哪。”柴如歌笑道,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来,抛给陆离。“还好出石谷之前,从柳茗烟那里顺了不少药来。现在刚好用得上了。” “如果没死,就自己吃药。那两个又是谁?”柴如歌把药瓶扔给陆离,然后看了看场中的形势。他所关注的,是鲁楚学和纪宁。那些霖越派弟子,他还没有放在眼中。 陆离伸手接过,说道:“纪宁和鲁楚学。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公子嫣呢?” “哦?你说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啊?她回石谷成婚去了。”柴如歌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成婚?”陆离的身子,当场就僵在了那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也不是我的 “成婚?成婚?成婚?”陆离的脑中忽然只剩下了这个词语。公子嫣成婚了?“和谁?”陆离脱口问道。 柴如歌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和皇甫了。老实说,皇甫能撑到腊月,已经谢天谢地了。不过,他应该是看不到明年的太阳了。” “那怎么……怎么公子嫣还要和他成婚?”陆离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他的心忽然有些乱,他很是不解。 “鬼知道那个白痴女人怎么想的,大概是她以为能够冲喜吧?真是……这样的理由也会相信啊。”柴如歌抨击着公子嫣,可他的声音非带没有让陆离有所释然,那样儿戏的理由,凭公子嫣的性子,真的做得出来。 林凌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离的表现,他脸上表情的变幻,似懊恼,似无奈。这是陆离从来没有过的表情。林凌雁不禁对这个名叫公子嫣的女人留意起来。 “喂喂,看你的表情,好像对公子嫣有什么企图的样子啊?”柴如歌地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揶揄的表情。 陆离老脸一红,他忽然拿过了药瓶,一言不发地倒出一粒药丸来。 “喂喂,你脸红什么啊?被我说中了?”柴如歌奸笑起来。“哈哈哈,你这家伙竟然会喜欢那个白痴女人?” “闭嘴!柴如歌,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完,你有心思说笑?”陆离大声说道。这声音怎么听都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陆离一指林凌雁,含糊道:“这个人就是林凌雁,樊笼要的人。说起来,柴如歌,你加入樊笼了?” “嗯,也是竹篾了。不过还真是有点不爽呢。”柴如歌正色道,他提剑转了一全,然后说道:“陆离,你之前好歹会称一句前辈,为何你现在直呼我的名字了?这可是大大的不敬啊!” “切。”陆离扭过头去,懒得理他。陆离别过头去,正好看见林凌雁的双眼。四目相接,陆离忽然发现林凌雁眼中有一丝愤怒。林凌雁正带着一丝怒意看着自己。她在生气些什么啊?这样的念头在陆离脑中一闪而逝。 不过,陆离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了纪宁和鲁楚学身上。纪宁得到释刀,又成功凝聚罡气,实力几乎暴涨。鲁楚学之前被陆离拼死一招破军伤了胸口,若说没有影响,那也是假的。 所以,现在就出现了武榜十一与武榜第五势均力敌地局面。或许,经过此番突破之后,纪宁的排名,大概不仅仅在武榜十一。释刀在纪宁手中,重现了几分在柳扶风手上的光辉。 “来啊来啊来啊来啊!”纪宁嘶吼着,现在的他,酣畅淋漓。左劈右砍,释刀化作了团黑色的光芒。那光芒之中,闪烁着的,是无边的杀意。释刀刀法镌刻在纪宁心中,根本不用刻意去回想。 鲁楚学亦是把霖越剑法用到了极致。释刀挥舞,满是肃杀之声。秋泓剑则是要娟秀得多,剑剑无声,剑无声,人也无声。面对纪宁迅捷如风一般地招式,鲁楚学都能挡下,可是每次招式冲撞,难免会牵扯到胸口的伤。 鲁楚学忽然痛恨起陆离来,或者说,他对柳扶风的恨意又增加了一层。因为陆离和纪宁都是柳扶风的弟子,陆离给的伤,让纪宁竟然可以与他相抗衡。这是他的耻辱! 堂堂武榜第五,竟然连一个小辈都打不过!传扬出去,如何让他再去面对一直想要对他取而代之的李秋白?那个一直气愤排在自己之后的男人,绝对会抓住这一点不放的吧。 “喝啊!”想到这里,鲁楚学再也冷静不起来,他开始拼尽全力! 柴如歌拉过林凌雁,已经将她抓住。“你放手!放手!”林凌雁挣扎着,想要脱离柴如歌的手臂。一旁林有德见此情形,也是喊道:“放开林师姐!放开他!” 回应他的,是辰源射出的一支短箭。 柴如歌一手抓着林凌雁,一手将陆离抗在肩上。“我没有那本事管他们,现在在辰源的掩护下先走才是王道。如果,你不心疼你的刀的话。”陆离趴在柴如歌肩头,目光落在纪宁手中的释刀上。 在他手中,释刀从来没有如此酣畅淋漓过。陆离未完成的刀中八法,都是一招一招的散招。虽然招数的应用会有所变化,但是总归还是那八招。哪怕连缀起来,也无法做到像释刀刀法这般。 看着释刀,陆离忽然叹了口气,“先走吧。虽然刀鞘在握这里,但是释刀在纪宁手中,总好过在其他人手中。至少,都是柳扶风的弟子。” “你倒是看得开。”柴如歌转身就走。 “哪里走!”蔡懋忽然一声大喝,拔剑而来。可他还没有走出几步,一支短箭就插入了他的肩窝。短箭虽然短小,但是却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蔡懋本人竟然被硬生生砸到在地。 小看辰源的人,真的会付出很惨痛地代价。 这一点,在见识过辰源那一场箭雨风暴之后,柴如歌深信不疑。所以,柴如歌甚至没有回身,他就这么直接向前走去。可是,没有走出几步,柴如歌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 柴如歌放开林凌雁,抛下陆离,持剑回身。这把普通地长剑,架住了秋泓剑。鲁楚学竟然舍弃纪宁,来找柴如歌地麻烦。柴如歌看到秋泓剑,低声赞了一声“好剑。” 可是柴如歌只是勉强抵挡住,若是二十年前,柴如歌没有放弃自己的武功,恐怕他现在的实力,绝对比鲁楚学只高不低。可惜,凡事没有如果。柴如歌挡了着一招,急退。 林凌雁扶着陆离,退到一旁。因为林凌雁看到了鲁楚学那凶狠地眼神,她莫名地有些害怕。 “辰源!”柴如歌高声叫到。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箭雨。鲁楚学抬起了剑,他手中剑飞快闪动,竟然将辰源地箭尽数挡下。看到这个情形,柴如歌忽然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挡下所有辰源的箭。 “够了!谁都不能阻挡我!”鲁楚学大吼一声,一剑袭来。 释刀的黑刃及时地出现在了剑刃之下。“纪宁!”鲁楚学大吼一声,反身再战。“来啊!有种别跑啊!”纪宁对他摆了摆手,脸上满是轻蔑。两人的战斗,还在继续。哪怕纪宁已经感受到了他依然不是鲁楚学地对手,但是他还是在战。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如此的坚持。 纪宁紧握释刀,步步抵挡。忽然,他瞥见了被他遗弃在地的湛宁刀。然后,他一愣。在鲁楚学这样的对手面前,发愣无疑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就是这样一个破绽,让纪宁完全处在了下风。 “我……是不是错了……”纪宁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这是他第二次领会到什么了。 在被鲁楚学压制地关头,纪宁忽然用劲,将释刀扔了出去。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这一刻如弃草芥。当然,也不是就这么放手。他以百步飞剑地手法,将释刀射了出去。 第一百十九章 锵锵四人行 “啊咧啊咧,好在是逃出来了。”柴如歌轻快地走在山间的小道上。他手中,提着释刀。那把无名的剑被他背在身后。 陆离斜靠在柴如歌地肩膀上,艰难地行走着。虽然服了药,但是陆离的内伤,没有几天修养是好不了了。“慢点,接下来我们去哪。”“你问辰源。”柴如歌只是看着释刀。 陆离扭头,林凌雁嘟着嘴,老大不乐意地走在他们二人身后。辰源落在最后面,手中扣着一把短弩。按照辰源那谨慎的性子,他才不会像陆离那样,放任林凌雁不管。 辰源听到柴如歌的话,只是盯了他一眼,并没有话说。 有外人在,他总是不好说话的。 “看起来,是平安城。”柴如歌说道。 陆离有些不解,“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他刚才什么都没说啊。” “哼哼,我和他……”柴如歌哼哼了两声,没有说下去。他忽然一转话风,指着释刀说道:“陆离,你老实告诉我,这把刀上,真的藏着长生的秘密?” “我不知道。”陆离老实说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自从我听了柳茗烟的论断之后,我怎么觉得,这把刀之上,没有长生的意思。”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没有留下这把刀。”柴如歌脸上露出了很奇怪地表情。“之前公子嫣一定坚持释刀能够救皇甫玉,可是,柳茗烟看过之后,却没有留下来仔细研究啊。” “我记得当时,她说过一句话吧?”陆离回忆道。 “什么话?” “她说,释刀是活物。”陆离模仿着当时柳茗烟的语气,他现在才发现,当时柳茗烟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忌惮和恐惧。 “活物?”柴如歌和林凌雁两人异口同声地失声。后者还好些,只是听陆离讲起释刀之秘。前者手一抖,释刀就这么掉在了地上。陆离艰难地弯腰,捡起释刀。“也别这么扔了啊。” “你说,它是活的?”林凌雁看着陆离,仿佛在他手中的那把刀,变成了让她从小恐惧的虫子。陆离满不在乎地把释刀往腰带之上一插。“管他活着也好,死的也罢,它现在是我的刀,这就够了。” “其实,樊笼的人,一直都是不相信这把刀上有长生的吧?不然的话,应该早就拿去献给皇帝陛下了。”陆离笑着说道。 柴如歌看了一眼辰源,说道:“事实上,我也有这个疑问。” 林凌雁也是看向了辰源。对于樊笼,这个节制着江湖的樊笼,对于江湖人来说,平日里反而是接触不到的。若你不去到平安城,或许你根本接触不到樊笼的人。 哦,当然,这樊笼的人,指的并不是遍布天下的竹篾,而是指小宗师之位以上。 想想那个江湖传说吧,一旦你进入平安城,如果有樊笼的人来给你打招呼,那就说明你的实力,已经有了足够的分量。足够让樊笼重视的分量。林凌雁平日也会遐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进入平安城,会有几个樊笼的人来?不过现在嘛,自己恐怕就要被两个樊笼的竹篾送去平安城了。 在林凌雁胡思乱想的时候,辰源在众人的目光下,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在陆离的意料之中,或许只有公子嫣这个傻瓜,会固执己见吧。想起公子嫣,陆离又不免有些懊恼起来。这个家伙,怎么说嫁,就嫁了。 这未免……太不给我机会了吧…… “喂,陆离。”柴如歌见陆离发愣,忽然叫了他一声。 陆离心中想着事情,反应慢了一拍。“什么?”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啊。是不是真的被我说中了啊?”柴如歌笑道。 “说中了什么?” “倒是没有看出你小子,竟然会对公子嫣有所企图?”柴如歌把揶揄的本事发挥得炉火纯青。柴如歌话音未落,陆离忽然感受到了两道锐利的目光凝聚在了自己身上。 一道来自辰源,一道来自林凌雁。对于辰源的目光,陆离很好理解。因为他与公子嫣相熟,而且他因为善箭术,天生就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可是林凌雁的目光,陆离有些无法理解了。 面对辰源疑惑地目光,陆离厚着老脸说道:“别听柴如歌瞎扯。没有的事。” “请问,那个公子嫣是谁啊?”林凌雁忽然问道。柴如歌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抢在陆离之前,说道:“公子嫣呢,是一个古怪的女人,嗯,你最好不要碰到她。” “嗯?”林凌雁显然没有理解柴如歌的意思。她一脸疑惑。结果她那疑惑的表情换来柴如歌一脸渗人的怪笑。“桀桀桀桀。然而你们肯定会碰见的了。” 林凌雁看着柴如歌的表情,下意识地远离了好几步,靠向了陆离。 “好了,说点正事吧。皂县过去是韩山,我们往哪里走?”陆离正色道,他在走了一段路之后,那药力已经撑不住内伤了,于是他的经脉又疼痛起来。 “辰源说,穿过韩山,去阳谷。”柴如歌一指前路。“这样,就接(近)平安城了。或许,还能赶上过年。” “还有十来天,怕是不够了。”陆离说道。 “无妨,过年过节,对于我们这些江湖人来说,本就是无所谓的。”柴如歌忽然一改他玩笑的氛围。 此时他们已接近韩山,在山腰处,寂静包裹着他们四人。望着那入眼处满是珠翠地山峦,柴如歌的话中透出无限的落寞。 二十年的时间,每次除夕佳节,都是自己对月只影而过。 真的无所谓么? 或许就只有柴如歌自己心中清楚了。 四人这样一直赶路,翻过韩山山坳的时候,陆离支撑不住了。后半段路,陆离是在柴如歌肩上渡过的。好在他们在天黑的时候,终于赶到了阳谷。 山南水北为阳,阳谷就在韩山之下。因为谷地有着丰沛地河水,河水带来地沃土,在下游冲击成了一片宽阔地平原。在这平原之上,逐渐有人居住,形成了一片村庄。 因为这里距离皂县较近,村民每月都会去皂县赶集。不过这里的生活,还是相当简朴的。辰源付出了不菲的银子之后,便在村里找到了一户人家借住。 因为是农家小院,只余两间空房,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了。所以四人也没有讲究什么。只是分房的时候,林凌雁对于把她和陆离分在一起,表达了相当大的抗拒。 不过,在柴如歌别有意味的暧昧眼神之中,陆离二话不说拉着林凌雁进了房间。虽然已经有过同床共枕的经验,但是又不是真的睡在一起。所以林凌雁到最后还是勉强凑合了。 洗漱完成之后,林凌雁抢先占领了床。这张床虽然谈不上多少干净,但是在冬日里来说,没有比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更加舒服的感觉了。林凌雁裹着被子,看着陆离坐在床边。 陆离换过一身衣衫,和衣坐在床边。他背对着林凌雁,盘腿而坐。不过他并没有在调息或者是练功,他只是托着下巴在发呆。 老实说,陆离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他总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考虑的。因为,他总是一个人。 可是现在,他有柴如歌和辰源二人照看,虽然是和林凌雁这个“俘虏”被一起照看,但是他的的确确是可以放松下来了。 “公子嫣现在会在干什么呢?”陆离出神地想着。那个家伙,真的为人妇了么? “喂,陆离。”林凌雁忽然打断了陆离的思考。 陆离回头,只看到了露出脑袋的林凌雁,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事?”陆离奇怪道。 “没事了。”林凌雁缩了缩脑袋。 “真是莫名其妙。”陆离嘟囔着,吹灭了蜡烛。房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陆离和衣躺下,裹了另外一床被子。听着林凌雁淡淡的呼吸声,还有若有若无的淡香,陆离忽然一愣。不得不承认,林凌雁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出色的容貌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陆离不是傻子,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又怎么可能不会有所冲动? 只不过,陆离在乎的是自己的修为。他记得他父亲对他说的,要修炼潜龙诀,就必须保持童子之身。除非,你能踏入罡气境界,这样气血稳固,才不会导致功力下降。 关于这一点,陆离没有办法去忘记。所以,他不得不克制。至少,在凝聚罡气之前。 然而,想起潜龙诀,他又会想起记忆之中久远而模糊的身影。那个身影高大威武,面容却已经模糊。在那场秋雨之中,他永远地失去了他。 回想起这样的事情,陆离就再也没有那种心情了。 这也是一直以来,林凌雁与陆离在一起,哪怕睡在一张床上,也没有发生什么的原因。 哦,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陆离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林凌雁对他有着很深的敌意。她只是他的俘虏而已。在陆离心中,林凌雁还在他的对立面。 第一百二十章 惠岸僧 四人在阳谷的村落之中修养了几日,然后便出发,往平安城行去。 阳谷往北,还是一条山路。好在陆离吃了柴如歌的伤药,这才能够赶路。不过,他还是不能和别人动手。山路不算崎岖,但是足够狭窄。两边皆是乱石,只有中间大概三丈宽的地方是平整的路。 四人的位置,还是柴如歌在前,陆离紧随其后,然后是一脸苦闷地林凌雁,最后是辰源。 如今,已经是腊月十九。天气越发清寒了。 山道之上,四人的身影很是清晰。 走着走着,忽然,领头的柴如歌停了下来。 “嗯?发生了什么?”陆离跟在他身后,所以没有看清前路。 柴如歌没有转身,他看着前面,然后用一种惊奇地声音说道,“有一个和尚。” “和尚?”陆离没有拐过弯来,哪来的和尚?他探出脑袋,往前一看。真的有一个和尚,席地而作。和尚就这么盘腿坐在四人的必经之路上。 那和尚只穿着灰色僧袍,并没有像马甲大师一样披着袈裟。不过他眉清目秀,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小僧等候多时了。”那位僧人开口,声音颇为柔和。 柴如歌伸手握住了背后的剑,警惕道:“敢问师父是何人?” “小僧惠岸。”那僧人双手合十十分有礼。 惠岸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某个寺里面的惠字辈的小僧。可是柴如歌,陆离,林凌雁,辰源脸上皆变了颜色。因为这个名字,位列武榜。 武榜第八,金刚怒目惠岸僧。 眼前这个僧人,是武道高手啊! “原来是惠岸大师。”柴如歌也是单手竖掌行礼。惠岸起身施礼,他倒是对柴如歌的态度很是惊异。“这位檀越身上颇具佛性。可入我释门。”听得这话,柴如歌笑容一肃。“大师说笑了,鄙人还有牵挂。” 惠岸笑道:“只要檀越有心。” “大师客气了。不知大师到此,有何贵干?”柴如歌也是笑着。 “哦,小僧前来,是为了收回释门的一件东西。”说着,惠岸的眼神穿过了柴如歌,看向了陆离。 柴如歌的身体猛然紧了一下。不过陆离却是越众而出。在他手中,握着一把释刀。“大师说的,可是这把刀?”释刀黑色的鞘闪烁着不一样的微茫。 惠岸大师双手合十,笑道:“善哉。” “大师是想夺刀?”陆离有些紧张地问道。之前遇到马甲大师,让他对于佛门有了一丝好感。所以,他会有此一问。别看陆离还伤了武榜第五的鲁楚学,可是那只是凭借陆离用饕餮劲抢来的罡气。按照他自己的实力来,就是和开始一样,被鲁楚学轻松虐杀。 “小僧不敢。”惠岸笑得和煦,“佛门之人,怎能犯偷盗戒?小僧只是当得一次迎客僧。请释刀的主人,往寒山寺一行。” “寒山寺?”林凌雁一愣,天下十大名寺之中,伽蓝寺排名第一。这寒山寺倒也是位列其中。孤星扁舟寒山远,这寒山寺并不是在山上,而是在江中。 秋离江是逝水的一条支流,发源于韩山。秋离江在韩山往北五离处有一处宽阔水域,江中有一座独岛,名为江寒岛。寒山寺便是座落岛上。江寒岛与江岸有两座木桥相连。要过江的人,除了坐艄公的摆渡船之外,还可以选择从寒山寺下经过。 所以寒山寺看似苦寒之名,却也是少有的熙攘之地。特别是每月初一十五,寒山寺大开香堂之时,香市热闹非凡,前来敬香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不过,若是把寒山寺之中的僧人们,看作是那只懂得聚敛钱财的肥头大耳假僧人,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寒山寺,向来以禅辩闻名于天下。寺中僧人,不仅佛学精深,更是各个善言机锋。 “大师出家,是在伽蓝寺,为何如今又到了寒山寺?”柴如歌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辰源,又接着对惠岸说道,“大师又为何知道我们会经过此处?” “檀越不必如此戒心。这位施主,可是樊笼司中人?”惠岸看了一眼辰源,辰源微微点了点头。“难怪有些眼熟,大抵是在平安城见过的。” 柴如歌上前一步,说道:“大师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惠岸也走了上来,他是如此轻巧,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不安。“小僧的确是伽蓝寺的僧人,不过,最近在寒山寺,来了一对师徒。他们二人竟然是辩得寒山寺上上下下没有敌手。正好小僧游历到此,于是寒山寺圆通大师便邀请小僧,前来解寒山寺之困。小僧看来,那对师徒,唯有释刀可解。” “大师,我听闻僧人也不得有好胜之心的吧?再说,一把刀和那两位有什么关系?”柴如歌皱眉道。 “佛曰:五戒十善。戒嗔,却不戒好胜。何况禅机之辩,于我佛门弟子大有裨益。”惠岸解释道,然后他才来到陆离面前。“至于,为何一定要请释刀?因为,那对师徒,来自阿难陀寺。” “什么?!”陆离惊讶失声。阿难陀寺!释刀就来自那里!曾经毁于战火的云滇名寺!传说之中,拥有长生之力的僧众!柴如歌,林凌雁,辰源,哪个没有听说过那寺的名号? 特别是辰源,他自己就是云滇人。对于崇信佛教的云滇之地,辰源对于阿难陀寺和释刀,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怎么样?施主,现在有没有兴趣,随小僧往寒山寺一行?”惠岸侧身一指前路。 陆离握紧了释刀,从得到释刀的那晚起,柳扶风就在信中告诉了陆离,释刀隐藏了一个秘密。而后陆离卷入江湖风波,一点一点了解了释刀,以及释刀隐藏的秘密。 释刀可以存储,净化真气罡气。可以辟邪,限制蛊毒。只是这两个效果,这把释刀,就已经不是普通的刀。再加上医仙柳茗烟鉴定为活物的刀,更让释刀之上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现在,遇到了知晓这一切的阿难陀寺僧众,陆离怎能按捺得住心中疑惑?他看了看柴如歌和辰源,这两人现在是四人之中的主导。柴如歌看到陆离的眼神,说道:“寒山寺其实并不远,拐过去一下而已。” 辰源眼中却是露出警惕。他并不喜欢横生枝节。现在他的目的,是把林凌雁尽快送到平安城。 “去吧,我觉得是马甲大师他们啊。”林凌雁忽然说道。 “咦,这位女施主难道也修成了宿命通?”惠岸惊讶道,“竟然知道那位大师的法号?” “大师是修成了佛门六神通之一的宿命通吧?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等我们了。”林凌雁淡淡说道。 “的确。”惠岸大大方方承认。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寒山寺 下韩山,过栈桥。 夜色渐暮,在惠岸的带领之下,陆离等人来到了江寒岛。岛上地势,不过是个高低起落之局。江心之岛,面积并不算太大,但是胜在别致。岛上那座小山,大概寒山寺就是名为寒山的缘由了。 本是佛门清静地,奈何人间喧嚣起。陆离看着寒山之下那热闹地集市,有些咋舌。各色的小摊小铺,挤满了本就不宽裕的岛岸。那几间木屋一占,剩下的小贩就只能挤到路边。 都这个时辰了,卖小食的,卖香烛的,卖杂货的……各色吆喝之声响彻耳边,甚至让人感觉有些聒噪了。 “大概再过一会,到掌灯十分,这里就会安静下来了。这还并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初一十五的香市,将会是数倍于现在。”惠安敬职敬责地当起了迎客僧。陆离很难想像,一个武榜第八的人,竟然会如此谦逊。 “这边请。这条石径素有远上寒山石径斜雅意。往上便是寒山寺的所在了。”惠岸带着陆离等人拾阶而上,“天色渐晚,今夜还请各位屈尊。” “大师哪里话,能借宿宝刹,也是我们几个的福分。”柴如歌毕竟年长几岁,所以应对起来也是颇为自如。“这可是寻常人求之不得的事呢。” “之前倒是没有留意,没想到马甲大师竟然是阿难陀寺的僧人。可他告诉我他是游方僧众啊。”陆离小声说道。 林凌雁在一旁接口道:“或许马甲大师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你想,你只是拿着一把刀,就已经有了不小的麻烦。他可是有可能知道长生之秘的人啊。” 陆离一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他忽然盯着林凌雁。之前他与林凌雁两人赶路时,他还没有怎么觉得。但是现在四人一起上路的时候,他发现林凌雁有些不一样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樊笼出了注意,以她为要挟,去换武宗宝藏的那把钥匙。最开始,林凌雁有反抗,有着急的时候。可是现在,林凌雁好像越来越淡定了。在他们四人之中,林凌雁好在变得适应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啊。陆离心道。 林凌雁与陆离并排走着,看到陆离投来的眼光。林凌雁微微四目相接,然后便很快转开了眼光。他看我做什么啊…… 两人各自怀着古怪的心思,脚步不停。不过半刻时间,寒山寺的山门就出现在了众人之前。 穿过三重山门,这是一间并不宏大的寺院,所有大殿偏殿几乎都在树木掩映之下。斗拱飞檐在树木枝桠之中显现。天王殿之前的前院之中,种了两棵菩提,四人就是在两棵菩提树下,仰视着天王殿。 天王殿内供奉的是四大天王,弥勒佛以及护法韦陀。此殿之后,便是大雄宝殿了。现在天色渐黑,寺中僧人做完晚课,陆陆续续从大殿之中走出。在见到惠岸之时,所有僧人都会对着惠岸行礼。而惠岸也会恭恭敬敬回礼。 “阿弥陀佛。惠岸大师。”四人跟着惠岸在大雄宝殿之外等了片刻,一名穿着袈裟的老僧走了出来。老僧长得慈眉善目,颇有一股出家人的出尘之意。他见到惠岸便直接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客气了。”惠岸回礼,然后对着陆离等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寒山寺主持,圆通大师了。”“圆通大师,这位便是释刀之主。以及两位樊笼司的大人。至于这位女施主,则是东秀剑阁的高徒。” “见过圆通大师。”柴如歌,陆离和林凌雁三人行礼。辰源没有说话,但是礼数不曾缺了。 “阿弥陀佛,四位施主欢迎莅临寒寺,真是让本寺蓬荜生辉。”圆通大师笑道。柴如歌虽然对于这些寒暄不太感冒,但是还是依着礼数答道:“大师客气了。我等受惠岸大师所邀,是我们叨唠了。” “施主客气了,中通师弟,快带几位贵客去客舍,好生招待。”圆通大师叫来了一个年岁与他相差不多的僧人。看名字,应与圆通大师是同一辈的人物。 中通大师与几人见礼之后,引领在前,陆离等人跟在他之后就去了。 “圆通大师,今日汇通大师与马甲大师辩日,可是何人胜了?”陆离等人走后,惠岸开口问圆通。 圆通大师叹了口气,摇头道:“汇通师弟性子较急,被马甲大师三言败矣。” “哦?愿闻其详。” “日之远近,本就是无解之局。汇通师弟有两解,其一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其二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此言,可是出于《列子》?”惠岸思索道。 圆通大师合十道:“善哉,惠岸大师博闻强识。” “那马甲大师以何作答?”纵是惠岸也好奇马甲大师以何对。 “马甲大师有三言。一,日之远近,日之暖寒,皆是人心所见。二,你知天圆地方,故难解日之远近。三,若是天圆地圆,日之远近可解。”圆通大师说着,脸上露出叹服之色。“师弟知晓马甲大师精通禅悟,故借《列子》一问,是扬长避短之举。孰料马甲大师竟然有如此出奇之想。” “天圆地圆?大地若是圆的,吾等又如何站立其上?”惠岸眼中也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贫僧也不知晓。但是若大地是圆,日之行径也是圆,两圆交错,倒是的确有大小远近之别了。”圆通大师说道。 “马甲大师博学,十倍于我。”惠岸说道。 “也罢,明日且看申通师弟,他平日里性子缓慢,但愿能想出一段公案来。”圆通大师叹息道。 “阿弥陀佛。”惠岸双手合十。“明日有释刀在,可以此入题。”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苦笑着。“也只得如此了。” 且说陆离等人在中通大师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寒山寺的客舍。到了这里,倒是一人一间厢房。四人本想安置下来,不料却是在这里门口走廊遇到了熟人。穿着月白僧衣的敛心,马甲大师的爱徒。 敛心本是无精打采地,但是一看到林凌雁,忽然就来了精神,跑了过来。“大姐姐!真的是你!” 林凌雁一愣,然后尴尬道:“是啊,敛心,好久不见了。” 敛心腆着脸来到林凌雁面前,说道:“大姐姐有没有想我啊?晚上会不会怕鬼?我可以陪大姐姐哦。” 听到这话,柴如歌一口唾沫卡在了喉咙里。他猛烈地咳嗽,只好拍自己的胸口,艰难地说道:“这小沙弥,无耻之尤,我甘败下风。”陆离在一旁咧了咧嘴,敛心这是又犯色戒了。不过,敛心在这里,看来马甲大师也一定会在这里了。 “这里会有鬼么?”若是换做别的登徒子,像陆离这般的,林凌雁早就一箫杵过去了。但是面对着这个可爱的小沙弥,林凌雁真的下不去手。哦,或许对陆离,林凌雁也下不去手了。 敛心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有啊。就是我们上次遇到的那葛黑色胖鬼,最近他有出现在这里。我每天晚上也做很奇怪的梦。” “黑色胖鬼?葛停云!”林凌雁和陆离对视一眼,想起了那晚的诡异景象,敛心说的应该就是鬼卜葛停云了。那个每每给人断言,便会让人死去的诡异存在! 柴如歌显然也听说过那个江湖传说。“什么?你们遇到鬼卜了?” “是啊,还给我们下了批注。”陆离无奈道。至于林凌雁,脸色瞬间变得奇差无比。她还没有忘记。 “啊?”柴如歌倒退几步,指着陆离和林凌雁说道,“那不是说,你们两个很快就会死去了?那我和辰源岂不是白忙活了?” “别啊……”陆离对柴如歌的话颇为无语,说实话,他到现在仍有些不相信那鬼卜葛停云,真的可以一言断人生死。 这个时候,敛心忽然说道:“不止是他。还有另外一个鬼姐姐呢。” “啊?”林凌雁身为女子,本就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有所忌惮,听到敛心这么说,又吓了她一跳。 “她好像很难过,很痛苦。她一定很想对我说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敛心说到这里,脸上少有地出现了沉思之色。 “敛心,你又犯戒了。”忽然,马甲大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陆离打眼瞧去,马甲大师还是那身衣衫,他的手中,照旧提了一战灯。敛心一看是师父来了,立马变得乖巧起来。“师父,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真亦假,假亦真。梦似幻,幻似梦。哪有那么多对与错。”马甲大师叹息一声,似乎满是无奈。 “可是,师父……” “好啦,敛心,你该去睡了。明日一早,我们与申通大师,还要在论一场呢。”马甲大师说着敛心,可他的目光,分明是落在了陆离的释刀之上。“若是老衲猜的不错,明日大概会论刀吧。也算他们光明磊落,倒是把你给请来了。” “马甲大师……”陆离忽然觉得有一丝亏欠的感觉。 “无妨。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明日,且听。”马甲大师笑道。 陆离点了点头。明日,一切都能知晓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鬼压床 “好了,敛心,该去休息了。”马甲大师再次说道。 敛心躲到了林凌雁身后,他摇着一葛亮闪闪的小光头,说道:“师父,子时之前,我不想睡。不然,又会做那个古怪的梦了。” “梦?什么梦?”柴如歌倒是对这个小和尚起了好奇心。在这个年纪,很少会有小孩子,会对女孩这么上心啊。 “就是那个鬼姐姐啊,和大姐姐一样漂亮!”敛心笑着说道。 林凌雁听到敛心将自己和他梦中的女鬼相比,不由背后一寒。当一看似天真的小和尚,一本正经地说出她与鬼相像的时候,林凌雁感到由衷的害怕。“敛心,不得无礼!”马甲大师斥责道。 敛心低下头,说道:“师父……” “给我回房睡觉。”马甲大师以少有的严肃说道。 敛心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林凌雁,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马甲大师对于众人微微行礼,说道:“阿弥陀佛。小徒年幼,还请各位原谅则个。” “无妨,无妨。马甲大师,天色已晚,还请大师早些休息。”陆离对马甲大师说道。 马甲大师笑着点头,飘然而去。陆离,林凌雁,柴如歌,辰源也各自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之内相当简单,陆离躺在床上,单手举起,手中握着释刀。“哼,老头子,真是奇怪的刀啊。”说着,他拔出了释刀的刀锋。没有了曾经暴虐的真气,有的只是他自己细水长流所凝聚的真气。还有一些,大概是上次残留下来的鲁楚学的罡气,还有纪宁突破时所留的罡气。但是这些,到最后都会变成陆离所用的真气。 释刀就像一个来者不拒的饕餮,大嘴吃八方。 “明天,大概就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了吧。”陆离盯着释刀的黑刃,忽然,有几道细小的血纹一闪而逝。陆离揉了揉眼睛,释刀的刀刃还是那般漆黑如墨。“是我眼花了么?”陆离揉了揉眼睛,看起来,那几丝血红,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累了,睡觉睡觉。”陆离翻了个身,盖上厚厚地被子。 迷迷糊糊之中,陆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忽然之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不同于外界天气的寒气,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冷。陆离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被子上,印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陆离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有人!有人在自己房内,而且是自己床头!陆离伸出手,释刀原本就在他手边。可是,陆离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能动弹。 陆离连忙内视经脉,也没有发现有人制住他的穴道。这种感觉,与被人点穴不同。意识异常清醒,但是身体怎么都动不了。这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这种情形,陆离曾在年幼之时听说过。可是,他现在却真真切切地遇上了。那道黑影在墙壁之上伸展,显然那个人,或者说,那个鬼,是在靠近自己。 陆离很想动,但是他却不能动。这样的感觉,很不好。陆离能够感觉那个鬼影在接近自己,然后在他床边停下。那个鬼影,离自己的后背,不过一尺的距离。 陆离只觉得心中发毛,对于这种未知之物,他也隐隐有着恐惧。他努力伸着手,想要触摸到释刀。释刀可是有着辟邪之用的,有了释刀,这诡异的情形,应该会退去吧。 可是,就在他努力的时候,他的鼻端,闻道了一股类似腐朽的气息。这种气味陆离并不陌生。这是死尸的味道。陆离曾经闻过的味道,比这个味道浓郁千倍。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尸臭?难道说,真的是一具尸体么? 该死!让我动起来啊! “阿弥陀佛。”忽然,一声佛号传入陆离耳中。那声音如洪钟大吕,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陆离只觉得全身一震,整个人传来一股暖流,霎时间,自己又能行动了。 他二话不说,拿起释刀,转身就是一刀。陆离转过身来,发现那个鬼影灵活地闪到了一边。陆离借着窗口微微的夜光,看清了那人或者说那鬼的体形。很胖很臃肿,但是陆离有点眼熟。 片刻之后,陆离想了起来,这个身影,就是那鬼卜葛停云! “你为何会在这里!”陆离慢慢起身,做出一个蹲踞的姿势。他的眼神之中,满是戒备。这个诡异的存在,到底为何又会在深夜,出现在自己房中。联想到方才那一动不能动的情形,陆离没来由地一阵后怕。 “圣刀……我……救……”葛停云含糊不清的语句,说着这样的话。 陆离心中一动,刚才,他是听到了救人这样的字眼吧?“阿弥陀佛,丧灵蛊尸!你又出现了!”忽然之间,房内灯光一闪,顿时明亮了起来。马甲大师依旧提着他的灯笼,从窗口进入了陆离的房间。 葛停云似乎很惧怕马甲大师手中的那盏灯,而他自己那盏丧灯,也不知道被他放在了哪里。“我……在……找……”葛停云继续含糊不清地说着,但是他步步后退,感觉很是惧怕马甲大师。 “是……我……”葛停云继续说着,听在陆离耳中,陆离竟然觉得葛停云话语之中,有着几分乞求。可马甲大师没有丝毫怜悯,“孽畜!取活人铸蛊尸,如此丧尽天良,贫僧又怎能留你?” 马甲大师把灯笼往地上一插,那提杆竟然刺穿了地板,稳稳地立住了。放开灯盏,马甲大师双手结印。双手无名指交叠,分别由左右手中指扣住,其他三指自然交叠。 佛门九字真言,外狮子印! 这门手印功夫,陆离已经是第二次见到马甲大师使用了。在陆离看来,这门功夫,若是没有充沛的真气作底气,是无法使用的。这一点,倒是和他设想之中的刀中八法相同。 一般来说,越是消耗真气的招式,威力越大。这一点,几乎是整个江湖地共识。 马甲大师一印而出,真气随之鼓荡。那股真气或许不及罡气,但是也相差不远。陆离离得稍远,也能感觉到那股真气的浑厚。或许是因为马甲大师为佛门弟子的缘故,陆离从这股真气之中感觉到的,是中正和平之象。 另一边的葛停云,忽然尖叫了起来。这叫声尖利,短促,仿佛是夜枭嚎叫。连陆离都感觉到耳膜生疼。葛停云忽然投出窗外,破窗而出。陆离追上前几步,来到窗口,却发现葛停云他漂浮在半空,逐渐远去。 “马甲大师,这是怎么回事?”陆离不解地问道。他对于葛停云的突然出现,很是不解。 马甲大师收回那盏灯,然后说道:“贫僧不知。” “不过,刚才多谢大师的佛号,才解救了我。”陆离回忆着刚才的鬼压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故事 蛊事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马甲大师说着,一手提着那盏灯。寒夜之中,他的语气格外深沉。 云滇一直因为其地势,而与世隔绝。直到当年梁王入千军入云滇,打开了通往云滇最著名的商路。之后,云滇之地,才被人所熟知。云滇四周大山无数,密林层叠,更有高原雪山,亦有天堂净水。 没有人知道云滇的密林雪原之中,藏了多少天降瑰宝。 因为与世隔绝,当第一位来到云滇的僧人注视着那片土地的时候,他就迷恋上了这里,无法再离去。他就在那里,发现了阿难陀寺。 “等等,大师。你是说,这位僧人发现了阿难陀寺?而不是建造了阿难陀寺?”陆离一向是个很好地听众,他的敏锐让他能够很快地发现问题。 “是的。这座寺庙,原本并不是一座寺庙。而是一座神殿。巫族的神殿。”马甲大师解释道。“你且静心,听我说下去。” 巫族,其实就是人族的一支,他们从中原来到云滇,结果在这里落地生根,繁衍生息。那位僧人来到这里时,这片云滇大地正经历着战乱。他在一座密林里,发现了古朴粗犷地神殿。他感到好奇,于是他便留在了那里。 通过和生活在神殿附近的村人沟通,僧人发现,这些村人都很是敬畏这个神殿。僧人通过当地人的语言,明白了那些人称之为阿难陀。镇压的恶魔。 在巫人的传说之中,这座神殿是天神用来处罚一个无恶不作地恶魔的。那个恶魔,无时无刻都不再引诱着人们,向他献祭灵魂,换取恶魔的力量。 当年,巫族称云滇为云之国,意思是云诞生的地方。可惜,传到那一代,一位王后为那位云滇的王,诞下了一对双胞胎。 这对于普通人家,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帝王家来说,这就意味着,会有出生相差不过片刻的嫡长子与嫡子。那也就意味着,两位几乎相貌一样,性情相似的继承者。 或许是命运的诅咒生效了。原本亲密无间的两兄弟,在王位地宣召之下,成为了死敌。 之后,云之国,因为两位王子陷入了战乱。 那位大王子不敌他的弟弟,所以占据陷入了劣势。当时,那位大王子不顾一切来到了神殿,向恶魔求取了力量。那个时候,僧人也在那里。僧人没有办法阻止抱着反击之心的大王子,再者,好奇心也占据了他的心。于是,他放任大王子,打开了神殿。 大王子果然得到了恶魔般的力量。 那力量,是蛊。 说到这里,马甲大师似乎陷入了无限地懊悔之中。而陆离则是满脸震惊。“马甲大师,你说的,是蛊?蛊毒?” “是蛊,但是,那并不是一种毒。”马甲大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陆离。 陆离不是纵蛊之人,所以他不明白两者的区别。他之前所遇到的,无非就是白苗烟蛊之类的,还有葛停云的蛊虫。“就是那种带毒的小虫子?” “可以这么去理解吧。”马甲大师的手,紧了紧手中的灯笼。“不过,可不是那些小虫子啊。那,是真正的恶魔啊!” “大师何处此言?” “你也应该听说过,江湖之上曾经有人,以蛊术闻名,结果因为蛊术威力惊人,所以被江湖众人群起而攻之。”马甲大师忽然话锋一转。 “是的,我听说过。”陆离在石谷遇到白苗操纵烟蛊之后,也曾经向医仙柳茗烟闻讯。所以陆离也听说过那个人。 结果马甲大师的脸上,很少见地露出了些许不屑地神情。他淡淡道:“那点蛊术,比起神殿之中的蛊,比起那大王子得到的蛊术,连提鞋都不配啊!” “那是真的,可以毁灭一切地力量!”马甲大师的眼神,在寒夜的微茫之中,熠熠生辉。“你可知为何云滇之人皆着面纱?” 陆离不解地摇了摇头,云滇的风俗,就是不管男女皆以面纱遮面。这一点,陆离很早就知道了。商路大开,许多云滇人也日渐与中原往来频繁。产自云滇的面纱,甚至在某一时刻,成为了中原各国争相抢购的奢侈之物。 “这都是当年两位王子的争斗,所遗留下来的恶果!” “什么?”陆离有些不解,战乱与面纱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大王子与二王子的战斗,逐渐变成了蛊术之间的拼斗。蛊这种东西,我们不清楚地外人,真的很难想像。云滇人的面纱啊,就是为了抵挡残存的蛊啊。只不过久而久之,就当作风俗留下来了。” “你说什么?大师……” “那一场战争,从神殿之中流出的蛊,席卷了整个云滇。原先被掌控的力量,逐渐开始失控。最后,蛊毒蔓延开来,差点毁灭了整个云滇。人中蛊,变成蛊人。兽中蛊,变成蛊兽。各种各有的蛊,各种各样奇怪地……东西。”马甲大师如亲眼所见一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好在,还有一种草药,可以克制大部分的蛊。云滇人就用那种草药浸染面纱,防止自己中蛊。” “紫甘箩翎?”陆离忽然想起了柳茗烟在石谷使用过地药材。 马甲大师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来,“陆离,你竟然知道。” “曾经在石谷见过。”陆离解释道。 “大师,那那后来呢?”陆离已经完全被马甲大师所讲的故事吸引了全部地注意力。 “后来,那位发现神殿的僧人,见生灵涂炭,悔不该当初放任大王子。于是他便在神殿之旁,搭建了草屋,布施众人。久而久之,有人成为了这位僧人的徒弟,于是,阿难陀寺就这样诞生了。” “大师,原来阿难陀寺镇压的便是蛊么?”陆离问道,“那释刀又是什么?”陆离心中,对释刀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是,他需要证明。 “那位僧人,为了救赎自己,拯救云滇,曾经进入过神殿。后人并不知道在神殿之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手中多了一把刀。” “释刀来自那神殿?” “是的。有了这把刀之后,阿难陀寺的僧人,竟然也变得长寿起来。百岁的寿命,往往都会达到。于是,释刀之上有长生之谜,也被传得愈演愈烈。” 马甲大师说道这里,自己笑了一声,说道:“原本贫僧是想讲讲关于我师父的事,没想到,倒是先把释刀的由来说了。” “大师,你告诉我。”这个时候的陆离,无比沉静,他板着一张脸,对马甲大师说道. “请问。”马甲大师伸出了手。 陆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释刀,是不是也是蛊?这把刀上,到底有没有长生的秘密?” 马甲大师脸上露出了陆离熟悉的笑容,他笑着说道:“有,的确可以长生。” 陆离一愣,马甲大师刚才的口气,本以为释刀之上的长生是以讹传讹的谣传。可是,马甲大师却真的确认了这个消息。 “是不是感到很奇怪?”马甲大师笑着说道,“长生,真的有长生。” “大师,要如何去做?”陆离露出几分期许的神色来。 马甲大师眉头一皱,“你也想得长生?”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只是我有个朋友,她的朋友患了绝症。已经无药可救了。”公子嫣双手抱膝的身影出现在陆离眼前,他真的是很少看到公子嫣会露出那样柔弱的情绪。 若释刀之上真有长生之法,或许可以救下皇甫?可是,若是那样的话,公子嫣…… “不不不,没事了。大师。我也只是问问。”陆离忽然别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深山藏蛊事,马甲大师讲故事。咳咳,扯远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坐论长生 第二天一早,陆离在僧人们的早课声中醒来。 房内还残留着马甲大师与葛停云动手的痕迹。陆离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因为昨天晚上马甲大师说的故事,也是因为知道了释刀真正的由来。陆离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然后在晨钟之中,走出了房间。 清晨的寒山寺,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陆离与清新的山风带着寒意扑个满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胸腹之中的浊气。忽然,他一侧头,正好看到林凌雁走出房门。 林凌雁已经恢复了本来的容貌,不过衣着还是男装。但是林凌雁把头发盘起,戴上一顶小帽之后,倒是透出一股英气来。 林凌雁伸着懒腰走出门,看到陆离,微微一愣,然后说道:“你倒是气得很早。不过,你昨天晚上在房间里做什么呢?动静好像挺大的。”听到林凌雁这么说,陆离脸色古怪地说道:“大半夜不睡觉,听我房里的动静干啥。” “鬼才听你房间里的动静呢!明明是你房间里动静太大,吵醒了我好么!”林凌雁脸色绯红,气急败坏地说道。 “好啦好啦,佛门静地,不要喧哗啦。”陆离捂着额头说道,“昨天,我又遇上了鬼卜。” 林凌雁听到鬼卜的名号,脸上变得有些不自然。她紧张地说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他就突然出现在我床边,然后我一动都不能动。就是,那种类似鬼压床的感觉。”陆离看着林凌雁脸上略有些惊恐的表情,然后他笑着说道,“然后,马甲大师出现了。又把他赶走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而且,好像他十分惧怕马甲大师啊?”林凌雁用这样的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若是她在半夜醒来,看到一个诡异的人出现在自己床边,绝对会害怕到疯掉的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有求于我?”陆离也是皱起了眉头,“是我的错觉嘛?” “你们已经起了嘛?”忽然,柴如歌从一旁走来,他一手握着一个馒头,正在咬着其中的一个。“和尚庙里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但是馒头还是很不错的嘛。” “咳咳,柴如歌你要不要这样?”林凌雁已经和柴如歌混得很熟了。柴如歌那样的性子,本就是容易让人接近的性子。 柴如歌伸出一只手,把手中的馒头递给林凌雁。“你吃不吃?不快点的话,就赶不上马甲大师与申通大师的精彩论断了。” “哦?马甲大师已经开始了?”陆离说着,快步向大雄宝殿跑去。林凌雁看着他的背影,也紧随其后。柴如歌摇了摇头,又啃了一口馒头。“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陆离来到大雄宝殿的时候,发现马甲大师和申通大师,并没有端坐在大雄宝殿,而是在大殿之前的广场之上。这里早已清扫干净了,马甲大师与申通大师分别坐在两棵菩提树下。敛心站在马甲大师不远的地方,而申通大师就一个人端坐树下。 申通大师也不年轻了。虽然他在寒山寺四位通字辈的大师之中,排名最末,但是却是四位大师之中,最善机辩。 一旁,圆通大师带领着的寒山寺众人,包括惠岸在内,都站在两棵菩提树之间,见到陆离到来,几位还与陆离打了声招呼。众人一直保持着静谧,等待着两人开始。 马甲大师与圆通大师各自对视着,带着仿若佛陀的微笑。 “大师,幸会。”马甲大师倒是先行礼。 申通大师还礼,却是一言不发。 “大师啊,你这样不发话,让我很难办啊。”马甲大师的语气一转,似乎变得有些轻佻。然而,那并不是马甲大师的本意。 申通大师还是吃这一套的,他叹息一声,开口道:“大师,为何你如此执着于敝寺的佛骨舍利?吾等出家人,本就应该单薄。觊觎他人之物,分明是犯戒之举。” “佛骨舍利?”陆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东西。 惠岸大师就在他旁边,于是便好心解释道:“佛骨舍利,是当年佛祖悟道圆寂之后,留下的圣物。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熏修,甚难可得,最上福田。更何况,是佛祖所留。” “寒山寺之中,便是供奉了佛骨舍利。在舍利之下修行,佛门弟子的修行事半功倍。所以这次马甲大师前来,是想要借佛骨舍利一用。”圆通大师补充道。 “马甲大师?这就是你来寒山寺的目的么?”陆离回想起了马甲大师昨晚对他说过的话。 “只是借用,贫僧也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大师还是回到辩题上来吧。释刀,或者说长生?”陆离忽然发现,马甲大师今天透露着,那么一点点的急躁? “阿弥陀佛,贫僧正是要与大师,论一论长生。” “申通大师以为,何为长生?” “马甲大师以为,何为长生?” “喂喂,他们两个在那边说什么啊?”柴如歌咬着馒头含糊道。“就是这样么?我也会啊。” 柴如歌地话引得认人侧目。柴如歌毫不在意地咽下馒头,继续看下去。 “长生,难道不是千年不死,万古长存?”申通大师说道。 马甲大师摇头,他抬手,伸出一支手指,一手指天。“纵然万寿无疆,寿与天齐,不过是腐朽尔。” “呵,腐朽?已得长生,又如何会腐朽?”申通大师笑道。“大师所指,莫不是说修持?” “若是身得长生,灵已腐朽,与行尸走肉无异。”马甲大师也是微笑着说道。 申通大师摇头道:“大师何出此言?吾等佛门之人,自然是要放下执念,登往生极乐。这便是吾等的修持。” “可惜,贫僧心中的佛,与大师,以及在场各位皆有所不同。”马甲大师无视申通大师话中的玄机,直言自己不是一般的佛门之人。此言一出,倒是让在场的几位高僧面容一动。或许从马甲大师告诉自己的故事来看,阿难陀寺,并不是与寒山寺一样的佛门啊。陆离听着马甲大师的话语,静静思索着。 “长生于我,于阿难陀寺而言,并不是水中花,镜中月。大师所言之长生,是往生极乐。而我所言之长生,是真正的长生。”马甲大师笑着,说出这样的言语。 听到马甲大师所言,所有人都看向了陆离,准确地说,看向了陆离的释刀。 在场之人,都知道马甲大师来自哪里,他自己在来到寒山寺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身份。阿难陀寺,那座隐藏着真正的长生之谜的地方。而传说之中的释刀,也正是来自那里。 陆离一愣,握着自己的刀。 “传言之中的长生之谜,是真的?”柴如歌挑着眉毛说道。 申通大师也是被马甲大师的话语所惊,“大师如此确信,可是真的见过长生?” “不知大师对转世之说有何看法?”马甲大师忽然话锋一转。 “难道?原来?”申通大师忽然激动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敛心身上。“真的?这是真的?真的?”他连连反问。 马甲大师只是笑而不语。 “既然如此,那这场论辩还有什么意义?”申通大师忽然站了起来,“贫僧愿意助大师一臂之力。”说着,他来到圆通大师之前。“师兄,佛骨舍利就借马甲大师一观吧。” “申通师弟,你本来不是最为反对之人么?不是你提出要马甲大师论辩一番么?若是胜了我们四人,才能进七宝浮屠一观。”圆通大师反问道。 “既然如此,是我输了。”申通大师大大方方承认。 马甲大师此时已然站了起来,他在一旁带着敛心恭恭敬敬地朝申通大师行礼。“多谢大师成全。”圆通大师站了出来,说道:“既然如此,等到午时,便请马甲大师进入七宝浮屠。”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马甲大师再次对着众人行礼。寒山寺僧人以及惠岸则是还礼。陆离,林凌雁和柴如歌等人则是一头雾水。柴如歌更是抱怨道:“这是什么和什么啊,完全没有看懂啊?” “额?之前还在辩驳长生来着,怎么说起转世,申通大师就无话可说了?”林凌雁说道。 陆离则是沉思了片刻,说道:“林凌雁,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碰到马甲大师的时候么?” “记得啊。怎么了?” “马甲大师当时说过,刀不分善恶,人才分善恶。是正是邪,一念之间。” “有么?我不太记得清了。”林凌雁皱眉道。 “昨晚我问马甲大师缘由,可马甲大师没有告诉我。他虽然跟我说了释刀的来历,但是他没有说为什么告诉我那些。”陆离的话有些拗口,因为他发觉马甲大师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对,应该是很不对劲。 “大师,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或者说,他想做什么呢?”陆离看着马甲大师离去的背影,却忽然留意到,一旁的惠岸盯着马甲大师,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咳咳,我有罪。最近又补了一遍eva,被精神污染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另一个故事 “这七宝浮屠,又是什么地方啊?”饭桌上,柴如歌小声地问道。 陆离捧着碗,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啊。”林凌雁在一旁只顾自己吃着斋菜,若有所思。 他们三人正吃着寒山寺专门为他们三人准备的素斋。是的,只有三个人。“喂,你们两个知不知道辰源去哪里了啊?”柴如歌继续说道。陆离道:“你不是和辰源一起的嘛?” “我和他一起,又不是和他睡一起。”柴如歌撇了撇嘴,“昨天晚上进房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然而今天一早,他房间里竟然没人。” “不是他昨晚出去了吧?”陆离猜测道。 “有道理,或许他死在某个地方了。”柴如歌笑道。 陆离看了他一眼,说道:“最好不要让他听到这句话,否则……”“哈哈哈,放心,我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我死了他都不会死!”柴如歌没心没肺地笑道。 “你们能不能不要说死啊死啊死的,真是不吉利。”林凌雁在一边抱怨道。自从知道鬼卜再次出现之后,林凌雁心里的阴影又笼罩了起来。陆离看得出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笑道:“放心,死不死,不是什么鬼卜能够断定的。” “不一定哦,鬼卜葛停云可是出了名地准确。这个传闻,似乎在我下山的时候就听过了啊。”柴如歌摸着下巴上的胡渣说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离抱怨道,“没看出来我在宽慰林凌雁么?” “哟哟哟,这么快就另有新欢啦?我真替公子嫣不值!”柴如歌夸张地说道。 “都是什么和什么啊!”陆离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吃饭。 “咳咳。”柴如歌看了一眼莫名其妙脸红的林凌雁,然后一手搭在陆离的肩膀上,说道,“身为一个过来人,老夫必须提醒你。” “提醒什么啊?”陆离抢白道。明明自己也是个情场失意的人,还非要指点自己。 “这你就不懂了……”柴如歌起了头,准备用自己的一番大道理,去感化陆离。 “大姐姐,陆离在吗?”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不是辰源,是敛心。敛心小和尚从门口进来,无视了明明白白站在一旁的陆离,然后问林凌雁。 林凌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指了指。 “陆离,我师父叫你去一趟。”敛心脸都没有转过来。陆离先是一愣,马甲大师找他?“马甲大师现在在哪里?”“师父现在在厢房歇息。”陆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现在就去。” “嗯,师父叫你快点。一会他就要带我去七宝浮屠了。”敛心笑着说道。 “好。那你们先吃着,我先去马甲大师那里看看。”陆离对林凌雁和柴如歌说道。“好。”林凌雁应道。 陆离这就收拾了碗筷,往马甲大师的客房处行去。 陆离走后,柴如歌走到敛心面前,蹲了下来。这样一来,他的身高就刚好和敛心差不多持平了。“喂,小和尚,你知道七宝浮屠是什么么?” “阿弥陀佛。”敛心一副大人的模样,有模有样地说道:“施主,这浮屠,就是佛塔。” “佛塔?可我见寒山寺,并没有塔啊。”柴如歌继续逗弄着敛心,事实上,这也是他的疑问。 “月在水中也是月,塔在心中亦是塔。”敛心一张小脸很是认真地说道。柴如歌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敛心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好了,柴如歌,你也别逗弄敛心了。敛心,你吃饭了没有?”林凌雁在一旁说道。毕竟敛心还是个小孩子,哪怕有时候真的感觉他对自己有所企图,但是林凌雁还是觉得,他不过是小孩子的好奇心而已。 听到林凌雁的声音,他眉开眼笑。“大姐姐,我吃过了呢。”敛心努力表现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来,然后,他走到林凌雁旁边,坐了下来。柴如歌回到自己的位置,用手撑着头,从侧面看着林凌雁。“陆离这个小子,该聪明的时候,倒是不聪明了。” “什么啊?”林凌雁明显有些不自然。 “怎么你也装傻?”柴如歌明显感到了无趣。“罢了罢了,你们两个玩着吧。我找辰源去。” 再说陆离,来到马甲大师客房之内。马甲大师端坐在桌前,陆离推门进去的时候,马甲大师抬起了脸。“陆离,你来了啊?” “马甲大师,你找我?” “是的,你过来坐。”马甲大师指着自己身旁的座位说道。 “大师找我来,所为何事?”陆离坐下,却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 “昨夜我与你说起了故事,趁今日还有些时间,贫僧就把剩下的故事,与你讲完吧。”马甲大师道。 “大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大师好像很是着急?”陆离倒是开门见山,把他的疑惑说了出来。 马甲大师微微一笑,说道:“先说故事吧。这个故事,或许会很重要。” 话说,在大约近百年前,那时云滇虽然与中原通商,但是远没有今日一般与中原来往密切。这时的阿难陀寺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有一年冬天,阿难陀寺的僧人们,在寺院门口发现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只有七八岁,瘦骨嶙峋。她就缩在寺院门外,瑟瑟发抖。云滇的冬天,比起中原可要寒冷得多。她缩在那里,快要被冻僵了。 僧人们自然是将小女孩接回了寺内。在僧人们的照顾下,女孩逐渐脱离了生命的危险。但是僧人们发现,女孩并不会说话。她总是一言不发。而且,她十分畏惧其他人靠近。 除了,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与他一般大的年纪。自幼被送到寺院之中,所以一直生活在寺院。寺院之中的僧人们,都年长于他,所以见到女孩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在寺庙之中,遇到同龄人。 说来也奇怪,那个小女孩,只愿意和小和尚呆在一起。 由于两人是小孩子,所以,僧人们也没有多在意。当时的主持,大概也是想着,抚养这个女孩,在她成人之后,再将她安置在寺外生活。于是小女孩和小和尚便在寺庙之中生活下来。 阿难陀寺虽然香火旺盛,但是香客只在前殿进出,并不会打扰后院平静的生活。 所以,阿难陀寺之中,那个小女孩就这样成长着。 平静,直到女孩长到十四岁为止。那一年,小女孩忽然说话了。就这么突兀地说话了。 “啊?她会说话?”陆离惊讶道。 马甲大师叹道:“是的。她说话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方丈时日到了。” 这样的话,当着方丈的面,从从不说话的女孩口中说出,分外诡异。方丈还沉浸在她说话的喜悦之中,可是当天晚上,方丈就真的圆寂了。小和尚是方丈的弟子,方丈平日里也非常宠爱这个小弟子。方丈圆寂之后,他十分伤心。在得知女孩曾经预言了方丈的圆寂之后,小和尚质问女孩。 女孩告诉他,她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那是一种类似宿命通的能力,直到后来,小和尚才知道,她的能力,比起佛门宿命通更加高深。 自从开口之后,小女孩开始展露她的能力。寺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她都能提前预言。寺中的僧人以为女孩天生有宿命通,是佛陀赠与她的能力。于是奉为神异。 但是,他们也知道女孩这样的能力,一旦泄露出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阿难陀寺上下都对女孩的存在守口如瓶。 可惜纸包不住火,女孩能够预言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起先只是几方势力的争抢,后来甚至惊动了云滇之王。云滇王将女孩迎入王宫之中,命她预言国运。可是女孩出了阿难陀寺之后,便又成了哑巴一般,闭口不言。 这样,惹恼了云滇王。云滇王便绑来了小和尚,以命相逼,让女孩预言。女孩无奈,被逼说出国运。结果因为泄露天机,说完之后,便昏死过去,无法醒来。云滇王在得知了国祚不久,暴怒无比。但是终究还是介于阿难陀寺的压力,放了小和尚和小女孩。 小和尚带着小女孩回到了阿难陀寺。结果一寺僧人对此束手无策。这个时候,小和尚想起了自己是巫族的身份,便带着小女孩,回到了巫族的村落。 之后,一晃数年。当小和尚带着小女孩回到阿难陀寺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长大成人。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已升华。小女孩嫣然已经成为小和尚的妻子。 可小和尚自幼受戒,此番便是破戒。僧众们自然不能接受小和尚娶妻,于是便打算让小和尚还俗。可小和尚并不愿意,因为是阿难陀寺抚养他长大,所以,他并不想离开。 佛寺之中,怎能容得下一个娶了妻的僧人? 这样,便成了两难。 当年的云滇王,日渐感受到了当年女孩的预言降临,他无法阻挡。于是,他再一次抓了女孩,让她想办法,挽救国运。这是孤注一掷。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人一寺一山河 女孩的能力本就不是佛门宿命通,而是巫族言灵,类似宿命,却又非宿命。她可以引导,可以隔断。只要她想说,只要她出口成言。于是云滇王故技重施,用阿难陀寺和小和尚为要挟。 更改一个人的命运,或许还有可能。可是,一国之运,她又如何能做到?从来没有开口的她,求云滇王放过阿难陀寺,放过他。可换来的,是云滇皇室地大军,围攻阿难陀寺。 阿难陀寺从第一代僧人在神殿旁结庐而居之始,近千年的平静就因为拥有言灵之力的女孩所打破。大军围寺那夜,云滇王亲至阿难陀寺。小和尚带着众僧,拦在女孩之前。 以一寺之众,对抗云滇大军。 最后,女孩阻止了他们。 她以自身永远沉睡为代价,说出了云滇国运永昌的话。说完之后,女孩就昏死过去,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办法再醒过来。说来也是惊异,原本因为一路叛军而焦头烂额的云滇大军,竟然真的打败了叛军。然后,挽回了局面,一路节节胜利。 云滇之王成功守护了这个国家,靠的却是言灵巫女的一句灵言。 自那以后,小和尚下令封闭了阿难陀寺的山门,阿难陀寺封闭十年之久。期间,他自己带着沉睡地女孩离开了阿难陀寺,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在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削瘦无比,完全不似之前的模样。 然而,在他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另外一个小僧众。“那便是我了。”马甲大师叹道。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那原本的小和尚,就是短褂大师?” “是,师父之前的事,是我听曾经的师兄们提起的。”马甲大师叹了口气。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陆离很想知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拥有那样近乎神迹的能力,在这个世界,的确是有罪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之后,别人不知道,但我这个身为弟子的,却是清楚的。”马甲大师的眼神深邃起来,“师父他,违反了初代祖师的禁令,进入了那个神殿。” “啊?”陆离听后,莫不惊讶。那神殿之中藏着的蛊术,那威力有多强,马甲大师已经向他反复强调过。 “之后,世间便多了一种东西。叫做丧灵蛊尸。”马甲大师继续说道。 蛊尸便是中蛊死去之人,在那位大王子与二王子引起的蛊灾之中,有大批大批的人死于蛊术。若是掌握了那神殿蛊术之人,便可以操控这些蛊尸。那些尸体若是处理得不好,也很容易让蛊再次传染开。 因为当年蛊灾遗存,巫族多多少少都掌握了一些用蛊的技巧。所以蛊尸也并不少见。 只是,丧灵蛊尸。并不是用尸体,而是用活人。硬生生将一个活人炼制成蛊。而且,这个活人,将会介于半生半死的状态。然后,他将获得长生! 陆离听到这里,心神猛然一震。马甲大师曾经说过,释刀之上的确有长生,但是没人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得到长生。陆离没有想到,这长生,竟然是将自己生生变成半死不活的丧灵蛊尸! 他瞬间就想到了那个诡异无比的葛停云,以及他断人必死的诡异本事。 “那鬼卜葛停云,便是丧灵蛊尸?” “是的,他便是丧灵蛊尸。”马甲大师淡淡道。 “那他便是活人?还是死人?后来呢?”陆离已经被这一连串事情惊讶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后来。”马甲大师叹息道,“后来……” 后来,师父出寺了。在原本女孩预言云滇这个王朝,将要完结地那一年。在女孩陷入永远沉睡地那一天。师父遣散了僧众,一人踏出了阿难陀寺。 师父一人,来到了当时云滇王宫之前。 然后,他开始杀人。 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 “你知道嘛?一个修持杀戒的僧人,在大开杀戒的时候,那模样,简直就是……修罗!” 一人,一步,一血,一杀! 师父一人杀入王宫,杀死了云滇之王,杀死了王室血脉的所有人。云滇王想要保下的国运,被师父一人,毁灭殆尽。 云滇这一朝,丧命在女孩曾经预言的时刻,分毫不差! 最后,师父他一身血衣,如同袈裟。面带着微笑,从王宫走出。从王宫之前,到阿难陀寺的路,因为他,成为了一条血路。 “什么!!!”陆离听到这里,从凳子之上蹦了起来。 短褂大师,竟然会如此?“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马甲大师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悲喜。“那时的师父,已经因为师娘而入魔。往生不再是极乐,而是永夜的地狱!他也不再是佛陀,而是修罗。” “修罗之性,双手沾染鲜血,亦不悲其鸣,不哀其音!” 再后来,师父回到阿难陀寺那晚,不久便死了。那时,我侍奉床前。师父告诉我,他很后悔。不是后悔杀人,而是最开始没有阻止师娘。所以,他想死。因为杀戮,他也应该死。 陆离一愣,马甲大师这里说的,是死。而不是圆寂。 “陆离,今天以后,可能会发生一些事。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帮我,照顾下敛心。”马甲大师讲完了他的故事。 陆离还没短褂大师那杀伐之中惊醒过来。只因一人,换一山河。这是何等的乖戾疯狂,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陆离?”马甲大师见到陆离还在发愣,于是又唤了一声。 “啊,大师。”陆离才算是回过神来。 马甲大师笑了笑,可以看出,他在说完短褂大师的故事之后,轻松了许多。“时候不早,你就陪我去七宝浮屠吧。” “好。”陆离下意识地答应。虽然不知道,马甲大师为何对自己青眼有加,告诉自己这么多事。可陆离觉得,马甲大师一定有他的用意在这里。而且,马甲大师的确也取得了他的信任。 两人一出门,却发现一个人影站在房门之前,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来者,惠岸。 惠岸看到马甲大师,先是恭敬行礼,然后才说道:“马甲大师,贫僧有话想对大师说。” “大师请讲。”马甲大师还礼。 “贫僧不才,曾习得六神通之一的宿命通,所以,能观眼前身后事。大师今日之举,恐有画蛇添足之嫌。若人已转世,这便是命中注定,又岂能更改?”惠岸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马甲大师。 “咳咳。”马甲大师轻咳两声,说道,“大师修持深厚,能悟得宿命通,已远超于我。贫僧耗尽平生业力,也不过粗通天眼通,故只故眼前。不见往世,不辨来生。还望大师海涵。” “逆天之举,可会招致灾祸。大师此举,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然。” 陆离在一旁,听马甲与惠岸对话。可他们话中有话,言辞之意分明是马甲大师想要做一件事,不过,却要付出自己性命地代价。他再联系之前马甲大师隐隐的急躁,还有对自己的交代。照顾敛心的话,更像是在托付身后之事了。 “大师。”陆离正想开口劝慰几句,却是被马甲大师伸手阻止。 “阿弥陀佛,惠岸大师,贫僧心意已决。” “马甲大师,既然如此,好自为之,慎之又慎!” “贫僧省得。” 听得马甲大师这么说,惠岸满脸愁容地叹了口气,默然走开了。 “大师,你要做的,究竟是何事?”陆离必须弄清自己的疑惑。 马甲大师笑了笑,吐出四字:“逆天改命!” “逆天?为谁逆天?改命?因何改命?”陆离继续发问。 马甲大师却停了下来,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后院碑林之中。在最大的一块石碑之下,敛心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陆离看到敛心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东西。可是仔细一想,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看到马甲大师,敛心跑了过来。“师父,快到午时了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要佛骨舍利,到底要干什么啊?” 马甲大师并没有回答敛心,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高挂在天空的太阳。片刻之后,他低下头,摸着敛心的头,说道:“师父要超度一人。师父要将他从修罗道之中解脱出来。” “师父,谁啊?”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马甲大师笑着,笑得异常含蓄。 敛心似懂非懂,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是陆离心中,却忽然涌起了那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与那种刺痛的危险不同,而是一种遗憾。并不危险,但是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这个时候,碑林一角忽然打开了一扇门扉。 圆通大师从里面走了出来,“马甲大师,七宝浮屠之内,本寺僧众洒扫已待。” “善哉,善哉。多谢圆通大师成全。” “还要多谢马甲大师成全。”圆通大师很是严肃地说道。说着,他伸手一指身后黑洞洞地入口。“请。” “请!” (有人能够猜到下一章的剧情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柴门闻犬吠 陆离跟着马甲大师走进那个入口,敛心在他身旁,蹦蹦跳跳走着。 入口从外面看是黑洞洞的,但是里面却别有洞天。几支香烛,照亮了前行之路。蜿蜒穿过一条小道,然后视野便开阔起来。当陆离来到那条小道尽头的时候,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脚下是一条盘旋而下的阶梯,阶梯修在石壁之上。而眼前,则是一个巨大的圆柱空间。陆离来到阶梯边,探头往下看去。只见眼前一片闪亮的光芒,根本无法直视。 “阿弥陀佛,各位注意脚下,这就是七宝浮屠了!”圆通大师在前方引路,言语之中,分明也是带着几分自豪的。 四人顺着阶梯而下,陆离这才发现,那圆柱之中,有几条铁锁垂悬而下,上面一层一层隔断上下。陆离数了数,正好七层。“原来,这就是七宝浮屠。砗磲、玛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麝香。”马甲大师对佛教七宝,如数家珍。 “正是,浮屠乃空悬之塔。”圆通大师一直向下。 陆离和敛心两人看得惊奇,敛心更是大呼小叫。马甲大师倒是头一回没有训斥敛心。四人一行往下行,来到了最后一层。从这里抬头往上看,有一道光束从上照下,聚为一束。七宝浮屠就在这束光芒的照射下,散发出一股佛陀的威严。 最后一层,是一个宽阔的广场。这里已经摆好了蒲团,点起了灯盏。 中通大师,汇通大师,申通大师都已经在此等候。惠岸虽然没有端坐于蒲团之上,但是也是在场。当他看到马甲大师来的时候,惠岸微微颔首。马甲大师也不客气,来到三位大师面前的蒲团之上坐下。 三位大师蒲团之旁,还有一个蒲团,是留给圆通大师的。在马甲大师和圆通大师等位置的中间,还有一个蒲团。“敛心,来,去那边坐好。”马甲大师对着敛心说道。 敛心看着架势,心中必然有许多疑问。但是他忽然发现今天的马甲大师有点一反常态。所以他乖乖听话,坐到了那个蒲团之上。马甲大师又伸出手,对着陆离找了招手。“陆离,来。你且在我身边,到时或许还有需要借力的地方。” “大师有何吩咐,尽管嘱托。”陆离恭敬道。 马甲大师微微点了点头,对着圆通大师说道:“圆通大师,还请请出佛骨舍利。” 圆通大师也不含糊,他走到那七宝浮屠正下方。然后,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小盒子忽然从上方落下。圆通大师伸出手,正好将那个盒子接住。 这个情形让陆离一愣,那佛骨舍利,听名字就知道这肯定是佛门至宝。难道这至宝,就这么凭空从七宝浮屠之中掉落?陆离不经抬头望去,穿过那黑黝黝的铁链,陆离竟然望见了一双血红的双眼。 陆离连忙眨了眨眼,忽然那双血红的眼睛又不见了踪影。“是我的错觉么?”陆离还在困惑,但是他很快就没有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圆通大师把装着佛骨舍利的盒子放在了敛心面前。 敛心与佛骨对坐,对面则是他的师父,马甲大师。圆通,中通,汇通,申通四人坐在敛心身后护法。面对这样的情形,敛心坐在那边,有些不自在,有些不安。 “师父,这倒是要做什么啊?” “敛心,一会你千万要守住心神,心无杂念。”马甲大师没有回答敛心的话,反而是叮嘱他。 敛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还是不知道师父要干什么。 马甲大师冲他笑了笑,说道:“阿弥陀佛,四位大师,我们开始吧。”寒山寺的四位通字辈僧众点了点头。 “转世之说,中原佛门并无此说。究其根源,其实还在云滇。但是,其真正的根源,是在巫族。巫族藏于大山之中,诸多奥秘。言灵巫女为其一,转世之命,也是其一。”马甲大师开始解说起来。 而陆离心中明白,这言灵巫女,便是马甲大师的师娘。可这和转世又是什么关系? “人皆有灵,死后消散。故须修行,登往生极乐。若有恶果,还需入地狱偿还。我释门中人,一心向佛,死后之灵,自然是前往西方。可是巫族之中,就有一秘法,可以将人送入轮回,将其转世。” “此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烦请各位大师护法。” 马甲大师着,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而其他在场的四位大师还有惠岸,也都是双手合十。“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诃。” 陆离在一旁,听着他们口诵经文,只觉得自己也恍惚了起来。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佛骨舍利,忽然发出毫光,然后映照在了敛心身上。原本敛心稚嫩的脸上,也被蒙上了一层淡淡地金色。这佛骨舍利的光芒,照得敛心仿佛是金身罗汉。 但是,随着那光芒照射向敛心,敛心的双眉紧紧蹙起,他牙关紧咬,仿佛带着极大的痛楚。 陆离站在一边,腰畔的释刀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震颤起来。 此时在寒山寺之中,柴如歌百无聊赖地跟在林凌雁身后。林凌雁正行走在廊屋之间。“我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林凌雁实在也是被柴如歌盯得烦躁了。 哪有人一直跟着自己,哪怕自己回房如厕,也要守在自己房门之外的? “林女侠,你算是我柴如歌入樊笼的投名状,我可不敢让你跑咯。”柴如歌贱笑着,脸上只有得瑟。 “我不跑。我现在回去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在你们的保护下,避避风头。”林凌雁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啊!陆离都没有像你一样跟得勤快!” “我和那个家伙可不一样。你跟着他,肯定是不会跑了。但是我可没有那个自信。”柴如歌说着,声音小了下去,然后他左看看,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像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能够让自己挟持的人喜欢上自己的。” “呸!你胡说什么!”林凌雁嘴上唾弃,可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美人香腮如红云,最是那一抹娇羞,不可方物。 “哈哈哈,你们这些小辈啊!”柴如歌自怨自艾地叹道。 林凌雁被戳破心中所想,完全不想打理柴如歌。她快步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墙角,忽然吹来了一股寒风。林凌雁一抬头,原本当空的暖阳已经不见,只余下一个阴沉沉的天空。 “这天气,看上去又要下雪了啊。而且,应该会不小。”柴如歌看云识天气。 林凌雁白了她一眼,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夜色降临,林凌雁再出门用晚膳的时候,她才发现,已经下起了雪。鹅毛般地大雪纷纷扬扬,如初春柳絮飘飞,却比柳絮更加渺渺。 好大一场雪呵。 她走出房门,来到庭院之内。大雪轻轻覆下,落在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衣裳。不管看到几次雪,她的心情还是如小女孩一般。林凌雁伸出手掌,让晶莹地雪花落在自己手掌。她盯着手中慢慢融化的雪花,嘴角微微擒着笑意。 可是忽然,她听到了一震奇怪的声响。初时她以为是寒山之上有什么野兽嚎叫,可是,当那个怪异的叫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林凌雁发现不对劲了。那声音,更像是有人在狂乱嘶吼。 “呜啊……”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林凌雁在院中退了几步,手中握紧了玉凤箫。而柴如歌,也从暗处现身。“这声音之中,怎么满是焦急?”柴如歌手的手握上了剑柄,只要手中有剑,他的底气很足。 “这你都听得出来?”林凌雁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一旁的院墙,因为那个声音,已经来到了院墙之外。近在咫尺! 然后,林凌雁看到了一盏灯,一盏白色的丧灯。那灯在雪夜分外明显。 “汪汪汪。”从遥远的山门之处,一阵犬吠也是伴随着那嘶吼之声响起。一名僧人冒着风雪,从山门奔出,一路向寒山寺奔来。正在值夜的巡夜僧人见状,连忙问道:“偈法师弟,为何如此匆忙?” “山下……山下……来了好多人!”值守山门的偈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谁会在这么晚上山?”巡夜僧人摸了摸脑袋,有些想不通。“对了,偈法师弟,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一阵好像野兽般的嘶吼?” 偈法用力点了点头,缓了口气说道:“听到了,我和几位师兄弟都挤在山门,不敢出来呢。不过,那个声音后来就好像离开了。” “我现在还在找那个东西呢,可别是什么野兽潜进寺里来。”巡夜僧人笑道,“你先去通报下方丈吧,也不知这雪夜之中,来的是何方香客?”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雪夜归人 寒山之下,那岛上民居之中的看家犬还在狂吠。因为,这里现在有人。很多人。 这些人分成了泾渭分明地两拨,聚集在寒山寺的山门之下。 为首二人,便是李白虎和龙傲天。 李白虎手下,饮血老祖,吕大嘴,兰渺渺,白苗这些人赫然在列。而龙傲天这边,只有一个白毫。可是两个人的气势,却是不相上下。除去这些人之外,他们身后都还隐匿了不少人,这些,都是他们带来的沥血泉众人。 邪派之中,就数沥血泉势大。其地位,堪比正道古河派。或许很多时候,古河派还比不上沥血泉。因为这个正道第一,有樊笼钳制着。而且正道之中,门派观念极重,不比邪派。 此番武宗宝藏引发的风波,沥血泉一声令下,便召集了不少修炼邪魔外道的人物。 “龙傲天,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白虎站在雪夜之中,看着龙傲天。龙傲天正用手挖着鼻孔,一脸悠哉悠哉的模样。李白虎在那边质问着龙傲天,可龙傲天把鼻屎一弹,笑着说道:“我是说,这里不用你再来凑热闹了。有我一个就够了。” 李白虎脸上的厌恶毫不隐藏,他一指龙傲天,“你以为,你是谁?我要上山,你挡得住我?” “我?”龙傲天一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便是龙傲天,天若不容我,我便逆天!” “我……”李白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着个家伙这样的态度,他也是无话可说。“这次武宗宝藏,我一定会拿到手。所以,我不会客气。” “哈哈,有胆你就来抢啊。白猫儿~”龙傲天夸张地大笑道。 白猫儿这三个字,是指沥血四天王之中李白虎。不过,这是句骂人的话。 凭李白虎的气度,自然不会因为龙傲天浅薄的挑动而动怒。想比于一直嚷嚷着逆天逆天的龙傲天,另外那个女人,还有那个从不说话的男人,才是真正的难缠。 只不过,那两个人是去了水榭山守株待兔。否则的话,恐怕东秀剑阁,早就派人把武宗宝藏的钥匙收回去了。 “呵呵,天寒路远,各位倒是好兴致啊。”忽然之间,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在一旁想起。 正在对峙的二人转头看去,一位穿着雪白的男子,正在在白雪之中。他腰间配着一把剑,他手中捧着一卷书。手不释卷,剑眠无锋。“幸会,幸会!”那男子双拳一抱,标标准准行了一礼。 李白虎在看到那人的时候,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他还在鹿园,是那个天真的读书人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身打扮。不过,他可没有天真到,认为来的那人,是一位书生。 没有一位书生会在下着大雪的寒夜里,面对着一帮凶神恶煞的人,还侃侃而谈。 龙傲天昂着头,从眼底打量着来人。这幅趾高气扬的态度,让人一看就很不爽。可是那书生竟然也是个好脾气,只是笑着,笑得人畜无害。“你谁啊你?这么晚还不去睡觉?来寺里上香?” “呵呵,在下的确是来上香的。” “喂,你好像很不把我放在眼里啊?”龙傲天右手的拳头砸在左手之上,一边绕着书生,一边说道。 “不不不,沥血四天王之一的龙傲天,我还是把你放在眼中的。”书生带着和煦的笑容,转而变成了敬仰。“我可曾听说过龙爷的事。龙爷出生大族,五岁练武,从小是个练武奇才。可惜当年练秘笈出了岔子,功力尽失,被人当成了废物。就连与龙爷定下婚约的女方,也是因此毁约而去。可是后来,龙爷受此侮辱,却更加发奋图强,乃至今日,修成了龙吞天的独门绝技,威震江湖。小生也是敬仰得很。” “哦?”龙傲天虽然气盛,但是不傻。来人若是没有听闻过自己的名号,那或许还好。但是对自己如此知根知底,他未免要怀疑,这个书生是不是对自己有所企图? 书生说完之后,微微一顿,然后对着李白虎作揖一礼。“夔寅兄,吾等同为书生,便以手执为礼。” 李白虎听了以后,不由疑心大起。他姓李名白虎,字夔寅。这个表字,在他离开鹿园,弃文从武的时候,就没有再用过了。“你到底是谁?樊笼的人么!”李白虎猜测,这人对自己和龙傲天知之甚详,似乎也只有樊笼中人才有这样的本事了。 “不不不,樊笼司众人,还慢了在下一步。大概一会才能到吧。”书生继续笑道。 “你到底是谁!”龙傲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与那位书生拉开了距离。一旁的白毫拉着他的袖子,正在耳语什么。 那位书生倒是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挺直腰杆说道:“在下叶秋白。” “叶秋白?”李白虎先是一愣。然后,便想起了这个名字所蕴含的分量。果然,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书生啊! 那是武榜第六,一叶秋而天下白——叶秋白。 可是,他怎么会来这里? 此时在寒山寺中,林凌雁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风雪映衬之下,似乎带着更多的寒意。 “鬼卜葛停云!”林凌雁没有想到,那野兽般的嘶吼,竟然就发自于他。葛停云还是飘忽在那盏丧灯之后,照得他脸上的黑巾煞白。那黑巾飘摇而起,露出一张牙床外露的大嘴来。那嘶吼,就是从这嘴中发出! 柴如歌挡在了林凌雁身前,剑已出鞘。“这就是鬼卜?分明多了个卜字啊!什么鬼啊!”此时林凌雁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葛停云飘落在两人之前,四脚着地,喉咙之中发出阵阵低吼。他在风雪之中昂起头,似乎是在用鼻子嗅着什么味道。 柴如歌满是警备地看着它,现在,似乎已经不能用他来形容了吧。 “我说……”一向喜爱胡诌的柴如歌,现在也有些大气都不敢出。只因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 忽然,那葛停云发现了什么一般,发出了一阵嘶吼,然后向前奔去。“停……呜啊……停……”柴如歌满脸呆滞地看着它离去的方向,那方向正是后山碑林。而它所过之处,到处是惊喝之声。 “喂,快走!”柴如歌一拉林凌雁,可林凌雁双腿软倒在地。“走啊!快追上去看看!” 可惜在七宝浮屠之下的陆离,还不知道寒山寺之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寒山寺今夜来了这么多来客。他现在看着静心看着眼前一幕,满是震撼。曾经,他以为,佛法只是说说,那些神异更多的是佛门内功的效果。可是,当他亲眼见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无比震撼。 入耳经文之声,声声响彻脑海。 敛心身上,出现了一个卐字,正在飞速旋转。与之同时出现的,是一个陆离不曾见过的字符。看到那个字符,圆通大师等人也很是惊异。在常明灯烛之下,陆离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只是觉得自己站立得有些酸痛。 应该是过去很久了吧?可是为什么,马甲大师还没有好? “四位大师可曾看见了?”马甲大师忽然出声,声音嘶哑低沉。 “阿弥陀佛,原来转世的原因,是在此?”圆通大师叹道。 “是。”马甲大师回答得干净利落。“还请四位大师相助,贫僧已到关键时刻。” 圆通等四位大师对视一眼,分别起身,坐在了马甲与敛心的四方之位上。然后,他们也开始口诵经文,渐渐合上了马甲大师的拍子。中心的敛心扭动得越来越厉害,而他张大着嘴,痛苦地想要大吼。可是却丝毫发不出声音,那模样,看得陆离有些痛心。 随着经文一遍又一遍,敛心的痛苦,与时俱增。 佛骨舍利散发的光芒,没有暗淡下去的模样。或许,这样的情形,还要持续很久。陆离有些担心敛心。一旁的惠岸一言不发,满脸凝重。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好像在担心什么。 忽然,马甲大师地经文一停,他一抬手,陆离还没有反应过来,释刀就已经落入马甲大师手中。 “圣刀斩过往,请往生!” “戒刀引来世,莫留恋!” 马甲大师说出两句偈语,然后,一刀斩向敛心的头颅!释刀散发着金色的华光,直袭毫无防备的敛心。陆离在一旁看着,差点惊叫出声,可是他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管怎么样,陆离不相信马甲大师会伤害敛心。而他捂住嘴的原因,是发现释刀斩在敛心眉心,却咫尺天涯,丝毫不得寸进。 原本出现在敛心面前,与卐字相抗衡的字符,忽然一涨,然后猛烈爆炸开来。 这股爆炸带来了很强地反冲之力,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便是袭向马甲大师。马甲大师照单全收,顿时从蒲团之上倒飞了出去。等他跌落在地之时,面色已经灰白,口吐鲜血。 不过在他脸上,却满是欣慰地笑容。“成了,成了!师父,你不用再想起以前的痛楚。你这一世便是敛心,只是敛心了!你超脱了!哈哈哈哈。”马甲大师有些张狂地笑着,可伴随这他笑声的,是止不住地鲜血。 陆离连忙上去扶着马甲大师,看着马甲大师的惨象,陆离不知道他为何会有那般欣慰的表情。马甲大师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指着忽然低着头的敛心,虚弱地笑着说道:“陆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故事嘛?我的师父,他是巫族人。他虽然因为自己杀戮而忏悔,自断而亡,可是他放不下师娘,于是用秘法,让自己坠入轮回,转世而来。” 敛心就是那短褂师父?陆离正想说些什么。可马甲大师完全没有顾他,一朝得偿所愿的马甲大师,快意地笑着:“你可知方才我干了什么?我借佛骨舍利和我一生业力。消去了敛心转世灵通之身,也超度了师父的痛楚。师父,弟子徒白,无悔!愿师父,安息!” 圆通大师等几人围拢过来,看着马甲大师。“阿弥陀佛,马甲大师受伤颇重啊。” “无悔矣,无悔矣。”马甲大师只是笑着重复着这句。 可是忽然,原本没有声音的敛心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不同于他往日的开朗,似乎带着一串怒意。 “徒白,放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归人 敛心那稚嫩地声音,说出这样的话语。满场皆静,只余火烛燃烧之声。 僧人剃度出家时,剃度之师会给你起两个名字:法名、字号。法名又作法讳、戒名,不能随便人称呼,只有僧人的师父或长辈可以叫,外人及谦称只能称呼“字号”。 马甲大师的法名为徒白,字号为马甲。 除了马甲大师自称徒白之外,能够以此名相称的,就只有马甲大师的师父。 那位一人灭了一国之运的高僧——短褂大师。 “师父?你怎么可能……你……”马甲大师在陆离怀中喷出一口鲜血,可他满脸激动的神色,那模样看着更有些扭曲。 前世名为非天的和尚笑了,他抬头,依然是敛心的面容,可是,他那幅诡异的神色,却是让所有人心中冒着寒气。马甲大师,你到底唤醒了谁?陆离心中问道。 “这股力量,是佛祖舍利?当年阿难陀寺也有一颗。可不是骨舍利,而是更加稀有的血舍利。”敛心老气横秋地说着,忽然站了起来。 可是四位身影忽然出现,从四个方向,各自一掌按向了敛心。正是圆通,中通,汇通,申通四位大师一起出手。马甲当时说得护法,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应对这样的事。 不过敛心似乎没有丝毫介意。他就这样被四位大师控制住了身形。可他嘴上还是笑着:“借助舍利力量的方法,还是我教你的啊。” “没有想到吧,没有想到会把我提前唤醒吧?”敛心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和阿云曾经联手布置的转世之法,不可能只靠舍利之力就破解的。那是写入我们灵魂的东西。” “连佛,也无法将我们拆散。” “徒白,当年我就说过,你太顾及别人了。我的罪孽,应该我来承担才对。”敛心说着,忽然流露出一丝怜惜的神色来。毕竟马甲大师是他的弟子,他的意识一醒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巫族秘法,再加上言灵巫女的灵言,非天的转生成了必然。想要对抗言灵女巫,堪比逆天改命。人活在天道之下,反要逆天,必遭天谴。 当年那个傻徒弟,还是做了傻事。他还是想要超度他,让他往生。可是,阿云还未醒来。当初,阿云陷入近乎永眠的沉睡之时,非天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他无法再当一个佛门高僧,他宁愿堕入地狱。 哪怕让世间变成地狱。 “师父,您真的累了。”马甲大师艰难地说道,很是虚弱。 敛心摇了摇头,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佛法。我已然算不上佛了。” “哈哈,师父,您不管做了什么都好。师父就是我的师父。我不忍心让您的灵魂受此折磨。”马甲大师还是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执念。 “永世不得安宁,永世不得超脱。我早就有了这样的准备了。无怨无悔。”敛心,不,非天笑着说道。“这一世,承蒙你照顾了。” “师父当年也是这样照顾我的。”马甲大师笑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好了,闲话少叙。既然我提前醒来了,有些事情就也需要提前了。”非天说着,抬头,目光像是穿透了头顶的七宝浮屠。望向了百年未见的天空。 “师父,师娘已逝,云滇如今也不复王朝存在。您可以放下了。”马甲大师还是想要让非天解脱。 非天似笑非笑,这样的表情在敛心的脸上,透着几分古怪。“谁说阿云已经死了的?” “怎么可能?”马甲大师惊讶道。 “徒儿啊,难道你忘了,你师父是怎么样的人了么?”非天忽然大笑了起来。 马甲大师听言,只能苦笑。 “好了,几位。我现在这具身体,没有丝毫武功,你们可以放开我了。虽然我在敛心的时候,看到了过天空,但是毕竟是百年之久,没有亲眼看过了。”非天满不在乎地说道。“而且,你们头顶上,养着这么一只大家伙,这样真的好么?” “什么?”听到这话,圆通大师脸上一僵。 陆离也是抬头,望向了七宝浮屠。方才他就在这里看到过一双血红的双眼,但是,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听到短褂大师这么说,陆离也瞬间想了起来。 不过,非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四位大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时候,决定权在他们手中。惠岸是外寺僧人,只是暂居寒山寺而已。所以他一直都在旁观。 “哦?徒白,你竟然还把戒刀带了出来。刚才就是戒刀的威能,所以才能破开封却么?”非天发现了被陆离握在手中的释刀。 “不,师父,这把刀已经有主人了。” “看样子,并不是阿难陀寺的僧人啊。看起来,我的确是毁掉了祖业啊。” “师父。” “不过,徒白,你没有让他通过圣戒,就这样让他用释刀,迟早也会让他死掉的。”非白笑着,说出让陆离毛骨悚然的话。 什么圣戒?那是什么? 非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说道:“看起来,你也没有让我通过圣戒。这样,我就无法长命百岁了啊。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呢。” “师父,放下执念,不好么?” “如果阿云安好,一切无妨。如果阿云不醒来,那么,又如何放下?” “血络都已经出来了。释刀,作为刀的能力,也该完全醒来了。”非天一指释刀,笑得满是深意。陆离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敛心是马甲大师师父的事实,他还无法接受。一连串关于阿难陀寺的秘密,关于释刀的秘密闯入他的脑海。一时之间,又让他如何接受? 原本他以为他已经解开了释刀之上的秘密,可是现在看来,他以为的秘密,分明只是冰山一角啊。 “好了,时候到了。有人来接我了。”非天忽然说道。 “有人?”圆通大师立刻抬头,望向出口的位置。那里,多了一个飘忽的黑影。 以下先凑字数,马上修改。 这个情形,让操控蛊毒的黑袍女子一愣神。她的纵蛊之术,就是来自那位被江湖围攻而死的用蛊高手。对于眼前这个情况,那位用蛊高手也曾在他的笔记之中留下过描述。 烟蛊特性,就是因为其无孔不入,淡如青烟,所以被称作烟蛊。而烟蛊培育简单,只要数量足够,便可在瞬息之间噬肉啃骨,让人死得痛苦万分。加之烟蛊对于周围环境异常敏感,也可以用作侦查之用。所以在那位高手所培育的蛊中,烟蛊是他最为常用的蛊毒。 主人操纵,烟蛊却踌躇不前,定然是遇到了它所惧之物。 黑袍女子的目光游弋着,看着陆离和公子嫣两人。他们两人身上,难道会有克制烟蛊的东西? 嗯?那把刀……黑色的刀刃?黑袍女子笃然想到一个人名,这个人名她在那位用蛊高手的手札之上看到过记载。 所纵蛊毒者,如见柳扶风,必先慎之又慎。如见黑刃,无心蛊者,避之而走。 刀圣柳扶风,还有黑刃。 黑袍女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陆离手中的释刀上。就是这把黑刃么?“柳扶风的刀啊。”黑袍女子感叹一声,那声音之中似乎有着不解和无奈。饮血老祖正在一旁,听得黑袍女子的自语,他猛然回头。“白苗,你说什么?柳扶风的刀?释刀?”他根本没有等黑袍女子的回答,直接上前几步,目光再也离不开释刀。 之前因为夜色,饮血老祖还没有仔细看陆离的刀。现在经过黑袍女子白苗的提点,饮血老祖越看那把刀越像传说之中的释刀。“释刀,真的是释刀。长生的释刀!”饮血老祖激动地说道。说着,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全身真气鼓荡,就闯入了烟蛊的包围之中。他的目标就是陆离手中的释刀。 因为烟蛊困住了陆离和公子嫣二人,司叁陵也站在烟蛊之外,可听到饮血老祖叫了一声释刀,而后又看到他不顾白苗的烟蛊就这么冲了上去。司叁陵也回过神来。那把刀竟然是释刀?是了。如果不是,饮血老祖也不会不顾烟蛊,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要知道饮血老祖已经是成名许久的高手。要是真的算起来,他比柳扶风还要高出一辈。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年纪已经老了。世人传说饮血老祖杀人饮血,所以才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而且实力不退。事实上,饮血老祖对于自己的命,的确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蕴含长生之谜的释刀在前,饮血老祖岂能袖手旁观?他自然是想要得到释刀的。 饮血老祖欺身进入,真气喷薄,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这引得烟蛊一阵骚动。 陆离正警戒着,面对烟蛊,他和公子嫣都有些束手无策。在发现周围的烟雾惧怕释刀,正想用释刀脱困。眼见一人当头而来,陆离很自然的应对,就是当头一刀。因为陆离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释刀一刀劈下,真气纵横。那些烟蛊纷纷闪避,给释刀让出了一条大路来。饮血老祖看陆离还敢反击,血色大袖一挥,便如红云一般朝陆离笼来。饮血老祖这一门功夫,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靠着宽大袖袍迷惑对方。饮血老祖与司叁陵,其实可以算得上出自沥血泉正统,所以两人的招式也有些相似。 只不过还是有所区别的,饮血老祖衣袖招式是假,手上功夫是真。而司叁陵,一身功夫全靠一对水袖施展。 红袖昭昭,没有红袖添香的美感,因为这红袖后面,掩藏地是杀意。这出招的人,也不是柔美女子,而是糟老头子。 陆离一式纵横如泥牛入海,所以,陆离变劈为刺。释刀顺着衣袖狠狠刺了进去。眼前这招,虽然是虚招,但是你的衣袖可不是无底洞。陆离心道,若是你的手能比释刀还长,那么,我就认栽。 可释刀这一刺,真的就还刺空了。释刀擦着饮血老祖的手臂刺穿了他的衣袖,可饮血老祖那粗糙的手掌,也按上了陆离的释刀。这一击,饮血老祖完全是凭借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若不是稳稳拿捏住释刀,那么面对刚才陆离那一刺,一旦失之毫厘,那就谬以千里了。 第一百三十章 抢过来 望着眼前的一片混乱,陆离双眉紧蹙。 李白虎,饮血老祖,吕大嘴,兰渺渺这些人,陆离都见过,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而另外一边,与这些人显得泾渭分明的人,陆离并没有见到过,这正是龙傲天一行。除了这两拨人之外,还有樊笼的人。 辰源,谢无忧,另外两人分别是千金沐莜柔,无双沉中侠。陆离只见过前面两个,后面这两人,根本没有见到过。不过,见到这四人,陆离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这便是樊笼昼司四位小宗师了。柴如歌护着林凌雁警惕地站在一旁。 另外一位,踽踽独行,显得很是出众。那便是叶秋白了。 这些人,构成了陆离所见到的生人,熟人。至于死人,那就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躺在地上的人。地上有尸体,有几具穿着黑衣,有几具穿着僧衣。显然这批来客,已经和寒山寺的僧众起了冲突。 饮血老祖站在雪夜之中,一双血手在昏暗的灯下红得耀眼。“寒山寺的和尚,真当我们不敢动手?” “饮血老祖,你竟敢在我面前杀人?”无双沉中侠,越众而出。沉姓本就是很少很少的姓。抑或者,根本没有这姓。但是中侠姓沉。他一副沧桑模样,人已到中年。这便是中字的由来。至于侠,便是任侠的豪情了。 不管名字何解,沉中侠都不会去在意。他在意的,是有人在自己面前杀人。 沉中侠此生,最为憎恶地,就是有人在眼前滥杀无辜,欺凌弱小。 “怎么?以为你们樊笼四位小宗师到了,我就怕了?”饮血老祖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个一个点过来,“你们几个,说实话,我还没有放在眼里。哪怕你们昼司的大宗师来了,我也一样这么说。” “哦?是嘛?”沉中侠说着,抽出了自己的剑。这把剑很是古怪。它像棒子更多过剑。因为他剑脊极厚,但是剑开四刃。从剑尖望去,剑刃就犹如“工”字一般。这把剑的名字,叫做中脊剑。 一把古怪的剑,正好配古怪的人。 说起这把剑,其实挺有来头。这个江湖之中,有一个十分奇怪的门派。不,说是门派也不准确。准确地说,是有一脉。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开宗立派,而是一脉单传。 这一脉的名字,是以一把古怪的兵器命名的,叫做三才。 这一脉之中的师父,拥有一把由三把兵刃合在一起的兵器。分别是锋刀,背刀,中脊剑。当这三把兵器合在一起时,便是三才刃。他一生会收两个弟子。一个传授锋刀,背刀双刀。另一个传授中脊剑。出师之后,这两位弟子,会相互拼杀,直到战胜对方。让三把兵器融为一体,传承给下一辈。 而沉中侠,正是这一辈之中,执掌中脊剑之人。他还有个师弟,名叫浮青魔。执掌锋刀,背刀。至于两师兄弟的事,那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而此时,沉中侠手握中脊剑,正瞪着饮血老祖。 在尸体之旁,有一个小和尚,还有一具肥胖的人影。正是转世而来的非天和鬼卜葛停云。他们两人原本冲出门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非天刚刚从敛心的身体里醒来,而葛停云似乎完全没有什么自主的意思。所以,非天就打算带着葛停云在一旁旁观。 可是当葛停云一出现,站在李白虎身后的白苗,却是忽然变了脸色。她是纵蛊之人,是曾经那位被诛杀的蛊术大师的传承者。当她一见到葛停云,简直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白苗能够熟练地操控烟蛊,所以对蛊虫也有所感应。当葛停云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感受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蛊虫的集合。这是一件让人非常吃惊的事情。 就好比一个剑客刚刚学会了一套剑法而沾沾自喜,但是却发现眼前的对手是剑仙沐三白一样吃惊! “这人身体之中,怎么能全是蛊虫,这样的蛊虫而且也从没有在那本笔记之中提起过。这个人,是死是活?”白苗死死盯着葛停云,心中不断思索着。 忽然,她灵光一闪,她想起了笔记之中,所提到的禁忌。其中之一,便是一把黑刃。其中之二,便是笔记中提到莫讳如深的丧灵蛊尸!丧灵蛊尸,以活人炼蛊,丧尽天良得来的产物。蛊虫寄宿**,得人体精血饲养,威力比起普通的方法要强上好几倍。若是有人能够操控蛊尸体内蛊虫,就能够操纵蛊尸。刀枪不入,水火睥睨,威力无穷。不过,这丧灵蛊尸饲养之法,太过残忍,应该在百年之前就禁绝失传了才对。 为什么,这里还有丧灵蛊尸?而且是和这个小和尚在一起? 白苗心中权衡了一下,遇到如此奇物,自己又是以蛊术为一生追求,她怎能放过!她上前一步,来到李白虎身边,附耳说道:“李天王,你不是想让我效忠于你,而不是以好处来换取我的出力么?那么,就请你把他,交给我!”说完,她伸手一指葛停云。 李白虎闻言一愣。白苗属于散人一般的人物,并不是他的直系下属,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以一些东西去换取白苗听命。白苗用蛊的本事,对于李白虎来说,真的有大用。如果抢来一个人,来换取白苗的效忠。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你只要这个条件?”李白虎双目眯起,那个全身黑漆漆的胖子,身旁就一个小和尚。自己突然出手,抢他过来,还不是手到擒来?在他看来,白苗的这个请求,未免太简单了点。 李白虎摆了摆手,然后右手手指轻轻滑动。下一刻,他腾身而起,天罗缠丝手! 身为敛心小和尚的非天,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隔岸观火,却没想到这把火这么快就烧了过来!在李白虎腾空的一刹那,他心里咯噔一下。非天他现在不是那高僧,也不是那修罗。他有的是敛心小和尚的身体,哪怕他意识再强大,这句孩童之躯,也困住了他。哪怕他知晓蛊术,如今也有一具葛停云在身旁。这具丧灵蛊尸,他不能用,他也不敢用! 李白虎一扑而下,罡气凝聚成线,直接袭向葛停云。非天虽然身体受限,但是他的眼界还在!他退步,后背直接撞上葛停云。葛停云虽然身体行动不够迅捷,但是他还是退了一步。避开了李白虎如此直接的一爪。 “李白虎,你做什么!”龙傲天在一边看到李白虎突然出手,有些不解。而叶秋白呵呵一笑,忽然一收手中的书卷。 辰源等人也是十分紧张。谢无忧已经从大氅之中摸出了刀。此地形式,太过复杂了。寒山寺之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圆通大师也还没有出现,只有偈字辈僧众在外,如果不是樊笼赶来,恐怕寒山寺,都有可能被屠戮一空。 李白虎一手落空,登时收起了轻蔑之心。这个小和尚能够看穿自己动作,提前让葛停云退后一步。这等见识,没有武学上的功底,是决计无法做到的。不过,既然答应了白苗,李白虎也没有食言的道理。一个身量未满的小和尚,又怎么可能是他的障碍? 双手气劲起,缠丝缠向了非天。非天躲闪不及,被缠了个结实。李白虎笑了笑,自己还是想多了。如此不堪一击的小和尚,又怎会是高手?然后,他又抓住了葛停云。一接触到葛停云的肩膀,他又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从手掌传来的触感,这人的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李白虎在片刻之间,就抓住了非天和葛停云,然后退回到了阵前。 这个时候,陆离已经走了出来,释刀在手。陆离走上前,对着李白虎说道:“放开他们!”马甲大师还在下面生死不知,他曾经拜托陆离照顾敛心,陆离又岂能失信? 一看到陆离,整个场面瞬间起了变化。饮血老祖神情激动,说着:“释刀!释刀!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而樊笼这边的谢无忧,也是撇了撇嘴。叶秋白依旧笑呵呵的,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李白虎依旧限制着葛停云,然后抛给了白苗。“现在,他是你的了。” “多谢李天王!”白苗笑着,双眼都放着光芒。她爱不释手地在葛停云身上抚摸着,感知着葛停云体内的蛊虫。“鬼斧神工!”她惊叹道,仿佛在她眼前,是一件奇珍异宝!葛停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嘶吼挣扎着。可惜,天罗缠丝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挣脱的。 “你最好放开他。”非天忽然说道,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李白虎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煞气。 李白虎冲他一笑,“小和尚,你胆子倒是不小。竟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李白虎虽然是邪道中人,但是他还是有原则的。这样小孩子,他能不杀,则不杀。 可惜李白虎并不知道。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和尚的身体之中,存在的是百年之前,亦魔亦佛的修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推过去 非天板着一张脸,眼神之中,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边那个小鬼,你最好不要尝试着去操控我的丧灵蛊尸!” 白苗正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涂抹到葛停云身上。这是蛊术秘法,遇到他人所饲养之蛊,便用自己的精血,一点一点去引诱蛊虫,让之反叛。 这是掠夺他人蛊术的方法。 听到了非天的口气,白苗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你一个小鬼,又知道些什么?还是让我来教教你,怎么好好用蛊吧。免得你暴殄天物!”说着,她手中加快了速度。 葛停云不安地扭动起来,嘶吼之声一声响过一声。他在疯狂地挣扎着,那力道连李白虎的天罗缠丝手都有些控制不住。一旁的龙傲天看着这诡异的景象,问道:“白猫儿,你到底是抓了个什么东西来?” 李白虎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现在他也是满头雾水。 另一边,看到陆离终于出现,林凌雁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处在柴如歌的看守之下,暂时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辰源手中抬着一架中弩,虽然没有八臂神弩一般夸张,但是也足够有震慑力。千金沐莜柔更是霸气外露,庞大的体形加上她双手之中提着的两把大斧,简直就是一尊战神的模样。相比之下,公子谢无忧温文尔雅得多。他只是反手握着刀柄,蓄势待发。除了沉中侠以剑指人之外,其他三位樊笼昼司小宗师,还算克制。 不过,他们对于眼前的形式,特别是葛停云,也是觉得诡异异常。“那是鬼卜,葛停云。”柴如歌在一旁适如其分地解释道。 “鬼卜?”沐莜柔粗声粗气的声音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她是个妙龄少女。当然,她的外表也看不出他是个少女。不过,他身为樊笼小宗师之一,武功造诣当然是不低。同时,对江湖之事的了解,也很是详尽。 鬼卜葛停云,在二十多年前就曾现身江湖。不过他行事毫无章法,行如鬼魅,完全不能以常人去度之。唯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他常常为人批言断言,而且甚为灵验。 正因为此,他便被人称作鬼卜。 所有人都忌惮他,因为他是出了名的乌鸦嘴。若是你去寻找他,想要问他些什么。他绝对是闭口不言。但是当你不想遇到他时,他又会出现在你身边。自顾自地说出你的死期。 “原来,鬼卜真的不是人。”沐莜柔看着正在疯狂挣扎的葛停云说道。 所有人都这样看着葛停云。 叶秋白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来没有消失过。这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葛停云的嘶吼阵阵,在雪夜之中声闻千里。寒山寺附近的百姓还以为有什么妖魔鬼怪出现了。这样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听到,的确也挺渗人的。白苗继续描绘着血液,不过她没有想到,这具没有人掌控的丧灵蛊尸,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照理来说,她这样的方法,针对地是蛊尸体内的蛊。躁动的应该是蛊虫才对,这具蛊尸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啊! 非天双手被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葛停云陷入痛楚之中。他的脸虽然板着,但是他心中分外担忧。因为他知道,这葛停云到底是什么。葛停云继续扭动着,忽然,他猛然一抬头。嘴巴如同蛇一般张开,扭曲成一个常人难以想像的角度。无数蛊虫从他的体内猛然喷出!看到这个景象,白苗愣了,李白虎呆了,非天慌了,陆离惊了。 那蛊虫劈头盖脸而来,笼罩了所有人。白苗首当其冲,正以为自己有烟蛊可以抵挡,但是却发现自己放出的烟蛊被这些蛊虫吞噬得一干二净。她怪叫一声,一把把葛停云推了开去。 刚才还视若珍宝的丧灵蛊尸,当他威胁到自身的时候,白苗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李白虎此时也无法继续限制葛停云了。因为那蛊虫已经兜住了他的脸面。正因为他知道白苗蛊术的威力,所以才谋求让她归入自己麾下。知晓蛊虫的厉害,他只能收敛罡气,护住自身。 龙傲天没有遇到过蛊,所以也是阵脚大乱。 不过,陆离手中握有释刀。他悄然退后几步,护住了林凌雁,柴如歌等人。还有寒山寺中一众僧侣,皆是逃难而去。被放开禁制的葛停云,抬着头,嘴中不停地喷发着蛊虫,宛如一口泉眼,不断喷出蛊泉来。 “够了!够了!阿云,停下!”非天也得了自由,他想靠近葛停云,却也被蛊虫冲开。这是他当年自己种下的蛊,所以他自然掌握纵蛊之法,蛊虫不会吞噬他,但是这一场蛊虫风暴,却是让他无法近身。 这个时候,在黑压压的蛊虫和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之中,有一人拔出了剑。陆离高举释刀,庇佑出一方净土。在眼前密密麻麻的风暴之中,陆离正好看到了那个场景。 叶秋白,拔出了一把白色剑刃的剑。他闭着眼睛,周身罡气缭绕,蛊虫无法近身。 然后,他动了。如同一片雪花,却是被风卷起。他飘摇着,一剑而出。 剑光在葛停云脖颈处炸开,葛停云身子一个趔趄,却没有倒下。非天在看到那道剑光的时候,心中猛然揪紧。待到剑光闪过,眼前的景象,让非天这个两世为人的高僧,呆若木鸡。 葛停云的脖子被割裂了大半,现在只剩一层皮肉连着。他的脑袋就这么软趴趴地挂在一旁。正因为这样,脑袋刚好堵住了脖腔,让蛊虫不在喷发而出。 叶秋白这一剑对力度,角度,速度的掌握,简直让人咋舌。 “阿云!”非天忽然悲呼一声,他猛然向前冲去。蛊虫还在四处乱窜,非天小小的身子顾不上蛊虫的存在。他跑到了葛停云的身边,检查了一番。“还好还好。”非天喃喃自语。 还好?葛停云连头都掉了下来,难道还只是还好? 可非天笑了,他张嘴,然后把自己的手臂塞进自己嘴中。他狠狠咬下,一口咬下。牙齿刺入肌肤之中,撕下一大片血肉来。可非天眼中不见半丝痛楚,他脸上有着如释重负一般的轻松。 然后,他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叶秋白,又扫了一眼方才出手的李白虎,最后把目光凝聚在白苗身上。白苗的蛊术道行不足以抗衡蜂拥而出的蛊,所以她只能寻求李白虎的庇护。 看到白苗那狼狈的模样,非天猖狂大笑:“小鬼,就让我来教教你,到底怎么纵蛊!”说罢,他抬手指天。手臂之上,他自己咬下的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清晰可见。 “多洛克萨拉莫!”非天稚嫩的嗓音吼出那一句咒语! 漫天蛊虫登时一收,忽然盘旋起来,如同一个接天连地的巨大漩涡。而巨大漩涡地中央,是非天那小小的身影。蛊虫漩涡,夹带了起了雪花,让周围纷纷降下的雪花,也旋转了起来。 蛊虫们一边旋转着,一边凝聚到非天的手中,附着在他小小的手臂之上。他的手臂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蛊虫,看上去仿佛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盔甲。“阿云,我知道你听得到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这具蛊尸,本就是我为了你的醒来而准备的。”非天轻声细语地说着,“本来,你不该这么早出现,我也不该这么早苏醒。但是既然我醒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当年的云滇王不行,何况今世天下人!” 蛊虫们流连了一阵,再离开时。非天的手臂已经萎缩了一些。那些蛊虫吸食的,正是他的精血。可非天恍若未觉,他伸手一指,所有蛊虫都往一处地方冲去。 那个地方,是石碑林,正是七宝浮屠的入口。 入口处,惠岸领头,中通大师背着马甲大师,正出现在那里。当马甲大师看到如同阴云一般密密麻麻的蛊虫扑来时,急忙出声让中通和惠岸避开。蛊虫闯入了碑林,来到了七宝浮屠上空,密密麻麻。 圆通大师以及汇通大师,申通大师正在把佛骨舍利放回远处。听到无数振翅之声,他们一抬头也是吃了一惊。当圆通大师看到蛊虫忽然一聚,渗入了七宝浮屠,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不好!” 而此时在外界,因为蛊虫散去,又恢复了原本的局面。只不过,所有人都被这小和尚所震惊。刚才那样的蛊虫,若是一直存在。那么哪怕在场有不少罡气境界的高手,也只能落得一个逃跑的局面。 这就是蛊虫的威力,这就是当年那个蛊术高手会被整个江湖诛杀的原因。 “释刀,借我用用。”非天忽然对陆离说道。 陆离一愣。因为他不知道非天要干嘛。不过非天很不耐烦的表情,“快点!”刚才见到的诡异场景,让陆离完全回想起了马甲大师说过的那个故事。所以,他看了一眼释刀,然后交到了非天手上。 饮血老祖刚有动作,被辰源一根箭矢阻止。 “你,是要干什么?”陆离看着非天抽刀。 “干什么?呵呵。”非天脸色一变,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然后他调转释刀,狠狠地通入了葛停云的腹部。一双手抓住刀柄,用力剖开了葛停云的肚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最肮脏污秽之处藏纯真 一个人被活活剖开肚子会怎样?那答案肯定是一个死字。好在葛停云是一具丧灵蛊尸,但是剖开他的腹腔,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么?至少陆离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不忍。 另外,也有些恶心。 葛停云的身材,原本就是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他的肚子极大,现在非天一刀插入,他的肚子就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逐渐瘪了下来。黑色衣衫割破,伤口之上是一层油腻的尸油,已经硬化如壳。大概就是这个东西,在保证着葛停云刀枪不入。 皮肉已然发黑,伴随着一股腐臭。陆离已经能够看到葛停云花花绿绿的内脏。这些内脏早已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干瘪而又褶皱,还不时爬过一直蛊虫。非天就用双手在其中撩拨着什么。 “你到底在做什么?”陆离忍不住问道。 “我?我要唤醒一个人。”非天头也不抬地说道。“可是你把葛停云杀死了。”陆离看着脑袋掉到一边,内脏流了一地的葛停云。这个场面不止陆离看见,在场的所有人也看到了。林凌雁蒙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这样恐怖的场景。哪怕是自诩杀人无算的沥血泉众人,也没有见过这样把人活生生解剖的场面啊。 “这个小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龙傲天也绷不住脸面了。白毫同样皱眉,这样的场景他还是第一见到。饮血老祖的视线一直凝聚在释刀之上,不过他也看了一眼已经不成人形的葛停云。血魔吕大嘴在李白虎出现之后,一直很低调,他现在只是挡在兰渺渺之旁。兰渺渺一手千鳞出神入化,但是却不敢去看。 辰源黑纱遮面,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剩下樊笼三位也是一脸惊容。 寒山寺的各位僧众早就在方才葛停云喷出蛊毒之时就逃散,现在只留下了刚刚从七宝浮屠出来的圆通大师等人。马甲大师趴在身材高挑的中通大师背上,本是无精打采。但是他看到非天尸解葛停云的时候,脸色猛然变了,变得惊恐无比。“师父,你到底做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惊疑,只有叶秋白,他只是面带微笑,宠辱不惊。 非天对所有声音充耳不闻,他手中不停,一把又一把的把内脏从腹腔之中捞出。“贫僧杀的人,名葛。”说着,他手一顿,停下了动作。陆离一看,葛停云的腹腔被完全打开,里面竟然有一层白色的膈膜,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陆离这个家伙,见识过满城尸体。残缺的,残破的,各种各样都见过。于是他大着胆子继续看下去。非天的手就抚摸着那层死白的隔膜,仿佛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那隔膜一碰,就荡起一阵涟漪,那里面好像包裹着水。这个模样,让陆离想起了女子怀胎十月。这个葛停云,真的很像怀胎十月。 非天提起释刀,小心翼翼地刺破了那层隔膜。“啵”地一声脆响,一股馨香忽然出现,弥漫开来。 在一个雪夜,从一具被分解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之中,冒出一股宛若莲花的馨香。寒夜,风冷,残尸,诡异,都被这样一股略带着甘甜芬芳的馨香所驱散。 陆离的瞳孔,收缩如针。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从那隔膜之中,露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非天脸上笑着,笑得异常和煦、温和。这个女孩,全身**湿漉漉地出现在葛停云的腹腔之内。 全身洁白如凝脂,如白玉一般的肌肤,闪烁着夜的微光。她全身蜷曲,长发张开,侧卧在满地肮脏污秽之中。她的呼吸之声淡淡的,但是在这夜风之中,是那样的平静。 这是一朵宛若白莲盛开的女子。 “阿云。”非天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僧衣,披在了阿云身上。可惜,他那件衣裳太小了。陆离看了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盖在了阿云身上。。 “谢谢。”非天合十,由衷感谢。 “原来如此。葛停云,就是阿云。所以,他才会有鬼卜之能。”陆离明白了几分。 “此具蛊尸,名为葛。其中停着的尸,是宛若死去的阿云。”非天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当年我万念俱灰,苦苦寻求此法。以尸断绝气运,避天道,出轮回。为了让阿云远离天道,不惜炼尸一十八具,更是犯下无边杀念……” 陆离看着跪倒哭泣的非天。 原来,佛陀也有万念俱灰。 原来,修罗也会伤心欲绝。 “我知道你会对外界有反应。阿云,不然方才你也不会这样了。但是现在啊,我只想让你好好的。”非天抚摸这阿云的长发,柔声道。 看着这一幕,陆离有些感动。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屠灭一国,另一人可以为他永堕沉眠。 这大概便是爱的力量吧。 “师娘……”马甲大师早已热泪盈眶,当初他对敛心说的话,一语成谶。葛停云真的是敛心的故人。惠岸在一旁看着,不悲不喜。他说:“阿弥陀佛,马甲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惠岸大师,此番是我徒白失策了。原来当年师父为我取下徒白二字,早已点明。”马甲大师笑着说道,他抬头望天,双眼之中逐渐浑浊起来。“徒劳无功,白费力气。” “可是,贫僧无悔。无怨无悔。阿弥陀佛。” 马甲大师低首合十,默然圆寂。 “大师,大师!”惠岸这下也是慌了手脚,马甲大师在以佛骨舍利妄图破坏非天转世之时,就已经被阿云所下的禁制所伤。之前惠岸与圆通等几位大师各自渡了真气,想以此为马甲大师续命。可不曾想,马甲大师还是圆寂了。 这边一乱,非天也抬头看向了前世的徒弟,今生的师父。看着马甲圆寂,他的心中也不好受。不过,他现在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 而陆离,则是不觉悲从中来。虽然与马甲大师相处短暂,相交也不过是言深意浅。可马甲大师所做的一切,值得陆离去敬重。 “你,帮我把阿云抱起来。”非天收拾了心情,指着陆离说道。这一世,他敛心的身体还不足以抱起阿云。陆离愣了愣,然后伸出了手。把这个名为阿云的言灵巫女,从葛停云的残骸之中解放了出来。 在陆离看来,让一个女孩赤身**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是一个寒冷雪夜,他不管出于什么角度,都不会对此无动于衷。阿云身上传来的感觉很干净,完全感觉不出来她之前是在一具尸体之中,封存了近百年之久! “陆离,交出释刀!”饮血老祖见陆离想要退后,便出声喝道。之前是被非天那古怪行径给震慑到了,如今回过神来,发现释刀又一次出现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 “释刀?”孰料龙傲天比饮血老祖还激动。释刀之名他最近也有听闻,之前他也没有多留意。但是骤然听人提起,他的眼中也火热起来。 “你们这几位,还真是舍本逐末呢。”忽然,叶秋白开口了。这位武榜第六的低调,简直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释刀在此,武宗宝藏的钥匙在此,阿难陀寺的僧人也在此!几位难道不曾想过么?” 此言一出,龙傲天的双目之中简直要冒出光来。武功,财富,长生!这三样东西,是他一生追求之终极!现在全部聚集在这间寒山寺之中! “叶大侠,请问你来此,有何目的?”谢无忧有感于叶秋白的话语,所以有此一问。叶秋白刚才那一剑,还有刚才那几句话,给人一种他是来搅浑水的感觉。 只可惜叶秋白又是笑而不语。 “樊笼的,你们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武宗宝藏这样的事,你们都要拿在手里?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龙傲天在一旁吐槽道。 “说起吃相,还是你这条吞天之龙,难看了些吧?”沉中侠说道。 “得,事情怎么办,给个章程吧。樊笼若只是来四位小宗师,真的是不够看呢。”龙傲天双手怀抱,满不在乎地说道。他和李白虎,再加上他们手下的人。沥血泉四大天王,来了两个。这个实力,四位还不是罡气境界的小宗师,真的不够看。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走到了两方之中。“各位施主,佛门清静地,还请各位罢却刀兵。” “哈哈,一个和尚庙,有什么好胡吹大气的。老子今天就要带走钥匙,释刀,还有那个阿难陀寺的小和尚。看你们能奈我何?”龙傲天那动辄逆天的脾气又上来了。 惠岸双眉一扬,走上前来。“阿弥陀佛。佛门有慈眉善目,亦有金刚怒目。” “这位可是金刚怒目惠岸僧?”李白虎突然问道。 惠岸双手合十,恭谨有礼。 “刚才是谁,想找阿难陀寺的僧人来着?”非天负手站在马甲大师坐化的遗蜕之旁,小小人儿,气度无双。“别以为阿难陀寺,像佛门一般好惹!” “哦,小家伙,你以为你凭刚才那一手,就可以完全震慑到我们嘛?”龙傲天笑了,笑得很是轻蔑。 非天淡淡道:“我从来都不会有这种想法。我现在这个身体没什么本事,但是好在还有一个大家伙。”说着,非天右手一扬。 一声巨吼,从石碑之下传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青狮 (感谢mabol书友的打赏,万分感谢。) 那一声巨吼,比起之前葛停云的嘶吼还要响亮。声音是从石碑那个洞口传出,更加显得浑厚无比。圆通大师的脸色变了,因为他之前就看到那一波蛊虫,钻入了七宝浮屠。七宝浮屠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他身为寒山寺掌门,一清二楚。 随着那吼声越来越近,一阵脚步之声传来。那声音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移动。还伴随着利爪摩擦墙壁的声音。 “你们啊,这些人。百年前后,都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人。人就是人。”非天感概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小和尚,你小小年纪,不过古怪了些。又充什么前辈高人?”龙傲天笑道。一旁饮血老祖也是冷声道:“陆离,识相一些,就交出释刀。” “你们,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千金沐莜柔站了出来。她拔出那两把巨大的板斧,一把提在手中,一把扛在肩头,“你们当真不把樊笼放在眼中?” “阿弥陀佛。乱局难解。说不得,又要依仗惠岸大师了。”圆通大师在一旁叹了口气。对于眼下的局面,如果要靠武力,恐怕又得让惠岸相助了。而圆通大师更加担心的,则是七宝浮屠之中镇压的那一只猛兽。 “出来吧,这样的物种,在云滇也是许久没有看见了呢!”非天无视了场中所有人,他伸手一招。 “嗷~”伴随着一声大吼,石碑入口之处碎石飞溅。 一抹青色,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是一只巨大的青狮。青狮大概有两人那么高,身长超过三丈,比起一般的狮子,的确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青狮的鬃毛在寒风之中飘扬,衬着它血色的眼睛,是那么醒目。 青狮一出,全场哗然。 在中原之地,狮子本就少见。这样大一只青狮,明显是其中异种。圆通大师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非天完全不顾危险,毅然走上前去。他来到距离青狮不过几尺的地方,青狮那大嘴就在他头顶。“敛心!”陆离叫了一声。非天充耳不闻。他对着青狮招了招手,那庞大的青狮,竟然低下了它的头颅,亲昵地在他头顶蹭了蹭。 “小家伙,你以为你凭一头野兽,就能战胜我么?”龙傲天大喝一声,冲天而起。他双手一张,双手之间飘过的雪花瞬间贴在了他的双手之上。这一招出手,竟然用得就是龙吞天的心法。 可惜,青狮只是挥了下爪子,然后龙傲天就被拍飞了出去,砸入了一边的小院之中。李白虎在一旁看着,未免要对这突然出现的青狮的战力,做出一个更高的评估。 “青狮白象?”谢无忧对于佛门之事也有些了解。“青狮乃是文殊菩萨坐下坐骑,怎么会出现在此?” “文殊菩萨的坐骑,自然不可能是这一只。”沉中侠沉声说道。 “这一只野兽,应该是被这个小和尚,用蛊控制住了。”白苗在李白虎身后说道。李白虎的目光还是落在青狮之上,毕竟那是难得一见的异物。“那小和尚的蛊术,真在你之上?叶秋白之前说这个小和尚来自阿难陀寺。阿难陀寺的蛊术传承,真的有这么厉害?” 白苗苦笑了一下,说道:“岂止是厉害。我与他相比,如萤火比皓月。不能比,不能比啊……” “有这么夸张?” “之前,他以自己精血强行炼化蛊尸之内的蛊虫,而且自己还活了下来。这一手,我做不到。”白苗摇头说道,“这个小和尚,绝对不简单。” 李白虎笑道:“这么说来,龙傲天这个家伙的选择,还是对的?” “轰。”一声炸裂之声传来,龙傲天安然无恙地从被砸榻的院落之中走出。他摇头晃脑,拍去身上的尘土。“还不懒,这只大狮子的肉,应该也会不错的吧?”他狞笑着,拍着双手。 白毫靠了过去,问道:“龙爷,你没事吧?”“我?我自然没事。不过,这个小和尚真的惹怒我了。”龙傲天笑着,白毫知道这是龙傲天要动手的征兆。 可惜非天完全不去理会他们。他安抚完青狮之后,来到了马甲大师坐化的遗蜕之前。“徒儿啊徒儿,师父啊师父。”非天恭恭敬敬,双手合十。或许马甲大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费功夫,但是马甲大师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让非天脱离苦海,让短褂大师远离沉沦。 只是,他失败了。 “你,先帮我把阿云放到青狮背上,然后,把徒白也带上去。”非天对着陆离颐指气使。 陆离一愣,心道,马甲大师嘱咐我照顾敛心,却不是照顾你。为何我要听你的? 非天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然后才说道:“你想不想知道释刀到底是什么?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是长生?你想不想离开这里脱身?” 这三个问题的答案,陆离的回答都是“是。”所以,他纵身而起,把怀中的阿云放到到了青狮背上。然后,他又跃下。陆离先对着马甲大师的尸体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叫了声“得罪”。然后,他把马甲大师抱起,也放到了青狮宽阔的背上。 “贵寺以青狮献瑞,护着佛骨舍利。今吾带走青狮,他日必有所回报。”非天对着圆通大师等人说道。然后他双手一招,从青狮的耳朵之中,飘出一大堆蛊虫,非天就在蛊虫的包裹之下,骑上了青狮。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也不知该悲该喜。 “哪里走!”龙傲天一看这情形,哪里肯放任非天带着陆离离去。他再也不管不顾,直冲而上。这时候,李白虎也没有在一旁看着龙傲天出丑。因为释刀也是李白虎的目标之一。而那知晓钥匙存在的东秀剑阁弟子也在这里,趁乱一起抢过来才是王道。 沥血泉两大天王带着他们的手下齐齐动手,场面顿时失控。 辰源瞬间后退,隐去身形。谢无忧拔刀,沉中侠提剑上前。不过,他们都没有沐莜柔快。沐莜柔的两把板斧已经高高举起,向着龙傲天斩下。樊笼昼司小宗师,一起联手! 叶秋白在这一刻忽然退出了这一番争斗。他退到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而一边惠岸早已注意到他。虽然同列武榜,但是惠岸并没有见过叶秋白的真容。结合今天叶秋白的行动,惠岸觉得,叶秋白并不会像他的笑容一样,人畜无害。 “柴如歌,照看好林凌雁!”辰源稚嫩的声音在柴如歌耳边响起。柴如歌应了一声,他一回头,却猛然发现林凌雁不见了踪影。柴如歌心下一惊,连忙四处寻找起来。 忽然,他看到了林凌雁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青狮背上。“这个家伙!”柴如歌怒道。 “喂,林凌雁,你跟过来干嘛!”陆离也是十分奇怪。为何林凌雁会来到他身边。 林凌雁对着陆离灿烂一笑,说道:“你不觉得,我们聚在一起会比较好么?” “如果是那样,我们的目标太大了。你应该跟樊笼走,这样你会更加安全。”陆离皱着眉头说道。“樊笼其实也不会为难你,他们只是想守住武宗宝藏这个秘密而已。” “可是,人家想和你一起。”林凌雁忽然说道。 “嗯?”陆离的双眼盯着林凌雁。林凌雁一双清澈的眼眸就这样看着陆离。 非天没有管两人的纠葛。他抱着青狮的鬃毛,用力一扯。青狮吃痛,咆哮了一声。然后,就在非天的操纵之下,扬起四爪,奔跑了起来。青狮庞大的体形,跨越过正在激斗的人群,来到了寒山寺的门前。 青狮带着非天,往山下而去。 陆离在青狮背上,他一手扶着阿云,一手扶着马甲大师。林凌雁在陆离身后,双手抱住了陆离的腰。“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着我?”陆离还是有些不解。虽然他心中隐隐猜到了答案,但是他不敢相信。 “你管我,我只是习惯了你带着我逃命了而已。我讨厌樊笼的人。”林凌雁的胸脯顶着陆离的背,让陆离感受到了那份柔软。 陆离回头,满脸无奈地看着林凌雁,“你又发什么疯。”他只是想知道关于释刀的事,所以才会跟上非天的脚步。陆离刚才还想着,把林凌雁交给了樊笼,自己就能脱身出来,重新变回自由之身。可是没想到,林凌雁这个麻烦精又缠上了他。 “你……”听到陆离满不客气的言语,林凌雁双眼之中尽然蒙上了一丝水汽。不过,她就是抱着陆离的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如果让柴如歌知道,自己白日里的揶揄话语,给了林凌雁如此大的勇气的话,那么他也会哭笑不得的吧。 女人有时候发起疯来,胆量真的是让人感到惊奇。 “你们,真的是有趣地一对啊。”非天感慨着。 “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陆离暂时不管林凌雁的纠葛,现在他只想知道,非天到底想干什么。 (这章稍稍不满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雪一直下 “贫僧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先解决比较好。”非天幼嫩的脸上,有得只是严肃。不过,他所指的,还是陆离和林凌雁的事。青狮体长,才片刻功夫,便已经离开了江寒岛。 此时正是在江边。夜已深沉,寒风阵阵。 “你们先商量一会吧。我去一旁等你们。”非天如是说道。 陆离看了一眼林凌雁,把阿云和马甲大师在青狮背上安置好,然后他才跳下了青狮。林凌雁也跟了下来。 非天看着他们笑了笑,然后驾驭着青狮,隐匿在了一旁的黑暗之中。于是,便只剩下陆离和林凌雁两人。 陆离沉默着,他站在江边只是看着一江雪。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一直都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真的很不擅长。而林凌雁则是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从她的表情来看,仿佛她下了什么决心。 “你……” “我……” 两人一齐开口,又一时沉默。 雪一直下,落在两人之间。林凌雁只觉得自己心跳忽然变得很快,脸上又有些红晕。好在现在天色墨黑,除了白雪扑在脸上之外,陆离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吧。她不知道为何今天会有这样的冲动,只是觉得,有些不吐不快。 又是沉默。 “咳咳。”陆离清了清嗓子。林凌雁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陆离,期待着他的下文。结果陆离却说道:“你是不是来月事了啊?” “啊?”林凌雁先是一呆,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手中的玉凤箫扬起,作势就要打。“你说什么呢你!”女子月事这样的私密事,被一个男人说出来,不恼怒才怪呢。 陆离笑了笑,然后看着林凌雁。他开始正视这件事情。“不然,你神神秘秘的,想和我说什么啊?” “鬼才会和你说这个。”林凌雁啐了一口,然后说道,“喂,陆离。” 陆离身子一颤。 “你好像很怕我?”林凌雁忽然发现了这个事实,于是她笑了起来,笑得很好看。“喂,陆离,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对吧。” “啥?”陆离装傻充愣的功夫,也是得到了柳扶风的真传。 林凌雁白了他一眼,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柴如歌说得是对的。其实,我们两个人都知道的吧?” “呃……”陆离也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照旧一言不发。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这是和之前芷兰那个小姑娘完全不同的概念。林凌雁的容貌完全不输公子嫣。虽然她身上没有公子嫣那股醉人的随性之意,但是却有着别样的小女儿情怀。陆离与之朝夕相处了几个月,若说真的对这样一个大美人没有一丝想法,那他就算不上男人了。 林凌雁这一个东秀剑阁宠溺着的师姐一辈的人物,因为在门派之中都是被师长们宠溺的对象,也是门派之中的男弟子们爱慕的对象。哦,或许不只是东秀剑阁,其他门派之中,也都知道东秀剑阁有位姿色过人,实力也过人的师姐。 所以林凌雁的性格之中,也有她的小小骄傲。不过这丝骄傲很快就被陆离当初的粗暴对待给消磨殆尽了。再到后来,陆离带着她跑路,这一切都是她在东秀剑阁没有经历过的感觉。再加上之前独自一人面对李白虎的追杀,那种奔逃无路的绝望,在遇到陆离之后,也完全放松下来。 要知道当一个人从最为困苦的时候,投入到另外一种被呵护,被保护的感觉之中。很容易就会产生依赖的感觉。再加上一些亲密的动作,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暧昧起来都不行。 仔细想想,若是真的算起来,陆离这家伙对林凌雁摸也摸过了,睡也睡过了。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啊。 “陆离!难道你就不说点什么么?”林凌雁被陆离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态度给激怒了。现在是林凌雁她一个女孩子主动提起,陆离身为男人竟然只是沉默,这让林凌雁颇为愤怒。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陆离觉得再装聋作哑下去,眼前这位恐怕就要暴怒着吹上一曲天琊曲了。 “老实说啊……”陆离开口却又迟疑,因为他心中忽然冒出了公子嫣来。不过,他心中又是一滞,因为公子嫣已经嫁为他人妇。纵然是皇甫寿命无几,但是公子嫣心中,依旧是只有皇甫一人吧。 林凌雁看他说话了,也就不继续逼迫她了。她只是带着期待的表情,等着陆离的下文。 “我和你……” “嗯,咋样?” “我……” “别吞吞吐吐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别这样啊,你这样会让我想起另外一个人啊。”陆离吐槽道。 林凌雁脸色一白,在这种时候,他还想着另外一个人!显然,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中。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她满心失望,只想转身离开。她猛然站起身,背对着陆离。她觉得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欺负。 “那个人,是叫公子嫣吧?”林凌雁强忍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嗯?你怎么知道?”陆离反问道。 “我……”林凌雁说出一个我字,双眼却迷离了起来。她昂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伴随着失望流下。 原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自己。 “对不起。”林凌雁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错误。她就应该呆寒山寺,呆在在樊笼那群人身边,或者回到东秀剑阁去。而不是出现在陆离面前。说完,她已经压抑不住哽咽之声。哪怕是以前面对爱慕的大师兄,她也没有鼓起过勇气。今天,她终于不管不顾,想要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但是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她欲离去,可是,她的手被一只大手牵住了。 林凌雁的身子一顿。 这一刻,仿佛雪下得更大了。 “啊啊啊啊,别哭啊,你一哭,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陆离说着,站起身来。他从来都见不得女人哭,这一点,他和徐良很是相像。紫月也好,林凌雁也罢。只要她们一哭,陆离就觉得很难办。 林凌雁甩了一下手,想要甩开陆离。“要你管!呃啊……”下一刻,林凌雁发觉自己的身体就投入了一个怀抱之中。陆离就这么抱住了林凌雁。林凌雁茫然无措,心中一片空白。 忽然,耳边有一阵热气,呵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痒痒的。 “或许这样,就可以了吧……”陆离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徘徊在她耳边。 林凌雁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心中升起,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她只是觉得,全世界都好像剩下了这个略带着温暖的怀抱。虽然提供怀抱的这个家伙,好像还有些不情不愿。 真是,我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好像欠着这个家伙一样。林凌雁啊,你真想栽在这个家伙手里么? 林凌雁呆滞了片刻,然后靠在陆离胸口的侧脸微微蹭了蹭。至少现在,这样的感觉不错,不是么?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 陆离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拥抱她的冲动,但是怀抱林凌雁的感觉,他并不陌生。只是现在双方心境都改变了而已。他低下头,鼻间满是林凌雁发际的馨香。他的侧脸靠着林凌雁的秀发,这样的感觉,真的也不错呢。 “喂,陆离。”林凌雁的声音闷闷的,陆离能够从胸口感觉到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 “嗯?”陆离也有些沉醉了。 “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到现在了,你还没有答案么?”林凌雁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显然她还没有平复下情绪。 陆离愣了愣,左手抚摸上林凌雁的后背,他柔声道:“先占占便宜再说?” “你给我去死!”下一刻,陆离只觉得要害一痛,他连忙放开林凌雁,双手护着弯下腰来。林凌雁一脸气鼓鼓地抱臂站着。方才那一阵暧昧的气息消失得无隐无踪。 “你抱也抱了,摸也摸了,睡也睡了,难道你还想吃干抹净不认账嘛?”愤怒地林凌雁霸气全开,控诉着陆离。 陆离还没直起腰来,他脸色扭曲地回答道:“负负负,我负责还不行嘛?” “少来!陆离,我跟你没完!”林凌雁再次举起玉凤箫,作势便打。 “别别别,我又哪招你惹你了啊!怎么女人都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啊!”陆离护着自己的脸面,在林凌雁的玉凤箫下,左躲右闪。 两人打闹着,陆离还是气不过。他一把抓住了林凌雁,然后将她推到了江边一棵大树之旁。“呼呼,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林凌雁针尖对麦芒。 两人喘着粗气,脸贴得极近,鼻息相闻。陆离听着林凌雁带着(娇)喘的呼吸,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他微微低下头,凑了上去。林凌雁此时早已霞飞双颊,小鹿乱撞。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呼喊划破雪夜的寂静,传到了陆离和林凌雁耳中。有人似乎在接近这里。 “林师姐,是你吗?师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师兄 林凌雁听到声音,有些耳熟。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她的师弟,夏月风的声音。他怎么会来这里?林凌雁还在细想,可悉悉索索的声音已经从一旁传来。夏月风的身影已经靠近。夏月风循声而来,正好看到陆离把林凌雁抵在树上的一幕。 夏月风愣了一下,下一刻,他拔剑而起。“你这混蛋,放开师姐!”夏月风怒喝一声,直扑陆离而来。 陆离对着忽然来客心有提防,但是陆离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动手。 面对这夏月风的剑,陆离只好拔刀。 山青剑法与水秀剑法,都以快剑秀丽著称,这便是东秀剑阁的剑法。夏月风依稀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但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林师姐在他心中,仙子一般的存在,又怎么能让一个人轻薄。 “叮。”刀剑相交,在大雪之中散出弦外之音。 夏月风退后,再出招。 陆离只是防守,他都没有使用自己刀中八法的那四招。只是柳扶风调教出来的那一手接招的功夫,就足以应对了。不是夏月风不够强,只是陆离成长得太快。 “住手!”在陆离和夏月风交手一招之后,林凌雁才来得及出声阻止。 夏月风与陆离各自退开,警惕地看着对方。夏月风提剑挡在林凌雁身前,虽然林凌雁的实力,比起他还要高出一线,但是他是男人。是男人,就应该拦在女人身前。“师姐,你没事吧?他是什么人?” “他……”林凌雁有些为难,因为她后来已经从陆离处得知,陆离从舟府带走她的时候。师叔鱼云端也是在场,那就意味着,师门也应该知道了这件事。 看着林凌雁一脸为难,夏月风有些狐疑。 “在下陆离。”可陆离没有让林凌雁为难,他直接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夏月风听到了之后,咬牙道:“原来,就是你这个家伙,掳走了师姐。” “不,不是这样的。师弟,你听我说。”林凌雁急道,刚刚才和陆离贴近了距离,如果让师弟误会,传到师门之中,师长们肯定要向陆离问罪的。她不想陆离被东秀剑阁问罪,因为,剑阁就像是她的家,林凌雁希望自己家中的家人,也会喜欢自己所喜欢的人。 “那,是怎么样的呢?师妹。”忽然,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响起。另一个男子缓步出现。这个人的身量很是高大,比起陆离还要高出一个头。他一出现,给了陆离很大的压迫力。 不过,只是压迫力,陆离并没有那种芒刺在背的危险预感。 陆离静静提刀,静待事情发展。现在对他来说有些不利。他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是之前非天带着青狮消失的地方。为何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看到这个人,林凌雁也是一惊。因为林凌雁在东秀剑阁是韩三娘的嫡传弟子,所以她有着师姐的称号。但是韩三娘还有一位弟子,这名弟子是韩三娘的第一位弟子。所以他也是东秀剑阁的大师兄。 夏侯皓月看着林凌雁,微微一笑。“师妹,你知道师父有多担心你么?”夜色昏暗,看不清他穿着什么,但是他的腰间,有一把极细的长剑,正在雪风之中微微颤动。 “大师兄……”林凌雁看着突然出现的大师兄,有些难以接受。大师兄常年侍奉师父左右,要不然就是自己在剑阁之中磨练技艺,从来都不踏足江湖。但是他的实力,在一众东秀剑阁弟子之中,稳稳的排名第一。顺带一提,夏侯皓月曾经也是林凌雁少女情怀萌发时所爱慕的对象。 她不明白,为何大师兄夏侯皓月会在这里? 夏侯皓月看了一眼陆离,他微微眯起了双眼。这不仅仅是夜色影响了他的视力,而他原本的眼睛看东西就有些模糊。所以,他习惯眯着双眼看人。“你就是陆离?这就是释刀?”夏侯皓月问了两个问题。 “是。”陆离用一个是便回答了。 “这么说来,你就是帮着樊笼抢走我师妹的人?”夏侯皓月继续问道。 “可以这么说。”陆离说得满不在乎。 “陆离啊陆离,你可知就是因为你,给我们东秀剑阁带来了多少麻烦?”夏侯皓月脸上满是肃杀之气。林凌雁一愣,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生气的模样。 陆离轻笑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你算是东秀剑阁的主事人?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们会去帮隐国?” “嗯?”夏侯皓月明显皱了双眉。东秀剑阁四位师叔一辈的出手去帮助玲珑阁主,这件事在东秀剑阁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外人却不会知道。除非他也在岚州城,是当事人之一。 “你也在岚州城?” “不巧,当时在下正是鱼龙帮的一员。” “可惜,最后似乎被一个樊笼新人挫败了啊。”夏侯皓月感慨着,忽然拔出了剑。 陆离握紧了刀,不过他还是笑了笑,他想起了安东野那个看似憨厚,心机却无比深沉的家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进入樊笼,就当上大宗师的。” “有些道理。不过,今天我会和你讲讲道理。”夏侯皓月的剑划过雪片,是如此锋利。这把剑如同一线,真的很细。“或许留下释刀,束手就擒,我可以饶过你。” “哦?口气这么大?”陆离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你们两个。”林凌雁急了。可是夏月风在一旁说道:“师姐,你不知道。你离开之后,剑阁发生了好多事。沥血泉四大天王之二,姬如烟和空无言两人为首,带着邪派的人几乎围了水榭山。为的就是等你踏足水榭山境内。” “这葛……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回去。”林凌雁解释道。 “师姐你在李白虎手下受伤,师父很担心。鱼师叔好不容易打探到你被舟行早的公子所救,可不曾想,被这个陆离抢先一步掳走你。这下鱼师叔和师父都很生气,所以派出了大师兄,让他带着一些师兄弟一齐出来寻找你。” 林凌雁涩声道:“我是应该早些回去的。” “不,师姐,你平安就好。”夏月风笑着安慰道。“大师兄带着人和我汇合,我们好不容易打听道,霖越派曾经在此看到过你。所以我们两个就先赶了过来。” “师姐,你放心。有大师兄在,没人能欺负你。” “不,师弟,我没有被欺负。”林凌雁还意图解释,但是夏侯皓月已经和陆离动起手来。 夏侯皓月一出手,陆离就感受到了与夏月风不同的压力。山青剑法还是山青剑法,但是不仅仅是山青剑法了。夏侯皓月的剑法之中,多了一种自己的见解。 他的细剑不止是快,更是乱。眼花缭乱。 若是夏月风的剑,还是一座青山一般,快中带着章法。那么夏侯皓月的剑,就像是被大风席卷过的山岗,精髓稳固不动,却是把这股风也杂糅进了山中。 这让陆离难以应付。因为柳扶风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每一个东秀剑阁的弟子使出的山清水秀剑法用出来。他能够用出来的,只是那些精髓。那些偏向个人的东西,是无法模仿的。 所以陆离只能靠自己。 不过,若是当陆离毫无反抗之力,那也是大错特错了。且不说刀中八法,纵横,疾风,燕闪,破军。只说陆离的饕餮劲,也足够应付了。 夏侯皓月的剑的确很快,陆离的应对全靠感觉。释刀疯狂飞舞着,与细剑每交接一次,陆离便运转饕餮劲吸取一下真气。夏侯皓月的真气,难会比鲁楚学的罡气更厉害?只是这个节奏,真的很难把控好。 慢一份,快一分,都会导致少了真气支持的释刀挡不住细剑。只有在刚刚好的时候,陆离才能用饕餮劲吸到夏侯皓月的真气。 两人的身影飞快交错着,扬起一阵雪舞。 “住手,住手啊!”林凌雁还是叫喊着。可是两人充耳不闻。而夏月风则是越发怀疑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了。 陆离和夏侯皓月交手数十招,又是一次尽全力的对拼,然后才各自退开。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人忽然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他形如鬼魅,却是叶秋白。“原来你们在这里。”叶秋白脸上一如继往地带着微笑。只不过,他的微笑,却是让陆离感到很不舒服。 “阁下又是何人?”夏侯皓月单手持剑,眯着眼睛问道。 “叶秋白。”叶秋白再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转身,面对着陆离。“陆离,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呢。” “我?”陆离指了一下自己,他有预感,今晚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他从寒山寺脱身而结束。 “现在沥血泉的人和樊笼的人都在寺中拼斗,而你却带着最为关键的林凌雁脱身而出,真的是一手好算计。”叶秋白笑着说道。 夏侯皓月退回林凌雁和夏月风身边,皱起了眉头。武榜第六叶秋白。这个人的真实实力和他的意图一样,隐藏在飞雪之中。他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才思枯竭,先码完,明天看着修改。哦,已经是今天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见字如晤 陆离看看叶秋白,又看了看夏侯皓月。 如果他手里握着不是释刀,恐怕他可以轻易离去。但是有释刀在,这些人又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他又看向了林凌雁。林凌雁看到陆离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现在的局面。 不过,她很快就看到了陆离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所以她有些释然。陆离这个家伙,总会让人安心。 林凌雁笑了笑,脸上的笑容是夏月风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现在场面上,就是三人分散着,陆离,叶秋白,夏侯皓月。这三人各自戒备着,其中陆离和夏侯皓月又十分忌惮着叶秋白。毕竟排名武榜第六,叶秋白的实力,陆离和夏侯皓月两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他对手。 “叶先生,你是前辈,晚辈斗胆问问前辈到底有何事前来?”既然知道了叶秋白的身份,他是与韩三娘同为武榜之人,那么夏侯皓月恭敬一些,也无可厚非。 “关于这件事,贫僧也很想知道。”忽然,又一个身影从一旁出现。正是惠岸,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照亮了来路。 叶秋白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惠岸竟然会不理寒山寺之中的乱局,出现在此。惠岸走到陆离身边,然后对着叶秋白说道:“施主,贫僧有礼了。” 叶秋白陪笑道:“大师真是慈悲为怀,竟然可以不理会寒山寺之中的那些邪魔外道。” 惠岸抬眼望着他,说道:“天下熙熙为利来,天下攘攘逐利去。此时寒山寺之中,没有关键的人物在,寒山寺也只是一个普通寺院而已。倒是施主,平日神龙不见首,今日现身倒是颇多疑点。” “所以惠岸大师便从开始就盯着我?”叶秋白颔首笑道。 惠岸不答,但是从他的站位来看。他是想要保护陆离。毕竟陆离是他从半路请来寒山寺的。而且惠岸也承诺,会给陆离保护。出家之人,从来不打诳语。 武榜第八与武榜第六,中间只隔了一个武榜第七鱼云端。实力上的差别,略有差异,但是能上了武榜的人,没有一个好对付的。这就意味着,如果武榜之上排位相近的两人想要分出胜负,绝对不是一招致胜的局面。 现在的相持,就是最好的佐证。 “也罢,其实大师不用怀疑我。我只是受人之托,来送一封信。”叶秋白说道。 “信?”惠岸大师眉头一挑。“不知何人能劳动大驾?” “喏。”叶秋白从怀中掏出一份火漆封口的信件来,他用两个手指夹着信封说道,“这是给你陆离的信。原本我不曾见过你,可如今一见,你的心思倒也是十分机敏。” 陆离听着他那夸奖不似夸奖的话,心中有诸多疑团。谁会给自己写信?而且是让武榜第六的叶秋白亲自送来。看着信到眼前,有惠岸在,陆离也不怕叶秋白忽然暴起。所以他伸手从容接过。 信封之上,只有一抹淡淡紫色。 陆离眉头一皱,拆开信封。他走到惠岸身边,借着灯光看了起来。 信纸平展,看到纸上那娟秀的字迹,陆离心中宛如大锤敲击。 只见信纸上写着。“陆郎吾君,见字如晤。时值晓芳之日,妾身却只余孤影阑珊。望君怜惜妾身,于除夕夜至平安城阡陌巷一聚。以解救妾身相思之苦。勿忘来会。” 可真正另陆离心神波动的,并不是这些文字。而是落款。 “紫月。”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是勾起了陆离的心弦。紫月的来信?陆离拿着信纸的手颤抖起来。这封信上面的字迹,的确是紫月的手笔没有错。可是,中间有两个字,看上去与其他的自己有所不同。像是在写完之后,被水打湿过一般。 这两个字,一个是勿字,一个是来字。 连起来念,便是勿来。 不要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紫月不是被梁公子他们接走了么?为何会突然有信传来?而且是让叶秋白做传信之人?这不对,这封信很反常。明明是相会,为何却要描出勿来两字。到底紫月想跟自己表达什么? 平安城的话,快马加鞭一程,倒是可以赶在除夕之夜进入平安城。 但是,为什么做出了邀约,又警告自己不要赴约? 陆离现在几乎是满头雾水。于是他开口问这个传信之人。“叶前辈,给你信的人,是什么人?” 叶秋白笑着说道:“陆离,你真的不知道是谁给你这封信?” 陆离说道:“是。”装傻充愣的功夫,陆离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是一个美艳女子。”叶秋白脸上露出了略有些沉醉的笑容。听到他这么说,陆离心中已经确认定是紫月来信。不过,叶秋白脸上的笑容,让陆离心中有些在意。 “我知道了。”陆离淡淡说着,脸上却已经有了寒霜。若说有什么人属于陆离的逆鳞的话,紫月必定是其中之一。陆离对于自己没有照顾好紫月,让她走上复仇之路,本就是十分愧疚。若是紫月再出什么岔子,陆离绝对会自责到死。 林凌雁在一旁听着叶秋白和陆离的谈话。之前陆离看信的神色变化被她看在眼中。当听到叶秋白说出是一个美艳女子的时候,林凌雁心中醋意大起。陆离如此紧张那个女子,说明那个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莫不是,来信的是那什么公子嫣? 正当林凌雁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夏侯皓月忽然抓住了林凌雁的手臂。“嗯?大师兄。” “趁此机会快走。”夏侯皓月小声说道。并不是畏惧,只是现在的局面。实力比不上人家,一味逞强绝非理智之举。而林凌雁已经被他们救到,现在自然是要将她送走,去和鱼云端汇合。 夏月风在一旁郑重地点了点头,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喧嚣的声音。 这阵声音叶秋白也听到了。这说明,寒山寺之中的沥血泉众人和樊笼中人已经下山而来。毕竟陆离不在,于是释刀不在。林凌雁不在,武宗宝藏的钥匙也不在,非天不在,阿难陀寺的秘密也不在。 什么都不在,李白虎和龙傲天又怎么会和樊笼死磕下去? 哪怕双方各有仇恨,但是两位沥血泉的天王,还是很理智的。在付出了一些伤亡的代价之后,他们撤出了寒山寺。昼司的四位小宗师自然不肯放过他们,于是也追了下来。 那些声音,正是他们这些人发出的。一旦他们这些人赶来,那就不是现在对峙的局面了。 “惠岸大师,感谢你的庇护。我要离开了。麻烦大师了。我还有一点点事。”陆离对着惠岸大师恭敬道。不管怎么说,惠岸信守承诺,又对陆离颇多照顾,陆离对他很是敬重。至少陆离现在,对佛门之人,对真正的出家人,有着不错的观感。 “阿弥陀佛。看得出来,施主你对这封信颇为看重。”惠岸大师合十道,“在寒山寺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大师客气了。”陆离说完,他又将目光落在了林凌雁的身上。 不管怎么说,之前林凌雁几乎表白的举动,让陆离也有了些许波动。一个男人,对一个容貌出色的美女的表白,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再者,陆离心中对着林凌雁也是带了一份好感。于是,现在的陆离和林凌雁,其实两人都大致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两人之间,也算是踏出了成为伴侣的第一步。 陆离不顾叶秋白在旁,来到林凌雁身前。夏侯皓月已经带着林凌雁和夏月风退出了一段距离。一看陆离靠近,夏侯皓月和夏月风皆上前一步拦在了林凌雁身前。陆离这个家伙在他们看来,还是伤害林凌雁之人。 可林凌雁推开两人,俏生生地站在了陆离身前。 “我有些事,要先去解决。” “关于女人的事?” “是的。”陆离回答得很坦然。 林凌雁看着陆离的双眼,双眼之中略带着一丝焦急。她说道:“你去吧,一路小心。” “好。”陆离回答完毕,转身便走。林凌雁上前两步,对陆离这样的态度有些失望。她低下头,显得很不开心。 “你就安心留在东秀剑阁,等我来。”陆离的话语传来。林凌雁猛然抬头,这算是对她的承诺么?她喜上眉梢,跑到了陆离背后,一把抱住了陆离。夏侯皓月和夏月风惊呆了。如果现在他们还看不出林凌雁和这个小子有些什么的话,那他们也就太迟钝了。 “还记得我说过钥匙的所在么?”林凌雁在陆离耳边轻声道。 陆离一愣,然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我说的,是真的哦。”林凌雁带着俏皮的声音说道。“好啦,我走啦。” “嗯。” “你会来看我的吧?” “一定。” “我等你。” 两人之间的耳语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是却都给了两人奇妙的感觉。 林凌雁退回夏侯皓月身边,夏侯皓月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作罢。倒是夏月风嘟囔道:“我们应该把释刀留下来的。”夏侯皓月笑了笑,“如果我们打得过金刚怒目惠岸僧的话。” 三人就此离去。 江边便只剩下了陆离和惠岸,叶秋白。 “叶前辈,多谢你送信了。”陆离对着叶秋白说道。叶秋白毫不在乎,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是紫月姑娘的托付。” 果然他是知道紫月的!陆离心中带着焦急,在告别之后,便立刻离去了。 “施主对于释刀和武宗宝藏,似乎都不放在心上。”惠岸乜眼看着叶秋白。叶秋白呵呵一笑,说道:“长生虚幻如梦,财富过眼云空,唯有及时行乐,才是人生之道。” 惠岸不曾想,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双手合十叹道:“善哉,善哉。”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爆竹声声一岁除 其实当时间的脚步踏入腊月,就已经有年的气氛开始孕育。 辞旧迎新,恭贺新禧。 在最为枯寂的十二月,迎来新一轮的新生。这的确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陆离信马由缰,在寒风瑟瑟之中,又一次回到了平安城。离开寒山寺之后的这一段路,他是一个人走的。释刀被他藏在包裹之中,这一路上他过得风平浪静。 自从他一人出城之后,他还是头一次,一个人静静地在路上。这将近十天的日子,陆离只是赶路。不过,在路上他想了很多。关于释刀,关于自己,关于刀法,关于林凌雁,关于紫月。 这是很难得的时间,让陆离在经过几个月的流离之后,彻彻底底地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哪怕他心中对紫月来信之事有诸多疑问和怀疑,但是当他看到喧嚣的平安城就出现在他的眼前,陆离的心十分平静。 这里,是他成长之地。 这里,有他的回忆。 穿过熟悉的街道,陆离在傍晚十分入城。天已微微擦黑,不少人家都已经点起了烛火。街道之上,并没有多少人。哪怕是有人,也不过是行色匆匆。今天是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是团圆。 陆离望着这样的平安城,笑了笑。在没有来到徐府之前,陆离每次除夕夜都是自己准备个好几天,然后在除夕这个晚上好好犒劳自己。然而过完以后,他也会饿上几天。不过,他也乐此不疲。 之后和紫月一起过。他会为紫月准备好一顿好吃的。当然,之后陆离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直到陆离进入了徐府,才有所改观。徐府是大户人家,除夕之夜的家宴远比中秋佳节的家宴还要来得丰盛。 徐良握着描绘着林凌雁的美人扇,在府中四处闲逛,看着厨娘和下人们进进出出,准备着家宴。自中秋之后前往鹿园求学,承蒙山主曾子墨青眼有加。徐良也确实认真求学,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徐良的气质有了不小的改变。 原本徐良是个纨绔子弟,本身带着一股满不在乎又玩世不恭的气质。可现在,他身上多了几分诗书气。这让徐明逸夫妇很是宽慰,直言徐良这是浪子回头,千金不换。而徐府西席苏幕遮,更是十分欣慰。他似乎把自己当年未尽的遗憾,倾注到了徐良身上。 平日里与徐良玩在一起的李蕴和贾中和,也都坦言徐良简直变了一个人。可徐良自己并没有这么觉得,他觉得自己还是自己。这一切的变化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找出一个改变的理由来,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弱了吧。特别是中秋月圆,自己的兄弟陆离却只能被人诬陷,最后离开徐府。这让徐良觉得自己很无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能为力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原本打算推脱掉鹿园求学一事,但是苏幕遮告诉他鹿园之中不只有文宗,还有武宗的时候,徐良心动了。他一改自己平日的散漫,懒惰,变得勤奋,好学。凭借着他的才智,他很容易就脱颖而出,甚至引起了曾子墨的注意。当然,徐良一心只想进入武宗,也是让曾子墨大感奇异。 这个朝代,还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一个武夫,哪怕在江湖中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在说书先生口中扬名。永远比不上读书为官。只有被那些小说纪传迷惑得糊里糊涂的人,才会相信。 所以徐良被当成了今年鹿园招新之中的特异。不过,有苏幕遮的举荐,还有徐良那一番论调。倒是反而让武榜第二的曾先生看中了。曾子墨告诉他,在鹿园学武,要先读书。于是,徐良便下定决心,静下心来读书。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男人的下定决心的改变。 因为那会彻底改变一个人。 “陆离啊,你现在可还活着?除夕之夜,你人又在哪里?”徐良盯着徐府后院那并没有鱼的池子。曾经的他,最爱在此处钓鱼,打发时间。而陆离便是在一旁陪着,与他谈天说笑。 今夜满朝上下共庆团圆之夜,徐良睹物思人。 徐良万万想不到,现在陆离正在平安城中。阡陌巷在平安城南,与城北巷子多用水命名不同,城南巷子的名字,就显得有些千奇百怪了。阡陌巷靠近逝水支流清河,是平安城另一条水线往来之地。所以此处人口众多,地形也颇为复杂。这里的房屋原本七叠八重,扭曲出了几条小巷子来。这阡陌巷正是其中之一。 平安城中除夕夜,家家户户共团圆。 这阡陌巷也不例外。陆离一人走在阡陌巷之中,今晚的夜色把他的身影拖得有些长。这让他看上去有些落寞和孤寂。只不过,他还是在走着,因为他是来赴紫月之约的。 关于紫月的事,他在来的路上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推敲过一遍。紫月当初刺杀大将军郭恕失败,事情败露,被皇城司通缉。可她为什么还要约在平安城之中?是出自她自己之心,还是有人胁迫她诱自己前来? 信纸之上那曾经打湿的勿来两字,更是让陆离无比在意。 带着复杂的心情,陆离来到了约定的地点。他双手抱臂,因为释刀就在他怀中。万一有什么变故,他也好做出应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很快,平安城内传来了第一声爆竹之声。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烟花在城中升起。烟花在平安城之中,也只有有财力的大户人家才会用。比如徐府,陆离的目光看向徐府所在的方向。那里正有一道接着一道的烟花升空,在空中炸出一片绚烂来。 “也不知道,徐娇有没有逼着徐良给她放烟火。”陆离心中感叹着,或许在见过紫月之后,他可以去徐府看看。 可是,忽然有一阵脚步声从陆离背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很淡,很迷离。 陆离一转身,就看到紫月冷冷地站在那里。是的,他感觉得到,紫月对他的态度,有点冷。完全不是信上所描述的一副相思刻骨的模样。不过,陆离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了。 “承平。你还好吧?”陆离的习惯,是称呼紫月的小字的。 紫月的身子一颤,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我看到你的信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所以我来了。”陆离笑道。虽然陆离在笑,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出了不对。不止是紫月对自己的态度不对,似乎连周围的环境也有所不对。 于是,陆离开始警惕地打量起来。 “陆离是嘛?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忽然,一个声音从一侧响起。这个声音,陆离有些耳熟,但是他记不清楚在哪里听过。陆离一转头,一副步辇正被两个大汉抬着,从一旁的一间民居之中走出。 见到来人的模样,陆离这才一愣。来人竟然是在岚州城遇到的玲珑阁主——千晋!也就是当时潜伏进入,施计谋划鱼龙帮的计稚先生。他不是隐国的人么,怎么会在这里? 陆离又惊又疑,难道平安城之中,皇城司和樊笼司都不管隐国的人了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紫月会和他在一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离按捺不住自己的疑虑,开口问道。 结果千晋好整以暇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衫,然后坐在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离,他笑而不语。 陆离也笑了笑,说道:“看起来,紫月应该是被你胁迫了吧?说吧,你为什么要引我来到此地?” “这就是你对你的兄弟说话的态度?”千晋忽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陆离只是把手神入了怀中,握住了释刀。“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真会装傻?紫月都已经告诉我了。”千晋用细长的手指摩挲了几下下巴,然后玩味道,“当年梁堇邺三国被攻破,梁家皇族逃散不少,堇国所剩无几,传承下来几人而已。只有邺国被屠戮一空,男丁半个不剩。而堇国太子,却也存活了下来。”说到这里,千晋笑道:“若你就是太子,那么便是我皇家血亲。自然是我的大哥。” “什么大哥?” “你便是千昇太子吧?陆离!”千晋说着说着,却是扔出了一个惊爆的消息。千昇太子,便是当年堇帝的嫡长子。小小年纪就被册封为太子。可惜国运艰难,在那个下着秋雨的日子里,他被杨寀亲手下令杀死。 “那不是我。”陆离否认道。 “那当然不是你!”千晋接口道,“所以你活着!你一定是利用了金蝉脱壳的方法,逃离了尚陵。而我,是当年比你更早出城的人。” “看来你连我们都忘记了么?”千晋有些无奈地说道。“算了算了,也罢,你若为不认我这个二弟,我也没有办法。” 二弟?这是什么称呼?难道这千晋也是王室血脉?可陆离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真的不是那什么千昇太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猜 “说起来,有些奇怪。第一次见面,我竟然没有认出你。不过,小时候的记忆,也大多模糊了。”千晋摆了摆手,抬着肩辇的几位大汉放下了千晋。他站起身,来到陆离不过三尺之处。 紫月默然无言,跟在了千晋身后。 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让陆离感到有些不舒服。 “大哥,你的生母现在是大姜皇后了。很厉害的女人。”千晋笑着。可陆离却是眉头一皱。这个千晋知道的不少。或许他真的是堇国皇族。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与我无关。 陆离没有接话,他在考虑另外一些事情。一些关于隐国,关于江湖,关于武宗宝藏的事情。陆离可没有忘记,最后被林凌雁隐藏起来的武宗宝藏钥匙,最早是在千晋手中的。 原本陆离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事情,直到再次见到了千晋。 这个家伙给陆离的感觉,总有一种阴柔的感觉。好像他总是在隐藏什么,计算什么。其实陆离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不过,陆离把自己隐藏得更好,更成功。他和千晋一样,从地狱般的尚陵城走出,却有幸走出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不过,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忘记的。比如说,复仇。 “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陆离忽然脸色一肃。“你借紫月之手把我引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千晋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着紫月跟着我两个人过除夕,有些寂寞。所以,我想着,把你叫来也是极好的。” 陆离也笑了笑,他怎么会相信千晋的话? 一种熟悉的感觉,弥漫了陆离全身。这就是陆离一直以来,所拥有的,那种可怕的预感。这次的感觉,很强烈。宛如芒刺在背,刺痛着肌肤。陆离可以断定,今夜,必定会有巨大的危险降临。 陆离微微退后了半步,释刀按在腰间。这是一个保证他能随时出刀的姿势。 看到陆离如临大敌的模样,千晋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说道:“大哥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放心,我不想把你怎么样。” “是么?”陆离反问道。“我很奇怪,你们隐国到底有多少人在?最早跟我接触的人,似乎是叫梁公子?” “哦,那个家伙么?紫月,你原本与他相熟,你来说说?”千晋扭过头,看着紫月。他伸出手,拉过紫月的手,轻轻摩挲着紫月光滑的肌肤。紫月脸上不见悲喜,似乎习以为常。陆离有些默然,他心中最不愿见到的那一幕还是出现了。 陆离抬起头,看着紫月,眼神之中满是叹息。紫月她还是把自己当成了砝码,当成了工具。紫月的风情,紫月的魅力,若她想要,没有男人可以拒绝。 只是,千晋这个男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摆布的货色。 “梁公子,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千晋公子了。没有人,可以战胜千晋公子。”紫月的声音,还是陆离熟悉的声音。但是她的语调,是陆离从未见过的陌生。陆离从紫月的眼神之中,看不到丝毫的光彩。 “是的,现在,只有我。”千晋在一旁强调着。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要恭喜了。可你既然掌握了隐国的大权,为何还要拿出武宗宝藏的钥匙,挑起江湖事?” “哦?不愧是千昇啊,你竟然也感觉出来了。” “原本身在局中,有所不知,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直到刚才再次见到你。才发现有些奇怪。当初从你手中遗落了钥匙,这件事发生地太过轻松了。凭我对你的了解,你又怎么会放弃事关重大的钥匙?那只能说明一点,那把钥匙就是你故意放出来的。”陆离看着千晋,千晋第一次在陆离面前皱眉,因为陆离的确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而那个黑衣人,来得太过古怪。没人知道他是哪个势力,也没人知道他之前有没有出现过。只是在那一刻,突然有那么一个黑衣人,抢走了钥匙。”陆离回想着鱼龙乱舞的那一夜,那个黑衣人,他起先以为是岚州偷儿帮的人,后来越想越不对。那黑衣人出现的时机,把握得太恰到好处了。而把钥匙拿到手的整个过程,也未免太顺利了。 “精辟,精彩。”千晋有些夸张地鼓掌,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果然千家的子嗣,都有善于思索的头脑。”然后,他一指旁边一幢破旧楼房。 房顶之上,正有一个黑影独坐望天,望着漫天烟火。 陆离眉头一皱,在那个醒目的位置上,这个黑影大喇喇地坐在那里,可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个家伙的隐匿功夫,堪称一流、 “既然你那么能推断,那么,不妨再猜猜。今天我请你来,到底是为何?”千晋似乎来了兴趣。 “我不知道你是为何,但是,你利用紫月,我会上钩,这一点是肯定的。”陆离淡淡道。这句话,陆离是说给紫月听的。果然,紫月再也保持不住那份淡然,她的眉宇之间陆离一分焦急之色。 因为她是知道陆离如今要面对的是什么局面,这将是必死之局。聚三国遗族遗产的隐国,从来都不怕招揽不到武林人士。比如那黑色影子,紫月知道他的身份。那是上一代贼王——霍起。这个人的武功很是诡异。 可是,今晚千晋召集的人,又岂止是霍起一个。紫月虽然愤恨陆离抛弃了自己,但是对于陆离,她心中始终有着隐藏着的一份情。所以,她才会在千晋让她写下的亲笔信上做了手脚。 她只希望勿来两字,真的可以让陆离勿来。 可他还是来了。 按照千晋所设想的那样,赶来了。而千晋要做的,仅仅是要用释刀,引起更大的纷乱。 隐国所谋者,自然是一国。大姜与大贠不同之处,就是有了樊笼司。 说得好听些,是节制江湖。说得难听点,便是把江湖人,当成官府驯养的狗。 樊笼竹篾遍布天下,也让樊笼成为了消息最为灵通之处。隐国想要举事,恐怕逃不开无处不在的樊笼。所以千晋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搅混这樊笼节制下的江湖死水。只有让这个江湖波涛汹涌,掀起巨浪,才能让樊笼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江湖之事,疏于原本的监视。只有这样,隐国才有可趁之机。 虽然最终的决战,少不了战场之争,少不了庙堂之算。但是这个江湖,是隐国需要踏出的第一步。 既然一把武宗宝藏的钥匙还不够,那么就再加一把释刀。其实最近陆离所做的一切,都很符合千晋的意愿。但是,陆离不在千晋掌握之中。他很是低调,努力不让释刀扬名。但是先有舟行早,后有霖越派,这些事,还是将陆离和释刀的消息传了出去。 可这还远远不够。所以千晋在知晓了紫月与陆离的关系之后,决定先以武力压迫,妄图陆离屈服。 “这样可真无趣呢。大哥,你真的不来和我们一起么?你我共举大事,再平分天下。岂不美哉?”千晋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如果我说不呢?”陆离反问道。 “那可就不好意思了。只能委屈千昇大哥去死了。”千晋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陆离不合作,那就让陆离死去,再拿释刀做文章好了。 “哦。来吧。”陆离拔出了释刀,对着千晋招了招手。 这样的反应让千晋一愣。 下一刻,陆离忽然动了。在察觉自己身陷绝境的时候,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那种人。之前所有虚以委蛇,答非所问的对话,都是为了降低千晋的警惕。然后,陆离忽然发难。 在三尺之内,哪怕千晋隐藏了再多的高手,陆离也有信心,将他一举拿下!这就是千晋最大的败笔!他太自负了! 可是,陆离算计许久的这一刀,竟然落空了。 千晋微微一扯,带着紫月滑出数步。千晋竟然会武功,他竟然也会武功。陆离一愣,这与他预料的完全不对。千晋看着陆离脸上惊讶的表情,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武功?” 他一扬手,一股真气缠绕在他指尖。那一缕真气与另外一丝真气并道而行,却是不同方向。这一手,分明也是潜龙诀!而他对于真气的操控之力,还在陆离之上! 可陆离没有丝毫退意,哪怕千晋会武功,只要把他制住,那么这局自然可解。所以他踏步举刀,以燕闪之式,飞掠向前。千晋只是后退,脸上浮起一片戏谑的笑容。 下一刻,一把巨剑横隔在了陆离刀前。 一双凌厉的眼睛,出现在陆离眼前。 “轰。”陆离被一剑横扫而出,撞进了旁边的楼房之中。原本在楼顶的霍起,也是人影一闪,消失不见。 看到陆离被扫飞的一刹那,紫月的心猛然揪紧。可是千晋在一旁,淡淡的瞧了她一眼。紫月连忙把紧张之色一收,低下头去。千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泽林,辛苦你了。” “无妨,为公子办事,是在下的荣幸。”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今非昔比 手持巨剑的男子,有着一个矮小的体形。这让他与那把巨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剑魔方泽林。曾经江湖之上的高手之一,只不过因为言行无端,遭人诟病。所以没有登上武榜。可未曾想到,他竟然甘心受隐国驱策,成为了受招揽的高手之一。 “霍老头,演戏我不行,打架你不行。所以,你就呆在一旁看着吧。”方泽林拍了拍自己的巨剑,冲着霍起挤眉弄眼。 霍起在刚才陆离动手的那一刹那就出现在了千晋身旁,他的速度由此可见一斑。对着方泽林的挑衅,他只是摇了摇手指,“你以为我会跟一个受过旧伤,然后现在虚弱到连罡气境界都保持不了的人说话么?” “你!”方泽林气结,他虽然有着剑魔的称号,但是早年他曾经败于剑仙沐三白之手。由此落下一身伤,导致现在都难回巅峰。剑仙沐三白年轻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他对自称剑仙,剑圣,剑魔,剑鬼之类的称号深恶痛绝,所以当年他仗剑行天下的时候,一旦遇到有人自称此类,便会出手惩戒。他可不介意教教他们如何使剑。 面对霍起的调侃,方泽林怒不可遏。他正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声炸雷出现在了夜色之中。原本陆离摔落之地碎石四溅,陆离提着刀,出现在那里。“竟然没死?”方泽林惊喜道。 “泽林,小心些。拥有释刀的家伙,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千晋在一旁笑道。他还是好整以暇地在看戏。 “公子,我还是觉得你太过小心谨慎了。交给我吧。”方泽林笑着,提剑上前。 陆离摇了摇头,幸亏方才有自己的预感为提醒,不然被那巨大的长剑拍飞,可不是好玩的事。不过,感受着力度,陆离侧眼看着向他赶来的方泽林。手中传来的,是释刀熟悉的手感。 粗糙但是又不失温和。 陆离嘴角扯起一丝笑意,自从与鲁楚学那一战之后的这么多天里,他都没有用过释刀。释刀在鞘蓄养的时间,有着近半月功夫。这些天里,陆离每天都会把真气灌注入释刀。 陆离这么做的原因有三:第一,他想看看释刀到底能容纳多少真气;第二,释刀之中存着真气,在下次与人动手的时候便可以反补给陆离;第三,在释放完自己体内的真气之后,在虚弱的状态下继续修行潜龙诀,事半功倍。 只要释刀之中真气充盈,陆离心中便充满着自信。然而陆离笑的原因,还不止这个。就在刚才被击飞撞入楼房的时候,陆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里,可是平安城啊! 大姜天子御所!樊笼司之所在! 虽然没有见识过樊笼大宗师,但是小宗师陆离熟悉一大片。而且,现在与自己为敌的是隐国啊。那么一旦樊笼反应过来,他们会帮谁?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那么就干脆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陆离笑着,抬刀。 燕闪! 方泽林看到陆离向他冲来,脸上狰狞一笑。从最初那一下,他就已经察觉到,陆离绝对还没有达到凝聚罡气的地步。这对于一个曾经达到过罡气境界的人来说,并不难对付。 下一刻,巨剑与释刀狠狠撞击在了一起。巨剑剑势极为沉重,压得释刀往下一沉。陆离的双臂几乎被这一股大力所折断。可陆离一咬牙,硬是一步不退。他屈起双腿,巨大的压迫之下,酝酿着的,定然是无比强大的反弹。 方泽林还在暗自得意的时候,陆离忽然变招。他向前一蹿,释刀被他顶在肩头,扛着巨剑的锋刃,向前滑去。刺耳的摩擦之声响起,方泽林脸色一变。陆离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一尺之处。 方泽林的应变也很快,他轻轻巧巧,顺势把巨剑往前一送。这姿势,看上去像是他自己冲着陆离的刀口撞去。但事实并非如此。方泽林的巨剑有一丈,比起安东野的大刀,也不逞多让。所以他这一送,剑尖就破开地面,刺入其中。而方泽林本身身量矮小,借着剑势,他拔地而起,避过了陆离接近之后的下一招杀机。 人借剑势,剑借人势。 这分明是十分高明的人剑相驭之术! 只凭这一手,就可以证明方泽林剑魔之名,绝非浪得虚名。唯一可惜的是,他当年遇到的,是如今一人傲视江湖的沐三白。否则当今江湖,绝对有他的一席之地。 方泽林越过陆离的那一刹那,陆离笑了。或者说,陆离嘴角的笑意,根本没有消失过。 如今的陆离,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陆离。随着他实力增长,陆离变得无比自信。他曾经和安东野共事,知道使用此类大型兵器,多多少少都讲究一个大巧不工。 如何巧,如何工? 看似笨拙之中,所蕴含的却最为灵巧。 所以陆离完全没有被这把巨剑所迷惑,他把方泽林也当成了一个身法灵巧的人来应对。他这一手借势闪避,在陆离意料之中!陆离只做了两件事,转身,横扫! 此招名为破军!睥睨破万军! 陆离使用饕餮劲,疯狂吸取释刀之中的真气。由于是自己的真气,性相相合,所以完全不会造成对经脉的伤害。陆离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霍起和千晋在一旁,看着陆离忽然气势大增,俱是一惊。 “用大剑的灵巧,用小刀的霸气,真的是反过来了。”霍起叹息道。 千晋则是自言自语道:“竟然也是潜龙诀。这分明是我皇族自古传承的心法,若不是我皇族之人,又如何学会的?”然后,他想像了一脸忧容的紫月。“看来你的判断是没错的。他绝对是千昇太子,不会错。”紫月茫然地点了点头。对于陆离的身份,她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有关陆离是堇国余孽的身份,也不过是她的猜测。她清楚地记得,陆离曾经明明白白否认过这一点。可现在,千晋似乎越来越确认这一点了。 紫月一双目光,凝聚在陆离拼斗的身姿上。陆离,你到底是什么人? 破军一式,在现在陆离能够用出的招式之中,是最为刚猛无铸,也是最为消耗真气的一招。方泽林那里知道陆离料敌机先,竟然在自己还未落地之时,就抢先一刀攻来。 刀上所挟真气,竟然是有着扑面的压迫力。方泽林一惊,一个没有凝聚罡气之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真气?多年的经验,竟然在提醒着他,闪避这一击。他轻身提起,手臂握住插入大地的巨剑,以一个倒立的姿势,硬生生脱离了陆离这一刀的范围。 可陆离破军所斩的目标,并不是方泽林这个人,而是他的剑!方泽林现在以为支点的剑。 “呯。”在破军的猛烈一击下,巨剑被击飞出去。只在大地之上留下了一道划痕。巨大的剑刃就代表着巨大的重量。方泽林人在空中,无法借力。于是也被巨剑一带,往后偏去。 陆离此时再蓄力一脚,正中方泽林的后背之上。 这一脚,堪称雪上加霜。 方泽林连着他的巨剑,一起飞了出去。就如同方泽林最初将陆离一招扫飞一般,陆离源源本本地回敬了他。 “轰。”方泽林砸塔了一个支架,断木如同枯叶,簌簌落下。 陆离昂首而立,手中释刀映照着天上的烟火,黑暗且迷离。“不过如此。”陆离冷声道。 “啪啪啪。”千晋鼓掌。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千昇大哥。” 陆离讪笑一声,没有答话。他握刀的右手,其实还有些微微颤抖。与巨剑拼斗的全力一击,怎会轻松?而一式破军的消耗,也是消去了释刀之中三成的真气。 这看似轻松的战胜,都是有代价的。 只不过,这样的代价,陆离付得起。 陆离抬起刀,刀锋直指千晋,眼神中的轻蔑之色丝毫不遮掩。“还有什么人,就一起叫出来吧。且让我陆离,会他一会。” 千晋脸上还是笑着,但是他手中的折扇却是被捏得咯咯作响。他的心境,绝非现在脸上的笑容一般轻松。他是一个要求万事都要在他掌控之中的人,对于他掌控不了的陆离,他有些愤怒。 “你以为你是谁?千昇,你莫要太高看自己了。” “你以为我是谁?”陆离反问,他现在的心情,很轻松,很愉悦。他甚至开始享受这战斗。这是他骤然发现自己所具有的实力之后,内心的展现。更主要的,他很享受现在千晋脸上吃瘪的表情。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一道黑色的影子在他面前一闪而过。陆离只来得及伸手一挡,手臂之上一道血光闪亮。陆离一愣,可就在愣神的功夫,他的后背又是一疼。这下,陆离的眼角勉强捕捉到了那黑影。 陆离收起轻视之心,这分明是刚才那个房顶之上的黑影。 上代贼王霍起,出手! 第一百四十章 机先 说起霍起,那就不得不说说江湖之中的贼王之争。盗贼一途,本就是是下九流的路数。为人所不耻。甚至连动辄杀人的邪派人事,也多有不屑。因为这些人,不施劳作,好取他人之物。 当然,若是能够做到开辟海路的那位海盗王一般,以九龙岛为封土,听调不听宣的实力。不管谁见了面,那也得叫一声盗王。比起盗,贼更加注重技巧。相对于强盗,蟊贼的危险性也降低了一个层次。民间传说之中,往往也有侠盗劫富济贫。 贼王之名,就是蟊贼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人。但是这样的强大,往往是得到所有人的承认的。 上一代的霍起,便是这样的贼王。 他曾经窃取过大内府库之中一尊白玉美人。曾经窃取过辅国大将军廉郎最为心爱的孤本《墨氏》。单单这两件,就足以让他当上贼王。可他毕竟会随着时间老去,当他的身体跟不上动作的时候,就是他金盆洗手的时候。 因为这一代的贼王已经出现,所以霍起还没有金盆洗手就已经被迫成为了上一代贼王。 这一代的贼王,叫做萧蔷。很有意思的名字,霍起萧蔷。 霍起连偷皇帝李钰和大将军廉郎心爱之物,可谓声名鹊起。可萧蔷只偷了一件东西,那就是霍起的心。然后,萧蔷击败了他,成为了新一代的贼王。 这很可笑是不是? 霍起笑了笑。这的确很可笑。 霍起双指之间,夹着一把刀刃。是的,只是薄薄一片刀刃。正是这样两把刀刃,在陆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在陆离身上留下了伤口。陆离豁然转身,劈手就是一刀。可是霍起的人影已经来到了陆离的身侧,这是陆离眼角勉强能够看到的余光。 陆离只感觉自己持刀的手臂一痛,他分明已经是用了燕闪,这是陆离最快的速度,却还是抓不住霍起的衣角。其实不用说衣角,陆离连霍起的影子都看不到。 霍起看着陆离的背影,他的成名绝学遮影步,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破解得了的? 遮影步,遮的是自己影。让自己的身影完全处在对方视线的盲区之中。就好比现在,陆离根本捕捉不到霍起的动向,而霍起却可以从容向陆离发起进攻。 这是霍起几十年来身法的精髓,全部都浓缩在这遮影步之中了。 “嘶。”陆离吸了一口气,身上又添一道伤口。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动作,这样的对手,他还是第一次碰到。陆离只得保持着握刀的姿势,警戒着。至少,保护自己的要害不要被攻击到。那些小伤口,都无所谓。 看不到,完全看不到。只有一点点影子,但是当自己发动攻击的时候,完全看不到人影。陆离双眼左右扫视,试图捕捉霍起。 刀中八法,劈和扫已经被陆离化成了力道最大的两式,纵横和破军。而掠和突则是被陆离化作了最为迅捷的两式,燕闪和疾风。剩下的,拨、捺、斩、削。四式之中,按照陆离的设想,还有有最为灵巧的两式,斩和削;最为繁杂的两式,拨和捺。 今天,是要试试还未完成的另外四式之一? 陆离想到此处,心境一肃。说要创造招式,又岂是容易?陆离这刀中八法看似厉害,其实只是八式散招,缺乏连缀之势。而剑法刀法的精髓,往往就在招式连接。以一连套招式直接将对手压制,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现在的状况,恐怕陆离想再藏拙也不行了。 身上不时传来痛感,霍起连连得手。他的遮影步可以跻身天下身法前列,但是遮影步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为了保证动作敏捷,判断准确,霍起无法拿起太重的武器。别说是像方泽林那样的巨剑,就连一般的匕首他都嫌重。因为那些重量会影响他发挥。 所以他只能拿着两片极薄的刀刃。 这样造成的最直接的后果,便是伤害不足。你看,霍起割了陆离这么多刀,但是没有一个伤口是致命的。除非霍起能够在陆离不知不觉之中抹过陆离的咽喉。但是陆离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若是强行去寻求那一丝破绽,恐怕反而自身会露出破绽。 一个贼王最大的标志之一,便是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你看到的那丝破绽,很有可能是对方让你看到的破绽。所以霍起只是在钝刀子割肉,一刀又一刀。他不信陆离可以撑得住。 这小小伤口只是开端,等到霍起转换刀法,变成剜刀,那一刀下去,便是剜下一块肉来。凌迟之刑不过如此。只不过,那样的话,花费的力气是现在的数倍。霍起看着忽然静下的陆离,今晚的时间并不多,公子还有其他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这陆离只是可有可无地一环而已。 霍起双指之中的刀刃被握在手中,他的双眼盯紧了陆离。“还是速战速决吧。”他双腿用力,整个身子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飘摇而起。在夜色之中宛若捕食的巨大蝙蝠。 而陆离,正是那只静止的蚊虫。 霍起在空中竟然还能转折三次,纵然陆离察觉破风之声,也绝对料想不到霍起竟然可以在空中转折。可陆离到现在都还一动不动,这让霍起有些奇怪。眼前这个人已经放弃对抗的勇气了么? 放弃?陆离会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若是这样,那他从尚陵城的尸山血海之中挣扎而出,又有什么意义? 他闭目,不是在等死,而是为了自己那诡异的预感。排除其他所有干扰,静下心来,让自己的感知放到最大。陆离要出的下一式,必须让自己安安静静。 在寒山寺之中,陆离并不是整体无所事事。在佛门清静地,陆离也是感受到了一股心灵的力量。佛门称之为禅,而陆离则是更喜欢称之为静心。正是在寒山寺,陆离对于那一式拨,有了灵感。 能够看得到,能够看得到。陆离心中高喊着,他闭着眼睛,却真的“看到了”,霍起的身影,正在向他接近。 来把,拔刀把! 霍起的双刃已经快要刺入陆离的背心,但是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丝深沉的黑光。释刀之刃,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刀,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霍起。霍起满脸惊容,仓促之下只能以双手刀刃去接。 好在陆离这一刀之上的力道并不是很大,所以霍起勉强靠着手上功夫接住了。不过,他的双手也因为这一下,划开了一道血口。霍起只是惊,却没有慌。他稳稳落地,身子向后一侧,随即又向着陆离扑来。 可他还未靠近,陆离的刀又出现在了他面前。他之前迅捷的一扑,就完全变成了自己撞向释刀的模样。 这一次,陆离的刀在霍起肩膀上砍出一道深痕,鲜血四溅。霍起捂着肩膀飞速后退,他一身功夫都在身法之上。一旦陆离的刀能够判断自己的位置,甚至砍到自己,那就说明,自己已经输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霍起还是输了。“这是什么刀法?”霍起退到千晋身边,扬声问道。他不得不承认,江山代有才人出。 陆离脸色有些白,他慢慢地收起刀,轻声道:“机先。”料敌机先。这是陆离将自己的预感和刀法结合在一起的一式。通过心境,利用感知,去料想敌人的招式和动作。这是一种预判的招式。比起耗费真气,更容易让人感到疲惫。因为这一式,消耗的是陆离的心神。 陆离的精神需要无比集中,才能去预判,这是导致他现在脸色发白的原因。 “厉害厉害。”千晋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但是陆离却不说话了。因为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那危险的预感,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显得强烈。可在陆离看来,方泽林和霍起如果是千晋全部的人手的话,那么他自己绝对不会有这样强烈的预感。 因为两人虽然厉害,却不会让陆离致命。 现在陆离的感觉,比起他遇到鲁楚学时,还要强烈!难道来者会比武榜第五还要厉害? 陆离收起刀,就此盘腿坐下。他需要恢复真气,更需要恢复精神。现在的他,脸上有一道流血的伤口,衣衫也有多处破烂。可他并没有丝毫的狼狈之意。反而是有了一股让人无法靠近的肃杀。 陆离本身蕴含的杀气,在之前两战之中完全被激发了出来。现在的他,让紫月感觉陌生得可怕。 “喂,你们两个还真的是有些弱。”千晋看到方泽林从一旁废墟之中爬起身,再看了看捂着肩膀的霍起。霍起闭目无言,方泽林则是骂骂咧咧。但是他们两人都不敢对千晋不敬。 “还好,我还请来了一位高手中的高手。”千晋叹息一声,然后问紫月,“萧蔷那边应该还没有得手吧?看来我们闹得还不够大啊。不过,这一位,应该够分量了吧?” 说完,千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伴随着他的笑声,一个黑色的倩影悄然出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晓夜阑珊 若说霍起的黑影给人的感觉是一种阴暗。那这抹倩影,给人的感觉便是飘渺。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是她而不是他?因为那人出现之时,没有遮掩自己的身段。一身墨黑的衣衫,却是包裹着一具动人的身体。 丰乳、(肥)臀、蜂腰、长腿。看她体态,定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可她只是在缓步而来,却给了陆离巨大的压迫力。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陆离就知道自己那不详的预感到底来自何处了。那股带着恐惧,又有些颤栗的气息,就来自那个女人。 平安城的天空,依旧是绚烂的烟火。除夕之夜,阖家欢乐。那一盏盏如同繁星的人间灯火,仿佛都透着欢声笑语。 可是陆离一点都笑不出来。 不止是陆离,连方泽林和霍起都笑不起来。 因为来的女人,她从来不笑。 黑色包裹之下的妖娆身段一步一扭,来到陆离身前。陆离抬起头,刚好可以看清她的面容。很冷的一张面孔。陆离不是没有见过冷面美人,鱼龙帮之中的姚鸢算的上是一个。不过姚鸢的冷,是生人勿近。对待她熟悉的人,还是有着女孩子的天真与热情。 可惜,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宛若寒冰。真的就仿佛是南方万里冰原之上的千载寒冰,没有一点温暖之意。 陆离所有的寒毛根根竖起,因为这个女人的双眼直视陆离的眼眸。陆离从她的眼睛之中,竟然看到了万千星光流转。这到底是什么人! “破晓夜阑珊,若不是欠师父的人情。恐怕我也使唤不动他吧。”千晋脸上满是古怪的神色,这个女人,毕竟是武榜之上最为神秘的女人。孤身一人居住在大泽之上的孤星岛,从不外出。可她偏偏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 若不是今晚想闹大一些,千晋也不会动用夜阑珊。毕竟樊笼的水也很深,没有足够深度的器量,是无法测出的。 “就先看看陆离这个家伙,能不能活过三招吧。”千晋双眼眯着,紫月知道这是他充满杀机的表情。事情到了如此,紫月知道已经无法反转千晋的决定。不过,她还是要说。因为,她根本无法看着陆离死去。“公子,能不能放过他?” “嗯?”千晋用鼻子哼出一个鼻音。 “只是,他于我有恩。”紫月被千晋的目光看得有些慌乱。她后退了一步。 “承平公主,你似乎还不太明确自己的身份。”千晋逼近一步,双手一扬。“或许梁砚生还想着恢复三国之治,可我只需要一国。你懂我的意思嘛?邺国公主?” 紫月的目光低下去。 “哈哈,哪怕这个人是我大哥,我也不会丝毫手软。自古九五之争,哪容得下兄友弟恭?”千晋笑着,看向夜阑珊。出手吧,也让我看看武榜第三,到底会是怎样的实力! 夜阑珊来到陆离面前,可她并没有出手。她只是看着陆离,身上的气势变得越来越强。陆离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气势威压。如同他最早从纪宁身上所感受的那样。 气机牵引之下,陆离的杀气毫无保留的释放。 冰冷绝望的杀气,没有让夜阑珊动容,却让她动手。夜阑珊伸出了手掌,按向陆离。陆离本想从地上跃起,但是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一只修长白腻的手掌,按向了自己的头顶。 一股寒冷的感觉从陆离的头顶只灌脚底,仿佛是陆离被冻结成冰的错觉。“你到底是谁?”陆离牙齿打颤问道。这股寒冷罡气一入体,陆离丹田之中立马出现了漩涡。这是他想用饕餮劲来化解。 “也是潜龙诀,不过,竟然有不一样的运行方法。”冰冷的女声,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陆离的眼神一变,因为他感觉到了夜阑珊的罡气被饕餮劲所吸收,但是却硬生生地将他丹田的深渊真气冻结成冰。这是什么罡气,为何会如此霸道? 制住陆离之后,夜阑珊回头,望向千晋。“杀?” 千晋点了点头。 “想好了?鲁老头的人情,只够让动手我三次。我已经用寒冰封住了他。杀了他,算另外一件。” 千晋一愣,眉头一皱。夜阑珊未免也太能坐地起价了。千晋亲上孤星岛,拿着鲁夫子的信物去找夜阑珊,好说歹说才说动夜阑珊。以三件事,来抵掉鲁夫子当年为夜阑珊建造居所的情谊。不过这三件事之中,千晋只要求了一件事。那就是让她来平安城,实力到了她这个地步,绝对能够引出樊笼的大宗师,甚至是司昼或者司夜。 千晋今晚的目的,就是要吸引樊笼的目光。为此,他不惜亲自现身涉险。 可夜阑珊的态度,让千晋感到有些恶劣。 “泽林,去杀了他。”千晋无奈道。他只能让方泽林去做这件事。如果这样就算一件事,未免太过浪费了。 夜阑珊面无表情地转身,留下外表看上去无恙,全身经脉却被冰冻起来的陆离。方泽林扛起了巨剑,脸上的表情很是不爽。因为他之前被陆离一招扫出,可谓颜面扫地。现在又要去杀死毫无反手能力的陆离,颇有几分胜之不武的感觉。 不过不爽归不爽,方泽林还是走到了陆离面前。 “你倒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但是我不得不杀你。”方泽林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手起剑落。 陆离无论怎么挣扎扭动,都无法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看到方泽林的巨剑落下,他几乎目眦尽裂。他不在意在自己拼死战斗之后死去,但是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死法,让陆离感到无比憋屈。 可死亡并没有降临到陆离头上。 那把沉重的巨剑,就在陆离脖子三寸之处,无法寸进。方泽林一惊,他双手加力,却还是无法砍下陆离的脖子。这真的是见了鬼了!不止是方泽林感到惊讶,连陆离也是一惊。他本以为自己必死,可剑架在脖子旁边,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剑锋的寒冷。但是自己却没有死。 怎么回事? 这个场景,连千晋也感到奇怪。 只有夜阑珊,她还是淡定如初。“隐剑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 “原来如此。是昼司大宗师,隐剑染兮遥?”方泽林大叫一声,飞身后退。一个淡如雏菊的男子出现在陆离身侧。隐剑染兮遥?陆离无法回头,只能用余光看到一抹白色衣衫。 方泽林则有幸看到了樊笼大宗师。染兮遥是个正直壮年的汉子,脸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让他看上去颇为威严。他的手中只是握着一把剑柄。但是没有人会觉得他蠢。这把剑并不是没有剑刃,而是看不见剑刃。 因为这是隐剑。隐去的锋刃,无法被看见的那一把剑。方泽林刚刚被拦下的巨剑,就是被这把隐剑隔开。 “过年都不让人好好过,大过年的还要当值,我容易么我?”染兮遥的声音很淡,如同他的人一般。只不过,他轻轻巧巧,推开了方泽林的巨剑。 “遥姐儿,今夜可不只你一个当值啊。”从一旁的小道之中,又一人走出。正是夜司大宗师,千手左岩影。 “昼夜两司大宗师,可真给千某人面子。”千晋笑道。 “不是给你面子,是给夜阑珊面子。凭她的实力,恐怕我们两个还不够看吧?”左岩影笑呵呵说道。染兮遥则是皱着眉头说道:“左老头,你再敢叫一声遥姐儿试试。” “呵呵,遥姐儿别激动。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左岩影说道,“现在司夜和司昼两位大人都在准备明天的正旦大朝会,你看要不要再找些人来。” “武榜第三,四位大宗师齐聚,不为过。”染兮遥轻巧地说出这个让人有些沮丧的事实。 “可惜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怎么办?”左岩影双手之上,冒出几支细针。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依旧被冰封住经脉的陆离,“先救这人。老夫看他有些眼熟。莫不是四五月前,逃出平安城的释刀陆离?” “释刀?”染兮遥的眼神落在的陆离手中紧紧握着的黑刃上,眼中有些讥讽,“无用之刀。” 陆离把一切听在耳中,想要争抢释刀的人大有人在,可这染兮遥为何说释刀无用?下一刻,他忽然感到背上一疼,左岩影的银针已经插入了陆离背后穴道之中,伴随着疼痛的,还有一股暖流。 这让陆离的经脉,渐渐恢复过来。不过,这诡异的冰封之力,也并不是那么好解除。陆离真气恢复的速度,堪称龟速。 陆离运气,配合着左岩影,想要加快速度,但是却被左岩影制止了。“小子,你在皇城司的案底未销。虽然有公子嫣为你作保,但是我依然要带你回去审问。” “嗯?公子嫣不是说,我已经完全没有嫌疑了么?怎么回事?”陆离心中惊疑,难道是公子嫣骗自己?那自己原本带着林凌雁回平安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陆离忽然很是烦闷。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沿海布防 陆离烦闷的,不止是自己现在无法掌控局面,还有忽然发现公子嫣欺骗自己。或许,她作为担保,也的确说得过去。但是陆离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有股烦闷的感觉 左岩影的银针虽然破开了夜阑珊的冰封,可他却控制住了陆离的几个大穴。这样一来,陆离不能行动,不能说话。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虽然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平安城不是你们乱来的地方。”染兮遥右手一挥,竟然传来一道破风之声。陆离这才“看到”一道剑光。这把隐剑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那是一道罡气。一道被染兮遥凝聚成为剑刃的罡气。 “曾经听闻,化真气为罡气之后,若想再进一步,就须得以神合道。”千晋也是盯着染兮遥的剑。罡气境界本是武道之路的大成。再将自己的神意融入罡气之中,改变罡气属性,这就是大成之后,再进一步! 像夜阑珊的寒冰,染兮遥的凝剑,都是以神意掌控罡气的一种应用。不过却使罡气变得更加强大。 陆离现在距离凝聚罡气还有不少的距离,但是看到这两人之后,他心中灵光一闪。之前柳扶风在教导他的时候,对于武道之上粗略的划分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而是更加侧重于教导陆离如何使用真气。 因为境界这样的东西,真的不是那么好划分的。哪有用一个境界就可以将人的实力定死? 武功包含这内力和技巧。内力就是气息,技巧就是招式。虽然内力是基本,但是招式不同在很大程度上也能决定胜负。而每个人内力有不同的运转方式。哪怕是一个门派之中的同一心法,也会因为个人修行的领悟不同而变得不同。 而同样的功夫,在不同人用来,那又会有不同的差别。 所以如今江湖,只是以气息强弱程度粗略划分了一下境界,以作参考。 能否做到真气外放,能否把真气凝聚为罡气,能否把罡气带上自己的神意。只是以这三个标准,划分成了四个境界。仅此而已。并不是像许多话本小说一样,能够一步一步将境界分的很细。 这神意一说,来自千年之前的武宗。当时武宗之人认为,凡有所学,皆成性格。一个人修炼的武学,必定会有这个人身上的影子。所以,他们主张神气相合。后来的流传到江湖之上,被绝大多数人认同。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划分。 能够当上樊笼大宗师,染兮遥的实力可见一斑。可他却自认无法与夜阑珊相比。那么问题来了,这个举手投足便能制住陆离的夜阑珊,到底有多么恐怖的实力? “遥姐儿,你们昼司可方便聚起人手?”左岩影将陆离拖到身后, “除夕休沐之日,昼司只余一人。如今是除夕夜,合该你们夜司接手。”染兮遥淡淡道。两人之间看似还在推诿着,实则是他们两人在拖延时间。樊笼凭借招揽江湖人成为竹篾,以此有节制天下之能。而这平安城之中,皇城司的探子可以算得上是无孔不入。 当他们二人接到消息,有隐国之人出现在平安城中,陪同的还有武榜第三,两个正在值夜的大宗师便一起过来了。樊笼剩下的人,一时聚集不起,现在就只能靠皇城司的反应了。 “夜前辈,您不会打算让我死在平安城吧?”千晋没有丝毫担忧。他既然敢出现在平安城,那么便准备好了充足的后手。就像上次在岚州,饮血老祖外加海盗的后手,让千晋在伝帮,鱼龙帮和樊笼的三方反扑之中,安然退去。 这一次他也一样。夜阑珊可以是一个吸引注意力的点,但是绝对不是可以依靠的人。 果然,夜阑珊说话了,“你死不死,其实与我无关。三件事而已,不值得我和樊笼拼命。只不过到时候鲁老头比较麻烦而已。” 听到夜阑珊这么说,染兮遥笑了至少夜阑珊没有心思大闹平安城,否则,这件事情会很难办。“如此甚好,那么我们缉拿隐国之人,想必夜小姐也不会阻拦了。” “夜小姐?”夜阑珊似乎很疑惑这个称呼。“叫我破晓。” “呃。”染兮遥一愣,左岩影倒是笑了。“这模样,和公子嫣那个丫头一模一样。”看着左岩影调笑的模样,夜阑珊的身影忽然一幻。这个女人竟然动手了! 染兮遥反应迅捷,在这女人动手的一瞬间,就已经出剑。隐剑迅速地划出一道半圆,罡气剑刃竟然就这样斩在了夜阑珊的手上。哪怕夜晚的微光下,夜阑珊手上孕育着一团蓝色的罡气。正是这股罡气保护着夜阑珊的芊芊玉手。 “女人说动手就动手。”染兮遥怪叫一声,迎面而上。 “呯。”长剑与手掌相交,染兮遥与夜阑珊快速交手。两人的实力自然不用多说。一个樊笼大宗师,一个武榜第三。两人的动作可谓是眼花缭乱。在一旁观战的陆离眼中,他的眼神几乎已经跟不上两人的动作。 看到这两人,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假借释刀之利,对于自己的实力沾沾自喜,那是多么的目光短浅!哪怕是释刀,哪怕是刀中八法,还远远不够看! 陆离的目光盯着两人交手的动作,一瞬不瞬。在这两人的交手之中,他能学的东西很多。 左岩影在一旁看着,一只手中已经扣住了四支银针。然后,他伺机而出。先是四支,然后是八支,然后是十六支。他的双手在腰间一抹,便是一蓬银针。 这样的景象,陆离一愣。因为他想起了千鳞兰渺渺。那位沥血泉的女子,似乎也是用的飞针。 不过,她的千鳞远没有左岩影那么让人震撼。 因为左岩影的手,变成了虚幻。 不是手,只是一片幻影。 千手之名,名不虚传。 “要动手之前,也先说一声啊!”染兮遥忽然吼道。他急忙与夜阑珊拉开了距离。左岩影的银针尽数飞向夜阑珊。左岩影的双手舞成了一团幻影,一蓬又一蓬银针射出,宛如下除了一场豪雨。 若是兰渺渺在此,恐怕也会惭愧,这当真是一个小巫见大巫。 可夜阑珊的身影却是陡然虚幻了一下,然后她就被万千针雨包裹其中。仿佛是她故意露出的破绽。针雨持续了片刻,才露出夜阑珊的身影。她并没有在料想之中变成了筛子,因为有一道薄薄的细冰出现在她身前。 以自身罡气凝水成冰,这分明是超脱一般人武人想像的能力了。 冰层之上,左岩影射出的针全部都在那里。左岩影见状,苦笑了一声,“果然无用么?”他随意丢弃手中的一把银针。染兮遥见状,摇头道:“果然你们夜司的人,不适合强攻。换我吧。”说着,他作势要再次冲上。 “呵。”夜阑珊轻笑一声,对着染兮遥招了招手。那姿势看似娇媚,却是气势凛然。 就在这个时候,开始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来的人不在少数。千晋却是第一个留意到了。“泽林,霍起,我们走。”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带着紫月走了。千晋的本意是要吸引平安城皇城和樊笼两司的注意力,但是并不是一定要他涉险。只要他的目的达到,他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全。 千晋的目光,看向清渠大街的方向。“萧蔷,你最好快些。” 此时,在清渠大街的东侧,门下省兵部大院内。一个窈窕的人影正在行动。她翻越高大的围墙,绕过值守府兵。她的身姿宛如灵猫一般轻灵,轻轻巧巧,却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在漫天烟火的掩护之下,她钻进了一件签押房。这是兵部办公的地方,一些兵部的文书,也会有留存。 “沿海布防图。沿海布防图。这种东西真的会在兵部么?不是应该放在政事堂的么?”这位名为萧蔷的少女,作为新一代的贼王,却是有着一个致命的毛病。她的碎碎念根本不会停息。 她一卷又一卷地翻阅案头的卷宗,然后又来到一排书架之前。 “本朝哪怕再不重视海防,有九龙岛在,也不会不留一手吧?”少女继续嘟囔着,“或者正是因为有九龙岛在,所以才如此放松警惕。朔夜在草原之上,只重铁骑,也不会无聊到去造船吧?所以海上根本无忧啊。” 萧蔷来到了签押房的最里面,这间似乎很久都没有用过了。满是一股灰尘的味道。少女打了个喷嚏,然后才意识到什么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应该是这里吧?布防图没有原件,抄本也应该会留底的。” 然后她翻找起来。 “咳咳,朔夜捷报?不是。海中堪舆图,有点样子,先收下。嗯,布防图?大概是这个吧?”少女吹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勉强看清了字迹。火光之中,她一双眼眸清澈地仿佛没有一丝杂质。 “该回去了吧?咦,这是什么?”少女忽然在这箱子的底部发现了一卷埋藏得很深的卷宗。 少女拿起它,轻轻拍了拍灰尘。卷宗扉页之上的几个字映入眼帘。 “尚陵捷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平安除夕不平安 “大姜历隆定廿十三年,即堇历启衡十年,秋,奋威大将军李仲怀亲率大乾军,浴血奋战,踏破负隅顽抗之尚陵城。堇帝殁,皇族抄,斩首五万余。”萧蔷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芒,读出了捷报上的字迹。 “那便是十三年前?大姜灭大堇之役?”萧蔷微微一愣。因为她曾经也是堇人,所以她对堇国也有着一丝的怀念。只不过,她随着家中长辈,在尚陵城被围之前,便离开了尚陵。所以她并没有遭受那战火。现在看到这份算是大姜官方的抄文,她当然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如外界猜测的那样。 “壮武大将军杨寀,斩敌万骑大将陆斐,诛千氏。仅以堇皇后千孙氏,敬献陛下。”杨寀的功劳,似乎少了许多,但是真要算起来,诛灭皇族的功劳,也是不小。萧蔷望着那陆斐这个名字,有些疑惑。 “好像在那里听过。很小的时候就有听过的。”她努力回想着,脑海之中陡然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是一个梳着小辫的女孩和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小男孩。 “陆哥哥,你每天都这样。快来陪我玩嘛。” “蔷妹妹,这是爹爹吩咐的。我长大了,得像爹爹那样成为大将军呢。” 这个画面很是模糊,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却让萧蔷愣住了。她的身子潜藏在黑暗之中,静默了半响,没有丝毫动静。 且说萧蔷这里已经得到了此行的目的,那沿海布防图。但是千晋现在并不知道。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空知道。因为现在千晋被很多人包围着。这些人有出现在街角,有出现在房顶。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官皂色官府。他们一手拿着一把短弓,一手拉着弦。在他们腰间,都插着一把铁尺。 在平安城的居民,大多都认得这身打扮。这是皇城司的人。独立于刑部,上达天听的皇城司。 但是这些人只是把这里包围了起来而已,真正拦住千晋等人去路的,还是樊笼的人。准确的说,是樊笼夜司之人。剑侍吕非凡,锄农李老三,以及另外一个隐藏在黑色之中的人影。 黑拳岳糜。 这三位加上公子嫣,便是夜司的四大小宗师。可公子嫣似乎并没有来,来得只是他们这三个男人而已。昼司的四小宗师似乎前往城外去办事了,现在樊笼能够调动的,就是夜司的小宗师了。当然,平安城之中还有许多已经成为竹篾的江湖人。但是在这除夕值夜,想要调动他们,则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 竹篾只是为樊笼司办事的江湖人。但是他们并不是差人,想要让他们完全听话,照章办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樊笼司只得又来了一位大宗师。 昼司大宗师之一,豪侠安东野。 安东野在完成岚州城的布局之后,为岚州城定下了一家独大,多家并存的局面。这一家独大,自然是指钱铿的伝帮。伝帮在重创鱼龙帮,剿灭玲珑阁之后,便成为了岚州城第一大势力。突入罡气境界的钱铿,也凭借他的实力,在岚州城获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安东野的特意照顾之下,鱼龙帮也留存了下来,但是陈妮年幼,姚鸢再强势也不过是个女子,老猫又年老,正属于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在樊笼和官府的庇护下艰难生存。 当日三艘龙门大船的盛况不复存在,但是保留的一艘龙门大船在海上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存在。若是等他们再次聚起人手,壮大实力。与伝帮的生死血仇,又岂能不报? 这一手,安东野和岚州府未必没有留一分制约伝帮的意味在里面。而偷儿帮则是看准机会,赶在官府之前将原本玲珑阁的一些生意抢到了手中。玲珑阁原本的生意,有一部分也被官府充没,剩下的便被放了出来。偷儿帮凭借其原本第四大势力的实力,抢占了不少。剩下的一些,就都被有实力的商家买走了。 岚州城格局大变,但是这个繁华之地,变化二字,又岂是日新月异四字就能形容的? 别看现在伝帮崛起,若是他要衰弱,恐怕也不过是一瞬之事。鱼龙帮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安东野在处理完岚州城之事后,便返回了平安城。作为新上任的大宗师,一上来便把武宗宝藏之事搞砸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但是,能够搞定岚州城的风波,安东野也是功不可没。功过相抵,但是武宗宝藏之事,就转交给夜司来应对了。 所以公子嫣才会信誓旦旦说保陆离没有事,因为她有把握让陆离借护送林凌雁之事,戴罪立功。 可是昼司也没有闲着,因为有辰源在,当辰源需要支援的时候,便把四小宗师都派了出去。所以总的来说,关于武宗宝藏,樊笼昼夜两司,其实都不想放手。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安东野照例扛着他那把夸张的斩岳刀,漫天烟火之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嚣张。但是,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又见面了。千晋。”安东野的那把大胡子似乎蓄得更长了。不过他根本就没有好好打理,原本可以成为美髯公,却可惜了这一把乱糟糟的胡子。 千晋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脸上厌恶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掩饰。正是这个人,破坏了自己在岚州城的一切布局。把自己经营多年的玲珑阁也牵扯了出来。虽然说玲珑阁是他从上一代玲珑阁主人那边抢来的,但是也的确是付出了他的心血。而且玲珑阁在岚州城,打探消息也好,这几年的收入也是不小。可惜现在这些都荡然无存。 不过,他还是展开了笑容,因为他相信他的后手,可以让他安然无恙。“我承认,我当初的确是小看了你。安东野。装疯卖傻的功夫,天下你排第一。” “一般一般啦。”安东野仿佛又变成了陆离当初遇见的那个自来熟憨厚汉子。“其实有个人比我厉害多啦。” “你是说千昇?”千晋有心和他聊聊。 安东野茫然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反问道:“那是谁?” “就是你们所认识的陆离。曾经的堇国太子殿下。”千晋朗声说道。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亡国余孽向来是当朝所痛恨的身份。特别是皇族的成员。因为这样很容易聚集起曾经的老臣,以及不甘灭亡的势力们。而太子的身份,比起其他皇族身份,要更加重要的多。 他虽然是隐国主事之人,但是他原本的身份,也不过是二皇子,侧妃所出的皇子。放出陆离的身份,也可以转移一部分注意力。 果然,堇国太子这四个字,落入樊笼司和皇城司的人耳中,变得尤为刺耳。 “你似不似傻?”安东野不留情面的大笑道,“你真当壮武大将军的军功只是涂抹功劳簿得来?堇国皇族当年可是被壮武大将军杀得一个不剩呢。” “你以为的你以为,真的是你以为?”千晋不甘示弱地反问道。 “切,不管怎样,你今晚已经逃不了了。”安东野一举斩岳刀,将刀刃狠狠地插入了地面。然后,对着千晋招了招手,“来吧。你也应该是会武功的吧?让我们来切磋切磋?” “免了。我可没有自信对付一个武宗大宗师。”千晋摇了摇头,虽然他也有修炼潜龙诀,但是他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谋划隐国的大事之上。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安东野的对手。 方泽林和霍起两人一起出手,或许也不会是安东野的对手。 “那么,我就只能叫人了。”千晋退后几步说道。 “这里是平安城,你以为那些海盗还会前来?” “你以为,来的会是海盗?” 千晋和安东野两人言语之间互不相让。但是一股紧张的感觉明显蔓延了开来。安东野也不信千晋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来到平安城。那分明是送死。按照这个家伙的尿性,定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安东野拔起斩岳刀,然后说道:“可惜,你没机会了。原本以为等下一个立功的机会,会等很久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说着,他拔刀而上。直袭千晋,这是要速战速决。 “除夕夜的平安城啊,注定不会平安了。”在平安城外,一个苍老的人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酒壶。他一步一步向平安城走来。初时,很慢,一步就是一步。但是很快,他的步子快了起来。步调没变,但是他的速度却已经无法用常人来衡量。因为他一步就是漫长的距离。 这个苍老的老人,正在赶往平安城。 而另一个人,却比他更先到。这是一个女子,她的容貌算不上出彩,仅仅是能入眼而已。她的身材却是一等一的火爆。这样一个女子,在江湖上没有人敢于轻视她。因为她的名字叫做姬如烟。沥血泉四天王之一,也是唯一的女人——姬如烟。 姬如烟手中有一把血红的长枪。正是那长枪,挡住了安东野的斩岳刀。不过斩岳刀却是把血红长枪,弯曲到了极致。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斩雀 姬如烟的兵器是一杆枪,能够用好枪的人不多。能够耍好枪的女子就更少了。姬如烟的血色长枪,也绝对是江湖上一个招牌。沥血泉四大天王,正好以四象相称。李白虎和龙傲天这两人,算是占了大便宜。因为两人名字之中,分别带着虎和龙,于是便成了白虎,青龙。空无言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算是默认了玄武之称。 四人之中唯一的女人姬如烟,便是占了四象之中的朱雀。 她那血色长枪,的确是如同朱雀的利爪。 可惜,她遇到的是安东野的斩岳刀,可斩山岳之刀。 双方一经交错。姬如烟眉头一皱。若不是她的朱雀枪材质非同一般,恐怕都承受不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但是她的身体已经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卸力的反应。 女性的身体,比起男性来说,更为柔软。所以,她的柔术配合枪技,对力的把握恰到好处。 一击之后,安东野退开了几步。几支细箭出现在他脚下。“沥血泉的人都来了?”安东野皱着眉头说道。他抬头,可以看到沥血泉的人已经和皇城司交上了手。皇城司个体的实力,自然是不及沥血泉这些江湖人的。但是他们是差人,是训练有素的差役。皇城司的司衙们立刻三三两两结成阵势,相互依靠,对抗突如其来的袭击者。 “这就是你的后手嘛?”安东野的眉毛又舒展开来。“在岚州城,或许你可以做到安然而退。但是在平安城,你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捧日神龙两军,岂会让平安城出现骚乱?” 说着,他又拖刀向前,高举这一刀。横扫千军的三刀,很少有人能够完全抵挡住。而陆离正是从安东野的招式之中,借鉴了一些。然后再配合柳扶风传授的独家发力法门,化作了纵横和破军两式。 安东野的刀法向来是大开大合。若是一人想要承受,恐怕有些不易。所以,在姬如烟身边也出现了两个人。两个高大的男人,这两个男人竟然都穿着女式的艳裙,四条带毛的大腿在夜风之中显得格外醒目。这便是姬如烟的男宠,日照和香炉。 两人不管穿着如何怪异,但是他们手中擎着两把大刀。正是这两把刀,帮助姬如烟架住了安东野的斩岳刀。不过他们颤抖的双腿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实力。 竟然要靠三人才能扛下这一刀。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千晋在一旁看着,对安东野实力的评价,未免又抬升了一分。之前在考虑后招的时候,姬如烟的那一支力量经过千晋的盘算,应该可以阻挡皇城司与樊笼司的反扑。至于城内的军队,千晋根本没有想过与他们战斗。 江湖人与行伍中人完全是不同的两类人,强大的个人实力与强大的团队能力。本就是不同的两个概念。所以当江湖人面对结成阵势的军队的时候,往往会吃大亏。当然,这是外话了。 再者姬如烟并不是隐国的人,千晋并不会完全信任她们。哪怕他是以武宗宝藏的所在作为交换。他依旧不会相信,姬如烟会对他死心塌地。那样的女人,蓄养男宠,在沥血泉争得一席之地。这些都说明这个女人的性子,绝对是无比强势。 强势的人往往都有着强烈的自负,他们很难去听从别人的建议,更别说被别人使唤了。 所以千晋真正的后手,是另外一个人。那个正在缓步向平安城来的那位老人。千晋四处打量着,现在局面之下,最重要是如何保护自己。至少,在那人到来之前! “公子,你先走吧。”方泽林看着巨剑说道。现在的局面十分混乱,真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如果能够挡住安东野和夜司三位小宗师的攻击的话。而霍起二话不说,已经加入了战斗。 千晋点了点头,他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现在只等萧蔷回来,还有,放出那个消息。想到这里,千晋的眼神微微眯起。现在的江湖浪潮涌动,但是还不够。 他要以一己之力,翻起滔天巨浪。想到这里,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千晋要走,安东野又怎么肯放过千晋?已经从自己手中逃走过一次,安东野才不会让千晋有第二次的机会! 哪怕是沥血泉四天王之一的朱雀姬如烟,安东野也照斩不误! 而在另一边,破晓夜阑珊的战场,局面完全是一边倒。不是倒向樊笼,而是倒向夜阑珊。夜阑珊竟然压制着下染兮遥和左岩影两人联手!武榜第三,这便是武榜前三的实力。 陆离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武榜第三是这样的实力,那武榜第二的曾子墨,会是什么样的实力?武榜第一的沐三白又会是什么样的实力?陆离遥想剑仙风姿,大概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吧。 说起老头子,柳扶风当年能够与沐三白相抗衡,那他的实力…… “好像捡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师父啊。”陆离心中感慨着。其实他坐在这里,也并不是完全放弃了抵抗。寒冰罡气以及银针封脉,虽然暂时封住了陆离的行动。但是他不是一般的武者。或者说,能让千家作为皇室,却仍然不会放弃修炼的潜龙诀。不是什么普通的武学。 在经脉真气之中再修炼出另一股真气,若不是潜龙诀,还真做到无法完全掌控。但是多出来的这股真气,这条潜龙,真的有诸多妙用。就比如现在,全身经脉被封的时候,这条潜龙堪当大用! 潜龙从丹田深渊之中跃出,进入经脉。经脉如同一片冰海,但是陆离所驯养的潜龙,正在破冰。龙鳞划过冰碴,龙爪破开坚冰。在潜龙身后,真气已经恢复了活动。 虽然破冰的速度很是缓慢,但是陆离的真气一点点的在恢复。现在的陆离,就保持这不动的姿势。以不变应万变。 对战的三人,染兮遥的剑很快,左岩影的针也很快,夜阑珊的手掌更快。这三人有着各自的特点,这也是陆离需要学习的地方。正在陆离看得出神的时候,一只手掌忽然搭在了陆离的肩膀上。 这只手掌白皙、修长、有力。这是一只握刀的手,一般会握着一把叫柳叶刀的刀。公子嫣出现在了陆离的身后。 陆离看了一眼她的手掌,又转过头去,看向公子嫣。 “咦,你倒是还会动?”公子嫣的声音一如既往。可陆离看着她,已经有太多不同。原本飘逸的长发,粗粗挽成了一个妇人髻。发髻之上还有不少乱发,可以看出公子嫣盘发的手艺并不好。而她已经开了脸,洁白的脸蛋看上去更加白嫩了。 “是你啊……”陆离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怎么了?那个林凌雁呢?”公子嫣似乎还是很轻松。她左右看着,想要寻找什么。“或者说,你把武宗宝藏的钥匙带回来了?” “武宗宝藏的钥匙么?”陆离这才发现,公子嫣的发髻之中,还插着一朵白花。左臂之上,还缠绕着麻。这是一幅新丧未亡人的装扮。“我没有带回来。”陆离摇着头说道。然后,他问道,“皇甫他?” 公子嫣的脸色瞬间黯然下来。 陆离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公子嫣才望着夜阑珊说道:“这个女人,很诡异的感觉。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吧。” “去哪?”陆离还没有回答,另外一个声音便已经传来。这个声音很粗狂,但是伴随着声音出现的,却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可公子嫣见到这个人,竟然也是收敛了性子,毕恭毕敬地说道:“司夜大人。” 司夜大人?陆离不敢相信,这慢慢悠悠走来的,竟然是樊笼司掌控一司的司夜。 司夜现在的模样,就是一个小小的女孩,身量比起公子嫣矮小了不知多少。但是陆离可不敢以这个原因小看她。毕竟,她可是司夜啊! “大人,我想带他去樊笼司。”公子嫣回答着之前司夜的问话。 “哦?”司夜那小女孩的模样,发出的声音却是粗犷无比。似乎公子嫣已经习惯了司夜这个古怪的癖好,所以也见怪不怪了。岂料司夜点了点陆离,然后说道:“最好把他交给皇城司吧。” 这话说得公子嫣也是一愣,“为何?皇城司不是取消了对他的通缉么?” “嫣嫣,没那么简单的。”司夜踱步到陆离身前,看着陆离说道,“不管方才我听到的声音是真是假,如果真的是堇国太子,那么就麻烦了。” “我不是。”陆离很直白地说道。 “之前被处死的那个隐国之人,曾经供出了你的身份。还有,那次刺杀郭恕将军的花魁紫月。一个堇国千昇太子,一个邺国承平公主。再加上今天那位应该会被拿下的隐国主事所言,你的身份已经是确认了的。”司夜很耐心地说道。 公子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陆离。一旦被确认是亡国余孽,那他们的下场,便只有死。 “我说了,我不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全才鲁夫子 “现在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让皇城司的人说了才算。或者说,让陛下信服了才算。”司夜小小的身子望着陆离,可陆离偏偏就感到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而后司夜转身,对公子嫣说道:“嫣嫣,嫁了人就收敛一点。现在你就算知道释刀有没有长生都没用了。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 “司夜大人。”公子嫣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她愣住了。 “带他走吧。骆迟。”司夜对着一旁的空气说道。但是在她说完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宛如从空气之中出现一般。公子嫣认识此人,暗影骆迟,夜司的大宗师之一。 骆迟的名字虽然有个迟字,但是他很快。他是公子嫣这辈子见过身法最快的人。什么江湖传说之中贼王,在他面前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这一点,他和舟行早很相像。一个名为迟,实则身法飞快。一个名为早,实则剑法缓慢。不过,相同之处便是,他们的实力绝对不会弱到那里去。骆迟来到陆离身边,不顾陆离的反对,一手抓住了陆离的手臂,然后扛了起来。 “司夜大人,你……”公子嫣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唯独对司夜十分敬重,所以她欲言又止。 陆离努力抬起头,望着公子嫣,笑了笑说道:“无妨。” 公子嫣看着陆离被骆迟带走,消失于漫天烟火之下。 “现在,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怎么对付武榜第三,那个女人,可是被沐三白肯定过。”司夜的目光望向染兮遥和左岩影。公子嫣收拾了一下情绪,然后说道:“的确呢。” “哈哈哈,搞不好还要亲自动手。”司夜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让夜阑珊微微侧目,然后,夜阑珊秀气的眉毛挑了挑。古怪的声音,古怪的体形,但是夜阑珊讨厌古怪的东西。 且说夜阑珊只是一人对战,而千晋这里,则是一副乱战的景象。 安东野和夜司三位小宗师,力战姬如烟和两位男宠。剩下的便是皇城司与沥血泉的对战。千晋现在处于霍起和方泽林的保护之下,在他身边也出现了其他的人。但是由于实力的差距,隐国渐渐落入下风了。 “差不多了吧。”千晋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烟火已经开始渐渐散去。 “有个消息,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们。”千晋扬声说道,“那天在岚州城,你们从我手中抢走了武宗宝藏的钥匙。虽然钥匙之上也有关于武宗宝藏的线索,但是我想说的是,有人想知道武宗宝藏到底在哪里嘛?” 千晋的话,让全场为之一静。 武宗宝藏!一把武宗宝藏的钥匙已经让江湖掀起一阵风波,若是真的现世,定然是引得风云际会。 “都给我听好了!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中!”千晋卯足气力,高声大喊。 云栖山?平安城外云栖山?武宗宝藏竟然会在那里?这怎么可能! 安东野眉头一皱,云栖山外便是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鹿园书院,武宗宝藏就在这么近的地方,难道不会被发现么?不过,换个想法,书院是唯一还保留武宗的地方。山主曾子墨还是武榜第二的高手。这样说起来,武宗宝藏藏在鹿园书院的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武宗宝藏?” “云栖山?” “真的在云栖山?” “不会吧?” “云栖山的哪里?” 听到周围的议论声,锄农李老三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下,消息不好掌控了。麻烦了。” 岳糜答道:“我早说樊笼司人手不足了。怎么应对得了群雄汇聚的局面?” “或许要动用那帮赤佬。但是,兵部恐怕没那么容易说动。” “那是司昼和司夜大人的事了。少不得要惊动司命大人。”剑侍吕非凡说道。 岳糜白了他一眼,“噤声,司命大人可不是你能够腹诽的存在。” 吕非凡点了点头,他拿出一块布,擦拭着带血的剑刃。 “接下来怎么办?安东野。”锄农李老三问道。 安东野把大刀拄在地上,挠了挠头说道:“不管消息真假,这么多人在场,消息总是控制不住的。所以更多地还是看看怎么控制局面吧。平安城是帝都,总不能让他们乱来的。” 千晋在说完之后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他的确知道武宗宝藏就藏在云栖山,但是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否则,他早就用手中的钥匙去打开武宗宝藏了。但是,众所周知的是,云栖山是书院的地方,距离平安城也近。换句话说,便是处在书院和樊笼的双重势力之下。 在千晋的谋划之中,隐国所有开支来自于三国国库遗存,还有十三年来的运作。武宗宝藏能够得到当然更好,但是得不到也没有大碍。这部分,说得是武宗宝藏之中蕴藏着的财宝部分。至于武学秘笈的部分,千晋从他的师父鲁夫子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借着武宗宝藏之名做点什么。 千晋的嘴角微微翘起,因为他看到一朵不一眼的烟火。 红色的,宛若血色的鸢尾。 这是萧蔷的讯号,她已得手。如此一来,千晋谋划的除夕之夜,目标尽皆实现。“很好。”千晋自言自语道。 “的确是很好啊。”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出现在千晋身后,让千晋大吃一惊。因为为了不四面受敌,他现在与后面赶来的几位护卫一起找了一处院墙作为倚靠。 千晋抬头一看,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正盘腿坐在院墙之上。这个人的面相给人一种很有福相的感觉。天庭饱满,双耳垂肩。他身上并没有携带着一件兵刃,但是却给了千晋一股很强大的压迫感。 “你是何人?”千晋还没有说话,其手下一个护卫倒是应声喝道。 “呵呵。”白面人笑着,略有些腼腆地说道,“其实,夜晚的事,不应该由我来出面。但是啊,有人要来,我总不能不迎接吧?” 千晋微不可察地后撤一步,面色阴沉了下去。这个人的身份,他已经猜到。樊笼昼司——司昼。在见到司昼之前,千晋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甚至连他在江湖之上的事迹也很少听到。 “千晋,分亚日,旭日在下;千昇,分日升,旭日在上。看起来,堇帝对你们二人的期许,已经注定了。”司昼忽然对着千晋和千昇的名字评头论足。事实上,拆字解字也是这位司昼大人平日里的爱好之一。 “闭嘴。”千晋忽然恼怒道。他的脑海之中泛起了那金瓦宫墙之中的记忆。伴随着尖利的笑声和刻薄,庶出次子。这个身份,他一直背负着。从小,他的父皇,他的母后,宫中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未来你只要当好一个王爷就可以,辅佐好你的哥哥登基为皇。 可是没有人问过千晋愿意不愿意。凭什么千昇生下来便是太子!凭什么他就只能望着那九五之位!他的才能分明不差千昇半分! 哪怕在堇国被灭之后,他也依然坚持着。 因为,堇国,只有他能称朕。哪怕堇国灭亡,他也依然开疆拓土,封万世为皇! 司昼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千晋的表情,他在笑。他的笑容,总是会让人感到和煦。这是一个温暖的笑容。不同于同样带着笑容的武榜第六,司昼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而叶秋白的笑容,只是一种表情而已。 “你做得这一切,的确会是一个大麻烦。但是,我想不通,你接下来会怎么办呢?”司昼淡淡说道,“九龙岛的确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但是他们的能力仅存于海上,到了陆上,不值一提。纵然梁堇邺三国还有旧臣残部,可在如今煊赫的大姜之中,你哪来的兵力可以颠覆?” 听到这个问题,千晋脸上阴沉之色更加凝重。果然樊笼的消息,绝对是江湖之中最为灵通的。自己隐匿岚州,经营玲珑阁,同时密谋海上九龙岛,这些都逃不过樊笼的竹篾探子。难怪安东野此人会早一步到岚州城,或许樊笼早就得知武宗宝藏的存在,所以早该有所应对了吧。 千晋忽然叹了口气,他这个年纪,其实比陆离还小上一岁。在发现樊笼比自己想像得还要难对付的时候,他未免有些压力。 可一只手掌忽然拍在了他肩头。千晋一颤,猛然抬头。入目之处,是一张熟悉的脸。脸上皱纹很多,显得有些苍老,但是让千晋感到无比心安。“晋儿,现在就垂头丧气的,未免太小看了师父了吧?” “师父。”千晋的眸子之中,难得透出那一丝温柔。 来者,正是江湖之中的那个传说。最为神秘,最为全能,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鲁夫子。琴棋书画,拳脚刀剑,锻造建筑,占卜堪舆……等等等等,但凡是你能想到的,鲁夫子都能说出一二,甚至精通此道。 夫子今年早过了耳顺之年,但是依旧身子健朗。当然,他的武功,也是全才之中的一部分。他的辈分之高,现在江湖之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与他比肩。而当年的天机宫,在李安那位最后的天机宫宫主之后,后继无人。只余鲁夫子一人,传下正统。 见到鲁夫子现身,司昼站起身,恭敬执晚辈之礼。“见过鲁夫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为师之论 鲁夫子点了点头,双手虚扶,笑道:“司昼大人快快请起,老夫可受不得你一拜。” “鲁夫子见笑了。我们这一辈的江湖人,哪个没有受过鲁夫子的恩惠?”司昼也是笑道。 两个人仿佛其乐融融,欢声谈笑。 但是两人所在的地方,却是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这位是夫子的弟子?”司昼仿佛才认识千晋一般,试探着问道。鲁夫子拉过千晋,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也没几年活头啦,这位大概是我的关门弟子了吧。” “原来如此。”司昼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在下有一事想请夫子解惑。” “请讲。” “夫子以为,天地君亲师,可否为对?”司昼双目盯着鲁夫子说道。千晋在鲁夫子身后,他是聪明人,也明白了司昼如此一问的意义。他是在施压。 鲁夫子笑了笑,说道:“圣人所言,自然是对的。” “君在师前,敢问夫子,君为大,师再次之。为何要以师命,违逆君命?”司昼一问,机锋毕露。既然你承认除天地之外,君权为上,为何你还要支持千晋,谋反叛逆? “老夫以为,师者,不止传道授业解惑。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才是师父。徒儿有难,为师者,为父者,又岂敢不帮?”鲁夫子说笑着,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个千晋,他要保! “夫子,隐国之事,你可知晓?”既然鲁夫子的态度已经明了,那么司昼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可得真意。 鲁夫子毫不掩藏地说道:“知晓。” “可知他便是要再度挑起战乱,让天下复归生灵涂炭?” “然。” “即便如此,夫子当真还要支持隐国?” “非也,老夫所支持的,不是隐国,而是我这位徒弟。”鲁夫子对着千晋笑了笑。“这一点,方才老夫便说了。只要他想要做,老夫都支持他。他有他的选择。而老夫只是在能帮的时候,帮一把。” “如此说来。夫子这是不顾大姜江山社稷了?” “司昼大人说笑了,这江山万顷几时是大姜的了?”鲁夫子一扬手,朗声说道,“天下之势,分分合合,你来我往。大贠亡而生四国,大姜灭三国合天下。这一举一动,莫不是天数。” “那隐国之事,可是顺天而行?” “顺逆之间,兴亡之理!大姜气数不过如此。” 听到鲁夫子这么说,司昼顿了一顿。因为卜筮之术,鲁夫子也是精通。所以当他谈起大姜国运浅薄,司昼也是呆了一呆。他失声道:“何解?” “素问司昼大人喜欢拆字解字,老夫便也以姜之一字作解。”鲁夫子说着,手指轻点。在他身侧的院墙之上,出现了一个姜字。这是鲁夫子用自己的罡气凝聚而起,直接以指代笔,书写而成。 “羊女为姜,大姜国运之险,在于一个女人。” “鲁夫子说笑了。”司昼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只是从最基本的字面意思去拆解姜字。 “呵呵呵呵。”鲁夫子也笑着。 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以及站在一旁完全唯唯诺诺的千晋,安东野在战斗之余,未免有些奇怪。年轻一辈,大多对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鲁夫子,不甚了解。看到鲁夫子这样略带着居高临下的姿势与司昼说话,安东野的确是感到有些奇怪。 “那么,看起来就没有办法了。”司昼说着,双掌一合,罡气四起。“纵然是夫子,但是在下窃居司昼之位,在其位谋其政。” “无妨。”鲁夫子摆了摆手,示意让千晋后退。 下一刻司昼一掌击出,轻轻巧巧。而鲁夫子也是伸出一只手掌。两人手掌相击,看上去就好似击掌一般。 可他们身侧的那面院墙,竟然在这一瞬如同布满了蛛网一般的龟裂。两人的力量,有丝毫泄露到了院墙之上,竟然让墙体受损。可见两人之间的交手,绝对不是看上去那般轻巧。 见证了这一幕的安东野,也是目瞪口呆。如果只是以武力破坏墙壁,安东野的斩岳刀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但是如果说要在与他人拼斗之时,从旁宣泄的力量去破坏墙壁,要做到这一点,如果没有高深的罡气修为,根本无法做到。 司昼与鲁夫子对了一掌,之后两人再次退开。 接下来,鲁夫子并起剑指,一指点向司昼。鲁夫子的这一式,还似轻描淡写,实则无比凝重。这一指,仿佛有千钧之力。 指点江山。 以鲁夫子之才,千百年难得一人。也只有他的才华,才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面对这一指,司昼脸色很是凝重。鲁夫子虽然年事已高,不曾位列武榜,但是这位不上榜之人,却有着至少武榜第三的实力。所以当得知他要来时,司昼和司夜都来了。 除了司命之外,这两位樊笼首领之人,出面迎接鲁夫子入平安城。这可是一般江湖人想不到的待遇,然而偏偏鲁夫子当得起这份大礼。 “果然是实力高深!全才之人,竟然也能如同专一武道一般。”司昼感叹着,不得不全神贯注,去迎接这一指。他想用拳,事实上,司昼大人拳掌双绝。 钱铿有奔雷拳,流风掌,也勉强算是拳掌双绝,但是比起司昼来,还是差了许多。 司昼这一拳,何止是掀起雷霆。 这一拳,名为天下! 司昼的气势忽然一收,全部凝聚在了拳头之上。天得一清!风云俱静! 强大的罡气凝聚在一点,这是点对点的碰撞。 江山可以指点,试问可敢指点天下? “轰!”罡气之间的猛烈对撞,那面院墙,终究扛不住这份压力,化为齑粉。 鲁夫子一往无前,指点天下,有何不可? 最终,鲁夫子倒退了一步,司昼也是倒退了一步。旗鼓相当。鲁夫子没有想到这个对他来说还是年轻人的司昼,武功竟然也有如此修为!“难怪有人说,樊笼邪道皆不上榜的武榜,不过尔尔。老夫今日所见,的确是不过如此!” “多谢鲁夫子缪赞。”司昼不动声色地说道。 “现在,老夫可能带走小徒?”鲁夫子虽然没有了轻松的神色,但是还是保持着镇定。他甚至说得有些理所当然。 司昼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方才那一番交手,他已经察觉到,凭自己恐怕无法留下鲁夫子。“该死的,司夜那个老女人去了哪里啊!” 司夜哪里都没去。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夜阑珊对面。染兮遥和左岩影退在她身后,看着她出面。夜阑珊的实力,染兮遥和左岩影联手,竟然也徒之奈何。这让他们对武榜第三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 所以只能让司夜来。 司夜操着粗犷的声音,双手叉腰,对着夜阑珊说道:“哪里来,回哪里去比较好。” 夜阑珊面无表情。“多管闲事。” “呸,司夜当值,分内之事。”司夜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夜阑珊皱了皱眉头。脸上还是一脸寒冰。事实上,她的手掌上也有一丝寒芒。这个女人,太聒噪了!大概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她觉得眼前这葛古怪的人,十分讨厌。 然后,她一挥手,寒芒散开,变成数道罡气,向司夜袭去。 一言不合便动手,司夜也不含糊,她双手一扬,一个小小的木人从她袖口之中飞出。木人有手有脚,有鼻有眼。双手之上,还拿着两把小小的兵刃。 木人撞上寒芒,手中小小刀剑竟然是舞动了一下,分别斩向寒芒。 “木偶?”夜阑珊低语一声。 司夜笑了笑,单手一指,木人便向夜阑珊面门飞去。 夜阑珊单手一扬,冰晶闪现,木人被一面冰墙挡下。木人手中刀剑斩在冰墙之上,距离夜阑珊精致的面容,不过几寸。夜阑珊单手一抓,将木人抓在手中。 然后,一把握碎。 夜阑珊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跳梁小丑尔。” “哦?是嘛?”司夜高声笑道。这张扬的样子,看来公子嫣的性子,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这位司夜的影响。 “你以为我只有一个?”司夜把外袍一脱,随风一抖,里面竟然飞出三个木人来。司夜双手食指张开,仿佛表演木偶戏的戏子,提起了丝线。但是这可不是木偶戏,这是杀人舞。 偶像之弑! 三个木偶飞射,夜阑珊也丝毫不示弱,两手一张,一道罡气喷薄而出。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女人,斗成一团。 公子嫣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这个级别的战斗,她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努力才能够达到。她抬头看了一眼喊杀之声传来的方向,然后飞身而起,她得看看,那边是否帮得上忙。 今夜的平安城,真的是乱得可以呢。 陆离被扛着,看不清路途,只觉得自己不断地颠簸上下。现在的他,经脉之中的真气还有大半未曾解封,只能受人摆布。 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说是交给皇城司,但是又不知晓皇城司在哪。 对于自己的前路,陆离忽然觉得有些渺茫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论势 “喂,听说了嘛?昨夜平安城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有么?快来说说。” “我有个二舅的表弟,在皇城司当值。据说昨晚,有人说什么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 “啊?宝藏?那一定值不少钱吧?” “那可不,这大年初一的,消息都传开啦。现在好多人不去拜年,都往云栖山去呢。” “嗨,王哥,你这就说错啦。哪能上云栖山去,那可是鹿园先生们的地方,那些上山的人呐,都被拦下来啦。” “哦,老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这不刚从云栖山回来嘛。” “……” 街角的议论之声,传入徐良耳中,徐良漫不经心的走着,也就顺便漫不经心的一听。他裹着一件厚实贴身袄,外面还罩了一件纯紫貂绒,一股贵气扑面而来。 他的手中把玩着他最为喜爱的墨扇,边走边说道:“植生,你怎么看?” 走在他身边的,还有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长得有些秀气,书院的学生本就有些诗书气。“良少,我什么都看不见。”黄植生严肃地说道,徐良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总是能以一本正经的语气,接下他的胡说八道。 若是陆离在此,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大概会吃惊吧。黄植生,没错,鹿园书院之中,的确有这个人物。而且,黄植生也是曾子墨的弟子之一。黄厉大将军麾下的那位斥候的确也很厉害,他完全装扮成了黄植生这个身份来接近陆离,可惜,他被陆离杀死了。 徐良看着黄植生,问道:“先生让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啊,先生说,今年这个年是很难过好了。所以想提前开学了。”黄植生说道。 徐良挠了挠头,“可我离书院那么近,你不用这么早就来叫我吧?” “正是因为近,所以我才先来的。”黄植生说道,“茵霞那边,我要过几天才去呢。” “那我就不能好好招待你了啊。”徐良颇为遗憾地说道。黄植生摆摆手,说道:“云栖距离平安城不远,要叨扰你的机会还多着呢。” “那我就不送你了啊,你自己走好。要是让我爹知道,我连大年初一都不能呆在家里,他不发火才怪呢。”徐良抱怨了一句。 黄植生一本正经地说道:“相信令堂应该不会责怪先生。” “先生可是天下第二,我爹要怪罪他,似乎不够格啊。”徐良说笑着,把黄植生送到了城南。 黄植生摆了摆手,说道:“差不多啦,你先回去吧。” “好好,不远送。” 两人的分别没有丝毫矫情,看着黄植生离开,徐良转身爬上了一辆准备好的马车。徐良坐在马车之中,一手托腮,一手转着扇子。成为了曾子墨的弟子之后,徐良才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曾经他以为自己的才智,只要自己认真起来,绝对可以超越大多数人。 可在鹿园,比自己天资更高的人比比皆是。若不是自己蒙曾子墨青眼,或许在用计将黄天放送出鹿园的时候,就死在大将军府手中。 这一点,徐良不太清楚为什么曾子墨要保下自己。但是从曾子墨身上,徐良的确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马车一路向前,约摸半天的功夫便来到了云栖山叠翠峰。叠翠峰以层叠如织锦的青木而出名,鹿园书院就座落在山腰处,山风树影掩映之下,无比惬意。 徐良走下马车,望着书院的大门。似乎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他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冬日里,山上自然比山下还要冷。徐良紧了紧身上的貂裘,踏步而入。鹿园之中并没有多少人。新春佳节,学生们自然是休假回家了。徐良熟门熟路地走进鹿园,穿过学堂,广场,住所,然后来到叠翠峰顶。 这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这里是曾子墨的住所。 曾子墨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往往和沐三白一起提起。能和天下第一人一起被人提起,看上去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实则不然,因为曾子墨只落得了一个从圣的名号。 人们往往会憧憬第一,但是很少会有人安心第二。 可曾子墨不一样,他很安心。或许,和他是鹿园的山主有关吧。江湖上也很少有他出手的传说,也有人说,曾子墨这个人,应该不算在武榜里面。因为他是书生。 可书生又不是不能习武。于是,这又成了矛盾。 在徐良看来,那个江湖盛传的什么全才鲁夫子,不及先生一分一毫。他大大咧咧地推开门,曾子墨正伏在书案上挥毫泼墨。徐良进去之后,便安安静静呆在一旁,等着曾子墨。 曾子墨已经不年轻了,他的鬓角已经斑白,但是他双目仿若大海般深邃。一身浓郁的书生气展现在他的身上,恰到好处,没有半分迂腐之感。他的身材依旧挺拔,伏在案上,后背挺得笔直。手中一支笔,如描摹山川之势,笔走龙蛇,自是一股精气神。 鹿园山主曾子墨的墨宝,放在收藏界,也是富商争抢的对象。 待到曾子墨放下笔,他这才转过来,看着徐良。他笑了笑,说道:“果然还是你最先到了。” “先生,谁叫我离书院最近呢。”徐良也是笑道。 曾子墨为人和善,哪怕为人师也没有强行让学生尊师重道。在他看来,若是真的为师,必定是有可以让人学习之处。人人都有长处,所以人人都可为师。没有必要非得用繁文缛节来侮辱师道。 一个老师值得被尊敬,他的学生才会尊敬。 所以他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往往十分随意。可奇怪就奇怪在,他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敬重他。 “也罢,既然你是武宗之中第一个到的,那么,我就奖励你一个问题好了。”曾子墨说道,“昨夜平安城发生的事,你可知晓了?” 徐良眉头一皱,说道:“学生有些耳闻,但不慎详解。” “昨夜,隐国主事千晋,率隐国之人,联合沥血泉四大天王之一的姬如烟,一同进入平安城。樊笼司和皇城司出面应对。之后,千晋放出消息,说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这件事,你怎么看?” “隐国的消息?”徐良反问道。 曾子墨点点头。 徐良心念电转,略一思索,说道:“隐国所图谋者,天下也。武宗宝藏的钥匙是他们放出的消息。这次又直接放出武宗宝藏的消息,定然又是一个别有用心的消息。就学生看来,隐国是想用武宗宝藏挑起江湖争端。” “嗯,继续。”曾子墨在学生发言的时候,从来不会去刻意打断,也不会去按照自己的观念强行判断对错。他只是教他们思索的方法,而不是将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别人。 “传闻之中,武宗宝藏有财富,有秘笈,江湖人想要的,几乎都有。只要放出一点消息,不管真假。宝藏一事,都会像是一个大美人,引来无数偷腥的男人。” “咳咳。”曾子墨正色了一声。徐良这个学生,天资聪明,敢想敢为,就是有一点,他太沉湎于女色。 “现在,说宝藏在云栖山,我们该怎么应对?” 徐良看着曾子墨,很认真地说道:“先生你一出手就可以打发他们了啊。”“你再如此,这月月绩便扣你一等。”曾子墨也很认真地看着他。 “别别别。先生可别如此,去年一个乙等已经让我受了我爹一顿打,若是今年没有甲等,我爹还不把我活活抽死啊。”徐良立马求饶道。 曾子墨笑着望着徐良。 “咳,”徐良清了清嗓子,说道,“武宗宝藏引来的人一多必定会引起乱局。叫我来说,我觉得,干脆把场面弄得更大一些。来一场寻宝之会。” “哦?你小子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这人多本就纷乱,再接着要如何管辖?” “江湖事江湖了。我倒是希望有卫军相帮,可惜兵部似乎并不想插足江湖事。凭樊笼司和皇城司,似乎又掌控不了局面。除非,司命司昼司夜三人全出。” “司昼司夜昨夜也现身了。因为夜阑珊和鲁夫子都来了平安城,所以千晋毫发无伤的离开了。”曾子墨很合时宜的补充道。 “这样啊,可惜了。先生的意思是说,万一这样闹大,连他们三人出动也毫无办法?” “正是。” “那,如果是剑仙沐三白呢?他能否震住场面?” 听得学生提起沐三白,曾子墨笑了笑,说道:“剑仙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你别忘了,他也是江湖人,所以,他可能也会对武宗宝藏感兴趣。” “不能吧?我想不到沐三白还需要什么秘笈,还需要什么财富。”徐良挠着头说道。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吧。不过,你说得对,那些秘笈和财富,对剑仙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倒是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说,或许还有一点让他提起兴趣的资本。” “先生是说,释刀?”徐良听到长生,就想起了释刀,然后便想起了陆离。在陆离走后,他进入鹿园武宗,查阅到了释刀,柳扶风等等信息,终于明白陆离当时是怎样的情况。他当然也知道,陆离是为了不给徐府添麻烦才离去的。对于这一点,他心中有一份莫名的亏欠感。 “是啊,据说昨晚,那个柳扶风的弟子,陆离被皇城司拿下了。释刀,应该也被拿下了吧。”曾子墨说着,看着徐良的眼神。 “先生,你说的是真的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黑暗囚笼 这是第几天了? 陆离盘腿坐在地上,入目之处,满是黑暗。最纯粹的黑暗。 耳边满是寂静,没有一丝虫鸣。 手腕轻动,传来一阵铁链碰撞之声。粗糙的颗粒磨砺着陆离的手腕。不止是手上,脚上也是。陆离现在被四条锁链锁得死死的。他能动弹,但是也被限制了范围。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地方,是一间囚室。一间可以让人发疯的囚室。 绝望,孤独,寂静,崩溃。这类东西,在黑暗之中慢慢滋生着。 最初的时间,陆离就被这样的情绪纠缠着。这一切,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一场秋雨。陆离被埋在瓦砾废墟里,全身浸泡在分不清是雨是血的液体之中。听着耳畔铁蹄,四处惊叫。幼年的陆离,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最初被投这间囚室的时候,陆离一瞬间就回到了这回忆之中。他嚎叫过,他挣扎过,他害怕过。但是现在,他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离已经不是陆离。 或者说,不在是那个在瓦砾之下,害怕被人虐杀的陆离。 他由那个陆离成长而来,最终却不再是他。 现在的陆离,是陆离! 陆离最终归于平静,他就这样静静地盘腿坐着。没有了惊慌,没有恐惧。他开始思考。思考自己现在的局面。 在被关押进来的时候,有人收走了陆离身上所有的东西,甚至连他的衣物也重新换过。看起来果然是皇城司的人下手,搜查起来也是分外专业。陆离不由握了握手掌,这下,连释刀也失去了。 陆离虽然不清楚他被关押在这里的理由,但是不定时会有人送来饭菜,不过时间是不定时的,大概是为了让陆离不猜出时辰。这么看来,这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安排。 以这样的一种压力去压制陆离的精神。 而现在,陆离体内的状态也并不太好。他的经脉被夜阑珊冰封,现在也还在破冰阶段,根本无法运用真气。而左岩影的银针已经被拔出,可封住经脉的效果也还在。这让陆离暂时失去了武功。 当一个人从一个高手变回普通人,他一定是难以接受的。陆离也是一样。所幸,他修炼的潜龙诀,还有一条潜龙可以运用。“恢复得很慢啊。”陆离抱怨了一句,但是他没有停止努力。 他相信既然有人不杀死他,那么,肯定是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价值。或者说,有人要自己活着。会是谁呢? 陆离在黑暗之中抬起头,无声无息地笑了。 “说说怎么处理这把刀吧。” 而此时,樊笼司的大堂之内,司昼与司夜两人正对坐饮茶。 “总不能交给皇城司吧?”司昼握着茶杯说道。 “其实交上去也没事吧?”司夜试探道。“反正我早就知道这把刀没有什么用了。” “就那长生来说,柳扶风也亲自说过,是把无用之刀。不过,看那个陆离的实力,或许这把刀还有其他功用。”司昼说道。 司夜瞥了司昼一眼,说道:“之前还毫无名气之人,竟然打赢了剑魔和贼王?” “这两人的实力,不算强。”司昼笑了。 “但也不算弱。”司夜强调着。“公子嫣说过,释刀之内,似乎可以蕴藏真气。” 司昼皱着眉头,疑惑道:“也就是说,借用释刀,战力便可翻倍?” “至少真气或者罡气的强度,超出不少。事半功倍。”司夜悠悠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无用之刀。” “可听上去,根本不是刀。”司昼望着书案之上的释刀。 “管他呢,你不要的话,我就拿走了。”司夜放下茶杯站起身,一手拿起释刀。 “喂,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了?”司昼也是站起来。 “你一个拳掌功夫的人,要刀干嘛?”“你一个操控偶像的人,要刀干嘛?”两个人异口同声。明明说着无用之刀,但是谁都不想放手。 “我可以给公子嫣。”司夜说。 “我可以给谢无忧。”司昼说。 两人僵持一阵,互瞪着眼,不想相让。司昼叹息一声,“老规矩吧。” “好。” 两人各自伸出手掌,击在一起。片刻之后,司夜大笑一声,“我赢了。”而司昼则是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这个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释刀我就收下了。” “也罢,假借外物,终究是小道。”司昼无奈道。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司夜一针见血。 “还是说说这个人怎么处置吧。” “送给皇城司不就完了?” “没有那么容易吧。堇国千昇太子还活着,那就意味着当今皇后还有生子流落在外。当年壮武大将军的军功,会削上一层。这样问题就严重了。” “那个女人啊。”司夜叹息道。 “你知道嘛?那天,鲁夫子与我拆字,我忽然觉得那并不是戏言。”司昼忽然说道。 “哦?” “羊女为姜,大姜或许会亡于女子之手。”司昼笑着说道,但是他的眼神是如此凌厉。 “他真的这么说?所以这就是他支持隐国,培植千晋的理由?”司夜抚摸着释刀的刀鞘。“女人,难道指的是现在的醇和皇后?” “也便只有她了。当年壮武大将军掳掠来的堇国皇后,太子生母。如今的醇和皇后,十二皇子生母。”司昼脸色凝重,“去年,陛下立后之时,朝堂大臣多有反对。什么与礼不符,什么有干天和。可惜,君强臣弱,陛下又怎会听信反对。” “红颜祸水。” “但是若只是迷惑陛下,或许还不足为惧。可鲁夫子为何会说,断大姜国运?” “不必理会他。”司夜如此说道。 司昼点了点头,“所以,话说回来,陆离这个人,或者说千昇其实牵扯颇大。”司夜点了点头。 “咳咳。”忽然一声轻咳响起。 司夜脸色一肃,“司命大人?” 黑暗之中的陆离,忽然听到了脚步之声。那声音比较嘈杂,好像有不少人来。陆离静静地呆着,想看看是谁。很快,脚步声来到了门口。下一刻,一道亮眼的光芒耀得陆离睁不开眼睛。 陆离眯起眼睛,长时间呆在黑暗之中,他无法适应这道光芒。他的双手挡在自己眼前,透过指缝,陆离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在陆离眼中只有一身轮廓,但是陆离心中隐隐想起了一个人来。 “你就是徐良那个下人?”为首那人的声音有些阴冷。 陆离毫不示弱,问道:“你又是何人?” “呵呵,徐良害我被鹿园除名,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你?”那人冷笑道。而他的周围,还有一人正在小声提醒:“少将军,在皇城司提人,小人可不能做主啊。” “无妨,李牢头,这是刑部天牢。皇城司只是借用。这里还是你说了算。”另一人的声音说道。 陆离已经想到了来的人是谁。是八大将军之一镇军大将军黄厉的独子——黄天放。 这个人与陆离和徐良两人的积怨已久,陆离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的目的。“我当还是谁,没想到是你。” “是嘛?真的是好久不见啊!”黄天放笑着,指挥着身后的人,“带他走!” 可那位李牢头可怜地发话了:“少将军,真的不行啊。这个人是司衙亲自交代照看的犯人,皇城司那边也有关照。小人实在是做不了主啊。”他躬身站着,苦苦哀求。 黄天放瞥了他一眼,然后对着身后的府兵一挥手,“不用管,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你们只管动手。”府兵各自看了一眼,踏步上前。大将军之位,本朝可允许他们私募府兵。而这些府兵,往往是以前行军之时的将军亲卫军。对于镇军大将军唯一的独苗,这些府兵自然也不敢去忤逆他。 可怜地李老头被按在墙上,两个府兵从他身上搜出了钥匙。陆离的锁链被他们解开。两个府兵一左一右,架起了陆离。而锲,悄无声息地把两把尖刃抵在了陆离腰间。 “你最好不要闹,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杀死你。”黄天放看着陆离,扯起一个略带寒意的微笑。 “你要带我去哪?”陆离问道,他的双拳紧紧握着。 “你去了就知道了。”黄天放冷笑一声,带头往门外走去。 光芒渐盛,陆离闭起了双眼。 现在外面正是白天,陆离仿佛是从黑夜突兀地抛入了白昼之中,他扭动了一下,但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府兵却是牢牢制住了他。陆离现在没有真气可以应用,只能受人要挟。 “对了,李牢头,我不希望我今天带人走,明天皇城司就前来要人。放心,我不会杀死他,我只是想帮你们拷问他一下。”黄天放对着李牢头说道。 面对带兵前来抢人的黄天放,李牢头还能说什么呢?这位要世袭大将军爵位的少将军,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现在属于抽身事外,两不得罪。只有这样,皇城司才不会找他麻烦。少将军也不会找他麻烦。 李牢头叹息一声,看着黄天放带人离去。在平安城为官吏,大不易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化功 陆离出门之后,被押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被蒙住了眼睛。 陆离心中呵呵一笑,在平安城内生活了近六年,他早就别有用心地熟悉过平安城的地形。马车在平安城之中行进,根本不会有颠簸的感觉。所以陆离可以轻易地把握左右的位置。 从刑部大牢出门,然后的路线,走得是清渠大道,平安城之外七巷八道散布者不少豪宅,这些都是平安城中权贵所居之地。在这寸土寸金的平安城,一幢宅子的价格已然不菲,更别说靠近皇城的位置了。 这几间宅子,都是皇家财产,皇帝陛下赏赐给重臣的府邸。镇军大将军黄厉的府邸就在这里。高门大户,深宅庭院。三间开门,只开了一处侧门。马车却是从后门进入,直接来到了将军府。 陆离被粗暴地扔下,身体传来的疼痛,陆离没有去管,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加艰难的局面。 这是一间类似密室的地方。大概是将军府的私刑室吧。 那两个府兵用一条粗大的铁链将陆离的手绑在一起。陆离是武人,为了黄天放的安全考虑,还是把陆离束缚起来比较好。黄天放在陆离身前停下脚步,然后弯下腰。面对面看着陆离。 居高临下,很有压迫力的动作。 可陆离没有丝毫惧怖,虽然他现在属于鱼肉,但是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存在。 “说实话,我之前从来没有把你和徐良放在心上。若不是在书院碰到我都忘记了发生什么事。”黄天放笑着说道,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开心的意思。 “是啊,可惜我们记得啊。黄大将军。”陆离很认真地说道。 有些事情,一个人无心之举,另一个却会深刻记得。 “并不是所有人在被打到半死之后,都会轻描淡写地忘记。”陆离也笑了。然后被一脚踹在脸上。黄天放狠狠踩着陆离的脸。陆离的双拳猛然握紧。这是**裸的羞辱。 黄天放穿着官靴,底子有些硬。所以陆离的脸上很疼。 “你们这些小虫子,竟然还敢违逆我?小小商贾之子,外加一个下人,就敢对付我?嗯?”黄天放又狠狠踩了一脚。“娘的,好不容易才进了鹿园书院,好不容易才接近娉婷郡主,竟然被那小子摆了一道!” “哈哈哈,少爷做得很好。”陆离的声音从黄天放的脚下传来,略带轻拂,很是轻佻。仿佛根本没有被黄天放踩在脚下的狼狈样。 “他娘的!”黄天放又狠狠踩了一脚。陆离痛哼一声。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啊!”黄天放吼了一声,然后一伸手。府兵立刻递上了一把军刀。黄天放一手接过,然后抽刀架在了陆离的脖子上。“你以为我真的不敢?” “不,你不敢。如果你敢,就不会这样带我回将军府,而是在刑部大牢就动手了。”陆离很淡然的说着。脸上的疼痛和脖子上的刀,他好像完全不放在眼里。这样的态度,更加激怒了黄天放。 黄天放手一用力,刀刃在陆离的脖子上切出一道血痕。陆离感到一股冰凉和刺痛的感觉。 可是黄天放还是没有下得去手。的确,他不敢杀陆离。如果陆离是一个普通犯人,或许黄天放杀就杀了。可是皇城司和樊笼司都交代过的犯人,黄天放不敢。他的确是狂妄的家伙,而他的父亲作为镇军将军,也的确是有他狂的资本。 可是平安城这个地方,除去朝中大臣,军中大佬不说,还有樊笼司和皇城司这两个上达天听的衙门不能得罪。这是黄厉交代他的。 “呵呵呵。”陆离的声音有些哑,但是笑声之中的得意掩藏不住。这是嘲笑,陆离这个家伙从徐良身上学到了不少打脸的招数。哪怕现在双手被缚,被人拿刀架着脖子,陆离也可以让黄天放怒而发颤。 要对付一个人,最怕你心平气和。一旦失去冷静,便也失去了理智。陆离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和杀意,为的就是保持冷静,激怒黄天放。如此,他才有一线生机。 下一刻,黄天放的刀刺穿了陆离的左臂。“唔。”陆离闷哼一声,整个人颤抖起来。鲜血顺着刀尖滴下,陆离眸子之中的杀意又强烈了一分。“别在我面前放肆,不敢杀你又如何?只要留你一条小命。你的手脚我都可以剁掉。”说着他拔出了刀。 “可是,我敢杀你。”陆离的语气还是冷漠的。陆离这个家伙在凶狠起来的时候,绝对会把心中黑暗一面全部爆发出来。他的心中,已经被黄天放列入了必杀名单之中。 “哦?”黄天放又踹了他一脚。然后他站起身来,“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凭你现在的武功?”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笑了。“也是啊,你是会武功的。来人,去拿些化功散来。” 一听到化功散这个名字,陆离一愣。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当年从石谷流传出来的一等一的毒药,简直是专门克制所有江湖人的克星。可以灭却真气的药物。鱼龙帮的陈源,就是因为中了这种毒,而饮恨折戟。 陆离立刻挣扎起来,如果被黄天放以化功散化去一身武功,那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一直以来的坚持,都将化为乌有。武功,是他最后的资本了。 看着他挣扎,黄天放笑了:“怎么?知道害怕了?”他似乎很享受陆离害怕的样子。一位府兵去而复返,手中还提着一把酒壶。黄天放伸手夺过,对着府兵们吩咐道,“按住他。” 陆离顿时被六个人按住手脚,脸颊也被一双大手掐住,强迫他张开嘴。 黄天放一手提壶,一手掐着陆离的脖子。他倾斜酒壶,缓缓倒入。陆离拼命咳嗽起来,这是酒水,化功散融入酒中能够更好地发挥效用。所以他感受到从喉咙传来一阵灼烧的感觉。 陆离继续挣扎着,扭动着,但是却无济于事。 黄天放一口气倒完一整壶化功散,然后才随手扔掉酒壶,拍拍手站了起来。 “当啷”一声,酒壶砸落在地的声音分外刺耳。 陆离跪倒在地,不住的咳嗽。刚才掺了化功散的酒水不少倒入了陆离的气管之中,所以陆离不住的咳嗽。陆离双手被缚,头抵在地上。看上去,像是在求饶的姿势。 “可惜了一壶醇正的翠玉酿,这可是晋州产的好货色啊。怎么样,滋味不错吧?哈哈哈。”黄天放狂笑道,然后一脚再将陆离踹倒。“现在,你就是一条不会咬人的狗了。你的主子也救不了你。要不是有那个什么曾子墨出来作梗,我早就杀了他了!” “哈哈哈,刚才还不是嘴硬嘛?”一脚。 “不是要杀我嘛?”一脚。 “来啊。”一脚。 “来啊!”又一脚。 陆离侧躺在地上,额头之上流下血来。身子像一只一样弓起。头发散乱,遮住了他的眼睑。现在的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活生生化去真气的滋味,岂会好受? 就好比你好不容易束沙成塔,却被一波洪水冲得一干二净。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药效发挥得很快,陆离感觉自己的真气真的是在消散,一点一点地消散。原本在经脉之中破冰的潜龙,也毅然逃回了丹田深渊。这分明已经无能为力了啊! 陆离紧紧的咬着牙,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他心中焦急万分,对黄天放的怨恨也达到了顶点。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去阻止,这样的感觉才是最难受的! 只能看着自己苦心的修为付之一炬,却没有办法挽救。 他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全身只剩下无力的感觉。耳中黄天放的笑声似乎已经远去,而陆离的眼神,也涣散下来。黄天放看着陆离慢慢丧失他的精气神,心中感到无比快意。 报仇并不一定要杀人,有时候毁掉一个人,比杀了他更有复仇的快感。 “报,少将军。门外有樊笼的人求见!”忽然一个府兵跑了进来,跪着通报道。 黄天放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竟然来得这么快?”他回头,看了一眼不再动弹的陆离,然后吩咐道:“先看好他,一会我再回来。” “喏。”府兵们欣然允诺。 黄天放这才出了大门。 剩下的府兵们,看着陆离,眼神之中并没有什么同情。自家的这位少将军,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确是一个缺点,但是如果没有太过得罪他的话,他也不会如此对付一个人。 其实黄天放去鹿园,都是黄厉操纵的结果。因为本朝史无前例的八位大将军在位,位高权重,大将军们也知道李钰的猜忌。所以纷纷以自污手段降低李钰的戒心。同时,交出了一部分兵权之后,他们也在想办法打消皇帝陛下的猜忌。 黄厉被封镇军大将军,位置只在辅国大将军廉郎和奋威大将军李仲怀之下,前面两位,廉郎为托孤老臣,有辅政之权。李仲怀为李钰爱将,可称心腹。所以这两位并不需要像其他六位大将军一样提防着狡兔死,走狗烹。 但是黄厉属于后者。所以他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接近娉婷郡主,成为驸马。这样一来,算是与皇帝成为了亲家。黄厉自己或许无所谓,但是只要黄天放不去犯什么谋逆之罪,皇帝陛下看在自己的功劳上,也基本可以保他一世无忧。 可惜,这一切都被徐良使坏破坏了。 第一百五十章 消化的野兽 徐良使的招数其实算不上高明。只是用他的魅力,让同在鹿园的县主学姐帮了一个忙而已。其实,也是黄天放自己的疏忽。在鹿园,因为有男有女,而且鹿园学生之中,有贫贱也有贵胄。所以鹿园之中的教导们,特别注重学生之间的关系。 出身不同,没有关系;不认同别人,也没有关系。但是,你不能去欺凌别人,更不能欺辱女子。这一点,是鹿园大忌。一旦有人犯禁,必定是逐出鹿园,毫不留情。黄天放因为调戏了那位县主,然后便被驱逐出了鹿园。 而娉婷郡主也在鹿园,所以黄天放却失去了接近她的机会。 在那之后,黄厉狠狠数落了黄天放一通,这是黄天放会怨恨徐良的原因之一。另外,娉婷郡主在当今陛下的众多公主之中,最得陛下宠爱,而且其容貌算的上是美艳过人。黄天放也是钟情已久,可惜现在便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不可能在将娉婷郡主追求到手了。 黄天放按捺住自己愤恨的心态,来到了前厅。这里已经有一个樊笼之人在等他了。来的是昼司的小宗师沉中侠,他来到将军府,也是不卑不亢,只顾自己浅饮茶饮。说实话,对于镇军大将军,沉中侠或许还不敢无礼,但是面对黄天放,他也就只有表面的敬重了。 “少将军,在下樊笼昼司沉中侠,见过少将军。”沉中侠躬身行礼。 黄天放请他就坐,然后自己也在上首坐了下来。黄厉巡视城西大营去了,所以偌大的将军府,只有黄天放能够做主。“你来此,有何贵干?” 沉中侠脸色一沉,他盯着黄天放的眼睛说道:“还请少将军将陆离这个要犯送回刑部大牢。他可是前朝叛逆。” “哦?前朝叛逆?我记得本朝对待前朝遗族,先是招降,如若不降,则杀之。” “的确,但是这个人事关重大,皇城司需要交给陛下决断。”沉中侠听出了黄天放的搪塞之言。虽然他不清楚黄天放为何要私下劫走陆离,但是他必须让他明白。堇国千昇太子,当今醇和皇后曾经的孩子,这样的人只能让皇帝陛下去决定生死。哪怕黄天放的父亲是镇军将军黄厉,也镇不住这件事。 黄天放并不是傻子,听到沉中侠提及陛下,之前前去提人的时候,李牢头又万般阻挠,这些都说明,这个陆离事关重大。但是令他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徐良一个下人,竟然引得皇城司,樊笼司,甚至皇帝陛下亲自过问? “我等身为陛下臣子,自然是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我抢先一步,也是为了拷问这个叛逆。实不相瞒,这个人曾经是平安城中富豪徐明逸府上的下人。所以我想要搞清楚,这位富豪与这些叛逆是否有所联系。”这句话,黄天放很是恶毒地将徐府也牵连了进来。 沉中侠果然眉头紧皱,不过,他并不怎么相信黄天放的话。因为樊笼的消息,所以沉中侠对这位黄少将军的性情行径有所了解。眼前这位看似知礼的年轻人,实则乖戾无比。 “少将军,还是带我先去看看人犯吧。”沉中侠也不想继续扯皮下去,他站起身来说道。 黄天放眼中露出一丝不满之色。这个沉中侠,看似客气,实则十分无礼。不过,樊笼中人,也在黄天放不能得罪的人的名单上,所以他忍了这口气。“也罢,你请跟我来。”说着,他亲自带路。 陆离已经被他化去了武功,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所以黄天放心中还是略略出了一口气。原本他也知道自己只能折磨他,不能杀他的。 私刑室的门又被打开,沉中侠看着眼前的景象,略微皱眉。 六个大汉,正在不停地踢打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人。那人双手被绑在身后,披头散发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住手!”沉中侠不忍喊道。结果那六位府兵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黄天放笑了笑,缓声道:“停手吧。” 有了他这一句话,打人的那六人才堪堪停手。 “少将军,皇城司司衙和樊笼司昼,将会和您约谈一番。”这句话,分明是极为严厉的警告了。像将军府这样的豪门大户,私设刑法也是常见。一般皇城司或者刑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像今天一样,直接提走皇城司和樊笼司两司交代的犯人,然后送到自己家中动用私刑。这已经是**裸地打皇城司和刑部的脸了。 可黄天放似乎根本没有任何觉悟一般,他依旧笑道:“这个人还没死吧?来,把他交给樊笼司的大人。”黄天放在大人一词之上,故意加重了语气。这是对沉中侠无声地嘲笑。 沉中侠一言不发,却是握紧了手中的中脊剑。这个黄天放,让他很不爽。 “哈哈哈。”黄天放笑着,看沉中侠敢怒不敢言。 正当有两个府兵想拖死狗一样将陆离拖起来的时候,异变突生。那个倒在地上流血不止,逆来顺受,无法反抗的陆离,忽然暴起! 他身子一弹,直接从地上弹起。双脚一缩,缚在背后的双手绕回身前。然后身子一展,拳头脚尖,各自找上了那两个府兵,将他们完全打飞了出去。 “什么?”黄天放吃了一惊,沉中侠也被这突发的事件惊了一惊。 陆离的乱发遮住了他的眸子,但是他的身上忽然腾起了大片的真气。他弓着身子,像个佝偻的老头,他的气势却全部宣泄开来。 那滔天般的杀气,无休无止地释放开来。 那股冰冷,绝望弥漫开来,一下子摄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这不可能!你明明中了化功散,怎么可能还有真气?怎么可能还会武功!”黄天放后退几步,完全想不通陆离怎么可能还有武功。那么多的化功散,竟然完全不起作用么! “呼呼呼呼……”陆离的胸腹快速起伏着,他在深呼吸。原本以为必死的局面,连他自己都放弃了希望,可是忽然出现了逆转。 陆离的经脉此时蕴藏着充盈的真气,丹田深渊之内,真气鼓荡,几乎满溢。潜龙欢快地在里面游荡,吸收真气壮大自身。这一切,仿佛那化功散完全没有起作用。 可陆离知道,那化功散真的是无比霸道,化解真气也不过是须臾。但是很可惜,黄天放强行给陆离灌下的化功散,并没有化去陆离的真气。因为陆离的经脉之中,有着夜阑珊的寒冰罡气! 之前夜阑珊轻描淡写地一拍,以罡气入侵陆离经脉,直接将陆离所有真气冰封,从而一举控制住了陆离。之后陆离虽然靠着潜龙诀的特性一点一点解封,可是效率不高。因为陆离的真气强度,完全无法跟夜阑珊去比。 所以,陆离体内的真气,就如同寒冬之中,被封冻的湖面。湖面之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阻止了湖水的溢出。虽然湖水在冰面之下波光涌动,但是完全无法动用。 陆离动用潜龙,也不过是用凿子在冰面之上一点一点敲碎冰块。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收效甚微。 但是,当黄天放给陆离灌下了整整一壶化功散之后,陆离的经脉之中就翻起了滔天巨浪。 以化功散药性之霸道,就好比那冰封遇到了骄阳。夜阑珊用来封住陆离行动的寒冰罡气,竟然被化功散硬生生地化开!虽然化得不快,但是全部转化成了真气! 从罡气重新化为真气。 在这个过程之中,陆离全神贯注。用真气凝聚罡气,陆离至今没有摸到门道。虽然有释刀可以转化罡气,但是那是释刀的能力,陆离自己也看不到。而这一次,陆离全是直观地看到了罡气化为真气的过程。如此直接,直白。 知道了这个过程,陆离再去反推如何把真气凝聚成罡气,就简单多了。 夜阑珊罡气之浑厚,比起鲁楚学还强大几分。罡气本就是真气凝聚而成,在化成真气的时候,必然会转化成大量的真气。有真气作为仰仗,这便给了陆离绝境求生的机会。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陆离毫不犹豫用了饕餮劲,将真气全部收纳到丹田深渊之中。有了实力作为底牌,陆离底气足了很多。在再次看到黄天放的时候,陆离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剩下四个府兵抽刀而上,陆离避过一刀,双手一抬。还被铁链束缚着的双手,就重重砸在了那府兵的背上。然后又迅捷出手,直接解决了剩下的府兵。刚才殴打陆离的那六个府兵,完全被陆离打倒在地。生死不知。 “我说过,我会杀死你。”陆离站在府兵们倒地不起的身体中间,慢慢抬起头。 乱发遮盖之下,是一双血红地,带着危险气息的眸子。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神,这简直就是野兽。黄天放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黄厉带他去狩猎,遇到猛虎的时候。那次碰到的猛虎,就这样带着凶狠的目光,一点一点逼近。 消化完夜阑珊罡气的陆离,宛如一直野兽。一只致命的野兽。 第一百五十一章 要吃人 陆离呼吸逐渐粗重,那一双沁润了血液的眼眸,让黄天放没来由得感觉到背后一凉。 沉中侠已经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这个陆离,竟然有让他全身发毛的感觉。“呛啷”一声,造型独特的中脊剑出鞘。剑开四刃,被沉中侠一手握在手中。 剑尖轻点,直指陆离。就从刚才陆离随手打倒六个府兵的动作来看,还有那喷发而出的真气,眼前这位堇国太子的武功绝对不算弱。按照现在的情形,陆离明显是想要对黄天放不利。身为樊笼司的沉中侠,保护黄天放,责无旁贷。 沉中侠面色警惕地盯着陆离,一旦他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绝对会出手。“还不快走?”沉中侠虽然对黄天放有些不啻,但是他要保他安全。 可话音未落,陆离忽然动了。陆离的动作出乎意料的矫健。沉中侠只看到一个带血的影子,向自己扑来。 “叮。”一声脆响,陆离手上的铁链与中脊剑击打在了一起。 陆离双手高举,又是猛然砸下。 沉中侠只能横剑相抗。 “呯!”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沉闷。 沉中侠左腿一屈,顺势一蹬。借力之后,中脊剑直刺陆离。这一手刺,刺得迅捷。可陆离那连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看也没有去看那沉中侠递出的一剑。他的眼神,只是狠狠盯着黄天放离去的背影。 现在的陆离,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黄天放对陆离所做的一切,完全引爆了陆离压在心中的那一分灰暗和杀机。换来的,便是一个野兽一般凶狠的陆离! 在岚州城,钱铿曾经也见识过陆离的凶狠。在钱铿看来,这个陆离分明是一座长久休眠的火山,一旦被点燃,喷发出的岩浆,绝对是可以烫死人的温度! 中脊剑也没有刺穿陆离的胸腹,现在的陆离,本身的预感被放到了最大。所以中脊剑只是刺破了陆离的皮肤,留下两道不浅的伤口而已。可是陆离,却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手抓住了中脊剑。 右手之上,鲜血直流。 沉中侠一抽剑,竟然没有抽动。他抬起左腿,就是一脚踢向陆离腿弯。这一脚,沉中侠要让陆离失去灵活的动作。但是,他失算了。 夜阑珊的寒冰粗罡气化成真气,直接让陆离处在一个真气充盈的状态。有真气加持,陆离的动作就和当初握住有柳扶风真气的释刀一般,敏捷随意!沉中侠一脚落空,而陆离则是放开中脊剑,一个侧翻,从地上捞起一把刀来。 那把刀,正是之前黄天放用来刺穿陆离左臂的那一把! “喝啊!”陆离双手一挣,想要挣脱铁链对他的束缚,可惜那铁链有拇指粗细,想要只靠蛮力挣脱,凭借陆离现在的力量还做不到。于是他立刻放弃,手中长刀直接射出,袭向沉中侠。 两人之前一个错身,已然交换了位置。现在陆离离门口更近。陆离头也不回,直接奔向门外而去。 “不好。”沉中侠暗道一声。刚才陆离一副要与他拼命的模样,竟然是佯攻,看来他的目的,还是那黄天放!沉中侠折身腾起,从后追去。 “快来!来人!”黄天放的声音之中多了一份慌乱。服下化功散竟然没有奏效,这样人还是人嘛?好在,将军府上府兵不少,一听是少将军呼喊,都赶了过来。 于是陆离一出大门,便被团团围住。这些府兵大多是将军亲卫,懂战阵配合之道,三三两两,自成阵势。黄天放就躲在这些府兵身后,只有这样,他才安心一些。“来人!拿下他!格杀勿论!” 这个时候,他才没有去管能不能杀陆离。一旦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哪怕是告到皇帝面前,他也占着理。 陆离此时完全清醒着,虽然心中依然暴怒,但是他很冷静。越是愤怒,越是冷静。 额头上的鲜血不断绕过眉间,滴入眼中。他的双目一片赤红。这鲜血一般的景象,让他仿佛回到了尚陵城,而他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支久经战阵的卫兵。 陆离没有释刀,只有一身充盈的真气。双手被缚,满身创伤。 但是,那又如何? 入阵! 没有章法,只有散手。陆离这一刻仿佛进入了空灵之境,心中没有一丝杂念,只有一个字杀!一般的正道中人,称之为入魔。 起手,腾身,飞踹,折身,闪避,铁拳。陆离辗转腾挪之间,一片人仰马翻。“杀杀杀杀!”府兵们齐声大喝,这是战场之上传来的战吼!纵然有人不断倒下,没有一人后退,这就是老兵的尊严! 沉中侠后一脚出门,却看到已经杀成一团的景象。他惊讶于陆离的凶狠和身手。此人若是放任成长,江湖之中绝对会多出一位高手来。只不过,此人的背(景)牵扯太广,断然留他不得。 看着将军府的乱象,沉中侠觉得是时候去通报皇城司和樊笼司来掌控局面了。 而他本人就在府中,自然不能毫无作为。他一凝神,脚下一他。 三才归元步! 沉中侠的师门,本是一代单传。三才刃拆分为三把兵刃。中脊剑在沉中侠之手,锋刀背刀则是在师弟浮青魔之手。但是两人的武功,师出同门。两人的步法,都是三才归元步。 三才者,天地人。三才刃,锋刀为天,背刀为地,中脊为人。而化在步法之中,则是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天地二字便是包含了环境,人之一字,则是说步法要料敌机先。 这不像陆离,只凭着自己天生的感觉。而是靠对对方的观察,预判下一步对方的行动。 这样的步法适合单打独斗,但是沉中侠偏偏就能放在团战之中。 沉中侠加入战团! 陆离正在搏杀,忽然背后一凉。双手带着铁链直接一挡,中脊剑的剑尖正好抵在铁链之上。中脊剑乃金精所铸,一击而来,铁链之上再次多了一道裂纹。 “死!”连番的战斗,已经彻底激起了陆离的血性!换句话说,他已经入魔! 沉中侠要面对的,就是入魔的陆离! 不过沉中侠身为樊笼小宗师之位,也不会怕了这个原本束手就擒的要犯。陆离要抗争,沉中侠便偏偏不让!中脊剑剑走偏锋,直接在陆离身上割下一连串的伤口。 陆离现在还被约束着,因为他的双手还是被铁链所捆,所以不能完全施展开。他只能举起手臂,去抵挡中脊剑的进攻。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铁链与中脊剑相交。铁链之上的细纹越来越多。 终于,陆离只觉得双手一松。然后,铁链就已经跌落在地。 虎兕出于柙! 陆离一声怒吼,一脚踢开沉中侠。然后便是欺近一名府兵,一拉一推,便抢过了府兵手中的刀。一刀入手,陆离身影忽然一扭。 燕闪! 陆离从骨子里,还是一个刀客。所以在没有刀的时候,比起手中有刀,实力要弱上好几层。 这一式燕闪,让沉中侠眼前一亮。他没有见过陆离出手,更没有与陆离交过手,所以不知道陆离的刀法如何。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原本那些府兵凭借着人多,相互配合,让陆离根本无法上前,但是现在,他们挡不住陆离! 真气凝聚,陆离自上而下,一式纵横! 巨大的气劲之下,挡住陆离府兵,尽数劈飞。 黄天放目瞪口呆,呆立当场。 “少将军小心!”又有几人忠心耿耿,抵挡而来。 陆离双目一凝,抬刀又是一招破军。真气呼啸,视野为之一清。陆离手中的刀承受不住陆离这一招狂暴的爆发,在吱嘎声中,扭曲成一团乱铁。平安城中刀剑管制,府兵们的铸刀,自然不会相军中制式一般精良。黄厉不是没有这个本事,而是不想用军器来徒增猜忌。 结果就导致了陆离手中这一把刀,直接被陆离用废了。 这一幕,让黄天放恐惧万分。之前对陆离的虐杀快感消失得一点不剩。剩下的,只是他的恐惧。 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什么样的怪物啊! 陆离朝着黄天放,露出一个微笑。这个时候,倒在地上的几位府兵忽然扑上来,抱住了陆离的双腿。“少将军,快走!快走!”这几位府兵是拼了命的要拖住陆离,不让陆离对黄天放不利。 陆离只是一扬手,饕餮劲运转,将这几位府兵的真气吸收殆尽。这些府兵经脉之中的真气,当然不能和江湖中人比。但是,聊胜于无,而且真气被吸走的感受,绝对不好受。 陆离脱出他们的掌控,但是下一刻,腹部直接被一剑捅穿。 中脊剑那独特的剑刃,注定了陆离这个伤口会变得十分狰狞和恐怖。鲜血欢脱地流出,陆离转过头,看到的正是沉中侠的脸。 陆离脸上的厉色一闪而逝,他竟然反手握住了中脊剑,然后直接发力,让自己拔出了中脊剑。 鲜血再次甩出,落在地上,凝成一团。 但是陆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一脚踢向沉中侠,然后借力向前腾身而去。那个方向,正是黄天放在逃跑的方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决裂 陆离现在这个情形,用曾经敛心小和尚的说法,便是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黄天放如此折磨陆离,陆离怎么可能放过他? 前行之中的陆离在庭院一旁的假山之上一踏,然后飞身而起。假山点缀在池水之旁,池水之中本是种着睡莲。现在也只剩下了枯枝败叶。但是这些枯枝败叶,在陆离一跃而过的时候,仿佛被寒风所折,尽皆从水面消失。 陆离如同一只大鹫,发现了属于他的猎物。 黄天放早已被陆离不要命的架势吓破了胆色。他虽然是将军之子,人也长得勇武,但是终究没有经历过战阵,也没有经历过江湖上的搏杀。他完全就是一个贵公子被一个亡命之徒追杀的模样。 陆离是亡命之徒嘛?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两丈,一丈。 十步,五步。 正在向前奔逃的黄天放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碰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是一股力量从后传来。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陆离一手抓住黄天放的脑袋,脚下却不停歇,继续向前奔去。于是,前冲之力就这样带着黄天放向前滑去。黄天放的双脚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然后他眼中倒影着越来越近的墙壁。 “呯。”听着就会很疼的声响。然后便是黄天放杀猪般的惨叫。 拿额头去撞墙有多疼?没有撞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黄天放当然也不想知道,但是陆离偏偏就这样将他按在了墙上。 “啊啊啊啊啊啊!”黄天放的额头明显地肿起了一大块,他双手向后,想要抓住陆离的手,但是陆离根本不会给他机会。他放开黄天放,却是弯下身子抓住了黄天放的双腿。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黄天放也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可陆离的双目之中却是一片冷静。 “还是让我杀了你吧!”说着,陆离抬起黄天放的腿,将他直接甩飞了出去。而飞出的方向,正是那一面院墙。黄天放就这样贴在了院墙之上,然后反震回来。 陆离可没有手下留情,他对付黄天放也是用上了真气。黄天放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迹来。 “呼哧呼哧。”现在的黄天放,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陆离举起右手,手掌成刀,真气孕育。他正待下手,但是忽然之间,一支利箭从后而来,刺入了陆离的后背。这一箭角度很刁钻,而且竟然避过了陆离那无往不利的感知。这样的箭一般的人可射不出来。所以射出此箭的人,身份已经明了。昼司辰源! 辰源看到陆离正欲对黄天放,急忙射出弩箭制止。 在平安城杀死镇军将军的独子,这样做会带来的后果,辰源简直不敢去想。镇军将军府上,其实也有高手存在,但是今天却不知怎么没有出现。所以造就了陆离的无法无天! 接到线报之后,樊笼司立刻做出了应对。作为当朝最为权势的当将军之一,自然也是樊笼司要重点照顾的对象。“你们来了。”沉中侠站在一旁,有辰源在,就不用担心陆离敢轻举妄动。 否则,刚才那一箭就射中陆离后心了。 陆离伸手拔出了辰源的箭,那箭尖滴着血,带着肉。“你们来阻止我?” “你知不知道,杀了这个人,会有什么后果?”一如既往地清冷,却是已为人妇的公子嫣出现。她身上少了几分原本的不羁随意,却多了几分女人味。 可陆离现在看到公子嫣,没有丝毫的欣喜,他甚至有些苦涩。 她竟然会阻止自己。 公子嫣娉婷袅娜地走上前来,她腰间插了一把刀,手中还提着刀。腰间那把刀,陆离并不陌生。因为那是释刀! “或许,你能逃出去,但是镇军大将军的怒火,绝对不会放过徐良。他是你的兄弟吧?”公子嫣走上前来。 陆离抓起了黄天放的脖子,将现在几乎昏迷过去的黄天放提了起来。有他作为要挟,陆离至少还有回转的余地。“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堇国千昇太子。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公子嫣眉头一皱,正是因为陆离有这个身份,所以他才会被皇城司和樊笼司盯上。“这件事,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作为曾经与陆离共事,而且在心底还留存着那么一点点好感的公子嫣,她很不想看到陆离受不白之冤。但是,如果陆离的身份是真的呢?那凭公子嫣也保不住陆离! 或许当初,自己早点拉他加入樊笼就好了。就像那个柴如歌一样。那样的话,事情应该不会变得如此棘手。 现在的陆离,因为千晋放出的那一个消息,不得不被人怀疑。而且,是那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怀疑。皇帝陛下李钰,可不会让当朝皇后曾经的孩子活在这个世界上。更别说那个孩子是堇帝的种! 公子嫣现在要做的,必须让陆离放开黄天放,否则,陆离就再难活下去了!他会被全天下通缉。 可在这个时候,陆离忽然笑了。他的笑容,有些悲凉,有些苦涩。“大概现在,我说什么也没人听吧?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皇族,我只是一个从小被人收养的孤儿。那个人叫陆斐。他才是我的父亲,不是什么堇帝。” “到现在了,还在狡辩?”一旁一个声音传来,昼司谢无忧也是来到了这里。“只有堇国皇族,千姓一族,才会潜龙诀的心法。那个千晋便是,这一点,是铁一般的证据!” 谢无忧来到公子嫣面前,眼光不经意地扫过那把释刀。然后,他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公子嫣说道:“还不动手么?” 公子嫣翻了个白眼,对于陆离,她自问下不去手。所以她来到这里,阻止事情的恶化。可是现在看来,在这么多人到来的时候,她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无忧说得没错。”染兮遥出现在陆离头顶,他盯着陆离,然后拔出了隐剑。而在他身边,正是那个让陆离感到熟悉的身影——安东野。连昼司的大宗师都来了! 陆离望着这些人,此时此刻,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陆离的窘境。 四面楚歌。 樊笼小宗师大宗师来了一堆,哪怕是全盛时期的陆离,也没那个自信去挑战那么多人。更何况他现在伤痕累累,精疲力尽? 若是想要活命,还得靠手中这个家伙啊。陆离心中一声叹息。现在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没有了之前那嗜血狂暴。“你们还是都不要过来。安东野应该知道,我天生便有预感。在你们动手之前,我会提前三息知道你们出手。凭我的实力,想要捏断这个人的脖子,只需要一瞬!” 陆离深陷困境,但是却没有丝毫绝望。他仿佛是一个高傲的王,无视着一切对他的弹压。哪怕是这样的局面,他依然能够找到一丝生机! “他说的,是真的?”染兮遥听到陆离的话,偏过头问安东野。 安东野也是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在岚州城,他就已经知道陆离有这个天赋了。 染兮遥沉默了一会,但是他没有收起他的隐剑,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妥协。这个时候,安东野倒是说话了,“我知道他,但是辰源的箭最能出其不意。若是让我和辰源配合,说不定就能救下黄天放。” “几层把握?” “六层。” “你且一试,我为你掠阵。” “好。”说着,安东野便忽然大喝一声,拔出斩岳刀便是一跃而下。刀借人势,人借坠势,这一击石破天惊。 可正如陆离所说,在安东野动手的一瞬间,陆离就已经知道了。他提起黄天放向前一窜,避开了安东野的突袭。安东野踏步再上,可陆离直接把黄天放挡在了身前,往安东野的斩岳刀上送去。 安东野投鼠忌器,只能微微侧刀。 他与陆离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这一瞬,很是短暂。 交错而过之后,陆离的表情忽然一愣,因为他清楚地听到了方才安东野低沉的快速的说的那句话。“跟我打,放你走。” 安东野竟然要放我走?陆离心中刚刚闪过这一个念头,但是又几乎是瞬间就被他否决了。安东野在岚州城,在鱼龙帮,在伝帮,他骗了多少人?现在他说放我离开,未必不是缓兵之计。 面对这个家伙,陆离不得不防。 安东野落地转身,利落至极地再次攻来。可他看到陆离的表情,他就已经知道陆离的想法。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是又很快恢复正常。“果然,这个家伙在心中已经不信任我了么?”安东野心道,“可惜,他还不能死在这里。看来黄厉今日的去向也是个谜,带着府中高手尽数出动,可不像是检阅城西大营而已。” 斩岳刀带起恶风,没有丝毫停顿。 陆离完全被黄天放当成了武器。但是这样的武器没有一点顺心的感觉。陆离的目光微微偏了偏,看向了在公子嫣细腰之畔的释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大事了 片刻之后,陆离摇了摇头。释刀在公子嫣手中,总好过在别人手中。他现在的情形,除非公子嫣主动把刀送出,否则的话,他根本无力把释刀夺回来。 而安东野根本不给陆离分神的机会,又是一刀斩了过来。陆离微微一个侧身,让开大刀,再次把黄天放迎了上去。 “唰唰唰。”三道细小的声响,但是被陆离捕捉到。陆离一低头,三只弩箭成品字形飞跃过自己的头顶。这是辰源的箭,向来出其不意。可是陆离已经用了机先。 料敌机先。 陆离的脸色明显地白了白。用这一式,不只是招式,还有心力的付出。但是收到的效果很不错,至少陆离现在,能够感应到大部分的攻击。辰源见状,不免皱了皱眉头。他已经手下留情。不然陆离在命中第一支箭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死人。 但是在辰源心中,对于陆离的感官真的不算差。至少在他看来,这个男人有担当,是个可以信任的伙伴。所以他和公子嫣一样,不想轻易地将陆离逼到他们的对立面去。 一旦被樊笼认定是危险的人,恐怕今后就无法再踏足平安城。以樊笼竹篾遍天下的形势,恐怕天底下也难藏身了。 所以,他们不想让陆离这样。 但是陆离现在挟持了黄天放。这可是有灭国之功的大将军的独子,若是让他死在陆离手上。那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所以现在染兮遥也不敢轻举妄动。 唯有安东野这个大胆的家伙,还在与陆离战斗。染兮遥不得不承认,安东野的招数,的确算得上大巧不工。明明扛着这么大一把斩岳刀,却被他用出了小刀的灵活。 所以每当陆离拿黄天放来挡的时候,斩岳刀总是能在最后关头躲开。 “如果你不放弃,那我只能耗完你的体力了。”安东野下定了决心。但是他忽然发现陆离只是躲闪,完全放弃了用黄天放来抵挡的想法。黄天放的身材本就孔武,身量与陆离相差不多。所以陆离挟持他也费了不少力气。 现在的局面,陆离不得不去考虑自己的后路。自从见过死的地狱之后,陆离就从来没想过要到那里去!不管什么样的局面,他都想活着。现在只有保持体力,寻求退路。 “可是,这黄天放怎么办?不杀么?”陆离想起就在刚才,黄天放对自己的侮辱。这样的事,身为一个男人,他绝不能忍。可是,如果杀了黄天放,陆离就失去了那一丝生机。 一边是感性的怒火,另一边是理性的智慧。陆离的头脑之中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反而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混乱。他体内夜阑珊的罡气在化功散的帮助下,化为了真气。然后在一连串的消耗之中,终于从陆离身体之中散去。 但是在自己体内亲身经历罡气化真气的过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罡气入体,没有相应的罡气去抗衡。轻则不能动弹,重则殒命。但是夜阑珊只是出手禁制了陆离。而且,夜阑珊的罡气,合神之后所带的寒冰属性,也是包裹在陆离原本的真气之外,并不是与陆离的真气混杂在一起。 化功散散去的是夜阑珊的罡气。但是化功散遇到罡气的效用本来就差了些,所以它无法把罡气完全消除。黄天放给陆离灌下了大量的化功散,想要一口气散去陆离武功,却是误打误撞帮陆离解决了冰封住经脉的罡气。 这造成的后果,就是陆离有了反抗之力。而且,陆离从中,领悟到了几丝凝聚罡气的精髓。 虽然现在陆离并没有能力去实现,但是这已经为他之后的成长,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伏笔。 陆离再次靠在墙头,在墙内侧,他就已经听到了墙外整齐的脚步声。这样的脚步声,不会是皇城司,因为皇城司不会有那么多人。“哦?”染兮遥在墙头皱了皱眉头,竟然是神龙军亲自到了。 一队队黑甲士兵包围了将军府。有两人骑马而来,染兮遥在平安城已久,自然认得领头那人,正是镇军大将军——黄厉。黄厉正值中年,多年带兵生涯让他身上带了许多暗伤,而最为严重的一处,便是让黄天放再也多不了弟弟妹妹了。可单单从外貌来看,这个男人绝对气势十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气息。 而他身后那一人,穿着灰袍,一言不发。 黄厉走进家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陆离抓在手中,生死不知的黄天放。他唯一的独子。然后,黄厉两道如刀一般的眉毛竖起。这也代表着他的杀机凌烈。 不过,他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对着身后那人说道:“三九成阵,杀。” 他身后那人没有丝毫犹豫,开口大声吼道:“杀!” 樊笼在场之人都是一惊。在平安城动用守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八位大将军虽然名义上都有调动守军的能力。但是皇城的守卫,怎么可能真的让大将军们调动。若是他们有一个反心,调动守军围了皇城,让李钰如何自处?所以将军们只是在名义上能够调动,真正要去调动平安城守军的时候,能够调来的只是少数。 黄厉带来的士兵绝对不会多,但是,也很能从侧面反应问题了。在接到府上府兵的通风报信之后,黄大将军已然出离愤怒了。 杀字出口,神龙军的一营将士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张弓搭箭,对准了陆离。只要黄厉下一个指令出口,他们就会放箭。这是真正的剑拔弩张,可陆离也是真正的好整以暇。 他在赌,他赌黄厉不敢不顾黄天放。黄天放乃将军膝下独子,这个消息,他很早就知道了。陆离赌的就是黄厉不想绝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黄厉征伐一生,手中所造杀孽比起郭恕,只多不少。黄厉在天下大定之后,潜心无为。为的就是为子孙谋一分福,以此来抵消自身的杀孽。 正是自己受暗伤,失去生养能力的一事,让黄厉相信了佛门的善恶有报。 若是黄天放死去,那么黄家就彻底绝后了。他一生幸苦打拼来的荣华富贵,也将化为乌有。这一点,黄厉不想看到。 “放开天放。我可以既往不咎。”黄厉果然还是怕误杀了黄天放,所以不敢轻易动手。在黄厉的眼中,现在的陆离就好比捏住了他命脉的蚂蚁,只要他一放手。黄厉保证会让他变成筛子。 黄厉带兵而来,从樊笼手中接管了局面。樊笼本就是针对江湖人而设,按道理,陆离之事归属樊笼来管。但是面对这一群兵痞赤佬,染兮遥和安东野都觉得头大。所以他们只能收手。 公子嫣在一边有些担忧地看着陆离,她的手不断地摸索着释刀的刀柄。这一把刀,是司夜给她的。但是公子嫣从来都认为,这是陆离的刀。陆离已经拿着这把刀,做了太多事。 只要有这把刀在,似乎陆离总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她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黄厉那一张绷紧的脸。要不要现在就把刀给他?刀中现在有我的真气,应该可以让他有机会逃出生天。但是,这样的举动,事后一定会招致镇军大将军的愤怒,甚至樊笼司也会怪罪下来。若是自己真这么做了,恐怕自己也会被视作陆离的同伙吧? 公子嫣盘算着,权衡着,也纠结着。 而陆离呢? 樊笼出现,有公子嫣,辰源,安东野的手下留情,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但是黄厉带着守军出现,硬生生地把这一丝生机给掐灭了。他的手抓在黄天放脖子上,越来越用力。 “你放我走。”陆离想先离开将军府,再做打算。他还是没有放弃! 黄厉偏了偏头,拦在门口的士兵们让开了路。“放下我儿。我放你出门。”这是黄厉能给出的最大让步。可陆离没有放开黄天放,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他不敢肯定,黄厉会说话算数。 两人的僵持还在继续。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出现。他的出现,让黄厉皱眉,让染兮遥和安东野松了一口气。来者,樊笼昼司司昼。 司昼伸出双手,让陆离和黄厉都冷静下来。然后,他说道:“黄将军,陛下口谕。” “陛下口谕?”黄厉心中一动。自己盛怒之下,以大将军之名调来一营守军,难道这么快就已经传到陛下耳中?那对这神龙,捧日两军,陛下的掌控离可见一斑。虽然心中有所思量,但是他只能肃立静听。 “陛下口谕,带犯千昇,面见陛下。”司昼以间接明了的语气,传达了李钰的口谕。 安东野眉毛一挑,出大事了,陛下这是要亲自问询陆离。这样一来,陆离的小命就真的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趁着黄厉愣神的功夫,司昼上前两步,来到距离陆离两丈处。然后他看了一眼黄天放,双手一摊,说道:“还好你没有杀掉他。所以你还能苟活一会。现在,随我去见陛下吧。”话音未落,司昼便是一拳袭来,陆离只觉自己周遭气息都被抽空了一般,然后看着那拳头狠狠地打在自己肩膀上。 (八月出差比较多,尽量保持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面圣 陆离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容易就进入了他所谋划的大姜皇宫。他那年来到平安城,望着那金瓦红墙,就想着怎样进入皇宫,去杀掉那一个女人。 在他的计划中,要么是自己武功大成,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要么就是假借他人引荐。科举之路,只能成为前朝大臣,却很难进入后宫。有一种方式倒是铁定能够成功。 那就是进宫成为内侍这条路。而且这样还能让陆离保持童子之身,对陆离的潜龙诀也有所裨益。可是,陆离是男人。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没有一个男人会想要成为阉人。 所以陆离接近了平安城之中最大的布商徐明逸。不得不说,陆离从小的经历,让他很是早熟。所以他的打算在如今看来,也是深有远虑。内务府采买司每年都会在布商之中挑选几家,来成为皇商,专供皇家用布。 成为皇商,免不了要和织造局打交道。每年也会被内务府招进宫内选料。这就是陆离期待的机会。但是,陆离还没来得及实现,却用另外一种方式进入了这座皇城。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是,陆离现在的情况也算不上好。因为押送他的,是司昼与司夜两人。樊笼最为强大的两个存在。陆离身上被一根根罡气所缠绕,缠得严严实实。然后,他被司昼一手拎着。这就是司夜和司昼两人的杰作。 陆离还是第一次看到樊笼的两位主事之人。两个人都与陆离原本想像的样子相距甚远。司夜是一个大汉,却有一口柔美的声音。而司昼,完全是一个如沐春风的中年男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押着陆离行进在繁复的皇城之中。姜国皇城在李钰灭却三国之后,有过一次修缮和扩建。原本的皇宫扩大的一倍有余。所以皇宫的布局更加复杂了。若不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恐怕一进去就会迷路在皇城里。 不过司昼和司夜两人看来都很熟悉。陆离有些好奇,皇帝李钰为什么会想要召见他。是因为千昇那个身份?一会就有答案了。 时间不长,陆离被带到了一座大殿之外。门口有两位眉目雪白的大太监守候。看到司昼和司夜两人,两位大太监点头示意,然后拉开了门。大殿之后,自然是金碧辉煌,奢靡高贵的皇家之风。 大殿之中有屏风一盏,屏风上面写满了名字,而一个人影投射在屏风之上。那个人影很是魁梧,就站在那里。 “陛下。”司昼和司夜两人觐见。陆离被无情地扔在柔软的地毯上。陆离昂起头,有些艰难地看着从屏风之后转出的人。那是大姜的主宰者,中兴之帝李钰。 一身明黄帝袍,真丝铸就。上秀花鸟鱼虫,日月星辰等十三种图案。九五之尊,自有一股尊贵祥瑞之气。李钰生得高大魁梧,而且他不是盛世传承之君,而是硬生生用三场灭国之役,打造了姜国独尊天下的开创之君! 所以陆离一下子就被李钰的气势所震慑了。他见过不少江湖高手,特别是武榜前十,自有一股气势在身。但是比起眼前这位九五之尊,终究是差了几分。 “辛苦二位,这就是那千昇?”说着,李钰走到陆离跟前。 “是的。不过身份尚未确认。”司昼回答道。 李钰摸索着下巴,说道:“如果是真的,倒是得让醇和来看看。”李钰看似玩笑地说着,“或者朕还得去叫杨寀来看看,当初他是怎么办事的。朕要治他虚报军功之罪。” 这句话,让司昼微微一愣。恰恰是轻描淡写的语气,才会让他担心。这位陛下创下不世之功,也是枭雄本色。虽然当了十几年太平皇帝,可骨子里,还是那个枭雄。 现在那个从堇国女人已经成为了皇后,如果还有千氏留存下来的孩子在外,陛下是绝对不会忍的。 “我不是。”陆离虽然无法自由行动,但是他能够开口说话 “嗯?”李钰仿佛在惊讶为何陆离还会开口。“朕有让你说话么?” 话音未落,陆离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体被束紧,脖子被勒得紧紧的,不让陆离有开口的机会。司夜一手握紧,正是她对陆离略施惩戒。“也罢,来人,去请朕的皇后来。”李钰如此说道。司夜微微一愣,这是要母子对质? 到了这个时候,陆离也不想再顾及什么。或许等到见到那个女人,他才会有所顾及吧。 司夜司昼二人静侍一旁,等待着贵为皇后的女人驾临。 约摸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皇后驾到。”至此,李钰才放下手中朱笔。 门口进来一人,穿着华美服饰,头戴金翠满簪。一双凤眼弯弯,一对黛眉婉婉。年岁在她脸上寻不到痕迹,风华依旧常驻其身。陆离就死死盯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曾经无数次出现在陆离梦中。这个女人,正是陆离想要杀死的女人。 堇国皇后,大姜皇后。集两朝帝皇宠爱于一生,曾经的千孙氏,如今的李孙氏。 “官家唤我前来,何事?”皇后见了礼,语气竟然还透露着那么一点冷冷的不耐烦。你敢想像,李钰这么一位权倾天下,铁血立本的九五至尊,竟然有人会对他不耐烦? 可李钰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的神色,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之处。 因为,他就吃这一套。放着千娇百媚,百依百顺的后宫佳丽不管,却唯独宠爱这个始终有一股淡淡冰霜在的前朝废后。 “曌儿,且看看认得此人否?”李钰笑吟吟地一指。 皇后瞥了陆离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这满身伤痕的鄙夷之人,是何人?” 李钰面色不改,说道:“皇城司和樊笼司一同来报,他名为千昇,是曾经堇国太子。” “吾儿早已死于壮武大将军之手,官家莫再提起臣妾伤心事了。”李钰盯着皇后,可皇后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虽然皇后平日里的语气神态透露出那么一丝不耐烦来。但是成为夫妻多年,李钰也是确认了皇后对自己心意不变,所以才将皇后那神态当作意趣。否则,换了另外哪个妃子敢对皇帝甩脸色,早就被他打入冷宫了。 所以他也是了解皇后,若真是皇后所出,那么皇后绝不会如此平静。 难道那消息是空穴来风? “曌儿,当年我曾听你说起,千氏一族曾有一门武功心法传承,只有千氏一族之外,他人无法获得。”李钰给司昼使了个眼色。他开个头,但是接下去,就要这个掌控江湖的樊笼司司昼来解释了。 司昼上前一步,说道:“皇后娘娘,千氏一族,有潜龙诀功法一部。以真气炼真气,以真气炼真气。真气互养的一门武学。” “臣妾不懂什么武功,但是千氏一族的确有强身健体之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并不是只有千氏一族才会。当年千桦,曾经赏赐给千骑将军陆斐。”皇后说道陆斐的时候,情绪忽然波动了一下。 李钰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那么能够从侧面验证这个千昇身份的依据根本就站不住脚。他抬眼,看了一眼司昼。司昼心神一动。“陛下,若真要确定,可有一法。”司昼没有说出来的是,可以滴血验亲。但是滴血验亲是要取血的,而且一旦要做,就是代表着李钰对皇后的不信任。 “不必了。朕相信皇后。”李钰一猜就猜得到,不过,他给司昼那个眼神,只是借司昼之口说出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皇后忽然走到陆离跟前,司夜很合适宜地解开了对陆离的束缚。只是让陆离能够开口说话而已。“你姓什么。” “姓陆,你应该记得吧。” “你果然是陆斐的儿子。”皇后释然道。 “差点带人逃出尚陵城的陆斐啊。”李钰想起了那个人,正是因为他差点带着堇国皇室逃离,最后被杨寀拦下。所以才记了杨寀一功。故李钰心中也对他有印象。 “罢了,千氏一族欠你们陆家的。官家,此人不是臣妾那苦命的孩子,放了他吧。”皇后开口说道。 李钰反而愣了愣,因为皇后在为陆离求情。“好吧,不过这人差点杀死了黄厉的独子,放他离去,恐有不妥。这样吧,你们二人先带他去刑部天牢关着吧。” “是。”于是司昼和司夜带着陆离离开。 离去的路上,陆离还是被司昼扛在肩膀上。陆离心中无言,见到曾经的仇人,陆离忽然有些茫然。他是陆斐收养的义子。原本陆斐有机会活下来,但是却死在了尚陵城。为的,就是掩护千堇皇族离开。 但是,陆离所怨恨的并不是这个。陆斐作为堇国千骑将军,以身殉国,无可厚非,这也是陆斐自己的选择。 他仇恨的来源,是那个死在杨寀手中的那个失去头颅的小孩。 那个陆斐亲生的,陆离所宠爱的弟弟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来大闹一场 那个可怜的孩子,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却被人逼着成了他人的替死之鬼,这让身为哥哥的陆离,如何能够忍下这个仇? 而且陆斐直至中年才生下这样一个孩子,一家人无比疼爱。陆离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义子,但是他从来不问自己的父母在哪里。因为他对陆斐一家有感恩之心。 所以陆离也是十分喜欢陆坎的出生,从小就对陆坎宠溺无比。 幼年的陆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骑在陆离哥哥的脖子上,去街上闲逛。然后,让陆离哥哥给他买一大堆零嘴。 可惜这样的画面一去不复返。尚陵城破,陆斐战死,陆坎替死。唯有陆离藏身在废墟之中,苟活了下来。所以陆离对让陆坎死在怀中的皇后仇恨不已。 陆离很明白,皇后的那位所谓的太子,十有(八)九还活在世上。只不过,陆离从来没有遇到过而已。可是,这和陆离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和那什么千昇剥离开来。 “谁能想到,竟然是仇人帮我求情,让我活了下来。”陆离自嘲一笑,看着眼前的牢笼。 皇后虽然算救了他一命,但是陆离还是放不下仇恨。每当陆坎那失去头颅的尸体出现在陆离梦中的时候,陆离都会惊醒。他一直相信,这是死去的陆坎在向他求救。 “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陆离笑着,扯动了一下右手。 他的双手,再次被粗大的铁链锁住。不止是双手,双脚也是。这是刑部大牢对武人的特殊照顾。陆离在大牢里呆了快半个月了,在他推算看来,至少现在应该过了元宵了。 在牢中,有吃喝供应。陆离倒是也没有受过什么虐待。 只是,日复一日的囚禁生涯,让他感觉有些难受。囚牢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限制自由。一个失去自由的人,必然是痛苦的。不过,这半月之中,陆离的伤口也恢复了过来。 这段时间,樊笼没有人来过,皇城司也没有人来。但是药物倒是没有断绝。陆离所有的伤,沉中侠的中脊剑给陆离造成的伤害最大。那个独特的伤口,让陆离很难止住血。 好在现在都恢复了。百无聊赖之中,陆离开始消化之前战斗的经历。每次战斗都要总结得失,这是柳扶风教给陆离的习惯。在回到平安城遭遇的这场无妄之灾中,陆离收获也是不小。 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夜阑珊的罡气化成真气这一过程。从这之中,陆离掌握到了两点。第一,罡气修炼到最后,要靠自己的悟性,与自己的神意相合。合神之后,罡气便会带上特殊的属性。这大概是武学之路的最后一步吧。 而第二点,陆离从罡气化真气的过程之中,反推得一丝凝聚罡气的灵感。 在囚禁的这些天,陆离所有时间,都在思索着这一丝灵感。但是他并没有太大的收获,因为他现在的真气总体来说,还没有达到凝聚罡气的地步。 这未免有些太高瞻远瞩了。 除了自己的武功,陆离也会有其他东西去想。人啊,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心思灵敏之人,这种情况会愈加严重。所以陆离想得很多,林凌雁,公子嫣,皇后,武宗宝藏…… 又不知过了几天,陆离的牢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这次也是几个人走了进来,但是这一次并不是黄天放。陆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男人。这个家伙,他真的熟到不能再熟。 “徐良?”陆离有些质疑,因为这刑部大牢,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来的。所以,陆离把目光落在了徐良身前的那个人身上。 “喂,陆离,许久未见,你倒是没死嘛。来,过来见过我师父。”徐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着调。可他的语气之中,却满是敬重。 师父?陆离一愣,徐良的师父,不就是鹿园山主,武榜第二的曾子墨? 曾子墨摆了摆手,说道:“先出去再说。”话音未落,那位李牢头,提拉着钥匙过来,为陆离的手脚开锁。 “出去。”陆离有些难以置信。 “嗯,出去。”曾子墨重复了一遍。 徐良在一旁说道:“陆离,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黄天放没有找你麻烦吧?”陆离问道,这也是他一直关心的问题。徐良微微一笑,说道:“有是肯定有,但是都不是问题。只是我爹生意受了些影响。我有我师父罩着,没有问题。不过,我倒是佩服你,单枪匹马敢杀进将军府。” “闲话少叙,先回鹿园再说。”曾子墨看了看四周说道。 徐良还是听话的,所以陆离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两人走出了刑部大牢。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陆离竟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有一万个问题想要问徐良,但是碍于曾子墨在旁,他只能作罢。 出门之后,有一辆马车在旁等待多时。上了车,马车便往城外驶去。 徐良分明也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曾子墨却不让他说。 于是,三人默不作声,往鹿园而去。 陆离不止一次来到云栖山,但还是第一次来到鹿园,一路上他倒是满是好奇。陆离的学识,原本仅是在能够看书识字而已。不过在徐府陪伴陆离读书,陆离也是学到不少东西。鹿园名列天下四大书院第一,乃是所有读书人向往之地。 “曾先生,我还是好奇,为何先生会救我?”陆离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 曾子墨笑了笑,说道:“这是徐良求我的。看在他帮鹿园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情况下,我就帮他一次。” “陆离,你真是前堇太子?”徐良插嘴道。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你像是能够让太子伺候的人么?” “哈哈哈。”徐良大笑道,“那真是我的荣幸了。” “别贫了,快告诉我。” “事情,还得从元旦那日说起。除夕一夜发生的事,我和师父在元旦都知道了。只不过,那时你被认定是千昇太子,被樊笼司和皇城司标注成甲等通缉,所以哪怕是师父,也没有办法。”徐良摇着美人扇说道。 陆离看着美人扇上林凌雁的身影,他忽然有些想她了。林凌雁那番表白,让她在陆离心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记。 “不过后来,黄天放那小子倒是想落井下石,但是私自从刑部大牢提走重犯本就是大罪。后来,皇帝陛下也是惩戒了他。让黄厉放弃了对你的追究。而且,你的身份似乎也被确认了?” “嗯。”陆离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的眼前浮现出皇后的身影。看来,是她在帮他?这怎么可能。难道是那女人良心发现? “所以,你现在其实无关大碍,所以我就斗胆求情,让师父帮忙放你出来。”徐良笑得很得意。 陆离看着曾子墨,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让皇城司和樊笼司都可以放人。曾子墨注意到了陆离的眼神,只是说道:“也莫胡乱猜度,当今天子见我,也要称一声先生。这点薄面,我还是有的。” “原来如此。”陆离点了点头。 “喂,陆离,你倒是不叫我少爷了么?过了这几个月,心野了?”徐良以扇掩面说道。 陆离一愣,自从出了徐府,他的确没在把徐良当成少爷来对待。因为这几个月的江湖挣扎,也让他多了一分不一样的成熟气质。不过,他是没想到徐良会这么提起。 曾子墨白了徐良一眼,以教训地口吻说道:“听闻陆离出事之时,你倒是关心,现在反而这么说。我看你们两个,像兄弟多过主仆。” “是是是。”徐良笑道,“刚才开个玩笑。你我早就是兄弟了。” 陆离也笑了。兄弟二人相聚,的确是让人开心的事。 “对了,你刚才说的大麻烦是什么?”陆离问道。 “哦,就是武宗宝藏的事啊。”徐良轻描淡写地说道。 “现在武宗宝藏的钥匙如何了?”陆离也想知道武宗宝藏的钥匙消息,这也从中可以了解一下林凌雁的消息。 “钥匙,在她手中。”徐良一指美人扇。“之前还被你笑话,但是现在我才知道,这位美人真有其人。那是东秀剑阁的大师姐啊。”徐良的表情显得有几分沉醉。 “……”陆离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徐良一直喜欢这个描墨美人,所以他经常带着这把扇子。但是若是让徐良知道,现在这个美人曾经对陆离投怀送抱,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是更为轰动的消息,已经变成了武宗宝藏的所在。也是从除夕夜传出的消息。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所以鹿园也就不得安宁了。” 陆离心中点了点头,他可是确确实实地知道,武宗宝藏在云栖山的。 “所以呢,可以料想到,武宗宝藏的消息,一定会带来大麻烦的。”徐良无奈地说道。“但是,我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确切地说是徐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曾子墨笑道。 “对,我们干脆就做大一点。办一个寻宝大会,干脆让那些家伙大闹一场。”徐良笑得很无良。 “寻宝大会?” “嗯,寻宝大会!”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做宝搞 徐良和陆离对坐,在他们面前放着一盏茶具。青茗烟袅袅,冬寒意融融。还未到新茶上市的清明时节,徐良这边饮的是去年旧岁的陈茶。不过,在这春未至,天未暖的日子里,没有什么比相熟好友,一起喝上一杯热茶,谈天说地更惬意的事了。 “这么说来,你这趟江湖,也不好走啊。”徐良听完陆离讲述自己走出徐府的事后,如此感叹。 陆离双手捧杯,浅饮一口。“你不也是一样。懒散惯了,有一天忽然认真起来,也会很累的吧?” 徐良用美人扇敲打着大腿,眼睛盯着手中的茶杯,说道:“其实,也还好啦。累了可以休息。”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阵。鹿园的这一所房间之内,只有两人喝茶的声音。 “喂,你这一趟出去,回来的时候,别还是童子之身吧?”徐良很无良地揶揄道。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打开折扇,两只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噗。”陆离口中的茶水差点喷了他一脸。 “哈哈哈,看来被我猜中了。”徐良夸张地大笑道,“你这一去,难道没有什么同行的女侠之类的?” “女侠那么多,哪能各个是美女。”陆离耸了耸肩。在这一点上,陆离被十六岁就流连青楼的徐良甩出去十来条街。没法比,没法比啊。陆离不想和徐良在这件事上纠缠。他说道:“我不到罡气境界,是不会强求的。” “嘁,明明是无能找到美女,还找借口。”徐良鄙夷道。 陆离皱着眉头苦笑道:“你不是也开始学武了嘛?难道不知道有些功法真的是有所禁忌的?” “不知道啊。鹿园里有那么多书,阳春阁还藏了那么多秘笈。我一个人哪看得完啊。”徐良给自己添上茶。 “那你学的是什么武功啊?” “怎么,想比试比试?告诉你,陆离,我现在可不怕你。别以为你师父是刀圣就了不起。我师父还是从圣呢。”徐良站起身来,拉过陆离就往屋外走去。陆离有些抗拒地叫道:“干嘛干嘛。” “来陪我练练手,让我也看看你的实力。”徐良如此说道。 陆离眉毛一挑,问道:“你确定?” 两人来到门外,很快门外就传来了腿脚来往呼喝之声。但是好景不长,很快那些你来我往的声响就变成了。 “呯。” “啊。” “痛痛痛,放手!” “我擦!” “啊!” 以上。 当徐良和陆离再次坐在藤榻上对坐饮茶的时候,陆离还是一脸淡然,而徐良则是这里揉揉,那里敲敲。虽然陆离已经放了很多水。但是徐良不是陆离的对手。 徐良论正式习武,不到半年光景。而陆离,从小就有内功底子,自然没法比。而徐良只是按部就班学习招式,更缺少实践。如何打得过生死拼斗之中,得出招式的陆离? “好吧,我承认,打不过你。”徐良有些沮丧地说道。他进入鹿园,意外发现有武宗的时候。一颗心变得火热起来。哪个男人不想打遍天下无敌手?徐良也不例外。当曾子墨青眼有加,收他为徒的时候,徐良更是信心爆棚。 徐良的天赋,也算得上不错。所以现在已经练出了真气。可是比起陆离来,还是差了些。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陆离宽慰着他,这也是实话。武功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只不过陆离凭借释刀和饕餮劲,将步子拉大了一些而已。所以,才有陆离那令人震惊的实力提升速度。 从不能真气外放,到现在可以望向凝聚罡气的方向。 短短几月,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 可事实如此。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陆离开口问道:“真的要做那什么寻宝大会?” “你以为我师父有心情和我开玩笑啊?”徐良鄙夷道。 “你打算怎么搞?” “陆离,还记得平安城是怎么选花魁的?” “这和选花魁有什么关系?”陆离当然记得,他可是陪徐良去过好多次了。 “现在这武宗宝藏呢,就好比人人都喜欢的花魁。既然大家都想要,我们就干脆拿出来,把大家都叫来。事情摊开,放在明面上,明火执仗地来争。”徐良摩挲着扇子说道,“这样一来,大家都在看,你若是一人想要做点什么小动作,都会被发现。” “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麻烦?” “当然,前提条件是,能够办这件事的人,必须有底气,有实力。恰好我师父,武榜排名第二,哪怕剑仙来了,恐怕也能镇得住场。” “我能问个问题么?”陆离提问。 徐良点了点头。 “鹿园知道武宗宝藏在哪么?”这是陆离关心的问题。在知道鹿园还有个武宗之后,陆离心中就隐隐有着几分猜想。你想,鹿园就在云栖山。武宗宝藏藏在这里这么多年,难道就不会被鹿园的学生发现? 绝仞峰摩崖岩,可是云栖一十四景之一。春郊之时,更是游人如织。纵然武宗宝藏的位置是在峭壁之上,但是往来人多,应该会发现一丝线索的吧。 哪怕发现不了。但是鹿园之中文宗武宗。这个武宗,让陆离很是在意。只是为了对仗工整的巧合,还是别有用心的命名?陆离不知道,所以他有些怀疑。 可徐良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有消息说在云栖山,但是云栖山有七座山峰,有些地势险要复杂,鹿园想要探查清楚,也是不容易。所以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武宗宝藏到底在哪里。” “如果那个消息是假的呢?” “假的。也没有关系。放出这个消息的人,是隐国。他们的目的,我或多或少可以猜到一些。所以我干脆就顺着他们的心思来。他想要让人来争夺武宗宝藏,我们就干脆办场大会,让他们明明白白地争。” “然后,等到他们露出破绽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收网了。”徐良笑着,握紧了拳头。 “其实……”陆离刚刚开口,想要告诉徐良武宗宝藏确切的所在。但是屋外传来一声呼喊,引起了徐良的注意。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跑进屋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徐良师兄,东……东秀剑阁……的人来了。” 徐良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阿飞,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师父和黄师兄在前面接待呢。” “有没有一个特别漂亮的美人?”徐良的笑容带上了一抹邪气。 那少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平复了下呼吸,说道:“有一个,的确很漂亮的姐姐。我听别人都叫她师姐呢。”在一旁喝茶的陆离艰难地咽下了一口茶水。 “太好了太好了。”徐良蹦了起来,手中美人墨扇唰地一下打开。一个风姿绰约的仙女出现在了扇面之上。徐良把扇子伸到陆离眼前,都快撞上陆离的鼻子了。“看啊,陆离,走。我带你去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国色天香!” “有那么夸张嘛?”陆离摸了摸鼻子,脸上不尴不尬。 “讲真,美女我见过不少,但是气质!气质你懂嘛!” “我也没见她有多少气质啊。”陆离腹诽道。 “呸,你这嫉妒。算了,我和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说这些干什么。”徐良转生,一把拉过前来通风报信的阿飞,说道,“走走走,师弟,我们去看美女,哦不,是仙女。” 说着,徐良还真的搂着阿飞出了门。剩下陆离一个人在屋里端着茶杯,呆呆地看着徐良的背影。 不是说,还要筹备几天么?给各大门派和势力的邀请函,都是刚刚寄出不久。怎么东秀剑阁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林凌雁也是一起来的。陆离放下茶杯,出门追随徐良而去。 “你不是不去么?” “谁说我不去了?” “走走走,快走。” …… 三人的脚步声渐远。徐良熟路,拉着陆离很快就来到了鹿园的会客之所——景苑。这里的园林是一代大师亲自设计,曲尽通幽,一步一景,用来会客,再合适不过了。 徐良和陆离二人躲在庭院之中的一刻芭蕉后面,透过冰裂窗棂,看向正在会客的大厅之内。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坐在右手边的林凌雁。林凌雁今日穿着东秀剑阁淡绿色的衣饰,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平静但又蕴含生机的意味来。没有刻意打扮的妆容,只有天生丽质。 徐良拿手肘捅了捅陆离,“怎么样?看呆了吧?” 陆离则是愣着,没有说话。初见林凌雁,是在岚州城追击盗走钥匙的贼王霍起。由于是夜间,陆离也并没有怎么看清林凌雁的容貌。而后几次相遇,陆离都无心欣赏。哪怕是带着林凌雁一起踏上旅途的时候,为了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林凌雁也是被陆离拙劣的手法伪装了一番。 要说真正近距离地欣赏林凌雁的容貌,陆离这还是第一次。 回想在寒山寺下,江心岛上。林凌雁这个大美人鼓起勇气投怀送抱,陆离他竟然还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没有拒绝。陆离望着现在的林凌雁,心中庆幸无比。 在公子嫣真的为人妇之后,陆离在牢狱之中,也断绝了念想。 “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啊。”陆离忽然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已经不能愉快地做兄弟了 原本端坐在座位之上的林凌雁,仿佛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陆离,徐良外加一个阿飞,三人探头探脑的傻样就出现在眼前。林凌雁看到陆离,心神一颤。她没有想到竟然能在鹿园看到陆离。 在寒山寺外与陆离分手之后,她就在夏侯皓月和夏月风的护送下,见到了鱼云端。之后,他们开始撤往岚州水榭山。原本林凌雁也做好了一路艰难的准备,但是就在他们刚刚来到水榭山外的时候,另一个让人更加震惊的消息传来。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 这个消息,很快被人证实,是从平安城传出。可信度极高。 东秀剑阁还没有对这个消息做出反应,但是那些邪派的人,已经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应对。他们撤出了水榭山,只留下了一小措不死心的人,还在蹲守。 林凌雁成功回到水榭山,取出了被她埋藏的钥匙。之后,韩三娘果断下令,剑阁齐出,直接前往鹿园。因为鹿园,算得上是云栖山的主人。 所以,今天韩三娘带领着剑阁弟子,来到了鹿园。 林凌雁看着陆离还是那呆呆的表情,嘴角不禁弯成一道笑意。这个家伙,也在这里。 正在和曾子墨谈论着什么的韩三娘看了过来,韩三娘已经年过五旬,但是养颜有术,看上去真的颇有几分半老徐娘的韵味。若如果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就小看她的话,你绝对会死得很惨。 年轻时的韩三娘,能够撑起东秀剑阁的脊梁。之后更是力压师姐师兄成为东秀剑阁的掌门,将东秀剑阁发展成与剑仙沐三白执掌的古河派分庭抗礼的一大门派。 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一般人。 看到师父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林凌雁对着窗外吐了吐舌头,然后一本正经。鱼云端坐在一旁,喝着茶。封剑四秀,夏侯皓月,夏月风,骆非池,尽皆在座。其他一些东秀剑阁弟子,本就没有前来落座的资格。 “喂,陆离,你看到了嘛?”徐良连连撞着陆离。陆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看到了。”他当然看到了林凌雁,也确定林凌雁看到了他。所以,刚才那只是林凌雁跟他打声招呼而已。 可徐良不知道啊,熟知徐良本性的陆离,知道这货绝对是把林凌雁的笑,当成了对他的欣赏。 “美人一笑留情啊。哈哈哈哈。有戏有戏。”徐良夸张地大笑道。 陆离则是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说,陆离,我可是知道他们今晚会住在哪。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约会美人?”徐良无良地笑道。 “有啊。”陆离有气无力地回答。 徐良一愣,一脸陌生的表情。因为每次当他这么说的时候,陆离从来都会以一本正经地面容,说出鄙夷自己的话语。但是今天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鄙视自己,这让徐良感到很陌生。 陆离什么时候成了一丘之貉了? “怎么?”陆离也是很奇怪徐良的反应。 徐良摸了摸下巴,弱弱道:“你怎么不骂我?” “……” 很快,天色入夜。 徐良带着陆离偷偷地来到鹿园的客舍之前。“听着,陆离,既然你转性了。那本少爷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徐良挤眉弄眼地说道。陆离板着一张脸,真的不想打理他。 “说到约姑娘呢,必须要趁热打铁。若是姑娘对你有一点点兴趣呢,你就要抓住,然后把兴趣扩大。最好让这个姑娘对你产生好奇,如果当一个姑娘对你产生了好奇,就是她沦陷的开始。” “是是是。”陆离含糊道。 “所以呢,我们今晚就可以尝试一下先。别说本少爷不带你。但是说好了,一会要是那位师姐出来,你最好回避回避。”徐良摇着折扇,一手挥了挥,像是要赶走陆离。 “好好好。”陆离心中已经在设想,待会林凌雁出来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这才是你敷衍的语气啊。”徐良感叹着,敲响了院门。 “你好,剑阁的各位,我是徐良,我想找一下林师姐。”徐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陆离一样一本正经。客舍小院的门开了,里面正是一脸疑惑的骆非池。 这个时候,徐良站在前面,挡住了骆非池的视线。所以骆非池只发现来人身后还有一个人,却没有看到陆离。 “你是何人?找林师姐有什么事么?”骆非池警惕道。 徐良打着哈哈,说道:“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我想让林师姐出来见我一面,或许你就明白了。” “真的么?”骆非池还是不信,对于这个她第一次看到的男人,她心中忽然有些本能的讨厌。 陆离在旁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骆非池对徐良来说,还是太嫩了。可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林凌雁的声音。“师妹,什么事啊?”听到声音,徐良的脖子仿佛长了那么一两寸。他抬眼,努力地捕捉声音的来源。 骆非池回头,轻咦了一声,“师姐,你还没有歇息么?这么晚还梳妆打扮了?” “啊?”林凌雁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慌乱。“没什么,就是有些睡不着,所以想出去逛逛。”这是她在掩饰的声音。但是骆非池不疑有他,指着门外说道:“师姐,这里好像有人找你。” “哦?”林凌雁走了过来。傍晚的她,换上了一声更加贴合身材的衣裙。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是擦上了胭脂。“谁啊?”林凌雁看到的,是徐良这个陌生的人。 不是陆离,让林凌雁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她感觉到那人身后,还有一人。那人伸出一只手掌,对她摇了摇。这个姿势,林凌雁见过不少次。每次都是在陆离对他说不的时候。 她展颜一笑,说道:“原来是故人,骆师妹,我去去就来。” “好。不过,师姐,这个家伙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呢,你要小心啊。”骆非池的提醒让徐良脸色一黑,不过看到林凌雁的笑容,徐良又是无比得瑟。 “林师姐。”徐良轻唤了一声,尽可能地拿出自己帅气的一面。 可林凌雁只是看他一眼,就带头走了过去。“师姐,你去哪里啊?等等我。”侧身走过徐良,林凌雁白了陆离一眼,眼中满是怨念的意味。陆离挠了挠头。 林凌雁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她原本也是想在晚上出去找陆离的。陆离找上门来是再好不过了。 “师姐,在下徐良。幸会幸会。”徐良从后面看着林凌雁袅娜的身姿,而陆离则是小心翼翼站在徐良身后。 “你这个家伙啊。”林凌雁忽然叹息一声。 徐良一愣,“师姐认得我?” “不,我不认识你啊。我说的是你身后的那位,喂,陆离。”林凌雁盯着陆离说道。 陆离笑道:“凌雁。” 这个称呼,让林凌雁娇躯一颤。陆离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自己。 在自己鼓起勇气表白之后,陆离的态度也有些不明不白。林凌雁一度以为陆离根本看不上自己。回到水榭山的日子,林凌雁也在纠结之中。陆离说了会来看自己,结果等了近一个月,也没有陆离来的消息。她的心中当然有些怨念。 可是,这些怀疑,怨念,在见到陆离的那一刻,听到陆离的一声呼唤之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女人啊,就是这样。在没有见到那个他的时候,嘴上说的,永远都是抱怨。但是在真的见到他的时候,又会变成那个温婉如猫的性子。 “哼。”林凌雁伸手就捏住了陆离的脸。 “别别别,很痛啊。”陆离夸张地叫着。 这样亲昵的举动,让徐良愣在了原地。他的脑子有些接受不了现在的局面。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倾慕的林师姐,竟然会认识陆离,而且对陆离如此亲密。 之前还大肆跟陆离吹嘘如何如何,但是到头来,陆离早就把这师姐拿下了啊。 这还是徐良少爷认识的陆离么? “喂。我说。”徐良有些尴尬的出声。林凌雁和陆离同时回过头。这一刻,徐良发现自己有些多余。“你们这两个家伙,原来认识啊?” 这个时候,陆离不得不开口了。“徐良,不是我骗你啊。这就是之前我遇到的女侠。” “得得得,你别解释了。”徐良有些沮丧地说道,“看情况,你已经把师姐拿下了啊?” “拿下?”林凌雁咀嚼着这个称呼。 “啊,大概算是拿下吧。”陆离承认道。 徐良收起折扇,苦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我劫持了她。然后……就这样了啊。”陆离说得很轻松。 徐良摇了摇头,转身而去,他边走边说:“罢了,我先不打扰你们两个人了。一会你再来和我说吧。我现在只想静静。” “喂,徐良。少爷。”陆离叫了几声,但是徐良充耳不闻,看起来,徐良是有些生气。他苦笑了一番,林凌雁倒是抓住了陆离话语之中的称呼。“少爷?” “嗯。要听听我之前的故事么?” “嗯。”林凌雁轻声道。 (近来要出差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大概会断更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两个人的故事 (出差归来,恢复更新。) “我的故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说起来,也不过是平淡的很。”陆离的声音伴随着山风,缓缓开口。 林凌雁拉着他来到一处僻静之地,从这里,他们两人可以看到远处并列在一起的绝仞,倚枯两峰,以及两峰形成的一线天。迭翠峰上本是绿涛如波,可惜现在春日未至。不过这漫山枯木,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陆离看着林凌雁,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收敛不住。“我是堇人。自幼生活在尚陵。” “嗯?”林凌雁微微一愣。尚陵在被大姜铁蹄蹂躏过之后,城中人口十去七八,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记载在史书之中。林凌雁开口问道:“那你……?” “嗯。”陆离笑着说道,“城破那天,我也在城里。” “啊。”林凌雁轻呼了一声。 “天下下着雨,地上流着血。到后来,根本不知道是雨还是血。我爹是堇国万骑将军陆斐,爹誓死护卫千氏一脉,他也的确做到了。”陆离望着远上,哪怕只是回忆,他的脸上也有些痛楚。“我就藏在一片瓦砾之中,看着我爹,我弟弟死去。而我无能为力。” 林凌雁听出了陆离语气之中的无力,她皱眉唤道:“陆离。” 陆离冲她一笑,“没事,我已经走出来啦。从逃出尚陵城之后,我就知道,我不能悲伤。我必须活下去。然后,我就想着,天底下哪里可以容身呢?” “后来想想,还是去平安城吧。” “但是居平安也不易。那时还小,去做工也没有什么人要。只有一个好心的酒店老板让我在他的酒店做做杂役,讨个生活。对了,那家酒店其实也蛮有名的啦。就叫做悦来客栈,好多地方都有它的分店。” “做做杂役,靠着四周救济,我也就活了下来。再然后,我就遇到徐良了。那时,我也是偶然遇到了徐老爷子。老爷子听说了我的事之后,说我是个可造之才,就让我去徐府做徐良的伴当。所以我才会称呼他为少爷。” “原来如此。”林凌雁这才释然,不过,她忽然正色道,“陆离,你现在,可不是什么下人了。” “本来就不是吧。只是习惯了这个称呼。徐府待我不薄,徐良更是待我如兄弟。所以,我也感激他们。对了,我们两兄弟和黄天放,就是那个镇军大将军的儿子有过节。上次在平安城,我也差点杀了他。” “什么?”林凌雁彻底震惊了。哪怕她是江湖人,不太懂庙堂之上的道道。但是八位大将军之一,其权势如何,可想而知。 陆离看她张着小嘴的模样,伸手想拉过她。但是却被林凌雁逃开。陆离倒也不以为意,笑道:“不过,是黄天放逾矩在先,所以我除了牢狱之灾之外,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不过,芥蒂总还是会有的。大抵我小心些就是了。” “嗯。我们江湖人啊。最好就不要去和朝廷的人有所联系。”林凌雁小声说道,“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一方想要无拘无束,一方想要节制天下。” “你说的,是樊笼吧?” “正是。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为樊笼做事?”林凌雁盯着陆离的眼睛,竟然让陆离感觉到了有几分杀气。“是为了那公子嫣么?” “呃……”陆离迟疑。 “说!”林凌雁上前一步,逼问道。 陆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概是吧。” “哼,我就知道。”林凌雁看上去有些生气,她撅着红唇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陆离。 陆离有些慌了手脚,这个场面若是让徐良来,必然是轻松化解。可是现在林凌雁对面的是陆离啊。这个平时聪明又有悟性的家伙,在情爱面前,完全是个愣头青。 “不不不,现在我和她没有关系了。”陆离上前去,手搭在林凌雁的肩膀上。“真的。我现在啊……” 陆离话音未落,林凌雁已经转过身来。“你现在怎么样啊?啊?”声调往上升,分明还是有几分不满。陆离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太笨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凌雁。 林凌雁终究是女子,哪怕表现得稍稍有些主动。但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盯着看,她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那副娇羞的模样,大概只能用娇艳欲滴来形容吧。 陆离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来,他一把拉过林凌雁,然后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林凌雁柔软的身子带着馨香,被陆离抱个满怀。温香软玉的感觉,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林凌雁先是一惊,但是很快,她握紧的手掌又松开,她的手也环绕到了陆离的身后。两人静静相拥。 一阵应景地山风倏忽而至,吹动漫山枯枝,发出阵阵声响。整个云栖山中愈发显得安静了,仿佛这天地之间,就剩下了这静静相拥的二人。 “现在啊,我只想要你……” 陆离的话语,被山风送进林凌雁的耳朵,也纳进了她的心里。她螓首微垂,不敢抬眼去看陆离。只是用鼻腔,哼出那个让人感到无比甜腻的“嗯。”这一声,让陆离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喂,陆离。” “啊?” “那是什么东西?放开我。” “呃……” “混蛋,放开我。” 林凌雁挣脱出陆离的怀抱,羞得满脸通红。而陆离则是在一边尴尬不已。原本陆离心不在此,又有被人追寻的压力,及时他抱着林凌雁哪怕和林凌雁一起躺在一张床上也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两人的感情明显地连接在了一起,这个时候,陆离就很难平静下来了。 林凌雁不敢去看陆离,陆离看着眼前尴尬的局面,想着要打破这个局面。“呃,你们怎么来鹿园了。” “因为武宗宝藏啊。” “钥匙呢?在你手里吧?”陆离问道。 林凌雁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一双目光之中有着不解。“怎么?你还想要钥匙?” “不不不。”陆离连忙否认道。 “你想要也没用。现在武宗宝藏的钥匙,在我师父手中。你应该知道我师父是谁吧?”林凌雁的话语之中,隐约透露出一丝骄傲。陆离当然知道林凌雁的师父是谁。 武榜第四韩三娘。要想从她手中抢走钥匙,那真的是千难万难。 “所以你们是来找武宗宝藏的?” “算你不笨。” “……” “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这个消息,也是那千堇透露出来的。” “你们东秀剑阁,竟然还信任他?” “不,这和信任没有关系。毕竟武宗曾经也座落在此。武宗没落,他们想要转移财物,秘笈,也是很大的工程。所以,就近藏在云栖山,是不错的选择。只是……” “只是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是吧?”陆离接过林凌雁的话头。“因为啊,它藏得很隐秘。” “嗯?”林凌雁听出了陆离的话外之音。“难道你知道武宗宝藏的下落?” 陆离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道:“如果我说,我知道呢?” 林凌雁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欣喜。她从来没有想过,陆离竟然会知道武宗宝藏的下落。“真的?你不是骗我吧?” “骗你?骗你有什么好处啊?”陆离无奈道。 “真的是真的?快告诉我!”林凌雁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陆离的脖子。她完全不在意自己丰满的胸脯顶在陆离的身上,让这个家伙无比受用。陆离只好顺势抱住林凌雁,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就在倚枯峰。” “啊?”林凌雁扭头望去,那两座峰高耸入云的模样还在眼前。她默默沉思着,会藏在哪里呢? 可陆离接下来说的这句话,让她警惕了起来。“别信,我感觉到有人在附近。”声音很小很轻,大概就林凌雁听得清。 林凌雁也不是刚刚出来闯荡江湖,她立刻知道了陆离的意思。她面色不改,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我这就去告诉师父。”说着,她放开了陆离,循着刚才陆离给她眼神示意的地方看去。 那里是一株大树之后,粗壮的树干足以挡住两个人的身影。若是有人隐藏在那里,从他们两人的角度,定然是看不到的。可是,林凌雁也知道陆离有种神乎其技的敏锐感知,所以她选择相信陆离。 林凌雁装作向那棵大树走去,而陆离早已悄悄腾身而起,踏着枝桠往前。陆离想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他的速度很快,但是来到那棵大树之后,竟然只捕捉到了一个远去的身影。 看起来,那人的反应也不慢。 陆离从枝头跃下,来到林凌雁身前,“走了,速度很快。我没有看清是谁。” “男女也无法看清?” “嗯,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的目力有限。” “嗯。看来,我得先回去了。”林凌雁看着已经看不到身影的太阳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上前抱住林凌雁,说道:“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解释 陆离再次回到徐良所在的院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徐良的房间里还亮着灯。陆离从门口经过,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门没锁,进来吧。”徐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陆离推门而入,发现徐良手中握着一卷书卷,正端坐在书桌之前。“你回来了啊?”徐良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跟平常没有丝毫的不同。陆离走到他对面,找了张椅子坐下。 “我以为你是真的生气了。”陆离笑道。 “嘁,你把我想得太小气了些。”徐良放下书卷说道,“你这家伙,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陆离只是笑。 “本少游戏花丛,无往不利。才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伤了兄弟感情。”徐良貌似很认真的说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谁动我衣服,我砍谁手足?” “哈哈哈哈。”徐良大笑起来。陆离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之间原本的那一点点隔阂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说,你到底是如何追到那美女的?”徐良调笑道。 “呃……”陆离摸了摸脑袋,不知如何作答。 “算了算了,你这家伙,本就是这样的。”徐良举起手中的书卷,抛给陆离。“你来看看,我这个计划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计划?”陆离接过书卷,看了起来。 这卷上面的字,是徐良亲手所写。看着看着,陆离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以武宗宝藏消息为诱饵,提前联络正道各大门派,以除魔卫道之名,斩杀以沥血泉为首的邪派之人。同时,派人撒布消息,鹿园要以地主之宜召开寻宝大会。确保邪派,隐国等各个方面都能够接收到这个消息。 最后,在寻宝大会之时,调城西大营前来包围云栖山,配合樊笼司,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徐良,你这是要干什么?”陆离有些紧张。徐良一向出手阔绰,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的手笔会这么大。这一份计划,分明是以武宗宝藏为饵,闹他个天翻地覆。 正邪两道皆聚集,然后挑动两方相争。隐国若有所图谋,便一同入瓮。樊笼司和守卫军镇压局面。若有心,借此机会让朝廷彻底控制江湖也未尝不可。 这是三石三鸟之计,毫不讲情面的霸道之策。 徐良看着陆离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说道:“陆离,别说你不明白这背后的意思。” “我明白,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旦调动朝廷军队,那么,就不是江湖事江湖了了。”陆离劝慰道,樊笼的节制,是建立在拉拢之上。但是徐良这一手,就是完完全全想以武力镇压了。 “江湖那么多事,最麻烦了。我又不是什么江湖人,而且,我也怕麻烦。所以,干脆就一举搞定咯。”徐良笑着说道,“怎么样,很不错的计划吧?” “你有没有想过古河派和东秀剑阁,或许还有霖越派,这些江湖门派,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当然想过,特别是沐三白啊,连我师父都不一定能够打得过。这个家伙,真的是江湖的奇迹。” “不,你别扯开话题。徐良,你有这么大的能力调动军队么?” “不,我并没有。但是鹿园有。天下四大书院之一,被称为宰相府库的书院,鹿园的要求,朝廷是不会不理的。事关国本。”徐良解释道。 的确,鹿园是有这个资本的。 “老实说,我有点不敢相信,你的胆子竟然会变得这么大。”陆离感叹道。 徐良摊了摊手,说道:“我的胆子向来不小。其实你的胆子也不小。” 陆离摇了摇头,“不,我现在也不敢大胆了。” “哈哈,我听说了。你的那把刀。是叫释刀的吧?好像被樊笼没收了啊?”徐良取笑道。但是陆离也只能苦笑。释刀不在手中,陆离很不习惯。但是现在在公子嫣手中,想必也是安全的地方。 “现在没刀,我的实力也完全降低了啊。”陆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有些不甘心地握了握。 徐良像是想到什么了一般,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对了,我可以带你去兵器库看看啊。我和你说,鹿园之中的武宗一直人烟稀少,以前存下来的兵器都在。你可以去挑一把合适的刀看看。” “哦?还有此事?”陆离一下子来了兴趣。作为一个刀客,手中没有刀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如果能够挑到一把适合自己刀就好了。陆离除了释刀之外,也用过公子嫣的柳叶刀,陈妮的携醉刀,安东野的斩岳刀。但是他最为习惯的,还是释刀,因为这是他最早的刀。 “现在天色已晚,估计兵器库也关了。明天我再带你去吧。”徐良说着。 “好。”陆离答应了,然后便回房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徐良就带着陆离去了鹿园之中的兵器库。但是陆离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建筑就是兵器库房。因为实在是太破了。仅仅是一间堆放杂务的木屋而已。 “你确定是这里?”陆离疑惑道。 “不然呢?你以为兵器库房就必须要建造得完备?有个地方放就不错了。放秘笈那地方比这里还要破呢。”徐良说得大义凛然。陆离扶着额头说道,“兵器也是需要保养的好吧,秘笈你们随便放也是会发霉的啊。” 徐良边开锁边摇头,说道:“没办法。你看文宗的藏书阁,建的多么豪华,五层高楼,都赶上平安城内的添香楼了。可惜我们武宗人太少啊。”说着,库房的门被打开,徐良领着陆离走了进去。 虽然外表破旧了些,但是里面倒是没有什么霉味。一排排的兵器架子排放着,各色兵器按照不同种类分开排放着。徐良拿起一本名目看了起来,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我还是看刀吧。”陆离走到了刀架之前,考虑到释刀的长短,重量。陆离在众多的刀之中寻找起适合自己的刀来。 “故名刀,凝纯刀,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为什么要起这么奇怪的名字!东柳刀,天策刀这几个名字倒还过得去。”徐良一边看着名目,一边吐槽不已。 陆离正拔出一把刀,拿手指测着刀锋锋利的程度。听到徐良的腹诽,他回头笑道:“刀是好刀,名字奇怪一些也无妨。” “反正这些也没人要,你挑走之后,再换个名字好了。”徐良干脆把名目一扔,也撅起屁股帮陆离找起来。 两人在兵器之中翻找着。 “喂,试试这把怎么样?”徐良拿着一把弯刀说道。这把弯刀刀鞘之上镶嵌着满满的宝石,看上去颇为华丽。可陆离只看了一眼就继续专注地寻找了。这把刀的弧度太过弯曲,陆离本就是不习惯这样的刀。 他需要的,是偏细长的,弧度适中的刀。 两人寻找了差不多一个上午,再次踏出木门的时候,陆离的腰间挂了两把刀。一把薄而短,一把厚而长。这两把刀被陆离一上一下挂在左边。这两把刀,一把叫黔风,一把叫殁雷。从名字上看,好像是一对的样子,但是事实上两把刀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原本陆离挑中的是殁雷刀,但是徐良在搜寻名目的时候,看到了黔风刀,就硬是找了出来,让陆离也拿上了。殁雷刀与释刀差不多长短,但是比释刀要重一些,陆离也就勉强凑合着用了。 但是黔风刀就是个摆设了。陆离只是拗不过徐良,拿着作为备用而已。 有了这两把刀,陆离底气足了不少。“对了,徐良,我拿这里的刀真的没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啊,反正我们鹿园用刀的人少。而且,因为最近是我负责鹿园的事务,所以现在由我调配。”徐良那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是在陆离眼中,怎么就透露出一股中饱私囊的味道来呢? 算了,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陆离握了握刀,跟着徐良离开。 “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陆离问起徐良的计划。 “还在传播消息,但是大门派大势力的请柬应该已经送到了。沥血泉那边,也私底下派人去知会了。现在算算,最多不超过十天,大概就会有人上门来了。那什么大会订在十五天后,这样一来,就很容易乱起来了。然而一乱,就容易结仇,一结仇,那么问题就可大可小了。” “那东秀剑阁,你怎么安排?” “让他们去寻找吧。反正啊,谁找到就归谁。” “你就不怕他们捷足先登,让你开不成这个寻宝大会?” 徐良瞥了陆离一眼,笑道:“鹿园从古至今在寻找的东西,怎么可能被他们几天就寻找到。” “可是,要找到它也很容易啊。只要发生一点点意外,说不定就被发现了呢?”陆离眯起眼睛说道。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良明显地感觉出陆离话里有话。 第一百六十章 沥血四天王 就在陆离徐良两人谋划着什么的时候,在云栖山北,最远的离人峰的山麓,几个人影正汇聚在一起。 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沥血泉之众。 离人峰有一景,也排在云栖一十四景之一,离人峰的挽臂峰。这是离人峰山麓一块突出的石桥,直夸天际,却在天边断去。从远处望去,就好像一个人,伸出手臂,在挽留着谁人。 最佳的观景角度,是在平安城北十里亭。所以哪里也是离别友人,送别爱人的最佳地点。 可现在,在挽臂峰上,却是有人聚首。 有四人或坐或站,聚在一起。在他们不远处,饮血老祖,兰渺渺等一众邪道中人,分成泾渭分明地四个势力,互相对峙着。因为那四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沥血泉四天王。 青龙龙傲天,白虎李白虎,朱雀姬如烟,玄武空无言。 四人领衔,沥血泉所属以及其他收到信息来到这里的邪道中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想必,你们也都收到了消息了吧?”李白虎斜靠在一棵大树之上,把玩着自己的指甲。 龙傲天盘腿坐在一块岩石之上,双手撑着膝盖。他的身子前倾,给人一副咄咄逼人的感觉。“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会特意给我们送来消息。” “我也收到了。”姬如烟的血色长枪,就插在一旁,她双手抱臂,立于李白虎的对面。 “不是什么好事吧。”空无言是个瘦小的汉子,这与他玄武之名很不相符。因为他与一表人才的李白虎,差了一个头的身高。所以他与龙傲天和李白虎在一起时,就显得特别瘦小。 李白虎对于其他三人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沥血泉四天王,虽然是并称,但是他们完全互相独立。沥血泉,只是一个名号而已。邪派中人大多独来独往,没有什么门派,沥血泉就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有人去,有人来,来去自由的地方。 但是它也有它独特的规矩,那就是既然来了,就要听话。这是一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四天王并不是因为这四人而有这称呼,而是有这四象之分,所以才选出了他们四人。 因为这四人有符合天王之位的实力。 李白虎的天罗缠丝手,龙傲天的吞吐(大)法,姬如烟的血色烟云枪,空无言的金刚横练。这四门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寻宝大会什么的,太儿戏了。真当我们是小孩子了。这分明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把戏。你们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吧?”龙傲天嘲笑道。 李白虎看着他,龙傲天那张扬的性子,的确也挺讨人厌的。关于这一点,姬如烟也一样。她也很讨厌龙傲天,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自大,还有他对女人的小看,甚至侮辱。 在龙傲天眼里,所有女人,不管美丑,都会爱上自己。姬如烟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或许是当初被悔婚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让他变成了这样的二愣子。 所以当龙傲天在说话的时候,姬如烟只是冷眼旁观着,不发一言。 空无言人如其名,不擅言辞,但是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很有道理的。“其实,这个瓮,有点太大了。他们驾驭不了的。” 李白虎知道空无言说的那个他们是指谁,他看了空无言一眼,然后说道:“云栖山共七峰,占地极广,想要在山中搜捕我等,未免是痴人说梦。”“搜捕?”龙傲天发现了李白虎的用词,他轻轻一笑,说道:“本大爷就是要大摇大摆地进去,再大摇大摆地出来。他们什么樊笼,什么正道,能奈我何?” “鹿园山主曾子墨,武榜第二。”姬如烟冷冷地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但是龙傲天一下子被挑起了火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武榜虽然令人不耻,但是前三是实打实地天下前三。”姬如烟握紧血色长枪,持在手中。“我这边的消息,似乎我们的剑仙大人,这次也被惊动了。” “剑仙沐三白?不过是个老家伙而已。”龙傲天嘴上不服气,但是说话的底气很明显地消失了。 的确,沐三白是个老家伙。但是却是天下第一的老家伙。 这一点,你不服不行。 看到龙傲天没了嚣张气焰,姬如烟耸了耸肩。沐三白这个人,只要是一个名字,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疼。李白虎皱起了眉,如果是沐三白在场,外加一个曾子墨,再加一个韩三娘。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从这三人手下逃生? “剑仙从圣,素来不算和睦。秀水菱花与剑仙,本也是对手。”空无言提醒道,其实这三人,也不会完全放下各自的戒心,戮力合作。“现在,我更关心的是,武宗宝藏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个话题一出口,空无言的眼神紧紧盯着李白虎和姬如烟。李白虎的眉头只是微微一颤,而姬如烟的枪尖则是入土一分。显然,这两人的心情都不平静。 只有龙傲天呵呵一笑,翻了个白眼道:“财宝和秘笈。剑仙也不过如此。” “沐三白剑术已然出神入化,实力问鼎天下第一,要秘笈何用?古河派经营多年,财富也是不少。若是沐三白想要权势,投靠樊笼,樊笼的司命立马就要换人。”空无言笑道,“他缺什么?” 李白虎还是默不作声,姬如烟只是专心地摩挲着枪杆。 空无言走到二人身前,有些认真地说道:“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看到沥血泉水底的那一块石碑。所以,我想和二位探讨探讨。” “石碑?什么石碑?”龙傲天仿佛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但是李白虎却长出一口气,他理了理衣衫,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了。”他看了姬如烟一眼,发现姬如烟也在看他。李白虎转过头,对着空无言说道,“我看过那块石碑。” “什么石碑啊?你们倒是说话啊!”龙傲天一个劲地在那边叫着,但是没人理会他。“你们快说,不然我就只能动手了。” 还是姬如烟看不过去,冷冷地说道:“沥血泉中有座血色石碑,若不是潜下水去,在红色的泉水之中,根本看不见。那个石碑之上,只写了四个字。世上有仙!” “世上有仙?什么鬼东西?”龙傲天还是不解。 李白虎淡淡道:“最简单的意思。这个世界上,是有仙人的。” “这个我懂,但是,为什么?你们想过没有。”龙傲天开始推测。空无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落款。” “落款何人?” “武宗沈林风。” “武宗?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沥血泉的由来,我们都知晓。当年沥血泉是天下邪派之首,魔门的遗址。”李白虎说道,“武宗当年作为天下第一正派,两者交锋是必然的。” “这个沈林风,我也查过。似乎是武宗某个出名的弟子,大概就是类似江轲的人物。当年武宗远伐魔门,将魔门几乎赶尽杀绝。在胜利之后,这个沈林风,似乎从魔门拿回了什么东西。”空无言摸索着下巴说道。 “那件东西,有传言说是可以让人飞升成仙的东西。”姬如烟笑道,“在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信武宗宝藏之中,藏着什么圣水金丹,还不如去信释刀之中藏着长生之秘。”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虽然不信什么仙人鬼怪,但是有一点。武宗宝藏之中,除了财富秘笈,还有其他的东西存在。否则,沐三白也不会大驾光临了。”李白虎解释道。 “管他是什么,只要不是我们的,我就是不爽。”龙傲天站了起来,“我要去把武宗宝藏抢过来。” “我没有召集你们二位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最近我们沥血泉太过低调了,必须做出点事情来。”李白虎看着姬如烟和空无言说道。这话倒是让姬如烟笑了,“谁不知道你李先生与鹿园有过节。李白虎,你这是伺机报仇吧?” 李白虎倒是也没否认。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武宗宝藏之中到底有什么。而且,手下的人跟着我,也是要吃饭的。”空无言说道。 姬如烟摇了摇头,“你们三个自投罗网,可别拉着我一起。我对武宗宝藏之争没兴趣。”说着,她第一个起身,离开了挽臂峰。空无言看着她的背影,笑道:“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李白虎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都算是认可了这次的行动。” “让我给沐三白一点颜色看看。”龙傲天昂着头说道,“我倒是要看看,那剑仙是不是浪得虚名。” 李白虎和空无言没有理会他,“那便是十日之后,在那个寻宝大会开始之时,突然袭击。顺便可以打击正道的实力。”“期间要密切注意山中的动静。找宝藏的动静可不会小。”两人商量着,开始制定计划。 沥血泉要有所行动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隐瞒了什么 这样的搜寻已经持续了五天了。这五天里,夏侯皓月,林凌雁,夏月风,骆非池四人分别带着东秀剑阁的弟子们,混迹于云栖山中。不过云栖山实在是太广了,就算是倾整个门派之力,也很难搜寻到每一处地方。 可难就难在,武宗宝藏可能就藏在某一处细小的地方,若是遗漏了什么,恐怕是发现不了的。 所以,这样一点一点的搜寻,进展之缓慢,可想而知。 “今日才到共曲峰,这样下去,待到时十日之后,鹿园召开寻宝大会。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找到武宗宝藏之所在。”鱼云端对着韩三娘说道。韩三娘手掌之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把青铜钥匙。 正是这把钥匙的出现,让武宗宝藏的风波愈演愈烈。 青铜的钥匙之上,还留有两个古篆。山冢。韩三娘看着那两个字,眉头微微皱起。不管是鲁夫子,还是千晋,透露过来的消息,都是宝藏藏在山中。也的确很符合这两个字,可是,这样的提示还不够。 除了鱼云端,还有封剑四秀四人。东秀剑阁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 “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没想到沐三白那个老家伙这次也会离开逝水畔。”韩三娘面无表情地说道。鱼云端也是扶了扶额头,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 “所以,争取在十日之内,将武宗宝藏寻找出来。”韩三娘已然下令,“不论用什么办法!” “喂,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姐最近很奇怪?”夏月风趁着休憩的间隙,问着夏侯皓月。夏侯皓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凌雁,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奇怪。之前我曾在傍晚去找过师妹,但是她似乎不在。而且近来,她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整天都笑眯眯的。” “师兄,上次我没有看错。师姐一定是有喜欢的人了。”夏月风曾经在寒山寺下看到过林凌雁和陆离在一起,动作也比较亲密,所以他一直有这个猜测。夏侯皓月也不是瞎子,与那个陆离分别之时,林凌雁还抱了他一下。 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林凌雁,夏侯皓月若是没有几分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那种情感之中,混杂了太多的东西。有一起长大的友情,有同门的亲情,也有长大之后懵懂的爱情。 林凌雁的美貌在以容貌为重的东秀剑阁仍是十分出众,夏侯皓月本身也是一表人才。在穆寒玉看来,这两人才是般配的一对。 可是当夏侯皓月得知林凌雁有了喜欢的男人之后,有种自己的东西属于别人的错觉。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但是,他没有表现出一点点这样的感觉。他还是那个淡然,平静的大师兄。 夏月风的抱怨,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林凌雁和骆非池在一起,她们二人是女子,所以居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师姐,你最近晚上都有出去么?”骆非池看似无意地提起。林凌雁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矢口否认。 她这样的态度,让骆非池更加感到可疑。 最近几天,林凌雁晚上当然都有出门。陆离在鹿园,她怎么会放过与陆离在一起的机会。陆离当然也想要见到林凌雁。两人的感情在这几日之中持续升温。刚刚表露心迹在一起的恋人,理所当然地会想要整天腻在一起。 可是,陆离并不太适合出现在东秀剑阁的人面前。特别是韩三娘和鱼云端。陆离带走了林凌雁,给东秀剑阁带来了多少麻烦?在往前推,在岚州城,若不是陆离和公子嫣拿走武宗宝藏的钥匙,恐怕也不会有武宗宝藏钥匙这场风波了。 可想而知,东秀剑阁有多讨厌陆离。而且,如果说起来,陆离的便宜师父,柳扶风,在东秀剑阁的声名也并不是很好。 综合这些,陆离也很有自知自明。在鹿园的这几天,他很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东秀剑阁的所有人,只和林凌雁接触。鹿园的景色本来就不错,用徐良的话来说,就是很适合谈情说爱,如果只是用来读书,未免太过不解风情了。 沉坠在爱河的林凌雁,平日里的表现有诸多体现。这一点,平日朝夕相处的同门,自然也感觉得出来。 “师妹,你怎么了?”林凌雁奇怪道。 骆非池摇了摇头,说道:“师姐,你最近很奇怪啊。是有什么事么?连我这个师妹也要隐瞒?”东秀剑阁女弟子不少,但是林凌雁和骆非池都是掌门韩三娘亲传弟子。两人平日里的关系也是颇为亲密,算得上是闺中密友。 林凌雁有些抱歉地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哪有隐瞒你什么啊。” “师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骆非池忽然问道。 “呃,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林凌雁反问道。 骆非池展颜一笑,说道:“就凭师姐你以前从来不说呃字。” “呃。”林凌雁又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最近两天和陆离在一起,她也沾染上了陆离的习惯。陆离平日里也不会有迟疑之声,但是和林凌雁在一起,就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也是最近和林凌雁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一些,陆离才淡定了一些。 “上次师弟都跟我说了。是掳走你的那个家伙么?”骆非池的声音不大,但是也引起了不少在场弟子的注意。不少男弟子本来就关注着林凌雁。骆非池提起陆离,林凌雁竟然有些紧张。 “师姐,其实,我晚上也有出门。”骆非池说道。 “嗯?”林凌雁忽然警惕起来。因为骆非池的语气有些奇怪。 “那天,我全部都看到了。你和那个人,在小树林里。” “原来那个人是你?”林凌雁想起了那天,陆离所感觉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在那里?” “嗯,我本来只是好奇。想要跟着你出来看看有什么情况。但是,没想到我听到了那个消息。”骆非池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韩三娘和鱼云端等人都走了过来。“非池,你和凌雁说些什么?” “师父,师叔。有些事情,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因为这几日弟子和师兄弟们四处搜寻,但是没有任何发现,这让我有些不忍心。”骆非池的语气,充满了为同门着想的大意。 可听在林凌雁耳中,竟然有了一股寒意。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师妹会这么陌生。 “非池,你有什么事要说?”韩三娘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偏向她最为宠爱的弟子,林凌雁。 “师父,师姐隐瞒了一个消息。”骆非池说着,脸上有着一股胜利般的得意。从拜入东秀剑阁以来,这个大师姐处处压着自己一头。人比自己漂亮,武功又比自己高出许多,又得师父宠爱。而且在东秀剑阁的男弟子,没有一个不爱慕她的。 骆非池自己又怎么都比不过林凌雁。这一点,让骆非池的嫉妒之心早已熊熊燃烧。可林凌雁平日里行事虽有她的小性子,但是大体上还是很得体的。所以想要抓住机会对付这位大师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那日,林凌雁私会陆离,被骆非池撞破之后,骆非池自觉掌握了林凌雁的弱点。再加上探听到陆离对所说宝藏的假消息,但是林凌雁却没有回报给师父。这足以成为住林凌雁的把柄。 这五日里,骆非池原本还在担心林凌雁已经私底下与韩三娘说过这个消息了。但是这五日东秀剑阁的行动,明显是没有得到武宗宝藏的确切消息。所以,骆非池决定抓住机会,骤然发难。 “凌雁,到底是什么消息?”鱼云端平日里也是最为看好这个弟子,所以在得知林凌雁被掳走之后担心万分。现在得知她隐瞒了什么消息,不管真假,对于一个对后辈寄予厚望,竭力付出,但是却被后辈隐瞒着什么,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师姐,是我说,还是你说?”骆非池用手指缠绕着自己的秀发,玩味地说道。 林凌雁原本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她毕竟是东秀剑阁的大师姐,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林凌雁原本当骆非池是自己的师妹,密友,可是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女孩子。 “还是你来吧,师妹。”林凌雁忽然笑道。这一笑,竟然有着几分娇媚的感觉。可骆非池看在眼中,竟然有股冷峻的气息。“非池非池,你果然非池中之物呢。”林凌雁嬉笑道。 韩三娘看着两人之间的情形,她是何等阅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争斗的意味。不过,她还是好奇,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凌雁也的确是隐瞒了什么。这也是骆非池要说出来的东西。她倒是要看看,是什么,让骆非池觉得自己有望战胜处处胜她的大师姐。 “说吧。” 骆非池吞了一口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日,我听到师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要告诉师姐武宗宝藏的位置。”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瞄向了林凌雁。 “那男人说了,武宗宝藏,就在倚枯峰!”骆非池嘴角含笑,说出这番话。这一次,她要让林凌雁声名扫地。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起 “倚枯峰?”韩三娘回头往了一眼远处的山峰,倚枯,绝仞二峰最为陡峭,所以在韩三娘的计划之中,这两座山峰是要留到最后再搜索的。但是现在,韩三娘严厉的眼神看向了林凌雁。 如果真的是林凌雁知道武宗宝藏所在的位置而不告诉自己,那这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只有韩三娘自己知道,对于这个相貌出众,武功超人的宝贝徒弟,付出了多少心血。 “凌雁,非池说的是真的?那个男人是谁?”韩三娘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身为东秀剑阁的掌门,韩三娘绝对不会一直都是那么和蔼可亲。一门之主严厉起来,也是颇具威严。 一旁向来维护林凌雁的鱼云端也是皱起了眉头,他这位师姐,这么多年来他再了解不过了。 “师父……是上次掳走师姐的人。”骆非池在一旁补刀,这是打击林凌雁在韩三娘心中地位的好机会。 “凌雁,你说句话。”鱼云端说道,他不相信林凌雁会这么做。 林凌雁沉默着,一副被骆非池说得无话可说的模样。这样的情况鱼云端更加担心。夏侯皓月和夏月风也围了过来,夏月风看看骆非池,又看看林凌雁。 “好啊,凌雁,你竟敢欺瞒于我?”韩三娘怒道。 看到韩三娘发怒,所有弟子都是一惊,几位与他同辈的人也是面色凝重。韩三娘现在的脾气,可比年轻之时好了太多。一般也是能不动怒就不动怒。平日里笑呵呵的模样,只要不逾规,她也就不太计较了。 可是她一旦发怒,就意味着事情眼中了。 韩三娘眯着眼睛,问道:“那男人,到底是谁?” “师父,那人名叫陆离,是刀圣的弟子。”还是骆非池的回答,她显得很是乖巧,而她的回答也是恰到好处。只需微微一点,就可以了。 岂料韩三娘柳眉倒竖,寒着脸面:“就是那柳扶风的弟子?” “正是。” 韩三娘转向林凌雁,逼近她身前,叹了口气说道:“之前提到释刀,我就有几分猜测。那次你回来,也是茶饭不思。你也长大了,师父我也年轻过。哪个少女不怀春?但是,柳扶风的弟子就不行!” 原本林凌雁还静默着,想着如何去反击,但是听到这话,她猛然抬起了头。 “那个名为刀圣的男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满手血腥不说,还屠戮了霖越派,这样的人培育出的弟子,能够好到哪里去?”韩三娘似乎是磨灭了怒气,苦口婆心地说道。 “师父,人和人是不同的。”林凌雁大着胆子说道。 骆非池微微一笑,说道:“我等都是师父弟子,从小到大,师父教了我们多少东西?我们今天的一切,还不是从师父的教导得来的?” “够了,非池。”大概是骆非池太过咄咄逼人,韩三娘也是出言训斥。 骆非池立刻像一个乖乖听话的弟子应该做的一样,不说话了。 “罢了,凌雁,你今天的事,为师可以原谅你。走,出发,去倚枯峰!”韩三娘发号施令。其他人自然是尊崇命令。 “等等。”林凌雁忽然出声。 骆非池微微皱眉,到了现在,林凌雁并没有多少慌张的神色。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因为大师姐余威仍在。韩三娘和鱼云端同时回头。“那个消息是假的。”林凌雁很是平静地说道。 “假的?”鱼云端反问道。 林凌雁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假的。因为陆离告诉我的,本来就是假消息啊。” 韩三娘面色严肃地问道:“你们二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我……”骆非池正欲说话。林凌雁很快打断了她,“当日你确实跟着我们不假,但是,陆离给出的本身就是假的消息。他已经发现你了。所以,不是我不想告诉师父,而是告诉师父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倚枯峰上什么都没有。” “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帮那个陆离掩饰才这么说的?”骆非池反驳道。 眼看两人争斗越来越激烈,韩三娘大喝一声,“够了!同门之间,你们忘了友恭相亲?皓月,你带非池,月风去倚枯峰。白露你们几个也去。”韩三娘选择让双方分开的方式,来暂时平息争端。 “凌雁,说吧,那个陆离,是不是就在鹿园。”韩三娘一双眼眸熠熠生辉,仔细盯着林凌雁。林凌雁知道此刻掩藏也没有用,之前大师兄和师弟也都看到过自己和陆离在一起。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所以,她选择承认。“是的,他现在就在鹿园之中。” “走,带我去看看他。我有些事要问他。”韩三娘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林凌雁心中却是涌现出几分担忧。就刚才师父对柳扶风的态度来看,估计师父对陆离也不会看好。林凌雁就像初次带自己的恋人回家见父母一般忐忑。事实上,韩三娘也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就在林凌雁纠结的时候,陆离在干嘛? 陆离在看书,看很多很多的书。他现在几乎被书所包围。这五天里,他除了晚上会去见见林凌雁之外,其他时间就呆在鹿园武宗的一处书窖之中。书窖的位置就在那座破旧兵器库的下面,入口就是兵器库破旧的木板。 陆离跟着徐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这书窖之内,竟然藏满了武学秘笈。若不是陆离知道武宗宝藏的位置就在绝仞峰,或许他会误认为这里就是武宗宝藏所在。 这里的书目很全,刀剑拳脚,总纲分录,应有尽有。陆离所见的武学不少,但是在书窖之中,很多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陆离所走的道路,是柳扶风已经为他规划好的,自创之路。 凭借他对招式的借鉴,陆离的刀中八法基本都有了些雏形。但是想要完善,还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去雕琢。而雕琢的最好方式,就是通过对其他的武学了解,增进自己的见识,从而去选择自己要增长的地方。 这个时候,大量的武学秘笈在眼前出现,无疑是解决了陆离的燃眉之急。陆离读书,也不是为了学习所有的武功。贪多嚼不烂的道理,陆离很早的时候就懂。他现在只是想找到每本秘笈的思路而已。 这是武功的一种技法。陆离不求甚解,只是开拓眼见。 这几天,徐良很少跟陆离在一起。因为寻宝大会只有十天时间了。曾子墨也是有魄力,说交给徐良,就真的全权交给徐良去办,自己乐得逍遥。所以徐良一直在忙筹备之事。 要开办一届盛事,前期需要统筹的事情很多。比如,正道门派该请哪几个?每个门派预计多少人?怎么安排住宿?平日会场在哪?能否容纳得下这么多人?等等等等,这些问题,都是要徐良去头疼的问题。 好在鹿园之中,不少教习都是身怀绝技的,特别是文宗的教习,大多都是朝堂之上归田的老臣,论起统筹,论起规划。徐良倒是找到了原本几个工部礼部的教习好好讨教了一番。 鹿园这次,文宗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还是年假的时候,鹿园本身也没有多少人来。今年开春之后,倒是有一个天下四大书院的集会交流,但是现在时间还没有到。所以鹿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寻宝大会身上。 整个鹿园恐怕就只有陆离那么悠闲了,看看秘笈,体会体会心得,与自己心中相互应证,陆离所获颇丰。陆离几乎沉醉在其中,无法自拔。陆离现在还不知道的是,现在韩三娘气势汹汹地带着林凌雁赶来。 同样,鹿园也不知道的是,现在有一大群人,已经来到了迭翠峰的山脚。 那群人穿着月白服饰,这样的服饰在江湖上很出名。因为,那是古河派弟子的服饰。 所以,这些人,就是江湖中另一个大派,古河派的人。 这些人之中,江轲白应龙赫然在列。而带领他们的人,是一个老者,那老者须发皆白,颇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他的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凡品。 那人看着巍峨的迭翠峰,看着依稀掩映在树木之间的鹿园,笑道:“倒是许久没来鹿园了。” 江轲上前一步,说道:“劳师叔,你可知师父去哪了?” 被江轲称作劳师叔的,正是古河派沐三白的师弟,劳四杰。他捋了捋长须,说道:“师兄他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故人,所以就过去拜谒一番。大概会晚几天到吧。” “原来如此。”江轲此番历练还未结束,所以是在半路上和古河派的弟子们汇合的。在这之前,他就收到过沐三白的传讯,说这里他会亲自来,可遇到古河派的师兄弟们的时候,才发现带队的是劳师叔,而不是沐三白。 江轲也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师父了,所以也有些想念。 “现在,我们上山吧。”劳四杰大手一挥,直指鹿园。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家伙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呆着 距离云栖山不远,在云栖山的东边,有一座横隔在小道之旁的酒馆。说是酒馆,其实只能算是酒肆。一间破旧草屋,以及搭建起来的一半草棚。在云栖山的这个位置,如果不是春郊秋游,这里简直是人迹罕至。 稍微懂得一点常识的人,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位置开酒肆。但是也不知道酒店的老板到底是为什么还在这里坚持着。 不过,这里这家酒肆倒是和受附近的村落和猎户们欢迎。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也是个质朴的乡下汉子。据说老板年轻的时候,从外地来这里,然后就一直定居在这里了。 不过,今天在他店里,却是罕见地来了两个客人。更为罕见的是,这两个人,也是两个老头子。 这两个老头子,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扎起,左脸上的剑痕没有丝毫掩盖。而另一个,则是将雪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老杞,你学坏了,知道在酒里掺假酒可以卖更多的钱了。”那个脸上有疤的老头子说道。 正在擦着青花酒壶的老板瞥了他一眼,鄙夷道:“也不知道谁在外面冒充我的名字招摇撞骗。” “我哪招摇了?我哪撞骗了?我顶多就是骗了一个徒弟来而已。谁叫你杞成舟这个名字这么响亮,若是我年轻之时,早点拿你名字去招摇撞骗,我孙子都该跟你孙女一样大了。” “啊呸。老头子我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女,你柳扶风要是敢打她的主意。看我不……”名为杞成舟的酒肆老板怒了,举起酒壶佯装要打。但是很快他就醒悟过来了,眼前这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子,可是柳扶风。 “看我不叫老白打你!”杞成舟恶狠狠地说道。 “我不叫老白。”另一个老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柳扶风看着眼前那个自持身份,不肯喝酒的老头子,说道:“老白,你现在头发都白了,不叫老白叫什么?三白三白,头发胡子都是白了,还有一白在哪里?” “闭嘴,柳扶风。” “切,你叫我闭嘴我就闭嘴,沐三白,你以为你是谁啊?”柳扶风学着杞成舟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沐三白。 当今天下,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对着沐三白指着鼻子,问你以为你是谁? 但是柳扶风可以。 这家位置偏僻的小店,竟然是沐三白和柳扶风在喝酒,传出去,都是没有人敢相信。 沐三白现在在江湖上的威望,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而柳扶风已经退出江湖多年,若不是释刀还在,恐怕早就被人遗忘。这身份之间的对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这两个人在年轻的时候还有仇怨,柳扶风脸上的剑痕就是那把大名鼎鼎的离剑留下的。同时,沐三白身上也有当年柳扶风留下的暗伤。 可现在,他们竟然在一起风轻云淡的喝酒,柳扶风还在调笑着沐三白,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沐三白须发皆白,一身淡灰衣衫,不多赘述,就自有一股风流在。只是,在这风流之中,藏着一分严谨。完全不似柳扶风那般潇洒随意。两个人之间,可以称得上是一生之敌。 但是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柳扶风,这么多年了,你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沐三白说道。 柳扶风反了个白眼,“你厉害,行了吧?” “本就如此。”沐三白眼睛都没抬。 “得瑟吧你,说吧,你来是什么事?像你这种人,不会是来找我喝酒的吧?”柳扶风喝了一杯。 “我受邀去鹿园,路过这里,便来看看。”沐三白说道。 柳扶风把酒杯一顿,“骗鬼呢?你古河派在逝水畔,要来云栖山就是从西边来,这是云栖山东面。你以为我傻啊?顺便,你倒是给我顺便一个看看。” 沐三白理都不理,说道:“事关武宗宝藏,有人给我送了请柬,我就来了。” “不就是武宗宝藏么?你我年轻的时候就在传了,传来传去,从来没有被找到过。”柳扶风轻描淡写地说道。 沐三白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每隔几年,总会有宝藏出来的消息。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有人告诉我,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那又如何?” “我总觉得这次有蹊跷。别说,到了我这个地步,倒是越来越相信预感。”沐三白忽然有些神秘的说道。 柳扶风也认真起来,“你也到了那个境界了?” “是的。”沐三白点头。 柳扶风长叹一声,“沐三白不愧是沐三白。” “到了这个境界,我竟然忽然有些认命了。你曾经也靠释刀达到过,你当时有感到什么么?”沐三白是真的在请教柳扶风。 “超越武道尽头的存在,有种超凡入圣的错觉。但是,那错觉之后,便是感到了压力。来自天的压力。”柳扶风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就像是天上有张网,盖着芸芸众生。只是身在其中而不知罢了。” “困在网中,的确也是。”沐三白笑笑,“古河派有本自古流传的奇书,叫做《鱼跃书》。其书残缺不堪,只留下只言片语。但是其中有几句大意,我还是知晓的。” “啥?” “世间奔流如长河,人在其中若游鱼。而我们,则是达到了可以跃出水面的境界,在那瞬间,便可望一眼前路。”沐三白的比喻很形象。柳扶风在听完他的话后,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在想曾经那些比我们更厉害,境界更高的人,去了哪里,怎么样了。这个些问题,困扰我很久。”沐三白说道。 柳扶风笑了笑,问道:“知道你为什么活得比我累么?” 沐三白笑而不语。 “就是因为你在意太多。想不通的东西,不去想不就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都成了剑仙了,你还怕什么?”柳扶风举起手中酒杯,只因这些问题,他也没有一个答案。 在沐三白眼里,柳扶风是唯一一个他看在眼中的对手,这不是他高傲,而是事实如此。其他人,几乎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哪怕两人年轻之时有太多纠葛,在如今这个年纪,一切也看开了。 所以,才会出现如此和谐的一幕。 “对了,顺带一提,我那个徒弟,倒是也是天生便有极强的预感。”柳扶风眼前浮现了陆离的脸。陆离所做的一些事情,他也有在关注。现在眼前这个老家伙,可以说是武道最顶尖之人,柳扶风这个爱护犊子的师父,怎么可能不给徒弟规划规划。 “哦?”沐三白第一次变了表情,“看起来,你捡到宝了?” “是啊,再有释刀之利,应该会成长很快吧。” “你是说,那个叫陆离的?” “是的。”柳扶风略带着一丝得意。 “呵呵,听到释刀的消息,就知道是你搞得鬼。这把刀那么邪门,你真的放心给他?”沐三白这么一提,柳扶风也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柳扶风皱了皱眉,“陆离算得上是少年老成,我相信他能控制邪念。只要少沾些血,应该没有问题。我连释刀的刀法都没有教过他,全靠他自己摸索。应该没有问题。” “如果你真的不担心,你就不会说两遍没有问题。”沐三白一针见血。 柳扶风喝了一口酒,来掩饰自己。“反正我这个徒弟,你多担待。” “江轲已经有了他的砺剑石,你那个徒弟,没有那么重要。” “不,我对陆离的期待,远超过纪宁。” “为什么?” “直觉。” “你的直觉一向不准。” “反正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吧。”柳扶风厚颜道。 沐三白正襟危坐,说道:“你的面子并不好用,别忘了东秀剑阁的韩三娘,可以视你为仇寇。我只能保证,你那徒弟若是安分守己,不冒犯我古河派,我便不轻易与他起冲突,如何?” “成交。”柳扶风爽快地答应。沐三白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让柳扶风很惊喜了。 “不过,你那把刀在谁手里,就不关我的事了。” “拿得住,是他的本事,拿不住,我也没有办法。徒弟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柳扶风摊了摊手,说道:“喝酒,喝酒。” “不喝了,我该走了。”说着,沐三白直接了当的起身。 “等等!”柳扶风大喝一声。 沐三白回身,脸上有些凌厉。 “帮我把酒钱结了,我一孤家寡人,可不比你家大业大。”柳扶风笑道。沐三白的脸上微微抽了抽,随手甩出几个铜钱。杞成舟一把接过,道了声谢。 沐三白走到酒肆门口,正准备出门。身后柳扶风的声音又传进了耳中。“其实吧,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呆着。少搀和一些江湖事。” 沐三白笑了笑,那笑颇有几分他年轻时的卷狂。“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一去不敢老。” 说着,沐三白走出了酒肆大门,只留下柳扶风依旧自饮自酌。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不配 陆离在书窖看了一会书,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腹中传来饥饿之感,陆离拍拍肚子,意识到该吃饭了。这里放满了藏书,所以不太适合在这边用饭。再说,也没人给他送饭。 陆离起身,推开堆在身旁的秘笈,伸了个懒腰。刚走出库房之门,就发现一位老妇人出现在自己眼前。陆离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个妇人。但是,当他看到那妇人身后的林凌雁时,忽然明白了什么。 陆离抢先上前几步,对着韩三娘恭敬行礼,“陆离见过韩掌门。” 韩三娘看了陆离一眼,这一眼之中满是打量。身量倒是颇为高大,但是论外貌,只能算周整,与俊秀两字相差太多。这对于向来注重外貌为选徒标准之一的东秀剑阁来说,陆离这个人并不算出众。 然后,韩三娘的目光落在了陆离腰间。那里正挂着一长一短两把刀。正是陆离从鹿园武宗库房内,借取的殁雷,黔风两把刀。“你的释刀呢?” 陆离一愣,韩三娘并没有接受自己的问好,反而是张嘴就问释刀,这让陆离感到了几分不妙的预感。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在樊笼手中。”若不是樊笼得到了释刀,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陆离。事后,陆离曾经回想过,这其中大概就是樊笼给出的默契吧。但是陆离也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人,释刀他迟早回去拿回来。 “呵,连刀都握不住的人,还想要追求我的弟子?”韩三娘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陆离听到这话,猛然抬起了头。而林凌雁则是满脸歉意地望着陆离,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料到韩三娘会发这么大的火,原本她以为,韩三娘会反对,但是态度绝对不会是这么恶劣。 作为韩三娘的爱徒,林凌雁也不知道韩三娘为何会这样。当她听到柳扶风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变了脸色。她不知道的是,柳扶风曾经一人屠戮过霖越派,而那时韩三娘所爱慕的男子,正是霖越派的大师兄楚陽。 可是,在狂乱血腥的一夜之后,那人也逃不出柳扶风的毒手。毕竟那是柳扶风,全盛之时的刀圣柳扶风! 一位少女原本憧憬着与相爱之人相守下去,结果却被柳扶风恶狠狠地扼杀。可想而知,韩三娘对柳扶风有着多么深的恨意。现在,这些恨意被转嫁到了陆离身上。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柳扶风欠下的债,轮到陆离来偿还了。 陆离自然是不知道这个原因的,所以他以为,是自己之前劫持了林凌雁,让武宗宝藏的钥匙流落江湖,所以才引起韩三娘如此对待。他望了一眼林凌雁,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他上前郑重地说道:“之前的事,在下分外抱歉。只是当时身处境遇不同,还请韩掌门恕罪。若是韩掌门想要责罚,我陆离一并全接下来。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呵。我就问你,你与凌雁是什么关系?”韩三娘的态度并没有多少改变。 陆离与林凌雁眼神相对,笑道:“爱侣。” “轰。”陆离的预感尖锐预警,但是却完全反应不过来。韩三娘一出手,只是挥出一道罡气,却让陆离有了被一座山峰撞击了的感觉。他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拔刀的动作,便已经被撞得连连后退。 “师父!”林凌雁一声惊叫。她全然没有料到韩三娘竟然会出手。以韩三娘武榜第四的实力,若是真要下死手,恐怕自己想拦都拦不住!“咳咳。”陆离倒退之后,捂着胸口,右手已经按在刀上。他的一双眼睛射出凌厉的光芒,那一闪而逝的,是陆离隐藏在心中的凶光。 但是陆离也只是按刀,却不是拔刀。不管怎么说,韩三娘是林凌雁的师父,是长辈。若是出刀,那么这里面的意味就变了。若说陆离心中没有火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正在理智的人,会学会压抑自己的怒气。 “不,你不配。”韩三娘缓缓说出这句话。说完,她转身,对着林凌雁说道,“凌雁,早点断了对此人的念想。师父从来不会骗你。” 林凌雁摇着头,后退道:“不,师父,不要。” “怎么?你也要违抗我?”韩三娘咄咄逼人。林凌雁望着眼前这位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师父,又望向在一旁矗立的陆离,不知如何是好。 “韩掌门,能否给我一个理由?”陆离双眼眯起,“为何我不配?” “就凭你是柳扶风的弟子,这就已经足够了!”韩三娘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从小看着凌雁长大,你们男人就是贪图她的容貌,所以才接近于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算盘?” 陆离发现自己开始渐渐压制不住火气。面对韩三娘,陆离知道他现在不是韩三娘的对手。但是,韩三娘接二连三地仇视着陆离,语气之中颇为鄙夷,这让陆离火气也上来了。 陆离看了一眼已经急的快要哭了的林凌雁,他瞬间什么火气都没有了。这个时候,陆离不管打不打得过韩三娘,都有要出手的冲动。但是当他真的出手了之后,势必与韩三娘之间再无回转的余地。如果他还想着与林凌雁继续下去,韩三娘作为林凌雁的师长,是一道绕不过的坎。若是得罪了韩三娘,便会让林凌雁很为难。 所以陆离索性放开了刀。“韩掌门,我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不,这并不是。”韩三娘说道,“言尽于此,你最好不要再来找凌雁,否则,我不介意杀人。” “在鹿园杀人,不太好吧?”忽然徐良的声音出现。事实上,他正从一边走来。 韩三娘瞥了一眼,之前接待他的是曾子墨和黄植生,所以,她并不知道徐良是谁。“你是谁?” “鹿园徐良。韩掌门好。”徐良笑眯眯的,但是他一眼扫过,就大致猜到了现在的情况。“韩掌门不去寻宝藏,却在这里棒打鸳鸯?” 此话一出口,韩三娘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是谁的弟子?如此没有教养?” 陆离会对韩三娘有所顾及,但是徐良少爷可不会。他在知道陆离和林凌雁在一起之后,便立马放弃了对林凌雁的想法,甚至把那把美人墨扇也送给了陆离。这一点,徐良还是很是在意的。 所以,在看到陆离被韩三娘训斥,而不敢还嘴的时候。徐良就忍不住现身了。 “教养教养,有教有养。但是有教养之恩,却不是可以让人以此为依凭,去掌控对方。”徐良这句话,是说给林凌雁听的。林凌雁的为难和不知所措,他都看在眼中。徐良对她其实有些失望,若是她在强硬一些就好了。陆离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可是,徐良却是没有搞清林凌雁的处境。她从小就是韩三娘抚养,教她习武,让她成长。在林凌雁的心中,韩三娘的地位宛若娘亲。让她反抗韩三娘,她没有那个勇气。若是要让她放弃陆离,那也不可能,所以,她才两难。 “徐良。”陆离伸手拦住了徐良。因为陆离知道徐良的性子还有他的嘴皮子。若是论起嘲讽来,两个韩三娘都不是徐良的对手。若是任由徐良发挥,或许可以出一口气,但是他还是不想那样。 “韩掌门,今日或许是我陆离冒犯了。我向你陪个不是。凌雁我是不会放弃的。告辞。”说完,陆离就匆忙拉着徐良离开。韩三娘正在气头上,可陆离的忽然离开,让她失去了发泄的目标。她一转头,看着林凌雁,林凌雁的脸上,已经爬上两道泪痕。 “等等等等,陆离,你拉我走干什么?”徐良挣扎着说道。 “先暂时避一避吧。”陆离无奈道。 徐良猛然摇头,“你就这么忍心咽下这口气?” “不算什么气,只是,我在想,为什么韩三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若是反对,也不会这样。” “鬼知道,或许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吧。” “总感觉有些不对。”陆离回望了一眼,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喂,陆离,你接下来怎么办?我看你的林师姐,对于她师父也是很惧怕的样子。”徐良摸着下巴说道。 “啊……”陆离敷衍地回答。 徐良反手就是一掌,切在陆离的肩膀之上。“若你真的想和那位林师姐在一起,那么这件事情,就是你要承担起来。”徐良以一副老道的口吻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的确,他身为男人,没有道理让林凌雁去承担压力的。 “罢了,你的情事以后再说,今天,古河派上山了。”徐良说道,“估计霖越派也差不多在最近两天之内到。你不是和霖越派有仇么?要不要先避避?” “不用了。”陆离回想起了鲁楚学,还有他强吞罡气与他一战的场景。虽然他现在也还没有把握去战胜鲁楚学,但是这么多天来的研读,让他对刀中八法有了新的完善。这让陆离很有信心,至少,逃得了上一次,这一次,他会逃得更有把握。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云际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来到鹿园的人越来越多。 除了东秀剑阁,古河派,霖越派之外,还有一些江湖之上的势力。比如,尚陵舟家,蓝雨墨家,东蒙铁家。这些家族都是在江湖之中存立了许多年的存在。这些家族的实力比不上门派那么强大,但是也是江湖之中不可小觑的力量。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江湖之上的散人。这些人大多孤身一人,但是数量最多。 这么多人,只凭鹿园是掌管不过来的,所以原本平安城的卫兵,也来到了这里维持秩序。樊笼司也加入了进来。 一切按照徐良之前制订的计划,按部就班。 这么多江湖人聚集在一起,肯定会摩擦,也会有人生事。这个时候,樊笼的威慑就展现出来了。 昼司到场,大宗师安东野,染兮遥。小宗师沉中侠,辰源,沐莜柔,谢无优。 夜司到场,大宗师左岩影,骆迟。小宗师吕非凡,公子嫣,李老三,岳糜。 除去昼司夜司各有两位大宗师留守皇宫之外,樊笼司宗师之位尽数到场。 沉中侠和谢无忧走在鹿园的道路上,两边三三两两,尽是各色江湖人物。“老实说。我觉得让一个清静之地变成这样,恐怕不太好。”沉中侠背着中脊剑,眼神之中有些担忧。在他看来这次鹿园把读书人的地方弄得如此乌烟瘴气,未免有些失策。 谢无忧笑了笑,说道:“听说,这次是由一个徐良的学生来全权策划的。我看,曾先生未免太过托大了。” “这点倒是无妨,曾子墨先生武榜第二的实力,也是压得住阵脚。”沉中侠说道。 谢无忧摇了摇,然后,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开始数:“沐三白,韩三娘,鲁楚学,这便已经是第一,第四,第五。叶秋白,鱼云端,惠岸,舟行早,李朋。武榜前十,竟然来了八位。” “所以,这才是让我感到头疼的地方。”沉中侠说道。 谢无忧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你该去头疼的。那个安东野被全权负责这件事了,司昼大人倒是看得起他。” “无忧,腹诽在心中便可,小心些。”沉中侠善意地提醒道。 “切,就是这个人顶替了皇甫哥的位置。”谢无忧显然对安东野有些不爽。 沉中侠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虽然昼司之中对安东野的上位有些腹诽,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安东野这个人,实力很强,头脑也丝毫不弱。哪怕这个人没有做过小宗师,竟然也是直接顶替皇甫玉坐上了大宗师的位置。沉中侠对于此人,倒是也颇为佩服。 谢无忧平日里与沉中侠关系相近,知道皇甫玉的身体状况,一旦皇甫玉没有能力再担任大宗师,接替的本应该是沉中侠才对。关于这一点,其他三位昼司的小宗师也是确认无疑。 所以现在昼司之中的局面,有些安东野不能服众的意味在里面。但是安东野没有丝毫想要和小宗师维护关系的意思。好像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个一般。 他现在正和染兮遥一起,出现在鹿园的一处议事房间之内。列席的,还有左岩影和骆迟,这是樊笼司的人。其他的,还有曾子墨,以及这次带领卫兵前来的吕统领。 徐良正站在这几个人面前,侃侃而谈。“所以,我们会将兵力,布置在鹿园之内,防止生变就好。待宝藏开启之后,再调兵而来,掌控云栖山前往平安城的道路。若是想要来一次踏平江湖之战,也完全没有问题。” “这就看你们樊笼司怎么选择了。”徐良补充道。 安东野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这样一来,朝廷完全会站到江湖的对立面。而樊笼司也将土崩瓦解了吧。” “但是,能够一劳永逸。”徐良的作风,真的很霸道。 安东野笑着说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若是陛下希望每年都出兵一次,血洗江湖,我倒是没意见。” “不可能的。”吕统领说道。他是兵部的人,这次兵部大佬派他来和樊笼合作,也是看中了他谨慎的性子。那些会武功的江湖人,本领高强的不少,用士兵去对付,要注意指挥有方。否则,伤亡将不是一个小数目。 用朝廷军队去对付武人,看似美好,但是所付出的与得到的,并不相等,有几分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一旦军队运行,便是要粮草跟进。发动一场战争,前期准备的工作足够准备上好几年。哪怕是一场战斗,要提前考量的因素也是不少。 为了杀几个江湖人,这样太不值。而且江湖之中,高手每隔几年还会冒出来不少,它的生命力,犹如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良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提这句也只不过是他的妄想,并没有纳入到计划之中。 “那就麻烦吕统领。来处置隐国的人吧。”徐良继续说道。 吕统领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抓几个叛逆,比杀几个武人好上太多。那是可以算军功的。 “你那么确定,隐国一定会来?”骆迟说道。 徐良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他一手指着门外,说道,“这次鹿园来的人,比起我预计得多很多。我想,这里面会有隐国的功劳。而且,别忘了,之前武宗宝藏在云栖山的消息,就是隐国最先传出的。” “这一点,我同意。”安东野抱着他的大刀说道。“那个千堇,我交手过两次了。不过,让人在意的是他身后还有鲁夫子。” “鲁夫子么?”曾子墨倒是开口了。“人是全才,可惜,他心中所想,无人可知。” “如果鲁夫子现身,恐怕还需要曾先生出手。”安东野抱拳说道。 曾子墨也是笑了,说道:“这次,让我徒徐良负责,倒是让各位费心了。” “无妨,若是让这些人在云栖山中乱来,我等才是寝食难安呢。”左岩影摆了摆手。他说的也是事实,如果真让这些江湖人在云栖山中胡乱厮杀争斗起来,肯定会牵连到平安城。这样会让皇城司压力很大。 “多谢各位大人支持,后日的寻宝大会,还要靠各位戮力同心了。”徐良对着在座的诸位深深一礼。 曾子墨有些赞赏道:“徐良,你做的很好。” “还得多谢师父指点。”徐良倒是难得地保持了谦虚。 这边正在商议着如何维持秩序,另外一边也有人聚集在一起。不是别人,正是沐三白,韩三娘,鲁楚学这三派掌门,至于那几位家主,则是被他们排斥了。毕竟世家和门派是不同的两种势力。 “你们也应该收到了消息吧?”鲁楚学对着两位前辈,倒是也没有几分拘束。 沐三白和韩三娘都看着他。 “两位,这次沥血泉的人,你们说会不会来?”鲁楚学心中早有定义,但是他还是要说出来。因为,他需要剑仙和秀水菱花两人的态度。 “这一点,我想沥血泉是不会放弃的。之前沥血泉四天王之中,有两人来了我水榭山守株待兔。”韩三娘清冷的声音响起。 沐三白说道:“来了也好。”这语气之中,透露出淡淡的欣慰来。 “是啊。来了就一并解决了好了。”韩三娘顺着沐三白的意思说了下去。“对了,鲁掌门,柳扶风有了一个徒弟,你知道么?”听到这话,沐三白有些诧异。因为他前几天还在柳扶风那里听到了柳扶风谈起他徒弟。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韩三娘会突然提起。 鲁楚学咬牙切齿地说道:“知道,我还曾经找到过他。” “哦?”韩三娘不动声色地吃了一惊。若说仇恨,鲁楚学的恨意恐怕比韩三娘还要来得深,如果那个陆离被他遇上,没有理由还活着的。 鲁楚学也不怕落了脸面,他坦白道:“可惜,被他跑了。” 这个时候,沐三白才意识到了一点。为什么柳扶风会如此看中这个徒弟?从鲁楚学手中逃脱,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有些说明问题了。可是因为柳扶风的关系,东秀剑阁和霖越派,似乎对这个陆离都充满了敌意啊。 大概这就是柳扶风年轻时留下的恶果了。 沐三白微微摇了摇头,他是答应了柳扶风没错,但是只是让古河派不主动去找陆离的麻烦而已。至于其他门派,至于陆离的生死,都与沐三白无关。 剑仙大人置身事外。 “现在,他就在鹿园之中。”韩三娘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鲁楚学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有些话,点到即止。 “还是说正事吧,三娘,你有钥匙地吧?”沐三白忽然说道。 韩三娘身子一正,说道:“是的。” “那你能否确认地点么?” “不能。只有找到了门,才能用钥匙来打开。”韩三娘 “如此么,但是这么多年没有找到,恐怕我们要找到也不容易啊。”鲁楚学感叹道,“或许,让那些人去找找,才是最好的选择。找到只是第一步而已。”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出发 寻宝 日子终于来到了这一天,按照约定之中,开始寻宝大会的日子。 这一日,鹿园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或许这么说比较夸张,但是鹿园的人真的很多,可能比以往来的人都多。少数几个文宗的教习和学生,都被安排到了别的地方。这一次,是鹿园武宗的主场。 鹿园武宗的人不算多,山主曾子墨算是武宗之主,其下黄植生,方茴霞,谷飞,徐良。没错,就只有这四个弟子。相比于人才济济的文宗,武宗更显得有些落魄。 不过,这些在今天可看不出来。 迭翠峰山腰最大的山坪,一座木台已经准备就绪。木台也是之前徐良准备好的。这种偏向煞风景的东西,按照鹿园文风,注定不会有。可徐良为了让这个寻宝大会办得漂亮一些,还是准备了。 木台之上,只站着一人。徐良今天穿上了静心准备的鹿园院服,这让他倒是难得地多了几分诗书气。而在台下,曾子墨,沐三白,韩三娘,鲁楚学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尽皆落座。 “咳咳,大家听得清楚嘛?”徐良提高了声调,试了试自己的声音。 可惜木台底下一片嘈杂,没有人理会他。 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这些弟子,本身就重素养,所以鸦雀无声。舟家,墨家,铁家来得人不多,但是也是安静地静待开始。可惜,那些江湖之上的各色人物数量,远远超过了这些人。 比如漠北夏风,神龙大侠周元。这些行走江湖之人,数量犹如过江之鲫。数也数不清。 徐良也是料想到了这个反应,求助地看了一眼曾子墨。曾子墨倒也不以为意,站起身来,转身,然后张开的双手。一股猛烈的气势威压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气势乃是一个精神最大的外在表现。杀气也只是气势地一种。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在场大多数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风袭过,不少人更是瞬间寒毛竖起。除去武榜列名的几位,和少数佼佼者之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曾子墨身上。 看到这个情形,曾子墨又缓缓坐下。 陆离也夹杂在那些江湖人中间,所以他也感受到了曾子墨的气势。比起纪宁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曾子墨的气势之中更多的是平和。但是这个平和,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大。 武榜第二,毕竟是武榜第二!哪怕陆离从未小看曾子墨,但是依然为曾子墨这一手所震惊。 徐良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局面,他再次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首先,感谢大家来到这里。身为此间主人,不胜荣幸。” 底下鸦雀无声。 “我相信,之前不少人也来过云栖山,可能也没有想过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吧?”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老实说,我也吃了一惊。这等于是说我家后院埋着千百两黄金一样。” 徐良说道这里的时候,底下开始有人笑了。不少都是粗鄙汉子,对于徐良的接地气的比喻很欣赏。陆离也是莞尔。只听徐良继续说道:“可是,武宗宝藏是大家的,不能说埋在我家后院里就是我的。所以呢,我才想出一个这样的法子。让大家公平地一起来找,各位,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木台之下一片喝彩之声。 韩三娘看着台上的年轻人,摩挲着袖中的钥匙。大家的?没有钥匙,哪怕你找到武宗宝藏又如何?武宗宝藏归根到底,还是我东秀剑阁的。韩三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早已泛起阵阵冷笑。 至于林凌雁,则是站在韩三娘身后,左顾右盼。最近几日,她都没有再见到陆离。林凌雁知道他大概是怕自己为难,但是说实话,也挺想念他的。今天这个日子陆离肯定也会出现在这里吧? 在林凌雁身后不远,骆非池正面无表情,盯着林凌雁的背影。之前她以为的一场发难,竟然没有什么下文。不知是韩三娘偏爱,还是什么道理。但是后来,她听说韩三娘带了林凌雁去见了那个陆离,还把林凌雁狠狠训斥了一通,这让骆非池稍稍安心。自己这么做,终究还是有点效果的。 可是,她自己与林凌雁的关系,却是降到了冰点。这一点,骆非池从决定要与林凌雁为敌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沐三白自始自终都没说话,存在感之低,令人发指。 徐良还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或许诸位在鹿园之中,怕也是早已有过行动。但是呢,我还是有一点要提醒各位。既然来了云栖山,那就得按照鹿园的规矩来。” “这也是我们要举办寻宝大会的意义所在,凡事都得有个规矩是不是?” “寻宝大会,为期半月。这半月之内,想必足够大家把云栖山翻了个遍了。半月之后,樊笼司和神龙捧日两军,将联合城西大营,清理云栖山。所以,想找宝藏的,各位请抓紧。” “因为,不是谁找到归谁,而是最后谁拿到多少是多少。” “所以呢,现在我也就不限制各位了,各位想干嘛,就请吧。” 听到这话,原本好不容易凝聚在一起的人群,轰然而散。 陆离身旁是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不会超过二十的年纪,他随着人群,叫喊道:“走走走,一起去找。”他和许多人一样,脸上都带着狂热的神情。那可是武宗宝藏啊! 陆离夹杂在人群之中,顺流而行,如果是逆流,未免太过明显。所以他也叫住了那个年轻人。“少侠贵姓,你看我们两人能否搭个伙?” 那少年一脸戒备,狐疑地打量着陆离。 陆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这么多人竞争,如果只是一个人,未免太势单力薄了。而且搜寻是个烦人的事,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那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的确,这个人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像那些大派都带了不少弟子来,哪怕是那些世家也有个五六人,为的,就是在搜寻武宗宝藏之时抢占先机。 “好吧,可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来,我来引荐几个人给你认识认识。”那少年说着,便用力挤开人群,带着陆离往外走去。 陆离跟在他身后,看了一眼林凌雁。林凌雁也开始行动。两人的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对视在一起。陆离冲她一笑,然后指了指自己。林凌雁也笑了起来。 然后陆离指了指身旁偶遇的少年,做了个偷偷摸摸的姿势。意思是说,我先要跟着他浑水摸鱼。 林凌雁与陆离早有默契,只是点了点头。 陆离这才放心地离开。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尊姓大名呢,少侠。”陆离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少年身上。 “我姓张,叫我张波就可以了。”张波介绍自己,“我是同庭派的弟子。” “同庭派?”陆离仔细搜索脑中的记忆,好像自己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门派。 张波看陆离脸上的表情,就知道陆离在想什么。不过他早已见怪不怪。同庭派算不上小派,但是也绝对不是大派,至少比起古河派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还是显得渺小了些。世人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这次,是我和几位师兄弟一起来的。” “哦?”陆离点了点头。 “你呢?是什么门派?”张波试探道。 陆离一低头,看着自己现在腰间的两把刀,说道:“我啊,以前小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老爷子,跟他学过几天武功。” “啊?”张波显然是不信的。 陆离笑道:“是真的,所以我想来试试,我能不能找到本秘笈什么的。” “哦。”张波还是不信,但是他也理解。在江湖上历练过的他,知道凡事绝不可能与人掏心掏肺。这是基本的规则。“那你就跟着我们吧。其实我们同庭派,也有强大的武功。你如果想要,可以考虑加入我们。” 这句话,倒是让陆离感到这个少年郎有些不简单,竟然还想着拉人入派。“这个,我可以考虑。” “现在,我先去和同门汇合。我和你投缘,你也一起来吧。”张波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跟着张波走去。 张波所说的同门师兄弟,一共有四人,其中一人还是女子。这位少女不过二八的年纪,看上去还十分稚嫩。另外三个也都是少年,长相各不相同。现在这三人就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围着那少女。看到张波回来,四个人都迎了上来。 “二师弟,情况如何?”最先迎上来那人,看上去是这五人的大师兄,高高瘦瘦的一位少年。张波指着身后的陆离说道:“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想和我们一起。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哦?他叫什么?是什么门派的啊?”那大师兄如此问道。 张波一拍脑袋,“你看我,我都忘记了。还未请教大名。” 陆离想了想,然后嘴角扯起一抹笑意。他双手一抱拳,对着五人说道:“幸会幸会,在下柴如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残存石碑 “柴如歌?”五位年轻人各自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这柴如歌是个什么人物。 事实上柴如歌成名大概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小辈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而陆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微笑点头,确认自己的身份。而在平安城内的柴如歌,忽然打了个喷嚏。 “你是用刀的?”那位大师兄看到了陆离腰间的刀。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可我们同庭派是剑派啊。”那个稚嫩的少女说道。 “呵呵,无妨无妨,师妹,现在已经开始寻宝了。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嘛。”张波出来打个圆场。随后,开始给陆离介绍他的师兄弟们。同庭派这一辈,也就只有五位弟子。 大师兄伏需念,二师兄张波,三师兄顾飞雪,四师兄郑通,小师妹臧鹤儿。五人之中,伏需念和张波的江湖阅历多一些,顾飞雪不太说话。而臧鹤儿的性子比较跳脱,郑通也一起和她跳脱。 大致接触下来,陆离就是这么一个感观。而五人对于号称柴如歌的陆离,也多少有些了解了。 “柴兄,你看我们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张波问陆离。 陆离笑了笑,说道:“云栖山这么大,我哪知道啊。不过,有一点,我想可能会有用。” “哦?”大师兄伏需念走了过来。 “之前,不是有消息说武宗宝藏钥匙在东秀剑阁手中嘛。哪怕其他人找到宝藏也没有用啊。我们跟着东秀剑阁的人就好了。”陆离说出自己的想法。 张波点了点头,“的确,之前武宗宝藏钥匙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可是,之后不是说,武宗宝藏不一定用钥匙开么?”臧鹤儿说道。 陆离在林凌雁离开之后,也听说过这么个消息。不过,在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觉得,很有可能是东秀剑阁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以此来降低武宗宝藏钥匙的作用。 这个消息并没有流传很久,因为在除夕夜,便从平安城传出武宗宝藏在云栖山的消息,这个消息,比起武宗宝藏的钥匙要劲爆得多。毕竟武宗宝藏的位置一旦确认,肯定也会有不用钥匙就打开的方法。 一个房间里上锁了,没有钥匙你又想进去。方法还是很多的,比如踹开门,从窗口进,甚至挖个地道。这都是方法。 “所以,我们还是先找找看吧。”郑通说道。 剩下的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便各自开始寻找了起来。 现在云栖山上的人很多,每隔几丈就能看到有人弯着腰仔细搜寻着什么。陆离和同庭派的五人一起一字排开,一寸一寸走过去,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陆离之前提议跟着东秀剑阁,其实是有他的私心在的。因为林凌雁在东秀剑阁,所以陆离还是想多照顾一下的。陆离似乎全然忘记了,林凌雁作为东秀剑阁的大师姐,水秀剑法炉火纯青不说,还有一手天琊曲作为压箱底的本事。就综合实力来说,好像比陆离还要高出一线,根本完全不必担心。 可刚刚处于爱恋中的男人啊,总觉得女人需要处处被保护。 事实上,这也是对的。这是男人的天性,也是女人的天性。 陆离低头看似认真地翻找着,其实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是知道武宗宝藏藏在哪里的。不就是在绝仞峰摩崖岩之下的峭壁上嘛。只不过,上次是意外发现,这次陆离可是准备好了的。 陆离的衣衫之内,一股牛皮绳正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腰间。绳子绕在里面,从外表不太看得出来,但是等到了时候,这绳子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这么多人在云栖山中搜索,陆离相信应该会有人察觉到什么。但是那处洞穴实在是掩藏得太好。从高处往下看,只是一丛从峭壁之上生出来的树丛。巧得是在绝仞峰的绝壁上,这样的树丛不少,那一丛根本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力。 哪怕是从对面的倚枯峰上看过来,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关系,也根本看不真切。 这大概才是武宗宝藏这么多年没有被人发现的原因吧。 这次鹿园的寻宝大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避免太多人来到鹿园,失去秩序之后难以控制,所以才举办的。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虽然可能麻烦事还会有,但是却纳入了可控的范畴。 但是不管怎么样,陆离这次,是想趁乱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在鹿园武宗那书窖之中,陆离收获许多。对于号称将当年秘笈全部囊括的武宗宝藏,陆离也很想去见识一下。他已经把武宗宝藏具体的位置,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林凌雁,一个是徐良。 两人对于武宗宝藏的消息,态度是截然相反的。 林凌雁觉得,这个消息太过重要,所以让陆离先保密。 而徐良则是觉得,这个消息也可以利用一下。既然举办了寻宝大会,那么就继续办下去好了。如果在寻宝大会之上被发现了,那么徐良就公事公办,但是若是等这个风头过去,还是没有发现的话。 按照徐良的性子,当然是闷声发大财。从小生活在富庶之家的徐良对于钱财没有太大的概念,但是武宗宝藏身为江湖传说之一,他倒是很有兴趣。 陆离神游着,想着一些事情。但是脚步没有丝毫停下。 “咦?”臧鹤儿忽然轻咦一声。“师兄,你们看,那是什么?” 另外四人都抬起头,望向臧鹤儿所指的方向。陆离也不例外。 臧鹤儿所指之处,是一处草丛,草丛之中,有一座残破的石碑。从远处依稀看去,那石碑之上有些字迹。这样的石碑在迭翠峰不算少见,但是也不多见。陆离依稀记得听徐良说起过。迭翠峰上的石碑,大多都是之前鹿园前辈们留下来的,多是诗词佳作。 但是在现在人人寻宝的大环境之中,这类石碑,免不了会被当成武宗宝藏的线索。 “走,去看看。”伏需念说着,便带头向前走去。其他四人跟在身后,陆离也是继续配合着跟了上去。 可惜刚刚走到石碑边上,忽然有三个人冒了出来。 这三人都穿着玄色衣衫,袖口之处都有着一个特殊的标记。那三人显然也发现了这块石碑,于是也上前来查看。两伙人,不期而遇。可是当臧鹤儿想要上前去查看石碑上的字迹的时候,那三人中的一个却是十分粗暴地挡住了臧鹤儿。 “嗯?几位什么意思?”郑通上前一步说道。郑通喜欢臧鹤儿,这个哪怕是陆离也看出来了。所以他对臧鹤儿十分上心。这三人的态度显然是偏向蛮横,郑通是不会让臧鹤儿吃亏的。 “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让开。”阻拦臧鹤儿的那人说道。 “我等是同庭派的弟子,不知三位师承何派?”伏需念还是很客气的。对于他们这样的江湖新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一分客气和尊敬,显然是十分有效的江湖之道。 可惜,那三人没有丝毫领情的意味。其中一个更是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同庭派,一个三流门派,竟然也会有弟子来这里送死?”这句话,分明是挑衅了。 顾飞雪不太说话,但是拳头已经握紧。张波和伏需念也是一样,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哪有容人在眼前嚣张的器量。 “哈哈哈,武哥,那些小家伙还生气了。你说好不好笑。一个小门派的弟子,说不定连我墨家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啊。”那人冲着正在仔细打量石碑的人放声大笑。 “阿刀,来看看这个吧,不要去欺负这些小家伙了。”名为武哥的墨武依旧认真地看着石碑。 一直嚣张的墨刀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武哥,我是老粗,你又不是不知道。石碑你和老别参详就好,我先找找乐子。”说着,墨刀大步向着同庭派走来。 同庭派的少男少女,如临大敌,纷纷拔剑。江湖之上,遇到的古怪人和事情多了去了。眼前这种故意调训的人,也不是没见过。相比于五人的动作,陆离显得淡定得多。他还是在一旁静静站着,毕竟他比同庭派五人年长一些。而他所经历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寻常人能够想像的情形。 墨刀显然也注意到了陆离的淡定。在他看来,陆离也很年轻,但是他的淡定让他感觉很奇怪。刀间挂着两把刀,墨刀作为蓝雨墨家的一员,江湖之中用双刀出名的门派,好像也就知道有一个大风门。 “切,害怕就不要装了吧。有意思么?”墨刀看着陆离,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虽然他自己经常嚣张,但是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自己面前装。所以,墨刀决定教训教训这个晚辈,同时,让他知道知道墨家的厉害。 墨刀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来,然后盯着陆离说道:“不就是大风门的弟子么?让老夫见识见识你的双刀。”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两熊弟 张波转头看着这个名为柴如歌的男人。他没想到,那个墨什么的矛头,竟然对准了他。 陆离也是挑了挑眉毛,他分明什么都没干啊…… “没有兴趣。”陆离耸了耸肩,这样说道。墨刀口口声声说着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家伙,但是转身就是要以大欺小要试试这些小家伙的成色。陆离有些不屑。 所以他转身就走,就某一方面来说,陆离和徐良一样,也是个怕麻烦的主。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陆离的怕麻烦是可以用他的隐忍去避免这些麻烦。而徐良,则是暂时不去理会,然后等着小麻烦变成大麻烦,然后再一次性解决。 这或许是两个人个性不同的地方。 “走吧,那石碑只是一些文人的诗词,与武宗宝藏应该没有什么关系。”陆离这句话,是说给伏需念,张波他们听的。“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无视,这是彻底的无视。 墨刀狠狠握紧了手中的刀,然后之直接跃了过来。在这一跃的过程之中,墨刀拔出了刀。墨刀的刀很短,只是比一般的匕首略长而已。 臧鹤儿惊叫了一声,墨刀手中的刀,就对准了陆离的后背。不曾想,这个人真的就这样直接下杀手了。 墨刀的速度很快,但是陆离的动作也不慢。在那把短刀将要触碰到陆离的后背时,殁雷刀已经悄然在陆离手中跳转。 “叮。”刀锋相撞之声。殁雷刀与短刀撞在了一起。 殁雷刀是陆离和徐良两人从武宗府库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师锻造,但是也算得上是一把好刀。墨刀的短刀更不用说了,也是墨家招揽的铸造大师所打造的。 两刀擦出火花,墨刀跃在空中,刀在手中。陆离头也不回,刀锋贴在后背之上。 这是第一次碰撞。 陆离在研究出机先这招之后,发现对自己的感知,有很大的提升。陆离找到了提升那感知的方法。这预感,是陆离与生俱来的天赋。当初柳扶风收陆离为徒,这预感也算是柳扶风看重的一点。 在最初有关基本招式的训练之中,柳扶风也着重训练了陆离。比如蒙着眼睛让陆离通过被悬挂起来的木桩,或者让陆离背对自己躲过石头这样的训练。 这些训练是有效的,陆离从徐府出门,踏足江湖,这神奇的预感也是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 这一次也一样。陆离反手拨刀,直接挡住了墨刀这一刀。 这一招,让伏需念和张波都变了脸色。他们如何看不出这一刀的精妙之处?他们早就是慎重无比,像陆离这样头也不回地去接别人的招式,打死他们都不会这么托大。 另一边的墨武墨别两位,也是将目光转了过来。特别是那位墨武,眼神之中也稍稍凝重了几分。 墨刀见自己攻势被阻挡,心中更加烦闷。他落地之后,再追一刀。陆离之前早就有所防备,知道这人大概也没有那么好打发。所以在挡住一刀之后,陆离猛然转身,殁雷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切割过墨刀的脖颈。 殁雷比这短刀要长出许多,这就是一寸长,一寸强。 如果是交换招式,墨刀可能会切开陆离的胸口,但是代价就是自己的脑袋离开自己的身体。所以墨刀退了,他停下身形。这两刀下来,墨刀收起了轻视之心。这个对手看似年轻,但是打斗经验相当丰富,并不是那些初出江湖的小毛孩可以比的。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嘛?墨刀心中微微震颤。不过,他的动作并没有停。在他看来,陆离也不过是成熟了那一丝。怎么可能与墨家子弟想比?想到这里,墨刀的傲气又回来了。 陆离应付着墨刀的进攻,面色之间,并没有多少沉重的颜色。 因为他竟然发现,他可以很容易就应付。 陆离对敌的底子本来就好,这还是完全靠柳扶风喂招练出来的。再加上最近不断地琢磨,对于招式,陆离又有了新的进步。 一边的墨别看着墨刀进攻的样子,但是眉头紧皱。“武哥好像有点不对啊?”“老别,你也看出来了?”墨武和墨别两人都站了过来。 “嗯,这个人,能和阿刀打成平手,不一般。”墨别指着陆离说道。 墨武看着陆离凌厉的出招,摇了摇头,说道:“阿刀会输。” “什么?”墨别吃了一惊,“阿刀竟然会输?不可能吧。阿刀的实力,你是知道的。” “嗯,但是这个人,更不一般。”墨武断言。 “那我们要不要上?”墨别建议道。世家的子弟,大多都有或近或远的血缘关系,所以相对来说,更加注重各自之间的关系。当然,血缘有利也有弊,有些争端,有了血缘关系会更加激烈起来。 墨武墨别墨刀,这三人就关系来说,并不算是墨家的主脉,所以更加相亲一些。墨家不是像舟家那样的一脉单传,墨家人丁兴旺,除了主脉传承之外,还有不少支脉在。 墨武算是墨家支脉新一辈之中的佼佼者。 墨武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也留意到陆离并不是单枪匹马,虽然那五人看样子也是初出茅庐,但是人多总归是力量大。他在考虑要不要节外生枝。 墨刀可以不管不顾嚣张到底,但是墨武还是有那么一点头脑的。这趟武宗宝藏之行,其实更多的是家族对于家族之中继承人的考核,主脉支脉分开的考核。墨家主脉的天才墨凌天有着他自己的任务,而自己作为支脉则是协助加搜寻宝藏而已。 想到这里,墨武望着眼前的几人,眼神也凌厉了起来。若是连这些人都搞不定拿什么去和墨凌天争? “上。”墨武淡淡说道。 “上,上哪啊?”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有两个人也是从旁边转了出来。墨武看了一眼那两人,原本正要动手的姿势停顿了一下。这两个人,他也认识。 那是尚陵舟家的弟子。两人的相貌有些想像。墨武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是舟行早最得意的两位高徒。高的那个好像叫熊不死,矮的那个叫熊耐打。名字有些古怪,但是完全不影响舟行早对他们两人的看重。 之前也说了,舟家是一脉单传。舟行早也只得了舟向晚这一个儿子,而且还不适合习武。 所以,舟家的武学与墨家的传承有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舟家靠的是师徒关系,只是家主必须是舟家血亲而已。 “墨家哪条脉上的啊?”熊不死瞟了墨武一眼,眼中满是不屑。世家与世家的争斗,远比门派之争来得激烈。 这场景并不奇怪,熊不死是武榜第十——剑醒迟舟行早的亲传大弟子,世家里多多少少都有耳闻。而墨武只是支脉,而且墨家人数众多。熊不死当然认不全。 “熊不死,你好像很嚣张啊?”墨武轻描淡写地说道。 熊不死呵呵一笑,“你好像很把自己当回事嘛?你认得我,说明在墨家好像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嘛。”熊不死话音未落,一旁他的兄弟也是师弟熊耐打忍不住笑出声来。熊不死是舟行早的大弟子,代表尚陵舟家出面的机会多些,所以认识他的人多。而熊耐打的性子比较沉稳,也不太出面。所以听闻他名字的人不少,认识他本尊的人不多。 两人一出现,墨刀也停了下来。听到自己从小佩服的武哥被这样嘲讽,他也忍不住了。“滚开!”他一推陆离,把自己从陆离的反击之中脱身出来。 陆离本身就不想对这个人怎么样,而且这个墨刀根本不能把陆离怎么样。所以陆离顺手就把墨刀这个麻烦推了出去,然后自己静静地收刀而立。“走吧。”陆离招呼着同庭派的五人。在情况未明的时候,陆离还是想和这五个人混在一起。 当然,陆离也可以继续窝在鹿园,等到宝藏有消息了再出手。可是陆离更喜欢自己主动出击,把握机会。 “柴兄,你?”伏需念看着他,有些迟疑。“你真的很厉害。” “一般一般,运气运气。”陆离谦虚道。“快走吧。”陆离催促着,与人争斗,可不是他的本意。 反观墨刀,已经对着熊不死大声吼了起来。“你敢动我们武哥试试?我削不死你!” 熊不死呵呵一笑,“我本来就是不死。”熊耐打也是呵呵一笑,“打不死我算我的。”两兄弟的表情一模一样。一样嘲讽,一样欠打。 “武哥。”墨刀看着墨武已经完全冷下来的脸,听着武哥的吩咐。 墨武只是冷冷笑了一声,“干!”说着,他带着墨别就冲了过来。墨刀后发先至,直接一刀而来。 熊不死与熊耐打对碰了一拳,各自拔剑。“谁怕谁?” 墨家的武功,是一门叫做非守的心法。主张处处抢攻,不留一丝防守的余地。所以墨家的子弟,都是以抢攻为主,也是十分符合他们嚣张的性格。舟家的武功,自然以舟行早的一手慢剑为基本。 现在,是见证刀与剑的碰撞了。 五人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条人命 陆离看着舟行早的熊大熊二两徒弟和墨家墨武三兄弟战在一起,心中略有几分感激。“走走。”陆离带着同庭派五位弟子向其他地方进发。 “柴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张波看过刚才陆离与墨刀的战斗,心中对这个柴如歌的实力又拔高了一层。所以张波也想听听柴如歌的意见。陆离当然是越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好。他一指远处的天旋峰,说道:“走走,这鹿园就在迭翠峰,如果有武宗宝藏什么的在这里,早就被人发现了。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好。”这个提议,也得到了伏需念的支持。 于是一行六人开始往天旋峰跋涉,但是在途中,他们也没有放过对一花一木的搜寻。 臧鹤儿有时候会时不时地注意下陆离。因为她不止一次地看到这个名为柴如歌的人,好像每走一段路,都会抬起头来机警地扫视四周。那模样,也像是在搜寻宝藏的踪迹,但是臧鹤儿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柴如歌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人。 “柴兄。”臧鹤儿粗声粗气地模仿伏需念和张波对陆离的称呼。 陆离正在观望,听到臧鹤儿招呼便回过头来,问道:“怎么?”“柴兄是不是在找什么人?”臧鹤儿口直心快,直接说出了她的疑问。 陆离笑了笑,说道:“被你看出来了啊?” 郑通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陆离耸了耸肩,说道:“提防其他寻宝的人。不排除会有刚才那几个人的情况出现。”听到陆离的回答,其他五人一起点了点头,的确,现在在云栖山的所有人都是竞争关系。而避免竞争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消灭对手。陆离所要防备的,正是这些人。 云栖山集中了这么多江湖各色人等,若是能够各自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各自寻宝。那才是有鬼! 公子嫣看着眼前的这具尸体,这个人或者说现在这个死人,应该便是寻宝大会第一天的牺牲品了。这个人的装束有些奇怪,穿着一件褐色斗篷,兜帽的帽檐压得很多低,完全遮住了上半边脸。只有密布的胡渣隐约可见。魁梧的身躯现在伏到在地,身旁不远处,还有一把银色的大剑。 “你认识这个人么,辰源?”公子嫣身边站着黑纱遮面的辰源。虽然两人分属夜司昼司,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比较亲近的。大概是因为之前皇甫玉的原因。 现在只有他与公子嫣两人在,辰源也就开口回答了。只不过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若孩童般的声音响起。“这个人我见过。” “见过?” “嗯,这人江湖人称狼血神探罗格。”辰源弯下腰,翻动着罗格的尸体。在尸体的胸口,有一个血洞,从这里都可以看到内脏了。“致命伤。”辰源的判断和他的箭一样精准。 “这样的体格,好像不是中原人?”公子嫣关注的是其他的事情。 辰源继续检查着尸首,对公子说道:“草原人。” 公子嫣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检查周围。 罗格的尸体出现在这里,被人发现之后很快就上报给了正在鹿园的樊笼司。于是公子嫣和辰源便被派了出来。 原本樊笼司只是负责维持鹿园的秩序,不会去管来寻宝之人的死活。但是这个位置在迭翠峰,距离鹿园不远。樊笼司倒是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在寻宝大会开始的第一天就在鹿园不远处杀人? “干净利落,一击必杀。”辰源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手掌。 公子嫣走动了几圈,然后皱眉道,“竟然没有血!” “嗯?” “四周竟然没有多少血迹。按理说胸口被破开,鲜血必定飙射得到处都是。”公子嫣仔细抽动着小巧的鼻子,想要嗅出那股子血腥味。 辰源沉吟道:“现在江湖上,喜欢抽干人血的。也就只有沥血泉的饮血老祖了。” “这么说,沥血泉的人已经来了?”公子嫣反问道。 “有这个可能。”辰源点了点头,“那个鹿园学生的推断,好像可以确认了。” “只凭这一具尸体来判断,是不是太过儿戏了?”公子嫣置疑道。 辰源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武断了,不管怎样,这具尸体就先帮着掩埋了吧。”对于这一点,公子嫣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不过,这种事情也不用他们去做,自然会有人来处理。 “走吧,先回去。问问那个什么徐良。”公子嫣说道。 辰源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如果我之前记得没错,这个徐良好像是和陆离有关的人吧?” 公子嫣正在行走的步伐一顿。她自然是知道徐良的。那个徐良应该就是徐府少爷了。公子嫣第一次接触到释刀,就是陆离带她去了徐府。那差一点被释刀真气爆体的痛楚,恐怕公子嫣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但是公子嫣停步的原因,却是因为听到了那个名字。陆离。 这个家伙,上次在刑部大营忽然失踪之后,公子嫣就失去了他的消息。说起来,公子嫣还想把陆离举荐到樊笼司之内呢,所以她还是想要找到陆离。 不过…… 公子嫣想到了徐良提起陆离的那古怪模样。那模样,像是欣慰,又说不好是什么,但是公子嫣却明显察觉到了其中的不怀好意。还有徐良地那小声地嘟囔。 “这小子真的开窍了?怎么这个美人也要来找他?”说完徐良就捂住了额头,一副很是无力的样子。 公子嫣的性子,与徐良自然不是在一条路上。所以在询问无果之后,公子嫣也就放弃了。 她哪里会知道徐良这是在帮陆离打掩护啊。身为一个男人,而且是常年混迹群芳之中的男人。看到一个美女来指名道姓寻找自己兄弟的第一反应,徐良很自然地就偏向了陆离始乱终弃这样的情节。 也不怪徐良想太多,原本陆离与林凌雁的感情正是突飞猛进。而公子嫣的性子向来又比较洒脱和直接。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徐良就读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身为陆离的头号兄弟,徐良怎么可能不帮兄弟掩盖掩盖? 所以误打误撞之下,公子嫣并没有从徐良这里得到陆离的消息。不过,她也没有在意,下次再遇到再说就好了。她似乎都没有发觉,在她心底,好像认定了她会再遇到陆离一样。 “不用管他,我们先回去好了。”公子嫣说完,便率先往鹿园的方向走去。 辰源一言不发,跟在公子嫣身后,有些事,旁观者清。他的目光落在公子嫣柳腰之旁的释刀之上,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条人命只是寻宝大会的开端,按照半月为限,这个期限之内,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之前陆离的担心还是很有道理的,他早就和徐良合计过,沥血泉的人肯定不会放弃武宗宝藏。所以之前徐良也和三大门派通了气,这一次,一旦发现沥血泉的踪迹,便立刻出手斩杀。 在鹿园当作没事人一样的徐良听到公子嫣和辰源带回来的信息,只是笑了笑,然后对身旁的黄植生说道:“师兄,你看,我猜对了。”黄植生只是也是笑了笑。 对于这个师弟,从师父到自己都算得上是刮目相看了。可是,似乎只刮目一次还不够啊。 “接下来,就是怎么让寻宝大会,变成斩妖除魔的卫道之战了。”徐良喃喃说道,“乱起来,越乱越好。也越有意思啊。” 而在另一边,陆离和同庭派五位弟子找到了一处地方准备露宿。 找了一天,一点武宗宝藏的痕迹都没有出现。这让原本怀着一腔热血的同庭派弟子略有些失望。陆离则是比他们好得多。现在他们的位置,是在天旋峰底,犹豫是仔细搜寻,所以行进很慢。 看着天色渐暗,陆离先找了块石头背后坐了下来。对于露宿,江湖中人大多都不陌生。“明天再看看吧。”陆离如是说道。 伏需念和张波对视一眼,也各自指挥着师弟师妹们找地方休息,分配值守之人。陆离选择了后半夜,与他一起值守的不怎么说话的顾飞雪。简单地吃了些东西,陆离微微闭上眼睛。既然是值守后半夜,前半夜便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不知道凌雁现在怎么样了?”陆离想着林凌雁,她与东秀剑阁的人呆在一起,陆离对她的安全倒并不是很担心。只是,想到武宗宝藏的钥匙还在东秀剑阁手中,陆离有些纠结。 那扇铜门十分牢固,想要以蛮力打开,恐怕并不太行。这一点,陆离早就尝试过了。 或许,可以尝试下别的方法。或许,自己也可以先再去查探查探。陆离心中盘算着。 “算了,还是和同庭派一起吧。有个掩护也好。”陆离心中想到。毕竟现在云栖山中,人多眼杂。若是自己耐不住,先去查探了武宗宝藏,说不定会被人发现,反而打草惊蛇。 第一百七十章 枯松倒挂倚绝壁 李白虎望着渐渐下沉的落日,就这样站在离人峰顶。在他身后,同是沥血泉之人。 “这几天,有探查到什么么?”李白虎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方耸立的倚枯和绝仞两峰。 兰渺渺与吕大嘴对视了一眼,正要说话。但是却被饮血老祖打断。饮血老祖正坐在峰顶一块石头之上,他正在闭目养神,但是在听到李白虎的问题之后,饮血老祖抢先开口了。 “我杀了一个人。” “哦。”李白虎只是淡淡哦了一声,杀个人对于在场的几位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他连问杀的是谁都没有问。因为饮血老祖自己开口了,就肯定会有他想说的东西。 “那个人,是草原人。”饮血老祖眼睛还是没有睁开。“那人在草原也颇有名气,被称作狼血神探。” “狼血?”白苗重复道。 “朔夜草原之上,狼为图腾,狼血之名,倒也不怕托大。”李白虎显然对朔夜草原之上的风俗习惯很是了解。 只听饮血老祖继续说道:“这个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们已经很小心地隐藏行踪了,可还是被他发现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司叁陵说道。 “是,不是李天王说,要隐藏行踪的么?”饮血老祖揶揄了一把。不过李白虎没有任何反应。饮血老祖名义上属于他的手下,但是因为他辈分极高,平日里有什么不敬的。李白虎也权当没看见。 “那罗格死前,他倒是想用一个消息来买命。”饮血老祖说道。 李白虎静待下文。 “另一个有关武宗宝藏的消息。”饮血老祖这么说。 兰渺渺和吕大嘴顿时不说话了。 李白虎这才转过身来,因为这个消息,让他有了点兴趣。“继续说下去。” “消息很简单,武宗宝藏在两座相连的高山之中。”饮血老祖言简意赅地说完。司叁陵倒是妖媚地笑了,他伸手一指,“那就是那两座山咯?”白苗顺着司叁陵的手看去,正是云栖山中,绝仞倚枯两峰。 “这个消息的真假,似乎很好判断。”李白虎走了过来,“如果两个消息都是真的,那么我们的范围就缩小了太多了。” 云栖山一共有七座山峰,占地也广。从七座缩小到两座,这样大大增加了效率。“所以,我们今日就暂且再次隐蔽休憩。那些正道人士,都是从迭翠峰而来,想必也没有这么快到达这里。我们就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抢先找到武宗宝藏。”李白虎一锤定音,为跟着他的人制定了计划方略。 众人都散去,唯独兰渺渺走到了李白虎身旁。兰渺渺身材火爆,又是带着一股与司叁陵截然不同的娇媚气质,着实容易让男人心动。但是美人在侧,李白虎这种人,是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的。这个男人的胸怀,装着的是其他的东西。男女情爱,在他走出鹿园放下笔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完全抛弃了。 “有什么事么?”李白虎问她。兰渺渺从来都是知道分寸的人,不然她的银针也不会那么准。所以她只是淡淡说道:“李天王,我想和你谈谈。” “哦?” “不瞒你说,之前我和吕大嘴,臭狗三人,曾经也得到过武宗宝藏的消息。而且,这个地方我们也来过。”兰渺渺下意识望向了绝仞峰。上次就是在那里,他们遭遇了纪宁和陆离。听到这里,李白虎来了精神。 关于武宗宝藏的消息,李白虎其实心存疑虑。因为他出身鹿园,所以对于谋略一道还是有所心得的。从武宗宝藏的钥匙,再到武宗宝藏的下落。这期间,李白虎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因为这两个消息,调动起了太多的人。 而沥血泉因为血泉之中那块石碑,所以姬如烟和空无言都与他不约而同都想要进武宗宝藏看一看。所以,李白虎就这样眼睁睁地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样的局面下,李白虎当然会很小心。 现在,饮血老祖的发现和兰渺渺的话语,更加加重了李白虎的疑虑,似乎有人在利用武宗宝藏,而且已经谋划了许久。 “说下去。”李白虎现在,就想了解下更多的信息。 “准确地说,是臭狗给了我们信息。和今天老祖得到的消息一样。武宗宝藏就在两座相邻的山中间。”兰渺渺回忆道,“天下山峦何其之多,但是这一处是最为合理的地方。因为武宗,曾经就在这里。” “这一点,很多人都能想到。”李白虎喃喃道。臭狗这个名字,在舟家被杀死之后,很少在李白虎脑海之中出现了。这个人,是大约六年前投奔沥血泉的,一直和兰渺渺吕大嘴关系不错。在李白虎的印象中,臭狗这个人,性子有些阴冷。他的武功不算高,但是胜在出人意料。 想到臭狗,李白虎不免要想起尚陵舟府中,臭狗那比较奇怪的情形。虽然当时他的注意力在舟行早身上,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柴如歌身上。但是,他也留意到了臭狗。当时虽然没有怎么在意,但是在事后想来,臭狗当时拖着林凌雁的模样有些奇怪。 这个家伙,应该不是听自己的话,带着林凌雁作为要挟。而是想要自己带走吧? 想到这里,李白虎的眼神凌厉了起来。没有人喜欢背叛,不管正邪。 兰渺渺看到李白虎的眼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直到李白虎看了她一眼之后,她才继续说道:“我们找了绝仞峰,但是没有找到。我们在那里遇到了纪宁,他似乎也知道这个消息。” “这么说来,武宗宝藏的消息,很早就传过一些。那时我没有听在耳中。”李白虎沉思道,他挥了挥手,心底仔细盘算了起来。兰渺渺也不敢打扰他,就这么站在旁边静侍。 “渺渺,之前谁先选的绝仞和倚枯?”李白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兰渺渺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李白虎这是在问关于其他三天王的事情。她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是青龙。” “龙傲天么?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去探探也好。”李白虎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龙傲天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看来,自己永远都是比天高才对。真正不知天高地厚的,是眼前这些人。哪怕这群人是东秀剑阁的人,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云栖山这么大,哪怕是集合沥血泉四天王的人马,想要搜索完,也不容易。更何况还会有其他正道的人来这里。所以,四个人分了一下几个山头。龙傲天就挑了与迭翠峰相对比较近的绝仞,倚枯两峰。 迭翠峰因为有鹿园在,所以被舍弃了。在这之外,还有六座山峰,四人分,自己能够抢到两个,龙傲天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实力该得到的待遇。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有人。 东秀剑阁的人很好认,他们淡绿装束,加之人手一剑,又是一把细剑。这样的装扮太有特色了。 骆非池现在有些紧张,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本他们正准备找地方休憩,但是却遇上了一波来路不明的人。这个他们里,包含了封剑四秀之中的白露,穆寒玉,还有夏月风,以及几位东秀剑阁的普通弟子。 因为林凌雁的关系,骆非池可以说是已经和她决裂。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假的,她觉得是林凌雁的狡辩。所以,她还是主张来倚枯峰看一看。这个提议,得到了白露的支持。所以他们分成了两队,一队便是他们自己。另一对则是由鱼云端带领。 龙傲天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比李白虎小多少。所以,当他带着白毫出现在白露面前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之后,便是立刻地剑拔弩张! 诚如徐良所说,之前在邀请三大门派来到鹿园之时,徐良就已经点出可能会遇到沥血泉之人。如果碰到了,倒是也可趁此机会联手灭杀。沥血泉是个历史悠久的邪派集合了,与正道门派多有结仇。所以两方一见面,必然都是喊打喊杀的局面。 白露和穆寒玉瞬间拔出了剑。面对龙傲天,他们压力很大。 并不是说龙傲天的实力有多强,而是龙傲天的武功很是恐怖。吞吐(大)法,能够吸取人的真气罡气,化为己用的武功。这一邪功,对于苦心练出真气内力的武人来说,简直就是釜底抽薪的恶毒手段。 真气罡气短时间被消耗,没有问题。哪怕消耗光了,也只是身体和经脉会受到一些影响。但是如果是无止境地枯竭,那么就会对经脉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最为严重的后果,就是经脉再也不能运行真气。之前所有的累积,毁于一旦。 这才是龙傲天可怕的地方。龙吞天一出,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了。连天都给你吞了,吞噬你一身武功,难道还不容易? “怎么办?”白露虽然不至于乱了方寸,但是也着实有些紧张。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误会的信号 穆寒玉脸上表情也变得肃穆起来,他安慰白露道:“不用怕,鱼云端就在我们不远,一旦他们敢动手,我们便发出约定的信号。” 白露点了点头。 龙傲天看着白露郑重其事的模样,笑道:“哈哈哈,怕了吧?怕了,就快点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告诉我。”龙傲天漫不经心地上前,完全不担心他自己踏入东秀剑阁的攻击范围。 “什么事?”穆寒玉故作不知。 龙傲天抖了两下肩膀,说道:“装傻?”他再次逼近两步。“你们可不要逼我动手。我动起手来,连我自己都怕的。”白毫藏身在几个黑衣人之间。这些人,都是龙傲天培养的嫡系。不同于李白虎欢迎各方来投,龙傲天更倾向于培养忠心死士。这些人,武功不必太高,但是必须全部都忠心耿耿,完全听命于龙傲天。 “放肆,沥血之魔,人人得而诛之。我们知道什么,难道还要告诉你不成?你还真是天真啊!”穆寒玉嘲讽道,输人不输阵。 “哦?”龙傲天脚步一顿。下一刻,他忽然暴起。全身真气爆发蒸腾,如同山中蛟龙,腾云而出。 穆寒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了自己,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前倾。他连忙踏出一步,脚步深深陷入泥土。穆寒玉靠这样的方法,定住了自己的身形。“这就是龙吞天么?不过如此!” “哦?”龙傲天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然后他伸出的手掌猛然成爪。 “这是?”穆寒玉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 “这才是龙吞天啊!”龙傲天笑着说着,伸着手掌一退,穆寒玉竟然控制不好身形,直接被龙傲天吸了过来。龙傲天一手抓着穆寒玉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穆寒玉双脚离地,不断踢蹬着。双手紧紧抓住了龙傲天的手臂。他脸上的表情分外痛苦。因为他的真气在被源源不断地远离他,被龙傲天吞噬。“感觉怎么样?不过如此么?” “放开师叔!”夏月风提剑而来,山青剑法脱手而出。白露也一同行动起来,在她出手的瞬间,她对着骆非池说道:“非池,放出信号!” 门派之中,行走江湖之时,都会准备一些特殊的信号,方便在紧急联络。 骆非池很是果断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说是响箭,其实已经和以前的鸣箭大有不同。本质上,其实是烟火。一颗闪亮的烟火飞上夜空,炸出一团锦绣来。 此时天色已暗,夜空之中的烟火很是引人瞩目。 在绝仞峰上,林凌雁望着那烟火,转头叫鱼云端:“鱼师叔。你看!” “这是,倚枯峰的方向?”鱼云端抬起头,辨别着烟火升腾而起的方向。“是穆寒玉他们,看来出了什么事。走,我们先过去!”既然同门放出了求救的信号,身为同门,没有理由不去。 于是,鱼云端招呼着林凌雁,夏侯皓月,张清等人,浩浩荡荡往倚枯峰而去。 正在闭目养神准备休息的陆离也听到了响动,他抬头,望着天上那个图案。 “那好像是东秀剑阁的门派印记。”张波说道。 伏需念点了点头,他们正道门派大多都会了解下其他门派的信号印记。如果遇到别的门派求助,当然也会前去助力。张波的判断完全没有错。 陆离转过头来,问道:“你们确定是东秀剑阁的标记?” “那是自然,不会有错的。”张波自己十分确信地说道。 陆离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腿上的泥土。“看来,我不得不去一趟了。东秀剑阁于我有恩,我得去看看。” “柴兄,你……”张波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下去。在看到墨武挑衅陆离之后,陆离的人品和身手在张波看来,是可以依靠为助力的。自己同门五人,张波很清楚他们缺少足够强的实力。有这个柴如歌跟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去去就来。”陆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只是去看一看。”说着,陆离与五人都打了声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东秀剑阁的讯号,这就意味着东秀剑阁的人遇险。东秀剑阁其他人陆离可不管,陆离担心地是林凌雁。林凌雁在东秀剑阁,万一这是她发出的讯号呢? 这其实也算不上想太多,陆离这是关心则乱。 关心东秀剑阁的,不只是陆离,还有古河派。当然,古河派关心的是武宗宝藏,剩下的那点,才是同为正道门派的颜面依存。 劳四杰眯起眼睛看着讯号的方向,“这是求救,还是有所发现?”看似自言自语的回答,其实在问江轲。江轲是沐三白的关门弟子,劳四杰是沐三白的师弟,对于这个优秀的弟子也是着重培养。 “依我看,不管是求救还是发现,我们都要去看看。”江轲直接就抓住了重点。如果是求救,那么去了就是古河派高风亮节,对正道同道尽其仁义。如果是有所发现,那么古河派就更应该去。来到这里,难道不正是为了武宗宝藏么? 劳四杰点了点头,江轲的回答才是正确的回答。他并不是要分辨那烟火到底是求救还是有所发现,他只是要这个答案而已。劳四杰看着江轲,这个弟子,已经成长了不少。 江轲纪宁,被称作一生之敌。但是终究计较起来,纪宁比江河还要年长许多。江轲或许在武功上面不输纪宁,可是人生阅历上面,是比不过纪宁的。所以沐三白也是特意让江轲去江湖走一遭,以江湖草莽气,去洗礼江轲。 值得一提的是,江轲的剑,名为百砧。剑名也好,剑意也罢,都是需要千般锤炼的。 “所以,我们也去看看吧。不过,可能需要花点时间。”劳四杰笑着说道。 一个东秀剑阁的烟火讯号,却是引起了云栖山之中,不大不小的骚动。 此时在绝仞峰,摩崖岩旁,那一块平坦之地,所以成了许多江湖散人的聚集之地。这些人往往没有什么门派,而且实力也比较低。所以他们三三两两在一起,团聚起来。 “这是东秀剑阁讯号啊,他们这是有所发现了?”说话的是一个青年,这人自己号称斩元剑卢瀚。别看他年轻,但是踏足江湖也有些念头了,他的经验让他一下子就辨别出了东秀剑阁的信号。 在他身旁,是一个比他年纪还要小的毛头小子。这个小子,是跟着他师父来的。他师父就在他边上,是个有些邋遢的老道。老道打扮像道人,可是他没有丝毫求道的形象。 “就在我们对面啊,可惜夜色不能看清楚,”老道叹息着。 “师父啊,会不会是有人找到武宗宝藏了?”那个小子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啊。”老道叹息一声,“睡觉睡觉,我们哪有闲功夫去管人家大派的事啊?” 那小子用一种嫌弃的语气埋怨道:“师父,你之前让我拜入咱元鼎派的时候,你还说我们是天下四大派之一呢。”这小子的话一出口,顿时引得在场其他人的哄堂大笑。 “天下三大派,人尽皆知。古河派,东秀剑阁,还有后来者居上的霖越派。” “姬北老道,你这老不修。元鼎派,又是什么门派啊?” 在众人的笑声之中,姬北老道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也没去和人争辩,只是拉过了他的徒弟,扯着他的耳朵说道:“袁伟,闭嘴。” “疼疼疼!师父,放手!”叫洪袁伟的小子连忙喊疼求饶。 “哼!”姬北老道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师父你去哪?”洪袁伟连忙问道。他现在吃穿用度全靠着师父,难道师父是要抛弃他? “哼,老夫被你气你。我要去撒尿。”姬北老道哼哼唧唧地往摩崖岩边走去。他吹着口哨,宽衣解带。 “喂喂喂,老不修,别在这里撒尿啊,你这让我们怎么在这里休息?”卢瀚十分不乐意。不乐意的不止是他,还有其他许多人。 “要屙尿就走远一点!”有人喝骂。 “老不修。”这是女子的控诉。 但是在这些声音之中,姬北老道没有丝毫不舒适的意思。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姬北老道还回头笑道:“你们就不能理解下我老人嘛?”说着,他还干笑了几声。 “师父啊!”洪袁伟捂有些痛苦地捂上了眼睛,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之前骂姬北老道老不修的女子也站了起来,单枪匹马走江湖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人是白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女子。她双手叉腰,直接指着姬北就骂。“老不修,如此不检点,小心遭报应!” “报应?能有什么报应?”姬北老道耸了耸肩,说道,“老夫从来不信命!”说完,他提了提裤子,想要走回来。 刚一迈步,重心一移,他感觉后脚突然就有下滑的感觉。姬北老道愣住了。其实刚才姬北老道嘴上那么说,但是小解的时候,还是尽可能地靠近了摩崖岩的边缘。 现在脚下一滑,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整个人向后倒去。而他的身后,便是绝仞与倚枯之间的峭壁,一线天! 白蔹愣愣地看着姬北老道的身影从眼前消失,而耳边则传来姬北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带着回音,响彻夜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意外的宝藏 “师父?师父!”洪袁伟惊叫一声,猛然向前扑去。 姬北老道掉下悬崖,这样的事情,让他径直喊出了声来。白蔹也是直接呆滞在那里,良久之后,她才忽然醒悟过来一般,惊叫一声,“姬北老道掉下去了!” 卢瀚也是瞬间来到崖边,脸色呆滞地看着摩崖岩下方黑洞洞的山涧。其他人和他一样,对于姬北老道的失足,都感到十分震惊。 “呜呜呜,师父他……”洪袁伟哭出声来。 卢瀚走到他身边,摸着他的头,声音低沉地说道:“这么高掉下去……没救了。”可是他这么一说,洪袁伟哭得更加伤心了。“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嘛?”白蔹一脚踢开了卢瀚。 卢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 白蔹也有些伤心,虽然姬北老道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毕竟有缘聚在了一起。这样的意外死法,想必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吧。 摩崖岩上的众人都默然不语,姬北老道的突然死去,如果没有一丝影响,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洪袁伟突然听到了一点点声音。这声音他很熟悉,正是姬北老道的声音。他的哭声一停,将手掌放到耳边,聚集更多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午夜梦回,回荡在耳边的声响。 “我……日……”一点一点,被山风送到耳中。 洪袁伟仔细倾听了一会,分辨出那个声音之后,然后忽然一个哆嗦。“我……我听到……师父的声音了。”洪袁伟有些害怕地说道,这一刻,曾经师父给他讲的那些睡前鬼故事,都涌进了洪袁伟的脑袋。 白蔹一愣。姬北老道的声音?怎么可能? 卢瀚却是严肃地说道:“大家都安静,好像真的有什么声音。” “是师父的鬼魂吗?”洪袁伟毕竟年纪比较小,对于这类鬼怪之事比较相信。 “不。”卢瀚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他来回踱着步子,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摩崖岩下方。“是这里!姬北老道难道没死?” 洪袁伟一听到这话,立马爬到了摩崖岩之上,他人比较小,趴在摩崖岩上也不至于掉下去。他眯起眼睛,想着姬北老道会不会还活着。“师父,你在那里嘛?”洪袁伟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喊完之后,便是寂静。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在等着回音。若是姬北老道这么命大,那就真的算得上是奇迹了。 “快……来……人!”声音很淡,还有些颤抖。但是确确实实是从崖底下来的。 “师父!你真的没死嘛?呜呜呜呜。”洪袁伟喜极而泣。 卢瀚拿过一支火把,往下一扔。 火把上面的松油带着燃烧的火光,照耀着峭壁,最终,落在那一丛特立独行,生长在峭壁上的树木。借着火光,摩崖岩上的众人才勉强看清姬北的位置。这个老家伙,四仰八叉地躺在树丛。 那些树丛之中有一根特别粗大的树枝,正好接住了姬北老道。或许是听到了上面的声音,他想要挣扎一下起身,但是却还是畏惧身下的树枝是否牢靠。 从崖上一脚踏空的瞬间,姬北就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直到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他才猛然感觉回到了人间。毕竟他年事已高,这一起一落实在是太过刺激,所以他花了很多时间才回过神来。 之后,他就躺在那树杈里开始呼救。崖下没有亮光,所以他处在黑暗之中,只能保持不动的状态。 卢瀚扔下的火把,刚好卡在他不远处,在黑暗中的那一点亮光,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姬北老道来了力气,拿过手把,想抬头看看怎么上去。但是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一个巨大的武字出现在了石壁之上。 “武?”姬北老道先是一愣,忽然拥有了不符合他年纪的敏捷。他一把跳过去,扒拉开了距离较近的树木掩映。然后,他看到了他期待的那个字。宗。 这两个字连在一起,竟然让姬北老道有些颤抖起来。“武宗?” 武宗! 在这里,在被传扬武宗宝藏就埋藏在这里的云栖山,姬北老道看到石壁之上那莫名的两字,想到的,只会是武宗宝藏! 我发现了,我发现了。姬北老道在发现那个陆离曾经发现过的洞口时,整个人都不可抑止地颤抖了起来。这可是武宗宝藏啊! “喂,姬北老道,你听得见嘛?”因为有树木的遮挡,摩崖岩上的人只能看到姬北老道模糊的身影,藏在树木之中。但是他看不清,姬北老道到底在做什么。 “这老道应该吓傻了吧?” “你要是从这里掉下去,估计也要北吓死了。” “哪怕再不修,也是个老人家,你也积点口德吧。” 摩崖岩上的几人听到姬北老道不死的消息,都挺为他高兴的。白蔹看着崖下一亮一亮的火光,皱眉道:“要怎么拉他上来啊?” “得有个绳子啊,而且长度还得长一些的那种。”卢瀚说着,比划了一下。 “上哪去找绳子啊?”白蔹为难地说道,忽然,她眼睛倚瞪。因为崖下姬北老道的火把不见了。夜晚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崖下的灯火是那么的亮眼。“喂,不会又掉下去了吧?” “怎么不见了?”卢瀚也奇怪道。 姬北老道的火光当然不见了,因为他已经举着火把进入了武宗宝藏之所在。然后,他也见到了那两扇铜门,很大很厚实。至少凭借姬北老道的力气,还无法推开这两扇门。 入宝藏而无门,已经算得上让人失望了。 可明明知道宝藏就与自己隔着一道门,偏偏这扇门还打不开,这简直已经是绝望了。 姬北老道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蹲在铜门之前。 武极天下,纵有千般本领终有所冢。宗师千古,谅是万般奇才毁尽是悔。 这两句话,在姬北老道看来,未免有些对他的嘲讽。他在尝试了多种方法之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铜门,束手无策。这铜门,看来必须是要有相应的钥匙才能打开了。 钥匙钥匙,姬北老道想起了之前武宗宝藏钥匙的风波。当时他并没有去凑热闹,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抢那把钥匙了。因为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门!“算了!”姬北老道啐了一口,然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站起了身。 既然我打不开武宗宝藏,那么我也就不强求独占了。反正云栖山现在这么多人,哪怕全都知道武宗宝藏这里,只要钥匙不在,也只是干瞪眼。如此想着,姬北老道看了一眼洞外的夜空,坚定地走了出去。 “喂,上面的!武宗宝藏在这里啊!”姬北老道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 武……宗……宝……藏……就……在……这……里…… 姬北老道的声音,回荡成回声,被群山传回。 “武宗宝藏?” “真的假的?” “你也听到了?” “这么晚为什么还这么吵啊?” “骗人的吧,哪有这寻宝大会一开始就找到宝藏的。” “凡事也皆有可能啊。” 形形色色的议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开始沸沸扬扬。 武宗宝藏?在倚枯峰上的龙傲天偏过头,看向绝仞峰。两峰之间的距离,只隔了一个一线天山涧的距离。从倚枯峰上望去,绝仞峰上的火光,那点位置已经暴露。再联合姬北老道作死的喊声,龙傲天一下就将两者联系了起来。“嘁,原来是在那里么?” 姬北的声音传到陆离耳中的时候,陆离一开始没有分辨出是什么声音,但是很快,陆离就听清了武宗宝藏和四个字。现在的他,已经摸黑来到了倚枯峰附近。这还得益于上次他和纪宁来到这里,纪宁教导了下陆离轻功的技巧。陆离顺便还熟悉了一下地形。所以他的速度挺快的。 陆离举着火把行进着,这不是准备好的浸过松油的火把,这只是一小截缠了布条的松木。火光不亮,但是却足够照亮前路。说实话,陆离心中还是有些不信。因为他也从摩崖岩上下去过,所以知道那个位置一般人是找不到的。 陆离不相信有人会像自己一样倒霉,会从摩崖岩掉下去。 可事实总是残酷的。陆离没想到的是,会有一个无量老道在撒尿的时候,不慎从摩崖岩上掉下去,然后,也发现了武宗宝藏的位置。发现之后,他还嫌自己打不开宝藏而郁闷,干脆自暴自弃,直接把武宗宝藏的位置捅了出来。 这样一来,不管能不能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都会有人来这一带查看。 陆离现在还在往倚枯峰而去,因为他以为林凌雁在倚枯峰上。但是林凌雁并不在那里,她跟着鱼云端,只是在倚枯峰的另一边的山脚。只因他们是从不同的方向,向倚枯峰靠近。 有关武宗宝藏的消息,林凌雁也听到了。不同于陆离的位置,她这边是可以看到绝仞峰上面对倚枯峰的那一面峭壁的。而且她能够看到峭壁之上的那一点火光。 林凌雁想起了陆离对她说过的话,“就是那里嘛?”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石千浪 (感谢书友1880851的打赏,万分感谢。) “喂喂喂,第一天就发现了宝藏,太过分了吧?”徐良对着黄植生说道。 黄植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徐良,这位师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他那性子真的太过惫懒。昨夜,元鼎派的姬北老道发现了武宗宝藏的消息不胫而走。现在天一亮,整个云栖山的人都聚集到绝仞峰上来了。 摩崖岩本事云栖十四景之一,在峭壁内侧还是有很大一片空地的。但是,现在看来,这地方太小了。是的,因为这里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用徐良掌握的为数不多的形容词来说,那便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徐良占据了一个位置,但是有些不开心。因为宝藏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对他来说,少了许多可以谋划的地方。 但是对于其他来寻宝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谁会想在山里露宿,过上半个月啊。这不都是迫不得已嘛?而且武宗宝藏在云栖山这个消息,之前只是传言。哪怕鹿园这个有着朝廷(背)景的书院出面,这个消息还是不能北百分百证实。 直到有人真的发现了武宗宝藏,这些人才知道,自己没有白来。武宗宝藏就在自己脚下,踏踏实实地在那里,不会跑掉。 可是,之前没有找到武宗宝藏还好,但是找到了之后,一个巨大的难题就来了。 武宗宝藏,到底属于谁? 之前鹿园给出的说法,是你们随便去争,和我没关系。我办寻宝大会的目的,也只是不想让你们威胁到鹿园而已。 这只是鹿园表面的意思。 但是真的有那么简单么?随便争? 武宗宝藏是江湖之中流传已久的瑰宝。秘笈,财富,甚至还有升仙的传说。这些,都藏在武宗宝藏里面。 谁那么高风亮节,说自己不想得到武宗宝藏?哪怕如天下第一,剑仙沐三白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还不是来了?既然人人想争抢,其实也有办法解决。一般江湖之中,有人争抢东西,都会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这是江湖的规则之一。 但是不管是最先发现武宗宝藏所在位置的姬北老道,还是后来听闻之后赶来的人,都不会按照这个规则来。因为这个看似规规矩矩的规矩,对于江湖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束缚力。 侠以武犯禁,如果规矩真的有用,那要樊笼司干什么? 归根到底,江湖,看得就是实力。你有实力,那便是你的。你没有实力,哪怕原来是你的,也会变成别人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不过是胜利者的托词,失败者的不甘而已。 姬北老道这么大的岁数,也不是白活的。自己虽然是先发现了武宗宝藏的踪迹,但是在现在这个局面下,他完全不敢跳出来,说这宝藏是我发现的,就应该归我。 如果这样一来,本就式微的元鼎派,估计也要被灭门了。很简单,没有实力,没有办法。 同理,武宗宝藏有着两扇巨大的铜门守护着,而开启宝藏的钥匙,现在是在东秀剑阁手中。准确地说就在韩三娘手中。姬北老道对此,除了叹气之外别无办法。除非他修为通天,傲视群雄,说不定还能想想如何从东秀剑阁手中抢走钥匙。 想到这里,姬北老道有些后悔,之前武宗宝藏的钥流落江湖的时候,他没有去争,没有去抢。现在,他或多或少明白了之前为什么有人紧追武宗宝藏不放了。因为只有在那个时间段,你才有可能不去面对东秀剑阁,却能够拿到钥匙。 可惜啊可惜,因为之前以为武宗宝藏虚无缥缈,所以根本没有去加入这场争夺中来。 姬北看着站在离摩崖岩最近处的那三个人。 剑仙沐三白,秀水菱花韩三娘,逝阳鲁楚学。当世三大门派的掌门。他们的实力,才有决定力。因为他们不止自身实力过人,其门下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舟行早带着他熊大熊二两个徒弟,也夹杂在人群之中。世家的实力,比起门派,还是有些差距的。但是,想要从这次武宗宝藏之中分一杯羹,还是有可能的。 墨家这里来的人,是墨家的天才少年墨凌天,虽然有同族之中高手跟随,但是比起天下第九的舟行早,差得就太多了。蓝家还好些,是由一家之长蓝远山带领,至少分寸拿捏之上,比起墨凌天这个年轻人,要高出许多。 墨凌天虽有傲气,但是见到这么多武榜列名之人实在是无法像平时那样继续盛气凌人。 除去三大门派的几位不说,还有武榜第六的一叶知秋叶秋白,武榜第八的怒目金刚惠岸僧,武榜第十的丑散人李鹏。前十竟然来了八人!再加上本就在鹿园的从圣曾子墨。 可以说一句,武榜高手几乎都已经到场了。这个几乎,是因为武榜第三,压了韩三娘一头的那个神秘夜阑珊没有来。如果她到的话,那么,武榜前十高手齐聚!这就是真正的武林盛世了! 不过现在来了九人,声势也丝毫不差。 陆离感到有些头疼,真的很头疼。今天他才得知了消息,竟然有人和他一样,从摩崖岩上掉下去,然后发现了武宗宝藏。这算是天意弄人么?现在武宗宝藏弄得人人皆知。三大门派,各大高手虎视眈眈,陆离一个人又怎么能够轻松写意地进入武宗宝藏? 他现在就潜藏在人群之中,隐藏着踪迹,看看一会能不能浑水摸鱼。 但是这个鱼,真的不好摸。 “三娘,武宗宝藏的钥匙在你手中,也只有你能打开吧?”鲁楚学说道。他的声音盖过了现场人群嘈杂之声。这句问话,是鲁楚学别有用心。武宗宝藏的钥匙就在东秀剑阁手中,这一点,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清楚。鲁楚学再次确认,只是将把韩三娘放在火上烤而已。 现在武宗宝藏就在这里,这么多人都想要打开,但是钥匙在你手里,你开不开?这就是鲁楚学的言外之意。 三大门派也并不是如同想像的那么亲密无间。 韩三娘何许人物?她听到之后,只是和煦地笑了笑,说道:“武宗宝藏的钥匙在我手中。看来诸位也是盼望着我打开下面的宝藏。这也并无不可,但是,有个问题我们得先弄清楚。如果大家一起进去,那么里面的宝藏,归属谁呢?这一点,剑仙大人可有良策?” 韩三娘一番言语也是厉害,她的意思是,要我打开,这没问题。这一点,先将自己的利益与大众的利益捆绑了起来。之后再提到里面的东西,归属谁呢。这个难题,她要拉沐三白下水。而她自己倒是从中摘了个干净。 沐三白呵呵一笑,“谁抢到就归谁。”很简单的回答,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回答。但是,有这个天下第一的剑仙在,谁人敢和古河派争? 韩三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东秀剑阁贡献出了钥匙,按照人情冷暖,总得让我分一点好处吧?”没有好处的事情,韩三娘怎么会去干?“有你看上的东西,让你先选如何?”鲁楚学直接了当。 韩三娘莞尔而笑,不置可否。 “喂喂喂,你们三大门派倒好,武宗宝藏是我们大家的,你们三个人就准备打算瓜分了?”一个声音跳了出来。声音很柔很轻很好听,但是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很丑。 武榜第十,丑散人李鹏。 李鹏的样貌,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三角眼,吊梢眉。尖嘴猴腮,身量矮小。丑散人之名,名副其实。李鹏毅然跳了出来,他无门无派,孤家寡人一个,可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再一个,现在在场这么多人,他也完全不怕这三大派会对他做些什么。 韩三娘看了李鹏一眼,然后就飞快地挪开了眼神。对于弟子实力和外貌并重的一个门派,如果李鹏是东秀剑阁的弟子的话,恐怕早就被韩三娘逐出师门了。 “不是打算瓜分,只是我想取我自己应得的,难道不应该嘛?”韩三娘的问题问得很现实。现在确认了宝藏的位置是不假,但是没有东秀剑阁的钥匙,你们也都只能干瞪眼,难道我收取点好处不应该? “快点下去看看才是正经事,哪来那么多话。”叶秋白笑着说道。他就是这样,永远可以笑着说话。 韩三娘脸色一冷。 沐三白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咱们先下去看看吧。”说着,沐三白向着悬崖峭壁,纵身一跃。 崖上顿时传来阵阵惊呼,这剑仙难道是要寻死不成?姬北老道透露的消息,武宗宝藏就在峭壁中部那个山洞之中,但是外面承重之处只有几根树枝。一线天之中山风又猛,如果直接跳下去,一旦下落的方向受风力影响。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落不到那树枝之上,而是径直摔下悬崖分身碎骨。 可沐三白是什么人,站在最接近山崖边缘的人,往下看去。沐三白不慌不忙,宛如剑仙御剑乘风,潇洒至极。 一人武功,高深如厮! 第一百七十四章 洞开 “御剑?”鲁楚学吓了一跳,这分明是仙人的手法了。 凭虚御风,扶摇直上,须臾几万里。这便是传说之中的剑仙之姿! “天下第一。”一旁的舟行早喃喃道,同为用剑的人,实力却是天差地别。虽然舟行早绝对不能算入弱者的行列,但是比起沐三白随意漏出的一手,未免还是有些相形见绌。 “云端,让你准备好的东西你准备好了么?”韩三娘对一旁的鱼云端说道。鱼云端望向了夏侯皓月,夏侯皓月准备好的东西,就是一卷长绳。这是从鹿园杂务之处翻找出来的。 夏侯皓月将绳子绑在了一棵大树之上,然后用力拉扯了一下,回头对韩三娘说道:“师父,可以了。” 韩三娘点点头,她抓起卷绳索,单手一扬,将绳子抛下。“走吧,那么,我就先去开门了。”韩三娘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韩三娘完全不理,她没有沐三白那样凭虚御风的剑仙手段,只能假借绳索之力,然后以轻功,准确控制身形,落到那可以踏足的树枝上。 很快韩三娘的身形也消散了。 “走!”得到韩三娘的指示,鱼云端对着东秀剑阁的人一声招呼。古河派的人也围了上来。劳四杰瞥了一眼鱼云端,两人也算是老相识,只不过一个年老,一个年轻。 “你们先走。”劳四杰很是大度地说道。这个方法,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只不过被东秀剑阁抢先了而已。最主要的是,鹿园没事也不会存那么多绳索。反正师兄沐三白已经在下面了,有他压场,古河派从来不怕什么。 有绳索做依凭,只要有修炼过轻功的技巧,从崖壁上垂下,基本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的。 陆离在人群之中,望着林凌雁也前往武宗宝藏,他摸了摸腰间的绳索。等着三大门派的人都走完了,他再出手。 很快,一个接一个的下去,没有人有停留。 三大门派的人都下去了,武榜之上的人也下去了。就剩下了其他小门小派和散人。 有这些大人物在的时候,或许这些人还会遵守下秩序,但是一旦能够以实力压迫人的人不在了。场面便乱了起来,毕竟大家伸手参差,谁也不服谁。很快,就有人争抢了起来。 “让我先下去,我先。” “滚开!” “我先来!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 两人先是争执,很快就大打出手。江湖之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但是两人挤在绑绳索的位置,这样一来就完全影响了其他人的速度。 徐良和黄植生两人早就避在了暗处,现在这个局面,鹿园是不想去管的。“唉,这么快就发现,好像很快就会完事了。沥血泉的人也没见着,隐国的人更是毛都没有一根。” 徐良叼了一根草根,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没有想像中的激烈大场面,这样顺风顺水的按部就班,他完全提不起干劲。 “要不要这样,我还希望少出点乱子呢。”黄植生与徐良则是截然不同。 “要不交给你来管?”徐良咬着草根,口齿不清。 黄植生笑了笑,“先生点名是你负责。我可不敢儹越。樊笼的那几位,你怎么安排?” “他们要派人去武宗宝藏看看就看看呗,我可指挥不动他们。”徐良继续盯着崖边。樊笼的人怎么做,是樊笼的事,他不想去干涉。他现在脑中浮现的一个问题是,鹿园真的不派人去凑热闹么? 徐良不由地想起之前与曾子墨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曾子墨脸上带着大有深意的笑容。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但曾子墨根本没有透露什么。仔细想一想,徐良未免有点担心陆离。 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陆离其实一点都不执着,驱使他前来武宗宝藏的,更多是好奇心。同时,也是为了完善自己的刀中八法,增强自己的实力。现在,后者在鹿园书窖之中得以实现。所以现在,陆离只剩下了好奇。 好奇武宗宝藏到底是什么样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陆离看着场面也差不多了,默默地走了出来。见过有人相争的前车之鉴,后面的人都学乖了,能不争就不争。反正现在争来争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的弟子都已经进入武宗宝藏了。其他人也进入了不少。再去争那么一点点先后的时间,有意义么? 所以剩下的人都按着一定的顺序一个一个往下走。当然,也有恐高之人,畏惧之人,不敢下去。但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就这样一个个过去,终于轮到陆离。陆离旁若无人的走到那根绳子旁,然后跃了下去。 有这绳子作为依靠,陆离没有上次掉崖那般慌张,而是好整以暇地踩到了那树枝之上。陆离抬头,顺着绳子望上去。在下来的瞬间,他倒是也想到了一个问题。现在他们是靠着这根坚实的绳索下来的,那如果这根绳子被人取走,那么他们岂非会被困在这里? 不过,陆离很快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当时自己掉在这里,似乎就是靠这边的树藤垂降到地面的。陆离摇了摇头,笑自己想多了。 陆离很快打起精神,往宝藏的洞口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黑洞洞的大门。 原本紧闭的铜门,现在已经完全洞开。武宗宝藏就好像一个对你毫不设防的美女,你想进就进了。 陆离看着那洞口,有些出神。上次来到这里,还怎么都打不开。 “对了。”陆离忽然一拍脑袋。上次自己来到这里,似乎还发现了一首什么词之类的东西来着。陆离连忙转身,看了一眼那入口处不起眼的墙壁上。 《浮云》: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乘化随卷舒,无心任始终。欲销仍带日,将断更因风。势薄飞难定,天高色易穷。影收元气表,光灭太虚中。倘若从龙去,还施济物功。 陆离再次读到这些文字,才想起来。他总觉得刻在这里的这首诗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里面。陆离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但是他毕竟不是过目不忘的人,上次看过之后,后来也只记得一个依稀的印象,再后来就是忘记了。 直到现在再看到,他才想了起来。这个时候,在陆离后面下来的那个人也出现在了洞口。陆离只来得及默念了几遍浮云,便走进了武宗宝藏的大门。陆离也曾经幻象过,一个宝藏打开是什么样子的。 一定是满眼金银珠宝晃花眼,或是一排排书架叠放,上面摆满秘笈。这样的情形,才符合一个大秘宝的规格。你看,现在入口处什么人都没有,这才是最好的注解吧?想必这些人啊,都已经蜂拥进去抢夺了。陆离这样想着,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焦急之色,好不容易等到自己进来,可别已经搬空了啊! 可没踏出几步,眼前的景象让陆离愣在了原地,因为这个景象哪怕让他再怎么夸张的去想,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进入武宗宝藏的铜门之后,竟然会是一个广场!一个隐藏在山腹之中的巨大的空旷的广场!广场边缘,似乎还有灯柱,散发着萤石之光,将整个广场照得幽亮通透。 “这是……”跟着陆离一起进来的那人也是惊呆的模样。 陆离眯起眼睛,发现广场之上聚集的人不少。看来之前进来的人,有不少还停留在这里。陆离走下台阶,来到广场之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广场尽头,有一个类似门的东西。“喂,这位兄台,这里是什么情况啊?”陆离找了一个先进来的人问问情况。那人也不隐藏什么,皱着眉头说道:“不知道,在那边好像还有个入口,不过,有点麻烦。” “麻烦?” “对啊,起先古河派的人都不敢进去呢。好像听说是有陷阱。” “陷阱。”陆离望向那道简单的门,从服饰上,可以看出东秀剑阁和霖越派的人还在。古河派的沐三白倒是已经不见了。“多谢,多谢。”陆离道谢,他决定自己先去看看。 陆离穿过人群,靠近广场尽头。那扇门只是竖起来的简单架子而已,不过里面隐隐传来火光,似乎是有人点亮了里面的灯火。借着透出的火光,陆离看到了叶秋白和惠岸。陆离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结伴,但是惠岸对陆离的照顾,陆离铭记在心。而叶秋白的传讯,却更多地有一种阴谋的味道。这让陆离在心中对叶秋白有些警惕。 所以陆离忍住没有去和惠岸打招呼,径直跟在了东秀剑阁不远处。 这边跟着东秀剑阁的人还真不少,没有办法,东秀剑阁本就是大派,而且男女弟子个个都是赏心悦目,不吸引人注意力都难啊! 特别是那个林凌雁,原本呆在东秀剑阁,不怎么出现在江湖之上。但是经过之前沸沸扬扬的武宗宝藏钥匙之争,林凌雁除了扬名之外,其姣好的容貌也是让她格外引人瞩目。 第一百七十五章 铁索横栏 陆离在远处,眼睛也看向了林凌雁。 林凌雁站在东秀剑阁弟子中间,她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这些目光她早已习惯。出落,绝色等等溢美之词,林凌雁听得还算少么?哪怕是在门派之内,对这个大师姐的爱慕难道少了? “前面是五六道大腿粗的铁索,横隔半空,底下太黑,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但是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韩三娘站在入口处,望着眼前的铁锁。与沐三白不同,沐三白是把古河派弟子们全部都丢给了劳四杰去照看,自己一人早就飘然不知所踪。 韩三娘毕竟不是沐三白,她还是觉得要照顾东秀剑阁的弟子。不是觉得东秀剑阁的弟子比古河派的弟子能力差,而是更加看重弟子的性命。在她看到前路有阻挡之后,她停了下来,而不是一往无前。 这其实也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女人,终究会心软一些。 “掌门,这武宗宝藏好像有点不对劲啊。”鱼云端望着前路说道。 韩三娘点了点头,她这样说道:“有陷阱,说不得是为了守护宝藏。但是,的确是有些古怪。”在韩三娘的料想之中,这武宗宝藏纵然会有些机关守护,但不至于如此大手笔。 这一点,在她看到广场之时,就已经在心中酿造了疑问。 武宗宝藏是武宗在最后关头保存下来,为来日东山再起之用,哪怕早有准备,也不应该如此奢靡才对。就那个广场来看,就已经差不多将山腹掏空。现在望着前路的铁索,能够看到的就有五六根,这么长,这么粗的铁索,铸造起来就已经很费事了。再运到这个山壁之上,这得付出多大的财力物力? 古怪啊,真的很古怪啊。 “之前沐前辈已经踏着铁索前进了。韩掌门若是不行动,就让我鲁某先行吧。”鲁楚学凑上前来,他倒是直接。韩三娘倒是不以为意,既然摆明了宝藏不是那么好图谋的,她不介意有人在他们前面探路。 “大家都给我上!”鲁楚学招呼一声,自己抢先踏上了铁索。然后,他脸色一变。这铁索似乎是有些年头了,但是踩上去,竟然有些滑腻。这不应该啊!鲁楚学脑袋之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这个地方虽然封闭,但是也不是完全不流通。武宗宝藏的传说传了多少年了?为什么这些铁索不见锈迹?虽然不是光亮如新,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慢着!”鲁楚学立刻制止了蔡懋、林有德等弟子的跃跃欲试。毕竟他实力摆在那里,铁索虽然有些滑,但是还能稳住身形,若是换成霖越派弟子来,蔡懋,林有德这两个出众一些的弟子还好,其他实力弱些的恐怕没有那么好通过这里。 鲁楚学思索片刻,吩咐道:“铁索上面有些滑,你们可以先试试,能站稳的,就跟上我,其他的人不要逞能。” 霖越派的弟子左看右看,都不想在自己师父面前示弱。不过,等他们真的站到铁索上去尝试了一番之后,就发现真的不容易。有人摸着铁索,发现手指上面沾了一些洁白的不明液体。很滑,很腻。大概就是这些液体,让铁索保持着滑腻。 “跟不上也没有关系,就在这里安心等候,确保我们的退路。”鲁楚学没有苛责什么,毕竟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一味苛责弟子们去做到最好,最后反而会事倍功半。 到最后,霖越派也只有五六个弟子踏上了铁索。 有了霖越派的前车之鉴,东秀剑阁也很快吸取了经验。在实验之后,能上则上,不能勉强。因为铁索之下,深不见底,完全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这便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陆离看着林凌雁踏上铁索,轻轻巧巧,宛如凌波仙子,心中稍稍放心。 “用这么小心翼翼么?”丑散人李鹏直接腾身而上,铁索对他来说,简直如履平地。他武功学得比较繁杂,轻身功夫倒也不错,对自己也是很有自信。 叶秋白笑着夸奖了一句,“好功夫!” 谁知道他是不是出自真心,但是李鹏明显当真了。“哈哈哈哈。”李鹏在笑声之中远去。 “阿弥陀佛。”惠岸大师口诵佛号,佛门功夫之中,也有一苇渡江的身法,这点难度,对于惠岸大师还不是问题。 舟行早沉默不语,他一直都是行动派。 这些人也踏上锁链之后,广场上更多的人来到了门口。 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都有弟子留了下来,他们虽然自己实力不足,但是还有大门大派的一份傲气在里面的。他们等着看这些人的笑话。姬北老道带着徒弟洪袁伟也出现在人群之中。武宗宝藏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但是前面这些人,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这铁索,有些难办啊。”姬北老道叹息一声。 “有些滑,不好走而已。”卢瀚接口道。 姬北老道瞪了卢瀚一眼,说道:“你就不能体恤一下我一个刚掉过悬崖的老人家的心情?” 卢瀚还没有说什么,白蔹就已经翻了一个白眼。老不修就是老不修。 在这个时候,众人之中,有一人越众而出。那人虎背熊腰,双臂之上肌肉虬结。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的左手,有着异于常人的粗壮。这么明心的特点,让卢瀚一眼就认出了他,麒麟臂步云。 这个家伙也算江湖之中成名的人物了。这得益于他的天赋异禀。左臂粗大,力量也大得惊人。套上铁甲臂膀之后,他的左手就会化成一件大杀器。这铁甲之上,以阴刻手法刻画了一只摆头怒吼的麒麟,更是威武不凡。所以步云也是得了个麒麟臂的称呼。 “诸位,我有一言,请诸君静听。”步云伸出左手,微微往下压,示意所有人安静一下。在引起所有人注意之后,他一手指着铁索前方。那里依稀有几个人影。 “各位,现在什么情况,大家想必都明了。我也不怕三派的各位在这里。因为我说的是事实。”步云瞥了一眼三大门派的弟子。“如果我们不合作的话,恐怕只能跟在他们身后了。” 此话一出,引起了古河派和东秀剑阁弟子的阵阵笑声。 步云也不以为意,说道:“所以我提议,我们暂时放下争斗,集合力量,为宝藏争取一把。” “谁来这里都是为了宝藏,我想,没人愿意空手回去吧?”步云身旁又走出一人,为步云帮腔,看起来,他此时跳出来,之前也谋划了很久。 陆离夹在人群之中,听到之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承认步云说的话很对,因为联合起来合作,的确是眼下与高手们相争的好办法。但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这群人是什么人?像同庭派,元鼎派这样的小门小派,还有单打独斗的散人,各自都有着自己的圈子,哪怕是名义上合作了,但是实际上,根本不会戮力同心。到最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样根本没有诚心合作的基础了。 所以,步云的提议出来之后,是冷场。除了他原来小圈子里面的人,没有人响应他的提议。 这场面,让三大门派的弟子笑得更加欢畅了。 步云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本以为振臂一呼,各方响应,结果这场景,完全就是打他的脸。 “还是各凭本事吧!”姬北老道眯着眼睛说道。 步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压低着自己的声音,对姬北老道说道:“老道,你是第一个发现武宗宝藏的,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武宗宝藏被人捷足先登?” 姬北老道脸上也不好看,“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 看到姬北老道,陆离才知道,就是这个人发现了武宗宝藏。而且是和自己一样倒霉,以掉下悬崖的方式。说真的,他有些哭笑不得。看着眼下的僵局,陆离摇了摇头,争那些有得没得,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他快步上前,踏上了铁索。一接触,陆离就觉得之前鲁楚学等人没有丝毫夸大,自己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也要失足滑落。这滑腻的液体,有些黏脚,但是陆离凭借饕餮劲的吸附之力,稳稳地站在了上面。 还在入口处等待的人看到有一人也踏上了铁索,都把目光投了过来。陆离没有丝毫在意,他直接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喂,那个人已经上去了。” “兄弟,上面感觉咋样啊?” 有人在人群之中招呼。 陆离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往下投去。都说站在高处的时候不要往下看,因为越看越害怕,但是现在下面黑洞洞的,陆离什么都看不到。可是,陆离的预感好像在提醒着他,这下面有一东西,而且是危险的东西。 众人见他没有回答,也就不去理会他。但是有陆离带头,其他人也就纷纷一试。结果,有人摔倒,有人站稳。有一个倒霉的人,摔了下去,惨叫一声之后,就没了任何声响。 这无疑加大了众人对危险的认知。在那个倒霉蛋掉下去之后,一时之间,他们都有些踌躇不前,没有人敢再去尝试了。 静默了一会。 “对了!”卢瀚忽然一拍脑门。 “怎么了?”洪袁伟那小子问他。 卢瀚走到铁索边上,说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站着过去呢?这么大一铁链,爬也爬过去了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蟾酥 为什么不爬过去?对啊,为什么不爬? 所有人都一怔,之前韩三娘也好,鲁楚学也罢,他们都是带着弟子直接走过去的,所以给人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是铁索就是要走的。这竟然让人忘记了,还可以有爬过去这样的方式。 不过,爬这样的姿势,对形象终究是有影响。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虽然江湖人好面子,但是宝藏就在面前,就问你形象还要不要? “要个鬼啊!”卢瀚给众人提了个醒。 于是,反应过来的人都嗷嗷叫着冲了上来。铁索当然不止一条,光视野之中就有五六条可以用。而且这样粗的铁索,又是绷直的,想凭借一个人晃动起来,那是步可能的。所以,爬上去的众人丝毫不怕有人捣乱。 所有人都在前进,连之前被自己掌门叮嘱留下的三大门派的弟子,也不甘示弱。 这是机会,谁都不想放过。 没有人知道武宗宝藏之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粗大的铁索,或许,这也是武宗宝藏的一部分也说不定。但是这些铁索出现在了这里,表明了一件事,武宗宝藏,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得到。 不知存在了多久的粗大铁索之上,现在爬满了人。那景象,就像一根树枝上面,爬满了蚂蚁。 “慢点慢点,你他妈顶什么呢!” “前面的快点行不行!” “小心手滑!” “哎哟。” 铁索之上的声音混乱不绝。 陆离领先于身后众人,踩在铁索上,行进的速度终究是比后面爬行的人要快一些。他一点一点前进,耳边偶尔也会传来一两声惨叫,总有人会不小心,掉落到底下的深渊去。对于这些人,陆离也只能默哀了。 “咦,有些不对啊!”有人忽然大叫起来。 旁边的人立刻问道:“什么不对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手有点麻?”那人继续叫着。在铁索之上爬行,手掌自然会接触到铁索,还有上面的滑腻。 “我说,这白白的液体,好像是蟾酥啊!”另外一个人说道。 “蟾酥?”陆离知道蟾酥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么长,这么粗的铁索之上全部沾上蟾酥,而且算是新鲜的那种,这得需要多少只蟾蜍?陆离不由在意起自己脚下所踩的那层东西了。正因为有饕餮劲的吸附之力,才让陆离能够无视那层滑腻,牢牢踏在铁索之上。 一旦想起这些东西是那种满身疙瘩,软软的,踩一脚会发出波地一声的懒蛤蟆身上的东西,饶是陆离心志坚定,也感到有那么一丝恶心。 “不是吧?蟾酥?这么多?不可能啊!”有人置疑。 最先说是蟾酥的那人,也有些迟疑了。“是蟾酥,但是有一些不一样。”毕竟不是石谷出声,对于这些东西没有那么准确的判断力。不过,蟾酥带着一丝毒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陆离不再去理会身后的人,他们怎样应对,也不管自己的事。自己要做的,还是快点通过这里的好。 不过很快,陆离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喝水的声音。“咕咕咕咕咕咕咕。”声音不大,很是沉闷。 “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么?” “我也听到了。” “刚刚你们说是蟾酥,别来的是蛤蟆吧?”姬北老道的声音。 “师父,您别乱说,每次你一说,事情就真的发生了。对了白姐姐,这叫什么来着?”洪袁伟好像忘记了那个词。但白蔹不会忘,“乌鸦嘴。” 话音未落,忽然那咕咕声大作,其中还夹杂着一道道破风之声。 “这是什么鬼东西?” “啊!” “有什么东西从下面射上来了。” 陆离听到响动,往身后一看,顿时傻了眼。一道道被认定是蟾酥的东西,从铁索之下,往上喷射而来,好像是由下而上的一场雨。他终于知道铁索之上那滑腻的东西是怎么来的了。 他不由自主地往下看去,虽然身处山腹,但是周围有淡淡萤石发出冷光,所以不算太暗。可铁索之下,再往下三四丈处,就真的看不见了。那是一片漆黑。 “快啊,快啊!”有人的喊声,已经带着颤抖。 “真的是懒蛤蟆,好多懒蛤蟆啊!”有人已经快哭出来了。 这样混乱的局面下,失手失足掉落的人更多了。有不少人在得到武宗宝藏的消息之后,都带了照明的工具。此时随着他们人一起掉下,倒也让铁索之上的人,看清了下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天啊,快来救救我,为什么这些蛤蟆这么大,而且还能把蟾酥都喷出来啊!”这个人已经快崩溃了。 陆离也观察了下铁索之下的情形,按照那一点微光,可以推算出来,铁索之下的深渊,没有想像中深不见底。但是让他吃惊的,是地下那些忽明忽暗的庞大身影。 那些轮廓,分明都是懒蛤蟆的模样。最让陆离震惊的,就是那只足有磨盘大的懒蛤蟆。要知道,磨盘大小,是因为从铁索之上看下去,所以才会判断出有磨盘大小。若是下面那只出现在人的面前,恐怕都要比人都还高了。 这样的庞然大物,可以称得上是异种了吧?陆离心头想着,却是陡然想起了寒山寺之中,被敛心,也就是非天操控的青狮。那也是一头异种。这些动物,似乎在老天的偏爱之下,往一个奇特的方向发展。 但是陆离也注意到了,在那只大的边上,似乎还有许多小一点的,说是小,其实也相差不远。这样多的癞蛤蟆,全被放置在这深渊之中。这些异种,似乎已经放弃了吐舌捕食的方法,转而变成了喷射背上的蟾酥来捕食。 难怪之前有人会感觉手麻了,应该是这些蟾酥的毒性远远大于普通癞蛤蟆。 这一下子的突然爆发,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似乎成了这些蛤蟆捕食的对象啊!再联想到之前掉落下去的人没有一丝声息,恐怕那些人已经全部变成这些蛤蟆的食物了吧? 这么一想,未免让人心底发毛。 现在这个距离,是在铁索的中段。现在想要回到出发的地方,已经太难。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前进!再前进!快点到铁索对岸去! 陆离先走一步,此时已经接近岸边,回头望向铁索之上的人,心头未免有些不忍。 白色的蟾酥不断射来,沾染在了人的衣服上,头发上。原本只有手掌接触毒性,现在一旦接触得多了,那蟾酥里面的毒性发作得更快了。要知道,现在人在铁索之上,全靠手脚保持平衡,若要是变得麻痹起来,那后果是致命的。 虽然真气可以减缓毒性,但是那毕竟不能长久。也有人靠着手中兵器,想要阻挡一二,却发现这样让自己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不过绝境之中,人的潜能被激发了出来。有人跳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铁索上奔跑起来,那速度,恐怕赶得上剑仙沐三白。而另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法,则是死死趴在铁索之上,然后再一点一点寻求前进。 不管哪种方法,都是同一目标。那就是前进! 不管哪条铁索,所有人都在玩命前进! 但是不断有人掉落下去…… 每掉下一人,下面那些巨型蛤蟆就会传来猛烈的咕咕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于蟾蜍们来说,这是一顿美餐! 陆离在岸边看了一会,发现自己似乎无能为力。这是一个有些悲哀的发现。陆离转过头,不忍再看。他虽然不是佛门高僧,有那么悲天悯人,但是他也不想看到这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 对于死亡,他见识过太多。 所以,格外明白生的意义。 “祝你们好运。”陆离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福正在穿越铁索的人们。然后转身,前行。 穿过铁索之后,是一条不长不短地甬道。甬道之内,萤石四处排布,照得整个甬道有些明亮。在甬道尽头,又是一道门出现在了陆离眼前。这道门不算高大,但是门里面,一片漆黑,不似刚进来的广场处那么幽亮。除了门口两边的萤石还在发光之外,门内似乎什么都没有。 陆离愣了片刻,然后拔出了黔风刀。这把刀略短一些,拿来窍东西再适合不过。陆离想着,就是要用这些会发光的萤石照明。不料那些萤石也是镶嵌得十分牢固,陆离花了好大力气才翘了下来。 这时候,陆离发现身后也已经有人到达了。那是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和他一样,腰间挂着双刀。不过,他的刀挂在一左一右,不像陆离,都是挂在左侧。 陆离看到他,心中一凛。现在那群正在通过铁索的人中,也是有强者存在的。自己先出发,这个人能够后脚就到,显然实力也是不俗。 至少轻功的实力不俗。 那人看到陆离在挖萤石,愣了愣之后,便也学着陆离的样子开始挖了起来。在挖的过程之中,那人看到了陆离腰间的另一把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风门的?” 这人的问题和曾经墨刀的判断一样。因为挂着双刀,是大风门的特征。但是并不是所有挂着双刀的人,都是大风门的人。 陆离淡淡一笑,说道:“我叫柴如歌,江湖散人一个。敢问兄台是?” “哦,在下浮青魔。” (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模一样的房间 “浮兄。”陆离行礼。虽然名字古怪了点,但是同为用刀之人,陆离对眼前这个青年观感不算太差。 “柴兄也是为了武宗宝藏而来?”浮青魔将墙壁之上的一颗萤石撬下,装进自己的口袋。陆离正是看到前路黑暗,所以才想打这些发光萤石的注意。这浮青魔有样学样,倒也是果断。 两人之间的交流,没有多少,片刻寒暄之后,两便一同踏入入了那大门。在踏入大门的时候,陆离往后,瞥了一眼甬道之内。脚步声还不少,这说明,还是有不少人,通过了铁索这一关。 “这里很古怪。”浮青魔的外表看上去有些冷酷,但是事实上,他话很多。 这样的环境下,陆离也乐得与人交谈几句。 进门之后,果然是一片漆黑,但是好在两人都有先见之明,萤石的光不算太亮,但是好歹不会什么都看不见。陆离举着萤石,用这亮光,打量起周围的坏境来。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周都有一道小门在,每个门边上都有着两幅并不太常见的雕刻。 为什么说不太常见?因为那雕刻的手法,太过简单。就好像是一个初学雕琢之人的随意涂鸦之作。因为光线的原因,陆离只能贴在墙壁之上去打量。来回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这墙壁上雕刻的是一男一女两尊刻画。 男子雄壮粗犷,脚踏烈焰,手擎日月。女子细腻温润,环绕水波,蛟龙伴身。 “这像应该有些年头了。”陆离在徐府,也见过不少古玩珍物。其中有一幅据说是比大贠王朝之前的年代还要久远的石刻,上面的图画,似乎就是这样的风格。 “柴兄,除去我们来的地方。还有三道门,我们选哪边?”浮青魔的脸也被萤石照得透亮。 陆离研究完石刻,看了看前后左右四道门,这后面的门,是他们来路。所以,便是要在三扇门之间选择么? 陆离看了看,没有一丝头绪。因为这三道门看上去一模一样。“随便走一下试试吧?”浮青魔点了点头,眼下没有什么头绪,就先试试好了。两人都不是什么拖沓的人,既然有了选择,两人就踏入了那门中。 “咦?”那一道门就真的只是门而已,跨过那道门,陆离又来到一个房间,而这个房间也有些奇怪。 浮青魔举起萤石,四处打量。还是一样空无一物的房间,还是前后左右四道门。 陆离快步走到一个门边,举起萤石看了看,一模一样的两幅男女石刻。也就是说,这个房间的布置,和之前他们踏入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来路,是这个门吧?”陆离向浮青魔确认。浮青魔点了点头,他踏入之后虽然也走动了几步,但是踏足之时的方向,还是记得的。陆离向他招呼了一声,说道:“有古怪,我们回去看看。” 浮青魔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现在心中也满是疑问。 于是两人又从来时的门回去,结果,又是一个房间。 为什么要说又?因为陆离发现自己吃不准,这到底是不是他们刚刚第一次进来的房间。前后两间房间一模一样,这一点很难判断。“这,是我们刚才那一间么?” “呃……”浮青魔看着陆离,他也无法确定啊。 “如果是第一个,想必应该也有人来了才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进来。”陆离联想到在第一个房间时,听到的脚步声。 浮青魔思索了一会,然后疑惑道:“难道我记错了门?但是我虽然走了几步,朝向是没有问题的啊。” 陆离摇了摇头,这其中太古怪了。他把目光,再次落在前面的房门之上。“如果刚才的朝向没有问题,那么我们现在往前面走,应该就是第一个房间的门口,只要踏出,就应该可以回到铁索那边。” “走。”浮青魔直接就走了过去。陆离也紧跟在后。 结果,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还是一间房间。一模一样,空无一物,只有四道木门,门边上还刻了石刻。 “这怎么可能!”浮青魔终于动容了。陆离暗自镇定,但是他心中也开始担忧起来。“难道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走错了门么?” 浮青魔面对事实,也对自己的方向感开始怀疑起来。 陆离索性盘腿坐下,萤石被他搁置在旁,还散发着幽幽光芒。“都是直来直往的路,没有道理会回不到原点啊。” 两人正在思考着,忽然轰地一声声响传来。那声响有点沉闷,但是感觉不远。陆离感受着房间的动静,竟然微微有些震颤。这一情形让陆离微微一愣。在他越过铁索之前,就已经有不少人先来到这里了。难道这其他房间,还有其他人困在这里么? 想到这里,陆离站起了身,然后他拔出了殁雷刀。“浮兄,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柴兄,你且说。”浮青魔原本看到陆离拔刀,心有戒备。但是看到陆离没有丝毫其他的意思,就摆摆手,示意陆离说下去。 陆离拿起刀,在坚硬的地面上使劲刻画着。建造这房间的石材也是十分坚硬。陆离只能很用力,才能在地板上刻下一道划痕。陆离指着那道刻痕,说道:“这个权当标记。这算第一个房间。我们每到一处,就标记一处。我不信这样的房间是无穷无尽的。” “好注意。”浮青魔认可了陆离的做法。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然后两人携手推门,踏入了另外一个大门。还是一模一样。陆离默默走到地板中心,刻下两道标记,代表这是二。 正当陆离刚刚站起身的时候,他们房间左边的那一扇门打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陆离一抬头,便愣住了。推门而入的,是夏侯皓月和林凌雁。 林凌雁看到这个房间里面有人,先是愣了愣,在仔细分辨之后,发现竟然是陆离。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然后向着陆离扑了过来。“陆离!” 陆离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林凌雁,也是十分惊喜。他张开双手,任由林凌雁冲入他怀中。“凌雁,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侯皓月有些尴尬地呆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浮青魔,则是很在意之前林凌雁对陆离的称呼。 林凌雁脸上带着笑意,完全不见之前的焦急。有陆离在的地方,她总是很安心。“我比你早进来,不过,也被这古怪的房间给困住了。” 陆离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们也是。”陆离也看到了夏侯皓月,对于这位林凌雁曾经爱慕过的大师兄,陆离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对他。倒是夏侯皓月上来,与陆离打了声招呼。 林凌雁也借机各自介绍双方认识。 夏侯皓月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陆离倒是淡然了许多。他牵着林凌雁的手,难免与夏侯皓月浅谈了几句。 “陆离?你不是叫柴如歌么?”浮青魔此时,满是警惕地问道。正在和林凌雁说话的陆离一愣,倒是忘了这茬了。 “原来你在骗我?”浮青魔冷哼了一声。不被人信任的感觉,不太好受。 陆离只好打着哈哈,说道:“浮兄,不是我刻意隐瞒,我实在是有我的苦衷啊。”这样的解释,有些牵强。浮青魔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原本和陆离合作无间的氛围顿时无影无踪。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样的,一旦被破坏,就好像一张白纸被揉成了一团。你再怎么解释,最多也不过是把那一团纸重新摊平,却回不到当初平整如新。 林凌雁吐了吐舌头,似乎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陆离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毕竟他与浮青魔认识不过短短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还是回到正题吧。我们怎么对付这个古怪的房间?”陆离生硬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陆离,这边许多间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因为我们东秀剑阁人多,所以想着分开走。结果走着走着,我们就不知道走到哪个房间去了。和其他人也失散了。”林凌雁对陆离说道。 陆离看到林凌雁和夏侯皓月也都拿着萤石,想来也是外面撬下来的。他拿出了自己的萤石,皱眉道:“如果光亮再亮点就好了。现在这个光,能够照到三尺方圆就已经很勉强了。”因为无法看到房间全貌,所以有些东西,很容易被忽略。 “陆离,你有什么想法么?”林凌雁看陆离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离笑了笑,说道:“之前,我和浮兄两人就想到了一个方法。一个房间,刻下一道标记。只要我们一路走一路刻,肯定会发现这些房间的秘密。” “也不知道师父他们怎么样了。”林凌雁有些担心韩三娘。 陆离只好安慰道:“放心,这里好像没有多少危险,只是这些房间会困人而已。这个武宗宝藏,未免太过古怪了。” “的确。”夏侯皓月点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活动的迷宫 “这个房间,有很多个,而且一模一样,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夏侯皓月说道,“从设置房间的目的来说,这未免也太过奇怪。要说守护宝藏的话,直接用常用的暗箭,陷坑这样的机关更加来得简单粗暴,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这正是我想问的。”浮青魔插嘴道。 “但是,你们发现没有,我们按照原路返回,似乎都回不到原点。按理来说,这是不应该的。”陆离强调。他自己说完之后,挠了挠头,又补充道,“或许,这个地方根本就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测。” 林凌雁看着三人在那边商量,提点道:“在这里也商量不出个办法。我们还是走走看吧。” “对了,凌雁,你们之前走过了多少个房间,有记得么?”陆离问道。 林凌雁一愣,开始掰着手指头回忆起来。而一旁的夏侯皓月却是说道:“七个。中间应该有些来回。” 陆离点了点头,然后,他提起刀,用力将那个二的划痕加深。做完这些,陆离将刀归鞘。“走,我们去下一个房间。只往前走。”说着,他牵起了林凌雁的手,带着林凌雁前行。 夏侯皓月盯了一眼两人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妹,大概是真的把心交出去了。不过,那个男人…… 浮青魔从刚才起就没再怎么说话,似乎变得和他冷酷的外表有些吻合。夏侯皓月也留意了下浮青魔,刚才在相互介绍的时候,这个古怪的名字就已经引起了夏侯皓月的注意。因为以浮为姓,真的很少见。再看这个青年,腰佩双刀,都是细长若剑的细刀,而他整个人身上,也可以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锋利气息,虽然很淡,但是足以说明,这个人的实力。 向前推门,进入的又是一个房间。陆离拔刀,在房间地面上刻上了三。然后,继续前行。在下一间房间,刻上了四。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刻。四人穿过了十间一模一样的房间,陆离所刻标记,也从一位数,变成了两位数。 可是,推开这间房间的房门,还是有下一间房间在等待。 一模一样的四扇木门,门旁一模一样的石刻。这些房间就仿佛是一个深邃的迷宫,把陆离他们完全困住了。“不应该啊,一定是有什么细节被我忽略了。”在第十二间房间,陆离忽然拍着脑袋说道。 “是什么?”林凌雁接口道。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刚才一直往前走,这里已经是十二个房间了。但是,我们竟然没有看到过尽头。”陆离说出了他在思考的问题。 “是啊,但是这有什么问题呢?”夏侯皓月也是奇怪这样的问题。 “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些铁索吧?铁索的长度,大概在二十五丈左右,这一个房间,方方正正。从这头到那头,差不多是二十步,也就是大概六丈左右的距离。我们直走了十二个房间,那就是七十二丈左右的距离。加上铁索的二十五丈,总的距离已经有九十八丈。”陆离这一通计算,让林凌雁听得是云里雾里。 不过夏侯皓月和浮青魔却是有几分明白了。 距离! 这个距离,已经接近绝仞峰的宽度了。绝仞峰和倚枯峰,都是悬崖峭壁,占地远没有其他五峰来得广阔。这一点,夏侯皓月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查明了。 所以,现在陆离强调没有看到尽头,就成了很大的疑点。直走,却没有看到尽头。按理,早就该看到山壁了才对!但是没有! “也就是说,我们走的不是直的?”夏侯皓月反应很快。 陆离点了点头,只有弯曲的道路,才能达到这样效果。浮青魔抬头看着四周,说道:“鬼打墙?” “差不多的意思。”陆离点了点头。自己以为在走直线,那只是你以为而已!在你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你的方向,其实已经出现了偏差。的确是有那么点鬼打墙的意思。 在这种黑暗封闭的环境下,提到鬼怪之类的,总是很应景的。林凌雁悄悄掐着陆离腰间的肉,她很怕鬼怪这样的东西。之前遇到丧灵蛊尸葛停云,就已经把她吓得不行。陆离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陆离微微咬牙,对于林凌雁这样带着亲昵的小动作,陆离痛并快乐着。 这一点小插曲,让夏侯皓月和浮青魔都有了一种“自己出现在这里干什么啊!”这样的感觉。 “咳咳。”陆离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应该都忽略了房间的问题。” “房间?” “问题就应该出现在房间上。是房间引导着我们走向错误地方向。”陆离继续说道,“我们再往前走吧。绝仞峰山腹有限,绝对放不下那么多的房间。” “没错。”夏侯皓月同意这一点。 “那就继续往前吧。”林凌雁附和道。有陆离在,她可以完全变成那个娇弱的小女孩,而不是强大的东秀剑阁大师姐。 陆离也是略宠溺地摸了摸林凌雁的秀发。 对于两人的秀恩爱,夏侯皓月和浮青魔倍感无奈。 很快,他们踏入另外一间房间。在这间房间之内,陆离他们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个大洞,一个很大的洞,出现在了这间房间的屋顶之上。 四人各自举起手中的萤石,照亮了那个洞口。 “剑痕。”夏侯皓月说道。林凌雁也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道剑痕。 陆离看着他们,他的脑海之中想起了一个人。陆离也能确定,夏侯皓月和林凌雁应该想到了同一个人。“沐三白。”三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个名字。 陆离不由苦笑,沐三白走在他们前面,他肯定也被这个古怪的房间困住了。但是,在陆离还在苦苦思索,这些房间的奥秘,怎样才能走出房间的时候。人家剑仙大人是怎么做的?剑仙一剑破开了房间的屋顶,然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格局啊!眼见啊! 陆离叹息了一声,然后一跃而起,穿过那一个大洞。之后的景象,让陆离彻底愣住了。眼前带着淡淡荧光,他现在处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脚下是一间一间的格子房间,并排在一起。放眼望去,这样的房间大概有十多间。但是让陆离惊奇的是,那些房间之中,有几间竟然是在旋转着。 是的,慢慢的,轻轻的旋转着。陆离耳边还可以隐隐听到一丝丝机括运转之声。 这是何等的手笔? 看那房间的旋转,很慢。每每两间房间两扇门贴近的时候,就会停止一会。然后,再慢慢旋转。如果身处黑暗之中,心中又有警惕着环境的话,恐怕房间内的人很难察觉出来房间在移动。而且人先入为主的概念,就是房间屋子之类的东西,应该是不会动的。 这样一来,随着房间的旋转,不知不觉就改变了房间内的人的行走路线。因为身在房间之中,所以身在局中,永远当局者迷。 如果没有破开房间,来到这个格局之外,恐怕陆离需要花上很久时间才能走出这个堪称永恒之阵。 “这是?”林凌雁担心陆离,所以第二个跃了上来。她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这就是我们在里面穿梭的笼子。”陆离的比喻也很形象。 “叹为观止。”林凌雁感叹道。“之前鲁夫子也曾提起过,世间机巧,无有第一。但是当年的天机宫如果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没有想到,竟然会精巧到如此!” “天机宫么?”陆离想起了房间内的石刻,如果是按照自己之前在徐府看到那件同类石刻的时间。恐怕不一定会是天机宫的手笔吧?不过,也不排除天机宫会有这样风格的石刻作为装饰。 夏侯皓月和浮青魔跟在林凌雁身后,也一起来到了房间之阵的顶上。两人看到全貌也只是叹服。不过,他们更是庆幸自己走了出来。“也不知师父和其他师弟师妹们怎样了?”夏侯皓月想着自己之前的经历,觉得如果不是发现这个洞口,想要靠自己走出来,还是很难的。 林凌雁安慰道:“放心,师兄,沐三白能够想到这样的方法,难道师父会想不到么?就算想不到,这里房间其实也不算多,按照我们刚才刻标记的手法,也能够走出来。只不过多花费点时间而已。” 夏侯皓月一想,的确也是这么个理。所以他也就放心了。 浮青魔看着远处一个类似洞口的地方,说道:“那里。” 陆离抬眼望去,那里应该是原本这房间之阵的出口吧。“走,应该可以从那里去下一个地方。”陆离敢断言。 “走走走!”林凌雁催促道。 “师妹,为什么突然对武宗宝藏这么有兴趣了?”夏侯皓月问道。 林凌雁淡淡一笑,带着一丝天真烂漫的表情。“因为有陆离在这里啊。有他在就肯定没问题。” “……”夏侯皓月捂脸,浮青魔扭头。 这两人对于深陷爱恋之中的林凌雁,完全是无言以对。 第一百七十九章 蚁群 四人从房间顶上,小心翼翼地穿过这片区域。 头顶上方是被挖空的山腹,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脚下是会转动的房间,漫步其中,竟然有几分整个环境美如梦幻的错觉。 “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看来的确是有人捷足先登了。”浮青魔蹲了下去,拂开一层轻尘。一些凌乱的脚印出现在那里。夏侯皓月站在他边上,皱眉道:“这么多人,应该是古河派,霖越派还有我们东秀剑阁的人。”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人了吧?”林凌雁说道。“好像是我们落后了啊,师兄。” 陆离微微点了点头。现在进入的人里面,也的确是只有三派的人,会走在这么前面。看来,他们都找到了突破那些房间的方法。 “那我们快点去追上他们吧。”夏侯皓月说道。 于是四人就快步踏入了这条通道之中。这条通道,不比之前的甬道。这条通道宽阔得多,而且迎面吹来的,是略带湿热的风。 “你们有什么闻到味道么?”林凌雁忽然说道。 三个男人都摇了摇头,他们使劲嗅了嗅,还是没有闻到什么异味。陆离问道:“凌雁,你闻到什么味道了?” 林凌雁皱了皱鼻子,那模样有些俏皮的味道。“好像是一股硫磺的味道。” “硫磺?不太可能吧?”浮青魔问道。 陆离倒是没有什么疑问,他指着前方说道:“走吧。” 于是四人继续前行,通道在前方,有慢慢往下的趋势。这一点,四个人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好在通道的距离不算长,很快,一些新的事物出现在了四人面前。 准确的说,那是一株植物。很大的植物,长着细长的叶子。但是这株很是眼熟,和外面随处可见的野草差不多模样。陆离走在前面,拨开那垂下的叶子时,陆离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只与他齐腰高的巨大蚂蚁,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陆离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边后退,一边拔出了殁雷刀。其他三人也是吃了一惊,纷纷下意识拿出自己的武器。 “这是蚂蚁?”林凌雁难以置信地说道。 陆离看着这只蚂蚁手臂粗细的前锷,有些忌惮。原本大小的蚂蚁,陆离一脚下去不知能踩死多少。但是这一只,陆离好像没有那么大的鞋子啊。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蚂蚁?”夏侯皓月提着剑,也是一头雾水。 那蚂蚁似乎感觉到了这里有其他的气味,它转了个个,把前锷对准了陆离等人。然后,它开始靠近。那速度,比起奔牛也没有多少差别。 “散开!”陆离当机立断,大喝一声。 四人不是刚刚踏足江湖的雏,立刻往四个方向上分开。陆离单刀在手,而浮青魔则是左右两刀尽出。陆离还有功夫留神了一下浮青魔的双刀。一把锋刃锋利,一把背刃厚实。但是都是细长的长刀。 浮青魔抢先冲出,双刀一展。对准这只体形特异的蚂蚁就是一刀。 “叮。”哪怕有外壳在,也是被砸出了一道刀痕。 那巨大的蚂蚁吃痛,转身就是对着浮青魔一夹。浮青魔不慌不忙,单脚一点,又是转身两刀。而后,又一脚踏在这只蚂蚁硕大的头部,腾空,折身,回斩。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至极。 只听得“喀拉”一声,那蚂蚁的头腹连接之处,随之断裂。浮青魔竟是将这只巨大的蚂蚁给斩首了。蚂蚁的残躯还歪倒在地上,抽搐着。浮青魔背对着这只蚂蚁,潇洒收刀。 “还好,只是体形大了点,蚂蚁还是蚂蚁,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大象。”浮青魔鄙夷道。 “浮兄好刀法。”陆离称赞道。 “过奖。”浮青魔很是淡定。 “陆离。”林凌雁忽然叫了陆离的名字。陆离回过头去,看到林凌雁和夏侯皓月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凌雁,怎么了?”陆离转过头,看了看四周,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其他情况啊。 夏侯皓月收剑归鞘,说道:“蚂蚁如果出洞,应该会是很大一群一起吧。” 陆离一愣,是啊,蚂蚁都是一群一群出现的。这就意味着,这么大的蚂蚁恐怕也不是一个人出来逛的。“所以我们还是快走吧。”夏侯皓月说道。 “走走走。”四人立刻继续往前。 这一路走来,都是高大茂盛的植物,许多植物的模样,都和外界一模一样,但是远比外界的要高大许多。天上是萤石散发的微光,陆离等人行走其间,就好像自己变成了蚂蚁般渺小。 等到见到那些高大植物,特别是几乎穿透天际的那几株大树,竟然有一种擎天柱的错觉。反倒是刚才那样大小的蚂蚁出现在这里,变成情有可原。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会比外界上大一倍,甚至更多! 这真的是有些难以想像。 走到这里,陆离能够感受到那股湿热之感似乎加重了,而且,呼吸之中,有股淡淡的硫磺气息,就是刚才林凌雁提到的味道。 看来,这个地下世界古怪至极啊。 “你们听,是不是有沙沙的声音?”浮青魔忽然说道。 陆离三人正吃惊于周围的景物,听到浮青魔的提醒。各自留神,都听到了那阵奇怪的声响。就好像是有人拿铁甲在地上摩擦一般。那声音原本很轻,但是能够判断得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陆离心中浮现出他一直以来很灵验的预感。那不详的预感。他飞身而起,越到高一些的树枝上。然后,他脸色瞬间就变得无比难看。因为他看到了一股黑色的洪流正在奔腾而来。 这是蚂蚁组成的洪流,被杀死那只的同伴。他们开始听到的沙沙声,正是蚂蚁们赶路的声响。现在,那声响已经声势惊人。 “快跑!”陆离跳下树枝,拉起林凌雁就跑。 夏侯皓月起先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是当他看了一眼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蚂蚁大军汹涌而来,如果是正常大小,来多少他们杀多少。但是,一只就有半人多高的巨型蚂蚁,杀一只都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数目都点不清的一群? 所以四人就只能跑路了。 有枝叶拦路,陆离就用刀斩开,他拉着林凌雁飞快行进着。林凌雁身法也不弱,跟得上陆离的步伐。倒是那些蚂蚁速度竟然也不慢,陆离他们已经很拼命地在逃了,没想到蚂蚁组成的洪流竟然还是追了上来。 “来。”陆离招呼一声,没等林凌雁同意,就一把抄起了林凌雁,将他抱在怀中。然后陆离用力一跃,跳到了一旁的树枝之上。树枝距离地面颇有些高度。陆离还嫌不够高,抱着林凌雁再跃向高处。 夏侯皓月和浮青魔也是想到了这个法子,两人分别攀上另外两棵大树。 蚂蚁洪流在他们身下轰然经过,仿佛是山洪爆发时,从山顶奔腾而来的泥石,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呼,好险啊。”夏侯皓月看着对面抱着林凌雁的陆离。 “师兄,小心啊!”林凌雁忽然指着夏侯皓月所在的位置说道。 “嗯?”夏侯皓月低头一看,乖乖,这些蚂蚁竟然爬上树来了。 浮青魔再一次拔出的双刀,等到蚂蚁爬上来的一刻,直接一刀把蚂蚁推下树去。夏侯皓月也是如法炮制。 可陆离那股不详的预感并没有消失。这就意味着他并没有脱离危险。所以陆离很是干脆,直接抱起林凌雁往树梢而去。说来也奇怪,夏侯皓月和浮青魔那边的蚂蚁比陆离这边多出一些。大概是他们两人有斩杀蚂蚁,沾染了死去蚂蚁的气味的缘故。 “此地不宜久留!”浮青魔感受着脚下的震颤,做出这样的判断。他连忙弃了栖身的树木,腾身到另一棵大树之上。刚刚站稳身形,那些蚂蚁已经淹没了原本浮青魔的位置。 “快走!”夏侯皓月也是感到万分棘手。 陆离身后也跟了不少只,他只能不停的变幻位置,才能够躲避这些蚂蚁。 “放我下来吧,陆离。”林凌雁说道,她担心陆离抱着自己,会是一种负担。 但是陆离完全没有这样的觉悟,“先别说话。”陆离现在专心逃跑,无暇顾及。他们四人分成三路,按照各自的方向逃命。 林凌雁在陆离怀中,感受着颠簸,心中还是暖暖的。陆离这模样,难道不是因为怕那些蚂蚁伤到自己嘛? 陆离现在只想逃开那些数量众多的蚂蚁,他只能往更高的地方去,然后变幻方向。凭借树与树之间的间隔,来阻拦蚂蚁大军的追击。 逃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陆离再三回头,确认没有那些巨大的蚂蚁之后,他才停了下来。陆离放下林凌雁,坐在树枝之上,揉着略微有些酸痛的手臂。 “陆离,你还好吧?”林凌雁关切道。 陆离摆了摆手,说道:“只是有些气喘而已,没事。不过,这个地方实在是……一只蚂蚁变得这么大,就会带来这样的麻烦。我不敢想,其他的虫子,老鼠之类的个体会有多大。”说道这里,陆离忽然想起了先前铁索底下,他看到的蛤蟆,也是体形巨大。 莫非,那些会喷射蟾酥的蛤蟆,也来自这里? 这么说的话,呆在树上也不安全啊! 第一百八十章 地底之谷 陆离和林凌雁两人坐在树枝之上喘息,这里枝繁叶茂,暂时也看不到夏侯皓月和浮青魔的去向。“他们应该没事吧?”林凌雁有些担心。陆离看了看四周,试着叫道:“夏侯皓月,浮青魔,你们在哪里?” 结果,回应他们的是一连串沙沙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声响。 “不会是走远了吧?这样要寻找他们就麻烦了。”陆离对于眼下的局面,有些束手。这片处在绝仞峰之中的地下丛林,似乎比想像得要大。因为荧光光线幽暗的缘故,无法看清全貌。陆离现在所在的高度,也只能看个隐隐绰绰。 林凌雁忽然转过一双眼睛看着陆离,表情有些害怕。陆离略带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陆离,我手上有滑腻腻的东西!”林凌雁大叫一声,忽然跳了起来。 陆离捏住林凌雁的手,上面果然是有些粘液。“不怕不怕。”陆离帮林凌雁抹掉手上的粘液,安慰着林凌雁。“呜。”林凌雁一脸快哭了的模样。对于这些(黏)腻的东西,身为女孩子都会有所抗拒。 可是,为什么会有粘液呢? 陆离抬起头,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蛞蝓,正趴在他们头顶之上,缓缓爬过。那些粘液,正是从它身上滴下来的。 “这么大一只!不过,这只好像没有什么危险。”陆离发觉自己吃惊的次数似乎有点多。但是许许多多寻常细小的蚊蚋蚁虫变成一人多高的模样,你能不吃惊么? “我们还是离开吧,陆离。”林凌雁望着四周的环境,忧心忡忡。 “好。”陆离点头答应,但是忽然反应过来。“那你师兄和浮青魔怎么办?” 林凌雁也为难了一下,她说道:“师兄的话,不用担心,我可以沿路刻下剑阁的徽记,我身上还有召唤同门的烟火标记。放心吧,他可以找到我们的。” “徽记?”陆离一愣。 林凌雁知道陆离不是出声门派,所以她解释道:“就是一种门派内来约定俗成的标记,里面会留有信息。可以刻在某处,只有同门经过,才会知道里面的信息。”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在我带着你的时候,你不去刻呢?”陆离奇怪道。 林凌雁白了陆离一眼,满是嫌弃地说道:“如果不是你盯得那么紧,我早就可以联络上剑阁的人了。谁愿意跟着你?” “嘿嘿嘿嘿。”陆离干笑了几声,然后伸手抱住了林凌雁。“那么,现在呢?” “现在啊,便宜你了。”林凌雁玩笑着说道,但是她的眼神之中,满满的都是爱意。 “嗯。”陆离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吻上了林凌雁的唇。林凌雁身子先是一僵,然后又软了下来。她有些笨拙地回应着陆离。 轻轻一吻,深深入心。 双唇一触而分,陆离只是傻笑着,全然忘记了他们还处在绝仞峰下的古怪地下世界之中。而林凌雁则是红透了脸颊,娇艳欲滴。 “我现在啊,在怀疑我之前是不是瞎了。”陆离说道,“之前放着这么大一个美人,却当作没看见。” “没错,你就是个瞎子,大瞎子!”林凌雁挥舞着粉拳说道。回想着之前陆离不解风情的挟持,林凌雁有些恨恨的。他竟然会如此对待自己,不过,这个男人,哪怕是要逼问自己什么,也是很照顾自己呢。 或许这一点,才是让林凌雁有所动心的原因。 “是是,我是瞎子,在这个地方,虽然能看得见一些东西,但是跟瞎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啊。”陆离解释道,然后起身,拉起了林凌雁。“走吧,我们先去看看。” “好。” 陆离和林凌雁手牵着手,继续前行。 说是往前,其实陆离也分别不清方向。因为从铁索,再到那房间,中间还穿过了两条通道,陆离已经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虽然江湖之人随身都会携带一些分辨方向的东西,比如罗盘啦之类的。但是这次只是武宗宝藏开启,谁能想到从绝仞峰的山壁通道往里走,竟然会来到这种地方。所以陆离只是简单地随身带了吃喝一类的东西,没有带上罗盘。 但是这里的地势,却是有几分明显的趋势。 还是在往下。 陆离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他们所走的位置,似乎是一个斜坡。从刚才入口开始,整个地势都是在慢慢地往下倾。倾斜的角度不大,但是陆离感觉得出来。 这一路上,拦路的枝叶且不去说,陆离还遇到了许许多多的虫子。像蟑螂啦,蝼蛄啦之类的,个头都是个顶个的大。陆离还曾笑言,若是在这里生活,只需抓上一只虫子,就可以饱餐两顿了。 这番吃虫子的言论,让林凌雁翻了好一通的白眼。 这些虫子,大多都是单独遇上一两只。不过有之前那只巨大蚂蚁的前车之鉴,陆离也不敢去招惹。深怕惹了一只,就冒出茫茫多只来。那样就太可怕了。 两人一路前行,算是相安无事。在这偏黑暗的环境之中,陆离倒也怡然自得。毕竟现在来看,除了要注意那些巨大化的虫子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危险。 不过,陆离很快就重新警惕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还很新鲜,伤口还在往外流血。这是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身上的月白衣衫显示他应该是古河派的弟子。但是他的衣衫上面布满了抓痕,脖子上的伤口有三条,像是被利爪所伤。那处伤口最深,所以致命。 “这是古河派的弟子?”陆离认得这服饰的颜色。 林凌雁点了点头,尸体的模样有些可怜,她有些不忍去看了。 “看上去是古河派遇到什么麻烦了。”陆离感叹道。 “嗯,应该是。”林凌雁附和道。 发生了人命,肯定是麻烦事。而且这尸体上的伤口,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其他人应该走得很匆忙。连这个人手里的剑都没有收走。”林凌雁注意到这位死去弟子手中还握着剑。 “哦?为什么这么看?”陆离问道。 林凌雁叹了口气说道:“古河派之中,有一个地方,名为剑崖。所有死去的古河派弟子,他们的剑最后都会送到剑崖。而新入古河派的弟子,则会有机会去剑崖选择一把剑。这象征着剑道的传承。剑的开始,剑的结束,剑的轮回。” “如果古河派有人死去,同门又无法带回尸体的,肯定会把剑带走。” 经过林凌雁的一番解释,陆离这才明白。然后,陆离从那个死者手中,摘下了那把剑。“这位兄台,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会帮你把剑送回古河派弟子手中。”陆离对着尸体庄重行礼。 “凌雁,我们快些走吧。”陆离招呼道。 “嗯?我们不帮忙掩埋一下么?”林凌雁反问道。江湖人遇到死去的江湖人,如果允许,请出手帮忙掩埋。这也是江湖之中约定俗称的规矩。江湖弟子江湖老,对于一入江湖永在江湖的人来说,有太多人的结局是悲剧。 可陆离摇了摇头。 “为什么?”林凌雁知道陆离一定有他的理由。 陆离拿出萤石,指着周围的土地说道:“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兽类留下的痕迹,而且数量不少。再看那人身上的伤口,说明这人是被一种兽类袭击了。” 林凌雁看了看陆离所指的地方,心中也是一凛。他们刚才受到蚁群的追击,已经明白了一些动物一旦到达一定数量,那会是很具有杀伤力的。刚才的蚂蚁已经是如此,若是换成蛇鼠之类呢? 蚂蚁就已经半人多高,若是蛇鼠之类的,体形会有多大? “也罢,尽尽人事吧。”陆离还是考虑了林凌雁的意见,砍了一些树枝作为掩盖。草草掩埋之后,两人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因为他们两个都无法确认,那些留脚印的兽类还会不会回来。而且,尸体在这里,恐怕会引来其他的东西也说不定。 陆离带着林凌雁继续前行,由于在昏暗的环境之中,也不知道外界时间过了多久。在走出了一小段距离之后,陆离和林凌雁也是感到有些困乏了。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要时刻提防着周围,精神集中的情况下,人更容易感到累。 虽然需要休息,但是在哪里休息又成了问题。 这个地下山谷,四处散发着杀机。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似乎真的不容易。好在陆离也有陆离的办法,他挑了一棵半枯的大树,找了一个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开凿。 殁雷刀和黔风刀在此刻化为了凿子和铲子,在树干之上进行挖掘。陆离和林凌雁两人一齐齐心努力之下,花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在树干上挖开了一个可容两人容身的树洞。 虽说是两人可以容身,但是并不能平躺,只是能够靠坐在里面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在两人进入之后,陆离用树枝拦住入口。这样一来,这个小小的树洞,成了庇护两人的安全之所。 陆离靠着树干,单手搂着林凌雁的腰肢。而林凌雁则是靠在陆离怀中。 两人相依偎在一起,共处于这小小空间之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古河派的求援 在这处两人亲手挖出的树洞里,陆离和林凌雁各自睡去。 这一觉睡了多长时间,陆离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林凌雁还睡着。陆离轻轻揉着酸痛的手臂,林凌雁还靠着他的胸口,他怕吵醒了她,所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耳边淡淡的,是林凌雁的呼吸。 陆离在黑暗之中,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心灵的宁静一刻。刀在身侧,怀中抱着的是自己所钟爱的女子,有种名为满足感的东西,充斥着陆离的心间。 承蒙垂青,定当宠溺一世。 陆离轻抚林凌雁的长发,脸上带着笑意。 “嗯?”一声嘤咛,林凌雁醒了过来。她先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但是发现手脚都碰到了树皮。“这地方太小了。”林凌雁小声地抱怨着。 “嗯,出去吧。”陆离等得就是林凌雁醒来。 两人爬出了树洞,陆离递给了林凌雁一些水。林凌雁接过时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小包。“我倒是没有你准备的那么全。” “习惯了。”陆离应和了一声。 两人简单地梳洗了一番,然后,继续上路。 还是那个黑暗的地下山谷,地势依旧是往下再降。陆离猜不到这个地方到底会下降到哪里。但是陆离已经明白了一点,这个地方,绝对不是靠人力能够创造出来的。 不说那巨大的树木和变异的虫子,就说如此空旷的地方,若不是自然形成,陆离怎么都想不到是怎么开挖出来。 又是走了一段路,陆离和林凌雁两人都没有什么发现。这一点让陆离有些奇怪。“好像安静了不少,那些一路遇到的虫子之类的去了哪里啊?”“这样不好么?难道你希望我们遇上?”林凌雁忍不住说道。 “没有没有。”陆离笑着辩解道。 话说着,忽然一道光亮闪过陆离的眼角。陆离抬头看去,那是一道亮眼的烟花。烟花在天空凝聚成在一把剑的模样。在这偏昏暗的地底显得十分醒目。 “陆离,那是个古河派的信号。”林凌雁一眼就看得出来。 “古河派?好像距离不远,我们过去看看吧。”陆离指了指他手中拎着的长剑,这是从那个死去的古河派弟子手中得到的。 “嗯。”身为东秀剑阁的弟子,林凌雁也有一份义务过去探查下情况。 于是两人往信号发出的地方走去。 穿过树林灌木,陆离逐渐听到了一阵错落的脚步声和几声巨大的嘶吼声。 “走啊走啊!快走!我来挡住他!”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不,七夜,这个大家伙你对付不了的。彭宰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你们受伤了!我来!”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不要,师兄!”一个女子的尖叫。 “快走啊!” 陆离和林凌雁终于到达。一看场面,两人都有些呆滞。因为一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两人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是一只巨大的蜥蜴。之前陆离就有过猜测,之前蚂蚁就这么大,如果遇到原本就比蚂蚁大的东西会是怎样的场景? 现在陆离知道了。这只蜥蜴的身高差不多有两人的高度,四肢和尾部粗壮得不像话。在它身边围着的三人,两男一女,大概是不小心触怒了这个家伙。现在被这只蜥蜴盯着,想要把他们当午餐。 “陆离。” “你拿着,我去帮忙。”陆离把手中那把剑交给了林凌雁,然后拔刀而上。 “小心啊。”林凌雁连声提醒。 “嗯。”陆离应了一身,拔出了双刀。 殁雷和黔风在手,陆离以燕闪之姿猛冲向前,双刀在侧,如同一双锐利的翅膀。这是陆离之前从浮青魔的招式中,获得的一丝灵感。他也想试试双刀。 原本古河派的三人实力有所不逮,只是苦苦支撑,猛然间听得风响,见有人出手相助,自然是大喜过望。 陆离速度极快,瞬息之间来到那蜥蜴面前。蜥蜴的一只眼睛颤了颤,将目光对准了陆离。他的尾巴还缠着那个名叫七夜的人,见到陆离,它一摆尾,连人一起撞了过来。 陆离双脚一踏,殁雷刀在前,黔风刀在后,使出了疾风。双刀突刺,直接插向蜥蜴的尾巴。可惜蜥蜴的尾巴之上,附着着鳞片。陆离双刀刺上,竟然也是滑开。 陆离一击不中,连忙避让。下一刻,蜥蜴张开了头顶的刺冠,直接一口咬来。陆离让在侧面,顺势一刀刺出,直袭蜥蜴的眼睛。眼睛之上只有眼睑,没有那烦人的鳞片。 殁雷刀刺入! 蜥蜴吃痛之下,顿时大力挣扎起来。它摇头摆尾,把陆离和七夜都甩飞了出去。 “七夜!”之前那位想要舍身取义的师兄,连忙上前接住了七夜。 而陆离则是落到了地上,然后一个翻滚起身。“还愣着干嘛!快走啊!”陆离大声厚道。陆离自认没有办法对付这个大家伙,他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救人而已。 原本三人之中的女子看着陆离还有些担心,但是听到陆离这么说,她也醒悟过来。“走走。”她连忙招呼着其他两人逃离。 “这边!”这个时候,林凌雁也站了起来,招呼着三人往自己这边跑。 三人一看还有其他人在。心中安定了不少。 “陆离!”林凌雁在招呼完这三人之后,看到陆离还在对蜥蜴对峙。蜥蜴瞎了一只眼,却是更加狂暴。现在它疯狂地冲向陆离,不管陆离怎么辗转腾挪,就是盯着陆离不断攻击,那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横冲直撞。 陆离不断利用速度优势,以周围地形在周旋,可那蜥蜴就死死盯住陆离,瞎眼的疼痛,让陆离稳稳地拉住了蜥蜴的仇恨。 看来,有必要再废掉一只眼睛了。陆离心想,跃动的身影一个停顿,然后陆离转身,举刀。 殁雷刀在空中聚集起真气,纵横! 殁雷刀一刀斩下,狠狠斩在蜥蜴的刺冠身上。只听“当。”的一声,蜥蜴的头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按下,撞在了泥土之中。而之前蜥蜴的前冲之势无法停住。于是很悲惨地以脸着地的方式,在泥土之上犁出一道深痕。 陆离看准时机,黔风刀一把捅进了蜥蜴仅剩的一只眼中。汁液四溅,蜥蜴痛得直打滚。陆离则是趁机脱身。 当陆离回到原地的时候,林凌雁已经把陆离拿来的那把剑交给了古河派的这三人。而这三人看到陆离回来,也十分感激地表示感谢。 “多谢多谢。”七夜有些虚弱地说道。看得出来,七夜的状态并不好,他身上还有许多伤痕并没有愈合。这些伤,和死去的那名弟子一样。他们的师兄叫陈梓,另外一位师妹是慕容云曦。 慕容云曦此时握着陆离带来的那把剑,满脸戚容。 “有难相帮,无需多谢。”陆离笑着说道。林凌雁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不是先跟着沐掌门进来的么?怎么会困在这里?” “不瞒师姐,我们在那古怪房间之时,和掌门失散了。好不容易误打误撞走出那个无限的房间,结果就进到了这里。”陈梓看着林凌雁说道。林凌雁的姿色,比起慕容云曦高出几分,陈梓亦不能免俗。不过他很是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小心思。 陈梓继续说道:“一进到这里,我们便被一群巨大的老鼠给围攻了。彭宰师弟为了救我们,死在了鼠群手里。我们,连他的剑都来不及带回。”说道这里,他也有些不忍。慕容云曦暗自垂泪。 七夜现在靠在陈梓的肩头,才能勉强站立。“那群老鼠,是被其他东西驱赶着的。” “其他东西?”老鼠见了怕的东西,陆离的脑海之中直接想起了猫。想到猫的体形,陆离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看到个黑影。”七夜继续说道,“但是,这个地方,真的很可怕啊。” “等等。你们之前是从哪边出来的?如果从那些房间出来,应该是和我们一起的。”陆离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陈梓回答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走了这么久,已经不知道方向了。” “嗯。”陆离点了点头,那个由房间组成的困人之阵,看起来是有不同的出口。否则时间一点点过去到现在,陆离也不可能遇不到其他人。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林凌雁问他们三人。 陈梓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要追着掌门去了。只有和掌门在一起,我们才是安全的。” “你知道沐掌门去了什么地方?”陆离问道。 陈梓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会是谷底。” “为什么?” “因为,我们来到这个地方,都是在山谷的边缘高地,这样的设计,难道不是让人往山谷之中走么?”陈梓的判断是这样的。 陆离没有反驳他,因为他也在朝着谷底走。 “你们为什么不退回去呢?”林凌雁看着他们伤得伤,死的死。 “因为我们之前遇到鼠群,慌不择路,现在已经不记得来时的路了。”陈梓叹息道,“而且,这个鬼地方,罗盘根本没用!” 第一百八十二章 食人之花 罗盘无用?这就意味着,凡是进入这个地下之谷的人,都有迷失在此的风险。陆离忽然意识到了这个地方的危险程度,远超之前的推断。 “现在,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吧。”陆离邀请古河派三人同行。在这个地方,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帮助。陈梓问了问其他两人的意见之后,愉快地答应了。 于是,上路的成了五人。陆离在前方开路,慕容云曦扶着七夜在中。林凌雁在侧,陈梓断后。这么安排算是最为合适。七夜是伤员,需要有人搀扶照顾。开路和断后的事情自然是交给男人来做。五人这样的阵型,也不会拉开很大的距离,所以这是最为安全的方式了。 “林师姐。”在得知林凌雁就是东秀剑阁的大师姐之后,陈梓和慕容云曦都表达了对林凌雁的敬意。他们身为古河派的弟子,却是劳四杰的弟子。虽然在古河派劳四杰差不多就是实际的掌门,但是沐三白毕竟是沐三白。剑仙的弟子和劳四杰的弟子,还是有些差距的。 对此,林凌雁到是不以为意。东秀剑阁有许多普通弟子,她这个亲传弟子的身份明显就要比他们高出一线。 陆离没有进入过门派,所以许多大门派的规矩他并不知晓。不过,这不妨碍他也被陈梓这几人尊重。因为刚才陆离的出手相助,陈梓三人已经足够感激了。 五人一起,倒也没少交流。 “慕容师妹,你之前遇到过我东秀剑阁的弟子么?”林凌雁问道。 慕容云曦点了点头,她其实还算得上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子,不过在林凌雁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我们应该和林师姐曾经在一起过,只不过那时三派人员杂糅在一起。在那些古怪房间之中,我们分散搜寻,所以才导致了我们与其他人分散。” “恩。我也是如此。”林凌雁说道。 “分开之后,我们一直在那些房间之中绕啊绕,遇到了许多人。但是也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头绪。”慕容云曦继续说道。“直到有人发现了另外一个出口,我们才顺利走了出来。但是那个出口没有存在多长时间,然后就无缘无故消失了。” “因为那个房间会转动。所以很难找到出口。”走在前面的陆离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可能吧?房间如果会转动,我们在里面怎么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到?”七夜疑惑道,他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是真的,我们亲眼看到的。”林凌雁也在一旁补充道。 “转动得很慢,几乎无法察觉到。房间之中又黑暗,我们只会注意房间以及路线的问题,谁会去仔细感受脚下的感觉。”陆离在一路上,早就把那个许多房间组成的阵势给想透了。 虽然他不懂什么机关术,但是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阵势名为矩阵,是天机宫最为出名的一任宫主李安所创。在李安的设计之中,矩阵可以是三十六间一模一样的房间如同齿轮一样布局。相互咬合,相互交通。其中一间有人,则这间房屋就会慢慢转动起来。并不是转动一周,有时候就是转一边。但是只要角度改变,那么房间内的人的路线就改变了。 人在房间之内,意味自己走的是直线,但事实上的路线,却是七拐八扭,早就不知道通向了哪里。 这个时候,人的判断和事实就会产生严重的偏差,从而造成无限个房间的假象。 矩阵最为强大的时候,还要加上有人暗中操控,那么便可以弥补机括的限制,几乎可以达到完美的困人效果。 可惜的事,绝仞峰下的矩阵,早就因为年久失修,变得不完整。虽然还在运转,但是也会产生破绽。所以有人会误打误撞冲出矩阵来。而且,更重要的一点。这个阵法的另一个限制,是不能有太多人进入。否则一个房间站一个人,这个机关阵法的秘密瞬间就会被攻破了。 现在绝仞峰来了多少人?陆离并没有统计过,他只听得徐良提起,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这么多人涌入,发现这个机关秘密,也是迟早的事。 “那个阵法不足畏惧,现在危险的,反而是这个地方。”陆离继续说道。“不知道这里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大。” 慕容云曦心有戚戚,她想起了之前看到鼠群的摸样。那是什么老鼠,分明是一只只猛虎了。 “很难想象,武宗宝藏竟然会藏在这种地方。”七夜感叹道。 陆离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现在越来越怀疑,武宗宝藏到底是不是在这里。就前面的铁索,房间,还有这片地底山谷来看。这么多机关,守护一个宝藏,绝对是绰绰有余,甚至显得有些多余。 那么,这绝仞峰之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呢? 陆离望向黑洞洞的前路,他猜不透。 五人在昏暗之中潜行,继续往下走。一股燥热的感觉渐渐出现。不是由人的心情引发的燥热,而是由外界传导给人的感觉。陆离额头见汗,时不时去擦拭一下。林凌雁也是香汗涔涔。 五人沉默地走着,忽然,他们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姬北老道,别再往那边走了。我们回去吧。” “怎么,卢瀚,我一个老头子都不怕,你天元剑怎么怕了?” “不是怕,而是不值。你忘了你徒弟洪袁伟和白蔹是怎么死的么?” “……” “老道,回去吧。这里的一切,比我们想象得要危险得多。如果不是罡气境界,恐怕对付那些大虫子就已经够吃力的了。” “不,我不能让我徒弟白死在这里。” “你这是自寻死路!” 似乎是两个人争执的声音,陆离先一步现身,发现是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青年。不过两人身上都有不少干涸的血迹。陆离刚一出现,卢瀚和姬北老道都是各自戒备。看他们的模样,早已是惊弓之鸟。“两位是?”陆离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卢瀚。” “姬北道人。” 两人言简意赅地说道。见到来的是人,两个人都放下了警惕。“你又是何人?” “陆离。”陆离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也懒得再借用柴如歌的名号掩藏自己了。 卢瀚听了以后,眉头一皱,问道:“可是释刀的那个陆离?”姬北老道听到卢瀚的问话,眼神也打量了过来。陆离,释刀。这些名词在之前武宗宝藏钥匙的风波之中,也是在江湖上流传。 陆离点了点头,他不需要否认。 “幸会幸会。”姬北老道见礼,多少有些敷衍的意思。 “不要误会,老道的徒弟死了,我们的另一个同伴也死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了。”卢瀚解释道。 陆离笑了笑,表示理解。不过,他还是想问问他们遇到了什么。毕竟,这两人是从他前方出现的。“虽然提起两位的伤心事,我也有些不忍。但是,我很想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 姬北老道瞥了陆离一眼,没有说话。 卢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是花。一种会吃人的花。” “花?会吃人?”不光陆离有些诧异,连一旁跟上陆离的林凌雁也有些诧异。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花还能吃人的。陈梓和七夜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也是惊疑。 “是的。那种花,很大很美。但是很致命。”卢瀚似乎沉浸在了什么恐怖的回忆之中。而姬北老道则是阴沉着脸,在一旁一言不发。 卢瀚继续说道:“我们起先不知道,走进了那片花田之中。结果,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幻境里。等到我们察觉的时候,已经在花田里躺了一段时间了。身上爬满了指头粗的跳蚤。如果不是醒了过来,我们恐怕就被这些跳蚤吸成人干了。” 听到卢瀚描绘出的画面,林凌雁和慕容云曦都起了鸡皮疙瘩。别说是他们了,就是陆离,陈梓,七夜这些大老爷们也是脊背一凉。被跳蚤吸干,这种死法,简直可怖。 “那么……”陆离欲言又止。 卢瀚惨笑了一声,“我们是逃了出来,但是我的同伴白蔹,和姬北老道的宝贝徒弟就来不及了。” “……”陆离沉默。其他人也都沉默了。 “节哀。”陆离只能挤出有些苍白的两个字。 卢瀚点了点头,若说真的节哀,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如果你们要往前走,我劝你们还是回头吧。真的,不能去啊!” 陆离回头,看着林凌雁和陈梓等人。“我们不去。我们想想怎么绕过去。” “为什么不是回去?”卢瀚反问道。 陆离苦笑一声,说道:“要原路返回,谈何容易。” 卢瀚也反应了过来。因为他们在逃出花田之后,也找不到回去的原路了。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们还要继续往前走是吧?”姬北老道忽然说道。 “是的。”陆离说道。 “那就带上我一起吧。我帮你们把那片花田烧掉。”姬北老道平静的说道:“我要为我徒弟报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花田神庙 “你疯了嘛?姬北老道!你忘了我们点火引来了什么嘛?”卢瀚激动地说道。 姬北老道满不在乎地说道:“知道,不就是几只蛾子而已嘛。” “几只?那是比鹰还大的蛾子。”卢瀚咆哮道,“那次差点就丧命了!” “现在那片花田明显有着让人迷醉的香气,还未点燃就已经差点让我们一睡不起,若是一把火烧起来,香味再浓郁几分,我们这几个人谁都别想跑!” 陆离听着卢瀚的话,又看了看姬北老道严肃的脸。姬北老道说的是认真的,而卢瀚所担心的,也的确是一个问题。 “至少,那些跳蚤都会死。只要没有那些虫子,我们就当睡一觉好了。”姬北老道的声音是冷漠的。卢瀚都有些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姬北老道了。 曾经他疯疯癫癫,吵吵闹闹没个正形,可在他的徒弟洪袁伟死后,竟然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眼看两人的争执越发激烈。陆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想亲眼见一见。然后再做决定。” “我和你一起去。”姬北老道默默起身。 陆离回头看了一眼林凌雁和陈梓等人,“这边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你们千万不要离开。我先去探查一下。然后再做决定。” “好。”林凌雁答应下来。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异议。陆离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为这一伙人的首领。 “烦请带路。”陆离对着姬北老道说道。 姬北老道点了点头,不发一言,走到了前面。陆离再次叮嘱了林凌雁,然后才跟了上去。 树枝灌木不断在两边向后退去,两人各怀心思,走得很快。陆离注意到,越往那个方向去,越是没有其他虫蚁出现的痕迹。这说明,连虫子都知道,这里存在着危险。陆离又联想起了七夜提起的,让鼠群逃命的黑影。这个破地方,真的是看不透。 “到了。”两人脚程很快,姬北老道先停了下来。他一手指着前方。陆离放眼望去,果然是一片花田。这片花田不知道有多大,几乎望不到边。而花田的中央,矗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看那模样,像是用某种黑色石头堆叠而成的房子。 “那是一间神庙。”姬北老道也感觉到了陆离的目光。“我们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所以才往花田里面走的。” “也就是说,你们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昏过去的?”陆离看着近处的花。说是花,但是距离觉得,那厚实的花瓣像叶子更像过花。一花七叶,包裹着中央一根巨大的花蕊。很古怪的花,然后陆离也闻到了很古怪的味道。 怎么去形容呢。初时觉得有些甜腻的味道,但是过了一会,鼻子并没有适应这股味道,反而是觉得这股味道之中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所以显得有些古怪。 姬北老道以袖遮鼻,这样可以略略阻挡一些花香。不过也是聊胜于无。“如果是在花田里面,屏息凝神的话,大概半柱香左右的时间。” 陆离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只是呆一会,应该是没事的。陆离望着那间神庙,怔怔出神。在他心中,有一个声音,似乎在诱惑着他。过去看一看吧,看一看,就看一眼。 陆离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会有这样的冲动。但是,看着那诡异的花田,陆离没有动弹。他只是站在花田边缘处,遥望那座神庙。 “如果你想去那里的话,就按照我说的,一把火烧了那花田。没了花,自然也就没有花香。而那些隐藏在花田里的跳蚤,也会北烧死。一举两得。”姬北老道在旁边说道。 “你随身带了火石?”陆离问道。 姬北老道说道:“此乃入山洞,探幽寻宝必备之物。老夫可是第一个发现武宗宝藏之人。自然有些准备。” 陆离听到第一个发现武宗宝藏之人的时候,咧嘴笑了笑。这第一个的名号,应该是算在陆离自己身上才对。不过,他并没有说破,因为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谁先发现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姬北老道说完便行动了起来,他拿起火石,准备点火。陆离在一旁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里没有引火之物,看那厚实的花瓣又不是那么容易点燃的。你这样是白费力气。” “你在这里等我。”姬北老道说完,便去寻找能够引燃之物了。 陆离没有去理会他,年老之人一旦固执起来,往往比年轻人还要固执得多。更何况是一个刚刚受到过打击的老人。陆离退后了几步,远离花田的范围。他不想因为花香而迷醉,陷入幻境之中。 “神庙啊。”陆离感叹着,忽然想起了曾经马甲大师对他说过的故事。关于阿难陀寺,关于释刀,关于巫族,关于非天。似乎这些故事之中,都有着一座神庙的影子。那神庙,是阿难陀寺的起源,是非天由佛子入修罗的关键。 那同样是一座神庙。或许和这座会有不同,但是陆离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如果姬北老道所说的火烧之法有效,那么陆离不介意前往那神庙一行。 很快姬北老道回来了。他的怀里抱着一些枯树落叶。姬北老道一股脑地把这些东西堆在了一起,然后蹲下身,开始点火。火石碰撞之声响起,陆离在一旁看着他点燃那引火之物。 出乎陆离预料的是,看似新鲜的花朵,反而是易燃之物!也不知道这花瓣之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姬北老道的这一把火,竟然是直接点燃了花田,甚至引发了宛如炸裂的效果。“轰。”地一声,火焰熊熊燃烧,那火线瞬间便往花田内部扩散过去。 一时之间火焰升腾,火光冲天。火焰之中,传来一阵阵爆裂的声音。“噼里啪啦。”那是潜藏在花田之中的跳蚤被高温炙烤爆裂的声响。那些跳蚤似乎也知道命在旦夕,纷纷跳起,想要逃离火海。一时之间,原本的火焰竟然有了一种国内水北煮开的感觉。 而陆离也终于明白了卢瀚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随着火焰的炙烤,那花香顿时变得浓郁起来。陆离已经不敢吸气,用力屏住呼吸,开始撤退。火焰的高温炙烤着后背,让人几乎忘了这地底山谷原本就有的燥热。但是陆离没有走出几步,他的头就感到有些昏沉了。 他脸色一凝,他还是低估了这些花香的威力。 陆离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景物忽然模糊起来。他拼尽全部的力气往前踏出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始作俑者姬北老道也没有逃掉,他再次躺倒在地,陷入了沉湎之中。 火焰的炙烤,果然让花香的效果变得更加惊人。更为关键地是,原本的花香只限制在花田周围,但是被火这么一烧,那香味顿时飘散了出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陆离心中担心地是林凌雁。千万不要着了道啊!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陆离感觉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他努力挣扎着,忽然脑袋一清。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深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之中,而上下左右皆是黑暗,皆是虚无。 睁眼,是黑色。闭眼,还是黑色。 突然,那纯粹到极致的黑暗之中,迸发出一丝亮光来。仿佛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他眼前。有山有水,有风有云。这是一个明亮的充满生机的世界。但是那片黑暗好像不堪示弱,几乎就在一瞬之间,就反过来一点一点吞噬这个世界。 陆离看到那景象,宛如世界崩坏。天空被撕开,大地在悲鸣。但是忽然,一声龙吟震慑天际。龙起与深渊,傲立于九天!一条巨龙腾飞而起,风卷残云! 陆离抬头,看着那条横跨天际的巨龙。巨龙一双眼眸,也看着他。 然后,巨龙一声嘶吼,猛然间就向陆离本人冲了过来。那声势,宛若陨石从天而降。可陆离心中并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是有着一丝亲切和期待。巨龙就这么带着漫天云彩,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冲向了陆离。 陆离仰天闭目,张开双手,拥抱这一刻。 “喂,陆离……喂……陆离醒醒啊……陆离……” 恍惚之间,陆离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她。这个声音有些耳熟,陆离觉得,这应该是他能够一下就辨别出来的声音。 “喂,醒醒啊!”是林凌雁的声音,陆离头还有些晕晕的,但是判断了出来。他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他的意识终于回归身体,之前那黑暗,世界,巨龙,风云,都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 映入眼帘的,是林凌雁写满担心的脸庞,还有她关切的神情。他连忙说道:“没事,我没事。”陆离抚摸着林凌雁的脸庞安慰道。林凌雁一把抱住了陆离。陆离已经沉睡了半天多的时间,任凭别人怎么叫都叫不醒。林凌雁实在是吓坏了。 陆离好生安慰一通,才让林凌雁暂时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古河派的三人都在,卢瀚则是在照看着姬北老道。姬北老道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他的身体素质也不如陆离,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对了,那片花田怎么样了?” 见到陆离还在关心这个,林凌雁赏了他一拳,没好气地说道:“一把火全烧完了。我们这边都能看到冲天火光呢。要不是我担心你去救你,你倒在那边就被烧死了!” “嘿嘿嘿嘿。”陆离只好讪笑几声。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重逢 等到陆离彻底缓过劲来,姬北老道也是悠悠转醒。 “我睡了多久?”姬北老道醒来之后,悄悄抹了一把泪痕。他在幻梦之中,又看到了他惨死的徒弟。 卢瀚没好气地说道:“你已经死了。这是在阴间,我们都死了!你满意了吧!” “嘿嘿嘿嘿。”姬北老道在烧毁那片花田,为徒弟报仇之后,心情明显振作了起来。这笑容与陆离的笑,如出一辙。 林凌雁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陆离。“是不是在那片花田里,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为何笑起来的声音都差不多了?”“额,没什么,没什么。”陆离连忙解释道。 而后,他在林凌雁古怪的目光之中站向前走了几步,招呼着众人说道:“各位,现在那片花田已经被一把火烧掉。我建议我们先去看看。” “那里的神庙?”卢瀚说道。他和姬北老道曾经一起到过花田,之前去看看的提议也是他提出的。 “恩。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陆离说道。 忽然,一个声音传入陆离的耳中。 “什么神庙啊?” 陆离一转头,发现是夏侯皓月和浮青魔两人。还没等陆离反应过来,林凌雁已经来到了夏侯皓月的面前。她欣喜地说道:“师兄你没事啊,太好了!” “是啊,原本我还担心你呢。现在看来,好像你们也还不错。之前我在远处,看到这边一片火光,就过来看看了。”夏侯皓月见自己师妹没事,也就安了心。 “欢迎回来。”陆离玩笑似的说道。夏侯皓月此人的人品,陆离现在心中已经有数。林凌雁原本所爱慕的大师兄,做事的确是大气,稳重。陆离相信夏侯皓月面对林凌雁也绝对不会是无动于衷,林凌雁的魅力,他太清楚了。陆离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与林凌雁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是在他知道陆离与林凌雁在一起之后的态度来看,这个人还是保持着有礼有节。他还是关心着林凌雁,但是绝对没有参杂恋欲之类的东西。 这就是一个男人的气度。 这才是一个名门大派的大师兄该有的品性。 夏侯皓月与林凌雁一同长大,又比她年长几岁。对于从小就把她当最为疼爱的妹妹的夏侯皓月,纵然林凌雁越长越出落,越来越有魅力,可在夏侯皓月看来,只不过是自己的妹妹长大了而已。纵然心底偶尔也的确闪过一些念头,但是良知和道德又会战胜那一丝阴暗。 这一点,其实他和陆离一样。 紫月。 不管这位承平公主站在哪方的立场,不管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在陆离眼中,她依然是哪个可以在平安城相依为命的小妹妹。不是风华绝代的花魁,也不是甘心被隐国利用的前朝公主。 所以,陆离觉得,这个男人可交。 夏侯皓月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浮青魔抱怨了几句。他们在与陆离和林凌雁分开之后,好不容易躲过了蚁群。之后又遇到了不少危险,两人也遇到了不少危险。直到渐渐摸清了这个地底山谷的危险。 夏侯皓月知道林凌雁身上有东秀剑阁的烟火信号,所以也有恃无恐。当他看到古河派的求援信号之后,也靠了过来。再当姬北老道引燃花田之后,冲天的火光把夏侯皓月也带到了这里。 夏侯皓月当然也与陈梓,七夜,慕容云曦三位古河派的弟子认识了一番。姬北老道和卢瀚也没有被忽略。 陆离这一行人,增加到了九人。然后,他们往花田走去。 花田现在自然已经不在了。有的只是满地狼藉和遍地的虫尸。让人感到哭笑不得的是,那些跳蚤的尸体被火烧焦或煮熟之后,竟然也散发着一股特别的香味。 “就是那边了。”陆离指着那座黑色的神庙。神庙造型古朴,与外界佛寺不同。一座由纯黑石头搭建起来的大殿,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深邃而又质朴的味道。 夏侯皓月举目远眺,轻咦了一声。“那边是不是有人啊?” “恩?”陆离刚才查看着火烧之后的花田,倒是没有注意。听到夏侯皓月提醒,他仔细一瞧,的确有三四个人影出现在了黑色神庙之前。 “去看看吧。”陆离说着,往前走去。其他人跟着也走了过去。 距离神庙的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但是陆离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旁的浮青魔也是脸色一变,双手按在了双刀之上。“你们怎么了?”夏侯皓月问道。林凌雁也奇怪的望着两人。 陆离苦笑了一下,然后叹道:“樊笼的人。” “樊笼?公子嫣么?”林凌雁一听到樊笼两字,就想起了这个名字。曾经陆离就跟这个女人是一伙的。而且,陆离似乎很听这个女人的话。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这个女人有着不属于林凌雁的美貌,身段甚至比林凌雁更好。林凌雁头一次对自己没有那么自信。 “是。”陆离点头确认。林凌雁仔细看着陆离的表情,想从他脸上读出什么来。 陆离大概也察觉出了林凌雁的谨慎,他牵过林凌雁的手,小心地摩挲了几下。“放心放心。”说完,他便走上前去。 “恩?”公子嫣抬起头,看着逐渐接近的人影。来人竟然是她一直惦记着要拉他入伙的陆离。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释刀,有些惊喜地说道:“陆离?” “恩。好久不见啊,公子大人。”陆离笑着说道,的确是好久不见。 公子嫣还是那般陆离初见时的模样,除了她的头发盘成了妇人髻,腰间多了把释刀之外,没有多少区别。容貌和气质还是那么令人惊艳。 “好久不……见。”公子嫣原本笑着打这招呼,但是在见到陆离身旁的林凌雁时,公子嫣的笑容不可察觉地一收。陆离和林凌雁还牵着手。公子嫣在瞥了一眼之后,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女人之间的心思变化,同为女人最为敏感。林凌雁瞬间就察觉出公子嫣对陆离,分明也是有几分不同的意味的。 “怎么了,嫣嫣,不说话了?”谢无忧凑上前来说道。对于陆离,他不陌生。谢无忧的招呼还没打完。从他身后就闪出一人来,那人手持长剑,只奔浮青魔而来。 剑开四刃,这样古怪的剑只有一把。就是握在沉中侠手中的中脊剑。 陆离身后也是冒出一人,正是手持双刀的浮青魔。两人的身影在空中撞在一起,刀剑相交。 其他人有些愣愣地看着,不懂这两人为什么要动手。略微知道内情的谢无忧,则是把目光放在了浮青魔身上。准确地说,是放在了浮青魔手中的双刀之上。 锋刀背刃中脊剑。三把兵器,其实也是一把。 三才刃。 沉中侠和浮青魔这对师兄弟,师出同门,同为一脉。沉中侠被赋予中脊剑,浮青魔被托付双刀。两人只有彻底战胜对方,才能三才归一,成为一脉的掌门。 两人虽是同门,但是身法招式全然不同。沉中侠沉稳,浮青魔浮躁。这便是两人的特点。 两人的交手速度极快,几下兔起鹘落,就分开了身形。 “不错,师弟,你成长很快。”沉中侠低声说道。 浮青魔没有放下刀,他笑着对沉中侠说道:“师兄也不差,没有退步。” “怎么样,沥血泉那边,呆得还习惯么?”沉中侠语出惊人。 浮青魔竟然是沥血泉的人?陈梓,七夜,慕容云曦齐齐退开了一步。沥血泉是正道之敌,但是其中最为仇恨沥血泉的,是古河派。一为邪派旗帜,一为正道之首。双方之间累积下来的血仇,浓到化不开。 夏侯皓月和林凌雁虽然没有那么大反应,也都是暗自警备。饶是卢瀚和姬北老道,也是一样。不用怀疑,沥血泉这个名字,的确有着这样的威力。 陆离也是看着浮青魔,皱起了眉头。他也和沥血泉打过交道,对于沥血泉的实力,陆离也有一定的认识。其中几度交锋的李白虎,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 浮青魔似乎料到了所有人的反应,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师兄就不能晚点说吗?我还想多隐藏一会呢。” “你跟着他们,又有什么目的?”沉中侠严肃地说道。 陆离留意到,浮青魔的眼神,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听他说道:“李天王,让我注意点这个小子。” “李天王?李白虎?”谢无忧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回头说道。“又被那人料中了。沥血泉的人果然会来,而且会隐藏在寻宝的人群之中。” “既然来了,应该也不止你一人吧?师弟,给师兄说说。你们沥血泉来了多少人?都有谁?”沉中侠语气像是兄友弟恭,可脸色绝对是严肃的。 浮青魔笑了,他单刀一指沉中侠,笑道:“师兄啊,我可是卧底啊,也就是俗称的探子。我怎么可能透露给你消息啊?” “哼,堂堂三才刃传人,竟然去做这些事情。”沉中侠训斥道。 浮青魔摊了摊手,说道:“这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呢。对吧,陆离?”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三人之间 陆离就这么看着浮青魔,有些玩味地说道:“什么对吧?” “嘿嘿,言尽于此,言尽于此啊。”浮青魔嬉笑道。 “得了吧,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真当我们是傻子?”七夜不客气地说道。如果浮青魔不是沥血泉的人,哪怕是其他邪道,七夜或许还会客气那么一点点。但是正因为他是沥血泉的人,所以,七夜也好,陈梓也好,都不会放过他。 好在浮青魔似乎有自知之明,这么多人在场,若是把矛头都指向了他,凭他的武功也摆脱不了。所以他一开始选的站位就很有讲究,这个位置处在陆离这拨人和樊笼众人之间。 他最后说道:“小心隐国哦,这些家伙的胃口,可比我们这几个江湖喽啰大太多咯。你说是不是啊?陆离。”说完,他大笑三声,径直往外退去。 “是你个鬼。”陆离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骂了一句。 眼见浮青魔转身就走,陈梓七夜慕容云曦都有所动作,想要追赶。但是陆离拦住了他们。“不用追,这个家伙应该隐藏了实力。” “他的确是隐藏了实力。”沉中侠看着浮青魔的背影说道。他之前的试探没有用上全力,他这位师弟何尝又是拼尽全力了?在这个地方,若说分散追踪一人,太过危险,还是先放一边比较好。 “若是辰源在就好了。”公子嫣说道。 有辰源的箭作为牵制,不管是追击还是拦截都会方便许多。 “辰源他人呢?”陆离随意地接口道。 公子嫣撇了撇嘴,那表情让陆离感到有些怀念。“辰源和柴如歌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反正他们两人倒是一直配合得很好。” “是嘛?”陆离笑道,这两个男人倒是出乎预料的投缘,甚至有些投缘得过分。 公子嫣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林凌雁,露出了一个让陆离陌生的笑容。有些拘谨,有些客气。“你不打算讲讲你们的故事么?”公子嫣轻抚着鬓发,但是事实上,她的鬓角没有一丝凌乱。 因为凌乱的是公子嫣的心。 再次看到陆离,她没有想到过陆离身边会有人相伴。因为她已经习惯有他同行,渐渐产生的默契,也让公子嫣有得心应手的感觉。公子嫣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名叫什么。 她以为这仅仅是默契而已。 皇甫玉在公子嫣的心中,占据了太过重要的位置。公子嫣从小就觉得,自己应该就是属于皇甫的,自己对皇甫的感情才叫爱。 可是,当看到陆离手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这种淡淡的,不舒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公子嫣心里古怪至极,但是她的脸上却不屑把这种心情表现出来。 林凌雁很是乖巧地站在陆离身侧,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作为一个女人,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的情愫,存在于陆离和公子嫣之间。这让她有点吃醋。她很想拎着陆离的耳朵问一问,自己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站在这里,你竟然还想着别人?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陆离表现出来的,仅仅是老友重逢而已。林凌雁相信陆离能够处理好自己和公子嫣,但是这个处理,只能是二选一。要让她和公子嫣分享一个男人?她做不到,换成另外其他女人也做不到。 爱是自私的。 陆离有想过处理么?没有。他的选择很简单,林凌雁站在他身旁。这个原因,足以让他坚定。 他不否认,曾经他的确是非常喜欢公子嫣。 但是,当他知道公子嫣不顾一切,哪怕皇甫玉命不久矣,也要嫁给他的时候。陆离有些难过,也有些神伤。陆离觉得,那种感情,已经足够深情。可是公子嫣这个家伙,武道之途天赋不低,但是对于男女情爱,也是完完全全空白的一张白纸。 这一点,可能比当时在徐府为伴的陆离还不如,那时的陆离,虽然也是纯得更白纸一样,好歹有徐良这个家伙耳濡目染。 因为这件事,让两人之间原本该有的结局出现了偏差。 现在还是否喜欢公子嫣? 陆离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 他只知道一点,现在他牵的是林凌雁的手。所以,他不会让她难过。 陆离紧紧握着林凌雁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林凌雁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在这一刻,又拉近了一些。 谢无忧在一旁看着公子嫣,脸上表情有些戏谑。“讲什么故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进去查探这处地方要紧。” 被他这么一插话,公子嫣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公子嫣。她冷着脸孔说道:“你先走。” “嫣嫣,别这样。” “你再叫一次这个名字试试?”公子嫣的话语之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凌厉。 谢无忧自然是知道这个女人要强的性子的,所以他只是耸了耸肩,什么话都没说。他私底下与公子嫣的关系也不算太好,两人还有夺刀的争抢,总的来说,关系不近不远。 “走吧,到现在为止,我头一次看到有人出现过的证据。”沉中侠催促道。 陆离也踏步跟上,但是林凌雁却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了公子嫣身前。公子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林凌雁丝毫不惧,直视着林凌雁。 两人眼神交汇,陆离得预感忽然在提醒着他,这似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等下。我有话要说。”林凌雁一手握着玉凤箫,一指公子嫣的腰间。 那里有一把刀,一把原本属于陆离的刀。 陆离刚才故意让自己不去看释刀,因为在公子嫣手上,他不知道怎么去说。他早就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能从刑部大牢走出,所有东西都送还给了自己。唯独释刀他们没有提起一个字。 这就是无言的交换,以释刀去换取陆离的麻烦。 对此,陆离也只能一笑带过。如果是其他人,可能陆离还会想着去要回来。但是陆离与公子嫣相熟,她是樊笼中人,陆离也知道她喜爱这把刀。 可现在林凌雁帮陆离开口了。“这是陆离的刀吧?能还给陆离么?” 这话一出,公子嫣身子一顿。她还没说话,谢无忧已经跳了出来。“现在它已经不是陆离的刀了。陆离,你心里应该清楚吧?你为什么会安然无恙?为什么会洗去嫌疑?为什么你能再次出现在这里?” 林凌雁转过头,看着陆离。她在看到公子嫣腰间的释刀时,她以为,陆离曾经与公子嫣有过信物交换什么的。所以才想着要出口讨要。可是现在来看,陆离似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陆离很平静的说道。“凌雁,暂时就放在公子大人那边吧。”他指了指自己的双刀,意思是我现在用这两把。 林凌雁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倒是公子嫣的心情受到了些影响。 “走吧,先进去。”陆离说道。 于是这群聚集在神庙门口的人,陆陆续续走进了神庙。赞叹之声四起,进入神庙的人,都不由自主发出惊叹。 陆离望着眼前高大的大厅,目光落在那两尊石像之上。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正是陆离之前在矩阵之中看到的那两尊神像。不过,比起刻画,这雕刻,更能表现出神像的神秘。雕刻的神像也是黑玉般的石头,两尊黑色的神像,却各有不同。 女子的温婉和男子的粗犷,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这神像,似乎……”夏侯皓月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似乎是在看着我们?”陈梓接口道。 “恩?”沉中侠抬头看去,女子雕像的眼神就仿佛落在自己身上。他左右走了几步,却发现不管在哪个角度看,两尊雕像的眼神都对准了自己。 这等雕刻的技巧,是何等的高明。 陆离走上前去,在两尊雕像之前站立。雕像之前有一方石台,上面满是灰尘。“这里应该是之前有人祭祀地方,先四处看看,有什么发现吧。” 陈梓三人还有卢瀚姬北老道一路上都认可的陆离发号施令。所以他们四处分散开,寻找这座神庙的蛛丝马迹。夏侯皓月和林凌雁,陆离并没有去指挥他们。除了他们,樊笼的三人也是一样散开寻找。 这座神庙看上去只有一个神殿,但是陆离本能地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众人四处寻找,翻腾起一片灰尘。 “你们快来,看这里。”七夜似乎有所发现。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七夜半蹲在地上,指着石台之下的一块石砖。这块石砖很是不起眼,但是轻轻敲上去,却有空洞的声音传来。七夜摸索了一会,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先是一阵晦涩的机括运转之声,然后便是尘土飞扬。 “咳咳,咳咳。”在众人的咳嗽声中,石台底下悄然打开了一个供一人通过的洞口。 陆离捂着口鼻,探过脸去。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洞口深处,陆离可以看到橘红色的光。 第一百八十六章 熔岩通道 随着洞口的打开,十分刺鼻的硫磺气味弥漫开来。 这光,这温度,这气味,描绘着一个令人震惊的答案。 岩浆。 “只有朔夜草原以北的大片火山之地,才会能够看到岩浆。在此地怎么会有?”沉中侠沉声道。他曾经年青时游历过草原,也去过极北之地,那被称作永夏之地的圣山。 朔夜草原之上,被牧民分为南北两个区块。夏季牧区和冬季牧区。夏季在南,冬季在北。夏季天气炎热,可以往南追逐丰茂的水草。而冬季,草原之上朔风凛冽,大雪风飞。牛羊都无法再草原之上活动,所以他们就会赶着牛羊回到北方,接近火山的地方。 在那里,有火山的热度庇护,牧民可以安然渡过寒冷冬季。 这在朔夜的牧民那里,被称作转场。这是他们延续了千百年的习俗。 火山在朔夜代表着生机和庇护,是朔夜的图腾之一。 沉中侠前去游历的时候,正好遇到其中一座火山喷发,那灼热的岩浆和遮天蔽日的烟雾,让沉中侠心有余悸。现在看到通道尽头的火光,沉中侠第一个反应,便是岩浆。 “怎么办?”慕容云曦问道。 姬北老道摇摇脑袋,说道:“还能怎么办?这摆明了是一条密道,下去就好了。” “下去么?”夏侯皓月看了看狭窄的通道,又看了看神庙之中。 “就是不知道通往哪里,我看我们先下去几个人探探情况再说。”谢无忧说道。 “那么,谁先下去呢?”陆离望着谢无忧说道。 “我来吧。”卢瀚自告奋勇。姬北老道拉了他一把,小声在他耳边耳语着什么。 陆离笑了笑,走到洞口处,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陆离,你……”林凌雁轻轻拉了拉拉陆离的袖子。陆离知道他的担忧,小声说道:“你忘了我有什么本事了?” 林凌雁微微一愣,然后就放开了手。陆离那过人的感知和对危险的预警,这一点林凌雁也是了解的。正是这一点,让陆离对于危险的嗅觉远超常人。她所担心的,是底下通道之中会有什突发的危险。但是对于陆离来说,这些突发的危险,在发生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想出机先这一式之后,陆离以消耗心力的方式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最大。查探未知的环境,没有人比陆离更合适。 在陆离的坚持下,他和卢瀚一前一后,率先进入了斜向下的通道。 “那么,我们这三人,恐怕也要去一人咯。”谢无忧慢吞吞地说着,然后走到洞口边。不过有人抢在了他之前,公子嫣的身影一花,已经消失在了洞口。 “喂!”谢无忧有些无语。 沉中侠摆了摆手,“随她去吧。” “她。”林凌雁看到公子嫣进了洞口,想到陆离,她也想进入洞口之中。一旁的夏侯皓月拉住了她,“前路未定,先让陆离去看看。” “可是她也下去了,凭什么我不下去啊?”林凌雁小声地说道,然后挣脱了夏侯皓月,也下到了密道之中。 夏侯皓月保持着拉她的姿势,摇头叹息。 现在,进入密道的,就有四人了。其他人留守在神庙之中,等待他们传来的消息。 而此时,在烧焦的花田之外,有人注视着神庙。 “就是这里啊?青魔。” “是啊,天王,不会有错的。” 陆离一踏入密道,灼热的感觉更加清晰。这条密道只容一人通行,十分逼仄。尽头的火光,照亮着密道之中的景物。陆离看着密道墙壁之上开凿的痕迹,心中满是敬畏。能在这样的地方开凿这样大的工程,是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看来我们必须小心点啊。”卢瀚指了指头顶。陆离抬头一看,头顶竟然布满了倒挂的钟乳石。大大小小,密密麻麻。陆离很怀疑这些东西生长在密道顶上是不是稳固,万一掉下来,在这密道之中,可没有躲藏的地方。 公子嫣走在密道之中,隐约能够望见陆离和卢瀚的身影。她刚赶上去,可肩上却被一只细腻的手掌给搭住了。公子嫣一回头,发现在自己身后的是林凌雁。 “我也一起吧。”林凌雁笑着说道。 公子嫣淡然道:“其实你不用跟下来。我是公事公办。” “是嘛?我是私事私了。”林凌雁不甘示弱地说道。 两人之间,看似风轻云淡,但事实上,已经有了几分擦出火花的味道。 “让我先过去,借过一下。”林凌雁上前一步说道。公子嫣没有理会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因为这个密道的逼仄,就算她侧身,林凌雁也无法通过。 林凌雁看着公子嫣脚步匆匆,皱了皱眉头。 陆离和卢瀚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发现是公子嫣,都没有太在意。当陆离看到公子嫣身后的林凌雁时,陆离有些惊讶。“你怎么下来了?” “我担心你。”林凌雁微笑着说道。 陆离看了看公子嫣,又看了看林凌雁。然后他的头不可抑制地大了起来。林凌雁的心思,他也可以猜到一二。 林凌雁她心底一直缺乏安全感,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位东秀剑阁的大师姐,靓丽又自信。可事实上,或许是年幼之时没有父母所导致的问题。在心底深处,林凌雁很缺乏安全感。 所以当她处在危险之中,而陆离成为他唯一的依靠之后,她很快就喜欢上了陆离。 和陆离在一起之后,她又在担心陆离会被人抢走。所以在曾经与陆离不清不楚的公子嫣面前,林凌雁充满了攻击性。这是她保证自己安全的一种方式。 陆离当然不会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林凌雁会吃醋,是因为他和公子嫣的纠缠。哪怕是在林凌雁鼓起勇气表白的时候,她还提起了公子嫣,陆离脑中也闪过公子嫣的身影。可现在,都已经和林凌雁许下了诺言,陆离又怎么会允许自己三心二意? 所以,陆离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四人排成一列,在密道之中走着。卢瀚夹在三个人中间,心里有些尴尬。陆离,公子嫣,林凌雁这三人之间,充满了一种古怪的氛围。当事人可能还不知道,但是他这个旁观者倒是门清。 公子嫣和林凌雁两个人的姿色都是上佳之选,卢瀚偷偷瞟了好几眼,对于陆离,说没几分羡慕,那是骗人的。可是这份头疼,他就不想消瘦了。 密道初时狭窄,很快就变得开阔起来。原本仅容一人通过,现在变成了两三人并行也不会觉得拥挤。而密道石壁之上,少了许多刀刻斧凿的痕迹,更多的像是自然形成。 林凌雁与陆离并行,公子嫣落在他们身后,卢瀚就只能排在末尾。 如此,又前行了一会之后,陆离示意停下。 因为陆离面前,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密道在这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溶洞,但是溶洞地底下,流淌着的,是灼热的岩浆!脚下的路向前延伸,变成了一座窄桥,这桥悬挂在岩浆之上。 橘色的岩浆,缓缓流淌。不断蒸腾而起的热气,扑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陆离向下一瞧,暗红色的岩浆之上,不时凝结着一些黑色的石肤。这个地方,称一声险地不为过。 “对面似乎有很多洞口啊。”卢瀚手搭凉棚,望向对面。那里似乎有一处宽阔之地,但是有许多洞口在那边一次排开。“一,二,三,四,五……九,十。一共十个洞口,不知道这些路,通往哪里。” “看起来,又是需要选择的地方。”陆离揉了揉太阳穴,轻声说道。 “把他们都叫下来吧,分开走走就知道了。”公子嫣的提议一向简单粗暴。 卢瀚问道:“那谁去叫他们呢?” 公子嫣回过头,看着他。林凌雁看着他。然后,陆离也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得,当我没说。你们在这里等着。”卢瀚倒也是果断,直接转身就走。 这熔岩之旁,只剩下了三个人。 “这里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陆离盯着流淌的岩浆。“你们是从何处过来的?”他的问话,问的是公子嫣。 “与你们是另一个方向,看到火光才过来的。”公子嫣回答道。 “所以说,这个地方真的有很多路口,但是武宗宝藏到底会在哪里呢?会藏着这种地方么?”陆离看似提问,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武宗宝藏对我们来说,现在已经意义不大,我们更应该弄清楚,这片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凌雁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在经历过重重危险的机关之后,他心中对武宗宝藏的好奇少了许多。更多的是想了解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什么存在。只要是个明眼人就看的出来,这个地方,绝对不是专门为了藏宝儿建造的。更多的是后来者偶然发现了这里,才想到把宝藏藏在这里。 那这个地方,原本是个怎样的存在?又有何用处? 这一座神庙,以及神庙之中的密道,又是通向何方? 这些疑问,萦绕着陆离,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分散前行 陆离三人等了片刻,很快卢瀚就回来了。在他身后,夏侯皓月等人也都跟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夏侯皓月也是吃了一惊。仿若烈焰灼烧在前的温度,让他额头见汗。“这个地方,竟然别有洞天。” “就怕整个地下都是岩浆。谁能想到,绝仞峰竟然是一座火山?”沉中侠感叹道。 姬北老道看了看对岸的通道,说道:“现在我们应该身处地下了吧?” 卢瀚点了点头,闭着眼睛说道:“如果按照我们走出的距离,我们现在应该在倚枯峰下了。”对于卢瀚的判断,姬北老道不置可否。因为转来转去,他早已迷失了方向。 “有传说,绝仞倚枯,当年便是同一座山峰。之后有一位仙人,以一剑劈开了山峰。所以才有了如今的绝仞倚枯两峰。”七夜的声音淡淡响起。 谢无忧笑了一声,说道:“懂的不少嘛?” 七夜笑了笑,没有接话。 “现在怎么办?我们不留人在上面真的没事么?万一前面是死路怎么办?”陈梓说道。 “那就退回到这里。”公子嫣说道。 陈梓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里的确是很空旷,他们这些人站在这里一点都不挤,就是感觉有点热。 “先看看吧,如果我们一起探查,恐怕会快得多。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股热风是从对面吹来的。”陆离指着前路说道。“那就是说,肯定有一条路是通往外界的,否则,不会有风。” “那只要我们探查其中有风的一条就好了。”陈梓说道。 “就怕从这股风力来看。”姬北老道把手指伸进嘴里(吮)了吮,然后竖起手指。“恐怕不只一个通道是通的。” “去看看就知道了。”公子嫣嘟囔一声,直接向前走去。 干练的身影穿过细窄的悬桥,来到了对岸。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前行。那看似有些脆弱的悬空石桥,倒也结实,没有出现断裂的情况。 轮到陈梓的时候,七夜忽然叫住了他。 “七夜,怎么了?”陈梓有些不解,但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七夜身上有伤,而且还没有完全康复。面对前路,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去冒险。 慕容云曦在众人面前一直没有说话,她原本就是有些腼腆的性子。但是在同门师兄弟面前,她完全是另一面。“师兄,我留下照顾七夜吧。” 陈梓看了看慕容云曦,点了点头。这倒是他之前疏忽了。而七夜又是要强的性子,所以他想必也在坚持。“那你们最好还是回到上面去吧,这边的温度,有些热。” 七夜点了点头,他拍着陈梓的肩膀,对陈梓说道:“师兄,师父来之前也说了,这次是掌门亲自前来。我们也需要好好表现。” “但是。”七夜话锋一转,“我们终究是不如江轲师兄的,所以你一定要先保证自身的安全,然后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彭宰师弟的事,我不想再经历了。” 提到彭宰,陈梓也有些伤感。陈梓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们呆在神庙之中,我们去探探前路就回来。” “好。”七夜答应了一声,然后忽然凑到陈梓耳边,低语道,“师兄,虽然陆离救了我们,但是有些事情,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你自己当心一些。” “奇怪么?”陈梓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发现陆离这个人有什么奇怪之处,但是七夜既然提醒了,那便小心一些好了。人在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点,劳四杰在他们第一次拜师的时候就已经告诫他们了。 陈梓交代完,运起身法,也来到了对岸。 七夜向他招了招手,然后与慕容云曦走回了身后的通道。 “陈梓兄弟,快些。你想选哪一个?”姬北老道招呼着他。陈梓笑了笑,瞥了一眼正在思考中的陆离。诚如姬北老道所言,这些洞口大小不一,但是都在往外冒着热风。 “不用想了,随便挑一个吧。”公子嫣说道。然后,她就真的挑了一个洞口进去了。 陆离呆呆地望着她,怎么隐约之中,他觉得公子嫣有些在躲着他? 林凌雁看着陆离的眼神,说道:“要一起去么?” 陆离笑了笑,一指身旁的洞口,说道:“我们走这条。” 不是我,是我们。 林凌雁一愣,忽然有些歉意涌上心头。自己似乎真的不太对劲,为什么处处想针对公子嫣呢?自己原本不是这样的啊。陆离看林凌雁呆呆的,牵过她的手,“怎么?不愿意?” 林凌雁不动声色地挣扎了一下,但是没有想着挣脱。陆离眉头一皱,说道:“我们走。”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林凌雁进了那个洞口。夏侯皓月把这一幕看在眼中,作为师兄,他十分维护林凌雁,但是看着林凌雁的摸样,又不像是不情愿的。“真是看不透啊。”夏侯皓月叹息一声,走进了自己选择的洞口。 卢瀚,姬北老道两人,因为不是大门派出身,所以与这些古河派,东秀剑阁的弟子微微有些隔阂。夏侯皓月身上的气势太足,对于他们来说,还是陆离这个无门无派的家伙比较对他们胃口。 当然,这个无门无派也要存上几分疑问。若是刀圣柳扶风当年一意开宗立派,如果能发展到现在,恐怕也是一个不小的门派呢。 两人之间自然没有太多好闲聊的。姬北老道拍拍卢瀚的手臂,说道:“出去请你喝酒。” “别赖账,江湖传闻,姬北老道的人品一向不怎么好。”卢瀚嗤笑一声,头也不会地走进了洞口。留下姬北老道暴跳如雷。“臭小子!还懂不懂什么叫尊老?” “陈梓兄弟,你可是古河派的高徒,可不能和他一样没有见识。”姬北老道对着陈梓说道。现在还留在外面的,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陈梓这段时间也知道了姬北老道就是个为老不尊的性子,所以也没有太理会。“老人家,我就先走了。”说着,他打声招呼,直接进了洞口。 “喂,你们多理我一下会死啊?”姬北老道埋怨道。然后,他自顾自地摇头,走进了他自己挑选的道路。 悬空的单薄石桥还挂在岩浆之上,浓稠的岩浆依旧在流淌。不过,在悬桥的这头,又是空无一人了。 一踏入洞口,陆离一言不发,拉着林凌雁就走。林凌雁跟在陆离身旁,被陆离带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你干什么啊!陆离!”林凌雁被陆离这个态度弄得有些懊恼。 陆离依旧没有理会她,直到把她带入到看不见洞口的深度。然后,陆离放开了她。 林凌雁揉着手腕,被陆离捏着,让她感到有些疼痛。她不知道为什么陆离的态度一下子会变成这样。“陆离!”林凌雁的声音之中,带着愤怒。 但是下一刻,林凌雁被陆离狠狠推在石壁之上。在林凌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离就已经吻上了林凌雁的唇。 陆离一反之前那一份温柔,霸道地强吻了林凌雁。林凌雁先是一惊,随后脑袋一片空白。之前的怒气烟消云散,有的只是双唇相接的所留下的美妙感受。 这是一个缠绵的吻。 陆离抱着林凌雁的蛮腰,向林凌雁索取着。 良久之后,陆离才放开了林凌雁。林凌雁的心还跳得飞快,脸上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激情,爬上了两团红晕。看上去,就好像喝醉了一般。 “知道错了没有?”陆离板着脸说道。 林凌雁还在出神,呆呆地问道:“什么错了。” 陆离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林凌雁的额头上。“既然我选择了你,就不会想要和其他人在一起。” 林凌雁一愣。 “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东秀剑阁大师姐,如此美人垂青于我。我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么?”陆离调笑道。“该担心你移情别恋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说什么呢你,我怎么会……”林凌雁的脸色更红润了。 “若是抛弃了你,我上哪再去找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来?”陆离现在倒是颇有几分徐良的惫懒。 林凌雁轻轻垂了一下陆离的胸口,小声道:“讨厌!” “嘿嘿嘿嘿。”陆离笑着。 “笑什么啊!”林凌雁越发娇羞起来。“啊,你……唔。”很快林凌雁又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陆离又低头吻了下去。 良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呼呼呼呼。”林凌雁微微喘息,陆离吻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了,不要多想了。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呢。”陆离一本正经地口气。但是当林凌雁转眼瞧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陆离一脸心满意足,奸计得逞的模样。 回想刚才的情形,林凌雁气呼呼地说道:“又被你占便宜了!” “怎么?不行啊?”陆离理直气壮。 “哼。不行。”林凌雁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陆离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也教训过你了。不玩闹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要集中注意力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的尽头 脚下的路,竟然出人意料的长。陆离和林凌雁走了一段路之后,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期间,两人还休憩了一段时间,等到体力和精神恢复了,才继续前行。 通道之中满是燥热之风,人在其中只觉得汗透脊背,唇干舌燥。陆离已经脱了外衣。林凌雁没有减去衣物,却也是把袖子撩了起来,露出白嫩嫩的手臂。 “现在,还真是进退不得啊。”陆离感叹道,“已经过了这长的时间,还没看到出口。而且现在回去的话,就白费力气了。” 林凌雁抹了一把汗,说道:“也不知道其他人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都是像我们这样走来,应该是安全的。本来还说要遇到什么危险就退出去,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啊。”陆离说道。 “陆离,你不觉得奇怪么?这个地方,我们遇到的所有东西,好像都感觉怪怪的。还有这神庙,建在这里干什么呢?”林凌雁问道。 陆离愣了愣,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嗯?”林凌雁也是一愣,陆离竟然也会说不知道。从踏入这个地方,与陆离汇合开始。面对前路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陆离总能做出判断和应对。 但是现在,陆离他竟然说不知道。 陆离看着林凌雁的目光,说道:“你别这样看我啊。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林凌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你几句,你还真得瑟起来了。” “倒不是我吹,我还真看出来了,这个地方,应该是以前武宗用来试炼用的。你不是说,你们大门派的弟子,都有试炼么?”陆离满脸自信地说道。 “试炼倒是不假,但是,都是锻炼我们为主。试炼之时,还会有师叔一辈在旁,防止意外发生。可你瞧瞧,这个地方。那铁索也好,这里巨大的虫蚁也好,还有这岩浆的灼热,都是会要人命的啊。这算哪门子试炼啊?”林凌雁摇头道。 “呃。”陆离摸摸脑袋,这么一想的确也是啊。若是试炼,会不把自己门下弟子的性命不当回事么?难道武宗都是需要生死训练,才能成才的? 显然这个猜测也有些不合常理。陆离耸了耸肩,说道:“或许再发现一些关键的东西,就应该能判断出来了。” “好吧。”林凌雁也没有纠结。她只是好奇而已。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继续前行。 就这样又走出了一段距离,通道变得歪斜起来。从最初的工整到现在的歪斜,陆离觉得,他们快接近密道的真相了。温度越来越高,渐渐让人无法忍受。贴身的内衣就没有干过,陆离不停地抹着汗。 而林凌雁也放下了矜持,脱去了外衣,求一丝凉爽。可是,这密道之内,有的只是热风。 “呼。我感觉,我现在就像在风箱之中风干的腊肠。”陆离说道。 林凌雁掩嘴笑了笑,陆离这个比喻,很是形象。 陆离拿手扇着风,忽然心中猛然一抽。这种感觉,陆离并不陌生。那是他的预感在提醒自己。陆离二话不说,直接抱起林凌雁,将她搂在了怀中。 林凌雁还当陆离和她玩闹,又想占她便宜。可当她一抬头,发现陆离神色紧张地四处观望,她忽然明白,陆离并不是在开玩笑。 殁雷刀已然出鞘,被陆离右手握住。陆离闭目感知,已经用出了刀中八法的机先一式。 料敌先机,克敌机先。 来了! 陆离的感知在拂面的热风之中捕捉到了丝丝不同寻常的存在。那是针,银针。 一蓬银针夹杂在风中,无声无息地袭来。 陆离直接抬刀,以刀面横抽。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银针被尽数挡下。伴随着一声轻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出现在了陆离眼前。 陆离眉头一皱,千鳞兰渺渺。 兰渺渺的身材依旧火爆,现在在密道之中,她也不免香汗淋漓。这样一来,原本曼妙的身材几乎纤毫毕现,一览无遗。饶是陆离非那登徒子,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不过,陆离那一眼,最终还是落在了兰渺渺手中的银鲤上。聚针成鲤。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离问道。 兰渺渺没有接话,但是从她身后却传出另外一人的声音。“我们又见面了。陆离。”说着,那人显露出身形来,正是饮血老祖。饮血老祖此时有些惊喜,“没有想到啊,老夫随便挑了一条通道,就能遇到你。” 说着,他笑了起来。不过,当他的目光看到陆离腰间时,他脸色一变。 “陆离,释刀呢?” “释刀?被人抢走了啊。”陆离很傻很天真的回答。 饮血老祖一指陆离,“少他娘的放屁。” “信不信由你!”陆离警惕地带着林凌雁往后退了几步。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身后,但是之前那蓬银针,可以看出,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是来和和气气地和陆离聊天谈心的。 “释刀呢?”饮血老祖紧追不舍。 陆离把林凌雁挡在身后,左手按上了殁雷刀的刀背。 饮血老祖倒也直接,伸出手掌。手掌之上的颜色已经变成鲜红。正是饮血老祖的绝技——血手。陆离连忙推开林凌雁,然后一刀冲前。这一刀的速度,正是疾风! 刀尖向前的突刺,以点破面。对付饮血老祖这一掌再合适不过了。 饮血老祖看到陆离出招,眼神之中也微微露出一丝凝重。虽然刀上所携带的真气还未达到罡气的地步,但是陆离的刀所蕴含的意味,让他感到吃惊。 这是一种随心所欲,不拘泥于形的刀意。 饮血老祖见过的江湖中人,如过江之鲫,江湖经验何其丰富。但是能够将师门所传武功招式融入自身想法在其中,已经是十分少见。能够真正做到随心所欲地出招之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见到陆离达到这样的心境,饮血老祖也是微微一惊。此子前途,已然不可限量! 饮血老祖自身已经行将就木,不管立场如何。看到江湖中有这样的后辈,也是颇为欣喜。但是,陆离手中有着可能延长自己性命的释刀,饮血老祖完全不介意去抹杀这样一个有前途的后辈。 血手不敢直撄陆离之锋,轻巧一转,便绕过刀刃,抓向陆离持刀的手。这情形,看上去像是陆离一刀刺入饮血老祖袖中。 饮血老祖这一招见招拆招,也是灵巧。这招本就是饮血老祖用来夺刀夺剑的一式。换作是陆离只有一刀的时候,说不定要被饮血老祖得逞。但是现在,陆离腰间还有一把刀。 黔风出鞘! 陆离一刀斩向饮血老祖,右手殁雷,顺势抽回。 在鹿园武宗的书窖之中,陆离也是看到了不少关于双刀刀法的秘籍。对于双刀,陆离现在也是了解一二。双刀之要领,在于双手平衡而又协调。凭现在陆离的武功,做到这一点不成问题。 但是能够做到是一回事,精通又是另外一回事。术业有专攻,陆离本就是练单刀的。双手刀的功力,自然比不上像浮青魔那样一直修炼双手刀的人。 可是现在用来破解饮血老祖的招式,绰绰有余。 饮血老祖血手一出,真气凝聚手掌,的确有无比的硬度。可是,手掌是肉,刀剑是铁。灌注了真气的肉,还是没有办法比得上灌注了真气的铁。 于是,饮血老祖折身。 这个时候,千鳞兰渺渺也出手了。擅长远攻的人,必定是擅长捕捉机会的。辰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够与辰源的箭与对射的兰渺渺,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她单手一扬,一条银鲤从她手掌之中游出,在脱手的那一刻,化成了一大蓬银针。劈头盖脸地向陆离袭来。 为什么说她善于捕捉机会? 因为这正是饮血老祖抽身退后,陆离招式用老,旧力未尽,新力未生之时。陆离只来得及将双刀交叉,挡在身前。而这个应对,在兰渺渺意料之中。 银针在空中分为了三份,第一份盖向陆离不变,而第二份却掩护着第三份。第三份的轨迹微微向上抬了抬,但是小小地改变,却能让这些银针绕过陆离的双刀。 饮血老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次欺身而上,也不知是他配合银针,还是银针配合他。 陆离现在还有选择么?有,那就是立刻向后退。但是退了之后,所有的节奏都将处在饮血老祖和兰渺渺手中。到时候,陆离一步退,步步退。那将是完全处在下风的局面。 所以,陆离不想选。 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他不用退。 林凌雁轻喝一声,手中玉凤萧挽出一个剑势。东秀剑阁,水秀剑法! 漫野! 春日河水温润的剑势,被林凌雁用出了洪水猛兽一般的威力。 真气纵横之间,银针被尽数吹飞。 陆离腾出手来,殁雷刀一抬。 纵横! 陆离的真气,比起林凌雁的真气还要厚重几分。这一式纵横,把一条银鲤所化成的银针全部击落。 第一百八十九章 携手 “你有两人配合,我也有。”陆离看着散落一地的银针,浅笑一声。 兰渺渺看了陆离一眼,二话不说,从篮子中再次掏出一只银鲤。一只银鲤就是一千根针,一千根针就是银鲤的鳞片。如果一只太少,那么就再加一只。 林凌雁握着玉凤箫,面向兰渺渺,眼角的余光却是留意着陆离。两人之间的配合,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需要配合之人之间的默契。这一点,出身东秀剑阁的林凌雁要比一直单打独斗的陆离要了解得多。所以她会尽可能的去配合陆离。 玉凤箫即可以以箫代剑,施展水秀剑法,也可以吹奏天琊曲,控制对方心神。 天琊曲是林凌雁压箱底的本事。重在出其不意,若是让陆离牵制一人心神,然后林凌雁的箫声乘虚而入。那么林凌雁可以断定,瞬杀一人不是问题。 不过,眼前这两人似乎都十分警惕,林凌雁的脚步一点点移动,她需要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我很好奇,是谁说了我们的行踪。”陆离忽然说道,“是浮青魔么?” “是。”饮血老祖没有说话,倒是兰渺渺回答了。饮血老祖有些异样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兰渺渺平日里都不太会主动说话。 陆离点了点头,在沉中侠点出浮青魔为沥血泉的人之后,陆离也已经能够推断出来,沥血泉的人也会来到这里。之前浮青魔与他同行,那么浮青魔会带着沥血泉的人跟上来,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陆离有些自责。自己之前漏算了这一点,在进入密道之后,并没有想到要留人在外面留守。饮血老祖和兰渺渺同属于李白虎麾下,既然他们两个人在此,再联想到之前浮青魔所说。恐怕沥血泉四天王之一的李白虎,带着麾下人马倾巢而出了。 兰渺渺见陆离不再说话,忽然上前两步。这个举动,让林凌雁举起了玉凤箫。“不用害怕,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你陆离。”兰渺渺说道。 “嗯?请问。”陆离怎么都猜不到兰渺渺会有什么问题问自己。 “你是知道尚陵吧。”兰渺渺缓缓开口。 陆离一愣,那曾经是他的家,也是他现在时常回去的梦魇。他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不等陆离回答,兰渺渺就说道:“我听过传闻,你只需要说是还是不是。” “是。”陆离很是果断地说道。 兰渺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单手一扬,一只早已被捏在手中的银鲤散成漫天银针。 之前的种种,竟然也是兰渺渺布局的一部分!言语之间,故意引开陆离的注意力,伺机而动。若是一般人,有这么一个停顿的反应时间,绝对会中招。被这一千根针结结实实此刺中。 但是陆离不同,他有着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预感。对于危险,想来都是提前就有了准备。所以他的动作很快。陆离向后一退,黔风刀直接脱手而出,射向兰渺渺。 这是脱胎于沐三白离剑剑法第七式——百步飞剑的招式。 陆离曾经见柴如歌使用过,所以也请教了一二。黔风刀携真气,撞开了银针。而后,陆离不退反进。 刀中八法之疾风! 迅疾如风的突刺,跟在前行的黔风刀之后。 在陆离动手的那一刻,林凌雁也吹响了天琊曲。兰渺渺正在应对着黔风刀,再看到陆离手中握着殁雷刀而来的时候,她已经打定主意想要后退了。 陆离不退反进,在她意料之外。现在陆离这个距离,再施千鳞已经很难再起作用。 千鳞一脉在江湖之中,齐名与左岩影的千手一脉并称。这两种功夫,都是出自一个曾经的门派,观音宗。观音宗之名,取释门之中。观自在菩萨法相有法相三十三,其中有名千手千眼。 观音宗所用银针,其实并不是纯银,甚至不是银,只是白铁。 千鳞一脉需要假借磁石,暗藏于身,配合自身真气,达到操控银针的目的。而千手一脉则是不屑假借外力,只是锻炼自身的发射手法,以射出银针的技巧取胜,达到如同幻化千手一般的效果。 说白了就是,一个重机巧,一个重技艺。 原本不同的两脉,在观音宗之中便有显现,双方矛盾重重,这也是导致曾经大派观音宗分裂没落的原因。但是,有一个问题一直争论到现在。那就是千手与千鳞,哪个更强? 身为千鳞传人,兰渺渺当然也有自己的看法。虽然只是听闻樊笼之中,有夜司大宗师号千手。但是她并未与之交锋,不敢妄下断言。可是,如果只是评述千鳞的强弱,兰渺渺太有发言权了。 “远强而近弱。”兰渺渺心中低叹一声,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更多的只能和别人配合,成为依附于人的存在。 饮血老祖哪怕再奇怪兰渺渺今天的特异举动,看到兰渺渺后退,他就出手抵挡。并不是说他有怜香惜玉之心,到了他这个年纪,也已经怜惜不动了。 他只是不想让兰渺渺死而已。这也是李白虎的交代。 李白虎与其他沥血泉三天王都不同。他没有太多自己的嫡系力量,更多是靠招揽和他人投奔。所以他对于麾下诸人,还是比较看重的。这一点,他与龙傲天是截然不同,龙傲天是以培养死士为主,他也不看重他的手下,死便死了。 饮血老祖以大袖拂过陆离面前,先将黔风刀击落在一旁,然后一掌推出。血手之上带着一股浓重腥味,直袭陆离面门。 陆离抬刀一横,格挡开来。 饮血老祖一身鲜红宽袍,如同一团红云,霎时便笼罩住了陆离。一旁的兰渺渺也看准时机,聚起先前那三只银鲤,再次散为漫天银针。 安东野会无耻地用自己宽大的斩岳刀,以刀当伞,抵挡针雨。 辰源会用他的箭雨以暴制暴,针锋相对。 纪宁会借用他人,阻挡兰渺渺的针。 那么,陆离呢?他要怎么应对? 陆离不用应对。 因为林凌雁已经出手。 身为贤内助,怎么能不为夫分忧?在脑中闪过这丝念头的林凌雁,脸颊上飞快爬上一丝嫣红。 人是欲说还休美人儿,曲是催命夺魄杀人曲。 天琊曲初时,起音极淡,淡到让人听不见玉凤箫声。然后中章,狰狞突显!兰渺渺正在操控着三只银鲤,也就是三千银针。正待挥手落下之时,一声宫音,在耳边响起。 兰渺渺秀美微蹙,因为她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因为这一声,而重重跳了一下。于是,银针出现了偏差。 天琊曲恐怖之处,就是无声无息,以音律杀人。虽然林凌雁的真气不足以支撑她吹奏完杀人之曲,但是用来困人,足矣。 兰渺渺就这样慢慢跪倒在地,一只手掌按在丰满双峰处。失去操纵的银针,叮叮当当散了一地。 正在交手的饮血老祖与陆离,也察觉到了那边的异样。饮血老祖感到奇怪,而陆离早已见识过甚至亲身体验过林凌雁天琊曲的威力,所以,趁饮血老祖分神之际,陆离一式破军,逼退饮血老祖,脱出了他的纠缠。 陆离抢出之后,瞬息来到兰渺渺面前,将殁雷刀贴在了兰渺渺的脖子上。趁着兰渺渺不敢挣扎的功夫,连点了她几处穴道。 看到陆离制住兰渺渺,林凌雁也是放下了玉凤箫。停止吹奏的那一刻,林凌雁全身一软,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强大的力量,在其背后必定会有相应的代价。这一点是天道平衡,谁也逃不掉。 林凌雁软倒的身子倒在了一个怀抱之中,陆离早已做好准备,接住了身旁的林凌雁。 现在,陆离左手搂着林凌雁,右手以刀挟持兰渺渺。他就以这样的姿态,面对着饮血老祖。饮血老祖倒是笑了笑:“左拥右抱,倒是会享福。” “左拥是没错,但是,右边可不是抱。不然啊,左边这个,可是会吃醋的。”陆离淡淡说道。 林凌雁靠着陆离的肩膀,听到陆离这么说,林凌雁有些羞怒。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所以在她心里把陆离这次,记在了心里那本账本上。 饮血老祖耸了耸肩,无谓道:“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女人么?按照老夫的眼光看,这个女人的狐媚,可是融到了骨子里的。看你怀里的那个女人,应该还是个处子吧?看来你还不懂此类女子的美妙之处呢。” “呸。”林凌雁啐了一口。在一个正经女人面前大谈男女私事,必定会引起这个女人反感。而兰渺渺却是一言不发,任凭饮血老祖去说。 “你说那么多,还是想留她的性命吧?”陆离眯着眼睛说道。 饮血老祖哈哈一笑,说道:“谁人不知我饮血老祖杀人饮血,何曾心软过?” “那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陆离说着,抬刀而起。兰渺渺略微有些惊恐地看着陆离,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陆离当真敢杀了她。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且慢且慢。”饮血老祖阻止了陆离,“这个女人呢,是李白虎的姘头,所以呢,老祖要保着她。” “呵呵。”陆离笑笑。 “不如我们携手合作怎么样?”饮血老祖笑得如同和睦老人一般慈祥。 第一百九十章 困蛟于火 陆离脸上的表情,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信你有鬼! 这个饮血老祖从最开始,就追逐着陆离的释刀而来,甚至连话都是那么几句,“陆离,释刀呢?”“陆离,交出释刀饶你不死。”“把释刀给我!” 现在,他出来,和颜悦色地说,“陆离,我们合作吧。”这你能信?你敢信嘛? “合作,可以啊。先说说你们到这里的目的吧。”陆离虚以委蛇的功夫,真的是从小就具备的天赋。 可他这幅摸样,在饮血老祖眼里,就只是一个精明的小鬼而已。不是饮血老祖倚老卖老,而是在他的年纪里遇到过太多的人,见识过太多这样精明的小鬼。 “当然是寻宝。”饮血老祖说道。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束手而立的他,倒是没有了那咄咄逼人的姿态。 “哦,这样啊,那我们合作什么?”陆离说道。 饮血老祖指了指密道深处。“你不想进去看看么?” “想,但是凭我们两个人,也足够了。为什么要与你们合作。”陆离继续说道。 “因为你没有释刀,而我们有共同的目标。”饮血老祖说道。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你的人品无法取信于我。” “我们在这里僵着也没有意义。这鬼地方热得过分。”饮血老祖一身宽大红袍,纵然透气,也是热得可以。“你的武功倒是成长了不少,有你们两人联手,我们算打个平手。”饮血老祖继续说道。 陆离不答。 “兰渺渺,你觉得如何?”饮血老祖问道。 “人为刀俎,我能如何?”兰渺渺说道。 四人又是僵持的局面。 忽然一阵吼叫之声从通道内部传来,仿佛有什么野兽在嚎叫。 “罢了罢了。”陆离忽然说道,“合作可以,但是得你先走前面,兰渺渺得在我手里。”听到那野兽叫声,陆离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不行。”饮血老祖断然拒绝。因为走在前方,这就意味着后背空档显露在陆离面前。若是半路陆离偷袭,饮血老祖便要吃上一个大亏。 这让饮血老祖怎么答应? 于是,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走前面开路,你让兰渺渺跟在我身后。你们二人落后而行。”提出这个办法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刚才那声响你也听到了吧?这洞口深处定然是有着什么的。” 陆离想了想,这个办法顾忌最为全面。有兰渺渺在中间作为缓冲,他和饮血老祖都能放心。因为她千鳞的本事,在近身的时候威力太弱。哪怕是她要暴起,陆离也有时间去反应应对。这样的布置,也隔绝了饮血老祖返身偷袭的可能。 饮血老祖也是一样考虑。有兰渺渺在身后,至少能够保证后背的安全。 于是双方就这样定了下来。 饮血老祖在前,兰渺渺在中,陆离抱着林凌雁在后。 四人罢去刀兵,暂且停手。 “真的能够相信他们么?”林凌雁在陆离怀中小声地说道。 陆离只是摇了摇头,他柔声安慰道:“不必担心,有我在。”“嗯。”林凌雁低声答应了一声。 四人之间,除去陆离和林凌雁之外,相互之间都谈不上亲密无间。所以一直各自戒备着,没有多说话。那通道深处的兽吼,竟然没有停息,反而是一声大过一声。 “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林凌雁听着那声音。曾经在寒山寺,她也听过丧灵蛊尸葛停云那不似人声的怪异吼声,也听过寒山寺七宝浮屠之中脱困而出的青狮怒吼。但是,都没有此时听到的声音那么宏达。 或许是她的错觉,这兽吼似乎还在远方,但是却足够震慑心魄。 四人悄悄加快的行进的速度。可眼前的通道似乎并没有尽头,依然不依不挠,七拐八拐地通向前方。 陆离现在也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人如何了。应付眼下的局面和未知的前路,就已经花费陆离不少精力了。 因为不知时间,所以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 但是陆离知道,这条路,很快就要到尽头了。因为耳边那声音越来越响,直到震耳欲聋。终于,一个散发着光亮的出口出现在了陆离面前。 不过,饮血老祖和走在最前面,所以他先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他就呆在了那边,出声骂道:“娘的。” 兰渺渺也探出头去,之后也是一样,完全愣住了。 陆离对他们两人这样的表现有些奇怪,一边戒备着一边往外看去。 这一看,他也震惊了! “娘的,这世上真有龙啊。”陆离也爆了句粗口。 因为这实在是太震撼了。 出现在陆离眼前的,是一个巨大而又空旷的平台,四周岩浆环绕,随处可见不少粗大铁索。两条巨大的龙,一黑一白,出现在平台之上。 为什么说巨大?因为现在,在那平台之上也有人影存在。那人的大小,不过龙爪般大小。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尾部。被那铁索钉穿在平台之上,身上更是被铁索层层缠绕。 这是两条困龙。 “师父也在。”陆离身旁的林凌雁认出了平台上面的人。 陆离抬目望去,沐三白,韩三娘,鲁楚学三大掌门赫然在此,劳四杰,鱼云端等人带着一些弟子也尽数在此。叶秋白和惠岸各自站在一旁。 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陆离抬头,四处打量。他这才发现,对面也有不少洞口,通向此处。也就是说,这里是是所有地底通道的汇总之处?如此说来,这里竟然是这个地底世界的核心之处么?那么,武宗宝藏会在哪里?难道那两条龙就是宝藏本身? 陆离的疑惑并没有因为来到这里而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 “走,陆离。”林凌雁一拉陆离,准备出去。 陆离一愣,留在原地,并没有动弹。 林凌雁看着他,有些奇怪:“怎么了?”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自己愣住了。因为她想起了这里还有鲁楚学在,这个霖越派的掌门人,曾经就找过一次陆离的麻烦。而自己的师父韩三娘,似乎对陆离也不待见。 想到这里,她低下了头。 陆离看到林凌雁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在为自己考虑。陆离叹了口气,牵起了林凌雁的手,然后向前走出洞口。 东秀剑阁是林凌雁的家,韩三娘对林凌雁来说,是亦师亦母的存在。陆离不想让林凌雁为难,所以他选择面对。至于鲁楚学,严格来说,这是上一辈仇恨的延续。陆离还是希望去解开此结。虽然对他来说会很麻烦,但是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去逃避什么。 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两个人一出现,顿时引起了平台之上的人的注意。 陆离看到了投来的目光,沐三白只是淡淡一瞥;韩三娘则是眉头一皱;唯有鲁楚学对着陆离笑了笑。三个人,不同的反应,代表了对自己不同的态度。 随着刀中八法的完善,陆离已经变得越来越自信。但是面对这些个人物,陆离完全没有多少底气。 不过,那如何? 陆离牵着林凌雁,一步一步,走上前。 如果此时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那以后何来战胜他们? 洛非池看着韩三娘的表情,知道韩三娘心中对于林凌雁已经开始积蓄起了怒气。看着林凌雁,她心中有些快意。 当鱼云端看到林凌雁和陆离一起出现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因为林凌雁不知道的是,方才古河派的劳四杰还曾提起,这一代弟子也大多成年,尚未婚配者甚多。所以想为两派弟子结个姻亲,也是加强两派之间的联系。 这提议,韩三娘也有考虑。 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沐三白的关门弟子——江轲。江轲作为嫡传弟子之中的嫡传弟子,甚至辈分都平白无故比其他师兄弟高上一分。只因为,他是沐三白的弟子,未来古河派的掌门人。 然而江轲这个年纪,还没有婚配。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已经是很晚的年纪了。 东秀剑阁女子之靓丽,向来天下闻名。这一辈之中,最为出众的,当属林凌雁。 一个是剑仙关门弟子,一个是东秀剑阁大师姐。可以说得上是门当户对。而两人自身的条件,又是相当优渥,称得上一声郎才女貌。所以,劳四杰有意想在江轲成为掌门之前,为他完婚。 江湖之中,女子不少。但是挑来挑去,还是东秀剑阁最为合适。 当然,劳四杰最后还是笑着说,还得问两人的意见。韩三娘也含糊着答应。但是鱼云端知道其中意味,如果两派都觉得合适,恐怕两个人的意愿都会被忽略。 所以,当陆离牵着林凌雁的手出现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他遇到的麻烦,可能远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 这个时候,那两条龙又突然吼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陆离也转过头去,发现这一黑一白,并不是龙,而是蛟。因为其头上只有直角,并无分叉。而它们的爪,只有四爪。这些特征,是陆离曾经在志异小说之中看到过得摸样。可是,此类异兽,不是生活在水中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凌雁,过来。”就在所有人转头去看时,韩三娘叫过了林凌雁。 林凌雁放开陆离,走上前去。 第一百九十章 等待 “你跟在我身后。我一会有话跟你说。”韩三娘说道。 林凌雁点了点头,看韩三娘的模样十分严肃,她只能乖巧答应。至于陆离?韩三娘才不会去管陆离。 陆离在三大门派掌门这里都没有讨到什么好脸色。不过,他还是有相熟之人的。 “惠岸大师好。”陆离来到惠岸大师身前,单掌行礼。 惠岸大师依旧是一身灰色僧衣,仿佛行脚僧模样。惠岸大师双掌合十,躬身行礼。“陆施主,上次寒山寺一别。小僧还未曾感谢于你。” “不不不,惠岸大师,其实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陆离推辞不受。他只是把释刀借给了马甲大师,之后的事情,他的确是没有帮得上忙。 惠岸大师笑了笑,说道:“已是善缘。” 陆离不太清楚惠岸大师话语之中有什么机锋,所以只好打着哈哈。“大师,这两条蛟又是怎么回事?” “阿弥陀佛。小僧也是头回得见。本以为,寒山寺中有一青狮,已经算颇为神异。没想到,此地竟然还有蛟龙这等传说之物。”惠岸叹道。 “神州大地,地广物博,到底有多少奇珍异兽,谁都说不清楚。”叶秋白脸上带着笑意。但是,他的笑意没有办法给人任何舒适的感觉。 陆离就觉得,这个人的笑容很假。叶秋白的笑容,真的只是表情,和心情无关。 “除夕夜的传讯,还要多谢叶前辈。”陆离还是道了声谢。 叶秋白笑道:“无妨,紫月姑娘拜托之事。在下自当尽力。” 陆离眉头一皱。之前除夕之夜,分明是一个局。千晋所设这个句,应该不只是想要散发武宗宝藏和自己身份这两个消息,其中应该还有更深层的用意。只是陆离到现在依旧还无法得知。 那么之前紫月的信,其实也是诱饵。引诱自己上钩之用。陆离猜测,这封信出自千晋授意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紫月自己。 因为紫月只能用特别的手法提醒,让自己不要去。 这其中,还是有所差别的。 至少,紫月不想害了自己。 那么,托付叶秋白,让他带信前来的到底是紫月还是千晋? 如果是紫月自己的托付,那么这个人或许和隐国没有多大关联。但是,紫月这封信就是出自千晋授意啊,那这么说来,岂不是叶秋白与隐国甚有渊源? 或者更进一步,不妨大胆推测一下,武榜第六叶秋白,就是隐国中人! 想到这里,陆离看向叶秋白的眼神也变了变。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叶秋白的笑容,大有深意。 从在平安城遇到梁公子开始,隐国才一点一点揭开了面纱。可陆离了解越深,才越惊讶。 最初以为,这个组织不会庞大到哪里去。可在岚州城,陆离发现,隐国似乎与九龙岛的海盗有所牵连。不知是九龙岛,还有朔夜草原之上,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江湖之中,沥血泉四天王之一的姬如烟曾经出手帮过千晋。还有千晋招揽的上代贼王霍起,以及其他像剑魔方泽林之类人物,供隐国驱策。实力也不容小觑。 千晋本人更有全才鲁夫子为师。鲁夫子这个人物在江湖之中的能量,大到无法想象。身为全才的他,年轻时期留下的人情,到处都有。比如,饮血老祖就欠过鲁夫子的人情。武榜第三,破晓夜阑珊也欠他人情。 这些人情关系,要是利用起来,对隐国的助力,无法想象。 “陆兄,我们又见面了。”正在陆离思索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陆离面前。陆离抬头一看,正是古河派的弟子江轲。两人在石谷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未曾深交。所以陆离也只是点点头,客气的问道:“江兄,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想问问陆兄。是否认识我派师兄,柴如歌。” “哦?乳鸽啊?”陆离很随意地说起。 江轲皱了皱眉头。陆离也自知有些失言,只是与那个烤得一手好乳鸽的柴如歌太熟。忘了他曾经也是古河派响当当的人物。若要算起来,江轲见到柴如歌,还得毕恭毕敬地行礼,叫上一声前辈师兄。 陆离的语气有些轻佻,倒是显得对江轲有些不尊重了。 “咳咳。”陆离清了清嗓子,说道,“柴如歌前辈,我也有幸相识。不过现在,他好像供职于樊笼,成了樊笼竹篾之一。” “樊笼竹篾?”江轲的语气有些轻蔑。江轲的态度,其实这就是江湖势力对樊笼众的普遍态度。樊笼节制整个江湖,其实就是对江湖的制约。原本自由的江湖,被一座巨大的樊笼圈养起来,里面的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樊笼牵制。这样的情况下,对于樊笼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好感? 这其实也是樊笼小宗师大宗师等人很难得到善终的原因。 江轲在返回门派之后,专门去问了有关柴如歌的事迹。之前只是大致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是在深入了解之后。江轲才真正佩服起这个人来。毕竟,能够成为沐三白的关门弟子,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如果不是他最后自甘堕落,恐怕也轮不到江轲成为沐三白的弟子了。 江轲也很想知道,柴如歌到底是如何修炼成古河派三大心法之中最难的逆流决。 古河派三大心法,便是奔流决,滔天决,逆流决。这三大心法系出同源,但是却又不同特色。传说之中,这是古河派师祖从奔流的逝水之中获得的灵感,创造出了三大心法。 奔流决是最为基础的,也是大多数古河派弟子修行的心法。 滔天决更加注重爆发,配合剑招时,能有效提升剑招实力。 逆流决,最为艰难,因为要逆行真气,得到前两种心法达不到的威力。 江轲的天赋摆在那里,前两种心法都他都已经熟稔在心,唯有逆流决,他至今仍不得要领。沐三白给出的解释,太过高深。因为剑仙大人的层次,已经高出了太多太多。他解释出来的意思,是他觉得你应该轻易明白的意思。可事实上,江轲根本没有办法去理解。 什么气于心,心领气还可以明白意思。但是你说“啊,随便这么一转就能做到逆转真气了啊。很简单啊,你看。”像这样的解释,让江轲如何去理解! 可逆流决又是江轲无法放弃的部分。想要追上沐三白的脚步,就必须将三大心法融合为一,才能去企及他的高度。 所以,江轲在知道柴如歌之后,想到的就是通过柴如歌去学习。 现在知道柴如歌在樊笼,知道了所在势力,日后想要寻找倒也是有了目标。只是,这样一个前辈,去当了让江湖人不耻的竹篾,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江轲兴趣索然,对着陆离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想要离开。但是在转身的刹那,他忽然问道:“陆兄,你和林师妹可有关联?” “恩?”陆离一愣,他不明白江轲为何突然这么问。 江轲看着陆离的反应,忽然笑了笑,“随便问问,陆兄不必放在心上。”说着,他便走开了。 “莫名其妙。”陆离嘟囔一声,挠了挠头,然后,他又看向了那两条蛟。 “为什么我们都呆在这里?”陆离问道。 惠岸大师没有直接回答,他指了指那两条蛟龙尾部。 陆离抬眼望去,发现那些粗大的铁索,似乎都缠在了那里,而那里,有个类似井盖的东西。 “那应该是有扇门户,但是,有两条恶蛟守护。”惠岸这才解释道。 这一解释,陆离就更加奇怪了。“只是两条蛟而已,纵然是传说之物,恐怕这么多人联合起来,要杀死他们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错了。恰恰难就难在这里。”叶秋白接话道。“方才,剑仙大人可是说了。他们古河派缺少两只镇派异兽,所以想带回逝水畔呢。所以啊,剑仙大人出手都是留手,不想伤着两条蛟分毫,所以才显得没有办法。” 陆离一愣,是这样么?他不禁向沐三白看去。 沐三白背上背着与释刀齐名的离剑,但是没有丝毫出鞘的意思。他只是盯着黑白双蛟尾部的铁索,细细思索着。因为他没有行动,竟然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等他。 这个情形,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这么要求,恐怕都会被人骂被人打。可沐三白,就是这么理所当然。 原因?很简单。 就凭我是独一无二的剑仙。 就凭我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这个原因,便以足够。 看到那个背影,陆离看到的仿佛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而在另一边,离开人群一点的地方,韩三娘正抓着林凌雁的胳膊,焦急道:“快说啊。” 林凌雁脸上绯红,低着头,默默不语。她真的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又不想去欺骗养育她的韩三娘。 所以,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韩三娘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她略微有些欣慰地说道:“还是处子就好。” 林凌雁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回答了是否还是处子这个问题。她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韩三娘打断。韩三娘很是严肃地说道:“现在,你跟着我。由我来护你安全。”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正的门 林凌雁原本还想着回到陆离身边,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鱼云端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凌雁,我会看着你的。” “鱼师叔,你和师父是不是有什么事?”林凌雁敏锐地察觉出似乎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鱼云端摇着头说道,但是他心中满是对这个弟子的担忧。若是可能,他还是想让门下的弟子们自由多一些。 毕竟这个江湖,可以不用有那么多世俗规矩。 可是,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 鱼云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夏月风现在还不知道劳四杰的提议。他看到林师姐回归,心中也是十分开心。“师姐,大师兄呢?”夏月风凑上来问道。林凌雁摇了摇头,说道:“他也在四周通道之中。”说完,林凌雁忽然愣住了。她竟然忘记了,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沥血泉的人啊。 “师父。师叔。”林凌雁连忙说道,“我在来的路上,遇到沥血泉的人了。他们现在就在通道之后。” “什么?竟有此事?”鱼云端听得分明,连忙飞身上前,去往林凌雁所指的通道。 劳四杰也是将目光看了过来。如同之前陈梓等人的表现,沥血泉在古河派眼里,绝对是死敌一般的存在。这个仇恨比血仇还深,一代代累积下来。哪怕现在古河派的弟子和沥血泉的弟子都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但是就已经是敌对的关系。 这就是仇恨的传承。 可鱼云端扑到通道口的时候,发现里面并没有人。“逃回去了么?”鱼云端看了一眼,自言自语。 饮血老祖和兰渺渺当然是逃回去了。这是什么场面?他们两个人哪里可以应付得了? 沐三白,韩三娘,鲁楚学,叶秋白,惠岸。好嘛,武榜前十来了五个。这五个人什么都不做,往那一戳就已经足够有压迫力了。 得到鱼云端的回讯,韩三娘看着劳四杰说道:“劳长老,还是快些开启门扉吧。搅局的人,似乎就很快就会来了。” 鲁楚学也在一旁说道:“我们已经给足沐掌门面子了。” 劳四杰看着两人,又看了看正在调戏着黑白双蛟的沐三白。想要制服这两只蛟,应该会花掉不少时间。劳四杰权衡了一下,然后说道:“师兄,我们且先前去探路,这两头异种等到回程之时,再来收拾。” 沐三白听闻,倒也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退了下来。沐三白看了看场中形式,让所有人等着自己,倒也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他拔出了背上的离剑。 在这个瞬间,韩三娘也好,鲁楚学也罢,都出声提醒门下弟子,仔细注意。武功到了沐三白这样的地步,一招一式之中,都可以蕴含着深意。若是平时,想要看到沐三白出手,那是千难万难。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值得在场所有人去学习,去揣摩,去领悟。 沐三白走到黑白双蛟面前,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之前他摆弄着两条蛟,让他们吼声连连。可是现在,那两条蛟竟然完全不敢吼出声响。因为沐三白,放出了他的气势。 身为剑仙的气势。 没有人正面感受过剑仙气势全开的状态,因为见识过的人,大多都已经死了。 眼下,看着黑白两蛟原本不可一世的姿态,一点点收敛。缩首摆尾,四肢低伏,竟然摆出了一幅雌伏的姿态。 沐三白竟然以气势,直接压倒了黑白双蛟。 陆离在一旁看着,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这就是剑仙之姿?虽然没有完全感受,但是这股气势,在陆离所见之人之中,已属当之无愧的最强! 做完这一切之后,沐三白自己却愣在了那里。外人看来,沐三白是在展现他的姿态。其实若是靠近些,就能听到沐三白的自言自语。“为什么要想着在力气上压服他们?早这么做不就完了。” 沐三白摇着头,走上前去。 黑白双蛟一左一右,蹲伏在旁。衬托着沐三白的背影,显得他越发出尘。 沐三白来到双蛟的尾部,那里铁索纠缠,守护着一道门扉。沐三白就这么走了过去,然后举剑,一道斩下。 这一剑,斩下的同时,离剑剑身之上,闪过一道罡气。沐三白的离剑,并没有普通剑客那样,罡气化剑气,剑气缭绕剑身。那丝罡气,只是为了保护离剑剑刃。在砍断铁索的时候,不至于损伤离剑的剑刃。 一个合格的剑客,必然是爱惜自己的剑的。 哪怕这把离剑也是颇为神异,削铁如泥。沐三白还是小心翼翼。 一人粗细的铁索应声而断,沐三白起剑再砍,铁索崩裂之声不绝于耳。黑白双蛟不是一般的野兽,他们也有着智慧。看到沐三白帮他们解除束缚,都有些感激地看着沐三白。 不过沐三白却没有完全斩断铁索,依然是留了最为关键的两条,将黑白双蛟牢牢钉在地上。另外,他还用砍断的铁索重新将黑白双蛟束缚了起来。 这次束缚,比起上次好些,但是却束缚住了两只蛟龙的爪。让他们只能躺在地上,咆哮声声。 “好了。”沐三白拍拍手,走到那道看上去年代久远的门户前。离剑轻轻一划,然后默然归鞘。看上去厚实的石门,在他面前四散,然后向下坠去。 出现在沐三白面前的,是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沐三白转过身,一指那两条在地蛟龙,说道:“这两只东西,我沐三白要了。你们自己看着办。”轻描淡写,像是殷切叮嘱,但是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强硬。 韩三娘冷声说道:“我们对这两只畜生没兴趣。” 鲁楚学倒是笑着,说道:“就看剑仙大人怎么带着这两只异兽出去。” 唯有惠岸上前,说道:“阿弥陀佛。小僧听闻,蛟为水属,困顿在此,已属煎熬。若是剑仙前辈能让他们逃出生天,也是一桩善缘。” 沐三白不理会他们,踏入了那道洞开的门户。其他人自然也不敢示弱,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进去。 陆离跟在队伍末端,和惠岸走在一起。这些人之中,除了林凌雁之外,陆离可以真心信任的,只有这位武榜第八的年轻僧人。释刀原是佛门之刀。陆离与马甲大师也是有所渊源。所以陆离对佛门也有一分亲近之意。 再者,陆离忽然想到,惠岸大师可以修成了佛门六神通之一的宿命通。这可是佛门之中,最为高深莫测的神通了。比起马甲大师的天眼通还要厉害几分。因为这门神通,已经可以摸索几分宿命的味道来了。 惠岸曾经亲口承认他能够看到未来发生的一些事,但是却无法看清。如果严格说起来,陆离那每次遇到危险就会提醒他的预感,与宿命通似乎也有些相似。 现在陆离也利用起了这个能力,化成刀中八法的机先一式。就现在的效果来看,这招的作用,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之前在寒山寺,于古刹佛音之中有了这丝灵感,但是因为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没有什么机会与惠岸深入交流。所以,陆离现在想请教请教惠岸。 “惠岸大师,到底何为宿命通?” 惠岸听到陆离的问题,回过头来,看着陆离说道:“陆施主有兴趣?” “是。因为我天生有着不一样的预感。”陆离小声说道。这是他最隐秘的秘密之一,也是他化解危险的底牌。所以,他很是小心。 “哦?”熟料惠岸也是认真起来。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和陆离落在人群最后。在众人兴致勃勃的探索之中,两人与众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陆施主,敢问是什么样的预感?”惠岸双掌合十,站在陆离面前。 陆离说道:“就是能够提前预知危险。或者说是一旦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就能感觉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惠岸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陆施主,你这是报通啊。” “啊?报通是什么?”陆离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词语。 惠岸笑着为陆离解释道:“佛门修行法门,与武功相同也有不同。释门武功,还有江湖影子,与其他门派的武功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佛门六神通,却是实实在在的佛门奥秘。” 陆离静静站着,听惠岸继续说下去。 “据小僧所知,佛门六神通,只能通过三种方法获得。一是报通,二是依通,三是修通。报通所指,就是通过前世福报轮回而来,天生所具备的神通。也就是陆施主身上的情况。而依通,则是靠鬼神附体,获得的神通。一般我佛门弟子只有在危急关头,才会使用这个方法。以虔诚之心,发大慈悲宏愿,以感化佛祖,降下神通。” “那第三呢?”陆离听得入神。 惠岸倒也不卖关子,“第三,修通,就是靠通过禅定,去获取神通。” “禅定么?”陆离并不是佛门弟子,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这两个字,是指安静打坐么? “施主身上的报通,是天赋之能。若想再进一步,可禅定修持。”惠岸笑道,“小僧修行之始,禅定三年。之后一直勤勉修持,才勉强有今日所成。陆施主天赋异禀,若是能够心向佛祖,修持神通,日后成就,当在小僧之上。” “大师过奖了。”陆离听惠岸这么说,倒是对禅定好奇起来。“敢问大师,到底何为禅定?” “令心专注,而达于不散乱之态。是为禅定。”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尸林悬棺 “专注于心,而达于不散乱之态。”陆离咀嚼着这句话,却有些不明白。 惠岸看出了他的疑惑,郑重道:“其实,这是一个修心的过程。” “恩?”陆离似乎有了什么灵感。 “修行即修心,修心即修行。念头通达,方能直指本心。”惠岸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因为他看到陆离若有所思,仿佛有所领悟。佛门之人,最重慧根。禅宗之中,更重顿悟。 所以才会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字面意思是劝人向善,但更深层的意思,则是讲究一个顿悟。 陆离此时的确是想到了什么。他想起了除夕夜,平安城。他想起了夜阑珊,染兮遥。这两个人,都是达到了合神境界的人。什么是合神?就是以神合道,把自己的意气神意,与罡气融合在一起。从而改变罡气的性质,让罡气更具有威力。 这是武道之路的最后一步。让自己的罡气打上自己的烙印。 陆离自从知道了这一境界存在之后,他一直在想,这样一步,要如何去做到呢?因为神意这些东西,都是虚无飘渺之说,哪怕有人想教,也很难以言语去形容。 现在陆离听到惠岸所说的禅定,忽然就想到和以神合道联系起来。 修心即修行,修行即修心。这两句话直接点醒了陆离。这神意之说,大概就是思维,眼见,精神一类的集合。陆离在练武之始,就一直听过一句话,叫做内外皆修。 一直以来,陆离认为,这是内功与外功并重的意思。也就是说不止要重真气修为也要重招式磨练。可是,这内外皆修,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呢。 内,指精神。外,指身体。内外皆修,莫不是说并重精神与**? 陆离没听闻过道家天人合一之说,不然,恐怕还要醒悟得早些。 想透此节,陆离心中也有些许畅快。 自此,他现在缺少的,只是真气的累积。 如何将真气化为罡气,这艰难一步,在黄天放企图给陆离散功的时候,陆离已经从夜阑珊罡气消弭之中,参透一二。 现在,又知道了合神是怎样的存在。 陆离的武道之路,可以说是一条坦途。 说道累积真气,陆离倒是怀念起释刀来。有释刀配合他的饕餮劲,可以快速吸取他人真气。而且,平日修炼之时,将真气转入释刀之中,也是一种事半功倍的修炼方法。 想到这里,陆离叹息一声。他回过神来,对着惠岸大师恭敬行礼,说道:“陆离多谢惠岸大师教诲。” “教诲不敢当,见得施主有所领会,小僧也是欣喜。”惠岸微笑着说道,“现在,我们两个得快点跟上他们了。我们已经落下了太多。” “是。”陆离应答一声。两人举步向前。 这条路,一路盘旋向下,这让陆离未免想起了寒山寺中,那七宝浮屠之所在。越往下,光线越暗,似乎这里没有了那些用来照明的萤石。 好在有不少人还带着照明之物,所以陆离从上方看去,依稀能够看到底下点点火光。 走了大概半刻过,陆离和惠岸才赶上了前头的人。 然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又往下延展了不知多深。只不过,看这片地方的大小,像是黑白双蛟所在的平台的复刻。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边缘没有了灼热的岩浆,只有一片幽静的黑暗。 靠着火光,陆离勉强能够看到两个石刻的影子。这还得益于石刻之下聚集了不少人。 只看了石刻的底部,陆离便已经知道这石刻雕刻的是什么了。是一男一女两尊像,与花田那个神庙里一模一样! 陆离敢肯定,这两个石刻,绝对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但是,他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含义。只能猜测,这应该是某种神灵。 石刻中间,有一条大道,通向黑暗深处。 陆离还在端详着周围的情况,古河派弟子那边似乎发现了什么。陆离上前凑了凑,才知道他们发现了一个装有凝固火油的凹槽,怀疑是某种点火的机关。 但是有人担心着是陷阱,所以略微起了些争执。 最后,还是劳四杰一锤定音,让人点燃火油。 于是,一条火线从起点之处醒来,宛如一条火龙,蜿蜒而上。 “这是……” “哇……” “这是?” 一声声感叹之声响起,在这火光之中,一幅诡异而又令人惊叹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火光映照之下,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就这么随意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是的,堆积成山。因为这些金银珠宝,玉石古玩被胡乱地堆砌成了一座四五丈高的小山。陆离眼也被那些金器,漆器之上反射的火光照的有些睁不开眼。 什么叫富可敌国的财富?这就是了! 震惊之后,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一阵狂喜。这可是武宗宝藏的财富啊! 哪怕是秉持戒律的惠岸,都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财帛动人心,如果有人不动心,那就是财富还不够!现在展现在众人眼前的财富,已经不是能够用价格去衡量的了。要是说起来,只能用多少年国税去看。 沐三白站在最距离财宝最近处,他回头,看到了自己门下弟子眼神之中的狂热。一种名为贪欲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增长。“想要财宝么?就去拿吧,想要多少就拿多少。”沐三白的声音很轻,但是听在众人耳中,莫不是如同天籁。 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圣人。哪怕是沐三白,在说完之后,自己也走上前去,开始挑挑拣拣。 有他领头,其他人自然是全部涌了上去。 陆离夹杂其中,也是被众人发现武宗宝藏的愉悦所感染。他步入宝藏堆叠而成的小山,不断向上攀登。脚下就是各色各样的金银,还有大量大贠王朝的钱币,瓷器古玩,比比皆是。 这声音,是如此悦耳。 陆离身为万骑将军陆斐之子,自然是见过财富的。当年堇帝千桦将只传千氏一脉的潜龙决都当做赏赐赏给了陆斐,可想而知,其他金银赏赐岂会少到哪里去? 但是,那终究是那场秋雨之前的事了。 铁蹄声中的烦人雨声,带走了陆离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在那场秋雨放晴之后,陆离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一条困苦的路。跌跌撞撞来到平安城,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四处寻找食物,四处寻找置身之处。 自己吃不饱,穿不暖,可陆离还是收养了紫月。 只是出于心疼。 之后的生活,更加困顿。那段时间,也是陆离对金钱最为渴望的时候,那时候,陆离就想着,如果自己能有好多好多的钱该多好。多到用不完,多到能够给紫月无忧的生活。 于是,他开始出去做杂工,白天领一份,夜晚也想去凑一份打更的工作。可是由于毕竟年幼,能够录用陆离的商家,毕竟是少数。所以陆离最后也会选择去徐府做一个仆役。没想到,后来成了伴当。 现在,看到满眼的财宝,陆离感慨万千。 陆离和其他人一样,也远没有达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陆离仔细挑选着脚下的财宝。那些大贠钱币,现在也算是古币。不过,因为流落在民间的数量不少,价值不高。 陆离在徐明逸家,眼见自然是见识了不少。徐良也是个喜爱古玩的主,所以,陆离对古玩之类的东西还算比较了解的。 俗话说得好,盛世古董乱世金。说的是乱世之中,只有金银方能保值;盛世之中,古玩之类能够卖出比金银更高的价格。 现在大姜王朝,颇有几分原本大贠王朝的盛世风范。陆离虽然是故堇之人,但是对于这一点,他也没法不承认。 陆离就挑着其中的器物看,其中有一件银器。打磨得锃光瓦亮,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陆离哈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银器的表面,光亮如新。 但是擦着擦着,陆离忽然感觉到了有些异样。因为从这件银器的表面,陆离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陆离猛然抬头,望向头顶。当所有人都被宝藏吸引的时候,没有人会抬头。但是陆离却从银器反光之中,看到了那件东西。 那是一口棺材,被外面那种粗大的铁索锁住,悬在半空。 所以,那是悬棺。 陆离先是一愣,然后悄然走到了财宝小山的对面。这个位置,可以阻挡大部分人的视线。陆离悄然走了几步,然后走到了铁索之旁。铁索穿插过石壁,连在石壁之上。 陆离开始顺着铁索往上爬,在看到那悬棺的那一刻,陆离忽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陆离发现自己有那不详预感以来,预感给出的最强警告。 但是,陆离竟然头一次没有听从预感的警告,往上攀爬而去。 因为,在看到铁索悬棺的那一刹那,陆离竟然闪过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好像那棺材,似乎似陈相识。 这是这古怪的感觉,让陆离涌现出一丝强烈的**。那就是去接近那悬棺,一探究竟。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宝藏 “专注于心,而达于不散乱之态。”陆离咀嚼着这句话,却有些不明白。 惠岸看出了他的疑惑,郑重道:“其实,这是一个修心的过程。” “恩?”陆离似乎有了什么灵感。 “修行即修心,修心即修行。念头通达,方能直指本心。”惠岸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因为他看到陆离若有所思,仿佛有所领悟。佛门之人,最重慧根。禅宗之中,更重顿悟。 所以才会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字面意思是劝人向善,但更深层的意思,则是讲究一个顿悟。 陆离此时的确是想到了什么。他想起了除夕夜,平安城。他想起了夜阑珊,染兮遥。这两个人,都是达到了合神境界的人。什么是合神?就是以神合道,把自己的意气神意,与罡气融合在一起。从而改变罡气的性质,让罡气更具有威力。 这是武道之路的最后一步。让自己的罡气打上自己的烙印。 陆离自从知道了这一境界存在之后,他一直在想,这样一步,要如何去做到呢?因为神意这些东西,都是虚无飘渺之说,哪怕有人想教,也很难以言语去形容。 现在陆离听到惠岸所说的禅定,忽然就想到和以神合道联系起来。 修心即修行,修行即修心。这两句话直接点醒了陆离。这神意之说,大概就是思维,眼见,精神一类的集合。陆离在练武之始,就一直听过一句话,叫做内外皆修。 一直以来,陆离认为,这是内功与外功并重的意思。也就是说不止要重真气修为也要重招式磨练。可是,这内外皆修,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呢。 内,指精神。外,指身体。内外皆修,莫不是说并重精神与**? 陆离没听闻过道家天人合一之说,不然,恐怕还要醒悟得早些。 想透此节,陆离心中也有些许畅快。 自此,他现在缺少的,只是真气的累积。 如何将真气化为罡气,这艰难一步,在黄天放企图给陆离散功的时候,陆离已经从夜阑珊罡气消弭之中,参透一二。 现在,又知道了合神是怎样的存在。 陆离的武道之路,可以说是一条坦途。 说道累积真气,陆离倒是怀念起释刀来。有释刀配合他的饕餮劲,可以快速吸取他人真气。而且,平日修炼之时,将真气转入释刀之中,也是一种事半功倍的修炼方法。 想到这里,陆离叹息一声。他回过神来,对着惠岸大师恭敬行礼,说道:“陆离多谢惠岸大师教诲。” “教诲不敢当,见得施主有所领会,小僧也是欣喜。”惠岸微笑着说道,“现在,我们两个得快点跟上他们了。我们已经落下了太多。” “是。”陆离应答一声。两人举步向前。 这条路,一路盘旋向下,这让陆离未免想起了寒山寺中,那七宝浮屠之所在。越往下,光线越暗,似乎这里没有了那些用来照明的萤石。 好在有不少人还带着照明之物,所以陆离从上方看去,依稀能够看到底下点点火光。 走了大概半刻过,陆离和惠岸才赶上了前头的人。 然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又往下延展了不知多深。只不过,看这片地方的大小,像是黑白双蛟所在的平台的复刻。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边缘没有了灼热的岩浆,只有一片幽静的黑暗。 靠着火光,陆离勉强能够看到两个石刻的影子。这还得益于石刻之下聚集了不少人。 只看了石刻的底部,陆离便已经知道这石刻雕刻的是什么了。是一男一女两尊像,与花田那个神庙里一模一样! 陆离敢肯定,这两个石刻,绝对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但是,他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含义。只能猜测,这应该是某种神灵。 石刻中间,有一条大道,通向黑暗深处。 陆离还在端详着周围的情况,古河派弟子那边似乎发现了什么。陆离上前凑了凑,才知道他们发现了一个装有凝固火油的凹槽,怀疑是某种点火的机关。 但是有人担心着是陷阱,所以略微起了些争执。 最后,还是劳四杰一锤定音,让人点燃火油。 于是,一条火线从起点之处醒来,宛如一条火龙,蜿蜒而上。 “这是……” “哇……” “这是?” 一声声感叹之声响起,在这火光之中,一幅诡异而又令人惊叹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火光映照之下,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就这么随意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是的,堆积成山。因为这些金银珠宝,玉石古玩被胡乱地堆砌成了一座四五丈高的小山。陆离眼也被那些金器,漆器之上反射的火光照的有些睁不开眼。 什么叫富可敌国的财富?这就是了! 震惊之后,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一阵狂喜。这可是武宗宝藏的财富啊! 哪怕是秉持戒律的惠岸,都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财帛动人心,如果有人不动心,那就是财富还不够!现在展现在众人眼前的财富,已经不是能够用价格去衡量的了。要是说起来,只能用多少年国税去看。 沐三白站在最距离财宝最近处,他回头,看到了自己门下弟子眼神之中的狂热。一种名为贪欲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增长。“想要财宝么?就去拿吧,想要多少就拿多少。”沐三白的声音很轻,但是听在众人耳中,莫不是如同天籁。 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圣人。哪怕是沐三白,在说完之后,自己也走上前去,开始挑挑拣拣。 有他领头,其他人自然是全部涌了上去。 陆离夹杂其中,也是被众人发现武宗宝藏的愉悦所感染。他步入宝藏堆叠而成的小山,不断向上攀登。脚下就是各色各样的金银,还有大量大贠王朝的钱币,瓷器古玩,比比皆是。 这声音,是如此悦耳。 陆离身为万骑将军陆斐之子,自然是见过财富的。当年堇帝千桦将只传千氏一脉的潜龙决都当做赏赐赏给了陆斐,可想而知,其他金银赏赐岂会少到哪里去? 但是,那终究是那场秋雨之前的事了。 铁蹄声中的烦人雨声,带走了陆离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在那场秋雨放晴之后,陆离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一条困苦的路。跌跌撞撞来到平安城,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四处寻找食物,四处寻找置身之处。 自己吃不饱,穿不暖,可陆离还是收养了紫月。 只是出于心疼。 之后的生活,更加困顿。那段时间,也是陆离对金钱最为渴望的时候,那时候,陆离就想着,如果自己能有好多好多的钱该多好。多到用不完,多到能够给紫月无忧的生活。 于是,他开始出去做杂工,白天领一份,夜晚也想去凑一份打更的工作。可是由于毕竟年幼,能够录用陆离的商家,毕竟是少数。所以陆离最后也会选择去徐府做一个仆役。没想到,后来成了伴当。 现在,看到满眼的财宝,陆离感慨万千。 陆离和其他人一样,也远没有达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陆离仔细挑选着脚下的财宝。那些大贠钱币,现在也算是古币。不过,因为流落在民间的数量不少,价值不高。 陆离在徐明逸家,眼见自然是见识了不少。徐良也是个喜爱古玩的主,所以,陆离对古玩之类的东西还算比较了解的。 俗话说得好,盛世古董乱世金。说的是乱世之中,只有金银方能保值;盛世之中,古玩之类能够卖出比金银更高的价格。 现在大姜王朝,颇有几分原本大贠王朝的盛世风范。陆离虽然是故堇之人,但是对于这一点,他也没法不承认。 陆离就挑着其中的器物看,其中有一件银器。打磨得锃光瓦亮,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陆离哈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银器的表面,光亮如新。 但是擦着擦着,陆离忽然感觉到了有些异样。因为从这件银器的表面,陆离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陆离猛然抬头,望向头顶。当所有人都被宝藏吸引的时候,没有人会抬头。但是陆离却从银器反光之中,看到了那件东西。 那是一口棺材,被外面那种粗大的铁索锁住,悬在半空。 所以,那是悬棺。 陆离先是一愣,然后悄然走到了财宝小山的对面。这个位置,可以阻挡大部分人的视线。陆离悄然走了几步,然后走到了铁索之旁。铁索穿插过石壁,连在石壁之上。 陆离开始顺着铁索往上爬,在看到那悬棺的那一刻,陆离忽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陆离发现自己有那不详预感以来,预感给出的最强警告。 但是,陆离竟然头一次没有听从预感的警告,往上攀爬而去。 因为,在看到铁索悬棺的那一刹那,陆离竟然闪过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好像那棺材,似乎似陈相识。 这是这古怪的感觉,让陆离涌现出一丝强烈的**。那就是去接近那悬棺,一探究竟。 第一百九十四章 鬼棺葬仙 陆离一点一点往上爬,因为这里的铁索没有喷射出来的蟾酥当做润滑,所以上面生了一些铁锈。这些铁锈在此时,倒是成了陆离的助力。至少在向上攀爬的时候,不至于滑落。 悬棺高悬,陆离一点一点接近。 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依旧纠缠着陆离,但是陆离一反常态。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股冲动。 近了一些,陆离能够借着底下的光芒,看到悬棺之上有着一些雕刻。 那雕刻一个连着一个,怎么看都像是一种奇特的文字。 陆离看准落脚,纵身一跃。 “咯噔。”一声,他踏足在悬棺之旁。铁索在这里汇聚在一起,牢牢锁住了悬棺。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陆离仿佛置身鬼蜮。这股寒冷,不似夜阑珊的寒冰罡气,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阴冷。 这悬棺里,到底葬着谁人?陆离盯着悬棺之上的刻文,沉默不语。 江轲游走在财宝之中,珠光宝气,琳琅满目。忽然,他瞥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那好像是一块工整的岩石,夹杂在了古币珠宝之间,很是显眼。 平常都是一枚铜钱落在砂石之间,分外显眼。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江轲无声地笑了几声,走上前去。白应龙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还在挑拣着地上的财宝。白应龙也算是劳四杰的徒弟,只不过天赋优异,就由沐三白亲自教导了。所以,白应龙不像七夜陈梓他们,他更多的是和江轲一起。 江轲走到那岩石之前,扫去堆积在下的珠宝。那岩石露出了全貌,竟然是一块石碑。 石碑大概半人多高,上面以大贠文写着“巫族鬼棺,埋葬仙人”。 “鬼棺葬仙?”江轲有些茫然,哪有什么鬼棺? 白应龙看到江轲盯着一块石碑发呆,也就靠了过来。“师兄,这上面写了什么?” “巫族鬼棺,埋葬仙人。”江轲一边回答,一边说道。若不是喜欢研读古籍,否则江轲也不会认识这上面的字。 “仙人?”沐三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江轲和白应龙看到沐三白出现在身侧,连忙行礼。沐三白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他说道:“四处看看,这里有的,可不止是武宗宝藏。” “是。”江轲和白应龙两人连同几位古河派弟子一起,在石碑周围寻找起来。 江轲则是走到了石碑之后,如果这块石碑是墓碑的话,那么石碑之后,应该就是埋葬的位置才对。他推开堆积的财宝,露出地下红褐色的岩石。 江轲拔出百砧剑,用力向下一刺。百砧剑倒是很容易地刺入了岩石,但是从返回的手感来看,岩石只是岩石,地下好像并没有空隙。要么是那什么鬼棺葬在更深处,要么就是这里根本没有埋着棺材。 江轲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从之前黑白双蛟所在的位置下来,那边已经有岩浆流淌。现在的位置,比起那个平台还要深入地下。江轲相信,他们甚至很可能处在岩浆的包围之中。 沐三白也在四处查看。 陆离所在悬棺处,也就是这块石碑的正上方。陆离看着底下古河派的弟子巡弋,他知道他们发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陆离看着那漆黑如墨的棺材伸出了手掌。 手掌贴在棺材之上,并不是陆离想象之中的冰冷手感,而是温文如玉,带着一点点的温度。这让陆离感到有些诧异。陆离抚摸着那些刻文,心中那恐惧的念头越来越深。好像他已经感觉到这棺内有什么一般。 陆离很想打开棺材来看看,但是因为那些铁索如同八爪鱼一样,把棺材牢牢箍住,陆离也只得停在棺材边上。若是切开这些铁索,且不说殁雷刀和黔风刀能不能承受得起,就说悬棺失去支撑之后,定然会掉下去。到时候的响动,绝对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陆离在上面猫了一会,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还是等等再看。他在上面安静地呆着,底下倒是开始热闹起来。因为有其他人也来到了这里。最先到的是公子嫣和沉中侠,还有与陆离同行的那些人。 在这之后,一同前来寻宝的江湖散人也来到了这里。 面对满眼的金银珠宝,所有人轻而易举地陷入了对财富的狂热追求之中。 从绝仞峰山腹进入,能够来到这里,绝对是称得上九死一生。最初的铁索,会喷射蟾酥的巨大蛤蟆。无尽的矩阵房间,困人无形。最危险的当属这巨大化的诡异虫子和花。 现在,望着眼前的财富,所有的经历,都是值得的。 在沉中侠奇怪的目光之中,公子嫣一本正经地正了正自己的衣衫。 “你要干嘛?”沉中侠问道。 公子嫣没有回答,她素着一张脸,然后跑了几步,一个飞扑冲进了成堆的钱币之中。“哦吼吼吼。”公子嫣放声大笑。她仿佛沐浴在清泉之中,捧起大把的大贠铸币,撒向空中。 沉中侠一手捂住了额头,转身不让自己看到这一幕。这真的是有些丢樊笼的脸啊。 “呵呵。大侠不用诧异。”谢无忧的声音从旁传来。“虽然她和我不对路,但是她的事,我有过耳闻。大概从小困顿的孩子,都会对钱财特别固执。” “呵呵。”沉中侠也笑了笑。纵观全场,人群分散,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堆放的财宝身上。找到武宗宝藏,沉中侠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把宝藏运出去。 若是从来路来看,一个人来到这里就已经千辛万苦,若果再想要运东西出去,没有车马可以用的情况下,只能靠人力搬运。从这里搬到那矩阵还好说,除去危险之外,倒也能勉强搬运。 但是那铁索怎么办?从绝仞峰的山腹广场到矩阵房间这段距离,可是只有粗大的铁索连接的。而且底下还有会喷射蟾酥的大蛤蟆捕食,这样看来只能召集江湖樊笼众才能做到了。 即使是这样,搬运到了绝仞峰,还是有问题存在。 虽然距离平安城不远,但是绝仞峰属于云栖山中,平时踏青赏玩自然是觉得山间小道颇有几分易趣,但是若是要搬运什么货品,那就只能靠独轮小车。 只有在鹿园所在的迭翠峰,才有大道可容马车通行。 这一段山路,大大限制了运输量。若是想要把这边的财宝搬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就是大大的麻烦了。这次寻宝大会来的人不算少数,但是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江湖中人没有来的。宝藏确确实实在眼前,这样的消息若是泄露出去,恐怕所有人都会想来分一杯羹。 侠以武犯禁,江湖之人,除了江湖规矩之外,很少会守律法。这也是樊笼司存在的意义。但是节制江湖并不等于一统江湖。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从来都不是说樊笼的。 这就意味着,会有很多人动宝藏的心思,但是樊笼没有能力去妥善处理。 想到这里,沉中侠有些头疼。入宝山而空手归,樊笼可不能当这个冤大头啊。 沉中侠正思索着,一个声音的出现,引起了他的注意。 “各位都在呢?” 声音很小,好像底气有些不足,但是他双手叉腰,摆了一个十分显眼的姿势。 沥血四天王之一,青龙——龙傲天。 而在他身旁,李白虎空着一双手,站在那里。两人身后,一杆血红的枪冒出了枪尖。龙傲天一进来,就死死盯着财宝,说道:“这是我的!” 李白虎不置可否,像往常一样鄙夷着他。而等到两人走出几步,跟在两人身后的姬如烟和空无言也走了出来。沥血四天王尽数到齐。正在宝藏之上狂欢的正派中人,也有人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一点一点聚集起来。 很快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 陆离藏身悬棺处,看着底下的两拨人。明显正道占优,而且是很大的人数优势。可是,若是实力比较起来,各种手段尽出,除去沐三白的话,陆离觉得,双方势均力敌。 恩,除去沐三白的话。 可是现在沐三白在场,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实力对比?算了吧,当他没想过。 龙傲天看着从人群之中慢慢悠悠晃出的沐三白,身子忽然颤了颤。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地都没有他大。但是看到沐三白,还是哪怕他心里告诉不怕,可是身体已经老实地做出了反应。 李白虎冷静得多,他在盘算着眼下的局面。 “让我来看看,如今这一辈,与我们作对的人是谁?”沐三白慢悠悠地说道。 一旁的韩三娘接口道:“剑仙大人常年不出逝水畔,自然不会听到这些宵小的名字了。” “如果是宵小,那就不会入韩掌门的耳了。”龙傲天淡淡一笑,维持着自己的风度。“鄙人龙傲天,见过各位。” “啧啧,还真是不遵礼数啊。”沐三白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江轲,此番江湖历练,想必你也有所收获。师父也没见识过你的实力到底有没有增加。来,去试试那家伙的成色,也让我看看。”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相助 江轲在武榜之上的排名,是第十一。在年轻一辈之中,独领风骚。唯有年岁稍长的纪宁能与之相抗衡。 可在沐三白眼中,他也还是个初出茅庐,需要历练的弟子。 正是因为他身处武榜第一,才知道这张榜所蕴含的意义。武榜,是樊笼十年一更的榜单。樊笼邪派皆不上榜,说穿了,就是只有正道人士上榜的榜单。 虽然流传天下,但是懂得其中道道的人,都没有太当回事。 不过是捧杀而已。 江轲对于自己天下第一的师父,自然是言听计从。他越众而出,也不说话。一路前行。 龙傲天抱臂而立,满脸不屑。 而他的军师白毫,却来到了李白虎面前。“李天王,我家龙爷虽然多有得罪,但是请您看在同为沥血传人的份上,保他一保。” 李白虎眉头一皱,说道:“他要寻死我拦他作甚?”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毫脸上满是恭敬。不同于龙傲天,他的姿态一直很低调。跟在龙傲天身边,被龙傲天倚为心腹,却很少被人注意到。 姬如烟看着他低声下气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她虽然豢养男宠,但是却很讨厌没有骨气的男人。这句话很矛盾,但是女人本就是矛盾的生物。 “李天王既然同意大家一同现身,想必天王也有所仰仗。有龙爷在前面打头阵,能帮您分摊不少压力,不是么?”白毫继续娓娓道来。他说的也是事实。 沥血四天王之中,空无言最为沉默寡言,也不高调。龙傲天最为孤傲,表现太跳。李白虎性子深沉,最有大家气度。姬如烟虽为女流也不差豪情。 若说其中最为核心的人物,当属李白虎。这一点,龙傲天一直不承认,但是白毫心中清清楚楚。 有龙傲天存在,吸引正道注意,李白虎能做得事情就更多了。这也是李白虎一直容忍龙傲天存在的原因。 说来说去,白毫还是在为龙傲天铺陈收尾。 末了,李白虎点了点头,算是表态。 这下,白毫才把眼神放回场中。 两人这几句言语交锋并没有耗去太多时间,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不管是沥血泉的李白虎等人,还是韩三娘鲁楚学,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摸样。 江轲百砧剑在手,大步前行,颇有大江东去不复还的意境。 古有仙人,凌波踏江而行。故古河派身法,名为游仙步! 龙傲天则是一步一步缓缓前行,仿若游龙,轻拂而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然后狠狠撞击在了一起。百砧剑剑势已起,江轲先以挑剑式出手。龙傲天一双肉掌,横身避过。随即很狠拍出一掌,直袭江轲身侧。 江轲踏出一步,堪堪让出一个闪避的空间,百砧剑上剑气吞吐,再次一剑斩下。 罡气化剑气,比真气化剑气要厉害太多。 龙傲天虽然一向自大,但是他在战斗之时,却冷静得可怕。判断这一招来势汹汹,龙傲天猛然退了一步,然后双掌一推。龙吐珠! 吞吐(大)法,有吞就有吐。 一股罡气融成混元如珠的模样,一口气推出。 江轲眼见不差,单手一扬,一道剑气从百砧剑上分离而出,撞向龙傲天吐出的龙珠罡气。 “轰”地一声,两人皆退了数步。 “沐掌门,高徒似乎将贵派一十六种剑法了然于胸了。”韩三娘看着江轲说道。 沐三白笑了笑,“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古河派有三大心法:奔流决,滔天决,逆流决。每套心法共有五套剑法相配合,都是古河派无数前辈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 至于剩下的那一套剑法,则是沐三白的离剑剑法。融合三大心法之后,创造出来的无上剑法。被誉为剑道之首。 其中最为出名的一式,便是剑招之七——百步飞剑。因为此招最有仙气灵气,在江湖之上也是流传甚广。哪怕不入流的剑客,或者初学剑法之人,都能把剑一扔,说一声百步飞剑。 “可运转之中,还是有一丝生涩,并无自如之意。”韩三娘的眼光也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江轲的弱点。因为三大心法江轲还未完全领会逆流决,所以他在运用逆流决那五套剑招之中的招式时,总会有一丝不谐的感觉。 恰恰是这丝生涩,让龙傲天每每抓住机会,在江轲的剑招下,抢出反击。 从场面上看,似乎是江轲占优,但是看龙傲天那模样,并没有拼尽全力。两人由过招,变成了缠斗。 韩三娘看了一眼劳四杰,忽然低声说道:“凌雁,用天琊曲。” 正在观战的林凌雁一愣。“啊?”她没有反应过来。 “古河派高徒,需要立威,所以沐掌门才有此考校。现在双方缠斗,我们自当助力。”韩三娘说道。鱼云端在一旁,将韩三娘的话语听在耳中,他有些不解道:“师姐,这样不好吧?” 韩三娘看了他一样,后者就不再说话了。鱼云端在武学修炼上颇具天赋,但是对于人情世故,总是慢一拍。不然,当年东秀剑阁的掌门,或许就落到他身上了。 鱼云端相信,他的师姐这么做,必然有她深层的意思在里面。 林凌雁也是这么相信的。所以,她悄悄地退出人群,躲到一旁,吹起玉凤箫。 天琊曲序曲极淡,淡到几乎听不见。为了悄然让人中招,鲁夫子在谱曲的时候,特异选择了清冷低音,让人浑然不觉。 可惜,林凌雁还没有掌握束音指法,否则,便可以将箫声凝聚为一束,送往一个方向,而不让其他人察觉。 天琊曲响起的时候,沐三白略带深意的目光就看了过来。而韩三娘坦然面对这样的目光。劳四杰则是笑了笑,韩三娘的态度,他已经收到。他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鲁楚学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这三人打什么机锋。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乐曲听着有些不舒服。 “箫曲谁人谱就?竟有一份淡然出尘之意。”叶秋白闭目静听。 惠岸微微一笑,说道:“妙音魔音,一线之间。” 这还是林凌雁的天琊曲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唯有陆离,在悬棺之上,隐隐听到了箫曲。他心中十分疑惑,为什么林凌雁会吹响天琊曲?是为了帮助江轲? 龙傲天初时,没有把天琊曲当回事。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出几分不对来。 他到也是果决,一察觉不对,立刻收手。自傲自大,不意味他不怕死。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可能他还会继续打下去。但是有三大门派在,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剑仙沐三白。 哪怕沥血泉的其他人在,他也感觉不到一点点安全感。 所以他以龙吞天,迫使江轲后退。“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江轲心中也猜到几分,他回头看去,正好看到林凌雁拿着玉凤箫回到韩三娘身侧。他心头微动,原来是她在助我么? 江轲经过沐三白的教导,对于是否公平决斗,从来都不是看的那么重的。纵观沐三白的成名史,年轻时也基本都是以多打少,或者无所不用其极。 唯一真正公平一战,是和柳扶风那一场大战。 之后,剑道大成,实力提升。有人来挑战,他也不在乎公平不公平。 所以江轲没有多少心结。 看到龙傲天彻底罢手,江轲也回归正道这边。他来到林凌雁身前,对着这位容貌过人的师妹道了声谢。 林凌雁笑着说不用,但是心中疑惑更深。为什么师父要让我帮他呢? 沐三白点了点头,说道:“还差点。” “师父,徒弟自当尽力。”江轲说道。 龙傲天那边回到本阵,有些无所谓的说道:“才凝聚罡气,还武榜十一呢。成色越来越差了。” 李白虎看着他说道:“小心打了小的,出来老的。” “你以为这是捅了王八窝么?”龙傲天嘴上功夫一直不饶人。 眼看龙傲天和李白虎又要斗嘴,好不容易和李白虎达成协议的白毫连忙转移话题。“龙爷,之前那两条蛟龙,您一会可以吸取光他们的精力,对您的武功,大有裨益。” 龙傲天摆了摆手,说道:“别,那两条异兽来之不易,我要把他们收下。以后出去,蛟龙傍身,多威风!” 黑白双蛟啊,恐怕世间也就这样一对了吧? 有这么一打岔,龙傲天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别处去。 而李白虎则是叫过了白苗,这个用蛊的女子。“白苗,你的烟蛊可以在这里应用么?”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里温度略高,烟蛊会变得狂燥,可能会不受我控制。”白苗说道。 李白虎听闻,心中开始盘算起来。他敢于进入这里的仰仗,就是白苗的蛊。烟蛊无孔不入的特性,对付沐三白韩三娘这样的高手自然收效胜微。但是对于其他弟子,则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李白虎的本意就是以那些弟子的性命去要挟沐三白等人,顺便制造混乱局面。若是还有那些人配合,恐怕能够压倒正道,只是,那些人怎么还没来? (最近身体吃不消熬夜,所以更新放在白天了,见谅见谅。)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开棺 沉中侠,谢无忧和公子嫣站在一旁,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按理说,现在这种情况,是需要他们出来主持大局的。但是沐三白韩三娘鲁楚学为首的人,听不听樊笼司的还是一个问题。 他们也就懒得去自讨没趣了。 三人以沉中侠为首,毕竟是有望成为大宗师的人,行事起来也比较沉稳。其他人也都各自分了组,樊笼大宗师来了四位,而小宗师则是八位全来了。 这样的阵容,堪称倾巢而出。分开行动,更加方便而已。 “现在所有人都汇集到这里来了,恐怕其他人也快了。”谢无忧说道。 “沥血泉的人出现在在此地,在我们意料之中,但是他们的行踪,我们却没有发现。如果我没记错,绝仞峰之上应该也有人留守的吧?”沉中侠说道。 “应该是普通军士,由吕统领带人安排的。”谢无忧还记得从城西大营调出来的那一队军士。 “军士?聊胜于无吧。”沉中侠说道。 有关军队与江湖人的争论,早已盖棺定论。如果沉中侠记得没错,当年大姜皇帝陛下李钰曾经有过以八大将军带领军队席卷江湖的想法。可是最后还是被樊笼司命大人给劝谏了。然后,才有了樊笼司,才有了节制江湖的说法。 因为武宗宝藏事关重大,所以樊笼司所有人都直接参与到了寻宝之中。这会儿,除了安东野那个好吃懒做,名不副实的大宗师之外,剩下的人又在哪里? 沉中侠对谢无忧和公子嫣说道:“我们暂且等他一等,等到其他人来了再说。这个场面堪比武林大会了。” 其他人来没来不知道,但是舟行早却是带着他熊不死和熊耐打两个徒弟出现了。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武榜第十,丑散人李鹏。两人出现之后,看到这些宝藏和对峙场面,都选择袖手旁观。 过早的参杂进去,恐怕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各位,我有一个提议。”李白虎越众而出。 沐三白只是斜了一眼。 李白虎不以为意,说道:“我们暂且搁下矛盾吧。这里宝藏这么多,大家都想得到。”说着,他不经意地瞥向沉中侠三人,“若是时间晚了些,这些属于江湖的宝藏,恐怕就要充入国库了。” 李白虎的声音不大,意思也很明白。现在樊笼的人还没来,我们沥血泉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是朝廷的人。我们和你们正道分,那是我们江湖的事,但是樊笼插手进来,代表的就是樊笼背后的大姜王朝了。 背后就是宝山的正道中人,许多人心中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仔细一想,李白虎的提议不是没有道理的。江湖规矩之中有一条,江湖事,江湖了。 说的就是,江湖中人,就按照江湖的规矩办。这就好比同一个村里两个普通人有了矛盾,大家都是这个村的,那么就私了,死活不论。一旦一方去告官了,有了官府介入,那么就等于是拉入了第三方来,不是你我之间的事了。 这个时候,沉中侠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当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人影从高处坠下。稳稳落在李白虎面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武宗早已灰飞烟灭,那么埋在地下的宝藏,自然是属于朝廷的。”那人这么说着,把手中的斩岳刀套入背后刀套之中。 来人,正是说曹操曹操到的安东野。 在他落地之后,又有一具黑影“扑通”一声,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痕迹。这是一具干瘪的尸首,不知为何死去,但是他的尸体,因为地下岩浆的作用,烘烤出了水分,变成了干尸。 “这是什么东西?”沉中侠问道。 “干尸。在我们的头顶上,还有密密麻麻一片,悬挂在那里。”安东野说道。 众人连忙抬头看去。 陆离在安东野说话之时,就知不好。他是看着安东野从比悬棺低一点的一个通道之中跃出的,在听到安东野提起头顶的时候,陆离往悬棺上靠了靠。 因为底下环绕宝藏的火油沟被点燃,灯火照亮之下,这头顶方位上,也是依稀可见。 果然,底下有人发现了。 “大家快看,那里是不是吊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 “方方正正,好像是口棺材啊。” 听到棺材两字,江轲一顿。之前那块石碑之上,写着鬼棺葬仙的文字,可江轲遍寻一圈,也没有发现棺材埋葬的所在。原来,是口悬棺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半空中,那漆黑如墨的悬棺上。 沐三白打量了几眼铁索连接之处,然后拔出了离剑。人影轻动,一条铁索便应声而断。沐三白的速度极快,接连将铁索砍断。照理说,这样的活,随便交给底下的弟子去做就可以了。可沐三白,却是不辞辛劳,亲力亲为。 因为,他执着于这个字——仙。 站在武道尽头的他,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以前不管怎么努力,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变强,变强,变强。可是,如今他已是最强。那么前路,又该是如何? 民间传说之中,修行成仙。 沐三白已然是剑仙,剑中之仙。 可人又如何成仙?怎么成仙?这是确有实录,还是无稽之谈? 古河派典籍之中,曾记录了这样一则轶事。武宗当年有位出名的弟子,名为沈林风。他与武宗其他师兄弟一道,攻入了沥血泉驻地,从血泉之中,发现了一块与仙人有关的石碑。 要知道,在大贠王朝之前,那更久远的历史之中,隐隐约约都有着飞天仙人的传说。 而沥血泉正是源自历史悠久的魔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派注重传承,但是却不断更迭执牛耳之人,而邪派散乱无矩,只是冒用响亮名头,却让一脉之名,一直流传。 这其实是有一些讽刺的。 沈林风从沥血泉带回这块石碑之后,据说是参透了什么,以致武功突飞猛进。甚至,将当时一个叫牧云的人杀死。 那个牧云,典籍之中没有任何记载,但是能够单独列明当成战绩来载入史册的人,恐怕也不简单。 这一点,就好比陆离武功突飞猛进,战胜了沐三白一样。恐怕那人可能和沐三白一样,单单一个名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些都是闲话,沐三白关心的是,关于仙人的传说,关于长生的传说。 铁索每断裂一条,悬棺就摇晃一下。陆离就像一只爬在树枝之上的虫子,被风一吹,四处晃荡一般。最终,全部铁索被沐三白砍断。悬棺轰然落下。 “轰”一声巨响,几乎震慑耳膜。 这尊古怪的棺材,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中。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悬棺之上的陆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悬棺和陆离。陆离倒是觉得那些眼神有些凌厉,他定了定神,泰然处之。 “哦,陆离,好久不见,刚刚倒是没有看见你。”安东野上来打着招呼,“怎么样,最近好像过得还不错么?” “托你的福。”陆离笑着打了声招呼。从前相熟,虽然安东野那时还在伪装,但是毕竟在囚牛岛上也算救过陆离性命。陆离向来有恩报恩。 “是你?”李白虎看着陆离,嘴角的笑意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陆离几次三番和李白虎作对,而且凭借释刀之力,几次逃脱。让李白虎也倍感奇怪。不过,李白虎并不喜欢老是碍事的人,他没有什么惜才之心,他不介意杀掉陆离。 “是我。”陆离风清雨淡,宠辱不惊。 “让开,陆离。”韩三娘训斥道。对于陆离,他是越看越讨厌了。因为他越来越像一个人,这股逐渐散发出来的气质,像极了柳扶风,这个当年亲手扼杀她爱情的男人。 陆离没有理会韩三娘,只是看了一眼林凌雁。林凌雁对他歉意地吐了吐舌头。陆离微笑,他不会把韩三娘的态度放在心上。 鲁楚学看向了沐三白,问道:“此人是柳扶风的弟子,也就是我霖越派的仇敌。我收拾下这人,剑仙大人不会有意见吧?”鲁楚学知道沐三白和柳扶风,当年其实是亦敌亦友,所以有此一问。 “鲁掌门请便。”沐三白满不在乎地说道。虽然柳扶风在他来到这里之前,还在杞成舟的酒店里,拜托沐三白照看陆离。但是沐三白只是说,只要不惹上古河派,他就约束古河派弟子不针对他。仅此而已。 至于照看?你见过哪个被师父一直照看的人能够成才的?人总是要自己去学着闯一闯,才会成长。 在大树庇护之下的树苗,虽然没有风雨侵袭,但是它永远都长不大! 呵呵,柳扶风,你的徒弟,还是让他多受点磨砺才好。真当我沐三白对你言听计从了?沐三白笑了笑,忽然制止了正准备出手的鲁楚学。“鲁掌门。先等一等,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在那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情。” “敢问何事?” “开棺!” (对不住大家,最近几天工作加班,白天码字时间也几乎没有了。血红素还没退,还是不能熬夜。) 第一百九十七章 陆离 开棺?鲁楚学看着那黑漆漆的棺材,那石刻文字,给人一种古拙怪异的感觉。总之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大贠重生死,也讲究一个死者为大。下葬之后再开棺,会被认为是对死者极大的不敬。 不过,这口悬棺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了,里面的尸骨怕是都已经化为虚无了吧。纵然不敬,连尸首都没有了,鬼才知道对谁不敬。 沐三白手起剑落。 鲁楚学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棺材内有什么。连韩三娘在内,其他人也把目光斜了过来。 可是,让人吃惊的是,沐三白这一剑,棺材之上竟然连一道痕迹都没有。 这可是剑仙的一剑啊。虽然轻描淡写,但是也绝对不应该是毫发无损这样的结果。沐三白脸色一肃,这悬棺的材质,好像非同一般。沐三白走上前去,用手抚摸上这棺材。 一如陆离之前所摸到的质感,如玉一般的温润。 沐三白看看棺材,又看了看手中剑,喝道:“让开。” 所有人都后退了三步,陆离原本就在棺材旁边,离得最近,但是此时也不得不退开。因为沐三白郑重其事的模样,显然是要全力施为了。在推开之余,陆离也睁大了眼睛。 这可是剑仙沐三白出手。 曾几何时,柳扶风曾在给陆离的留书之中,提到不拘于成势的重要性。那时,柳扶风就用沐三白做过例子,得意洋洋的说,哪怕沐三白亲自教陆离剑术,也不要去学。因为那是陈式,定式。 当时陆离就对柳扶风腹诽了几句,沐三白的教授,他怎么可能不接受? 现在,沐三白在陆离眼前出手,陆离把这当成了借鉴的绝佳机会。 只见沐三白举起了剑,右手一震。 离剑原本如同普通长剑一般的外表,瞬间变化。随着沐三白罡气地灌注,离剑的剑刃变得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闪现出一股灼热的通红来。那股红带着一丝暗意,让陆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岩浆的颜色。 这便是沐三白融入罡气的神意——热切。 离,便是火。 离剑,便是火剑。 代表着不断变强的斗志,散发出来的热力,转化成为离火。 沐三白的姿势,与陆离的纵横无异。可气势和威力,截然不同。陆离在一旁,可以感受到那股灼热扑面而来。 一剑斩下,竟然有肉眼可见的火光闪现。一道气浪从沐三白周身四散而出,吹得周围众人须发飘飘。 可等那火光消散,这棺材竟然还是毫发无伤。 “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啊。”人群之中,姬北老道感叹道。能够承受沐三白这一击,这口棺材的防御力,堪称惊人。虽然有些晦气,但是若是把这棺材给拆了,将材料做成盔甲,那岂不是能够达到金刚不坏的效果了? 其他人心中的心思可能还没有想得那么远,但是心中的惊意可没有少了半分。 沐三白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刚才已经用了五成力,竟然还是没有打开。 “什么剑仙,不过如此嘛。连个破烂棺材都切不开。”远处,龙傲天看着沐三白剑斩悬棺,却毫无建功,便出声嘲讽。 “呵呵。”沐三白笑了笑,脚尖一挑。一块由悬棺掉落所砸裂的碎岩,就这么擦着龙傲天的鬓角过去。 龙傲天身子微微一颤,他根本没有捕捉到这块岩石的轨迹。若是对方瞄准自己的脑袋,恐怕现在早已脑门开花。想到这里,龙傲天哪怕再高傲,也不得不承认有一丝害怕,悄然出现。 剑仙沐三白,真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挑衅的人。 对于龙傲天的吃瘪,李白虎见怪不怪。在沐三白动手,不,应该说动脚的一瞬间,李白虎手上多了几道丝线一般的罡气,正是那天罗缠丝手。他被气机牵引,却和龙傲天一样,没有办法捕捉到那块岩石。他根本来不及去阻止。 李白虎不会和龙傲天一样死鸭子嘴硬,他心中坦然接受了这一实力对比。 “白苗,快点散播烟蛊。”李白虎只能这样吩咐。在高手对比之中,他们这四人,明显落于下风。所以,只能靠这些弟子的生命,去要挟沐三白等人了。 随便踢出一块石头的沐三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悬棺本身。他来回打量着悬棺,也就是鬼棺,“要如何打开呢?这样的材质,我都不舍得摧毁它了。” “……”陆离在一旁听得有些无语。沐三白话语之中的意思,是前两剑的效果,并不能说明什么。他还是有能力去摧毁这口棺材的。这些话若是从另外人的口中说出,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而且,更多的人会选择将白眼抛过去。 但是,这是沐三白。只凭这个名字,不管说出什么话来,都会有人相信。 这便是天下第一作的底气。 “哎,要不要试着推一下试试?”安东野和自然熟地靠了过来。沐三白和陆离都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意思,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陆离低头看了看,这棺材缝合严密,从外侧都看不到有钉子盖棺的痕迹。若说是推拉式的,倒也说的过去。 这次,沐三白没有动手了。人群之中的劳四杰对着江轲和白应龙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抓住了鬼棺。 “开吧。”沐三白吩咐道。 两人按照安东野的说法,使劲一推,结果有了一丝松动。两人大喜过望,便继续用力。 鬼棺的盖子终于一点一点地打开。周围不少人已经点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 终于,棺材之中的东西,露出了真容,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片哗然!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离身上。而距离陆离最近的几个人,都纷纷退后。 龙傲天只能看到他们这些人的反应,却看不到棺材之中到底有什么。“白猫儿,你说,那棺材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些人都一幅惊呆了的模样?” “你看得到棺材内的东西么?”李白虎反问道。 “废话,看不到才问你的啊!”龙傲天理所当然地说道。 李白虎呵呵一笑,“我和你站在五步远的地方,你看不到,我就看得到了?我是千里眼不成?” “看那些人,似乎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吧?好像全都惊呆了。”白毫推测道。 可惜,他的推测是错误的。 因为鬼棺里面,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具尸体。一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但是依旧栩栩如生,仿佛鲜活的尸体。如果只是不腐陈尸,或许还达不到让人呆滞的效果。 更让人感到惊讶,甚至有些恐惧的是,这鬼棺之中所殓之人,分明和在场一人,一模一样! 那人,正是陆离! 纵然是安东野,也被吓得不清。鬼棺之外,站着一个活的陆离,而鬼棺之中躺着一个死去的“陆离”。两个陆离? 林凌雁隐在东秀剑阁的弟子中间,不顾风度,张大了嘴巴,连下巴都合不上了。 陆离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小退了两三步才定下神来。在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死去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躺在棺材里?”陆离又不是没有照过镜子,对于自己的相貌,当然不陌生。这分明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 沐三白在看到棺中的陆离时,也稍稍惊讶了一番,不过他很快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想起了一些事。 “陆离,你是人是鬼,你很早就死了,对吧?”安东野的大胡子颤抖着,问出这样的话。 陆离算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算什么?当我是鬼魂么? “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陆离努力让自己说话的样子变得正常一些,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哑。 “不是巧合。”沐三白说道,“绝对不是巧合。” 只不过,他重复着这两句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离看着那鬼棺之中安详躺着的陆离,心中忽然想起了葛停云——那具丧灵蛊尸。非天将曾经巫族的言灵巫女阿云,寄养在了尸体之中。因为某些陆离也不知道的缘故,两者相互影响,让包裹着阿云的蛊尸,有了一丝灵智。 不过,那丝灵智来自阿云,也就继承了她的天赋,言灵。或者说预言。因为蛊尸的特性,葛停云专断人死的消息就在江湖之上传播开来。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这减少了葛停云体内阿云被发现的可能性,陆离在那之后回想过,这其中未必没有非天保护阿云的心思在里面。 陆离还记得那句批语,说的是自己和林凌雁。 日夕月景光怪泯灭,风劫云动雁断西风。 这两句其中的真意,陆离还是没有猜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后半句的那个雁字,绝对是指林凌雁无误。 自己也会死么?会像这样死去么?陆离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又增加了一份。 在场的其他人,也对陆离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因为这件事太过诡异。一具悬在武宗宝藏之内的棺材,里面是和陆离一模一样的尸体。 “真是活见鬼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说,我们眼前这个人,其实已经死了?” “眼前这个当然是活人啊!” “那棺材里那个,又会是谁?” …… 江轲听着那些谈论,但是所思索的问题,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他看过那块石碑。鬼棺葬仙,这口棺材里应该是有仙才对。 难道这具像陆离的尸首,就是曾经的仙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现身 鬼棺之中出现和陆离面容一样之人,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影响还在发酵。 从最开始的震惊离奇,到现在的探讨。只是疑惑,变得更多了。这背后有没有预示着什么?是必然还是巧合? 沐三白的目光,忽然搜寻到了一物。正在棺中“陆离”之旁。那好像是一把剑的剑柄,被放置在那尸首的旁边。沐三白微微一动,伸手探取。 入手的,是一把和离剑差不多的长剑。 剑柄缠丝已经化为虚无,所以摸上去有些冰冷。剑鄂的样式十分普通,比不上许多精心打造的名剑那样繁复。剑身也没有装入剑鞘,就这样裸露着。上面有些锈迹,没有清冷寒光,没有光彩照人。 有的只是依旧锋利的剑刃。 沐三白驱指一弹,长剑发出一声铮鸣。 “剑?”鲁楚学看着那剑,看样子,是死者陪葬之物。 沐三白拿起了剑,随意挥了挥。 只有几声破风之声。 他又灌注了自己的罡气,却发现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这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 可是,这不应该,不是么? 在个古怪的地方,那么诡异的鬼棺,埋葬着号称仙人的人。他陪葬之物,竟然只是一把凡剑?这绝对不合常理!至少,应该留一把仙剑才对啊! 要知道,当世也有不少传世名剑。比如沐三白的离剑,韩三娘的秀剑,鲁楚学的秋泓剑。这些名剑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但锋利异常,而且对于罡气有很好的传导性。 这和打造剑的材料有关。像打造离剑所用的,是天降陨铁。经过天火灼烧,又经过南明离火七七四十九天锻炼,所以才会有如此霸道的属性,让沐三白如虎添翼。 沐三白看了看右手离剑,又看了看左手那把陪葬之剑。相比之下,左手那把剑,普通得碍眼。 不过,沐三白没有浪费。古河派之中有剑崖,那里有无数藏剑,大多都是有名之剑。这把剑,绝对不应该那么普通而又平庸的。“江轲,接着。” 随手一抛,江轲双手接住。然后收在腰间。他有自己的剑——百砧,所以江轲也没有怎么去在意这把剑。 剑道一途,容不得三心二意。此生执剑,便是执此剑道了。 沐三白还想再探,韩三娘却走上前来。她看了一眼棺中的陆离,然后又看了一眼陆离。这里有两个陆离,所以,这并不奇怪。“既然沐掌门选择了剑,那么,我接下来,就应该让我选了。” 沐三白眉头一皱,问道:“原来韩掌门说的是这个,我还以为是宝藏呢。” “我要这具棺材。”韩三娘直接明了。 “呵呵,百年之用么?”鲁楚学看似口无遮拦。 韩三娘脸色一肃,秀剑出鞘三寸。 鲁楚学退出几步。 沐三白说道:“请便。” 韩三娘走到鬼棺之前,合上了棺材。 “三娘,你取回一具装殓尸首之物,不怕晦气啊?”忽然,一道很淡的声音出现。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因为发出声音的人有足够的年纪。 韩三娘一愣,她认得这个声音,更认得这个人。鲁夫子,他怎么回来这里? “三白兄,好久不见啦。”鲁夫子自阴影中出现,却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沐三白没有笑,也没有接口。他对这个人感官,非常不好。他从来都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还人情。而鲁夫子,在江湖上送得最多的,是人情。别人欠他最多的,也是人情。 而且,这个人,号称全才,颇有些自负的意味在里面。 沐三白年轻时的脾气,就最看不惯这些自负之人。不然,也不会动手惩戒那些自名剑圣剑魔剑鬼之人。哪怕是与刀圣柳扶风的关系,也有那么几分影响在里面。 不过,刀圣这个名号,是别人送的。与自命不凡不同,所以沐三白和柳扶风还是成为了可以说话的朋友。 鲁夫子的全才之名,也是别人送的。只不过,名字送得有些响亮。 与沐三白的反应不同,韩三娘跟鲁夫子很熟,甚至有几分情意在,算得上是旧识。之前林凌雁的玉凤箫还是出自鲁夫子之手,天琊曲也是鲁夫子的手笔。 千晋更是他的徒弟,之前在谋划岚州城的时候,还以武宗宝藏的钥匙,去换取东秀剑阁出手。 这里面,也有几分鲁夫子的情意在。 所以,韩三娘问道:“鲁夫子,你怎么来了这里?” 鲁夫子呵呵一笑,那模样就像是民间普通的老头,毫无风度。“来看看。”鲁夫子说道。但是,他没有说来看谁,也没说来看什么。 “顺便,送一份大礼。”千晋从旁走出。 陆离早就察觉到了鲁夫子背后还有人,倒是没想到千晋也敢来这里。 安东野也没有预料到。因为千晋会武功,但是却不够强大。至少,还没有能够来到这里,而且保住自己的实力。哪怕有鲁夫子在也不能。因为这里来了太多人。 不是不相信鲁夫子的实力,而是因为鹿园有了万全准备。 樊笼加鹿园,再加军方的布置。安东野再怎么盘算,也想不到千晋来了这里,要怎么脱身。 樊笼在内,四大大宗师,八大小宗师。只此十二人,一起上的话,饶是沐三白,也要掂量掂量。 实力是一部分,(背)景又是一部分。 鹿园在外,从圣曾子墨,只此一人。沐三白想要动手,也还是要掂量掂量。这个人,更多是实力的展现。排名仅在沐三白之下,却极少出手的从圣之位。 更别说还有甲天下的大姜军士。 哪怕沐三白想要从这里脱身,恐怕也不容易。 为什么接连用沐三白作为参照?因为这样才足以说明千晋在此现身的风险。 樊笼,不会让隐国存在,也不会让隐国主事之人活蹦乱跳。 “什么大礼?”安东野笑呵呵地接口道。他的笑容,与鲁夫子如出一辙。“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勇气啊。” “没什么好佩服的。有了万全之策,我才敢出现在这里啊。”千晋的好整以暇,仿佛在为他来到这里的举动做注脚。因为他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之人。这一点,之前在岚州城也好,平安城也好,都可以体现出来。 这是一个喜欢留后手的男人。他从来不屑于拼尽全力,背水一战。这样看似骁勇之举,在千晋看来,是十分愚蠢的事情。 “你也在这里啊,大哥。”千晋看到了陆离,在他眼中,他是千昇。 千晋就这样慢慢走上前来,仿佛登台亮相一般。“我没有想到,樊笼司不管你,竟然连皇城司也没有追查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大哥你这前堇太子,在别人眼中,已经失去了价值?” 陆离说道:“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千昇,更没有承认过我有什么价值。” “大哥说笑了。”千晋笑道。在得知陆离虽然被拿入刑部大牢,但是却安然无恙之后,千晋也迷惑了一段时间。紫月倒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欣喜不已。可千晋很不开心。 千晋对付陆离,全因陆离有可能是千昇。若是真的是这个身份,那么对于隐国之中,看重出身的那些前朝遗族来说,一个太子,显然要比一个二皇子更符合正统。 这是会动摇千晋在隐国领导位置的事,千晋当然要排除这个隐患。 按照千晋的推测,其生母成了当朝皇后,而千昇算得上是前朝千桦所生,当今的皇帝李钰,应该绝对不会容忍他的存在才对。这就好比在狮群之中,新狮王成为狮群首领,必定会杀死之前狮王留下的血脉。 更何况李钰这个新狮王,比千桦强了太多。 这怎会容忍千桦的血脉继续存在? 疑惑归疑惑,但是千晋今天来此,是有目的存在的。这也是他说来送礼的目的。 “第一份大礼,是来告诉你们,这个地方,有一条直接通往外界的通道。”千晋轻描淡写,说着令人惊讶的事实。“可以运送宝藏也没有问题哦。” 沉中侠听了这话,心中了然。他之前还在思索如何将宝藏运出去这一难题,但是千晋的话提点了他。武宗宝藏是武宗保存在这里,准备东山再起的。怎么可能运进来,就弄不出去呢? 如果这样,这宝藏也没有了意义。 所以,武宗把宝藏藏在这个诡异的地方的时候,一定是做好了他日来开挖宝贝的准备的。 看来千晋口中所说的通道,就是当时武宗留的后门吧? “或许你们一会可以去看看,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机会了。”千晋说话间,看向了沐三白。这个天下第一之人。 因为大姜尚武,所以大姜的江湖,格外精彩。因为有樊笼司在,江湖的势力,也成为了大姜的实力。 隐国的目的,是颠覆大姜。 那么,樊笼司虽然半在江湖,却也是隐国路上绕过去的绊脚石。如果忽视它,隐国很可能会摔个鼻青脸肿。 而一旦隐国摔倒,那么,在大姜如今的国力之下,它便永无再爬起来的可能。 第一百九十九章 换一座江湖 既然隐国想要起事的第一件事,是解决樊笼和皇城司,那么江湖就是绕不过去的一座山。 要怎么对付江湖中人,千晋不止一次思索过。江湖是一股很大的势力。这势力来源于习武之人的武力。一个习武之人,达到真气外放的境界之后,对付普通人的层次,一个打十个完全不成问题。 如果把江湖之中所有人换算成普通军力的话,估计这一支名为江湖的军队,可以抵得上廉郎大将军麾下的冠、勇、义三军。这么一比拟,樊笼发挥的作用,堪比兵部。 更别说因为竹篾遍布天下,而成为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之所的樊笼司所发挥的作用。 节制天下,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那么,千晋应该怎么做?他已经有了他的应对。 隐国今年来,招揽了不少江湖人物。有些是因为失意,有些是因为钱财,有些是为施展心中抱负,有些是因为野心。但是他们都聚集在了千晋麾下。 从一开始的丘横川,撒拉罕等人,再到霍起,方泽林等人,莫不是如此。 可是,隐国缺少高手的短板,还是没有被填补。 所以,千晋又与沥血泉接触。 姬如烟,饮血老祖,或者还有李白虎,不过这些人,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沥血泉为什么被称作邪道?就是因为他们崇尚自由,太过自由。无视基本规则的自由,必然是无法无天的。 千晋需要的,是可以听话的人。如果可以,他宁愿用自己培养的死士,曾经堇国的堇人。哪怕他们的个人实力并没有那么强大,但是有这么一层身份在,他才能感到心安。 以上这些,丝毫不能改变隐国在江湖之中的尴尬局面,所以千晋在知道武宗宝藏真实存在之后,决定玩一票大的。 他不惜以身犯险,两次为武宗宝藏造势,就是为了布局,布一个大局。 在这一点上,这位曾经的堇国二皇子和某些徐家大少一样有魄力。 当然,有魄力是比较褒义的说法,而更准确地说法,是疯狂。 “没有机会?”安东野笑道,“我怎么记得你在岚州城变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结果呢?” 对于安东野的嘲讽,千晋没有去理会。 他只是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转了一圈,对准了所有人,说道:“第二份大礼,是一个消息。你们的命现在在我手中。” 安东野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头看了看沉中侠,沉中侠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另一边,龙傲天已经大笑出声。“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了。” 随便出来一个人,随手这么一指,随口说你们的命都在我手里。这样的人不是白痴是什么?不是笑话是什么? 如果说话的是沐三白,那么在场的人或许还会掂量掂量,但是说话的是千晋。 凭他的武功说出这样的话,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笑话。 龙傲天这一笑,显得有些突兀。李白虎和姬如烟都没有去附和。因为他们与千晋明里暗里都打过交道,心知他的形事风格。李白虎心中隐隐有着一份担心。 在等待鹿园召开寻宝大会之时,他们四人就带着手下来到了云栖山。可是这么多天,他们就藏于山中,按兵不动。他们并不是闲着,而是有人找到了他们。找到他们的自然是千晋。千晋说,他有方法让正道前来寻宝之人万劫不复。 于是他们约定,一起联手对付正道诸派。 宝藏开启之日,沥血泉众人靠着易容和改扮,混进了拥挤人群之中。可是,李白虎并没有发现隐国之人的踪迹。 之前,李白虎得到浮青魔的报信,发出了信号,召集沥血泉的所有人。其实也是在召集千晋的人。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凭此两点,李白虎对于千晋的人品,已经打上了问号。 现在,千晋出现在众人眼前。李白虎微微眯起了眼睛。刚才千晋随手一指,似乎把他们也指了进去。 “呵呵。”李白虎冷笑一声,果然是不可相信。他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千晋也如他所愿,没有丝毫停顿。他继续说道:“有诸位在的江湖,的确是非同凡响。剑仙大人之命,我师父也多加赞扬。” “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千晋脸上带着笑意。 “这座江湖,有着太多朝廷的味道。樊笼的出现本身就是个错误。” “竹篾越多,看似越安稳,但是却激起了更多的反抗。” “更重要的是,我隐国不喜欢这个江湖。” “所以,我要换一座江湖。” 说到这里,许多人看向千晋的眼神,都像看着一个疯子。 事实上,这个说法真的有些疯狂。 这下,连沐三白也笑了。这真的很可笑。 场面变得有些奇怪,有人困惑,有人担忧,有人嘲笑。但陆离不属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另外一个地方。 鬼棺。 从看到鬼棺起那熟悉的感觉,再到见到里面尸体的那种震惊。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鬼棺之中陪葬的剑,连剑柄之上的绞丝都已经腐烂。可那具与陆离容貌一般的尸体,根本没有腐烂。栩栩如生,完好如初这些词都不足以去形容。 要是让陆离来说,那便只有两个字。鲜活。 没错,真的是活的。不是陆离的错觉,鬼棺之中的那具尸首,鲜活得好像没有死去一般。 陆离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存在。 其实现在在这个地方,有两具尸首,一具在棺中,一具在棺外。那具被安东野斩成两截的干尸,就这样躺倒在了地上。有一个人,蹲在它边上。 这个人,陆离也不陌生。那是李白虎身边,掌握了蛊术的女人——白苗。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千晋那一番看似狂妄地话吸引,唯有白苗把注意力放在了干尸身上。因为她与蛊打交道,所以她对蛊十分敏感。特别是在遇到过丧灵蛊尸和非天这个用蛊的行家之后。 这具干尸是随着安东野一起出现的。但是出现的时候很奇怪,被安东野斩成了两段。 一般而言,安东野没有道理跟一具普通的干尸过不去,非要斩成两截。而且,安东野之前还说,上面还有很多。 最为关键的是,白苗闻到了蛊的味道。 蛊虫有大有小,也有不同的味道。但是这干尸之上,确确实实有尸蛊的味道。 尸蛊也算是一种普通的蛊,与烟蛊差不了多少。但是烟蛊可以存活在外,受人操控,直接攻击。而尸蛊不同。尸蛊是寄生于尸首之中,纵蛊人通过操纵尸首,来达到攻击的目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丧灵蛊也是尸蛊的一种。但是把活人硬生生变成蛊尸的丧灵蛊比起普通尸蛊来说,霸道太多。 丧灵蛊炼制的难度,也比尸蛊高出太多。 普通尸蛊,胜在炼制不难,操控起来也不算太过费力。 如果这里真有安东野说的那么多蛊尸,如果这些蛊尸还有人操控,那么就是一个大麻烦。但是如果没有人操纵,那对白苗来说,也是一大笔收获。 她可以收集不少的尸蛊,省去自己炼制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望着悬棺降下的地方。如果有必要,她想爬上去看看。 同样望向头顶上方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千晋。 千晋语出惊人,说出自己要换一个江湖之后,沉默了片刻。这沉默,像是对那些嘲讽地一次反击,但是却显得苍白无力。他慢慢抬起了头,然后低声说了一句,“再见了,各位。” “师父。”千晋叫了一声鲁夫子。 在千晋出现之后,鲁夫子俨然成为了局外人。他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关心。可这时,他却动了起来。他一把拉过千晋,往后退去。 还没退出三部,鲁夫子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眼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未免太不把我沐三白放在眼里了!” 离剑之上泛起炽热火光,一道剑光匹练而至。沐三白年纪也大了,但是脾气依旧不怎么好。 鲁夫子神色一肃,满是凝重。他号称全才,武功自然不弱。在平安城内,和樊笼司昼对拼一记,也是完全不落下风。 可是对手换成沐三白呢?专注剑道,登峰造极的专才。 全才可敌得过专才? 鲁夫子点出一指。指点江山! 可那道剑光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是再次欺进。鲁夫子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挡不住! 不过,他原本也没有想挡住。他只是后退,他只是想退走而已。 劲气与剑气相撞,鲁夫子借力退后。 沐三白不肯想让,继续追击。他一跃而起,想要封住通往上面平台的道路。 可出人意料的是,鲁夫子没有往上走,而是径直走向一旁。那边已经是此地的界限,也就是石壁。鲁夫子退到这里的一瞬间,那里竟然打开了一道门。这道门很宽,看上去很沉。 可它就这么打开了。在迎入了鲁夫子和千晋之后,它又立刻关上。 在关闭的一瞬间,沐三白看到了他们背后有不少人影存在。看来,隐国此次前来,来了不少人。那么这些人去做了什么? 答案很快就来了。 “轰!”一声爆炸之声响起。 门的另一边,千晋脚下狂奔,小声说道:“再见了,这个江湖。” 第二百章 末日崩塌 “轰隆隆”地声响从头顶传来。一声连着一声。夹杂着某些沉闷地断裂之声,整个地底似乎都在震动。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是地龙翻身么?” “好像是什么东西断裂了。” 人群明显慌乱了起来。因为从头顶之上不断有碎石掉落。先是零碎细石,但是很快,这阵石雨越下越大,整个空间看起来摇摇欲坠。 又是轰地一声,关闭的石门在沐三白身前碎裂成细末。可门后的空间,已经被堵死。有人用砂石阻塞了通道,彻底将这隐秘的通道封死。 “他是想将我们活埋在这里啊。”沐三白抬起头,他已经了解到了千晋的意图。 李白虎反应也不慢,他也很快回过味来。“他娘的。”极少不顾风度的他,也忍不住咒骂一声,心中对千晋有无比愤恨。这个家伙,果然不安好心。不止是正道门派,他是想把沥血泉也一起处理掉! 李白虎现在才明白千晋刚才笑话一般可笑的换一座江湖是什么意思了。 这里有三大派,武榜前十,樊笼,世家,散人等等,可以说是整个江湖之中的主体。杀死这些人,可不就是换了个江湖么? 李白虎在咒骂过一声之后,五指上扬,将头顶掉落的一块较大的石块切成粉末。现在的局面,已经顾不上宝藏了。头顶可是一整座绝仞峰,如果倒伏下来,哪怕你真的是仙人转世,也要被镇压在此。 “速速撤走!”李白虎大吼一声,少有的声嘶力竭。 因为局面真的很危险。 而正道这边,也已经乱了起来。因头顶碎石砸落,不少人都在躲避。但是因为人多,有不少人还是被掉落的岩石砸伤。“别乱,别乱,快退出去!” “来不及了!” “看,那是什么!” “是岩浆!岩浆啊!” “快走啊,快走!” “走哪里去?完了!都完了!” 一片混乱之中,陆离也有些乱了。面对可能发生的危险,他也开始冲向那条可以回去的路。只不过,想要逃离的人太多,全部都挤在了台阶入口。 人一多,自然就产生了混乱,甚至有人大打出手。 “住手!”这个时候,韩三娘的斥责也无济于事。在自己的性命面前,其他的东西能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个局面很快就不一样了,因为岩浆正在从上层漫了下来,所过之处,不时有火光闪现。这就意味着,上层平台周围的岩浆,已经开始通过缝隙漏了下来。 岩浆的出现,更加激起了逃生的**。如果说只是被岩石活埋,说不定还有逃出去的方法,但是如果是被炽热的岩浆活埋…… 不好意思,这根本不叫活埋,因为在接触岩浆的一刹那,人便会化为飞灰。 哪怕你是钢筋铁骨,也会融化。 所以,一旦岩浆溢满,无人可以逃出生天。 “师父,怎么办?”江轲虽然有些慌乱,但是表现得还算镇定。 沐三白瞥了一眼岩浆,又瞥了一眼山壁。对着江轲吩咐道:“你先退开,去照顾师弟师妹们。” 江轲自然领命,但是他有些不解。因为那些岩浆,已经从山壁之上挂了下来,整个头顶,已经变成了散发着热气的橘红色。有不少岩浆滴落,落到地上还好,落到人身上就是一股青烟,留下烧焦的皮肉。 这样的情况,决定支撑不了多久,为何师父不着急走,却还要照顾受伤的师兄弟? 只见沐三白少有地凝神静气。 他白发飘飘,全身罡气飞舞。他在面壁。 面壁,一般都是弟子犯错之后,师门给他们的一种惩罚。面壁思过,静思己过。 沐三白是在静思己过么?懊悔带着弟子来到了这里?懊悔让弟子们陷入死地? 不,沐三白从来都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后悔这种情绪,从来不会在他心中出现。 别看柳扶风看似潇洒至极,但是他的内心拘束颇多。别看沐三白一板一眼,但是他的内心无比洒脱。 沐三白缓缓举剑,横剑在侧。 江轲看到那起剑之势,已经猜到他的师父施展的是什么招数了。 离剑剑法之二——十字南挂! 一道匹练剑光闪过,闪耀着的是比岩浆更加引人注目的光辉。这是带着沐三白剑气剑式剑意的一剑! 先是一纵,然后便是一横。 纵横相交,是十字。 天上有星呈十字,名为南挂。 地上有剑呈十字,名为十字。 剑光即星光。 沐三白眼前石壁轰然而开,裂出一个巨大的十字。 “沐掌门,我来助你。”韩三娘见到沐三白的所作所为,已经猜想到他要做什么了。于是她也来了,她是从远处来的。 由远及近,仿佛滚滚逝水天上来。 那石壁竖立在前,便是阻挡的山石。可韩三娘这一式,名为石穿。 水滴石穿。 于是石壁被击穿,顺着沐三白留下的十字剑痕,韩三娘又刺出了一个大洞。 现在,留在石壁上的,是一个半人多高,不知深几许的大洞。 “快点,凡东秀剑阁所属,进来!”韩三娘提气大喊。现在只有进入洞中,才能避开头顶不断掉落的碎石和不断滴落的岩浆。 这一声招呼,听在乱作一团的人耳中,仿佛天籁。所有人都放弃了向上逃命的方法,而是奔向这处人力开辟的洞穴。 不过,这是沐三白和韩三娘联手打造出来的洞穴。自然优先让古河派和东秀剑阁的弟子避难。那些散人尽数被抵挡在外。矛盾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激烈。 安东野把沐三白和韩三娘的动作看在眼中,他转头试了试,却没有办法弄出像那么大的洞穴。但是在樊笼合力之下,还是在墙壁上挖开了可以藏身之所。 有沐三白的例子在前,许多人都是有样学样。甚至有些人还把位置选得高些,防止一会岩浆淹没这里。 可陆离此时还没有找到可以闪避的地方。他有着那神秘预感,也就是惠岸所说的宿命通的雏形,所以他根本不怕石块会砸到。但是岩石岩浆一起掉落,很快就在地上堆积,落脚之处,越来越少。 陆离刚才为了闪避一块较大的石块,闪到了珠宝这边。距离众人纷纷开挖的石壁远了一些。 双刀早已出鞘,用来抵挡岩石之类的。也是为了警戒。这个时候的人,不是忙着自救,就已经发疯。 忽然,一阵沉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比起之前那些轰鸣,那阵声音小了太多。但是,陆离的预感正在发出强烈的预警,仿若芒刺在背! 陆离抬头,看着橘色岩浆和黑暗的石头组成了火雨。这火雨来自头顶平台,原本黑色的岩石,仿佛成了乌云笼罩的天。伴随着那一阵沉闷的声响,这个天,塌了。 在岩浆和崩裂的一同作用下,有着黑白双蛟守护的平台,再也承受不住,倾覆下来。 “啊啊啊啊!” “快啊快啊快啊!” “别走!” “真的完了!” 此刻,还在挖掘容身之所的人们,已经感到了什么叫绝望。哪怕是陆离,也感觉有些无能为力。他垂下双刀,仿佛有些认命。那平台如同一个圆盘,侧身倒下来。而下落的位置,正是陆离的头顶。 瞬息之间,生死一瞬。 “陆离!”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传来,林凌雁不顾拥挤,奋力朝洞外挣扎。她身为东秀剑阁大师姐,被韩三娘亲自塞进了避难的洞口。虽然沐三白和韩三娘联手开辟的洞穴够宽,但是在容纳了古河派和东秀剑阁所有人后,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林凌雁此时奋不顾身,向外挤去,力量大得惊人。 因为她看到外面倾斜下来的平台,就要砸向陆离。她焦急万分,她要去救他。 但是一道冷漠的身影拦在了她身前。 “师父,让开!”林凌雁的语气近乎训斥,她从来没有在韩三娘面前以如此严厉的口吻说过话。 可韩三娘一动不动。“回去,坐下。”她只说了这几个字。 “让开!陆离他……” “坐下!”韩三娘还是这两个字。 林凌雁玉凤箫在手,对准韩三娘就是一剑。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理智再去控制自己。她只是想要出去,她不想看到陆离死。哪怕要对养育她,教导她的师父动手,她也在所不惜。 韩三娘完全没有料到一向乖巧听话的林凌雁竟然会攻击自己。玉凤箫竟然就这么直接刺中了韩三娘的肩头。 鲜血直流。 韩三娘怒气上涌,一掌快若闪电,劈在林凌雁颈间。林凌雁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韩三娘上前两步,接住了林凌雁。虽然怒气来得快,但是去得也快。 谁没有年轻过?韩三娘在得知自己的爱人被柳扶风所杀的时候,也是提起剑就想去报仇。 可是,为了那个人。不值。 韩三娘替她爱徒林凌雁不值。 “凌雁,你所托非良人。师父又岂能让你和我一般孤苦?”韩三娘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道。“所以,为师一定要让你这辈子,幸福美满。”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外传来。 那巨大平台,已然砸落。 (我在这里加个全文完怎么样?) 第二百零一章 舍身悟刀 安东野望着那将要倾覆的平台,发现了陆离的身影。他上前两步,想要去救,但是却被沉中侠拉住了。安东野回头,沉中侠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有怜悯之心可以,但是这时想要出手救人,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极易把自己也搭进去。 安东野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人,有些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直面死亡。他叹了一口气,陆离,这次我救不了你了。他还没叹完一口气,忽觉耳畔发丝轻动。 因为霎时有一阵风拂过。 这阵风名叫公子嫣。 安东野伸手想要拉住她,但是却依旧慢了一拍。于是,便只抓住她一道背影。 天降流星火雨,公子嫣持刀前行。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冲出来,原本的避难之处应该更加安全才对。 或许,是因为看到陆离垂下双刀的绝望。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有人在大喊陆离。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反正她觉得,她不想呆在那边,她想到陆离那边去。 于是便去了。 哪怕天下下着火雨。 哪怕地上冒着火焰。 哪怕随时会死。 公子嫣轻盈点足,急速向陆离掠去。 那么,陆离呢? 陆离在他要放弃的时刻,听到了林凌雁的呼喊。虽然现在满场都是吼叫,但是只有这一声,他听得最为清楚。因为那里面有着林凌雁的撕心裂肺。 陆离原本垂下的双刀微微一震。如果自己死去,林凌雁应该会很伤心吧?让她伤心,陆离不忍心。 于是双刀又向上几分。 陆离低下的头颅缓缓抬起,自己怎么会有想死的想法?是末日般的景象震慑了心神么?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认命啊!陆离心中发出一声无声地呐喊。 然后,他忽然看到了一抹白。 在漫天的橘色和昏暗之中,这抹白显得有些耀眼。 陆离愣住,在他眼中,仿佛天上掉落的平台和四散奔逃的人群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好像时间就在这一刻定格。唯有公子嫣,她在向他而来。 陆离有些欣喜,他不知道这丝欣喜来自哪里。但是他真的很高兴。 可是,下一刻,他有些不喜。陆离来不及逃出平台砸下的范围,所以他一时想放弃。可公子嫣现在,在进入平台砸落的范围之内。这是自寻死路! 陆离不喜欢别人因为自己自寻死路。特别那人是公子嫣。 所以,他决定要做些什么。 陆离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的心中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忘记了头顶有压顶之危。生死之间有大怖!陆离却在生死的压力之下,凝气入定。 按照佛门的说法,便是禅定。 物我两忘,专注一心。达于散而不乱之。 救助他人,最后不得已暂避的惠岸看到这一幕,双掌合十,叹曰:“善哉善哉。”陆离能够在此危急之下而不慌乱,足见此子心思之坚韧。 说陆离不慌乱,那是假的。只不过陆离那阵胆怯慌乱都过去了而已。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他的刀法,也是他的武道。 刀中八法! 一式劈——纵横。 二式突——疾风。 三式掠——燕闪。 四式扫——破军。 五式拨——机先。 现在,轮到第六式了。 捺。 这个字,放在刀法之中,让人有些疑虑。 还是放在宣纸之上,更好让人理解。捺是什么?是捺出去的一笔。而这一笔,往往放在收笔的时候。意思就是说,捺出去,已经完结。 在陆离眼中,无数招式在他眼前变幻,仿佛是有无数个人无数双手臂在展示着那些招式。这是陆离在书窖之中获得的招式。 陆离只是不求甚解,所以,他记得很多。 公子嫣看着陆离的方向,但是不断掉落着碎屑的平台已经闯入他的眼帘。 “快闪开啊!”公子嫣大声呼喊。 这个距离,公子嫣心中一沉。她贝齿一咬下唇,只能拼一把了! 公子嫣陡然加速,她想赶在头顶平台掉落之前,救下陆离。 可陆离还是闭着眼睛。他还在考虑这一招。他有过设想,但是,还是缺了那么一点点。是的,这原本设想之中的一捺,还缺那么一点点。陆离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一点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圆满。 老实说,陆离并不是刻意追求完美的人 但是,这捺和拨一样,都是注重机巧的刀法。不想劈和扫一样那么容易。 缺了什么呢? 陆离抬起头,巨大的岩石平台已经近在咫尺。 陆离心中一动,他明白了。他虽然有此机巧,但是却缺少了自信。 可以直面危险的自信。 于是陆离沉静下来,呼出了几口气之后,他开始平复。 双腿稳稳扎成马步,陆离拧过身,双刀稳稳停留在身体左侧。陆离的双眼,只盯着平台。 刀中八法,捺! 陆离为之取名为——出锋。 草书之中,捺这一笔,有藏锋出锋之说。面对危机,陆离自然是要出锋。 殁雷和黔风两刀自然就成了向上挑出的两道锋芒。 锋芒毕露! “轰。”然后,平台狠狠砸下。 这正是林凌雁在被韩三娘打昏之前所听到的,看到的。 巨大的震动之声传来,音浪方至,气浪便已经相随而来。躲在容身之处的人们看着眼前飞溅的石块,还有开始在地上淤积的岩浆,不断庆幸着自己的决议正确。 安东野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死了吧?”谢无忧的声音传来。 “死定了。”沉中侠断言。 安东野默然不语。因为当头顶的平台倾覆的时候,下面的人,的确死定了。就像现在,一声巨响之后,鸦雀无声。 因为底下的人,已经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惠岸看着眼前的一幕,闭目不敢再看。佛门有悲悯之心,看到陆离死去,他却救之不得,着实有些无能为力之感。 “好了。现在安全了,可以出去了。”叶秋白说道。现在的确是安全了,上面的平台倾覆下来,斜斜地柱着地面,正好形成一个坡度,向上攀爬。他身形一动,就要出去。但是惠岸拉住了他。 “大师,这是何意?”叶秋白有些不解地问道。 “阿弥陀佛。”惠岸合十道,“且再等等。” “等?” 叶秋白话音未落。又有一阵断裂之声传来。 叶秋白探出头去,仔细倾听,发现断裂之声不再是来自头顶,而是来自脚下。 “卡啦卡啦。”是岩石不断开裂的声响。 叶秋白目光忽然一缩,因为他看到了崩塌。宝藏所在的地面在崩塌。平台从上而来,撞击到地面,导致地面裂开。看样子,这宝藏所在的地下也是空的。令人垂涎的宝藏在往那个裂缝倾泻,它们将去往地底更深处。 有人想要冲出来,抢上一些宝物,可是那裂缝越来越大,直接把他给吞噬了。 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大贠货币,如今已经成了流沙一般的存在。 那里形成了漩涡,正在吞噬着一切。宝藏也好,碎石也好,岩浆也好,都被那一张仿佛深渊巨口一般的存在所吞噬。就连黑白双蛟,也是从平台上滚落下来,然后落入了地缝之中。 “快走。”躲过平台掉落的幸存者察觉出来,崩塌还在继续。所以,他们都开始踏着倾覆的平台往上走。 沐三白领头,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三大门派为主,还有其他幸存的人,都开始向上攀爬。 “出去之后,我会去杀鲁夫子,没有意见吧?”沐三白一边走,一边说道。 韩三娘一愣,鲁夫子与东秀剑阁向来关系密切。不过,今天这档子事,是鲁夫子做得过分了。虽然是千晋做的,但是鲁夫子是他的老师,他难辞其咎。“好。”韩三娘答应道。 “不止是鲁夫子,原本我不打算去跟隐国拼斗什么。但是他们先动手,那么,我也不客气了。”鲁楚学脸色变得有些狰狞。刚才那一阵混乱,霖越派也死去了不少弟子。原本门派崛起之路就不容易,每一个弟子鲁楚学都无比重视。死去一个,都是霖越派的损失。 “鲁夫子算是江湖之中的元老,也是一只老狐狸。想要杀他,可不容易。”叶秋白轻描淡写地说道。 “管他谁是谁,剑仙你要是还要帮手,叫上我李鹏。”丑散人李鹏说道,他在刚才不慎被落实砸伤。 “是不容易,所以,我会亲自去追查。四杰,掌门之位就传给你吧?反正本来也是你在操持。”沐三白的手指,摩挲着剑柄。 劳四杰一愣,并没有多少激动。一直以来,虽无掌门之名,却有掌门之实。沐三白醉心剑道,曾经多次想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己这位师弟。可是,劳四杰先天不足,他在武道之上并没有走出很远。而一派掌门,很多时候都是一派领军之人,更是一派象征,怎么能少得了实力? 劳四杰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着,他看向了江轲。“现在,年轻一辈已然成长。师兄若是放心,还是交给江轲吧。” 正在努力往上的江轲一愣,心中涌现出一道狂喜。那可是天下第一派——古河派掌门之位啊! 沐三白听了,也是看向了江轲,那眼神之中,有疑虑,有期许。 江轲微微有些心慌。他还年轻,这么年轻就当古河派掌门,可否服众? 然后沐三白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一法。” “所以我可以是长老,我也可以卸下一点担子了。”劳四杰笑道。 沐三白望着前路,说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能让我休息也好。我有个提议。”说道这里,劳四杰的声音提高了。“待大家出去之后,我古河派邀请大家来我派做客。今天的仇,我们必须要报。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发动江湖之力,铲除隐国。” “同时,也邀请各位来参加我古河派掌门接替大典,以及新掌门的婚礼。” “新掌门的婚礼?”江轲自己都愣住了。他看向劳四杰。 可劳四杰的眼光,却看向了韩三娘。 韩三娘沉着一张脸,略略思索一番。然后才说道:“我东秀剑阁作为亲家,岂有缺席之理?” 亲家?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一阵疑问,什么时候,古河派和东秀剑阁结亲了? 唯有鱼云端看着怀抱着的林凌雁,忧心忡忡。 第二百零二章 原来如此 远方隆隆之声不断传来,让徐良莫名地有些心烦意乱。 “师父啊,先生啊。他们都进去那么多天了,没问题吧?” 正在挥毫地曾子墨没有说话。他正在兴头之上,想书一幅草书。狼毫蘸着浓墨,在熟宣之上龙飞凤舞。 “先生啊,师父啊。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地龙翻身了。” “休得胡言,京畿之地,国运所在。哪来的地龙翻身。”曾子墨口中说着,但是手中的笔并没有停。 “师父啊,先生啊。你为什么要让吕统领放松警戒呢?”徐良有些不解。“如果在绝仞峰的崖壁上设下卡口,仔细检查每一个人,那么沥血泉的人,根本无所遁形啊。他们根本混不进去的啊。” “哦。”曾子墨淡淡应道。一幅字帖,还差那么三个字就可以写完了。 “而且,为什么不派人守着云栖山外围?离人峰那边,还有共曲峰那里也可以。封锁整个云栖山,似乎也不难。”徐良还是觉得困惑。因为他的老师,他的师父,在这件事情之中,有些举动,他不能理解。 按照他的想法,毕竟已经借来了军队,那么可以把格局放大一些。严格控制加查探,绝对能让沥血泉和隐国之人无所遁形。 曾子墨终于写完了他的字,捧起宣纸,轻轻吹干。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恩?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留意过隐国?” “啊?”徐良不解。 曾子墨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我记得,我有让你和植生讨论过,如果你是隐国掌事之人,你要怎么复国这个话题吧?” “有。不过,我和师兄的看法不一样。”徐良回忆道,“师兄说,要从平安城西大营入手,还要掌握至少一队以上的护卫才行。总体来说,是要不惊动大军的情况下,攻占皇宫,杀死陛下。要成事,至少得有一军的兵力。” “可我的看法不同。我觉得要从江湖入手。皇城之中,有隐国四位大宗师常年驻守,还有神秘莫测,至今不知其具体身份和实力的司命大人。这本身就是一道保险。哪怕有上千军队,杀进皇宫,他们也能护卫陛下离开。而樊笼竹篾遍布天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会接到消息。要集结成军,行进起来而不泄露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总归是一件麻烦事。” 徐良最后以此句做结尾。 曾子墨没有点评徐良所说的东西,他走到窗前,推开窗。从这里,可以隐约望见绝仞和倚枯两峰。 “从哪里入手不重要,而是隐国到底想要干什么!” “以大姜如今的国力,想要颠覆,无异于痴人说梦。那么,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复国,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目标。那么,隐国到现在为止的图谋,真正的意图,都是为了什么呢?”曾子墨点出了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徐良思索着,轻声自问:“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呢?”在云栖山的另一边,鲁夫子问千晋。 千晋笑了笑,对于不管做什么都全力支持自己的师父,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为了看一看看帮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千晋如此回答。在千晋身后,还有五六人侍立一旁,那些人年纪都不小,他们曾经是三国工部底下的匠作之人。 鲁夫子听到千晋的回答,皱眉不语。 他虽然不是隐国中人,但是因为千晋的关系,他十分了解隐国这个隐秘的组织。这个组织,是由三国遗族构成的。其主体,是梁堇邺三国之中的皇族,官宦,世家。 而千晋,只是他们推选出来,觉得合适的主事之人。 隐国背后真正的权力全部掌握在曾经的那些朱紫重臣和世家家主手中。 “很简单,想必师父你也猜得出来。”千晋说道。 鲁夫子摇了摇头,说道:“只能猜到一二,却不能猜到全部。”鲁夫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其实,为师也有些看不透你。” “那真的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千晋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想做的事情,其实都还没有做完。或者说,根本没有开始做。” 走在山间的小道之上,树木掩映之下,千晋面容平静。 “岚州城也好,平安城也好。武宗宝藏的钥匙和下落也好。这些都不重要,而且这些,也不是我的目的。” “如果我的眼见只限于此,又谈何复国?” “关于复国这件事。我和师兄仔细盘算过。哪怕是隐国有兵,哪怕他们占领了皇宫。也还是不可能成事。因为他们守不住。”徐良在曾子墨面前毫无形象地盘腿坐下。然后接着说道,“一旦消息传出,且不说镇军在外的四位大将军,就连城西大营的反扑,他们也决计无法守住皇宫。平安城并没有城墙,只有皇宫有高墙。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平安城兵力空虚,他们才有机可趁。” 说完,徐良仿佛察觉了什么,干笑了几声。 平安城一国都城之所在,怎么可能会兵力空虚? 要是大姜连拱卫皇城的兵力都出现不足,那恐怕已经是灭国之局!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出现嘛! 所以,徐良说完,自己都笑了。他看着曾子墨,心想着,师父大概也会笑几声吧。 可曾子墨没有笑,他捧着字帖,脸色恬静。 “这是有可能的。” 徐良脸色一变。 “城西大营,是以廉郎大将军的三军为基,抽调组成,都是大姜精锐。大概也就只有李仲怀的大乾军能够与之媲美。现在廉郎大将军为辅国大将军,坐镇国中。而奋威大将军李仲怀,驻军北境,防止朔夜来犯。” “可是……”徐良想说什么。 但是曾子墨已经说了下去,“草原人每年在秋风吹起之前,都会打一打秋风。因为一旦天气寒冷,朔夜草原之上的寒风,都能够冻死人。他们只能回到极北之地的草原,在融火火山之下过冬。火山之下的位置有限,如果不备足物资,这个冬天就会很难熬。” “秋冬也是战马养膘的季节,草原人来去出行只靠马。所以他们在秋冬季,是格外珍惜马力。” 徐良静静地听着。曾子墨说的话好像东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他在曾子墨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曾子墨是在讲朔夜人每年夏末秋初,劫掠大姜北境之事。 徐良就此联想开去,联系曾子墨之前的话,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的确只有那种可能,会让大姜戍卫出现问题。 朔夜来攻,举国之战。 这个想法出现之后,徐良脑中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无数个理由,把这个想法打压下去。因为这个想法很不现实。 先不说国力对比,且说李仲怀亲自坐镇的北方防卫,怎么容得了草原人胡来? 更关键的是,理由呢? 徐良思考的理由,当然不是为了开战所需要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真正要开启战端的理由。一旦大战开启,拖入举国之战的境地,双方想要收手,那都已经不可能。如此巨大的代价,能够得到什么? 不管怎么想,朔夜人都是没有理由去展开一场吃力不讨好的战斗。 按照徐良的个性,他想不出来的事情,他就不想再去想。所以,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师父啊,先生啊。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曾子墨放下墨迹已干的字帖,故作不知。 可徐良难得地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因为他觉得师父的做法,不在常理之中。 “有些事情,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能让别人动手就让别人动手。”曾子墨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徐良脸一黑,“师父啊,先生啊,你这是在说我嘛?”上面这句话,的确是某些徐姓懒人的信条。 曾子墨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 “这话题转得何等僵硬!” 不理会徐良的控诉,曾子墨拿起自己写的字帖,转身出门。 “只有谋划草原,才能一举定鼎。”千晋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让鲁夫子有些动容。自己的徒弟,其实他真的不算了解。这个年轻人心中所想的,竟然是如此庞大的计划。 鲁夫子和千晋这对师徒,比起现在正在迭翠峰闲谈的那对师徒,也差不了多少。 凭鲁夫子的才思,能够猜到一场大战,但是他和徐良一样,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挑起这一场战争。 “火山再热,也会有熄灭的时候。”千晋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但是鲁夫子却悚然一惊。 “呵呵,师父,不用紧张。现在,我还要麻烦你。”千晋说道。 鲁夫子笑了笑,“谈不上什么麻烦,为师人称全才,至于易容之术,自然也是懂得。樊笼司夜那个小丫头的易容术,还是我教的。” “可是,追杀我们的,肯能是剑仙啊。”千晋的脸上有些狭促的意味。 “要说到追踪之术,沐三白其实是一个外行。真正懂得追踪之术的,是另外一个人。” “樊笼司?” “不,比樊笼司还要早。当年所有江湖事,还是刑部分管的时候。有个地方,叫做六扇门。”眼见快出了云栖山,鲁夫子也开始说起一些琐事。 “六扇门?” 鲁夫子回忆道:“当年,六扇门主事之人,复姓诸葛,而他手下有着四人,被人称作四大名捕。” 千晋不知道鲁夫子为什么说起这个,但是,他对于这些陈年旧事,不感兴趣。 “师父,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呵呵,师父老了,啰嗦了些。其实为师要说的是,有个人很擅长追踪之术。沐三白是剑术天下第一,那人或许武功不高,声名不显,但是他追踪之术,也可以算的上是天下第一。”鲁夫子笑了笑,继续说道,“关键是,这个人和沐三白认识,而且,算得上是朋友。”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个人好像姓杞,枸杞的杞。他叫杞成舟。” 千晋这个时候才皱眉。他有他的藏身之法,再加上鲁夫子的易容术。他能够保证做完今天的这一切之后,可以躲避一段时间。将沐三白这个大麻烦,丢给隐国之中那些老家伙。 他自己一人,带着亲信,目标自然会很小。但是隐国这个目标就大了,他相信沐三白以及今天被他算计的江湖中人,肯定没有那么轻易就放过隐国。 如果有人来追踪,而且是有沐三白那样的武力,那么,这件事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千晋的目的,正是引出沐三白,去敲打那些老家伙。让那些个老家伙明白自己的重要性,而不是让沐三白来找自己的麻烦。 换而言之,他是在夺权。在确定自己的权力,在索要更多的权力。 武宗宝藏钥匙只是引出这股势力的第一步,宝藏位置是第二步,炸毁那个平台,让其倾覆只是第三步。这三步,将隐国放置在了江湖最为强大的力量面前。 千晋之前不惜现身,引起注目,然后炸毁平台,都是在为这个目标服务。 如果真如千晋所说,想要换个江湖,那么平台就不是倾覆,而是砸落了。 一切都是千晋故意为之。 故意为那些江湖人,留下一条生路。 (出门在外,找家网吧不容易啊。) 第二百零三章 两人之间 公子嫣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昏暗。只有一点点的微光,在眼前闪烁。 这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好像是被岩石堆砌而成。换句话说,就是被埋住了。只不过有几块嶙峋的碎石,架起了一片不大的空间。公子嫣猛然坐起来,伸手去摸头顶的石块,看看能不能推开。 这个动作,让她感觉到身下有些异样。那感觉,有些柔软,不似石头带来的膈应。公子嫣伸手一摸,好像是个人。 她连忙翻了个身,因为她刚才躺着的话,必定是压着这个人的。 借着微光,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陆离。 陆离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本的双刀不知所踪,只留下两把刀鞘还挂在陆离腰间。公子嫣一惊,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记得自己好像距离陆离还有数十步,而陆离好像举起了刀。 再然后,就只剩下了耳边的巨响,还有末日般毁灭的场景。 她低下头,看了看陆离,心道:“又是陆离救了我?” 由于看不真切,她开始摸索。当她摸到陆离的手臂时,她愣住了。陆离的身上有血迹。她有些心慌,连忙四处摸索,还好,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大伤口。 自己身上没有伤,而陆离伤得很严重。那么情况很明显了。的确是陆离再一次救了自己。 公子嫣有些无语,明明是自己去救他,怎么又变成了他救了自己? 同样是被掩埋,这和在徐府被那幢房屋掩埋之时,是一样的景象。回想起当初自己拔出释刀,差点爆体而亡,也是陆离出手相助。说起来,自己欠陆离不少。 所以那时才会想着去救他吧? 公子嫣给了自己一个合适的理由。 恩,一定是这样的。 有了理由之后,公子嫣开心起来。不过,想到陆离的伤势,公子嫣决定先给陆离敷些药。她随身的小包还在,行走江湖之人自然是少不了各种药品。 胡乱给陆离喂了一颗止血药丸之后,公子嫣安静了下来。 她暂时没有去想如何脱困的事,而是在陆离身边抱膝坐了下来。 在黑暗之中,她呆呆地看着陆离。 极少发呆的公子嫣,真的在发呆。 发呆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陆离。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之前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要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他。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也救过自己? 公子嫣试图说服自己,但是她知道,这一点理由还不够。 望着陆离那并不算出众的脸,公子嫣有些茫然,又有些纠结。茫然的是,现在自己似乎被困,可是意外地觉得心安。纠结的是,陆离怎么还不醒过来。 “快点醒过来。”公子嫣大声在他耳边说着。 陆离没有反应。 公子嫣忽然笑了,她觉得这样的动作太傻气了。 如果有樊笼的人在这里,他们一定会觉得这个公子嫣很奇怪,非常奇怪。 因为她很高兴。 很高兴和陆离呆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呆在一起。 公子嫣就这样看着陆离,又过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颗药丸起了作用,陆离醒了过来。 “我……还活着么?” 陆离的声音响起,他感到双手无比疼痛。 公子嫣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活着。” 陆离的脑子还有些昏沉,听到有人回答,但是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他只记得昏过去之前的事情,那时他双手握刀,直面平台倾覆。而后,他出刀。 但是,那招出锋并没有完成。在生死一刻的最后关头,陆离虽然出刀,但是他没有切开平台。不是招式和气魄的问题,而是威力不够。因为他的还是真气,不是罡气。 陆离在尚陵城的尸山血海走出,从地狱一般的场景里活了下来。他看似惜命,但是他从来不怕拼命。 陆离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这应该是刚才施展出锋时所受的伤。所幸出锋不像是纵横,破军一般的招式,他用的是巧劲,所以,哪怕没有破开平台,但是也切开了一旁的碎石。 在平台击中碎石的时刻,石块飞溅,但是也留出了一道空间。 陆离和公子嫣现在就在这里。 陆离大概用了三息左右的时间回想起自己在哪里。然后,他用一息的时间认出了和自己在一起的是谁。 “公子大人。”陆离轻声说道。 听到这个称呼,公子嫣一愣,曾经她坚持让陆离叫她公子,但是她现在忽然有些不喜陆离这样叫自己。 “喝点水。”公子嫣递过来一个葫芦。 陆离伸手接过,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他用力咳嗽起来。 公子嫣的葫芦里装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酒。 “怎么是酒?”陆离问道。 公子嫣没有回答,只是问:“好喝嘛?” “呸呸。一点都不好。”陆离很少喝酒,也不太会喝,所以他品尝不出这酒的滋味。 “哦哈哈哈,果然你也觉得难喝啊。”公子嫣忽然很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一般都是吐掉的。” “那你还喝。”陆离好像依稀记得她的确随身带着这个葫芦,有时候坠在腰间,有时候坠在柳叶刀上。 公子嫣白了他一眼,这一眼,颇有些娇嗔的味道在里面。这对于公子嫣来说,是很陌生的意味。可惜,这处空间颇为昏暗,这一幕陆离并没有看见。 “用刀的人怎么能不喝酒?”公子嫣反问道。 陆离摊了摊手,说道:“我就不喝酒。” 陆离说完之后,觉得眼下的局面,不是和公子嫣讨论该不该喝酒的时候。“我们是被埋了?” “是的,又被埋了。”公子嫣的话语之中好像另有所指。 不过陆离并没有听出来。 说起来,陆离也有一段铭记在心的经历。他就是躲在坍圮的废墟之中,掩埋了自己,才骗过了命运。 陆离开始东敲敲,西敲敲。他想从声音之中,判断出自己周围的情况。这种时候,不能贸然往上挖,因为他并不知道上面埋了多少东西。如果只是浅浅一层还好,那么只要挖开就能逃出生天。 但是,若是很厚实,还不怎么牢靠地话。二次塌陷造成的伤害,那就成了真正的活埋了。 “从这里挖吧。”最终陆离确认了一个方位。这里是一块完整的石块,周围有不少空隙。 挖当然不能徒手,所以陆离想起了他的刀。 可惜陆离在对抗施展出锋之时,双臂受伤,没有拿捏住殁雷黔风这两把刀。所以在地动山摇的塌方和下陷之后,这两把来自鹿园武宗宝库的双刀,遗失了。 陆离拿着两个刀鞘,默然不语。 公子嫣还以为他有些心疼这两把刀。 “原来如此。”陆离忽然说道。 “什么?” “鹿园有武宗,有兵器,有秘籍。武宗宝藏有财宝,有兵器,有秘籍。武宗宝藏就在云栖山。鹿园也在云栖山。”陆离说道,“这不是巧合。” “这两把刀,可能就是来自武宗宝藏。鹿园可能早就发现了武宗宝藏。所以鹿园会分为文宗武宗,所以一个书院才会有那么多兵器和秘籍。” “被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这个可能。”公子嫣说着,拔出了自己的柳叶刀。“不过,这暂时和我们没有关系,我现在只想出去。” 公子嫣嘴上这么说,她似乎忘记了刚才是谁连出去的想法都没有。而且,还忘记了身处危险之中。 “拿来。”陆离忽然说道。 公子嫣眉头一皱。 “把释刀给我用用。”陆离知道释刀在公子嫣手中。“少件趁手的兵器。” “它现在是我的。我的!”公子嫣强调。 这是樊笼与陆离达成的一条无声的交易。 可陆离的眼神望了过来,眼睛是如此明亮。“就算如此,它曾经是我的。现在,我只想挖开这个地方,然后逃出去。你不想被困死在这里吧?” “嘁。”公子嫣鄙夷一声,似乎对陆离这个态度很是不满。但是她还是把释刀递了过去。 再次握住熟悉的刀鞘,陆离心中恍然。这才是自己的刀。 他右手握住刀柄,拔刀。 释刀仿佛在欢迎老友一般,发出一声铿锵之声。 陆离淡淡笑了笑,把释刀当做铲子一般,开始挖掘。 若是让爱刀之人看了,未免有些暴殄天物的味道在里面。他们一定会叹息,这刀圣之刀,怎么能拿去当做一把铁锹? 可这里只有陆离和公子嫣,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并无什么不妥。 刀只是刀。 哪怕以此为道,但刀还是刀。 公子嫣见陆离行动,她也加入了挖掘的行列。 石块被撬开,有泥土砂石掉落,其中甚至会夹杂一些珍珠钱币。陆离和公子嫣两人挖了片刻,已经挖出了一丈左右的距离。可是,前面被一块很大的石块挡住了去路。 所以他们绕到了一边,继续挖掘。这是一个令人心焦的过程,因为不知道该挖向哪个方向,也不知道要挖多久。 但是公子嫣只需要在一旁协助就好。至于方向这件事情,她只要跟着陆离就好。 这种感觉,很好。 有陆离在,很好。 第二百零四章 不好吃 寻找出路的过程,比公子嫣想得要难得多。 时间也要久得多。 至少到现在,她有点饿了。肚子不停地在响,但是公子嫣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我饿了。” “恩。”陆离很自然地掏了掏自己腰间的小包。一般行走江湖之时,他都会带着。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掏了半天,他掏出了一小块饼。 他愣了愣,原本他放的食物,应该不少啊。然后他又向下掏了掏,才发现袋子已经破了。里面所存放的水和食物,都只剩下了这一笑块饼。 “喏。先吃着吧。”陆离递了过去。 昏暗之中,公子嫣也把手伸了过来,然后摸到了陆离的手臂,然后摸到了陆离的手。 手掌很热,微微有些汗。手指捏着一块干燥的饼。 公子嫣伸手接过,然后顿了顿。“你呢?” “我不饿。”陆离想也没想。说完之后,他稍微顿了顿,“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嗯,好。”公子嫣不疑有他,吃了起来。 饼不大,公子嫣两三口就吃完了。“咔擦咔擦”的声音响起,公子嫣吃东西向来不淑女。吃完之后,公子嫣又掏出了那个葫芦,在黑暗之中,摸索着递给陆离。“来几口?” 陆离挖了半天,也有些渴了。于是伸手接过,抿了一小口。 虽然是酒,但是也可以微微解渴。 “少喝点,不多了。”陆离对公子嫣说道。 “恩?”公子嫣也知道,现在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出去,自然能省则省。 简单交谈之后,黑暗的空间之内,只剩下了两人淡淡的呼吸声。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但是两人都有些累了。 陆离半躺着,怀中抱着释刀。他闭上眼睛,虽然睁着眼睛的时候眼前也是黑暗,但是闭上眼睛可以让休息一会。 可是,闭上眼睛之后,他的心神并没有休息下来。他在担心林凌雁,之前他依稀看到她是在东秀剑阁的人群之间,但是平台倾覆的时候,那么乱,那么危险,她是否安然无恙?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忽然有种很想出去的冲动。 只有见到林凌雁无事,他才会安心吧。 “在想什么?”忽然,公子嫣的声音响起。 陆离一愣,“啊?”了一声。 “哦。”公子嫣同样回了个单音。 两人之间的对话毫无营养。 片刻沉默。 “我在想她。”陆离说道。没有说出林凌雁的名字,他知道公子嫣知道他说的是谁。 老实说,他曾经对公子嫣也心动过。虽然公子嫣还是嫁给了皇甫玉,但是他还是觉得在提起林凌雁会有些尴尬。 “哦。”公子嫣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 可黑暗之中,陆离也看不清公子嫣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所以,只能当公子嫣漫不经心。 可公子嫣真的漫不经心么?当然不是。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一种怎样的语气和陆离谈论林凌雁。现在回想起来,公子嫣有些想笑,按照原本的轨迹,陆离应该会成为樊笼的一员,在她手下听调。 自己虽然还是会嫁给皇甫,但是,和他之间也不会那么尴尬吧? 说真的,公子嫣真的很怀念和陆离的默契。在平安城初见也好,在岚州城再遇也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太多言语。往往一个眼神,几句简单的话语,陆离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种感觉,很好。 有人说,最好的爱恋,是舒适而不尴尬的沉默。 曾经,公子嫣和陆离,两人沉默的时候,也可以觉得舒适。 但是现在,哪怕是公子嫣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也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沉默变得尴尬。 于是更加沉默。 这种感觉,很不好。 陆离又何尝不这么觉得呢?他虽然被徐良讽刺为一个迟钝的家伙,但是那只是他没有经历过而已。凭陆离的思维,哪里会迟钝了?和林凌雁在一起的陆离,多多少少也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有了些领悟。 他也觉得有些不适。所以,他准备说些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适合谈的东西很多。比如谈情,比如说爱。 可是,这不合适。 陆离摇了摇头。 不止是因为现在是生是死还无法分明,同时也是因为和他在一起的人。 那是公子嫣,不是林凌雁。 陆离牵起的是林凌雁的手,所以,他会让自己不去想牵起公子嫣的手会怎么样。哪怕他曾经真的很想。 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你……没受伤吧?”憋了半天,陆离冒出这么一句。 “没有。”公子嫣回答。因为真的没有,她身上没有一点伤。 “哦,那就好。”陆离回应道。 “嗯。” 两人的话语,真的没有多少营养。 “你为什么来这?”公子嫣觉得,自己应该正常些。 “为了武宗宝藏啊。”陆离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要宝藏干什么?”公子嫣貌似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但是她确实想知道这个问题。 “秘籍,我需要很多秘籍。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武功。”谈起自己的刀,陆离也变得随意起来。 公子嫣想起了那个夜晚,在平安城见到过的柳扶风。“你师父,真的是个很古怪的人。竟然完全不教你招式?” “是啊。”陆离想起了老头子对他的教导。虽然刚开始,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柳扶风对他喂招,让他能够应对天底下大部分的招式。 这是陆离能够活到现在的基础。 否则,陆离没有学会招式,如果再没有学会如何应对招式,那么他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成长。 “所有招式都是我自己想的。”陆离微微有些骄傲。因为自创招式,没有那么简单。经验,眼光,实力,想象力等等等等,缺一不可。这些都是一个人所有特点的凝聚展现。 “你很厉害。”公子嫣说道,“你比那些门派所谓的天才都厉害。” “没有。”陆离自问还没有那么厉害。 “你习武多久?修行多久?”公子嫣反问道,“在平安城的时候,你似乎连真气外放都做不到吧?” 陆离想了想,那个时候,自己的实力的确很弱。那个时候,他已经和老头子学了差不多五年的刀,可他还是很弱。说起来,陆离真正开始成长,是从踏出平安城开始的。 那么,算算时间吧。 陆离是在中秋那夜之后,踏出平安城。 而现在,才几月? 三月不到。 陆离在刑部大牢和鹿园呆了不少日子,可算算时间,他真正开始修行,也不过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从真气外放都做不到,到如今已经快凝聚罡气。整整两个境界的跨越。 所以,公子嫣才说他真的是天才。 可陆离不这么觉得,因为这是柳扶风的教法问题。陆离能有今天的成就,归功于那五年的基础练习,归功于释刀。 “你也很厉害。”陆离找不到合适的谦词,所以这么说。 公子嫣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我们还要挖多久?”她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陆离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应该不久吧。” “希望不久吧。” 说完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了。陆离也比较累,所以在安静之后,有些困。 有些迷迷糊糊,所以陆离躺了下来。 不多时,便想起了陆离的鼾声。他累了。 公子嫣还没有睡,她抱着腿坐在陆离身边。明明看不到陆离,但是明亮的眼睛却没有离开陆离。直到最后,她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之后的时间,两人在挖掘和休息之中渡过。因为不辨时间,所以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可能是四五天,也可能是七八天。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还没有逃出去。 “这不应该。”陆离有些虚弱地说道。缺少食物和水,两人坚持不了多久。 公子嫣鬓角乱了,衣服脏了。但是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她一点都不在意。“我们会死在这里么?”公子嫣的眼神,失去了几分的平日里的神韵。 “不会。”陆离很明确地说道,“不会死。” 这段时间,只有两人相处,两人之间也寻回了之前的默契,没有了尴尬。但是从最开始的确信自己很快就会脱身,到现在被困顿于此,这是一个让人感觉到绝望的事情。 “不用骗我。”公子嫣很确信的说道。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可惜陆离看不到。“如果我死了,你应该能活下去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可以吃了我。”公子嫣很冷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陆离一愣,然后说道:“我才不吃。” “没事的。我本来就差点被吃掉。”也不知道是不是虚弱的原因,公子嫣的话音也开始飘渺起来。“小的时候,天下战乱,我们没有东西吃。那时候,我们小孩子,很多都被吃掉了。” “遇到司夜和皇甫的时候,已经快轮到我了。我都已经在锅里了,所以,我早就应该被吃掉了。” 听到公子嫣这么说,陆离脑海之中想起了一个画面。 梳林道边,残阳如血。一口大锅之中,一个小女孩两眼无神地躺在里面。大锅之下燃烧着火焰,围着这口锅的,是一群面黄肌瘦,却期待着大餐的流民。 这真的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而战争,往往会让平日里想象不到的残忍发生。 “我不会吃你的。因为,人肉不好吃。”陆离如是说道。 第二百零五章 此生最后悔的三件事 陆离没有骗公子嫣,因为人肉真的不好吃。 不是说味道,而是人心。 当年陆离在废墟之下,躲过了大军的清扫。打扫战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所以陆离在那个地方待了很多天。 那时候,他可没有准备食物。而那时的尚陵,最多的是什么? 是尸体。 所以,陆离没有骗公子嫣。 那个场景,那个味道,陆离至今不想去回忆起。 他只是很认真地对公子嫣说:“不好吃。” 所以我不要吃。 所以你要继续活着。 可公子嫣没有多说话,如果陆离此时看的到她的眼睛,就可以发现公子嫣双眼无神,甚至有些涣散。这是虚弱的表现,也是她心中渐渐放弃的表现。 死并不可怕,知道自己将死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有机会活着,却还是在希望与失望之中徘徊,最后只剩下绝望。 “你不要多想,上次我们不是听到声音传来么?我想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们应该接近那里了。”陆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说服力。 “嗯。”公子嫣应了他一声。 “你先休息一会,我继续挖。估计也快到地方了。”陆离如此说道。然后他转过身,开始挖掘。只不过,他持刀的手已经开始无力。公子嫣因为缺少食物和水而虚弱,他又何尝不是? 稍一动作,肌体就传出了抗议,头脑也一阵阵发黑。 陆离咬牙,坚持着。拥有真气或者罡气,让习武之人比起普通人有了更大的能力。就如同现在,换做是一个普通人,可能已经死去,但是他们还坚持着。 可这种坚持也坚持不了多久。因为习武之人,其根本也是人。 是人就要吃饭,是人就要喝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挖进了一会,陆离停下来休息。哪怕心中他再坚持,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可能自己还没有挖出逃生的道路,自己和公子嫣就会死在这里。 “你知道嘛,陆离。” “嗯?” “我这辈子,有三件最后悔的事。”公子嫣的声音有些飘渺,宛如风中絮。 “嗯。”陆离只是回应着,他的手还在摸索着掩埋他们的砂石。 “第一件事,就是我后悔没有早点嫁给皇甫。”公子嫣的声音,有种难以言述的悲伤。 陆离听她的声音,心有戚戚。公子嫣对皇甫的感情,很难言明其中包含了什么。是感激?是亲情?是爱情?还是其他的什么?他只知道她把嫁给皇甫玉,当做是人生之中必须完成的事。 只不过这件事还是稍稍晚了些,皇甫在石谷那场纷争之中,为了公子嫣,不顾自己病体出手。这让他的大限之期提前了。 陆离听到她在后悔这个,有些沉默。 如果早点嫁给他,是不是可以再好好陪陪他? 亦或者,给他生个孩子? “第二件事,就是我后悔让你带着林凌雁离去。”这一次,陆离听出了公子嫣心中的不甘。 陆离只是笑了笑,假装随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不是你带着她离开,你现在会是我的部下。”公子嫣说的很认真。 “部下?那就是樊笼众了?”陆离继续说道,“柴如歌不是加入了樊笼么?” “我不要他,他太贱了。我只调用你一个人好了。”公子嫣看似随意地说着,但是这个随意与她平日里的随性,很不相符。 两人的对话,陆离在假装看不出来其中的意味,公子嫣在看似随意地叙述一个事实。 但是某些意思,两个人都懂。 如果不是公子嫣让陆离带着林凌雁先走,那么可能就不会有陆离和林凌雁同行之事。 如果没有同行,那是不是就没有现在? 如果不是朝夕相处,那么,陆离和林凌雁之间是不是不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这样,你是不是还在我身边? 如果如果如果…… 许多许多话的开头都是如果。 公子嫣很想把这些话说出口,但是她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在很多时候,她甚至比陆离还要木讷。 况且,生活没有如果。 所以她只是说她后悔。 陆离自然也懂得其中的意思,如果,当时自己和公子嫣一起留下的话…… 他沉默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又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第三件事呢?”还是陆离打破了沉默。 公子嫣展颜一笑,在说出第二件后悔的事情之后,她似乎变得很高兴。“第三件事啊,我还没想好。因为它还没发生。” “那就最好不要发生。”陆离如此说道。 “你呢,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我啊?”陆离自己回想了一下。说起后悔,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后悔的事。可能是因为男女之间的差别,或者说是因为他这个人的缘故,他对于自己做出的决定很少后悔。 比如年幼时来到平安城。 比如和柳扶风学刀。 如果真的要说起来的话,他后悔的事只有一件。更确切地说,能让他感到后悔的人只有一个。 当年的邺国承平公主,曾经的平安城花魁紫月。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前堇将军之子,在平安城遇上了前邺公主。两人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陆离又怎么可能忘记。陆离不后悔在紫月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他后悔的是,当那些邺国曾经的旧臣找上门来,想要带走紫月的时候,自己点头同意了。 这是他最为后悔的事情。 如果那时候,自己留下她的话。那么她也不会加入隐国吧?更不会成为平安城四大花魁之一。 再然后,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的发生,让他有些心疼紫月。 是的,很心疼。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留住一个人。”陆离说道。 “谁?”公子嫣追问。 但是陆离没有回答。因为紫月的立场,让公子嫣知道不算是一件好事。他可是记得之前自己因为牵连到堇国太子的身份,而陷入的那场风波。 公子嫣见他没说,也没继续问下去。 两人在黑暗之中又陷入了沉默。 虚弱的感觉一直都在,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真的快死了。”公子嫣呢喃着,面对死亡,她异常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吼大叫,而且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因为她从小时候,在得知别人将要吃掉自己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时发生的事情,对公子嫣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她成长成为如今的模样,那次经历所留下的阴影功不可没。 陆离平躺着,这处空间是他挖出来的,他特意给自己挖了个坑。他曾经也想过自己会如何死去,没想到是和公子嫣一起被掩埋,然后死去。 如果死,就死的舒服一些吧。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许多事。陆离早就听说,一个人将要死去的时候,会回顾自己一生。现在,他也在回想。 从记事起,他就在万骑将军府,他的父亲叫做陆斐。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收养来的孩子,但是他并没有怨恨过什么。他的性子一直很好,对陆斐夫妇也好,对管事下人们也十分温和。 再然后,陆斐的亲生儿子出生了,也就是陆离的弟弟——陆坎。 当初陆斐为他们取名的时候,只是按照八卦取的。当时给陆坎取完这个名字,也有人反对,说坎卦凶险,这个孩子未来可能坎坷颇多。可陆斐毫不在乎,他说,陆家的孩子,哪怕遇到再多磨难历练,也绝对不会输给困苦。 但是这个名字还是给陆坎带来了灾难。 在那场秋雨之中,他被当成了堇国太子千昇的替代品。 至此,陆离便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目标,那就是杀死曾经的堇国皇后,也是如今大姜的皇后。因为,陆坎死在她怀里,而且是替她的孩子去死。 再然后,好像是来到了平安城吧。 在这里,陆离从最初的四处打零工养活自己,到最后进入徐府,成为徐家大少的伴当。 也是在这里,陆离正式开始学刀。 之后的种种,纷至沓来。难以一一描述。 到最后,他的眼前只剩下了林凌雁的身影。若说陆离放不下的,也就只有她和紫月了。 但是林凌雁的位置,要排在紫月之前。 “我可能要死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啊。”陆离轻声说着,仿佛林凌雁就在眼前。“如果可能,我真的很希望和你过完这一生啊。” 陆离的声音很轻,但是还是被公子嫣听见了。 “如果可能,我真的很希望和你过完这一生啊。”公子嫣重复着这句话。 一样的话语,不一样的人。 说完,陆离自顾自笑了起来,然后,他对着公子嫣说:“对不起。要让你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了。” “没关系。”公子嫣说道。至少比一个人孤独死去要好。 陆离看着黑暗的石壁,最后一点点希望正在沉沦。 陆离已经不再奢望会有奇迹发生了。 可是奇迹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阵古怪地震动,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只巨大的爪子破开了石壁,来到了陆离面前。 第二百零六章 黑白双蛟 那只爪子,陆离并不陌生。 一人多高的爪子,那是蛟的爪子。 那爪子曾经让人感到很凶恶,但是现在,陆离只感到这只爪子无比可爱。 “我们有救了,公子嫣。”陆离挣扎起身,拉过一旁的公子嫣。 公子嫣原本已经闭目,被陆离一扯,又回过神来。她睁大了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洞,有些不可思议。从洞外照进来的红光,让公子嫣看到了光明,也看到了希望。 从绝望之中,看到希望的时候,真的是莫大的幸福。 两人互相搀扶着,从那个洞穴走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黑白双蛟被铁索捆在一起的身影。陆离记得,原本沐三白解放了它们,但是又把它们锁在了一起。按照他的原意,是想把这两条千年难得一见的异种带回去镇守山门。但是在平台倾覆的时候,两条蛟也不可避免的从平台之上滑落,一起掉了下来。 现在,黑白双蛟被缠在一起,只有两只爪子能动弹。 陆离护着公子嫣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黑白双蛟的距离。因为他们现在面对这样庞大的异兽,没有丝毫抵抗之意。 黑蛟的一双眼眸看着陆离动作,陆离抬头与之对视,却发现其中蕴含着一丝不屑的意味。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如果是真的,那么就是说,这黑白双蛟是拥有灵智的。 可现在这个问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上哪找吃的喝的?如果能斩了黑白双蛟,倒是吃喝不愁了。但是问题是现在陆离和公子嫣连刀都拿不稳了,哪还有精力去和蛟龙搏斗? “陆离,你看。”公子嫣忽然拉了拉陆离的衣袖。 陆离向她所指之处看去,发现是一具蛤蟆的尸体。这只蛤蟆很大,这就意味着,陆离他们有足够的食物了。 陆离心中颇为欣喜,他走上前去,一刀切开了布满疙瘩的蛤蟆皮,然后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肉。陆离割下一块,递给了公子嫣,然后也给自己割了一块。 公子嫣皱了皱眉头,但是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两人各自啃了起来,因为他们太饿了。而这只蛤蟆的肉,解了两人燃眉之急。而肉中血管所蕴含的血液,也算是为两人补充了水分。 蛤蟆的肉有一股腥味,若是放在平时,公子嫣肯定看都不会看一眼,甚至还会觉得恶心。但是现在,她吃得无比美味。 两人各自消灭了一块肉,吃完之后,胸腹之间暖洋洋的,传来一阵暖意。 陆离自己先坐了下来,把释刀插在了一旁。他指了指黑白双蛟旁的那个洞穴,也就是他们离开困境的地方。“谁能想到,不过才四五尺的距离了。” “是啊。”公子嫣也感叹道。两人寻求的出路,竟然就在四五尺的距离之外。可更悲哀的是,在那四五尺之内,两人都准备放弃了。 “幸好,有那两条蛟,不然我们就死得太冤了。”陆离笑着,现在他的确笑得出来。 公子嫣也笑了,她想起了之前两人的怨天尤人,生离死别,的确是有些可笑。 “吼。”这个时候,黑蛟发出了一声怒吼。 陆离和公子嫣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它身上。 “它这是什么意思?”公子嫣问道,因为她也发现双蛟的眼神之中,似乎有着灵智。 陆离指了指黑蛟身上的铁索,说道:“大概是想要我们帮它解开。” 听到这话,黑蛟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大家伙,等会,我恢复下力气。现在我可没力斩断铁索。”陆离冲它大声说道。 黑蛟又吼了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不满。但是白蛟蹭了蹭黑蛟的脖子,才让它安静下来。“这只白的肯定是母的。”陆离指着白蛟笑道。 公子嫣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又休息了片刻,陆离觉得自己气力恢复了一些,于是便站了起来,提起释刀,向黑白双蛟走去。 “喂,你不是真的想放开它们吧?”公子嫣拦住了他。 “有什么不可以么?它们刚才救了我们,我解开它们也算报恩了。”陆离很是轻松地回答。 公子嫣却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不怕它吃了我们么?毕竟是野兽啊。” 黑蛟听到这句话,似乎又想咆哮。 “你看,他们听得懂我们说话,那么就是说,凡是都可以好商量的。”陆离笑嘻嘻的走了过去。 他拔出释刀,真气一吐,却发现释刀之中存了不少真气。而这些真气,应该都是公子嫣的。他笑了笑,举起了刀。 黑蛟看他接近,双目之中露出怀疑的神色来。公子嫣信不过双蛟,可黑蛟又如何信得过人类了? 特别是眼前这个人类手中握着的刀,竟然给他一股不祥的感觉。 “没事没事,我只是帮你解开铁索而已。”陆离解释着,慢慢靠近,他张开双手,示意自己完全没有恶意。黑蛟紧紧盯着他,一旦他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它定然会暴起。 陆离走到白蛟身边,伸手摸上缠住白蛟后足的铁索。“我让帮你们解开。”说着,他举刀,用上纵横,用力一劈。释刀只是斩断了一半的铁索,卡在了缺口里面。 陆离一愣,他之前看到沐三白斩断铁索,那是何其轻松?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只能斩断一半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沐三白那是谁?是天下第一的剑仙。他的修为早已凝聚了罡气,又有离剑这把宝剑配合,斩这些铁索跟斩豆腐没有什么两样。 可陆离呢?虽然真气也在逐步逐步凝聚为罡气,但是他还没有跨过那道坎,所以,他做不到。哪怕这一半也是凭借释刀之力。刀刃与铁索相击,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坚挺。 陆离只是愣了一下下,然后继续。 “叮。”一条铁索断裂,陆离避过掉落的一段。这铁索与之前第一关铁索横栏的铁索是一样的粗细,一个人趴在上面完全没有问题,如果被砸到也是一件麻烦事。 看到陆离真的是在帮忙解开缚身铁索,黑蛟也垂下了头颅。他吐出一口浊气,催促陆离快些。 陆离没有停顿,继续对付第二条铁索。 “我也来帮忙。”公子嫣见陆离砍得辛苦,便也来帮忙了。 两人好一阵忙活,在帮黑白双蛟解除了身上铁索的束缚。最后,陆离看到了它们尾部。那里有一根铁钉,将它们穿在了一起。铁钉应该是很多年以前穿过的,现在都已经和两条蛟的尾部长在了一起。 陆离走了过去,眉头紧皱。 黑白双蛟刚刚获得自由,正在舒展自己的身体。不过它们的尾巴连在一起,所以动作不算太大,它们也不敢跑动。见到陆离盯着它们的尾巴,黑蛟把头摊了过来。头有些巨大,有大概三四个人那么高。 “我帮你们把这个也解开吧,可能有点痛。”陆离将手按在了铁钉与皮肉相连之处。 黑蛟似乎也听懂了,它往向了白蛟。白蛟点了点头。 陆离知道这是它们的态度,于是他后退了两步。 然后,他助跑跳起,高举释刀,一刀劈下。 “铛!”一声脆响,伴随着铁钉的震动,白蛟低吼了一声。铁钉在肉中,受此一击,自然是十分痛楚。黑蛟也是吼了一声,不过,它的吼声要狂暴得多。 “什么?”陆离看了看铁钉之上那浅浅的一条白痕,忍不住说道。 刚才那些铁索,陆离也不过两三刀就斩断了。这铁钉却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哪怕凭借释刀之利,也只能斩出这一道浅得不能再浅得痕迹。 “这怎么可能!”陆离下意识地看着释刀,实在是不能理解。 “你们忍着,我再试试。”陆离对着黑白双蛟说道。 然后侧身握刀,正是新成招的那一式出锋。陆离拼上了自己全身真气,同时还调用了释刀之内,公子嫣的真气。“给我断!” 一刀匹练刀光,从下而上,斜斜地斩过。 公子嫣在一旁看着陆离出刀,心中着实惊讶。她之前曾经夸奖过陆离,但是看到这一刀,她觉得,她还是有些低估了陆离。陆离的实力,如今已然超越她了。 虽然她心中不承认这一点,但是,这事实。 黑蛟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它和白蛟齐齐发出一声巨吼。陆离被那反震之力震得后退了两步,可见这一刀的威力。 陆离不顾双臂疼痛,上前查看,然后再次被震惊了。 那铁钉之上,只是多了一条白色刻痕,也只是比前一条深了那么一丢丢。 “我……”陆离此刻很想骂人。 黑蛟和白蛟也把头伸了过来,它们一起看了看它们的尾巴,知道眼前这个人类拿那个东西没有办法了。 “恕我无能为力。”陆离很是抱歉。 黑白双蛟没有太过抱怨,它们站起身,四处活动起来。虽然尾巴穿在一起,但是好像没有太多影响两条蛟的行动。 黑蛟似乎很是兴奋。 白蛟把头靠近了陆离,陆离有些紧张,但是白蛟只是贴近了陆离的身体,然后蹭了蹭。 这是它在表示感谢。 第二百零七章 诈尸 见到白蛟那模样,陆离也大着胆子摸了摸白蛟的下颌,表示亲昵。 随后,两条蛟龙开始向前爬去。 陆离和公子嫣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依旧有硫磺的味道,火红色的光线似乎也在提醒着岩浆的存在。 在蛟龙行进的方向上,巨大蛤蟆的尸体,随处可见。看到那些尸体,陆离心中一动。在最开始进入武宗宝藏之时,是穿越那些沾满蟾酥的铁索。而铁索上面那蟾酥,则是来自铁索地下那匪夷所思的,可以喷射蟾酥的巨大蛤蟆。 陆离刚才切肉的时候,没怎么注意。但是现在旁观来看,这些蛤蟆背上有着十分高耸的腺体,看上去就像背着一根一根的烟囱。想来蟾酥就是从里面喷射而出。 而这些蛤蟆尸体所在的位置,是不是就显示自己现在就在那些横穿的铁索底下? 陆离抬起头,想要确定一下这个猜想。但是他看不清楚头顶的情况。 “它们要去哪里?”公子嫣问道。 陆离看向前路,依旧是未知,所以他也不知道。他只好说道:“先去看看再说吧。我们在这里困了不知道多久,但是它们比我们的时间要长久得多,所以,它们肯定比我们更想出去。” “你觉得跟着它们能找到出去的路?”公子嫣疑惑地问道。 “反正我们也暂时也找不到出路,跟着它们看看说不定也会有意外的发现。” 话是这么说,但是黑白双蛟没有给陆离和公子嫣带来出路,而是找到了那鬼棺。鬼棺孤零零地躺在乱石之间,但是从外表看去,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 想来也是,能够承受剑仙一击而没有丝毫痕迹的鬼棺,只是从高处跌落这样的情况,完全无法给它造成损伤。 双蛟来到这口棺材两旁,一左一右蹲伏下来。看样子,似乎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着棺材一般。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你们刚才打开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公子嫣指着那漆黑的棺材说道。 之前开棺的时候,因为站位的关系,公子嫣并没有直接看到棺材里是什么东西。但是她看到了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陆离,所以当鬼棺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显得十分好奇。 陆离望着鬼棺,神色古怪。他想,他永远都忘不了那鬼棺里面的东西。那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一具尸体。 “那里面,是我。”陆离这么对公子嫣说道。 公子嫣一愣,哪怕她平日里思维再跳脱,也无法理解陆离所说的,棺材里面是我是个什么意思。 陆离慢慢走到鬼棺边上,抚摸上如玉一般质地的鬼棺。“里面躺着一具和我一模一样的尸体。一模一样。”陆离将话语中一模一样重复了一遍。 公子嫣看着陆离的脸,见他没有玩笑的表情,这才认真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打开让你看看就知道了。”陆离说着,双手一推棺盖。“其实,我也想搞明白,他到底与我有什么联系。是偶然,还是巧合?” “他?哪个他?”公子嫣看了一眼打开的鬼棺,然后很奇怪地说道。“里面什么都什么啊。” “嗯?”陆离连忙转过头去。 鬼棺之中,竟然真的是空的。 那具和陆离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不翼而飞! 这怎么可能!陆离脚下连退三步,仿佛见了鬼一般。 “不可能的,我在之前明明见过的。”陆离大声说着,“这棺材里面,有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具尸体。” “你真的确定?”公子嫣有些狐疑地说道,毕竟事实摆在眼前,而尸体是不会飞走的。 “我确定!很确定!”陆离说道,“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会不会是掉下来的时候,从棺材里摔出去了?”公子嫣猜测道。 她的猜测不无几分道理,但是陆离知道,这个情况发生的几率很低。因为这个棺盖是推拉式的,而且契合异常严密。之前从悬挂的位置掉落,棺盖也没有打开一丝缝隙,所以里面尸体掉落出来的可能性很小。 “等一下,让我想想。”陆离觉得此刻自己的脑子有点乱。 他在看到棺材里面的尸体时,第一个想起的是,非天。前世之说,虚无缥缈,但是非天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陆离由此想到,这个棺中人,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前世的尸体。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可能。如果只是前世的尸体,那为什么不会腐烂?难道真的是仙人之躯? “吼。” 正在陆离整理思路的时候,黑蛟忽然发出了一声不安的低吼。比黑蛟还要温顺一些的白蛟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了?”陆离被惊醒。 “陆离快看。”公子嫣忽然拔出了柳叶刀。 在他们二人四周,出现了许多身影。因为光线的关系,他们看不真切,但是能够看出数量极多。 陆离退后了几步,来到公子嫣身边,和拔出了释刀。 “那是什么东西?”陆离的预感并没有给他预警,所以,他更多的是好奇。 直到那些人影走进了之后,陆离才看清楚,那些根本不是人。它们有着干枯的面容和躯干,宛如一具骷髅上面蒙了一层皮。那是干尸,陆离记得安东野在出现的时候,说过一句,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现在,真的有很多。 而且,还会动。 “尸蛊?”公子嫣身在樊笼,也是见多识广。这兴起于巫族的蛊术,神秘莫测。其中的尸蛊,更能操纵尸体,非常邪异。 “看上去只是数量多了一些而已。不算太麻烦。”陆离补充道。 “那你有力气杀光他们么?”公子嫣说道。 陆离一愣,自己刚从虚弱之中恢复过来,要说力气,还是没有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那我们先躲到一边看看。”陆离说着,拉起公子嫣就走。黑白双蛟还守护着鬼棺,那些尸蛊操纵的蛊尸,正在汇集到鬼棺之旁。陆离和公子嫣庆幸自己先躲藏了起来,因为现在围着鬼棺的蛊尸,可以说是里三层,外三层。 它们的个体可能较弱,但是胜在数量极多。 “它们为什么会围攻鬼棺呢?”陆离望着眼前的景象,有些难以理解。 “感觉像是在吃掉它?”公子嫣推测道。 陆离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嘛。”话音未落,陆离忽然听到一个嘎吱嘎吱的声响,抬眼望去,那些蛊尸竟然真的在啃噬鬼棺。 “被你猜对了。”陆离不得不承认。 公子嫣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些蛊尸继续啃噬着鬼棺,但是凭借鬼棺的材质,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咬碎。 忽然,那些蛊尸被撞飞了出去。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鬼棺之上。 公子嫣抬眼望去,发现一个陆离,出现在了鬼棺上方。她转过头,看着身边还有一个陆离。脸上少有的震惊。 “这就是你说的那具尸体?看起来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啊,连身材都差不多。”公子嫣说到这里,忽然跳开了好几步。 陆离问道:“怎么了?” 公子嫣横过柳叶刀,很警惕地说道:“那尸体和陆离长得一模一样,那么,我眼前的,到底是陆离还是尸体?” 陆离脸一黑,说道:“废话,你见过尸体会说话的么?” 可公子嫣还是明显地不信。 陆离以手捂脸,不知道怎么去和公子嫣解释这个问题。但是他的预感感觉到了危险。 陆离拔刀在手,以机先一式出刀。 刀尖撞入了一只长满白毛的手掌之中。 陆离一转头,和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那张脸上也生出了许多白毛,所以看上去,像猿猴一般。 这张脸的主人,当然不是陆离,而是棺中的那具尸体。 “它诈尸了?”公子嫣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但是棺中的尸体不管你风凉还是不风凉,转身对着公子嫣就是一爪。公子嫣连忙闪避,她冲着陆离大喊:“释刀不是辟邪之物么?快用刀啊。” 陆离心道,没看见它抓着刀么? 那尸首逼退公子嫣,似乎就是为了和陆离一对一。陆离压下刀势,想要抽刀,却发现释刀被牢牢抓住。 陆离一脚踹出,踢中尸体腹部,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那诈尸的尸体仿佛就认准了陆离的刀。 公子嫣瞅准机会,一刀斩在尸体背后,却被反震得连退数十步。“是罡气!”公子嫣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是诈尸,是丧灵蛊尸啊!” 一具尸体竟然会罡气,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除了把活生生的人做成蛊尸的丧灵蛊之外,公子嫣真的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陆离也是皱眉,丧灵蛊尸,他不是没有见过。丧灵蛊尸会保存生前的武功修为,气息当然也会保存下来。这么说来,这个人曾经是个罡气高手? 陆离双手握刀,对抗这具丧灵蛊尸。它的力量不小,一只手掌抓着释刀,竟然能让陆离无法动刀。 这大概和罡气有关。 想到此处,陆离丹田之中漩涡陡然出现。 饕餮劲。 有释刀的净化之能,陆离放手去吸取外来气息也没有关系。因为释刀会把罡气转化成最为纯正的气息。 既然你有罡气,那么我就把你罡气吸完,让你无法动弹! (个人不太满意地一章) 第二百零八章 聚气 陆离的饕餮劲,从陆离发现这种运气形式之后,已经帮助他多次战胜强敌,保住性命。 因为饕餮劲配合释刀的能力,完全可以达到借力打力的效果。 换句话来说,那便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只要陆离的经脉承受得住,饶是罡气入体,陆离也能化为己用。 这件事,如果让柳扶风知道,也不得不感叹,这样的能力,才算得上释刀的天作之合。哪怕是柳扶风的释刀刀法,也要甘拜下风。 丹田之中的潜龙已经随着陆离的成长而不断成长,在深渊之中搅起的漩涡也是加快了几分。 陆离经脉之中的真气,全部纳入了深渊之中。若是在平时,陆离很少得到机会能够不断以饕餮劲去吸取对方的真气或者罡气。但是这具和陆离一模一样的尸体,给了陆离这个机会。 它紧紧抓着释刀,似乎根本不想放手。 那陆离还客气什么? 源源不断地罡气吸纳入释刀之中。释刀本就有存储气息之能。石谷医仙柳茗烟知道之后,曾经大为惊异,因为她说只有活物才能容纳气息。所以她断定释刀是活的。 可是现在,陆离觉得她错了。因为在他眼前,就有一具尸体,也拥有着罡气。 如果释刀是活物,难道也是一具丧灵蛊尸? 陆离摇摇头,把这个可笑的想法排除脑海之外。现在,他还有闲暇胡思乱想,因为丧灵蛊尸停下了动作。两个人看上去好像是在比拼内力,但是事实上,只是陆离单方面在吸取丧灵蛊尸身上的罡气而已。 “喂,陆离。”公子嫣忽然看到陆离不动弹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陆离只能拿眼神告诉她自己没事。 公子嫣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因为她难以理解。不过,看到陆离眼神的示意,知道陆离没事。所以公子嫣又放下心来。她转头看着鬼棺之旁,那些干瘪的蛊尸依旧在不断渴望着鬼棺。 不过,黑白双蛟守护在旁,一有蛊尸靠近,它们就张牙舞爪,把它们驱赶开。黑白双蛟和那些蛊尸的力量,明显不是在一个级数上面。双蛟的力量要大得多,有它们守护在旁,鬼棺万无一失。 公子嫣看看这边,又往往那边,忽然发现自己有点闲,于是,她好整以暇地退到了一边,仔细琢磨着逃出此地的方法。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似乎比他们之前发现宝藏的地方还要深,四周都是石壁。在其中一角,有个洞口,里面流淌着岩浆。借着岩浆的光芒,她可以看到满地散落的珠宝。 在平台倾覆的时候,武宗宝藏也随着裂开的地面掉了下来。公子嫣边走边捡,地上都是钱币和珍珠之类的。公子嫣捡起这个拾起那个。她拿起了一颗珍珠,足有拇指那么大。她拿起它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接着熔岩的火光,看着珍珠之上的反观,开心地笑了。 正当公子嫣捡得开心得时候,她忽然感到了有几丝风拂过了自己的发丝。 公子嫣一惊,这里深处地底,哪里会有风来?如果有风,那便意味着是出口。 她回头望向风来得方向,却发现那些风来自一个地方。 陆离。 那些风,来自陆离的身体。 公子嫣走近几步,秀眉微蹙。陆离他双目紧闭,隐有痛楚在脸上浮现。但是他和那具蛊尸之间,多了一股真气的流动。以那两人为圆心,四散开来。 公子嫣对于这样的景象并不陌生,所以皱眉。当初她在徐府,欣喜之下贸然拔出释刀,也是这样一幅景象。 释刀之中的真气不断灌入身体经脉,只是泄露出来的气息残余,就会让人无法寸进。 陆离此时的模样,分明与那个时候十分相似。 唯一的不同,是灌入陆离身体的,是来自那具丧灵蛊尸的罡气! 陆离现在有苦自知,谁能想到那具丧灵蛊尸的真气,竟然会如此浑厚。吸纳不过片刻,释刀便已经充斥了罡气。陆离及时停下了饕餮劲,可那罡气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依然不停地经过释刀,灌入陆离的经脉。 陆离只觉得,那具蛊尸和体内的罡气,像是蓄满水的水坝。自己用饕餮劲去吸取,就是打开了缺口。于是,那里面的水,便倾泄而出。这股罡气,比起夜阑珊压制陆离的罡气还要浑厚,一下子便灌满了陆离的丹田,把潜龙和陆离本身的真气狠狠地压迫在了水下。 陆离只能用自己的真气裹住潜龙,不让它受到太多影响,而对于冲入经脉的真气,他没有太多办法。他只能真气外放。 这就是现在陆离周身真气的由来,这股真气带起了旋风,围绕着陆离盘旋。 真气过多,自然选择真气外放。但是灌注的是罡气,陆离的释放速度,跟不上罡气地灌注速度。 经脉已经有疼痛传来,这种疼痛来自身体内部,让人更加无法忍受。 适度地冲刷经脉,可以算是洗髓伐毛,对修行大有好处。但是如果过度,则会对经脉造成损伤。最严重的话,可能导致经脉尽毁,修为尽失,成为废人。 陆离心知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就离经脉尽毁不远了。更有甚者,可能会因为罡气活活把自己撑爆。 他一咬牙,一狠心。开始聚气。 聚气是施展招式时必要的前提之一,不同招式有不同的聚气方法。但是陆离此时,并不是为了施展招式,而是单纯在聚气。 聚真气,化罡气。 这种情况下,这也是陆离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陆离在领悟饕餮劲之后,吸取而来的外来真气。那些真气是外来的,只有在经脉之中运行,经过周天而转化成自己的真气,才算是陆离的真气。 丹田是一个储存之所,只要转化为自己的真气之后,陆离便可以将真气储存在丹田深渊之中。深渊只是一个比喻,潜龙是另外一股真气,而深渊里面的水,就是陆离自己的真气。 以气养气,正是潜龙诀的一大特点。 陆离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真气,聚集到深渊之中。医书之上说过,丹田可大可小,每个习武之人都有差异。这也是一个人天赋地一部分。只要不超出丹田容纳地极限,就可以不停地储存真气。如果真气强度不达到罡气的地步,就可以借用丹田的极限,反过来去压缩真气,让真气变成罡气。这就是真气化罡气的真正奥秘。 如同凝水成冰,同源不同性。 可陆离现在要凝聚地,是罡气。已经是真气之上的气息,他能够再一次凝聚起来么? 陆离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再不收拾体内经脉之中的真气地话,恐怕就会因此丧命。 做了,能不能成功不知道。 不做,肯定回事死。 所以,这是一件很好选择的事情。 怎么能聚?当然是用饕餮劲。 陆离定下心神,潜入丹田。潜龙在深渊之中仿佛睁开了眼,它骄傲地怒吼一声,然后脱出了陆离自身真气的保护,一下子投入了外来的罡气之中。 不同于平日的温和,那股罡气所附带地力量是如此狂暴。潜龙一入罡气,顿时受到了罡气地挤压,冲刷。身上鳞片咯咯作响,给潜龙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但是潜龙没有放弃,或者说陆离没有放弃。他努力控制潜龙,按照饕餮劲的法门,在丹田之中运转。原本很快成形的漩涡,却迟迟没有出现。只是深渊之中的水流变得湍急了一些。 外来的罡气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 在潜龙的不断努力之下,一个漩涡在缓缓成形。潜龙游动地速度很快,但是漩涡转得很慢。这样一来,很难形成漩涡去吸纳经脉之中的罡气。 可是,这个时候,陆离忽然感到压力一松。外来的罡气陡然消失。 他睁眼一看,只见公子嫣拔刀守在他身侧。想来是公子嫣察觉情况不对,出手分开了释刀和那蛊尸。没有了接触,陆离无法控制的罡气灌入也停止了。 陆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他来不及说话,便盘腿坐下。虽然没有了罡气的袭扰,但是他体内罡气还充斥着经脉。陆离坐下调息,继续用饕餮劲去消化这股罡气。 深渊之中,终于形成了一个大漩涡。潜龙在罡气之中疾驰,体表早已伤痕累累,而它也疲惫不堪。 漩涡形成,陆离的经脉之中出现了百川归海的景象。 所有的罡气都回到了丹田深渊之中。 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出现了,罡气足够多,所以已经超出了深渊所容纳的范围。 水满则溢,罡气也是如此。 陆离只得又一次把罡气散入经脉之中,实在多余的真气,就直接以招式排出体外。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陆离逐渐开始对罡气多了一份掌控。因为是陆离控制,所以相对来说温柔一些。罡气对经脉也产生不了太大的危险。 潜龙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悬停在了丹田深渊之中,开始吸纳罡气来补充自己的消耗。 陆离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他现在,已经是罡气境界的高手了。 第二百零九章 磨砺 当然,这个罡气境界还是投机取巧得来的,并不算陆离真实的境界。 他体内虽然存了不少罡气,但是那些都不算是他自己的。 但是要是完全说是取巧,也不尽然。 陆离原本的修为,就差不多已经到达了踏出这一步的时候。这次的意外,只是加快了他的脚步而已。 并不是所有人在需要凝聚罡气的时候,都有充斥全身的罡气可以来感悟的。陆离从夜阑珊的罡气之中,领悟到罡气逆转为真气的过程。这一点,对陆离来说大有裨益。 陆离整理罡气的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到陆离睁开眼睛,却发现公子嫣正和那具丧灵蛊尸缠斗在一起。被陆离吸过之后,那丧灵蛊尸看上去像是被激发了潜能,本身力大无穷不说,行动之间还隐有罡气浮现。 公子嫣的武功虽然精妙,但是奈何蛊尸一力降十会。所以,她落于下风。 陆离曾经问过公子嫣,她的武功叫什么。但是公子嫣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胡乱练的。可在陆离看来,这招式之间的那份灵动,哪会是随便练练得出来的? 陆离笑了笑,然后拔刀。 释刀之中充满了蛊尸那边吸取来的罡气,所以那真气炸裂的场面重现。不过,这次环绕在释刀之上的,不是真气,而是罡气。 所以更加暴虐。 “让我来!”陆离飞身而上。用的是疾风。 罡气配合招式再体内流转,陆离猛然惊觉,疾风的速度是之前真气的几倍,他自己都有些不能适应。 “嗤。”释刀入体,蛊尸的动作一顿。公子嫣趁机退后,她边退边说道:“别再做之前的事了,我只能救你一次。”之前陆离吸取蛊尸罡气,结果导致一发不可收拾,差点被罡气撑爆。好在公子嫣察觉不对,出刀分开了两人。 但是在那一瞬间,蛊尸喷薄而出的罡气也伤到了公子嫣。 江湖人在比拼内力而僵持的时候,最怕遇到第三人来打扰。因为一旦进入罡气上的比拼,自然是以一方重伤失败而告终。第三人的加入,很容易让原本对冲的罡气,朝第三人而去,直接让他身受重伤。 好在陆离和蛊尸不是对拼,只是单方面的吸纳,所以公子嫣受伤不算太严重。 陆离听闻,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专注到眼前的蛊尸之上来。 虽然面容一样,但是一生一死。 两人的战斗,可谓是生死之战。 疾风之后,陆离很自然地接上了出锋,这招的原型,为刀中八法的捺。捺字,陆离的解释为字的最后一笔,所以这招也需要陆离拥有绝境反击的勇气,才能施展出真正的威力。现在的陆离,没有必死的决心,所以招式的威力,只得一半。 陆离也没想靠此招打伤这具丧灵蛊尸。他只是为了挡住蛊尸劈下的一爪。 出锋之后,陆离踏步转身,一刀横扫斩出。 正是破军。 丧灵蛊尸被这招一击打在腹部,一个趔趄,完后退去。 敌退我进,陆离踏出一步,从上而下,一式纵横。纵横和破军,算是陆离威力最大的刀法,同时也是消耗真气最多的招式。现在有了罡气作为根基,这两招的威力更大了。 这一刀,看在了蛊尸的右肩之上,罡气破开蛊尸的罡气,直接砍入肩膀之中。 蛊尸没有痛觉,伸手来抓。陆离哪能再次让它限制释刀?他抽刀而退,同时抬起脚,一脚踹飞了蛊尸。 有罡气配合,陆离的力气也大了许多。 蛊尸飞出的方向,正是鬼棺那处。丧灵蛊尸轰然砸落,将普通的干瘪蛊尸砸得东倒西歪。 但是那些蛊尸看到丧灵蛊尸,仿佛是饿极了的老饕见到了珍馐美味,直接扑了上来,张嘴就咬。一直面无表情的丧灵蛊尸,此时仿佛不耐烦一般,一巴掌把其中凑上来的蛊尸的脑袋拍飞。 然后冲着冲上来的蛊尸张嘴怒吼。 张开嘴之中,从其口中竟然飞出一股烟雾来。 陆离见那烟雾,连忙拉着公子嫣远离丧灵蛊尸。那种烟雾他也见过,那便是丧灵蛊。在寒山寺的时候,他见到过著名蛊尸葛停云也是如此对敌。 那蛊如黑烟,威力却是超过烟蛊无数倍。 黑烟一沾,那些普通蛊尸便软软倒下。 只是片刻时间,黑烟盘旋一圈,竟然让大半蛊尸失去行动能力。那黑烟最后回到了丧灵蛊尸口中。与陆离别无二般的面容之上,白毛开始缓缓褪去。 它的行动似乎也迟缓起来,默默爬回鬼棺,躺在了鬼棺之中。 陆离和公子嫣看着这一幕,都说不出话来。 这就自己爬进去了? 陆离仗着自己有充沛的罡气,握着释刀走上前去。守护在鬼棺之旁的双蛟似乎若有所思一般。黑蛟低下头,自己闻着陆离身上的味道。陆离确信它们有灵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也是手心出汗。 任谁看到满嘴都是自己手臂粗的牙齿时,都会紧张的。 黑蛟闻了一会,又别过头去,看向棺内。白蛟也一直盯着鬼棺之内。 陆离顺着它的目光望去,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躺在那里,面容安详而又澄净。公子嫣见没有了危险,于是也靠了上来。“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它好像又安静了下来。”陆离看着棺中的他。 公子嫣指了指棺材上的文字,说道:“或许能够知道这些字的意思,就会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是什么字?” “我哪知道。只是刚才好像听那什么江轲说,是巫族鬼棺什么的。” “巫族啊。”陆离愣了愣。他想起了马甲大师给他讲过的故事,非天的恋人,徒白(也就马甲)的师娘,拥有预言之能,还能改变预言的人——巫族言灵。 蛊术最早,似乎也是从巫族传来。 这个民族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 若真要搞清楚这古怪的棺材,恐怕还要去找非天。 那日非天骑青狮而去,陆离也就此与他失去了联系。但是陆离敢肯定,他一定是回了云滇。 想起非天,陆离也有许多事情要问他。比如说,逐渐揭开神秘面纱的释刀,他口中所说的圣戒,以及阿难陀寺的神庙。 “喂喂。”看到陆离在发呆,公子嫣拍了他脑袋一下。 陆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想不明白。我们还是找找出路吧。” “嗯。”公子嫣点了点头,但是目光还注视在鬼棺之上。“我倒是觉得,这鬼棺和蛊尸出现,好像就是为了遇到你。” (陆离全身一僵,心道:这是老北看我境界太低,给我升级用的,我会告诉你么?) “哪有那么多命中注定啊。”陆离笑了笑说道。 公子嫣眼神一亮,笑了笑说道:“的确,哪有那么多命中注定。” 陆离一时没有明白公子嫣笑容中的内容,他也没有功夫去想,因为他肚子又饿了。这里的食物,只有那些蛤蟆的尸体,也就是说,除了蛤蟆肉,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吃了。 什么?你说黑白双蛟? 陆离觉得他们吃掉自己的可能性远远大于自己吃掉他们。 释刀拿来割肉,自然是大材小用。从一只大蛤蟆身上切下一条大腿。陆离剥去大腿的外皮,只留下肉。其中的血他也收集了起来,这个鬼地方可没有水让你引用。 之前出来的时候,因为太饿,所以直接就生吃了。现在有岩浆在此,这可是天生的火炉。 陆离提着那只大腿走到岩浆边上,岩浆的温度扑面而来。大腿垂悬在岩浆上方,对于陆离的臂力也是极大的考验。好在在与柳扶风学刀的时候,陆离五年之中,练得就是这样的基本功。没想到此时用来烧烤,倒是事半功倍,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了。 公子嫣看着他忙活半晌,不多时,一股香味开始弥漫开来。 那味道有些古怪,但是肉香是骗不了人的。 当陆离把一整只烤的焦黑的蛤蟆腿拎过来时,公子嫣的小鼻子不断煽动着,仿佛在问,这东西真的能吃么? “为了熟一点,所以把外面都烤焦了。”陆离一边说着,一边提刀切开了蛤蟆腿。“看,里面都熟了。”说完,他自己先切了一片肉吃了起来。 他边嚼边说,语音有些含糊不清,“吃吧,现在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吃。按照我们那边的说法,蛤蟆肉是可以祛痘美容的。” “真的假的?”公子嫣斜眼看着陆离。 “不知道。你生的都吃了,熟的难道反而不敢了?”陆离又切下一块肉,递给了公子嫣。 公子嫣轻轻咬了一口,肉有点老,肉质也不细嫩,倒是有一股粗粝之感。“那时候快饿死了,当然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说。”公子嫣边吃边说道,“当时要是没有黑蛟发现我们,我们是不是就死在那里了?” “唔。”陆离满嘴食物,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表示自己在听。 “如果和我死在一起,你会后悔么?”公子嫣忽然这么问道。 第二百一十章 寻找出路 “啊?”陆离使劲咽下口中的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然后陆离伸出了油腻腻的大手,很自然地摸向了公子嫣光洁的额头。 在公子嫣快要杀人的目光之中,陆离喃喃自语道:“没发烧啊。” 柳叶刀出鞘一分。 陆离连忙缩手,退开了三步。“这可不是你能够说出来的话,所以我才奇怪的。” “那我应该说些什么?”公子嫣拿着刀反问。大有一言不合就将陆离斩于刀下之势。 “别别别,冷静。”陆离又跳开了几步。 公子嫣冷哼一声,收回柳叶刀,转身坐下。 陆离看着公子嫣,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刚才那句话,自然不是平日里公子嫣会说的话。但是自从陆离在花田神庙再次遇到公子嫣时,他就觉得公子嫣与平日里大不相同了。 平日里洒脱,甚至有些豪迈地公子嫣,在陆离面前,竟然表现出了纠结,胆怯的感觉。这让陆离很奇怪。 但是陆离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了。和林凌雁在一起之后,陆离也渐渐明白了徐良当年苦心传授给他的御女绝学。 当你能够看到一个女孩不同于往日的一面之时,恭喜你。你要么是被她讨厌了,要么就是被她喜欢了。 陆离瞥了一眼公子嫣,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到,公子嫣时属于后者。 不管是若有若无的亲近之意,还是语言之中的试探,陆离一旦有心感觉,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但是察觉出来之后,反而是轮到陆离纠结了。 曾几何时,徐良嘲笑陆离,这辈子说不定连女人都找不到。 但是现在,陆离的确是在为女子烦恼。 林凌雁自不必多说,东秀剑阁以美貌出名的大师姐。而公子嫣虽然平日里打扮偏向男子,素面朝天,但是连徐良也赞叹,这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人。 两个人,都是那么优秀。 世间男子不管得到其中哪个美人垂青,绝对会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可陆离得到了两人的垂青,却是让自己陷入了纠结之中。 陆离很少纠结,因为他对自己从来都不纠结。可他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要误会,陆离纠结的,不是该选哪一个,而是如何要不伤公子嫣颜面的情况下,去拒绝公子嫣。 嗯,这个想法要是让徐大少知道,绝对要指着陆离的鼻子破口大骂。“这样两位出尘绝艳之女子,你竟然想着只要其中一个,你还是不是人?你就不能一起收入房中?你还是不是男人,懂不懂什么是男人的梦想?” 不过,共享齐人之福,那是徐良大少的梦想,陆离只能偶尔想想。 因为这是不现实的。 江湖之中,很少会有妾室,因为江湖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地方。 林凌雁,公子嫣,哪个能做妾了? 先别说她们能不能和谐相处,只要陆离一露出这个想法,估计就直接被这两人给砍死了。 所以,二者得其一。 陆离是个很讲原则的人,虽然在心底某处,他也承认他确实喜欢公子嫣。但是,他已经给了林凌雁一个承诺。 所以,答案自然就出现了。 看似玩闹的表现,其中蕴藏着的,竟然是一种陌生的距离,这也是公子嫣冷哼的原因。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打起哑谜,往往让旁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陆离打闹跳开,公子嫣没去追。她回到一旁,坐了下来。碎石和宝藏构成了一个舒服的坑,虽然有一点点膈应,但是躺在上面还是很舒服的。 她累了。 见到公子嫣闭目养神,陆离也安静了下来。他悄悄离开了一段距离,开始探索着个空间。黑白双蛟守着鬼棺,不曾离开。所以只剩下了陆离一人的脚步声。 陆离一人四处闲逛。 没想到这一逛,却一连逛了好久。陆离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只知道他也睡过三四次了。 在四处寻找出路的时候,偶尔会有落单的蛤蟆和普通蛊尸出现,陆离现在全身罡气充盈,料理他们自然是不在话下。 四周都是石壁,只有一角有岩浆流淌而过。这样的局面下,若果要说出路,那就只有两条了。 一条是向上,一条是向下。 向上是说,顺着石壁往上走。因为他们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只要能够爬得上去,原路返回,应该不成问题。 而向下呢?就是顺着岩浆走。岩浆不断流动着,肯定通往其他的地方。但是这条路风险太大,陆离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放弃了。岩浆如水一般流淌,定然会汇聚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可能没有出路也不一定。把自己求生的希望去交给虚无缥缈的运气,陆离才不会做这么没有把握的事。 绕了一圈之后,陆离又一次回到了公子嫣所在的地方。这个地底空间范围极大,宛如地宫一般的存在,但是却没有出路。两人找了些石块,搭了个建议的围栏。勉强算是两人的容身之所。 “如果真如传说之中一般会飞就好了。”陆离望着黑白双蛟说道。在民间传说之中,蛟也可以化龙,蛟虽热生活在海里,但是却也能自由翱翔。可陆离所见地事实是,连日来,黑白双蛟依旧是爬行前行。这或许与它们的尾巴被钉在一起有关系,也可能它们根本不会飞。 不能依靠它们,靠自己的轻功又到不了那么高的地方。陆离躺下来,望着上方。 “难道要用刀爬上去么?”陆离脑海之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但是他算了算他们深入地底的深度。好像自己的体力,撑不到爬到顶端的时候。而且,这种方法只能靠人自己上去,哪怕自己能做到,公子嫣又怎么办? 思来想去,陆离竟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 陆离看着一旁已经入睡的公子嫣,心道你倒是能放下心。这地底有活动的蛊尸,更有丧灵蛊尸,还说不定有蛤蟆,竟然就毫无防备地睡了。陆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摇头笑了笑,但是瞬间愣住。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陆离猛然敲了下手掌。 蛤蟆! 这里有不少蛤蟆的尸体没错,但是也不排除是随着那场崩裂一起掉下来的。但是陆离刚才在巡查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只落单的蛤蟆。那只蛤蟆似乎活蹦乱跳的,没有受到多大损伤。自己刚才随意就打发了,所以没有留意。 但是现在,陆离忽然回过神来。 之前陆离猜测现在他和公子嫣所在的位置,就是刚刚进入绝仞峰山腹,穿过那个广场之后的铁索关卡之下。因为那里也有许多这种大蛤蟆。可是,陆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时候他在铁索之上有过匆匆一瞥,底下的蛤蟆数量不应该只有这么点。 再联系之前发现的那只活着的蛤蟆,也就是说,这里有道路是通往铁索深渊之地的。 想到这里,陆离原本的困意尽数消散。他没有叫醒公子嫣,只是将她抱起,想带她一起去发现蛤蟆那里。毕竟这种诡异的环境下,陆离也不放心留公子嫣一个人。 可公子嫣也是警觉无比,在陆离抱起她的瞬间,她就已经醒来。脑海之中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右手却已经闪电般地抽出了柳叶刀。直到睁开眼睛,发现是陆离,这才停了下来。 “放我下来。”公子嫣在陆离怀中扭动着。 陆离依言,很干脆地放下,他倒是没有吃公子嫣豆腐的意思。他对着公子嫣解释道:“我有些发现了,看你一个人睡在那边危险,所以想带你过来。” “下次,先叫醒我。”大概是有些起床气,公子嫣冷着一张脸,缓缓收刀。 “好好。”陆离一边答应着,一边指着前面说到,“前几天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只活的,完好的大蛤蟆。” “嗯?这有什么问题?”公子嫣问道。 “我只是有个猜想,现在正要付诸实践。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出路。”陆离笑了笑。那笑容之中有几分成竹在胸的味道,可以让人心安。 陆离他靠近面前的一道石壁。然后他抬头,看向上方。黑洞洞地,依旧看不清楚。“借柳叶刀一用。”陆离说着,伸出了手。 公子嫣一听出路,立刻把柳叶刀抛了过来。这个鬼地方,她已经受够了! 陆离双刀在手,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猛然加速。 他靠着助跑,一脚蹬地,贴着石壁飞身而起。 江湖之中,有种神奇的轻功,叫做壁虎游墙功。练到极处,双手双脚宛若吸盘,可以将自己吸在墙壁之上。上下左右,进退自如。 陆离当然没有学过这门功夫。所以他需要借刀。 靠着助跑冲上石壁,然后再冲势将近的时候,一刀刺入石壁,只留刀柄在外。然后,他踩着这把刀的刀柄,跃起往上,然后再用一把刀刺入更高的地方。 如此循环,陆离渐渐向上爬去。 公子嫣看着陆离向上的背影,怔怔出神。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逃出生天 陆离的身影越爬越高,很快就看不见了。 公子嫣抬头望着他,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身陷地底的这段时间,公子嫣从最开始感到的那股异样情绪,到确认自己对陆离有所好感。但是确认之后,又有些迷茫。 她想过不说,也想过把陆离抢过来。 有些时候,她也表现得足够清楚,可陆离就是装傻充愣,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公子嫣幽幽叹了口气,忽然察觉过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她使劲摇了摇头,把那些胡思乱想抛出脑海。 “彭。”地一声,陆离从上方落下,满脸笑意。“我找到了,上面有一条通路。” “真的?”听到陆离这么说,公子嫣也欣喜起来。“那还不快上去?” “不过上去只能沿着石壁攀爬,有两把刀配合才行。喏,给你释刀,你先上去。”陆离把释刀交给了公子嫣。公子嫣伸手接过。两人之间的信任一直都在。就像刚才,公子嫣没有丝毫担心陆离一去不回。而现在,陆离也不担心公子嫣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公子嫣双刀在手,一点一点开始攀爬。 “小心些啊。”陆离说着,抬头看着她的身影。公子嫣纤细的身材在行动之中,无意弯成一个诱人的弧度。陆离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石壁。 陆离来到了鬼棺之前。 鬼棺早已被陆离合上,陆离这次也没有打开它。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要谢谢你的罡气。”陆离轻声道谢,然后弯腰行礼。两条蛟龙对陆离此番行为有些费解,它们虽有灵智,但是对于凡人之礼,不甚了解。 陆离望着它们,指了指发现出路的方向,说道:“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陆离深怕它们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黑蛟和白蛟一脸迷茫地望着陆离。原本它们还理解了陆离的话,但是加上陆离乱七八糟的比划,它们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两蛟一人对望,都不明白对方有没有明白。 这个场面有些滑稽。 “我是说,你们可以出去了。”陆离重复道。 黑蛟脸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看它似乎有些意动的样子。但是白蛟的头往后点了点,它们身后有鬼棺。它们存在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鬼棺。 那些缠在身上的铁索,是被人困在平台之上,不让它们去守护鬼棺才用的。 现在鬼棺落在这里,它们当然寸步不离。 “他已经死了。哪怕他变成了丧灵蛊尸,还可以活动。但是,他已经死了。”陆离絮絮叨叨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守了他多久,但是,我想说,你们够了。” “我听说,蛟是水中之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们被困在岩浆之上这么多年,完全是在受苦。” “听着,我和他一模一样,甚至我也怀疑他是我的前世。” “我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得懂。但是我来到了这里,还解开了你们身上的铁索。说不定也是命中注定。” 陆离看着它们又指了指鬼棺,“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把他当成我,把我当成他。” 黑蛟和白蛟对望一眼,眼神之中有些犹豫。 陆离的确是猜到了几分,这鬼棺之中躺着的,是曾经它们的主人。他死后,他生前的爱宠两条蛟龙守护着他的陵墓。只不过,原本的安葬之局,被人破解。 之后便改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以蛊尸克制丧灵蛊尸,以铁索锁住蛟龙。 只是这些事情,两蛟不会言语,无法对陆离诉说。 两蛟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抉择。 “好了,陆离,我扔刀下来了。”公子嫣的声音忽然响起,看来她已经到了。 陆离转身走去。 身后黑白双蛟看了一会,最终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没有什么,是时间改变不了的。哪怕是黑白双蛟的忠诚。背离了本性来守护这陵墓,它们的确已经做得够多了。 当然,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陆离。 陆离拥有和棺中人一样的相貌,在吸收了那丧灵蛊尸的罡气之后,还拥有了一样的气息。黑白双蛟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所以更加亲近陆离。 陆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满意地笑了。他想要让黑白双蛟出去,并不是为了利用它们。只是单纯觉得,它们被困在此处太过可怜了。这些异类,既然存活在世,就应该自由地活着。 陆离来到石壁之前,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丝毫不急。两把刀交替向上,只是有点费力而已。 至于黑白双蛟,他们攀爬起来就简单得多了。 利爪轻易插入岩石,然后向上就可以了。 公子嫣在那通道口等了许久,不见陆离上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陆离一来,竟然还带着两条蛟龙一起上来了。 还好通道宽阔,容纳两条蛟龙也没问题。所以两人两蛟,穿过通道口,来到了另一个空旷地地底空间。 诚如陆离所料,此地满是蛤蟆。有大有小,大的如小山,小的如磨盘。突如其来的气息,仿佛惊动了他们。满地都是“扑通扑通”的声音。一股由蛤蟆组成的潮水,汹涌而来。 黑蛟低下了头,轻轻触了一下陆离。陆离正愁着怎么对付这么多的蛤蟆,愣了一下之后,才明白黑蛟的意思。“你让我爬上去?”陆离指着自己问道。 黑蛟点了点头。 陆离笑道:“那怎么好意思。”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爬到黑蛟颈上的动作是那么迅速,陆离可不想葬身这些蛤蟆腹中。他转头一看,发现白蛟也驼起了公子嫣,公子嫣对黑白双蛟没有陆离那么亲近,紧绷着身体,不敢乱动。 “吼!”黑白双蛟一起怒吼,气浪翻腾。 可谓是气势惊人。 但是蛤蟆不是人,所以他们不会惊。他们只有喜,发现好多食物的欣喜。 黑白双蛟一低头,向着蛤蟆大潮冲去。 陆离在黑蛟脖子上,感受到了上下颠簸,连忙紧紧抱住了黑蛟的鳞片。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然后撞在了一起。 蛟龙踏入,一往无前。 黑蛟昂首摆尾,将敢于侵犯它威严的蛤蟆甩了出去。蛟乃化龙之种,岂是这下蛤蟆能够侵犯的? 白蛟性格比起黑蛟要温顺一些,但是也不意味着它会喜欢这些东西。 那些蛤蟆起先是因为速度,停不下来,所以才撞了上来。但是很快,接近陆离他们的手段,变成了喷射蟾酥。 这些蟾酥带有麻痹的效果,而且射程极远,很是麻烦。 不多时,黑蛟身上已经沾上了不少白点,而白蛟身上看不太出来,但是也有蟾酥在不断滴落。 “我们要冲出去。”陆离身上也沾了一些,皮肤微微感到有些刺痛。蛟龙身上有鳞片,但是他和公子嫣没有啊。若是沾上的蟾酥多了,被麻痹了动作。那样就无法抓住蛟龙,从而从它身上掉落下去。 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成了喂蛤蟆的食物。 也不知道黑蛟是不是明白了陆离的意思,不再与那些蛤蟆缠斗,一爪捏爆了一只蛤蟆之后,它开始前行。白蛟的尾巴与它钉在一起,自然与它一道,也开始前进。 又是好一阵颠簸。 陆离伏在黑蛟背上,护住脸面,不敢抬头。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陆离忽然感觉全身一凉,四周霎时被水包围。这一下,突如其来,让陆离没有防备。他不小心呛了几口水,手臂紧紧地抓住了黑蛟的鳞片。 黑蛟好像跳入了某一水道之中,可能是地下之水。 陆离水性一般,乍一入水,也是有些慌乱。 不过,他能够感觉到,蛟龙来到了水中,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河水在自己面前分开,快速向后滑去。也就是说,黑白双蛟在水中快速前行。 因为乍然入水,所以陆离这一口气并没有吸入多少。不多时,他就感觉到胸口烦闷,有些窒息的征兆。 他用手敲打着黑蛟的鳞片,提醒黑蛟,他背上还有一个人。 黑蛟若有所觉,浮上了水面。 陆离长出一口浊气,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待自己缓了一缓,这才看向白蛟。 然后,他发现白蛟背上空无一物。顿时,他的心提了起来。公子嫣可是坐在白蛟背上,难道落水了?陆离想要站起来,看个真切。白蛟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张了张嘴。 公子嫣竟然被它含在了嘴中,而看公子嫣的模样,像是昏过去了。 只要人还在就好。 陆离稍稍安心。但是他们还没有完全脱困。 陆离看向眼前,一面光明已经越来越亮,这好像是一条处于地下的暗河,水流湍急不说,还有漩涡潜伏于之中。若不是蛟龙天生水兽,恐怕还真不好驾驭。 看着眼前的亮光,陆离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明显的光,摆明了是外界的光。 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黑白双蛟距离那洞口越来越近,陆离的心也越来越放松。 可是,在穿过那片光明的时候,陆离只觉身体一沉,然后便向下坠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流瀑之旁 伴随着下坠之势的,还有隆隆的水声。 陆离能够听到那个声音,那声音,像是瀑布。然后,陆离就再一次砸进了水中。背后撞向水面,火辣辣地疼。 下坠之势再受到湖水拦截之后,微微消去了一些。但是也让陆离下沉了不少。陆离微微瞌着眼,望向水面。粼粼波光之中,湖面的亮光也变得散散落落,漂得到处都是。 陆离向上着水面浮去,等到他冒出水面的时候,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平日里不去在意的阳光,在此刻竟然也变得可爱起来。 陆离的身后,一条瀑布从山崖之上倾斜而下,撞入湖面,溅起无数水花。那些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映照出了浅浅地一道七色彩虹。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陆离环顾四周,发现黑蛟和白蛟也冒出了头来。它们显得很是兴奋,毕竟它们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沐浴在水中了。陆离连忙游了过去,从白蛟水里把公子嫣抱了出来。 公子嫣身上沾满了白蛟的口水,有些滑腻腻的。陆离只好抱着她在水里浸了浸。 两人衣衫尽湿,陆离抱着公子嫣,能够充分感受到公子嫣身上散发的热度和魅力。柔软的触感,不时刺激着陆离的感官。温香软玉,大抵如此了。 陆离定了定神,但是在脑海之中,还是将公子嫣与林凌雁比较了一番。 不分伯仲啊。 唔,或许凌雁的上围,要超出公子嫣那么一点点。 想到这里,陆离忽然笑了。凌雁一定以为自己死了吧,自己现在逃出来,也算是给她一个大惊喜了。 陆离艰难地跋涉到岸边,然后将公子嫣放在了一旁,自己也瘫坐了下来。 这一番地底之旅,他是不想再去经历了。 陆离望着眼前山崖清风,第一次觉得活着是如此美好。 “这里是哪?”公子嫣忽然醒了过来。大概是身上的湿衣被风一吹,有些微寒,她抱起了双臂。这样的公子嫣,竟然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陆离望着远方隐隐绰绰的山峰,又看了看那流瀑,说道:“大概还是在云栖山中,如果我没记错,这瀑布应该就是云栖山‘摩崖云海’一十四景之中的飞流瀑。” “那岂不是在共曲峰?” “是的,从绝仞峰到共曲峰,这段距离也不近呢。”陆离微微有些感慨。 公子嫣运气,开始蒸干身上的衣服,“接下来,你回去哪里?” “我啊。”陆离抬起了头,他能去哪里呢? 曾经,他在平安城,是为了杀掉那个将他弟弟陆坎作为替代品,从而害死他的当朝皇后。 可在那次因为千晋爆出陆离与千昇太子的身份相关联之时,他也被押进宫去,面见了他从小认定的仇人。见面之后,陆离报仇的急切之心淡了许多。 因为那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现在,自己能去哪里安顿呢?陆离想了想,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开始考虑他人。 林凌雁的家,是在东秀剑阁。韩三娘对陆离的态度,很是恶劣。除非韩三娘有所改观,不然陆离也不能轻易去东秀剑阁找林凌雁。 徐良现在成了从圣的弟子,在鹿园混得风生水起,好像也不太需要自己留在身边继续伺候。 末了,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公子嫣一怔,像陆离那样的人,她一直以为他一定为自己规划好了每一步。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对了,或许会往云滇看看,我要去阿难陀寺。”陆离的手摸到释刀,突然想到了释刀的秘密,并没有完全解开。 公子嫣点了点头,“如果你没处去的话,加入樊笼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陆离听闻笑了,原来公子嫣还没有放弃把他招揽到麾下啊。“一定,不过可能是在成婚之后了。” “成婚?”公子嫣涩声道。 “对啊,这次逃得一命,实力也有所提升。不管怎么样,总要去试试把凌雁娶回来的。”陆离的声音,在公子嫣听来有些飘渺。她不怎么想接话。 “对了,你上次的出嫁的时候,连通知都没有通知我,所以我没准备礼钱。这次你可要记得准备哦。”陆离的声音,像极了徐良的轻佻。 这让公子嫣很是讨厌。 因为陆离提醒她,让她想到了一点,她已经成婚了。为了报答皇甫玉,所以在皇甫玉死去之前,嫁给了他。 看着陆离微笑的脸庞,公子嫣头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陆离说完这句,脸上的微笑也滞了滞。他知道他的话对公子嫣来说,有些伤人。但是他还是要说。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可陆离这个家伙,从来都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哪有那么容易,说断就断。 “哼。”公子嫣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这只公子嫣看上去生气了,她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离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 “你去哪?”他问道。 “回平安城。”声音如同初见时的清冷。 “哦。” 公子嫣冷着脸走了一段距离,听到背后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不由怒气更甚。这个家伙,就一个哦字就没下文了? “混蛋。”公子嫣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骂完之后,她又有些不解气,一脚踢飞了一旁的一小截树枝。 公子嫣恨恨道:“别让我再看见你!”说完之后,她又一愣,如果真看不见他,那自己刚才那些邀请他加入樊笼的话不就成了白痴一般? 她越想越有些烦躁,最后啐了一口,有些大声地说道:“谁说寡妇不能改嫁的!”说完之后,她的气终于理顺了。也不管陆离有没有听见,她都不再犹豫。 陆离当然没听见,瀑布之旁都是隆隆水声,公子嫣在他耳边说话都要大声说才能听得真切,何况是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陆离现在站在瀑布旁边,与还在瀑布小湖之中的黑白双蛟告别。 黑白双蛟从瀑布中央的石壁通道之中出来之后,显得十分欣喜。在水中也是不时大脑,腾起一大片波浪。 陆离望着它们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 人生啊,就要这样自由,才有滋有味啊。 “我要走了。”陆离大声冲它们吼了几声。 黑白双蛟一开始没有听到动静,陆离喊了好几遍,它们才听见。黑蛟和白蛟一起靠到了岸边,它们大半身子潜在水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湖面上。 然后,它们在陆离手舞足蹈的胡乱比划之中,大概知道了他要离开的意思。 白蛟温柔地拿额头蹭了蹭他。 黑蛟则是更加温柔地喷了陆离一脸水。 “这算是告别方式么?”陆离一抹脸上的水珠,恨恨道。原本刚刚用罡气蒸干的衣服,又变湿了。黑蛟咕哝了一声,潜入了水中。而白蛟那模样,仿佛带着几分笑意。 “小白,我不知道这湖下面有多深,有没有暗道。如果你们想到更广阔的天地去,那么就从这里,从这个方向出山。”陆离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有条河,是汇入逝水的。逝水乃第一长河,又东流到海,可能更加适合你们去遨游。” 白蛟静静地看着他。 陆离继续说着:“逝水往东,你们要小心一段河道,有九道弯曲,名为九曲湾,九曲湾再过去,就是逝水畔,那是古河派的所在。我跟你这么说,你可能听不懂。就是之前把你们放了,又绑起来的那个人,就在那里。他想把你们带回去镇守山门的,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去经过那里。” 黑蛟再次从湖底探出脑袋。 “你们尾巴上的那铁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之前我弄不开。但是,我总会想办法帮你们解除的。”陆离指了指湖面,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那模样很是滑稽。 可是黑蛟白蛟都听懂了,在地底的时候,陆离曾经尝试过好多次。哪怕他吸取了丧灵蛊尸的罡气之后,他也运用罡气一击。结果还是拿那铁钉毫无办法。 虽然黑白双蛟好像已经习惯了铁钉的存在,但是陆离觉得,它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好啦,这次是真的道别了。”陆离冲它们挥挥手。 黑白双蛟齐声发出一声吼叫。 “好啦好啦,你们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陆离转身,顺着公子嫣的方向而去。 身后传来一阵水花的声响,陆离一回头,发现黑白双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湖面。湖面之上只有一圈圈地涟漪,提示着陆离,之前这里有两个庞然大物在这里。 陆离很是满意,他最后看了一眼湖面,心情大好。 接下来去哪?陆离想了想,觉得应该去趟鹿园。毕竟徐良是知道武宗宝藏的,而且也知道自己进入了宝藏。陆离在地底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说不定徐良也真的以为他死了。 见过徐良之后,就应该去东秀剑阁见林凌雁。陆离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走在通往鹿园的路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惊闻 等到陆离回到迭翠峰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鹿园附近,似乎多了许多人。而且在书院之外,有士兵把守。 陆离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上前去。 “你是哪个书院的?”正在值守鹿园大门的两个士兵,很是尽职尽责地询问。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要哪个书院的,我是来找人的。” “四院联考,闲杂人等不能进入。”哪个士兵说着,拒绝了陆离的请求。 陆离一愣,他左右看了看,在迭翠峰的路上也是多了许多书生打扮的人,就是因为这四院联考的原因么?陆离并不太清楚四院联考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凭这两人,当然拦不住他。 他退出了几步,离开了鹿园的大门。之前在鹿园也是住了不少日子,对于鹿园的布局也算是熟悉。 鹿园分为文宗武宗,但是大部分还是以文宗为主,武宗只在后山站了那么一小块地方。大门进去的学堂和寝园,都是为文宗学生准备的。 陆离找了一处僻静之处,然后小心翼翼地躲开了巡逻的士兵,翻墙进了鹿园。 之后,他没有理会前山的热闹,径直去往了后山。而徐良一般都会在后山之中。 可惜今天他扑了一个空。 “咦,徐良竟然也会不在?”陆离推开了徐良的院子,结果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东西。在他靠墙的桌子上,多了一个个牌位。 牌位之前还放了一个香炉,上面插了三柱香,正有袅袅余烟飘起。 陆离一怔,然后走上前去。 陆离之灵位五个大字赫然在目。 “什么和什么啊!真当我死了?”陆离有些哭笑不得,徐良这个家伙写个牌位都不按规矩来。 不过哭笑不得之后,陆离也有些暖意,这个家伙至少还记得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离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此时已经接近傍晚,陆离想了想,知道徐良大概快回来了,于是他在他房中躲了起来。准备给徐良一个惊喜,或者说惊吓。 不多时,院门传来响动,陆离知道那是徐良回来了。 “哼哼,就曲水书院的那几个半吊子,还敢跟我斗,活腻歪了么?”徐良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然后推开了房间的门。正藏身床后的陆离悄悄缩了一下身形。 进入房间之后,徐良脱去了自己的罩衣,然后看着陆离牌位前的香炉香已焚尽,便从旁抽出了三只香,在火烛上点燃了之后,恭恭敬敬地捏在了手中。 他弯下腰,将香贴在额头上,拜了三拜。 “陆离啊,今天是你三七了。上回头七你不回来,看来你今天也来不了了。”说着,徐良把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陆离听着他的声音,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徐良在供奉陆离牌位的供桌面前站了一会,然后不说话了。陆离正有些奇怪,还以为徐良想到了什么。但是下一刻,徐良猛然间向着陆离藏身之处跃来,手中亮光一闪,竟然是多了一把匕首。 陆离神色一动,徐良竟然能够发现自己在这里? 眼看徐良飞身扑来,陆离当然不想就这么被他刺死,连忙闪身而出。陆离此时已是罡气境界,速度比起以前还要快上几分。这一闪,徐良的突然袭击就落了空。 待到两人站定,徐良看到陆离,顿时愣住了。 “你……你……你,是人是鬼?”徐良整张脸都变了,陆离记起来,这个家伙,其实很怕什么鬼怪传说之类的事啊。 陆离笑了笑,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阴森恐怖一些。“我是鬼。我回来了。” 听到这话,徐良反倒是飞起一脚,直踢陆离。 陆离看的出来,在自己身陷地底的这段时间,徐良的功夫还是有所进步的。但是自己的进步更大,所以面对这一脚,他没有闪避。 一脚踢中,徐良倒也是有些诧异。“你竟然没躲?” “呵呵。”陆离笑了笑,不说话。 徐良指了指一旁桌子,说道:“先坐下再说,你这个混蛋,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哪那么容易死啊。”陆离说着,坐了下来。 “那你这么多天,去了哪里?”徐良伸手把牌位摘了下来。“绝仞峰下发生了坍塌,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应该是用火药,炸断了武宗宝藏里面的一层。结果引起了坍塌,死了不少人。我也被困在了里面。”陆离说道。 徐良听在耳中,陆离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其中惊险,恐怕是他想不到的。 “对了,东秀剑阁的人怎么样了?”陆离问道。 “都出来了,嫡传弟子都没事,只是死了几个学艺不精的普通弟子。”徐良当然知道陆离问的是谁,但是想起东秀剑阁,他就一阵烦闷。 陆离见他有些不对劲,于是问道:“怎么了?” “陆离,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东秀剑阁的大师姐?”徐良口中问道,眼光却瞄向了别处。 “是啊。咋了?”陆离被徐良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这不是徐良本来就知道的事嘛? 徐良假装四处看着风景,“换一个吧,上次找我问你下落的那个樊笼的啥啥嫣就不错。” “啊?”陆离心道这是几个意思啊? “徐良,出了什么事了?”陆离问道,这个徐良真的很不对劲啊。 徐良忽然顾左右而言其他,问道:“你晚饭吃了没有,我去厨房拿点过来?” “徐良。我当你是兄弟。吃饭的事情,一会再说。”陆离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徐良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何尝不当你是兄弟,你这次没死,我很高兴。但是,我替你不值。” “到底咋啦?你倒是说啊。” “那我真说了?” “说啊。”陆离已经催促起来。 “咳咳。”徐良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下月初一,古河派新任掌门接掌典礼。江轲会成为古河派新任掌门。” “哦,然后呢?这和我,还有凌雁有什么关系?”陆离很是不解。虽然江轲这么年轻出任古河派掌门有些出人意料,但是他是剑仙沐三白的关门弟子,实力也快进入武榜前十。由他接掌古河派,也是在情理之中啊。 “然后,同时也会举行江轲的婚礼。” “呵,双喜临门啊。好事啊。”陆离笑了笑。但是他看到徐良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结合徐良刚才的话,他的笑容顿时从脸上消失了。 徐良也不看他,只是继续说道:“江轲将娶东秀剑阁大师姐林凌雁为妻。而且,双方本人同意的。” “轰。”猛然一道罡气炸裂,徐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狂暴的罡风吹得倒飞了出去。原本在他面前的桌子突然裂成了两半,分别撞上了墙壁。 一股旋风一般的风暴,在徐良房内出现。而风暴的中心,正是脸色铁青的陆离。 徐良抓住了一旁的柱子,这才免去自己被吹飞的尴尬局面,他连忙大喊:“住手,陆离。住手!” 可陆离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喊,在他心中,只有徐良方才说的那几个字在盘旋。 娶林凌雁为妻。 为妻。 这是怎么回事? 一股怒意无法遏制地从陆离心底升起。 凌雁,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并称为两大难解之仇。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离的罡气,在徐良的房间肆虐着。由于之前从丧灵蛊尸那边吸取了太多罡气,又加上陆离连日来的压缩,这股罡气之猛,超出了徐良的预计。 “陆离,住手!”徐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徐家大少,所以他也明白,陆离现在已经快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他没曾想到陆离听到这个消息,会暴虐成这个样子。 陆离腰间的释刀,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情。在刀鞘之中,黑的刀刃变得绯红。 那是血的颜色。 “怎么回事?”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从圣曾子墨。 他进门后,眉头一皱。之前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暴戾的气息,而位置正在徐良的方向,所以他才不放心,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陆离。 徐良当初曾经千方百计拜托曾子墨去救陆离,所以曾子墨也对陆离有所印象。曾子墨只道此人是江湖后起之秀,没想到,竟然已经踏入罡气劲,成为罡气境界的高手。 哪怕是从其他渠道得到的消息来看,此子的成长,未免也太过惊人了! “先生,快制止陆离!”徐良见到曾子墨,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曾子墨也没有让他失望,他踏入了陆离的罡气之中。 作为一个早就踏入合神境界的高手,一踏入罡气之中,便察觉到了不对。陆离的罡气之中,竟然带着一股恒古的味道。 这一下,饶是曾子墨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物,也变了脸色。 开什么玩笑,眼前这个年轻人,难道已经合神成功? 不过,曾子墨毕竟是从圣,陆离虽然让他吃惊,但是还没有到让他不敢出手的地步。 曾子墨在罡气之中,一步步接近陆离,然后伸出手掌,按在了陆离的肩膀之上。 罡气顿消。 第二百一十四章 意气用事 曾子墨用他自己的实力,压制了陆离的动作。 陆离受此一激,也清醒了过来。 罡气全部消散,陆离看着满地狼藉的房间,又看了看才爬起来的徐良,说了声:“对不起。” “没关系,只是我不知道你竟然有了如此实力。”徐良说着。 “你这罡气,有些不同寻常。”一旁的曾子墨说道。 陆离心中现在纷乱无比,所以,也没有与曾子墨见礼。曾子墨也没有太过在意。 “徐良,鹿园有没有快马,最快的那种。”陆离有些急切地对徐良说道。 “最快的马?你要去哪里?水榭山还是逝水畔?”徐良当然知道陆离的心意。“去水榭山恐怕来不及了,还有半月的光景,等你到了那边,东秀剑阁早已送亲前往逝水畔了。” “那我就去逝水畔。”陆离很是认真的说道。 这个时候,曾子墨说道:“如果要去参加古河派的接掌大典的话,还是坐船比较快捷一些。” “船?”陆离心中一动。 “先生,不过古河派那时,不会让客船进入的吧?”徐良提醒道。 “呵,你气消了?”曾子墨饶有意味地看着徐良。 徐良脸皮想来厚实,他点点头,说道:“消了消了,只要陆离没事,我就消气了。” 在得到绝仞峰下,武宗宝藏出事之后,徐良第一时间开始寻找起陆离的消息来。但是一无所获。徐良是鹿园寻宝大会的参与者和制定者之一,所以他格外愤怒。 因为原本按照他的计划,绝对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但是在最后执行的时候,他的师父曾子墨偏偏放出了许多破绽。这才让沥血泉的人混了进来,也让隐国的人,来去自如。 受到陆离生死未卜的影响,徐良心中开始责怪曾子墨。在与曾子墨大吵一架之后,徐良也是怄气许久。导致在四院联考之中遇到徐良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见到陆离没死,对于之前曾子墨故意放出的破绽,他也就没有感觉那么气愤了。 “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先生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相信师父不会做无谓之事。”徐良淡淡说道,一转头,却发现陆离已经向门口走去,他连忙说道:“陆离,你去哪里?” “我要去问问凌雁。”陆离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用着急,有些事用不着意气用事。来,先听我说几句。”曾子墨招呼着陆离先过来坐下。 陆离想了想,原本踏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经过刚才的罡气暴走,他已经冷静了许多。不过,他的心情还是很不好,所以坐下之后,黑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我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是从你们二人方才的对话之中。我可以听出来,陆离,你是要去找东秀剑阁的林凌雁?”曾子墨问道。 “是。”陆离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曾子墨笑了笑,“你不同意这门婚事吧?” 陆离点了点头。 “我也不同意。”曾子墨笑得很大声,“掌门交接就交接呗,还拿婚礼来凑什么热闹。” “先生啊,师父啊。”徐良在一边抱怨道,他知道曾子墨这是在说笑。 陆离望着他,也没有笑。 “但是呢,我不同意没什么用。古河派和东秀剑阁都同意了。据说当事双方也同意了。” “这不可能。”陆离冷冷说道。 曾子墨脸色一肃,说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而感情,恰恰属于变化最大的事情。” “她不是这样的人。”陆离的脸色越来越低沉,像是夏天的乌云,酝酿着风雷。 “你这样情况很不对,你的心境不对。”曾子墨皱着眉头说道,“心境不对,会导致你掌握不好体内的气息。但是你的罡气又偏偏如此凝固。一旦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曾子墨的劝导,句句在理。对于陆离,他是真的起了惜才之心。再加上他和徐良的这一份关系,曾子墨才会出言阻止。 “无所谓。”陆离在回答之前,徐良就已经知道了陆离的回答。凭他从小对陆离的了解,自然知道陆离会做什么决定。所以,他说道:“师父,不用再劝了。他知道轻重。” “哦?那我就来说说轻重。这次古河派与东秀剑阁联姻,亦可以算是联盟。这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这个江湖从陛下一统天下开始,就已经被打压得足够久了。”曾子墨清了清嗓子说道,“有樊笼在,江湖处处受制。身为大派,限制更多。这一点他们自然是不喜的。两派势力也好,影响力也好,一旦联合,统领正道,不在话下。但是两派想要联合,那也有些难度,因为双方并不是没有瓜葛。” “别看两派算是当世大派,但是暗地里的道道,多了去了。” “但是这一次,隐国的动手,却让他们找到了契机。消灭共同的敌人,可以让他们同仇敌忾。” 曾子墨说道这里,陆离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现在心中所想的,无比忐忑。到底是韩三娘的逼迫,还是凌雁自己的意思。前者后者,差别巨大。 陆离心中当然坚定地希望是后者。但是,他需要验证。 陆离没有听曾子墨说话,但是徐良听进去了,而且听懂了。 于是徐良说道:“所以先生这次放松防守,放进那些人,就是为了促成这件事?” 曾子墨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 徐良仿若未觉,只是期待着曾子墨的回答。他问这一句,未必没有兴师问罪的意味。特别是在陆离这个受害者当面的情况下如此问句,可不是就兴师问罪么?但是曾子墨毕竟是徐良师父,所以徐良很是含蓄。 曾子墨何等人物,心念电转之间,徐良表现出来的和没有表现出来的那点小心思,已然了然于胸。所以他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你日后接过担子就会明白了。” “担子?什么担子?”徐良心中一动,曾子墨身上的担子,似乎只有鹿园书院山主这一个位子啊。 正在徐良思索的时候,曾子墨看了看神游物外的陆离,敲了敲桌面。“这次的接掌大典,不算什么,婚礼才是重头戏。所以,双方都无比重视。你若是前去破坏,那么到时候就是打人家的脸面。同时得罪两派,甚至是正道。” “无所谓。”陆离还是这句话。 曾子墨忽然站了起来:“别以为你练成了罡气,就天下无敌了。我能轻而易举制住你,沐三白和韩三娘也能。更别说他们盛怒之下出手,你可挡得住?” 陆离也站了起来,狠狠说道:“来啊,谁怕谁?” 曾子墨和陆离两人怒目而视,徐良在一边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可是,曾子墨却忽然笑了。 “你很好。你很好你知道么?”曾子墨的笑,让陆离和徐良都是一头雾水。 “你的心性,注定你会成为高手。该隐忍时,忍到极致。该张扬时,舍我其谁。很好,很好。”曾子墨转而称赞起陆离,反而让他很不习惯。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去的。我不一定要破坏他们的联合。但是事关凌雁和她的清誉,我不能忍。”陆离再次转身。 “陆离,我和你一起去吧。”徐良见陆离想走,他脱口而出。 曾经,陆离是他的伴当,陪伴着他,伺候着他,形影不离。但是现在,陆离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而且越走越远。徐良只能在他身后,置身事外地看着。这样的感觉,有些难受。 “去去去,去哪啊?四院联考还没完呢。”曾子墨说道。 “那个什么考,让它见鬼去吧!”徐良豪情万丈地说道。 “扣你一等。” “啥?”徐良猛然回头。 曾子墨笑眯眯地说道:“书院规矩,有资格却不参加四院联考者,成绩扣一等。” “我……”徐良一顿,他忍不住要骂脏话了。 “得了,你功夫不够,去了也是死。”曾子墨说出了真相。 “先生,为什么我会死?”徐良很认真的问道。 “因为诚如我之前所说,功夫不够。这次两派时隔多年,再次联合,定然会做好一切,防止万无一失。”曾子墨说道。 徐良眯起眼睛,看着曾子墨,问道:“那么师父呢?师父是想看到两派联合,还是……”徐良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此时的欲言又止,却是意味深长。 曾子墨有些欣慰地看着徐良,他还没有答话,陆离的声音却已经从门外传来。“哪有那么多理由。” “只是我不愿,便不许。” “你这是意气用事,年轻人。”曾子墨说道。 陆离向后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去。 徐良正待喊些什么,却被曾子墨按住了肩膀。 徐良没有挣扎,只得看着陆离远去的背影,目送陆离而去。 良久,徐良忽然说道:“先生,您老智计无双,可否放过陆离?” “哦?为何会这么问?”曾子墨的嘴角微微扬起。 第二百一十五章 送亲 在天冬山外的小道上,一队马车正在缓缓前行。 马车有数十之多,再加上人手,算是比较大的队伍了。 看马车车轮留下的压痕深度,只要是有点经验的山贼都可以判断得出来,马车之上,有着货物存在。 但是这天冬山,并没有山贼,甚至连一个蟊贼都不会存在。 因为天冬山往西三十里,就是古河派的所在。换句话说,这里是古河派的势力范围之内。 古河派乃是当世第一大派,除去了颇有天赋的嫡传弟子之外,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弟子。这些弟子没有像嫡传弟子那么好的天赋,但是也能够得到古河派之中高手的教导。 这些弟子在下山之后,往往喜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而那些不开眼的山贼强盗,就是他们最佳的练手对象。 所以时间一久,古河派百里之内,不见一个剪径山贼。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怕是有胆大包天的山贼,看到马车上的标记之后,估计也不会再想着去送死。因为每辆马车之上,都有一个东秀剑阁的徽记。 在古河派的势力范围之内,再抢劫东秀剑阁的马车? 呵呵。 马车继续前行,他们要在天黑之前,前往天冬山的垭口处。翻过天冬山,山脚下就是半夏镇,镇子不算大,但是也绝对腹内俱全。东秀剑阁这一行人,准备在天黑之前,赶到半夏镇落脚。 头一辆马车之中,韩三娘端坐其中,在另一边,则是看上去有些呆滞地林凌雁。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却僵硬到了极点。 韩三娘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徒弟,心中有些复杂。在绝仞山下,遭遇崩塌危机,将林凌雁打昏过去后,林凌雁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陆离。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逃了出来,而陆离则是生死不知。 韩三娘自然也忘不了林凌雁当时的样子,如同失心疯一般的疯狂寻找。然后,在疯狂之中,一点一点变得冷静,一点一点变得冷漠。看向韩三娘的眼神,也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韩三娘见过这个眼神,甚至亲身经历过。那是一种失去挚爱之后的心丧若死。可不同于韩三娘亲眼目睹死亡,陆离的生死不知,比起直接的死亡,更让人难受。 真正的残忍,是在绝望之中,给你一丝渺茫的希望。 永远达不到的希望,远比绝望来得可怕。 韩三娘看了一眼林凌雁,她轻叹一声。那个陆离,她虽然不喜,但是这么死掉,也的确有几分可怜。不过,更可怜的,是自己的徒弟。 坐在马车之中的韩三娘,不由望向了前路。治疗一段情殇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另一个人来替代。之前还怕林凌雁不同意,但是现在陆离已死,在韩三娘想来,林凌雁应该没有理由再去拒绝。 可她自己却忘了,自己这么多年,又哪里找到过一个人来治疗情伤了? 林凌雁面无表情,事实上,在陆离被掩埋地半月之后,她就没有变过表情。在地底,被倾倒平台砸到,又被碎石活埋,还有岩浆存在,这些,都在消减陆离生存的可能性。 十几天过去,林凌雁的心也随着时间,沉入谷底。 她的内心开始封闭,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之中。无论是对于陆离的死,还是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对于外界的一切,她都不闻不问。所以在外人开来,她有些浑浑噩噩的。 她甚至不知道她现在要去哪里,更不知道有一场盛大的婚礼等着她。 鱼云端骑马走在车队旁边,他看着绵延的车队,目光又回到了第一辆马车。在听到韩三娘的安排之后,鱼云端一直都很担心。他太了解他这位师姐了。韩三娘一旦做出决定,恐怕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之前与古河派的接触,其实也一直都是他在联系。两派的联合,是从上一代掌门开始,就在准备的东西。只不过一直缺少这样的契机。现在,契机出现了。但是却是要让一个女弟子去成为这样的契机,鱼云端有点不忍心。 鱼云端也算是看着林凌雁长大的,对于她现在的样子。鱼云端真的很担心,之前多有灵气的一个女孩,如今就像是失去了根的枯树,变得干涩而又憔悴。 不可否认,江轲的确是一个很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天下第一,剑仙沐三白的高徒。未来的天下第一大派古河派的掌门人,接掌在即。年纪轻轻,本身实力就已经位列武榜十一。加上不乏俊朗的外形,江轲算得上是广大江湖儿女梦中情人的不二人选。 但这场婚礼,给鱼云端的感觉,更像是交易。 古河派和东秀剑阁通过这场交易,两派的关系拉近。天下两大门派之争缓和,变成合作。执正道之牛耳,指日可待。 江轲本人的好处也不少,提前成为了古河派掌门,更是能够娶到一位绝美娇妻。 林凌雁呢?看上去也是嫁了一个不错的夫婿,但是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好像全天下,都觉得是羡慕。 有时候,鱼云端也会想。如果那个小子没死会怎样? 但是,也只是想想了。 古河派不远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必须去要做的。他望着第一辆马车,在心中轻声说道:“凌雁,希望你明白我们的苦心吧。” 东秀剑阁一行人已经在路上,作为男方的古河派,当然不会没有表示。 当半月前,报信弟子回来报告之后,古河派上下都开始准备起来。掌门的接掌大典是重中之重,但是新任掌门的大婚之礼,也必须隆重。 请柬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已经发了出去。历来与古河派交好的门派,散人,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得到了邀请。甚至这份观礼邀请,也一度被作为衡量江湖地位的标准。 请柬发了出去,那么场景也必须布置起来。 古河派,坐落在逝水之畔,凭借水路,可以很容易就到达古河派门口。逝水从云滇而来,流经朔夜草原,从尝杨山向南,拐入原本姜国境内,又接连穿过原本梁堇邺三国,浩浩汤汤,支流无数。真乃当世第一大河。 堇人魏鑫曾著《水经注》,称逝水为天下之源。 这天下第一大河,从西而来,涛涛奔流,东入大海。 圣人曾有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故名逝水。 大有一去不回的决然之意。 古河派就坐落于逝水下游,九曲湾之旁。在这里,逝水因为卓云山的关系,河道变得弯曲起来,总共形成了九曲十八弯,甚是险要。水道之下,还密布着不少礁石,往日里,不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是绝对不敢走这条水道的。 后来,当世邺国邺文帝见河道险峻,为了保证漕运,便在卓云山之旁,开凿运河,引逝水从卓云山之旁进入下游。这样一来,水道平稳不说,还拓宽了数倍。 为了开凿这条运河通衢,邺国邺花费了不少国本,以至于十几年才恢复过来。但是这条运河的开凿,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现在从姜国中部到西南这一片区域的盐粮漕运,这条运河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但是,与古河派也有所关联。 因为运河的分流,古河派在逝水对岸的门派驻地,就变得相对安静了起来。不同于运河之上船来船往的热闹景象,仅一山之隔的古河派,闹中取静,俨然一片洞天福地。 劳四杰看着案子上的宣纸,拿起墨笔,勾勾画画。白应龙站在下首,等待着劳四杰的决定。 “红绸之类的,库房没有的话,就再遣人去对岸买一些。应龙,你也可以去问问库房老何,让他带你去。”劳四杰大笔一挥,交代给白应龙。 作为古河派实际的掌控者,劳四杰除了武功没有天赋之外,简直堪称完人。不管门中大小事务,他都可以安排妥当,让古河派之内运转得井然有序。 正当白应龙要出门的时候,劳四杰叫住了他。“应龙,你去和柳风那些人说,宾客住宿的安排,尽量安排在留园客房那里,不够的话,按照身份先行安排到清渠城去。那里距离我们这里也不远,悦来客栈在这里也有分部。我已经派人和他们老板谈妥了。” “好的,师父。”白应龙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略微有些眼袋的劳四杰,说道,“师父,你也别太操劳了,多休息。” 劳四杰笑了笑,说道:“不碍事,这件事忙完之后,我就真的可以休息了。” “应龙,你也多学着一些。我古河派,掌门向来是江湖之首,要站稳此位,必须要武功高深才行。所以这些门派杂物,反倒是多落在长老之位上。” “比起柳风这个大师兄,我更看好你。以后,你边做边学吧。” 劳四杰谆谆教导。 白应龙内心欣喜,劳四杰的意思,看来是要把长老之位传给他了。这可是比起掌门这个虚职,更掌握实权的存在。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古河暗流 白应龙出了门,径直往去园走去。 古河派的门派驻地,原本是一处庄园,后来几经扩建,才有了几天这个样子。 从逝水的码头上岸之后,有大路径直通往古河派大门。这条大路宽阔至极,比起平安城南北向的清渠大街还要宽阔一倍。这条路,用广场来形容可能更合适。 之后便是古河派高大的山门,说是山门,其实也没有山。 进门之后,便是一处院落,这是原本庄园的前庭,但是被改造成了演武场。再进去,便是去园和留园两处庄子。两个庄子的名字,取自去留无意两相绝之意。 去园是会客之所,留园是留客的客房。 两个院子中间,有一条路,连着山门外的大路,直通一座气势宏伟的大殿。大殿立柱,以红漆刷制,一左一右,各十八根,配合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此处名为及履殿。乃是古河派最为核心的建筑。掌门或者长老有需要议事,或者有重大事情宣布,都会在这里。 而及履殿的名字,来自古河派初代祖师。 据传,古河派祖师年轻时,剑术平平。闯荡天下,也没混出什么样来。直到在三十岁之时,于逝水畔观潮悟剑。顿悟之后,得心法三卷,之后又以此心法创出剑招,纵横天下。 当世邺国皇帝,特颁天下第一四字,赠与古河祖师,同时,还给予了带剑及履面君的殊荣。 大殿取名为及履殿,一是缅怀,二是为了激励广大弟子。 及履殿往后,那便是一些其他的建筑,比如库房,餐院之类的。弟子们的居所,统一安排在了卓云山脚下。那里比较僻静,也方便扩建。 在往后,就是后山。那里是古河派的禁地,非本门弟子不得进入。 古河派最为出名的剑崖就在那里。 名为剑崖,实为剑冢。死去的古河派弟子,退出江湖的古河派弟子,都会将自己的配件送回剑崖,让其落叶归根。而新进的古河派弟子,则会前往剑崖,为自己寻找到一份传承。 白应龙就是在那里,找到了柴如歌当年所用十月剑。 这把剑代表着柴如歌的一切,他将这把剑送回剑崖,就代表着他放弃了一切。因为一个女人,他放弃了他的武功,他的师门,他的江湖地位,心甘情愿成为一个只会烤乳鸽的乳鸽店老板。 但是结果,让人唏嘘。 十月剑,在剑崖之上,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好剑。但是古河派乃是天下剑道第一,收藏的名剑也不在少数。 比如柳风的邀星剑。 柳风其人,年纪比白应龙要大得多。他是劳四杰最早的弟子,也算得上是白应龙的大师兄。不过,他的实力不算太高,天赋没有完全被挖掘出来,所以一直没有被沐三白看重,没有被选为嫡传弟子。 之后,柴如歌泯灭于江湖,江轲如彗星一般崛起。这一切,都无法让他忍受。 因为在这一辈之中,他的辈分已经算高了。但是沐三白挑选的弟子就是不一样。沐三白的弟子,就代表着是未来古河派的骨干,是撑起一个大派的脊梁。所以被沐三白选中的弟子,辈分都会上升一阶。 所以,明明比江轲早入门拜师的白应龙,反而要称呼江轲为师兄。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白应龙那样,觉得没有异议,理所当然。柳风就很不服气。原本刚入门之时,人家还得称呼自己为师兄,但是一转眼,自己就要称人家为师兄。这一点,他如何能服气? 白应龙走到去园一间房间之外,就听到了柳风的声音。“他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有掌门指点,武功进步快乐些。竟然要取东秀剑阁的大师姐,竟然还敢坐上掌门人的位置?” “就是,柳师兄,按照规矩也得让你来才对。” “没错,这叫什么来着……对,立长不立幼。” 那几个声音,白应龙都认得。尖细一点的那个,叫楚中天。稍微粗一些的,叫林瑜,两个人平时都跟柳风混迹在一起,算得上是柳风一派。为什么说是柳风一派,因为柳风身为劳四杰的第一位弟子,在普通弟子之中有不少影响力。因为像他们就属于亲传弟子之流,平日里有些普通弟子的功课,都是他们来教授。 这样一来,这位名义上的古河派大师兄,就有了不小的影响力。 但是,古河派不同于其他门派。长老的弟子为亲传弟子,掌门所收的弟子,则是为嫡传弟子。比如柴如歌,比如江轲。江轲刚刚入门之时,对柳风也算客气,但是也不太看得惯柳风处处以未来掌门人自居。 所以他与二师兄闫侓比较亲近。 闫侓与柳风也对不上眼,平日里也组织了几个亲近之人,与柳风等人相斗争。 后来,江轲成为了沐三白的弟子,甚至是关门弟子。地位陡然提高,柳风闫侓两人都要称呼其为师兄,也就淡出了这两人的争斗。 白应龙与江轲一直关系不错,也效仿江轲,独善其身,不参与明争暗斗。因为他相信,未来掌门的位置,绝对是属于江轲的。 现在,事实证实了白应龙的猜想。 听到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言语,白应龙淡淡一笑。他慢慢走近,然后敲了敲门。 房内的声音顿时消失,见到来者是白应龙,柳风倒是先打着招呼:“师弟,你来啦。” 白应龙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师父让我来传个话。” 三人都停下了手中忙活的事,柳风问道:“师父有什么交代的么?” “师父说,先按照宾客的身份,安排留园的客房。如果安排不下,那么就安排到清渠城的悦来客栈。”白应龙确认他们听清楚之后,指了指手上的纸,说道:“三位师兄,你们先忙。我还要去库房找老何,就先走一步了。” “好。”柳风笑眯眯地说道,“师弟自便。” 白应龙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不过他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了身后小声的议论声传来。 “师兄,白师弟未免对你太不敬了吧?” “林瑜你懂什么,白师弟现在可是师父倚重之人。有些自傲又如何了?” “尊敬师长,现在就自傲起来,那以后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噤声。”柳风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够让没走出多远的白应龙听到。“白师弟年轻有为,被师父倚重也是好事。莫要在背后说人闲话。” 白应龙听在耳中,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柳风这个人,做事面面俱到,并不像楚中天和林瑜一样小家子气。平日里,他就表现出一幅成熟稳重,与他人为善,相亲相爱的模样。如果不是有江轲,说不定白应龙也会相信,那是大师兄真实的模样。 但是现在嘛,他只觉得虚伪。柳风此人,看似君子,实则小人。 白应龙走在山道上,想着之前师父劳四杰与他说过的话。劳四杰所透露的意思,再结合之前劳四杰安排他与江轲一道外出游历,白应龙心中有数。他的师父,应该是想要复制他与沐三白一统管理古河派的模式。 由江轲接过掌门之位,如同沐三白一样走武道之途。 由白应龙接掌长老之位,和现在的劳四杰一样,管理古河派。如果是这两人上位,那么与他们同一辈的人物,就会面临两个选择。自己走出门派,或者在门派任职教导,或者分派职位。 总之,只能配合,不能反抗。 这就是古河派一直以来的门规。 但是这一辈之中,柳风和闫侓都不是那么让人放心的人。白应龙想着,若是他与江轲来执掌古河派,定然是要把他们请出去的。至少,不能让他们参与到门派管理中来。否则,你争我抢,恐怕没个消停。 想到这里,白应龙微微一顿。因为他想起他们再前往云栖山之前,劳四杰就曾与沐三白商量过,准备再招一些弟子。年纪小些,作为现在第三辈的弟子。当时白应龙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弟子招收而已。 但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在为江轲和自己上位造势。 以新血液,换去老弟子。 白应龙想通此节,心中陡然轻快了起来。只要江轲地位稳固,他又有劳四杰的支持。未来古河派,就要交到他手中了。 他望向了后山的山麓,江轲应该就在那里。 江轲在干什么? 他在打坐静心。江轲之前突然被两个消息砸晕,心境一直无法平息下来。 掌门之位,如同一块巨石,砸落在他心间,激起无数浪花。他当然知道掌门之位的分量,这不仅仅代表着一派之主,更是代表着江湖魁首。 历来古河派掌门,总会每隔几年就出现一位傲视江湖的人物。这才是古河派一直被视为天下第一大派的根本。 掌门,代表的不止是殊荣,更是对江轲的一种激励。 除此之外,江轲所感到的,还有压力。 不过,想起自己的婚事,江轲心中有些火热起来。 (抱歉抱歉,这章晚点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江轲的遐思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爱美色。 这是自古真理。 一旦有男人一本正经告诉你,我不爱美色,不爱美女。那么,你不用怀疑,他只是在骗你而已。 林凌雁的美色,在东秀剑阁已经极为出众。在江湖之中,江轲也隐隐有所耳闻。江轲在石谷,也曾见过林凌雁。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他却记忆深刻。 对了,当时好像还有一个樊笼的女子,也是同样出众。 江轲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却发现画面有些模糊。不过,后面的记忆还是很清晰的。特别是云栖山一行,江轲与林凌雁也有接触,对于这样一位女子,虽然谈不上一见倾心,但是总归是有几分爱慕的。 江轲对于自己将来的妻子,闲暇时也有诸多设想。比如必须要貌美如花啦,要温柔贤淑啦。将那些标准与林凌雁身上一比较,发现吻合之处倒是不少。 大致上,还是让江轲满意的。 唯一让江轲在意的,是另外一个名字,陆离。 这个人,在江轲去石谷求医的时候,正好遇到过。江轲当时还想求看一眼释刀,但是却被那个人一口回绝。总之,这是江轲第一眼就不怎么喜欢的人物。 之后,传说他又掳走了林凌雁,强逼她交出武宗宝藏。这一点,让江轲对他恶感更甚。 再之后,又传闻他与林凌雁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当日在武宗宝藏之处,江轲也是亲眼看到两人联袂现身。虽然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但是江轲也能感觉出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如果两人真的有过什么,江轲也会拒绝这门婚事。因为在他心中,一个女子必须完美无瑕,才能配得上他。 但是在商议这门婚事之前,东秀剑阁曾传来隐秘消息。林凌雁依旧还是处子之身。而那个陆离,又死在了武宗宝藏之下。因为这两点,江轲答应了这门婚事,并且开始期待起来。 他现在是想静心,但是他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于是打坐就成了发呆,发呆成了遐想。 前路在他眼中,似乎变得一片灿烂。 江轲要接掌掌门,那么沐三白要去干嘛? 这一点,正是杞成舟想要问的。 “我说老白,你找人接我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徒弟成亲,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啊?想坑我礼钱?门都没有!”杞成舟抱着双臂,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现在正坐在沐三白的房间之中,能够这样对沐三白说话的,天底下只有两个人,而杞成舟正是其中之一。 在杞成舟身边,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女孩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碎花小夹袄,头上扎了两个冲天辫,那模样甚是可爱。 那小姑娘伸手想去抓沐三白的离剑,沐三白反倒是摘下来交给了她。 “我找你来,只是想见见琪琪。”沐三白摸着琪琪的脑袋,略带宠溺地说道。 杞成舟毫不客气地打掉了他的手,满是警惕地说道:“少打我宝贝孙女的主意啊。” 沐三白斜眼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道:“我相信柳扶风那个老家伙也应该跟你提过,琪琪的天资之高,天下罕见。如果习武,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琪琪瞪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她的沐爷爷,她小小年纪,自然听不懂沐爷爷说的话的。所以她只能望向自己的爷爷。 杞成舟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冷淡。 换做是其他人,听到自己的孙女能被剑仙沐三白,刀圣柳扶风任何一人称赞一声天资上佳,就已经激动万分,不能自持了。 但是杞成舟不同,且不说他和沐三白,还有柳扶风,都是喝酒打屁的交情。就单单以江湖而论,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再走上江湖这一条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由我来教导她,难道你还不放心?”沐三白继续说着,见到如此璞玉白白浪费,沐三白很是可惜。四五岁,已经是可以开始打基础的时候。越早开始习武,当然越早能够走上巅峰。 “柳扶风虽然做人不行,而且武功也废了,但是他的眼光经验还在,释刀刀法也在。让他给她喂招,我再教她剑法。十年不敢说,二十年之内再出一个天下第一女武神,绝对没有问题。”沐三白的语气,带着一点点哀求。 幸好这房间之内,没有第四人存在。而凭借沐三白在古河派的地位,也没有人感在他房间之外偷听。不然,这番话要是被人听到,绝对要掀起轩然大波。 天下第一求着收徒,竟然还被人拒绝? 别人抢破头皮都抢不到这样的机会,你竟然还让剑仙来求你? 这还是人么?是人么? “不用了。”杞成舟淡淡道,“你忘了她爹娘的事?” 琪琪正抱着离剑玩得不亦乐乎。离剑的剑鞘与剑鄂之间设有卡口,所以杞成舟和沐三白倒是不怕琪琪受伤。 沐三白沉默了。 “哪怕有你的名号,我也在场。但是我依旧救不了她的爹娘。”杞成舟压低了声音,怕琪琪听到。“从那天起,我就退出江湖了。我又怎么能看到琪琪走上我们的老路?” “这次,有我。”沐三白眼睛盯着杞成舟。 杞成舟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吧,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一定要让琪琪留下,就是为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吧?” “嗯。”沐三白倒是坦白。 “让我找人?”杞成舟试探道。 沐三白还是点了点头。 杞成舟笑了笑,说道:“我也就这么本事值得称道了。打架我不行,找人你不行。”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老柳什么都不行。”说完,他哈哈大笑。 沐三白也开怀大笑。 正在一处山路上行进的柳扶风,突然狠狠打了三个喷嚏。 笑意收敛,沐三白说道:“让你找的人,可能有点棘手。” “谁?天底下没有我杞成舟找不到的人。”杞成舟拍着胸脯说道。 “鲁夫子。” “谁?” “号称全才的姓鲁的那个家伙。” “不去了。”杞成舟一口回绝。 沐三白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年轻的时候,那个姓鲁的,卖过我一个人情。就是我还在六扇门当值的时候。他救过我一命,然后,他知道我追查找人特别有一手,所以约定以后万一有什么人通过我来找他,都要回绝。”杞成舟缓缓说道。 沐三白听完之后,诧异无比。这个鲁夫子,竟然谋划如此之深?难道在三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料到了?不不不,没有人可以预料这么远的未来。 这一定只是他当初未雨绸缪才对。 “三十年前的约定,你竟然还记得?”沐三白说道,心想杞成舟的记忆力应该没那么好才对。 “不记得,只是我懒得去找才这么说的。”杞成舟很直白地说道。 杞成舟说完,一旁抱着离剑在玩的琪琪忽然咦了一声。在她怀中的离剑竟然跳动起来,发出阵阵铿锵之声。琪琪觉得好玩,咯咯笑着,把离剑踩在脚下,想按住它,不想让它动弹。 但是杞成舟却感觉到背后忽然一凉。 沐三白听到杞成舟的回答,差点没忍住一剑削他脸上。离剑的跳动,也正是因为沐三白想要出手的征兆。 “不要学柳扶风那个样子说话,不然我真的会控制不住的。”沐三白十分讨厌惫懒的人,不,是万分讨厌。 杞成舟笑得更加大声了。难怪柳扶风没了武功之后,老喜欢拿言语挤兑沐三白。让天下第一敢怒不敢言,一脸吃瘪的样子,真的是无比地有舒畅。 沐三白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杞成舟毕竟不是柳扶风,他摆了摆手,说道:“开个玩笑而已。不过,有没有什么线索?那个人号称全才,学过点追踪术也不稀奇,可能会有点麻烦。” “他们之前在武宗宝藏现身,然后应该是用火药炸毁了武宗宝藏的顶部,想把我们都活埋了……”沐三白开始讲述武宗宝藏之内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一一向杞成舟娓娓道来。 杞成舟听着听着,眉头皱起。换一座江湖这样的想法,是完全得罪了所有江湖人。正邪两道都不会放过他们,他们隐国这么做又是为何? “隐国之事,略有耳闻。但是樊笼司不是在么?为何不等他们去找?”杞成舟说道。他虽然身为官府之人,但是也是江湖之人。一入江湖永在江湖。哪怕是他归隐在小酒肆,照样会有所耳闻。 “樊笼司要是真的有那么厉害,隐国早就被他们铲除了。”沐三白淡淡道。 “哦,忘了。你还是一派之主,当然不会喜欢他们。”杞成舟忽然反应过来,樊笼司存在的目的,可不就是压制沐三白这样的人和势力么? “天下之大,真要找出一个人,估计需要一年的时间。”杞成舟掰着指头算了算。“也就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不管找不找得到,我都会回来接走琪琪。” “好。”沐三白一口答应。 杞成舟看着还在抱剑玩耍的琪琪,微微叹了口气。他忽然转头问道:“对了,刚才你说,那个老柳的徒弟死了?” “嗯,应该是死了。” “那你可得看好我的宝贝孙女。要是她掉了一根头发,我要你好看!”杞成舟恶狠狠地说道。 沐三白撇了撇嘴,没有答话。 杞成舟似乎忘了,他面前的是天下第一。他从来都打不过他。 第二百一十八章 陆离的路 从徐良的房间里出来之后,陆离整个人都很乱。 徐良追出来,递给他临行的包裹,他也只是默然接过。之后徐良好像还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等陆离从浑浑噩噩之中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共曲峰的飞流瀑下。 黑白双蛟就在这里。 此时夜已深沉,天色一片黑暗。 还未立夏,但是春天的夜风,按理说已经没有了一丝凉意。 如果说此时陆离感到有些凉,那就是心凉。 陆离从来都不介意以最坏的角度去看待所有事物。所以,他有些怅然若失。徐良所说的话中,让陆离最为在意的,就是当事双方同意这件事。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就意味林凌雁在自己“死”后不到半月,就投入他人怀抱,同时还要成亲了。 尸骨未寒啊。 想到这里,陆离就摇了摇头,凌雁不是这样的人。凭他对林凌雁的了解。她不是这么水性杨花的人。 但是,如果不是她自愿的,那么这个问题依旧不小。因为这意味着古河派和东秀剑阁,当世两大门派达成了共识。陆离不懂,正如曾子墨所说,两个门派的联合,为什么要夹杂着婚礼。 可陆离的回答还是那一个,他不愿,所以不许。 不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哪怕会让沐三白和韩三娘出手,但是陆离也丝毫不惧。 “所以,我会去逝水畔,将你抢回来。”陆离对着那飞流瀑说道。因为瀑中有蛟龙,所以陆离心中有一念。 说完这句话,陆离又大声对着瀑布之下的深潭说了些什么。直到深潭泛起不一样的涟漪,他才转身离去。 共曲峰在云栖山中,位置偏西。陆离要去往古河派,那就必须横穿平安城,前往城南,再从城南漕运码头,坐水路往西南而去。陆离抬头看了看天色。 平安城中夜禁刀。 樊笼和皇城二司一同配合平安府衙掌控着平安城夜晚的治安。到了晚上,还在街上闲逛的可疑之人,都会被他们控制起来。 如果可疑,陆离并不想引起这两司的注意。樊笼司自不必多说,陆离与之纠葛颇深。皇城司,陆离也是打过不少交道。但是今天晚上,陆离不得不从平安城中穿过。 因为如果绕行,花费的时间太多。陆离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能赶到婚礼之前到达古河派,见到林凌雁,那么一切可能都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更坏的情况,是婚礼当天赶到。如果是那样,陆离为了林凌雁,恐怕要彻底落了古河派和东秀剑阁的面皮,将沐三白和韩三娘彻底变成敌人。 可那不是最坏的。对于陆离来说,最坏的情况就是错过了婚礼。那样的话,哪怕陆离赶到,一切都成定局。陆离想要改变,就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而且,对林凌雁的清誉也是一次巨大的损害。 所以,陆离现在的时间很紧,他很着急。 陆离从共曲峰下山,径直从西北角入平安城。徐府就在不远,可他没有丝毫兴趣回去看一看。 他行走在街道之上,行走之间,用上了绕岸身法。罡气配合呼吸,让陆离的速度飞快。 西北大多都是民宅,到了晚上倒也冷清。这也是陆离选择这条路线的原因。城东欢街太过热闹,人多车杂,到第二日拂晓方才淡去。这会影响陆离赶路的时间。 月色如水,照在陆离身上,更添几分风尘仆仆。不过,当月光照在另一个人身上,却显得那么和谐。 窈窕的身影独立一座长桥之上,月光之下,桥上有影,水中亦有影。 对影成三人。 这里名为河洲坊,因为逝水的一条支流——龙纹河,而得名。白天水道热闹异常,但是晚上却空无一人。 所以,站在关雎桥上的那个女子,就显得更加寂寥。 陆离在桥下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桥上的女子。不用看她的脸,陆离就已经辨认出了此人。因为,真的已经熟的不能在熟。 公子嫣。 身为夜司,到的确也有夜间当值的时候。不过公子嫣今天不当值,她今天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赏月。她只是在等一个人。她在等陆离。 “我就猜到你会走这条路。”公子嫣左手之中,握着一个酒葫芦。右手看似随意地摆放,却保持着一个随时能够拔刀的姿势。 陆离此时不想多说什么,他大步走上桥。 “这里是从云栖山到城南码头最近的路,所以你一定会从这里走。”公子嫣说着,喝了一大口酒。 “你来做什么?拦我?”陆离心里很急,所以说话也很急。 公子嫣把口中的酒一口吐掉。月色下,微微湿润的红唇散发着晶莹的光泽。“有实力的江湖人,进入平安城,必然会有樊笼司的人前来打声招呼。现在,你也有这个实力了。” “先让让吧,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说这些。”陆离说道。对于公子嫣,他还是保留了自己的理智。 公子嫣闻言,向桥中央一杵,那意思分明是不让了。 “公子嫣,你是什么意思?”陆离的手,也按向了释刀。 “你不用着急,我回到樊笼听到古河派的消息,我就知道你会想要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止你,我只是在这里等你,交代你几句,然后顺便让一个人给你引路。”说着,公子嫣对着桥下招了招手。 陆离只看到桥下似乎有个黑影很不情愿地蠕动了一下,然后跳上桥来。这人他很熟,正是曾经的十月如歌,后来烤得一手好乳鸽的柴如歌。看到柴如歌,陆离才明白公子嫣的意思。她猜到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又不放心自己。所以才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指派了柴如歌前来。 柴如歌黑着两个眼圈,一幅没有睡醒的样子。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你俩在这桥上聊聊天啊,赏赏月啊,其实挺合适的。真的。” 公子嫣和陆离都望向了他。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其实呢,虽然我和林凌雁也有几分交情,但是我觉得吧,还是你们两个更合适。”柴如歌的话,让公子嫣一愣神。 但是此时陆离明显没有什么心情再调笑,所以他很直接对柴如歌说道:“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喂喂喂,还有没有尊老爱幼了?”柴如歌叫屈。 “闭嘴,柴如歌。”公子嫣训斥道。身为夜司小宗师,自然是有底气去训斥身为普通樊笼众的柴如歌。 “行行行,我闭嘴。使唤人还不让人抱怨了啊?”柴如歌理直气壮地说道。 “行了,你也很久没回古河派了,顺便带陆离回去。”公子嫣指派着柴如歌。然后转头对陆离说道,“让他带你去,他熟门熟路,你也可以轻松一些。” 陆离看着公子嫣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饶是公子嫣浑不在意的性格,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谢谢你。”陆离很是认真地说道。他是真的非常认真地在道谢。他以为公子嫣也和曾子墨一样,也是来阻止自己的。却没想到,公子嫣竟然是支持自己这么做。 公子嫣看着陆离,小心地叮嘱道:“小心点,别死了。”说完之后,她眼神飘忽了一下,看向了别处。因为她发现她这句话有些像妻子叮嘱即将远行的丈夫。 “怎么不让我小心些。”柴如歌嘟囔了一声。他走过来,拍着陆离的肩膀说道:“不要以为古河派门前的大道很是空旷,上面可是有一个阵法在的。如果不懂其中道道,很容易就着了道。” “嗯。”陆离仔细听着柴如歌的话,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去做了,那么他就要做好一切准备。 “门前的逝水,九曲湾很难有航船进入,所以我相信很多人都是坐船到卓云山的码头,然后步行前往。到时候,码头应该会被监控起来。”柴如歌继续说着,然后一拍脑袋说道,“她应该还没告诉你吧?你活着的消息,樊笼已经知道了。相信不久之后,古河派或者东秀剑阁也会知道你没死。那么在婚礼前后,必然是对你十分戒备的。” “所以有一个难题,那就是我们怎么才能坐船登上码头而不被发现。”柴如歌说着话,但是他们三人已经开始行进。 听到柴如歌这么问,公子嫣皱起了眉头。不是她不想组织陆离还活着的消息扩散,但是消息扩散起来,往往是飞快的。特别是这次,她依稀感觉到背后似乎还有什么人在推动一般。 不过陆离却没有什么反应,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柴如歌很是诧异地看着陆离,问道:“你真有办法?穿过九曲湾直接到达古河派的大门之前?九曲湾的水流和礁石,注定了没有经验丰富地船工,是无法通过的。” “你是想找船过掉那段区域?”公子嫣也是在一旁说道,“虽然你也出过海,但是你毕竟经验不足。” “不。”陆离否定了两人的猜测,但是他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方法。 他只是对柴如歌说道:“按照你对古河派的了解,婚礼会放在哪里举行?我要怎么闯进去?” 柴如歌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现在就觉得我是一个叛徒。” 第二百一十九章 江头夜送客 “少废话,你连剑都还回去了,就不再是古河派的人。”公子嫣催促道。她的身份,自然不合适陪陆离去大闹一场,所以她只能想到这个折中的办法。 “催催催。再催我就调到辰源那里去,不听你的了。”柴如歌得瑟道。 公子嫣眉毛一挑,右手按上柳叶刀。“有辰源撑腰,胆气很足啊?” “那是,我们都是一张床上……啊呸,一条裤子的交情,辰源他也是小宗师之位,怕你不成?”柴如歌欲盖弥彰地说道。 若是平时,陆离肯定会抓住那个啊呸好好嘲讽一番,但是现在,他只是淡淡说道:“然后呢?” 柴如歌看着陆离的表情,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刚才说到哪了?” “婚礼举行的地点,进入的路线。”陆离提醒他。 “哦,好吧。一般古河派进行典礼的地方,应该是放在及履殿的,那里足够庄重。而且大殿之前的小广场上,也能摆摆酒席什么的。”柴如歌继续说下去,“一般我们婚礼,酒席都能放在房间里,白事的酒席才会放在露天的广场上。但是我们江湖儿女,就不用在乎那么多规矩了。我估计这次人来的不少。恐怕小广场上摆满酒席都还不够用。” “说重点。”公子嫣再次提醒。 “我说的就是重点啊。这些说给你听,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你想从正门闯进去,就会一头先撞上前来观礼的宾客。”柴如歌对着陆离说道。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些宾客有很多都是为了巴结古河派来的,你一头撞上去,恐怕是给了他们一个示好古河派的机会。刚好让他们出手。” 陆离一愣,然后平静地说道:“继续说下去。” “在宾客之前,你踏入古河派地界,就要小心了。既然你没死,那么如我之前所说,定然会防备你。我不知道林凌雁为什么会言听计从,但是根据我对劳师叔的了解,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变数的发生,所以他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我估计吧,从你下船,踏上码头,就是一条不归路。”说到这里,柴如歌停下脚步,一改之前聊天打屁的混蛋模样,而是很认真地问道,“你真的能保证就要杀到及履殿前,面对一众掌门?” “特别是我的师父,天下第一的沐三白?” 此时,他们已经能够闻到江水的味道。江风拂过,带来属于夜色的味道。 一片月色之中,陆离望着江面,点了点头。 柴如歌竖起了大拇指,对着陆离说道:“如果这次你真的要去,那么,你必定要名动天下的。哪怕你死了,依旧如此。” “你真的不劝他了?”柴如歌对公子嫣说道。 公子嫣摇了摇头,她何尝不想劝阻陆离,但是她了解陆离的性子。这是一个外表淡然如水,内心热烈如火的男人。这一点,在公子嫣与他并肩而战的时候,了解得淋漓尽致。 一旦战斗,一旦拼命。那么,你就可以见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陆离。就如当时伝帮帮主钱铿的形容,这个男人会如同火山一样的爆发。这个形容,实在是太确切不过了。 公子嫣看着陆离的背影,知道他现在平静的外表下,内部翻滚着岩浆。 不是不想劝,是不能劝。 “好吧,既然你想着拼死一搏。那么我柴某人也不介意陪你玩玩。我会送你去古河派,帮你争取点空隙。但是,也不会太多。因为我不会和我的师门拼命。”柴如歌难得豪迈地说道,不过后面那句话,让他的气势瞬间消失。 “而且也拼不过啊。” “……” 公子嫣二话不说,拔出了柳叶刀,架在了柴如歌的脖子上。 柴如歌连忙举起双手,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 “看来你的确以为有辰源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公子嫣微微眯起眼睛,每当她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陆离总能闻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陆离不禁哑然失笑。 “没有,没有。我和辰源没有什么。真的。没人会喜欢娃娃音的变态男人。”柴如歌嘴硬道。 公子嫣收刀,说道:“往往在背后说辰源坏话的人,最后都会被他听见,而且他还会补上一支箭的。” 三人边说边扯,当然,主要还是柴如歌在扯。三人说话间,江面上远远飘来了一艘小船。 原本这个时候,在江上来往的,往往是私船。就是私自夹带货物,走私物品的船。在平安府衙大规模整顿平安城范围内的漕运之后,哪怕是深夜,这些走私船也已经很少出现了。 所以,出现在陆离面前的,并不是私船。 船上的艄公年纪不大,看上去约莫三十岁来岁的样子,是个壮硕的汉子。他先把船靠在了岸边,然后踏上码头。见到三人,他倒也不怕生,上来招呼道:“这位小姐,请问我要接的是哪位客人?” 公子嫣一指陆离和柴如歌两人,说道:“就是他们二位了。按照我们之前谈好的价格,尽快送到指定的地方就好。” 那艄公听到价格二字,眼前一亮。因为公子嫣给出的价格足够丰厚,而且能够让自己在夜晚航船,所以他才会接下这趟生意。只要自己这趟辛苦一下,那笔酬劳,足够自己两三年不用再出来跑船了。或许还能给自己的儿子备下一份丰厚家产。 “好了。陆离,我知道你心急,但是你又不能急。我不劝你,但是你必须调整好心境。”说到这里,公子嫣露出为难的神情来。“我不希望你死。” “好,我不会死。”陆离不是白痴,他能够感觉得出来公子嫣话语之中关心的意味。所以他没有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认真的道谢,也是认真地记住公子嫣对他的情谊。 当然,到底是情谊,还是情意。 只有两个人自己去感觉了。 “喂喂喂,怎么不和我说几句啊?我也要陪着家伙去的好吧。”柴如歌在一旁叫道。 “那样最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公子嫣有些不舍地说道,说完之后,又发现有些不对。连忙补了一句,“等你带着林凌雁一起回来。” 公子嫣笑着,如是说道。 这是陆离第一次觉得,公子嫣似乎变得有那么一丝的……温柔? 柴如歌在一旁,摇了摇头。为公子嫣,也是为自己。 “走吧,上船。船家,我们要去云卓山清渠城那边,大概需要多久?”柴如歌问道。 艄公正在整理着缆绳,准备起航。听到柴如歌的话,他抬起头,掰着手指点了点。然后说道:“各位是想去清渠山码头,还是卓云山码头?” 这两个选择当然不一样。 卓云山码头地势略高一些,到时逝水的水流会变慢,航船的速度自然就变慢了。如果是去清渠城的话,走清渠运河,可以直接一路向下,没有停歇。 “卓云山码头。”陆离很坚定地说道。 “那么,大概十二天左右。算上中途休息,可能需要半个月。”艄公说出的所花费的时间。 “这么久?能不能再快一些?”陆离对这个时间不太满意,因为下月初一,婚礼就要举行了。 “不能了。客观,速度快点的话,只能找公家的大航船。但是大航船载客都是有固定的路线的。还有就是一些做漕运,海运的帮派,才会有大船。不过此去,在吾阳那边,水道比较狭窄,还不如小船灵活。”艄公也是会做生意的人。他先把大船的情况说了一通,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不过在最后,点了一下自己小船的优势。 这么一对比,那么优劣就很明显了。 “好吧,那我们先出发吧。”说完,陆离率先登船。 柴如歌跟在陆离身后,也上了船。 公子嫣望着他们,江上的夜风,吹得她的发丝在风中飘扬。 “起航了。”艄公一声招呼,撑杆在岸边一撑。小船便摇摇晃晃行动起来。 公子嫣还是站在岸边,看着小船远去。她驻足伫立,凝望良久。 忽然,从她身后飘出一个大汉来。那个大汉伸手拍拍公子嫣的肩膀,然后说道:“怎么样?我教你的这招不错吧?男人嘛,其实很容易感动,只要在他着急的时候,女人不求回报地为他做一点点什么。我敢保证,他心里会有你的。”大汉的声音,竟然如同幼龄稚女一般。 在平安城中,除了辰源的声音,常年和他外表不太相符以外。还有一人其实也很喜欢这样的效果。不过,那人不是天生如此,而是靠易容术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个人,就是樊笼夜司的司夜。 司夜看着公子嫣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这样扭捏可不是你的性格啊。嫣嫣。” “司夜大人,我之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公子嫣没有了之前送别陆离的笑容。 司夜有些宠溺,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公子嫣的脑袋,说道:“不,你没错。天意弄人而已。” “当你觉得你错过什么的时候,往往不算太迟。”说道这里,司夜也望向了江上的那一艘小船。“男女之事,谁又说得清早或晚?” 第二百二十章 不必要的麻烦 “笃笃笃。”夏侯皓月敲响了韩三娘别院的门。 此时东秀剑阁一行,早已来到了清渠城。作为婚礼女方,在亲迎那天,男方按理是要从女方家中把女方接到男方家里的。不过有些时候男女双方距离很远,不能一天来回。那么也有折中的办法。 东秀剑阁与古河派相聚太远,所以东秀剑阁就在清渠城租了一处院子,作为下榻之所。而婚礼当天,江轲将会亲自来此,带着林凌雁回去完成婚礼。 韩三娘为了看好林凌雁,所以就居住在林凌雁隔壁。按照韩三娘对自己徒弟的了解,林凌雁的性子应该不会如此听话才对。可从云栖山回来之后,林凌雁似乎整个人都坏掉了。 是的,就像是一颗已经成熟的果子,却因为风霜侵袭而干瘪。 林凌雁再也没有往日光彩。 她开始变得很安静,那是一种真正的安静。哪怕让她一天呆在房间里,她就真的能这样呆呆坐上一天。 这段时间里,韩三娘去劝过,鱼云端去劝过,夏侯皓月去劝过。可是林凌雁完全听不进去。甚至韩三娘将婚礼的消息透露给她的时候,她也不过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没有反抗,没有斗争。 就像她已经死了一样。 夏侯皓月想起师妹的模样,也的确是让人有些心疼。现在他急匆匆地跑来,主要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他相信这个消息,可以让林凌雁恢复往日活力。 但是事关重大,他不敢自己做主。 于是,他来找韩三娘问询。 敲门之后,韩三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进来吧。” 夏侯皓月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韩三娘正在调息,见到夏侯皓月进来,知道这个大徒弟肯定有事。于是便问道:“怎么了?” 夏侯皓月恭敬地说道:“师父,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我觉得这个消息很重要,所以我想问问师父的意见。” “什么消息?” “那个陆离还活着。”夏侯皓月说道。 韩三娘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抽动了一下,她身子前倾,盯着夏侯皓月说道:“消息属实?” 夏侯皓月点了点头,说道:“樊笼的消息。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个陆离已经知道了师妹要嫁人的消息,正在往古河派赶来。”夏侯皓月补充道。 “樊笼?呵呵。”韩三娘。平日里,找樊笼打探消息,往往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个消息竟然免费送上门来?这不是摆明了是想给东秀剑阁和古河派难堪么? 不过,他们似乎也太过自信了一点。就凭那个什么陆离,一个人就想来搅乱此番双派联合,主导正道的大事?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韩三娘摇了摇头,说道:“不必理会他。” “嗯。”夏侯皓月答应道。 “你去吧。”韩三娘说道,这件事情,真的不以为意。所以她又闭上眼睛。 可是夏侯皓月并没有走,他踌躇了一会,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可不可以把这个消息传给师妹知晓?” 话音未落,韩三娘的眼睛猛然睁开,带着一丝厉色。“还嫌她不够乱?她为了他可是连我都敢伤!” “可是……”夏侯皓月想为师妹辩解几句。因为他实在不想看到师妹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可是,这件事,你要交代下去。谁都不能告诉凌雁知晓。坏了两派联合的大事,我为你是问。”韩三娘斥责道。 “是。”夏侯皓月只得答应。 韩三娘看他心有戚戚,微微缓和下来,解释道:“樊笼节制江湖,最不愿意看到就是我们江湖一体。武榜排名也好,平日里参与江湖之事也罢。这些都是樊笼拿来钳制我们的。上一代掌门和我们要做的,就是团结起来,脱出樊笼。现在,这件大事,已经快成了。” “樊笼根基在江湖,却又反过来控制江湖,这本就是畸形的存在。” “以婚礼之名,樊笼便不敢过来大闹,不然会让普通竹篾寒心。这是前辈们定下的阳谋,只不过因为古河派和东秀剑阁之间的间隙,而一直搁置而已。” “武宗宝藏一事,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契机。所以,这场婚礼不能被人破坏。只要那个陆离敢来,我不介意出手杀了他。或许是我心太软,早些杀了他,凌雁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韩三娘说完,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下来。 夏侯皓月知道韩三娘的用意。就如同江轲一样,他日后必然也是东秀剑阁的掌门人。所以有些东西,韩三娘一直在教他。不只是武功,还有这些七缠八绕的江湖事务。 一个合格的掌门,武功高强是一个方面,更关键的实在才智。 东秀剑阁不像古河派那样,可以用掌门外加长老的模式来管理门派。所以,他们对于继承人的要求更为严格。 夏侯皓月的武功,才智都是上佳之选。更为难得的是,年纪轻轻,性格沉稳,做事隐有大将之风。 因为如此,夏侯皓月也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用了。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向韩三娘行了一礼之后,走出门去。 韩三娘隔壁的房间,就是林凌雁的房间。 从打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林凌雁呆呆坐在床头,眼神涣散,没用一丝光彩。 眼睁睁看着挚爱在自己眼前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打击,足够摧毁一个年轻女孩。 夏侯皓月叹了口气,强行压抑下告诉林凌雁陆离还活着的冲动。作为一个师兄,他应该为师妹考虑。但是作为未来门派掌门人,他必须为门派考虑。 韩三娘说的,确实没有错。自李钰一统天下以来,江湖远没有以前人才辈出。曾经万千江湖儿郎,自由驰骋的年代,已经过去。就如同杨寀一把火烧了尚陵城,让天下诗书失去光彩。樊笼的建立,真的如同一道樊笼,将整个江湖的生气活生生磨灭。 这样的情况如果继续下去,那么门派消亡是必然;江湖变成李家的江湖,也是必然。 身为江湖人,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夏侯皓月摇了摇头,心中默默对林凌雁说道:“师妹,原谅师兄吧。” 就在韩三娘为夏侯皓月陈述各种利弊的时候,白应龙也被劳四杰叫到了房中。 “消息就是这些。那个陆离还活着,而且正在赶来。”说道这里,劳四杰顿了顿,“还有一人陪同,名叫柴如歌。”说完,劳四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应龙身侧的十月剑。 柴如歌这个名字,甚至比樊笼的意图更加重要。 劳四杰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沐师兄最为器重的弟子。除了沐师兄之外,唯一一个学会古河派三套心法的人。 年纪轻轻,只身下山,便闯出了大好的名头。 十月寒霜重,剑寒十九州! 十月如歌! 十月剑!柴如歌! 如果他还在古河派,哪里还轮得到江轲来接掌古河派掌门之位?恐怕江轲连成为沐三白弟子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天赋好的弟子,一个就足够了! 可惜,这个天纵英才,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堕落如斯。不仅放弃了自身武功,还将佩剑十月剑归还剑崖。 劳四杰还记得当初,沐三白问询之后勃然大怒的样子。哪怕是他,也是愤怒不已。 一个人怎能如此不自爱?白白浪费了如此天赋!更是浪费了他们的心血! 不过愤怒之后,更多的是惋惜。 这么多年过去,江湖之中听不到一丝一毫关于他的消息。直到年前,江轲和白应龙在石谷偶然遇到,才让劳四杰又知道了柴如歌的消息。在舟行早家中,柴如歌出手,竟然还有往昔之资,也让劳四杰摇头叹息。 白应龙看着眼前有些发呆的师父,也知道他想起了自己佩剑原本的主人。 他在打听过柴如歌原本的消息之后,彻底折服了。他甚至有几分猜测,自己能够脱颖而出,入劳四杰的法眼,也和这把十月剑有关。毕竟剑崖的剑,无穷无尽,自己就在那万千把剑中,选中了这把十月剑。 良久之后,劳四杰回过神,问道:“应龙啊,这个消息你怎么看?” 自从那日劳四杰有过透露,说要让白应龙接过长老之位之后,劳四杰就经常找白应龙。这样的问题,就是为了考验他的处事能力。 白应龙知道这关系到自己日后是否能配合江轲执掌古河派,所以每次回答也是十分用心。他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婚礼事关大事,定然不能被人捣乱。哪怕是曾经的柴师兄也不行。所以我们在婚礼当日,应该在码头等处加派人手,防止他们前来捣乱。” 劳四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要是遇到他们,你会怎么办?” “呃……我会警告二人,让他们离开此地。如果不听劝告,那么便动手。”白应龙回答完后,看着劳四杰的反应。 只见劳四杰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太过妇人之仁。” 白应龙一愣。 “且不说柴如歌现在是樊笼中人,就凭他交还十月剑这一点,他就不再是我古河派的人。这次更是带外人前来捣乱,你熟悉门规,自然知道他犯了多少条。”劳四杰淡淡说道,“这原本都是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总归是麻烦。” “为了确保此番大事功成,我们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只要他们敢踏上古河派地界一步,杀无赦。”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江中夜话 晚风习习使人愁,夜色袅袅徒增醉。 一轮江月之下,一只小船顺流而下。 陆离盘腿坐在船头,望着船头破开江水而去。而柴如歌则是优哉游哉地躺在船舱里,闭目假寐。 壮硕的艄公打了一个哈欠,微微晃了晃脑袋。从平安城城南码头出发,已经过了十日。船早已进入逝水干流,顺着方向,往西南行去。 因为水面宽阔,夜晚又少行船,所以艄公只要微微操控下方向,不让小船撞上岸边就好。至于航行的事情,就交给水流去解决了。 于是,除了水波拍打船板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远处群山缓缓退去,只有月光执着地伴人走。 陆离的心境,此时就像夜色一般静谧。 不知是不是公子嫣自己的劝导起了作用,还是陆离自己调整了心境。他开始平静下来。境由心生,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陆离盘腿坐着,体内的罡气如同大江一样,在深渊之中静默着。原本被陆离压缩在深渊之中的罡气,在潜龙诀的作用下,开始渐渐释放。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自从陆离上船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动作。直到此时此刻,才全部化开。 潜龙在这个过程之中,贪婪地吸取了不少罡气,逐渐壮大起来。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小龙,因为它在深渊之中,已经不是那么微不足道。潜龙还是那条潜龙,可潜龙在渊,并不等于潜龙勿用。 它在逐渐壮大,直到这条原本的深渊,变成小水沟。直到这里再也容纳不了它的时候。 那么,便是飞龙在天之时! 陆离现在所做的,就是加快这一步的进程。前路凶险,他必须尽一切可能来提高自己的实力。 “老实说,我还是想不到你要用什么办法杀进去。虽然你这么早就达到罡气境界,而且罡气还如此浑厚。但是我依旧觉得你没有机会。”柴如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少有的严肃。 陆离听闻,张开眼睛,回头道:“我自有办法。” “切,不说就算了。这几天,我跟你说的也够多了。还帮你推演了这么多次,但是最好的结果,你会倒在及履殿外。更多的结果,是因为脱力,而战死于卓云山码头或者门前广场。”柴如歌坐起身来。船中呆了十日,他早就淡出鸟来。 不过他说的推演,却不是没有几分道理。哪怕是柴如歌离开山门二十多年,但是古河派身为天下第一大派,有什么消息,柴如歌也是听在耳中。凭借他对古河派的了解,结合陆离的实力,很多结果,都已经注定。 柴如歌撇了撇嘴,嫌弃道:“我为了你都把古河派那么多细节都告诉你了,你就这态度啊?” “不是请你吃过饭了么?”陆离看着他那模样,也是嫌弃地说道。 “屁!你还好意思说!在船上能吃什么?吃什么!不是鱼就是鱼!要么就是干粮饼!”柴如歌大声控诉着,但是转头一瞥却是看到了一盘晚餐剩下的生鱼片。 那盘鱼片是老吴的手艺,从江中网起一尾江鱼。直接削鳞改刀,片成片状。撒上姜丝蒜瓣去腥,一盘鲜嫩可口的生鱼片就做好了。 船上三人都不是忌口的主,吃起东西来生冷不忌,所以老吴多弄了一些。晚饭吃过之后,还剩了一些。 正好让柴如歌拿来当夜宵。他伸手拿过,扔了一片在嘴里,含糊地说道:“天天次介个,会厌的好不好!” “那你还吃!” “不吃这个我还能吃什么?”柴如歌又捏起一片扔进自己嘴里。“而且最近鱼都越来越少,能吃到肉食总比天天啃干粮来得好。” “说起来也奇怪,平日里这个季节,正是鱼儿产卵的时候。鱼肉最为肥美,而且还有鱼子在鱼腹之中。可是为什么最近都捕不到了?”艄公在这个时候插嘴道。 “是不是你手艺不行啊,船家?”柴如歌问道。 艄公脸色耷拉了下来,有些恨恨地说道:“我老吴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捕鱼人,这个季节怎么可能捕不到江鱼?” 柴如歌挑眉,轻声说道:“哦?” 看着柴如歌那模样,委实欠打。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是客人,老吴相信自己早就忍不住把他扔进水里泄愤了。可为了不菲的船资,老吴也只能忍了。他冷哼了一声,说道:“要我说,好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的船,把鱼吓跑了。” 老吴说着话,本意是想吓吓柴如歌。毕竟不是水上讨生活的人,对于这沉不到底的大江,很多人还是心生畏惧的。可柴如歌却是淡淡一笑,说道:“是水鬼还是蛟龙?还是九龙岛传说之中的水和尚?” 这个回答,老吴倒是笑了,“客官见识倒是不少啊。” “那是。”柴如歌洋洋得意地说道。在平安城开柴记乳鸽店的时候,见识过各地来的人,自然也听闻过不少传说。但是,那些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陆离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话,望着船侧面的湖面,意味深长地笑了。 柴如歌与艄公老吴说了几句话,其实主要的用意,还是让老吴打起精神。毕竟又是航行了一天,老吴的精神也疲惫不堪。稍稍聊几句,振奋下精神,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今天戌时,他们准备到前方大夏湾中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大夏湾距离清渠城不过百里,按照这个速度,五天之内绝对能够到达。 不过当他们到达之后,已经超过了戌时,快接近亥时了。此时上岸也找不到什么休息的地方,所以当小船到达之后,三人都是挤在船舱之中过夜。 陆离侧身躺着,耳边是老吴和柴如歌的呼噜声。这两个人此起彼伏,一刻都不停歇。 这几日里,陆离每日都被他们这样的呼噜声所折磨,倒是白天睡得更多一些。 他躺了一会,发现自己有些睡不着。于是他钻出船舱,来到了船头。 曲腿坐下,江上的夜风已经渐渐转入寒冷。陆离不以罡气相抗,只是为自己多加了一件衣服。这件袍子,还是徐良为自己置办的,说是为了给自己做个衣冠冢。没想到,还是给陆离穿了。 这么一想,似乎有些晦气啊。 不过,陆离紧了紧身上的外袍,他现在倒是不讲究这个。 小船随着水波微微摇动,仿佛带着一股韵律,可以助人安然入睡。但是陆离很清醒。 江边隐隐可以看到房屋的轮廓,但是没有一点灯火。临近子时,自然是没有人还会掌灯不眠。 因为这世间,没有那么多人会忧心失眠。 陆离笑了笑,然后又恢复平静。 他在想林凌雁。 她现在在做什么?婚事临近,真的是她愿意?是不是与韩三娘闹翻?会不会被关起来?我活着的消息应该传过去了吧?她应该不会再为我担心了吧? 想着这些,陆离知道自己想得有一点多,但是他实在无法不想。 “再快一些就好了。”陆离轻声呢喃,却是望向了船舱之内,呼呼大睡的两人。陆离心里也知道,这艘小船能有这个速度,已经是老吴的极限了。如果再快,恐怕他整个人也吃不消。 虽然他们三人可以三班倒,早晚不停歇,但是白天还好,晚上视线太差,如果不是老吴这样有经验的操船人,夜晚很容易出现事故。为了安全起见,在时间还足够的情况下,休息时必要的。 特别是最后一天,陆离觉得自己必须休息到精神完备,才能去抢婚。 嗯,没错。陆离已经下定决心。 因为从柴如歌通过樊笼收到的消息来看,古河派似乎加强了人手巡查,而不少嘉宾的到来,一切显示着这古河派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典礼。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结合柴如歌的分析。古河派这幅姿态,摆明了是不把陆离当回事。 既然如此,陆离索性也就放开了。自从在武宗宝藏之中,得鬼棺葬仙的罡气,让陆离的实力有了质的提升。原本久久没有踏出的一般,就在助力之下,成功踏出。 实力的提升,带给陆离的是强大得自信。如果说真气外放还只是江湖之中,一条过江之鲫。那么罡气境界,就已经淘汰了绝大多数人,真正来到了江湖的上层。 这事本就是东秀剑阁和古河派办得不地道,哪怕他们实力再强大,陆离也依然占着理。 何况,陆离似乎从柴如歌和公子嫣背后,隐隐嗅到了樊笼的味道。虽然他相信公子嫣和柴如歌帮助自己是出于真心,但是就从自己一出现,自己活着的消息便传出这一点,樊笼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点。 不过,没有关系。陆离心中了然,樊笼再利用他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樊笼呢?互惠互利而已。 想到这里,陆离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月已缺,人也分离。 但是,也不会分离多久了。 陆离对着天上的明月说道:“很快,接你回来。” 或跃在渊之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婚 若是遵循古礼,一个婚礼,需要经过六个步骤,才算礼成。 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亲迎。 第一步,纳采。便是男方带着鸿雁提亲,这一步,在云栖山下,劳四杰就已经提出。虽然没有带着鸿雁,但是这个意思是一样的。 第二步,问名。这一步,是要通过媒人,问清双方名字。但是这一步,对于江轲和林凌雁二人,只是走个过场。 江湖女子,不像平常女子一样,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而林凌雁身为东秀剑阁姿色最为出色的大师姐,早就声名在外。江轲作为沐三白的弟子,更是武榜十一,他的名字也是天下皆知。所以二者的名字,都不用再去询问了。 第三步,纳吉。这一步是找精通易理之人,占卜双方名字八字凶吉,然后开始定亲的阶段。这一步,若是普通的婚礼,恐怕还要讲究一下。但是江轲与林凌雁的婚礼,拥有其他的意义。哪怕双方八字不合,也是必须要结的。 第四步,纳征。这一步就简单多了,就是男方送聘礼,然后女方回礼。走到这一步,已经算作成婚阶段了。古河派的聘礼,是一个约定。两派联合,其中以东秀剑阁为尊。 以江湖执牛耳之位作为聘礼,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了。 第五步,请期。这一步,看名字也知道,是双方商议婚礼的时间。这个时间早就已经看好了。那就是今天,大姜天元十四年五月初一,黄道吉日,诸事可行。 至于剩下的亲迎,那便是留在今天了。 从卯时的开始,古河派上下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虽然前期的工作已经做足了准备,但是真的要运行这样一个大的典礼,还是需要花费很多精力的。 接掌大典和婚礼主场,都放在及履殿之中。conad1();及履殿已经被红绸装扮得焕然一新。原本看上去有些庄重的地方,今天也是满满的喜气洋洋。及履殿前的小广场上,一溜流水宴席排开,占据了整个广场。中央那一桌,算是主桌,桌面极宽,摆了二十张椅子。剩下的桌子都依次摆放,足足有八十桌。 小广场往前门走,门前大广场上,摆了更多宴席。因为考虑到没有请柬,却自行前来观礼的人。古河派对于这一点,已经考虑周到了。 不管门前大广场,还是殿外小广场,上面都可以看到不少忙碌的身影。这些人,不全是古河派的弟子。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清渠城各大酒店的杂役。 今天按照备下的桌椅来看,至少会有近两千人左右的宾客。只靠古河派弟子,如何接待得过来?更何况,古河派弟子去做跑菜,的确也是有些丢分的事情。 所以劳四杰早就联系了清渠城中所有杂役,厨师,来操办这场大典。 杂役们为了准备好今天的晚宴,当然是要早做准备了。 为什么说是准备晚宴?因为婚礼婚礼,本就是在黄昏之时举行。而晚宴自然就是典礼的重中之重了。至于午餐嘛,就不必那么丰盛了。 然而忙碌的,不止是这些人。古河派从上到下都很忙。劳四杰统筹全局,还要接待贵客。柳风负责门派护卫,闫侓负责接待一般宾客。白应龙则是负责为宾客带来的贺礼,登记造册。除了他们,其他古河派弟子,也是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快点,把桌子都放好,好了之后,都去后厨帮大厨们摘菜。”有人招呼着广场上面的人。 “好。再等会,这里还缺几张椅子。” “那还不快借去?” 天还未亮,这一片嘈杂之声便已经喧闹多时。conad2();前院如此,后山也是如此。 不过,古河派还是有两个闲人在。 一个是不怎么管事的掌门沐三白,另一个则是今天典礼的主角,也是新郎官江轲。 沐三白很闲,是因为没人可以使唤得动他,很多东西也不用他去操心。而江轲的清闲,只因为还没有到时候。 婚礼是黄昏举行,迎亲在下午。那么上午的江轲,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 当整个门派都忙碌的时候,这两个闲人凑在了一起。要说凑在一起,其实也不太贴切,因为江轲是被沐三白叫过来的。 “你准备好了没有?”沐三白问道。 江轲已经穿上了红色的喜服,只不过还未好好梳洗一番。他看着沐三白说道:“师父,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不错。”沐三白欣慰地点了点头。“不会再纠结于为师给你挑选的妻子了吧?” “不会,林师妹温婉贤淑,天仙一般的人物,徒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纠结呢?”江轲笑道。这的确也是他心中的意思。临近婚礼的日子,他的心中也是越来越火热。原本没有婚礼,他对林凌雁倒是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态度。但是一旦知道林凌雁可能属于自己之后,江轲就真的无法平静下来了。 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太美妙了。 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先占据了江轲的心。对于美女的追求,男人永远是孜孜不倦的追求。 圣人说的好,食者色也。 江轲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如何不落俗套了? “不过,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吧?林凌雁似乎在之前,对陆离有些爱慕。conad3();”沐三白自然也接到了樊笼的消息。 “嗯。”江轲没有否认,但是他信心满满地说道,“少年艾慕,也是常理。徒儿倒是觉得不足为虑。” 沐三白听到这里,倒是笑了笑。 “徒儿也听师叔说了。那个陆离很有可能回来捣乱。”江轲提起了陆离这个名字,但是心中的确没有多少重视。江轲太清楚古河派的实力了。平日里,似乎就只有沐三白和劳四杰负责门派之内的事,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似乎都是和江轲同一辈的弟子。 但是江轲知道,他还有许多师叔一辈的人物。 古河派为了防止掌门之位引起纷争,所以有一条门规存在。 那就是一旦有人接掌掌门之位,平辈的弟子,除了留下一人接替成为长老之外,其他人必须下山。 但是下山并不是说逐出师门,只不过便是避开掌门刚刚上位,地位并不稳固地这段时间。之后还可以返回古河派,在门派之中出任一些闲职。 总地来说,这是借鉴了皇家的做法。一旦太子继位,其他皇子成为王候,分封到各属国,不许再留在皇宫之中。这其实就是为了确保领导权的稳固。 沐三白,劳四杰。有三四,自然会有五六,甚至会有七八。 江轲相信,他们的实力,比起自己肯定不逞多让。古河派天下第一大派的底蕴,就像是冰山。更多可怕的实力,都沉在水面之下。哪怕你胆大包天,赶来挑战古河派的威严,最后的下场,必然是被这惊人的实力掀翻,然后狠狠镇压。 “的确不足为虑。”沐三白当初向柳扶风承诺过,只要陆离不来主动挑衅古河派,那么沐三白就放任陆离自由成长。不过现在,陆离若是敢来破坏古河派的大事。 他真的不介意再抹杀掉一个柳扶风的徒弟。 “还有两件更重要的事,你在接掌掌门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沐三白郑重其事地说道。 “第一件事,就是你必须尽快参透逆流诀这套心法。只有三个心法合二为一,你才能真正明白我们古河派的剑法真意。你身为掌门,武功就必须要超出同门。” “是,徒儿一定尽快参详。”江轲答应道。 “第二件事,就是你在接掌古河派之后,尽快收下第一位徒弟。” “啊?”江轲愣了一下。如果说刚才沐三白交代的事情,他还能猜到几分的话,这收徒的事,又是怎么回事?他完全不清楚沐三白想说的是什么。 “我有一位朋友,把他的孙女托付给了我。此女如今年幼,但是资质远在你之上。你是我关门弟子,我也不想再破戒去收弟子,所以,名义上,便是你接掌掌门之位之后,你的第一位弟子。” “哦?师父,是那个女孩么?”江轲似乎想起来了,沐三白小院之中,突然出现的那位老人和一个长得十分秀气的小女孩。 “是的。我的那位朋友,在今天过后,会出一趟远门。所以琪琪会交给我们照顾。我不想浪费她的天赋,我会教她学剑。”沐三白说道。 江轲听闻,心中不免猜测沐三白口中所说朋友的身份。他师父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名义上,那个女孩会是他的弟子,但是事实上,她的武功由沐三白来教。 这个女孩从小就能得到剑仙的教导,这是何等的幸运啊! 交代完这两件事情之后,沐三白忽然顿了顿,然后说道:“江轲,今天开心些。以后,古河派的担子,就交给你了。” “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不会弱了古河派的名号!”江轲意气奋发地说道。 printchaptererror(); 或跃在渊之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礼 天色渐渐放亮,林凌雁还躺在床上。 清渠城内这处别院,内饰不算太过豪华,但是也算布置得十分舒适。 侧对床的位置,有一扇小轩窗。林凌雁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窗外只有一面院墙,窗户边上倒是有一株小树,伸出了几根枝桠。没有什么好看的,就像她现在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一样。 不知道过了几天,她才不会像刚离开云栖山时那样,每每到半夜,便猛然惊醒。惊醒,自然是因为梦到了陆离。她在梦中反复看到陆离被巨石砸落的情景。而自己却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隔开,救之不急。 梦醒之后,林凌雁有些魂不守舍。缺少睡眠加之心情郁结,让林凌雁处在这样的状态。 最开始,林凌雁的确恨韩三娘,恨她不让自己去救陆离。但是现在,她也明白,当时的情况下,自己去了恐怕结果也只是死去。 可那样,远比自己这样活着要好吧? 林凌雁坐起身来,因为,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最近几天大师兄夏侯皓月经常来开导自己,可惜收效甚微。林凌雁自己还沉静在心灵的打击之中。 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只要林凌雁心中不肯放下,那么再多的开导又有什么用呢?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来人却不是夏侯皓月,而是师妹骆非池。 骆非池进屋之后,四处看了看。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林凌雁的房间里。从云栖山回来之后,骆非池被派去水榭山,协助嫁妆的准备工作。一来一回,前几天才刚刚到达清渠城,正好赶上今天的婚礼。 骆非池在鹿园时,曾与林凌雁撕破脸皮。conad1();两人的关系也一度交恶。听闻林凌雁要嫁与江轲,骆非池心中有些窃喜。出嫁之后,林凌雁就不能留在东秀剑阁了。 那么,东秀剑阁的女弟子,就以骆非池为首。 骆非池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有韩三娘的例子在前,她也想尝尝这东秀剑阁掌门人的滋味。但是在这之前,有两个人是必须要胜过的。一位便是几乎已经内定的下一任掌门人选——大师兄夏侯皓月。另一个,则是掌门偏爱,视如己出的林凌雁。 已经出嫁的女弟子,必定无法成为一派掌门。这也是东秀剑阁的门规。 其中道理很简单,一旦出嫁,那么便是夫家之人。这个时候成为掌门,很多事情的考虑都会偏向夫家,无法做到公正公允。 既然林凌雁注定出嫁,那么骆非池前路的阻挡,只剩下了夏侯皓月一人。 骆非池踩着步子走了进来,云鬓罗裙,略施粉黛。今天是林凌雁大婚之日,她身为娘家之人,也会列席。自然不想堕了风采。 “师姐,怎么还没起床呢?”骆非池笑吟吟地说道。 林凌雁只是瞥了她一眼。她不想去打理她。 骆非池也不以为意,说道:“也是,嫁衣都还没送来呢。等送来再梳妆也不迟。” 林凌雁偏过头,因为她听到了嫁衣两字。“什么嫁衣?”许久未曾开口的林凌雁,一开口的声音竟然是沙哑无比。 “咦?师姐你还不知道嘛?”骆非池挑了挑眉毛,故作惊讶地说道。“今天是你的婚礼啊!” 林凌雁秀眉蹙起,“婚礼?我的婚礼?” “难道还没有人告诉师姐嘛?今天你就要嫁给江轲,成为古河派掌门人的夫人了啊。conad2();”骆非池这次倒是真的惊讶了。她还以为林凌雁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谁能想到她竟然真的不知道。 成婚这样的大事,江湖之上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林凌雁本人竟然不知道!骆非池也是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韩三娘这意思是几个意思?骆非池不由心中腹诽了一把。 然后,她开始有些同情林凌雁。原本她看林凌雁在东秀剑阁受师长宠爱,弟子爱慕,觉得十分羡慕和嫉妒,乃至于有些敌视。但是在知道她连自己成婚当天连自己要成婚的消息都不知道,就着实有些可怜了。 一个女人一身之中,最为重要的几件大事,婚礼绝对是重中之重。不少女孩从懵懂之始,就开始幻想着自己将来的婚礼是什么样子。骆非池看着一脸迷茫的林凌雁,心中叹了一口气。 再结合从旁打听到的林凌雁这段时间的状态,骆非池原本与林凌雁争胜之心,都抬不起来了。 林凌雁现在是真的很吃惊,今日出嫁?还要嫁给江轲?什么时候的事?谁定的事?林凌雁心中怒火中烧。 没有人喜欢被蒙在鼓里,更何况是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 林凌雁冷着一张脸,穿衣下床。 骆非池看着她拿起玉凤箫,然后推门而出。“师姐,你去哪里?” “去哪?呵呵,我不想嫁!爱谁嫁谁嫁!”林凌雁大声吼道。林凌雁这样的表现,让骆非池目瞪口呆。虽然林凌雁一向外柔内刚,但是涵养非常,接人待物温文有礼。何曾如此失态过? 看来她是真的怒了。 但是林凌雁走出大门,迎面就撞上了韩三娘。在韩三娘身后,还有两位东秀剑阁的女弟子。一位手中捧着嫁衣,一位手中端着梳妆之物。“要去哪啊?”韩三娘问道。conad3(); 林凌雁看到了韩三娘身后准备的东西,一脸悲切地说道:“原来是真的,师父,你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沐思,佴尤,给你们师姐梳妆。”韩三娘没有看林凌雁,而是转身对身后两位弟子吩咐道。 “我不愿,为什么我的婚事要你来安排?”林凌雁言语之间,师父的称呼,已经变成了你。 “为师这都是为你好。”韩三娘柔声说道。“江轲不管师门还是武功,性格还是外表,都是上佳之选。你嫁过去之后,两派联合之下,他也不敢怠慢与你。你这辈子,都会过得美满幸福。” “美满?幸福?当陆离死的时候,我就再也不会这么觉得。师父,我叫您一声师父。因为你从小把我抚养长大,教我养我,我对您也是充满感恩之情,所以从不忤逆。”林凌雁的脸上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但是今天,对不起。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我走。要么让我死!” “混账!”韩三娘也是勃然大怒。自己这份拳拳之心,她不领情倒不说了,竟然还已死相逼。真是岂有此理! 可林凌雁表情严肃,双目盯着韩三娘一瞬不瞬。 骆非池在一旁看着,韩三娘和林凌雁两人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意味。 “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那个柳扶风的徒弟,早就死了,你就不要再惦记了。”毕竟是看着林凌雁长大,韩三娘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宛如当年的自己。所以她的心也软了下来。 可她不提起陆离还好,提起陆离,林凌雁心中对当时韩三娘的出手阻止还有一份怨气在。加上这次隐瞒林凌雁定下婚约,让林凌雁彻底爆发了。 “是啊,他是死了,所以我也不活了。就这么简单。”林凌雁右手握住玉凤箫,向前一指。 韩三娘这下脸色才真的沉了下去。她冷声道:“你这是要向为师出手?” 林凌雁没有回答,以箫代剑,水秀剑法挥洒而出。 韩三娘随身秀剑都没有出鞘,她只是欺身上前,一爪抓住了林凌雁的手臂,然后将她的手臂反剪到身后。玉凤箫跌落在地,林凌雁想要挣扎动弹,却被韩三娘死死制住。 原本林凌雁本不是那么不堪一击,但是由于她之前心思郁结,身体并非完好。而韩三娘又是含怒出手,下手迅捷,导致林凌雁直接被制住。 韩三娘罡气一吐,以点穴掩气的手法,让林凌雁动弹不得。然后把她带回了屋内。 林凌雁受制,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只能呆呆坐着。 “还愣着干嘛?上来帮忙装扮。午时一过,就要准备送嫁了。”韩三娘语气生冷,骆非池等三人大气都不敢出,连忙应了一声。三人开始忙活起来,对于梳妆,三人皆为女子,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妆奁打开,铜镜摆上。里面胭脂水粉,唇纸眉笔,一应俱全。 一套剪裁精致的华美嫁衣,在衣架上展开。头上簪子,步摇等物也都放在了梳妆台上。 林凌雁口不能言,这么呆呆地坐着,宛如人偶。 “凌雁,不管你现在多少怨恨于我,将来都会变成感激。”韩三娘摇头叹息道,“今生我无所出,所以你就如同我女儿一般。难道我会害你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林凌雁心中盛怒无比,只是一句为了我好,就可以不顾自己感受,强迫自己嫁人?林凌雁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解开韩三娘的罡气禁制,但是她不是陆离。陆离有潜龙诀,等于说有两种真气。 现在的她,连抗争的能力都没有。 可笑的是,造成这一切的,是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的韩三娘。 这场婚礼,真的是岂有此理! printchaptererror(); 或跃在渊之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名动天下 清渠城中的百姓们,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了就在大江对岸的古河派,为什么叫做天下第一门派。 不仅仅是因为古河派掌门沐三白天下第一,而是因为他们的财力也是十分惊人。 从午时开始,直到申时,清渠城中熙熙攘攘,万人空巷。只因为古河派的接亲队伍,跨过清渠,来到清渠城亲迎。光清渠之上迎亲的船只,就有十八艘之多。在清渠之中一字排开,占据了半个河道。 迎亲船上,装饰着大红绸缎。为了这次婚礼,古河派买光了清渠城和周边城镇布行所有的红绸库存。好在洪湖丝绸提前打探到了这个消息,顾长祺顾老板亲自带人送来一批货物,才满足了古河派的需求。 十里红妆铺就清渠,不知道有多少少女驻足河边,暗羡不已。 可是,就是这样,也不过是排场之中的一部分。 迎亲船停靠岸边之后,每艘船上都下了一群人。这些人是古河派的弟子,只不过天赋一般,或者只是求个强身健体的普通弟子。他们身穿古河派月白服饰,分列街道两旁。 他们人数足有百人之多,将清渠城岸边与东秀剑阁所居住的别院连接了起来。这些弟子都是男子,样貌也往清秀的挑,所以现在造成的效果,就是整条街上出现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然而,他们也只是陪衬,并不是主角。 真正的主角,是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而来的江轲。 江轲身穿红色吉服,头上扎起的发髻让他更显干练之态。他胯下那匹马,来自朔夜,身高足有五尺之高,算得上是上等马中的极品。在他身前,是开道铜锣。在他身后,是一頂描金簪花鸾凤轿。轿子的制式是八抬大轿,也就是说,轿夫也有八人。各个都是精壮汉子,力气十足。 这一路而来,满街的议论和惊叹之声就根本没有停过。conad1(); 不管是羡慕也好,厌恶也罢,古河派这次,的确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不少前来凑热闹地出嫁女子,纷纷表示自己之前的婚礼跟这个一比,完全如同儿戏。更有不少未出阁女子,听闻今天有古河派大婚之礼,也不顾不能迈出闺阁的规矩,呼朋唤友,前来街上看个热闹。 江轲就在热闹地人群簇拥之下,策马来到了别院之前。 租下这套别院的时候,韩三娘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当江轲来迎亲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布置完好的别院。 按照清渠城的规矩,男方上门娶亲之时,总归要为难一下,以试验男方是否诚心娶妻。但是江轲并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别院门打开,夏侯皓月亲自迎了江轲进去。 双方还在门口寒暄了一阵,这也是做做样子给外面的观众看的。 两人确定外面的人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之后,夏侯皓月小声地对江轲说道:“师妹正在闹些小脾气,掌门正在安慰她。一会接回去的时候,恐怕还要劳你费心。” 江轲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今天是他大喜之日,虽然他明白这场婚礼的实际意义,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热热闹闹,平平安安地渡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多时,江轲就看到了鱼云端,背着林凌雁走了出来。 按照旧俗,新娘出嫁那天,穿上嫁衣之后,双脚就不能落地了。从新娘闺房到夫家花轿这一条路,都是要由舅舅来背的。林凌雁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更别说舅舅了。所以,按照师长为父的说法,韩三娘比作林凌雁的母亲的话,那么鱼云端作为她师弟,也就成了林凌雁的舅舅。 所以才是由鱼云端背着出来的。conad2(); 江轲看到的林凌雁,是头顶红盖头,身穿嫁衣。虽然看不清现在林凌雁的容貌,但是按照江轲以前的见到过林凌雁的样子。再将那样子想象成林凌雁穿上嫁衣的模样,江轲心中无比火热。 女子出嫁地那天,是她最美的那天。林凌雁本来就很美,当她穿上嫁衣的时候,又是怎样一幅美景? 鱼云端背着林凌雁出门的时候,也被门口的人群吓了一跳。放眼望去,黑压压地一片。那些围观的人都挤在了门前,想要一睹新娘的风采。 鱼云端吸了一口气,将林凌雁背到了花轿之前,然后轻轻把她放了进去。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他们都以为是女子出嫁娇羞,所以不敢示人。可鱼云端却知道,林凌雁不是怕羞,而是她根本动不了。 韩三娘制住林凌雁之后,以罡气手法限制了林凌雁的动作。原本只是想让林凌雁冷静下来,但是不管韩三娘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林凌雁就是冷着一张脸,仿若冰霜。 这样的态度,最后也惹恼了韩三娘,于是,她在出嫁之前,再一次出手。防止林凌雁在婚礼之上闹出什么事来。反正行礼之时,有喜娘在旁,让她帮着林凌雁做动作,也能瞒天过海。 鱼云端放下轿帘,心中叹息。他到底还是不能接受韩三娘的做法,但是他没有办法。 满耳嘈杂之声,林凌雁呆坐在花轿之中。她的眼中此刻只有绝望,对韩三娘的绝望。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法,强行让自己前去完婚。这样限制自己的行动和言语,与绑架何异? 在林凌雁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下的婚事,林凌雁对此事十分痛恨。 讲道理的话,韩三娘其实有和林凌雁提过一句。只不过那时林凌雁还沉浸在陆离死后的悲伤之中,所以只是淡淡说了个哦敷衍,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听进去。conad3();而韩三娘当日的语气,也只是把这个消息直接告诉林凌雁而已。她不是想要找林凌雁商量,只是告诉林凌雁她已经决定了的事实。 不过,此时的林凌雁已经进入花轿,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去抗争。 想起抗争,她想起了陆离,陆离很少会听天由命。 如果陆离在的话……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林凌雁坐在花轿之中,喜气洋洋的红盖头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花轿之外,江轲与东秀剑阁一行人寒暄数句之后,正式返程。他们要赶在酉时在古河派完婚。他有些心急。 有些人,比他更急。 距离卓云山码头还有大约一里左右的距离,一只小船正在前行。船上艄公拼命摇着橹,想要加快速度。奈何此处地势升高,逝水水流经过卓云山这么一拦,流速也放缓下来。要加速,只能靠人力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陆离站在船头问道。 柴如歌看了一眼天色,他会看云识天气,也会根据太阳方位来判断时辰。“现在太阳快落山了,这个季节的话,日落应该是在申时快到酉时这段时间。”说完之后,柴如歌看了一眼陆离,然后补充道,“根据樊笼最新的消息,现在江轲应该已经去迎亲了,在酉时会回到古河派。应该也快乐。” 听柴如歌讲完,陆离的拳头猛然握紧。“得再快点。” 此时,摇橹的艄公老吴已经没有功夫说话了,可陆离还嫌不够快。 柴如歌伸手拍拍他肩膀,发现他身子站得有些僵硬。“怎么?紧张了?” “不,我只是在担心。如果来不及,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陆离偏过头,盯着小船旁边的水面。 柴如歌注意到了陆离这个细节,事实上,陆离一路上没少留意他们这艘船周围的水面。起初柴如歌还以为是陆离在发呆,但是后来渐渐见得多了,就确信陆离这么做,好像是在确认什么。 “先走一步?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要怎么先走一步?”柴如歌问道。 陆离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卓云山的方向是在那里吧?那么向前就是九曲湾?只要沿着这条河道,就能到达古河派正门门口了吧?” 柴如歌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是啊,你要是能游得比船快,你的确可以说是先走一步。”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但是下一刻,他的动作让柴如歌一惊。陆离竟然直接向船舷外走去,他跨过船舷,一脚踏向水面。 “你疯了?你特么以为你是凌波微步?”柴如歌一巴掌拍在陆离背上,拉住陆离的衣服就想往回扯。 但是陆离伸手一推,推开了柴如歌。 “喂,浪大了不少啊,水里好像有东西!”老吴忽然叫道,整艘小船也开始摇摆起来。 柴如歌顺着老吴的目光看去,陆离踏出的方位,正涌起一道道涟漪。那涟漪很快就变成了向外扩散的波浪。陆离一脚踏出去,踩在了那波浪的中心。 然后在柴如歌惊讶的目光之中,陆离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停了下来了。他竟然没有沉下去? 等到柴如歌趴到船舷之上,看到水中的东西时,他整个人都被一道闪电劈过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一会之后,他才从齿缝之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卧槽!” “柴如歌,你之前不是说,不管我此行是生是死,必定会名动天下么?”陆离踩在水中,水下的东西已经缓缓现出真容。所以陆离的身影也随之拔高。 陆离顺着柴如歌之前的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有一种无比霸气的自信。 “那么,就让我名动天下吧!” 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二十五章 猛龙过江 酉时,天色已暗。 古河派及履殿,内外灯火通明。 从门派之前的广场,到及履殿内,无数灯火照得古河派如同白昼。盛大的典礼正在举行。 两支手臂粗细的红烛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烛泪顺着红烛缓缓流下。 这对红烛之前,是一对新人。 江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眼角不由自主地瞟向身旁的林凌雁。林凌雁由喜娘搀扶着,静立一旁。 喜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能当喜娘的人,必须是出嫁之后,父母长辈健在,孩童健康成长。本身也是无灾无病的女子。为的,就是为新人讨个喜气,希望新娘能像喜娘一样,为夫家带来好运。 这名喜娘约莫四十岁的年纪,看其眉目,年轻时也是一个秀美(娇)娘。她名叫苏荷,也算是江湖中的前辈了。苏荷的丈夫乃是幽南派掌门衡连天,苏荷与其育有二子。而她出身苏家,父母俱在,衡连天也是父母双全。所以,她完全符合喜娘的条件。 更关键的是,幽南派与古河派历代交好,由她来当这个喜娘,自然最为合适。 至于另一个,婚礼的司仪,则是当然不让地交给了劳四杰来担当。 “现在,吉时已到,正是拜堂成亲的时刻。”劳四杰笑着说道,“还请诸位嘉宾,为我们当一次证婚人,见证连理双结的时刻。” 在场许多宾客都笑了起来,婚礼这样的事,从来都是喜气洋洋的。能够坐在及履殿里的人,要么是身份极有分量的人,要么就是与古河派关系比较近的人。自然都是给古河派面子的人。 比如霖越派的鲁楚学,幽南派的衡连天,碣石派的马回风,楚阳宗的张旗等等,这些都是与古河派关系较近的门派掌门。 还有一些武学世家的家主,比如长陵舟家,蓝雨墨家,东蒙铁家,揭阳苏家,这些家主也都列位在坐。其实舟行早与古河派的关系并不算融洽,因为那个该死的柴如歌就是出自古河派,所以舟行早也连带着憎恨起古河派来。但是这次婚礼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主题,是在江湖联合的定策。 所以,他也不得不出席。 有他这种情况的,自然是少数。别的不说,就说门外大广场上落座的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前来示好古河派的。 舟行早撇了撇嘴,江湖联合,说穿了就是找个由头不听樊笼。古河派的底子,在江湖所有势力联合之后,也还会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根本不会受什么影响。反倒是他们这些世家,还有小门小派,不得不依附大派。 “难啊。”舟行早看着及履殿中的情形,感叹道。 与此同时,同样有人感叹着。这个人年纪也挺大了,不过看上去比劳四杰要年轻一些。至少他的头发还没有纯白,花白的头发盖住了眼睑,让他看上去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味道总是很难去描述的,若真的要强行去说的话,大概只能用不羁这两个字吧。 “无聊啊。师兄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啊,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然让我来负责护卫之责。啧啧,还真是把我当亲师弟啊。”宋五帝抱着自己的剑,站在江边。 “宋师叔,我……”柳风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他被劳四杰指派来担任护卫之职,其实也有几分放任的味道在里面。所以当他听到宋五帝的腹诽时,有些感同身受。 “你?你咋了?你虽然入门早,但是你没江轲那个天赋,所以,该啊。”宋五帝耸了耸肩。 柳风淡然一笑,说道:“弟子只是不想宋师叔对师父有所怨念。” 宋五帝乜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弟子。” 柳风听得宋五帝如此说,脸上虽然不露声色,心底总归还是有一丝开心的。但是宋五帝并没有说完,他话锋一转,笑道:“可惜,在古河派,尊师重道,循规蹈矩是最没有前途的。” 听到这话,柳风赔笑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宋五帝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嗤笑一声,然后对柳风说道:“师兄不是让我跟着你去守卓云山码头么?听他的口气,似乎料定了有人来捣乱?” “是的。”柳风回答道。 “门派联合,这种事情,我师父没有做成,大师兄和二师兄自然也做不成,反正我是不抱希望的。”宋五帝颇为自负地说道,“我看,樊笼也不会如此不智。若是他们真的来了,那便是真的撕破脸皮,甚至连骨头都不要了。” “额,师叔,事实上,肯定会来捣乱的人,不是樊笼的人。”柳风轻声道。 “哦?那是什么人?”宋五帝眉头一挑。 “陆离。”柳风报出了陆离的名字。 “陆离?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但是我不记得了。”宋五帝回忆了一会,却没有想起陆离到底是谁。 严格来说,陆离在江湖上出名的那一次,就是掳走林凌雁之后,卷入武宗宝藏钥匙的风波。那次主要原因还不是他,其根本是武宗宝藏的钥匙,还有释刀。 至于他本人,充其量只是拥有这把刀而已。 所以宋五帝才会有那么点印象,但是却记不起到底是谁。 “这么大阵仗,就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宋五帝怀疑道,“用得着让我出手?” 柳风心知他对自己师父劳四杰颇有微词,所以耐心解释道:“经过我们调查,此人的确不容小觑。去年还是真气外放都做不到,如今他已经快步入罡气境界了。而且,那人虽然不是樊笼竹篾,但是和樊笼走得很近。正因为有樊笼在他身后撑腰,所以我们才断定他会来。” “什么?一年时间,从真气化罡气?”宋五帝吃了一惊。回想自己当初凝聚罡气,也用了近五年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的确倒是有值得让人重视的资本。” 柳风听到宋五帝改口,脸色不变,但是心底却是微微嘲笑了一声。 “柳风,你们做了哪些防范?”宋五帝看着江面问道。 柳风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首先,从逝水到我们这里,就两条路,卓云山码头,由李师叔和我师弟闫侓镇守。而另一条穿过九曲湾,来到门口的路,正是我和师叔您一起在此防备。” “哈哈哈,原来李老六也一样啊。”宋五帝不厚道地笑了。 “还有,在卓云山码头到九曲湾入口,我们的迎亲船都停在那里,十八艘大船以灯火为号,如果发现可疑的人,会立刻以灯语示警。”柳风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灯语?”宋五帝望向江面,然后问道,“是不是两盏灯一起,一左一右地闪动?” 因为柳风和宋五帝说话,所以他面向了宋五帝,没有去看着江面上。听到宋五帝如此一问,有些惊讶地说道:“为什么宋师叔会知晓?” 宋五帝他向前一指,说道:“看来,你说的那个人,来了。” 柳风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江面上,一盏又一盏地灯火亮起。 十八艘船一字排开,大约有一里左右的距离,而天色已暗,灯火更为明显。所以柳风可以看到,那些灯火由远及近,迅速地被点燃。 “一艘,又一艘,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来得这么快?”伴随着柳风的疑问,那些灯火却一一被点燃。 “这没道理的,九曲湾水流湍急,礁石密布,白天都难见一艘船,夜晚怎么可能还会有船,而且还这么快!”柳风的声音萦绕在宋五帝耳边。 但是宋五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因为借着暗上的湖光,他依稀可以看到江水之中,有一庞然大物在急速移动。“这是什么?” 柳风显然也看到了,他连忙招呼一起前来戒备的弟子,四五十人一起站在岸边,看着那黑影急速靠近。 近了,近了。 当岸边的人看到那东西时,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那并不是船之类的东西。 他们看到的,是一黑一白,宛如阴阳二气的色彩。那色彩身上,有鳞甲,更有四爪。那个模样,许多人在年画之中看到过。能大能小,吞云吐雾,法力无边的龙! 水中的东西,竟然是两条蛟龙!活生生的蛟龙! 几近岸边,黑白双蛟破水而出! 在黑蛟的头顶,陆离闭目挺立。释刀垂在身侧,刀鞘微微震动,似乎也是感觉到了隐隐传地悸动。 黑白双蛟飞速前行,迎面而来的风带起了发丝和衣衫。 陆离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自己所有不满都吸进肚中。然后,他吐气开声,张口便啸。啸声浑厚,高亢如歌。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他陆离来了。来接林凌雁回去了。 黑白双蛟也是齐声咆哮,一声龙吟,声势震天。 卓云山上所栖宿鸟,尽数飞起。千万啼鸣,却不敌龙吟千里。 陆离趁蛟过江,直抵古河派大门之前。他张开双眼,顺着古河派的中轴大道望去,灯火通明的及履殿,映入眼帘。 陆离垂手,拔刀。 释刀出鞘,罡气炸裂。 陆离全身被罡气包裹,抬刀一指挡在广场上的古河派弟子。 然后 二话不说,一跃而下。 或跃在渊之卷 第二百二十六章 黑绳大地狱 及履殿的婚礼还在进行。一对新人刚刚拜过天地,正在向着高堂行礼。师长为父,沐三白和韩三娘当然不让地坐在上首,接受着新人的跪拜。 不过,韩三娘脸上的笑意很浅,因为林凌雁直到入喜堂之前,依旧一言不发。可见她心中有多少愤懑和委屈。韩三娘毫无办法,只能继续以罡气压服林凌雁。 还好喜娘是古河派的自己人,苏荷也配合得很好。在外人看来,正在拜堂之中的林凌雁没有一丝不对的地方。 韩三娘看着江轲的脸,心中叹息,恐怕一会还要把事情与江轲讲清楚,否则新婚之夜过后,江轲也没那么好过。 劳四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婚礼进行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异样传来,看起来那个陆离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到底还是怕了。现在,只需要完成三礼,送入洞房即可。之后江轲再出来,承接古河派掌门令剑,正式成为古河派新任掌门,完成掌门之礼即可。 劳四杰笑了笑,心道,还真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江轲好福气啊! 两位新人起身,现在只需要完成对拜,林凌雁便正式成为江轲的妻子,未来古河派掌门的夫人。 不少在座宾客也是纷纷送上祝福,这一对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可是,就在气氛正浓,宾主尽欢时刻,一声巨大的声响,响彻耳畔。 那声音闻所未闻,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发出。唯一能够判断的是,这应该是某种大型野兽的吼声。很多人的反应都是疑惑,古河派所在的逝水畔,别说大的野兽了,就是连山上的野鸡兔子都没多少。是什么东西,能发出这样的吼声? 沐三白和韩三娘对视一眼,他们曾经听过这个声音,只不过那时,那个声音有点闷。在武宗宝藏的那个岩浆平台之上,两条被铁索束缚住的蛟龙,低声咆哮。conad1(); “竟然是那黑白双蛟?”沐三白的声音很低。 但是江轲听到了,他当时也在场,也听到过蛟龙的吼声。“他们不是被埋在绝仞峰之下了么?”江轲想到这里,忽然一愣。陆离能够从绝仞峰之下走出,那两条蛟龙远比陆离来的庞大,自然有可能不死。 只不过,为什么会来这里? 及履殿在场之人中,也有人去过鹿园的寻宝大会,对于传说之中的异种,也是记忆深刻,所以很快,在场的宾客都知道了那是蛟的声音。于是,便纷纷议论起来。 “大婚之日,竟有蛟龙来贺,这可是好兆头啊。”劳四杰笑着说道。 衡连天附和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确是祥瑞之兆。” 经过连番解释和附和,及履殿中的气氛并没有丝毫变化。劳四杰走到中间,高声说道:“现在,夫妻对拜。入洞房。” 苏荷搀着林凌雁缓缓转身,苏荷发现她的身子却格外地僵硬。苏荷是知道内情的人,对于韩三娘的做法,她一个外人不好去评述什么,但是韩三娘只是以罡气入体制住林凌雁的动作而已,林凌雁的身子,为何如此僵硬? 林凌雁头戴大红盖头,所以没有人可以看见她的表情。 正如之前所有人都听到了龙吟,却没有听到夹杂在龙吟之中的一声长啸。 有些事情,她注意到了。那一声啸声,她感觉很熟悉,又感觉很陌生。 所以她身子一僵,如果不是有韩三娘罡气作梗,她恐怕会掀开头盖,冲出去看个真切。 “是你嘛?陆离?是你嘛?”林凌雁无法言语,只能在心中呐喊。conad2();“是你的话,快点来带我走吧。带我走出这个噩梦。” 疾风猎猎,陆离从黑蛟头顶跃下,陡然之间,他恍惚了一下。 他似乎听到了林凌雁的声音。 但是他没有停,他只是把体内的罡气催发至极致,然后强硬地塞入释刀之中。释刀之中,连日来被他不断灌入罡气,受此一激,顿时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爆发出一股猛烈罡气来。 陆离高举释刀,挟下落之势,一刀纵横劈下! “闪开!”宋五帝表情凝重,厉声大喝。凭他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来人这一刀的威力。 古河派弟子听闻,再看刀未及身,却有恶风铺面,狠狠打在自己脸上,连忙四散分逃。宋五帝瞬间出剑,夜空之中,一道黑芒闪现。宋五帝的剑,竟然也是一把黑色的剑。 黑色的剑刃,不同于释刀如墨,而是更加昏暗,如同深渊昏暗不见底。 陆离一刀纵横劈下,不留半点情面。宋五帝迎难而上,就是想试试陆离到底有几斤几两,敢来古河派闹事? 刀剑相交,却没有真正的碰撞。 因为释刀之上,有罡气。黑绳剑上,亦有罡气。 这是罡气与罡气的碰撞! “轰!”如同一道春雷炸响,余波四散。 只是散开,却没有用尽。罡气混乱飞舞,宛如一场风暴。 柳风勉强睁开双目,但是他却愣住了。陆离飘然落地,而宋五帝的双腿,却陷入了地面,直没小腿。 这广场可是青石铸造啊,不是青瓦,更不是泥土,这一刀竟然是宋五帝吃亏? 宋五帝脸上的惊愕还没有退去,这一刀的威力,胜在罡气。conad3();陆离的罡气,竟然是自己的数倍之多?这怎么可能! 不过,惊愕之后,宋五帝脸上满是怒意,身为古河派的师叔,江湖之中成名已久的人物,难道会在一个江湖后起之秀手上吃亏? 江湖之中,吃亏可不是福啊! 宋五帝拔地而起,一剑飘然而出。 这一剑,底蕴乃是古河派剑法的底子,但是却早已脱胎而出,融入了宋五帝的精气神,成了他自己的独门剑法。 这套剑法,名为黑绳大地狱。 他的剑,取自剑崖,因其剑刃纯黑,又有些细长,故名为黑绳。 宋五帝得剑之后,下山游历。于东海之滨观海有悟,明白逝水纵然滚滚不息,最终却要百川归海一样的道理。之后,回到古河派,仔细钻研古河派十六套剑法,希望能够将十六套剑法归纳唯一。 可他不是沐三白这样的天纵奇才,他虽然熟稔剑法,但是却无法像沐三白一样融会贯通十五套剑法,甚至再创出一套剑法来。而沐三白,早于他之前便已经做到了。 可他并没有放弃。宋五帝花了近十年时间,从每套剑法之中选取精要,希望杂糅而成。 结果依旧没有多少起色。 直到当时宋五帝的师父,上一任古河派掌门古风点醒他,闭门造车,三年不成。 宋五帝幡然醒悟,再次下山历练自身。当时天下烽火尽起,遍地刀兵,乱世人命贱如草芥。宋五帝见过太多太多血腥和杀戮,饿殍遍地,浮尸满江。他不只何处寻自己的道,便在这乱世之中,坚持本心,杀伐惩恶。 直到大姜一统天下,宋五帝回望来时路,却发现自己满手血腥。 那一日,他走进了一处道观,那座道观很是奇怪,供奉地不是三清,而是十殿阎罗。三殿宋帝王,司掌大海之底,东南沃石下,黑绳大地狱,此重纵广亦五百由旬。 宋五帝,虽然名中有五字,但是按照师兄弟排名来算,他是排名第三。他原名宋狄,后改宋五帝,也是暗合三殿宋帝王。所以,他相信,自己来到这里,便是命中注定。 当夜宋五帝于道观之中,夜坐长啸,悟出黑绳大地狱剑法。 黑绳大地狱另设十六小地狱,黑绳大地狱剑法,也有脱胎自古河派一十六套剑法的一十六招。只不过剑势由原本奔腾如江的逝水之势,变成了森然恐怖的地狱之态。 现在宋五帝所施展地这一招,正是黑绳大地狱之中的一招——穿肋小地狱! 黑绳如蛇,委蛇其步,直刺陆离肋间。 为何软肋会称之为软肋?因为一旦肋骨受创,不仅疼痛非常,更是有性命之忧。 可陆离会给宋五帝这样的机会么? 释刀已经代替陆离做了回答。 刀身侧转,突前一刺。 疾风! 侵略如火,迅疾如风! 陆离不闪不避,出招抢工。 陆离的刀中八法,磨练有成六式,但是对于刀法来说,还是太少。所以,陆离对敌都是直来直往,很少会有纠缠的招式。原本陆离真气不足时,便也是如此。更何况现在释刀之中罡气充盈,陆离身体之中罡气满溢。 陆离有什么理由,不去抢攻? 释刀以刺为挡,以攻代守,以刀锋破开黑绳剑的剑锋,让这招穿肋偏了一偏。原本攻势最为迅疾之处,瞬间便成了宋五帝最大的破绽。 宋五帝眉头一皱,手腕一沉,剑锋一挑。 原本穿肋之剑,转向陆离眉眼之间。 黑绳大地狱——挖眼小地狱。 若说变招,宋五帝的动作,绝对不算慢。而黑绳剑的长度比起释刀要长一些,若是陆离想要以刺对刺,黑绳剑绝对会抢先一步,刺入陆离右眼。 可陆离刀法中最厉害的招式是什么?不是纵横,不是破军,而是机先! 凝聚心神的招式,将陆离的感知放大到最大的招式! 料敌先机,克敌机先。 于是陆离预感到了这一剑,他撤步横身,以破军横扫。不仅破了宋五帝这一剑,更是突兀地一刀反击。可惜这一次他单腿离地,并不能借力将破军的威力施展到最大,所以宋五帝借着刀势,轻轻巧巧地避开。 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异常。在旁的柳风只不过是一愣神的时间,双方就已经交手过招。柳风很快就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周围散开的古河派弟子围拢过来。 这个陆离实力过人,竟然与宋师叔打成平手,凭借自己和其他弟子的武功,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要让他们在一旁为宋五帝在一旁掠阵,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来,中天,你去卓云山码头,通知李师叔到此。还有,林瑜,你去告诉师父此间发生的事。”柳风此时的指挥,倒是颇有临危不乱的气度。可惜,无人得见。 宋五帝的精神,牢牢锁定着陆离,这个家伙的武功,要比想象之中的棘手。“你来此,一言不发便动手,似乎不合道理吧?”因为棘手,所以宋五帝决定以言语扰乱。 “古河派强迫一个女子嫁给非他所爱之人,那便是讲道理了?”陆离的语气很冷,但是,很平缓。 宋五帝对陆离的重视又增加了一分,刚才那几招过招,看似时间极短,但是却凶险万分。这个人脸不红,心不跳,气息也没有乱,看来此人的内功罡气修为,已经在自己之上。 不过宋五帝想不通的是,内功修为做不得假,都是一步一步积累而来,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做到超越他这样一个前辈的? “胡说,林师妹是自愿嫁给江师兄的。”一旁的古河派弟子之中,有人喊道。 以江轲在古河派的地位,肯定会有他的拥虿,听到此人言语之间,对江轲有几分腹诽,便出言训斥。 陆离面色一沉,但是他还没有动手。正如宋五帝觉得陆离棘手一样,陆离也觉得宋五帝很棘手。从刚才交手来看,宋五帝绝对也是罡气境界的高手,只不过陆离凭借释刀之中储存的罡气,在气息运用上压倒了对方而已。若是真要一招一式拼斗,陆离解决他也需要不少时间。 陆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来击败宋五帝,还有之后路上的人。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来接走林凌雁而已。现在他虽然动手,但是没有人流血,没有人受伤。一切都还没有到生死为敌的地步。所以黑白双蛟也只是在江中,引而不发。 “我要见她。”陆离说着自己的态度,“让我见到她,我不与你们为敌。” 宋五帝轻笑一声,“你说她被逼的就是被逼的?你说见人就见人?你当我们古河派是什么地方了?” 陆离闭上眼睛,释刀一挥,“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地!” “大胆!”“放肆!”周围古河派弟子齐声大喝,怒斥着大胆之徒。 “你看来你不会让我过去了?你一个镇守之人,如何拦我?”陆离眼睛望着宋五帝。宋五帝被这样一个小辈直视着,那眼神之中,更多的还是轻蔑。他怒极反笑,说道:“放你过去也可以,只要你能踏过我的尸体,你自然能过去!” 说罢,宋五帝提剑飞身而起,森然气息从长剑之上散发出来。那道气息带着绝对冰冷的绝望,仿佛是从深渊缓缓爬到人间。陆离抬头,发现宋五帝身后的夜色遮挡了灯光的颜色,浓得化不开。而且,这夜色还在像自己蔓延。 陆离持刀而立,脚下微微撒开步伐,一式机先,以不变应万变! 夜色如墨,却不是夜色。那是地狱的气息。黑绳剑仿佛成了阳间与地狱的大门,无数森森鬼气从如墨剑刃上流淌下来。 那些气息四处扩张,将陆离整个包裹了起来。 陆离面色凝重,这些气息,正是宋五帝罡气的变化。这就说明,眼前的人已经触摸到合神境界的门槛。宋五帝已经把自己的精神与罡气相合,所以才能让罡气变成这般模样。 这一点,他已经在沐三白身上看到过,在韩三娘身上看到过,在夜阑珊身上也看到过。 没想到,自己踏上古河派地界面对的第一人,竟然也有如此实力! 古河派天下第一大派的底蕴,所言非虚! 只有宋五帝自己知道,自己这招真正的黑绳地狱,其实与沐三白的境界相差太远。他是取巧,以十殿阎罗之名,夹杂自己思维,让罡气借着夜色变成纯黑。 若是白天,他决计施展不出这招。 黑色罡气展开,一股冰冷绝望之意,充斥在陆离身侧。罡气之中仿佛出现了诸多幻相,一只只枯瘦手臂,从黑色罡气之中冒出,仿佛是地狱恶鬼,要将陆离拉扯回地狱。 陆离被罡气包裹其中,看不到宋五帝的人影,但是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见识过地狱么?小子,老夫让你见识见识什么事真正的绝望!”宋五帝的声音有些阴冷,仿佛是饿鬼啃食发出的声音。“哭吧,叫吧,然后死吧!” 听到这话,原本沉着脸的陆离笑了。他嘴角上扬,笑出声来。 宋五帝身处罡气之中,见陆离发笑,也是笑了起来。他笑陆离已疯癫。这一招,是宋五帝他压箱底的一招,以罡气借夜色化为地狱,散布恐怖,以杀气借罡气化作褚相,扰乱人心。 若是心智不坚定,或者对生死由恐惧之人,很容易受到影响,不战而先溃。 此时若是一溃,自然是溃不成军。 心生恐惧之后,宋五帝要做的,就只是出剑,趁胜追击。 看到陆离发笑,宋五帝心中已经替陆离写好了结局。这样年轻的人,所经历之事,远没有他们这些老人来得丰富。大姜一统天下之前,那人间地狱一般的战争,他定然是没有经历过的。 在宋五帝看来,现在这一辈的年轻人,虽然人才辈出,其中不乏英才,但是太过缺少磨练。哪怕对敌也不过是切磋居多,更是罕有生死之战。 这样的人,怎么能更经历过天下大乱的人比? 只有见识过真正地狱的人,才会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啊! 没有见识过地狱的人,就在地狱里沉沦吧! 宋五帝轻蔑一笑,悄然出手。 陆离的笑声,很快停止。不是他笑不出来,而是他笑不下去了。这真的很可笑不是么?黑色的罡气,释放出来,只是为了迷惑敌人之用。其中蕴含的杀气,似乎带着恐怖的意味,入侵人心,造成种种幻相。 这一招看似攻心之式,对于陆离来说,简直就是儿戏。 从十不存一的尚陵城,那片尸山血海之中走出的陆离来说,地狱,他早已经历过。 杀戮?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尸首?残破不全遍地都是。 火光?铺天盖地半月不息。 陆离闭上眼睛,仿佛自己回到了那场秋雨,仿佛自己回到了曾经的家。这一瞬,他有些恍然,还有些默然。 那些地狱的景象,陆离早就已经经历过啊! 再想以幻相去攻陆离心神? 无异于痴人说梦! 陆离机先一式并没有收式,所以陆离在宋五帝动作的一刹那就已经察觉。他正以一剑,从后而来。目标,则是陆离的后心。 宋五帝在黑暗之中快速前行,这一招名为钳挤心肝小地狱,一剑直取陆离心脏。而陆离则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失去了动手的勇气。 宋五帝微微一笑,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有些时候真的太过嫩浅。年轻人似乎总要犯些错误才能成长,但是你,没有机会了。你若要成长,你的命就是代价。 纳命来吧! 宋五帝眼看黑绳剑的剑尖将要刺入陆离的后心,但是那个陆离却猛然回过头,冲宋五帝淡淡一笑。那笑容有些阴森,比地狱的恶鬼更像恶鬼。 释刀迅疾,比起黑绳剑,它仿佛更加适合这个地狱。 “扑哧。”释刀刺入宋五帝胸口,仿佛却是刺穿了整片天空。 黑色罡气瞬间消散,万般地狱恶鬼相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人。 柳风看着眼前黑色突然消失,然后惊叫一声。“这怎么可能!”映入他眼帘的,是陆离手中的释刀,还有宋五帝苍白的脸。 至于那飙射的鲜血,柳风甚至不敢去看! “为什么……怎么可能?”宋五帝只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些黑色小鬼,正笑着闹着,吞噬着自己的生机。 陆离缓缓抽刀,也不管宋五帝是否还听得到,他只是低声说道:“若是扰乱心神,最好不要用这样的景象。比起我幼时经历过的那些,这景象简直像是风和日丽,春暖花开。” 陆离笑了笑,转身,面对着柳风等人。直到此时,宋五帝的尸首才轰然倒下。 “你们其实应该感谢他。”陆离指了指宋五帝的尸首,“正是因为他,以地狱之景激发了我心中杀气。” “反正我现在已经杀了你们古河派的人,我也不想善了。” “那么,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呢?”陆离歪着头问道。 (吐血大酬宾,二合一6000字,先让我再去吐一会血。) 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冲阵 怎么办?柳风心中也在想这个问题。远道而来的宋五帝宋师叔,竟然会被此人杀死! 更为关键的是,这人的气息,与刚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对于气息和气势,这些有些飘渺的东西,沐三白曾经几次三番地强调。所以柳风能够分辨出来。 他说,一个人的气势,或者气息,其实是他人精神和内心的体现,这其实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能够感觉和分辨,等于分析出对手实力的一部分。 古河派的弟子,都很注重这一点。 因为沐三白到达了合神境界,明白神这个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所以他让门下弟子从气势入手。 柳风眼前的陆离,整个人的气息,如同他手中出鞘的刀,锋利无比,却又带着咸腥的气息。 那便是血的味道。 陆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但是古河派弟子没有一人胆敢上前。宋五帝的尸体还热乎着,他们不想像他一样。 其实陆离心中很是清楚,他胜宋五帝完全是胜在侥幸。毕竟陆离初凝罡气,而宋五帝则是已经摸到合神的门槛。如果宋五帝没有使用最后那招的话,陆离也杀不死他。 宋五帝的死,死在他不了解陆离。他犯了一个长辈们都会犯的错误,那就是以他们老一辈的眼光去看待年轻人。 诚然有时候不听老人言,的确吃亏在眼前。 但是很多时候,他们那种过去的眼光,过去林林总总的经验所得出的结论,根本无法适应年轻人的思维。 就像宋五帝刚刚所以为的,陆离没有经历过战争,也不懂杀气,所以他以杀气攻心,想扰乱陆离心神,轻松取胜。可事实呢? 陆离这个从尸山血海走出的孩子,给他认认真真上了一堂课。只不过,宋五帝没有机会再去改正错误了。 陆离走到江边,白蛟恭顺地低下头,轻轻蹭着陆离。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稍后,可能还需要你们出力,对不起。”陆离小声地说道。在他看到宋五帝那一招黑绳大地狱之后,他有笑过。陆离的笑,是因为他可以利用这个人。 宋五帝的实力不弱,能够守在这里,陆离也相信他是古河派的人。但是他因为对陆离使用了完全无效的招式,结果被陆离一刀斩杀。 这样的结果,一定很震撼人心。 没错,陆离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所以他甚至不惜杀了宋五帝,不惜与古河派结下血仇。 因为,此时如果不杀人立威,那么陆离恐怕会死的很快。 毕竟陆离是一个人杀进了古河派,如果一开始没有震慑住别人,那些古河派弟子一拥而上,陆离如何敌得过? 大姜铁蹄已经证明过,人多力量大。 这个道理,陆离从小就懂。 陆离转身提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向前走,古河派弟子却在往后退。陆离挟一刀斩死宋五帝之威,一人迫着一群人向后退。 黑白双蛟跟在他身后,成为他身影的一部分。 乘蛟而来,蛟龙相伴。 陆离自然有一股霸气流露在外。这与他平日里喜欢低调藏拙的性子不同。 或许是印证了柳扶风的那句话。持刀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快意江湖。如果用刀的人没有心头热血,那还玩个屁的刀! 陆离步步向前,左手捂着胸口。心头的血,当然是热的。他这次是为了一个女子,热血沸腾! “张宁,林瑜还没有回来么?”柳风眼看自己退到了大门之前,心道,这里已经不能再退。再退,退的便是古河派的脸面。柳风身边一个古河派弟子说道:“林师兄还没有回来,柳师兄,怎么办?” 望着张宁有些慌乱的眼神,柳风心中一叹,张宁还没有下山游历过,对于与人对敌,还是紧张。于是他微微安慰道:“小八,你平日里点子最多,一会机灵点,师兄在前面顶着,你看准机会,前去报信。” “好。”外号叫小八的张宁应了一声。他在家中排行第八,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外号。虽然入了古河派,但是这个外号倒是传开了。 柳风长出一口气,然后向前踏出一步。他名义上身为古河派大弟子,虽然对掌门之位有着很多想法,虽然对江轲各种不服,但是他还是古河派弟子。 柳风缓缓拔剑,他的剑名叫翠鹂。很秀气的剑,似乎是女子用剑。可是他在剑崖取剑时,就选了这把剑。 现在这把剑直指陆离。 陆离心中一沉,现在最好的局面,是自己破了对方胆气,让对方退入古河派庄园之内。这样一来,自己也可以突入进去。陆离在鹿园看了不少书,在徐良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接触到了一些兵法之道。 他在广场之上,没有飞速向前,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行走。为的就是把这种压迫力提升到最大。 可现在,柳风站了出来,他这么做,就给了古河派弟子们信心,对抗的信心。于是陆离有些遗憾,料理这些古河派弟子,他自认花不了多长时间,但是要耗费不少力气。 陆离现在一人对一派人,最缺少的就是力气。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是为了省些力气。 他抬刀,准备硬闯。但是这个时候,他的预感给了他预警。很突兀地预警,有一剑,从陆离左侧袭来。 陆离提气轻身,往右一闪。那一剑狠狠轰在了青石之上,激起无数碎石。 陆离定住身形,看着那一剑,也看着持剑的人。 来人穿着灰色麻布衣裳,如果不是他手中握着剑,陆离恐怕还以为他会是一个普通老农。他有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遍布皱纹,粗粝至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剑。他的剑光亮如新,如一汪清泉。 于是,在陆离眼中,出现一个很旧的人和一把很新的剑。 那人抬起头,眼中也有几分浑浊,可当他看向陆离的时候,陆离却觉得眼前一震,这个看上去灰扑扑的人,眼神之中竟然散发着堪比日光的光彩。 “就是你杀了宋五?”李六根没有咆哮,没有怒斥,只是很平静的说道。 于是陆离也很平静的说道:“是的。”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李六根剑尖一颤。 陆离不敢大意,抽刀后退。 “呵。”李六根轻声一笑,递出这一剑。 这一剑来势不能说快,也不能说慢,就是按照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递过来。 可是陆离猛然发现,他的预感之中,他接不住这一剑! 这怎么可能? 陆离经过柳扶风的喂招,不管是快剑,慢剑,怪剑他都见识过,可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剑。那样的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堂堂正正的一座山峦,不管你去不去看它,它都在那里,不近不远。 于是这一剑,也变得不快不慢起来。 陆离心中一动,既然若山峦之势,那么便当做东秀剑阁山青剑法来应对。他一刀掠出,身体随之前行。那模样看上去像是刀带着人往前走,这一式,名为燕闪。看似刀法,实为心法的招式。 而陆离,还借鉴了曾经在平安城交过手的剑魔方泽林的人剑相驭。 不过,方泽林是靠巨剑的重量和自己的真气来达到这个效果。而陆离则是靠释刀之中的罡气来催动自身。 不管怎么说,陆离这一招,突出了那一剑的范围。 既然感觉接不了,那么为什么一定要硬接? 既然接不住,那我躲开便是。 可是陆离还没有松开一口气,却发现来人这一剑竟然跟了过来,而且,这一剑的剑势并没有断。 “你以为你能躲开,但是,你却躲不开。”李六根轻声说着,脚下踏步。他的身影陡然一花。陆离条件反射,向前一扑。凭借预感天赋,他躲开了致命一剑,但是李六根的剑,还是刺入了陆离的手臂。 李六根呵呵一笑,抽剑便走。 鲜血顺着陆离左臂留下,陆离的左手握了握拳,一阵尖锐的疼痛从伤口传来。没有想到,还没有正式进入古河派,陆离便已经受伤。他不容许自己受伤,因为他现在受伤一分,战力便会降低一分。 见他受伤,背后黑白双蛟齐齐发出一声怒吼。 李六根像是现在才看到两条蛟龙一般,吃了一惊。“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异兽?” 就在这个时候,有许多穿着古河派服饰的人走了出来,越来越多地汇聚在了门外广场之上。陆离看着他们堵在了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来了。 “古河派弟子,结剑阵。”人群之中,陆离也分不清是谁喊了一声。但是剑阵这两个字,陆离听得清清楚楚。他笑了笑,柴如歌之前倒是提过一句,这古河派剑阵只是不让普通弟子在群殴之中吃亏用的,一旦遇上高手,就没有什么卵用。 可是现在,这里近五十名弟子组成了剑阵阻拦在前,只是拦住自己去路,就很有用了。 于是陆离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在陆离身后,只有黑白双蛟。 黑蛟低下巨大的头颅,让陆离爬到他头顶。陆离站在它头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古河派的弟子们。 “冲阵!” “吼~”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强闯 及履殿内,行礼已毕。 林凌雁被喜娘搀扶着,往洞房而去。六礼已毕,只待宾客散去,那么剩下的就只是行敦伦之礼。也就是喝合卺酒,圆房这些步骤了。 江轲却没有即刻前往,虽然他的确很想这么做,但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那就是继任古河派掌门之位。 这个接掌过程,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上一代掌门将掌门令剑交给江轲的仪式。 但是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其实最早开始,古河派并没有掌门令剑这一说,而是掌门用什么剑,就传承什么剑。那时候掌门之位有柄传承之剑,就是当年古河派祖师的古剑,名为奇谭。后祖师悟剑之后,又改名逝水。 这把剑,就是古河派掌门的佩剑。 再后来,古河派开枝散叶,弟子越来越多,于是有了剑崖。而逝水剑因为其特殊性的原因,被保存了起来。 现在古河派的掌门令剑,就是按照当年逝水剑重新铸造的一把短小令剑,长不过一尺,宽不过两指。 令剑虽小,代表的却是天下第一大派古河派掌门的身份。 所以当江轲伸手接过沐三白手中令剑的时候,感觉到手中握着的,并不是轻飘飘的一把令剑,而是整个古河派的分量。 信物轻于鸿毛,责任却重于泰山。 江轲接过令剑,双手高举,望着满堂宾客,踌躇满志。他相信古河派在他的带领下,定然能够保持如今的地位,哪怕沐三白离去之后,照样如此,甚至再更进一步! 沐三白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心中颇感欣慰。 韩三娘望着江轲的背影,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夏侯皓月。夏侯皓月此时也注视着高举令剑的江轲。古河派与东秀剑阁的未来,就掌握在这两人手中了。 就在此时,张宁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看到满堂宾客在此,先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稳了稳心神。他进门之后,并没有直接走上前去,而是贴着及履殿的墙壁,绕到劳四杰身侧。 劳四杰看到这名弟子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张宁连忙赶上来,在劳四杰耳边说道:“大长老,不好了,那个陆离正在门前广场大闹,他带着两条蛟龙一起来,还杀了宋师叔。” 劳四杰一愣,他好像没有听清。“杀了谁?” 张宁瞥了一眼劳四杰的表情,唯唯诺诺地说道:“宋五帝,宋师叔。” “这怎么……你先下去吧。”劳四杰平静的说道。然后,他的手掌微不可查地握紧。 劳四杰来到沐三白身前,此时已经开宴,宾客尽皆落座。沐三白当然不让地坐在主位,他这个位置,正好面对着山门之外的广场。“三师弟死了。”劳四杰在沐三白耳旁说道。 “嗯?”沐三白皱着眉头转过头来,“他怎么会死?” “被那个陆离杀死了。” “这不可能,老三虽然人讨厌了一些,但是武功不在你之下,怎么可能会死?”沐三白说道。 “但他的确死了。” 沐三白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那么,就杀了吧。” 东秀剑阁的韩三娘正坐在他身侧,沐三白的话她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她有些震惊,宋五帝这个人,她年轻时也打过交道,之前婚礼开始之前,两人还碰过面。 如果按照实力来看,宋五帝于自己等人还有差距,但是差的并不算太远。难道那个陆离,真的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沐三白站起身,望着眼前的诸位,说道:“抱歉,我失陪一下。”他已经决定自己出手。 韩三娘却拦住了他,她笑道:“此番婚嫁,古河派给了足够的聘礼,我们东秀剑阁却还没有送出像样的嫁妆。让我来吧。” 沐三白有些诧异,劳四杰的脸色却一沉。 之前商讨两派联合之事,定下联合之后以东秀剑阁为尊。这一步,在劳四杰看来,一个虚名而已,给了就给了,最后还是要靠实力说话。他古河派并不虚东秀剑阁。 但是韩三娘现在的行为,可不厚道。 沐三白身为主人家,家里发生的事,自然应该由他去处理,而韩三娘此举,太过僭越!甚至,有些无礼。 鲁楚学端着酒盏,笑道:“韩掌门为何如此心急?今天是两位小辈的大喜之日,又怎能妄动刀兵?还是由小弟我代劳吧。”对于陆离,鲁楚学至今没有忘记皂县之外,自己对陆离出手,竟然让他逃脱而去。这对于鲁楚学来说,就是一种耻辱。更何况,陆离师承柳扶风,那个刀圣,可是差点屠灭了霖越派。 同在此桌落座的人,已经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三位掌门,似乎是要去杀什么人?还要抢着去?怎么回事? 舟行早慢慢喝着杯中酒,他刚才好像依稀听到了那个名字。“陆离?”这个人不是和那个讨厌的柴如歌是一伙的么?怎么会来这里? “轰!”一声巨响打破了舟行早沉思,他站了起来,发现沐三白三人全部看着门外。 舟行早也探头望去,眉头深皱。 古河派大门处,一片烟雾升腾而起。耳畔隐隐可以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人的惨叫声,餐盘跌落在地的碎裂声。广场之上,已经一片狼藉,甚至有许多地方被倒伏的火烛点燃,正冒着滚滚黑烟。黑烟与烟雾一道,混合成了一股烟柱。 一片狼藉! 那股烟雾在灯火月光之下分外明显,那烟雾竟然还向着及履殿前行,舟行早目光一缩,他看到了滚滚烟雾之中的东西。 从烟雾之中,一颗巨大而又狰狞的头颅冒了出来。黑色的鳞甲在月光之下,闪烁着妖异的花纹。而黑蛟口中的利齿,也被月色镀上一层白银一般锋利的色泽。 黑蛟大步前行,不管什么东西阻拦,都被它尽数撞开。 白蛟紧跟其后,张口怒吼。 黑白双蛟被包裹在黑烟和尘雾之中,宛如传说之中的深渊恶蛟,破坏之后腾起的黑烟,成了恐怖与胆颤的气息,一起融合成为了黑白双蛟的背(景)。 蛟龙之爪踏下,在地面划出深痕,若是有人闪避不及,那么便是一滩血泥。 蛟首向前,不断冲撞开一条出路来。 沐三白看着眼前的景象,腰间的离剑已经发出一声剑鸣。他的手掌已经按在了离剑之上! 黑白双蛟在及履殿外的石阶上停下,陆离半蹲其上,缓缓站起身来。他抬目望去,沐三白,韩三娘等人赫然在目。这群人,可以说是当今江湖武功最高的一群人。 而人群之中,一身红色吉服的江轲,是如此碍眼。那抹喜庆的红色,是那么的刺目! “凌雁在哪里?”陆离的声音,在静静的夜空之中响起。 或许是因为黑白双蛟的震慑,亦或者被陆离的大胆行径所震惊,在场之人,鸦雀无声。所以,陆离的话语很清晰的传到了及履殿前。 沐三白握住了剑,但是江轲却早一步踏了出来。 就在刚才,他接过了古河派掌门令剑,现在,他是古河派新一任掌门。面对这样的景象,他责无旁贷。江轲望了一眼前庭。四处火焰,浓烟滚滚,杯盘狼藉且不去说,地上那未干的血,仿佛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他的脸上。 这就是天下第一大派?这就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门派? 被人骑到脸上欺辱? 江轲指节发白,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不过,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他还能保持镇定。“凌雁的名字,是你叫的?”他寒冷的声音,透出着无限的杀意。 陆离笑了笑,“她是我的女人,你说我能不能叫?” “闭嘴!”江轲怒气勃发,当着江湖众人的面,说林凌雁是他的女人,岂不是说江轲头顶之上,有了一丝绿意?虽然江轲知道林凌雁还是处子之身,但是别人不知道啊!江轲更不可能把这个事实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听到这话,在场果然有不少议论之声。而向来对于这种事敏感的舟行早,则是把目光落在了陆离身上。 陆离右手释刀,左手之上鲜血浸透了衣袖。 但是他没有给人因为受伤而变弱的感觉,那些鲜血,仿佛成了陪衬,成了他凌厉气息最好的注解。 “放肆!”沐三白也是忍无可忍,出声斥责,“别以为你师父交代了我,我就不敢动你!我杀了你,柳扶风屁都不敢放一个!” 看来这位天下第一的剑仙大人,是真的怒了。 陆离抬刀,指着沐三白,怒目而视。 “狗屁天下第一,狗屁古河派,狗屁婚礼!”陆离一声大喝,“强迫一个女子嫁给另一个人,算什么狗屁名门正派?” 韩三娘冷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凌雁乃我弟子,她的婚嫁由我做主,又关你什么事?” “不错,你一人杀入古河派行凶,又是何居心?”鲁楚学也是附和。 “如此血腥野蛮,定然是邪派狂徒。此人怕是沥血泉的奸细!”衡连天在一旁补刀说道。 陆离听着他们的话,有些想笑,然后便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陆离此时说话的神态,有些像他的师兄——纪宁。更有些像他的师父——柳扶风。 “老子的正邪,关你们屁事!” 陆离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凌雁,我来接你了!” “来……来……来……接……接……接……你……你……你……”陆离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开去,在卓云山与剑崖之间回荡。 但是满山回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有一剑从天上来。 剑啸之声响彻四野。 一道巨大剑气从天而降,直落黑蛟头顶,像是天神之剑,想要把这只作乱黑蛟斩于此地。 在古河派门口下船的柴如歌,看着那一闪而逝的剑光,听到那如同惊雷的剑啸。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因为对于这一剑,他曾经很熟悉。但是这一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 他轻声呢喃,说出那一剑的名字。 “离剑剑法之一——开天一剑。” (抱歉,下午开了个会,这章就拖到现在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江湖的自由 “轰!” 一声炸裂,砖石纷飞。那些本该附于地面的死物,被气劲一激,宛若秋叶一般飞舞。 巨大的剑气散去,有一道剑痕,宽一丈,深六尺,从及履殿之前,一路向前延展,直至江边。 一剑可裂土,一剑可开天。 这便是离剑剑法第一式——开天一剑。 沐三白站在及履殿门前,收剑入鞘,然后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尘土。看他那模样,好像之前那冠绝天地的一剑,就像是挠了挠头,拍了拍土那么简单。 韩三娘皱着眉头,鲁楚学沉默不语。不止是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天下第一。 这就是剑仙。 这就是——沐三白! 举手投足之间,有毁天灭地之能,这便是武道绝顶!这便是超凡入圣! “今天,是我古河派对不住大家了。”沐三白站在及履殿门口,有一种俯视天下之感。然后,他躬身行礼,表达歉意。 原本安排在广场之上,前来观礼的江湖人纷纷还礼。之前一点不安和抱怨烟消云散。 天下第一都在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个时候,劳四杰越众而出,朗声道:“诸位,正是因为江湖之中,有着像陆离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们才需要团结起来。这个陆离,他自以为和樊笼交往过密,便可以无法无天。竟然在我古河派掌门婚礼和接掌大典之上,公然行凶,更是带着恶蛟上门,伤我同道,实在是罪大恶极!” 劳四杰所说的,基本都是刚才发生的事。眼见为实,在场这么多眼睛都看到了。 古河派一个好好的典礼,被坏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换作是你,你能忍? “一直以来,江湖本是自由的存在,而我们江湖之人,讲得是四海为家,讲得是快意恩仇。我们本没有人可以节制,也由不得被人掌控!”劳四杰言语之中,把矛头推向了樊笼。 这段话,是他早就准备让江轲说的。原本还找不到好的开头,但是陆离的闹事,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衔接。从陆离,推到樊笼,从樊笼引出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樊笼竹篾遍布天下,所以,我也知道,今天在场诸位之中,也会有不少樊笼的人。”劳四杰顿了一顿,扫了一眼,“但是!我们并不是要造反!我们并不是要和圣上作对。” “相反,我们要去找出隐国之人,把这些人大卸八块!” 劳四杰继续说道:“之前武宗宝藏一事,大家都去了吧?谁能告诉我,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把武宗宝藏毁了!” “他们还试图杀死我们!” “他们还想要毁灭江湖!” 劳四杰唾沫飞溅,激动不已。他伸出一只手臂,在空中狠狠挥舞着。不得不说,劳四杰这个人武功不算太高,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真的很适合做管理者。 简单而又富有激情的言语,很快就影响到了他人的情绪。 广场之上,先是一片嘈杂,之后便曼延开来,变成一片激烈的呼喊。 “这就是江湖的愤懑,这就是江湖的不满!”劳四杰清了清嗓子,继续喊道,“所以,我们今天,需要联合起来,一起寻求我们的自由!” “自由!自由!自由!”在场的古河派弟子率先呼喊起来,像是最初的烽火,点燃了整个广场之上的激情。 所有人都呼喊起来,陷入了狂热之中。“自由!自由!自由!” 劳四杰看着这个场面,满意地笑了。这个陆离,来的却是也是时候。有他这么一搅和,原本那些散乱的江湖人,顿时联合了起来。 一旁的韩三娘这是脸色阴沉,鲁楚学置身事外,不置可否。事实上,及履殿之中的人,都没有那么激动。他们都很冷静。 能够做到一派掌门,一家之主的人,都不会是傻瓜。哪怕是沐三白这样平时醉心剑道,不管俗事之人,也有之前行礼道歉之举。他们很明显地嗅出了高喊自由后面所蕴藏的信息。 樊笼要限制江湖的自由,而江湖本就是自由的。 樊笼这个根基在江湖,却反过来要节制江湖的组织,本就是一个畸形产物。 樊笼与江湖的矛盾,从来都没有彻底解决过。只不过一直一直在酝酿,直到现在,爆发出来。 “诸位,现在你们明白,我之前邀请诸位之时,为什么会说是人心所向了吧?”劳四杰笑了笑,显得很是得意。 “那两条蛟怎么办?”一旁的衡连天说道。黑白双蛟倒在沐三白一剑斩出的裂痕之中,一动不动。 沐三白冷哼一声,“这两只蠢货,原本就是我在武宗宝藏看上,想用来看守山门的。没想到被这个陆离利用了。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看来,沐三白还是坚持要这两只异兽。因为这样的蛟龙,这世间可能就此一对。如此神异,自然是极好的。 他们问了蛟,却没问蛟上的人。 因为他们觉得,陆离已经必死。 沐三白下死手,没人会不死。 可是,陆离向来不是一个你觉得是怎么样,他就是怎么样的人。 一只满是血迹的手掌,傲然钻出了地面。这只手掌上面因为布满了鲜血而变得滑腻腻的,可这并不妨碍它抓住地面,用力将身体拉上来。 陆离一点一点努力,踩着黑白双蛟的身体,往上爬去。 黑白双蛟没有死,但是他们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黑蛟在前,首当其冲,所以伤势尤为严重。它从脖子到肩膀的鳞片几乎全部碎裂鲜血淋漓。陆离身上的血,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黑蛟。 而白蛟受到的是剑气的余波。虽然已经减弱,但是还是如同一柄大锤一样,集中了它的头颅,让它彻底昏死过去。 至于沐三白这一剑的目标陆离,他的状况还要再凄惨一些。握住释刀的右手无力垂下,他已经抬不起手。左腿传来的痛感说明骨骼已经裂开,外面包裹的肌肉开始肿胀起来。陆离的脸上也全部都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小黑的。 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离艰难地抬起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真正直面沐三白的剑,让他明白他之前的挑衅到底有多么可笑。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其实沐三白那一剑,在他出手的瞬间,陆离那神奇的感知就已经提醒他,危险危险危险! 陆离他在第一时间就想要躲闪。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他根本没有躲开! 因为在陆离感觉到危险的那一刻,那一剑就已经落下。 这剑,快到陆离反应不过来! 而这一剑的威力,简直让陆离喘不过气来。 陆离仿佛再次回到了绝仞峰底,回到那武宗宝藏所在的地方。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巨大的石质平台,从头顶向自己砸落。 那是一种窒息一般的压迫力。 不,沐三白的剑比那种压迫力更加让人无奈。 他的剑招,他的剑气,他的剑势,陆离在其剑下所拥有的,只是充满压抑的绝望而已。 那是一种心丧若死,无能为力的感觉。 但是,陆离没有死。 陆离确信沐三白没有留手,但是他没有死。陆离所拥有的预感,还是帮助他在那一瞬做出了最好的防守姿态。再加上罡气不要钱一般的流出,守护自身。 那一剑及身,黑蛟还帮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剑气,白蛟也扑身阻挡。 所以陆离没有死,可这两只庞然大物却倒下了。 陆离蹲下身,抚摸着黑蛟的鳞片。他很心疼,也很愤怒。 从开始到现在,他就一直很愤怒。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所以他变得和寻常不太一样。他用力握了握左手,又握了握释刀,双手还能用。他蹲下又站起,左腿的伤有所影响,但是他还能忍受。 这些,总结到一起,就是说,他还能战! 陆离身影一花,从裂痕之中扑出,直袭站在裂痕之旁的人。那人本来正面对着着及履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被陆离一刀捅在胸腹之间。那人惨叫一声,想要转过身来,可哪里还站得起来? 他只觉得胸腹之间有了一个漩涡,仿佛要吸干自己一般,然后便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一股股真气从释刀进入陆离经脉,陆离丹田深渊之中,比原本壮大了数倍的潜龙正在掀起滔天漩涡。陆离正在用饕餮劲掠夺真气,为了阻挡刚才沐三白拿一剑,他几乎激发了九成罡气。现在正是需要补充的时候。 死在陆离刀下的倒霉鬼,临死之前的那一声惨叫,引起了别人注意。 “他竟然还没死!” “他浑身是血,肯定是受伤了!” “那你快上啊!” “上啊,你先上啊!” 周围的人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持着兵器靠拢。这个人在沐三白全力一剑之下,竟然没有死!陆离这个名字,在今天过后,一定会传遍天下。但是这个人摆明了已经和古河派结下血仇,如果现在杀了他,那么足够以此与古河派结下一份善缘。 这可是日后江湖正道的魁首。 想要获得他们的友谊,就只要杀死这个满身是血,看上去摇摇欲坠的陆离。 这笔买卖很多人都想做。所以,他们踌躇片刻之后…… 一拥而上。 第二百三十章 断江 左边一人,单手握剑,另一只手中还暗扣了一颗铁蒺藜。右边那人,举着两把双刀,双刀刀柄还连着锁链。前面那人甩出了一条鞭子,鞭稍之上的细密皮革清晰可见。而陆离背后也没有落下空挡,一柄巨大的鎏铜铁锤已经轰然锤下。 前后左右,一同出手。 四面八方,皆是敌人。 面对这样的险境,陆离只做了一件事情。他左脚一拧,胸腹往右一收。释刀被猛然握紧。 好吧,这其实是好几件事。 但是陆离出招的确是只有一招。 一刀横扫而出! 破军! 四道人影伴着惨叫,倒飞而出。 陆离没有去留意他们,只是向前走了一步,但是他的身旁又多了五人。五个想杀死他的人。谁都能看出陆离之前受了不小的伤,虽然沐三白还没有发话,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人是剑仙想杀之人。 能为剑仙代劳,何其荣幸? 陆离此时却没有选择硬拼,他一招燕闪,突出五人的包围。他可不是傻瓜,一人单挑这么多人,哪怕剑仙也会有脱力的时刻。 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还是人,黑压压的人,茫茫多的人。广场之上,简直就像是人海。 陆离就像这人海之中的一叶扁舟,不断地被海浪所侵袭。那些浪是人海之中的杀招,如同刀凿斧刻,想要在陆离这艘已经出现破洞的扁舟之上,凿出足够让这叶扁舟沉没的破绽来。 陆离收回释刀,释刀之上染尽鲜血,一滴一滴从释刀之上流下。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现在陆离最大的仰仗,黑白双蛟已经失去了活力,战斗不能。无法凭借它们巨大的身体优势,冲到及履殿之上,这已经是陆离最大的败笔。 陆离抬头望着那石阶,看上去并不高,但是此时却如同天堑。 “叮。”陆离回神挡下一剑,却有另外一把匕首刺向陆离防守所留出的空当。陆离后退一步,复又前行,以疾风,一刀突向持匕首那人,将他穿在了释刀之上。然后,陆离高高挑起那人尸首,反身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让开,没有凝聚罡气的都退下,不想死就不要逞能。”这个时候,人群之中有人看了出来。陆离的内功修为已经达到罡气境界,还不能凝聚罡气的人上去,不是找死么? 纵然有人不愿,但是看到陆离脚下的尸体之后,还是有人选择了理智。 陆离身旁呼啦啦退开一大群人。 李六根从人群之中一步步走出,他抬头瞥了一眼及履殿门前,然后把手中剑,对准了陆离。 陆离心神一凝,他对李六根那无法挡下的那剑心有余悸。所以,当他看到李六根起剑的那一刻,下意识地举刀戒备。 李六根人随剑走,直刺陆离而来,似乎他的剑招永远只有刺那么一招。 陆离已经想好对策,他要试试用他从来没有用过的一招。刀中八法之——斩。 斩,乍一看上去,好像和劈和扫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陆离总觉得,它要多出一份灵动迅捷来。因为劈和扫都是用尽力气的蛮横招式,斩的刀,出刀八分力,收两分力于自己。 陆离沉下心来,这一式在他心中和私底下已经演练许久。这一次,是用实战来检验的时候了。他双目盯着李六根的剑尖。 李六根的剑,如同逝水东去,一去不返。尽得奔流诀极致。他不像沐三白和宋五帝那样,执着于将古河派三套心法合而为一,他贯彻着自己心中的道。 既然修炼了奔流诀,那么就如同逝水一般,不入海,不回还! 哪怕有陆离这样的礁石挡路,他也会一击而过,将礁石连根拔起! 可陆离不仅是礁石,还是顽石。他孤立逝水中,以一人分江水,以一人断水流。 刀中八法——断江! 一斩断江河! 陆离一刀斜斩,匹练刀光一闪而逝。 李六根的剑势,戛然而止,好像滚滚而来的一江春水,硬撼上了一座高坝! 陆离的刀,第一次这么蛮不讲理! 李六根脸色一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释刀斩在他的剑上,一刀将他的剑斩落。陆离轻笑一声,有些快意。但是很快,他又变得郑重起来。因为他的预感之中,危险并没有减少,反而是变得更加尖锐。 “嗯?”陆离疑惑之间,身体忽然踏出一步。正是这一步,救了陆离的性命。 一把大刀划过陆离的背部,留下一道血痕。 持刀之人脸上懊恼无比,若不是陆离那一步,这一刀绝对可以把陆离斩成两截。李六根看着持刀之人,笑道:“天下最会抓住机会的席罗,竟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席罗皱眉道:“李老六,长点心吧,你没有发现这人有古怪么?” “古怪?什么古怪?”李六根走了几步,还是拦在陆离的面前。 “且不说连你的必中之剑都可以挡下,我之前那招出手,对于时机把握堪称完美,但是这人却如同预先知道一样,踏出了一步。”席罗双眉一皱,眉心那点胭脂红分外显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会变得很棘手。 “所以你的意思?” “两个人一起试试?” “好。” “好。” 陆离听着他们商量着怎么对付自己,心中有些恍然,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成了要让两个罡气高手要商量着对付的敌人了?陆离低头看着释刀,他有如今的一切,释刀功不可没。 “咦?这是什么?”陆离抬起了刀,释刀漆黑如墨的刀身上面沾染了不少鲜血,但是陆离从中却发现了一丝不一样的红纹。那是一种鲜血流干之后血管留下的暗红,有些枯黄,有些灰暗。 刀刃之上的鲜血,仿佛就是在滋润着它们。 陆离陡然想起柳茗烟的话,释刀是活物! 还没等陆离回过神,一刀一剑已然来到陆离面前。陆离当然不会犯在战斗之中走神的错误,只不过刚才,释刀传给他的感觉有一些不一样。 那是一种渴望的感觉。 这才让陆离感到很奇怪。 释刀是一把刀,不会言语,但是陆离刚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那个感觉。 不过,现在来不及细想了。席罗的刀比李六根的剑先到,陆离已经能够感受到他的刀会落在他身后。他好像总是喜欢袭击人背后。但是陆离有机先,这一刀,在陆离预料之内。 陆离抬刀去挡,以出锋去挡。 机先的优劣,陆离心中了然。 自己的预感,被惠岸称为报通。这一招,是陆离借用预感的一招。陆离靠的是定神,全神贯注,才能把预感发挥到最大。这样一来,陆离的心神消耗颇大,所以他一次只能集中在一个目标之上。 机先的一刀,挡下了席罗的刀,但是陆离也把空当留给了李六根。擅长抓住机会的人,必然也是善于制造机会的。因为他知道自己需要怎样一个局面。 席罗这一刀,便是如此。以自己强攻,换李六根的剑。 李六根也没有让他失望,水至柔,却无孔不入。席罗为他打开了一个孔,他就瞬间钻了进去。 一剑,必中一剑。李六根的剑从来没有让他自己失望过。 哦,或许,除了刚才,被陆离一刀挡下。 陆离隔开席罗的刀,刀还在席罗手中,向后扬起,已经来不及补上一刀。而他的身体却已经向陆离靠近过来。陆离没有管他,潇洒转身,一刀斩去。 再一次,断江! 刀剑相交,换来李六根罡气断流。 “同样的招数,再试一遍是没有用的。”陆离轻声说着,然后一脚踢飞了李六根。虽然席罗还在身后,但是陆离身子已经转过一半。这一半之中,他出一刀,然后顺势收刀蓄力,他要以破军,扫开席罗。 但是陆离转身只转到了一半,有一样东西撞上了陆离,直接撞得他踉踉仓仓向旁倒去。 陆离捂着左臂伤口,以释刀支撑,才停下身形。这个席罗的确是十分会抓机会,他撞到的地方正是陆离之前被李六根刺伤的地方。陆离看着席罗,双眼露出一丝煞气。 席罗挠了挠脑袋,笑了笑。江湖人大多都知道,席罗的头很硬。有时候,甚至比他的刀还硬。撞碎屏风木板之类的,完全不在话下。所以席罗的招数,不仅仅是他手上的刀,还有他的头。 席罗猜陆离不知道这件事。 陆离的确不知道。 所以,才会发生之前那一幕。如果陆离知道席罗的头这么硬,他就不会留给他机会。 不过,还有李六根在旁,两人联手对陆离一人,还是占了上风。 陆离要注意着两人,需要瞻前顾后,于是便束手束脚。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帮忙掠阵,那么会好上很多。但是陆离不希望有人来,不是他不需要,而是不希望。 在杀了宋五帝之后,陆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已经与古河派结下血仇,又大闹婚宴,打着古河派的脸面。今天即使他能离开这里,也会受到无尽的追杀。 谁帮助陆离,那么谁就是古河派的敌人。 古河派是天下第一大派,不是谁都有勇气当它的敌人的。 陆离苦笑一声,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带走林凌雁,但是如今看来,比他设想之中要难得太多。 很多东西,不是靠那一腔热血就能弥补的。 可是,男人啊,怎么退? 强者之怒,是敢向更强者拔刀。 陆离这一路走来,从来都是不惧挑战。这一次,也不例外。 陆离深吸一口气,半蹲下来。从到达古河派以来,他一直在战斗,精神也一直紧绷着,他有些累。 累的时候,当然是躺下来休息比较好。但是陆离不敢,因为此时一旦松懈,那么不用你自己躺下,别人都会很助人为乐地帮你躺下,而且是永远都爬不起的那种。 陆离呵呵一笑,目光却凝在了石阶之上,那里有一个人影正在走下来。 江轲。 身为古河派新任掌门,他有理由走出来。 身为林凌雁新婚丈夫,他有理由走出来。 于是他持剑走来。 沐三白除了之前那一次出手之外,再无动作,何尝不是为了给江轲一个立威的机会? 对于江轲能否战胜陆离,沐三白没有去想过。因为这个结局是注定的。 因为当年,柳扶风没有胜过沐三白。 所以现在,陆离如何胜得过江轲? 显而易见的推论。 江轲走了出来,对着李六根和席罗说道:“李师叔,席前辈。现在交给我吧。” 李六根呵呵一笑,转身走开。而席罗则是瞥了陆离一眼,又望了一眼及履殿,这才退开。 “陆离,你今天必死。”江轲说道。但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为此时陆离受创颇重,杀死他根本不用废太多力气。 “如果我是你,我会联合他们两个人一起来杀死我。”陆离很认真的说道,“而不是冠冕堂皇地给我一个单挑的机会。” “死人何必多废唇舌?” “和一个死人多说一些话总是好的。因为将死之人,其言也善。”陆离站起身来,释刀垂在身侧。 江轲抬起百砧,剑尖指指陆离。“有自知之明总归是好些。” “你以为死的会是我?”陆离嗤笑一声,“是我想和你多说一些啊。敢于抢走我凌雁的人,他肯定会死。你信不信?” “多说无益!”江轲猛然出招。 “如果我是你,不会给我这么多废话的机会。”陆离猛然拔刀,向前冲去。 陆离此时身上带伤,流血不止。江轲此时以逸待劳,气定神怡。 两人猛然接近,江轲举起如同一条铁棒一般的丑陋百砧剑,横剑在前,恍若铁索横剑,拦断通途。沐三白在高处看着,眉头一皱,怎么还未接招,就采取了守势?这样一来,岂不是会陷入被动? 江轲不是初学剑招的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沐三白再看陆离,忽然一愣。 陆离的罡气怎么变化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如龙 (感谢keyunhe同学,辰源,柴乳鸽,还有樊宇的月票,另外附上群号142912894) 江轲的出招即是防守,的确让人有些看不懂。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像沐三白这样的敏感度,所以很多人都很奇怪。 直面陆离的江轲,才有苦自知。 陆离刚刚还与自己一般的罡气,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拥有了一股不一样的灵动。就好像……就好像合神成功一样,将自己的精气神融入了罡气之中。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这是没有道理的! 一个人刚刚凝聚罡气,又怎么可能忽然就合神成功了?合神,说得容易,要把自己的精气神融入罡气之中,这是何等艰难? 至少你要认清楚自己吧? 至少你要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 至少你要明白自己会达成怎样的一个结果吧? 不明白这些,怎么去合神? 如果凝聚罡气还并不算困难的话,那么合神这一步就真的是江湖之中的一道龙门。越过,那么便成龙,越不过,那么充其量也不过是江湖之中一条游鱼而已。虽然那条游鱼已经比其他鱼要强大许多,但是鱼还是鱼。 那么,陆离这条鱼,他真的跃过龙门了吗? 并没有。 陆离只是天赋比较好,基础比较牢。conad1();除此之外,他只是多了一把释刀。 虽然这些就已经让陆离在武学之路突飞猛进,但是还不足以让他跨过那道障碍。 沐三白花了近一辈子的时间,才越过那一步,陆离练武才几年? 之所以会让江轲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陆离用了潜龙。潜龙诀以气养气,陆离的潜龙一直处于深渊,从未出世。 潜龙勿用,并不是说不能用,而是指轻易不要动用。因为潜龙诀最大的根本,或者说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真气之中又养出来的一股真气。这股真气一旦折损,等于说这潜龙诀就白练了。 但是陆离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潜龙终于出渊,进入了释刀之中。 潜龙本就是陆离一直以心神培养的,换句话说,他一直都在把自己的精神融入真气之中,从真气到罡气,从小龙化为潜龙。 这可不就是合神么? 这才是潜龙诀最大秘密啊! 这才是千氏一族哪怕是成为皇族之后,也没有放弃修炼这功法原因。 一部让你从学武开始,就走上合神之路的功法。 潜龙之中,蕴含着陆离的一切精神,配合着罡气,让江轲一下子有了面对沐三白的错觉。所以他在守。 陆离才举刀,发现江轲摆出了一个防守的剑势,有些想笑。因为江轲像是也会机先一样,料中了陆离的招式。可是,动用了潜龙的陆离,他的攻势,还能让你挡得住么? 陆离迅速拉近距离,左腿的伤仿佛没有任何影响。conad2();停势,起刀。 纵横! 江轲这一招铁索横江,百砧剑仿佛真的变成了铁索。但是陆离的刀,仿佛一艘铁甲战船,尖锐撞角之撞铁索之中。江轲感受到了那股冲撞之力,陆离这招纵横,可以说是他威力最大的一招,也是当年柳扶风启发他发力法门之后,他创出的第一招。 两股罡气冲撞在一起,一圈涟漪扩散开来。 在旁观战的人都齐齐后退了一步,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罡气的冲撞,还有两人的气势。 两个人,都是一往无前,仿佛没有任何退路一般。 “如果这人不是柳扶风的弟子,我会很乐于江湖之中出现这样的人。”鲁楚学很认真的说道。这距离陆离上次从他手中逃脱才多久?虽然那时陆离对抗鲁楚学也是用了罡气,不过,那罡气是以饕餮劲从鲁楚学身上吞噬为己用。 他本身还是真气境界,如果不是纪宁从中作梗,当初的鲁楚学杀死陆离就像杀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就是这样的实力,才一年不到,就已经成功踏足罡气境界,与江轲拼斗不落下风。这样的人,成长的速度简直可怕。 如果不是柳扶风的弟子,那么鲁楚学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收入霖越派,霖越派想从当年柳扶风灭门之仇中再度崛起,必须要有这样的人。 可是,这只是如果,陆离手上握着的释刀,时刻提醒着鲁楚学。当年他看到的那人,就是握着这样的一把刀,杀得霖越派血流成河。 所以,他今日也下了必杀之心,再让陆离成长下去,搞不好江湖之中,会出现第二个刀圣。这是绝不容许的。一个正道之首的剑仙已经足够了!不需要一个亦正亦邪不守规矩的刀圣! “不需要。conad3();”韩三娘冷冷地说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鲁楚学其实是同仇敌忾的。很多时候,女人的仇恨心甚至比男人更强。“剑仙大人,你的徒弟,似乎是势均力敌?这个时候,不亲自动手了么?” 沐三白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江轲。然后才说道:“看下去再说。” 江轲从来不会让沐三白失望,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在挡下陆离一刀纵横之后,江轲反手一剑,正是古河派十六套剑法之中,信手捏来的一招——射斗牛。 百砧剑尖并不锋利,但是这迅捷一刺加上罡气的存在,出乎陆离所料。 陆离一招出锋,迅捷挡开。然后跟上断江一招。 江轲后退一步,收剑再出,这一招,正是离剑剑法之二,十字南挂。江轲作为沐三白的关门弟子,所有古河派剑法之中,最纯熟的,还是沐三白的离剑剑法。 一纵一横,两道罡气直奔陆离而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纵横。 罡气化为剑气,江轲与陆离的距离本就不远,十字剑气跨越这段不远的距离,须臾之间,来到陆离眼前。 陆离见状,微微一愣,剑气?陆离脚下一顿,身子斜斜向后退去。陆离的预感没有任何危险,但是陆离反而慎重起来。 江轲不惜以消耗罡气化剑气,竟然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那么显而易见的,这只是虚招。 所以陆离完全不接招,只是退。 剑气失去支撑,很快消散,但是他还是阻挡了陆离的目光,江轲的身影,隐藏在剑气之后,在剑气消散的那一刻,他出剑了。 百砧剑宛如流星划过一般,这一招,是星辰剑法之中的一招。名为流星落,剑招最为迅捷。刚才那招射斗牛也出自这套剑法。 流星下落的速度能有多快? 眨眼之间。 哪怕陆离刚刚没有眨眼,他也没有看见百砧剑。 但是陆离在退后的一瞬间,已经用了一招隐蔽的刀法——机先。这是陆离刀法之中,最强大的招式。 江轲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他的百砧剑明明已经够快了。但是那墨色刀刃,还是挡住了百砧剑。 江轲不知道陆离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在与人拼斗的时候,一切的惊讶与慌张都是不必要的。江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横剑向下一扫。 这招落英,是另外一套剑法之中的一招。专攻下盘。 江轲抓的机会也是刚刚好。陆离为了挡住之前流星落一剑,身子微微向后一仰,脚下必然是要撤步。江轲这一剑向下扫去,目标在陆离的左腿。陆离左腿伤的不轻,虽然陆离感觉自己没有大碍,但是身体行动的时候,还是有些细微影响。 江轲对于战局的把握,深得沐三白真传。就好比柳扶风对于招式的见解过于常人,沐三白经历的战斗,什么时候又比柳扶风少了? 像他们两人,流传给后辈最为宝贵的东西,不是他们的武器,也不是他们的招式,而是他们身经百战的眼光和经验。 江轲深得个中三昧,自然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这一剑,陆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再退,要么腾身而起。江轲希望陆离选择后者,因为一旦陆离腾身而起,在空中失去借力点,江轲的下一招,绝对可以把他击败,甚至杀死。 天随人愿,陆离脚下一顿,腾身而起。 江轲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很好。他手中长剑一转,正手握剑变成反手握剑。熟悉古河派剑法的人,都已经料到了江轲接下来的那招。哦,不,应该说只要是练剑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招的。 离剑剑法之七——百步飞剑。 自当年沐三白以此招战胜柳扶风之后,名动天下的招式。 这招是把罡气聚集一点,凝聚在剑上,再以飞剑之势掷出,可以说是把全身罡气凝聚为一的招式,这样的招式,自然威力绝伦。 但是,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招式。百步飞剑威力虽大,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命中率太低。 如果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可不会是傻瓜,更不会站在原地让你射中这一剑。剑从手中飞出,到命中对方,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只要对方能反应过来,就能避开百步飞剑。而且,一旦失手,百步飞剑之后,手中无剑,自己反而会落于下风。 所以,江轲一直都期待着陆离腾身而起。 人在空中,那便是活生生的目标,没有办法躲避。 所以这百步飞剑,已经成为必杀一剑。 百步之内,无敌一剑! (抱歉抱歉,看vg和秘密怼去了。) 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三十一章 百步飞剑 (感谢keyunhe同学,辰源,柴乳鸽,还有樊宇的月票,另外附上群号142912894) 江轲的出招即是防守,的确让人有些看不懂。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像沐三白这样的敏感度,所以很多人都很奇怪。 直面陆离的江轲,才有苦自知。 陆离刚刚还与自己一般的罡气,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拥有了一股不一样的灵动。就好像……就好像合神成功一样,将自己的精气神融入了罡气之中。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这是没有道理的! 一个人刚刚凝聚罡气,又怎么可能忽然就合神成功了?合神,说得容易,要把自己的精气神融入罡气之中,这是何等艰难? 至少你要认清楚自己吧? 至少你要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 至少你要明白自己会达成怎样的一个结果吧? 不明白这些,怎么去合神? 如果凝聚罡气还并不算困难的话,那么合神这一步就真的是江湖之中的一道龙门。越过,那么便成龙,越不过,那么充其量也不过是江湖之中一条游鱼而已。虽然那条游鱼已经比其他鱼要强大许多,但是鱼还是鱼。 那么,陆离这条鱼,他真的跃过龙门了吗? 并没有。 陆离只是天赋比较好,基础比较牢。除此之外,他只是多了一把释刀。 虽然这些就已经让陆离在武学之路突飞猛进,但是还不足以让他跨过那道障碍。 沐三白花了近一辈子的时间,才越过那一步,陆离练武才几年? 之所以会让江轲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陆离用了潜龙。潜龙诀以气养气,陆离的潜龙一直处于深渊,从未出世。 潜龙勿用,并不是说不能用,而是指轻易不要动用。因为潜龙诀最大的根本,或者说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真气之中又养出来的一股真气。这股真气一旦折损,等于说这潜龙诀就白练了。 但是陆离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潜龙终于出渊,进入了释刀之中。 潜龙本就是陆离一直以心神培养的,换句话说,他一直都在把自己的精神融入真气之中,从真气到罡气,从小龙化为潜龙。 这可不就是合神么? 这才是潜龙诀最大秘密啊! 这才是千氏一族哪怕是成为皇族之后,也没有放弃修炼这功法原因。 一部让你从学武开始,就走上合神之路的功法。 潜龙之中,蕴含着陆离的一切精神,配合着罡气,让江轲一下子有了面对沐三白的错觉。所以他在守。 陆离才举刀,发现江轲摆出了一个防守的剑势,有些想笑。因为江轲像是也会机先一样,料中了陆离的招式。可是,动用了潜龙的陆离,他的攻势,还能让你挡得住么? 陆离迅速拉近距离,左腿的伤仿佛没有任何影响。停势,起刀。 纵横! 江轲这一招铁索横江,百砧剑仿佛真的变成了铁索。但是陆离的刀,仿佛一艘铁甲战船,尖锐撞角之撞铁索之中。江轲感受到了那股冲撞之力,陆离这招纵横,可以说是他威力最大的一招,也是当年柳扶风启发他发力法门之后,他创出的第一招。 两股罡气冲撞在一起,一圈涟漪扩散开来。 在旁观战的人都齐齐后退了一步,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罡气的冲撞,还有两人的气势。 两个人,都是一往无前,仿佛没有任何退路一般。 “如果这人不是柳扶风的弟子,我会很乐于江湖之中出现这样的人。”鲁楚学很认真的说道。这距离陆离上次从他手中逃脱才多久?虽然那时陆离对抗鲁楚学也是用了罡气,不过,那罡气是以饕餮劲从鲁楚学身上吞噬为己用。 他本身还是真气境界,如果不是纪宁从中作梗,当初的鲁楚学杀死陆离就像杀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就是这样的实力,才一年不到,就已经成功踏足罡气境界,与江轲拼斗不落下风。这样的人,成长的速度简直可怕。 如果不是柳扶风的弟子,那么鲁楚学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收入霖越派,霖越派想从当年柳扶风灭门之仇中再度崛起,必须要有这样的人。 可是,这只是如果,陆离手上握着的释刀,时刻提醒着鲁楚学。当年他看到的那人,就是握着这样的一把刀,杀得霖越派血流成河。 所以,他今日也下了必杀之心,再让陆离成长下去,搞不好江湖之中,会出现第二个刀圣。这是绝不容许的。一个正道之首的剑仙已经足够了!不需要一个亦正亦邪不守规矩的刀圣! “不需要。”韩三娘冷冷地说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鲁楚学其实是同仇敌忾的。很多时候,女人的仇恨心甚至比男人更强。“剑仙大人,你的徒弟,似乎是势均力敌?这个时候,不亲自动手了么?” 沐三白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江轲。然后才说道:“看下去再说。” 江轲从来不会让沐三白失望,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在挡下陆离一刀纵横之后,江轲反手一剑,正是古河派十六套剑法之中,信手捏来的一招——射斗牛。 百砧剑尖并不锋利,但是这迅捷一刺加上罡气的存在,出乎陆离所料。 陆离一招出锋,迅捷挡开。然后跟上断江一招。 江轲后退一步,收剑再出,这一招,正是离剑剑法之二,十字南挂。江轲作为沐三白的关门弟子,所有古河派剑法之中,最纯熟的,还是沐三白的离剑剑法。 一纵一横,两道罡气直奔陆离而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纵横。 罡气化为剑气,江轲与陆离的距离本就不远,十字剑气跨越这段不远的距离,须臾之间,来到陆离眼前。 陆离见状,微微一愣,剑气?陆离脚下一顿,身子斜斜向后退去。陆离的预感没有任何危险,但是陆离反而慎重起来。 江轲不惜以消耗罡气化剑气,竟然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那么显而易见的,这只是虚招。 所以陆离完全不接招,只是退。 剑气失去支撑,很快消散,但是他还是阻挡了陆离的目光,江轲的身影,隐藏在剑气之后,在剑气消散的那一刻,他出剑了。 百砧剑宛如流星划过一般,这一招,是星辰剑法之中的一招。名为流星落,剑招最为迅捷。刚才那招射斗牛也出自这套剑法。 流星下落的速度能有多快? 眨眼之间。 哪怕陆离刚刚没有眨眼,他也没有看见百砧剑。 但是陆离在退后的一瞬间,已经用了一招隐蔽的刀法——机先。这是陆离刀法之中,最强大的招式。 江轲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他的百砧剑明明已经够快了。但是那墨色刀刃,还是挡住了百砧剑。 江轲不知道陆离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在与人拼斗的时候,一切的惊讶与慌张都是不必要的。江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横剑向下一扫。 这招落英,是另外一套剑法之中的一招。专攻下盘。 江轲抓的机会也是刚刚好。陆离为了挡住之前流星落一剑,身子微微向后一仰,脚下必然是要撤步。江轲这一剑向下扫去,目标在陆离的左腿。陆离左腿伤的不轻,虽然陆离感觉自己没有大碍,但是身体行动的时候,还是有些细微影响。 江轲对于战局的把握,深得沐三白真传。就好比柳扶风对于招式的见解过于常人,沐三白经历的战斗,什么时候又比柳扶风少了? 像他们两人,流传给后辈最为宝贵的东西,不是他们的武器,也不是他们的招式,而是他们身经百战的眼光和经验。 江轲深得个中三昧,自然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这一剑,陆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再退,要么腾身而起。江轲希望陆离选择后者,因为一旦陆离腾身而起,在空中失去借力点,江轲的下一招,绝对可以把他击败,甚至杀死。 天随人愿,陆离脚下一顿,腾身而起。 江轲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很好。他手中长剑一转,正手握剑变成反手握剑。熟悉古河派剑法的人,都已经料到了江轲接下来的那招。哦,不,应该说只要是练剑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招的。 离剑剑法之七——百步飞剑。 自当年沐三白以此招战胜柳扶风之后,名动天下的招式。 这招是把罡气聚集一点,凝聚在剑上,再以飞剑之势掷出,可以说是把全身罡气凝聚为一的招式,这样的招式,自然威力绝伦。 但是,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招式。百步飞剑威力虽大,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命中率太低。 如果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可不会是傻瓜,更不会站在原地让你射中这一剑。剑从手中飞出,到命中对方,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只要对方能反应过来,就能避开百步飞剑。而且,一旦失手,百步飞剑之后,手中无剑,自己反而会落于下风。 所以,江轲一直都期待着陆离腾身而起。 人在空中,那便是活生生的目标,没有办法躲避。 所以这百步飞剑,已经成为必杀一剑。 百步之内,无敌一剑! (抱歉抱歉,看vg和秘密怼去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如龙 必杀一剑也好,无敌一剑也罢,无法击中目标,那就是个笑话。 陆离何尝不知道自己跳起闪避,会落入这样的局面? 有柴如歌这个古河派叛徒在船上,他怎么可能放着大把时间,不去和陆离分析古河派剑法?就算陆离短时间内无法掌握古河派所有的剑法剑招。但是离剑剑法这么出名的剑法,必然是陆离着重要注意的。 江轲经过沐三白的调教,眼见不差。可陆离练刀的前五年,是由柳扶风来喂招的。他又会弱到哪里去? 陆离不选择后退一步,而是如江轲所希望的那样,腾跃空中,进行闪避,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会处于危险之下么? 这些问题都是有答案的,那就是陆离这一步,是他预料之中的。 迎面而来的一剑,脱手而出的一剑。此时裹挟着罡气而来的百砧剑,也在陆离预料之中。不,不仅仅是预料,这也在机先的预感之中。 陆离举刀,在腾跃而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动作。所以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而然。 江轲在百砧剑脱手而去的那一刻,目光注视着百砧剑,也注视着陆离。他想亲眼看到陆离被击败的这一幕。可他看到的,却是陆离高举的释刀。 这家伙想要干嘛?难道想要硬撼自己全力一击? 江轲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自信的,以他武榜十一的实力,凝聚全部力量的一击,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抵挡? 江轲向前走了两步,也是提气而起,他要再补上一招,废去陆离武功,让陆离再无还手之力! 对于陆离的所作所为,江轲心中恨不得杀了他。但是转念一想,废去他的武功,让他苟活于世,这样的结果可能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如果这么做的话,即惩戒了陆离,更彰显古河派的大度。一箭双雕的事,江轲在心里已经盘算得很清楚。 陆离啊,你注定会成为我的垫脚石。 只要让我在这里废掉你。 所以,请你死吧! 江轲心中默念一声,胜负已分! “彭。”忽然,一声炸裂的声音让江轲一震。江轲看着陆离,陆离身边有罡气环绕。 释刀出鞘,伴随炸裂的罡气,这一点,江轲从沐三白处已经知晓。但是眼前的陆离,他身边的罡气好像有些不一样。 那些罡气并不是单纯围绕着陆离旋转,那些罡气仿佛是被人撕扯着,揉捏着,变换着各种形状。那模样,与其说是被人揉捏,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罡气之中显现出来一般。 这景象不过持续了一刻。 百砧剑在这期间,已经穿过了那段看似悠长的空隙。此时的百砧剑,来到了一个陆离无法闪避的距离。 陆离原本就不想闪避,他的刀开始落下。 他要斩落这把夺命之剑。 百砧剑带着罡气,它的速度,比起辰源的箭更快。这意味着这把剑更难被斩落。想要斩中百砧剑的剑尖,不亚于用刀劈中闪电的难度。可陆离偏偏就这么做了。 这一式,刀式用的是出锋。 刀锋对剑尖。 针尖对麦芒。 陆离锋芒毕露,以释刀之利,出锋! “吼!”一声龙吟传来。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沐三白瞥了一眼黑白双蛟之后,盯着陆离的眼中,有着无比的光彩。 “那黑白双蛟不是已经动弹不得了么?” “不会是他们啊,你看他们一动不动。” “怎么会!” “不是它们!你们快看!那个人!” “老天!” “这怎么可能!” 有人震惊,有人哑然,有人困惑。场中议论之声四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陆离所吸引。 因为陆离身上有龙,他以罡气化龙。 一道罡气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龙首,鹿角、牛头、驴嘴、虾眼,正是潜龙的模样! 巨大龙首开口怒吼,刚刚那声吼声就是从陆离这罡气之中传来。这声龙吟,比起蛟龙之声更添一份霸气。能大能小,变化多端,兴云布雨,鸣雷闪电,开山移河,法力无边,这便是真正的龙。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龙。 “剑有剑气,刀有刀罡。”陆离用只能他自己听见的声音说道。他在见到江轲使用剑气之后,也不甘示弱,运用刀罡。 下一刻,他挥刀。 轻轻巧巧,就像是沐三白使出那开天一剑。 沐三白一剑开天。 陆离一刀如龙。 “吼。”罡气化成的龙首傲然向前,张开大口,一口咬向百砧剑。百砧剑如同一道电光,直接刺入龙首之中。 在场之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兵器碰撞之声。 “叮。” 听上去有些清脆,像是两枚上好玉佩撞击发出的声音,而不是两件兵器。 就在那一声清脆的撞击之声还没有消散的时候,又一声巨响响彻夜空。 今夜,古河派多灾多难的地面,再一次受到重创。 陆离所化如龙罡气与江轲百步飞剑撞在一起,罡气相互冲击,直接炸裂开来。“轰”地一声,石阶震颤不已。及履殿的通路之前,出现了一个深坑。这个坑比起沐三白之前几乎横贯古河派的那道剑痕还要深。 因为陆离只身化龙,从天而降! 这条龙,直接撞飞了百砧剑。接下来,顺势撞飞了江轲。陆离以一种毫不讲理的态度,把江轲撞入了地面之中。江轲的百砧剑,插入泥土之中,剑柄还在微微颤动。 而江轲,则是倒在了陆离轰出来的大坑之中。 陆离自己,则是以释刀拄着自己的身体,勉强不让自己倒下。这场罡气的交锋,陆离完胜! 及履殿前,鸦雀无声。 江轲对战陆离,竟然是江轲输了? 沐三白脸色铁青,这是剑仙第一次变了脸色。 韩三娘面色不渝,这个陆离和在武宗宝藏时的陆离,完全判若两人。这小子难道在武宗宝藏得到了什么奇遇?武功怎么会如此突飞猛进?虽然现在丢的是古河派的脸面,但是两派联合在即,古河派丢脸,就是东秀剑阁丢脸。 这一点,韩三娘不能忍。“我来。”她说了一声,然也不管古河派的反应,直接走下石阶。 陆离现在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连战立都是勉强,他现在继续打坐调息一会,理顺自己的罡气,顺便治疗一下内伤。与江轲对拼的一招,他又怎么会一点都不受影响?而且他原本就是受伤的,江轲的真气冲撞入体,更是加重了陆离的伤势。 看到韩三娘走下石阶来,陆离索性一屁股做到了地上。他抱着释刀,沉重地喘着气。 能恢复一点是一点吧。 自己冒险动用潜龙,更是不惜用大量的罡气施展方才那招如龙,这才打败了江轲。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如果再对上一个武榜第四的韩三娘,好像最好的选择,就只剩下了投降求死。 “呵。”陆离笑了笑,一把抹掉嘴角的鲜血。跪着死,可不是他陆离的风格。他就算是要死,也只会是站着! 韩三娘一步步走近,终于来到陆离十步以内。 这个距离,以韩三娘的实力,瞬息而已! 陆离挣扎起身,单左腿伤势终归是有些影响。他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现在想要求饶,晚了些。”韩三娘一手握着秀剑,淡淡说道。 陆离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 韩三娘以为是陆离终归是怕了,她嘲讽道:“现在知道怕了,也晚了一些。”说着,她秀剑扬起,一剑斩向陆离。 “喂喂喂,我说,你一老娘们也太不要脸了吧?”一个让韩三娘无比厌恶,终身难忘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人家跪的是我这个师父,你就不要傻站在那里受这一礼了。” 全场又是一阵寂静。 老娘们?竟然称呼东秀剑阁的掌门人为老娘们?这个人是谁,怎么敢如此大胆? 有人把目光投在突然出现在场中央的那个男人身上。 准确地说,那是一个老男人,他身量不算高,衣衫也有些破。一头花白的头发只用一根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发绳绑在一起。额前刻意留下的那挫乱发更是让这个老男人看上去有些邋遢。 这个人是谁? “喂,那个现在跪在地上的人,名字好像是叫陆离吧?” “是啊。” “那他手中握着的刀就是大名鼎鼎的释刀?” “是啊。” “那他的师父……”有人反应过来了。 “他的师父怎么了?”但是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那他的师父……他的师父……岂不就是刀圣柳扶风?” “嘶。”那个突然现身的来客,被人点破身份,古河派之中顿时响起一片倒抽一口冷气的吸气声。 刀圣柳扶风! 这个名字,仿佛一篇上好檄文,被深深地镌刻在了江湖这块隽永石碑之上。 江湖之中到处流传着他的传说。 沐三白唯一的对手,刀中之圣!一个人灭了霖越派的杀伐怪物,一个人扛起江湖大旗的前辈高手。亦正亦邪,潇洒不羁的柳扶风!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句话,可能是陆离和韩三娘唯一一次异口同声说出的话。 柳扶风慢慢悠悠晃到陆离身前,然后说道:“沐三白的弟子大婚,竟然不叫上我柳扶风,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刀剑如梦 “你说对不对啊!老白?”柳扶风忽然拔高了声音。 老白?就是指沐三白么?有人听到之后,腹诽不已,难道不应该叫老沐? 可沐三白好像认可了这个称呼,虽然他的脸色真的很不好。“柳扶风,你看看你徒弟都做了什么!”沐三白理了理衣襟,走出及履殿。他一步一步向下。 “咋啦?我柳扶风当年能砸霖越派的场子,就不能让我徒弟也砸砸古河派的场子?”柳扶风哈哈大笑。听到这句话,及履殿之外的鲁楚学也变了脸色,他不发一言,带着弟子默默走下石阶。 他们两人的行动,带领着一大帮宾客,全部一齐走了下来。 柳扶风丝毫不惧,他对着沐三白勾了勾手。甚至还摆了一个极其拉风的造型。然后他回身对陆离竖了个大拇指,“小子,这么久不见,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 陆离脸上的惊愕一点都没变,他嘴巴长得大大的。他还是无法接受,他的师父柳扶风,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柳扶风看到陆离的蠢样,走上前去,拍了陆离后脑勺一下。“发什么愣啊,见到我很奇怪么?” 陆离点了点头,有点呆呆地说道:“是啊。”老头子出现在这里是真的挺奇怪的。自从柳扶风当初留下释刀和信消失之后,陆离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头子。 虽然后来,他渐渐了解到,这个老头子,原来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把释刀,也没有那么简单。但是那个时候,陆离已经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哪怕陆离踏足江湖之后,也只是听到过刀圣柳扶风的旧闻,没有再打听到过柳扶风的踪迹。 哪怕是消息最为灵通的樊笼,也打探不到。 毕竟是瞒过樊笼,在樊笼总部平安城都能混迹五六年的男人。而且,最擅长寻找踪迹的杞成舟,可不仅仅是沐三白的好朋友。因为性格的原因,杞成舟和柳扶风更加亲近一些。柳扶风需要化名的时候,也不会借用他的名号。那也是柳扶风的恶趣味之一。 自从平安城一别之后,师徒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样古怪的情况下发生了。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么?”柳扶风不满地说道。 “知道啊。”陆离有些疑惑道,“老头子,你难道是来帮我的?” “这么多人在,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叫我一声师父?”柳扶风又敲了一下陆离的头,然后接过了陆离手中的释刀。 陆离咧嘴笑了笑,再次坐到了地上。 柳扶风转身,他面对的是韩三娘,是沐三白,是鲁楚学,是江湖正道,是天下江湖人。 他身后,是他的弟子。 一人两隔。 身后的弟子陆离,与这些江湖正道起了冲突。于是以沐三白为首的正道之人想要教训陆离。柳扶风很不高兴,所以他挡在了陆离身前。虽然他这个师父做得也不太靠谱,但是他身为陆离的师父,他就有责任为弟子挡下灾厄。 没有释刀的柳扶风,可以变成杞老头,可以变成老头子,可以变成任何人。 但是拿起释刀的柳扶风,那便只有一个身份——刀圣柳扶风。 所以,当他很是牛逼哄哄地举刀相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包括天下第一人,剑仙沐三白。 “后面的那个,是我徒弟,你们非但没有帮衬着一些,还要杀死他,这算什么道理?”柳扶风看似讲理地说着无礼的话。 沐三白淡淡一笑:“柳扶风,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之前武宗宝藏的钥匙在陆离手中时,我都已经约束我门下弟子不得争抢。不然你以为你那个徒弟能够拿得住释刀活到现在?” “哟哟哟,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啊,老白。可我之前在远处看到的那一剑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和我同辈的家伙,欺负我徒弟这样的小辈,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沐三白脸上一肃,“柳扶风,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不动你。但是你的徒弟,今天毁我山门,乱我典礼,杀我师弟,惊我宾客,你说,我还能放过他么?” “陆离,你怎么做到的?连古河派的山门都砸了?”柳扶风听完沐三白控诉之后问道。 陆离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在武宗宝藏之下,发现了两条蛟龙,于是这次就求他们帮我了。” “蛟龙?倒是稀奇,我柳扶风活了这辈子都没见识过蛟龙。”柳扶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杀了他师弟?” “如果是说之前那个会用黑色罡气的人的话,是的。”陆离没有否认,宋五帝的确是他杀的。 “为什么?”柳扶风忽然严肃地问道。 陆离眉头一皱,柳扶风这么问,显然是不知道事情缘由。“师父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本来是在大泽,但是樊笼的人找到我。说你会死在古河派,所以为师就来了。”柳扶风对于陆离倒也没有隐瞒什么。“你也不必担心,不管你有何理由,为师都会站在你这边。唯一的区别是,有理取闹和无理取闹而已。” “呵呵,好大的口气啊。柳扶风!”韩三娘实在是看不惯柳扶风的做派。 柳扶风突然现身,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镇住了她。刀圣的阴影,伴随着仇恨,一直在她心中不曾抹去。 所以,当柳扶风持刀而立,韩三娘虽然知道柳扶风被沐三白废去了武功,内力尽失,但是还是不敢动手。 “闭嘴!”柳扶风毫不客气地说道。 “放肆!”沐三白不顾风度,大声斥责。 柳扶风的目光落在沐三白身上,而沐三白的眼神蕴含煞气。两人毫不客气地对视。 “陆离,说,你到底是因何而来。为师很快就要动手了。”柳扶风说着,摆了摆释刀,一幅无所畏惧的模样。 陆离一愣,有些怀疑地说道:“师父,你不是很早就说内力尽失,今生只能用用毫无威力的招式了么?” 听到这话,柳扶风以手扶额,叹道:“让为师难得找找当年的感觉,不行么?” “行行行。我只是想让你小心些。”陆离有些无奈,他出言,只是为了提醒柳扶风不要托大,毕竟他最了解曾经居住在凫水巷里的老头子。甚至到现在为止,陆离还是无法把那个不靠谱的老头子和曾经名震天下的刀圣联系起来。 “无缘无故,我也不想这样做。但是古河派和东秀剑阁的做派,未免太欺人太甚了。凌雁与我已经定下终身,可两派却强行以她为筹码,让她嫁给江轲。”陆离有些愤愤地说道,“我本来也没想要动手,但是古河派根本不让我见凌雁,也不让我说话。我也只能动手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嘛。”柳扶风抬刀一指沐三白,“当年你抢我女人,如今还帮你徒弟抢我徒弟女人。真是岂有此理!” 听到这话,在场之人都是一愣。沐三白身为剑仙,年轻之时虽然丰神俊秀,但是也没听说与哪个女子走得近些。他一生醉心剑道,根本没有谈情说爱,这柳扶风的爆料,可是惊天的秘密啊。 沐三白沉默,让这件事的可信度顿时上升了几分。 “你还有脸提起晓夜?”沐三白离剑缓缓出鞘。 柳扶风也是一脸凝重,他擎起释刀,真气缓缓凝聚。 “你竟然还有资格提起她!”沐三白忽然爆喝一声,拔剑而来! 柳扶风看到沐三白真的动手,脸色一变。他连忙一脚踢开陆离,陆离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帮你在这里吸引注意力,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快!” 话音还未落下,柳扶风已经提刀冲了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刀圣和剑仙之战啊! 许多年老一辈的江湖人眼眶甚至都有些湿润。他们之中不少人,当年都不惜万里而来,观看刀圣与剑仙一战。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刀圣和剑仙又一次刀剑相向。 释刀和离剑,这两把命中注定的兵器,时隔多年,在两个命中注定的人手中,再次碰撞在一起。 没有人敢眨眼,因为他们深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可结果竟然是让他们如此错愕。 柳扶风没有任何抵挡之力,他被沐三白一剑挑飞出去,如同一块破烂抹布一样落在了地上。 全场哗然,刀圣这个响彻江湖的名号之下,柳扶风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这一刹那,刀圣从天上,落入凡间。 看来那个传言真的没错,看来柳扶风真的被沐三白废去了武功。 陆离和他们的表情是一样的,不过,在他心中,他还多了一份沉重。柳扶风内力尽失,纵容是恢复了一些,也不过是些粗浅真气,连罡气都达不到,更别说和沐三白比。 可就是这样,他还要为自己出刀,向整个江湖出刀。 陆离原本在听了柳扶风的话之后,走出了几步,但是此时,他毅然折身而返。 这个当年风光无限,如今日薄西山的刀圣,是他的师父。 师父有责任为徒弟挡灾厄,徒弟怎么就不能为师父受一遭?陆离抢在沐三白出第二剑之前,横身来到了柳扶风面前。 而此时,暴怒出手的沐三白,第二剑刚刚到达。 陆离全身寒毛根根竖起,身体不断颤抖,这是陆离的预感在提醒陆离,这一剑,危险至极! 但是陆离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沐三白的剑。 沐三白本就是天下第一剑,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也是天下第一快剑。 剑未及身,陆离就感到一阵寒意。 如同能够将人冻住的寒意。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女儿 初春且未至夏的晚上,天气可以说凉,但是不可能是冷,更何况是让人感觉冰冻一般的寒冷。 所以,这是不合常理的。 一件事哪怕再不合常理,只要是它发生了,那么必然有它的理由。所以,陆离感觉到的寒冷也是有理由的。 在沐三白那夺目的剑光之下,空气仿佛律动了一下,然后一点点水珠,变成一颗颗冰晶,最后化作一道冰墙。冰墙在前,遮挡了陆离和柳扶风的身影。沐三白流畅的剑势顿了一顿,但也只是一顿而已。 沐三白剑上的剑芒忽然一吐,离剑之上燃烧起真正的离火。 “嗤。”冰墙毫无阻挡的之力,离剑一剑下去,和砍在豆腐上没有任何区别。唯一有区别的是,水火相交,产生了白茫茫的雾气。那是冰墙直接被蒸发成了水蒸气。 一片本不该出现的雾气弥散开来,笼罩住了在场的人。 沐三白眉头一皱,微微凝气,然后一剑横扫。 离剑剑法之三——风卷残云! 罡气化剑气,一道剑气如同旋转龙卷,搅动漫天风云。这白茫茫的雾气经不起剑风吹袭,陡然一收,尽数被吹散。 视界为之一霁,变得清晰起来。 沐三白面前还是有两个人,但是已经不是陆离和柳扶风。 有一个人替代了陆离的位置,而陆离却不知所踪。 其实当那面冰墙还有白雾出现之时,有的人已经猜到了一个人。 江湖之中,拥有点滴之间,凝水成冰这种本事的人,也只有那一个人。 那个显现出来的身影,印证了之前的猜想。 那是一个高挑的女子,风姿绰约,寒气逼人。 她力压韩三娘成为武榜第三。 她喜欢别人称她为破晓。 她的名字,叫做夜阑珊。 武榜第三——破晓夜阑珊。 在见到夜阑珊的一刹那,沐三白微微有一些恍惚。夜阑珊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身上一件墨色衣裳完美勾勒她的身形。这样的装扮,这样的人。沐三白曾经很熟悉。 但是沐三白的记忆之中,墨色衣衫应该是艳若桃花的淡粉,冰冷的脸上应该是浅笑盈盈。 一个温婉如春风的女子身影,和眼前的夜阑珊陡然融合在了一起。 可夜阑珊散发着的寒意,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夜阑珊也不说话,她不声不响地搀着柳扶风,寒冰是她合神之后的罡气,也是她融入骨子里的气质。宛若南方极远之地,万里冰原之上的万载寒冰。 “是你!”韩三娘倒也是惊讶了一番。 破晓夜阑珊,没人知道她师承何处,但是武功得沐三白亲口承认,不在他与曾子墨之下。所以她在樊笼排名的武榜之上,排名第三。不过,她向来深入浅出,一个人生活在大泽之上的孤星岛,并不喜欢在江湖中露面。 “你和柳扶风是什么关系?”韩三娘的第二个问题,也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想问的。为什么这个武榜之上最神秘的女人,会出手帮助柳扶风? 柳扶风轻笑了一声,说道:“老白,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沐三白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在这个单纯修剑之人身上很是罕见。“柳扶风,你当真要讲出来?”沐三白的声音,失去了往日里的自信。 “当然,因为我命不久矣啊。”柳扶风笑着说道,“当年我因为她与你结仇,虽然你赢了我,但是也输了她。” 沐三白说道:“不,你并没有赢。” 柳扶风脸上笑意终于消失,他变得有些落寞,“是啊,我还是输了。” “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求死么?”沐三白眯着眼睛说道。 听到这话,鲁楚学拔剑出鞘,若是柳扶风一心求死,那么谁都可以杀死这个将要落幕的刀圣。杀死柳扶风乃是鲁楚学毕生目标,若是抢先被人杀死,他霖越派的大仇,如何去报?所以,他听到这话,已经做好了准备。 谁想要杀柳扶风都不可以,柳扶风只能死在自己手中。不管谁要抢先杀死柳扶风,鲁楚学都会先杀死他。 哪怕那个人是沐三白,是剑仙,是天下第一! “求死?我柳扶风可不是什么壮烈英豪,不兴那一套。”柳扶风撇了撇嘴。他这个样子,注定让许多想要一睹当年刀圣风采的人万分失望了。 就比如,广场一隅的那对师徒。在陆离驭蛟龙起祸乱的时候,幸运躲过一劫没有受到伤害的一位老人,正在对身旁的年轻人如此说道:“没错,当年柳扶风也是一人独闯古河派,为师还是十分敬仰当年刀圣的风采。视危险于无物,蔑杀机于无睹。那当真是叫一个豪气干云。” “师父。”旁边的年轻人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老人的耳朵可能不太好,他正是卖弄自己经历的时候,被徒弟打断,连忙问道:“干啥?” “柳扶风刚才说自己要求安稳,不是想要拼命的。” “这样啊,人老了,可以理解嘛。” “……” 旁观者可以唏嘘论述,但是沐三白作为当事人,他没有丝毫唏嘘的心情。柳扶风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戏弄。虽然柳扶风向来把戏弄沐三白当成乐趣,但是这次不一样。 平日里,沐三白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不去计较。但是今天,柳扶风的徒弟陆离大摇大摆杀上门来,破了山门,杀了宾客,这已经是结下了宿怨。沐三白本就恼怒,如何还有心思去承受柳扶风的冷嘲热讽? “柳扶风,真当我不敢杀你?”沐三白再次拔剑。 柳扶风连忙伸出手,对着沐三白摆了摆。“别冲动啊,老白,你杀了我不要紧,但是你伤了她可不好。” “哼,沐掌门难道会不顾大义怜香惜玉?”韩三娘嘲讽道。 “闭嘴,老娘们!”柳扶风第二次让韩三娘闭嘴。还不止一次称呼韩三娘为老娘们。韩三娘看不惯柳扶风,柳扶风又何尝忍得下她呢?拆散自己徒弟和那什么林凌雁的,可就是韩三娘这罪魁祸首啊,柳扶风这个正在护犊子的家伙,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 韩三娘此时脸上的表情,绝对比夜阑珊还要冰冷。她不是沐三白,柳扶风于她,算得上是有杀夫之仇。韩三娘拆散陆离和林凌雁,把林凌雁嫁给江轲,这其中未必没有这份仇恨在里面。 秀剑出鞘,秀气的剑刃在月光之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韩三娘一剑而来,没有什么招式,只是简单而又迅捷的一刺。 这个距离,变生肘腋。 若柳扶风还是全盛时期,他只需微微一磕,便可撞开这一剑,然后欺身一刀,绝对让韩三娘出气多,进气少。 可柳扶风现在的模样,结局完全是反过来的。若没有人阻挡,韩三娘这一剑,就会要了柳扶风的命。 但是有人阻挡,而且不止一人出手。出手的是三个人。所以韩三娘只好停下来。 这三个人中,有一个人在韩三娘的意料之中。 韩三娘不知道为什么夜阑珊会出面帮助柳扶风,但是既然她来了,那么她的态度就是站在柳扶风这边的。韩三娘已经预料到她会出手,所以看似随意的一剑之中,已经包含了变化。 可是,第二个人出手,让她始料未及。 第二个出剑阻挡之人,是鲁楚学。 韩三娘看清是他之后,忽然明白过来。鲁楚学对柳扶风的仇恨更在自己之上,他会阻拦自己,定然是存了亲手了解柳扶风的心思。鲁楚学的出手,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人,他的出手,完全不符情理。 沐三白。 他竟然也出手阻挡! 虽然在沐三白出手之前,韩三娘就因为夜阑珊和鲁楚学而不得不停下攻击。可他还是拔出了离剑。这说明他是不介意出手的。 “沐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的意图我大致可以猜到一些,但是你阻止我是为何?”韩三娘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份兴师问罪的味道。 沐三白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柳扶风却是笑了。 “哈哈哈哈,他当然不会让你出手。夜阑珊挡在我身前,你杀了我不要紧,伤了她却不行。”柳扶风冲韩三娘抛了个媚眼,然后继续说道,“想知道原因么?” 韩三娘满脸狐疑之色,鲁楚学更是疑惑。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因为他们预感,柳扶风要说的原因,很有可能是隐藏的秘密。 沐三白没有阻止,他站在那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扶风瞥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有几分快意。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淡淡地说道:“身为一个父亲,怎么能够让人伤了宝贝女儿呢?” “哗~”古河派弟子和今夜来宾瞬间都炸开了锅。 武榜第三夜阑珊,竟然是武榜第一沐三白的女儿? 这绝对是江湖密闻之中的秘闻,绝对的重磅消息啊! “女儿?”韩三娘重复这个词。 “女儿……”鲁楚学怀疑这是柳扶风信口雌黄,他不敢相信。 “女儿。”沐三白叹了一口气,唤了一声夜阑珊。这一声,确认了柳扶风的消息,也确认了夜阑珊的身份。 她就是堂堂剑仙之女! 或跃在渊之卷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刀圣亦情圣 夜阑珊感觉到无数目光的凝聚。 惊讶、困惑、艳羡、不解、垂涎……无数种人,无数种目光。 听到柳扶风宣布这个消息,听到沐三白亲口叫她女儿。她只做了一件事。 不是哭着扑入沐三白的怀抱,也不是冷着脸孔不承认。 夜阑珊转身,线条优美的长腿缓缓抬起,然后一脚把柳扶风狠狠踹倒在地。 “这……这……这……”有人看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柳扶风被踹倒在地之后,倒也不恼。他笑着爬起身,“别恼别恼,这一层身份又不能瞒一辈子,迟早要揭开的。”他那模样,带着一丝好言相劝,又带着一丝尴尬无奈。 “我无所谓,但是你凭什么为我做主?”夜阑珊的声音是冷漠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这不是我要死了嘛,死之前,我看看能不能帮晓夜实现最后的心愿。”柳扶风还是笑着,活像一个因为做错了事情而被子女责骂的老人。因为慈爱而内疚的老人。 “你不配提起她。”沉寂良久的沐三白说话了。 柳扶风摊了摊手,“你就配了?你以为的感情,就真的是你以为?” 沐三白皱眉不语。 “你以为晓夜假意要和我在一起,就真的是抛弃了你?”柳扶风抬手一挥,像是握着一把刀。“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对她?你就不能不让她伤心?你就看不出来她只想要你多陪陪她?你他妈的是个猪脑子啊!” 柳扶风的话,比释刀更具威力,比离剑更有杀伤。而这些刀光剑气,不见于眼,直入于心。conad1(); “她一个女儿家,挺着大肚子在家忙活,你一个男人还要出去跟人比剑。她担不担心?你多少天才回来看她一次?你心里真的有她么?”柳扶风陡然激动起来,“她都要靠故意接近我,用这样的方法去引起你的注意,可你呢?你脑子里面除了剑剑剑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你他妈是贱人啊?” 全场静寂无声,听着柳扶风一人痛骂沐三白。 不少成婚的女子,脸上都流露出愤慨来。一个女子最为悲惨的事,莫过于自认委身良人之后,被冷漠。不睬不理,满腔爱意被冰冷的对待逐渐熄灭。这是一颗心慢慢化成灰的过程,也是一个女人枯萎的过程。 让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呵护如宝贝的女子,被另一个男人弃之如敝屣,这让柳扶风如何能忍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柳扶风就带着这样的心情,一人杀上古河派,找沐三白决一死战。 当年刀圣和剑仙之间的惊世大战。不是什么相互切磋武艺,也不是什么争夺天下第一。 那场对决的原因,与那些流传至今的豪迈传言没有一点点关系。 那只不过是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子鸣不平。只不过是一个男人,替原本爱慕的女子出头。 仅此而已。 “晓夜生下阑珊之后,只让我告诉你,她难产死了。她那是真的死心了。”柳扶风顺了顺气,一脸悲戚地说道,“一个女人产后虚弱,连月子都没有坐完,她就执意要走。你说,她是怎么样的心情?” “她要是心里有我,我什么都不会介意。哪怕阑珊是你的孩子,我照样视如己出。”柳扶风的话,让人不得不佩服。当世最重血脉,柳扶风爱慕一个女子,连他仇人的孩子都可以包容。这是何等的气量? “可是她心里没我啊!”柳扶风终于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哭出声。conad2(); “是不是天下女子都只记薄情郎?是不是天下女子都不待痴心汉?”柳扶风戚戚低语,像是自问自答。 在场宾客,鸦雀无声。 柳扶风讲起的这段过往,让人心伤,也让人感慨。 不知道那女子,是何等样人?竟然能博得刀圣剑仙倾心? 当世之时,两人之中不管哪一人,皆是独领风骚之人,更何况是两人? 只不过,她好像选错了人。 剑仙心中只有剑,刀圣心中却有情。 所以,剑仙才是天下第一。 心有所牵,情有所系,这样的人,怎么能登武道绝顶? 那年,她爱慕风姿年华,爱慕眷侣行侠,她却忘了爱本应有情。 那才是爱情。 只不过,我爱之人与爱我之人,这些事,谁又说得清? 穆晓夜之爱,爱的是沐三白,她爱着他,也爱付出的自己。至少那时,她有一场欢喜。 那么就注定了留给柳扶风的,不过是一场悲切,陪伴他孤灯浊酒,独饮一生。 “够了!”沐三白终于大吼出声。 “你他妈给我闭嘴!”柳扶风振袖怒指。一时之间,他那气势俨然盖过了天下第一的剑仙。 离剑之上,剑芒一展。conad3();离剑剑法已然施展开来。 夜阑珊面无表情,面对着离剑剑锋。 离剑在距离夜阑珊不过两寸之处停下,剑刃有些颤抖,因为执剑之人的手在颤抖。 从沐三白握剑之日起,他不管遇到什么对手,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执剑之手永远都是稳健如一。 而今夜,他的手终于颤抖起来。 因为他的心,震颤不止。 柳扶风的话,句句诛心。柳扶风的悲切,是因为他从来不曾拥有。可他呢? 沐三白年轻之时,从不后悔。待到年老,剑法日渐老辣,可心中却逐渐多了悔意。 所以他不惜与柳扶风和解。 可他此生不负剑道,不负江湖,不负天下。 却独负穆晓夜一人。 所以,在得知穆晓夜并没有因为难产而死的时候,他曾经悄然离开古河派,下山寻找。可惜,穆晓夜因为产后虚弱,加上心内郁结,在夜阑珊三岁的时候,就死去了。 沐三白一无所得。 直到十年前,大泽之上孤星岛的罗婆婆,多了一个传承衣钵的弟子,那名弟子横空出世。而柳扶风又在一次醉酒之后,说漏了嘴。沐三白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 之后,他曾多次前往孤星岛,始终无功而返。 因为夜阑珊从小,便认定自己没有父亲。她对所有人都很冷淡。除了她的师父罗婆婆,除了经常来看他的柳扶风。 沐三白知道她不领自己的情,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办法。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天下第一,剑仙之名响彻天下! 他亲口承认,自己不如夜阑珊。 那时,夜阑珊初出茅庐,天赋虽好,但是实力还远未达到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一个无名小卒。 可剑仙都打不过的人,有多少人自认能超过剑仙而去挑战她? 哪怕有人胆大包天。大泽茫茫孤星深藏,找到孤星岛已是不易。岛上还有罗婆婆这个无门无派,却实力不俗的高手。更有柳扶风暗中照拂。沐三白不信有人还会去挑战自己的威信。 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照顾。 当时身为师弟的劳四杰对于沐三白亲口承认失败很是诧异,认为是沐三白发昏,向一个无名小卒承认失败,堕了古河派的风头。但是沐三白自己心里很清楚。 一个父亲向自己女儿低头,有什么过错? 更何况他想要弥补的,还不只是这些。 就像现在,他不会向自己的女儿下手。他一生以来,始终混元如一的剑心,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丝裂痕。 “我没有兴趣听你们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夜阑珊开口说话了,“我娘早已过世,我连她样貌都已经记不清。我更没有父亲。” “我只是我,不是沐阑珊,不是穆阑珊,更没可能叫柳阑珊。我叫破晓夜阑珊。”夜阑珊回身对柳扶风说道,“和答应鲁夫子的事情一样,我也只不过是为你办事而已。恩情总有用尽的一天。” 沐三白脸色一变,只是重复着:“破晓夜阑珊,晓夜,阑珊。” 柳扶风看着脸色不变的夜阑珊,心中叹息一声。这个丫头,实在是太倔强了。如果不是自己大限将至,而陆离又来到古河派送死。或许柳扶风还会考虑带着这个秘密入土。 但是柳扶风内力尽失,自己无力,也只能让夜阑珊拥有实力,又有这层身份的人,来帮助陆离了。同时,也是想看看,夜阑珊和沐三白之间,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在死亡面前,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至于那一点点私心,那就是陆离吧。现在所有人的心神都集中于此,没有人在意陆离去了哪里。那么,便是达到效果了。 柳扶风望着月色下的及履殿,从这里,他可以望见剑崖。 “陆离啊,师父这一生,与情爱无缘。你可要好好珍惜,切莫辜负。”柳扶风在心中谆谆训导。 “为师时日不多啦,这刀圣之名,看你要不要了,如果想要啊,替我干他妈的沐三白啊!”柳扶风脸上浮起微笑。 而此时,正在石阶之上艰难前行的陆离,好像有所觉察一般,回头望了一眼广场的方向。可惜,他眼前是及履殿高大的飞檐。他此时已经趁乱穿过及履殿,去往去园,他要找到已经被送入洞房的林凌雁。 然后, 带她回家! printchaptererror(); 或跃在渊之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终相见 红烛摇曳罗绮香。 林凌雁身着嫁衣,坐在喜床之上。床上的被褥用具全是新的,大红绸缎成了主要的布料,让整间房屋充斥着碍眼的红。 是的,在林凌雁看来,这满目的喜庆,很是碍眼。 因为她所嫁之人,并非她所爱之人。 所以这些喜庆,都变成了可憎。 可她无法抗争,韩三娘为了不让林凌雁反抗,用她的罡气彻底压制了林凌雁的行动。所以林凌雁只能坐在洞房之中。她今天描了眉,开了眼,一双妙目看上去仿佛有秋波流转。 可她只能看到盖在头顶的红盖头。 这喜帕上面,以浅丝浮绣的手法秀了两只鸳鸯。绣工精湛,栩栩如生。曾经林凌雁想过自己将来办婚事的时候,就想要这样一条绣工精致的喜帕。可她不善女红,所以很是羡慕那些能够为自己亲手绣上一身嫁衣出嫁的女子。 这帕子本应该是很符合她心意的。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一会将要揭开喜帕的人,是江轲,不是陆离。 哪怕是用秤挑起,也不会称心如意。 现在,房中只有林凌雁一人,可她还是十分紧张。 婚礼,并不只有六礼,那些是做给外人看的,让外人承认两人夫妻关系。而真正关键的夫妻之实,则是在第七礼——敦伦之礼。 何为敦伦之礼?那便是合卺。 什么是合卺?合卺是一个委婉的说法,它指的是两个分开的葫芦瓢,重新合在一起。conad1();其中暗指的,是男俯女仰,以行天伦。 林凌雁每每想到此事,便心急如焚。她可不想把处子之身给了江轲。陆离尸骨未寒,自己纵然不能守节,也不能如此作贱自己。 可现在她无法动弹,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被他随便摆布。这样的情况下,林凌雁就算是心中万般不愿,也无力去抵抗。 林凌雁心中一片冰寒,因为韩三娘出手禁制林凌雁之时,应该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师父你是真的把我当成筹码了嘛?”林凌雁悲从中来,伤心欲绝。 陆离惨死之痛未消,韩三娘就逼迫自己嫁给不爱之人,自己身不由己不说,一会还要失了清白之身。 林凌雁要说不恨,那是假的。 可韩三娘毕竟于她有养育之恩,林凌雁再恨,又能怎么样呢? 弑师之事,林凌雁做不出来。 但是杀死自己,她还是能做到的。 林凌雁已经下了决心。“就当这是一个噩梦吧。或许,我在这里死去,会在那里醒来。或许,我只是在陆离怀里睡了一觉呢。” 想到这里,林凌雁笑了起来。 这个今日出嫁的女子,笑得很好看。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处而来。林凌雁这处四下安静,所以她才能听到。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胆。” “快……” 声音变化太快,林凌雁没有完全听清。conad2();等到林凌雁再想去侧耳倾听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了声息。 林凌雁心中有着浓浓地疑惑,从刚才声震千里的古怪吼声开始,总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这些声音不断地从远处传来。 这是婚礼的喜庆节目么?还是什么?总之,这与自己无关。林凌雁已经习惯了。 可这次,有些不同。 因为林凌雁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有些不稳,一只脚重,一只脚轻,好像来人跛了一足。 林凌雁有些奇怪,这里是古河派后山,弟子所居之所。现在所有的古河派弟子应该都在参加婚宴,怎么会有人来此? 那人脚步一会行走,一会停止,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林凌雁听着那诡异的脚步声,心中有些发毛。 那声音最终在门外停下。林凌雁看不到外界的情形,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有人就在门外。 林凌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现在的她毫无反抗之力,来人若是有所歹意,绝对可以为所欲为。 “吱嘎。”林凌雁听到了门被打开。 伴随着脚步声,林凌雁还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大婚之日忌动刀兵,来的人怎么会一身血?来的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无数疑惑在林凌雁心中来回飞舞,林凌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感觉到那人在自己面前停下,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她甚至能看到那人所穿的鞋。 如果林凌雁能够说话,她一定早已经尖叫出声。conad3(); “呼。”来人吐出一口浊气,林凌雁一愣,这个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忽然,林凌雁眼前一亮,那是她头顶地喜帕被掀开了。 林凌雁半眯着眼睛,似乎对眼前那对耀眼的红烛有些不适应。 朦朦胧胧之中,她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衣服之上全是血迹,把一件好好的衣衫染成了血红。那颜色,比红缎更艳,仿佛他才是穿着吉服的新郎。 他笑着,笑得温和,笑得很甜。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笑容,她再熟悉不过了。 陆离! 竟然是陆离! 林凌雁双目之中,顿时水汽氤氲,化作两行清泪流下。 “凌雁,我来带你走啦。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嫁给别人啊。”陆离笑着,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温柔。看到林凌雁的一刹那,陆离感觉自己为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值得的。 一定是我的错觉吧,一定是我太想陆离了。林凌雁还是不敢相信陆离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离看她呆呆的,伸手拭去林凌雁脸上的泪水,问道:“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林凌雁只是流泪,默然不语。 陆离疑心大起,他伸手按向林凌雁肩头,罡气一吐,却被林凌雁体内的罡气反冲一气。“怎么回事?凌雁,你已经达到罡气境界?为何罡气全部充塞经脉?那样会影响行动的……”陆离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林凌雁没有任何动作的原因。 面对独门的罡气禁制手法,寻常高手恐怕会觉得棘手。 但是对陆离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不必去理会什么手法,他拿起释刀,将释刀架在了林凌雁肩膀之上。体内漩涡劲一吐,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通过释刀,吞噬着林凌雁经脉之中充斥着的罡气。 潜龙在有些枯竭的深渊之中,望着补充来的充沛罡气,满是欣喜。 之前陆离曾冒险用潜龙为招式,施展出一式如龙。虽然把江轲击败,但是潜龙也有些受损。这损伤并不严重,没有伤到陆离的根基。此时韩三娘的罡气被吞入释刀净化,然后源源不断地进入陆离的丹田深渊。 仿若水从天上来,蓄满山谷。潜龙在其中,吞噬元气,补充自身。 陆离的饕餮劲在陆离步入罡气境界之后,威力也提升了许多,特别是吞噬的速度,快了不少。 “陆离,陆离……”林凌雁能够开口说话之后,只是不断重复着陆离的名字。 陆离一手握刀,一手抚摸着林凌雁的脸颊,他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凌雁,有我在,没事了。” “呜呜呜。”林凌雁只是大哭。 陆离看着心疼,不由抱住了她。“没事了,乖啊,今天你这么漂亮,哭了可就不好看了。” “呜,都是……你……你这个家伙!”林凌雁狠狠锤了一下陆离,她这才发现自己能动了。 陆离只是笑着收回释刀,只是笑容之中隐藏着一丝痛楚。 林凌雁看了看手中的血迹,仿佛这才留意到陆离身上的伤痕,她怯懦地问道:“这些……伤……” “没事,不碍事。”陆离打断了她,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想要盖住自己之前战斗留下的伤痕。他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你这个笨蛋!”林凌雁哭着,却又笑了。 这些伤痕,不用说,也是因为她而留下的。一个男人能够面对这样的局面,还一路拼杀而来。只为一个心爱的女人,与整个江湖势力为敌。这样的举动,如何不让人感动? 林凌雁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感动是其次,心疼才是第一位的。 “陆离没死,是在是太好了。”林凌雁紧紧抱住陆离,她不想放开手,唯恐她一放开,陆离又会消失一般。 陆离抚着她的后背,笑道:“我还没有娶你过门,我怎么可能会死呢?凌雁,你今天真漂亮。” 林凌雁低头看了看自己为嫁别人而穿上的嫁衣装扮,说道:“不好看。” “好看。”陆离又贴了过来,“但是我要你嫁给我的时候,比今天更漂亮。” “嗯!”林凌雁坚定地点头。 陆离在她唇上浅浅一点,然后拉起她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回家。” “好。”林凌雁跟着陆离踏出门去。 手被握在陆离宽大的手掌之中,林凌雁只觉得分外温暖。心中止不住地丝丝甜意,比蜜糖还甜。 这就是一个人爱与被爱的滋味。 这才是与相爱之人在一起的感觉。 林凌雁之前所有的惴惴不安,所有的伤心痛楚,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只要陆离牵着她的手,那么跟着他走下去,走一辈子又何妨? 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三十七章 葬花 (经吧主友情提醒,再次申明下,本文还是免费的,主站在纵横中文网。) 陆离带着林凌雁走出洞房,走到拐角处,林凌雁才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丫鬟仆从。 “放心,都没死,只不过是昏了。”陆离解释道。 林凌雁柔声说道:“没事的,杀了也没事的。” 陆离笑了笑,两人快步走向及履殿前。虽说是快步,但是因为陆离受伤,走得也并不快。陆离用饕餮劲吸取了韩三娘的真气,力气恢复了一些。不及来时罡气充盈,也算是恢复了一半。 两人穿过弟子居所,踏上前往及履殿的路途。 其实,这条路是最不好走的一条路。 去往剑崖或者借道卓云山,都是不错的选择,因为一旦进山,脱身就容易了很多。可陆离并没有选择这些路,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有些为难。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身上伤口不算多,但是有几道伤口很深。比较严重的是内伤,体内深渊波浪起伏,罡气汹涌。沐三白那开天一剑的剑气,侵入陆离身体之中,还未完全去除。 而林凌雁这边,因为被韩三娘的罡气限制良久,真气运行不畅,也需要时间回复。 如果按照两人的身体情况,当然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选择离去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柳扶风还在,夜阑珊也还在。 虽然陆离很奇怪夜阑珊为什么会和柳扶风一起来,但是她既然来了,陆离就承她的情。她的实力,陆离曾经见识过冰山一角。在除夕之夜,陆离就是夜阑珊一掌冰冻住体内真气,然后束手就擒的。 她排名武榜第三,但是想要对抗以沐三白为首的三大派的势力,依旧是显得形单影只。 一旦局面不可掌控,那么她一人顾及自己或许还能全身而退,但是柳扶风呢? 这个没有内力,又失去释刀的刀圣,该怎么办? 陆离不想刀圣的传说在次终结,他不想让老头子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陆离忽然一愣,为什么自己会认为柳扶风会死在这里?不,不会的,这该死的预感!陆离忽然加快了脚步。 “陆离,怎么了?”林凌雁察觉到了陆离的变化,他好像一下子变得焦急起来。 “凌雁,于理来说,我应该立刻带你离去。”陆离停下脚步,“因为我闯入古河派,前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你怎么做到的啊?”林凌雁听到陆离这么说,心中喜不自胜。自己看中的男人,果然是非同一般。 试问一个人敢杀上天下第一的古河派,当世能有几个男子敢如此行事? 试问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所爱之人顶天立地? 陆离听她说起这个,摸了摸脑袋,说道:“还记得武宗宝藏里的那两条蛟龙嘛?” 林凌雁点了点头,“记得啊。” “就是他们助我啊。可惜,他们为我都受伤了。”陆离提起黑白双蛟,心中也着实担心。“不知是他们,还有我师父柳扶风,还有夜阑珊也来助我了。” “那他们呢?” “他们现在就在前面帮我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 “啊?那怎么行。” “所以,我刚才想说的是,我想回到及履殿之前。”陆离很是慎重地说道。 林凌雁一愣,转而略带笑意地望着陆离。轻掩唇齿,浅笑吟吟。 陆离倒是有些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还有些血污,于是他用袖子抹了抹。“还有么?” 林凌雁摇了摇头,带着忍不住的笑意。“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跟我解释这个决定?” “呃,是啊。”陆离的确是为了照顾林凌雁的感受,所以,他旁敲侧击地解释了两句。 “呐,我现在呢,是被你抢亲了。现在弄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你败坏了人家的名声,以后注定是非你不嫁了。”林凌雁伸手挽过陆离的手臂。 “唔。”这个时候的陆离,显得有些呆傻。 林凌雁带着玩笑的话语一收,变得有些认真。 “所以啊,不管你以后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林凌雁伸手扯去了身上多余的挂饰,“夫唱妇随嘛。” “好啊。”陆离伸手抚摸着林凌雁的秀发。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来到了及履殿之后,在这里已经能够听到前面的吵杂之声。 陆离右手持刀,缓步踏出,林凌雁一身嫁衣,挽着陆离的手臂,亦步亦趋。 他们两人就这样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柳扶风和夜阑珊还处在所有人的包围之下,沐三白一行人则是背对着及履殿,所以,第一眼看到陆离出现的,是柳扶风和夜阑珊。 看到陆离和林凌雁两人,柳扶风脸上露出了笑意。 很快,也有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幕。 于是所有人都转身。 众多目光投射而来,林凌雁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她抓紧了陆离的手臂,身子也靠在了陆离身上。陆离用下巴蹭了蹭林凌雁,示意她安心。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立刻让广场上的人炸开了锅。 林凌雁穿着大红的嫁衣,在夜色之中分外醒目,而这身嫁衣,也是点明了林凌雁的身份。她在今晚,本是江轲的新娘,但是她现在,挽着别人的手臂,而且是那么的亲昵。 前一刻还与人拜堂成亲,后一刻怎么就和别人亲亲我我起来? 东秀剑阁的大师姐,竟然是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 “你……”江轲的手有些颤抖,他那是被气的。他今天先是被陆离打败,而后又被陆离抢走林凌雁。当着天下人的面,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江轲双手一挣,推开搀扶着他的古河派弟子。他一手提着百砧剑,就往石阶上冲。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韩三娘化作一道旋风,席卷过石阶,径直来到及履殿前。 韩三娘暴怒出手,看到陆离和林凌雁的模样,她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怒气。 秀剑一招,一道剑气就已经向着陆离而来。 剑气刚猛无铸,可摧山岳! 陆离伸手,用柔劲推开林凌雁,然后以机先,架住了韩三娘这含恨一击。这一刀虽然是机先,但是却用上了几分丘横传岳剑的影子。 一人要开山,一人要守山。 最终,还是沉默不言的大山获胜了。 在不停地用饕餮劲吞噬真气的情况下,陆离挡住了这一剑。 不过陆离也不好受,他嘴角流下一丝血迹,连忙撤步后退。刚才这个距离,若是这个空档之中,韩三娘再补一剑,陆离会非常难受。所以陆离选择拉开距离。 “陆离,你没事吧?”林凌雁在一旁关心地问道。她看到了陆离负伤。 韩三娘挥剑一指林凌雁,训斥道:“凌雁,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大逆不道?难道想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也是大逆不道?”林凌雁一改平日里恭顺的模样。韩三娘强硬地为她做主婚事,逼她嫁给江轲,这一切,让林凌雁感到心寒。曾经的养育之恩,曾经的师徒情分,在今夜有了裂痕。而且,林凌雁并不想去修补。 “为师一番苦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做出此等有违风化之举!你可别忘了,你与江轲行过六礼,拜过天地的!”韩三娘痛心疾首地说道。 看着她的模样,林凌雁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闷。她看着韩三娘,一字一句地说道。“在家遵师命,可惜,我以出嫁。” “林凌雁!你今日是嫁给了江轲,你就应该做好你的本分,而不是和这个陆离出现在这里。”韩三娘怒气一点都没有消退,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徒弟越来越固执,也越来越让自己失望了。 “我是在做自己的本分啊。”林凌雁笑道,“现在,你应该叫我陆林氏,而不是林凌雁。” 韩三娘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陆离一招出锋已经从旁而来。林凌雁与韩三娘的对话之中,夹杂着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在言谈定然无果的情况下,陆离决定先发制人。 因为眼前这个人,是武榜第四,是东秀剑阁的掌门人。 韩三娘有气正没法出,看陆离竟然还敢动手,所有怒气一涌而上。 她倒提秀剑,足尖一点,飞身上前。 秀水菱花韩三娘。 秀指的是东秀剑阁,菱花是指韩三娘这个人。而水字,指的是韩三娘的武功。东秀剑阁有山青水秀两套剑法,韩三娘对着两套剑法自然是了若指掌。但是,她更擅长的是水秀剑法。 可是,哪怕是同一套剑法,一百个人修炼,到最后,肯定会变成一百种剑法。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 韩三娘的水秀剑法,不再是以水之至柔,以柔克刚。 她的剑法,如同她的性子。 她是以刚克刚! 秀剑被反握,锋刃向前。这一剑,是反手一剑。 一道剑光闪过陆离的双眼,陆离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花瓣飞舞。 流水葬落花! 此招名为,葬花! 诗意的名字,却是扑面的杀机。 陆离感觉到了危险,这次是机先都没有给出预警。他竟然无法预料到韩三娘这招出剑之势。 这不可能!陆离的预感,向来无往不利。 陆离握紧了释刀,既然预感没有预示到出剑,那么便说明,韩三娘还没有递出那一剑。 如此说来,那反手一剑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隐藏在这一片剑气之中。 第二百三十八章 繁花血景 韩三娘真正的实力,没有人敢小觑于她。 哪怕是沐三白也要认真对待。 飞花缭乱,韩三娘的罡气化作片片落英,环绕着陆离。 陆离如同被迷雾包裹,只能用机先以静制动。 韩三娘弃秀剑不用,左手对着陆离,遥遥一抓。 环绕在陆离身边的罡气,瞬间化为了利刃,直刺陆离。 机先的弊端,体现了出来。对于预料到的下一剑,机先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可下一击如果是很多剑呢?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剑,以同样速度,同样威力,联袂前来。 陆离一改刀势,化机先为破军。 释刀夹杂罡气,横扫而过。 可是,能够被扫开的毕竟是少数。 下一刻,罡气如剑如真,径直刺入陆离身体。饶是以陆离之坚毅,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陆离身上宛若血色花朵绽放,无数血花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 凌迟之刑,不过如此。 陆离曾经遇到过上一代贼王霍起,霍起所用招式与韩三娘这招有些类似,只不过霍起凭借的是自己的身法,而韩三娘则是以罡气。谁胜谁劣,一目了然。 陆离挡住了霍起的招式,而再韩三娘手下,陆离只能惨叫。 “陆离!”林凌雁听到陆离的惨叫,惊叫出声。 当她看到陆离浑身浴血,持刀而立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她冲向韩三娘,阻止她动手。 “滚开!”韩三娘一把推开林凌雁,暴怒的韩三娘,不会顾及任何事情。 然后她再次出剑,依旧是葬花。 “你以为你那招式,我不会留意?”韩三娘怒喝道,“无知小儿!” 陆离此时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一动便有无数刺痛传来。 罡气如花瓣,这一式葬花,是真的葬入了陆离的身体。罡气刺入**之中,阻隔肌体行动。韩三娘精雕细琢的一式,集杀伤,控制于一体。 可是,这就能阻止陆离了么? “啊啊啊啊!”陆离发出一声怒吼。这不是惨叫,这是咆哮。 陆离举刀,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已经让他血流如注。 然后,他的血突然往回一收,停了下来。 因为陆离硬生生地把刺入身体的罡气,全部以饕餮劲吸收。这样的痛楚,等同于全身被利刃贯穿。可是剧痛换来的,却是陆离能够行动的自由。 陆离释刀一斩,纵横! 罡气转化,全部凝聚在陆离的这一刀之中。 韩三娘也是脸色一变,这些罡气,她能够分分辨出来,与她的罡气一模一样。可是,她的罡气,怎么可能会为陆离所用? 还未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陆离这一刀已经攻来。 鲜血自由飘洒,血液甚至在陆离身后凝聚出一个血色的影子来。 血影凄惨,却更助刀势。 这一刀,是带血的一刀,更是要见血的一刀! 破血狂攻! 韩三娘脸色一变,她脚下步伐亦是一变。 用刀比起用剑,更重气势,现在陆离气势已起。而且,对于陆离的刀法,她也有所探究。这一刀,是陆离刀法之中威力最大的两式之一。所以,饶是韩三娘也不敢直撄其锋。 她选择闪避。她料定以现在的陆离,跟不上自己的速度。 陆离一刀劈下,却狠狠劈在了石阶之上。碎石胡乱飞舞,靠上的几阶石阶,尽数破碎。的确被韩三娘料中,陆离现在的伤势,已经无法保证招式能够命中。 他其实已经外强中干,很是虚弱。如果不是一股怒气支撑着陆离,他早就已经倒下。 陆离偏过头,血液流入眼中,让他看到的景象也变成了血红。而韩三娘收剑而立,再一次反手握剑。 葬花的前奏,已然奏响。 韩三娘能够确认,只要她再次出招,陆离绝对会死。 她想让陆离死,所以,她出剑! 流水葬落花! 葬花! 陆离垂下刀,但是并不是说他想放弃。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说放弃的人。好像,他每次遇到足以死去的危险,总要垂死挣扎一番。 是因为见过太多死亡,所以不想成为亡魂之中的一员么? 陆离却没有想那些,他在战斗的时候,总是专注于战斗的。 韩三娘的反应,显然是对自己的刀法有过研究。那么前面施展过的六式,应该都已经有了应对。 断江呢?之前施展的时候,她应该没有见过。 不过,以现在自己身体的状态,能不能使用得出来还未可知。 所以,还是用最后这一招吧。 刀中八法之中,只剩下了削。 可这招还未成熟,能否用来一拼?陆离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不拼,便在也没有机会了。 陆离握紧释刀的那一刻,漫天剑气如期而至。 韩三娘出手! 陆离亦出手! 剑气弥散,落英缤纷。 杀机显现,陆离出刀。 韩三娘伸出左手,对准陆离,她所掌控的罡气,已经将陆离包围。 而陆离呢? 在花团锦簇之中,陆离的刀只削出了一半。陆离的右手之上,伤口密密麻麻,尽数崩裂。这些都是因为使用这一招而崩裂的。特别是右手虎口之处,一道血痕展现。 鲜血顺着刀柄流下,流过刀鄂,流过刀刃。 释刀原本黑刃之上,爬上了妖异的花纹。如同枝蔓攀爬缠绕,一点一点鼓起。如同干枯的血管,流过了鲜血。 可惜现在,没有人可以看到这一幕。 陆离看着释刀,似乎有一股莫名的东西,从释刀之中钻了出来,可是他来不及细细体会了。 罡气袭来,从四面八方而来。 “真的死定了呢。”这一次,预感给出了很强烈的感觉。 一片光明之中,陆离身上再次血花绽放,繁花血景再次盛开。可是,一个身影忽然闯进了陆离的视线。下一刻,陆离感觉到一具温暖的身躯抱住了自己。 陆离瞬间呆滞。 是她。 现在林凌雁的真气还未完全恢复,手中无剑亦无箫。可她并不是无能为力。她还有她自己。 好不容易看到陆离活着出现在她眼前,她怎么能让他再次在她面前死去? 那种失去一切的那种滋味,她品尝过一次就够了。 所以林凌雁不惜以身为盾,帮助陆离挡住这一招。 韩三娘也是一愣,林凌雁此举在她意料之外。她连忙挥斥下剩余罡气,但是招式已过大半,大多数的罡气,都已经命中了目标。 为了让陆离丧命,这一次葬花的罡气,比前一次更加密集。 所以,林凌雁的背后,也是密密麻麻布满了伤口。原本大红色的嫁衣,变得湿润起来。 “凌雁!”陆离伸手将林凌雁紧紧抱在怀中,他颤抖的双手,拂过林凌雁的后背。鲜血那滑腻的触感,陆离已经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还是林凌雁的血。 林凌雁脸上有些痛楚,那痛楚连陆离都承受不住,她原本就是一个怕疼的小女人,可是,她竟然笑了。“我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了。”她抱住陆离的双手是那么用力。 可陆离完全笑不出来,他语无伦次地说道:“别……动啊,凌雁,我……我马上……给你止血。”他颤抖的双手,放开了此时唯一能依靠的释刀,他横抱起了林凌雁。林凌雁的头无力地垂在陆离的肩膀上,她小声说道:“陆离,这样真的好疼。” “没,没事的。”陆离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但是林凌雁还在不停地流血。 “你……”韩三娘面色冷峻,站在一旁,看到自己的徒弟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也要救下陆离,她终究有些不忍。她站在石阶边缘,似乎回想起了某些曾经。 那段奋不顾身爱过的时光。 “滚开!”陆离一声大喝,让韩三娘猛然回过了神。 韩三娘的目光,遇上了陆离的目光。韩三娘只感觉眼前一阵刺痛。 这是何等凶戾凛冽的眼神!仿佛是一只野兽,被逼到绝境,终于彻底激发起了凶性。 她没有去过平安城黄大将军府衙,所以,她没有见识过,陆离在内心深处,一只隐藏着的那只,会吃人的野兽。他们的所作所为,终于彻底打破了名为理智的牢笼。 林凌雁的重伤,让陆离开始失去最后一丝理性。 可就在这个时候,“噗嗤。”一小截剑刃忽然从陆离手臂刺出。鲜血飞溅到林凌雁的脸上,有些温热,有些咸。陆离一咬牙根,面色变得狰狞起来。 他回过头去,江轲正执剑在手。 百砧剑,正贯穿了陆离的右臂。 “古河派,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江轲冷声说道。 不管哪种角度出发,于情于理,他都不会让陆离带着林凌雁离去。自己虽然败于陆离之手,但是他无法善罢甘休。 自己人生两件大事,成为古河派掌门,却被陆离一招击败,颜面尽失。娶林凌雁为妻,却被陆离闯入洞房带走了林凌雁。 无论是哪一个男人,都不会忍得下这口恶气。 所以,江轲出手。 虽然背后偷袭不算太光彩,但是江轲还是这么做了。 百砧剑刺穿的是陆离持刀的手臂,而不是陆离的心脏,江轲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嗯,我是百花粉,叶不修走开!) 第二百三十九章 诀别诗 可是,江轲的仁至义尽,对于陆离来说,是卑鄙无耻。 陆离右手吃痛,渐渐有些使不上力气。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开林凌雁。他按捺不住的杀意,从双眼之中向外释放。 江轲首当其冲。 那眼神,让韩三娘都凛然一窒,更何况是江轲了。江轲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眼神。 可是,光有眼神有什么用? 现在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就可以看得出来。陆离全身伤口的惨烈景象,是在说明他的外强中干。这样的人,就好比是一只炸毛的家猫,看上去好像变大了一些,又凶狠无比,但是事实上,还是一只猫。 是猫不是虎,那么人就不用怕他。 江轲拔出百砧剑,对陆离招了招手。 新的一处剑伤,又是鲜血飙射,但是陆离竟然感受不到多少痛楚。因为这处伤口与其他所有伤口一样,都很痛。陆离已经痛到麻木。 按照他这样失血的速度,换做是普通人,早已支撑不住。可陆离的饕餮劲,非同一般。 传说中,饕餮恶兽,一张大嘴吃遍天下。它永远都吃不饱,它会吃掉一切,包括它自己。 陆离的饕餮劲也是如此。不仅吞别人的真气,也吞自己的血。陆离靠着饕餮劲的吞噬之力,控制了自己失血速度。 所以,百砧剑七歪八扭的剑刃,留下的丑陋剑痕,虽然还未闭合,但是却不再流血。 血不再流,陆离却不会善罢甘休。 可他双臂之上全是伤,所以只能双手抱着林凌雁。 他没有多余的手去握刀。 林凌雁是他永远也无法舍弃的人。她比释刀更重要,甚至比陆离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所以陆离不会放手。 江轲看着陆离抱着林凌雁,正气凛然地说道:“放下他,我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 陆离笑了笑,公平?现在这模样能叫公平么?这样的公平,好像太欺负人了一点。 陆离笑容一敛,默不作声。他上前几步,走到释刀所在的位置。 为了她,他可以放下刀。 为了她,他也可以继续握刀。 陆离脚尖一挑,释刀打着转儿地飞起。陆离一偏头,咬住了释刀的刀柄。没有手,他还有嘴,他依然可以用刀。 江轲和韩三娘都是眉头一挑,这个人伤成这样,还不放弃么? 韩三娘有把握在陆离放下林凌雁的瞬间,就出手把林凌雁抢回来,但是陆离竟然抱着她,不给韩三娘任何机会。因为这一点,早就在陆离的预料之中,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分开自己和林凌雁 陆离对着江轲,扬了扬头,释刀被陆离咬在口中,像是示威一般,守护着遍体鳞伤的陆离。 咬着刀柄,陆离似乎能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顺着鲜血,从释刀之中进入自己的身体,但是此刻,他顾不上其他。满嘴的血腥味,也掩盖了那些东西的味道。 陆离脚下一动,向江轲冲去。 他重伤,他无法握刀,但是他要先出刀。 这是何等的张狂桀骜? 陆离的眼神冰冷,只有缭乱杀机,毫无半点人性。因为陆离所有的人性,都在怀中。现在的陆离,不是陆离,而是陆离心中只有杀戮的狂暴野兽。 江轲脸色变得更差了一些,他觉得他受到了蔑视。所以,他的怒意,他的杀机,也涌了上来。 他怒意如狂涛,剑也如狂涛,一剑而出,剑气汹涌如潮! “有点欺负人了啊。”柳扶风抬头,之前陆离所有的一切,都被柳扶风看在眼中。自己的徒弟如此拼命,柳扶风不想袖手旁观。可有人想让他袖手旁观。 沐三白。 沐三白拦在他和夜阑珊面前,天下第一的剑仙往那一站,便是最好的威胁。 “技不如人,何来欺负之说?”沐三白看的很透彻。 “放屁,一人战完换一人,这他妈还技不如人?”柳扶风破口大骂,“当年老子闯进来,要不是你那群师父师叔师弟玩命似的拖着我,消耗我的罡气,你真以为当年老子会输给你?” 沐三白轻蔑一笑,说道:“你以前从来不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柳扶风一愣,随即又释然一笑。沐三白以为他有所悟,可是没想到,柳扶风只是笑着说道:“去你的,我要放(你)妈的血。” 沐三白俩色一沉,他还拿柳扶风做朋友,但是柳扶风张口闭口他妈的,让他无法当他是朋友。 柳扶风说完之后,轻轻巧巧地退了两步,小声说道:“阑珊,能不能借点罡气气给我?” 夜阑珊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罡气,你驾驭不住。” “我虽然老了,但是我也还是刀圣。你这点寒冰罡气,不过是你在你娘怀你的时候,抑郁所造成的阴郁之气,加以转化而已。我怎么会驾驭不住?”柳扶风带着刀圣的骄傲。 “你会死,我说的是你的身体驾驭不住。”夜阑珊很是直接。 柳扶风失去内力已经太久,他的体内只有零星的一点真气存在。他的经脉已经太久没有经过罡气的洗礼。 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柳扶风当年的伤,让后退了太多。 “我根本就没想活。”柳扶风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平时吃饭喝水之类的事情一样,不值一提。 夜阑珊望着他,淡然无物的眼眸有了一丝波动。她伸出手,按在了柳扶风后背之上。 柳扶风笑了,笑中带泪。混了一辈子,混到最后,竟然还要靠借别人的罡气,真的是越混越回去了。 对于气机一向敏感的沐三白很快就发现了这一幕,“柳扶风,你要干什么?” 柳扶风理都不理他,他仰着头,注视着血战之中的陆离。 陆离此时刚和江轲换完一招,陆离身上再多一道剑伤,江轲衣袖再多了两道刀痕。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伤到陆离怀中的林凌雁。 陆离听到柳扶风的声音,别过头来。 “你刚才那招,用到一半。但是我看得出来,你的刀势是要用削的。但是,削不是这么用的。”柳扶风右手一震,一道寒冰罡气从劳宫穴中喷薄而出。 寒冰罡气凝水成冰,柳扶风这是凝水成刀。 一把与释刀一模一样的冰刀出现在柳扶风手中。这么多年,柳扶风终于再次握刀。 曾经,公子嫣在平安城酒肆之中,问过柳扶风,他的刀还在么? 柳扶风告诉她,还在。 可只是存在。 那个时候,他心中无刀,手中也无刀。 现在,他手中有刀,于是,心中也多了一把刀。 看着再次握刀的柳扶风,沐三白眉头一挑,缓缓拔出了离剑。周围沦为看客的一干人等,瞬间退出了一大段距离。 这是要再次动手么? 是的,柳扶风给出了这个答案。 他闭目凝神,回忆着刀法,也像是在回忆一生。 瞬息之后,他记了起来。然后他出刀。 冰刀划过,刀罡扭曲了空气,凝出一片寒冰。 柳扶风挥手之间,横手划出一刀。 这便是削。削苹果的削,也是削人头的削。 寒冰迅速凝结,一点一点在空中冻出这一刀的轨迹。这是柳扶风这个师父,在教陆离这一刀该怎么出。陆离的刀中八法,其中的纵横就是柳扶风交给他的发力法门,那是陆离的第一招。 而现在的削,是陆离刀中八法的最后一招。 教他第一招,以此为启发,教他最后一招,以此做结尾。柳扶风笑了笑,很圆满。 陆离看着那一刀寒冰,向自己而来,仔细盯着刀势,目光一瞬不瞬。这是柳扶风这个师父在教他,陆离这个学生,从来都是很用心学习的。这也是陆离能够有今天这样成就的原因。 但是有一人,忽然闯进了陆离的目光之中。 那人手中握着一把燃烧的剑。 这一剑,有燃烧的剑气。 沐三白一剑,挥退寒冰。 假借夜阑珊寒冰的柳扶风,更像是沐三白的宿敌。冰与火,本该如此。 可是,沐三白冷静如冰,却用离剑。柳扶风不羁如火,却用冰刀。 不得不说,世事无常。 “够了,我不会再让你乱来了。你这是在玩命,你知道么?”沐三白劝解道,他觉得,他对柳扶风已经仁至义尽。 沐三白和江轲这一对师徒,都觉得自己对对方仁至义尽。可柳柳扶风和陆离,偏偏得寸进尺。 柳扶风双手握刀,平举。刚刚那一刀,软绵绵地没有多大杀伤,只为讲解刀法。 这一刀,柳扶风想要教教陆离,实战之中,怎么削出一刀。 “柳扶风,你这是在找死。”沐三白提醒道。 罡气在柳扶风体内疯狂运转,不是自己的罡气,在体内反而会让经脉受创,但是柳扶风还是全力催动着罡气。站在柳扶风身后的夜阑珊,只觉得柳扶风仿佛成了一个漩涡,疯狂席卷着自己体内的真气。 夜阑珊一愣,柳扶风真的是想送死么?像之前那样的运用,应该已经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了。现在抢过去这么多罡气,压缩成一招,恐怕还没出手之前,自己的经脉就会因为冻伤而完全毁坏。 刀圣,在今夜,真的要落幕了么? 第二百四十章 两三行 柳扶风握刀而立,眼神空无一物。 这本就是他的境界,只不过许久没有回来了。自从巅峰滑落之后,他就没有再次推开过这扇门。然而今天,他在死亡的阴影下,毅然而然地踏入了这扇门。 于是,柳扶风再一次成为刀圣柳扶风。 沐三白望着柳扶风不断攀升的气势,眼神也变得有几分凝重。柳扶风的伤,他知道得很清楚。因为,造成柳扶风受伤,失去武功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位当世剑仙。 也只有他,才领教过全盛之时的柳扶风有多么恐怖! 沐三白一手握剑,气势也开始不断攀升。当年他打败了他,如今,他依然也可以打败他。 围观的人中,自然不缺眼力劲,看到两人不断攀升的气势,谁都能料到接下来,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交锋。这一次,不会像刚才那样儿戏。 这一次,对决的两边。一边是重回巅峰的刀圣,另一边是一直都在巅峰的剑仙。 这一次,是真正的刀剑对决。 “真的很怀念啊。”柳扶风轻声说道。这股力量,这种姿态,他是真的怀念。 没有一个男人会完全没有雄心壮志,更何况是柳扶风这样的人。之前的那些落魄,只因为他失去了武功。他当然也想恢复当年风采,这种渴望,无比强烈。 只不过,终其一生,他可能只能以这样的方法再一次重回巅峰了。 不是每一个英雄,倒下后,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那些故事话本之中的故事,之所以称之为故事。因为那只是故事。而现实是,命运狠狠抽了你一巴掌,你可能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爬起来。 不过,只要你想爬起来,你就可以称之为人。只要你能爬起来,就足以当得上英雄的称号。 沐三白一生之中,战胜了无数敌人,未尝一败。所以,他是高高在上的传说。 柳扶风也胜了无数敌人,但是他也过,败得一败涂地,一败不起,败得从刀圣柳扶风,化为了邋遢杞老头。 可是今天,他再起。 以生命之巍峨,再登巅峰。 “当年的是,是我做的过分了。”沐三白说道,他指的是击败柳扶风之后,废了柳扶风的武功这件事。哪怕他后来与柳扶风和解,这件事也变成了他与柳扶风之间永远的隔阂。 现在,他看得出柳扶风在做什么,沐三白之前所说的送死之言,一语中的。 “你从来不会为你所做的事情道歉。”柳扶风潇洒一笑。 正如柳扶风从来不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沐三白也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但是今天,柳扶风先为自己徒弟的失败找了借口,沐三白后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道歉。 “人是会变的啊。”柳扶风摇头道。 沐三白望着柳扶风,这是他一生的对手,也是一生的朋友。“柳扶风,今天你闯我山门闹事,这一招过后,我们一笔勾销。” “切。好像说的你会赢一样。”柳扶风嘲弄了一声,然后他看向陆离。 陆离此时瘫坐在血泊之中,他只有背靠着及履殿旁的门当,才能保持坐着的姿势。他身下的鲜血,来自他自己。这个时候的陆离,真的无法成为江轲的对手。 江轲身上也有伤,也有血,但是没有陆离那么多。 陆离的眉眼处已经破了,鲜血不断流下,流入眼中。他有些睁不开眼,一半是因为鲜血,一半是因为无力。陆离他真的很疲惫,体内罡气乱作一团,让陆离无法再用饕餮劲控制鲜血的流速。 鲜血从陆离身上不断滴下,滴答的声音是那么刺耳。血液汇聚成一滩,然后一点一点继续往石阶下流去。 释刀插在陆离面前,不是陆离想放手,而是陆离已经再也咬不住刀柄。 他最后一丝力气,都已经被榨干。 “呼呼呼。”陆离沉重而又痛楚地呼吸着,胸膛不断起伏,像一个破了的风箱。 “你败了。”江轲看着陆离,冷声道。他站着,陆离已经倒下,胜负已分。 韩三娘走上前来,因为陆离已经无法再抱住林凌雁,所以林凌雁也倒在了一旁,她艰难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她的身体里还残留着葬花的罡气,每动一下都是痛楚,每动一下都会流血。 可是林凌雁还要挣扎着爬起来。因为陆离为了保护她,已经因力竭而倒下。 从本质上来说,林凌雁一直都是一个小女人。东秀剑阁大师姐的身份,只带给了她表面上的自信,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被呵护的。被陆离掳走的那段时光,陆离没有对她苛责,反而照顾有加。正是从这一点,让林凌雁开始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所不同。 好像从那开始,他一直就是她的保护神。他保护着她,不让她涉险,不让她受伤。 今天,在她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出现了。 不惜以挑战整个江湖正道为代价,这样的付出,哪个女人不会感动? 爱是相互的,林凌雁一直都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现在陆离重伤垂死,流血不止。林凌雁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让陆离受伤了。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身上的嫁衣微微摆动,像是夜风吹来的韵律。林凌雁脚步轻浮,但是眼神无比坚定。 陆离说过,自己受伤会让他心疼。但是…… 陆离啊,你受伤,我难道不心疼吗? 伤成这样,一定很疼吧? 可是,哪怕是这样,你还要抱着,我护着我,不让我受伤…… 释刀被人拔起,被一只纤细的手握在手中。林凌雁双手握刀,微微弓着身子,拦在陆离身前。 陆离听到异动,微微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林凌雁斩钉截铁地背影。 林凌雁仿佛心有灵犀,回过头来,正好与陆离目光相接。 陆离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奈何因为伤口的痛楚还有流血不止的虚弱感,让这个笑容变得无比难看。 但是林凌雁笑了,笑靥如花,如同春风般温暖。她笑着转过头,眼眸之中笑意不减,可眼角却有泪水滑过。 “傻瓜,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陆离。” 林凌雁笑着流泪。她昂首无惧,持刀而立。 “凌雁,为了他,你不惜与我,与你夫君刀剑相向?为师是怎么教你的?”韩三娘还在苦心相劝。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刚刚自己失手打伤,已经让自己有些心软。看到林凌雁为了陆离而付出如此,韩三娘还是替徒弟不值。 “与人为妻,自然要护夫家周全。”林凌雁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冰冷。 江轲冷哼一声,“呵,现在想要回来?晚了。今日你让我古河派,让我江轲颜面扫地,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听到这里,林凌雁笑了,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别以为强迫我拜了堂,你我就算成亲了。”林凌雁转身,一手指着陆离,朗声说道,“我林凌雁这辈子,只有一个夫君。他姓陆名离,他的名字,叫做陆离。” 林凌雁一瞥江轲,问道:“够清楚了么?” 江轲一脸寒霜,双拳猛然握紧。 “现在,不管是谁,只要想要对我夫君不利,只要你们想在伤害他,那么,就请留下性命。”林凌雁一抬释刀,用释刀在地上刻下一道刀痕。“只要越过这条线,不管是谁,我林凌雁杀!无!赦!” 林凌雁用黄鹂鸣翠一般的嗓音,说着不论杀伐的霸道。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勇气,特别是她为爱而战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身上的光辉,恍若圣光。 映入柳扶风眼帘的,便是这一幕。柳扶风低声对夜阑珊说道:“阑珊,我不求你什么,只求你救下他们二人,不要让他们死,好么?” 夜阑珊沉默。 柳扶风笑了笑,“就当是我最后的遗愿了。” “最后一刀之前,还要不忘叮嘱,是留下遗言么?”沐三白在一旁说道。 柳扶风没有理会他,他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踏出,一股罡气以他为圆心,瞬间炸裂开来。寒冰罡气,凝水成冰,这些炸裂的罡气,凝结了空气之中的水滴,化为冰晶。 柳扶风仿佛成了上古传说之中的冰帝,持刀而来。 沐三白不甘示弱,他提剑而来,一步一个脚印,燃烧着离火的脚印。 冰与火,刀与剑。 最后的道别。 柳扶风已经有所觉,他知道,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挥刀了。他看着远方,轻声吟道:“倾心一念故,莫道两心知。愿为君白首……”这曾经是穆晓夜最喜欢的诗,也是她写给沐三白的诀别诗。 诀别诗,两三行。不是两行字,而是泪两行。 当年,穆晓夜离世之前,让柳扶风转交给沐三白,所以,柳扶风很清楚地记得这首诗。 现在,柳扶风也将告别这个曾经有过她的世界,于是很自然地,他想起了这首诗。 “长恨最相思。” 柳扶风吟完最后一句,他的气势也到达了顶峰。他毅然出刀。 这是刀圣,最后一次出刀。 下一刻,瘫坐在地的陆离,忽然感受到了一道耀眼的光芒,那光好像是一把刀,燃烧着的刀。那光是那么的夺目,仿佛太阳,让人无法直视。哪怕是闭上了眼睛,那光仿佛可以穿透眼睑一般,直刺入人的心底。 “好刀!”这是沐三白棋逢对手,欣喜若狂地声音。 然后,他就被这一刀所淹没。 这是刀圣以生命出的最后一刀,带着柳扶风最后的热血和桀骜。 燃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仇得报 这一刀,已经超越了招式的限制。 这一刀,斩出的不止是刀,更是柳扶风的命。 不羁,热烈,这就是他的命。 可在那刀光之中,很是突兀地出现了一剑。这一剑,在如涛如怒的刀光之中,岿然不动。此时若是有人能够承受那狂乱飞舞的罡气,或许就能在刺目刀光之中,看到沐三白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但是在沐三白身边,碎石悄然浮在了空中,那是被柳扶风的刀势威压所造成的。 沐三白他静静站着,只是举剑。离剑之上,火焰汹汹。 “这一刀,是何等有幸!”沐三白嘴角含笑,然后挥剑。 离剑剑法之十三——破刀之式! 这一剑,名为破刀,只为破那把释刀。这是沐三白专为柳扶风所创的招式。沐三白在此刻,以此招应对,以此招送别。 天下第一所创剑法之中,有一式为对付一人所创。这就是柳扶风一人的殊荣。 剑气纵横,离剑一剑刺出。 很多人预料之中的巨响并没有传来,一切都显得寂静无声,甚至连一丝罡气的波动都没有。 漫天刀光陡然消散,天地为之一清。 沐三白还是站在原地,他默默收剑入鞘,没有言语。柳扶风还留在他对面,保持着出刀的姿势。 但是,周围围观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及履殿之前,竟然出现了一个方圆三丈左右,深不见底的大坑。在深坑之中,有水从深处冒出,一点一点涨了上来。唯有沐三白和柳扶风脚下,是两根孤零零的石柱。看似纤细,却屹立不倒。 原来,两人的招式互拼,那些刀罡剑气,并没有消弭。只是被沐三白压制住,泄入了地下。 “那么,还是沐掌门胜了么?”有人问道。 旁边那人捅了捅他,说道:“不一定,柳扶风还没倒下呢。”那人说着,握紧了自己的刀。 “咦。”有人轻咦一声。 因为有人竟然在此时出手。在所有人还沉浸在刀圣剑仙的对决余韵之中时,竟然有人敢出手。 秋泓剑一闪而逝,柳扶风的人头凌空飞起。鲜血飙射,侵入夜空。 全场哗然。 沐三白脸色剧变。 倒在台阶之上的陆离全身一震,呼吸密集如骤雨。 “鲁楚学!放肆!”沐三白厉声暴喝,挥剑一指。一道剑气横冲直撞而去! 作为柳扶风的对手,只有他才明白,在挥出那一刀的时候,柳扶风其实已经死去。当风轻云淡之时,站立着不肯倒下的柳扶风,已经没有了生息。他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人死仇消,柳扶风亦敌亦友,在他死去的时候,沐三白也有些唏嘘。 可是,鲁楚学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出手,割下柳扶风的人头,以泄私愤。这对死去的柳扶风来说,是莫大的亵渎。 沐三白勃然大怒,暴起一剑,剑气瞬息而至。 鲁楚学报得大仇的快慰还停留在脸上,那剑气已经映在了他的眼眸之中。 这一剑很快,就是简单的一道剑气。 鲁楚学决定以剑相迎。秋泓剑上罡气一凝,以剑气克剑气。鲁楚学不相信,自己天下第五的实力,会挡不住这样一道剑气。 可是,他错了,错得很离谱。武榜第五,并不代表天下第五。但是武榜第一,确确实实是天下第一! 沐三白暴怒之时挥出的一道剑气,他抵挡不住! 鲁楚学倒飞而出,一口鲜血凌空喷洒。 沐三白上前一步,眼色阴沉无比。“鲁掌门,你这是在找死。”沐三白不顾古河派掌门的身份,大声斥责鲁楚学的行径。而看他的模样,大有杀人之意。 但是霖越派的弟子早就围了上来,蔡懋等人拦在鲁楚学身前。他们面对杀意凛然的沐三白,很是惊恐,甚至有些人手抖得连剑都拿不起。可是他们还是拦在他们师父面前。 鲁楚学伸手擦去嘴角血渍,啐了一口血沫,然后看着沐三白说道:“沐掌门,柳扶风灭我霖越派,不见你古河派说上一句找死之言。今日我血债血偿,你竟然说我放肆?” “难道我霖越派上下三百二十四口人命,在沐剑仙眼中,还抵不上一个柳扶风?”鲁楚学轻蔑道,“那么,今日我天下正道联合有何意义?我等愿以古河派为尊,可剑仙大人似乎并不把我们当回事啊……那可是会让人心寒的。沐掌门!” 鲁楚学最后一句沐掌门,叫得抑扬顿挫。 劳四杰站在人群之中,目光不善。鲁楚学几句话拿捏住了大义,以此威胁沐三白。若是沐三白此时出手,那么鲁楚学的话就得到了印证,这对刚刚有联合之意的正道势力,无异于一个打击,自己灭了自己的威望。 沐三白不是傻子,虽然有些事情他懒得去想,但是并不代表他想不到。 柳扶风在江湖之中,绝对算得上是毁誉参半。练刀的人没有人不崇拜他,但是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很多人不敢恭维。那说句好听的叫不羁,说句难听的便叫乱来。 没有规则可以约束柳扶风,这是刀圣的自由。 当年的霖越派灭门之案,让柳扶风身上带上了杀人恶魔的烙印。也让风采过人的刀圣,带上了一丝邪气。 鲁楚学当年逃过一劫,对于如此刻骨仇恨,他又怎能不报?当年惨案发生之时,在柳扶风杀上古河派找沐三白对决之前。古河派当时便是天下第一大派,但是对于霖越派的惨剧,没有任何表示,这也让鲁楚学不满。 今日,鲁楚学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一剑斩下柳扶风的人头。可沐三白还要出手教训鲁楚学,鲁楚学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沐掌门,今日我只是为了报我的仇。冤有头债有主,柳扶风一脉,我定当赶尽杀绝。”鲁楚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离剑的剑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因为沐三白的手紧紧握着离剑。剑刃忽赤,正是沐三白心中难忍怒意的表现。但是,沐三白还是压服了下去,他偏头看了一眼劳四杰。 劳四杰对他摇了摇头。 沐三白长出一口气,转身一跃,回到及履殿的台阶之下。在这途中,他轻轻巧巧挥出一剑。原本与柳扶风最后一刀对拼留下的落脚之处,瞬息之间,化为齑粉。 鲁楚学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剑仙虽然带着一个仙字,但是沐三白还是古河派掌门。只要他是个凡人,不是真的仙人,那么他总会要受到世俗的制约。在这一点上,霖越派头号敌人柳扶风行事,反而更有超凡脱俗之感。 “不过,你还是死了。”望着那具倒下的无头尸体,鲁楚学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仇得报! 不过,还不够! 当年柳扶风要赶尽杀绝,今日,他也要赶尽杀绝。鲁楚学抬头,望向石阶之上的陆离。“走,霖越派在今天,要以血来慰藉师门之灵!” 鲁楚学一步步而上,来到江轲和韩三娘所站之处。在他们面前,是一道刀痕,还有一个握刀的女人。 林凌雁握着释刀,满眼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鲁楚学的目光,穿过林凌雁,落到了陆离身上。 陆离在血泊之中疯狂扭动。他双目尽赤,目眦尽裂。鲁楚学一剑砍下柳扶风头颅的那一幕,被陆离完完本本看在眼中。此时的陆离,从喉咙之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他疯狂挣扎着,想要挤压出身体之中的最后一丝力气。 他要站起来。 他要战斗。 他要杀。 杀杀杀! 杀死鲁楚学! “啊啊啊啊啊啊啊!”陆离喉头微动,又是一连串的怒吼。 鲁楚学笑道:“真的是很可笑啊,师父混的这么惨,你这个做徒弟的,也一样惨啊。哈哈哈哈。刀圣一脉,笑话,哈哈哈哈。”他一步步走上前,来到那道刀痕面前。林凌雁已经举起了刀,她不会刀法,所以握着释刀,摆了一个水秀剑法的起手势。 鲁楚学认得这个架势,转头问韩三娘:“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好像是你的徒弟吧?” 韩三娘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柳扶风死了,她也松了一口气。但是,她只恨不是自己亲自动手,让鲁楚学抢了先。 鲁楚学也不以为意,哼了一声,说道:“我卖你东秀剑阁的面子,这个女弟子,我不伤她,我只要她后面那个人的命。” “无妨。”韩三娘关心的是林凌雁,不是陆离。陆离害林凌雁变成这样,她巴不得陆离去死。 得到韩三娘的首肯,鲁楚学一脚跨出,越过了那一道刀痕。 “唰。”释刀的刀刃化为一道刀芒,速度不快,直接砍向了鲁楚学。 鲁楚学没有料到这个女子竟然敢真的出手,他脚下一点,连忙向后退去。 “你竟然敢对我动手?”鲁楚学脸上有了几分凌厉,“我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才不想杀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凌雁丝毫不惧,冷笑一声说道:“我说过,谁敢越过一步。杀无赦。”她抬刀一指,扫过眼前几人,也扫尽天下人。“管你是古河派,还是东秀剑阁,哪怕是天下所有人。我林凌雁一视同仁。” “今天谁想要我夫君性命,那么请从我尸体之上跨过去,我林凌雁说到做到!” 第二百四十二章 煮月 鲁楚学闻言一愣,随后笑道:“好像有点意思啊。韩掌门,你若不出手,恐怕我不能保证不伤了她。” 韩三娘看了一眼鲁楚学,然后身子向前一倾。 “住手。”林凌雁伸出手掌,释刀黑色的刀刃被林凌雁自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师父,不要想着出手,你再快,也快不过我自己。” 韩三娘握剑的手颤抖起来,她怒道:“你真的为了他,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要了?” “师父啊,如果你不逼我,或许,就不是今天的局面了。”林凌雁举着刀,眼神之中传来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韩三娘真的敢动手,那么,她不介意她自己动手。反正陆离如果被杀死,林凌雁也不会独活,还不如豁出自己这一条性命,为陆离搏上一搏。 韩三娘犹豫了,哪怕她再愤怒,可林凌雁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徒弟,若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韩三娘把林凌雁嫁给江轲的初衷,也是为了林凌雁未来能够好好生活下去,但是她错就错在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考虑,而不是听从林凌雁自己的意愿。 她像一个过分溺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一心一意想着让自己的孩子幸福。 可事与愿违。 看着韩三娘犹豫的样子,鲁楚学没有再继续等下去。他一步踏出,秋泓剑微微后扬。 “唰。”地一声,鲁楚学的身影一花,已经向着林凌雁而去。 林凌雁双目一凝,她还没有到达罡气境界,也没有陆离那神奇的预感,她只能靠自己的判断。光线,脚步,这些风吹草动,都会成为战斗痕迹的所在。 林凌雁自信出刀,但是释刀并没有挡住任何东西。 毕竟是武榜第五的鲁楚学,若是没有几分本事,怎么坐稳仅排在韩三娘之下的交椅? 鲁楚学再次显现出来身形的时候,他的位置已经在林凌雁身后。在他的眼前,是毫无反抗能力的陆离。秋泓剑清亮如一道清泓,可是一道鲜血激射在剑刃之上。 鲁楚学一愣,有些难以相信。 秋泓剑当然是命中了,但是命中的,不是陆离,而是林凌雁。 鲁楚学揉了揉眼睛,眨眼又看,却只看到一个拳头猛然变大,砸到了自己的眼眶之上。“呃啊。”鲁楚学惨呼一声,毫无风度地倒地。不过,毕竟大庭广众之下,鲁楚学一个骨碌又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捂着眼睛,用另外一只眼睛看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女子。 林凌雁身穿嫁衣,不断散发着蒸汽,她体表的血液被瞬间蒸发干净,变成了暗红之色。这让红色的嫁衣,渐渐向黑色开始转变。 在她的腹部,插着一把剑,秋泓剑。 “这是什么?”韩三娘急切道,“凌雁,你做了什么?”韩三娘心中的疑惑,比心中对鲁楚学伤了林凌雁的恨意还要强烈。 林凌雁没有回答她,她的眼神是如此淡然,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握住了秋泓剑的剑柄,然后猛然一抽。秋泓剑从沙口拔出,可林凌雁并没有流血。 因为她流出的血,被瞬间蒸发,化为了蒸汽。 “当啷”一声,秋泓剑被扔在了地上。林凌雁上前一步,面对着鲁楚学。“不要以为我之前的话,只是说说而已,我是真的有能力做到的。” 鲁楚学伸手一抓,罡气吞吐,秋泓剑再一次回到手中。他大喝一声,再次趋近,他不信,林凌雁真的有能力阻止自己。 林凌雁双手握住释刀,脚下一蹬,竟然是选择与鲁楚学对攻。 在她起步的一刹那,她听到身后传来虚陆离弱的呼喊。“凌雁,不要。不要……”可是林凌雁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陆离平日里用刀的样子。她对陆离的刀法很熟悉。 这一刀,名为纵横。陆离最喜欢用来起手的一招。 林凌雁嫁夫随夫,一刀纵横!真气喷薄而出,却是带着血雾。 鲁楚学出剑抵挡,心中无比骇然,这个女人,刚才还不堪一击,现在怎么会如此凶猛?这模样,看来真的是拼命了。 刀剑相交,竟然呈现出僵持的态势。只不过,鲁楚学尚有余力,而林凌雁则是拼尽全力。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秋泓剑斩过林凌雁的手臂,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但是伤口之中,只有粉白的肌肉,没有一丝血液。鲁楚学尚未明白过来,下一刀便已经到了。受伤没有让林凌雁有丝毫停顿,她踏步挥刀,追击而来。 难道没有了痛觉?可是那些鲜血明显蒸发了,这样失血,能撑到几时? 鲁楚学很想笑一声,这样拼命有用么?他摇了摇头,脚下一顿,侧身闪避。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林凌雁举刀的身影一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他连忙转过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释刀的刀刃刺穿了鲁楚学的肩膀,距离心脏,不过三寸。林凌雁眼中似乎有些失望,如果能杀死鲁楚学就好了。 鲁楚学痛叫一声,下意识反手一剑,刺入林凌雁的胸口。 林凌雁的动作一顿,全身缭绕的血雾蒸汽顿时散去。她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胸口,她只能看到秋泓剑的剑柄。鲁楚学吃痛一剑,力道非常。 “凌雁!”陆离倒在地上的身体瞬间起身,竟然是站了起来。林凌雁胸口被贯穿的景象,如同一柄大锤,轰击着陆离。陆离看着那一幕,脑海之中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而他的心底,也只剩下了一个字。 杀。 杀杀杀杀杀! 巨大的刺激,让陆离的身体爆发出了最后的潜力,他脚下一踏,石阶和门当被踏得粉碎。陆离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鲁楚学。同样冲向鲁楚学的,还有韩三娘。 韩三娘目眦尽裂,手下毫不留手,一剑刺向鲁楚学。 鲁楚学见势不妙,连忙拔剑后撤。他这个动作,却是让林凌雁胸口喷出了一股鲜血。失去支撑力气的林凌雁,身子向后倒去,但是她倒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陆离抱着她,全身上下都在战栗。陆离的目光不敢去看林凌雁雪白的脸庞,也不敢去看林凌雁胸口的伤口。他只是如同发疯一般压榨自己最后的罡气,输送入林凌雁身体,护住林凌雁的心脉。 陆离丹田的深渊,没有了一丝罡气。陆离一直苦心孕育,不轻易动用的潜龙,也被陆离毫不在意地输入了林凌雁的身体。潜龙穿过血脉,来到林凌雁的伤口处,盘卧下来。 林凌雁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红晕,胸口的鲜血也渐渐止住。 “凌雁,凌雁,凌雁。”陆离急切地呼唤着林凌雁的名字。林凌雁睁开眼睛,双目之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陆离见她有所反应,喜极而泣。一个浑身是伤满身鲜血的男人,从来不曾为自己哭过,但是现在,因为林凌雁的醒来,陆离激动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陆离……我很疼……好疼……”林凌雁说着,伸出手,想要抚摸陆离的脸颊。 陆离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浑身颤抖着,失去了所有的方寸。 “刚刚那招……叫……叫做煮月之术。”林凌雁展颜一笑,毫无血色的脸上有着一丝得意,“我和……和鲁夫子学的……说是要有……月光才能用。可是……我没有。所以,我只能…煮…煮血和真气啦。” 陆离紧紧抱着她,心跳如鼓。 “别说了,凌雁,别说了。”陆离抱着她,快步走下台阶。这一串动作,让陆离全身血液飙射。但是陆离完全没有停下,哪怕他血液流干,他也不能让林凌雁死。 “陆离……我有点累啦。”林凌雁想要环住陆离的脖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她只有把头靠在陆离的胸口,听到陆离的心跳,她感觉很心安。 “不要,不可以。”陆离嘶哑而又颤抖地声音响起,“你不能有事,凌雁。” “陆离……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陆离……” 林凌雁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可耳闻。 “不不不不。”陆离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和血,亲吻上林凌雁的唇。他的声音之中,有着万分的委屈。“别,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陆离抱着林凌雁奔下石阶,在身后留下一条血路。“谁能救救她,谁能救救她!”陆离四处高喊,状如疯魔。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陆离身前。夜阑珊伸出手掌,按在了林凌雁的身上。陆离抬头看着她,满脸警惕。“如果不想她死,你就别动。” 夜阑珊闭目凝神,一股寒意开始四处满眼。她的手掌之上,附上了一层薄冰,但是这层冰,正在不断变厚,也在不断蔓延。冰层爬上林凌雁的身体,直到把她全部包裹其中。 陆离依旧紧紧抱着林凌雁,不肯放手。于是,他的身上也爬上了一层寒霜。他看着林凌雁如熟睡一般的脸庞被冰封,嘶哑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她还活着,冰封之法可以让她这样活着。但是,你最好在冰化之前,找人医治。最好,能送到石谷。”夜阑珊说的话出奇的多。或许是她对陆离怀中的女子有些钦佩吧。之前林凌雁所做的一切,让夜阑珊有些动容。再加上柳扶风死前的叮嘱,她最终还是出手,想要救林凌雁。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来时路 “石谷?”陆离脑海之中浮现出柳茗烟的身影。石谷医仙,肯定会有办法救林凌雁的。陆离不顾自己伤势,径直往外走去。 夜阑珊看着他缓慢地移动自己的脚步,身上的伤口虽然因为夜阑珊的冰霜而凝结,但是他伤得很重。如果是寻常之人,恐怕早已倒下。回想个刚刚陆离的虚弱,想必他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吧?是因为林凌雁的受伤,所以才让他站了起来吧? 夜阑珊的目光顺着陆离的行动而移动。 陆离没有走出几步,但是他却停了下来。因为在他眼前,有一个大坑,那是刀圣最后一刀所留下的痕迹。现在这个土坑之中,蓄满了水,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湖。湖面之上那根孤零零的石柱,变成了孤悬湖上的唯一立脚点。 那里有一具无头尸首站立着。 目光所及,陆离握着释刀的手,握紧了刀柄,再也无法分开。他回头望了一眼和韩三娘战在一起的鲁楚学。陆离转头,向着柳扶风的尸首跪倒。 如果没有柳扶风,或许,他还是徐府的一个小小伴当,异想天开地想着用自己的隐忍和微末的武功,找机会杀死前堇皇后。 如果没有他将陆离引上正确的武学之道,那么陆离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柳扶风这个师父,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是却已经比天下大多数人,靠谱太多。 陆离忧心怀中林凌雁,没有逗留太久。他站起身,夜阑珊护着他,来到他身后。“我师父的尸首,能交给你收敛么?”夜阑珊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将他收到孤星岛。” “多谢。”陆离道谢。 夜阑珊没有答话,只是催促道:“走吧。” 陆离迈开脚步,继续向外走去。有夜阑珊在侧,围住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分开。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陆离,无数人好奇这个大闹古河派之人。诚如柴如歌所说,这一夜过后,不管陆离能不能活下去,他都将名动天下。 看到陆离现在虚弱的模样,刚刚被陆离所杀的几个人的同门师兄弟,跃跃欲试。但是看到他身旁站的是夜阑珊,又有些偃旗息鼓。夜阑珊的身份刚刚被爆出,她是沐三白女儿的事,恐怕在今夜过后,成为一个震惊江湖的大秘闻。 夜阑珊与柳扶风的关系,刚才他们是亲眼所见,现在由她来护送陆离,谁人敢拦路?还是有人的。沐三白和一众古河派弟子拦住了通往逝水的去路。 “你师父,我可以网开一面,但是你不行。”沐三白对陆离说道。 夜阑珊没有说话,上前一步,双掌之上凝结出两片冰刃。 沐三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这么多年,自己的女儿不认自己,这样的感觉当然不好受。更让沐三白感到难受的是,夜阑珊宁愿亲近柳扶风,也不愿意亲近他。“我说不行。”沐三白的话语之中,带着掌门的威严,也带着父亲的威严。 但是夜阑珊无动于衷,她那个姿态说明她已经准备好了战斗。 沐三白没有理会,他对身后,以李六根为首的古河派弟子吩咐道:“拿下陆离,不要伤了林凌雁。” 李六根点了点头,持剑上前。但是他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骚动来自古河派的大门,也是进入古河派的必经之路。 李六根回头,发现古河派弟子之中,有几个年纪较大的弟子激动起来,骚动来自于他们。他心中疑惑,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啊,今天晚上这个天气真的是不错呢?” “晚饭吃了吗?吃饱了嘛?” “汝林,还记得我不?你还欠我钱没还呢!” “啊哈哈哈哈,场面真是热闹啊。在古河派可真是少见呢。” …… 一句又一句的呱噪,喋喋不休的话语。有一人从古河派弟子之中挤了出来。 柴如歌 他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四处打着招呼。话说回来,这里本就是他的师门,这里原本是他的家。 看到柴如歌,袖手旁观一晚上的舟行早眯起了眼睛,由于他的经历,对前来抢婚的陆离并没有好感。对于当年扮演这个角色的柴如歌,更是痛恨无比。 柴如歌仿佛没有丝毫觉悟,他走得不缓不急,又不急不缓。他很享受地和见到的人打着招呼。他从古河派弟子之中,找到了白应龙。白应龙手上,有十月剑。 没有十月剑的柴如歌,只是会烤乳鸽的柴如歌。 有了十月剑的柴如歌,那便是十月如歌。 “怎么样?十月剑还好用么?”柴如歌问道。白应龙不知其来意,面对前辈,他有些呆呆的回答道:“还可以。”“嗯,那就好。先借我用用,一会还你哈。”柴如歌很自然地结果白应龙手中的十月剑。 白应龙手中一空,这才想起自己的剑已经被取走。 柴如歌没有管他,他快步走上前来,无视沐三白和李六根,来到陆离身旁。沐三白盯着这个曾经的弟子,年岁在他身上也留下了痕迹。曾经喜青衫,任豪侠的少年,也已经长成一个喋喋不休的壮年男子。 柴如歌从胸口掏出一个小瓷瓶,这个瓷瓶陆离见过。那是柴如歌从柳茗烟那里顺来的伤药。柴如歌倒出几粒,然后一巴掌拍进了陆离嘴里。然后,柴如歌小声在陆离耳边说道:“现在快离开,公子嫣他们已经快到了,收尾让他们来,你带着林凌雁先走。” 陆离双眉一皱,对于柴如歌带来的消息,他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 樊笼不是说不方便前来么?为什么又来了?不过,也没有时间细想了,他继续上前,义无反顾。 柴如歌也加入了护送陆离的队伍。柴如歌此前销声匿迹多年,直到之前在舟家忽然出现,以一剑斩杀毒角虬,再次惊艳江湖。现在,关于他的真正实力,没有多少人了解。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出现,很提士气。 十月剑在柴如歌手中,仿佛是一只家猫舒服地窝在自己的家中,驯服而又黏人。他转身面对沐三白这个授业恩师,面对一众古河派的师叔师兄师弟。他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好意思啊各位,现在樊笼的俸禄不低,又有一个疯女人使唤我,让我保陆离一条性命,所以没有办法啊。”柴如歌笑着说道,“抱歉抱歉。” 李六根抬起剑,说道:“柴如歌,你现在,还剩几分武功?” “回李师叔,大概……”柴如歌伸出手,拇指和食指一捏,留下一丁点缝隙。“大概就这么点吧。不能再多了。” 李六根被他逗笑了,“你以前可没有那么多话说。” “哈哈哈,师叔,人是会变得嘛。”柴如歌回应道。 这个场面怎么看都是一团和气,很像是师叔师侄多年未见之后的寒暄。 笑声还在继续,可李六根先动了。他一剑递出,如逝水如斯,一去不回!柴如歌反应也极快,十月剑荡起一阵寒气。这股寒气与夜阑珊的寒冰不同,这不是冷,这是肃杀。十月有的是秋煞人的凝霜,还没有冻死人的冰雪。 十月寒霜重,剑寒十九州。 事实上十月剑的剑刃并不冷,相反,十月剑的剑刃甚至还有些温暖。说起剑寒,寒的是人心。 剑刃相交,十月剑挡住了李六根那贯彻始终的一剑。 李六根面色有些古怪,因为从剑上传来的感觉,柴如歌内息十分微弱,真气都不够扎实。也就是说,他是个花花架子。可是,就是凭借着这没有多少真气为底蕴的架子,竟然挡住了自己必中的一剑。 柴如歌冲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李师叔,不瞒你说,你这一剑的角度,力度,应变都掌握得刚刚好。但是,我有个仇人比你出剑的节奏还要好。” 柴如歌伸手点了点身后,他早已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舟行早的身影。 “那个家伙,想快就快,想慢就慢,节奏不是一般的好。”柴如歌说着,轻轻甩动着自己的手臂,不让李六根看到右手的颤抖。李六根的剑,怎么会那么容易接。陆离有罡气护体,还有预感帮忙,第一次遇上李六根的剑,还是被一剑刺中。柴如歌或许会熟悉李六根和他的剑,但是,他真气不足。近二十年没有修习内功,到了这个年纪,他想再捡起来,就难上加难了。 刚才那一剑,看似随意,实则是柴如歌压榨完了自己所有的经验,教训,只凭剑招得出的一手。若是李六根再加把力,或许柴如歌哪怕挡得住剑招,也挡不住罡气。 柴如歌为了遮掩紧张,故作嬉笑道:“当然,我提起那个家伙,不是说李师叔不如他。师叔千万不要介意哈。” 李六根再次抬起剑,笑道:“没事,师叔怎么可能会介意呢。要知道,以前,师叔可是最宠你的。这样吧,你既然来了,那么就趁着这个机会多留几天,怎么样?” 柴如歌摆了摆手,说道:“还是不麻烦师叔了,我这一住,搞不好就是一两年了,我散漫惯了,不适应的。” “哦,这样啊,那真的可惜了。”李六根再次以一剑,径直而来。这一剑的角度,比起上一剑,更加刁钻。 “谁说不是啊。”柴如歌感叹一声,十月剑没有丝毫留情。 两把剑,再次拼在了一起。 这一对师叔侄,满嘴客套,可招式之间,没有丝毫留情,狠辣无比。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少司命 劳四杰与沐三白对视一眼,两人身为古河派的当权者,对于柴如歌这个当年叱咤风云的古河派弟子,当然是印象深刻。不仅仅是因为天赋,也是因为他竟然敢为了一个女子,就舍弃了大好将来。 这让当时的沐三白十分失望。如果当年柴如歌没有选择为了平静生活,而退出江湖,那么现在站在古河派接掌大典之上的,不会是江轲。 “脚步虚浮,虽然是游仙步,但是只是架子。”劳四杰看着柴如歌说道。 “剑招还在,剑势一塌糊涂。”沐三白一针见血地点评道,“他已经废了。” 沐三白如此说,劳四杰看着与李六根战在一起的柴如歌,却有些困惑:“但是他的剑招,好像不一样了。” 沐三白眼神之中有些些许鄙夷,虽然那曾经是他最为骄傲的徒弟。“因为真气不行,所以干脆放弃了内功修为,只用剑招。这是一条不归路。你还记得当年的独孤老九么?” 劳四杰微微点了点头,但是他没有顺着沐三白的话说下去。因为他发现今天的师兄,有点不一样。话有些多了。 “师兄,你……”他明显话有所指,而所指之人,自然是站在面前的夜阑珊。 夜阑珊护着陆离和林凌雁,还在一步步向沐三白而来。沐三白没有让开去路的意思。劳四杰对于沐三白的私生活,没有太多了解,但是沐三白都承认了夜阑珊是他女儿,劳四杰觉得,父女举剑相向,好像不太好。 “停下吧,我不会放他离去。”沐三白劝道。 夜阑珊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我答应了柳扶风。” 沐三白严肃道:“你就这么听柳扶风的话?” “我谁的话都不听,我只看心情。”夜阑珊如实说道。这的确也是她的真实写照,她做一切事情,都很看心情。之前还鲁夫子人情保千晋也好,现在保陆离也罢,一切都看她心情。 千金难买她愿意。 陆离怀抱着林凌雁,林凌雁已经被寒冰包裹。陆离的双手被冻得通红,但是他不敢放开。他现在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去石谷,去找医仙柳茗烟。 陆离的行进,看上去是那么的不讲道理。正如他乘蛟而来,强行给了古河派狠狠一巴掌,让古河派颜面尽失。刀圣一脉,的确从来都不怎么讲道理。 “老实说,你的招式,不过如此。”李六根在摸透柴如歌的剑招之后,开始占据上风。柴如歌原本放松的姿态已经消失不见。他放下武功多年,在舟家出手之后,他终于从原来的心境中走出。 可是,近二十年的懈怠,哪怕柴如歌天赋再高,再逆天,也不是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恢复的。 柴如歌想要再次拥有武力,那么就只能从招式上下手。加入樊笼之后,他也没有闲着,他将所学的古河派剑法再次拿起,结合樊笼之中有过记载的剑招,在剑招之上,苦下功夫。 但是没有内力作为根本的剑招,是无根之木,无水之源。柴如歌此举,也是十分无奈。 “你难道还在妄想,就凭你们两个人还想带走这个人?”李六根笑道。 “嗯啊,虽然看上去好像不太可能,但是我的确也是这么想的。柴如歌此时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不过……”柴如歌忽然抬头,望了望江边。 “不过什么?” “不过,樊笼的人也到了啊。”柴如歌笑着说道,他已经看到了那个麻烦的女人。 柴如歌一指,引走而来所有人的目光。 远处逝水之上,有一艘船停了下来。舱门打开,正不断有人从船舱走出来。 樊笼的人,多多少少都在江湖之中露过面。前来参加这次古河派典礼的人,很多在江湖之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那些人都被认了出来。 领头那个人面色很有福相,天庭饱满,双耳垂肩。这样面像的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不少人在看到这个人出现之后,心中很是疑惑。为什么樊笼昼司的司昼,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呆在平安城护卫皇城么? 在司昼之后,一个黑脸大汉模样的人,倒是没有人认识。不过,下船之后,那人竟然和司昼并肩站在一起。那么,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很快,有人想起了一个传闻。 传闻之中,樊笼夜司司夜精通易容,有千般模样。 难道,这人就是司夜?樊笼司昼司夜齐出?这怎么可能!要知道樊笼除了神秘司命之外,剩下的就是这两个人最大了。也就是说,两个樊笼的领导者,竟然亲自出现在了这里? 这两人的实力,因为不在武榜之上,所以不太好评价。但是绝对不会弱到哪里去! 有这两人在此,再加上他们身后的大小宗师,樊笼竟然是倾巢而出! 这下,沐三白的脸上也露出了慎重之色。 樊笼之所以能够节制江湖,其本身所蕴含的实力,也是占了很大比重。否则,他们凭什么去管控天下樊笼众?在江湖之中,没有实力,那就是一个笑话。 司昼为首,带领着樊笼众人一路走来。 此时,韩三娘和鲁楚学也因此停手。因为樊笼来到此地的意义,非同一般。 “稀客啊。董灿。”沐三白感叹了一句。 董灿,正是司昼的名字。只不过,自从他当上司昼之后,更多人以司昼之名称呼,原来的名字反而很少有人知道。沐三白正是这很少人之中的一位。 董灿拱手行礼,说道:“沐掌门,久违了。” 沐三白转过头,看着另一边的黑脸大汉,“那么,这位,就是张瑜了?” 司夜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说道:“是啊,老家伙。” 沐三白没有因为司夜的无礼而计较,因为从她是个小女孩起,她就是这么口无遮拦。“樊笼今天,是几个意思?我古河派只是在举办接掌大典,好像没有逾矩的地方。”劳四杰站出来说道。 “是是是,樊笼也不会管那么宽的。”董灿客气地笑道。张瑜则是毫不客气地说道:“没什么意思。” 沐三白冷着脸,今天晚上发生太多让他沉着脸的事。就比如,眼前这个司夜张瑜,她的师父霹雳布袋,正是沐三白年轻时的故交。所以,沐三白本着一份香火之情,忍让着司夜。 可韩三娘就没那么客气了,“你应该明白,这里并不欢迎你们。” 樊笼就意味着朝廷的规则,而江湖中人,没有人会喜欢被限制。这就是樊笼与江湖天然的对立。樊笼节制江湖,就必然会有反抗。只不过,李钰这一场一统天下的功勋太过卓绝,让樊笼如日中天。 这么多年过去,江山稳固,但是江湖却从来不会平静,零星的反抗如同点点涟漪,然后扩散得越来越大,变成了波浪,影响了整个江湖。 这次古河派与东秀剑阁牵头的这场典礼,其实就是谋求正道势力的联合,为的就是反抗樊笼对江湖的管控。 你在密谋怎么对抗人家,结果人家直接杀到你家里来,这个时候,怎么会欢迎嘛? 只有董灿还是笑眯眯的,他笑着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想来的。但是少司命下了死命令,必须让我们来带走一个人。” “少司命?”韩三娘如同寒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表情,“樊笼司命从来只得一人,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一个少司命来?” 董灿挠了挠头,说道:“原本也没有的。” “也就是说,你们的司命,已经找到了继承人?”沐三白问道。 “算是吧。”张瑜说道。 “老实说,这样一个家伙,躲躲藏藏,远离江湖多年,难道还要致仕?”劳四杰讥讽了一声,然后指了指陆离,“你们要带走的,就是这个人吧?” “嗯。”董灿点了点头,表明了樊笼的态度。 一旁的公子嫣早已越众而出,看着浑身是血的陆离,还有怀抱中的林凌雁,公子嫣愣住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可是陆离此时没有丝毫停顿,哪怕是樊笼的人到了,他也没有太多表示,他现在只想赶路。 樊笼的人一步步靠近,一字排开,与正道之人对立。 泾渭分明,两方之间留出了一条通路。陆离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条路。 陆离眼中露出一丝异色,他在见到樊笼的时候,心中仿佛有些明悟。但是还是被心中的焦急所替代,没有时间去细想。他走过这条不远的路,一步一个脚印。 在走过公子嫣身边的时候,公子嫣忍不住唤了一声:“陆离。” 陆离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看到了公子嫣,问道:“我要船。” 公子嫣明白他的意思,对着陆离说道:“那边,你上船,可以走的。”公子嫣在说这话的时候,司夜看了公子嫣一脸。谢无忧想嘲讽几句,但是被沉中侠阻止了。这个场面,哪怕沉中侠不太待见陆离,也不得不承认,陆离有些凄惨。 沉中侠是个厚道人,落井下石,就不必了。 (稍微有点卡文,明天出差。)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上船 公子嫣走到陆离面前,说道:“我带你一起过去。” 陆离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只盯着怀中的林凌雁。公子嫣回头看了一眼司夜,易容成黑脸大汉的司夜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来,他耸了耸肩,说道:“去吧。” “好。”公子嫣转过身,想要伸手接过陆离手中的释刀,让陆离抱着林凌雁的姿势舒适一些。但是她发现陆离紧紧握着释刀,是那么用力。她一愣,用手掰了掰陆离的手指,却发现陆离指节发白,没有一丝温度。 “陆离,你……”公子嫣欲言又止,这里不宜久留,也不是过多计较的时候。 虽然公子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少司命来,但是有他的作用,让整个樊笼都来到了古河派,这是出乎她的预料的。樊笼这一举动所蕴含的意义,不言而喻。当然就是为了震慑。 江湖就应该是樊笼之下的江湖。 之前在陆离离开平安城之后,公子嫣一直心神不定。因为她在担心陆离,直到那道命令传来,她才松了一口气。陆离只身涉险,她原本就是反对的。可是她又是了解陆离的。 公子嫣望着安静沉睡在陆离怀中的林凌雁,看着陆离只集中在一人身上的目光。她忽然有些不忍看下去的感觉。于是她上前走了几步,为陆离引路。 韩三娘望着陆离一步一血印的脚步,眉头深皱。鲁楚学双目阴狠地看着陆离。此时若是放过陆离,必定是心腹大患!不同于韩三娘的矛盾,鲁楚学的杀机是那么的直接和明显。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做。 因为在他们身前,拦着樊笼昼司夜司,大宗师四位,小宗师八位。 樊笼除去那四位隐秘在皇城之中的大宗师之外,倾巢而出。 昼司司昼董灿;大宗师豪侠安东野,隐剑染兮遥;小宗师大侠沉中侠,游侠辰源,公子谢无忧,千金沐攸柔。 夜司司夜张瑜;大宗师千手左岩影,暗影洛迟;小宗师柳叶公子嫣,剑侍吕非凡,锄农李老三,黑拳岳糜。 这样的阵容,看上去无比华丽。 樊笼邪派皆不上榜,如果樊笼上榜,恐怕这前十的位置需要变动许多人。这就是樊笼掌控天下的实力,有宗师之位作为精英,辅以遍布江湖的樊笼竹篾。 这才是尽收天下英雄于樊笼的樊笼。 这才是樊笼的资本。 可是,这一群人在沐三白眼中,并不算什么。这不是沐三白妄自菲薄,而是他根据自身的实力,做出的判断。哪怕是董灿和张瑜,亦是沐三白之后的晚辈。有句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 虽然武道一途,上了年纪之后,会因体力下降而导致实力下降。可是这一点,对沐三白来说,完全不存在。他的剑道,从来都是老而弥坚,如窖藏老酒,褪去热烈,转为醇厚。 初尝淡如水,后劲却更加醉人。 沐三白之所以不动手,甚至暗中示意韩三娘,鲁楚学等人不出手,主要原因,还是在樊笼背后。 樊笼司与皇城司,并称二司,他们是衙门,是官府,是鹰犬。樊笼的背后,支撑着他的是朝廷,是一统天下的大姜。 江湖自由,往往却又身不由己。 江湖人也是人,他们也居住在城镇乡村,他们也要和官府打交道。一个人也好,一个门派也罢,怎么比得上一个国家的权力机关?这就好比一个三岁小孩去和一个壮年汉子掰手腕,比谁力气大一样。 沐三白可没有忘记,当年在大姜席卷天下之时那些站错队的门派,事后受到了怎样的打击。若不是古河派一直明哲保身,从不公开支持某一国,恐怕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这就是江湖人的局限,就像樊笼是从江湖人之中抽调江湖人来节制江湖人。 江湖其实也是朝廷规则下的人,想要用自身的力量来反抗那些规则的人。 虽然樊笼一直在说江湖事,江湖了。但是沐三白相信,如果自己今日联合在场的所有人,斩杀了樊笼的人,那么恐怕很快就会有水战船和铁蹄上门。自己虽然也想摆脱樊笼对江湖的节制,甚至聚合了正道门派来做这件事,其实只是为了聚集力量,增加砝码,让樊笼的位置不再凌驾于江湖之上而已。 此时与樊笼正面冲突,就好比两国开战,真正的撕破脸皮。 以沐三白的实力,当然不用怕。可是古河派呢? 所以,一切陷入了僵局。 安东野摸着自己的胡子,在扫视着沐三白为首的人。“这个,真打不过啊。”他嘟囔道。虽然很小声,但是染兮遥听到了,他手中握着一把没有剑刃的剑柄,白了安东野一眼。“莫要乱扯。” “遥姐儿~我木有乱扯。”安东野操起了家乡口音,他一直宣称自己来自凉城。 “闭嘴,你在我面前还装疯卖傻?有意思么?”染兮遥鄙夷道。安东野的心智诡计,在樊笼的大宗师之中,绝对可以排进前三。比起死去的皇甫,安东野这个人,更喜欢伪装。 “呵呵呵呵。”安东野笑了几声。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他眼角瞥了一眼陆离,陆离的背影有些狼狈,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如同山峦一样坚韧不拔。在岚州城的时候,陆离还不过是个真气外放的寻常江湖人,如今,他已经成长成一人杀入古河派,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安东野摇了摇头,命运的神奇,莫不过如此。真是令人恐惧的成长啊。 “我们不用动手的几率,超过了六成。”骆迟说道,他的语速,比别人快几分。 “毕竟我们只是震慑力量而已。”安东野认可了骆迟的说法。 “少司命只说要保着两个人性命,其实,我也很好奇,少司命到底是谁?”左岩影打了个哈欠,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说道。 染兮遥指了指正在最前沿,和沐三白交涉的司昼和司夜。“你可以问问大人。司命大人只会和他们联系。” “等回去再说吧。希望第二艘船来的及时,否则我们就麻烦了。”安东野说道。公子嫣和陆离离去,傻子也猜得到他们想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樊笼这次宗师齐出,只坐了一艘船。此时陆离和公子嫣靠这艘船走,他们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不过樊笼嘛,肯定不会算漏这样的事。他们还准备了另外一艘,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是他们需要的时候。 从逝水江面到古河派大门,距离不算太长,但是陆离却感觉像是走完了一生。当他看到那艘三桅船时,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有船就好,有船至少要比走了快。 公子嫣看着陆离焦急写在脸上,也不耽搁。见到后面无人追来,她带着陆离直接上船。 陆离之前在鱼龙帮有过坐船出海的经历,那时候他乘坐的是七桅大船,此时登上三桅船,倒是没有多少激动。船上原本空闲的水手见到公子嫣登上船来,便去通知了船长。 不一会,从甲板底下钻出来一个人。但是他被狭窄的出口给卡住了,他上半身在甲板上,下班身却卡在了楼梯上。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拉我?”因为肥胖而陷入窘境的船长敲着甲板,想要找人来帮忙。他这副模样,倒是引起了陆离的注意。这个人短发齐额,身材肥胖异常,特别是他的下巴,与脖子连在了一起。从正面看过去,就仿佛是一条巨蟒。 “黄船长,可以开船了么?”公子嫣问道。 这名船长姓黄,名福全,原本是菿州漕帮分舵的一名副帮主。在逝水之上航船近二十年之久,乃是资深的船员,对逝水巷道了如指掌。可惜在一次冲突之中,他所在的分舵惹上了沥血泉的爱姬司叁陵,结果导致他的分舵尽数全灭,只留下了他一人。 为了避开杀生之祸,他毅然加入了樊笼。 他的武功不算高,但是他在逝水航行的经验,可以说少有人比肩。所以,樊笼因为这个特点,也将他吸收成为了樊笼众。这一次,为了尽快赶到古河派,他们所走的路线是直接穿过九曲湾,来到古河派门口。那段凶险航路,没有黄福全这个老船长,恐怕也很难如此顺利的通过。 “开船?”黄福全的声音分外浑厚。“你们不是所有人都回去么?” “不,只是我们两个。”公子嫣指了指自己和陆离。陆离怀中的林凌雁比较惹人注目,但是此时站立的人,只有两个。 陆离看着黄福全被船上的水手从甲板出口拔出,冷淡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还请船长快些送我到岚州石谷。” “石谷?意思就是送到岚州是吧。”黄福全给公子嫣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公子嫣是樊笼的小宗师,黄福全身为樊笼众,自然要听她的意见。 公子嫣只是点头,补充道:“尽快起航吧,越快到达越好。” “好吧,起锚!快快!”黄福全已经在甲板上走了起来,催促着船员。他的脚步踩在甲板之上,踏出咚咚的声响。 陆离左右看了看,然后抱起林凌雁来到了船舱。这艘船也是货船,所以船员休憩的地方也在货仓,只不过用木板隔开了而已。陆离看到货物之中,有不少生丝绵帛。他顺手扯开几匹,把林凌雁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这个方法可以有效减慢冰的融化速度。这一点,在徐府夏日用冰之时,管家白三七就已经告诉过陆离。 安置完一切,陆离在林凌雁身边坐了下来。他能够走到现在,完全是凭借着一口气,此时林凌雁暂时安全,陆离心神有些放松。于是无边无际的倦意也涌了上来。 陆离睁开沉重的眼皮,认真确认林凌雁在冰封之中,还有淡淡呼吸。只不过那呼吸极慢,但是只要有呼吸,那么说明林凌雁还没有死。 陆离笑了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用手拂过那些棉布,手掌的颤抖依旧没有停下。 “等着,凌雁,很快的。我带你去疗伤,很快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讲道理 之后的半月时间内,陆离一直呆在船舱之中,陪着林凌雁。林凌雁还是那副样子,被冰封在寒冰之中,只有胸口的淡淡起伏还提醒着陆离,她还活着。 夜阑珊的寒冰真气所凝结的寒冰,倒也不凡。加之初春时间,气温也不算太高,所以冰块一直存在着。只不过,它在一点一点变薄。哪怕陆离将船舱之中所有库存的布匹都拿了出来,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于是陆离不可遏制地焦急起来。 他每日都会走上甲板,站在船头,催促黄福全快点前行。岚州在东,顺着逝水而下,三桅船吃准风力,速度已经是极快的了。可陆离还是不满意。 黄福全最开始还因为公子嫣的原因,对陆离有些尊敬。但是因为陆离不断地催促,也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还有两日就可以到了,只要不变天。”黄福全听到那脚步,知道是陆离又来了,但是看都没看陆离一眼。 陆离身上的伤并没有痊愈,不过好在伤口已经结疤。这些伤口都是韩三娘那一式葬花所留下的,密密麻麻,这让陆离看上去有些狰狞。 陆离在船头,盘腿,坐下。他现在的状态不算好,从小修炼潜龙诀所培养的潜龙,被陆离注入了林凌雁经脉之中。正是有它的存在,才让林凌雁内息平稳下来。但是,失去了潜龙的陆离,实力要下降一半。潜龙诀的最大优势,就在于比普通真气更加凝结的潜龙真气,同时也是一直以来,用心神去培养,冲击合神境界的根本! 陆离潜心整理着自己的真气,失去潜龙的深渊空空荡荡。陆离放弃了潜龙,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武道前途,将自己从小的苦修,弃之不顾。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比起林凌雁的性命来说,这些都算什么? 微不足道啊。 林凌雁握着释刀,全身血色蒸汽升腾的模样,永远印在了陆离的心底。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起那个情形,陆离想到了之前林凌雁对他说的。那是名为煮月之术的法门。煮月之术,陆离无法确定是不是这四个字,但是他脑海之中的第一反应,却是这个。 “因为没有月光,所以煮的血和真气。”陆离喃喃说着,心中担忧无比。正是因为林凌雁最后这一手搏命,才让他在鲁楚学剑下活了下来。但是,哪怕只懂得简单医理的陆离也明白,林凌雁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那些蒸发而丧失的血液,让林凌雁苍白如雪,真气的煮沸,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但是却让林凌雁的内息变得混乱无比,经脉定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再加上之前鲁楚学贯穿林凌雁胸口的那一剑。 林凌雁的情况非常不好,若不是有夜阑珊的寒冰将林凌雁完全冰冻起来,那么陆离最后拥抱的,可能只是一句尸体。 “鲁楚学,韩三娘,沐三白。”陆离说出一个名字,便按下一根手指。他面无表情,却是如同火山一样孕育着磅礴的怒气。 “陆离,你在这里?先吃饭吧。”公子嫣走了过来,她伸手递给陆离一只碗,碗里装了一碗白饭,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一堆切成薄片的肉片。 “多谢。”陆离伸手接过,没有说话,低头吃了起来。 现在还没有到午餐时间,但是陆离已经饿了。他发现,自从离开古河派之后,自己好像经常为感觉到饥饿。这一点,让陆离感觉十分古怪。 陆离回忆过当初发生的所有事情,依稀记得自己咬着释刀亡命一搏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释刀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虽然当时情况危机,没有时间去细细思量,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有点诡异。 而且,从那之后,原本接近昏厥的自己,突然有力气爬了起来,还抱着林凌雁走出了这么长一段距离。那股突然而来的力气,似乎并不只是自己心中那一股子意气。 陆离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件事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就现在的结果来看,自己这一身伤,竟然恢复了五成。这一点,似乎也是之前没有的。 总之,陆离自己的身体似乎再往一个很奇怪的方向迈进。 陆离吃完,放下了碗,然后继续看着前面的江水。 公子嫣伸手拿在了手上,然后说道:“陆离,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真的已经名动天下了。”公子嫣看着陆离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引起陆离的注意。他已经在这种状态下太久了。 “哦。”陆离没有多说,还是那副表情。 “你乘蛟而来,破门而入,毁典礼,抢新娘,啧啧,对象还是天下第一大派古河派。更关键的是,最后你还活着。”公子嫣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说着。“虽然我们的出面,不可避免的让你打上了樊笼的标签,但是,毕竟你是一个人出现的。” “现在就樊笼传来的消息来说,你的名字已经传遍天下了。” “江轲新任古河派掌门的风头,全部被你盖过。而且你还击败了他。”公子嫣继续笑着说道,“评定武榜的时间就快到了,我猜,这次你也可以上榜的。事实上,武榜并不只是武力的排行,影响力也是很大的一部分。” “武榜?”陆离偏过头来,然后说道:“有意义么?” 武榜的意义,其实很简单,就是樊笼带着几分目的所制作出来的一份榜单,其中的排名名次也是掌控江湖的一个手段。 简单点来说,这次你排名在前,后面更榜之后,名字略有调整,那么就很容易引起别人对你实力的猜想。这些在武榜前十的人可能看的很透彻,但是武榜不仅仅是二十人的那个名单,它实际的榜单足有百名,这一个榜单就罗列了所有江湖之中有实力的江湖人。 当名次成为实力的象征的时候,那么很多人就会把名次当成实力的象征。名次的前进或者后退,会成为众多纷争之中的其中一个纷争。樊笼邪派皆不上榜,则是意味着加入樊笼,就可以无视榜单。邪派的心思,大多都是从个人角度出发,不会因为一个虚无的荣誉而付出自己的性命。 唯有正道,才会视面子,荣誉为性命。 真正不为名利之人,终究是少数。 这是樊笼节制江湖的一大手段。 但是对于陆离来说,很没有意义。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去追求什么排名,追求什么那些虚浮的东西。他只顾自己的心意,只要自己觉得合适,只要自己觉得有理由去做,他就会去做。不管那件事有多少困难,多少难以达成。他都会努力去完成。 比如,他在平安城,想要刺杀当朝皇后。 比如,他咬牙坚持下了柳扶风看似无用的那些训练。 比如,他为鱼龙帮孤儿寡母拼命。 比如,他除夕之夜赶回平安城,为了见紫月之约。 比如,他执着于进入武宗宝藏。 比如,他孤身一人,杀上古河派。 陆离觉得武榜没有意义,那就真的没有意义。他现在所有的意义,就是为了救下林凌雁的性命而已。 “其实不止也是武榜,年轻一辈之中,也有把你当做其中翘楚的。”公子嫣说着,站起身,“其实你已经很强大了。” 陆离摇了摇头,“如果我足够强大,那么凌雁也就不会为了我变成这样。”陆离的双拳猛然握紧,“如果我足够强大,那么,就不是我落荒而逃,惶惶如丧家之犬。” “你……”公子嫣看着陆离,眉头一皱。从她认识陆离的那天起,陆离一向都是低调而又内敛的人。但是,她现在所看到的陆离,宛如释刀出鞘,张扬着刀刃的锋利与罡气的霸道! “我会回来,如果凌雁没事,那么或许我会温和一些。只讨一个公道。”陆离的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如果凌雁有事,那么,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陆离那张扬的气势,毫无掩饰地散发出来。 公子嫣退后两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江湖事江湖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一点你没错,但是……” 公子嫣迟疑了一下,手中的空碗被捏紧。 “但是,你如果想要大杀特杀的话,我担心你会迷失掉本性。陆离。”公子嫣很是郑重地说道。“而且,樊笼需要那些家伙存在。” 陆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公子嫣。公子嫣看到陆离的眼神,竟然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她发现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陆离变了。 “我知道,那是樊笼存在的意义。”陆离缓缓开口,没有江湖,自然不需要节制江湖的樊笼。 “但是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陆离挥手一指,那是林凌雁所在的船舱,“凌雁生死不知,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不是睚眦,睚眦必报。”陆离握紧释刀,“但是,凡事,总得有个公道。” “他们既然不想和我讲道理。那么我就要好好地和他们讲讲道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医仙不说谎 黄福全的船在逝水上继续航行了两天之后,陆离与公子嫣一同下了船。当然,陆离怀中抱着林凌雁。 林凌雁身上的冰霜已经只剩下了薄薄一层,仿佛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戳破。 樊笼竹篾遍天下,公子嫣在上岸的时候,已经有人带来了一辆马车。驾车的人是个新近加入樊笼的年轻人。名字叫做尹亦徽,师承大旗帮,因为天赋不错,被樊笼吸收了。 见到来人下船,尹亦徽露出了喜色。他的目光先落在了陆离身上,哪怕公子嫣的美貌,都无法把他的目光从陆离这个没什么特色的男人身上移开。 “您就是陆离前辈么?”尹亦徽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 陆离忧心林凌雁的伤势,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啊,真的是啊。陆前辈。”尹亦徽见到陆离承认身份,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诚如公子嫣所说,陆离在独闯古河派,大闹一番之后,他的名字已经名动天下。 尹亦徽出身帮派,与出身门派世家的那些人不同。帮派在江湖中,是最接地气的存在。他们也会武功,但是他们追求的却是生存。加入帮派的人,定然是想拼一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把金子挥洒的好生活。他们很少会追求什么武道巅峰。 这一点,与门派世家等格格不入。 换一句话来说,帮派就是实在人,眼中更多的是生意,赚钱,武功只是为了达成这一目标的工具。门派世家,赚钱为了自身延续,但是更多的是为了武道之路上的突破。 其实就是粗俗与文艺,现实与理想的差别。 大旗帮和岚州的伝帮一样,走的也是往返朔夜的财路。只不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大旗帮的主要活动范围,在大姜西北,也就是凉城以西。 身为帮派之中的一个少年,对于门派并没有太多感觉,反倒是陆离这一番行动,太符合他这年少轻狂,热血沸腾的年纪。不顾强大的敌人,只身孤胆入阵,只为红颜。 还有比这更能让人热血沸腾的么? 看着尹亦徽的模样,公子嫣轻咳一声,“带我们去石谷。立刻。” 尹亦徽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这位夜司小宗师,连忙说道:“请上车,请。” 两人也是不耽搁,直接上了车。很快,马蹄响起,车厢动了起来。 陆离抱着林凌雁,动作轻柔地拂过那些碎冰。他的内心焦急如焚,但是好在石谷已然不远。车厢的颠簸之下,冰渣不断落下。夜阑珊的寒冰,终于坚持不住了。 陆离握着林凌雁的手,因为刚刚从寒冰之中脱出,很是冰冷。陆离抓着她的手,想要给她一些温度。他把林凌雁紧紧抱在怀中,眼神之中满是心疼。 公子嫣在一旁看了一会,把头扭开,看向窗外。哪怕林凌雁未醒,公子嫣也觉得有些尴尬。公子嫣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之间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尴尬? 曾经的自己,不是从来都不会有这种情绪的么? 公子嫣挠了挠自己的脸,然后捏了捏,这个问题,她心里也没有答案。 因为答案就坐在身边。 马车急行,陆离抱着林凌雁不发一言。在一个颠簸之后,陆离忽然发现,林凌雁的手握紧了自己的手。陆离一愣,连忙低头看去。陆离的目光对上了林凌雁有些无神的眸子。 “凌雁!”陆离有些惊喜地出声。林凌雁竟然醒了过来。 林凌雁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她的身躯在陆离的怀中还是有些瑟瑟发抖。陆离连忙把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裹在林凌雁身上。 “凌雁,你醒了,太好了。”陆离抱着她,开心地像个孩子。 “冷……”林凌雁气若游丝,吐字含糊。 陆离闻言,几乎脱下了身上所有的衣物,都盖在了林凌雁身上。陆离身上只剩一件贴身衣物,他伸出手掌,按在了林凌雁的后背之上。已经恢复了的罡气注入林凌雁经脉之中,盘踞在林凌雁丹田之中,护住林凌雁真气的潜龙感应到这股罡气,开始飞快地游动起来。 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怎么样?凌雁,有哪里不舒服么?”陆离很是关切地问道。 林凌雁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她才说道:“好多了。” “是嘛?”陆离欣喜地说道。 林凌雁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她说的话,陆离信了。 可是公子嫣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指着林凌雁漏在外面的一丝秀发。陆离的目光顺着公子嫣的手指看去,脸色顿时一变。 原本林凌雁如瀑一般的青丝,夹杂了苍白的颜色。 青丝变白雪。 陆离指尖穿过林凌雁的秀发,发现那白发正在不断增多。而林凌雁的脸庞,也原本紧致的肌肤,似乎也在慢慢松弛下来。眼窝深陷,脸颊内凹。 “这是……这是……”陆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公子嫣见状,连忙催促尹亦徽加速。 “凌雁,凌雁,凌雁……”陆离一声声唤着林凌雁,他看到生命似乎从林凌雁的身体里远去。而林凌雁仿佛十分疲倦的模样,眼睛微微抖动着,却无力睁开。她靠在陆离胸口,静静听着陆离的心跳。 好在萧家渡口距离石谷不算太远,马车终于停下了,陆离二话不说,跳下马车,抱着林凌雁狂奔而去。 石谷依旧是这般模样,入口之处人头攒动。陆离蛮横无比地闯了进去,也不管有没有撞到人径直往后谷闯。 他这般模样,一看就知道有危及的病人。但是石谷是什么地方?医药圣地。江湖之中前来求医问药的人多了去了,哪怕是伤到只剩一口气的人,也大有人在。医者救死扶伤是医德,但是行医总要一个先来后到的规矩。 所以,很快有人站了出来。 拦在陆离身前的人,中年男人,一手握剑,看来也是一个江湖人士。在他身后,有一个女子怀抱着一个昏迷的小男孩,脸上焦急无比。 “站住。”那男人大喝一声。陆离这样直接闯过去,显然是想要先就诊,这让他如何能忍?本来自己的儿子受创昏迷,情况危急,急需就医。眼看就要轮到自己了,竟然有人想要插队? 这怎么能行? 那男人握剑一指,希望陆离停下来。 但是陆离根本没有一点点停下来的意思。他依旧是发足狂奔,一边跑着,一边喊道:“柳茗烟,柳茗烟!” 在场的许多人都变了脸色,看诊的医生也好,看病的病人也好,谁不知道这里是医仙柳茗烟的地盘?如此直呼医仙之名,也太不客气了。 “哼。如此不知礼数,还指望医仙救她呢。” “谁家人受伤不急?” “医仙一天只出手一次,今天早已经救过人,哪里轮的到他?” 议论声四起,对于陆离的行径,大多是鄙夷,也有少部分是同情。但是这些和陆离无关,只要见到柳茗烟,只要林凌雁没事,他不会去管其他任何的琐事。 挡在陆离前面的男人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陆离双目一凝。他抱着林凌雁不停,沉肩俯身,让开剑尖,一头撞了上去。 那男人没想到陆离竟然还敢动手,伴随着他身后的女子一声尖叫,他直接被陆离撞飞了出去。 这一下,原本守在门口的护卫全部都围了上来。 没有人敢在石谷动手,因为在石谷动手的代价极大。一旦在石谷生事,那么那人就会入石谷的不治名单,从此不再医治。并且,会受到护卫乃至药奴的教训。 护卫们顿时将陆离团团围住。陆离倒是丝毫不惧,他现在只来得及担心林凌雁,哪管得上其他? 陆离冷眼看着,一个人影已经闪到了陆离眼前。 公子嫣终于赶上了陆离,她伸出双手,拦在陆离身前,说道:“我是樊笼公子嫣,你们去找彦青来,我和柳茗烟约好的。” 其中一个护卫看了看公子嫣,由于之前皇甫玉在石谷治疗,所以公子嫣也是石谷的常客,不少护卫也认识公子嫣。那个护卫确认是公子嫣之后,立刻给同伴使了个眼色。 很快,彦青大步而来。 “你们先退去吧,你们跟我来。”彦青是知情的,公子嫣早在带陆离上船的时候就已经给石谷传递消息,让柳茗烟准备救两个重伤人士。 陆离抱着林凌雁,跟在彦青后面。公子嫣也跟了上去。 “凭什么他可以去见医仙?就凭他是樊笼的人?”刚刚爬起来的中年男子恨恨说道。 “别说了。那边急诊大夫空出了一个,快去吧。”旁边有人好心提醒他。那男子也顾不上其他人,带着妻儿匆匆赶去。 彦青把陆离带到了柳茗烟的小屋之外,帮他们打开了门。柳茗烟脸上正罩着一条丝巾,站在一张桌子面前,不断忙活着什么。桌子之上尽是些瓶瓶罐罐。 听到响动,她转过身来。一段时间不见,她的身段仿佛又圆润了一些。 “你们来了?”柳茗烟说道。 陆离抱着林凌雁,急切地说道:“还请医仙救救她。” 柳茗烟上前两步,揭开裹在林凌雁身上的袍子,然后眼神一凝。 陆离望着她,双目之中,满是希冀。 “这个人抱走吧。没救了。”柳茗烟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霹雳,直接击中了陆离。陆离愣在那里,心头一片空白。 公子嫣在一旁,将陆离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她上前说道:“柳茗烟,你骗我的吧?之前你不是说不管多重的伤都能治么?” 柳茗烟很是不屑地说道:“石谷医仙,从不说谎。” 第二百四十八章 素蝶 陆离愣在了那里,他平日里灵动的头脑因为柳茗烟的话而一片混沌。什么叫做已经没救了?什么叫做不会说谎?一股怒意从陆离心头涌起,“你看都未看,说什么没救!” 柳茗烟转过头去,说道:“望闻问切,望上一眼,我便得知。” 陆离没有说话,默默地将林凌雁交给公子嫣抱着。公子嫣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因为陆离拔出了释刀。她连忙急道:“陆离,不可!” 柳茗烟一身医书过人,石谷又是医药传承之地。没有人敢在这里撒野。柳茗烟好奇地看着陆离,上次见面之时,这个男人有些沉默和静谧。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冲动? 彦青在旁,握住了长枪,谨防陆离暴起,伤到柳茗烟。 这个时候,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陆离。”林凌雁轻唤了一声,陆离顿时停下了动作,走了过来。林凌雁倒在公子嫣怀中,她抬眼看了一眼公子嫣。公子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陆离接过林凌雁,笑着说道:“凌雁,怎么了?” 林凌雁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但是最终手只到了陆离的胸口。“能让我和医仙独处一会么?我有办法说服她救我。” 陆离望着林凌雁,林凌雁眼中满是温柔之意。“我怎么可能会没救呢,傻瓜。” “好。”陆离从来都是相信林凌雁的,于是他扶着林凌雁到一旁的床榻之上。柳茗烟冷眼看着他,心中疑窦丛生。 “柳医仙,能否听我说几句话?就几句话。”林凌雁笑道,笑得胸有成竹的模样。眼见林凌雁的面容,陆离焦急的心思缓和了下来。他也望着柳茗烟。柳茗烟虽然狐疑,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都出去吧。”柳茗烟吩咐道。 彦青自然是没有话说,转身就退了出去。陆离看着林凌雁,又看着柳茗烟,他迟疑了一会之后,也是退了出去。公子嫣自然也是跟着出门,顺便把门带上了。 室内只剩下了林凌雁和柳茗烟两人。 柳茗烟走到这个形容已经初露枯槁的女子面前,皱起了眉头。“说吧,你想说什么?” 林凌雁躺在床榻之上,看上去有气无力,但是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笑得是那样明媚。 陆离走到屋外,站在了门口。他猜不到林凌雁会对柳茗烟说什么,或许是东秀剑阁与柳茗烟有非同一般的关系?但是那日之后,林凌雁以已经被逐出了东秀剑阁。不然的话,韩三娘也的确无法给古河派以及前来参加典礼的人一个交代。这样来看,林凌雁已经不再是东秀剑阁之人了啊。 陆离有些想不通,他只好背靠门板蹲下来。希望自己能够听到一些声音。奈何柳茗烟和林凌雁两人都是女子,林凌雁元气不足,说话声音也小,两人的对话,陆离是完全听不到。 彦青盯着陆离,正在与一旁的公子嫣寒暄。彦青这个干瘪的老头子,守护了石谷一辈子。正是他掌管着石谷所有的护卫。“你带来的人,最好看着点他。石谷不是可以乱来的地方。” “他这是关心则乱。”公子嫣替陆离辩解道。 “皇甫玉那里,你去看过了么?”彦青忽然问道。 公子嫣一愣,皇甫。 “上次下葬之后,我们把他的墓碑也修缮了一下,你应该去看看上面的铭文有没有疏漏的。”彦青絮絮叨叨地说道。这个时候的彦青,更符合他老头子的形象。他说完,看到公子嫣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没什么……”公子嫣忽然转身,快步向谷内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这边,麻烦你照看一下了。我去看看皇甫。” “好。”彦青答应下来。 陆离望着公子嫣离去,他没有说话。他靠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柳茗烟的消息。 公子嫣穿过后谷,那里曾经是重症病人敬仰的地方。皇甫玉所居住过得屋子还在,柴如歌住过的那一间也在。但是这两间现在都空了出来。一个终究不治,一个治愈了心病。 公子嫣没有停下脚步,她继续往前走去。 石谷处在枯松和猿猱两山之间,当中一个山坳分为前谷后谷,后谷往后是一面石壁。石壁之上有个洞,洞上有个牌子。 葬洞。 这里是石谷用来埋在死者的地方。石谷身为医家之地,难免会有不治之人。那些人若没有亲人前来收敛,那么石谷会代为收敛,火化之后送去葬洞。 但是,这里并不是全部。 公子嫣穿过那道山壁,进入了一个十分宽阔的天坑。 柔和的光线从顶部落下,化为一道道光柱,洒在天坑之内。天坑之内正中,有一间小木屋,那是石谷的宗祀,历代石谷谷主安息之地,也是供奉牌位的地方。 在那木屋周围,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石碑。这些都是墓碑。 这边埋葬的人,与前面葬洞的人事一样的。只不过,这些人可能不想死后化为飞灰,所以出了一份好价钱,买下石谷之中一块墓地。而石谷也乐享其成,有丰厚收入不说,还能借墓地阴气,培育一些喜好阴冷环境的珍惜药材。 公子嫣沐浴着阳光,漫步在墓碑之间。 石谷之中的这片安眠之地,在有阳光的日子里,从来都不会觉得阴森恐怖。相反,它会显得那么生机盎然。高低起伏的坟墓之上,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漫步其中,还能闻到一丝花香。 公子嫣在一座墓前停下脚步。这座墓的墓碑是新立的。 先兄皇甫讳玉之墓。 公子嫣呆呆地望着那块墓碑。这墓碑上的字,似乎有些不对。立碑之上的阳上人是公子嫣,因为公子嫣在皇甫玉死前嫁给了他,所以立碑之人是公子嫣。但是,按理来说,皇甫玉的墓碑及灵位上,就应该写先夫皇甫讳玉君。 是兄不是夫?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弄错了么?可彦青刚刚还说,这是修缮过的。 公子嫣盯着那个兄字,怔怔出神。 清明已过,又不是初一十五,自然没有人来祭拜。所以空荡荡的墓地之中,只有公子嫣一人。 四下一片寂静。直射下来的光柱似乎也变得凝固了起来。 公子嫣驻足良久之后,终于开口。“皇甫,我来看你了。”公子嫣的声音,一向有些清冷。这清冷并不是像夜阑珊那样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而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独。此时四下无人,一人一墓,竟然显出了几分萧索来。 “对不起啊,我这么久都没来看你。”公子嫣说这话的时候,蹲了下来。这样,她就与墓碑齐高了。她伸出手,摸着墓碑上的刻字。这语气,这动作,仿佛是在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 “我……其实也没那么忙啦。”公子嫣说着,“只不过啊,有的人太让我操心了。” 说到这里,公子嫣笑了笑。但是只是笑了片刻,她就收敛了笑容。她有些自责地说道:“对不起啊,皇甫,除了你之外,竟然还有人能让我操心。” 公子嫣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有些愧疚又有些失落。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本来,我可以听你的话,过得很洒脱的。” “这个人,就和酒一样。我最好碰都不碰。可是,我是不小心的啊。” “不小心就碰上了。” “我以前啊,就以为,你就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了。”公子嫣低着头,将额头靠在墓碑上。“所以,我一直都后悔没有早点嫁给你。” “可是,我看到他为她不顾一切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为什么呢?” “我真的好后悔当初让他先走啊!” 公子嫣不顾泥土上的湿气,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我该怎么办?皇甫,我该怎么办?” “酒喝进嘴里,可以再吐掉。人住进心里,怎么办才好?” 公子嫣曲起双腿,抱膝而坐。她一双眼睛,望着天坑之上的光。可她的眼睛之中,没有太多光彩。 “我……不想背弃你。可是……我又放不下他。”公子嫣惨然一笑,“我真的是个坏女人啊。”她把头深深了自己的双臂之间。 天坑之中没有一丝声响,因为这里本来就不会有太多声响。 但是低头的公子嫣,忽然听到了一阵扇翅地声响。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公子嫣抬起头,发现她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只蝴蝶。那只蝴蝶的蝶翼不像平日所见的那样色彩斑斓。它双翅的颜色是纯白。 一只素色的蝶。 那只素蝶在阳光下,在墓碑间,翩跹而来。 它来到公子嫣面前,微微打了个转。公子嫣盯着它,它如同阳光之中一点白色的精灵。它仿佛是想对公子嫣说些什么。公子嫣此刻的心情,无比平静。 然后,公子嫣看着它停在了皇甫玉的墓碑之上。 那个兄字之上。 先兄么…… 公子嫣望着望着,竟是痴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治标不治本 陆离在屋外不停地踱步,已经半晌过去,屋内竟然没有传来一丝响动,陆离原本安下的心也逐渐提了起来。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陆离自言自语。 彦青在一旁听了,冷笑一声,“既然交给医仙救治,那么就不要怀疑。如果心中怀疑,那么就不要交给医仙救治。” 陆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虽然这个老头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这个时候,从外面来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梳着两个小辫子。陆离也不陌生,正是小如。 “咦,彦爷爷,公子嫣又来了么?”小如蹦蹦跳跳跑到彦青身边。她手里还捏着几朵小花,那是她从路边摘下的。“漂亮么?彦爷爷。” “漂亮啊。”原本肃着一张脸的彦青笑得很是和蔼。遇到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的确是很容易让人把笑容挂在脸上。 小如蹦着来到陆离身前,问道:“咦,你不就是上次的那个叔叔么?” 陆离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小如的头。陆离倒是丝毫不介意叔叔这个称呼。如果是柴如歌在此,估计会扯着小如的脸,然后说,“乖,叫哥哥。” “公子嫣呢?你和她一起来的?”小如仰着头问道。 陆离点了点头,然后环顾四周,他没有发现公子嫣的身影,于是便说道:“是啊,不过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样啊。那辰源弟弟有没有一起来啊?”小如瞪着闪亮的眼睛问道,眼里满是期待。 “啊?”陆离听她提起辰源,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彦青则是捂住了额头,一幅头痛的模样。 小如是个聪慧的小姑娘,看到陆离的态度,也猜得出来辰源没有一起来。她脸上高兴的表情顿时去了几分,手中的花仿佛也没有这么可爱了。 陆离见状,不由心中大为惊疑。 辰源那个家伙,到底对这个小姑娘做了什么?小如还是个孩子啊! 陆离不由地想起了柴如歌对辰源的评价,那可是一个拥有娃娃音的变态啊。难道说…… “小如。”公子嫣的声音响起。陆离转头,看到公子嫣正走过来。短短片刻时间,陆离似乎发现公子嫣身上有些不同了。她身上好像又有了那股洒脱淡然的气质。原本的公子嫣本该就是这样的。 陆离这个时候才发觉,之前的公子嫣,好像没有了平安城中的豪侠任性,变成了一个有些拘谨的女子。直到此时,她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气质。 小如听到有人唤她,转过头去,叫了一声姐姐。 公子嫣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她仿佛变戏法一般从随身的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小支箭头。“看,这是什么?” “箭?是辰源弟弟送给我的么?”小如雀跃道。 “是啊。”公子嫣笑着摸摸她的头。 小如一手举着箭一手握着花,蹦跳着跑了起来。 “慢点。慢点。”彦青连忙叫道,像是照看着小孙女的爷爷一样。 陆离耳边还萦绕着小如愉快的笑声,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公子嫣也站起身来,望着小如的背影。 “我说……辰源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啊?”陆离忍不住问道。 公子嫣白了他一眼,挑眉道:“你猜?” 陆离一愣,他终于又见到那个公子嫣了。他笑了笑,耸耸肩,没有说话。 “吱嘎。”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柳茗烟走了出来。 陆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要进门。但是柳茗烟拦住了他。 “怎么样了?凌雁怎么样了?”陆离急切地问道。 柳茗烟挥了挥手,仿佛她很是疲惫的样子。在陆离关切的眼神之中,柳茗烟叹了一口气。 陆离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爪子狠狠抓住,然后刺穿。一股慑人的恐怖气息从陆离身上弥散开来。释刀在鞘中一声铿锵,仿佛随时都要出鞘。公子嫣看着陆离的模样,心中也是一滞,难道林凌雁真的没有救过来? 但是柳茗烟下一句话又让陆离欣喜若狂。 “她没事了。” 陆离一呆,之前所有的气息都烟消云散。一时之间,生死之变,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麻烦你下次通知家属之前,不要喘那么大的气好么?”公子嫣抚着胸口说道。 柳茗烟双手叉腰,说道:“我也很累的好不好,喘口气咋啦?”显然,我们的医仙大人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是是是,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凌雁么?”陆离听到林凌雁没事,心中一块大石落下,顿时轻松了不少。 “不行,今天到晚上之前,你都不能进去。”柳茗烟发话道,“她透支了不少元气,需要静养。” “静养就行了?”陆离还是不能安心。因为之前他亲眼看到林凌雁身上的异变。 柳茗烟白了他一眼,好像料定了陆离会刨根问底。她解释道:“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但是她经脉之中一塌糊涂,连本身的生机都被透支了不少。她那模样,分明是未老先衰。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无疑是雪上加霜。她没有立即死去,算是幸运的了。” 陆离听柳茗烟这么说,心中一痛。 “我用了配制药奴的法子,以后天补先天,用药材补起元气。所以,她暂时没事了。”柳茗烟招呼彦青过来。 陆离很是在意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暂时,于是他问道:“暂时的意思是?” “治标不治本。后天毕竟是后天,药材到最后药性也会无效。所以,你最好找个办法根治。”柳茗烟说着,瞥了一眼释刀。 陆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望到了释刀之上。对于释刀的熟悉,他都快忘记了那个传说。 释刀之上有长生。 陆离摩挲着刀柄,刀柄之上传来粗粝的感觉。“你是说……长生?” 柳茗烟没有太多表情,上次她已经仔仔细细看过释刀,并没有一丝有关长生的秘密。所以公子嫣拿释刀救皇甫,并没有成功。这一次,她同样不确定。 陆离自己倒是思索起来,释刀在自己手中已经大半年光景,到底有没有长生的说法,他到现在也还不清楚。或许,他应该去云滇,才能解开释刀之上真正的秘密。 “之前我之所以说没救了,就是这个原因。我配制一个药奴,所准备的药材需要三四年的炮制,耗费的那些药材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药奴失去思维意识,所以可以用药猛些,但是我猜你不希望她变成一个药奴吧?这样折中的法子,也不过是拖延一下而已。” 柳茗烟继续说道:“除非你真的能够找到补充元气,或者说续命的法子。否则,她还是会死。” “那药效能持续多久?”陆离问道。 “最多一年。”柳茗烟回答也是干脆。 “一年么?”陆离开始在心中仔细盘算起来,云滇之地在曾经的梁国以西,一来一去,需要不少时间。但是一年时间,也是足够了。自己快马加鞭,或许还要缩短一些时间。 “一年时间,我会找到办法的。”陆离很是坚定地说道。他想起了马甲大师,想起了非天,想起了那具古怪的蛊尸葛停云。曾经的阿难陀寺已经成为废墟,所以找不到人。但是在寒山寺敛心小童成为非天之后,陆离相信,阿难陀寺已经有人在了。 曾经阿难陀寺的戒刀,或许也该是揭开它的秘密了。 公子嫣望着陆离,他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脸上满是坚定。 “你也别站在那里了,来,跟彦叔去药房,拿点去疤的药来,你自己也顺手拿一瓶。这些疤我看着渗人。”柳茗烟吩咐道。陆离此时对柳茗烟自然不敢有所怠慢,跟着彦青就去了。 “柳茗烟,你说的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待陆离走后,公子嫣忽然问道。 柳茗烟摊了摊手,话题一转:“这次诊费是你们樊笼出,还是让那小子自己出?” “这个,按道理他不是我樊笼的人……” “那好吧,我算在他账上。”说完,柳茗烟就走开了。 柳茗烟走开之后好一会,公子嫣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想要问柳茗烟问题的。关于药奴,公子嫣与石谷接触多了,也会有几分知晓。柳茗烟曾经提及过,制作药奴需要的是身强体健,龙精虎猛的身体。那些药只不过是激发身体的潜力而已。 本来皇甫也动过宁愿成为药奴的念头,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清醒的死去和浑噩的活着,他宁愿选择前者。公子嫣记得当时皇甫的选择,也记得柳茗烟给出反对已经的理由。 所以,今天柳茗烟给陆离说的那些话,让公子嫣感觉到了奇怪。 元气虚弱的人,真的可以用配置药奴的方法去救么? 不过公子嫣也没有深究,毕竟柳茗烟刚才也强调了,这和制作药奴是不一样的。或许是用药不同吧,柳茗烟也不是有其他办法治疗皇甫的么? 公子嫣抛去这个问题,不去细想。她伸了个懒腰,微微摇了摇头。林凌雁暂时没事,那么陆离也可以松一口气了。自己也可以稍微安心一些。 她自嘲一笑,往曾经皇甫所居住的屋子走去。 第二百五十章 同床共枕 天色渐渐暗下来,陆离终于获准可以去看林凌雁了。 陆离步入房门,听到了一阵淡淡的呼吸之声。抬眼向床榻之上望去,林凌雁似乎睡着了。 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在鼻端,让陆离感觉有些不适。他转头望向柳茗烟堆满了瓶瓶罐罐的桌子,那里倒是常年堆放着不少药物。 陆离悄悄靠近林凌雁。林凌雁的头发全部变成了雪白的银丝。这大概是那招煮月之术留下的后遗症了。好在林凌雁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没有皱纹,没有枯槁,依旧是红润细腻。 陆离忍不住轻抚了一下林凌雁的脸。看到她的脸色,想必也是无碍了。 只是,这样的情况,只能持续一年。一年之后……陆离的心无可抑制地被捉紧。 煮月之术,到底是什么样的功夫?怎么能把人变成这个样子?陆离思考着这个问题。但是他并不了解煮月之术,所以根本无从下手。 听林凌雁说,这功夫是鲁夫子教她的,那么那个老头子应该会知道更多。可是,上哪去找那个人?陆离倒是也想找到鲁夫子,问问清楚这煮月之术到底是什么回事。当然,他也不介意向那对师徒算一算这么算计他这么多次的账。 可惜,鲁夫子和千晋似乎就像是在人间消失了一样,樊笼那边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陆离时间紧迫,所以陆离只能暂时放弃那个想法。漫无目的的寻找,肯定比不上有目标的探寻。所以相较之下,陆离还是决定云滇一行。 陆离看着熟睡之中的林凌雁,手掌轻柔地拂过她的头发。 “好了,你可以带她走了。”柳茗烟的声音忽然响起。陆离转头望着她。柳茗烟指了指门外说道:“你可以带她去别处休息了。你们的住所,安排在柴如歌那个贱人住过的地方。已经打扫过了,别嫌弃。” 柳茗烟大概还记得柴如歌顺走她不少伤药的事情。 陆离笑了笑,他伸手,把沉睡的林凌雁连人带被子横抱了起来。正当他要出门的时候,柳茗烟叫住了他,“晚上守着她一点。” “嗯。知道了。”陆离对于这个圆润的医仙言听计从。他顿了一下,然后发自内心地说道,“大恩不言谢。以后石谷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还请吩咐。” “哦,把诊金交了就行了。谈感情伤钱。”柳茗烟十分不耐烦地挥手。 “……”陆离无言以对,他抱着林凌雁出门。 入夜起风,陆离仔细地把林凌雁裹好,深怕她着凉。林凌雁在陆离怀抱之中,仿佛变成了一个婴儿,置身襁褓。 石谷之中的夜晚,是静谧的。前谷的熙攘远远传来,漫步山道之上,恍若隔世。 很快,那株菩提树出现在了陆离眼帘。菩提树下有两间木屋,一间是皇甫玉的,一间是柴如歌的。只不过这两间木屋,相隔也有一段距离。 陆离顺着石径,来到原本柴如歌的那间木屋之前。 外面的空地上,柴如歌常年烤乳鸽的烤架还在,那两块当做凳子的石头也在。陆离想起了柴如歌,那个家伙最后出手,倒也是仗义。 推门而入,果然是已经收拾过,房间内家具还是原样,但是用品焕然一新。 陆离小心翼翼地把林凌雁放在那张床上,然后帮她平躺下来,掖好被子。之后,陆离又拿水壶去灌了一壶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左看看右看看,一切完备之后,陆离吹灭了灯盏。 陆离搬过一旁的凳子,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熟睡的林凌雁。 外面的满天繁星,屋内借着星光,也能隐隐约约看出物品的轮廓。陆离听着林凌雁的呼吸,沉默不语。 经过这件事,陆离想了许多。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或者说他一直想让自己成为一个理智的人。但是,当他知道林凌雁出嫁的消息的时候,的确是陷入了一种狂躁的情绪之中。 急切,不安,狂乱,暴躁,这些情绪让他保持不住原来的心境。 只能说林凌雁在他心中的地位太过重要,让这个理智的人,陷入了感性的狂热之中。 在陆离心中占据一角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柳扶风。 陆离对于这个师父,心里更多的却是愧疚。如果不是他的教导,陆离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如果不是他的存在,那么或许自己早就想办法去皇宫送死了吧。 虽然陆离认识的柳扶风,是那么不靠谱,但是他从来都是护犊的。古河派之中,陆离茫然四顾,举目无亲。唯有师父柳扶风站了出来,面对天下群雄,将自己护在身后。 哪怕是到最后,自己即将身死,也求着夜阑珊保下自己一命。 沐三白,江轲。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陆离的拳头在黑暗之中握紧。他杀了古河派不少人,古河派也杀了他师父。这个血仇已经结下。只有鲜血能解。 鲁楚学在柳扶风死时,依然出剑,斩下柳扶风头颅。这个人,陆离必杀之。 韩三娘,如不是她一味阻拦,一意孤行。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陆离迟早会向她讨个公道。 天下三大门派,个个与陆离有过节。 陆离面色冷冽,已经收回的潜龙在体内游动起来,他再一次急切地需求力量。他要变得更加强大!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林凌雁啊。 陆离揉了揉脸颊,多日紧张的情绪到今日才彻底放松下来,让他有些疲惫。他俯下了头,靠在了床边。很快,他就迷迷糊糊,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这个时候,陆离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他抬起头,对上的是林凌雁清亮的眸子。 “凌雁,你醒了?”陆离很是温和地说道。 “嗯。”林凌雁从鼻腔之中哼出的声音,软糯至极。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有?”陆离握着她的手问道。 “好多了。已经完全没事了。”林凌雁努力笑了笑,看得出来,她还是很乏力。 陆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乖,多睡一会。” “嗯。”林凌雁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她又闭上了眼睛,可是一会就睁开了。“陆离,你不睡么?” “嗯,没事的。我守着你。”陆离说道。 “不行,上床来,陪我睡。”话一出口,林凌雁脸上腾起两片红云。好在只有漏进来的星光,陆离并不能察觉到。 “啊?”陆离一愣。 林凌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们是夫妻,我要你陪我。” “嗯。”陆离倒也不矫情,除去外套之后也上了床。 陆离钻入被窝,林凌雁的身子就贴了上来,虽然穿着贴身衣物,但是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温度和柔软。陆离感觉到林凌雁伸手抱住了他。他不可遏制地起了反应。 “唔,凌雁。”陆离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可林凌雁不依不挠地贴了上来,钻入了陆离的怀抱之中。“陆离,对不起。”林凌雁在他耳边说道。 陆离听了,叹了口气,说道:“没事道什么谦啊。” “如果我当时一直跟你站在一起,或许就没那么多事了。还有那天,在武宗宝藏,我救不了你,还有你的师父……”林凌雁的语气之中带着自责。 陆离把她搂紧了一些,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别想太多,没事的。只要你没事,什么都没关系的。” “可是……” “乖,不要多想。只要你在,我无所不能。” 两个人怀抱在一起,这种感觉陌生却又熟悉。两人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曾经在陆离带着林凌雁掩藏行踪的时候,两人也曾经共寝一床。 只不过陆离与她没有发生什么而已。其中缘由,陆离不愿趁人之危是其一,潜龙诀没有修炼到罡气境界是其二。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两个陌生的男女躺在床上,哪怕发生些什么,也只是什么。 但是两个互相爱慕的男女,哪怕只是抱着睡觉,心中涌动的甜蜜,也已经让他们无比幸福。 是夜,静默良久。 “陆离,我们现在是夫妻了吧?”林凌雁问道。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你还想不承认嘛?” “没有。”林凌雁的声音小了下去,“可是,夫妻之间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什么?”陆离一愣。 林凌雁没有说话。 霎时,陆离明白了过来。如果这还明白不过来,那么估计有人就要拿刀砍死老北了。 想明白其中的意思,陆离顿时也沉默了。 陆离没有说话,他只觉得怀中林凌雁的心跳越来越快,而林凌雁的娇躯,也在散发着惊人的热度。 林凌雁低着头,靠在陆离胸口。她的发丝弄得陆离脸上痒痒的,也弄得陆离心猿意马。她红着脸没有说话,仿佛在等着陆离的回答。 “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陆离如是说道。想到林凌雁的身体状况,陆离心中的那些暧昧与冲动,都冷淡了不少。林凌雁是昏睡了一天,是恢复一些元气,但是这还不足以说痊愈,甚至连恢复了一半都说不上。 话音未落,陆离只觉得脖子一痛,却是被林凌雁咬了一口,留下了一排牙印。 “你这个家伙,表达心意也要我先来,这种事情也要我先来嘛?”林凌雁恼怒的声音响起。 “唔。”陆离无言以对,他有些孱弱地解释道:“不是啊,你的身体……” “闭嘴!”这是林凌雁气急败坏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大概也是被陆离气出来的吧。 陆离以为林凌雁生气了,正有些手足无措。可两片火热的红唇便已经贴了上来。 “傻瓜。” (根据网络文明管理条例,以下文章部分已经屏蔽。)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多陪我一天 天色大亮,公子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张嘴打着哈欠。她刚刚从床上坐起来,慵懒地舒展着腰肢。衣襟半系,宽松的领口从肩头滑落,露出一大片香肩。 公子嫣掀开被子,下床穿衣。 这个过程一点都不慢,因为公子嫣省去了好几步装扮的步骤。她只是用昨夜剩下的清水洗了把脸,漱了个口,再把头发再盘起来之后就完事了。 相比于大家闺秀的梳妆打扮,公子嫣突出一个随意。 看着镜中的自己,公子嫣笑了笑。镜中的公子嫣也对她笑了笑。然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收敛了笑容。 良久之后,公子嫣起身,开门往屋外走去。 走到石路之上,公子嫣忽然回头,望向曾经柴如歌所住的屋子,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林凌雁?想到这点,公子嫣迈开了步子,往那间木屋走去。 走到门口,她又有些迟疑了。 公子嫣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屋内林凌雁的声音响起,“谁啊?” “是我,公子嫣。”公子嫣说完,推门而入。 林凌雁正坐在床上,披了一肩外衣。她的头发变成了全白,看上去让人触目惊心。她看到进门的公子嫣,笑着说:“请坐。” 公子嫣不敢去看林凌雁的样子,她看到了陆离昨夜放在床边的那张椅子,她坐了下来。“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林凌雁回答。 “柳茗烟倒还真是有办法。你的气色竟然能够恢复得这么好。”公子嫣笑着说道。 林凌雁点了点头,说道:“医仙毕竟是医仙嘛。” 两人寒暄完几句,忽然冷场。 林凌雁看着公子嫣,公子嫣也看着林凌雁。 两人之前不是没有交集,那时候,公子嫣为了武宗宝藏的钥匙,追寻着林凌雁。而更早之前,两人在抢夺那把武宗宝藏的钥匙的时候,就曾经交锋过几次。 林凌雁也是在那时,初见了陆离。那时,她以为陆离是公子嫣的手下。 之后的事情,谁都没有料到。 林凌雁没有料到自己会爱上陆离,正如公子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让陆离走进了心里。 用徐良的话来说,陆离这辈子就是吃了狗屎运了。是的,走了狗屎运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啊。这样两个女子,如此出众之人,为何都会垂青陆离? 其中林凌雁更是徐良珍爱的那把美人墨扇上的仙女一般的人物。 “没道理啊。”徐良曾经愤愤不平。 爱情这种东西,哪里会有道理可言?有些时候,一件小事,一个眼神,可能就是爱情的开端。毫无道理。 陆离其实并没有像徐良那样,擅长花言巧语,善懂女人。他在这方面不善言语,他只是在用行动证明而已。 “呃,这次的事情,多谢樊笼了。”冷场片刻,林凌雁打破了尴尬。 公子嫣摆摆手,说道:“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之前,外子也多受你照顾了。”林凌雁脸上似笑非笑。 公子嫣一僵,随即反应过来,她的言语之中意有所指。公子嫣抬起头,看着林凌雁的眼睛,说道:“那是应该的。”公子嫣看似平静,但是内心却因为外子这两个字,起了波澜。 这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 一时间,她心中有了一股莫名的感觉,有些酸,有些涩。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叫什么。 如果有另外的人知道这种感觉,那么就会告诉公子嫣,这种感觉叫吃醋,亦或者叫嫉妒。 “以前,还要多谢你了。”林凌雁说道。 公子嫣不解其意。 林凌雁很是开心地说道:“谢谢你,是让陆离来带我走。那段日子,我真的很怀念。” “呵呵,举手之劳。毕竟当时他也算在我的麾下。”公子嫣嘴上这么说,心中却觉得这话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可是,她看向林凌雁眼睛。她的眼睛之中,只有真挚。 嗯?这是在装腔作势?公子嫣揣测着。 事实上,林凌雁是真的在道谢,没有其他的意思。陆离也提起过公子嫣,所以陆离与公子嫣之间的那一点点味道,林凌雁还是品尝得出来的。之前那句承蒙照顾,的确算是林凌雁对公子嫣的敲打。但是这一句感谢之言,发自肺腑。 对于现在的林凌雁来说,遇到陆离这样的人,如果错过了,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巧合的是,在她的对面,正好有一个在后悔的人。 世事无常。 世间许多事,都坏在一个错过之上。 当初的人,如今的事,只要是错过,那么便成了自己的过错。 人道知错就改,可这些错,没有办法改。只能放在心中,堆积,掩埋,告诉自己,那没错。 这就是公子嫣现在的心境。 “对了,陆离去哪了?”公子嫣发觉两人又有些陷入冷场的感觉,于是再次打开话题。 “他一早帮我去带早饭了,去了有一会了。应该快回来了吧?”林凌雁说道。话音未落,陆离就出现在了门口。 公子嫣回头,陆离拿着一个食盒,走进屋来。 “公子大人,你也在啊?早饭吃了嘛?一起来吃点吧?”陆离笑着招呼。 公子嫣的眼神狐疑地在陆离身上打量。陆离从昨天到今天,似乎有了变化。怎么说呢,现在的陆离身上,多了一份从容。一种看上去成熟的味道。 她不知道昨夜陆离和林凌雁之间做了什么,所以感到有些奇怪。 其实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一个人的成熟,有时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候只是一刻。 昨晚的事,不仅仅对于林凌雁来说,意义非常。对于陆离也是一样。 陆离在完完全全拥有林凌雁之后,那种拥有的感觉,让陆离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了归属感。那是一颗心真正有了栖息的地方。 在堇国的大多数地方,并不是把弱冠之礼,当成男人成熟的标志。那只是成人。很多地方,都是把男子成婚之后,才真正定义为长大了。一个有了家室的男人,有了担当,于是便成熟了。 陆离大抵也属于此列吧。 至少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让公子嫣感到有些失落。 平静,淡然,像是对待多年老友一样对待自己。可公子嫣更希望陆离在提起自己的时候,多一份不一样的感觉。 但是,他没有。 这就意味着,他真的,放下了。 “不了,我吃过了。”公子嫣笑着说道。 “这样啊。”陆离答应了一声,打开食盒,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碗粥来。粥是小米,正散发着热气。“来,凌雁,喝碗粥吧。”陆离又从食盒之中掏出一个勺子。 “啊?有其他的嘛?”林凌雁问道。 “有啊。我还带了三碟小菜,拿了两个馒头。如果你要面条呢,我去帮你下。”陆离如数家珍,给林凌雁一一展示。他捧起碗,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我去问过柳茗烟了,她说你最好吃些清淡的。所以呢,你最喜欢的糕点当然是没啦。” “好吧。”林凌雁张开嘴,让陆离喂她。 两人的动作那么自然,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这就是夫妻之间的感觉。 公子嫣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有些多余,所以站起身来说道:“抱歉,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 “哦,不管怎么样,这次真的多谢樊笼出手。也替我谢谢柴如歌。”陆离说道。 “无妨。”公子嫣潇洒地转身,留给陆离一个背影。 “对了,公子嫣。”林凌雁叫住了她。公子嫣回头。林凌雁指了指陆离,说道:“以后,说不得还要麻烦樊笼的。还请你继续多多关照陆离。” 公子嫣笑了笑,说道:“无妨,樊笼面对门派,保一个人底气还是有的。”公子嫣以为林凌雁在说现在他们两人的处境。 林凌雁看她答应了,笑着没有说话。 公子嫣转身,出门。 走出门外,公子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抬头望了望天,今天,还真的是个好天气呢。 陆离在屋内,继续喂林凌雁喝粥。对于公子嫣,他从和林凌雁在一起之后,一点一点淡去了曾经的爱慕之心。昨晚之后,更是一点心思都没有再起。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很快消灭了大半碗粥。 “陆离,吃不下了啊。”林凌雁推开了陆离的手。“我想出去走走。” “走走?你现在能够下床了?”陆离一愣。 林凌雁忽然脸红了。 陆离看到林凌雁的模样,也笑了笑。 “那我要你背我。”林凌雁一副撒娇的模样。 陆离叹了一口气,略带嫌弃地说道:“真拿你没办法。”话是这么说,但是他放下了碗,拿过一旁衣架上的衣物,仔细帮林凌雁穿上。除此之外,还用自己的外衣把林凌雁裹了起来。这才背起了她。 两人走出屋外,外面阳光正是和煦的时候。 陆离背着林凌雁,在石路上走着。 “怎么样?重不重啊?”林凌雁忽然问陆离。 “重。”陆离言简意赅。 林凌雁锤了陆离肩膀一下。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被说重,因为那和胖会挂钩。 陆离轻笑一声,“我的所有都在我背上,你说我绝不觉得重?” “嘻嘻。”林凌雁听到陆离的话,环住了陆离的脖子。她现在的心中,满是甜蜜。所有一切的阴影,都抛之脑后。 走了一段,陆离忽然说道:“凌雁,我明白就要出发。我要去一趟云滇,那里的阿难陀寺,说不定有救你的方法。” “嗯。”林凌雁淡淡嗯了一声。“那你今天要好好陪我。” “好。”陆离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的身影在石路之上渐行渐远。 “陆离,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啊?” “啊什么!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哦,好啊。”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你来决定好了。” “男孩叫陆凌,女孩叫陆雁,好不好。” “你这也太省事了……” “你这是不同意嘛!” “不不不,同意,同意。我举双手同意。”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伤离别 天色暗了又亮,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啊。”陆离抬起头,看着窗外。 林凌雁还躺在被窝里,她抱着陆离,头靠在陆离胸口。 “该起床啦。”陆离抚摸着林凌雁的脸颊。 “不嘛。再多留一会。”林凌雁的脑袋在陆离胸口蹭了蹭。 陆离笑了笑,顺着林凌雁的心意,没有动作。 昨天,陆离一整天都跟林凌雁在一起,照顾着她,陪伴着她。对于林凌雁的所有要求,陆离都尽力满足了她。因为陆离打算在今天,正式启程,前往云滇。虽然陆离也很想和林凌雁呆在一起,但是他没有忘记林凌雁如今的寿命,是靠药力换来的。 一年之后,如果陆离找不到续命的法子,那么林凌雁还是会死去。 陆离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想去云滇寻找释刀长生的真相。希望能够救林凌雁。 一年时间,过一天少一天。早启程一天,就是多一分生的希望。 昨天这一天,是林凌雁要求的。对于她的要求,陆离自然全部满足。所以陆离很奢侈地花费了一天的时间。 但是今天,陆离无论如何也要出发了。 “凌雁,我必须得走。”陆离看着窗外的雨。 “我知道。”林凌雁说道,“你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 “我会快马加鞭的,不过路途遥远,我尽量四五个月之内回来。”陆离说着,脑海之中盘算着路线。云滇在大姜以西,那里群山密布,走过原本的梁国,现在的梁州之后,剩下的路就都是山路了。而且那里雨林茂密,野兽频出。所以大贠也好,大姜也罢,都没有任何想要出兵的意思。 这使得云滇之地变成了无主之地。 其实说无主,也并不贴切。但是自从上一代云滇王死于内乱之后,云滇一直处在四分五裂的状态。这样的局面,有些像当年大贠最后一位皇帝死后,天下大乱的景象。 要从石谷去往云滇,坐船骑马,一日不歇,至少也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是一段漫长的路。 “希望我赶得及。”陆离说着,坐起身。林凌雁撑着脑袋看着他。 陆离站在床边,开始穿衣服。他身上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脸上的疤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但是他的背上,肩上,手臂上,那些伤口结疤之后有些难以消除。 不过,陆离也没有在意这些。 “乖,你可以再睡一会,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陆离穿戴整齐,把释刀挂在腰间。 “不了我帮你收拾下行囊吧。”林凌雁也下床,穿起衣服。 “嗯。”陆离没有拒绝。 江湖中人,很多时候都在路上。随身的行囊自然是最为重要之物。“衣服,吃的,水囊,火石,银两……”林凌雁掰着手指头,为陆离考虑好要放什么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陆离也早已经驾轻就熟,但是林凌雁想尽身为妻子的一份义务,陆离也不会拒绝。 两人出门,在石谷搜罗了一些。剩下缺的,陆离可以去萧家集再买一些。 钱财方面,徐良上次在陆离包裹里塞了不少,现在也完全够用。 林凌雁把所有东西打包好之后,陆离望着那满满一包,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笑什么啊。”林凌雁问道。 陆离忍不住说道:“这么一大包东西,我怎么带啊。” “我管你怎么拿走,反正你必须要带着。”林凌雁哼了一声,随手把自己的玉凤箫拿了过来。“把这个也带上。” “啊?这箫不是你的兵器么?”陆离看着她把玉凤箫塞进了包裹之中。 林凌雁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是让你想我的时候,有个东西可以念想。” “嘿嘿嘿。”陆离傻笑着,“还是你想得周到。” 林凌雁摇了摇头,“在外面,你要自己小心。” “嗯,知道的。”陆离一个男人,竟然显得有些乖巧。他伸手拿起林凌雁面前的包裹,扛在肩上。“那……我就先走啦。” “嗯。”林凌雁看着她,眼神之中的光彩顿时暗淡了下去。 陆离走到门口,伸手想要开门。但是他顿住了。 林凌雁已经扑了上来,从陆离背后抱住了陆离。 “陆离……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会。”林凌雁的声音之中带着哭腔。 陆离放下包裹,转身抱住了她。 林凌雁的头埋在陆离的胸口,陆离的下巴轻轻抵在林凌雁头顶。陆离抚着林凌雁的背,安抚道:“放心,很快回来。我向你保证。” “呜呜呜。”可林凌雁只是啜泣着。 陆离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乖啊……我要是不去,以后怎么和你在一起啊。” “说了要一辈子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先死掉呢。” “放心啦,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的。” “真的。你就安安心心在石谷等着好啦。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 “不过,你在这里要听话。柳茗烟的那些药你也得乖乖的喝。” “凌雁,听话好不好?” 陆离絮絮叨叨地说着。 良久之后,林凌雁才放开了他。陆离衣襟湿了一大片。林凌雁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她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对陆离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这样才乖嘛。”陆离低头,吻了林凌雁额头一下。“等我。” “嗯。” 陆离给了林凌雁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身,出门。 踏出门框的那一刻,陆离回头,看向林凌雁。林凌雁此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她双眼之中的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滴答滴答,泪水顺着林凌雁的脸庞滴下。 一如窗外的细雨滴答滴答。 陆离未尝不想和林凌雁相守与此,可是,关系到她性命的事,他有怎么可能不去做。陆离一咬牙,狠心撑开伞,步入一片细雨蒙蒙之中。 天青色的石谷,泛起烟雨。雨水所凝,亦如泪水所滴。 陆离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离去。 林凌雁倚门而立,泣不成声。 陆离的身影很快拐过山坳,消失不见。而林凌雁转身,走回了屋内。菩提树的另一边,柳茗烟看着这一幕,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要去云滇,最好得问问辰源。那个家伙是从云滇来的,应该会知道不少消息。这样的话总比自己一个没头苍蝇乱转来得快。”陆离寻思着,走在离开石谷的路上。 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公子嫣。 她也撑着一把伞,背上背着一个行囊,一幅要出远门的模样。 “公子大人这是……”陆离有些疑惑。 公子嫣没有看他,只是走在他身前,“要去云滇,当然需要有人带路,那片山路可不是闹着玩的。迷失了可是出不来的。” “公子大人……” “辰源目前在平安城,我们可以从那边先绕过,然后从西北进去,那样比走大泽然后去西南要安全许多。” 公子嫣没有管陆离,自顾自地说着。 “公子嫣。”陆离停下了脚步,唤着她的名字。 公子嫣终于回头,望着陆离。“怎么了?” “我想说,我已经麻烦樊笼够多了的。这件事,交给我自己来处理就好了。”陆离说道。 公子嫣脸色一肃,问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么?” 陆离沉默。 “你得罪了三大门派,其中又以古河派对你恨之入骨。石谷这个地方,没人可以乱来。所以你才是安全的。但是你一旦踏出石谷。总会有人来找你麻烦的。没有我樊笼在侧,你应对那些人,就足以拖延你不少时间。” 公子嫣说着,继续往前走。这个理由,她相信足以说服陆离。 “没事的。” 公子嫣前行之中,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她愕然回头,说道:“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快点救林凌雁?” “不。”陆离平静地望着她,“我不怕有人找上来。只要他们敢来,杀掉就好了。” “自从去过一趟古河派之后,我发现杀人其实是一件很快的事。” 陆离很是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可公子嫣着他的眼睛,那冷漠的眼神,仿佛不带一点感情。在冷漠的目光之后,涌动着的,是无边的杀意。当年在平安城,陆离只是释放出了一点杀气,就引起了公子嫣的注意。 而现在,已经达到罡气境界,实力更在公子嫣之上的陆离,散发出来的那股杀气,让公子嫣为之一僵。 周围那些细雨,仿佛也转化成了冰珠。 陆离迈开脚步,很快就超过了公子嫣。公子嫣打着伞,望着陆离。 陆离的脚步是那么决绝,心中装下温存之后,这个男人所蕴含的杀气,终于被全部激起。看到这样的陆离,公子嫣忽然有一些担心。她看着陆离的身影越走越远,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追了上去。 而在石谷山门之前,有人正看着陆离的身影离去。 “终于从石谷出来了。快回去禀报掌门。”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云滇之行的准备 陆离出了石谷之后,往萧家集而去。公子嫣就跟在他身后大概一丈远的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匆匆而行。 “公子大人,你……为何还跟着我?”陆离忽然驻足。 公子嫣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回平安城,黄福全的船就泊在这里,我不走这条路走哪条路?” “……”这下倒是陆离有些尴尬了。 公子嫣继续走着,越过陆离,“不要以为我是有什么私心。刚才那个提议也是如此,只不过顺手为之,你莫要误会了。” 陆离摸了摸脑袋,说道:“原来是这样么?” “哼。”公子嫣哼了一声,至于是否是口是心非,那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两人一前一后,调换了一个位置。陆离看着公子嫣的背影,心中盘算着她的话。出发之前先寻求辰源的帮助,这一点两个人都考虑到了。但是陆离觉得,自己一个人,可能速度会更快一些。所以,他才会主张自己一人。 而且,陆离是真的觉得樊笼给予自己的帮助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有一种太过的感觉。 樊笼毕竟也是平安府双司之一,公子嫣,辰源等人虽然跟自己关系不错,但是他们想要调动一些樊笼的资源,未免有以权谋私之嫌。陆离也不想让他们难做。 可是,陆离面前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陆离也认得。就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驾车的那个人,陆离也还记得。 尹亦徽停下马车,让公子嫣上车。公子嫣走到车辕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离。“如果你觉得你走路会比马车还快,那么,我就不介意先走。” 陆离一滞。他若是爆发速度,当然会比马车快。但是那只是一个极值,想让他保持那个速度像马车一样行进,恐怕他早就累死了。 陆离抬头,看了一眼公子嫣。他不得不承认坐车比自己步行来得快。 于是,他也上了车。 “现在,你开始觉得搭樊笼的顺风车,似乎并没有那么尴尬了?”公子嫣坐在车厢之内,问着陆离。 陆离讪笑了几声,没有说话。他发现公子嫣好像处处在挤兑着他。难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她了?陆离有些疑惑,但是这个时候,他选择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反应。不要说话。 公子嫣看着他的模样,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陆离当然惹到她了。刚刚还把公子嫣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怎么能不让她生气? 尹亦徽虽然是个加入樊笼的新人,但是帮派之中的摸爬滚打,让他也有了些许眼见。对于这位小宗师公子嫣大人,还有这位名震江湖的陆离前辈,两人之前的那些东西,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他沉默地赶着车,不发一言。 马车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之中前行。 接下来的行程很是顺利,陆离和公子嫣两人登上了等候在此的船。黄福全当即开船,往平安城而去。 逆水行舟,速度比顺水要满一些。好在逝水下游这段水流平缓,再加上划桨手和风帆的风力,速度也绝对不算慢。 半个月时间,从岚州到平安城。 这半个月里,陆离与公子嫣一同呆在船上。但是陆离发现,公子嫣似乎在有意回避自己。他也乐得于此,每日修习潜龙诀,或者是雕琢自己的招式。 刀中八法,最后一式削,陆离尚未纯熟。 不过,柳扶风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关头,以自己最后一刀,教给了陆离。 那一刀的光景,陆离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柳扶风提点了他第一招,又教导了他最后一招。可谓是有始有终。不过,陆离不想让柳扶风的传说终结于此。刀圣之名,迟早会有一天再次响彻江湖。 只需要等到自己从云滇回来,解决凌雁身上的隐患。 这是陆离对释刀的承诺,也是对师父柳扶风的承诺。 半月之后,当陆离再次踏上平安城的土地时,他的心情无比复杂。平安城,是他一切的开始,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 公子嫣领着他,来到了樊笼司衙所在。老实说,作为一个府衙,公子嫣小宗师之位其实也算是公职,但是她最近公出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咦?怎么,你不进去么?”公子嫣发觉陆离停下了脚步。 陆离站在街上,抬头看着樊笼的招牌。对于一个曾经谋划着想要去皇宫杀掉当朝皇后的人来说,樊笼司是一个不得不关注的司衙。同时,陆离就走紫月,就隐国之事来说,樊笼司也是有权管辖的。 陆离对于走进这扇大门,多多少少有些阴影。毕竟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以去云滇之地为准。陆离可不想踏入之后,被司昼或者司夜拿下,然后再莫名关上几月,那样他就欲哭无泪了。 “我就不进去了。”陆离最后说道。 公子嫣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那你去悦来客栈订个位置,现在也差不多中午了。就算柴如歌请客好了,我们边吃边说。” “好。”陆离不知道柴如歌什么时候答应请客了,但是他觉得这样个主意还是十分靠谱的。 于是陆离往悦来客栈走去。 悦来客栈遍布各州各地,平安城是他们的总店。这里厨师的手艺自然不用多说,绝对是当世最好的。这使得悦来客栈成为了平安城最好的酒楼之一。徐良作为平安城之中数得上名号的一位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没来光顾过呢? 所以,托徐良的福,陆离对于这家店也算是熟络。 悦来客栈生意极佳,若想用餐,必须提前预定位置。这已经成为了悦来客栈的规矩。 相比于这个规矩,还有一个规矩整个平安城的人都知道。那就是悦来客栈平安城总店的毛掌柜十分讨厌江湖人在店中斗殴。一旦有人在店内出手,那么毛掌柜就会把这个人的名号记下来,传到各州各地的悦来客栈。这个人就再也别想住进悦来客栈了。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陆离到达悦来客栈的时候,一楼大厅之内,已经人满为患。陆离在柜台处一问,二楼的位置本来已经被人包下,但是有一桌客人后来又取消了,于是便空了出来。 陆离先定下了这桌,然后坐了下来。 在这里,当然不会发生什么恶少前来抢位之类的低俗事件。悦来客栈生意遍布大姜,只要有点头脑的人都会知道这家客栈的背(景)不俗。敢在这里闹事的,只有是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只有他们才会自视甚高,以武力傲视俗世才会自大狂傲。 那些纨绔到了这里反而是十分规矩。 不多时,陆离的耳朵就听到了一阵阵抱怨。 “喂,我什么时候说要请客了?而且还是在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悦来客栈诶!死贵的地方,公子嫣,你太不厚道了吧?” “你们樊笼死扣的,我一个月俸禄才多少钱啊?让我在这里请客,那我这个月喝西北风啊?” 陆离听到这个声音,不用猜都知道来的是谁。 “闭嘴,柴如歌!”这句话已经快成为了公子嫣的口头禅了。陆离一回头,看到有三个人上了二楼。 公子嫣,辰源,柴如歌。 三人之中,柴如歌不请自来。不过,按照公子嫣说的请客的话,柴如歌又好像不得不来。 “我先申明,我绝对不会请客的,绝对不会,绝对不,绝不。”柴如歌双手抱臂,义正言辞地说道。 陆离笑了笑,说道:“柴如歌,许久不见。” 柴如歌没有给他好脸色,“然而并不久,一个月之前而已。” 陆离愣了愣,这家伙还真不客气。 “菜点了么?”公子嫣大喇喇地坐下来。 “没有。”陆离回答道。 “想吃什么随便点。”公子嫣大方地招呼着,丝毫不理会柴如歌的抗议。 “喂,辰源,现在没人,你也不帮我主持一下公道?”面对顶头上司的威压,柴如歌只能寻求辰源的帮助。 辰源依旧黑纱遮面,穿着厚实的袍子。陆离曾经十分好奇,辰源那些箭是从怎么从袍子里掏出来的。 辰源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于是说道:“听说你想去云滇找阿难陀寺?”他的声音依旧是童稚之声,不过陆离已经习惯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确要去那里。” “老实说,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不过,在我出来之前,圣寺就已经被毁了。”辰源说道,“你想找,估计会找不到。” “其实我是去找人的。”陆离也不隐瞒,在寒山寺之中,在座的几个人不是没有见过马甲大师和非天,所以他直接将来意说了出来。 “找人的话,可能更加困难。毕竟云滇现在还处在内乱之中,兵祸四起,这种情况下想要找人也是一个麻烦。”辰源透露了一些云滇的情况。 “这些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陆离还是有信心的。若说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可能有点麻烦。但是一个孩子,带着一个女子,还有一头青狮。要找这样的组合,太过罕见,必然是容易寻找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云渚与云霜 “云滇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或者说,现在那里怎么样了?”陆离问道。 辰源叹了口气,说道:“自从上代云滇王毁了圣寺,国运崩坏,刀兵四起。王室也好,重臣也罢,豪强割据。其中实力最为强大的,是叛军的首领麻将军,他父亲原本是云滇头号大将军,率领麾下挝军,全权掌管巫族开战的事宜。在上一代云滇王时期,他的父亲起兵反叛,但是被打败了。王室衰落之后,麻将军率领叛军残余,卷土重来。如今占据云滇东北,定号云渚。这里北连朔夜,南通大姜。出入云滇皆有此路过,所以势力最为强大。”辰源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杯,蘸了一点茶水,在桌上以水代笔。 “第二股势力,是原本亲王辰氏所留下的。”说到这里,辰源微微顿了顿。“昔日王室主脉,因为圣寺修罗的缘故,全部死绝,一个不剩。也不知道是不是遭受天谴,有幸躲过那个修罗屠戮的王室,也开始渐渐死去。这样一来,反倒是原本的亲王一脉留了下来。现在以正统自居。他们以这一脉的云霜亲王封号为国号,自立为云霜。现在盘踞在云滇东南,这里靠近大姜,他们暗地里与大姜也有所勾连。” “亲王辰氏?”陆离抓住了要点。“那么,你是?” 辰源面不改色地说道:“当今大姜天子姓李,难道天下李姓之人都是皇室?” 陆离了然,点了点头,开始消化这些消息。 “其他一些势力,大多都是小打小闹。基本成不了气候,不过有些时候,也需要小心他们。云滇人是排外的,所以外人进入,还是有些危险存在的。”辰源说道。 “那阿难陀寺的方位,在哪里?”陆离问。 “就在云滇正中,云乡山下,那日松湖畔。”辰源又看了陆离一眼,然后补充说道,“如果你想寻找雪山神殿的话,那么就藏在云乡山中。云滇的山,不比中原。与那里的山一比,城外的云栖山就像是一个小土包。更别说山中隐迹的那些奇珍异兽。你若进山,没有万全准备,必死无疑。” “雪山神殿么?”陆离重复着这两个字。在马甲大师的故事之中,最早建立阿难陀寺的僧人,就是发现了神殿之后,留在了这里。 千年之前,云滇王室的大王子二王子之争,让一场蛊祸席卷整个云滇,留下无穷后患。僧人有感于此事,便结庐而居,广施教化。于是便有了阿难陀寺。 阿难陀,是云滇语中的恶魔,亦是巫族的恶魔。 陆离也从马甲大师的口中,得知过长生,化身为丧灵蛊尸的长生。不过,陆离觉得那并不是释刀长生的本意。因为之前的传说之中,阿难陀寺的僧人寿命悠久,难道阿难陀寺的僧人全是丧灵蛊尸? 再者,丧灵蛊尸是非天从神殿出来之后,才出现在世间,在他之前,就已经有阿难陀寺僧人长生的那个传说。时间上来对的话,也对不起来。 所以,陆离相信,一定会有另外一种方法,有关长生。 哪怕不是长生,至少也应该会有续命的方法。 这才是陆离如此笃定的原因。 “最好的情况下,你最好跟随一队进云滇的商队,现在这个时节,刚好是山中冰雪始解,那些商队也应该有动作了。商队之中会聘请江湖中人来护卫,他们有专人做向导,更有精通云滇话的翻译。这一点应该可以帮到你。”辰源继续说着。 陆离点了点头。 “你是少司命指明要优待的人,所以给你透露个消息也无妨。樊笼接下来,会将全力放在隐国身上。千晋与鲁夫子消失之后,很多东西都应该是故意被放了出来。樊笼会追查下去。所以,你前往云滇,得不到樊笼的帮助了。” 听辰源这么说,陆离忽然有了一个疑问。“少司命,是谁?” “据说是司命的老相好,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轻功极佳。”柴如歌插嘴。 “啊?”这个回答让陆离有些懵。 柴如歌揶揄道:“陆离,你可以啊,有了林凌雁和公子大人不算,还沾花惹草惹上了少司命。”柴如歌灵动地挑动着眉毛。 陆离听闻,先是一怔,然后身子稍微往后靠了靠。而一旁的辰源也是同样的动作。 “诶?你们干嘛?”柴如歌有些奇怪,“公子嫣下去点菜去了,你们怕什……” “砰。”一声闷响打断了柴如歌的话。 公子嫣很适时地出现,把柴如歌的脑袋摁在了桌面之上。那一声声响,陆离听了都觉得有些疼。 “啊……”柴如歌捂着额头站起身来,对公子嫣怒目而视。 公子嫣只是瞥了他一眼,说道:“我都听到了。” 面对公子嫣颇有杀气的眼神,柴如歌翻翻白眼,没有说话。柴如歌只觉得这个女人从古河派回来之后,变本加厉,更加泯灭人性了。 “别听他瞎说,少司命是司命指定之人,算是将来继承司命之位的人。”公子嫣对陆离说道。 陆离一愣,“樊笼不是大姜司衙么?为何还有继承之人这么一说?” 公子嫣端起茶杯说道:“樊笼节制江湖,自然有别于刑部这些地方。” “而且樊笼司命之位,上达天听,又需要统筹全局,司命之人,必定要智力魄力缺一不可。”辰源说道。 “那少司命到底是谁啊?”陆离有些纠结。问了半天,发现自己的问题还是没有人回答。 “不知道。”公子嫣很直接地说道。“只有司昼司夜能够接触到司命,想来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少司命是谁。” “好吧。”陆离觉得继续问这个问题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是那个少司命,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自己?之前在古河派之时,樊笼能够出手救援,似乎也是有这个少司命的影子。 “我觉得吧,如果排除掉樊笼武宗皆不上榜的理由。曾子墨倒是挺适合当樊笼司命的。”柴如歌看似无心地说道。 这句话却是提点了陆离。 如果说,曾子墨是司命。 那么他的继承者,又如此看重自己的人,这两个条件相加,有一个人就很符合猜测了。 徐良。 陆离想到徐良,有些难以置信之感。虽然在徐府之时,就知道徐家大少其实天资聪颖,只是人惫懒了些。但是,未来樊笼司命? 想想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啊。 应该……不是吧? “曾先生志在有教无类,武功之道并不是他的追求。你看他虽然排名第二,什么时候出手过?”辰源反驳道。 “我也只是猜的。不过少司命是个少女的传言,可不是我瞎编的。昼司大宗师安东野,似乎亲眼所见。”柴如歌说道。 “亲眼所见?那不可能的。”辰源摇头道。“除非他将就职司昼之位,否则不可能见到司命的。” 辰源说完,公子嫣的脸色变得有些差。安东野成为大宗师,就是顶替了皇甫玉的位置。而原本算起来,这个位子应该是属于沉中侠的。 “如果他晋升为司昼,未免也太快了。我都还没升小宗师呢。”柴如歌说道。 公子嫣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打得过我了?” “三招之内,你赢不了我。”柴如歌很是自信地说道。看他那模样,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战绩。但是仔细一想他的话外之音,三招之内公子嫣赢不了他,三招之外,他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放下武功二十年,重修再起,难上加难。 四人又聊了一会其他的事,不一会,小二就把酒菜端了上来。有鱼有肉,满满丰盛一桌。 “就当为你践行了。”公子嫣举杯对着陆离说道。 “多谢。”陆离也是举杯笑道。 “此去云滇,多加小心。”公子嫣说完,不等陆离回答,将杯中酒喝下,然后又找了一只碗吐掉。 陆离知道公子嫣喝酒吐酒的习惯,所以也没有多少诧异。至少公子嫣份心意,他领了。 “我很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不喝下去啊?”柴如歌看着说道。 “因为难喝。”公子嫣回答。 鉴于刚才公子嫣的行径,柴如歌把“那你还喝。”这句吐槽收在了心里。 “其实,她如果喝了酒,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啊。”辰源在一旁感叹道。 “闭嘴,辰源。”公子嫣满是威胁地说道。 辰源当即偃旗息鼓。今天的公子嫣,似乎脾气异常火爆啊。他无奈地笑了笑,与陆离碰杯。 陆离面对此景,也是会心一笑。 与朋友在一起,总是能够让人心情愉快的。不过,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一顿饭的功夫,四人就陆离去往云滇之事再合计了一下。酒足饭饱之后,辰源拖着柴如歌去结账了。 屋内只剩下了陆离和公子嫣。 “万事小心。”公子嫣笑着叮嘱道。 “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还要救凌雁呢。”陆离笑道。 两人都是笑着在说话,可是那笑容之中的感觉,都在变得疏远。 第二百五十五章 洪湖商队 吃完饭,陆离告别公子嫣等人。然后往城西走去。 城西有槐水流经,在那里有一个码头,槐水码头是平安城中一大货物的集散地,所以很多商队都在码头之上有自己的仓库或者办事点。 按照辰源的指点,陆离来这里寻找一家前往云滇的商路。 五月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很多商家都打起了云滇这条商路的注意。云滇处在内乱之中,急需大量物资。对于商家来说,只要有战争,那么便会有发财的机会。 陆离走在码头上,看着码头上做工的工人来来往往装卸货物,看着掌柜账房拿着算盘与人讨价还价。这一切,都是他原本熟悉的气息,也是世俗的气息。 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拥有了强大武力之后,很容易就产生出一种,超脱世人的感觉。这种超脱并不是佛道两家所说的,精神上的救赎,心灵上的思索。这是一种隐隐的蔑视。 好像人看猴子,看猩猩的那种感觉。就是我比你强,我可以随时杀死你。有这样的感觉在心中时,会让很多人都凌驾于世俗规则之上。 这其实也是侠以武犯禁的由来。 “招人的话,得选个势力不小的商队啊。”陆离盘算着。大商队一次行商往来货物是个不小的数目,整个商队的规模也会不小。那么其中护卫的力量就尤为重要了。 若说是在大姜,可能还体现不出来,毕竟大姜还是太平盛世。可是在战乱的云滇,有很多麻烦是钱财和关系搞不定的,这个时候,就需要武力来震慑。 陆离在码头之上绕了两圈,也问了不少地方,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目标。 洪湖丝绸的商队。 乍一听这个名字,陆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听到过。后来仔细一打探,才知道是熟人。洪湖丝绸的东家顾长祺,多年从事布行生意。不过,他的家产始终没办法超过徐良的老爹徐明逸。 而在去年中秋,陆离和徐良还在胭脂店跟这位大老板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准确地说,那次冲突的主因来自顾长祺的小妾。 之后的事情,陆离不太记得了。反正徐良跟他说已经摆平。按照徐家大少的脾气,说了摆平,那便是真的摆平了。 现在,陆离站在洪湖丝绸一处仓库之前,看着眼前挤满了人。 洪湖商队这次要去往云滇,其实也算是临时起意。就陆离曾经的了解来说,洪湖丝绸的主要生意,还是在南方,而不是在云滇。这其中具体有什么原因,就不是陆离知道的了。 反正陆离也只是为了一个向导和一条顺利进云滇的路。同时,商队的存在也可以给自己一层保护,路上少些麻烦,那么就能节约不少时间。 这些大商队行商,每隔一天都是不小的支出,所以行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而是有严格规划的。所以,陆离也不怕什么拖拖拉拉浪费时间。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能不能早点出发的问题。 至于陆离为什么会懂这些? 因为他是徐良大少的伴当。 徐明逸就徐良这么一个独子,日后家里的生意都是徐良来继承。而陆离作为他的伴当,又被徐明逸所看好,那么在将来也会是徐良的副手。所以这些也是徐明逸有意让陆离去接触的。 眼见眼前的人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陆离叹了口气,也挤了进去。释刀被他收在了包裹之中,满满地包裹被他背在背上,这让陆离卡上去有些像四处游荡讨生活的人。 陆离在人群之中左挤又挤,凭借自己的武功,陆离挤到了仓库门前。 门口摆开了一溜桌椅,上面坐了四五个人。门前一人高声喊着,“不要挤,不要挤,再挤就失去资格。” 可是没有什么人听他的,场面依旧火爆。 陆离向旁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次洪湖丝绸走云滇的路线,给出的报酬丰厚得惊人。一个马夫一月十两,一个挑夫一月十两,若是帮手伙计,那么便是十五两。 在大姜大多数百姓还是用铜钱的时代,这个价格就好像月薪上十万一样诱人。 陆离曾经也在鱼龙帮呆过,鱼龙帮走海上生意,一趟船似乎也是十两的报酬。这样的报酬,绝对不能算低了。陆离过过一个铜板掰成两半用的拮据日子,也曾托徐良的福衣食无忧。对于金钱这个东西,陆离也还是十分有概念的。 付出这么大的成本,洪湖丝绸似乎是要干一票大生意了。 陆离好不容易挤到台前,告诉桌子后面的人,他是来应试护卫的。前来招人的这位眼睛都没抬一下,指了指一旁另一间小院,头也不抬地说道:“护卫的往那边去,自会有人考核你。” 陆离也不计较,他还乐得不在这里人挤人呢。所以他边挤边往那边靠了过去。 走进院子的门,陆离感受到了许多的目光。 这些目光来自院子里的人。这些人形形色色,什么古怪打扮都有。 陆离抬眼打量,有白衣飘飘一代大侠风范的;有麻布斗笠沉默不语的;有以丝布拭剑孤影自敛的;有年纪不小一身青衣高喊十月如歌的…… 一幅江湖百态。 陆离走进了进去。时至今日,陆离的武功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别看陆离古河派一行的确是差点丧了命。但是,你得看看对手是谁。 沐三白,韩三娘,鲁楚学。 这三个人你随便挑一个当对手就已经很能说明自己的实力了。更何况陆离是不管不顾面对这三人? 其实也不是陆离妄自菲薄。 武功能入罡气境界的人,毕竟是少数。只不过陆离老是一那一小撮武道最顶尖的人为敌,所以才有了陆离很弱的既视感。 由于院子里面都是会武功的江湖人,所以洪湖丝绸方面也算是客气。毕竟这些家伙武功高低不好说,但是万一打起来,倒是麻烦事。 这小院的正房门口,站着一个人。他一报名字,就有人走进里面,大概是在里面进行考核。陆离连忙赶上前去。那人打量了陆离一眼,问道:“姓名。” “柳坎。”陆离报上了假名。陆离这个名字,在他去古河派抢亲之后,知名度已经大大提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陆离还是用了假名。 那记录之人重复了一下陆离的名字,写下了刘凯两字。 陆离在一旁看到了,也没去纠正,刘凯这个名字看上去比柳坎要普通得多,也不起眼得多。 “等着吧。叫到你名字自然可以进来。”那人对陆离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于是便像其他人一样,在院子里等了起来。 院子里是有座位的,陆离随便挑了个没有人的位置坐下,然后等待着轮到自己。 进屋的一个又一个,不过屋内好像很平静的样子,不像是需要打斗。陆离望着那一扇门,他对于自己能否进入商队完全不担心。如果以他大闹古河派的实力都不能入选的话,估计洪湖商队需要的人,大概算是武榜前十的级别吧。 前来应征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进去。 不是所有人都像陆离那么淡定的,很多人来到这里都是因为囊中羞涩,见到诱人的工钱,于是便来了。江湖侠客衣食无忧的毕竟是少数,除了有门派,世家,帮派这样供养的,更多的都是靠自力更生。 这也是樊笼竹篾遍布天下的另一个先天条件。因为除了樊笼之外,还有哪里能够给人俸禄,又算得上朝廷认可的差事? 如果不想去樊笼的,亦或者说樊笼看不上的,那么到富贵人家当个护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洪湖丝绸这次给出的工钱的确够高,所以不少人都是以必取之心来的。 当有人从里面趾高气扬地走出来的时候,有人围了上去。 “里面是怎么样的?快说说啊。” “也没什么,就是先测测气力,再试试招式。若是有特殊本事的,那更好。” “怎么个测发?” “就是举举武石啊之类的,后面的招式才是关键。那边那院子里试你的人是洪湖丝绸的一个供奉,据说已经到了罡气境界了,恐怕能上武榜(注:百人大榜)也说不定啊。”这个人说着,揉着自己的手腕,看起来,他对里面那个测试的人心有余悸。 不少人发出感叹之声,也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啊,也不用担心。打不过他也不要紧,毕竟人家只是来试试身手,挑选护卫的。所以只要你表现好,输也是正常的。” 陆离听着那人的解释,不动声色。 又一会时间过去,有人留有人走。很快就轮到了陆离。 “下一位,刘凯。” 陆离从座位上起身,走进屋子里面去。 屋子里开了四扇窗户,所以很是敞亮。陆离进门之后,就看到里面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一个老头,另一个是中年汉子,剩下那个人,看身形有些瘦弱,是一个文弱的青年。 这些,大概就是考核的人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故地故人 “你叫刘凯是嘛?” “是。” “出自什么门派?” “无门无派。” “习武多久了?” “从六岁起就习武了。如今差不多有近二十年了。” “能否告知师承?” “当年有个老头教了我一点功夫,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听到了陆离的回答,那老者模样的人眉头微微皱了皱,商队之中招揽护卫,自然以师承明白,身份清楚的人为主。这样的人至少比起那些江湖浪荡儿要多几分可信度。 承担护卫之责,你武功可以不高,但是你必须有一颗责任心。这一点,门派出生的江湖人,的确会更有讲究一些。 “你会什么?”那中年人问道。 陆离顿了顿,说道:“我会拳脚功夫,还会一点刀法。” 中年人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试着举起那边的石锁看看。” 陆离闻言,走到墙角边。那里排满了一拍石锁,从小到大排列。 “挑一个试试,但且尽力而为,不要勉强。”中年人善意地提醒。 陆离左看右看,挑了从大的里数排在第三的。他觉得,这个应该差不多吧。于是他先在手心唾了口唾沫,然后抓住石锁,摇摇晃晃地举了起来。举起的时候,陆离也故意装出一副手抖得不行的样子。坚持了没有几息,他就放下了石锁。 “呼呼呼。”陆离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好了。你现在已经能真气外放了吧?”那位老者说道。 陆离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老者一副了然的表情,却没有回答。他站起身,介绍道:“我叫袁兀,是洪湖商号的供奉,现在,你跟我来吧。”说着,他让陆离跟着他,进了更加里面的院落。 院子有些狭小,但是已经准备了四个兵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只不过,这些兵器都是木质的。 “选一件趁手的兵器吧。”袁兀很是大气的说道。 陆离之前就有铺垫过自己是用刀的,于是便选了一把木刀。木刀入手,比起释刀来说,轻了太多。陆离舞了几下,发现连带着让自己的招式都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袁兀好像察觉出了这点,他说道:“只要做出招式就够,我也不用罡气,只用招式。来,向我攻过来,让我来看看你的实力。” 说完,他还很自信地招了招手。 袁兀没有完全散开自己的气息,所以陆离不能从气息上判断袁兀的实力。但是看他那渊渟岳峙的气度,倒是真有几分宗师气度。 “袁前辈,小心了。”陆离表现出了一个晚辈完全该有的礼节,还有面对前辈时的忐忑。特别是拿着木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配合陆离的表情,让陆离看上去有些紧张。 然后,陆离看似用尽全力地出了两三刀,然后卖个破绽,让袁兀挡下木刀。 这两三刀,陆离都是挑了最有威胁地刀法,其中一刀还特意让袁兀紧张了一下。陆离相信,自己能够露出这样的武功,就已经足够了。 事实上陆离拿捏得非常好。在这场招式考核完后,袁兀告诉他,先去外面逛逛等待着,结果会在今日晚饭之前出来。他在言语之中,也不乏对陆离的赞赏之意。 如果陆离说的是真的,那么一个人只是在六岁的时候,有过别人教授武功,之后的时间里都是自己练习,能够取得今日的成就,已然不易。 当陆离出门之后,那个看似柔弱,不发一言的青年问道:“袁爷爷,冯叔叔,刚才那个人怎么样?” “回小……少爷,这个内功底子算不上好,但是招式之间,倒是颇有天赋。至于具体心性如何,那就得问冯管家了。”袁兀做出了自己的评价。 “这个人在进门之后,没有半点慌乱,一切都是有条不紊。而且,他没有太过急于表现自己,所以,他应该算是比较冷静。从动手之前先提醒来看,这个细节能够看出,这个人或许有师承,只不过不愿透露。至少他这个人,应该还可以用。”冯管家说道。 “少爷,你觉得呢?”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这个文弱青年手中。 “先定下这个吧,看看能不能招满二十人。这些人主要还是有备无患,真正的核心,还是我们自己的护卫。”文弱青年如此说道。 出了门的陆离,自然是不会管这些,他算了算时间,距离晚饭时间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左右的样子。于是,他离开了槐水码头,向城北走去。 凫水巷的巷子深处,陆离望着那个落破邋遢的院落,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曾经的他,每天都会偷偷跑出徐府,来此处练刀。虽然每天都只是劈砍这些基本的动作,但是现在想来,陆离竟然是有些怀念。因为,那个时候总有一个老头,一边躺着喝酒,一边手里拿着藤条。一旦陆离有错,那么便是一藤条抽过来。 不过有趣的是,因为陆离有预感的存在,那老头百发百中的藤条,到最后也有那么几次无法抽中陆离。 到后来,老头开始给陆离喂招之后,就更难了。 陆离望着那院落,笑了笑,转身离开。 之后再往南走,他就看到熟悉的院墙和门。那是徐府的所在。这西门是下人们经常进出的地方,陆离也习惯从这里出门。所以,陆离在门口驻足观望。 这个时候,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 当那人转过身来的时候,陆离一愣。那人见到陆离也是愣住了。 从西门出来的,竟然是徐娇的贴身丫鬟——含卉。 过了大半年,含卉还是原本的样子,不过身子倒是更加丰腴了一些。她见到陆离,揉了揉眼睛,疑惑道:“离哥儿?” “是我。”陆离笑着点了点头,见到徐府之中的人,让陆离倍感亲切。 含卉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少爷说他派你出了趟远门,如今可回来了啊?芷兰那丫头可想你好久啦。” 听到含卉提起芷兰,陆离摸了摸鼻子。 芷兰也是徐娇的丫鬟,不过她对陆离有着爱慕之心,这一点陆离也是知道。去年中秋,含卉联合另外两个丫鬟还帮芷兰表白过一次,陆离当时还微微成全了芷兰的心思。 只不过,现在么…… 对于芷兰含卉这几个丫头来说,这半年时间,也不过是呆在府中,伺候一下小姐,和其他的半年没有任何分别。但是对陆离来说,完全不同。这半年时间中,他从真气外放走到罡气境界,几次直面生死,他所经历的事,是这几个小丫鬟想都不敢想的事。 “芷兰么?麻烦你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芷兰。”陆离笑着说道。 含卉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我可能不会回徐府了。”说到这里,陆离顿了顿,然后很是认真地说道,“而且,我已经有了家室。” “啊?”含卉惊讶地张着小嘴。这才半年功夫丫。 “所以,就当你今天没有见到我,好不好?”陆离看着含卉的眼睛说道。 “为什么啊?”含卉很想问这个问题。 “因为芷兰还小,所以,我也不想直接伤害她。等到她真的长大了,觉得喜欢我是一件过去的事情了。那么我也就安心了。”陆离解释道,“你们这几个丫头啊,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虽然有郭大姐照看着,但是我也算是你们的长辈不是?” “少臭美了,你才比我们大几岁啊!”含卉瞪着眼睛说道。 “哈哈哈哈。”陆离笑了。 “好了,我就当没见过你,行了吧。我也不会去跟芷兰说的。”含卉用手揉了揉额角,一幅头疼的模样。 “府里还好么?”陆离望着门内的景色问道。 “还挺好的,一切如常。就是少爷走了之后,很少回来。小姐常常觉得烦闷,所以靠些零嘴吃食解闷。这不,打发我去街上买些回来么?” “啊?这样一来,小姐莫不是要胖了?” “嘘,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被小姐听到,你会被她责罚的。”含卉说着,忽然想起陆离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徐府的人了,于是有些可惜。不过本着八卦之心,她还是问道,“离哥儿,你现在住在哪啊?娶得是哪家娘子啊?” “我?我现在居无定所,今天正好路过,所以过来看看。大概晚上就要走了。”陆离理了理鬓发,然后接着说道,“我娘子呢,算是江湖人士啦,在我眼里啊,她是天下最最美的女子了。” “那可要恭喜离哥儿啦,既然晚上要走,那要不进去坐坐,叙叙旧也好啊。”含卉热情地邀请道,“老李知道你走了之后,可是念叨了你好久呢。说他的女儿可没着落了。” “进去坐坐就不必啦,老李可不是惦记着他女儿,而是惦记着他的酒啊。”陆离笑着说,含卉听闻,也是笑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最后,含卉说道:“离哥儿,可不能陪你闲聊了,我还得去买东西呢。” “我也差不多该走啦。”陆离抬头看了看天色。 “好好好,那我送送你。”含卉也不等陆离答应,拉起陆离就走,好像深怕他再停留一般。 在那扇薄薄的门扉之后,芷兰背靠着门,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可泪水却不断地落下。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画饼 含卉送陆离到了巷子口,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巷口深处。她的双眼之中有些伤感。同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又一同成长,她和芷兰的关系也是情同姐妹。 不过,她看向陆离。陆离身上的气息,与以前已经完全不同。甚至让含卉感到有些陌生。 这个男人,和少爷一样,绝对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好了,就送你到这里吧。” “好,多谢。” “客气什么,下次记得多回来看看。今年除夕之夜,最好把你家娘子也带来。老爷和夫人也都还念叨着你呢。”含卉说道。她这副模样,俨然已经有了新晋徐府内务管家的架势。 陆离与她告别,又回望了一眼徐府,转身离去。 之后的陆离,返回凫水巷大通酒肆吃了一顿不算丰盛的晚饭。然后,他回到了槐水码头。 洪湖商队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陆离被告知在两天之后,正式加入商队启程。然而在这之前,他需要住在这里,与其他人一起熟悉熟悉。 陆离当然随意,正好还可以省下一笔开销。 码头上仓库边,也会有供工人们居住休息的地方。这里的条件算不上多好,但是对于许多做工的工人来说,能够在平安城寻找到一个廉价的安身之所,已经是十分值得感激的事情了。 走到那幢楼前,陆离发现有不少人已经在了。略略一数,大概一共二十人。看来这就是洪湖商队这次所招募护卫了。 陆离找了一处地方,自顾自地左右打量着。白天那几个让陆离留意的人,看样子都留了下来。 不多时,陆离又看到了那个文弱青年和那位名叫袁兀的供奉。 “诸位。”那位青年开口,声音听上去有些尖利。 陆离双目一凝,凝视这那名青年。之前考核之时,他就在怀疑这个人的身份。坐在正中的,一般都会是主事之人。这是最基本的礼数。那么袁兀和那名中年人,显然都是这名文弱的青年的副手。 如此来说,这名青年就是这次商队的主事人。 “我先欢迎各位来到洪湖商号。鄙人顾长鹰,是这次商队的主事人。”顾长鹰的话语,验证了陆离的判断。 “这位,你们也知道了。袁老将会作为我们商队护卫的首领,诸位将在他的手下听命。”顾长鹰介绍道。 “这次因为云滇战事,所以商机也是极大。我洪湖商号准备干一票大的。为了整个商队的安全,还请诸位戮力用心。鄙人在此当着大家的面,许下承诺。回来之后,商队总收益的一成,将全部分发给各位。” 此话一出,倒是有了窃窃私语,一成,这一成是多少?可没个准啊。 “顾老板,还请问问,这一成收益有多少啊?”有人提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顾长鹰意味深长地笑了他伸出了两根手指,这两根手指看上去有些纤细,如同女子一般。“大家可以猜猜。” “两百两?”有人报出了这个价,立刻引来周围人的嘲笑声。在平安城生活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一百两,这两百两算是两年的开销,但是对于一个商队来说,总数两千两的收益,似乎也太少了点吧? “两千两?”有人提出这个数目。这样的话,二十人分,每人能够分到一百两,再加上中间每月的俸禄,那么这笔收益已经十分可观了。 可顾长鹰摇了摇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两万两!” “哗”地一声,全场哗然。两万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哪怕二十人分每人也能分到一千两,绝对是大手笔! 这一下,全场都是激奋不已。 陆离在底下皱了皱眉头。每人分到一千两,这么看也超出护卫的标准。哪怕是大姜皇宫的护卫,也才多少俸禄?跟这个完全没法比。 不过,这是分红。 陆离不介意洪湖丝绸送出这么一大笔钱,但是他不得不考虑这么一个大价钱背后的东西。 有两句话,很适合现在的情况。 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两句话加在一起,让陆离闻到了背后危险的味道。 洪湖商队这次要去做什么?商人重利,让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让出自己的利益,就是为了让这些从江湖招揽的护卫死心塌地护着商队?那么也就是说,这个顾长鹰,或者说洪湖商号的人,已经预料到此次行商,定然会遇到危险,所以才会有这一手未雨绸缪。 在全场热烈的氛围之中,有两个人也很是冷静。一个就是那位身穿白衣,大侠风范的男子。另一位就是戴着斗笠不肯摘下的人。这两人像陆离一样,于周围那些人的气氛,格格不入。显然,他们也想到了巨大分红后面的风险。 不过,这两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是继续呆在这里。陆离笑了笑,他此时倒颇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他只是顺路搭一程,不需要尽心尽力。到时候上了路,意思意思也算是过得去,没必要为人拼命。 看着那两人发觉同类一般的眼神,陆离笑了笑,高举双手,加入了欢呼之中。 在那之后,袁兀又站出来训诫了几句,无非是要求遵守命令,重视团结,保证货物之类的话。在考核的时候,所有人都经过了袁兀的试探,所以他对这群人的实力也算是了解。 在他看来,凭借他半只脚踏入罡气境界的地步,完全可以压制住这群桀骜不驯的江湖人。 先以顾长鹰出面,诱之以利。后以袁兀出面,威之以力。双管齐下,倒是一种管理的好办法。陆离随着大流,他现在只希望这两天快点过去。早点出发。 之后的两天,如同陆离所期待的那样,倒是很快地过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是让他们二十人熟悉了一下彼此,然后一起演练了一下一种阵型,还有应对突发事件的方法。 陆离本来不想牵扯太多,但是最后也不得已,和那些人混迹在一起。 时间一晃而过,明日就是出发的时间了。 这天晚上,陆离正准备入睡。忽然听到有人唤他。 “刘凯,刘凯。” 陆离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这个人名叫郝方,与陆离一般大小,也是用刀之人。不够,他的刀法,略显粗糙就是了。不过,他的志向倒是远大。他说自己将来是要成为刀圣的人。 对此,陆离也只能表示笑笑不说话。 “怎么了?”陆离披衣而起,走到屋外。 他发现来的人好像不只郝方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人。其中一个名叫吴振涛,年纪不过十六七,却是耍得一手好棍法,性子也机敏得紧。另一个,则是那名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名叫谢王客。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不过,没有成家,依旧喜好浪迹江湖。他手持一把长剑,最为钦慕的,是当年的青衫剑客十月如歌。 陆离与他们三人走得比较近些。 看到陆离出来,郝方迫不及待地说道:“刘凯,走,我们去逛逛。” “啊?这个点?”陆离有些惊讶地说道,“明天不是要出发了么?” “方(慌)什么,明早次(出)发,关今晚啥子事哟。”谢王客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你不仔细听他说话,倒还真是听不懂。 “走走走,刘哥,到了平安城,怎么能不去幻街逛逛?放心,今晚袁老说了,只要不耽搁明早出发时间,可以随意的。”吴振涛搓着自己的双手说道,眼中满是兴奋之色。 陆离瞥了他一眼,“你不会是要去欢街开荤吧?” 吴振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但是嘴上却说道:“正有此意。” “不去不去,我不去。”陆离摇头说道。 “砸滴?削(小)刘儿你莫不斯(是)硬不起来?”谢王客大笑着问道。 “放屁!”陆离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郝方在一旁哈哈大笑。 “拉(那)你砸滴不去嘛?”谢王客继续追问。 “我家里有只母老虎,去不得,去不得。”陆离嘴上这么说,心道:凌雁,你可别怨我哈。 “刘哥,别嘛,走走走,咱们还是能走一个的嘛。在我老家我就听到平安城四大花魁的消息了,到了平安城,怎么能不去啊?” “四大花魁?”陆离忽然想起了紫月。 风月场上,本就是无情之地,一代新人换旧人。只不过,上次除夕夜,平安城一别之后,陆离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对陆离来说,面对紫月,他总是有些愧疚的。若不是他当初的那个决定,或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花魁紫月。 “对啊,添香楼的花魁,名叫风雅,据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模样,更别说了……啧啧。”吴振涛提起花魁,砸吧了两下嘴,吞了一口口水。 “添香楼么?”陆离喃喃道。 吴振涛一瞧陆离有些意动的模样,说道:“走吧,刘哥。” “不去。”陆离还是坚定地说道。“你们去好好玩吧。不过别误了明天。” “你介个娃儿,砸会事嘛?”谢王客有些不解。 陆离也懒得理会他们,转身回了房间。添香楼,那可是徐良大少常去的地方,陆离也没少陪他去。虽然出了紫月这档子事,但是陆离敢肯定那些姑娘们,还有人会记得自己。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顺风顺水 陆离第二天起床,自然是精神饱满。出发时间定在卯时,所以他必须早起。 穿戴完整走出房门,迎面便是一股清新的春风。风里夹带着泥土的气息和槐水的水汽,倒是一股别样的味道。 陆离洗漱完毕,转到码头另一端,买了烧饼当做早饭,一边啃一边走。 看着码头之上开始忙碌的景象,陆离站在河边有些出神。他不得不承认,与林凌雁分别也有些日子,他开始想念林凌雁了。玉凤箫与释刀放在一起,被小心翼翼地包好,背在陆离背上。 陆离腰间又多了一把刀。那刀只是凡品,陆离花了一钱银子从城西打铁铺买的。看着卖相倒是不错,若是真的拼斗起来,这把刀绝对承受不住罡气的威力。 一式纵横下去,恐怕直接会被罡气扭曲成废铁。 不过,用这样一把刀,却是更好的掩饰了陆离的身份。毕竟世上黑色刀刃的刀,只有释刀这一把,辨识度太高了。 陆离在江边看了一会,然后回到洪湖商会的码头。 所有的人都汇聚在了这里,昨晚出去潇洒的郝方,吴振涛,谢王客等人都在,只不过他们的精神自然有些困顿,显然是没有睡醒。 陆离走过去和他们寒暄了一阵,得知他们三人昨晚去添香楼,自以为银两充备,没想到点了三个姑娘之后,最后竟然银钱不足。若不是谢王客回来找人借了一些,他们三人恐怕还真回不来了。 “鬼知道添香楼的价这么高啊!”提起这个,吴振涛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陆离笑了笑,添香楼的价格自然不低,昨天倒是忘了提点他们了。 “现在一分钱都没了,就希望这月的工钱能早些发。”郝方带着希望说道。 “么丝,么丝(没事),等咱回来,再干一票大滴。”谢王客倒是丝毫不担心。 陆离又与他们调笑了几句,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报信,说是要请他们上船,准备出发了。 这次准备的船只,有六艘内河大船。二十人先后分散到这六艘船上,沿槐水出发。二十人之中,其实早早地分成了三股势力,第一个,就是以那名白衣侠客,胡正阳为首,笼络了四五个人,全是年轻人。第二个,则是一个名叫贾弃的人,他曾经在漕帮跑过码头,对于与人交际,很是拿手。于是有几个曾经混过江湖帮派的,便聚到了一起。 剩下的,就是陆离,郝方,谢王客这一帮人。他们不想抱团战队,是就这样混混日子的人。 此时自然不会发生什么冲突,二十个人分散在不同船上。 陆离倒是很有幸地和那个斗笠男子分到了一起。这个男人,名叫肖骁,就陆离这几天接触下来的情况来看,这个人的行事很是低调,不争不抢,游离在集体之外。 “幸会啊,肖大哥。”陆离笑着上去打着招呼。 肖骁点头示意,算是还礼。 陆离倒不介意肖骁的表现,反正两人的交集也不过这一趟行程。恐怕到了云滇,陆离就立刻会脱出商队。 陆离在船上找了一个舱室歇息下来。船底舱之中,已经提前装上了货物。所以甲板之上只要有船员在照看着就可以了。在平安城内,陆离可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同上船的,还有招募来的帮办,装卸之类,他们自然有着自己的圈子,陆离倒也懒得去融入他们了。 铁索碰撞的声音在陆离耳边响起,这是船正在起锚。随着船体微微一震,船开动了。 陆离从窗口望着一点一点往后退去的码头,抒了一口气,终于出发了。 之后的日子,可以说用顺风顺水来形容。 船队离开平安城,并入逝水,逆水而上。然后在大泽城中补充了一下物资,进入大泽。 大泽是南方水系之中最大的湖泊。据说纵横八百里,广袤无垠。大泽之上群岛密布,早晚还会有雾气遮蔽,所以在大泽之上航行,得分外小心。 船至大泽的时候,陆离想起了夜阑珊。 这个住在大泽孤星岛上的女人。 夜阑珊在古河派时曾经说过,柳扶风的尸首由她收敛,到时候会埋葬在大泽。陆离此时到了大泽,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这件事。 他找到了领航之人,问起了大泽的情况。因为他不知道孤星岛的确切位置。 提起孤星岛,领航的汉子倒也是知晓,不过,他并不建议陆离去那个岛上。据他所说,这个岛上是不能登上去的,登岛就会死人。 陆离心想哪里会有这种事,大概是夜阑珊寻求一份清静而已吧。 其实问明了孤星岛的位置,陆离此时也无法登岛。因为洪湖商队可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停下整个商队的行程。陆离只好对准孤星岛的方向,暗暗行了一礼,算是祭拜柳扶风。 柳扶风的仇,自然是要报的。 只不过,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要放在云滇一行之后。林凌雁的生命,才是最紧急的事情。 大泽之后,船队进入了一条支流,然后踏入梁州境内。 此时距离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陆离整日在船上呆着,除了练功之外,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纵然陆离对大姜灭堇的那场战争记忆深刻,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大姜治下,境内居民还是享有着和平,安居乐业。这一路行来,连盗贼水匪的影都没有见到。只有在人人能够有口饭吃的情况下,才不会有人选择去做强盗匪徒。当然,那些天生心眼歪斜的人,自然不算此列。 从另一方面,也看得出来洪湖商号的准备做得十分充足。一路上,什么地方停靠,什么地方补给都有精确地安排。而各州各县都没有丝毫为难他们,一律放行。 进入梁州,还不算到大姜边境。因为梁州即是当年梁国,这么一大片的土地,距离真正的边境还很远。踏入梁州,陆离的第一感觉就是多山。 船行江中,两岸皆是群山。 这群山比起中原,倒的确是多了那么一份雄壮之意。难怪辰源说和云滇的山比,云栖山更像是一个小土包。 陆离生平第一次踏足此地,倒是多了几份新鲜的感觉。 这条水路最后的行程,到隆墨城戛然而止。 因为再往前,没有水路可以供大船航行,可供小船行进的水路也极少。进云滇的路,从来都是以山路为主的。 不过洪湖商号既然确定了走着一条路,那么绝对不是没有准备的。 当陆离等人从隆墨城下船之后,很快就有人指挥工人卸货。与此同时,一量又一量的独轮小车已经准备妥当。山路崎岖,也只有这种独轮车能够自由出入,所以,六艘大船之上的货物,全部被卸下,重新装车。 值得一提的是,这么多车,并不是洪湖商号自己备下的,而是租借了车马行的车。隆墨城中的车马行,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开的,也有一家是官府背(景)。这里的运输生意,很是火爆。 隆墨城在云滇语种的意思是群山之尾,也就是群山的尾巴。 因为它处在定襄山脚,再往西去,那便是茫茫大山,无边无际。 由此去云滇原本的都城犍巍城,直线来说,大概还有十天的路程。但是折算成山路,恐怕要多走好几天。不过好在云滇这个地方,地势四周较高,中间低矮之处,有一处平原,所以只要翻过外围群山,真正进入云滇腹地之后,会省心许多。 陆离不会去管这段路程具体怎么走,他所关心的是商队会走到哪里。再往前,那么就会真正地进入云滇。陆离所要去的地方,是阿难陀寺的遗址。他要去云乡山,那日松湖畔。 “这里的人,好像与我们长得不太一样啊。”吴振涛走出码头的范围,来到隆墨城的大街之上。街上的行人打扮,与中原大不相同。 他的眼睛盯着来往的女子,这些女子的肤色倒是红润,可仔细一看,完全没有中原女子那股水润之意。 “风土人情,风土不同,人情怎么会相同?”郝方说道,“你小子也别光顾着看女人了,小小年纪,**倒是不小。” “呸,也不知道谁上次跟我抱怨说,这么多天都快憋不住了。”吴振涛说道。 “憋闹,憋闹,我们有正丝咧。”谢王客这次倒是站在了陆离这边。 他们四人被分派出来,守住码头的入口。因为这次洪湖商号带来的货品数目不小,所以在装卸的时候,需要格外用心。到了这里,已经可以算是云滇的地界了。这里不比中原,云滇本身又处在战乱之中,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让人吃惊。所以到了隆墨城,护卫工作才算是正式开始。 “都留意着点吧,我怎么感觉这个城里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陆离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在他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如果说云滇内乱的话,那么这个让云滇可以吞吐货物的城市,足以成为补给线上重要的一环。为什么这里会如此平静? 这不合常理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所见之人 陆离心中有这个疑惑。不过,他相信有这个问题存在,那么必然是由存在的理由。 码头上面还在卸货。这些货在平安城中被装上船的时候,就花了很多时间。现在来看,一时半会也忙不完。四人百无聊赖地站在码头之上,嘴里聊着些有的没的。 陆离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他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怎么走? 洪湖商队具体的目的地,当然不会对一个护卫细说。他们所知道的,只是他们要护送商队到达商队该到达的地方,其他事情,不需要他们关心。所以陆离也不知道洪湖商队具体要到达云滇的哪里。 如果能顺路前往阿难陀寺,陆离也不介意继续当着这个护卫。但是,如果是有偏离,那么陆离就必须果断作出选择。 因为他现在所花费的时间,对林凌雁来说,都是她的生命。 他岂敢浪费? “这样子,是要进云滇里面吧?”陆离看着那些货物,刚好接上谢王客的话头。 “丝滴,这装车咧。”谢王客指了指那些装车的独轮车。“介地方看上切(去)还阔以。更森(深)滴地方,嗦(说)丝木有人滴。” “不应该吧,我怎么听说以前云滇王一统云滇的时候,皇宫里满是金子,整个皇宫都是金灿灿的。”郝方说道,“虽然现在云滇王不在了,但是皇宫好歹会留下来吧?” “如果真如你所说,恐怕早就被叛军一股脑拆了。”陆离笑着说道。 “老实说,这一路上我们也没少打听过云滇里面的情况。好像那个向导也不清楚。”郝方所说的向导,是一个老头,那老头穿着古怪的服装,像是多块颜色斑斓的布拼接在一起,总之颜色很是繁杂就是了。这个老头也是隆墨城里的人,洪湖商队提前已经打点过,所以他和那些独轮车一起出现在码头。 一到隆墨城,好奇前路的也不止陆离一人,所以郝方也抽空去问了问。那个向导倒是知道进入云滇腹地的路,但是问起局势,倒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是他在推脱还是真的不了解当下局势。 陆离听闻,总觉得那个向导是前者。他生活在隆墨城,又靠近云滇,怎么可能不知道云滇的消息?别忘了辰源远在平安城都是知道云滇的大致状况。虽然樊笼的消息的确是灵通,但是这也说明了问题。 那个向导一定是对他们隐瞒了什么。 陆离挠挠头,自己还得出钱雇一个向导,这样的话,向导才会对自己的雇主尽心尽力。 四人又站了一会。 顾长鹰却忽然从码头出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袁兀,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胡正阳,贾弃,肖骁。经过陆离等人的时候,顾长鹰看了陆离一眼,然后对袁兀说了耳语了几句。 袁兀点点头,然后对陆离招了招手,说道:“你,刘凯,过来。跟我们走。” 陆离拿手指指着自己,一副疑惑的模样。 “走。”顾长鹰盯了他一眼,陆离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其他三人看着陆离离开,倒也没有多少奇怪的地方。继续呆在码头之上,算是警戒。 陆离跟在顾长鹰身后,看着顾长鹰的背影,发现有些变扭。 这变扭来自他走路的方式,步子迈得很小,看上去有些碎步的味道。一个男人这样走路,未免太过娘们了。陆离瞥了瞥嘴,他的模样落入了胡正阳眼中。 胡正阳给陆离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庄正一些。 这倒是让陆离有些奇怪,胡正阳这个家伙,似乎对自己隐隐有着敌意。其实说敌意也不对。他只是好像很习惯指使别人一样。陆离感受到的是颐指气使,这让陆离很不舒服。 陆离曾经虽然也是伴当,但是当他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之后,也有一些改变。毕竟没有人会喜欢生来就被人使唤。这一点徐良早就察觉,不过好在两人曾经一同面对将军府的生死交情,情如兄弟,自然不会生出什么芥蒂。 不过陆离也没有过多表示,他不想麻烦。于是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陆离跟着顾长鹰走在隆墨城的大街上。 隆墨城之内的房屋,与中原有所区别。屋子的材料大多就地取材,用的是山石,而不是像中原那般用砖瓦。这使得整个隆墨城有一种古朴的味道。 作为进入云滇的前哨,隆墨城的规模不算太小,人口也多。街上往来的人,装扮各异,有面遮面纱的云滇人,也有壮硕的草原汉子,中原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除了洪湖商队之外,其他也会有商队行走这条路子。毕竟许多货物来回一转手,就是几倍的利润。 云滇最为出名的,是珍惜的药材。其中最为著名的一味白药,就是云滇之地的特产。只有在云滇特殊的地理气候之下,才能成长。还有紫甘罗菱,这一味药材除了可以避开蛊虫之外,还可以祛除邪风,固本培元。 除了药材,云滇山地之中的山珍也是一宝。这山珍也包括了难得一见的异兽。 另外一件值得花大力气来运送的货物,便是蛊。 是的,没有看错。就是蛊。 自从云滇当年蛊毒肆虐大地之后,各式各样的蛊开始出现在云滇大地之上。虽然没有外界传说之中家家养蛊那么夸张,但是能够使用蛊毒的人也不少。 那些蛊大多数都是烟蛊之类的蛊,甚至很多还不如烟蛊。但是,蛊的作用,就在于不知不觉之中,便可以对人造成伤害。习武之人有真气罡气,还能够察觉出细小的蛊的存在。但是普通百姓可没有。 试想一下,你有一个你想杀死的人,但是你又不想亲自动手,可以杀人于无形的蛊,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是一条灰色的财路,甚至被官府所禁止。但是其中巨大的利益,却让人趋之若鹜,禁止不绝。 很多商队在云滇之行的时候,都会夹带一些,以谋取暴利。 陆离不知道洪湖商队这次销完货物之后,会带什么样的货物回中原,他也不关心,因为这些跟他没有关系。 有时候,陆离也觉得,这样置身事外的感觉其实挺好。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顾长鹰要去干什么,他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跟着他一起前去。 在大街之上走了许久,然后又绕过了两三条路之后。顾长鹰带着陆离等人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房屋之前。这座房屋的位置,远离码头和中央大街,稍稍有些偏僻。 “笃笃笃”顾长鹰亲自敲门。 门内传来一句云滇语。 顾长鹰没有回答,继续敲着门。 “来做什么的?”这次换成了中原语。 “来买东西的。”顾长鹰回答。 “你们走错了,这里不是商店。”里面的声音回答。 “我们只是来买生丝的。” “要什么样的丝?” “洪湖的。”顾长鹰按照顺序,报出了名号。 眼前的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黑瘦的男人。看得出来,里面的光线并不太好,看上去黑洞洞的。“你们都进来。” 陆离跟着顾长鹰进屋,发现屋内点着一根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蜡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光源。 “是你们?”那黑瘦的男子问道,“货你们带来了多少?” 顾长鹰没有回答,而一旁的袁兀却说道:“得看你们能运过去多少。” 黑瘦的男子笑了,“走我的路子,保证你能活着走出云霜。” “我们不仅要活着,还要到云渚。”袁兀说道。 “就凭你们这样的胆色,恐怕还不行吧?”黑瘦男人指了指跟在顾长鹰身后的陆离等人。 顾长鹰倒是面不改色。“谨慎起见。” “走吧,我们也得看看你的诚意。毕竟想要越过云霜,去往云渚,我们的风险也很大。”说着,黑瘦的男人拿过蜡烛,走到墙边,拉开了门。 这道门的后面,倒是有火光照亮前路。 “你跟我来,只准你一个人。”黑瘦的男人说道。 顾长鹰脸色一凝,袁兀已经抢先踏出一步,拦在顾长鹰与黑瘦男人之间。胡正阳拔出了剑,贾弃摆出了架势。肖骁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缩短了自己与那个男人之间的距离。 陆离也将手按上了刀柄。不过他没有什么紧张的心情。 “哈哈哈哈。”看到这景象,那黑瘦男子笑了起来。“如果只有这么点胆色,怎么跟我们云滇人做生意?”他忽然举起了手中的蜡烛,烛光摇曳之中,陆离忽然听到了一阵机括运转的声音。 “我要杀死你们,易如反掌。”黑瘦男人忽然冷声说道。“进门,生意照做。不敢进,那么就不要想着再和我们合作了。” 顾长鹰犹豫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所有人放下刀剑。 “我跟你进去。”顾长鹰说道。 “很好。”黑瘦男人率先踏入了那道门中。 袁兀拦住了顾长鹰,但是顾长鹰推开了他,说道:“放心,不碍事。” 眼看袁兀还想说什么,顾长鹰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径直走入了那道门中。 陆离看着他的背影,来到这个地方,和这个人接头。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洪湖商队这是要干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闻蛊色变 顾长鹰一走,房间又恢复了平静。 陆离等人呆在黑暗的房间之中,四周隐隐有人的喘息之声传来。看的出来,这房间周围似乎还埋伏了一些人。 所以,房间内的人都没有放松下来。陆离也警备着,毕竟现在局势不明,自己又身陷其中,万一生变,那么首要任务,就是要保全自己。 “袁头领,这里是什么地方?”贾弃帮派出生,所以习惯称袁兀为统领。 黑暗之中,袁兀看向贾弃说话的方向。“不该问的,不要多问,这些我已经交代过你们了。”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已经是落在别人手里了。”贾弃看似不智地说话,强调了周围的危险。他是个聪明人,懂得怎样为自己提高价码。 “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那么便不会有事。”袁兀再次强调。 房间之内又安静了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大约过了半刻功夫。顾长鹰进入的门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袁兀脸色一变,低声喝道:“跟我来。”说着,便往那扇门里走去。 门内火光一闪,出现了两个人,拦在了袁兀的面前。 “让开,让我进去。”袁兀很不客气地说道。 那两人似乎不懂中原话,没有一点想要让开的意思。袁兀没有一点犹豫,直接动起手。 之前考核之时,陆离也见识过袁兀的武功,他精于拳法,腿脚功夫也不错。这下突然动手,袁兀双拳齐出,两个人顿时被打飞出去。这一下的声音不比之前传来的那阵声音小,很快就惊动了里面的人。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袁兀一声大喝。 这下,贾弃胡正阳两人双双冲出,跟着袁兀进入了门扉之后的通道之中。而陆离和肖骁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通道之中有火把照明,不断有人从通道深处冲出来。 冲出来的人显然和刚才那两个人是一起的,不过通道狭小,他们完全无法展开阵势。这边又有袁兀这个擅长近身的罡气境界高手作为锋矢,胡正阳,贾弃,陆离,肖骁这四人也不是弱者,五人这么一冲,直接像船破开浪潮一般,将通道内的人撞得东倒西歪。 陆离与肖骁断后,忽然听到一阵机括运转之声,随后凌厉尖啸响起。 陆离脊背一凉,这是他的预感在给他示警。陆离大吼一声:“趴下。”随即自己先向前一倒。一道冷箭擦着他的脊(背)飞过,直刺陆离前面的胡正阳。胡正阳正拿剑刺向一个人,听到陆离示警,只是一愣神的功夫,背后一痛。一只短箭已经刺入了他的肩头。 他向后一瞥,见陆离已经扑倒在地,脸上怒意爬上脸颊,“你做什……”但是他已经来不及把话说完,因为他在火光之中,看到了另外的箭。这狭小的通道成了要命的地方,没有遮挡物,最好的方法便是像陆离这样趴下。 胡正阳脸上厉色一闪,拉过身前那个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只听得“噗噗噗”的声响,伴随着那人的惨叫。可怜的人肉盾牌被插成了刺猬。 贾弃倒是运气好,他冲在前面,正好有人在他身后准备给他来一刀狠的,结果被流失误伤,帮贾弃挡了一箭。 陆离抬眼留意着肖骁,只见肖骁随手直接甩出一支金钱镖,直接击落了箭矢。感情这个家伙也是个用暗器的。 通道里面那群阻拦的人似乎也知道机关的厉害,学着陆离的样子趴下,一动都不敢动。 头顶之上,是不断飞过的箭矢,这个机关的作用似乎就是放冷箭。 陆离此时想着,若我是设计机关的人,定然是要在地面之上做些手脚。比如做些尖刺,加些枪尖之类的。绝对就能把这个机关变成没有一丝生机的灭绝之阵。 这个时候,之前的那个黑瘦男人又出现了。他手里的蜡烛已经消失,此时换成了一个袋子。 “都住手!你们竟敢伤人?”黑瘦男人现身喝骂。通道里面那些护卫见到了主心骨,纷纷围拢过来。他们是知道这通道之中有机关的。不过那五人的武功比起这些护卫高出太多,所以伤亡也是惨烈。 袁兀面对那黑瘦男人,没有丝毫畏惧,他的怒火反倒是有了发泄的地方。“我们少爷呢?”袁兀捏着双拳喝问。他在担心顾长鹰的安危,毕竟顾长鹰没有任何武功护身。他如今第一次走这云滇的商路,第一次跟接头的人接洽,如何让人不担心? “少爷呢?”袁兀一字一句地问道。 “看来你们并不是成心来做生意了。”黑瘦男人并没有打算回答。他打开了那个袋子,一股肉眼可见的黑烟从其中冒了出来。 袁兀前往云滇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功课。一见这场面顿时脸色一变,他失声叫道:“蛊?” 他的声音传到胡正阳等人耳中,也是让他们几人变了脸色。蛊这种东西,真的是让人谈之色变。不管云滇人也好,中原人也好,哪怕是草原人,都是如此。 当年一个纵蛊之人就搅动了中原武林一池死水,引得整个江湖倾力来攻。现在那人的徒弟白苗正在李白虎麾下,陆离几次与她交手。若不是有释刀这个变态一般的辟邪圣物在,恐怕陆离早就着了她的道。 黑色的烟雾一离开那个袋子,在黑瘦男人头顶开始盘旋,然后随着黑瘦男人一指,黑烟汹涌向袁兀裹来。袁兀猛地后退一步,全身真气一震,布满体表。 那股烟雾瞬间将他包围了起来,袁兀的身影完全被遮住了。 真气如果凝聚到罡气的地步,那么便可以用罡气来杀死一部分种类的蛊。 可惜袁兀并不是完完全全的罡气境界,他虽然在凝聚罡气,但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陆离那样,有释刀之利,可以储存真气。这样给陆离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可以不必担心自己丹田里的真气不够用,先将释刀内的真气储存满,然后反哺丹田,直接加速了凝聚罡气的速度。 所以,下一刻,袁兀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直挺挺地倒下。他的真气,抵挡不住! 袁兀之后,贾弃首当其冲。他眼见黑烟向自己而来,直接转身拔腿就跑。在他身后的胡正阳脸色一变,喝道:“你在做什么!” 贾弃完全没有理会他,还是在跑。在遇到身后有危险追你的时候,你不必跑得最快,你只需要跑得比别人快就够了。这个道理,江湖经验丰富的贾弃自然早就了然于心。 此时不死道友,什么时候死道友? 肖骁这个低调的人,此时也是加入了逃的行列。他其实是除了陆离之外最冷静的一个。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所以直接转身就走。 两人逃出通道,相比之下,胡正阳就慢了一拍,被黑烟一般的蛊追上了。他咆哮了一声:“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音未落,他就被黑烟包裹,步了袁兀的后尘。 “你们收拾一下,逃走的那两人暂时不用去管。”黑瘦男人指示道。 “是。”有人应答了一声。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人。”忽然,有人来到了陆离身边,发现他并没有中招。 黑瘦男人眉头一皱,伸手再指,那股黑烟直接往陆离袭来。不过,黑烟只是盘旋在陆离上空,不敢落下。 “嗯?”黑瘦男人有点奇怪,一步步朝陆离走来。 陆离抬起头,看了看通道内的情况。袁兀和胡正阳倒下,生死不知。贾弃和肖骁退去,也就是说,顾长鹰带来的五个人里,只剩下了陆离。 这个时候,陆离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随着他站起的动作,那黑烟也向上拔高了高度,完全不敢笼罩住陆离。 “你……” “我之前听你说,你有路子穿过云霜到云渚?那么也就是说,你对云滇很是了解咯?”陆离看着周围的黑烟,笑着说道。 黑瘦男人原本大为惊疑,此时更是大为警惕。 “你应该听得懂我说话吧?”陆离一步步走上前来。 “你不怕烟蛊?”黑瘦男人问的是这件事。 陆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停下脚步,指了指黑瘦男人背后,“我其实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只是顺路搭下车船而已,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对云滇有多了解?” 黑瘦男人看着陆离,他有些吃不准陆离说话是真是假。“看你出多少价钱。” “我?你想要什么价钱?”陆离反问道,这种时候,反问是一个很好的应对。 黑瘦男人沉默了,他看得出来,陆离和顾长鹰不一样。顾长鹰吃亏在经验不足,被黑瘦男人下了一个套。 “这样说也没意思,你老实告诉我请一个向导需要多少钱就可以了。”陆离看他不答,便换了个方式提问。 “向导?看你要去哪里了。”黑瘦男人说道,“外面很多云滇人都喜欢做向导,而且他们收的钱不高。” “我那是怕麻烦,看得出来,你是这里的地头蛇,所以,问问你比较好。”陆离说着,挥了了挥手。黑烟顿时四散,这一手,是陆离放出了自己的罡气。他这个看似无心的动作,是在给黑瘦男人压力。 不要以为他陆离,是可以欺负的主。 “我要去阿难陀寺。你出个价吧。”陆离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黑瘦男人脸色剧变。 ((背)飞也是违禁词?还让不让人打排球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地头蛇 陆离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黑瘦男人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定了定神,挥退左右人等,然后对陆离说道:“跟我来。” 陆离此时倒是不怕他耍什么诈,跟在黑瘦男人身后三步处。这个距离,如果黑瘦男人想要对陆离不利,陆离在他流露出那一点点意思的时候就可以干掉他。 陆离跟着黑瘦男人穿过通道,来到一扇门前。黑瘦男人打开门,陆离便看到顾长鹰倒在地上。不过,看他的呼吸仍在,应该是昏过去了而已。 黑瘦男人看到陆离的目光,并没有任何尴尬的情况,他指了指地上的顾长鹰,说道:“这个女人胃口太大,但是又不想付出代价。” 陆离一愣,脸上有些古怪,“女人?” “怎么,你不是跟着她一起来的么?没有看出她是个女人么?”看到陆离的模样,倒是让黑瘦男人感到奇怪了。 陆离把目光落在了顾长鹰身上,从外表看,她的确是男人无疑啊。陆离很是疑惑,一般女扮男装,基本可以从步态身姿上面看出差异来。可顾长鹰虽然有些古怪,但是陆离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此时顾长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可陆离看她的脸,完全没有任何女子的柔美,反倒是阳刚多一些。再看其他地方,的确是和一个男子差不多。细看的话,大概能发现一些不同吧。 顾长鹰是女人的话,那么她的身份陆离也能猜到一些。能够让洪湖丝绸做出这么大手笔的动作,年纪轻轻又是主事之人,恐怕是顾长祺的直系亲属,说不准还是未来的继承人。 顾长鹰,顾长祺,陆离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之前倒是没有发现这相似之处。 “你为什么要让她躺下?”陆离随意地说着。 黑瘦男人有些紧张,他以为陆离实在故作态度,对自己这所作所为有些不满。眼前这个男子,可是不怕蛊毒的存在,这样一来,自己可没有办法对付他。黑瘦男人想了想,说道:“因为她把我们当白痴。” “我很奇怪,你不是她的护卫么?为什么对她一无所知?” “你会事无巨细地把所有事情都将给刚才那些人听么?”陆离反问。 黑瘦男人无言。 “好吧,请稍等。”黑瘦男人把陆离引到一张椅子之前。陆离看着他,并没有落座。对于这个男人,这个地方,陆离的警惕心一直没有放下。 黑瘦男人倒也不以为意,转过房间之内的一扇屏风,不见了人影。 陆离看了看地上的顾长鹰,想了想,先把她扶了起来,坐到椅子上。毕竟陆离这一路都是以洪湖商队的护卫身份过来的,坐着人家的船,一路过来,每月还有银两入账,陆离好歹也记着洪湖商队的情。 再加上知道顾长鹰是个女子,那么多多少少还要照顾一下的。 搞定这事之后,陆离听到了脚步声。一回身,发现黑瘦男人又回来了,在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一个男人,穿着随处可见的长袍,但是看着黑瘦男人有些恭敬的模样,恐怕身份也不一般。 这个男人一出现,便指了指自己,然后说道:“我叫辰夯,你可以称呼我为夯哥。听黑皮说,你想去阿难陀寺?” 陆离看着辰夯,自从知道辰姓是云滇王族之姓之后,陆离一听到辰姓就多了一份怀疑。不过,辰源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辰是曾经的王姓没错,但是并不代表每个姓辰的人都是王族。 辰夯的出现,身上所穿的衣服也算不上华丽,看上去反而颇为普通。缺少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是的。我想去阿难陀寺,所以,想找一个向导。”陆离又把之前对黑皮说的话说了一遍。这个黑瘦男人叫做黑皮,倒是人如其名。 “你和她不是一起的?”辰夯指了指顾长鹰。 陆离摩挲着下巴说道:“怎么说呢,相互利用的关系而已。” “好吧,这个女人异想天开,想要去云渚和麻将军交易,又不给我们该赚的钱,有些过分了。”辰夯说道,“现在云渚和云霜交战正酣,任何穿越双方边界的动作都是被禁止的。这个时候想要带着一堆货物,从隆墨城转道云霜前往云渚,基本是不可能的。” 陆离回头看了一眼顾长鹰,他倒不知道这女人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魄力。洪湖商队做的是布匹生意,这一次船上装的都是纱布之类的货。换句话来说,这批货物算得上是裹伤的绷带。 云滇战乱,自然有大批伤员,云滇药材丰富,但是不适宜种桑养蚕。布匹的产出只有土布,不能像中原那样有作坊生产。所以顾长鹰就看到了这一点,想要干一票大的。 这么一算,这么大量的货物,本来运输就不易,再加上这批货现在算得上战备物资。想穿越云霜云渚之间的交战边界,谈何容易? “原来如此,那么这和我找向导有什么关系?”陆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帮我找一个就可以了。之后我就可以不用跟着他了。” “这和你有关系的。因为云渚云霜在争夺的,正是阿难陀寺圣地的遗址。”辰夯说道。 “什么?”这下轮到陆离惊讶了。 “你不是云滇人,所以不知道云滇的往事。”辰夯在房间里踱步。 “阿难陀寺,一直是云滇的圣寺。云滇崇佛,以阿难陀寺为尊。但是上一代云滇王为了国运,想以王命压服阿难陀寺,但是却适得其反。阿难陀寺毁于战火,云滇王朝也崩溃衰落。”辰夯为陆离解释着。 “现在,云渚和云霜有志于一统云滇,很大程度上,他们都以天命自居。” “但是天命这个东西,必须有传承。对于云滇来说,阿难陀寺就是天命传承。所以云渚和云霜就是在争夺阿难陀寺的所有权。” “阿难陀寺在那日松湖畔,那日松湖是云滇第一大湖,就位于云渚和云霜的势力交界处,现在已经变成双方的战场。” “这么一说,你明白了么?”辰夯看着陆离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如果辰夯的话属实,那么自己去阿难陀寺的确是一件难办的事。难怪黑皮刚才会脸色大变,因为想去阿难陀寺,让他做向导,等于是让他上战场。 他在隆墨城的确算有点本事,但是让他上战场,这和让他送死有什么区别? 黑皮看着陆离,脸上带着笑意,他眼神里的意思,是说,现在你明白了么?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陆离对着两人说道。然后,他指了指顾长鹰,“你们打算拿他怎么办?” 辰夯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们只是做些小本生意,带带路什么的。只不过这个女人要求太过分,又不太讲理,所以,给她个教训。至于外面死掉的兄弟,需要她出钱赔偿。不然,我们也有办法让她走不出隆墨城。” 听到辰夯的话,陆离察觉到这个辰夯似乎很是自信,看来自己对隆墨城的猜测,也能印证几分。“之后的事,是你们和她的事。”陆离对他说道,“对你们的服务,我很满意。” 陆离这么说,倒是让辰夯笑了。“你的实力,值得我们这样对待。” “嗯?” “在云滇这个地方,中原来的武林高手,不知道多少都在蛊这东西上吃过亏。死在蛊虫手下的高手也不少。但是你,一个不怕蛊的人。武功也不低。你这样的人,简直可以在云滇横行无忌。”辰夯说着,伸出了手。“我是生意人,你这样的人,很适合投资。也可以当我是在示好。” 陆离咧嘴笑了笑,辰夯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技巧,其中内涵这一股招揽的意思。这么来说,这个辰夯或许真的不简单。 “如此甚好。”陆离说着,直接走到了门口。“还请辰夯兄帮我说一声,我死了。” 辰夯点了点头。 黑皮眼看陆离要出门,出声问道:“你不需要向导了?” 陆离回过头,说道:“既然阿难陀寺所在的地方,成了战场,那么找起来就简单多了。” 说完,陆离走出了门。 辰夯看着陆离的背影,这个男人如果能被他掌控,绝对会是一把好刀。“大人,这个人……”黑皮试探着辰夯的意思。 “这个人,先留着,我们不去动他。最好能够把招揽过来。”辰夯揉着眉心说道,“大哥应该会欣喜见到这样的人的。” “黑皮,你派人回去,找到大哥,告诉他,有一批布匹,要从隆墨城进来,让他留意一下。最好派兵抢过来。” “好的,大人。” “不怕蛊毒的男人,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挡住蛊毒。这家伙,要去阿难陀寺做什么呢?”辰夯低声自语。 陆离走出房门,回到隆墨城的大街上。 从辰夯口中得到的消息,他还需要找其他人验证一下。 如果是战场,那么就方便了很多。陆离只要逆着逃难的人流而去就是了。 别人视为危险之地的战场,陆离可以凭借自己的武功,游刃有余。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战争 (感谢霜兄和wgwi-mice兄弟的月票,万分感谢。小伙伴们的,我都记着。括弧笑) 出了辰夯和黑皮这两个人开的黑店,陆离第一件事就是隐藏行迹,然后找了一家裁缝店,买了一件颇有云滇特色的衣裳换上。至于脸上,陆离也找了些浆糊,割了一些自己的头发,贴在了嘴唇之上。 这些改变虽然小,但是陆离的气质变化很大。之前陆离的打扮,配上他行走的姿势,还有背上背着的长条形的兵器,很容易就让人看出来陆离是一个习武之人。 现在,陆离贴上胡子,穿上云滇的服饰,然后又故意躬下身子。于是他就成了一个有些驼背的云滇汉子。 唯一不足的是,陆离不会云滇话,一旦说话就很容易被戳穿。 于是陆离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这样一来,所有的伪装就说得过去了。 这些东西,还是当年柳扶风教他的,而柳扶风又是偷师于杞成舟。别看教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是正是因为那是细节,所以才零碎。杞成舟当年还有一句名言:所有的伪装都会败在细节之下。这句话现在被人裱了起来,挂在平安城刑部的大厅之内。 陆离不是什么粗心的家伙,当然他也不是注重所有细节到入微模样的人。所以这个伪装,已经足够让他满意。 现在,他只需要让洪湖商队明白自己死了就可以了。虽然不辞而别也是一种方法,但是合情合理的消失,总比不辞而别好。至少陆离觉得,那算是负责任的表现。 这或许是陆离某些无聊的坚持吧。 之后,陆离找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这客栈很有名,想必大家心里都已经猜到了客栈的名字。 没错,就是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隆墨城分店欢迎各位贵客的到来…… 陆离在客栈要了一间房间。这个时间已经开春,所以往来隆墨城的客商也多,悦来客栈作为隆墨城最好的客栈,也是客商的住宿首选。陆离能够得到房间,完全是因为他付得起高价钱。 陆离带了不少钱财出门,因为有徐良的存在,陆离不用担心花钱的问题。鹿园所在的云栖山下埋藏着武宗宝藏。而陆离已经把那个瀑布之后的通道告诉了徐良。这就意味着,只要徐良能够把财宝从里面运出来折现,那么这辈子徐良就是富可敌国,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所以陆离现在暂时用着徐大少的钱,心中也没有一点不适宜的感觉。 武宗宝藏上层坍塌之后,能够进入武宗宝藏的,也就只有飞流瀑之后的那条隐秘通道。现在知道通道的只有两个人,那便是陆离和公子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武宗宝藏被他们两人占据。 五五分的话,陆离也能拿到一半的宝藏。所以陆离毫不担心今后的花费。 现在用徐良的钱,也可以当做是徐良借他的。陆离把武宗宝藏的通道位置告诉徐良,让他随便拿,可以算作是还钱。这么一比,好像陆离比徐大少要慷慨很多啊。 房间的布置自然是没有话说,陆离躲进房间之内,吩咐小二去准备洗澡水。一路舟车劳顿,吃住都在船上,下船之后又半刻不停歇,陆离的身心都有些疲惫。 陆离泡在一大桶灌满热水中,蒸汽围绕着他。 水桶不算大,所以热水刚刚好淹没到陆离的胸口。热水舔(舐)着陆离的身体,他身上的伤疤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陆离身上大大小小受过的伤不胜枚举,这些伤好了之后就留下了疤。 虽然之前柳茗烟有拿医仙独门秘制祛疤药给陆离,但是那些旧伤还有比较大的伤疤是去不掉的。 当然,一同去不掉的,还有陆离心中那些伤。 陆离手中把玩着玉凤箫。他现在越发觉得林凌雁有先见之明。陆离离开石谷越久,就越想她。 真正爱一个人,你会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她。 “也不知凌雁在石谷怎么样了。唉,柳茗烟应该由办法照顾好她的吧。”陆离泡在水桶之中,自言自语。 “应该没事吧,还有樊笼帮忙照看着。”陆离自语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这个樊笼,其实就指的是公子嫣。对于公子嫣,陆离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愧疚。 因为,太过麻烦她了。 虽然她说是奉少司命之命,但是陆离并不知道那个对自己青眼有加的少司命是谁。没有确切地证据指向那个人是徐良,所以他在没有确定之前,也不会光凭自己的猜测去臆想。 说起来,也算是命运弄人。之前陆离在平安城,还小心翼翼地不想和樊笼扯上任何关系。但是现在这个关系,却是越来越深了。 陆离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目标,自己笑了起来。 杀死原本的堇国皇后。 当年还一直以此为目标活着。但是当自己踏足江湖之后,似乎就没怎么再想过这个目标了。因为江湖之中,有太多事纠缠着陆离。 陆离把头靠在木桶之上,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的,是陆坎断去头颅的尸体,还有那一地的血水。 “这个仇,还是要报的。”陆离轻轻呢喃,陆坎代替千昇被杀一事,成了陆离童年的阴影,一直到如今。 忽然,陆离睁开了眼睛。 等等,有一件事情好像一直被他忽略了。 千昇。 这个堇国太子。 陆离曾被梁公子认作千昇,被千晋认为是千昇。但事实上,陆离并不是。千昇本该死去的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死去的人,是陆离的弟弟,养父陆斐的亲生儿子——陆坎。 回忆梁公子,千晋等那些人的表现,似乎他们只是关心千昇是谁,或者说谁是千昇,然而对千昇没死的事实,都是提前确定的。 这很不应该啊,灭堇国皇族是壮武大将军杨寀功劳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此事天下皆知。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堇国太子千昇已死,那么他们干嘛还怀疑陆离就是千昇? 结合上面这几点,陆离忽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前堇太子千昇,必定还活着的结论。 毕竟,那个女人能从一介辛者库女官成为当今皇后。以她的手段心机,难道连保下自己的儿子也做不到么? 想到这里,陆离从木桶之中一下站了起来。现在仔细想一想,或许隐国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啊。千晋之前那般自杀一般的行为,彻底把隐国暴露在樊笼面前,自己前来云滇之时,辰源还说他们接下来的重心,会放在隐国身上。 这么说,隐国岂不是要面对以沐三白为首的正道江湖势力,还有樊笼以及樊笼背后所代表的大姜官方的清剿? 自从千晋带人炸毁武宗宝藏上层平台之后,陆离一直在思考千晋这么做的用意。 千晋的势力,全力,都来自隐国。那他为什么要损耗隐国的力量?甚至是以自毁式的代驾。 从陆离与千晋的几次接触来看,这个人绝对不是白痴。那么,所有的线索都联系起来的时候,陆离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虽然无数猜测到最后可能与真相相差甚远,但是陆离相信,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合情合理的。 在隐国之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威胁到了千晋的地位。千晋很有可能面临着被夺权的危险。梁国的梁公子已经被千晋阴死,邺国只剩下了承平公主紫月一人,那么三国遗族之中,还有什么人会比千晋更适合当(亡)国遗族的领导者呢? 千昇。 曾经的堇国太子,千晋的大哥。按照辈分,他稳压千晋一头。再看他的母亲,陆离也可以猜测千昇的谋略手段,比起千晋也不逞多让。这样一来,千昇才会占着名正言顺这四个字,威胁到千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陆离右手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等自己回去,得把自己的推断告诉樊笼才行。也不知道樊笼之中,有没有人也能够做出这样的推测。 想明白这些东西,陆离心中忽然有了豁然开朗之感。无形之中,心神也多了一丝放松。 在泡完澡之后,陆离叫了一些饭菜简单地吃了晚饭。然后便是往床上一趟,安心休息起来。 等到陆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简单洗漱出门退房吃饭。 陆离结完房钱,又去隆墨城采购了一番。路过码头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地去打探了一番。洪湖商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过也没有贸然上路。顾长鹰带着袁兀和胡正阳回到了码头,对于之前所发生的事,也没有透露太多。不过,陆离打探到了自己的“死讯”之后,也就放心地离开了。 从隆墨城西门走出,出现在陆离面前的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山道。陆离在采购的时候,也顺便问了问大致的方向路线。但是诚如黑皮所说,没有人愿意作为向导,带陆离前往阿难陀寺。 于是陆离就自己一个人上路了。 山道不算崎岖,只是修筑的工艺不如中原那般精致。陆离自己一人行路,倒也自在。 云滇多山,陆离走在山中,就是被大片大片的青黛所包围。云滇的山上,陆离见得最多的,是低矮灌木。可能和地势环境有关,这里很少有高大的树木。不过,云滇的山色,在山体。险峻雄壮的山脉,连绵起伏,这才是云滇的雄壮之美。 陆离拿着罗盘,又对照着太阳,仔细校对好了方向,一点一点往云滇腹地行去。 走了四五天的样子,陆离终于见到了一个像样的山村。这四五天之中,陆离吃的是干粮,睡的是露天,正好找到了一处地方休整。 这里其实已经算是云滇地界了,陆离也真正见识到了云滇人的生活状态。 不过,他并没有停留太久,向村民大厅了阿难陀寺的方向之后,陆离告别他们继续上路。 之后,陆离在路上开始看到难民的身影。他们往往三三两两,多为一家子人相互扶持逃难。他们背着大包小包,走的方向和陆离相反。 陆离是想要前往战争所在之地,而他们,则是想要逃离。 陆离遇到他们,起先还帮助了几个难民,后来,他开始沉默了。 因为他没有办法帮到所有人。 越靠近阿难陀寺,越靠近战场,陆离遇到的难民就越来越多。这些难民之中,脸上大部分都写着迷茫。衣衫褴褛,饥肠辘辘,无家可归,这是他们的写照。但是陆离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最起码还保有着人的心态。 但是又过了几天之后,陆离不再庆幸。 难民们缺衣少食,粮食是自带的,吃一点少一点。所以,很快就出现了饥荒的现象。没有饿过肚子的人,是不会知道饿肚子的感觉到底有多难受。 在战争威胁,饥饿胁迫之下,人一旦失去人的理智,那么便和野兽无异。这一点,陆离在那场秋雨之后,就在残酷的现实之中明白了。而那些难民,才刚刚开始明白。 有些人在饥饿之下,啃食树枝树皮;有些人开始抢别人的东西;有些人开始吃肉,吃人肉…… 陆离也遇到了一些人,看到他之后,便围上来想要抢劫他。结果当然不用多说,陆离其实也没那么仁慈。 随着陆离的行进,他开始看到尸体。倒在路边的、完好的、残缺的、裸露的,各式各样的尸体。这些地方,都是曾经战火席卷过的地方。 陆离越走越沉默。云滇的景象,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记忆。 战争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胜利。那些伤亡,惨烈,才是最让人无法忘怀的事。 看着那些,陆离知道,自己距离阿难陀寺,距离云霜云滇交战的地方,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他的眼前,也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巨峰。它如擎天柱一般,下矗大地,上入云端。陆离无法估算它的高度,只是从山体的粗细来看,绝对是一座雄峻大山。 陆离听辰源说过云乡山是一座很高的大山,云乡之名,说的就是云之家乡的意思。 所以陆离以那座巨大山峰为目标,开始前行。 这一天,陆离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山村。这处村落显然是被洗劫过,残存着焦黑的断壁残垣,还有那些已经开始腐坏的尸首都在告诉陆离这事实。 陆离望着看似在天边的云乡山,踏入了这个村落。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守着尸体的孩子 (感谢宇樊,辰源,花轮血刃的月票和打赏,万分感谢。) 这个村子的规模绝对不算大,看房屋数量不会超过十户人家。陆离一踏入其中,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臭味。陆离对那种臭味并不陌生,那是尸体腐败所散发出来的气味。 陆离来到一间房屋之前,房屋坍塌了大半,只留下了一角还在苟延残喘地挺立着。泥糊的屋顶耷拉着,形成了一个三角。就在那片狭小的空间内,躺着两具尸体,尸体已经肿胀发黑,地上还流淌这一滩腐水。 陆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然后运起罡气,一拳将剩余地两面墙壁击倒。墙壁连带着屋顶彻底坍塌下来,将下面两具尸体埋葬在了一起。凡有征战的地方,枉死的人就不会少。这些人死后留下的尸首,大多数都是没有人掩埋的。 陆离遇上了,又是举手之劳的举动,陆离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力气。 走出那间残破的屋子,陆离在村子里查看了一下。这个村子应该是被人劫掠过了。也不知道抢劫这个村子的,是兵还是匪,或者说,就是兵匪。 在战争年代,兵匪往往是不分家的。 全村留下的尸体,陆离微微点了点,大概有五十五具之多,上到八十老者,下至十岁稚童。无一例外,没有幸免。这些尸首大多都在屋内,只有少部分在外面。拿着武器的男人不多,大部分壮年男性的尸首都是赤手空拳的。这些能够说明,这场灾祸是突然到来的。 陆离把这些尸首都掩埋了起来。为了这些死去的人,也是为了自己。 尸首腐败之后,最易滋生瘟病。陆离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做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陆离最近这几天,已经习惯了云滇的日出日落。这里日出日落的时间,都要比中原早上一两个时辰。 虽然这个时间,在中原已经进入初夏,但是在云滇,还仿佛只是开春的感觉。晚上如果睡在露天,到了半夜之时,就会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好在陆离从隆墨城出发之前,先行准备了一条厚毛毯,再配合自身的真气,才堪堪能够抵御寒冷。 既然难得找到了一处地方,陆离今晚就决定在这里过夜了。 陆离找了一户人家院落后面的牛棚。牛棚里面垫着干草,四周的土墙还能防风。虽然有一股牛屎的臭味,但是这边没有任何腐败的尸体留存。 陆离打开牛棚的栅栏,忽然一愣。 因为他看到了不少破烂的垫絮,还有一床棉被。那干草的形状显示着,这里应该有人睡过。牛棚中间的黑色炭灰,则是说明,夜里有人在这里生火。 难道这里还有活人? 这个念头在陆离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但是他来不及细想,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了一丝尖锐的危机。这是陆离的感知提前探查到了危险。 陆离微微偏了偏身子,右手在刀鞘之上轻轻一拨,那把普通凡刀就跳跃在了陆离手中。陆离握刀,往后一拦。 “叮。”一声脆响,一个人影被陆离击倒。 陆离转身一看,又愣住了。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不过六七岁的男孩。 这个男孩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不过现在这眼睛里满是锐利的杀机。他穿着云滇独有的土布衣裳,但是早已经污秽破烂,显然很久都没有洗过了。 最让陆离在意的,是他手中握着的刀,还有身上挂着的刀。 这个男孩手上握了一把砍柴刀,腰间还别了一把猎刀模样的刀。腿上手臂上竟然还挂上了尖刀,菜刀。 “你是谁?”陆离提着刀问道。 那个孩子没有说话,倒在地上看着陆离。陆离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眼神之中有提防,更有寻找机会的机敏。男孩看到陆离并没有动静,于是满是戒备地慢慢站起身来。 “你会说话么?”陆离继续问道。 那个孩子还是没有说话。 忽然,陆离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里已经是云滇的腹地了,不比隆墨城那些地方。这里能够见到中原人的机会极少,几乎都不会有什么接触。 这个孩子一定是村里面土生土长的小孩子,他应该只会云滇话,哪里听得懂自己说的中原话。 陆离挠了挠头,这倒是个麻烦事。 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那个孩子竟然趁陆离略微放松的时候,直接握着刀向陆离刺来。明明还是一个小孩,明明没有什么力气,但是他这刺出的一刀,竟然给了陆离一股锋利的感觉。 陆离当然不会被他刺中。所以这个男孩被陆离一把握住了手臂,然后把他的双手剪在了背后,控制住了他。 男孩还不甘心地挣扎着,但是凭借他那点力气,还不足以挣脱陆离这个成年人的掌控。 “啊奴呜哇啦”男孩嘴里吼叫着一些什么,但是陆离根本听不懂。 这个时候语言不通,真的是一件麻烦事。 陆离看他还是个孩子,也不为难于他,见他实在挣扎得厉害,陆离也就放开了他。当然,陆离也略微做了一些手脚,以罡气制住了他手脚的穴道,让他不能逃跑。 那男孩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顿时吓了一跳。对于他来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于是他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陆离。 陆离看着他,摩挲着下巴。这个时候无法沟通真是一件麻烦事啊。 “我。”陆离先拿手指了指自己。然后他收回刀,放到了一边,摊开双手对男孩说道,“我没有恶意。”他又指了指男孩的刀,指了指自己放刀的地方。 “你,也放下武器。”陆离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陆离相信他比划的应该够清楚了。 那个男孩却没有反应,虽然他手已经没有了力气,但是他还是握着柴刀,还是警备。 陆离看他这个模样,叹了口气。显然,这个男孩应该是受到过什么刺激,所以对陌生人极度不信任。他全身上下绑了这么多刀,看起来,这个男孩只能靠这样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了。 想到这里,陆离摇了摇头。因为看到这个男孩,他忽然想起了一些记忆。自己当年从尚陵城活下来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对谁都不相信,倔强地提防着全世界。 因为见识过凶恶的地狱,一时之间再也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好。 大概这个男孩,也是如此吧。 “这里是你睡觉的地方么?”陆离对他说道。 男孩嘴里对他吼叫着什么,陆离也听不懂。不过,陆离大概能够猜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陆离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向导的作用性了。他一边叹息着,一边走到那堆干草旁边,整理着。 有东西垫着总比直接睡在地上好。 陆离刚把手伸进干草堆里面,忽然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陆离很是奇怪,顺手把干草扒拉开。 出现在陆离眼前的,是一具保存相对完好的女尸。 这女尸一出现,那男孩的神情明显激动了起来。他叫喊着,他不知道陆离想要做什么。但是看得出来,这具女尸绝对是他重要的人。陆离把男孩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又看向女尸。女尸目测大概二三十岁的年纪,按照年龄来看,很有可能是这个男孩的母亲。 “妈妈?”陆离指着女尸问男孩。 妈妈这两个字,是人生下来之后,最早掌握的声音之一。不管是哪里的人,都会用一种类似的声音,来称呼母亲。 所以男孩也明白了陆离的问题。他点了点头,脸上的泪水流了下来。 这下,陆离是明白了。这个男孩大概是不舍得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把尸体藏起来,一直守护着。 一时之间,陆离没有说话。 他小的时候,陆斐就没有避讳他是一个养子的事实。他从来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所以他对于父母之爱,都是在陆斐夫妇身上。可是他们都在尚陵城破的时候死去了,所以陆离也体会过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 两人沉默了良久,陆离先发声了。“她已经死了,虽然你把她藏在这里,但是她也在不可抑制地腐烂。入土为安,是她最好的选择。”说着,陆离抱起女尸,走到了牛棚之外。 男孩倒在牛棚里面,踢蹬着手脚,但是全无办法。陆离的罡气禁制,这个男孩根本解不开。看得出,他有些急了。 不过陆离也没有管他,一个人不可能守着尸首过一辈子。 这个男孩让陆离想起了自己的曾经。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可能会有命运这回事。他决定要帮帮他。 至少帮他走出失去至亲的阴影。 陆离走到牛棚外,开始挖坑。所有的尸首,还是应该回归尘土。 人死之后,留给还活着的人的,只剩下思念就好了。 男孩最开始有些激动,后来看到陆离弯着腰,费力挖坑的模样,渐渐地也平静了下来。 (感冒了,有点不舒服)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云霜流骑 等到陆离埋葬了这个孩子的母亲,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陆离找了些木头生了一堆火,然后把干草堆成一个比较舒服的形状,躺了下来。在他身边的,是他的行囊。陆离伸手摸了进去,掏出了一个饼。 所有的干粮里面,陆离最喜欢的还是这种炊饼。用火烘烤之后,比较干燥,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吃的时候,最好是就着水一起吃,蘸了水吃下去,不会口渴,又十分管饱。 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干粮。 陆离拿出饼之后,掰开了一半,递到那个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没有动弹。 陆离想起他还被自己禁制着,连忙解开了男孩的禁制。以陆离现在的本事,自然是不会怕这个男孩的。 男孩甫得自由,便一个翻滚向后,将脊背贴在了牛棚的墙壁上。手中牢牢抓住了柴刀。他就这样看着陆离。 陆离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之前那番功夫是白费力气了。这个男孩听不懂自己说什么,似乎也没有理解自己想做什么的。但是他这样的应对,明显是面对危险的应对。这么小的孩子,一旦面对危险,就已经有这么娴熟的反应,这让陆离不由地感到奇怪。 陆离还是伸着手,他的手中还是握着那半块饼。他相信这个男孩还是能够理解他的善意的。 两人就这么对质了一会,还是陆离先败下阵来。他举着的手觉得有点酸,于是将这块饼放在了距离身旁不远的地方。然后,他对着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过来吃。 见男孩还是没有反应,陆离也有些怀疑了,这个小孩是不是认知能力有些问题? 转念一想,自己似乎太过在意这个男孩了。陆离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吃着晚餐。吃完半块饼之后,陆离打了个饱嗝。他坐在火堆旁边,拿出了玉凤箫。 现在每天入睡之前,拿出玉凤箫,想念林凌雁,已经成了陆离必做的事。 陆离双手持箫,放到唇边。他学着林凌雁的样子吹箫。不过吹出来的曲调嘛,就完全无法入耳了。 对于音律,陆离没有半分天赋。 不过,陆离想要的并不是自己能够娴熟地吹奏出曲调,他只是想听听玉凤箫的声音,打发一下自己旅途之中的寂寞。 一个人的孤旅,自然是寂寞的。 箫声在夜风之中响起,伴随着火焰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寂寥。 箫本就是悲音。 此时陆离随意吹出的声调,不成章法,却包含着陆离的思念之情。听上去,更像是有人在夜风之中断断续续的倾诉。 那个男孩默默趁陆离不注意,默默地走到一边,把陆离剩给他的半块饼拿了过去。他对陆离还有警惕之心,但是能够接受陆离的食物,说明他开始接受陆离的好意。 陆离看着他躲在一旁默默地吃饼,伸手把水囊抛了过去。那男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接过了水囊。 两人的关系在分享食物的过程中缓和了下来。 “你是这村子里的人么?” “……” “你多大了?” “啊啊……” “……” 两人之间因为语言的关系,还是无法沟通。 陆离最后也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指了指干草堆,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那男孩盯着陆离看了一会,大概明白了陆离的意思。他收起了刀,走到了另外一边。 陆离躺在干草堆上,牛棚的顶上有着些许破洞,陆离能够透过那些缝隙,看到夜空。 云滇的夜空,比起陆离在中原见到的夜空更加空灵。 那是一种更加直观的清晰,仿佛距离夜空极近的感觉。 陆离望着夜空之中,不断闪烁的星星,思绪也开始飘飞起来。 离开石谷已经两个多月了。也就是说,按照柳茗烟所说的一年期限,就只剩下了十个月的时间。除去陆离返程路上还要花掉的两月时间,也就是说,给陆离寻找阿难陀寺和释刀秘密的时间,最多只剩下了八个月。 而陆离自己的打算,则是想在两个月之内搞定一切。 接下来,距离阿难陀寺的遗址应该不会太远,陆离已经打定主意,不与那些军队有所接触,自己暗中进行探查是最好,也是最不会有多余麻烦的方式。 其实最直接的方式,是找到非天。可是陆离至今也不确定非天是否真的回到了云滇,回到了阿难陀寺,所以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非天身上。这一路走来,陆离也边走边打听,可是根本没有什么人看到过小和尚,还有那庞大的青狮。 陆离相信这个组合,绝对会让人过目不忘。所以,没有人看到,那就说明,非天很有可能没有回云滇。至少,他没有走隆墨城这条路回到云滇。 云滇这片土地,说大不大,自然是比不上中原,但是说小,也不算小。而且云滇地势复杂,很多地方都荒无人烟,要寻找一个人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左算右算,还是先去阿难陀寺看看比较牢靠。 陆离闭着眼睛,眼前看到的是林凌雁的身影。“凌雁,你要等着我。” 陆离在干草堆上翻了一个身,背向火光。 男孩蹲在火光的另一侧,看着陆离的背影。他有些搞不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望着陆离的背影,又看向了自己的刀。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他也完全不敢动手。 他透着火光,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忽然,他感觉到了地面有些微微的震动。男孩的敏感让他立刻站了起来。 “这是?”男孩快步走出牛棚,攀上牛棚的墙壁,几下翻上屋顶。 陆离还没有睡去,他察觉到了男孩的动作,他也爬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陆离问道。 男孩见他也爬上屋顶,自然猜到了陆离问话的意思。他指了指村口的方向。 陆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边有着几点火光,火光的光亮之下,是一些明晃晃的反光。陆离仔细看了看,那反光像是金属的光芒。然而耳边传来的马蹄声,让陆离明白了那些人是谁。 似乎是一队骑兵? 骑兵为什么会到这个村子里来? 那男孩看到了骑兵,对着陆离喊了一声什么,然后他迅速地翻下墙壁,回到牛棚,踢开正在燃烧着的火堆。但是他人小,陆离点燃火堆用的木材又是房梁这类材质,所以一时之间难以熄灭。 那男孩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夜晚之中,这火堆的光芒绝对会成为那队骑兵的目标。说不定正是火光将那队路过的骑兵给引来的。男孩看了一眼火焰,又看了看房顶之上有恃无恐的陆离。他一咬牙,自己钻进了干草堆之中,用干草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陆离看到那队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所在的方位而来,他对男孩的反应很是诧异。战争真的是有改变人的力量,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本来应该是蒙学初开的年纪,现在却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隐匿的方法,而之前攻击陆离的方式,更是让陆离感觉到这个孩子比那些练武的江湖人更具有威胁。 他的那些杀机,可不是闹着玩的。 与陆离一样,这个男孩,早早地见识过了地狱般的杀戮,那些杀机,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陆离看着他,倒是更加觉得命运这种东西的奇妙了。 “真的是和我当年很像呢。”陆离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的那个自己。 陆离站在屋顶观望的这会功夫,那些骑兵已经来到了陆离所在的牛棚。大概六七骑,把牛棚团团围住。 “啊奴乌鲁瓦。”领头的骑兵举着马鞭问道。 陆离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到那人面前。“我听不懂,你们有人会说中原话么?” “你是何人?在这里干什么!”另一边一个骑兵用一种生硬的口气问道。 陆离觉得他的中原话说得并不好,但是此时听来,却格外亲切。“终于有人会说中原话了。”陆离感叹着说道。 那个会说中原话的骑兵策马靠到最先发问的骑兵之侧,看起来,最先发问的那个骑兵是这已对骑兵的头领。两人侧头交接了一会,然后由会讲中原话的骑兵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么!” “我?不。我只是一个中原来的旅人。你们是什么人?陆离说道。 “我们是伟大的云霜王麾下流骑,这个村子的事情,是你干的么?”骑兵问道。 “然而并不是,你觉得我有能力杀死这样一村的人么?”陆离反问道。 骑兵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陆离腰间的刀。 陆离笑了笑,“防身之用。防身知道吧?” 骑兵瞥了他一眼,眼中对陆离的怀疑依然没有消失。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人在晚上,还要留在满是血迹,几近荒芜的村落,摆明了是有问题的。 场面有些冷场,陆离他看着这些骑士,想起了之前他们透露自己是云霜的人。 陆离忽然灵机一动。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参军 “你们既然是云霜的人,那么,我想问你们一点事。”陆离对那个人说道。“首先,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在中原,与人交谈之前,都会报上自己的名字,这算是礼节了。我不知道在云滇是不是也是一样。” 那骑士眉头一皱,“我叫申胡。异乡人,你叫什么?” “陆离。”陆离报上自己的名字。自始至终,他都展现着淡定从容的气息。 那名骑兵头领看了陆离一眼,然后对申胡说了些什么。申胡行了一礼,然后对陆离说道:“这里已经是战场,你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还是有着嫌疑,所以,你最好拿出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来。” 陆离听闻,转头看向了这队骑兵的首领。那人眼神之中有些许倨傲,看来这个队长是不想让申胡和自己接触太多。 “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陆离双手抱臂,释刀倒是很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若是在中原,随便什么地方亮出释刀,见到的人,大概都会猜出陆离的身份。因为曾经的刀圣柳扶风已死,所以释刀从刀圣的刀,变成了陆离的刀。 可以说是陆离的专属武器了。 不过在云滇嘛… 陆离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相信云滇人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或许他们根本没有听到过中原武林的那些事情。所以,陆离没有拿出释刀。他转身走进牛棚,从干草堆里一把把男孩掏了出来。 “他可以算我的人证吧。你可以问问。”陆离说完,看着小男孩的反应。小男孩起先颇为惊恐,但是听到熟悉的云滇话,神态微微缓和了下来。然后两人便用云滇话交谈了起来。 陆离是听不懂云滇话的,所以他只能从双方的表情之上,看出一些端倪。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明白了。”申胡点了点头,先向骑兵统领汇报了一番,然后对陆离说道,“你可以走了。” 陆离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迈开步子的意思。 “你能帮我问问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么?”陆离转过身,看着小男孩。 “六科。”申胡说出了他的名字。但是云滇语的发音写法与中原相差甚远,陆离也没究根究底问清楚这俩字到底怎么写。按照自己的猜想就叫他六科好了。 “六科。”陆离唤了他一声,然后伸手想摸摸六科的头。六科这次没有躲闪,大概是人足够多,给了他安全感。 陆离笑了笑,然后对申胡说道:“这个村子应该只剩下一个人了,你们能收留他么?” 申胡一听,眉头一皱。“军队可不是收留小孩子的地方。” “云霜王陛下总归是有他的子民的,或许有人可以收养他。”陆离继续说道。 申胡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被骑兵队长呼喝了一声。他看了看陆离,然后翻身上马。看起来,是他们在这里耽搁了太多时间了。 这一队自称云霜流骑的骑兵今夜接到的任务是查探那日松湖畔十里之地,阿难陀寺一战持续了很久,对战双方都不会退让一丝一毫。对于对方的探子尤为注意。这一点,云渚的麻将军继承了其父的手段,竖壁清野之计用得是炉火纯青。他甚至不惜将所有的村庄全部毁灭,也不给对方探子伪装潜入的机会。 值得一提的是,麻将军对于探子和情报的工作尤为重视,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在计划发动叛乱之时,被一个王庭的密探发现了蛛丝马迹,然后被云滇王察觉。这导致了叛变计划提前发动,要不是准备充足,整个计划差一点点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深切地明白情报的重要性。所以在云渚大军之中,有一枭兽营,专门负责军旗刺探。 云霜云渚正式交锋之前,云霜对于云渚的探子并没有太过重视,导致前期因为情报泄露而吃了许多大亏。之后,云霜王也下令组建云霜流骑。名为阵中骑兵,实为阵前斥候。以骑兵的高机动性,巡查驻地边防,防止敌人渗透。 今夜遇到陆离,流骑队长克日通过申胡与陆离的接触,发现了一些问题。 首先一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陆离是中原人,至少看上去是中原人。中原人很少出现在云滇,更别说出现在离战场这么近的地方。 第二点,这个人太过淡定。寻常人士面对披甲的军队,自然会有怯意,但是这个人没有。 第三点,那个小孩的供述,这个人是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帮忙掩埋了尸体,还分给自己食物。意图似乎是很想接触这个孩子。 这些地方,都是不像一个寻常人的地方。但是,只凭这些,还不足以断定陆离就是云渚的探子。 因为一个探子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不会轻易把自己暴露在敌方耳目之下,而且,更不会露出这么多看似不合理的地方。 “你最好快些离开此地,我们可以当做没有见过你。如果你再往战场深入,那么,我们会将你当做探子抓起来。”最后,申胡对陆离发出警告。 “等等。”陆离发现他们将要离去,于是连忙出声阻止。他在知道他们是云霜势力的人之后,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他可以借助军队的力量。 这个想法曾经在陆离的预案之中,但是在陆离到达云滇之前,被他否决了。因为和军队扯上关系,最后不太容易摆脱,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机会去接触到势力的人。 但是今晚遇上云霜流骑之后,陆离改变了注意。他觉得这件事还是可以利用一下。 因为没有到达云滇之前,陆离不知道两股势力交战的具体模样,也不清楚云滇的军队到底是何实力。现在从云霜流骑的装备和风貌之上,看出了一些端倪。一队斥候而已,身上着甲配刀,马上挂轻甲,还配有弩箭。如此看来,云滇之内虽然分裂,但是曾经也是自成一国,这些大势力的军队装备,比起中原之地的军备也差不了多少。 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陆离若是想要只凭自己自身能力突入两军争夺的重点,恐怕难度会增加不少。 关于江湖和军队的实力关系,想必也已经提到过很多次了。 两者的关系,就相当于大象和蚂蚁。 若是只有一只蚂蚁的时候,江湖高手这只大象想怎么踩就怎么踩,杀死那只蚂蚁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当大象遇到了蚁群,遇到了成千上万,乃至上亿只蚂蚁呢?答案是,虽然大象可以杀死很多很多蚂蚁,但是大象最后还是会被蚂蚁除掉。 这就是在大姜,江湖和朝廷都对对方忌惮的原因。这也是樊笼出现的另一个原因。对于蚂蚁来说,一旦动手便会损失惨重,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拉几只大象,让大象打大象。 或许有些扯远了,对于此时的陆离来说,他的武功已经有了足够自保的能力。但是在战场之上,流矢无数,宛若血肉熔炉,吞噬着千万条性命,陆离一个人投入其中,根本不会溅起一点水花。 若是有人有备而来,以铁军弩手布置,一轮齐射就足以让陆离狼狈不堪。超过千人的箭阵不断齐射,哪怕是沐三白也要力竭而亡。 陆离还要回去救治林凌雁,他当然不想死在战场上。那么,现在机会来了。 “我想要加入你们,请问,可以带上我一起么?”陆离如此说道。 “加入?”申胡愣道。 陆离怕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重复了一句,“我要参军。” 申胡听明白了这人的话,很是奇怪。他找到克日,向他说明。克日双眉一挑,一道凌厉的目光就向陆离射去。克日能够成为流骑之中一队的队长,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狠人,他身上带了不少煞气。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寻常之人早就两股战战。 可陆离看到他的目光,一点反应都没有。陆离知道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要参军的话,听上去像个白痴。所以,他决定做点什么。 他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这队云霜流骑立刻俯身拔刀,全员盯住了陆离。 陆离一笑,转身对着身后浅浅划过一刀,然后便收刀。 申胡胯下的马轻轻敲了敲马蹄,陆离身后的牛棚轰然倒地。牛棚内的干草落到火堆之上,顿时腾起了大火。 这景象,让克日眼前一亮。 “这只是小意思,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我的实力。”陆离如此说着。陆离相信自己的战力,绝对比大多数军中士兵要强,怎么看都不可能会被拒绝。 “但是战场之上,不是那么简单的。”申胡的声音响起,他在传达克日的意思。“你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军阵之中需要的第一条,不是力量,而是服从命令。” 陆离静静听着,等待下文。 “如果你真的有心,那么,我带你回去见我们什长。”申胡对克日说完,陆离嘴角已经有了笑意。 可克日和申胡两人却还在交谈,只不过陆离听不明白。 “这个人,不管怎么样都是可疑的人,先将他带回去。” “伍长,这个人实力比我们要强。” “我知道,所以,我们才要慎重,这个家伙很可能有其他的心思。先带到营地去,有百夫长他们在,完全不必担心这个家伙会闹出什么事来。” “好。” 两人商议完毕,申胡让一个骑兵下了马,与自己共乘一骑,然后将那匹空出来的马,交给了陆离。 “会骑马么?跟上。”申胡只是说了两个字。 陆离翻身上马,然后看了看一边的六科。他想了想,把六科也提到了马背上。 “你呆在这里也只有一个人,我还是带你去其他地方吧。”陆离也不知道六科有没有听懂,不过看六科没有反应的模样,也就由不得他了。 陆离带着六科跟着那些云霜流骑,纵马而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幕僚 就这样,陆离跟着申胡和克日来到了一处营地。 这里是云霜军队的驻扎之地。在此驻扎的是步军开山营。云霜流骑是作为配合步军一同行动的斥候存在的。营地门口竖起了拒马和两个哨岗。申胡跃马而出,与哨岗对上了暗语。 营地的大门这才打开。 步入营地,屋舍帐篷都排列地井然有序,不时有卫兵巡逻。陆离跟着克日行走在营地之中,对于这一切都十分好奇。他从来都没有来过军营,不知道军营是什么情况。所以他四处打量起来。 跟在陆离身后的六科更是亦步亦趋,充满了戒备。 “不要四处乱看,跟我来。”申胡在一旁训诫道。陆离点了点头,然后牵着六科跟着申胡来到了一个营帐之前。 “这里是?”陆离看这营帐所在的位置,大概猜到了几分。 “这里是开山营所在主帐,主事之人皆在此,你如果真的要参军,那么就看你的本事了。”申胡指着大门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能够踏足云霜军队的范围之内,这一步已经比陆离原先想象得顺利太多。 因为陆离不懂云滇话的关系,申胡陪着他一起走了过去。 但是在门口,陆离被拦了下来。守卫们要让陆离摘下刀,还要把包裹放下。 陆离看了一眼申胡,他是流骑的人,自然不用遵守这个规矩。陆离把刀教给了守卫,但是包裹他不肯。因为包裹之中藏着释刀和玉凤箫,这对于陆离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陆离摘下包裹,递给了六科,让他在门外等候。 申胡把陆离的意思传达给了六科。六科抱起了包裹,点了点头。在目睹过陆离一刀斩塌牛棚之后,六科似乎对陆离多了一分亲近的感觉。 在守卫检查完毕之后,陆离走进了帐内。 帐内的光线比外面要亮堂,一张桌子横摆在正中间,四周是燃烧的火烛,把营帐之中照得透亮。陆离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桌子边上有三个人落座。 申胡带着陆离和六科走进门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报告百夫长,这个人想要参军,所以我将他带来了。”申胡用云滇话禀报着。 三人之中的一个男人抬起头,陆离可以看到这个男人脸上浓密的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这个人就是百夫长么?陆离心中想要将人物对号入座。陆离并不清楚云霜的军队是怎样的构成,所以他并不知道百夫长有多大。 百夫长看了申胡一眼,“参军?小心是云渚的探子,最近我流骑在这片地方抓住的探子还少么?” “这个人有些特殊,他是中原人。而且武功很高。”申胡补充道。 那百夫长还没说话,在他的对面倒是站起一个人来。这人的体型有些娇小,从轮廓上看,竟然还是一个女人?陆离一愣,军营之中竟然还有女子?看位次,似乎地位还不低。难道开山营之中还有女兵不成? 之前申胡和百夫长的对话是云滇话来说的,所以陆离一句都没有听懂,但是那个女子一站起来,陆离就听到了她用中原话说,“你来自中原?” “是的。”陆离回答道。 “你为什么想要参军?”那女子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听上去很有磁性。 “因为我想去阿难陀寺。”陆离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很直接地抛了出来。 “阿难陀寺?”女子显然也是吃了一惊。 “这个应该是你们在争夺的地方吧?”陆离指了指云乡山的方向,“我要到那里,而且我的时间很紧,所以不得不求助于你们的力量。” 女子还没有说话,一旁坐在上首的另一个男子倒是笑了。他咕哝了一句什么,看那模样,似乎是在嘲笑陆离不自量力。而女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具有穿透力。 “哈哈哈,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你以为你是谁?你需要帮忙,我们就要出手帮忙?你以为你是我们大王?” 听到这话,一旁的申胡脸色紧张了起来。陆离是他带来的,如果陆离得罪了在座的几个,恐怕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申胡。”那女子突然喝道。 “林大人,属下在。”申胡正在担心,听到女子叫他名字,一下就跪倒在地。 姓林的女子掐着手指,走到申胡跟前,“你身为流骑,难道如此不知轻重?” “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撵出去。”女子用云滇话大声吩咐道。门外顿时响起了应答之声。陆离一看这架势,就发现了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等等等等。”他连忙说道。 “怎么?现在后悔了?晚了!”女子嘲弄的声音想起。 守在门口的两个守卫走了进来,一左一右站在了陆离身侧。两人长枪一架,就往陆离肋下刺来。 陆离摇了摇头,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长枪的枪杆,然后脚下发力,罡气涌动,直接握住枪杆把握枪的守卫带了起来。守卫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枪杆之上传来,原本得心应手的兵器变得无比沉重,而且还有一股力量带走了自己的平衡。他脚下扎了一个马步,想要夺回长枪的控制权。但是他的实力,怎么和陆离抗衡? 于是守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向同僚撞去,两个守卫撞在了一起。 长枪脱手,陆离脚尖一挑,将两杆枪都握在了手中。 女子皱起了眉头,而那个须发浓密的百夫长则是站起了身来。“不错的身手。”他用云滇语称赞了一句,但是陆离根本听不懂。 陆离看着他在起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下一刻,陆离忽然就明白了。 因为那百夫长已经向自己冲来。 陆离扔掉长枪,向前踏出一步。 这个时候,百夫长已经欺近陆离的身前,一拳击出。陆离看着百夫长的拳头,拳头之上有真气环绕的感觉。陆离不敢大意,他以罡气包裹住自己的拳头,与百夫长那一拳对在了一起。 “呯。”一声听着就让人有些疼痛的声音。 陆离和百夫长脸色皆是一变。 陆离察觉出来百夫长的武功已经达到真气外放的境地,而且真气浑厚,内功底子尤为扎实。而且他这一拳,除了真气之外,陆离还感觉到了百夫长的力气。这个人的力气,对得起他雄壮的身躯。若是抛开内功修为,只凭肌体力量,恐怕陆离还不是他的对手。 百夫长脸色变化,是因为他这一拳他已经用上八分力气,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还游刃有余的模样。不仅不声不响地以对拳的形式接下自己的拳头,还可以抵挡住自己的发力。 两人僵持了一阵,然后陆离撤退一步,抢先撤招。 这个时候,陆离的预感忽然预警,陆离一抬头,一堆黑色的东西已经向他当头罩来。陆离刚刚与百夫长对拼一招,若是没有预感,陆离的注意力恐怕还惠留在百夫长身上,那么这一招暗袭,必中无疑。 陆离下意识地一个翻滚,好不狼狈。但是当他抬起头,看清那黑色的物体是团烟雾之后,他连忙向外面蹿去。这些天,陆离也见识过云滇人用蛊的手段。烟蛊作为云滇最为常见的蛊,也成为了最多人使用的蛊。 不过就算是名字都叫烟蛊,但是也有很多品种。培养方式不同,就会变成不同的品种。 陆离能够安然行进到如今的位置,也是托了释刀的福。释刀辟邪,镇压蛊毒,陆离就是因为身携释刀,所以百蛊不侵! 可是现在他身上没有带着释刀,释刀在包裹里,包裹在门外六科手里。 所以陆离急忙蹿了出去。 门外,六科听到了帐中响动,早就把脑袋探了进来。见到陆离向他跑来,他还不知道陆离想做什么。直到陆离点了点六科身上背着的包裹,六科这才反应过来。 他用力一扔,虽然力气还小,但是已经足够让陆离接住包裹。 那黑色烟雾本来已经赶上了陆离,顺势就要将陆离吞噬,但是在陆离拿到包裹的一刹那,那烟雾猛然顿了一下,然后钻回了女子的袖口。陆离的目光和女子的目光相互碰撞,都显露出一幅疑惑的表情。 女子显然有些不甘心,于是她又将手伸进了袖口。不过这个时候,有一只大手按住了她。 “够了。”千夫长站出来组织女子和陆离继续战斗。而百夫长也停了下来。 “林玥,你告诉他,想要借助我的力量,那么就请他展现出他的实力来,让我看看有没有让我感兴趣的实力。”千夫长让林玥翻译这句话。 林玥如实告诉了陆离。 陆离摩挲着下巴,说道:“这其实是一场交易而已。很公平。我希望我能靠近阿难陀寺,而你们可以让我去做一件事。只要我力所能及,供你们差遣。” “不过,事情最好快点决定。我的时间很紧,不可能一拖再拖的。”陆离对着林玥说道。 林玥狠狠剜了陆离一眼,心中对陆离满是厌恶之情。 第二百六十七章 棘手的麻烦 林玥还是那句话,凭什么?他以为他是谁? 在她看来陆离这人太过异想天开。开山营隶属于云霜军一部,部署在此地就是为了防止云渚军队从那日松湖左侧迂回突袭。以地利守卫中军营地的安全。 这是一件重要的工作,不然云霜王也不会派来一百流骑和一名百夫长特意来此,听从开山营调遣。为的就是在防守的时候防止云渚的渗透。 林玥作为军中知事,其实也就是幕僚一职,所以对营中事务知之甚详,按照她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答应陆离近乎无礼的要求的。 所以陆离静待着下文,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展示自己。他承认他之前把事情想得有些太过简单了。毕竟军队这样的存在,不同于朝政,不同于江湖。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会微妙地影响到大局。 云霜和云渚现在各自占据着云滇的大半江山,为了获得正统资格,争夺阿难陀寺遗址。谁先掌控下阿难陀寺就先一步占下了优势。不要以为正统的虚名没有什么用处,这是关系权力与统治的底层基础。 有时候一个名,一杆旗,就可以引起应者无数。 所以云霜和云渚都不会放弃这一处看似已经被毁灭了的遗址。 寺庙没了没有关系,僧侣不在没有关系。只要阿难陀寺这个名字还在,只要这个名字还是云滇人心中的圣寺,那么一切都可以重来。 眼下双方都没有放手的意思,所以阿难陀寺几经易手,却还是没有定论。 “你走吧,我承认你的功夫有两下子,但是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林玥说着,慢慢转身,继续坐了下来。 流骑的百夫长走到申胡身边,把他扶了起来,“我猜,一定是克日那小子让你过来的对不对?” 申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流骑五人为伍,十人为什,百人为一卫。申胡是个会说中原话的普通流骑,克日算是他的顶头上司,军中汉子大多讲求个义气。申胡这是帮着克日遮掩,毕竟克日点头同意,申胡才带着陆离上路的。 “克日最怕事,所以我一猜就猜到了。”百夫长如此说道,他一边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离。眼神不住地打量。右手的手腕还在微微颤抖,自己之前与他一拳相对,竟然还是自己微微吃亏。 要知道自己可是有着一拳之王——琦玉的称号的。 琦玉不动声色地将申胡扶起之后,正想回到座位。这个时候申胡忽然在他耳边说道:“伍长说,可以让他去对付巫蛊师。” 琦玉的脸色忽然一沉。 巫蛊师这三个字,只要是云霜的士兵,就没有不头疼的。 巫蛊师,准确的说,就是巫族擅长纵蛊之人。提起巫族,是云滇历史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笔。 正如同中原朝廷不管如何更迭,永远都有草原作陪。不管云滇谁人做主,永远都有巫族的影子存在。 云滇有传说,云滇最早的祖先来自天空,是太阳与云的孩子。巫族的人,在云滇人看来,不过是山间蛮夷。可这些蛮夷却拥有无数诡异的本领。 不管是那些奇怪的风俗也好,还是神奇的巫药和蛊术,巫族仿佛与世上任何一种人族都不相同。 曾经在云滇第一任王朝的时候,云滇有招揽巫族的行径。而巫族之中,有一些开化的部落,选择入世,和云滇人一起生活。这其实是双赢的局面。云滇有从中原传入的先进农耕技术,而巫族有诡异的蛊术和神奇的巫药。 云滇延承至今的药材利用和加工的方法,最初还是来自巫族的传授。而云滇的神庙古迹,大多都是巫族修建的。 但是好景不长,云滇与巫族之间产生了矛盾。矛盾的最初起因,现在已经不可考。但是其中有一点是大多数人所认同的。那就是生存的空间。 云滇多山地,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并不多。在云滇逐渐发展壮大的过程之中,人数的扩张直接导致了两族的争斗。 一旦争斗停止,想要平息,那可就难了。 在云滇史上记载,与巫族的第一场战争爆发在第六代云滇王在位之时。这是有记载的,双方的第一次正面冲突。之后,两族爆发了战争。真正的的战争。 至于那场战争的细节,已经不可考,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巫族被赶出了云滇大地。胜利者是云滇。 溃败的巫族则是分散流离到了世界各地。云滇南方的群山之中,那里与万里冰原接壤,人迹罕至,却可以勉强生存。那里现在也是原始巫族聚集之地。 剩下一些往北逃难的巫族,前往了草原。据说朔夜草原之上的荒火神教就有巫族的影子存在,但是没有人能够证实两者之间的联系。 总之,这个民族就这样开始销声匿迹了。 时至今日,中原等地的大多数民众都已经不知道世上还有巫族这样的存在。但是云滇人还记得巫族的存在,事实上,两族的摩擦一直都有,只不过规模远不比上曾经两族倾全力战斗的时候。总的来说,就是一些小打小闹。 云滇对于巫族采取的策略,基本是以怀柔与镇压相结合。招安与外界接触的巫族开化部落,镇压不讲道理的封闭部落。这样一手政策,让云滇成功分化了巫族的实力。 曾经麻将军的父亲,就是为云滇王处理巫族事务的将军。所以现在的云渚与巫族的关系有所牵连,他们军中,有着巫族人为他们出力。那就是巫蛊师。这种人出现在战阵之上,简直就是大杀器。 他们操纵的蛊毒,可不是最常见的烟蛊,而是各种奇怪的蛊毒。 比如血蛊,中蛊之人一旦划伤一个小口子,都会流血不止。这极大地加大了云霜的伤亡。 比如泄蛊,这蛊虫的能力很简单,就是让人马拉肚子,但是其威力,比起泻药巴豆强上百倍。 比如茧蛊,密密麻麻,比烟蛊更为细小,如雾一般,无孔不入。一旦落到人体表面,就会分泌出一种粘液。这种粘液见风变硬,如同一个蚕茧一样把人包裹在硬壳之中,让人无法动弹。 这些还只是巫族蛊术之中的一小部分。 所以,当云霜军队正面面对巫蛊师的时候,万分头疼。 “申胡,你是在开玩笑么?这个人怎么能去面对巫蛊师?”琦玉有些奇怪地说道。哪怕是云滇人,时刻生活在蛊毒的阴影之下,但是真的遇到纵蛊之人,还是真没有多少应对的办法。 面纱便不多说了,每个云滇人外出必戴的东西。军中对阵之时,士兵们也会用面纱遮面。但是面纱只是用药酒浸泡。能够让人不惧蛊毒的紫甘萝菱培育还是有些困难的,无法大规模种植,所以浸染面纱所用的药酒只是混合了紫甘萝菱汁液的药酒,配合其他药材炮制而成。 这就意味着,士兵们面对蛊毒的威胁,并不能通过面纱来防护。 防不胜防的蛊毒,已经夺取了上万士兵的生命。 面对这个情况,云霜也不得不重视巫蛊尸的存在。千夫长和百夫长,以及参知军事的林玥,在这么晚还在帐中商议,便是为了找出对抗巫蛊师的方法。 林玥自己也算一个纵蛊之人,她所掌握的,只是烟蛊。所以她对此事最有发言权。 她听到琦玉的话,轻蔑地笑道:“对付巫蛊尸?靠他么?” 琦玉自然是不置可否,但是他要维护申胡,于是便说道:“让他试试也无妨吧?如果他没有这个本事,让他死了也好。省的我们动手了。” 林玥没有说话,她望向了千夫长。这开山营中大小事宜,都是千夫长艾弗歪负责。这个摆明了让人送死的事情,艾弗歪有权反对。 不过艾弗歪并没有反对,他对着林玥说道:“你告诉他,这算是投名状,有了成绩,才能加入我们。” 林玥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述了艾弗歪的话。 此时陆离还在盘算着自己应该怎么继续下去。因为方才那一阵对话,都是这三四人在陆离眼前疯狂说着云滇话。陆离不懂云滇话,所以不知道他们讨论的是让自己如何去送死。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杀打扮怪异的人?”陆离听清楚了林玥的话,表示有些困惑。 “准确的说是巫蛊师,他们有巫族血统,对于蛊术很有研究。”说到这里,林玥顿了一下,“你是不是不怕蛊?” 陆离知道她问的是先前比试时的情形。当陆离握到释刀的刹那,那些围拢上来的烟蛊纷纷避走。直接逃回了林玥的袖子。所以林玥才有此一问。 “并没有,我是靠真气硬撑。或许能顶一会。”陆离不会蠢到把释刀的事情说出来,所以他把驱赶烟蛊的事情,说成是依靠真气达到的效果。 林玥何其精明?她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在装傻。“好吧,我是来通知你的,如果你可以完成现在的任务,那么我们会帮你踏入阿难陀寺大门。” 陆离一愣,脱口而出。“真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尝试 “自然是真的,军中无戏言。”林玥很是豪爽地走到陆离身边。 陆离伸出了手掌,“在中原,有击掌为盟这一说,不知你是否知道?” “我母亲就是中原人,我如何不知道?”林玥也伸出了手掌,她的手掌并不白皙,而是有着黝黑的老茧,看上去像是在田间辛勤劳作一辈子的老农才会有的手掌。 两只手掌击在一起。林玥看着他,说道:“你可以先回去,之后事情的细节,明天我会让申胡来给你细说。” 陆离看了一眼帐内的其他人物,笑了笑。“那我先告辞了,烦请给我一个可以晚上休息的地方。” 林玥与一旁的艾弗歪说了些什么,艾弗歪点了点头。于是林玥说道:“你今晚就在军医那边住宿吧,那边应该还有空位。” “好。有劳了。”陆离躬身行礼,然后牵着六科走了出去。 在出门的那一刻,陆离最角挂起一阵笑意,“这个女人啊……” “这个男人……”林玥在帐内用云滇话说道。 “这个男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艾弗歪接着林玥的话说下去。琦玉在一旁说道:“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的实力的确很强。说不定是中原来的武林高手。但是他的目的,却让人疑惑。” “不管怎么样,想在这个时候进入阿难陀寺,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阿难陀寺正处于云渚的掌控之下,麻将军麾下最为精锐的双熊军驻扎在阿难陀寺遗址周围。他想要进去,根本就是送死。”林玥说道,“我不信他的武功,能够以一当千。” “他自己也不信,所以他才会跑到我们这里。”艾弗歪说道,“他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 “呵呵。”林玥笑了笑。 琦玉也跟着笑了,“论谋略计策,还是林知事技高一筹啊。” “这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能够利用他去给云渚制造也麻烦也是好的。巫蛊师的力量比起我这个半吊子来说,要超出太多太多。我不信他可以解决掉云渚阵中存在的巫蛊师,但是我有点怀疑。”林玥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她想起了之前自己的烟蛊,自己明明没有发出回来的命令,但是那些烟蛊却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一般,争先恐后地进入了自己的衣袖。她可以确信,绝对不是那个男人所说的什么武功。因为会武功的云滇人不在少数,比如她的眼前就有两位佼佼者,但是陆离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绝对不是真气吓跑了烟蛊。而是由其他的东西防止了烟蛊的侵袭。 “如果他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有这个原因存在的话,那么巫蛊师也会给他好好上一课的。”林玥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申胡,明天记着你去把巫蛊师的事情告诉他。” “是。”申胡应了一声。 “继续刚才的问题吧,面对那些用蛊的巫人,我们得想出一个确切的办法。像刚才那人一样的笑话,我已经不想有了。”林玥三人没有歇息的意思,因为关于开山营的命令,已经下达。 他们很快就要行动。 陆离走出主帐,天色已经渐渐深了下来。六科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陆离抬头看了看夜色,远方的云乡山,在黑夜的微光之中,展露着他雄壮的轮廓。在这个位置看过去,云乡山已经十分巨大。 “如果是这个距离。”陆离看着云乡山,心中有所意动。开山营所在的山坳,距离云乡山不远。这就意味着离阿难陀寺也不会太远。陆离他很想去看看。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也是一种掩护啊。 不过他不能马上行动,他按照林玥的指示,来到了军医所在的营帐。伤员疗伤需要静谧,所以军医营帐所在的位置,处于整个营地的最西方。这里处在背山一面,除了巡逻的卫兵之外,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因为开山营一直以驻守任务为主,所以士兵受伤的很少。陆离踏入营帐的时候,看到了许多空的床位。这些床很是简陋,基本就是在地上铺上一层垫絮,然后再铺上一层床单,这就是一个床位了。 这里也没有什么人管理,陆离踏进营帐的时候,就是空无一人的。 “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吧。六科。”陆离对六科说道。之前在来开山营营地的路上,陆离通过申胡的翻译,与六科交流了一会。六科所在的村子,是被一伙人毁灭的。不过六科并不知道那群人是什么人。他只知道那群人很凶恶。 六科在那个时候躲在牛棚之中,所以逃过了一劫。六科在见识过那凶恶的场景之后,自己躲了起来,运用自己从小学会的狩猎技巧,保全自己。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孩子,这场灾难对他的心灵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陆离了解这些之后,决定先带着六科一起。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六科在与陆离接触的过程之中,也逐渐开始信任起陆离来。 两人之间语言虽然不通,但是凭借简单的手势,可以十分勉强地交流起来。 六科今晚奔波了大半夜,精神已然有些撑不住了。他勉强睁着惺忪的睡眼,此时看到床铺,自己就躺了过去。 陆离找了一张床铺躺下,也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陆离睁开了眼。 此时天色已经进入最为深沉的黎明,星光仿佛也因为太阳即将降临而暂时隐匿了自己的光芒。陆离悄无声息地起床。六科还在熟睡之中,陆离把包裹放在六科身边,自己拿出释刀,将释刀挂在了腰间。 然后,陆离走出门去。 不过只是过了片刻,陆离又走了回来。 他从包裹里拿出了玉凤箫,将它小心翼翼地收在自己怀中,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陆离踏出军医营帐,营地之中的火炬灯火已经逐渐暗淡了下来,巡逻的卫兵也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两三人。“这个时候,果然是人最容易困顿的时候。”陆离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便小心潜到营地的最西边。 虽然占据这地利,但是开山营营地修建还是很有章法的。西边是一座山,背靠着山,按照平常的经验,这边的防守可以稍稍放松一些。可艾弗歪并没有这么做,他在这里也布置了两处瞭望哨。 这让陆离感到有些麻烦,但是也难不倒陆离。 陆离随手找了一块碎石,然后以罡气灌注,直接透过营地栅栏,扔到了营地西门。陆离故意瞄准了山壁之上的一块石头。以罡气包裹的碎石撞上了岩石,发出了很大一声声响。 门口两个哨兵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陆离趁机腾身一跃,翻过了营地的栅栏。 双脚落地,陆离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狂奔而去。 夜色的确成了陆离最好的掩护,陆离穿的衣服本身就是以灰黑为主,所以在夜色之中并不显眼。他看准云乡山的方向,匆匆而去。 脚下是略微有些松软的土地,身边是沾染了晨露的枝叶。陆离很快就钻入了山坡之上的丛林之中。他有着云乡山作为指引,并不用担心方向的问题,所以他只是运起轻功狂奔。 陆离不知道具体的距离,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走。 但是,当他听到耳边有浪花的声音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应该距离自己的目的地不远了。 陆离在夜色之中,看到了一片湖水。由于光线昏暗,陆离看不清那日松湖的全貌,所以他无法领略那日松湖的壮美。那日松湖作为云滇第一大湖,虽然比不上大泽,但是也足够大了。 若是白天,靛蓝色的湖水映照着蓝天白云和四周群山,那一片风光,确实是十分宜人。 不过,陆离心有所系,也无心欣赏沿路风景。 “阿难陀寺,阿难陀寺。”陆离念叨着阿难陀寺的名字,继续前行。只有到达那里,陆离才能借助释刀解开长生的秘密。 陆离沿着湖边继续前行,一路以轻功疾驰,让他有些疲倦。但是他的精神却提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些亮光。这些亮光和开山营地的那些有些相像,但是很明显,这里的光源更多。 “所以说,这里是有人在看守么?”陆离靠了过去,发现这里也是一个营地。 这个营地的规模,看上去要比开山营地大一些。那么也就说明,这里所驻扎的人,可能也要更多一些。 陆离自己想了想,决定再靠近一些看看。 他凭借自己的轻身功夫,还有还未亮起的天色,悄悄摸近了那个营地。营地布置与艾弗歪那边差不多。不过就军容来说,可能这边更好。因为开山营地的巡逻卫兵在黎明时分已经没了精神。而在这里,陆离刚好看到有巡逻卫兵换班,这些卫兵的精神都还不错。 陆离借着营地的火光,隐隐约约地瞧见那营地后面,似乎有一片断壁残垣耸立。 “这难道就是那阿难陀寺了么?”陆离心中思索着,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最近白天一点点码字的时间都没有,开始码字都是晚上10点,状态很不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 巫蛊 (改文结束,对于二百六十五章至二百六十八章,剧情与之前的有所出入,主要优化了陆离的动机,还有其他人的行为。使之更符合情理。文字也理了理,应该会更通顺一些。这些改动在纵横中文网已经可以看到,手机和其他网站可能不会有改动,所以,还请各位移步。同时,恢复更新。) 陆离伏在草丛之中,远远地望着那片军营。 靠近军营周围的草木全都被清除干净,所以陆离无法太过靠近。哪怕陆离的身法再快,也绝对不可能穿过这片地方而不被发现。 这让陆离很为难。他的原意是想先去阿难陀寺看看,如果是这样,那么就不必再去和林玥打交道。那个女人,始终让陆离觉得有些麻烦。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 与云霜的接触,是因为遇到了流骑,有人引荐,他才能顺利进入开山营的营地。但是云渚这边,陆离无法接触到云渚的人,如果贸然出现,恐怕下场就是被抓起来。 这样的话,陆离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他得另想办法。 “或许,可以等里面的人全部出动之后,再穿过营地。”陆离皱眉思索,“如果这样,就必须要促成两方势力开战啊。”陆离心中略过这丝想法。 忽然,他顿住了。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危险的想法? 两军开战,可不是书面上的几个字,嘴巴里的几句话,那是用一条条人命堆积起来的血腥。每一场可以狂欢的胜利战果之后,都是可以悲戚到天明的伤逝。让人在午夜梦回之时,都闻声惊起,不得不大口呼吸的恐惧。 这并不是陆离的妇人之仁,而是一个活着的人对同类的生命的重视。 陆离曾深切感受过战争,所以他无比厌恶。 可是,在云滇,他有了挑动两军为战的冲动。或许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之上,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个外来者?所以才能用旁观漠视的心态,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陆离甩了甩头,想把这些多余的思绪甩出脑海。 这个动作让他所在的树丛枝叶作响,他立刻停止了动作。 眼见天色已经开始微微发白,陆离踌躇了片刻,转身离去。 陆离不知道的是,此时在云渚双熊军营地之内,一处远离军士营帐的古怪毡房之中,一位老者仿佛长出了一口气。 这位老者的身上,披着由各色兽皮拼接而成的袍子,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的手杖,拐杖的顶端,盘踞着一条活生生的蛇。这条蛇的体型很小,但是却古怪地咬着自己的尾巴,让自己挂在了拐杖之上。 老者的头上还插满了色泽艳丽的羽毛,那幅打扮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竟然……是王蛊?”老者抚着胸口,仿佛还是心有余悸。他自言自语,声音却很是洪亮。他丝毫不必担心自己的话会被人听到。不仅因为他所在的地方距离普通军士的营帐甚远,还因为他说的是巫语,是巫族话。 云滇人听不懂,草原人听不懂,中原人听不懂,只有巫族自己部落之间能够听懂。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中原和草原距离云滇之地较远也就罢了,巫族就生活在云滇周边的地区,语言竟然与云滇人所说的语言完全不同,甚至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有道是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俗。但是生活在同一方土地上的两个民族,语言仿佛是来自两个世界。 “王蛊,王蛊。”老者念叨着这两个字,他的手杖在手中微微颤抖,因为他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如果王蛊还在,我们巫族怎么可能沦落到这步田地!”老者深深地吸着气,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王蛊突然出现,一定和黑鞘有关。而且一定是在附近!” 说道这里,老者握着手杖,点了一下地面。 很快,有四个一样与老者披着兽皮的人走了进来。那四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卡巴。”四人走进毡房,对着老者行礼。 卡巴是巫族对族长的称呼。也就是说,这个老者是一个巫族部落的部落之长。 老者微微点头,对四人说道:“从今日开始,你们听从番校尉调遣,跟随枭兽营。以你们的本事,用蛊去留意战场周围的动静。” “卡巴,昨日你不是说,这样太过浪费我们配制的蛊虫了么?” “你们四人的本事,我心里都清楚。战场之上,血肉无数,培育蛊虫的难度,比起我们在山中之时,容易太多。而且,我并不是要你完全按令行事。”老者说到这里,手杖一扬。“我要你们太探寻一件东西。哦,或许是一个人。这件东西已经出现了。” “敢问卡巴,是什么样的东西和人?”矮个子问道。 老者脸上露出迷醉而又带着丝许心悸,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是巫族传说之中的王蛊,一直供奉于神殿之中,保佑着我们巫族。自从那个恶魔打开神殿,盗走王蛊,我们巫族便衰败了。现在四分五裂,完全不复当年的荣光!” 站在他面前的四个人顿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自幼就听说过,巫族有一件圣物,名为王蛊。王蛊可以吞吐人的气息,更能散发霸道凛冽的气息,让百蛊趋避! 而王蛊只会存在于黑鞘之中,那黑鞘坚硬无比,无坚不摧,乃是唯一能够让王蛊存活的地方。而且这黑鞘本身就是一件宝物。 这件东西,其实也是大巫的象征,是远古大巫辉煌时期,王族与神权的象征。 这样一件东西,对于巫族有无比宝贵的意义。 “卡巴,真的是王蛊么?我们要如何确定啊?” 老者的手掌按在了胸口,“自我炼成舍身蛊,比他还霸道的蛊,我再也没有遇到过。”说到这里,老者脸上流露出一丝愤恨。“哪怕是当年那个伽舍,所谓的天命蛊,也不过如此。” “可是,就在刚才,我感觉到的那股气息,仿佛是大雪山向我倒下。那股四肢无法行动的敬畏,以及潜藏在气息深处的疯狂,让人感受到甜美的无比的恐惧!” “这种感觉,我老巴图这一生从未感受过。我身上的舍身蛊已经是蛊中霸者,若不是如此,我也不可能在天命蛊的攻击之中存活下来。面对那耗尽了伽舍部落三十六个精壮汉子精血的一击,我也没有感受过这种压迫。” “所以,一定是王蛊,没有错的。”老巴图很是笃定地说道。 四人相互看了看,都从脸上看到了敬畏。老巴图作为他们的卡巴,曾经带领他们抗衡了荒山数十个部落的联手攻击。虽然之后他们部落凋零,不得不退出山林,生活在云渚,但是那一战之中,他们的卡巴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人感受到的,只有强大二字! “卡巴,我们的本事太低,可能无法像您一样感受到王蛊的气息啊。”高个子的巫族人很虔诚地说道。 老巴图一顿手杖,说道:“所以,我让你们跟随枭兽营那些斥候。普通人察觉不到蛊的气息,你们可以察觉到一丝丝。但是两者配合,发现一个可疑的人,难度就会降低很多。” “是。”高个子领着剩下三人向老巴图行了一礼。 “你们去吧。”老巴图挥了挥手。 四人再次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毡房之中,只留下了老巴图,还有他装满了蛊虫的各色瓦罐。“王蛊…呵,我会回来的,伽舍!” 天色大亮,陆离运用身法,悄悄回到了开山营的营地。 不过,他刚从西边的栅栏跃下,就被人团团包围。陆离一愣,随即又笑了,看起来,自己昨夜的行动完全没有避开某些人的耳目呢。 陆离看着林玥分开士兵,走到自己面前。 “你去了哪里?”林玥很是冷冽地问道。 “去探了探对面。”陆离指了指阿难陀寺的方向。 林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信任。陆离见状,笑着说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去报信了吧?” “是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林玥很是认真的说道。“以一个古怪的理由,加上自身的实力,骗我们让你进入营地,然后探明情况之后,再出去通报给云渚,让云渚有机可趁。” “然后呢?”陆离问道。 “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林玥也不和陆离废话,直接叫人绑他。 陆离用手扶了扶额头,说道:“我不是把六科和我自己的姓李留下了么?” “我如何确定,这不是你的疑兵之计?” “大姐,我时间真的很紧。既然你昨天说了要我帮你杀人,我自然要尽快帮你杀掉。”陆离完全不惧周围士兵和他们手中的武器。 “杀人之前,我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地方么?”陆离反问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 林玥看陆离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恨得牙痒痒。 “关于他们营地的布置,你想知道么?这个消息算我免费送你的怎么样?”陆离有恃无恐。 林玥盯着陆离良久,然后才说道:“向我报来。” 第二百七十章 戴盔着甲 “他们的营地,在湖边不远,所占面积比你们的要大得多。” “岗哨在暗处,营内外皆有巡逻士兵,大约半个时辰换班。”陆离一点一点回忆他所看到的东西。“营地不远,就应该是阿难陀寺的遗址了吧?我能够看到那边有火光。” 林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陆离看了她一眼,说完这些,他就不说下去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消息?”林玥嗤笑了一声,大为摇头。 “怎么?”陆离奇怪道。 “你的这些消息,我们几百年前就知道了。”林玥看着陆离的模样,乜着眼睛说道,“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些浅显的东西,我们流骑难道会不知道?” 说完,林玥转身就走。她本以为这个人会带回来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但是结果却是早就知道的情报。这让林玥有些失望。 陆离看着林玥的背影,撇了撇嘴。他昨夜只是在很远的距离看了看,又没有深入进去,哪里会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不过林玥方才的话,倒是提醒了陆离。 他现在身处开山营营地之中,如果详细探知下营地的布局,兵力的强弱,将这些东西转手卖给云渚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云渚与云霜皆是按兵不动,或许,双方都缺少这么一个契机。 陆离摩挲着下巴,思考林玥这个提议运作的可能性。陆离很想知道,当林玥得知他的警告,变成了对自己的提醒,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林玥走出了几步,然后忽然停下。叫过一边的士兵,说了些什么。那士兵显然是得了什么命令,喏了一声之后,飞奔而去。林玥又转过头看了陆离一眼,便不再理会了。 陆离还站在原地,他望着云渚双熊军营地的方向,或许,转投云渚势力真的会更加适合现在的局面。因为阿难陀寺是在麻将军的势力范围之下,而身处云霜的话,反而是站到云渚的对立面去了。 陆离拍了拍脸颊,自己现在属于一个旁观者的心态,无论对于哪一边,他都没有所谓的忠诚。对于这次战争的结果,更是没有可能去关心。 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陆离越想越觉得合理。他开始往昨晚住的营帐走去。 不过,才走出没几步,陆离发现自己身边忽然多了几个人。而且这几个人还是熟人。 “你哪里都不许去。”申胡走了出来,对着陆离说道。 在他身边的,正是克日和他的流骑小队。剩下的四人围成了一个圈,将陆离包围在了里面。 陆离右手摸上释刀的刀柄,眼睛四处游移着,“这是几个意思?” “林知事的命令,你现在跟随我们小队。”申胡说道。 陆离明白这个跟随的意思,大抵就是要限制自己的行动了。他扯了扯嘴角,那个女人果然没给自己机会啊。 林玥在反应过来陆离可能反投云渚之后,直接就下令让克日这一队流骑看着他,不给他随意行动的机会。昨天晚上是他们还没把陆离太当回事,以为他不可能绕过岗哨走出营地。 后来巡逻卫兵发现之后,林玥才重视起陆离这个人来。能够绕开大部分的哨兵和眼线溜出营地,说明这个人也有能力潜入云渚的营地。 想明白这点以后,林玥才觉得这个人有那么一点本事可以利用了。所以,为了防陆离一手,监视他,也为了让陆离发挥价值,林玥直接让克日等人将陆离看管了起来。 “那我现在能回营帐休息一下么?”陆离问道。 申胡摇了摇头,说道:“不能。” “六科还在那里。” “他自有人照顾。” 听到这样的回答,陆离愣住了。看起来林玥似乎是下了死命令了。 “那我现在能去哪里?”陆离问道。 “跟我们走。”申胡指了指东大门。 “去哪?”陆离还是摸不着头脑。申胡瞥了一眼,然后递给了陆离一套衣甲。“穿上这个。” 陆离伸手接过,掂了掂分量,发现这折叠在一起的铁甲是用铁片串成的鳞甲,并不像中原军士那种明光铠。所以分量并不算太重。陆离也不含糊,找了个地方就换上了。 鳞甲并不是很合身,比如收腰的地方就有些窄。但是陆离好歹是换上了统一的制式军装,看上去也像是流骑的一员了。 “然后呢?”陆离看着举着弩箭对准他的申胡等人。 “这个给你。”申胡又抛来一个皮盔。皮盔的内衬像是用羊皮做的,闻着有一股膻味,但是戴在脑袋上倒是颇为暖和。值得一提的是,云滇人与中原人的发式有些不同。中原男子多结发而戴冠,所以头盔的样式也要高耸一些,贴合头顶的发髻。 云滇人女子倒是和中原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男子大多留短发而不束发。所以云滇的皮盔,样式就是浑圆的半球,两边还有搭扣,从设计上来说,完全没有考虑发髻的存在。 陆离平日里和大多数江湖人一样,喜欢利索的感觉。所以留的头发并不算长,只是在头顶粗粗挽了一个髻。此时他为了方便,散开头发,将所有头发扎起,梳成长辫垂在脑后。 戴上皮盔之后,那垂下的束发倒是让他既有了军中杀伐之气,又结合了一丝江湖之人的飘逸,两者相加,混合成了一种略有些古怪的气质。 陆离在申胡等人的“胁迫”之下,他穿上了盔甲。至于为什么说是“胁迫”?因为仅仅五人还不足以真正威胁到陆离。如果陆离想要反抗,申胡和克日等五人还真不够看。 陆离现在只是好奇,林玥到底想让自己干什么? 到了下一站之后,陆离明白了,他们这是准备出营。因为克日带着他来到了马厩。给陆离挑了一匹马之后,五个人尽数上马。 “所以我们是要出去么?”陆离骑在马上,问申胡。 申胡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我也不知道林大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让我们带着你。我们流骑探查消息,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要你这半吊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那位什么不让我回去?我和你们语言也不通,克日队长有什么命令,还要你重复一遍,多麻烦啊。”陆离很是宅心仁厚地说道。“如果出什么万一,我岂不是很对不起你们?” “不会有什么万一的,只要你听从克日队长的命令。”申胡说道。 陆离偏过头,看着他,“为什么你能这么笃定?” “因为跟你一起来的小男孩,他还在营地。”申胡说道,看着前方,没有去看陆离。但是他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陆离不听命令,或者出现其他什么状况,那么六科,就要没命了。 陆离的手握紧了缰绳,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了。六科是自己顺路救下的,之前艾符就是以他为要挟,让陆离放开林玥。现在,林玥还是用他来要挟陆离。 陆离板着脸,没有说话。 在昨日面见之时,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就可以配合琦玉暗袭陆离,而且下的还是死手。对于这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她难道会有什么不忍么?陆离有理由相信,凭林玥的手段,这句话并不是一句空话。 克日已经带着他们来到大门之前,六人六骑等候在列。 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克日策马疾驰,冲出门去。其他人都很自然地跟着克日,紧随其后。 陆离落在了最后面,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他有些讨厌被要挟的感觉。他本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六科还是一个孩子,林玥下得去手,陆离不忍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先看看林玥想让他做什么吧。既然这个女人不仁,就不要怪他陆离不义了。 陆离纵马而行,紧跟着队伍。 出了营地,陆离发现他们行进的方向并不是云渚双熊军所在的营地。而是背道而驰,直接向西前行。就昨天陆离自己打探的消息来看,开山营所在的营地,刚好是在那日松湖东岸偏南的地方,营地之后那道山峦,截断了交通。而云渚那边的双熊军,所布置的营地,虽然没有占据多大的地利,但是胜在视野开阔。 双方防备的,都是那日松湖东岸的进军路线。 那么,现在往西去,也就是说,现在行进的方向是那日松湖的南岸么? 陆离在脑中粗浅地勾勒了一下那日松湖周围的地图,然后在地图之上把他所知道的东西,都一一标注出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陆离把思绪放在了眼前。申胡和另一名流骑东塔克行进在陆离左右,将陆离夹在中间。这样可以确保他们可以随时控制住陆离。 陆离的骑术与这些常年在马背上的骑兵比起来,自然是差了太多。在很久以前,他甚至还会晕马。哪怕现在锻炼了不少,但是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克日也不着急,他在前带路,他知道林玥想带陆离去哪里。 那里是战场,也是现在僵持的关键。 第二百七十一章 九山八海 (感谢十月乳鸽,鱼跃千江水的月票,感谢太极阴阳鱼的打赏月票。等发米了我老北必有重谢。) 马蹄阵阵,陆离沿着那日松湖南岸,策马而行。 由于南岸是云霜的势力范围,所以克日直接带人在靠近湖边极近的道路上飞驰。陆离只要扭头往右边看去,就可以看到满眼的一汪碧水,映照着晴空。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云乡山。那巨大的山体,耸立在那日松湖以北。哪怕是抬头望去,陆离也无法看到山顶。反而是因为仰视的角度,生出一种巨峰倾倒的感觉。 对岸的双熊军营地,也被陆离瞧在眼里。可陆离更关心的是阿难陀寺。陆离仔细眯起眼睛,因为距离的缘故,他不得不这样看。由于地势高低差不多,阿难陀寺的那个遗址又被双熊军营地所阻挡,所以陆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让陆离在意的是,他好像隐隐约约看到湖中间矗立着什么。虽然位置距离岸边有点远,但是因为湖面有波光反射,所以能够辨别。 “那是什么?”陆离向一旁的申胡问道。 申胡拉着缰绳,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 六人疾驰一阵,克日一直在前引路,也没有什么指示。陆离就跟着他前进的方向,偶尔拨转下马头,确保自己不掉队就可以了。陆离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周边的景物之上。 随着路线前进,陆离对于整个那日松湖南岸的地势已经有所了解。以点知面,凭借南岸的地势,陆离也可以推测一下那日松湖畔的地形。 湖边并不平整,准确地说,那日松湖畔是参差不齐的群山,山势有高有低。其中最高的山脉,当然是云乡山。剩下的那些,星罗棋布地环绕着那日松湖。 陆离跟着克日,正是行进在这些山间的小道之上。说小道其实也不对,山谷之间的道路,都是经过开凿的。为的就是行军之用。所以,山中有除了步道之外,还专门有细石铺就的马道。 这世上最好的马,当然是北方草原的朔夜良驹。那是朔夜草原之上,天赐的神物。朔夜草原广袤的原野,丰美的水草,孕育出来的精灵。 哪怕是一直处于敌对的大姜,也不得不承认,朔夜的马的确是上等。甚至有些比大姜评定的上等马还要神骏。 就好比当年奋威大将军李仲怀的坐骑,就是一匹极品的朔夜良驹。通体如墨,没有一根杂毛,浑然天成。身高正是应了人高马大这四个字。那匹名为玄锥的马,身高足有七尺高。若不是李仲怀同样生得高大,一般人还真骑不上去。 而云滇的马,相对来说,体格就要小一些。马蹄较朔夜的马更为坚硬,也更加适合山路。四条有些粗短地腿,赋予它们的不是速度,而是力量。 可以登山的力量。 陆离骑在马上,看着胯下滇马踏过岩石溪涧,往一个高坡上行去。“这里是什么地方?”陆离问道。 克日在前面引路,回头说了一句什么。让申胡翻译给陆离听。“干章峰。” “这里很僻静哈。”陆离看着眼前的山头,笑着说道。申胡听得懂陆离话中的意思,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昨天晚上在营中动手的时候,申胡就在一旁。这个能够硬抗蛊虫,还能与百夫长琦玉对拳的男人,其实力的确是远超常人。 这里僻静,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方便动手的意思。 陆离看到申胡的表情,微微一笑。 克日在前面,已经可以看到顶峰,他伸手一指前方,然后让几人带着陆离过来。陆离也没有反抗,直接走了过去。这里已经是干章峰的顶峰。这座山的高度并不算太高,但是站在顶峰还是让陆离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陆离抬眼望去,他所在的位置,刚好可以把那日松湖尽收眼底。 从南岸往北按望去,陆离终于知道方才他在岸边看到的是什么了。在广阔的湖面之中,竟然赫然有一条湖堤!这一条湖堤修成大路的模样,从南岸跨过湖水,直达北岸。 “这是……”陆离望着那条通衢,眼中有些吃惊。要在这样的湖中建造这样一条湖堤,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陆离早年见过平安城挖开挖水渠。平安府与户部工部一起筹划了近一个月,然后才动工开挖。工期也用了尽三个月,才把水渠修筑好。 可这里是云滇,陆离一路走来,早已见识过云滇风貌。这里的人因为山地的关系,居住之地都是一片一片的村落为主。这些村落或在平坦山坡,或在山谷低坡,彼此相距甚远。总之,绝对没有中原那般集中。 这就意味着想要大规模征召民夫,远比中原难。 还有,这那日松湖面积不比大泽,但也绝对不小,从山顶目测,这湖堤的长度,至少也在三四里左右。这样的工程,其耗费的财力和人力,也将会达到一个恐怖的数目。 “这是圣道。旧时是联通云滇王宫与阿难陀寺的通道。也是信徒行进苦修的道路。”克日站在顶峰说道。当然,他的话是经过申胡翻译,陆离才听得懂的。 “所以?”陆离还是一头雾水。 克日一指,说道:“你看那圣道之上有什么?” 陆离之前就已经留意到了,那湖堤之上,似乎有几个黑点,像是某些建筑。 “那是云渚修建的堡垒。”克日说着,又指向更远的方向。“你看到的北岸遗址,其实只是阿难陀寺的一道外门。作为云滇圣地,阿难陀寺又岂是一座小小庙宇?” “佛经有言,佛土之内,九山八海,三千世界。须弥山为中心,统御周山。山乃七宝所筑,海乃功德之水。八海环绕须弥山。其中第八海为内海,咸水(盈)满,广三亿二万二千由旬。” 陆离听得申胡转述克日的言语,心中一震。 “这山海,现在就在你眼前。”克日伸出手臂,面向峰下的那日松湖。他微微瞥了陆离一眼,对于陆离的表情,他很满意。 陆离此时真的隐藏不住自己的惊讶。按照克日的描述,这阿难陀寺,竟然是以佛经所言的极乐世界,须弥山宝地所建造的! 这一山统御周山,指的不就是云乡山和那日松湖畔的群山么? 陆离环顾四周,诚如克日所言,的确是有九座比较高大的山峰。比如就在他们现在所在的干章峰旁边,就有一座更高的高山。 然后那所谓的第八海,广阔无垠的咸海,不就是那日松湖么! 竟然是如此大手笔!这一举颠覆阿难陀寺在陆离心中的印象。 在陆离之前的意识之中,对于阿难陀寺圣寺的名号并没有太过重视。马甲大师对他的讲述之中,也没有强调阿难陀寺的地位。所以一直以来,陆离都以为阿难陀寺只是一座寻常庙宇,可能比中原地区那些小庙还要小些。 结果,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有些恍然,阿难陀寺作为云滇圣寺传承近千年,历史悠久。在云滇王位继承之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样的庙宇,又岂会是一座小庙? “那么,这一切,都是阿难陀寺?”陆离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之感。 “你一直都在阿难陀寺之中。”克日的回答,证实了陆离的猜想。 陆离默然。 “我虽然不知道你寻找什么,但是我应该能明白,你要找的,是长生吧?”克日的语气很是淡泊,但是申胡在翻译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克日,有些不解。他不解为什么克日要把这些东西告诉陆离。 但是他根本不敢在翻译的时候做些手脚,因为克日虽然不会中原话,但是林玥是会的。到时两厢印证,很容易就会被戳穿。 “是。”陆离对此完全没有隐瞒。他就是要长生不死之法,他要救林凌雁。这是他现在人生的目标。 “老实说,阿难陀寺的长生之秘,在上一代云滇王自毁根基之后,已经随着阿难陀寺的毁灭而彻底消失。现在,我们和云渚,都想找到传说之中阿难陀寺的地宫,因为那里曾经是存放圣刀的地方。” “圣刀是找到长生之秘的关键!” 圣刀! 听到这两个字,陆离身子一凝。阿难陀寺的圣刀,就是释刀。现在,释刀正挂在自己腰间。有着海鲨皮制成的刀鞘容纳,释刀的黑色锋刃隐藏其间。陆离相信,阿难陀寺的圣刀,应该不会轻易供人细细观看。所以只要陆离不拔刀,从外表看,应该看不出什么。 但是,克日的话从侧面验证了中原江湖一直以来,有关释刀的传说。 释刀之上,有长生。 的确是真的有长生。 “不过,圣刀在阿难陀寺毁灭之时,也失去了踪迹。据说是被逃难僧人带到了中原,最后不知所踪。所以,我们只能抢先占下地宫。” “这对于你们到底是什么意义?真的是只为了传承?” “不,那只是正统的一部分,另外我们也需要长生。” “长生?” “不怕告诉你,云霜王身体抱恙,无汤药可医。有人怀疑这是阿难陀寺那个修罗的诅咒,所以只能以阿难陀寺长生之秘来解。” “原来如此。你能肯定你翻译给我的,一字不差么?”陆离明白了一些事情,最后一句,却是对申胡说的。 “以我父之灵起誓,若我之前所说,与伍长所说有半点出入,那么请让我堕入无边地狱。”申胡信誓旦旦地说道。听到申胡这么说,陆离也放心了一点。至少以自己父亲的亡魂起誓,算是很重的誓言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有些问题,也想问问克日队长。还请你帮忙传达。”陆离对申胡说道。申胡转述给克日之后,克日点了点头。 “现在战局如何,云霜与云渚之间,谁胜谁劣?” “现在的战局,战场在那日松湖东侧,那里地势比西岸开阔一些,更适合两军对战。所以我们的主要兵力大多数都部署在那里。而圣道之上,也是一处战场。只不过圣道太过狭长,不利于骑兵展开,只能用步卒驻守。这一条道,至关重要,所以双方都不会放弃。你所见的堡垒,就是云渚和我们修建的。” “至于西岸,这里山峦太多,现在只是防止对方突袭而已,并不是主战场。” 听完申胡断断续续的转述,陆离点了点头。如此情况,这才符合他在开山营营地所看到的那样。 “你刚才说圣道连接着王宫,那么云滇王宫是在你们的掌控之下吧?”陆离又继续问道。 “是的。我们本就是正统,我们流着王族的血统,王宫一直是我们的地方。”克日说完,陆离一挑眉。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我不信这些东西是一个区区流骑伍长可以接触到的。而且,不是每个流骑队长,都会有一个会说中原话的侍从和武功不错的卫兵。”陆离左腿后撤一步,脚步微微错开,这是他随时可以拔刀的姿势。 “你的语气神态已经出卖了你。作为想让我合作的基础,你能不能告诉我?克日队长。” 克日仔细看了一眼陆离,然后笑了。他开口,这一次,他说的是中原话。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克日如是说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真是日了辰源了 “不,我并不聪明。”陆离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对申胡说道,“倒是麻烦你了。” 申胡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演了这么久的戏,自己很多时候的确也很难堪。不过,他不能发什么牢骚,毕竟他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克日,他的身份,自己是清清楚楚的。 “呵呵,的确是麻烦申胡统领了。”克日笑着说道,然后对着陆离伸出了手掌。“再次认识一下,鄙人姓辰,辰康。” 陆离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是云滇的辰?” “是,我是不折不扣的王姓。”克日,或者说辰康,指着自己说道。 “那么,辰王爷找我有何贵干呢?”陆离看着他说道。不过说完之后,自觉失言,改口道:“错了,或许应该称辰王子殿下。” 申胡在一旁摇了摇头,“应该是康王子殿下。” 陆离笑道,“那么你呢?申统领?” “准确地说,我只是一个守卫,和什么队长之类没有关系。”申胡摆了摆手。 “这么说来,康王子殿下找我是做什么呢?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殿下会在流骑之中呢?”陆离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倒是难以想象,让一个王子加入流骑,身先士卒,这不是置其安危于不顾么? “我听闻中原之地,王子王孙都是高贵的命。看来果然如此。”辰康背过身去,看着峰下那日松湖的鳞光。“可云滇之地,完全不同。” “曾经的云滇也好,现在的云霜也罢,王位之争,可不是只看血缘就可以的。我听说,中原之地,定下太子之后,可以说就是确定王位继承者了。”辰康回过头看着陆离。 陆离点了点头,但是他又补充道:“其实也不一定。太子的身份,是可以被剥夺和转嫁的。只要你实力足够强大。” “的确。”辰康大以为然,“只要那张位置还在,就没有人愿意放弃的。” “我们云滇,完全不同。我们比中原更加直接。更没有什么太子之说。想要成为下一任王,就要拼政绩,拼军功,更要拼手段。” 陆离得知了辰康的真实身份之后,反而是放下了戒心。“所以康王子殿下就来流骑了?之前我倒是还奇怪,怎地遇上一个斥候,就敢随意往军营带。” 陆离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又问道,“既然是康王子殿下,申统领又是殿下贴身护卫,那么为何昨日在营帐之中,申统领还要遭到训斥?” “开山营中得知我身份的,只有林玥林知事一人。而我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林知事也要配合我们演戏。” “哦?这是为何?既然殿下想要军功,那么应该由你来亲自领导开山营才对。” “因为我排名第三。”辰康看着陆离的眼睛说道。 陆离一怔,“那排名第一的是?” “曾经云霜王的嫡子,源王子殿下。”辰康似乎很想在这个时候倾诉一下自己的愤懑之情。申胡很识趣地领着其他的几位骑兵走出了一段距离,留下陆离和辰康两人。 陆离听到源王子殿下的时候,先是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源王子既然是嫡子……等等!”陆离忽然怪叫一声。 辰康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发现陆离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十分诡异。他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一步,虽然他很想收这个中原人为己用,但是毕竟现在还不算知根知底,也不知其心性。所以才带到此地,以言语探查。此刻卫兵看似远离,实则时刻留意着,一旦辰康有危险,他们手中的弩箭就会刺穿陆离。 辰康麾下很缺武功高强的门客,所以遇到陆离,简直是久旱逢甘霖。他对自己能够招揽陆离很有自信。之前林玥威之以力,再由自己出面,动之以情,最后再诱之以利,惑之以名。他相信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这些手段。 虽说辰康也知道一般的武林高手都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毛病,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陆离此时的表情,真的是让辰康心里发毛。 辰康不知道的是,陆离的心理此时完全是崩溃的。 “那个源王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陆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字是一个一个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不知,听宫里老人讲起,源王子天生奇异,从小不会说话,但是目力过人。而后被父王送出王宫,去中原寻药,至今未归。”辰康的话,彻底验证了陆离的猜想。 “我……”陆离顿时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心中更是有一万匹云滇驽马飞驰而过。 王姓辰,源王子。 云霜王子辰源? “当今天子姓李,难道天下李姓之人都是皇室?”陆离回想起当日在平安城,辰源说这话时脸上的信誓旦旦。 骗鬼呢! 陆离当时还真信了辰源。现在和辰康的话一比较,不会说话是假,天生稚音是真。还有那目力过人,辰源这个善射之人,若是没有目力上的天赋,还真做不到凭借弩箭和针对射。 再加上辰源对云滇之地的异常了解,有了这些佐证,陆离不难做出判断。 陆离现在心情真的是无比复杂。辰源这个家伙竟然放着好好的云霜嫡王子不当,呆在中原做一个樊笼小宗师。更关键的是,他竟然还骗自己。 得亏自己还当他是朋友,没想到他也和柴如歌一样。 用公子嫣的话来说,“柴如歌的话你也信?” 陆离觉得,现在得加一句,“辰源的话有时候也不能信。”大概辰源和柴如歌混在一起的缘故,沾染上了柴如歌的毛病。陆离摇头叹息,顿觉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眼前还有一个三王子康王子殿下。 “不好意思,殿下,刚才我走神了。”陆离笑着赔笑道。 辰康见他恢复正常,说道:“无妨。”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有些疑惑。为什么只是听到自己提起源王子,这人就有些怪异举动?难道这人是源王子的人不成? 想到这里,辰康脸色一变。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源王子离开云霜已经太久太久,早就被大多数人所遗忘。虽然现在父王病重,有人也在打源王子的心思,但是他一个久离王宫之人,哪里比得上自己和自己那位二哥。哪怕他回来,也不足为惧。 这么一想,他倒是释然了。 辰康和陆离两人都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继续之前的谈话。 “之前说到我排行第三,在我之上,还有一个二哥,名为辰羽。因为父王病重,他现在暂摄朝政,统御全局。政事上,有丞相相帮,行军之上,有国戚龗国公统帅三军。”说完之后,辰康又看着陆离。他想要观察下陆离的反应。 陆离心念电转,对于辰康所说,如果都是真的,那么辰康在此就可以理解了。 辰康口中那个二哥辰羽,即把持了朝政,又有军中支持。恐怕只等云霜王归天,他就会顺理成章地继位成为新一任云霜王。 陆离瞥了一眼辰康。看起来,辰康在此,也不是全部都是他所说的,为了谋划军功。隐身流骑之内,恐怕也有一些暂避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一个王子已经自身上了战场,时刻暴露在危险之中。但是危险的地方,也是安全的地方。战场远离王宫,不会让辰康死的不明不白。林玥似乎与辰康相近,那么林玥来到这里坐镇开山营,名为指挥,实则是为了保护辰康。 以一营精锐保护一个王子,怎么说也都是说得过去的。 陆离想着,若是自己换成了辰康,恐怕自己也会这么选择。 宫中此时是新老政权交替的关键时刻,哪怕平日里再相亲相爱的兄弟,这个时候都会防备一手。 王位之下,可没有什么兄友弟恭,谦逊礼让。有的只是手足相残,血雨腥风。 选择这个时机置身事外,跳出局中,不得不说是一手高招。 陆离再回想辰康之前所说的目的,对于阿难陀寺的谋划,他也提到了长生。仔细一想,看来眼前这位康王子,在逆境之中,似乎也没有完全放弃诱人的权力啊。 如果此时,他能以开山营的兵力突袭,攻入阿难陀寺,取得长生的秘密。哪怕不是真正长生之秘,只要能够找到方法让云霜王再续命一两年,就足够让他在云霜王心中谋下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 一个等着自己死,想着上位的儿子,一个为自己想法设法续命,保全自己的儿子。 只要是一个父亲,谁胜谁劣,心里就很清楚了。 陆离的思绪又发散了出去。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同时,取来长生之法,也就是意味着攻入云渚着重看守的阿难陀寺腹地,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辰康的军事才能。哪怕不是他亲自指挥,那么任人之明,也算是一大才能。 这笔生意,怎么算都不会亏。 想到这里,陆离已经明白为什么自己遇到克日,也就是辰康之后,辰康会将自己带回来了。 自己想去阿难陀寺,自己想寻找长生之法,自己武功够高,自己想和云霜军合作。以上四点,正中辰康下怀。 陆离抬起头,看着辰康,“之前我说,想来一场交易。看起来,我是找对了老板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谋划和准备 (学霸这个打赏不讲道理啊,这路子好野。) “是的。在我看到你的身手之后,我就觉得你交易的提议不错。”辰康说道。 “那么,让我们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陆离走上前,和辰康并肩,这个动作让辰康微微一怔。别小看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这些动作往往就是一个人最内心的体现。 辰康在与辰羽争夺王位处于下风之时,依旧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他重视细节的习惯,功不可没。 只是并行的动作,给了辰康一个感觉。那就是陆离想要的交易,是在双方平等的前提之下。 “阿难陀寺在云乡山下,你想要去那里,就必须要经过云渚的势力范围之内。”辰康为陆离描绘着路线。“这一点,我可以帮助你。所以,你的路线最好选在西边,以双熊军作为突破口。” “开山营会假意冲营,为你制造混乱。到时你便可以用你自己的本事,潜入进去。就此穿过双熊军驻地,直奔阿难陀寺。” “阿难陀寺虽为遗址,但是大多数房屋还保存完好,只要你能够踏足原本的寺庙之中,那么就可以轻易掩藏身形。” 辰康似乎早就设想过所有的计划,此时一点一点向陆离说出,倒是让陆离有了此人谋划良久的感觉。 “之后的事情,那么就要看你了。”辰康如是说道。“可惜,我也曾派人去中原寻找圣刀的下落,但是却没有什么结果。所以只能看你的手段了。” 陆离在一边默默听完,然后说道:“那你要什么?” “长生的方法。我不能让我父王这么早就死去。”辰康说道。 “那么,成交,你助我进入阿难陀寺,我如果能找到长生之秘,那么,就给你。”陆离说道。 辰康笑了,“成交,如果你能够带回长生之秘,那么,今后我回到王宫之后,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这个好说。”陆离的回答,让辰康比较满意。至少,他没有故作清高,也没有低俗谄媚,这样的反应,合情合理。 “那么,按照中原人的礼节定下盟约吧。”辰康伸出了手掌。 陆离与之击掌三下,定下誓约。 之后的氛围就显得轻松了下来,陆离又问了申胡一些关于阿难陀寺的细节,他必须要确保此行万无一失。与辰康的交易他倒是没有放太多心思,那毕竟只是举手之劳。 凌雁的性命,可全系在陆离这一趟旅程之中。陆离容不下半点差错。 “也就是说,阿难陀寺其实是半嵌进云乡山的?一半在山体之内,一半在山体之外,还有地下地宫的存在?”陆离听完申胡的讲述,开始确认一些事实。 “是的。从前朝圣,云滇王会带着所有百姓,行走圣道。然而东岸和西岸来的百姓,会从那日松湖两边进入阿难陀寺。阿难陀寺占地极广,你一人进入,恐怕云渚等人都找不到你。”申胡说着,以他的年纪,在叛乱之前,曾经也去过阿难陀寺,所以对阿难陀寺还是比较了解的。 据说,云滇人一生都会去阿难陀寺至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阿难陀寺留给人的印象,也足够深刻。 “好吧,我大致都已经知晓了。”最后,陆离点了点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你想什么时候动手?此役的关键,是你。“辰康注视着陆离说道。 陆离抬眼想了想,然后说道:“今晚。” “今晚?” “是的,我说过我时间很紧,无法在这边耽搁很久。”陆离解释道。 辰康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得先回去和林玥商量一下。” 陆离没有作答,那个女人对自己并不算友好,自己对她的印象也不是太好。有点天生看不顺眼的意思。 于是六人重新骑上马,踏上回程路。 路上,陆离忽然想起了六科,于是对辰康说道:“与我一起的那个孩子,是我在遇到你们的那个废弃村庄救下的。他现在无处可去,康王子殿下能否安排一下。” 辰康领骑在前,对陆离说道:“无妨,既然是云霜的子民,我安排一户人家收养就好。” “多谢康王子殿下。”陆离朗声道谢。 陆离跟着辰康回到开山营营地。在接近营地的时候,申胡再三叮嘱陆离,在这里,辰康是克日。一个流骑百人标之中的一个伍长。可不是什么三王子。切莫泄露了辰康的身份。 其实不用申胡提醒,恐怕陆离也会这么做。 陆离把马交还马厩,然后对着辰康说道:“我现在就去休息一下,养足精神。今晚我们就行动。” 辰康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让陆离自便。于是陆离便回到了昨夜,林玥安排给他的营帐。 辰康看着陆离走远,转身往营地中央的主帐行去。主帐之内,林玥正捧着一卷羊皮纸,似乎在研究什么。 “属下克日,参见林知事。”辰康对于转换角色,应对自如。此时他完全敛去了方才陆离见到的张扬,转而变得低调稳重,像极了一个久经战争的流骑伍长。 林玥抬起头,见辰康来了,便站起身来。“请起,克日队长今日可有什么发现?”说着,她对辰康招了招手。辰康靠近了一些,然后对林玥说道:“林姑姑,我想今晚让开山营行动。” “怎么?你真的想好了?要靠那个男人?”林玥压低了声音说道。 为了保护辰康的安全,林玥隐瞒了他的身份,所以两人的交谈基本都是暗中进行的。而辰康叫她姑姑,是因为她的辈分,并不是因为林玥她是当今云霜王的妹妹。 辰康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那个男人是可信的。” “仅仅是你觉得?我倒是觉得这个男人完全不可信。” “为什么?” “因为这个人是中原人!他在云滇就是无根浮萍,没有丝毫根基。这就意味着他没有丝毫的牵挂。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林玥乜着眼睛,看向辰康。“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辰康皱起了眉头,从他接触陆离的感官来看,似乎这个男人,应该是可以信赖的。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林玥说的话的确也有道理。陆离是外来者,他不会对云滇有什么感情,现在更谈不上什么忠心。 “殿下,虽然知道你着急,但是也不能疾病乱投医。”林玥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个方法虽然可以暂时遏制辰羽的野心,但是他势力已成,羽翼已丰。想要取而代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更何况,辰羽身边,还有那个神秘昇先生。若不是这个人的手段,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把你弄出王宫,来保全你性命。” “这种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开山营一旦有所动作,必定会上报军府,这么一来,辰羽也会知道开山营的目的,从而推测出你的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就算他自己看不出来,还有那个昇先生可以。” 林玥一条一条地将自己的反对意见罗列出来。 辰康的神色却异常坚定。“林姑姑,您虽然是女子,却是我父王最为敬重的幕僚。您也是我从小敬佩的对象。”辰康说的这些,让林玥的心思缓和了一些。 “但是,父王时日无多,我身为王子之一,真的不忍心将父王的江山,让给我那个所谓的二哥。”辰康说着,对着林玥躬身行礼。“现在,我等到了那个契机,还请林姑姑让我搏一次。” 林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云霜王的病情,她当然知道。此时的云霜王,早已病入膏肓,无药石可医。至于那个受困于阿难陀寺修罗的诅咒的传言,林玥也是有所耳闻。 所有的事情都在传递着一个信息,云霜王时候不多了。 这个时候,让处在下风的辰康再静下心来,从长计议,似乎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末了,林玥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佯攻的话,今晚可以一试。但是这一试,是拿士兵的命去换来的,你自己心里可要清楚。若是那个陆离遵守约定还好。若是他一去不返,或者转投云渚。那样的话,我们可就是引火烧身了。” “我确信他值得一试,哪怕失败,所有的事情,我一肩挑。”辰康听得林玥同意,心中有些欣喜。他说的这些,算是对林玥的一个承诺。 林玥摇了摇头,那个名为陆离的男人,她还是无法完全信任。 陆离此时不知道林玥在想些什么,恐怕就是知道也不会当一回事。他现在在睡觉。是的,在营帐之中闭着眼睛睡觉。他回来的时候,倒是没有看到原本应该还在熟睡的六科,想起之前申胡所言,恐怕六科是被人控制了起来。 不过,有辰康的承诺,陆离相信六科不会有事。于是,他倒在了被褥之上。 片刻之间,便已经响起了微微的鼾声。陆离昨夜没有睡好,今日也没有多少休息的机会。所以一旦放松下来,就有些困乏了。他必须要养好精神。这是为了今晚的行动,必要的准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夜战 陆离是被饭菜的香气唤醒的。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沉沦下去。天边也被添上了一抹温婉却不失苍凉的余晖。 陆离伸手抹了几把脸,让自己提起精神。经过这将近一天的休息,陆离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他现在觉得头脑异常清醒,肚子异常的饿。陆离穿戴完毕走出自己的营帐。他发现开山营中的人,已经在埋锅造饭。 于是他也去伙夫那边讨要了一些饭菜。 行军粮草为重,为了保证后勤给养,一般都是以主食辅以杂粮的配比,供给食粮。所以陆离得到了一大碗稻米和黍混合的饭。至于菜色,一般都是简单至极,却能下饭的菜。 寻常野菜乃是士兵餐盘之中的主角,云滇之地的地势气候,十分适合各类植物生长。所以在此地的野菜也十分繁多。其中最为出名,也最受士兵们欢迎的,是各式各样的菌菇。 在山阴溪涧处,往往能够找到很多各式各样的蘑菇菌类。那些菇类大多数都是有毒的,而少部分则是无毒的。经过仔细辨别之后,采摘无毒的菌菇入汤,那味道真的是叫一个鲜美,绝对不负山珍之名。 不过,因为种类繁多,辨别不易。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军中士兵吃到蘑菇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吃得还是野菜和地衣之类的。至于肉类,那一般都是逢年过节,或者并无战事的时候,才能够吃上。 至于现在嘛,那就不要想了。 陆离像普通的士兵一样,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手捧着碗,吃得稀里哗啦作响。 这个时间是普通的晚饭时间,军中士兵坐在一起,也颇有几分放松的意味。所以在晚餐之后,大多数士兵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陆离不会云滇语,所以也不会与他们交流。他默默地坐在一旁,看似在发呆。实则在调息自己的内息。 自从上了洪湖丝绸的商船之后,陆离拥有了很多时间来调理内息。 古河派一行之后,他身上所受的伤,已经痊愈。但是那日之后,他在丹田深渊之中,发现了一些东西。在与人交手的时候,陆离现在已经习惯性地用饕餮劲去吞噬他人真气罡气。 大闹古河派之时,陆离几乎把三派掌门的罡气都吸了个遍。这些罡气或多或少都有着合神的意味,所以极难被陆离的罡气所净化。陆离只能依靠释刀,将全身罡气灌注入释刀,然后再反哺自身。用释刀的净化能力,来解决它们; 不过,哪怕是释刀,遇上多少都着带一点合神意味的罡气,它分解净化的速度也是大大降低。 这就给陆离造成了一些困扰。 这些罡气像是细针一样,夹杂在陆离自己的罡气之中。若陆离不动手还好,一旦陆离动手,罡气运转,那些罡气就会在经脉之中,阻碍罡气运行,若是激烈一些,陆离强行催动罡气,那那些罡气甚至可能会影响经脉。 这和陆离当初见过的,李白虎的天罗缠丝锁有些相似。 李白虎当初正是用这一手缠丝锁,锁住了林凌雁的经脉。让林凌雁无法自由运转真气。这也间接地让陆离能够更好的控制林凌雁。后来陆离用释刀配合饕餮劲为林凌雁吸出消化李白虎的丝丝罡气,让林凌雁恢复过来。 那个时候,靠的就是释刀的净化之能。 李白虎还没有涉及合神境界,他的罡气,自然比不上沐三白,韩三娘等人,所以花了不久的时间之后,那些罡气被释刀彻底消灭。而现在的陆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达到完全消除的效果。 但是陆离现在又不得不动手。所以他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些罡气压制在深渊某处,让潜龙去镇压着它们。至少不影响陆离施展招式。 再次调息完毕,让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之后。陆离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号角的低鸣。陆离发现,周围的士兵都是突然一愣,然后快速跑了起来。看他们的模样,都很是急切。 陆离不知道的是,这号角声是备战集合号,一旦听到这个声音,那就说明有战事要发生了,而再开战之前,需要紧急集合。 就在陆离发愣的时候,申胡忽然出现了。他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然后让陆离跟着他。 陆离自然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申胡带着陆离,按照流骑的标准,让整套铠甲让陆离穿上。毕竟战场之上,箭矢刀枪皆无眼,死在流矢,意外之中的士兵多不胜数。陆离身上还有辰康交代的任务。申胡可不想让陆离死得不明不白。 等到陆离一切穿戴整齐,他便带着陆离,先行来到了营地门口。辰康正在那里等着陆离,而在他的身侧,是百夫长琦玉。 “你太慢了。”见到陆离,琦玉如此说道。 陆离起先没有听懂,经过申胡翻译之后,他才知道琦玉说了什么。 陆离笑了笑,不以为意。他见流骑已经备好了马匹,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上马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大概就是这个笑容,让琦玉有些不爽。他对陆离说道:“你必须遵守纪律。你将被编入克日的小队。” 申胡刚翻译完,陆离就意识到,这大概就是辰康的安排了。 等到所有人在开山营大门处集合完毕,林玥才现身。她用云滇话在开山营士兵之前,大声说着什么。就陆离想来,应该是战前动员,提高士气的话。 开山营的士兵人数大概在八百人左右,加上流骑和一些其他的人员,总人数实在千人左右。 这个人数,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多少。但是真正出现在视野之中时,已经足够充斥整个视线。 林玥是在鼓舞人心,这是身为一位领导者,在有军事行动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 在简单的训话之后,开山营全营,加上流骑,全军开拔! 因为是骑兵步兵协同作战,陆离所在的流骑率先出动,发挥着斥候的作用。为开山营在前面探路。因为此役乃是突袭,所以需要出其不意。流骑开路,就是为步军快速扫清障碍,防止步兵的消息被泄露。 而开山营的军士们,也是以急行军的速度,快速向前行进。 原本开山营的营地距离双熊军也不太远,所以只是用了一点点时间,开山营就来到了距离双熊军营地不足一里的距离。到了这个位置,开山营行军的速度反而是慢了下来。这个时候,必须要保证士兵们的体力。因为接下来,很可能就是短兵相接了。 “一旦开战,我们会尽力将双熊军引出来。这个时候,我会带着你从西侧山坡迂回,你所要做的,就是趁着双熊军应对攻势的时候,潜入他们营地。”申胡向陆离交代着最后的事项。“潜入营地之后,你只需要顺着那座遗址,往云乡山的方向行去就好。” “好的。”陆离回答道。 “潜入的时候,最好顺手再放一把火。乱局之中,浑水摸鱼,可以极大地提高成功率,也可以帮助我们减少伤亡。”辰康在一旁补充道。 陆离对他笑了笑,说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么?” “值得。”辰康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怕我会背叛你么?”陆离此时在阵前提出这个颇有些诛心的问题。 辰康的手在背后猛然握紧,不过,他的脸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我相信你。”他如是说道。 陆离笑了,这个理由,毫无来由。林玥好歹会用六科来挟制陆离,让他听从命令,不至于失去控制。可辰康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或许是因为他想招揽自己的关系,所以想给自己一种充分信任的感觉。 但是陆离觉得,这样未免太过儿戏了。如果换成自己,他觉得至少也应该防备一手。 不过,陆离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双熊军已经有了反应。 毕竟千人一起行动,不是什么小数目。而双熊军营地筑于平台地势之上,地势更加开阔。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岗哨视线也更加开阔。 面对这种情况,负责战时指挥的艾符立刻下令,直接攻击。 一声令下,开山营露出自己的獠牙。所有士兵从背后摘下轻弩,在弩槽之中,放置箭矢。 弩是云滇军中常备的军器,因为云滇之地最不缺乏的就是木材,所以云滇军一直以来,都注重弩箭的发展。弩在军队之中的应用十分普遍。 开山营之中,也做到了每人一具轻弩。 艾符一声令下,顿时响起一片震弦之声。 弩比起弓,更为优越的地方就是,发射更为方便,上弦也更为便捷。一波箭雨刚刚过去,第二支弩箭就已经装上。 一波箭雨从天而降,落在双熊军营地之中。顿时响起了一片人马嘶鸣之声。 双熊军营地之中,火光一亮,大门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冲了出来。与云霜军有些亮白的盔甲不同的是,云渚军士所穿的盔甲,颜色更为深沉和厚重。那纯黑的色泽映着夜晚的火光,比起云霜军来说,更能让人感受到杀意。 受到箭雨突袭,双熊军也不甘示弱。从营地之内,也是射出了一波弩箭。 开山营全员皆是弩手,而双熊军乃是云渚的精锐,轮士兵,轮装备,丝毫不会弱于开山营。 在这个夜晚,两军交战,一触即发。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两军交战 按照陆离的想法,双熊军应该是依靠营地的栅栏以及高墙,以守代攻,方为上策。但是双熊军却打开大门,让士兵顶着开山营的弩箭箭雨,直冲出来。 这让陆离有些困惑。但是片刻之间,陆离便从双熊军的装备之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双熊军那墨黑的盔甲,似乎并不只是颜色上的厚重,其本身也比云霜开山营的盔甲要重一些。正是这身盔甲,给了双熊军无惧弩箭,发起冲锋的资本。 盔甲的差距,究其原因,还得从云滇的历史,以及云渚云霜的地理位置说起。 云滇地处大姜和朔夜以西,但是偏偏和中原还有草原都是交界之地,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夹在两者之间。哪怕是中原王朝更替,抑或是朔夜草原衰荣,云滇之地都能依靠着他独有的地势,独善其身。 虽然云滇之地真的物产丰饶,可它的地势,大大限制了云滇的发展。 这样一来,对于中原和草原来说,也让云滇之地变得有些鸡肋。可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句话的详解,便是一笔不合算的买卖。云滇之地的丰饶物产,还有蛊毒等种种神秘力量,都是让人垂涎的存在。 可是,若说真的要攻下云滇,将云滇划入自己的版图,所费军力,钱粮,怎么算都会是一件赔本的买卖。 综合上述原因,云滇在朔夜人和中原人的双重压力之中,得以保存。 自从上一代云滇王遭遇叛乱,又自毁阿难陀寺,失去上天眷顾,导致云滇彻底分裂,成了云渚和云霜。 云渚盘踞东北,更加接近北方的草原人。草原之上,除了水草牛羊之外,还因为极北之地,焚天火山的缘故,拥有大量矿藏。这些矿藏配合火山熔岩的火种,让朔夜人的铁器技术,一直领先于云滇。也就只有地大物博的中原大地能与之抗衡。 这个世间,本没有云渚,而云渚的诞生,正是因为上一代麻将军的叛乱,直接导致了这云滇的破灭。这股叛军聚集起来,成为了今日的云渚。 当初云滇王已经察觉到麻将军的叛乱之心,也已经准备动手。可是,一交手之后才发现,叛军的武器及盔甲比起云滇自己打造的要好上很多。那时候,云滇王几经调查,发现叛军的大部分军备,都是来自朔夜草原。从那个时候起,叛军背后就一直有着草原人的影子。 而如今的云渚,则是更加光明正大。大部分云渚军队所穿的黑甲,基本都是出自草原之手。因为比起云滇自制的亮银甲更加坚固,所以深受麻将军的喜爱。 双熊军是当年叛军主力中军的底子,然后扩充而成。整个双熊军有近万人,而驻扎在阿难陀寺东门遗址的,只是双熊军之中的一部分。若是从人数上来对比,开山营似乎并不占优。他们所占的优势,不过是天黑优先发动攻势的主动权。 之前也提到过,开山营的营地是依山而建,与平地起营的双熊军大有不同。他们占据着地利。双熊军事混编的军队,有步兵营,骑兵营和弓弩营之分。有山势阻挡,这三者都发挥不了什么威力。 骑兵自不用多说,哪怕云滇马再怎么适合山地,若是完全用马来爬坡,那便是彻底放弃了骑兵的机动性。这才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乃是兵家大忌。 而步兵,相对骑兵来说要好一些,毕竟他们对于地势的适应性要比骑兵强。但是从下往上的冲锋,还是会消耗大量体力。而且还极易被埋伏,只要开山营在坡道之上准备一些滚石擂木之类的东西,就足以应对步兵冲锋了。 三个部分之中,最为要紧的是弓弩。从上往下射和从下往上射,那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前者可以毫不费力地让箭矢射下,而后者只能以抛射的方法,将箭矢射到更高的坡道上。 这前后威力的差异,应该不用多说了吧? 所以双熊军在最初尝试过攻打开山营之后,便放弃了攻下开山营营地的想法,转而接受了僵持的局面。 这僵持的局面,却在今日被打破了。 开山营趁夜色而来,主动出击。 负责驻守此处双熊军的番校尉,登上木墙之内的暗哨,观察着近在咫尺的战场。“这是何来的底气?”番校尉不过三四十的年纪,正值壮年,他身披黑甲,不过双肩之上的护肩,乃是两个咆哮的熊首。他看到开山营的进攻,感到很是诧异。 开山营只是云霜军队之中比较精锐的一部,而双熊军,却是云渚精锐之中的精锐。两者的差距,就像那日松湖那么大。这倒是不是番校尉自吹。外有双熊军主动出击,配合营内弓弩的掩护,攻破对方防线之后,再以骑兵冲杀,他有足够的把握杀得开山营丢盔卸甲,屁滚尿流。 虽然战场之上有着火光照明,但是光线也偏暗。凭番校尉的眼力劲,无法估算出暗中还有没有埋伏或者配合的援军。 如果是联合其他几部一同前来,番校尉倒是要仔细掂量掂量实力对比,然后派人去北岸腹地寻求策应。 如果真的只有开山营前来冲营,番校尉不介意打败他们,然后顺手拔掉那个开山营的营地。这个营地所处的位置,刚好是那日松湖的东岸通往南岸的必经之路。可以让车马通过的山道就在开山营营地之后。 现在西岸的主战场上,战事很不明朗。往往是一场绞肉一般的战斗打下来,所获战果却微乎其微。中线的圣道,那是无法动作的地方。只能扼守,不能进攻。所以,东线这条较远的路线,反而是成为了一条可以突破的新战线。 这么一来,试探出开山营的意图就十分重要了。 番校尉眯起了眼睛,对身边候着的亲兵说道:“吩咐下去,先派先锋营前去看看。” “是。” 于是,便有了之前双熊军不惧弩箭,开门迎敌的一幕。 “盾!”冲出大门之后的双熊军并没有丝毫慌乱,他们伏下身子,从背后摘下一块铁盾。盾牌的长度已经足够盖住全身。盾牌插入泥土,双熊军士兵以肩膀抵住盾牌。 这盾牌立起,顿时响起了无数叮当之声。开山营此次夜袭,士兵均是轻装简行,军械物资一律放下。所以他们带的弩,也不过是轻弩。没有携带破甲弩和攻城弩,甚至连稍微笨重一些的八臂神弩也没有带。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辰源一样,有事没事都把八臂神弩拆卸了带在身上。 轻弩的威力,自然是最小的。面对重甲士兵,杀伤力也有限。当这些穿着重甲的士兵再竖起盾牌,那弩箭就几乎已经无法破防了。 除了唯一一个倒霉蛋在密集的箭雨之中,被流矢穿过面罩命中眼睛,当场毙命之外,几乎所有的双熊军都是有恃无恐。 “报告艾大人,我们无法攻破他们的护甲。” 艾符瞥了一眼前来禀报的亲兵,这个事实在之前与双熊军的交锋之中就已经了解。所以,他早就有所应对。“上火油!” 艾符的军令很快就被传达了下去。他口中所说的火油,便是早已准备好的,营地之中用来夜间点火的火油。云滇之地植物繁茂,能够炼油的植物种类也不少。艾符在夜晚集合之时,就让每个士兵放掉水囊里面的水,随身携带了一些火油。 这是用来对付双熊军最好的办法。 士兵们将火油点燃之后,直接将燃烧着的水囊投了出去。水囊在空中燃烧着,塞子打开着,水囊里面的火油在抛投的时候就会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或许弩箭拿他们的铁甲也没办法,但是火油浇上去,就很有效果。 柴如歌在柴记烤乳鸽生意大好的时候,曾经推出过一道火山瓷乳鸽。做法是这样的,先用两个铁盆将去皮洗净的乳鸽装在里面,填上香料和调料。然后糊上一层陶泥,保证密不透风。 之后,再淋上密密麻麻的火油,直接在外点燃。 点上火之后,火焰腾起,宛如火山喷发。而铁质的器具却能很好地传导热量,再加上外面陶泥的密封,完全可以聚集热量,把里面的乳鸽烤熟。 那道菜成为了柴如歌的拿手绝技,曾经风靡一时。 现在,这道菜在云霜与云渚之间的战争之中重现了。 双熊军穿着铁甲,遇上燃烧着的火油,除了一道密封的陶泥之外,已经和那只乳鸽别无二般。 黑甲对于箭矢刀剑都有很强的防护,但是沉重的重量注定了他们行动不会太快。再加上黑熊军手里拿着的铁盾,他们还没有离开原地,就已经被燃烧着的火焰包围。 之前抛投的水囊的时候,也有不少火油浇在地上。此时夜风正盛,风助火势,让火焰越发凶猛。 艾符脸上被那火光映得忽明忽暗。他骑在马上,站在阵前不远的位置。有道是水火无情,火起之后,必定会让双熊军出现慌乱。但是他们只需撤回营地,就可以暂时回避这一波的攻势,大可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艾符得到的命令,是将双熊军引出来。那么简单的夜袭和火计,是不可能奏效的。他要将双熊军打疼,至少要让他们有反击之心。 艾符举起了手中长刀,怒吼道:“开山营所属!拔刀!” “喝!”回应他的是一声整齐的吼声,以及一片拔刀的铿锵之声。一时之间,开山营阵营之中,竖起刀林。 “冲!”艾符说完,长刀一挥。战场上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开山营,冲锋! 第二百七十六章 跃马踏营门 接下来的一幕,让陆离也不禁感到有些热血沸腾了。 开山营士兵们,大声吼叫着,冲向了上去。他们手中的战刃反射着面前的火光,让这些冰冷的锋刃之上,多了一丝热烈。 近五百人的冲锋,在陆离看来,真的是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不过,在对面双熊军主将番校尉看来,这些开山营的士兵想要这样突破双熊军的防线,来冲击双熊军的营地,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番校尉隐藏在盔甲之后的眼神有些冷冽。既然开山营不怕死,那么双熊军可以送他们一程。 “迎敌” 不用番校尉下什么命令,先锋营之中已经有人喊了出来。他们之前守在营帐之前,被艾符一通火攻,虽说算不上烧得焦头烂额,但是也有不少人在火中被烧伤。 可他们的首领还是发出了迎敌的命令。 “起盾” 伴随着一声军令,双熊军先锋营的士兵不顾身上火热的铠甲和身体表面的烧伤,奋力咬牙行动。他们侧过身体,将肩盾牌完全扛起。 “盾击” “喝”同样是一声大吼,双熊军士兵扛着铁质盾牌,向着开山营而去。盾牌沉重,随着士兵的脚步,宛若一颗山石,从山顶滚落下来。 双方就像是两股洪流,狠狠地冲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各种冲撞厮杀之声响彻战场,刀光斧影,鲜血飞溅。 “走吧。”琦玉观望了一会之后,他调转马头,让身后所有人跟上。 陆离和申胡并马而行。琦玉这一声走吧,陆离还有些不清不楚,但是申胡已经明白。这是要冲锋了。 云霜流骑部署的位置,并没有与开山营在一起。他们先行一步,绕到了双熊军营地东侧。 这里的地势还是很平坦的,而且双熊军清除了营地周边的植被,扩大了视野。若是在白天,骑兵定然是无法藏身的。但是现在是夜晚,所以,夜色就成了云霜流骑的掩护。 营地之外的战场已经火起,他们隐藏在此处,将战场之上的形势看得清清楚楚。 琦玉就此判断,时机已到。于是云霜流骑开始行动。 先是不急不缓的速度,但是马蹄声如同鼓点一样,越来越密。这鼓点,仿佛也是战场之上的战鼓声,激励人心。 “擎枪”一声短短的呼喝,却仿佛凝固了氛围。 所有的流骑在战时都配有一杆骑枪。锋利的枪尖加上沉重地力量,再加上奔马的速度。这让流骑在战场乱局之中,能够成为锋矢一般的存在。 骑兵,本就是战场突袭和游击的好手。 流骑虽然是斥候之职,不比云霜倾山重骑那样的战场大杀器。但是在此时此刻,便足以对战场造成足够的冲击力。 流风在陆离耳边呼啸而过,速度带起来之后,风声便有些喧嚣了。 陆离感受着从胯下马匹传来的震动,也学着其他流骑的模样,俯下身子,紧贴马背。陆离手中,也有一杆枪。陆离对于枪术是个门外汉,但是如果只是拿着枪借战马的冲击力发起攻击,陆离自问能够完全掌握。 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战马驰骋之中,眨眼便过。 陆离终于亲身参与到了战场之中。耳畔全是厮杀之声,惨叫之声。痛嚎,怒吼,嘶鸣,挣扎。各色各样的声音,杂糅在一处,冲击着陆离的耳膜。 战场。 “跟上跟上跟上”琦玉在前狂吼,一边吼着,一边将挡在最前方的一个双熊军士兵贯穿。因为坐骑的力量和惯性,那个士兵的尸首被串在了琦玉的骑枪之上。 琦玉伸手一抖,将那具尸体抖落在地。随后,尸体被紧随而来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陆离跟着琦玉,有样学样。骑枪向右侧延展一些,这样可以避开前方的流骑士兵,同时增加杀伤的范围。 从东到西,流骑如同一股旋风一般刮过战场,留下一条血路和满地尸首。在琦玉穿越过整个战场之后,他偏转马头,朝向东北方向上的双熊军营地。琦玉提枪一指,“整装再来” “喏”流骑们大声应答。 “别让他们那些骑兵搅乱局面,用破甲弩”番校尉在发现流骑的动作之后,立刻下了命令。 很快,双熊军营地的营门被打开了。从门内推出一架床弩来。弩身被安置在一个有四个轮子的底座之上,推出来之后,立刻有人帮助固定。宽大的弩臂被拉开,弓弦绷得紧紧的。 有一个士兵拿过一支弩枪,是的,那弩箭已经不能称之为弩箭,而是称之为弩枪。那支箭的大小,足以当做枪来使用。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弩箭,配合强大动能,才能穿透铁甲。故又名破甲弩。 这种制式的弩,能破十甲以上为上品,六甲以上为中品,六甲以下为下品。而双熊军这架弩,乃是上品破甲弩。 上膛,瞄准。操作破甲弩的士兵早就操练了无数遍,操作起来甚是熟络。两人拉开弦,一人瞄准目标。只听得一声令下,破甲弩的弓弦发出一声如同古琴一般铮铮声响,而弩箭,早已带着尖啸,破空而去。 正在组织第二次的冲锋的琦玉一愣。这破甲弩竟然是直接朝着流骑所在的位置射来。他连忙向旁一偏,然后大声提醒道:“小心都趴下”但是他的提醒有些晚了。 这支弩枪穿过人群,直袭而来,瞬间便穿透了三个流骑士兵的身影,让这三人成为了尸首。还未等剩下的流骑反应过来,双熊军营地之中,又推出一架破甲弩来。随后,又是一支又长又粗的弩枪射到。 这一次,有了琦玉之前的提醒,流骑有了反应,他们策马分散开来,以减小目标。 但是双熊军的长枪兵已经加入战斗,一旦发现有流骑落单,他们便会用长枪将马背上的骑士捅下马来,然后再围而杀之。流骑此时如果分散,就完全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陆离看着双熊军营地之中的那两架破甲弩。两架交替射击,一架射击完毕,另一架便在一旁上弦上箭。两者交替进行,竟然产生了压制的效果。 又一支弩箭射来,来势汹汹。 陆离有感知助力,在他听到有弓弦鸣颤的声音时,立刻感知到了危险。所以他立刻跃下马来,那支弩箭就擦着陆离所骑的马背飞了过去。陆离敢肯定,被这样的家伙直接命中一发,绝对能够让自己陷入重伤的状态。在拥有各类军械,智谋的战场上,个人的勇武真的没有那么高的位置。 不过,武功高的话,还是有些用的。 陆离抬眼打量着双熊军营地大门,那里是他进入双熊军营地的必经之路。不过,现在门框之内的两架破甲弩,俨然成为了主角。陆离仔细想了想,然后狠狠一拍马。 一匹战马带着陆离,飞快地向双熊军营地奔去。 还在背上,陆离就抽出了刀。相比于枪,他还是更喜欢刀带给他的感觉。他趴在马背上,提刀而去。 辰康既然如此信任自己,又付出了这样的代价,陆离当然会投桃报李。 陆离不断拿刀面,拍打着马,让马加速。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陆离这一骑,在战场上忽然备受瞩目。因为他不在拼杀,而是赶路。 陆离要赶去哪里他要去毁了这两架破甲弩,减少战场之上的人员伤亡。同时,也是为了给双熊军增加更大的压力。 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已经是双熊军营地的警戒线了。他们连忙调集弩手去集火陆离,而陆离完全把这些箭当成了残次品。不是弩箭不够锋利。只是因为陆离的实力,再加上他神秘的感知,这就已经足够让他拿刀挡下所有的攻击。 陆离在箭雨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那个人”番校尉依旧在暗哨之中观察整个战局,但是他的目光,被陆离吸引了过去。陆离所展现出来的那种用刀技巧,足以说明这个特殊的士兵似乎并不简单。而他此时冲向营门,看似是自杀的举动,但是番校尉却不这么认为。这个家伙,一定有什么目的的 陆离伸手挡下旁边双熊军的袭击,然后一刀劈出。将那人料理完之后,陆离个人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双熊军的营帐门口。不过从门内又涌出了许多士兵,挡在陆离面前。 他们似乎已经发现了陆离的目的,所以加强了对破甲弩的保护。一队拿着长枪短刀的士兵,将破甲弩整个围了起来,不想让陆离靠近。但是陆离这个家伙,面对天下群雄和三大门派尚且都一意孤行,现在这个局面,完全不够看啊。 陆离并没有减速,反而是加速。 “呵。”陆离骑着马,连人带马冲撞了上去。他一提缰绳,胯下战马便人立而起。这匹战马虽然是云滇的种,但是弹跳力也完全不熟朔夜良驹。 此时被陆离一拉,冲势无法完全停止。所以战马直接跃了起来。 陆离用左手抓住缰绳,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不会被战马掀翻在地。而他的右手,早已将制式军刀拔剑出鞘。 战马落地的时候,两只前腿双双落在了其中一架破甲弩之上。而这时,陆离的刀也随之落下。 “卡拉。”一声,这架破甲弩彻底被损坏,不能用了。 每年到年尾的时候,总是最忙的时节。老北的更新,只能保质不保量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睥睨 陆离这个动作,立刻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营门处的双熊军立刻扑了上来。而隐藏在营地高墙之上的弩手,也集火而来。 面对满眼黑压压的人头和铠甲,陆离微微沉身,吸气……然后,拔刀。 刀是流骑配给的制式军刀,也是骑兵之仞。所以加强了锋刃的弧度,增加了刀背的重量。这些改动或许在江湖武斗之中用处不大,因为这些改动,只是为了突出适合劈砍这一点。 所以,当陆离用刀中八法之纵横的时候,可以把这把刀的劈砍效果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刀。 陆离只出了一刀,就把靠近自己的几个双熊军士兵掀飞了出去。纵横之势所造成的罡气效果,顿时震慑住了双熊军的士兵。陆离傲然而立,开始露出自己的獠牙。 一直以来,在陆离心中,有一只野兽。这只野兽是陆离年幼之时对死亡最深刻的恐惧,还有无数的负面情绪所化成的野兽。那其实是一种情绪,一种残怒暴虐的情绪。 随着陆离的实力一点一点增长,那只心中的野兽也开始不安起来。 当初在平安城被黄天放下药,在遭遇绝境的时候,陆离曾经放出过这只野兽,让自己完全不管不顾,进入几乎走火入魔的状态。而他在古河派大闹典礼之时,也是被那种情绪所左右。 古河派的事情已经过去,但是发生的事,还在延续。 柳扶风身死,林凌雁重伤,自己也是满身伤痕,死里逃生。陆离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些的事? 之前在石谷,他为了安慰林凌雁,看上去好像平静淡然,十分冷静。但是在走出石谷,踏上前往云滇的路途那一刻,他也不禁露出过几丝锋芒。 那几丝锋芒,让公子嫣都大为诧异。 从那时到现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或许是因为得知陆离前往云滇的消息,各大门派都没有什么动作。所以陆离也就一直调养休息,默默积攒力量。 但是他心中,那股束手无策的无力和难以言明的悲伤,全部埋在他自己心中。只有那只野兽可以舔舐。 在今夜,在这个杀戮的战场之上。那漫天厮杀声中,陆离终于不用按捺自己的本心。 野兽不必低俯,它要吃人。 一刀劈下,砸开辗转腾挪的空间。然后陆离以疾风,迅速前突。他要找一个位置,避开弩手的攒射。那种感觉,让陆离有些毛骨悚然。因为感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处处都是危险。 如果不能避开弩箭的袭击,陆离自己都会被这无时无刻的提醒弄疯。 所以陆离一刀刺出,将面前一个扛着铁盾的双熊军士兵刺穿。 陆离的双目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出刀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他虽然同情战争对妇孺造成的伤害,但是他并不同情战场之上的厮杀。哪怕这些士兵或许是逼不得已,但是战争这种事,从来都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 陆离自己身处漩涡之中的时候,他也无暇去顾忌。 在这片杀戮之中,若是你停下来妇人之仁,可没有人会对你感恩戴德。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而杀戮,就是其中的一项。 杀死眼前的士兵之后,陆离顺手抢过他手上的盾牌挡在了身后。只听得叮铃当啷的声响不断响起,那是弩箭撞击在盾牌之上的声音。 陆离用左手拎着盾牌,反身背在身后。那模样看上去,像是背了一个龟壳一般。样子是不够潇洒,但是却足够有效。 藏身营地高墙暗哨之内的弩手,见陆离如此应对,他们也是没辙。原本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战场之上造成杀伤,其主要应对都是云霜开山营。弩首是对外的。 之前集火陆离,也是因为陆离所在的位置太过靠近营门。已经到了触动到而来双熊军最为敏感的神经。但是当陆离舍弃马匹,一人闯过营门的时候,弩手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陆离有了铁盾,弩箭无法发挥太大的杀伤。而营地之中,有待命的其他双熊军在。如果是向自己营帐之内(射)出弩箭的话,很容易造成误伤。 这些待命营地之内的双熊军,名为萨特营。萨特是巫族传说之中的一种半鹿半人的神,他们带有神秘的力量,可以隐秘身影,神出鬼没。若是他不想被人们所发觉,那么他就会彻底掩盖自己的存在。 萨特营也继承了这个特点。他们整个营加起来不足六十人,只因为这一营,在双熊军中是专门负责刺杀之职。所以对于营中士兵的挑选,分外严格。特别是对于个人武力,萨特营有着很严格的要求。 陆离往前一突,结果就直接撞进了待命的萨特营之中。外面的局面不适合他们行动,他们呆在营地之内正无聊呢。结果陆离竟然自己送上门来。眼看陆离穿的是云霜的军服,他们立刻就围了上来。 这个时候,不需要,也没必要讲什么道理。 既然是云霜的人,那么就先杀掉。 有萨特营士兵一个箭步抢先上前,想要阻止陆离。然后被陆离一刀出锋,直接破开了头盔上的面罩。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刀痕。可这这景象并没有震慑到他们,反而是让他们的斗志更加昂扬。 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萨特营之中又有两人跳了出来,两人手中都提着和陆离手中的刀差不多的军刀,然后提刀向陆离攻来。让陆离感到的是,这两人之中,其中有一人身上,有真气存在。 那个人的刀法很是平常,但是陆离从他的招式之中,感受到了真气。 不过,仅仅是真气,还不能打败陆离。 真气与罡气的差距,便是实力之间的差距。对于这一点,陆离心中很是明白。陆离在真气外放的境界之时,可没少对付罡气境界的敌人。真气罡气之间的天埑,可没有那么好跨越。 陆离用力一握军刀,然后罡气从手心喷薄而出,遍布刀刃之上。他一手微抬,一刀斩出。 断江。 一道明晃晃的刀光一闪而过。那个萨特营的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右手忽然传来一股剧痛。他持刀的右手下意识地松开,半把断了锋刃的刀跌落在地。他低头一看,自己右手虎口已然崩裂,鲜血直流。 “竟然……!”他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陆离。本以为可以轻松拦住,没想到,此人的武功竟然是如此厉害! 陆离没有看他,陆离在看着双熊军营地深处。他的感知之中,似乎察觉了这营地之内,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存在。让陆离感觉十分不舒服。好像那特别的东西,正在注视着他。 注视着陆离的人不少,因为陆离此时在双熊军营地之前的举动,都落入了战场之上有心人的眼中。 在厮杀的战场,过分强调个人能力,相信一人以武力影响战局的看法,往往被人嗤之以鼻。但是有一点还是不得不承认,个人的勇武在士气方面,的确是有着影响。 林玥并没有告诉开山营的士兵,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双熊军离开营地。士兵们得知的是,此次奇袭,一切都是为了拿下双熊军的营地,为大军开辟新战场。 所以他们才会分外拼命。 若是一早就和开山营的士兵全盘托出,告诉他们只需佯攻,反正计划只是勾引双熊军的士兵离开营地而已。那么恐怕在战斗之中,有人就会有退却之心。因为只是佯攻,所以只需要做做样子。然而只是做做样子,又如何吸引得到双熊军? 当士兵拥有退却的心思踏上战场,所造成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溃败。 这其实就是士气的因素。别看士气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但是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拥有着左右战局的能力!很多时候,高昂的士气甚至能够弥补装备,计策之上的差距,让士兵赢下战斗。 陆离的表现被大家看在眼中。一个人跃马而出,冲击对方大营。毁灭对法破甲弩不说,还强行突入营地之中。在箭雨之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这等表现让林玥都颇为惊讶,更别说不知道内情的开山营士兵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阵营之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勇武之人。但是他们明白一点,这个人是己方的人。他能够做到冲击地方营地,那么自己也可以拼命去做到。 “竟然真的有这么强。这就是中原的武林高手么?”辰康站在林玥身边,心中满是欣喜。陆离的武功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他十分满意。同时,他对招揽陆离的心思,更加坚定了。 林玥站在距离战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毕竟是一个女子,虽然身怀蛊术,可不适合随军冲锋陷阵。所以战场之中的指挥,是艾符。而她就负责在战局外围,监控着战场,观察着战事的走向。 辰康作为王子,隐藏身份藏在开山营,自然也不适合真的上战场。所以克日这一队,是作为林玥的贴身护卫存在的。他要保护林玥的安全,就要和林玥呆在一起。这其实是反过来的,说林玥保护辰康,更准确一些。 辰康为了掌控陆离的动向,或者说是监视陆离,还是让申胡去跟着陆离。 可申胡似乎没有跟上陆离的脚步。他可没有陆离这样高超的武功。 陆离继续冲杀着,被视为刺杀(精)锐的沙特营在陆离面前,没有多少还手之力。陆离在向前,继续向前。他要突破双熊军的营地。 那一大片古朴的焦黑遗址,正在前方等待着陆离的到来。 (现在码字的节奏是这样的,基本10点开始,然后在11点左右会坚持不住睡过去。等到1点左右醒,然后接着码。最近几天都会比较忙。这份忙碌将会持续到1月份。_(:3ゝ∠)_) 第二百七十八章 舍身蛊 但是,前往遗迹的道路上,还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仿佛和陆离一样,与战场格格不入。他只是站在那里,面向着陆离,那一双眼睛让陆离想起来发现猎物的毒蛇。专注,冷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离看着眼前的老者,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巨大的寒意。他感觉仿佛就像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躁动。这种躁动可以很明显地被感知,潜藏在自己血脉之中,伴随着自己的心跳而动。 陆离不由盯紧了眼前这个老者。老者身上穿着很是古怪的兽皮衣物,像是用不同种类的兽布拼接而成。他的头发看上去根本没有怎么打理,乱糟糟地扎在了脑后,看上去很是毛躁。最吸引陆离目光的,是这个老者手中的那根手杖,准确的说,是手杖顶端,那条咬着自己尾巴的小蛇。 陆离此前从未见过这等奇异物种,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个老头的打扮,很是怪异啊。”陆离自言自语,心中却想起林玥当时交代给他的任务。去云渚营地,杀死穿着怪异的人。想到这里,陆离眉头一挑,看起来这就是让云霜军士吃尽苦头的巫蛊师? 想起蛊,陆离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释刀。 自从在石谷遇上白苗,发现释刀有趋避烟蛊之能后,陆离很多时候都把释刀当做辟邪之物来用。这次前来云滇这个蛊物盛行之地,释刀也就成了陆离的最大仰仗。 不过,释刀的辟邪之能,在拔刀出鞘的时候,最为强大。而当释刀收敛在刀鞘之中时,那股震慑会减弱许多。 面对林玥和申胡口中的巫蛊师,陆离也不敢大意。毕竟蛊的神奇诡异,陆离所知者,仅是其中万分之一。如果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刀。哪怕释刀这把黑刃的阿难陀寺圣刀现身,会给陆离带来无穷的麻烦。 但是沾染上不明的蛊毒,陆离会更加麻烦。 老巴图同样在打量着陆离。他的左手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按在胸口,而胸口剧烈起伏,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一般。老巴图皱纹密布的脸上,有着痛楚的神情。在这一丝痛楚之中,他的嘴角仿佛含着无穷的欣喜。 那股躁动,是他体内舍身蛊的躁动。 因为那霸道的舍身蛊,感知到了另一种奇异的存在。 “是你么?是你这个玷污了王蛊的人么!”老巴图大声喝问,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然而陆离的表情很淡定。 因为他根本听不懂。 老巴图身为曾经的巫族族长,他的部落也算是与云滇来往比较密切的开化部落。所以他也会云滇语。 可惜,不管是巫族语也好,云滇语也罢。陆离统统不懂啊。 于是陆离就很淡定地站在那边,说得好听叫淡定,说得直接点叫不明就里。但是陆离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周围士兵的反应。 不管是长枪兵,还是抗盾的重步兵,还是精英的萨特营士兵。他们在看到老者的时候,都很自觉地拉开了一段距离,甚至连陆离身边也不敢靠近。只剩下了弩手还在射击。 陆离身后有重盾抵挡,再加上他的感知,一时之间他好像忽然从战场的战斗之中脱身了出来。 陆离倒是乐得如此,毕竟战场之上,变数太多。陆离也必须小心谨慎,不然可能会有阴沟里翻船的危险。陆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这些反应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这个老者虽然在云渚阵营,但是云渚的士兵似乎很是惧怕他。 陆离扯了扯嘴角,这蛊蔓延开来,难道会不分敌我么?只有这样地解释,周围士兵们的表现才说得过去。他抬眼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色遗迹。只要走过那边的门,便可以往云乡山一路狂奔,直入阿难陀寺腹地。 陆离这两个半月以来,所有的行程和奔波,都是为了到达此地。 现在近在咫尺,陆离又岂会止步? 虽然言语不通,但是看老巴图这模样,陆离也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善茬。那么,事情就很明朗了。陆离把已经见血的军中制式刀交给左手,这样一来,右手随时可以从腰间拔出释刀应对。 老巴图对着陆离伸出了他的右手,掌心遥遥对着陆离。从自己体内的舍身蛊异动,可以判断出来,这个年轻人身上绝对有着王蛊,或者有和王蛊相关的东西。 老巴图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这可是巫族至宝!自己曾经败于那伽舍手下,导致自己部落被吞并,只剩下几个残存的族人拥护着自己,不肯归降。 他们逃出大山,在云滇寻求喘息之机,听从军队调遣,为云渚出力。可谓是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这种情况,曾经是一族之长的老巴图怎么能够忍受得下去? 原本他是想借助战场之上的血肉,帮助他最后族人之中最后四人快速掌握蛊术,借此来增强己方实力。同时也是借着尸首和血液,让自己的伤势恢复。 这些计划,都是谋求徐徐图之。 但是在他感受到了疑似王蛊的气息之后,他改变了注意。如果自己拥有王蛊,哪怕舍弃舍身蛊又如何?传说之中万蛊之王的王蛊,哪怕舍身蛊再霸道,也比不上它。 不仅仅是王蛊的威力,更是王蛊所蕴含的意义。 曾经远古传说之中,巫神创造出来的神物。一度只能由巫王掌握的王者之蛊。这其中的意味,不亚于中原的皇道正统。 老巴图与外人接触得久,很明白这所谓的正统所蕴含的意味。外界这些中原人,草原人,云滇人在面对所谓的正统的时候,可能还会有别的心思。但是大荒山深处的部落,特别是未开化的部落,对于传说之中的巫族巫神,大巫是何等敬畏。如果得到王蛊,一统巫族还不好说,但是一呼百应那是绝对的。 伽舍能够聚集起部落,不就是因为他修炼成了所谓的天命蛊么?但是天命又如何?比起王蛊,那就是个渣渣。 想到这些,老巴图终于忍不住出手。只见他伸出的右手猛然握拳,他原本肌肉虬结的手臂瞬间萎缩坍塌了下去,仿佛是在那一瞬间,手臂上的血肉被全部吞噬干净。 与此同时,一股微不可查的淡淡血雾忽然出现,弥漫在了老巴图的周围。 这血雾一处,东飘西荡,却完全不受夜风的影响。 “哗啦”一阵声响,陆离还没有什么动作,那些战场之上的云渚士兵已经迅速后退,进一步拉开与老巴图的距离。陆离四下一瞥,心知他们所畏惧的就是那东西了。 陆离眉头一皱,直视血雾,然后便是抬手一式纵横。以罡气驱散蛊虫,是江湖中人面对纵蛊之人最好的应对方式。所以陆离也想试试。至少得验证一下自己的罡气能否影响到对方蛊,这一点,直接关系到接下来自己与老者战斗之中,对于细节的把握。 老巴图口中忽然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那血雾陡然一凝,在空中凝聚成一道血箭。下一刻,这道血箭直袭陆离而来。那速度,仿佛是有人在空中用看不见的手,拉开了强弓,急速飞射。 陆离脸色随之一凝。因为他感知到了危险。腹部传来尖锐的感觉,这一箭,已经被陆离那类似宿命通的预感预见。 在陆离机先的作用下,陆离的感知被放大,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箭的目标,就是自己的腹部。 陆离气贯长刀,让罡气密布刀面,抬手就是一式出锋。 由于之前用了纵横的劈,让陆离的刀略微垂向地面。所以面对急速而来的血箭,这一式捺是最快捷,也是最适合陆离发力的一式。 出锋一出,带着一股决绝之意。捺本就是大多数字的最后一笔,所以也含有一锤定音的意味。 陆离就是要用这一式,直接击退血箭。 之后的招式连缀,陆离已经想好。隔开血箭,以燕闪前掠,再以疾风突袭,近身之后,那便是纵横,破军随意来了。 事情如陆离所预料的那样,血箭遇到陆离的刀。箭头直接与刀面碰撞,竟然发出了一声类似金铁交击之声。让陆离感到愕然的是,血箭骤然失去了形状,但是自己用罡气强化的军刀,竟然也直接断裂成了两截。 这血箭的威力,似乎有些超出陆离的预计。 然而就在陆离思索的时候,那散成一团的血雾在空中一旋,竟然化成了一道血矛,再次像陆离袭来。这一次,陆离不用预感提醒,也知道血矛的目标是自己的面门。 因为血矛已经近在咫尺。陆离都已经能够看到血矛仿佛真的是由一颗一颗细小的血珠构成,但是那不是血珠,而是蛊虫。舍身蛊。 此时陆离已经失去了一把刀,所以他手中没有了刀。 于是他叹了口气,伸手拔刀。 释刀出鞘。 (昨天下班凌晨2点,没错,就是凌晨2点。最近公司疯了,所以我也疯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吞精噬血 比释刀那黑色的刀刃更早一步出现的,是风。 那是罡气激荡所形成的风。 纵然凭借陆离现在这个境界,已经可以通过体内罡气去限制释刀泄出罡气的速度,但是陆离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释刀。所以,那一丝盈(满)自溢的罡气还是泄露了出来。 虽然声势已经算不上惊人,但是释刀之上冒出的罡气,还是惊动了那血矛。血矛在释刀出现的那一刻,猛然往后一缩。那模样,好像是遇到了一个极难应付的对手。那血矛重新化为血雾,竟然是逃了开去。 看到这个景象,老巴图也是吃了一惊。他所修炼的舍身蛊,其凶性是烟蛊的千百倍。平日里自己这个主人饲养它,都需要付出自己的血肉为代价。而将舍身蛊从体内逼出,让它对敌之时,更是凶残,往往都是不见血,不回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舍身蛊竟然会主动后退。 老巴图不禁把目光落在了那把黑色的刀刃之上。黑色的刀刃,让他联想起了某样东西。这样东西和他所憧憬的王蛊息息相关。那就是黑鞘,唯一可以让王蛊存在的地方。而黑鞘本身也极其坚硬。传说之中,那黑鞘坚硬无比,无坚不摧。 既然已经怀疑陆离拥有王蛊,那么老巴图有理由去怀疑,这把黑色的刀刃就是黑鞘。 而陆离对此事一无所知,他可不知道什么王蛊和黑鞘。他只看到了血雾后退,他知道是释刀在发挥着它的作用。既然血雾已经后退了,那么就该是他进攻的时候了。 陆离脚下一踏,身子拔地而起,他在空中一折,掠向老巴图。这一式,用的是燕闪。他的身子就像乳燕穿林一样,绕过了舍身蛊化作的血雾,直接来到了老巴图面前。 在陆离的判断中,用蛊之人的本事都在蛊虫之上,所以近身战斗的实力,绝对不可能和修炼刀剑的江湖人相比。只要让自己近身,那么哪怕对手是巫蛊师,也会变得很好应对。 陆离人在半空,整个身体已经摆出一个极其舒展的姿势。他双手握刀,正是他用得最为娴熟的刀式——纵横。 老巴图举起手杖,想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去阻挡。陆离看到他横举抵挡的姿态,嘴角有些笑意。老巴图似乎完全不会武功。如果他都能挡得住自己这灌注罡气的一式纵横,那么自己也就不用再在江湖中混下去了。 陆离举刀劈下。 一切都如同陆离所预料的那样。释刀轻易地劈开了那根看似是用木头做成的手杖,然后继续向下。手杖之下,是老巴图。 鲜血迸现,释刀砍中了老巴图的肩膀。陆离手下也没有留情,释刀顺着老巴图肩膀一路往下,直接在老巴图身躯之上划出一道大口子。 老巴图痛呼一声,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倒在地。 陆离站定身形,举刀对着老巴图。 击败这个巫蛊师,他心中没有多少成就感。因为凭借释刀趋避百蛊的能力,他简直就是巫蛊师的克星。别人拿千奇百怪的蛊虫没有办法,但是在陆离这里,完全是反过来的。 “你败了。”陆离对老巴图说道。不管他听不听得懂,陆离提刀越过他,向不远处的阿难陀寺遗址走去。 老巴图跌坐在地,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随着鲜血的流矢,仿佛他整个人都在坍缩。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陆离对于自己招式的威力还是很自信的,没有修炼过武功的人,哪怕受了一刀能撑住不死,但是冲入经脉之内的罡气,绝对可以把老巴图的经脉毁坏得一干二净。 纵然他是诡异莫测的巫蛊师,但是他还是人。是人,那么经脉就是人体的根本。只要破坏经脉,那么就可以造成足够的伤害。 陆离可没有弄错自己的目的。虽然他信誓旦旦地和辰康说,自己会带着长生之法回来。但是,陆离并不是云滇人啊。他并不在乎云滇谁做主。云霜也好,云渚也罢。不管是谁,陆离都可以接受。 辰康出于对陆离的招揽,的确是很用心地对待陆离。陆离也承他的情。但是,仅仅是这样礼贤下士的待遇,想让陆离为其卖命,似乎还是太少了些。 话本之中那些王霸之气一震,天下英雄纳头便拜的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能够让那些想成大事者来主动招揽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或许容易被打动的人也有,但是像陆离这样的人,不是一点恩惠,一点情谊就可以打动的。 陆离所看重的,是辰康不惜发动开山营为自己开路这件事。陆离不知道开山营是真的为自己,还是本来就有命令。亦或者是两者都有。但正是这件事情,让陆离决定,不以出卖开山营的方式,去投靠云渚。 所以陆离才答应了今晚的战斗。 好在还算顺利,自己已经越过双熊军的营地大半。有开山营在身后牵制,料想双熊军也不会分出太多兵力前来追击自己。如果申胡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么一旦真正进入阿难陀寺寺院的范围,那么就可以轻易藏身于曾经宏伟的寺院庙落之中。 自己眼前就已经只剩下了那条路,这一条直路。 正当陆离准备离去之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毫不犹豫地拔刀转身,对着虚空之处就是一刀。 这一刀来得是那么突兀。 可是却挡住了来自身后的一击。 陆离转身之时,就已经盯住了一个人影。按理来说,那个人应该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 老巴图,或者说另一个老巴图。 为什么要说另一个?因为老巴图的体型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之前老巴图虽然样貌看上去很是苍老,但是身体却是肌肉坚实,颇为魁梧。再看现在,他已经不能称之为老巴图了。因为他的样貌有所变化。他脸上的皱纹变少,连全白的头发也变成了花白。变化更大的是他的身体,看上去缩水了一号,肌肉也消失殆尽,变得十分消瘦,仿佛一个瘦长鬼影。 陆离举刀警戒,观察着他的变化。这景象,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他盯着老巴图,上下打量着。在他的目光瞟到地面之上时,他看到了更诡异的情况。 之前老巴图与陆离战斗之时,四周的士兵都退得很远。但是现在,老巴图脚下竟然多了一堆白骨。陆离不会去猜想这些白骨来自什么东西,因为看到那些骨头的模样,陆离就知道自己该问的,应该是这些骨头来自谁。 云渚士兵对老巴图敬而远之的态度,陆离只猜测是怕被蛊虫误伤。看来陆离错了,不是误伤,而是白送性命。 老巴图站在原地,任由身上鲜血流淌,他对着陆离一挥手。 陆离瞬间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的预感告诉他,自己的胸口会受到重击。 这怎么可能?对方只是挥了一下手而已啊。难道是类似拳劲之类的气劲?若是气息,自己早就应该察觉了才对啊。陆离心思电转,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他做出了最正确地选择。 他选择信任自己的感知,他选择闪避。 陆离就往身旁一扑,直接一个翻滚,再在不远处起身。回头再看之时,陆离眼睁睁地看到原本包围着自己的云渚士兵之中,有一人被击倒在地,然后撞倒了他身后的一大片人。 但是让人感到恐惧的是,那个士兵仿佛受到了非人的痛楚,他的嘴巴长大到了极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双目突出,却只能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 然后陆离就听到了一声仿佛风箱漏气的声响,那个士兵在他眼前扑倒,尸体一点一点变薄,直到变成一具白骨。 剩下的士兵见状,立刻远远逃遁开去。饶是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士兵,面对这活人直接化为白骨的一幕,也是感到恐怖异常。 陆离此时注意到,他的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了一下。然后老巴图将伸出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他仿佛是握住了某样东西,然后一口塞进了嘴巴里。 老巴图的喉头蠕动了一下,然后他脸上露出了略带一丝迷醉的神情,仿佛是一个老酒鬼喝到了天上仙界的琼浆玉露。 陆离从他的反应之中,摸索到了一些东西。他开始在脑中回想刚才的一切。老巴图挥手,有什么东西袭向自己。然后自己躲开,看样子却命中了那个倒霉的士兵。 于是,这士兵就化成了白骨。 然后,好像那个东西又把士兵的精力带回给了老巴图。老巴图那享受的样子绝对不会作伪,那么也就是说,带回来的东西对他是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有两个字从陆离脑海之中蹦了出来。 “吸血?” 陆离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能够在瞬间将人变成白骨,称为吸血似乎也还不太符合。 如果这都只能算是吸血,那么让那个传说之中,只是杀人饮血的饮血老祖情何以堪?他那饮血和老巴图一比,顿时变成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如果陆离换一个更加确切的词去称呼的话,陆离觉得,用吞噬着两个字更加适合。 吞精噬血。 第二百八十章 遗迹 吞噬完那个士兵的精血之后,老巴图脸上多了一丝红晕。他再次伸出手掌,这一次,他对准了陆离。 陆离眯起了眼睛,他肩膀放松,手腕保持握刀的姿势。他已经用了他的刀式——机先。 既然刚才是有东西扑过来之后,那个士兵才化为白骨的,那么这次肯定也是一样。陆离所要防备的,就是那看不见的东西。陆离倒是要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在机先的状态下,陆离的感知被放大。眼睛很容易被欺骗,他要用感知去看。 老巴图手指微微一屈。 只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惊动了陆离。 陆离将刀竖于胸前,随后一刀斩下。 一股劲风忽然从陆离脸颊之旁掠过,吹起了陆离的发丝。而陆离自己则是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弹。待到劲风过去,陆离这才回身一刀,斩向身后的位置。 断江。 这一刀,似乎又斩在虚空之处。但是空中却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 老巴图怪叫一声,握拳的手一抬,静默在了暗处。 陆离盯了他一眼,然后将释刀举到自己眼前。他的手掌轻轻抹过释刀的刀刃,然后,他感到接触刀刃的手指微微一痛。他连忙将罡气凝聚于手掌经脉,然后像是捏住了什么东西。 借着远处的火光,陆离可以看到一个红色的小点在自己手掌之中跳动,而它身上的红,就来自自己的血液。 “原来,还是蛊虫么?”陆离陡然明白了老巴图那诡异的招式。那吞噬的根本,还是在于蛊虫, 这蛊虫不知怎么,已经不是刚才血雾的血红色,而是变成了几近透明的颜色。这样的颜色又是在夜晚,很自然地就隐去了身形。 若不是陆离有神奇又诡异的感知,恐怕也会着了他的道。 老巴图此时也是对陆离感到分外头疼。之前只是操纵一部分舍身蛊去攻击,没想到对于陆离来说,竟然是没有什么效果。而且陆离那凌厉迅捷的一刀反击,几乎让自己身受重伤。这种情况下,老巴图不得不激发舍身蛊,进入全面的战斗状态。 舍身蛊之所以名为舍身,一是说蛊本身的性子十分凶戾,见到血腥,闻到血肉就会激发蛊虫强烈的吞噬欲望。在这种欲望之下,蛊虫甚至会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在美味的血肉上咬上一口。而另一个意思,说的是蛊虫的主人。 舍身蛊的主人一样要舍弃自己的身体。 蛊虫有许多种,而根据他们的品性,饲养的方法也有许多种。像烟蛊那样最容易掌握,饲养方法也算是容易的。烟蛊平时可以收在一个袋子,或者其他什么容器之中。只需要定时喂给主人的精血就可以。而舍身蛊不同,他只栖宿在血肉之中。 换句话来说,你想要使用舍身蛊,那么就必须把蛊虫吸纳到体内。 但是这些蛊虫又是极度嗜血,他们可没有那个智力去分辨你是敌人还是主人。他们只按照自己的本性行事。所以将舍身蛊饲养在体内,是一件风险极大,随时可能被吞噬成为白骨的事情。 这也是舍身蛊罕有人修炼而成的原因。因为真的很少有人能够让那些小虫子乖乖听话。 可老巴图却是其中一个。 在付出极大的代价之后,他修炼成了舍身蛊。与此同时,他也获得了极大的回报。 这个世界,冥冥之中,付出和回报从来都是对等的。 拥有舍身蛊之后,老巴图的战斗能力瞬间翻了好几倍。这让他一举超越了所有的竞争者,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族长。 舍身蛊的凶戾在于吞噬血肉,而将它们完全驯服之后,它们认可了你,就会把你当做它们的母巢,于是便会反哺主人。这就是陆离刚才见到的那一幕的由来。舍身蛊直接吞噬血肉之中的精血,带回给老巴图。 老巴图身上被陆离砍出来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原本翻卷在外的皮肉全部都已经贴合在了一起。 舍身蛊吞噬精血,直接化为己用,以此来治疗自身的伤势。 虽然陆离不知道舍身蛊的所有功效,但是在看到老巴图身上的伤势恢复之后,他也能推断得出来几分。如果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他只需吞噬一人就可以恢复过来的话,那么自己直接砍掉他的头颅会怎么样呢? 陆离想到此节,不由盯紧了老巴图的脸颊。 以燕闪配合疾风前突,踏步绕到老巴图身后,然后再以出锋,一刀断头。陆离在脑海之中构想着自己的行动,凭借自己的速度,陆离有七成把握能够实现上述计划,剩下的三成,主要是因为陆离还是无法完全确认舍身蛊的能力。 七成把握,足够让陆离出刀了。 正当陆离运气俯声之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声响。那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类似锣声。 但是陆离知道,那不是锣,那是钲。 钲声一响,鸣金收兵。 陆离一下就愣住了。 云渚营地还在这里,若是溃败,自然是要撤退的。可是前线似乎有条不紊的模样,喊杀声依旧阵阵震天响。鸣金的还能有谁?自然只能是云霜了。 云霜军军力本来就处于劣势,而且他们的主要目的也只是诱敌,让陆离能够有可趁之机突入。现在眼看陆离消失在了双熊军营地之中,为了减少士兵伤亡,当然是见好就收了。 他们可不曾想到,或者说想到了也不会在意陆离会被人拖住。陆离算是一支奇兵,虽然辰康对他抱有很大希望,但是林玥一直没有把陆离放在心上。 陆离陡然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变得尴尬起来。他能够在云渚营地如入无人之境,主要是因为开山营在前面帮他牵扯了双熊军太多精力。 毕竟如果陆离自己是双熊军的首领,也会选择暂时不去管溜进自己营地的小虫子,先把外面的危险消灭再说。等到攘外之后,再来安内就轻松了许多。 这时开山营收兵,说明陆离很快就会陷入双熊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想到这里,陆离哪里还有与老巴图缠斗的心思。他收刀入鞘,转身拔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老巴图那个家伙有舍身蛊,战场之上这么多人这么多尸首,如果砍他一刀还能再恢复过来,陆离杀他也要费不少时间。 等到杀了老巴图,自己早就被双熊军团团围住。 那种情况之下,陆离可不认为自己能以一当百。更何况双熊军的数量何止是上百。步兵骑兵相互配合,刺杀弩手一旁骚扰。陆离一人怎么可能应对得了前仆后继的双熊军。 所以陆离只有一个选择,逃。哦不,应该说是战略性撤退。 陆离拔腿就跑,倒是让老巴图愣住了。下一刻,他一招手收回舍身蛊,然后脸色阴鹜地跟了上去。之前交手的种种试探,让老巴图心中确认了王蛊就在陆离身上。既然已经确认了这消息,那么老巴图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只是陆离的武功,超出了老巴图的认知,所以他脸色不太好。想要单单制服陆离这个人,对老巴图来说,很简单。但是他是拥有王蛊的存在,蛊术无用的话,那么就真的太难了。 老巴图深吸一口气,盯着陆离远去的背影。再难也得杀了他,自己必须从他身上获得王蛊,或者王蛊的消息。 陆离此时是真的不管不顾,专心逃命。所以他也没留意身后的紧追不舍。他之前有心穿过了双熊军营地的大半,此时向着云乡山跑,很快就来到了双熊军营地的边缘。 双熊军的主要任务是是镇守阿难陀寺遗址,所以他们的营地离遗址并没有太远。 陆离顺着方向,直接进入了那黑色的遗址之中。 见到身后暂时没有追兵追来,陆离放慢了脚步,开始留意起那些黑色的遗址。那些黑色,很显然是火焰灼烧过的痕迹。但是在痕迹上面,还是可以看出当年装饰的华美。 从残存的地面砖石来看,那遗址似乎是一根巨大的柱子。 不过,当陆离又走了几步,发现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残存柱子之后,他忽然一愣。 柱子在道路两边,而阿难陀寺是一座庙。结合之前申胡所说,这莫不是一道山门? 可观察那残存石柱的粗细,大概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如此推算,这道山门高至少是有十几丈! 这间曾经的圣寺,真的是大手笔。 陆离感叹着,直接顺着有些破损的道路继续前行。道路两边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灌木树木,应该是后天才长成的。否者就按照阿难陀寺九山八海的大手笔来说,未免太不拘小节了一些。 陆离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环顾着左右环境。终于踏足到了目的地,陆离心中无比的激动。 和曾经朝圣的那些云滇人不同,陆离此时只有喜悦。 算算时间,距离自己从石谷出发不足三月。三月时间,马不停蹄地来到云滇,来到阿难陀寺。 凌雁在医仙照料之下,至少能撑下一年,那么我来回时间大概在半年左右。 赶得上的! 等我回来,凌雁。 第二百八十一章 阿难陀寺 陆离正式进入云乡山的范围之后,他开始有意识地放慢速度,并且寻求自己的藏身之处。 现在夜色正深,陆离在白天虽然已经有过休息,但是经过厮杀之后,还是会有着疲惫。此时说不上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却也是有一些倦怠的感觉。 夜风有一点点的寒意,陆离禁了紧身上的衣衫。皮盔铁甲,内衬倒是柔软的山羊皮,但是铁甲在夜里被风一吹,摸上去很是冰凉。 陆离在山上走着。 介于云乡山的山体陡峭程度,自然不可能有从山下直接通往山顶的山路。从云乡山下往上行的山路,是围绕着云乡山的山体盘旋而上的。这就意味着,许多山路都是盘踞在悬崖峭壁之间。夜晚上山,颇为危险。 更有甚者,阿难陀寺毁于战火已久,山路的许多地方也已经年久失修,走起来也是一步一坑。 于是陆离决定放弃夜间上山,暂时先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在野外怎么露宿,几乎是每个江湖人必须学会的东西。如何选择休憩之地,如何避开野兽,如何取得水源。这都是一门学问。这门学问,陆离不算太精通,但是也绝对已经够用。 云乡山上的风会把温度会降低许多,所以陆离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因为跟着开山营出发之前,陆离就已经料到自己在阿难陀寺之中要呆的恐怕不是一天两天,所以他在上战场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背囊系在了背上。 背囊里有自己所有的物资,许多都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陆离从背囊之中掏出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薄毯,打开之后,裹在了身上。在这个夜晚,搞不好双熊军也会留意着他的去向,所以生火是不可取的。 陆离就这样呆在黑暗之中,开始发呆。 是的,他只是在发呆。 对于陆离来说,单纯什么都不去想,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发呆,这样的机会是很少的。因为他总是让自己很忙,不让自己空下来。 之前在徐府也好,踏足岚州混迹帮派也好,牵扯到武宗宝藏钥匙被人追杀也好,他总是很忙碌,他总是一停不停地在思考。因为他一旦空下来,便容易开始多想。 他的思维敏捷,在于对于细节的观察和推想。但是善于推想的人,很容易变成多想。 他会想如果怎么怎么样,那样就会怎么怎么样。由一样东西想到另一样东西,然后一直一直想。而从不吝以最坏的角度去看问题的他,往往会得到一个让人心情沉重的结果。 陆离有时候自己也挺讨厌这样子的,所以他会强迫自己想别的有意义,有目的的东西。 但是现在不一样,或许是阿难陀寺作为曾经圣寺佛刹的气息还有留存。陆离觉得在夜色之中,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平和了。 他的手摩挲着怀中的玉凤箫。玉凤箫温良的质感传来,让陆离恍惚之间是牵着林凌雁的手。一样的柔软,一样的温暖。 陆离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和毯子,身体又缩了缩,让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能增加一些温度。他不想消耗罡气去抵御寒冷,刚刚才拼斗过一场,消耗了不少罡气。现在的环境又不安全,陆离必须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罡气可以应对一切局面。 黑暗之中,除了风声和不知名的野兽叫声,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喘息声。这些声音,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更加静谧。 陆离笑了笑,这倒真的有几分鸟鸣山更幽的氛围了。他收起玉凤箫,拍了拍身后的土地,躺了下来。 闭目,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色唤醒了陆离。 陆离随手扯过灌木枝叶之上的露珠,沾湿了手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精神一些。然后把毯子收好,掏出水囊灌了自己几口热水,胡乱塞了一些面盔当食物。 男人一个人在外,总是能凑合就凑合,能将就就将就。 不过几息功夫,陆离便把自己收拾完毕,又变成了一个清清爽爽的小青年。 系好背囊,陆离正式踏上寻找长生的路。 昨夜陆离停下位置,其实距离山下才一段距离。陆离如果想要到顶峰,至少得爬上好几天。陆离望着挡住了日光的庞大山体,低头开始攀登。 想要攀登一座看似高不可攀的山峰,最好的办法就是低头不去看,一步一步走。 接下来,整整一天的时间,陆离都在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他都是在爬山。路上,他也见到了两个大小不一的湖泊,这应该也算是属于那八海之列了。 直到第三日的傍晚,在一片夕阳之中,陆离才遇见了阿难陀寺。 看到阿难陀寺的第一眼,陆离心中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阿难陀寺坐落在一处稍稍平坦一些的山坡上,山体被掏空了一半,阿难陀寺就镶嵌其中。这就意味着,在阿难陀寺之中,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云乡山镇压在头顶。 只是一道山门,便有近二十丈的高度,陆离在下只能抬头仰望。这一道寺门,坐西而向东开,山门之上多有火烧之痕,亦有刀刻斧凿的刻痕。 山门之内,可以望见大片大片的庙宇房屋。不过其中多残破,有些都已经倒塌。 陆离继续向前而行。 由于要来的是阿难陀寺,所以在出发之前,陆离也去了解了一下寺庙的布局。 一般来说,寺庙都是坐北朝南。布局依次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毗卢殿或藏经楼、方丈室等。而阿难陀寺是坐西朝东,与寻常朝向已然不同。 但是陆离相信,其中格局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 面对这个历史悠久,几经洗礼,依旧保存下来的古寺,陆离心中忽然多了一分沧桑之感。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崇敬之心。 不过,当他转过钟楼和鼓楼,踏足天王殿的时候,这些感觉都统统消失了。 因为天王殿之前的巨大广场上,挤满了人。看他们身上的穿着,像是云渚的人。这些人手拿铁镐,挥舞铁锹,赫然是在挖掘广场之上挖掘着什么。他们一边喊着号子,一边行动,颇有声势。 陆离看着这一幕,呆在那里。他挠了挠头,又悄悄退后了几步。手搭凉棚往前望去,正对着他的巨大建筑,有着与山门和钟鼓楼一样的风格。虽然大殿之上的牌匾上书写的是云滇文,但是陆离可以断定,这应该就是阿难陀寺的天王殿。 为何阿难陀寺变成了工地一般的存在? “啊嘛,多西罗。”还在陆离发呆的时候,有人忽然发现了陆离。于是便呼喝出声。 别忘了陆离身上穿着的,可是云霜的服饰啊。在这些云渚人眼中,陆离就是敌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的云渚人,直接提起手中的工具就冲了过来。 陆离没有料到这阿难陀寺遗迹之中竟然还有那么的人,这一下,想要再隐藏行踪,已经是来不及了。于是他略一迟疑,决定迎敌。 在天王殿前做工的足有百人,陆离断定他们不过是做工民夫,绝对不会有什么训练,所以以一敌百的事情,他可以做上一做。 然而,陆离又错了。 这些人初时的确只顾前冲,毫无章法。但是一旦接近陆离,便忽然变了阵型。持铁镐在前,铁锹次之,长棍在后。而且能够接触到陆离的距离之上,人数控制得刚刚好,不多不少。正好能把陆离团团围住,又不至于让己方拥挤,无法展现人数众多的优势。 看到这些,陆离心中明白,这些人绝对不是征召的民夫,而是训练有素的云渚士兵。 不过,那又如何?只是一百人,又缺少弩箭的牵制,陆离照样可以杀! 正当陆离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呵斥之声。 陆离顿时一愣,这声音,他似乎在哪听到过,而且印象深刻。他猛然抬起头,只见天王殿前,站着一个小小人儿。人虽小,却穿着一件大红袈裟,宝相庄严,气度非凡。 陆离一下就认出了那个小和尚。 马甲大师的师父和徒弟,曾经阿难陀寺的主持之人,云滇覆灭的始作俑者,亦佛亦修罗的僧众,非天。 非天小和尚。 陆离脸上一喜,若说知道阿难陀寺秘密的人,马甲大师徒白圆寂之后,这世上便只有转世的非天一人最为清楚。陆离想破解阿难陀寺长生之谜,最离不开的一个人,就是非天。 “非天大师,是我,陆离。”陆离不顾周围士兵的包围,出声叫道。那些士兵听到方才的呵斥,都已经停手。 站在台阶之上的非天眉头挑了挑,似乎对于在这里看到陆离也十分诧异。 不过,还没有等到他有所回答。从天王殿门中又转出一人。此人身高魁梧,看样子足有九尺。一身贴身铠甲,颇为威武雄壮。 那人出来之后,气势仿佛比非天更足一些。他直接一挥手,呵斥一句。所有的士兵全部都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他一双含有凶煞之气的眼睛,向着陆离看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麻将军 (大家新年好,老北先在这里祝福大家新年快乐。12月的忙碌告一段落,所以1月正式开始保证更新。虽然更新量一直都是诟病,括弧笑。但是基本保证一天一更。按照这速度,释刀这个坑预计在今年5月左右完本。 感谢飞花公子和连雀的月票支持,同时,连雀这个角色正式加入豪华午餐,敬请期待。再同时,百度书城花钱看就是个坑,本文真的是免费的,免费的,免费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估计到完结也不会上架的啊啊啊啊。扑啊扑啊扑啊扑!) 凭陆离现在的本事,自然不会怕这种煞气。如果陆离愿意,他完全可以散发出自己的杀意来与之抗衡。武功修行到了陆离这个阶段,已经开始涉足合神,也开始重视对自己的认识。 自我的认知,是发掘真我,完善真我的过程。也是可以真正领会自己精气神的过程。只有这样,才能将罡气结合自身,创造出独一无二的气息。 气势,作为精神的一种外在表现。也是最容易入手的地方。只要是知道武道终点所在之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培养自己的气质。 所以当初公子嫣在平安城遇到陆离有杀气的时候,她会如此重视。 不过,在陆离的感觉之中,眼前这位大汉的气质,与自己的杀气也有所不同。他的煞气里,有杀戮,也有狂妄,更有霸王一般的霸气。 陆离与他对视一眼,便直接越过天王殿的广场,向他走来。 那大汉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毛,似乎在怀疑陆离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目光。因为很少有人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凝视。 陆离走路的时候,依旧按着刀柄。他看似是在小心周围,但是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非天身上。 离开那日在寒山寺中,将要突围而去的时候,非天曾问过陆离三个问题。“你想不想知道释刀到底是什么,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是长生?你想不想从这里脱身?” 现在,这三个问题,陆离都想知道答案。所以陆离开始发问。“非天,你为何会在这里?” 非天垂着眼睑,颇有几分菩萨低眉的佛韵。陆离知道他底细,知他乃是两世为人,所以对这个小男孩脸上的表情见怪不怪。只见非天单掌行礼,对陆离说道:“阿弥陀佛,你不该来。” 他的话让陆离一愣,不该来?为何自己不该来? “敢问小师父,他为何不该来?”陆离心中的疑惑,却是被那个魁梧男人说了出来。 非天瞥了一眼魁梧男子,说道:“将军亲身至此,发掘阿难陀寺,为的就是当年阿难陀寺的地宫么?”那魁梧男子脸色不变,点头说道:“正是,我要的就是你们的长生。” 说完之后,他又斜过身子,直视非天,说道:“小师父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些都是佛祖告诉我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将军不应该遇见这个人,也不应该在此。我早已劝慰过将军。”非天十分冷静地说道。 “哈哈哈,天意?若是有天意,那天命岂非也是注定?如果正有天命安排,那么,云滇王朝,必当千秋万代,而我麻华腾就应该镇守边陲,遵纪守法。而不是带领我云渚大军,颠覆云滇王朝,建立不朽功勋。”魁梧大汉仰天长笑。 由于非天和魁梧男子都是用中原语对答,所以陆离把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让陆离十分在意的,是那位男子的自称,麻华腾?麻姓么?而且就非天的称呼来看,竟然是称呼他为将军。那么组合在一起,就是麻将军? 这个结果让陆离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难道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云渚的实际领导者?云渚之王麻将军? 不不不,一定不是这样。陆离狐疑的目光落在麻华腾身上,麻姓将军,并不一定代表眼前这个人就是麻将军。因为将军这个称呼,并不一定代表职位。很多时候,对于校尉一级的尊称,也是将军。 不过,这个男人,还是让陆离十分在意。 眼看陆离停下,非天面对陆离,叹了一口气。“将军,贫僧不想与将军争辩。只是将军所须关键之物,便是在这人身上。”非天毫不避讳地一指陆离腰间的释刀。 麻华腾的目光顿时凝聚在了释刀之上。 见到非天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陆离忽然往后一退。他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阿难陀寺毁于一旦,小僧也只是从师父口中,得知阿难陀寺的片刻点滴。但是作为阿难陀寺的僧人,哪怕是游方在外,也绝对不会忘了阿难陀寺的标志。” “戒刀,圣刀,释刀。可以称呼这把刀的名字有很多。相信将军也知道这把刀对于阿难陀寺的僧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然,这只是小僧所说的一小部分。这把刀现在就相当于是阿难陀寺的正统,那么将军也应该知道,这正统的地位,对于眼下的云渚云霜来说,意味着什么。” 非天的语句不快,但是随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出,麻华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来人!”麻华腾高声大喊。这一次,他用的是云滇语。 原本在广场之上继续做工的士兵,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再一次包围了陆离。不止如此,从天王殿两侧还涌出了大批着甲的士兵。他们手中则是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你果然不该来啊,小子。你腰间的刀,就是圣刀?既然如此,那就交出来吧。看在你前来送刀的面子上,只要你主动交出,那么我可以许你你想要的一切东西。”麻华腾走下天王殿的台阶,包围着陆离的士兵在他行进过来的时候,就自动分开了一段空隙。让麻华腾能够通过。 麻华腾向陆离伸出了手,那模样,很像是理直气壮,上门讨债的模样。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陆离摇了摇头,他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释刀的刀柄。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麻华腾笑了起来。 陆离冷笑了一声。“麻大将军是吧?” 麻华腾挥手一斥,喝道:“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不交出圣刀?云滇皆知我麻华腾一言九鼎,我许你的好处,我一份都不会少。” “这样么?”陆离摩挲着下巴,一幅权衡利弊的样子。眼下,这位麻华腾将军的身份已然确认,没想到这位麻将军,竟然真的是那位麻将军。此时陆离已经回过味来了。之前在开山营之时,陆离就已经得到了那个信息。 开山营是为了堵住云渚军队从东线渗透的路线。而双熊军,则是为了镇守。守的是什么?是阿难陀寺。 陆离得到的解释,是双方在争夺阿难陀寺的归属权,所以都要保证西线主战场的安全。 当时陆离觉得这个解释是很合情合理的,现在看到麻将军,陆离觉得这个解释还不够。因为双熊军的战力,明显在开山营之上。从几天前那场夜袭战斗之中就可以看出来。哪怕是开山营主动,还占据着天时之利,可就交战时双方的表现来看,绝对是双熊军占优。 那么问题就来了。 双熊军作为云渚之中的精锐,为什么会布置在这里?要知道对方云霜也只是在此布置了开山营而已啊。虽说开山营占据着绝对的地利,可是双熊军这边营地开阔,多布置一些与开山营战力相当的部队就完全可以防范了。 陆离没有忘记辰康和申胡说过的话。那日松湖之中的那条长堤,是圣道。连接着阿难陀寺与王宫。而云渚与云霜分别占有着阿难陀寺与王宫。这两者,在政教密切的云滇,是一个政权密不可分的两处象征。 云霜不想放任阿难陀寺在云渚手中,云渚何尝不想攻下王宫,彻底打败云霜? 若是这样,双熊军的全部兵力,都应该布置在西线战场。全力一战分胜负,才是最合理的布置。只要在正面击溃云霜军队,到时候云渚大旗一挥,直接西进,直破王宫,大事可期! 双熊军一反常理,被布置在那日松湖东岸,在云乡山下,或许只是为了保证山上阿难陀寺遗址之中,麻将军的安全。 还真是怕死呢,陆离腹诽着。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选择和云渚合作,另一个则是大开杀戒,滥杀一通。 不管哪个选择,陆离心里都不太好受。如果选择合作,那就意味着陆离要失去释刀。且不说释刀对陆离实力的提升,单说释刀成了柳扶风唯一留给陆离的遗物,陆离又岂能放弃?如果要开杀,那么自己的罡气能否支撑自己杀完全部人手?还是在有弓弩手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偷袭的情况下。 思索良久,陆离看着麻将军的眼睛,笑着说道:“麻将军,久仰大名。”他抱拳行礼,看那模样很是恭敬。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又想交易 “交易?哈哈哈,你说交易?”麻将军大笑。他的笑声很狂,但是他确实是有狂的资本。虽然他如今的位置是从他的父亲手上继承过来的,但是有一点,整个云滇都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云渚能够从一股叛军势力成长到如今和云滇正统传承下来的云霜分庭抗礼的地步,全赖于麻将军一人。 这个人的才华,完全不输于那些号称王室血脉的领导者。哪怕是已经既定为下一任云霜王的辰翔,也不是麻将军的对手。 有才之人,往往会自视甚高,而且大多都有一些在常人看来是古怪的行径。麻华腾大将军亦是如此。如他这样的人,人有才,手有权。两者相结合,给了他无比霸气的狂放。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交易?”麻将军笑声一收,陡然变色。 陆离浅笑一声,对于麻将军的态度,倒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军旅中人不是江湖人,动不动讲道理,讲交易,那是江湖习性。而之前陆离能与林玥做成一场交易。其实际是因为辰康再了解陆离的实力之后,想收他为己用。如果只是林玥做主,估计连让陆离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对于麻将军的拒绝,已经预留在心中。 “就凭我手中,有释刀。”陆离左手捏着刀柄,右手指着释刀。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的释刀。” 麻将军没有丝毫废话,他只是一挥手。周围包围陆离的云渚士兵已经蜂拥而上。 最为靠近陆离的几人,手中举着盾牌。不过那盾牌比起双熊军营地之中的步兵手中的盾牌要小一些。那些算是大盾,而此时阿难陀寺之中的那些士兵手里的,是中型盾。他们就用盾牌挡在身前,直接冲撞了过来。若是让他们抢先一步近身,那么那些盾牌就会抵在陆离身上,将陆离的动作完完全全地限制住。 以一敌百,若是被人限制住自己的行动,那么狠容易就会被人发挥人数优势。关于这一点,陆离心里很清楚。于是他拔刀,释刀出鞘,便是一式破军。 破军为横扫,原本只是一刀。但是陆离此时脚下一旋,硬是把这一刀的距离拉长。将这一刀横扫,变成了一圈横扫。 破军,破千军,横扫千军。 随着释刀之上罡气的喷薄,陆离身周的一群士兵全部被他扫飞。此时的陆离可没有留手,上来便是全力。所以被破军扫飞的士兵,大多数都在半空之中就口吐鲜血,受伤垂死。 倒不是说那些云渚士兵真的有怎么差劲。能够跟在麻将军身边的云渚部队,怎么可能会有普通部队?能够贴身护卫麻将军的,那可都是精英啊。 在大姜,身为精英的军士,都是懂得武功的的人。甚至再军中,有专门的心法招式供士兵们学习。 陆离当初遇到的斥候精英黄植生,其战力比起江湖之中的同等高手,只高不低。而正是因为其军旅出身,在拼斗之中,往往更加凶暴残忍,更加血腥。 陆离当时也是凭借释刀之利与饕餮劲的莫测,才反杀了黄植生。 不过,后来陆离才知道,黄植生是那人的化名。而真正的黄植生另有其人,乃是曾子墨的弟子,徐良的师兄。可那名斥候精心的布局和凶戾的突袭,都让陆离印象深刻。 那是斥候之中的精英,精英之中的精英。 可云渚的精英也不比那人差多少,陆离曾在双熊军营地之中,也碰上过专职刺杀,执行斩首行动的萨特营。那里的士兵,也是全部都有武功底子的。 陆离一式破军扫出,从收到的阻力来看,那些士兵也绝对是有武功傍身的人,甚至有些人已经到了真气外放的地步。 可此时的陆离,已经是实打实的罡气境界。这是武学境界之上的差距,也是陆离有信心对付这群云渚士兵的原因。 陆离先声夺人,追求杀伤,追求场面,亦是为了自己的声势。 一招退众敌。这种情形,很容易震慑人心。特别是当陆离做完这一切,然后缓缓收刀的时候,周围的士兵竟然不敢一鼓作气冲上前来。陆离拿眼角偷瞄了一下周围士兵的动静,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军队之中,士气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很多时候很多局面,往往都是靠着士兵们的士气,赢下战斗。陆离要做的,就是以果断而又凌厉的招式,打散云渚士兵的士气。 这一式破军显然已经起到了一些作用,但是这还不够。 收刀入鞘这个看似多此一举的动作,实则是以慢代快,让周围的士兵有一种错觉。那错觉就是,眼前这个敌人,在陷入团团包围之中,竟然还是优哉游哉,好整以暇,说明这个敌人似乎打心眼里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威胁。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 如果你的内心一旦接受了这样的暗示,那你就会生出一种,这个人无法匹敌的感觉。 陆离这一出刀,一收刀。包含的学问可不少。 看到士兵们都有些犹豫,麻将军高声训斥一声。这一声是云滇话,陆离听不懂,但是看士兵们脸上火热的表情,陆离可以猜到麻将军那句话,应该是提振士气之用。 陆离警惕地打探着左右,看来只是扫飞几人的震慑还不够,那么自己干脆就再杀一些人好了。自从古河派一行之后,陆离对于杀人这件事,再也没有什么良知的限制。 不该杀的时候,绝对不会动手。该杀的时候,绝对不会放过。 这已经成了陆离判定自己是否需要动手的准则。 陆离再次握刀,思索着自己应该怎么杀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离听到了一个声音。“阿弥陀佛,还请住手。”这是非天的声音,陆离听他用中原话说了一遍,然后他又用云滇话说了一遍。 麻将军似乎对非天很是看重,听到他出声劝阻,他就转过头去,看着非天。 非天小小的身子,穿着大红袈裟,对着麻将军说道:“将军,何必在佛门清净地妄动刀枪呢?我观眼前这人,恐怕武功不低,将军若是想杀死他,似乎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至少会折损不少士兵。” “小和尚有颗慈悲心,但是我不需要。”麻将军说道,他的中原话说得也很好。“小和尚,你刚才说他不该来。我觉得,就冲这句话,我就应该杀了他。这才是他不该来的理由。” “将军,他既然已经来了。说明命运已经给了我们指示。”非天的话语,让陆离想起了四个字,故弄玄虚。“为什么不尝试着收此人于账下?他方才也说了,想要与将军交易。贫僧敢用身上的这件袈裟担保,这个人,绝对是有着投靠将军的心思。” “交易,只有对等位置的双方,才能有资格交易。”麻将军还在说话,他对于非天很是宽容。因为他还需要靠非天打开阿难陀寺的地宫。所以以他的脾气,还会容忍非天出言打断他的行动。 陆离听麻将军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非天对自己眨了眨眼。 “嗯?”陆离有些疑惑,但是结合之前非天所说的话。他想了想,似乎是要让自己配合的意思? 陆离心中吃不准。毕竟非天这个家伙,可是两世为人的老妖怪,他的心机阅历,甩了自己多少条街都不知道。但是眼下这局面,如果是冲突,那么对于双方来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两人相互配合,陆离作为钥匙存在前行,有麻将军和他的云渚士兵作为开挖的帮手,这样的配置更能发挥出作用。 于是陆离决心一试。他忽然抬起头,高声喊道:“将军,我正是向来投靠云渚的。” 麻将军听到陆离的话语,有些嗤之以鼻。“哦,一个穿着云霜军服的家伙,要来投靠于我?” “正是,将军。”陆离以简短的话语作答。这样其实更能把谈话的节奏把握在手中。 “哈哈哈,你说投靠就投靠了?诚意呢?”麻将军笑道。不过他这个笑容,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这是逼陆离在交出投名状。而麻将军也给出了提示,因为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释刀之上。 “将军,我愿为将军驱策,为将军破解阿难陀寺之秘。”陆离假装恭敬地说道。说起演戏,装疯卖傻也是陆离的特长。他的表现,似乎是完全没有听到之前麻将军所说的事情,也完全没有理解麻将军话语动作之中所蕴含的意味。 麻将军有些玩味地说道:“哪怕我让你去送死?” “在所不辞。”陆离脸上简直就差写上坚定两个字。 “好,那你过来,我让你去死。”麻将军一招呼,一个军服大汉走了出来。这个意思很明显,是让陆离跟着那个大汉走。陆离抬头看了一眼非天,非天今天的表现,似乎也有些奇怪。 “敢问将军,我要去哪里送死?” “阿难陀寺地宫。” 第二百八十四章 地宫 “阿难陀寺地宫?”陆离重复着麻将军的话语。就凭阿难陀寺在云乡山腹之中的位置,如果有地宫的存在,那也是存在于山腹之中。 对于地宫,陆离之前也做了功课。一般佛寺之中,很少会有地宫的存在。因为地宫主要的用途,就是为了存放高僧遗体或者舍利。按照中原佛门的习惯,大多都是建设碑林或者浮屠,作为安放高僧骨灰和舍利的地方。 当然,这也和中原土地较为松软,不太适宜在地下大兴土木有关。 陆离去过平安城的伽蓝寺,也去过寒山寺。两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佛塔。伽蓝寺的佛塔立于平安城中,也算是平安城内的一处标志。寒山寺之中,倒是有一座七宝浮屠,可那是建于地下的宝塔。陆离初见之时,也对那七宝浮屠的造化感到惊奇。 阿难陀寺的规模,远在伽蓝寺和寒山寺两者之上。颇有些以云滇为西方极乐世界,以自身为雷音寺的架势。云滇第一大湖那日松湖为外海,以云乡山为须弥山。以云乡山周围九山和山上七个湖泊,构筑九山八海的传说。 既然阿难陀寺有地宫存在,那绝对也应该是一处收藏丰盛的瑰宝。要知道,地宫的作用,也不仅仅是安放高僧遗体或舍利之地。对于佛门来说,地宫也是一处可以收纳器物的地方。 凭借阿难陀寺悠久的历史,还有那作为云滇圣寺的荣耀。陆离相信地宫之中所收纳的东西,称得上是丰富。说不定,比起那武宗宝藏,还要丰盛一些。 而说起隐藏秘密,地宫之中,似乎也是一处绝佳之地。 阿难陀寺最大的秘密是什么?自然是长生。 如此一来,陆离倒是觉得麻将军让自己去地宫,倒是有些正中下怀的味道。所以他立刻就答应了麻将军的请求。反正陆离自己就是在追求长生之秘,多一处可疑的地方去探索一番也是好的。 “虽死不辞。”陆离如是说道。 麻将军脸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他叫过一人来。那人也是麻将军的精锐卫兵之一,看上去很是勇武。麻华腾用云滇话对那位卫兵说道:“枚骞,你带他去地宫的入口,然后,你跟他一起进去,帮我盯紧他。” 这位名叫枚骞的卫兵应了一声,然后走到了陆离跟前。 此时几经峰回路转,云渚士兵对陆离的包围是围了又散,散了又围。枚骞作为麻将军的亲卫兵,地位不亚于一个军中的实权校尉。他来到陆离面前,也不说话,伸手一指天王殿后方。 陆离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推脱,直接跟了上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非天说道:“将军,让我与他一同去吧。一个有钥匙的人,他所需要的机缘,包含在了开门的道路之中。”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过这个节日。真的,一点都不想。”孙思盈看着路边商家贴出的促销广告,万圣节大酬宾,吓到店主有折扣。这什么和什么嘛? 她现在正走在s市最著名的步行街上。在她的身旁,是她的闺蜜陆涛。哦,不要误会,陆涛只是名字像男人,但她是个女人。从上到下,由内而外,的一个女人。 相比于长发的孙思盈,齐耳短发的陆涛更干练一些,身高也是比孙思盈高出一个头。两个人走在一起,从远处看,还真像一对情侣。事实上,从初中开始,她们两个就已经是姐妹淘了。而且两家的关系也极为亲近。 “我又不是拉你出来过节的,是谁在电话里说要庆祝我成功考入警队的?”陆涛斜挎着背包,双手提着四五个袋子,这些都是她们两人的战利品。 “是是是,今天我们警官大人最大了。”孙思盈笑着挽住了陆涛的手臂。 “晚上你会请我吃什么?”陆涛提起了袋子,“我可是干着你男朋友的活啊,你可得好好犒劳我。比如,一顿有鸡有鱼的晚餐?” “不不不,为什么我们不尝试一些新的东西呢?比如我亲手做的一顿晚餐,怎么样?现在去买菜也来得及。”孙思盈扑闪着眼睛,很是期待的说道。 “如果你的水平还是我那年去警校之前的水平的话,那么免谈。”陆涛很直接地拒绝了。 孙思盈伸手锤了陆涛一下,“不要小看我好不好,好歹我也算半个贤妻良母啊。” “是是是,没找你百合真的是我的损失呢。”陆涛玩笑着说道。 “所以,你同意去我那吃饭了?” “恩,不过,我觉得那边那家日式料理好像更不错的样子。” “……” 陆涛硬是拉着一脸无力地孙思盈走进了那家名为木叶的日式料理餐厅。孙思盈也知道她爱吃生鱼片,今天也就由着她了。 “今天你是客人,尽情点。”孙思盈把自己的菜单合上,递给了陆涛。 陆涛笑着说道:“这么大口气,你的提成发了?” 听到提成孙思盈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抱怨道:“还没呢,那抠门老板说要留到过年一起发。哼,我都不想干了。” “你这家伙倒好,考进了警队,也算是体制里的人了啊。多好。” “哪里好了……要不是家里老头子一直叨叨,我才不愿意进警队呢。”陆涛附和着孙思盈的抱怨,但是眼神之中的喜色出卖了她。 “好了。一份三文鱼刺身,还有天妇罗,哦,这个也要。烧鸟(就是烧鸡)。”陆涛随手翻着菜单,实现了她晚餐有鱼有肉的梦想。 “暂时就这些吧。”陆涛把菜单递给孙思盈。 孙思盈知道这家伙胃口不小,所以又加了一份鳗鱼饭,一份味增汤。 “够了吧?”孙思盈问陆涛。 陆涛点了点头,侍者在一旁默默地把两人所点的东西记下。 点餐完毕之后,孙思盈望着窗外。步行街上正有孩子扮演成各种鬼怪的样子,好像是某个商家的活动吧。中国的商家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把所有节日都变成购物节。 两人点餐之后,这家上菜的速度倒也不慢。菜一上来,两人一边开吃,一边聊着近况八卦。 “思盈啊,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陆涛消灭着鳗鱼饭,满嘴含糊地说道。 正在喝味增汤的孙思盈听她那个和自己老妈一模一样的口气,差点把汤喷了出来。她艰难地把汤咽了下去,然后拿纸巾擦嘴。“what?” “我是说,你和李鑫啊,不是交往挺久的么?” “没有啦,你怎么会想我要结婚的。我和他不合适啊。” “你妈(逼的啊。” “陆涛,不准骂人!” “……是你妈妈让我问问你最近的近况的啊,你很久都没有回去了。”陆涛陪着笑解释道。 孙思盈撇了撇嘴,两家家长相熟,估计是她妈妈知道陆涛要来s市,所以请她问问自己的近况。 “这个不用你管啦。” 两人吃晚饭,也没有其他的节目了。毕竟孙思盈明天还要去公司上班,而陆涛也要去警队报道。所以两人吃完之后,就各自回家了。 孙思盈的家,其实是她在s市租的房子,位于一个看上去有些旧的小区里。毕竟s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够让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女孩子承担得起房租的房子实在是太少了。 这个小区旧归旧,但是地段其实还不错的。拐过三个街道就是商业区,平日里也还算方便。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孙思盈注意到平时都会亮的路灯扑闪了几下就灭了。 她摇摇头,走进公寓大厅。 一楼有电梯可以去到她住的5楼。电梯现在在7楼正在往下,孙思盈像往常一样按下了电梯。 等待电梯下来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刷了刷微博。 “叮。”电梯发出的提示音响起。门在孙思盈面前打开。 孙思盈抬起头,猛的往后一缩。她差点就叫出声来。 电梯里竟然塞满了人,但是那些人打扮太奇怪了。全身笼罩在黑色的袍子之中,头顶还戴了一顶尖尖的帽子。这个古怪的造型,在晚上看来,十分诡异。 不过,当孙思盈看到他们帽子上的f符号时,倒是笑了。这就是网上流传的fff团,也就是情侣去死去死去死团。 没想到自己住的这幢公寓里,还开起万圣节party了。 电梯里面的黑袍人,似乎没有出来的意思,孙思盈笑着走进电梯门,她本来就是大胆的家伙。她一边笑着,一边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啊?打扮成这样是有party么?” 电梯之中的那群人没有说话,只是好几双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她。 此时,她一脚踏入电梯之中,耳边顿时响起了警报声。 “嗯?超重了?”孙思盈看了一眼一旁的指示灯。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一下电梯之中的人,满满当当,一共十三个人。 (为了全勤,这篇是我写的小短篇,先发上来凑合一下。之后我会码完,到时如果还是看到是这篇内容的话,那么请来纵横看正版) 第二百八十四章 地宫入口 “阿难陀寺地宫?”陆离重复着麻将军的话语。就凭阿难陀寺在云乡山腹之中的位置,如果有地宫的存在,那也是存在于山腹之中。 对于地宫,陆离之前也做了功课。一般佛寺之中,很少会有地宫的存在。因为地宫主要的用途,就是为了存放高僧遗体或者舍利。按照中原佛门的习惯,大多都是建设碑林或者浮屠,作为安放高僧骨灰和舍利的地方。 当然,这也和中原土地较为松软,不太适宜在地下大兴土木有关。 陆离去过平安城的伽蓝寺,也去过寒山寺。两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佛塔。伽蓝寺的佛塔立于平安城中,也算是平安城内的一处标志。寒山寺之中,倒是有一座七宝浮屠,可那是建于地下的宝塔。陆离初见之时,也对那七宝浮屠的造化感到惊奇。 阿难陀寺的规模,远在伽蓝寺和寒山寺两者之上。颇有些以云滇为西方极乐世界,以自身为雷音寺的架势。云滇第一大湖那日松湖为外海,以云乡山为须弥山。以云乡山周围九山和山上七个湖泊,构筑九山八海的传说。 既然阿难陀寺有地宫存在,那绝对也应该是一处收藏丰盛的瑰宝。要知道,地宫的作用,也不仅仅是安放高僧遗体或舍利之地。对于佛门来说,地宫也是一处可以收纳器物的地方。 凭借阿难陀寺悠久的历史,还有那作为云滇圣寺的荣耀。陆离相信地宫之中所收纳的东西,称得上是丰富。说不定,比起那武宗宝藏,还要丰盛一些。 而说起隐藏秘密,地宫之中,似乎也是一处绝佳之地。 阿难陀寺最大的秘密是什么?自然是长生。 如此一来,陆离倒是觉得麻将军让自己去地宫,倒是有些正中下怀的味道。所以他立刻就答应了麻将军的请求。反正陆离自己就是在追求长生之秘,多一处可疑的地方去探索一番也是好的。 “虽死不辞。”陆离如是说道。 麻将军脸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他叫过一人来。那人也是麻将军的精锐卫兵之一,看上去很是勇武。麻华腾用云滇话对那位卫兵说道:“枚骞,你带他去地宫的入口,然后,你跟他一起进去,帮我盯紧他。” 这位名叫枚骞的卫兵应了一声,然后走到了陆离跟前。 此时几经峰回路转,云渚士兵对陆离的包围是围了又散,散了又围。枚骞作为麻将军的亲卫兵,地位不亚于一个军中的实权校尉。他来到陆离面前,也不说话,伸手一指天王殿后方。 陆离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推脱,直接跟了上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非天说道:“将军,让我与他一同去吧。一个有钥匙的人,他所需要的机缘,包含在了开门的道路之中。” 麻将军看似好不在意地一挥手,对着非天说道:“去,一同都去。” 于是陆离和非天两人并排走在了一起。 麻将军让枚骞带路,他自己跟在陆离和非天两人身后。在他身旁的,则是另外两名亲卫,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剜逆,马壁。 这三人,是麻将军的贴身亲卫,属于精英之中的精英,并称三英。麻华腾大将军麾下,枚骞剜逆马壁。 陆离在前往地宫入口的路上,很想和非天说上几句话。特别是问问他为何会在云渚的阵营之中?青狮和阿云在哪里?为何麻将军会对他忽冷忽热? 从之前麻将军透露出来的语气来看,麻将军似乎只把非天当成了当初阿难陀寺逃难僧人的传人。他并不知晓非天上一世,乃是阿难陀寺的主持,更不知晓非天就是那个只人杀得皇宫血流成河的修罗。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非天真的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麻将军会不会相信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毕竟转世这种东西,太过匪夷所思。 非天看似只是一个年幼的小和尚,可他的灵魂,却是打破了死生界限,再度从地狱来到人间。如果你一本正经地区和别人说这件事,十有八(九)会被人当成得了癔症了。 从陆离的观点来看,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天这样的转世,也可以算作是长生的一种。可是,转世也有着风险。非天的觉醒,是马甲大师徒白一心想要解除非天转世之魂,结果却误打误撞,直接唤醒了非天的灵魂。 其中未免有几分机缘的味道。 如果说没有马甲大师的执念,执意想要让非天成为过去,让敛心就是敛心,那么敛心可能反而不会变成非天。 马甲大师修成天眼通,虽然不及宿命通那般可以预知未来,但是也能看到未来的只言片语。所以当他看到敛心成为非天,再一次大开杀戒的时候。他决心要借用佛骨舍利和释刀的能力,彻底断去敛心与非天的联系。 可惜这一切都失败了。而且,如果没有马甲大师看到未来的残片,那么恐怕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马甲大师不会带着敛心寻找佛骨舍利,他也不用借用佛骨舍利,可能他就无法唤醒非天。 这就是世间关于预言最为诡异的定律。 当有人成功预言了未来,而你去改变过程,以图改变未来之时。那预言的未来,却是在你的改变之下发生了。 陆离这一路上,脑子里想着一些奇怪的东西。不过很快,他就不会想了。 枚骞在两扇厚实的木门之前停下。可以看得出来,这两扇木门是新立的,门上甚至还有许倒刺和沟。 “就是这里了。”麻将军在门口说道。“枚骞剜逆马壁,你们三人,全部跟上。” “是。”三人就这么全部跟在了陆离和非天之后。 “这里会需要释刀?”陆离小声嘀咕着,在他看来,这两扇木门,似乎完全用不到自己的释刀。 “阿弥陀佛,真正的地宫在里面。”非天看了一眼麻将军,然后说道,“这是为了封住蛊虫,特异建造的门,本来在这里是没有门的。” “蛊虫?”陆离很是诧异,用木门就可以挡住蛊虫么? 非天仿佛看出了陆离的困惑,他解释道:“这木门的材料可不一般,这是建木。是极西之地,一种传说之中的圣树。传说建木乃是连接上天和大地,极为珍贵。而它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可以有效地限制蛊虫。” “所以我们就要进入这里面?” “是的,圣刀可是避趣百蛊,想要进入地宫,就必须持有释刀,曾经便是如此。”非天小声说着。 话音未落,枚骞已经打开了木门。他只打开了一条缝隙,但是有一股恐怖的振翅之声从里面传来。 陆离下意识地握紧了释刀。他瞥了一眼身后,麻将军站在远处,看着他的动作。而剜逆马壁两个汉子,则是拿着火把,全副武装地站在自己身后。他们与麻将军之间,还隔了五十多个士兵。那些士兵手中端着强弩,而弩箭则指着自己。 看来,麻将军完全不信任自己啊。或许他连自己身边的非天也不信任。原来他说的要让自己送死,就真的是送死。 “走吧。我需要有个地方和你谈谈。”非天催促道,说着,他抢先走进了木门之中。 陆离瞥了瞥嘴,从马壁手中接过火把,直接跟了进去。 一踏入地宫,陆离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仿佛视线都被扭曲了一般。连手中的火把都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陆离二话不说,拔出释刀。 黑色的锋刃在阿难陀寺的地宫之中显现。 耳边密密麻麻的振翅之声为之一顿,仿佛有人拿水清洗了陆离的眼帘,陆离的视线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陆离看到了非天小小的身影,非天正高举着右手,努力撑起自己的身子。陆离赶忙靠了过去。 感觉到释刀的靠近,非天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在这个地方,果然得有释刀才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离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非天喘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个身体,太弱了。” “嗯?” “所以,我不得不与麻将军合作。”非天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神色来,“竟敢拿阿云来威胁我,逼我不得不就范。” “他……”陆离刚想说话,非天就打断了他的话。 “麻将军和你一样,所图谋的,也是长生。我从中原回来,原本是想直接来阿难陀寺寻求让阿云苏醒的办法,结果却被云渚所擒。他想从我这里得知长生的方法。” “可惜,他并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所以我只是引导他打开了地宫,触动了机关。没想到只是杀死了不少他的士兵,却没有让他死去。” “你所看到的建木,以及将蛊虫限制在这里的方法,都是有着巫族的手法。虽然很是拙劣,但是不得不说起到了相当大的效果。” 陆离听非天说到这里,问道:“既然巫蛊师有方法对付这里的蛊虫,为什么他不派遣巫蛊师前来探路?” “巫蛊师是麻将军手中重要的力量,自然不会随便折损。另外,他也并不是完全信任他们。”非天笑了笑,“麻将军这个人,刚愎自用,看似豪放,却最为多疑。对我也好,对你也罢,他不会信任的。” “老实说,对于今天的事,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出现得这么巧合。” “如果我说是上天注定,你会信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巫族之秘 (感谢连雀与为你清平的打赏。) 非天闪亮的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忽明忽暗。他忽然静默不言。 陆离有些奇怪,因为非天前后的态度有些不同。陆离还记得在寒山寺觉醒之时,非天给人的感觉是成熟而又冰冷的,他绝对是一个冷漠寡言之人。但是刚才陆离还没有问些什么,非天就已经把一些东西告诉了陆离。听上去倒是有几分话唠的味道。 这让陆离想起了原本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敛心。敛心就是一个机灵活泼话多好色的小和尚。 看着敛心沉默的面容,陆离忽然想问问,自己眼前的人,到底是非天,还是敛心。亦或者是非天与敛心的结合。 “你发现了?”非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的,如今的你,到底是非天,还是敛心?”陆离用沉静地声音问道。 “呵。”非天笑道,“我的徒儿,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徒劳无功,白费功夫。佛骨舍利的确也对我造成了影响。但是,是非天也好,是敛心也罢,这很重要么?” “一个人他到底是谁,很重要。”陆离很认真的说道。“那将决定你能做什么,会去做什么。” “佛陀有三十二相,我非天有这一相,又有何不可?”非天说出这话的时候,陆离没有感受到他对佛陀的敬意,而是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屑。 不屑于这些小事,不屑于此间凡世。 在一大群不知名的蛊虫中间,陆离和非天各自矗立。虽然身高一大一小,但是他们身上所具有的气质,相差无几。非天选择在这里与陆离谈天,倒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奇特去处。 关于非天和敛心的谈话,以两人的冷场而告终。 陆离握着释刀,准备向前走去。因为有释刀的存在,那些混乱纷飞的蛊虫不敢靠近陆离一丈的范围。在一片蛊虫的海洋之中,陆离宛如置身于一个气泡之中。他向前走去,那些蛊虫亦步亦趋。 刚走出一步,陆离忽然反应过来,非天还站在原处。“不走么?” 非天看了他一眼,一挥手,说道:“等下。你跟着我。”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行走了起来。“诶?我说……如果没有释刀跟上,你也不怕这些虫子么?抬脚就走啊?”陆离话是这么说,但是脚步还是跟上了非天。 “不怕。”非天头也不回地说道,“身为纯血的巫族之人,总归有些特异之能。而我,则是天生避蛊控蛊之能。这么点小虫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非天说完,话音顿了顿。原本按照他的习性,断然不会有此等吹捧之语。可这下意识地行为,分明是受了敛心的影响。 而他说的话,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身为纯血的巫族之人,总归有些特异之能。”陆离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特异之能这四个字,让陆离联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特异之能。那无数次救下自己性命的预感。 怒目金刚惠岸认为陆离的预感,是与宿命通有关。乃是宿命通之中的报通,是通过前世福报轮回而来,天生所具有的神通。再加上陆离持有释刀,惠岸曾认定陆离与佛门有大因果,所以在遇到陆离之时,均是多加照应。 陆离在听过惠岸的解释之后,也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再加上非天这个存在,佐证了转世轮回之说。更是让陆离没有再去纠结过预感的来历。 可是今天,无意之中听到非天提起纯血巫族,特异之能。陆离心中犹如被一柄大锤击中。 “纯血巫族都会有控蛊的能力么?”陆离问道。如果巫族的能力全部都在蛊术方面,那么就是他想多了。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不,巫族之人很多,天赋能力也很多。强力、夜战、必杀等等等等,控蛊之术只是其中一种而已。这样的天赋,只有继承了上古大巫血脉的纯血巫族,才会天拥有。这些天赋在初时可能并不会展现,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契机展现。但是绝大多数纯血的巫族,都会觉醒自己的天赋。” 非天心不在焉地说着,而他的主要精力,似乎放在了地面。他拿着陆离的火把,仔细地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地宫之中空间广阔,光线昏暗。非天只能以地面之上的纹路,来验证记忆之中的位置。那可是上一世的记忆,他回忆起来,也只能有一个大概。 他丝毫没有留意到,他身边的陆离,已经默然不语。 继承了上古大巫血脉的纯血巫族?这会是自己的身份么?如果按照非天所说,那么自己的预感,完全可以归入天赋之中。 陆离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关于自己的身世,他有过探寻。只不过,年幼之时将军府上的生活,冲淡了自己关于身世的念想。而堇国破灭之后的颠沛流离,则让陆离无暇去在意这个问题。 若是继续过下去,陆离大概也会忘却这件事。或许午夜梦回之时,偶尔会有想见一下自己亲身父母的念头。不过,也仅仅是一念而已。他只想看看,自己的亲身父母是怎么样的人。仅此而已。 大概是年幼之时,陆斐夫妇待他视如己出的关系。在他心中,自己真正的父母,便是陆斐和陆夫人。而自己的弟弟,便是陆坎。 这才是一家人。 堇国破灭之后,陆斐死战殉国,陆家女眷不知所踪。陆离能够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自己的弟弟——陆坎,他成为了堇国年幼太子千昇的替死鬼。 这一家人,只剩下了陆离。 可现在,陆离忽然怀疑,自己可能并不是堇人,而是巫人。如果真是如此…… 那么自己的身世,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毕竟巫族大多存在于云滇周边,虽然当年也有巫族踏足中原,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早就与中原各族融合在了一起,哪里还会有什么纯血。 巫嘛?听上去,好像也无伤大雅。 陆离摇着头笑了笑,对于这些,他倒是不太放在心上。 “咔擦。”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机括之声,像是某人按下了什么机关。陆离连忙回过神来,身前的非天已经拍着手掌站起身来。原本他是蹲在地上的,此时他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把手中的火把往地上一扔。 “喂。”陆离叫了一声,这地宫之中没有照明,要是失去了火把,可是一件麻烦事。 空旷的空间,回荡着陆离的一声喂。余音还没有散去,陆离就举得自己眼前忽然爆出一阵白光。他连忙以手遮眼,抵挡光芒的侵袭。之前一直呆在黑暗之中,眼睛早已适应无光的环境。此时骤然受到强光照射,眼睛十分不适。 “这才是地宫真正的面貌啊,好好看看吧。” 陆离听到了非天的话语,于是便睁开了眼睛。入眼之处,他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恒古之中! 两道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两条尾巴缠在一起的火龙,它们向外延展,在地面之上蜿蜒前行。火焰所过之处,将整个地宫都照得透亮。 地宫极高极大,目力之所及,就已经能够感受这庞大的气势。陆离他们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地宫的中心。在陆离面前,是一左一右两排巨大石柱。那些黑色石柱,每个都有陆离在东岸遗址看到的石柱那般粗壮。那些石柱的高度,支撑起了整座地宫。 黑色石柱之上的线条,看似杂乱无章,却是用粗犷的手法,刻出了古朴。配合火光的闪动,让陆离有了石柱是在活动着的错觉。石柱所形成的通道尽头,有两扇巨大石门。石门之上似乎有什么图案,但是因为有一段距离,所以看不真切。 但是只是那些石柱,就已经让陆离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撼之中。 不同于陆离的震撼,非天的表现显得很平常。毕竟他曾经是阿难陀寺的主持,对于地宫,他并不陌生,他有着怀念。这里是瞻仰寺中先贤的地方,非天那时已经成为阿难陀寺主持,若是不出意外,他圆寂之后的尸骸,也将盛放于此处,供后人瞻仰。 可惜,当年那件事,非天这个始作俑者,一手颠覆了云滇王室,一手破灭了阿难陀寺。这让他失去了再次来到此地的机会。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么站在石柱通道之前。一个在感叹,一个在怀念。 “咦?那些蛊虫怎么都不见了?”陆离忽然发现,原本应该充斥着整个空间的蛊虫,在火起的一刹那,全部消失了一般。非天一指那十二根石柱,“都在上面。” “哦?”陆离仗着自己有释刀,凑上前去。待到走近了,他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黑色石柱。而是石柱上面爬满了黑色的蛊虫。这些蛊虫块头有大有小,但是此时都紧紧吸附在了石柱之上,只是爬行,却不再起飞。 “这是何道理?”陆离一时之间倒也不明白为何蛊虫会如此听话。他想起非天说过自己有避蛊控蛊之能,于是便问道:“是你做的?” “不过是火油之中一点紫甘罗菱,被火焰点燃,散发出了味道而已。石柱之上有牛羊血,可以提供蛊虫栖息”非天很是不屑地说道。他指着前方通道的石门,“还是快点吧,我们时间不多。火焰一旦燃尽,那么那些蛊虫就会恢复原状了。” “不错不错,之前小和尚你说你需要等到一个人才能开启地宫,否则拿蛊虫毫无办法。看起来,你没有骗我。”一个略带粗放的声音响起。 陆离和非天齐齐回头。 那两扇用来阻挡蛊虫冲出地宫的建木门板已经被打开。麻华腾大将军正带领着他的手下,正向他们走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敦柳与月曦 之前,麻将军在占领了阿难陀寺之后,就开始部署人手进驻阿难陀寺。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阿难陀寺隐藏的长生。 或许在中原之地,阿难陀寺的长生,也就是释刀之上的长生之谜,被刀圣的光环覆盖,成了一个传奇的故事。相信长生真实存在的人很少很少。但是这个情况,在云滇之地,完全是不一样的。 因为传到中原的传说,不过是以讹传讹。而云滇之地信奉的长生,是确有其事的。这一点,对于王室来说,也是十分清楚。阿难陀寺作为圣寺,很多王室事由,需要僧人们的参与。譬如新云滇王的上位大典,后宫王子出生之时的赐福,王室每年的祭祀活动等等。 接触得人多了,自然多多少少会得知一些隐秘。 阿难陀寺的僧人,最少都是长命百岁。其中有一位出名的主持,其寿命乃是二百岁,直到圆寂前的最后一刻,他依然身体康健,无灾无病,安然前往西方极乐。 正是僧人们的长寿安乐,让普通民众对于阿难陀寺极为信服。 你看,诸位上师因为信仰佛祖而长命百岁,平安一生。若我也信服他们,岂不是也能如此?这个逻辑,随着阿难陀寺僧众的训导而流传开来。 这也是阿难陀寺能够成为云滇圣寺的原因。王室尊崇阿难陀寺,于此也有所关联。不过,阿难陀寺僧众都称这是投入佛祖怀抱才能获得的恩惠,王室也好,百姓也罢,若是想像他们一样,就必须皈依佛门,出家成僧。 因为有此一条,王室也只是垂涎了千年。 可是,麻将军这个天生的怀疑论者,并不会相信想得长生,就必须出家为僧这一条。因为他自己就处在一个权力顶峰的位置。 权力最能滋长一个人的野心,也最让人迷醉。 曾经的大贠王朝开朝先祖,为了追求长生,延续万代统治,不惜以童男童女入药炼丹,以求一颗能够长生不死的丹药。为此,差点将一手创立的大贠王朝一朝葬送。 无比英明的雄主尚且如此,麻将军可不信云滇王真能忍住诱惑,不去谋求这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长生。 所以麻将军相信,定然有着自己不知道的王室内幕,才能让王室与阿难陀寺,相安无事近千年。只是王室的秘密,随着最后一位云滇王死去而埋没于历史烟尘之中。哪怕是号称王室遗脉,云滇王室继承者的云霜,也不知情。 麻将军要做的,就是打开阿难陀寺,他要亲眼看看阿难陀寺长生的秘密。还有,他要得到长生,他要长生不死。 他不顾属下反对,组织了军中工械营,派遣大量人手开挖阿难陀寺。甚至不惜将西线主战场的战事都全部交给自己的副手,自己亲自坐镇阿难陀寺。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麻将军对阿难陀寺一筹莫展之时,非天骑着青狮而来,在云渚驻地边境,惊动了云渚守军。守军将他拿下,进而押送至麻将军处。 若是上一世的非天,恐怕整个云渚的历史就要断绝。可惜,这一世的非天,身体还是敛心那个小和尚。所以非天为求自保,只能说自己是阿难陀寺逃难僧人的传人,如今来此朝圣。 这正中麻将军的下怀,于是便扣下了与非天一同的阿云作为人质,逼他说出阿难陀寺的秘密。非天为拖延时间,以只听师父说起,需要一一对照为由,再三拖延。 这才有了陆离甫一上山就看到的那一幕。 关于这个地宫,也是不久前才由一个士兵贸然打开。在打开的一瞬间,惊动了里面蛰伏的蛊虫。成群蛊虫蜂拥而出,直接将在场的百十人化为白骨。 麻将军亲卫舍身救援,才让他幸免于难。他的亲卫营损失惨重,放在以前,可不止玫骞剜逆马壁三人。 这之后,麻将军听从巫蛊师的建议,用建木做门,封住了地宫入口。不过,折损人手让麻将军大发雷霆,质问非天,想杀死阿云作为报复。非天满是愤恨,却无奈自己实力不足,便坦言,自己一人无法进入地宫,还需等一人。 这一等,便等到了陆离。 当两人成功打开地宫,让充斥地宫地蛊虫消散,麻将军终于有些开始相信非天了。 进入地宫之后,麻将军手下士兵迅速涌了进来,控制了局面。 “很好,既然能够打开这里,那么,也能打开那里吧?”麻将军一手指向前方的两扇大门。 非天和陆离同时嘴角一撇,两人倒是难得有此默契。非天看了陆离一眼,然后抬脚向前走去。陆离跟在他的身后。 不多时,两人站在了巨大石门的面前。之前距离较远,而且火光照明,甚是摇曳,导致陆离没有看清楚那两扇石门。此时来到跟前,算是看得清清楚楚。 门扉之上,刻着两尊栩栩如生,却风格迥异的神祗。左边的门上,是一个身披兽皮,上身赤裸的大汉,双手高举,擎着一条巨蟒似的怪物,那巨蟒不凡,张牙咧嘴,竟是满口利齿。那大汉披头散发,似在仰天高呼,尽发胸中不平之意。他的脚下,踏在水花之上,似乎是在踏浪而行。 与那大汉的狂野,凶悍气息不同,在右边的门上,雕刻着一位绝美的女子,身材匀称,衣着却是小裙短衣,裸露出了大片肌肤。她手中提着一把碧玉似的长剑,左手拿着一个葫芦状的东西,从那葫芦中,倾倒出水花来。而在她身后,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龙头,时隐时现,可那龙头的身子,却是龟形,龟壳之上,似乎还环绕着一条蟒蛇,吐着芯子,正对着站在门口的两人。 火光闪耀之下,这两幅雕刻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特别是大汉和女子的眼睛,仿佛正盯着来到门前的两人一般。 “这……”陆离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门上的两尊雕刻,觉得有些眼熟。 这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两座雕像。那女子的温婉和男子的粗矿,让陆离印象深刻。 “是在哪里看过呢?”陆离自言自语,他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自己的经历。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武宗宝藏。 没错,就是在武宗宝藏。 武宗宝藏那满是房间组成的巨大机关阵法,还有那花田神庙之中,陆离都见过这一男一女,两尊神祗。 “这两位是谁?”陆离问非天。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两地相隔千万里,但是这些雕刻,却是一模一样?难道武宗宝藏和阿难陀寺地宫,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不成? “小和尚,你且说说。”麻将军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似乎对门上两尊雕刻也是十分感兴趣。 非天解释道:“这两位,并非我佛门之神。而是两位巫神。左边那位男子,其名为敦柳。右边那位女子,其名为月曦。相传巫族就是由他们二人结合而产生的族群。” “巫族之神?”陆离听完解释,却陷入了更大的谜团。为什么巫族之神,会在佛寺之中?哪怕是用在地宫大门之上,也不符合佛门教义。 “打开。”麻将军点了点那扇大门。 “大将军,这石门巨大,不是我们两个人合力就能打开的。而且阿难陀寺年久失修,开门的机关似乎也已经毁坏了。”非天的言下之意,就是我们两个打不开,需要帮手。 麻将军看了他一眼,然后挥了挥手。帮手的话,云渚军的士兵就站在麻将军身后,进入地宫的人就不少,而且外面还有待命之人。人手充足。 在麻将军三名亲卫的带领下,约莫有二十多人,一起站在了石门之前。石门宽大,一字排开也不觉拥挤。非天瞧着麻将军的眼光,对着陆离说道:“你也一起。” 陆离瞧了一眼眼下形势,走到两座石门之间,双手按在了石门之上。 “一会门开,切记屏息。”陆离听到了非天小声提醒。他心头一凛。他与非天两人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麻将军的压迫之下,两人只能联合。所以非天没有理由骗他。 “用力推!”非天转身发号施令。那些士兵都没有动,他们转过头,看着麻将军。他们可不会听非天的号令,他们只会听麻华腾的。 就令行禁止这一点来看,麻将军领军之能,有所彰显。 麻将军正对着门口,努了努嘴。枚骞察言观色,喝道:“发力!” 这一下,所有士兵整齐划一,一同发力。 陆离只觉得石门一震,然后脚下腾起一片灰尘。他想着非天的提醒,立刻屏息。 或许是多年没有打开的缘故,石门在众人合力推搡之下,才一点一点的开启。耳畔传来的吱呀声,是石门与周围石头摩擦的声响。 “再加把劲!” “来人来人!” 石门的沉重加上摩擦阻力,这二十个士兵合力,竟然只能打开一条细缝。 陆离站在石门中间,石门虽然才打开了一条缝隙,但是他却看到了石门内有什么。 第二百八十七章 尸香魔芋、妙蛙花、吸血蚤 石门里面,是林凌雁的笑脸。 “陆离,你回来啦。”林凌雁笑着走了过来,伸手拉过了陆离的手。陆离本能地觉得不对,但是看着林凌雁熟悉的脸,陆离多日来对林凌雁的挂念,占据了上风。 林凌雁看着他,笑道:“怎么了嘛?快跟我来。”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了陆离的手掌。 温润的触感传来,陆离全身一震。 现在自己置身的这处地方,哪里还是昏暗的阿难陀寺地宫。这山风清泉,菩提倒影,分明就是来到了石谷。陆离抬起头,望着枝繁叶茂的菩提树。透过枝叶,还能看到和煦的阳光。这一切,都给了陆离很不真实的感觉。 陆离回过身,发现自己身后就是木屋,除此之外,没有地宫,没有石门,没有石柱。 “发什么愣啊,呆子,你靠在外面睡了一会午觉,醒来就变这么迷糊了嘛?”林凌雁伸手打了一下陆离的头。 陆离挠了挠头,这种感觉,很真实,并不像是幻觉。“我刚才是睡着了嘛?” “对啊,你背我走累了,就说要坐下来休息一下。结果一坐下来你就睡着啦,怎么叫都叫不醒。”林凌雁的身体似乎已经痊愈,而且精神也很不错。 看到这样的林凌雁,陆离开心地笑了。他发自内心的笑容之中满是柔情。 “来,跟我来。”林凌雁又拉着陆离向小木屋走去。 “好好好。”陆离答应着,迈着脚步向前走去。 两人一同站在了木屋之前,林凌雁轻轻推开了门。屋内的陈设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旁边,多了一张小床。陆离瞪大了眼睛,他看着林凌雁从小床之中,抱起一个婴儿。 那婴儿大约出生不久,还有些皱巴巴的。不过,陆离一看到那婴儿,顿时有了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这是我们的孩子嘛?” “是啊。”林凌雁笑着,指了指小床里面,“这里还有一个呢。” “啊?”陆离探头望去,只见另一个没有睁开眼睛的小家伙正躺在小床里。一样是粉嫩的颜色,脸也是皱皱的。 “你手上抱的是哥哥,这边呢,是妹妹。”林凌雁坐在床沿之上,伸手逗弄着婴孩的脸。 “所以,我现在有两个孩子啦?”陆离看上去还是有点懵。 “是啊,一母同胞。是龙凤胎呢。”林凌雁笑着,脸上满是得意,仿佛在说,我厉害吧厉害吧。 陆离一手抱着手中婴儿,一手抚着林凌雁的脸颊。“对不起,真的是辛苦你了。” “我许你道歉,陆离。”林凌雁佯装生气。 “嘿嘿嘿嘿。”陆离转过头,盯着自己怀里的婴孩。忽然,他想起了一事。“对了,凌雁啊,你上次说的那两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林凌雁没好气地拍了陆离一下,“哼,我说的话你都记不住的么?” “没有没有。”陆离连忙赔着笑。 “呐,哥哥呢,叫做陆凌,妹妹呢,叫做陆雁。”林凌雁瞪起眼睛,凶神恶煞地说道:“这回,可不要忘记啦。” “是是是,铭记在心。”陆离说着,却是上前一步,抱住了林凌雁。 林凌雁低首,埋伏陆离怀抱之中。“陆离,你回来真的太好了。这次,能不能不要走?我不想你丢下我一个人。”陆离听后,胸中一痛。“放心。凌雁,这次我绝对不会走了。” 木屋之中,一片静谧。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离忽然觉得脑袋一疼。然后,他听到了一声钟响。如同黄钟大吕,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林凌雁发现陆离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关切道:“陆离,怎么啦?” 陆离没有空去回答,因为这阵痛楚来得是那么猛烈。就好像沐三白进入了陆离的脑子里,随意挥洒着开天一剑。陆离只觉得眼前渐渐有些模糊,疼痛让他彻底倒在了地上打滚。 “阿弥陀佛。” 陆离如同一只,抱着脑袋缩着身体,倒在地上颤抖不已。他的耳边只能听到那一句阿弥陀佛。 疼痛越来越强,终于达到顶点。陆离眼前一黑,意识瞬间停滞。周围的景象被扭曲拉远,仿佛被一个黑洞吞噬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很久,也可能是一瞬。陆离忽然清晰了过来。 脑袋里的疼痛还未完全散去,陆离的眼睛也有些模糊。但是他能清晰地看到一个人影。 非天。 非天蹲在陆离旁边,一手覆在他额头之上,另一手单手竖掌,口中念念有词。 陆离轻轻一动,非天顿时有所察觉。“你醒了?我叮嘱你屏息,你竟然会忘记?”“嘶。”陆离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还在地宫之中。自己所躺的位置,像是一块岩石。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大汗,浑身湿透。 “我这是怎么了?”他问非天,因为之前那一幕,实在太过诡异。一开门,便是林凌雁的笑脸。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你中了尸香魔芋的毒。” “什么东西?”陆离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一种香芋,个头很大,深埋在地下。但是它发出的香味,却是能够透过泥土传播到外界来。”非天看似随意地一指。“尸香魔芋就在那里,有很多。” 陆离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虽然前路有些昏暗,但是他还是看到了那一片神奇。 入眼之处,都是花。这是一片巨大的花田。陆离不知道这地宫的面积到底有多大,但是从他所在的这出突起的岩石上观望,这比起那绝仞峰下的武宗宝藏所在的地下,要庞大得多。 等等,眼前这景象,不正是绝仞峰下,花田神庙的翻版么? 一样的花,一样会让人陷入幻觉的花香。 “那,那花田里的话又是什么?是不是还有会吸血的虫子?”陆离忽然问道。 非天眉头挑了挑,有些怪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还会有吸血的虫子?” 陆离双手抱头,头疼未消的样子。他假装说道:“之前陷入幻觉之中,就看到了虫子。” “哦?那你还满脸幸福之色?”非天嘀咕了一句,但是却没有深究,他对陆离解释道。“你看到的这片花田,是巫族人的花田。” “这种一花七叶,中间有蕊的花,名为妙蛙花。你见识过虫草吧?”非天看着陆离。陆离点了点头,冬虫夏草作为云滇出产的名贵药材之一,他当然会知道。 非天笑了笑,继续说道:“妙蛙花和冬虫夏草是差不多的。妙蛙这两个字,其实是从巫族语言之中翻译而来,不过,翻译得极好。这种花,其实是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蛙,一部分是花。当然,其主体还是在花上。其妙,妙就妙在,这种花,在它身为种子的时候,种子之上会有细小鞭毛。遇到活体,就会附着其上,然后尖锐的种子就会刺入活体外表,进入体内。” “因为此花原产乃是千碧深林,性喜阴湿,所以最喜欢附着在地下雨蛙之上。哦,那种蛙,不是我们普通所见的青蛙。而是体型巨大,形似蟾蜍,还可以从背部喷射白色毒液的蛙。” 听到这里,陆离整个人的思绪,已经飘回到了云栖山绝仞峰。绝仞峰下,有铁索横栏,其下便是有那种巨大的蟾蜍,喷射蟾酥。之后,陆离与公子嫣被困地下,也曾近距离见到过那些蟾蜍。此时与非天所说的一相比较,顿时回忆了起来。 原来,它的名字叫做地下雨蛙? 原来,那神庙之中的花,就是从它们身体里长出来的? “种子附着之后,地下雨蛙的背部就会突起一大块,就像我们平日所见的块状根茎。这个时候,地下雨蛙已经不是原来的品种,而是一种新的物种。名为妙蛙种子。等它背上抽芽之后,就被称为妙蛙草。再等到长茎开花之后,就变成了妙蛙花。” “花开之日,蛙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吸干养分死去。而花就落地生根,开始生长。”非天瞧着花田,双手负在身后。“妙蛙花吸收了地下雨蛙的毒液,又与它本身的毒液相结合,会改变它周围的土壤。有妙蛙花在的土壤,才能让尸香魔芋存活。尸香魔芋的香味的根源,本就是来源于此。” “最为强大的,是生活在这样土地上的活物。一旦生存的得久了,体型就会变得巨大。超出原本体型好几十倍。” 非天说了一大堆,陆离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古怪的物种,陆离闻所未闻。这让陆离不得不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通过非天的描述,陆离百分之一百可以断定,绝仞峰下的地下世界绝对和这里有着紧密的联系!这其中,必定有着隐情! “再来说说那吸血蚤。”非天体内敛心的特性又冒了出来,他变得十分爱说。“那种跳蚤,比我们平日里的跳蚤要大上百倍,当然,吸血吸起来,所吸的量,也是普通跳蚤的百倍。一口大概可以吸干一个人吧。” “那种跳蚤最喜欢的,就是尸香魔芋的味道。因为尸香魔芋的香味会让活物陷入幻觉,从而不能动弹。到时候,吸血蚤就会一拥而上,把活物吸干。活物吸干之后,留下的干尸又成了饲养妙蛙花和尸香魔芋的最佳养料。” “所以,你看到的这片花田,实则是巫族用来防卫的机关设置。只不过他们所应用的手段,比起普通机械的机关,高深太多了。” 陆离听完之后,不仅是被眼前这片花田震撼了,也是被非天的博学震撼了。 “非天大师,你为何会知道得这么多?” 非天看了陆离一眼,那眼神已经越来越像敛心了。而他说话的话语,也满是敛心炫耀的口气。 “毕竟我的师父,另号博污。” (灵性回来,脑洞大开,槽点满满……)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所谓长生 陆离没有深究博污是谁,他觉得有两个问题是他现在必须搞清楚的。“麻将军和他手下的士兵去哪里了?还有,你刚才说我中毒,那么为何我们还要呆在这里?” 非天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在对抗体内越来越像敛心的部分。他一下冷了脸孔,说道:“既然麻将军敢来要挟我,那么我也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你是故意的?”陆离这才反应过来。凭他的实力还有那无所不能的预感,竟然还是在无声无息之间就中了尸香魔芋的毒。恐怕那麻将军和士兵也全部都陷入了尸香魔芋制造的幻觉之中。 非天斜眼看了一眼陆离。那眼神颇为冰冷。“吾平生最恨被人威胁,而且还是拿我的阿云作为威胁。云滇王室我已经毁了一次,这股叛军,我还没有放在眼里。若不是这具身体所限,那麻将军岂能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陆离吞了口口水,没有说话。现在他眼前的小和尚,又原原本本变成了非天。一人杀一国的非天。 陆离抬眼四望,没有发现一个云渚士兵的身影。似乎那些士兵都悄然消失了。 “麻将军身穿辟邪甲,他自然会安然无恙。我虽然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是他手下的士兵,一个都别想走。”非天冷冽地说道。 “接下来,我们怎么走?”陆离没有继续深问下去,他更关心前路要怎么走。 非天乜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想要长生?” “是。”陆离很是坚定地说道。 “长生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人的寿命越长,烦恼便越多。”非天站起身来,“如果你没有忍耐寂寞的心,那么就不要去追求长生的命。” “你先跟我来,这里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虽然你中过一次尸香魔芋,短时间内没有问题,但是再次陷入幻境之中的话,那么我也没有多少把握再唤醒你了。”非天淡淡说着,“这邪门的东西,让你陷入幻境的次数越多,就越难解。” 陆离听了,背上不由冒起一阵冷汗。 幻境之中的林凌雁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陆离着了道之后,差点也以为那是真实的景象。如果不是非天在旁,很可能陷入幻觉之中而被吸血蚤吸干鲜血,成为花肥。 虽然他是很想林凌雁,但是不是靠尸香魔芋去想念。于是他赶紧跟上了非天。 非天带着他,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盘旋向下。这条小道是在花田的边缘,穿过那边界之后便拐向了另一个方向。陆离暂时把麻将军抛到脑后,专心集中起自己的精神。 因为他发现,这处地宫看似一片安详,但是却危险重重,丝毫不亚于绝仞峰下的那片地下世界。 “再问你一句,你真的这么想要长生?”在通道里,非天十分认真地问陆离。 “是。”陆离的回答毋庸置疑。 非天叹了口气说道:“也罢,阿难陀寺圣戒之法,如今也只有我一人知晓。骨舍利终究是起效了,不久之后,我的魂魄大概会彻底与敛心融合。变成非我亦我,我亦非我的存在。” “圣戒是阿难陀寺的核心,我虽然毁了寺院,但是传承这种事,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所以,我会传给你。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圣戒到底是什么?” “圣戒就是长生,就是不死。” 听到非天的回答,陆离沉默了。“既然你知道长生,那你告诉我,长生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陆离问出这话之时,手一直摩挲着玉凤箫。哪怕是坚毅如他,也在这一刻露出了片刻害怕。 他害怕听到不能的回答,他害怕他辛苦所求的长生,不能救林凌雁。这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眷恋那个女孩。 可非天的声音,却是告诉了他一个事实。“可以的。只要不是即死的致命伤,圣戒过后,都可以恢复过来。”说完之后,非天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你是要救人?” “是。”陆离的声音之中满是欣喜。林凌雁所受的,当然不是即死的致命伤。她用的煮月之术,是将自己的真气、血液和生机一同燃烧,以此来换取短时间内强大的爆发力。这对她的身体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这些伤害带来的内伤主要集中在经脉以及相关要穴至上。但是最为关键的是消耗的生命力。 生命力的过度消耗,让她黑丝变白雪。能够疗伤的药不少,但是能够补充生命力,换句话来说,就是续命的药,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就连医药圣地,石谷之中,也不过寥寥几株。在陆离的要求下,这几株都已经成了林凌雁备用的药材。 有那几株药材续命,应该足够能够撑到自己回石谷的那一刻了。 可是,非天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如坠冰谷。 “那你为何不带他来?”非天问道。 陆离一愣,“带来?她身子已经孱弱,跋山涉水已经是不可能的。” “那么你就麻烦了,圣戒,只能在阿难陀寺进行。换在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可能性。” “什么?!”陆离胸口一滞。此时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林凌雁的身体,自然是支撑不起长途跋涉。在自己的想象中,长生的方法,应该是可以被携带回石谷的。所以他急切地想要来追寻长生。 没想要长生有了眉目,但是却有着限制。陆离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 非天看到陆离的反应,低声颂了一声佛号。 “所谓长生,便是阿难陀寺的圣戒。寻常寺院有五戒,十戒,甚至有二百五十戒。可唯独这一圣戒,唯我阿难陀寺所有。此戒乃是超脱凡人之身,寻求解脱之发的戒律。不过,亦是严苛无比的戒律。” 陆离听得非天起头,收拾自己的心情,开始听他讲述。先不管是否一定有地点限制,至少了解那所谓的圣戒与长生。 “最早的长生之法,来自雪山神殿。”说着,非天抬手指了指上方。此时他们深处阿难陀寺地宫,那么上方,便是云乡山的山顶了。 陆离仔细听着,深怕漏过一丝细节。 “最早是由阿难陀寺的祖师从神殿之中带出来的。同时带出来的,还有你那把释刀。而真正的长生之法,与释刀脱不了干系。” “简单一点来说,圣戒便是靠一种花,一种虫,一把刀,一座庙来完成的。” “花开忘川,称为曼珠沙华,亦称彼岸花。虫乃蛊虫,意为长生蛊。”非天边说边走,已经来到另外一处洞穴。他停了下来,然后让陆离走到他前面。 陆离按他所说,穿过那个洞口,然后陆离一条河,一座桥,一片花田。 花田里的花,并不是最开始陆离所见到的七叶一花妙蛙花。而是另一种有着红色细长花瓣,带着嫩黄花蕊的花朵。这种花,盛开在那条河的两岸。 那条河,看上去应该是地下暗河,水流不算湍急,却也撞击着河岸,发出哗哗地声响。那座桥,就正对着陆离与非天两人。 “彼岸花,开在冥府之国。这条河,亦可算是黄泉之河。河中之水,联通云乡山上八海。河道之中,生活着一种此处特有的无眼怪鱼。成鱼长度近两丈,生有四足,非蛇非龙,非鳞非甲,乃是不折不扣的奇异怪物。但是我们所需要的,却是他们血液之中携带着的蛊虫。那种蛊虫我们称之为长生蛊。它善吸血,却能够释放出一种促使机体生长的液体。这是那些怪鱼体格十分巨大的原因。” “长生蛊?所以长生是需要被下蛊?” “是的,青年之时,人体随时间而成长,到了中年逐渐这份成长终止,然后转而变得衰弱。表现在外在,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一个人老去的过程。而阿难陀寺僧众,运用蛊虫,延长这份蕴含在身体之内的成长,让人成长的时间变得更长,让人体的机理,保持得更久。这就是长生的真正秘密。” “这个秘密,一直被阿难陀寺所传承。直到我为止。徒白也知晓长生,但是他并不知道如何去做。想要长生,并不是直接吞下蛊虫,或者让蛊虫进入血脉之中就可以的。” “如果那样做,那么后果就只有一个。被长生蛊吸干血液,成为一句巨大的干尸。” “那么,要怎么做?”陆离急切地问道。因为从刚才非天的讲述来看,这所谓的长生蛊,似乎很适合解决林凌雁现在生命力不足的问题。 非天指了指那些开得正艳的彼岸花,说道:“就是要靠那些花。” “那些花有着克制长生蛊的作用。种下长生蛊的同时,必须服下彼岸花。只有这样,才能抑制长生蛊,让他吞噬血液的速度变慢,慢到可以被接受。而他释放那些促进生长的液体,也会被人体缓慢吸收,促进人体成长。届时,身体的恢复能力会增加,在无形之中,寿命也会增加。”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释刀传说 “但是,彼岸花也不能乱吃。关于长生蛊和彼岸花的分量配比,便是圣戒的最大秘密。” “如果只是那两种东西的话,和释刀有什么关系?还有,和这里有什么关系?”陆离问道。 非天踏上彼岸花环绕的小道,前方是那一座木质吊桥,由铁索串联而起。 “知道为什么长生蛊和彼岸花能够相互克制么?因为两者本身就是相性相克的。长生蛊由血液之中,获得长生。彼岸花于死亡之地,走向死亡。本就是生着之蛊与亡者之花。生死之间,比起水火不容还要激烈。才能让我们这些凡人向天窃取那一丝长生之机。” “水火相容,必定是一方灭亡为止。长生蛊与彼岸花也是一样。一旦同时服下,虽然可以保证不被其中任何一个伤及身体,但是双方在体内冲突的时候,那种痛楚,是谁都支撑不住的。” “所以,服下之后,必须呆在我们之前所经过的花田。因为花田之中,有尸香魔芋。它所制造的幻境,可以让人沉醉其中而不自拔。免得到时候因为巨痛而活生生痛死。而释刀嘛……” 非天一指陆离腰间的释刀。“你应该知道,释刀有什么能力吧?” “你是指辟邪?” “是,睥睨百蛊的能力。长生蛊毕竟是动物,比起彼岸花拥有更加强大的活性。所以,除了彼岸花的药性抗衡,还需要释刀来压制。这四步,一环扣一环,缺一不可。否者其中一旦有细微差错,那么便是白送了一条性命。”非天走到陆离身前。他的身高才到陆离胸口,但是陆离从来没有把他当过小孩子。他伸手,握住了释刀的刀柄。 然后,抽出了刀。 释刀漆黑如墨的刀身,在淡淡的红色花海之中,拥有着无言的深沉。 “许久不曾握刀了。”非天笑笑,伸手一挥。 看似随意的一刀,看似没有什么威力,但是却让非天身侧的彼岸花花折叶断,腾空而起。非天在花雨之中,望着手中的刀,阵阵出神。 陆离望着非天的身影,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 彼岸花,亦是曼珠沙华。这个名字,还是他的师父柳扶风告诉他的。而当初在添香楼,紫月那一身大红装束,就是让陆离想起了柳扶风描述过的这种花。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师父柳扶风为什么会知道这种花呢?这种本是传说之中,冥府之花。乃是中原所没有的。柳扶风当然不可能去过冥府,然后再回来告诉陆离。 那么,师父柳扶风会在哪里看到过? 释刀是阿难陀寺圣刀,那么师父柳扶风得到这把刀,难道不是在阿难陀寺么? 陆离在一片彼岸花海之中,将两者联系了起来。于是,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年的柳扶风,应该是到过阿难陀寺,也应该来到过地宫。 然后,陆离看向了非天。 他开始回忆起马甲大师所说的故事。百年之前,非天在他的妻子陷入半死状态,无法唤醒之后,由正入邪。在原本预言之中,云滇应当毁灭的那天,他一人杀入了云滇王宫,一人屠戮了云滇王室。 马甲大师当时似乎没有细说非天是否带了武器,但是从现在非天的反应来看,非天当时行动之时,很有可能手中就握着这把阿难陀寺的圣刀。 “这把刀,其实很邪门的。”非天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它不能多见血。至少,不能再同一时刻,见太多血。” “你有过那种体验么?身体之中,一股欲望强到爆炸,只想以杀戮来释放,只想用鲜血来清晰的体验。”说完这话,陆离发现非天的眼神之中,有着怜悯的意味。这让他想起了非天本来的身份,他原本是个僧人。不算什么大德高僧,也是个佛性深厚的僧人。 当非天稚嫩的脸上,露出佛陀一般的悲悯之时,仿佛就带着宝光。可他的话语,让陆离陷入了沉思。 只想杀戮的欲望么?陆离想起了自己每每到绝境之时,总会有一股走火入魔一般的凶残血腥。 在岚州城,面对钱铿,苦战不敌,却拼死向上。 在石谷,争夺武宗宝藏的钥匙,直接让自己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状态之中。 面对大将军府派来的精英斥候时,陆离被一刀贯穿,却狂暴地反杀了对方。 面对鲁楚学这当时难以匹敌的对手,被鲁楚学按倒在地。他也是暴虐异常,不顾生死,以罡气换罡气去拼死。 被黄天放灌下化功散之后,醒来的虐杀冲动。 在绝仞峰下面对倾覆的压顶巨石,绝望之中的宣泄。 更别说几月之前,在古河派所经历的一切! 每当陆离心中有愤懑、愤恨之时,那股想要杀戮的欲望是如此强烈! 这件事,陆离从来没有太过在意。他把这些表现归咎于自己心中那只野兽。但是,此时被非天一提点,他想了起来。陆离猛然发现,什么时候,自己胸中那股残酷暴虐之意,竟然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 非天此语,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离发觉自己的嘴唇有点干,自己的背上也汗津津的。非天话中所指,陆离很明白。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一切,都是释刀的原因么?” “是的。”非天点头,“每一种强大的力量背后,必定拥有着缺陷。一正一反,一得一失。天下之道,莫过于一个‘谐’字。” “释刀如此强大,也逃不过此等道理。”非天伸手,将释刀递给陆离。“聚气,净化,辟邪。三大功效,每一个都是无比强大。却有一个致命的代价。你用释刀见血越多,你心中的杀戮暴虐性子就越强。若是你最后坚持不住,就会彻底沦为杀戮的机器。” 陆离沉默着,他低头看着非天手中释刀。原本熟悉至极,宛如自身血肉一般的称手兵器,竟然让陆离感觉到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非天一人杀戮云滇王室。 柳扶风一人屠戮霖越派满门。 这两人,都曾是释刀的持有者。那他们那些杀戮,全都是拜释刀所赐么? 非天见到陆离低头沉思的模样,伸手放开了释刀,任由释刀落下。释刀垂直掉落,插入了泥土之中。非天也不着急,反而在陆离身边坐了下来。 因为此时陆离那娴静的状态,很像是佛门的禅定。非天不确定陆离是单纯沉思,还是有所领悟。但是两世为人,不想看到陆离彻底沦陷。 陆离心情有些复杂,他在回忆之前所经历的事情。自己得到释刀之后,一桩桩一件件事。 良久,陆离腹中传出了咕咕的声响。他抬起了头,一手摸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很自然地走到释刀旁边,伸手拔起了它。又很自然地将释刀归入鞘中。 “想明白了?”非天问道。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管他什么刀,用刀的人是我。”圣刀也好,邪刀也罢,反正都是我用刀。我觉得可以用,那就用。何必去惧怕? “很好。你和当年那个小子的回答一模一样。”非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那个小子?”陆离的脸色有些奇怪。 “他倒是有趣,一个中原人,也不知道从哪听到了流言蜚语。便跑到这里来,向我讨一把趁手的刀。”非天的笑容有些古怪。而陆离也是笑了,这种事情,他的师父绝对做得出来。 “我死了之后,徒白应该有听我的话,把释刀交给他。毕竟阿难陀寺已经分崩离析,为了保存这把刀,再损失人手。太不划算。还不如彻底放开。” “他是我师父。” “那果然是很好的。”非天笑了笑。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了那座木桥之上。 桥下的水面反射微光,展示着水波的存在。非天指着桥下问陆离。“肚子饿了么?” 陆离没有避讳非天,他用手按着肚子,说道:“饿了。” “会水吧?” “一般。”陆离已经大概猜到非天想让自己干什么了。“要去抓那种鱼?” “是的,那种无眼怪鱼,就在河底。进行圣戒,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项。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你也必须去抓一条上来。” “为什么事我……” “你不是肚子饿了么?那些怪鱼正好能够成为你的食物。”非天瞥了一眼,“而且,我现在的身体是个孩子。你觉得我下去暗河里面抓鱼,合适么?” “……”陆离有些无语地看着非天。他开始摘下自己身上的东西。为了自己口腹之欲,还有那个圣戒,他也必须去抓鱼。 “非天……大师,那尸香魔芋可以被带走么?”陆离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 非天摇了摇头,“尸香魔芋只会存在于妙蛙花改造过的土壤之中。如果说要带,那么就只能连妙蛙花和地上土壤一起带走。” “那么也就是说,尸香魔芋是可以被带走的?” “不可能的。尸香魔芋的香气会让你陷入幻境之中。虽然有唤醒的方法,但是陷入幻境的次数越多,要唤醒就越来越难。直到最后,迷失于幻境之中。再也无法醒来。你若是想要随身携带,不是找死么?” “如果我用密闭的盒子……”说到一半,陆离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尸香魔芋喜阴湿是没有错,但是放置在无法透气的密闭幻境之中,恐怕也会坏死。 这样显然是行不通的。 第二百九十章 无眼大鲵 陆离不由脸色沉重地说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在别处举行圣戒?” “有的,除非你能带走那片花田。联同妙蛙花,尸香魔芋,无眼怪鱼,一同带走。”非天摇头说道。 陆离脑海中想起了武宗宝藏之中的那片花田。云栖山就在平安城外,与岚州的距离并不算很远,若是那里,原本应当是可以的。 但是天不遂人愿,那片花田,在上次探秘武宗宝藏的过程中,被陆离联合姬北老道,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那些妙蛙花,应该已经全部被烧毁,连带土壤之中的尸香魔芋也应该是被煮熟了。 因为一场大火之后,已经没有了让人陷入幻觉的香味。 若是当初没有放那把火多好!陆离现在追悔莫及。他只能追问非天能不能有其他方法,让圣戒能够再其他地方举行。 “那是不可能的,否则这方法早就外传了。”非天别过头来说道,“你别以为我刚才介绍得简单,就以为举行圣戒是十分轻松的事情。稍微有一些差错,那就不是长生,而是即死。” “那你还要我帮你进行圣戒?”陆离听了非天的话,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少废话,快点抓鱼。记住,要活的!”非天颐指气使地指挥着陆离。 陆离脱去了衣衫,露出一身伤痕。他将释刀咬在嘴中,然后跳入了这条河里。身体一入水,陆离猛然一个激灵。并不是这水太凉,而是因为这水是热的。宛如温泉一般的温度,初一入水,还真有些被烫到。那感觉,就好像寒冬腊月,把冻得冰冷地脚,泡进一盆热水之中一般。 陆离微微适应了一下水温,然后一咬牙,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陆离的水性其实很一般,只是落到水里保证自己不死的程度。但是他体内有内功存在,罡气境界的他,可以用罡气来维持内息。保证自己在水下可以憋气很长时间。而罡气在四肢经脉之中散开,也可以提高陆离对肢体的控制力。 于是陆离就向下潜去。 水底远比岸上要暗得多,河水虽然清澈,但是只靠透过水面落下来的微光,还不足以让陆离在水中视物。况且,陆离也不适应在水底睁开眼睛。他一直觉得,这么做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但是他有仰仗。他那异于常人的感知。 不管那是佛门的宿命通报通,还是纯血巫族的天赋,陆离只知道一件事,自己如果没有这神奇的感知能力,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哪里会有今天这般成就。 在黑暗的河水之中,明知道河中有着巨大的怪鱼,还敢潜入水中。陆离还是得靠那感知。 所以陆离在入水之后,因为水流而闭上眼睛,反倒是让自己更加容易进入到机先的状态之中。 机先这一式,是陆离刀中八法之中,最为玄奥,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式。凝神感知,可以让他原本就有些敏感的感知范围放的更大。在黑暗的河水之中,有什么东西,陆离“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团团缩在一起的东西,个头很大。陆离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就是非天要找的无眼怪鱼,他只能先靠近一点看看。或许是陆离在水中划动激起了水稳,让那东西感知到了。 那东西猛然打开了身子,旋转一圈。陆离没有办法真真切切看到,但是他的感知告诉他,那仿佛是一条巨大的壁虎。有头有尾,还有四肢,还有一根长长的尾巴。 陆离从口中拿下释刀,握在手中。他在水中静止了一会,然后决定先浮上水面。那怪鱼肯定不会傻站在那里乖乖让他抓,抓鱼的过程之中,少不得要争斗一番。陆离先浮上来缓口气,一旦在水中战斗起来,气息可是一个大问题。 就在陆离的头刚刚浮出水面的时候,陆离的心中猛然一寒。只得桥上非天大声喊道:“小心。” 陆离感觉周围的水波变大了,而非天在桥上看的很清楚。水下有什么东西搅动起了水波,正在迅速向陆离接近。 若是其他人,恐怕反应不过来。有被拖进水中的危险。而陆离则是完全不慌不忙,直接抬刀一刀劈下。 这一刀,是纵横。 一刀匹练刀光闪过,只见陆离面前的河面被罡气所压迫,直接向陆离身侧分开。陆离的罡气随着向下的招式,直接撞上了想要从下至上,将陆离这个可口食物拖入水中的无眼怪鱼。 借着水流分开的档口,陆离总算是见到了这无眼怪鱼的真面目。 这怪鱼全身无鳞,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是透明的,陆离能够看到其身体内部那带着蓝色光彩的血液。它的头是椭圆的,但是没有眼睛的存在,脑袋之上只有一张长满倒刺的大嘴。它的身体之上有强壮的四肢,尾巴是扁平的,好像一把桨。 陆离这一刀的罡气,劈在它的身上,让它痛叫了一声。“哇哇哇哇。”它的叫声就好像婴儿哭泣一般。在这样一个昏暗的环境里,这几声婴儿啼哭,让人听来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 桥上的非天确实十分欣喜,他对着陆离说道:“就是这个!快抓住它。” 陆离看向那鱼,这鱼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徐良曾经在平安城吃过的一道美食。那道美食的名字,叫做藤椒鱼。而当时陆离为那鱼的模样与徐良争执许久。因为那藤椒鱼,并不是鱼的模样。而是像眼前这无眼怪鱼一样,有四肢,有尾巴。 后来,那酒楼小二才告诉陆离,这藤椒鱼,又叫大鲵。它的叫声很像婴儿,所以又称娃娃鱼。而陆离眼前的无眼怪鱼,似乎就是那大鲵的无眼放大版。 陆离正在思索。听到非天地提醒,回过神来。他直接伸出左手,抓向了那怪鱼。那无眼大鲵体表似乎有粘液,一接触便是滑不留手,让人无法抓住。 陆离抓了两次,都被无眼大鲵逃脱。或许是因为在陆离手中吃了亏,这条体长是陆离两倍的无眼大鲵竟然是先行想要逃走。陆离岂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运气出刀。这一式,是机先。 机先原本的刀式,便是拨,大有四两拨千斤之意。只不过陆离将感知化入其中,所以常常只用感知,却很少使用这一式真正的招式。 眼前滑不留手的无眼大鲵要潜水溜走,陆离思来想去,还是这一式最为合适。 一拨也是一挑,陆离直接用释刀,将无眼大鲵从水中挑飞。 无眼大鲵似乎是感觉到水流消失,挣扎着扭动身体。但是它的身体还是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岸上。岸边靠近无眼大鲵的几株彼岸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竟然从花瓣之上,腾起如同火焰般的光芒。 而反观那无眼大鲵,上岸之后的行动,完全没有水中的灵动迅捷,他才艰难地翻过身。陆离可以看到他体内的蓝色血液似乎也受到了什么刺激,发出盈盈蓝光。 非天见此情形,脸上露出了喜色。“快快快,先分开他们。”他直接从桥下奔了下来,来到了那大鲵之旁。 陆离此时刚刚从河里艰难地爬起来。非天顾不上等他,直接叫嚷着:“快快快,把释刀扔给我。” 陆离不疑有他,直接将释刀扔了过去。非天一把接过,然后伸手抹了一把无眼大鲵皮肤上的粘液。之后,他直接伸手,采过周围的一株彼岸花的叶子。 陆离在岸上边穿衣服边看着他的行动,不敢有丝毫遗漏。虽然非天一直在强调,这圣戒没有办法在别处进行,但是陆离还是没有放弃找出那一丝办法的机会。 只见非天干净利落地一刀捅入无眼大鲵的脖子,顿时蓝色的血液飞溅开来。非天很小心地用彼岸花的叶子去卷成卷去接。接完一小半之后,他有不顾无眼大鲵还在挣扎,直接开膛破肚,将无眼大鲵淡蓝色的心脏剖了出来。 无眼大鲵体型庞大,自然是有着一颗强大的心脏。非天拿到心脏之后,将释刀随便一扔,然后拿右手将无眼大鲵的心脏握在掌心。 五指用力之下,无眼大鲵心脏之中的精血被挤压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入彼岸花叶卷成的杯子之中。 “不是说只取血液么?”陆离在一旁问道。 “心脏乃是长生蛊聚集之处,血液之中所含长身蛊的数量更多。半杯血脉半杯精血,配上两朵旺盛的彼岸花,才是圣戒的合理计量。你明白了么?”非天说着,又摘了两朵彼岸花,放进了叶杯之中。 彼岸花一接触无眼怪鱼的蓝色血液,顿时腾起了一片雾气。 陆离听了非天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还是有些似懂非懂。 非天看他的脸也知道他不明白,但是此时来不及细说了。这其中的分量,更加精细的区别,都是阿难陀寺几千年拿僧人性命沉淀出来的,当然不是陆离看上一眼就能掌握的。不过此时时间紧急,非天要交代的东西还很多,所以他来不及细说。 “采彼岸花之前,要沾上无眼怪鱼的粘液,否则你一碰彼岸花,那花就会自我燃烧,变成一堆灰烬。这也是我之前不让你去碰花的原因。而无眼怪鱼的血液,也只能用彼岸花的叶子来装,否则里面的长身蛊缺少刺激,就会快速死亡。” 这是利用两者相克的关系么?陆离感觉头有点大。 “我会直接在这里服下,一会你可以先吃这无眼怪鱼,边吃边等我醒来。”非天交代完这句,然后直接拿过了释刀。 “等等!”陆离叫住了他,“你不是说,还需要那片花田之中的尸香魔芋,用环境来止住痛楚么?”因为事关林凌雁的性命,所以陆离对非天之前所说的话记得非常仔细。非天的确是说那片花田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这里直接服下? 陆离很是困惑。难道非天是在戏耍自己?但是这没有理由啊。 “两者一同服下之后,那剧烈的痛楚,会让灵魂的撕裂。”非天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让陆离有些不寒而栗。 “但是,我是转生之人,我有两个灵魂。”非天指了指自己的脸,“敛心的魂魄还在身体里,我正好借机除去他的影响,让我成为真正的我。” (本来心情阴郁,想着断更休息了,但是最后还是整理了一下心情,上来码一章。晚安。) 第二百九十一章 烤鱼与长生 陆离盯着非天,心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敛心的身体之中,有着非天的转世之魂,也有着敛心原本的魂魄。在寒山寺的七宝浮屠之下,马甲大师徒白想要以佛门骨舍利,隔绝非天转世之魂,而消除非天对敛心的影响。 可这样做的后果,却是反而让非天的灵魂提前醒来。 上一世非天的实力,毋庸置疑。敛心这个小和尚定然是比不上非天。所以在非天觉醒之后,瞬间占据了身体的主动权。而转世之身,承载的也不止是魂魄,还有上一世的天赋。所以非天可以很熟练地使用上一世流传下来的能力。 操纵蛊虫,驯服青狮,这些都是非天做的事。 那么敛心呢? 答案是还在敛心自己的身体里。毕竟敛心是原本身体的主人,哪怕非天再厉害,也不能靠自己能力毁去。所以,他需要假借外物来消除敛心对自己的影响。这一点,他和马甲大师的出发点一样。 陆离所无言的原因,是因为敛心和非天。虽然不同世,却是同一人。陆离需要非天帮他追寻长生的方法,但是他也十分怀念叫着林凌雁漂亮大姐姐的敛心。 现在,非天告诉他,他要抹杀敛心的存在,要让自己变成真正的自己。陆离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一饮一啄,皆有定律。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敛心的命运。没有什么好迟疑的。”非天毕竟比陆离多活一世,所以他看到陆离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非天的脸上有些嘲弄。 “如果你真的相信什么命运,那么你也不会谋求什么转世。”陆离冷冷回了一句。 非天愕然,随即又笑了。“的确啊。”说着,他也不管陆离,直接将叶杯之中混合了彼岸花的无眼大鲵血液一饮而尽。 “喂。”陆离想要再问些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非天随手扔掉彼岸花的花叶,那叶子一离开非天的手掌,竟然真的如他所说,燃烧了起来。然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非天还是安然自若。 “如果有什么问题,你记得帮我照顾阿云。”非天如是说道。 “嗯?你的妻子?” “是的,我把她冰封冰块之中,但是在麻将军手里。如果有什么意外,还希望你来救她出来。我不求你能唤醒她,只要让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沉眠就好。” “我上辈子和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了。”非天笑着,盘腿坐了下来。“你一路问了我许多关于圣戒的问题,你很担心能不能将这些东西带走,到别处施展。我可以告诉你,完全不可能。这里的东西,都是一环扣一环。”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陆离听到非天第三次强调这个事实,心中那期待的感觉已经渐渐低沉了下去。 “我可以告诉你,还是有的。”非天指了指头顶,“就在雪山神殿之中。” 陆离心中一凛。 “圣戒的方法,原本就来自雪山神殿,丧灵蛊尸的制作方法,也是我从神殿之中找来的。”非天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去过神殿。那里面的东西,完全是你想象不到的。” “那简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 “蛊的世界,蛊虫的世界。” “要进入神殿,必须体内得有蛊虫,否则哪怕有释刀在手,也是没有办法。这才是我想要圣戒的原因。”非天道出了关于雪山神殿的秘密。“我要去神殿寻找能让阿云醒来的方法,而你,则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其他……救人……的法……子。” 说到这里,非天的脸上已经开始扭曲起来,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陆离看着他的脸,只见他稚嫩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点一点的汗珠。 看起来,他所说的那种痛楚,要开始发发作了。 非天闭上了眼,身体虽然抖动着,但是他的脸上还是尽力保持着平静。陆离不知道他要怎么去唤回敛心的魂魄,现在非天的一切已经与陆离无关。陆离只是一个旁观者。 陆离观察了一会非天,发现除了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 于是他走到那无眼大鲵身边,准确地说,是无眼大鲵的尸体身边。无眼大鲵被非天开膛破肚,那样子看上去颇为凄惨。陆离想了想,还是回到非天身边,拿走了他手中紧握的释刀。 陆离想着,是要切下一块肉来,以饱口舌之欲。毕竟无眼怪鱼的血液之中,携带着长生蛊,陆离觉得自己保险起见,还是先用释刀避避邪比较好。 陆离顺手再无眼大鲵身上割下一块肉来。然后,关于生火这件事,陆离又犯了难。 陆离的包裹里倒是有打火石,但是这里没有足够可以燃烧的东西啊。陆离环顾四周,除了那座木桥之外,这个地方就只有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对了,彼岸花。非天刚才说,如果不用大鲵的粘液去摘取,那么那彼岸花就会自己燃烧起来。 陆离用手在无眼大鲵的尸体之上抹了抹,然后摘下了一些彼岸花。他又从桥上撬下一块木板来,用释刀削成木棍,将肉块串了起来。然后,他才用火石点燃了彼岸花。 火星只是碰了一下彼岸花,那些花朵就全部燃烧了起来。这个景象,倒是让陆离觉得有些奇异。这种看似无害的花朵,竟然会燃烧得如此猛烈。火焰腾起,倒是有三尺来高。 不过那火焰并不持久,只能维持片刻。为了烤熟这块肉,陆离不得不再去摘取彼岸花来当做燃料。 就在陆离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非天的惨叫。或许那声惨叫不是非天,也可能是敛心。但不管是谁,陆离眼前这人都在惨叫。这声惨叫之中,陆离可以听出无比的痛楚。陆离低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动了释刀,而释刀在举行圣戒之时,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陆离连忙把释刀塞回了非天的手里。 释刀一入手,非天脸上的表情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保持不住盘腿的姿势,变成了瘫倒在地。陆离很想把非天翻过来,看看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又怕自己随便动作,坏了非天的大事。 非天才将雪山神殿的事情告诉陆离,陆离还想知道更多的东西,所以陆离很不希望非天万一出什么意外。 非天选择在自己进行圣戒之前,把雪山神殿这样要紧的事情告诉陆离,未必没有存着一分让陆离尽心照看的意思。毕竟他去过雪山神殿,而陆离没有。 而且他告诉陆离,身体之中没有蛊虫是无法进入雪山神殿的,也就是说,陆离也不得不进行圣戒。因为陆离没有控蛊的本事,不可能随便找一种蛊虫,让蛊虫寄生。那样反而会害了陆离。 陆离如果要进行圣戒,那么就必须把场地移动到那片有尸香魔芋存在的花田。因为陆离不是非天,他可只有一个魂魄。如果承受不住圣戒的痛楚而导致理智崩溃的话,那么陆离这辈子也就是个呆傻之人了。 非天也没有告诉陆离如何从尸香魔芋的幻境之中解脱出来的办法,陆离自身想要圣戒,关键还是得落在非天的身上。 这些,都是非天为了让陆离尽心守护他的小手段。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孩子的身体,陆离与他拥有共同的利益,所以,他要牢牢地将陆离掌控住。 陆离对于这些,有些看明白了,有些还没明白过来。不过,他的确是没有办法脱离非天。他需要非天的帮助。所以,哪怕是陆离知道非天在利用他,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要他还想要用雪山神殿之中的秘密去救林凌雁,那么,他就会被非天吃得死死的。 陆离坐在一旁,听着非天的惨呼。他的痛楚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他手中拿着已经烤熟的肉块,用手撕下一小块,然后塞进嘴里。无眼大鲵的肉很是细腻,因为没有足够的火候,所以烤得很嫩。陆离把肉放进嘴里,然后就有一股类似山椒的味道直冲鼻腔。这无眼大鲵的肉,材料应该是极好的。可惜陆离这里环境所限,无法烹调成一顿美食。 好在陆离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有东西吃总比没东西吃好。有熟食吃,他已经很满足了。 在宛如冥府畔的地宫之中,陆离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吃着烤熟的鱼肉。而就在他面前,非天正痛苦地为自己的长生而举行圣戒。 这景象,有些荒诞,但是却无比真实。 陆离看着非天满地打滚,皮肤之上一会冒出红色,一会变成蓝色。看起来,这所谓的圣戒,应该是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就在这个时候,陆离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股香味似曾相识,陆离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尸香魔芋的香味。不过,这香味之中,似乎还带着一股灼热的味道。 两股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这味道陆离印象很深,因为他和姬北老道一起火烧绝仞峰下的花田时,闻到的就是这股味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火 闻到这股味道,陆离一下变了脸色。 他连忙扔掉手中的肉,直接向入口走去。来到这片彼岸花的花田,是经过了一条长长的小道。陆离顺着通道,往外走去。他要看看,为什么那片花田会起火。 陆离脚步匆匆,很快就来到了通道的尽头。从这里,他可以看到一片火海。 是的,出现在陆离眼前的,就是一片火海。橘色的火焰充斥了所有角落,没有露出一丝空隙。那些火焰散发着惊人的温度,哪怕陆离距离稍远,也感觉到那股灼热。 陆离眯起眼睛,他能看到那妙蛙花在火焰之中被点燃,然后化为灰烬。这景象,和他当年纵火之时,一模一样。不过,此时陆离的心情远比那时复杂的多。 在绝仞峰下时,陆离完全不知道那花田到底是什么,只当那时一种可以让人陷入昏迷的花种。为了能接近花田神庙,所以一把火烧了就烧了。然而现在的他,知道了那花叫做妙蛙花,而它并不能制造幻觉。这种花只是为能够制造幻觉的尸香魔芋提供生存环境而已。尸香魔芋作为圣戒之中的一环,自然也是十分重要。 陆离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没有第三片妙蛙花的花田。他望着眼前的火焰,只想着,如果阿难陀寺地宫没有了这片花田,那么也就意味着以后哪怕阿难陀寺有其他人掌握了圣戒的方法,也无法举行圣戒了。 最为重要的是,非天方才所说:进入雪山神殿需要身体之内携带有蛊虫才行。陆离还寄希望于自己能够进行圣戒,以此来换取能够进入雪山神殿的资格。 如今这一把火起,将陆离这希望是烧得干干净净。 陆离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头,他望着熊熊燃烧的火海,大喝一声。他只能以这样的行动,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要救林凌雁,必须是要用到圣戒这个长生之法,但是圣戒只能在阿难陀寺进行。于是陆离想到了绝仞峰下的花田,但是那片花田当初已经被自己和姬北老道一把火烧成焦炭,不剩一点。让陆离追悔莫及,正当他觉得沮丧之时,非天又告诉他,或许雪山神殿之中会有其他的方法。这个消息又给了陆离希望。 但是雪山神殿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需要体内有蛊虫才能进入。陆离没有寄生过蛊虫,自然没有这个资格。 于是陆离又回过神来,将进入雪山神殿的希望,放在圣戒之上。举行圣戒之后,陆离体内会有长生蛊存在,便可以进入雪山神殿了。 但是,现在,这把火一放。那就意味着陆离想要圣戒都没了机会,更别说进入雪山神殿了。 这让陆离如何不怒? 先是希望,再失望,再有希望,再是失望。如此循环往复,纵然陆离的心智再坚定,性格再坚毅,他也承受不起啊!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快太刺激了,让陆离根本无法接受。 可是,现在的陆离又有什么办法呢?火势已起,火焰已经蔓延成一片火海,想要救援都已经来不及。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这片妙蛙花田焚烧殆尽之外,陆离别无他法。 这是一种很憋屈的感觉,满腔怒气无处发泄。陆离有些颓废地靠着石壁,慢慢坐了下来。他掏出怀中的玉凤箫,凝视着它。 “凌雁,我该怎么去做啊?” “来时我便知道此路艰难,但是为了你,我从不在意困难与否。我现在怕的是希望与失望的反复。”陆离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睑,“你太过重要,我真的不想失望。” 陆离握着玉凤箫,呆呆望着那场大火。 火光在陆离眼中摇曳着光,他已经在心中下定决心。既然这场火海已经无法挽回,那么自己再去纠结这些也没有什么用。雪山神殿,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也必定会去。哪怕没有蛊虫,他还有释刀。陆离相信释刀,因为释刀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睥睨百蛊,陆离就不信,他手握释刀,还会进不去雪山神殿。 良久之后,火势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火焰不再升腾,而是一点一点变弱。这个时候,陆离也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眼前的火焰熄灭,心中的斗志却再次激发。 陆离很少会有信心全无的时候,事实上他也是如此要求自己的。哪怕面对再难的局面,亦是如此。 火势平静之后,陆离直接走出了通道。 原本的花田已经变成一大堆飞灰,此时地面之上都是黑色灰烬。在那黑色的灰烬之中,陆离发现有一幢建筑挺立其中。陆离仔细看了看,然后发现,这建筑似乎也是一座神庙。 陆离在绝仞峰看到过花田神庙,所以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将这间神庙与记忆之中的花田神庙相比较,陆离一下就发现了他们的共同点。它们都是石头堆垒而成,风格古朴,造型夸张。让人一眼就能深刻地记住神庙的样子。 但是有一点还是不同的。阿难陀寺地宫这处的花田神庙,比起绝仞峰下的花田神庙要大些。它更加庞大,气势也更加恢弘。 看到神庙,陆离想起了神庙之下的道路。如果说这里真的是和绝仞峰下一致的话,那么这座花田神庙底下,定然也会有着通道存在!“要不要前去查探一番?”陆离心中有着这个疑问。 正当陆离还在纠结的时候,陆离发现了人。很多人。 这些人都穿着云渚士兵的服饰,显然是跟随麻将军的云渚士兵。那些士兵很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已经烧成灰烬的花田,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用浸润过紫甘罗翎的手帕蒙住口鼻,一点一点搜寻过来。 “快快快!”有人如此呼喝着。 士兵们兢兢业业地一手拿火把照明,另一手用长枪探路。他们的方向,是往表面漆黑的花田神庙中走去。 陆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麻将军。 陆离很想不通,为什么麻将军这一个云渚的最高领导者,会那么喜欢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之前探入地宫,他涉险跟随。现在这一把大火刚烧完,麻将军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或许,这把火就是麻将军为了报复之前非天算计他的手段。非天之前一语不发,让那些推门的卫兵全部死于妙蛙花的花田之中。凭借麻将军的性子,他为了泄愤,倒是很有可能放一把火。 毕竟麻华腾大将军不知道这花田就是他一直追求的长生的组成部分。若是让他知道内情,或许他还不会放这把火。若是他知道了自己这把火毁掉了自己所追寻的长生,不知道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陆离心中腹诽着,观察着麻将军和其手下云渚军的动向。毕竟现在此人算得上是他和非天的头号大敌。非天算计了麻将军,恐怕麻将军不会善罢甘休。 云渚士兵三三两两结伴成阵,一同往突显出来的花田神庙走去。之前麻将军曾经提醒过他们,这片花田很是诡异,会有致幻之能。哪怕把那些该死的花烧掉之后,或许还会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反正一切都需要小心谨慎。 一群人搜索,进度还是很快的。他们在花田之中能够发现的,最多是一些灰。因为妙蛙花也好,尸香魔芋也好,泥土也好,都被火或烧或烤,化为灰烬。 陆离在拐角处看着麻将军走向花田神庙。显然,他也对此很感兴趣。建筑物与外面装饰的花放在一起,许多人都会潜意识地把建筑物当作主体。 陆离看了一会,知道他们发现自己所在的这条通道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径直退了回来,回到整片整片彼岸花开满的河流两岸。非天还是直挺挺地躺在岸边,不知他是生是死。 陆离此时顾不上其他,先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然后将非天抱了起来。非天的身体还是敛心的,还是一个小孩子的体格。陆离抱着他,倒也没怎么费力。 此时陆离想做什么? 自然是暂避麻将军的锋芒了。 陆离相信,如果现在自己和非天敢出现在麻将军面前,那么恐怕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两人的头颅割下来。 此时非天还未醒来,或者说能不能醒来还是一个未知数。陆离还需要他进入雪山神殿,所以他决定先避一避。自己哪怕武功再高,拖着一个失去意识的非天,决然不可能再去动手。 本来在人数上就占据绝对的劣势,陆离最怕云渚士兵用处人海战术。如果是那样,自己孤身一人的陆离都很难脱身。更别说现在还要带着非天这个拖油瓶了。 行囊系在腰间,释刀归入鞘中。陆离背起非天就走。 这片彼岸花的世界之中,除了一条小道,一道河流,一座木桥之外。其他全部都是彼岸花,密密麻麻开着的彼岸花。这花一碰就会自燃,陆离相信云渚士兵肯定会有人触发彼岸花的燃烧。到时候,一朵花的燃烧,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 或许,这里也会腾起一场大火,也说不定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进出之道 陆离背着非天在彼岸花的花海之中行走。原本的小道在经过了木桥之后,逐渐收窄。两旁的彼岸花仿佛比之前的那些更加茂盛。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堆积在了小道两旁。 陆离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不得不又停下脚步。 因为再顺着小路往前走,路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就只剩下一片花海了。又因为彼岸花触碰便起火的特性,陆离是肯定不会再往前走了。陆离在花海之中,转身。 背上的非天似乎在不时地抽搐,陆离能够通过触觉感受到,但是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不知道自己背着他颠簸,会不会让他受影响。非天没有告诉他,圣戒的时候是否需要安静。陆离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麻将军在外,他可不想被云渚士兵抓住。 追寻长生这件事,一波三折,陆离现在再也不想浪费时间了。 既然前路不通,陆离很自然的想到了水路。之前下水去抓无眼怪鱼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水流。地宫之中这条河,是流动的。这展示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这条河的尽头,必定是有着出口存在。 陆离在岸边想了想,还是没有下水。 因为河水之中,有无眼大鲵。陆离之前一下水就碰到一只,说明这些无眼大鲵,并不少见。并不少见的意思,就是说数量不少。陆离不知道无眼大鲵的具体习性。但是通过刚才与无眼大鲵的斗争情况来看,这些大鲵对于某些人形食物,还是很感兴趣的。 现在非天毫无行动能力不说,陆离自己在水中,受水流阻力影响,动作比岸上慢不说,还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还有一个点,陆离并不知道这条河通往哪里。这条地底之河可能是出路,也可能是一个深渊。现在陆离还没有陷入绝境,所以他觉得她并不需要孤注一掷。 有了这些理由,陆离放弃了通过河流去向外界的打算。 于是陆离的目光,又放在了来时的路上。 外面花田的一把大火,烧光了妙蛙花田,却烧出了一间花田神庙。火是麻将军放的,他看到那座神庙出现,一定会把注意力集中在神庙之上。陆离回想着刚才麻将军指挥士兵探索灰烬和花田的景象。 “有机会的。”陆离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他不想让麻将军发现自己和非天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非天在打开那道石门的时候,明知石门之内会有尸香魔芋的香气,会让人陷入幻觉。但是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下陆离。对于麻将军,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这直接导致了麻将军麾下的士兵有了伤亡。要不是麻将军身穿巫族蛊师打造的辟邪甲,否则,云滇之地分裂的历史就此改写。 非天的这一举动,显然是在算计麻将军。像麻将军这样的人,会心甘情愿让人算计么?答案是肯定不可能的。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陆离身上的释刀。之前非天为了取信于麻将军,直接向麻将军展示了陆离身上的释刀。陆离可没有忘记,现在在云乡山下,那日松湖畔,云滇和云渚正为了云滇正统而连番大战。 阿难陀寺的是云滇圣寺,释刀乃是阿难陀寺圣刀。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这把阿难陀寺的圣刀,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统整个云滇的圣物。麻将军之前没有出手抢夺,是因为非天告诉麻将军,可以让陆离来开门。 麻将军打的主意也很简单。先让陆离拿着释刀进地宫探路,如果能够活着把地宫的秘密揭开,那么等到陆离出来的时候,就强迫他交出释刀。而如果持刀的陆离死在了地宫里面,那么也不难处理。只要派不怕死的亲卫去帮忙捡出来就好。 这样不管陆离死不死,释刀都会落在麻将军的手中。 到时候,麻将军自己拥有长生,又有释刀在手。一统云滇就在眼前,哪怕逐鹿中原,也是可以预见。 凭陆离的思维,他是能够想到这两点的。所以,他要避开。 现在,陆离想趁着麻将军带人去探索花田神庙的间隙,冒险从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妙蛙花田通过,直接去往地宫大门,回到阿难陀寺。这条线路,虽然有被发现的危险,但是距离很近,而且目的地也很明确。比起漫无目的的在花田寻找其他出入,或者跳入水中,跟着水流去向未知的远方这两样来说,这条路,会让陆离走得更有把握。 既然心中有了决断,陆离行事也是十分果断。他背着非天,直接走进了小道。 小道内部墙壁凹凸不平,陆离也无暇去在意这些东西。他只是在跑,跑向外面的那间花田神庙。到了小道的出口,陆离为了安全起见,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想要观察一下花田神庙还有周边的一些情况。 他头一伸出去,他就看到了一个云渚士兵,就守在洞口。陆离这一扭头,倒是让近在咫尺的士兵给发现了。 陆离心中暗叫一个不好,直接缩回了通道之内。 可那士兵不依不饶,他似乎已经发现了陆离的踪迹,正哇哇大叫着,呼唤同袍之余,还直接挺枪刺来。 陆离一看行迹败露,于是也不再隐藏。他背起非天,直接往前一突。 陆离的轻功身法,自然也是不差,背着一个人的情况之下,他还是能保持着速度和灵活性。这其实已经不是从柳扶风还有纪宁处所学到的绕岸身法,陆离这套身法之中,包含着很多从别人那里借鉴来的东西。 比如说,其中对陆离影响最大的,就是柴如歌这个古河派的弃徒。古河派的游仙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身法。而柴如歌当年也是颇为擅长。有他的教导,这游仙步对于陆离来说,完全不算什么难度。 陆离背着非天撒腿狂奔。 但是之前陆离不小心的动作,已经让看守通道的卫兵发出了信号。这使得陆离一口气冲出去的计划就此破灭。剩下的,只有一种方法,也是陆离最不想用的方法。 强冲。 陆离只能凭借着自己的速度,去赌一把。赌赢了,那么陆离就能在云渚马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脱身。而如果自己赌输了,那么自己就要面对更加严苛的局面了。陆离现在只希望自己这铺押宝,一定要赢。 由于陆离的速度很快,在陆离跑出去好几步的时候,麻将军的手下才反应过来。 “追!”麻将军原本是在花田神庙的外围,在仔细观察着这座神庙。当他听到守卫士兵传来的消息之后,立马一震。“去把他们都抓过来!” 非天和陆离,两人此时瞬间成了云渚士兵的目标。 陆离背着非天撒腿狂奔。 但是之前陆离不小心的动作,已经让看守通道的卫兵发出了信号。这使得陆离一口气冲出去的计划就此破灭。剩下的,只有一种方法,也是陆离最不想用的方法。 强冲。 陆离只能凭借着自己的速度,去赌一把。赌赢了,那么陆离就能在云渚马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脱身。而如果自己赌输了,那么自己就要面对更加严苛的局面了。陆离现在只希望自己这铺押宝,一定要赢。 由于陆离的速度很快,在陆离跑出去好几步的时候,麻将军的手下才反应过来。 “追!”麻将军原本是在花田神庙的外围,在仔细观察着这座神庙。当他听到守卫士兵传来的消息之后,立马一震。“去把他们都抓过来!” 非天和陆离,两人此时瞬间成了云渚士兵的目标。 陆离背着非天撒腿狂奔。 但是之前陆离不小心的动作,已经让看守通道的卫兵发出了信号。这使得陆离一口气冲出去的计划就此破灭。剩下的,只有一种方法,也是陆离最不想用的方法。 强冲。 陆离只能凭借着自己的速度,去赌一把。赌赢了,那么陆离就能在云渚马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脱身。而如果自己赌输了,那么自己就要面对更加严苛的局面了。陆离现在只希望自己这铺押宝,一定要赢。 由于陆离的速度很快,在陆离跑出去好几步的时候,麻将军的手下才反应过来。 “追!”麻将军原本是在花田神庙的外围,在仔细观察着这座神庙。当他听到守卫士兵传来的消息之后,立马一震。“去把他们都抓过来!” 非天和陆离,两人此时瞬间成了云渚士兵的目标。 陆离背着非天撒腿狂奔。 但是之前陆离不小心的动作,已经让看守通道的卫兵发出了信号。这使得陆离一口气冲出去的计划就此破灭。剩下的,只有一种方法,也是陆离最不想用的方法。 强冲。 陆离只能凭借着自己的速度,去赌一把。赌赢了,那么陆离就能在云渚马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脱身。而如果自己赌输了,那么自己就要面对更加严苛的局面了。陆离现在只希望自己这铺押宝,一定要赢。 (还差一点点,为了全勤,稍后改回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苦战 老巴图出现在此,是因为他刚好追踪陆离而至。老巴图是云渚军的一份子,他要上山,守在阿难陀寺庙门之外的云渚士兵,可不会拦他。 老巴图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士兵们对于这几个巫蛊师,是又爱又恨。爱的是,有巫蛊师存在,在战斗之中能免去许多伤亡;恨的是,这些巫蛊师完全不会将士兵的性命放在眼里。一旦巫蛊师出手,往往需要人命来支持。 老巴图到达的时候,正好是三个亲卫护着麻将军从地宫之中退出来的时候。麻将军和枚骞、剜逆、马壁三名亲卫在那扇石门打开的瞬间,就知道情况不妙。因为那些开门的士兵全部都变得古怪起来。有人自戕,有人伤人,口中说着奇怪的话语,行为异常古怪。 麻将军见此,当机立断,下令撤走。 于是三名亲卫保护他直接撤出了建木门外,来到了天王殿的广场之前。到达之后,三名亲卫之中的剜逆,因为吸入了一小口尸香魔芋的香气,而陷入幻觉之中。麻将军便唤人将其绑缚了控制起来。麻将军自己倒是无碍。 这得益于他身上的铠甲。这套铠甲,由名匠打造。巫蛊来投之后,麻将军便让老巴图用巫族的法子改造了一下,变成了可以辟邪的辟邪铠。 有它存在,让麻将军可以避趋邪祟。毕竟云滇之地,当年双子王子之争留下的蛊毒遗祸无穷。麻将军亦是凡人,想要他死的人在云霜阵营之中,真的是一抓一大片。而云滇关于杀人最常用的手法,不是用刀,而是下蛊。 对于蛊之一物,麻将军不得不防。 四人从里面逃出,而其他士兵都陷在了地宫里面。 麻将军其人,对于士兵的性命,表面上还是很看重的。他把对士兵的关怀做得极好,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十分关心下属。战斗之时,也基本都是亲临前线。这样身先士卒的将军,比起坐在王宫里面的云霜王,更得士兵们的信任。 所以,云渚以叛军起家,却能得到众多响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来人,一起去把里面的兄弟救出来。”当时麻将军是这么说的,于是他又纠集了士兵,准备再次进入地宫。老巴图的出现,让麻将军觉得可以利用,于是便让老巴图跟随士兵们一起。 老巴图起先并不知晓这阿难陀寺的地宫下面,就是花田葬庙的所在。加之麻将军言语之中透露了陆离也在地宫之中的消息,所以老巴图一口答应下来。 等他进入地宫,看到两扇大门之上的敦柳与月曦两位大神的雕刻之后,脸色顿时就变了。老巴图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踏足了巫族禁地。可之前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老巴图在云渚阵营内部的地位再奇特,真要说起来,他还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老巫师而已。 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是没有资格对收留他的人脸色看的。 于是老巴图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看到妙蛙花田的时候,老巴图知道里面必有吸血蚤。那种东西毕竟是麻烦。 于是老巴图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建议麻将军放一把火。这才有了陆离之前所见到的那一片火海。 火势起来的时候,老巴图就感受到了王蛊的存在。这让他很是兴奋。当火焰燃尽,花田神庙露出真容的时候,麻将军以为这就是保存长生的所在。他准备派人进去打探。 就在这个时候,老巴图清楚地感觉到了王蛊的位置,便直接现身拦截。 两人在地下王宫的见面,其中夹杂了太多的缘由。但是两人此时都没有空去管那些。 陆离一见老巴图,二话不说就直接拔刀而来。这个时候,局面对他和非天两人十分不利,可以说是围困之局,他必须尽快脱身。而之前的交手经验告诉陆离,老巴图一身诡异的本事,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陆离只能依靠释刀。 释刀出鞘,陆离直接一燕闪前冲,疾风一刺。 老巴图的腿脚功夫只是渺渺,哪里敢硬接陆离的招式?他连忙后退,后退的同时,振声高呼。“来人,这里有人!”老巴图的云滇话说得不算太溜,但是想要表达那层意思,却已经足够。 麻将军豁然转身,见到陆离背着非天的身影,他脸上满是惊喜。不过,这份惊喜,来自于他找到了算计他的人。“来人啊,杀了他们两个。得其中一人首级者,官生三级,得两人首级者,任实权校尉。” 此言一出,跟着他进来的士兵全都变了表情。 官生三级,意思就是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都能越过什帐,百夫长,直接成为营长。从一个普通士兵,到手下管着几百人,这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 而实权校尉的奖励,更是让那些士兵几近疯狂。实权校尉是什么概念?就好比双熊军营地之中的番校尉。他便是一个实权校尉。这个在云渚军队之中特有的职位,乃是将军之下的最高职位。其麾下可召集四到五个营,已经可以算在军中高层之中的位置。 这样的奖赏,让跟随着麻将军的百来个士兵全部都像饿狼一样盯着陆离和非天这两块肥肉。陆离还穿着云霜的军服,他身高虽高,体格却不算太过健硕,所以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士兵一般。非天就更不用说了,小和尚的外表,欺骗了所有人。 这两个人的组合,面对百来个如狼似虎的士兵,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至少在士兵们的心中,他们赢定了。 陆离自然也听到了麻将军说话。麻将军那句关于奖赏的话,是用云滇话说的,所以陆离听不懂。但是陆离看得到周围围上来的士兵,也看得到他们眼中不同寻常的渴望。 陆离一刀逼退老巴图,脸色满是凝重。 他偏过头,看了看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非天。“这个时候还不醒,不会出什么事吧?该死,这个时候还想护着他,手脚施展不开啊。” “杀啊!”陆离忽然听到一声呼喝,随即,感知已经提醒着他,有三把刀将会近身。陆离左手伸到背后,护住非天,右手直接一记破军,扫开近身的刀。 但是那些士兵除了用刀之外,还有长矛。步兵之属,冲锋用长矛,近身用长刀。两者配合,也算是给陆离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长刀后退,却是六柄长矛直刺陆离。 陆离腾空而起,避过这一击。在空中却结结实实中了老巴图的偷袭。舍身蛊的速度极快,冲撞到陆离身上。虽然蛊虫因为释刀之内王蛊的关系,无法入侵陆离身体内部。但是这一下撞击之力,就已经足够让陆离受到伤害。 陆离预料到了这一击,却无法躲闪,只能选择硬碰硬。 舍身蛊得手之后,陆离的身形在空中偏了偏,在他将要落下的地方,早已经有人在等待。 几个士兵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看着陆离降下身形。这可是价值一个实权校尉的脑袋啊!只消自己上前,乱刀将人杀死,抢先割下头颅,那么至少也是一个营长之职。 这如何让人不喜? 只不过,他们高兴的稍稍早了一些。 陆离这个家伙,没有那么容易死。 陆离人在空中,面对困局,却有还有垂死挣扎的机会。他直接动用了潜龙。潜龙一直在陆离丹田深渊之中,吸收凝聚陆离的罡气而成长。此时已经完全由之前的小龙,变成了大龙。 因为从修武之始,就凝心修炼。所以早已带着合神的影子。 在动用潜龙的时候,陆离便是伪合神境界的高手! 潜龙入刀,其人如龙! 释刀之上罡气炸裂,席卷着陆离身上的罡气,缭乱地爆发着。这些罡气凝聚在陆离身侧,成为了一个龙头的形状。这一式,是陆离超脱刀中八法的一式,也是全靠罡气修为的一式。 这一式,名为如龙。 在古河派中,陆离与江轲的对决。陆离就是凭借着这一式,将江轲的百步飞剑直接打落,继而打败了江轲。 现在,陆离的对手是举着长刀和长矛的士兵。这些士兵算得上是精锐。但是在陆离看来,这等着自己的十几人加在一起,实力还远远比不上江轲。 如龙这一式,足以破局。 陆离携龙首,从天而降。 “嗷。”仿佛巨龙怒吼的声响,一道肉眼可见的刀罡从释刀之上脱身而出。龙首飞旋,然后直接冲着地上的士兵一口咬下。 士兵们还处于见到龙影的震撼之中,下一刻,全部被笼罩在了这一式如龙之中。 老巴图知道自己与陆离直接肉搏,会处于劣势,所以这次特异与陆离拉开了距离。但是在陆离用出那一式如龙之时,他在远处还是感觉到了陆离这一式的威力。 地面泥土飞溅,却有七八人倒在了地上。再那些人中间,陆离背着非天,一人昂首而立。 那模样潇洒至极。 不过,这震慑只是暂时的,片刻静默之后,那些云渚士兵,爆发出了更大的声响。 “杀!” 第二百九十五章 再入神庙 陆离看着云渚士兵再次向他杀来,不由心中一凛。这一次,是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的架势。士兵们奔腾而来,脚步所过之处,扬起一片灰尘。 这里刚刚被那片火海肆虐过,留下了一地灰烬。有些灰烬之中,还带着猩红的火星,弥留着不甘熄灭的温度。 那些士兵踏过,溅起了不少浮尘。 陆离看着灰烬,灵机一动。 他先用脚踩了两下脚底下差不多三四寸厚的灰烬。然后踢了一脚。灰烬被扬到空中,散成了一片烟尘。 陆离嘴角含笑,他有了脱身的办法了。 云渚士兵已经来到近处,最接近陆离的那几个士兵相互对视一眼,已经打定了主意。在他们靠近陆离身边大概三四步的距离之时,他们借助奔跑之势,直接一个飞扑,就像陆离扑来。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其他士兵,也是快步赶上,同样扑了过来。 追着陆离而来的二十几条汉子,想用身体压服陆离。他们想堆积成一座人山,将陆离镇压在山下。一旦将陆离的行动限制住,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们的想法很好,计划也很好。但是陆离并没有让他们如愿。 陆离粗暴地将非天扔到了地上,然后他右手持刀下垂,左手上扬,脚下微微错开。这个姿势,有些像出锋的刀势,但是又不完全像。已经跃起在空中的云渚士兵向陆离所在的位置落下。 陆离头也不抬,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踏出的这一步,带动了陆离的腰。陆离腰腹之力,顺着踏步的姿势,往左一旋。释刀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平直的线,这是释刀的轨迹,亦是释刀的刀罡。 一道罡气脱离刀身而去,直接斩向了空中的云渚士兵。 那些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陆离做了什么,只觉得身上一痛,然后鲜血似乎就被吸引着,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陆离这向天上的一刀,将向他扑来的云渚士兵全部砍伤。最惨的是其中有一个倒霉蛋,直接被陆离这一刀腰斩。鲜血迸溅,直接洒落到地上的灰烬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离的错觉,他觉得在见血的瞬间,释刀之上,似乎有红芒闪过一下。陆离一下就想起了非天所说的,关于释刀会引人堕入杀戮的话语。 自己刚刚杀意已起,此时的确是有着一股想要杀戮和破坏的冲动。 这让陆离猛然警觉,自己难道真的已经被释刀影响到了如此地步? 陆离不敢细想,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以破军一式,直接出刀。他出刀的方向,则是地面。这一刀带着罡气,扫在地面之上。 地面之上堆积了灰尘,如果我们要去扫,应该怎么做? 最好的办法,是在扫之前,先洒点水。因为如果没有洒水的话,灰尘会因为扫的动作,而四处乱飞。 陆离的破军,就是扫。虽然不是像扫帚一样用来扫地,但是这一扫,还是让陆离身周的灰烬直接飞舞而起。陆离眼见此法有效,继续施展。一刀又一刀,全部都是为了扬起灰烬。 灰烬腾起空中,于是便成了烟雾与飞尘。灰烬是黑色的,化成烟雾之后,就变成了黑烟。 用黑烟来阻碍视线,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不要乱!守住阵脚!不要让敌人逃脱!”黑烟之中,陆离正抱起非天,听到麻将军的呼喊,心中有些嘀咕,这个人反应也算是快。 麻将军作为云渚的领导之人,他的话就是命令。战场之上的士兵,大多都是听命。而有他存在的地方,士兵们的士气也会莫名地提高一两成。有他发号施令,云渚士兵在黑烟之中,根本没有散乱的迹象。 而没有靠近陆离身边的士兵,则是直接将整片花田包围了起来。不给陆离一丝逃走的机会。 黑烟是陆离施展刀法,故意腾起。范围不算太大,持续时间也不会很长,所以麻将军打算这黑烟消散之后,再让士兵冲锋。因为之前看陆离与自己麾下的士兵交手,麻将军已经深刻地认识到陆离的武力到底达到了什么地步。 想要对付这个人,只能靠人数去取胜,靠士兵的性命去换。 黑烟是那个家伙腾起的,他肯定藏身在黑烟之中,想要浑水摸鱼。自己军中士兵,麻将军大多都清楚,哪怕是精锐的双熊军,也没有几个人可以与陆离这种江湖人士媲美。所以他不想让跟着他的普通士兵损失太多。毕竟正面战场之上,还需要他们。 所以,麻将军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等陆离自己脱出黑烟的范围。 而陆离呢?陆离此时身在腾起的黑雾灰烬之中,灰烬中有些是没有燃尽的黑灰,落到眼睛里挺刺眼,吸进鼻子里也会有一股焦黑的味道。所以他很干脆地撕下一只袖子,用布片捂住了口鼻,至于眼睛,他也只能眯起来。 遮蔽视线的地方,往往会成为陆离的主战场。因为陆离有感知的能力。他察觉得到麻将军的按兵不动,对此,他十分欢迎。因为陆离制造黑雾的本意,就是为了脱身。 脱身?往何处脱身?陆离已经想好了答案。 陆离又故意在原地释放出自己的罡气,以罡气搅动灰烬,让黑烟变得越来越多,笼罩的范围,也在慢慢扩大。陆离原本所在的位置,就从彼岸花海的那个通道,往花田神庙大概十五丈的距离。这段距离是因为陆离刚才陡然加速,想要撤离才走出的距离。经过老巴图还有云渚士兵的拦截,陆离此时的位置倒是与花田神庙不远。 而陆离的选择暂避的位置,就是花田神庙。他抓起非天,在烟雾之中,缓慢向花田靠近。 黑雾的腾起就像是没来由地刮来一阵风暴,扩散开来的烟雾让在场的云渚士兵都觉得嗓子有些干涩。看这模样,一时半会还平息不了。老巴图看着腾起的黑雾,倒是有些后悔建议麻将军放火了。 “嗯?那人在移动?”老巴图是能够通过舍身蛊来感知到王蛊的。因为王蛊会对舍身蛊造成压制,所以反过来,老巴图可以通过这丝压制的感觉,去探测王蛊的位置。 “将军,那人想走。”老巴图立刻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麻将军。麻将军听着老巴图那不太顺溜的云滇话,眉头一皱,“想跑,他们能跑到哪里去?里面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他们能跑去哪?” “来人,脱下衣甲,扇扇风,将这烟雾吹散了去。”麻将军想了个办法。 老巴图见麻将军没有太过留意自己的消息,也不勉强。毕竟他只是一个来投靠的巫蛊师,不是为麻将军效死的云渚士兵。有些话,该是忠心的臣子说的,有些话,身为客卿一般的人,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人心之物,不管走到哪里都相差不多。老巴图做族长做了近三十年,对于这一点,他是很通透的。 于是,他悄悄退下,自己一个人跟上了陆离的脚步。 陆离就这样靠近花田神庙,神庙什么样子,他现在完全看不见。但是他回忆着绝仞峰下的花田神庙,大致推断出此处神庙的模样。自己的感知在告诉自己,花田神庙的门口也守卫着两个人。陆离决定以速度绕过他们。 那两人的视线也是受阻,陆离又有感知帮忙,倒是十分容易。 陆离一踏入花田神庙的大门,就发足往前奔去。花田神庙之中完全是黑暗的存在,陆离凭借着感知之利,往深处行去。陆离已经发现了此处的不同,绝仞峰下的花田神庙进门就是大殿,没有那么长的甬道。不过,陆离现在只能凭借这里的地势脱身了。按照绝仞峰下花田神庙的布置,此处神庙或许也有地下空间。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陆离就有足够大的空间来迂回了。 陆离背着非天往前跑着,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这是哪啊?” 老巴图虽然没有陆离那样的感知,但是他通过观察自身舍身蛊的反应,察觉到了陆离的动向。他站在了花田神庙之前,眯起眼睛这个动作,让他脸上的皱纹更加纠结。这花田葬庙,他本不应该踏足。 可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寄人篱下,受人驱使。原本自己的风光早已不见,而自己的死对头伽舍已经快要一统大荒山的巫族,重现昔日巫王的荣光。 而让自己回到原先那个地位的契机,就在那个年轻人身上。有王蛊的存在,绝对可以让自己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老巴图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迈出了前往花田神庙的脚步。 而外面的麻将军,则是让士兵扇去了遮挡视线的烟雾。烟雾散去,视线变回清澈,可他失去了陆离的身影。此处已经被云渚的士兵包围,陆离若是离去,肯定会被手下士兵察觉。 既然反应回来的消息是没有,那么很容易推断人去了哪里。 那人又不是什么神仙鬼怪,不会突然消失的。那么在这个地方,只会有一个去处。 花田神庙。 第二百九十六章 棺椁 陆离在继续向前走着。神庙之中一片黑暗。 陆离的感知告诉他,甬道会在前方停止,因为那里出现了一个更为空旷的空间。陆离料想着,那将会是大殿。可然后呢?关键是然后怎么走?陆离只是对比了绝仞峰下的神庙布局,然后就钻了进来。 他现在要找的,是打开神庙地下的道路。当然,前提是如果那个通道存在的话。如果不存在,也不打紧,这神庙之中的格局上来说,比起外面那一片空旷的空地,肯定要更加适合陆离。 以一敌众,在空旷的地方对敌,还是在逼仄的地方对敌,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所以,哪怕是云渚士兵包围了,陆离也能获得更多的主动权。 陆离的打算,就是这么简单。 “你是猪脑子么?”结果刚醒过来的非天在听到陆离的解释之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陆离一愣,非天这是几个意思? 非天已经从沉睡中醒来,此时他还有些虚弱,所以没有从陆离背上下来的意思。不过,从他说话的口气来看,他的圣戒应该算是成功了。至少,陆离没有听出非天的话语之中还有敛心的味道。 “为何这么说?”陆离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捍卫一下关于自己智力的问题。 非天趁着此处黑暗,陆离看不到他的表情,用略带鄙夷的语气说道:“来到此处,便是自寻死路。你最好的选择,是前往彼岸花田深处。” “那花一触即燃,如何走到花田深处?”陆离反驳道。 “之前我便已经告诉过你,无眼怪鱼身上的粘液可以克制彼岸花。你只需要涂抹在身上,就可以在彼岸花田之中行走,而不引起自燃。若是有人追击,他们在触碰过彼岸花之后,便会投鼠忌器,不敢深入。你便可以在花田深处,等我醒来。”非天的话语很淡,但是他说的的确在理。 陆离按照他的说法想了想,的确是可以这么做。自己当时是忽略了这一点。不过,陆离觉得有一点,也是必须说明的。“等你醒来是可以,但是我更喜欢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哦?你不信任我?”非天问道。 “不,在你进行圣戒之前,我是信任你的。”陆离倒也坦白。 之前的非天时而冷酷,时而多舌,让陆离感到有些奇怪。但是那时非天的身体之中,是有着感情存在的。那感情是敛心身体的残留,亦是他魂魄的残留。算不上是非天自己想要的感情,但是那时的非天,让陆离感觉他更像是个人。 非天借圣戒除去了敛心的痕迹,也抹去了感情。于是非天就真的成为了非天,那传说之中的修罗。 陆离曾经对非天说过,一个人是谁很重要,那会决定你能干什么,你会干什么。其实,也会决定别人对你会怎么样。陆离现在,对待非天就不一样了。 因为没有感情束缚的非天,陆离没有把握能看透他。 “呵呵,我非我?我亦我?你又不明白,我又何必让你信任?”非天也只是笑笑。两个有着共同利益的人,在非天实现了圣戒长生之后,开始出现了裂痕。因为非天的目标,就在于圣戒。他现在完成了圣戒,意味着他已经达到了目的。而陆离的目标,却还没有实现。 合作双方能够合作的基础,是有相同的利益目标。但是如果这个最基础的共同目标不复存在,那么合作就可以不用进行下去了。 圣戒之后的非天,少了敛心的感情对他的压制。他变得更加自如。“放我下来吧。合作是有基础的。你要去雪山神殿找救人的方法,而我需要去雪山神殿,寻找让我妻子苏醒的办法。我们的目标都是雪山神殿。所以,你还可以信任我。” “真的?”陆离蹲下身子,让非天自己走。 岂料非天只是走出了两步,然后便听到咔嚓一声。花田神庙之中忽然腾起一大片火光。这火光是可控的,来自神庙墙壁之上的火炬和灯盏。这些火光,让花田神庙之中大放光芒,纤毫毕现。 陆离满脸惊异地看着非天。之前在地宫入口,就是非天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打开了地宫的机关,让地宫之中的光线变亮。同时,也让蛊虫隐藏起来,让他们可以安然进入地宫。所以,当花田神庙之中的灯火亮起的时候,陆离第一反应是:这也是非天做的?他竟然知道这里的秘密? “看我干什么?”非天一脸镇定,仿佛神庙忽然亮起灯火,就是他干的。 “你知道这里?”陆离随口问道,然后他又释然。这里的位置,可是在阿难陀寺的地宫之中。非天作为阿难陀寺的僧人,没有理由会不知道地宫里的秘密。“那你知道那棺椁之中有什么么?” “我怎么知道。”非天将双手负在了身后,看着大殿中央,一尊巨大的棺椁。他走上前去,绕着那棺椁走了一圈。棺椁的外层是石质的,但是颜色确实如同玉质一般。棺椁极大,足有非天的身高那么高。非天绕到棺椁后面的时候,陆离就看不到非天的身影了。 “非天大师。”陆离叫了他一声,但是非天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黑暗的通道之中显现出来。来者正是跟踪而至的老巴图。陆离看到老巴图,没有丝毫的惧意。他只是握住了释刀的刀柄。老实说,有释刀在,他是真的不怕老巴图,更别说还有一个完成了圣戒的非天也在这里。 哪怕非天现在没有多少能力,但是纯血巫族的天赋,天生避蛊控蛊已经被证实传承了下来。一把避蛊的刀,加上一个避蛊的人。老巴图的遭遇可想而知。 老巴图进入大殿之后,也是一凛。 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好整以暇的陆离,而是因为他还看到了墙壁上的刻画。陆离和非天第一眼就看到了棺椁,倒是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墙壁上。但是老巴图身为巫族,怎么可能看不到刻画着两尊巫族大巫神的刻画? 敦柳与月曦,可是创造了巫族的巫神啊。 片刻之后,老巴图的目光,从刻画移到了陆离的脸上。对于这个已经两次交手,凭借蛊术却占不到任何便宜的对手。老巴图着实头疼。但是老巴图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有着自己的决定。 “你愿意帮助我么?”老巴图尽量用符合老者年纪的和蔼口吻说话,他开始释放自己的善意。 陆离这一下愣住。 不要误会,他根本什么都听不懂。 “他说,你愿不愿意帮助他?”这个时候,非天的声音从棺椁之后传来。 陆离看着老巴图,他没有放下戒备之心。他脱口而出,说道:“什么帮助?” 老巴图看着陆离,眼睛眨巴了几下。他看到陆离的嘴巴动了,也听到了陆离发出的声音。但是他听不懂……他有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非天所在的方向。 非天蹲在棺椁后面,很是好心地用云滇话说道:“他问你,什么帮助?” 老巴图脸上路出一丝笑颜,在语言不通的时候,有个翻译那真的是极好的。“稍等。”他说着,然后忽然转身就走,他退回了黑暗的甬道之中。 陆离呆在原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几个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非天拍了拍手,站起身。“或许,你应该来看看这个。有意思的东西。” “嗯?”陆离快步绕过棺椁,来到棺椁后面的位置。陆离看着非天面前,只见棺椁之上有着一幅一幅的图案。那些图案,都是用阴刻的手法刻画在棺椁之上的。陆离打量了一眼,这些图案,似乎还有着排列的顺序。 第一幅,是一人在天空之中,地下一群人跪倒在地,似乎是在跪拜着他。 第二幅,图案之上刻画地是许多野兽的模样。不过,那些野兽,看上去十分凶残,而且绝不普通,更像是异兽。那些异兽冲进了人类的村庄,造成了破坏。 第三幅,有一人出现在了第二幅图案之上,从布局上来看,还是在天空之中。 第四幅,那天空中的人,周围出现了另外七个人。不过那七人的图案,似乎和中间那人一模一样。可能是那人的同伴。 第五幅,就是一共八个人,带领人类与异兽拼杀。虽然只有一副图案,线条也十分粗犷,但是刻画得极其传神。异兽的残暴与仙人的威风被完美地刻画在了一起。 第六幅,画面急转。原本一直在空中的人,躺倒在了地上。那八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周围还是有刻画着人们跪拜的图案,而且,人们的数量变多了。 第七幅,是八口棺材,由人们抬着,分别运往八处建筑。建筑之外,还点缀着星星点点,像是到了天空。 陆离看着那第七幅上,运送棺材的终点。那建筑的模样,与花田神庙完全一模一样。而那些星点,似乎就是花田。 “所以?这里埋葬的,是那八个与野兽战斗的人之一?”陆离转身,问非天。 (啊,出差在外,找了个网吧更新。) 第二百九十七章 墓室东南角的蜡烛 “看样子,是这个样子的。”非天站起身,望向了通往外界的甬道。“那些士兵为什么还没有进来?” 陆离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他们还处在被云渚士兵追杀之中。陆离虽然制造了混乱,并且趁机避入神庙。但是阿难陀寺地宫之中,这么空旷的存在,唯有花田神庙这一处建筑。 而麻将军手下的士兵,又堵住了唯一出路。一旦发现陆离消失,而包围的士兵没有发现陆离的踪迹的话。那么,只要是个正常人,就可以推测出,陆离肯定是躲进了神庙之中。 麻将军没有道理就这样放过陆离和非天,他们逃入神庙,正好给了麻将军瓮中捉鳖的机会。陆离心想着,他若是麻将军,他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没有进来也好,先想想怎么摆脱他们,然后登上云乡山绝顶吧。”非天又说了一句,然后低头仔细打量起棺椁来。他似乎对棺椁有了浓厚的兴趣。 因为暂时无人打扰的缘故,非天开始认真审视着棺椁周围的布置。棺椁之旁并不是空无一物,从地上残留的一些残渣来看,原来这里应该摆放着不少东西,应该是陪葬之物。或许是因为时间的缘故,都消失殆尽了。 “嗯?”陆离的目光忽然瞄到了一些有些奇怪的东西。他走过前去,弯腰俯身,将那物从地上捡了起来。这是一截燃烧了一半的蜡烛。这蜡烛与神庙之中被点燃的火烛皆不相同。 神庙之中的火烛外观呈现灰褐色,点燃之后,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而陆离手中这一截,则是灰白色的,在摇晃的火焰之下,看上去倒是有些类似白骨的颜色。 “这根蜡烛,好像不太一样。”陆离将他递给非天。非天接过之后,闻了一闻,然后问道:“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那里。”陆离一指棺椁东南角。 “东南角么?”他绕走棺椁走了一圈,手却摸着外椁盖子的下沿。摸完之后,脸色一寒。“这群胆大妄为的无耻之徒,竟然连本寺地宫都敢来得!” 陆离对非天的话语有些疑惑,于是便问道:“那群家伙是谁?” “人点烛,鬼吹灯。” “啊?” 非天斜眼看了陆离一眼,问道:“你竟然不知他们为何人?” “我真的不知道啊。”陆离摇着头说道。 非天嗤了一声,开始发挥博污大师传人身份的作用。“这群人,乃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宵小之人。名为倒斗,实为盗墓。” “盗墓贼?”陆离一听,有些奇怪。“这群人竟然知道这里?竟然敢来这里?” “哼。贫僧在世之时,便有宵小常来阿难陀寺打探。可圣寺威名犹在,他们断然不敢动手的。”非天说道这里,脸皮微微一红,像是发怒。“当年我遣散僧众之前,就已下令布下禁止,封闭山门,没想到他们还真不怕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陆离感叹一句。阿难陀寺长生之名在外,又加上是圣寺,政权维持,地位超然。陆离之前还真的以为没有人敢撩拨阿难陀寺。但是现在看来,这世上从来不缺胆大包天之人。 长生之秘加地宫所藏,除了权势美人之外,已经是完成了男人内心最深处一大半的野心。 陆离望着棺椁,想着此处花田神庙已然被盗,不知道这棺椁里面有没有遭到毒手。陆离对绝仞峰下掩藏着与自己面容一模一样的尸首印象深刻,他的心中忽然冒起一个让人发寒的念头。 “那绝仞峰下的尸骨,难道就来自这里?” 随即他又摇头,不会的。那尸首是保存在名为鬼棺的棺材之中。难道那群盗墓贼,除了盗取陪葬财宝之外,还将里面那具棺材也一齐带走了? 陆离想了片刻,忽然想到,“既然有盗墓贼进来,那么肯定会有他们进来的方法的吧?” “他们畏惧墓穴机关,只会信任自己勘探之后打通的道路。所以,一定会有盗洞。”非天回答陆离。两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有盗洞,那就是意味着有出口,也意味着他们两人可以从洞口逃脱。 “仔细寻找。”非天的目光四处游移起来,陆离也是开始打探所有可能有出口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甬道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老巴图又回来了。 再次见到老巴图,陆离和非天都停下了动作。 “我告诉外面的人,里面也有可以致幻的花香,人进来越多越危险。而且,这里面很可能藏有长生的秘密,最好不要再毁掉。”老巴图径直走到花田神庙之中,墙上的刻画之前。 老巴图对着墙上的神像虔诚地拜了拜,然后转过身,对着陆离和非天。“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非天是懂巫族语言的,现在暂时和陆离继续站在一条线上,所以把老巴图的话,翻译给了陆离。 “你想谈谈,谈什么?”非天用巫族语与老巴图交谈起来。 “谈谈关于交易的事情。”人老成精,老巴图的表现,像一个童叟无欺的商人。 听到这句话,非天瞥了陆离一眼,“交易的话,这里也有一个喜欢到处和人说交易的人。” “我正是为他而来。” “嗯?何意?” “你会说我们的语言,那么你是?” “巫族,纯血。”非天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身份。 老巴图像是吃了一惊,然后有些急切地问道:“是哪个姓氏?” “这与你无关。”非天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巴图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纯血,你这小子竟然是流落在外的纯血?那么,你的天赋呢?是什么么?” “这与你无关。” “呵,纯血。你不透露,那么不说也罢。我现在想要的东西,你也会想要的。” “什么东西?” “王蛊!”老巴图很是郑重地说道,他心里已经开始期待非天脸上露出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 非天的脸自始至终都保持在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他看到了老巴图双目之中隐含的狂热,但是他不在意。 非天的妻子阿云,就曾经是巫族言灵,而非天本人也是巫族。但是他们自幼生活在阿难陀寺,不同于在巫族土生土长的巫人。他对巫神没有过多的崇敬,甚至连巫神什么样也不太清楚。虽然非天曾经回到过巫族,所以听说过王蛊,但是他更多的是将这些当成传说来看。 于是,老巴图被震惊了。 “你竟然不知道王蛊?!” “知晓又如何?那只是传说,你巫族想要兴盛,光靠小虫子可搞不定。” “科科。”老巴图古怪地笑了两声,“你定然没有去过大荒山,甚至你就是生养在外。一个小孩子而已啊。”老巴图感慨着非天的年纪。 老人总喜欢告诉年轻人,你还年轻,你太幼稚。这是通律。可是,非天这个小孩子,这个年轻的身体里,装着是百年之前的灵魂,非天这个年纪与老巴图并没有差多少。 “说正事吧。你让他们呆在外面,想要交易的,或者说,想要得到的就是王蛊?”非天可不想倚老卖老。 “没错。王蛊就在他的身上。”老巴图抬手一指在一旁有些蒙圈的陆离。 这下,非天也变了脸色。 陆离原本还在用目光搜寻盗洞所在的位置,见到老巴图和非天的眼神都像自己看来,不由心中一凛。老巴图和非天的交谈,全程是用巫族话进行。巫族语言的发音,有很多音节靠鼻腔共鸣,所以听上去有些嗡嗡的余音。陆离全然不懂,所以就权当是两只大一些的蝇虫发声而已。 当陆离看到非天和老巴图同一动作,向自己看来,陆离心中变得古怪起来。他从来都是不吝从最阴暗的一面去揣度人心的。他由二人的表现想到。会不会是这两人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要卖了自己? 他不由后退了一小步,露出几分机警的神色来。 “你确定?”非天看着陆离问老巴图。 老巴图看着陆离回答道:“千真万确。”他深怕非天不太了解王蛊的意义,所以继续解释道:“王蛊是蛊中之王。有避趋百蛊的作用,其能力更是霸道无比。它只会存在于黑鞘之中。是巫族王权的象征。” “黑鞘是何物?” “一种黑色的东西,似铁非铁,似木非木。却坚硬无比。外表看上去如同一块生铁,但是内部却有着类似血液脉络一般的构造。而王蛊就生存也只能生存其中。” 非天听到这里,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来。 黑鞘,释刀。这两者很容易联想。 “原来,是黑鞘啊。”非天看着陆离腰间释刀。释刀从阿难陀寺开寺祖师手中传下,据说来自云乡山之顶,雪山神庙。有三大功效,又有降低圣戒痛楚的效果,一直被奉为圣刀。但是,阿难陀寺僧众从来不曾真正探寻过这把刀,到底是什么材质。 “倒真是长见识了。”非天点头道。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老巴图看着陆离的目光越来越热切。 第二百九十八章 蛊中之王 陆离被老巴图的眼光看的有些发毛。那种赤裸裸的,渴求的目光,仿佛就像是色中饿鬼看到了绝世美女一般。 “你说的王蛊,可是在释刀之中?”非天不理会陆离,继续发问。 “你说的是那把刀?那是肯定的。”老巴图说道。 非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不过,并不是喜悦,而是带着几分戏谑。“所以,你说的交易是想要那把刀?” 老巴图也是很有眼力劲,他看到非天略带冷意的笑容,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能够得到,那自然是最好。” “那如果得不到呢?” “那也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放血。” “你要放谁的血?”非天一指陆离,“你是说他的血?” “是的,我能够感应得到。王蛊可不止存在于那把刀之中,也存在于那个小子的体内。“老巴图比了比手指,我只需要那么一点点血液,只要里面有王蛊,我只要一点点血就好。” 非天一愣,然后站了起来,走向陆离。 最开始他的体内没有蛊虫,所以无法感知王蛊的威压。现在他经过的圣戒,体内有了长生蛊,自然会对陆离身上的王蛊产生反应。刚才他刚刚醒来,体内的长生蛊因为彼岸花的关系,还没有恢复活性。所以在陆离背上之时,没有察觉出来。 “你这家伙,竟然早就有蛊虫寄生体内,却不告诉我?”非天质问着陆离。 陆离一愣,“什么蛊虫?” “你是装傻还是充愣?为何体内已经种下了蛊虫,却不告诉我?你还在贪图长生么?你知不知道体内有其他蛊虫存在的情况下,再进行圣戒,你会直接死掉啊?”非天肃着一张脸,问题如同炮弹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等会等会等会……”陆离伸出了一只手掌,打断非天的质问。他现在脑子有点乱。“怎么回事?我体内哪来的蛊虫?” 陆离毕竟不像云滇人那样,从小就伴随着蛊的传说成长。对于那种神奇的小虫子,陆离本能地带着一丝畏惧。所以,当他听到非天说自己体内有着蛊虫存在的时候,他忽然慌了一下心神。 “难道我被人暗算了?”陆离心中得出的是这个结论。但是又想到能够避趋百蛊的释刀与自己寸步不离。陆离转而怀疑是非天他危言耸听,是他与那个巫蛊师达成了什么协议,来动摇自己的心。 陆离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非天一眼便知陆离的想法,说道:“你爱信不信,我和他都已经感觉得到,你体内有着蛊虫。” 陆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我有释刀在,什么蛊虫可以入侵我的身体?” “蛊虫就来自释刀。” “怎么可能来自释刀!它只不过是……”陆离想要反驳非天的话,他想说,释刀只不过是一把刀而已,但是他顿住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有些丰满的石谷医仙柳茗烟。 陆离当时与公子嫣一同前往石谷,只因公子嫣想让柳茗烟帮忙解开释刀之上的谜团,然后她好去救皇甫玉。那个时候,当柳茗烟听闻释刀可以吞噬和保存真气的时候,她就说了。 “只有活的东西,才能释放和储存真气。” “这把刀是活物。” 陆离慢慢地拔出释刀,然后看着那亮洁的黑色锋刃。 “那东西,叫做黑鞘,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释刀的材料,竟然是如此匪夷所思……”非天说着,给陆离讲述了关于王蛊,黑鞘,释刀之间的关系。期间他还像老巴图求证了一番,保证自己的讲解没有出错。 陆离本不懂那些巫族传说,但是他能够理解非天所说的意思。 “你是说,这把刀是一种很厉害的蛊虫的巢做的?里面有蛊虫存在?然后进入了我的体内?” “没错。” “……”陆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一旁的老巴图发话了,“你就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你几时受过伤,流过血,沾染过这把刀……”他问陆离,这句话通过非天的翻译传达给了陆离。 陆离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得到释刀的那天起,受伤的次数不少。释刀染血,也不是一次两次。就拿最近去古河派抢亲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来说,陆离几次遭受重创,身上遍布伤口,血流不止。那时释刀之上的血,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嗯?等等,古河派那次。 陆离忽然皱眉,他回想了起来。当他带着林凌雁回到古河派及履殿前,面对韩三娘之时,陆离抱着为他挡下葬花一式的林凌雁,陷入癫狂。 陆离很清晰地回忆起了当时的感觉,肌肉变得冰冷,但是内在的血液却几近沸腾!至今回想起来,陆离都忍不住释放出了一丝杀意。 那时,陆离双臂需要抱着林凌雁,所以他干脆用牙齿咬着释刀。 “对了!就是那个时候!”陆离忍不住叫出声来。就是他满心杀戮,不顾一切的时候,他曾经感觉到过,有什么东西,从释刀之上,顺着血液,进入自己的身体。但是当时的他,满足腥咸,几欲发狂,哪有什么时间去留意这些。 非天看到陆离的反应,知道他想了起来,心中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倒是多了几份艳羡来。因为,他刚刚听老巴图,说完有关王蛊之事。非天也不想隐瞒什么,把老巴图刚才告诉他的,都转述给了陆离。 王蛊是什么?是蛊中之王! 巫族之中,到处都有它的传说。很多都被夸大了,添加了许许多多的虚构色彩。只有成为巫族大部落、大姓氏族长的人,才有可能从上一代族长之中,听到关于巫族王蛊真正的秘密。 王蛊寄生的方法很难,因为它只存在于黑鞘之中,想怎么让它从黑鞘之中出来,是一个问题。曾经的大巫,也就是巫族主宰。他们的继承者在年幼之时,就需要不断打熬气力,然后只身爬上云乡山,从神殿之中带出一块黑鞘。只有带回黑鞘的人,才能拥有继承者的资格。 黑鞘将会被随身携带,目的就是为了将王蛊引入身体之中。谁也摸不准王蛊的真正习性,成功便是让王蛊进入体内而不繁峙。失败则是让王蛊啃食得一干二净。 王蛊本就有储存和净化真气的能力,成功种下王蛊之后,那个人经脉之中能够储存的真气变成了如同大海一般,一个小小的蛊虫,就能帮忙凝聚真气,从而让人的实力飞快提升。而对于大巫继承者们最大的作用,却不是这个。 说来也是讽刺,巫族人最看重的,是王蛊避趋百蛊的能力。 很简单,种下王蛊之后,你便是百蛊不侵之人。而巫族是一个擅用蛊虫远超武功的种族。在这种族之中,百蛊不侵简直就是无敌一般的存在! 听完这一切,陆离已经完全呆滞。他这才知道,自己从释刀之中,得到了什么。或者说,对他本人来说,王蛊的存在,甚至比长生更加重要。 如果体内有王蛊,就可以再次凝聚罡气的话,那么陆离体内罡气的数量和质量,无疑会再升一个台阶。 陆离想到此处,不由激动起来。自己现在暂时放下与三大门派的仇恨,来到云滇寻找长生救林凌雁。第一,是凌雁的身子真的拖不起,第二,则是自己没有实力。 虽然他的实力在同辈之人之中,已经属于佼佼者,但是面对沐三白这样的对手,他的实力还不够。 试问,如果他的实力与沐三白相当,那么古河派和东秀剑阁还敢逼迫林凌雁么?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世界啊! 陆离现在已经打定注意,一定要仔细研究下关于王蛊的事情,这或许会是自己实力进一步提升的关键。 老巴图在一旁看着非天与陆离交谈完毕,他便说道:“现在,可以让我放血了么?我帮你们缓一口气,又告诉你巫族之秘,用来换一些血,不过分吧?” “不过分。”听了非天转述之后,陆离直接撩起了袖子。“你要怎么放血,用我自己动手么?” “不!”老巴图脸上带着忍不住的笑意,他一步一步上前,然后从自己形影不离的手杖之上,摘下了那条咬着尾巴的小蛇。那小蛇被老巴图粗糙的大手一捏,顿时放开了自己的尾巴,在老巴图指尖对着陆离摇首弄姿。 “你想干嘛?”陆离问道。 “不用害怕,这条蛇是无毒的,用来取血是再好不过了。”老巴图说着,就要让小蛇去咬陆离的手臂。陆离看着那色彩朴素的蛇,又看了看非天。 “应该是无毒的。”非天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还未等陆离回答,心急的老巴图已经直接让小蛇咬上了陆离的手臂。陆离只觉得手臂一疼,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却被老巴图的手狠狠抓住。 从被小蛇咬住的那处伤口传来阵阵酸麻的感觉,给了陆离将手臂放在热水之中的错觉。 陆离心中一凛,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卷前半部分肯定不会太精彩的,我尽量紧凑一些。) 第二百九十九章 盗洞 (感谢mabol和连雀的月票,感谢大家支持。最近两天处理了一些事情,十分抱歉。) 陆离当机立断,直接伸手想去扯掉小蛇。 老巴图很是迅捷的一把收回了小蛇。但是因为伸手太快,小蛇口中的蛇牙在陆离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陆离举起手臂一看,只是有那么一道淡淡的血痕,没有其他的痕迹。 “你怎么?我的宝贝还没有吸够呢!”老巴图嘴上这么说,但却是郑重地把小蛇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手杖之上。说起那小蛇,也是大有来头。可惜非天这个纯血巫族,对于荒山周边的巫族事宜并不清楚。而陆离这个疑似纯血巫族的家伙,更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这蛇在巫族语中,被称为乌洛波洛斯,意思是圆满的神物。翻译成云滇话,叫做曼佘罗,而在中原话中,那么便叫做衔尾蛇。这种蛇类体型很小,但是却喜欢咬着自己的尾巴。外人看上去,就仿佛是这蛇吞噬自己一般。这种现象,被巫族赋予了从生存到毁灭的意义。 巫族神话之中,敦柳大巫神手中擎着的,就是一条衔尾蛇。衔尾蛇的习性与其他的蛇不同。它喜静,往往会衔着自己的尾巴,将自己挂在树枝之上。待到附近有什么大的生物经过,才会落下来,以细小却有力的牙齿咬住那生物,然后通过尖牙之上的管孔,吸取血液为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的这个特性与水蛭更加相似。 眼看衔尾蛇回到手杖之上,老巴图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王蛊已然被吞噬入衔尾蛇之中,王蛊在寄生之前,只能存在于黑鞘之中,但是它也是依靠血液来生存的。存在于黑鞘,只不过是让其处于缺少血液的时间内,以一种休眠的姿态,保存下来。 这段时间可以持续很久,直到休眠的王蛊再次被血液所激活。 而衔尾蛇吞噬血液之后,消化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老巴图正好可以借用这衔尾蛇来储存血液。 陆离伸手掐着被衔尾蛇咬过的地方,那里虽然看不到中毒的迹象,但是他还是心有所疑。因为从这里,传来的是阵阵酥麻的感觉。“这蛇有毒!”陆离很确定地说道。 “不,这条蛇并不像是有毒的样子,而且你的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非天在一旁说道。 “但是我感觉到了。你问问他,他做了什么?”陆离一双眼睛盯着老巴图。陆离严肃的模样,让非天感觉陆离并不是无的放矢。非天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信任老巴图,他让老巴图与陆离交易的本因,是老巴图阻拦云渚士兵这一点,让老巴图取得了非天的一点点信任。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太过敏感了吧?你自己看他的手臂,这条小蛇本来就是无毒的。”老巴图对非天解释道。 非天又仔细看了看陆离的手臂。 “我老巴图对巫神起誓,这条乌洛波洛斯是无毒的,否则,让我先辈巫灵不得安宁。”老巴图右手放在胸口,对着墙上的敦柳和月曦刻画起誓。非天虽然对巫族秘辛不甚了解,但是他知道巫族对于祖先的灵魂是很是看重的。老巴图拿自己先辈的巫灵起誓,也算是一种很严苛的誓言了。 于是非天又看向了陆离。“你现在什么感觉?” “麻。”陆离感觉着那股淡淡的酥麻,随着时间过去,似乎真的在消散。 “好了。请相信我。现在交易已经完成,我该走了。”说着,老巴图转身,径直往甬道走去。陆离看着非天,说道:“得拦着他,不能让他走!” “为什么?”非天也看着他。 “因为……”陆离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他觉得,自己那不好的预感不会骗自己。但是,他总不能用预感的事去当做理由。非天可不是自己,他可不会为了所谓的预感来做出超出预计的事情。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啦,他应该不会再干预麻将军行事。而我们商议这么久,凭麻将军的性子,恐怕早就起疑。我们如果不让他出去,恐怕麻将军的疑心会更重。”非天不去理会老巴图,也不理会陆离。他径直走到棺椁面前,“推开他。” “嗯?”陆离正甩着手臂,想要甩掉那股酥麻的感觉。听到非天想要将棺椁推开,他有些疑惑。 “那群盗墓贼来过这里,但是这里四周都没有盗洞。而我刚才看过了,棺椁的盖上,还有底部都有痕迹。那么,你说盗洞会在哪里?” 陆离环顾四周,然后说道:“棺椁之下?” “没错。动手吧。”非天让开了位置。 “为什么又是我?”陆离腹诽了一句,然后直接走到棺椁之旁。他伸出双掌,气运丹田。罡气从深渊之中喷薄而出,汇聚于陆离的双手双脚之上。他吐气开声,用力一推,结果棺椁纹丝不动。 非天在一旁见状,说道:“先把外椁打开!” 陆离闻言,心中叫了一声得罪。然后,尝试着去推盖板。现在,他们被云渚士兵包围,哪怕能突破地宫,外面阿难陀寺和云乡山下还有这大批大批的云渚士兵,他们想要出去,并不是那么容易。而这个盗洞,却是能够帮助他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 只听咔擦一声,盖板有些松动。陆离又加了把劲,推开了最外面的盖子。结果发现,里面是一具稍小一些的棺椁。他又如法炮制,结果再次打开之后,又是一具椁。如此一层一层打开,竟然是有六层椁。 陆离望着第六层椁,有些出神。他曾经旁听过苏幕遮苏先生为徐良讲授《礼记》。其中有一篇,讲得就是丧葬之礼。《礼记》之中说了,天子可配享八寸厚板制成的四重棺椁,乃是最高的丧葬规格。 可是这里呢?竟然足足有六重棺椁。是巫族不懂中原丧葬之礼,还是所葬之人的地位,比天子还高? 陆离怀着这样的疑惑,打开了最后一层盖板。然后,他愣住了。里面是黑洞洞的,竟然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看起来,是他们准确地找到了棺椁的位置,然后从下往上。他们卸去了最底层的石板木板,把最中间的棺材带走了。”非天趴在棺椁之旁,看着棺中的陆离。陆离看着脚下那个看上去可容一人进出的盗洞,想着那群盗墓贼的手法。 “没多少时间了。快走!”非天也爬了进来,然后扯过陆离袖子,“别忘了把盖子都拿进来,一层一层盖好,快!” 陆离此时也听到了一阵脚步深,他连忙跳到棺椁之外,从墙上摘了摘点燃的烛火。发现这蜡烛是连在墙上,拿不下来。于是陆离干脆点着了曾经盗墓贼遗留在墓室东南角的蜡烛。 蜡烛燃烧着暗色的火焰,陆离举着它,又回到棺椁之内。陆离把蜡烛交给非天,然后自己用力将最外面椁的盖子盖上。 每一层棺椁之间都是间隙,陆离把盖子都掀到了一旁,此时是一个一个往回盖。盖到最后第二个的时候,陆离和非天两人直接进入了盗洞之中。盗洞也不深,刚好可以漏下原本埋葬在这里的棺材。看起来,他们似乎真的就是用盗洞把原本的棺材盗走了。 “走吧。”陆离对非天说道。 “走。”非天回头,似乎看了一眼什么。然后,他跟上了陆离的脚步。 而在棺椁之外,一大群人步入了神殿之中。麻将军仔细看着神殿内饰,四处踱步。“你是说,那些火光点燃之后,那股味道就消失了?”他问的人,正是一幅低眉垂首模样的老巴图。 老巴图四处一看,发现陆离和非天两人已然消失,不由大为惊讶。 “喂,大将军问你话呢!”亲卫枚骞知道这老巴图听得懂云滇话,所以直接出声斥责。 老巴图用云滇话回答道:“将军,的确如此。” “之前你说,在里面遇到那两个人了?”麻将军的语调有些上扬。“人呢?” “人……”老巴图左右观望,四处看了看。结果都没有陆离和非天的影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棺椁之上。老巴图一指棺椁,说道:“他们一定是藏到棺材里去了。” “嗯?”麻将军显然有些怀疑。但是此时花田神庙之中,并没有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他们在外面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所以在棺材里虽然不吉利,但是他们那两个人是做的出来的。 麻将军当机立断。“来人,开棺!” “喏。”周围士兵大声应答,然后一齐走上前来。之前陆离一人都能打开,现在有那么多士兵一起,打开棺椁变得容易多了。一层又是一层,直到那个黑漆漆的盗洞出现在麻将军面前。 “来人,下去看看。如果是出口,那么就直接探过去!”麻将军很是严厉地说道。 老巴图默不作声。 麻将军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人既然已经逃走,那么,你说的那个可以长生的丹药呢?它在哪里?” 第三百章 外界 老巴图脸色不变,平静地说道:“原本在墙壁的神像上,镶嵌了三颗丹药,但是都被那两个人拿走了。”老巴图所指之处,正是月曦神像手中的葫芦。 麻将军听到之后,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来。他亲自来到敦柳与月曦两位巫神的雕刻之前。墙壁之上,就在月曦手中葫芦的位置,出现了三个圆形的孔洞,看上去就像是原本镶嵌着什么东西一般。 “就是这里么……”麻将军赫然转身指着那棺材,“追!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抓出来!” “喏!”周围士兵轰然允诺,他们在亲卫的指挥下,开始进入那条甬道。 老巴图此时就在边上看着,他心中有着几分冷笑。 墙壁上的那三个孔洞,是他刚才趁着非天和陆离的目光落在棺椁之上时,趁机做的手脚。在老巴图参拜神像的时候,他直接趋势舍身蛊,在墙上留下了三个痕迹。 由于神像与棺椁的距离,还有垂直的角度,使得非天和陆离都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老巴图抚摸着手杖之上的衔尾蛇,心中想起的,却是陆离。自己身体之内,已经种下了舍身蛊,所以想要将王蛊种在自己体内,就必须先把舍身蛊清理干净。 否则,在王蛊种下的时候,会因为其他蛊虫的存在,更一步激发王蛊嗜血的渴望。这样的后果,是直接导致种蛊失败,更进一步,则是被吸干鲜血,成为王蛊的口粮。 对于陆离,老巴图是由衷地羡慕。毕竟那个小子连王蛊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成为王蛊的主人。这种福分,只能用巫神眷顾来形容。不过,一个身携王蛊之人,对于老巴图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大荒山深处的巫族只尊王蛊不假,但是他们能够遵从的,只是一个身携王蛊大巫而已。当两个操控王蛊的人出现时,必定会陷入争斗和分裂之中。虽然陆离对于那所谓的巫族尊位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他也没觉得做一个深山部落里面的土皇帝有什么好。但是老巴图对于返回大荒山,取回被伽舍夺走的一切,简直就是热切到了骨子里。他不希望任何意外发生。 从这一点上来说,老巴图和陆离的心态有些相似。都是喜欢从人性最坏的角度去盘算,去料想。 以老巴图的蛊术造诣,对于清理自己身体之内的舍身蛊,再种下王蛊,他有七成把握。所以,他还需要留着陆离干什么? 当一个人成为自己潜在的最大威胁,而自己的实力又不足以消灭他的时候,那么利用其它有能力的势力,就是最好的办法。所以,老巴图伪造了藏有丹药的孔洞,甚至,给陆离下毒。 没错,下毒。 陆离的感觉没有出错,在他被衔尾蛇吸血的时候,的确是中毒了。 非天的判断也没有错,衔尾蛇是无毒的。 那么,毒来自哪里?还是来自衔尾蛇。只不过,它本身不会产生毒素。但是架不住有人往它的蛇牙之上凃上毒药! 所以,老巴图那信誓旦旦,庄重无比的誓言,完全也只是个障眼法。他是怎么说的?我老巴图对巫神起誓,这条乌洛波洛斯是无毒的。否则,让我先辈巫灵不得安宁。 这里的乌洛波洛斯,说的可是那衔尾蛇本身是无毒的。这可不算他违背了伟大的誓言。 “小子,你活不了多少时间了。”老巴图看着云渚士兵一个一个进入盗洞,心中默默地说道。他所下的毒,名为盎克萨姆,这种药原本是受伤之后,伤口流血不止之时,用来凝血止血的药物。但是当它遇到另一种草药,受到催化的时候,其凝血能力会加强许多倍。哪怕是以点点计量,也会直接止住鲜血。再辅助一些中和的草药,再次催化,就可以当做毒药来使用了。 因为这个时候,原本的盎克萨姆效果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它变成了一种沾血即凝的毒药。 陆离被衔尾蛇吸血,感受到那种酥麻的感觉,正是被咬之处血液凝结。 啊?你说血液凝结的效果根本算不上什么毒药? 那便错了。 当流动的血液在体内凝结,导致的结果将会是直接阻塞经脉之中的血液。人体之所以生存,正因为有血液来回往复。一旦经脉之中有了血块,血液将会不再流动,亦或者,小的血块会跟随血液,进入脏器,直接对内脏造成伤害。这些都将是致命的。 那么,现在的陆离呢?他察觉到了么? 陆离此时正弯腰在盗洞之中行走,盗洞挖掘之时,高度只容许半人通过,看起来为了节省力气,盗洞的规模也是受到了控制。陆离举着蜡烛走在前方,而非天跟在他身后。 陆离不知道盗洞通往哪里,但是有一个事实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盗洞必然是通向外界的。他不相信当那群盗墓贼得手之后,还会费心费力来毁去盗洞。要知道,他们可是从花田神庙之中把整个棺木都盗了出来。 带着一口棺材,这是一个很大的目标。 这里可是云乡山之上,本身就是阿难陀寺的地界,而且距离王都极近,那群盗墓贼得手之后,最要紧的事,肯定是撤离此地。 虽然陆离无法确定这里被盗走的棺木,是不是就是绝仞峰下的那具鬼棺。但是两者之间,定然是有所联系的。 陆离想着这些事情,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雪山神庙之中,到底有没有另外的长生之法? 手臂之上麻痒的感觉并没有消退,反而是愈加严重起来。 陆离只好捏着手臂,想要抑制住这样的感觉。他现在还没有感觉到凝血带来的恶果。因为他的血液并不纯,他还有王蛊存在。正因为王蛊,导致他血液的活力异于常人。所以,暂时还没有让血液凝结的情况产生。而且王蛊本身也可以通过吸取血液之中的精华来反哺自身。 这就是陆离几次身受重伤,却依然活了下来的根本。 “前面有出路么?”非天在陆离背后问陆离。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陆离现在还没有看到出口的样子,前路依旧是一片黑暗。 这句对话之后,两人在盗洞之中匆匆行走,没有继续对话。 陆离也不知道他们在洞里面行走了多久,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一堵泥土垒成的墙壁。盗洞走到头了。 “这应该是出口了吧?只不过被人封上了。”陆离说着,左手将手中的蜡烛举起,右手拔出了释刀。他还不等非天反应,便直接使出了疾风。一刀突前,释刀之刃直接突入泥土之中。 陆离手臂一旋,罡气顺着释刀炸裂开来。陆离这一手,让盗洞之内泥土四溅。 然后,一点点风的气息,从泥土的那一边传了过来。 陆离脸上有些许惊喜,他直接用释刀当做铲子,把堵路的泥一点一点挖开。外界的气息越来越清晰,直到陆离看到了夜空。 踏出盗洞,陆离与星光撞了个满怀。上山之时,还是白天,但是此时,已经变成了夜晚。 陆离四处查看这环境,却不知道这个盗洞的出口,位于什么位置。 “原来,是这里。”非天显然是知道的。于是陆离便问他。“这是哪里?” 非天也不隐瞒,“这里是阿难陀寺的后山,也就是云乡山的西面。”阿难陀寺坐西朝东,镶嵌在云乡山中。也就说,他们从地宫之中,穿越了整座云乡山。 陆离惊讶于地宫的广阔,惊讶之余,他也有些好奇,为何在山腹之中,有那么大的空间,构筑其上的阿难陀寺还安然无恙,不会有塌陷之余。 不过,现在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陆离转身,开始挖掘洞口边上的泥土。他要将盗洞掩埋起来。 至于原因,很简单。他与非天二人通过棺椁之中的盗洞逃出生天,在这之后,地宫之中围困陆离与非天的麻将军定然会察觉。他只需要派人进入花田神庙,就可以发现陆离与非天两人消失。 棺椁里的盗洞,只要打开棺椁就能看见,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隐秘。所以肯定会有人追踪而来。 陆离很想摆脱云渚士兵阴魂不散的纠缠,所以当他逃到外界之后,便想到吧洞口掩埋。那群盗墓贼没有多少时间来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他陆离不差这么点时间。 陆离先把洞口挖塌,随即又从周围搬来了石块充填其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陆离寻了一棵树木靠坐下来,休息片刻。而非天早就盘腿坐在了地上,全程看着陆离掩埋洞口。地宫之中的经历,对于两人的精力都有很大的消耗,此时又是夜晚,很容易让人困乏。 陆离透过头顶树叶的缝隙,望着夜空中的星光。如果抛去自己的奔波,这云乡山上的景色倒是极好的。 非天闭目打坐,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沉寂下来,这里是阿难陀寺背面,而云渚士兵们重点布防是在阿难陀寺,所以陆离和非天暂时没有被发现的危险。 陆离偏过头,看着自己身后云乡山的顶峰。那里,便是自己的目标了。 第三百零一章 云之乡 (感谢70后老男人的打赏支持) 在略微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陆离被非天叫醒了。 “走吧。我们去山顶。”非天如是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爬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虽然对于夜晚上山有所非议,但是陆离相信非天不至于哄骗自己。他站起来之后,微微有些头晕,似乎是山上的夜风吹进了自己的脑袋。 “上面还会更冷,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找些御寒的东西。”非天说道。 原来不是直接上山,而是要去为上山做些准备。 “御寒的话,需要不少衣物。”陆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多日山中露宿,让他的下颚和脸颊之上,蓄起了胡须。 非天抬腿开始走,陆离问道:“是去找云渚?” “是。我当然要去找到他们。拿几件衣服,只是利息而已。”非天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现在他体内有长生蛊。长生蛊虽然是圣戒长生的主要原因,但是它可不是什么温顺的蛊虫。事实上,没有一种蛊虫是温顺的,只是它们的破坏性大小的差别。 换句话说,非天已经有了控蛊的能力。陆离还记得非天的能力有多强,那时他刚刚觉醒,借着自己的血液,就把白苗操控的烟蛊给“抢”了过来,变成听从它指令的蛊虫。 那么,现在拥有自己的蛊虫的非天,也不能像以往一样去评判其实力了。 陆离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非天穿的袍子定然是比不上自己云霜军服来得温暖。但是自己这身服装在云渚的范围之内也是一个麻烦事。如果可以,那就换一套云渚是是士兵的军服好了。 有非天这个地头蛇带路,陆离毫不费力地潜回了阿难陀寺附近。云渚士兵们还在尽职尽责地巡夜,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陆离和非天直接找到了一队正在夜巡的云渚士兵。趁着夜色,两人各自抓走了两个云渚士兵。凭陆离现在的本事,要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那两名士兵被剥了衣服之后,陆离和非天对于两人的处理起了分歧。陆离的意思,反正云渚的人迟早会知晓,所以随便把两人抛下就可以了。但是非天的意思,是要将两人灭口的。 两人争执无果,最后索性各自按照自己的意思来。陆离将其中一人放置原地不顾,而非天则是直接操纵长生蛊杀了另外一人。 这一事件,导致两人心中都出现了隔阂。陆离再一次见证了非天修罗的一面,心中对非天存下了几分戒备。 两人换上了云渚的军服,又将原来的衣物裁开,包裹在身上,总算是有了充足的御寒之物。现在,他们准备攀登云乡山。据非天所说,阿难陀寺所在的位置,相当于云乡山一半的高度。换句话说,就是还有大概一半路程,才能到达雪山神殿。而这一半的路程,比起从山脚到阿难陀寺的路程,要难好几倍。 阿难陀寺作为圣寺,接受人们朝拜。除了那日松湖之中的那条圣道之外,阿难陀寺僧众还修建了一条方面普通民众上山的道路。这条道路处在云乡山的西侧,从那日松湖畔盘旋而上,直到阿难陀寺。 但是从阿难陀寺到云乡山顶,这条路是没有人修过的。所以想要登顶,对于常人来说,十分不易。 因为云乡山海拔的关系,每向上一段距离,就会变得十分寒冷。别看陆离和非天现在的位置没有半点冰,但是再往上一段距离之后,就会看到积雪和冰冻。 “要登顶,就必须走云乡山东侧,就山势来说,也就只有这里平缓一点。不过,穿过云层之后,道路结冰,难以行走,所以速度就会慢下来。”非天因为身体的缘故,穿着云渚的军服,感觉十分臃肿。而且云渚军服之外,袈裟成为了外袍,这让他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土匪也似。 陆离的身材穿着云渚军服倒是还好,他用释刀把原本云霜军服的内衬割了下来,围在手脚关节脖子等处,用于保暖。 “云层?”陆离对于这两个词有些好奇。 “一会你就知道了。”非天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之后,两人开始爬山。 夜晚光线并不好,又没有平整山路,很多山里人都告诫外人,夜晚最好不要去不熟悉的山林。但是陆离自恃身手不差,断然不会出什么危险。而且有非天这个已经去过神殿的向导,也不会迷失了方向。 时间流逝,两人的速度也不算太快。直到天色放亮,他们也不过攀登了大概百来丈的功夫。 旭日东升,陆离也终于见到了云乡山的云。 朝阳刚刚露出他的身姿,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了晨雾之上。于是云彩也变了颜色,染上了令人迷醉的金色。陆离此时的高度,刚好穿过那云层。他也明白了云层的含义。 从陆离所在的位置望去,放眼便是一片云海,朝阳升腾,云蒸霞蔚。无边无际的云层,仿佛就像一道界限,分割了云乡山。云层之下,是人间。云层之上,是仙境。 陆离驻足,望着旭日和远方。 山川之间有大美,此话诚不欺我。 雄壮的美景在前,陆离也浑然忘我。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急切,也忘却了自己的担忧。 非天对着景物,大概是太过熟悉的缘故。远没有陆离初见所带来的震撼。所以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便继续向上走去。到了这个高度,岩石和树木的背面开始出现残雪。 “咦?云层在下,为何这里还会下雪?”陆离看到残雪,不由有些奇怪。于是他便抬头望去,然后,他愣住了。头顶之上,也是一片云层,只不过比起眼前的金色云海,更加深邃,更加厚重。 “一山还有一山高。”非天很不屑地说了一句。 陆离一怔,随即笑了笑,的确,一山还有一山高。有些东西,适合高山仰止。但是有些人,会无畏攀登。不管云乡山也好,武道之路也好。陆离一直都是那个攀登的人。 他有时也会妄自菲薄,有时也会望而生畏,但是,他还是在走。 人生这件事,只要你还在继续走,那么就永远不会停止。 陆离撇了撇嘴,继续向上。 在后半段的山路上,陆离终于感受到了雪山的含义。 经过一天的攀爬,陆离和非天又向上了一大段距离。路已经越来越难走,原本的残雪变成了积雪,树木变得越来越少,有的那几棵,枝桠也是稀疏无比。之前不时可以见到的雪狐之类的动物,也全部失去了踪迹。 非天的身体不过八九岁,终究是经不起这样的环境。在这一天里,非天已经跟不上陆离的脚步。陆离用包裹里的绳索,将自己和非天绑在了一起,防止两人失散。 接近傍晚,两人寻了一处略微平坦的地方准备歇息。积雪此时已经足够没到腰部,而且表层已经结冰,人只能在雪中摸索着前进。山上的风比起山下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哦,现在他们这个高度,的确可以说在天上了。 这风凛冽得让人害怕。 吹在身上,仿佛一把把透过衣衫的刀剑,刺入身体。 陆离用冻得通红的手,握着释刀,在雪下挖了一个空洞。陆离已经得到了宝贵的经验,与其在外面吹着寒风,还不如把自己埋进雪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陆离将自己背囊里面已经冻得硬邦邦的面饼和烤肉拿了出来,分给非天一些。非天倒也不推脱,直接收下了。那面饼是还没吃完的干粮,烤肉是地宫之中无眼大鲵身上的肉。那次陆离割肉割多了,烤去水分之后,也塞入了背囊之中。 一口食物一口雪,陆离咀嚼着雪山的温度。 云乡山上的气候也算是反常。那覆盖山顶的云层,在今天一天之中,下了两次雪。虽然都是小雪,但是当烈风之中夹杂上雪珠之时,风的寒意就被加重了无数倍。 陆离和非天一起所在雪中,背靠着背,相互取暖。陆离的罡气在体内运转不停,来为自己提供热量。而非天的长生蛊,只能勉强保证肌体不被冻伤。陆离透过雪坑,看着明天要进行的道路。 哪里有什么道路,有的只是一片蔼蔼白雪。 白日里,那雪反射阳光,刺得陆离双眼泪流。到了傍晚,天色变得暗淡,陆离终于可以看一眼这雪,还有这雪山。 云乡山的山顶,因为山体的关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斗谷。雪积在此处,不知道有多厚。唯一的好消息是,斗谷之中有一处微微隆起的山脊,算是上天留给此处绝地的一条天然的通道。循着那山脊,倒是可以直接爬上顶峰。 只不过,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非天盘腿而坐,两世为人,他已经改不掉身为一个僧人的习惯。陆离听他空中喃喃诵经,再看看天色渐渐入黑,心中忽然就多了一片宁静的感觉。 那感觉,恍若已远离人世,天地茫茫,只余一人。 那是神魂飘渺的错乱,仿佛身体已经脱离桎梏,达到超脱之境。 萦绕在耳边诵经的声响,将风声,雪声,放大了无数倍。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声音,或近或远,或明或暗。 那是自然天籁。 第三百零二章 雪中悍刀行 (感谢王小吉_3051的打赏和月票支持,万分感谢。) 陆离被冻醒的时候,发现他和非天已经被雪给埋住了。纵然有罡气护体,但是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雪埋住了他们俩,虽然把两人隔绝在了寒风之外,但是因为两人自身的热度,导致贴近他们身体的雪融化,变成了冰水,打湿了衣衫。 这无疑加重了寒冷。 陆离伸手扒拉掉身上的积雪,从雪坑之中,探出身子。然后他就看到了白茫茫一片的大雪。无数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山顶最高空的云层降下,被凌厉的山风裹挟,形成了一场暴风雪。 陆离叹了一口气,他倒是没有想到这里的气候能够狂暴如此。他昨天还以为,最多是积雪厚些,山路更险峻些。但是这场风雪,给了陆离一个下马威。 面对自然,陆离不得不服气。他现在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能不能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陆离微微摇了摇头,想要听听非天的意见。他转过身,却看见非天依旧双目紧闭,坐在雪中。而他的身上,已经积了不少雪。陆离伸手拍了拍非天的肩膀,他竟然倒了下去。 陆离一愣,连忙拉起非天。陆离的手握住了非天的手臂,感觉到了异样的温度。陆离看着非天双颊上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再伸手一搭非天的额头,他就知道坏事了。 非天竟然得了发热之症。也就是说,在雪山严寒的环境之下,非天竟然是感染了风寒。 陆离挠了挠头,看样子,好像还很严重的样子。 照理来说,已经完成圣戒的非天,体质不应该如此脆弱。长生蛊除了延长寿命之外,也可以提高人的抵抗能力。这是完成圣戒之后,能够大大延长寿命的另一个特性。 但是,架不住非天跟陆离在一块儿啊。 陆离是个什么鬼?体内莫名其妙寄生了王蛊的家伙,手上还拿着藏有王蛊的释刀。长生蛊的能力虽然神奇,但是它还是蛊啊,架不住王蛊避趋百蛊的能力。所以在陆离身边,长生蛊的功效大大降低了。 再加上非天身体年幼,抵抗力又差,在雪山酷寒的环境之中,夜晚受寒,于是便得了风寒。 伤寒本是常见的病症,治疗伤寒的方子,知晓的人可不少。徐明逸曾经将陆离当做徐府未来大管家来培养,这些常见疾病的方子,陆离也是记了很多。 可是,这里是在雪山之上啊,非天忽然患病,陆离就是想要帮他治疗,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风雪之中,陆离知道自己必须快点做出决定。呆在原地吹风可不是什么好办法,至少,得有一个避风的地方。陆离抬头,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远处的斗谷顶部的那个黑点。 那里便是雪山神殿的所在,既然是神殿,那么肯定有建筑存在。没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避风了。 陆离默默解开缠在腰间的绳索,然后把非天背了起来。患病的非天感觉更重了一些,陆离有些艰难地用绳子把非天固定在了自己背上。要是把非天留在这里,哪怕他有长生,估计也会变成冰棍。 陆离对雪山神庙之中的东西一无所知。他还需要非天籁帮他寻找。 所以,陆离没有理由留着非天在雪地里等死。 不过,多一个人的分量在背上,哪怕那个人是个小孩子,对于在大雪之中,还要登山的陆离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陆离只能运用体内的罡气,保持自己身体温度的同时,还要提气轻身,方便自己在齐腰深的积雪之中行走。 风雪迎面,朔雪漫天遍野,冲撞而来,打得陆离睁不开眼睛。陆离无奈之下,只能卷了一块碎布,蒙住了脸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一来,总算是能够在风雪之中昂起头来。 陆离背着非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顶(进)发。 脚下的路,就是沿着山脊而上的道路。不过这山脊除了岩石之外,都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陆离只能靠自己双手双脚,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为了保持体力,陆离不得不将潜龙诀运转不休,以此来激发身体潜能。 这是一种新的尝试,陆离以前从未试过。以前修习内功,大多都是在打坐修习时进行修炼,归纳。而要使用时,便趋势内息配合招式伤敌。像这样罡气在体内引而不发,周流往复的过程,还是第一次。 就好像原本深渊之中的流水,要么入,要么出。而在雪山风雪和酷寒的压迫之下,陆离不得不将深渊之中的罡气,在经脉之中流动往复起来。于是,从深渊之中的水,开始不停地运转,然后再回到深渊,形成了一个循环。 因为外界的温度和行走的压力,陆离必须每分每秒维持这个循环,这对陆离的罡气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呼呼呼。”随着高度提升,陆离渐渐感觉呼吸也开始有些困难。云乡山高耸入云,其高度原超过千丈。陆离不知道具体的数字,但是那万仞之峰,形容的估计就是云乡山了。 山间一片云层,山顶一片云层,也难怪云乡山会有云乡之名。 陆离不得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继续前进。风雪还在继续,人迹罕至的积雪之上,留一下一人前行的一道痕迹。 走着走着,陆离只感觉自己越来越累,腿和腰都有些酸得受不了。他现在的位置,已经在斗谷的最底下,他一仰头,就能看到那散发着很色气息的雪山神庙。 陆离决定先休息一下。他背着非天,就也只有直接趴倒在雪地里,这个姿势可以休息了。非天还躺在陆离背上,他的神色还是十分委顿,双眼还紧闭着,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陆离抓了一把雪,然后按在自己脸上,用力搓了搓。他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提起精神。 “可以的,没问题的。”陆离咬牙对自己说道。 陆离咬紧牙关,又前进了一半的路程,他们很快就会到达神殿了。“只要到了那里就好了!”陆离再次发力,逆着风雪前行。 直到又一个傍晚降临,劈头盖脸的风雪也渐渐停息。陆离前行的位置,已经在垂直的斗谷之下了。而他的面前,正是那条满是积雪的山脊。正在攀登的陆离似乎在积雪之中,踩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到了这个时候,陆离不管体力还是罡气,都消耗颇大,他失去了平时的灵巧。而他的预感,似乎也被严寒冻得麻木了起来。 陆离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回头一看,雪中绊倒自己的,似乎是一只干枯的手掌。 “嗯?”陆离一愣,那手掌的颜色已经变成了焦黑的颜色,皮肤早就干枯,紧紧绷在已经萎缩的肌肉之上。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陆离眼前出现了错觉,陆离好像看到那干枯的手掌动了一下。 陆离噌噌倒退两步,直接拔出了释刀。倒不是他反应过度,而是进入云滇之后,他逐渐了解蛊的作用。对于蛊尸,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换做其他的地方,陆离绝对不会去戒备一具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的尸体。但是在云滇,尸体可是会“活”过来的。 事实上,事情的发展也在陆离的预料之中,陆离眼睁睁地看着这具尸体从积雪之下站了起来。那尸体早就成为了干尸,看服饰,似乎有着云霜和云渚共同的影子。陆离推测应该是之前云滇尚未分裂之时的人。 干尸的头颅已经干瘪,嘴巴张得很大,似乎有择人而噬的感觉。他似乎感知到了陆离的存在,然后摇摇晃晃地向着陆离靠了过来。地上的积雪极大的消耗了陆离的体力,同时也限制了干尸的速度。他前进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陆离笑了笑,直接出刀。释刀划过一道闪电,干尸的头颅冲天而起。被依旧不停的山风一吹,落在了两丈之外的地方。干尸的动作一顿,有一股黑色的烟雾从干尸断颈之处冒了出来。 那是蛊虫,从干尸的强度和行动的敏捷度来看,这干尸似乎是普通的蛊尸,而不是丧灵蛊尸。陆离十分庆幸,他现在的状况,若是遇到像葛停云那样的丧灵蛊尸,那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他举着释刀,从干尸内部出来的蛊虫立刻躲得远远的。释刀的能力,还是好用啊。 正当陆离要继续向前的时候,他面前的继续忽然慢慢凸起,又一只干枯的手掌从雪下面伸出。陆离一愣,之前那具干尸的出现,似乎是引发了某种连锁。 一只又一只干枯的手臂,从看似平静的积雪之下冒出。那景象如同春日里雨后竹笋,纷纷冒出自己的尖芽。 一具又一具形态各异的干尸,纷纷从雪地之中现身。仿佛是陆离的到来,惊醒了他们的沉眠。他们是雪山神殿最忠实的拱卫者。 陆离望着眼前诡异的景象,他心中已然见怪不怪。已经到了这里,陆离没有任何理由退却。严寒和风雪都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这些干尸又怎么可能阻挡陆离的脚步? 陆离握紧了手中的释刀。 避趋百蛊的释刀在,这些干尸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在渐渐变小的风雪之中,陆离握着释刀,迎了上去。 第三百零三章 遥远的真相 (感谢王小吉_3051,矶出未来的打赏和月票,万分感谢啊。我有罪,连着两天都醉了。我忏悔。) 陆离手持释刀,步入复活的干尸群中。原本他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是没想到陆离所过之处,或者说释刀所过之处,那些蛊尸很自觉地分开了去路。因为那些干尸只是普通蛊尸,所以他们完全被释刀之内的王蛊所压制。 这个景象有些诡异,奇形怪状的蛊尸团团围着陆离和非天二人,但是无一敢上前。它们以陆离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半径为三丈的圆。 陆离一看这情形,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可不敢收刀。于是他反手握着释刀,干脆将释刀当做镐来使用。释刀的锋刃乃是黑鞘,是巫族传说之中最为坚韧之物。用释刀穿过积雪刺穿岩石,自然不在话下。 陆离右手抬起,用力将刀刺入雪中。积雪被释刀之上萦绕的罡气吹开,露出一小块黝黑的石块。刀锋入石,陆离又试了试深度。然后,他以释刀借力,用力将自己的身体,还有背上的非天,往上拉。 上升半个身子的距离,双脚跟上,双手一拉,便继续往上行了。 陆离借着这样的方法,在陡峭的山脊之上一路前行。 唯一让陆离觉得有些苦恼的是,他只有一把释刀。如果像当初失去释刀的时候,用来代替释刀的黔风殁雷二刀在手,两刀交替,攀爬之时会方便许多。 就这样爬了半天左右的时间,陆离在准备攀爬另一块岩石时,发现了一些刻痕。这些刻痕出现在这块岩石之上,绝对不会是自然留下的产物。 因为刀刻斧凿的痕迹太过明显。 这些刻痕附着在岩石之上,刻痕的位置给了陆离极佳的落脚点。这样一来,陆离也轻松了许多。 陆离边走边想,或许这些刻痕,就是人专门刻下,为了爬雪山留下的。 在非天没有精力来提醒的情况下,陆离一切都只能靠陆离自己。所以他不得不去思考。 很多东西,非天知晓,但是陆离不知道。所以陆离需要回归到自己之前那种思维的方式,不漏过细节,尽可能联系这些细节去推测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根据这个解释,再去验证,十有(八)九就能得到正确的结论。 这个思路,是徐良大少教给陆离的。徐良这个家伙,若非平日里惫懒,再用功读些书,恐怕早就以才学闻名了。当然,他现在拜在曾子墨门下,似乎也不算太晚。 这些岩石上的刻痕,很显然是有人来过的迹象。 那么,这些人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在陆离的推测之中,这些刻痕,最有可能是巫族人留下的。结合马甲大师和非天所说那些事情,陆离有这个结论也无可厚非。 雪山神殿是巫族的圣地,那么既然是圣地,没有理由不会来朝拜的。或许,说朝拜这个理由太过牵强,那么在看过圣戒所有过程之后,前往神庙,取得长生,似乎变成了无可辩驳的理由。 陆离手脚不停,但是思维却开始飘远。 那妙蛙花的花田,尸香魔芋,还有花田神庙,也应该也是巫族留下的。因为非天曾经说过,圣戒最初的来源,就是那雪山神殿。 如此推测,这长生之法,本来也应该是巫族掌握的法门。 圣戒靠的是长生蛊,而寄生蛊虫似乎是巫族最得意的手段。所以借助蛊虫获得长生,也应该是深究纵蛊之术奥秘的巫族,才会发现的方法。 这一点,陆离遇到的那个老巴图,似乎可以佐证。为自己种下蛊虫,以此来获得力量。这正是巫族的本领。 或许可以再想远一些,马甲大师曾经说过,云滇蛊祸出现的原因,源自当年双子王子的争战,他们为了获得云滇王者之位,不惜从雪山神殿之中,获取了蛊虫的力量。这才让蛊虫散布到云滇大地。 而阿难陀寺最早的开山祖师,就是在那时来到云滇,他不忍见百姓疾苦,所以才冒险进入神殿,得到了遏制蛊虫的方法。最后,他在雪山神殿之旁结庐而居,后来才发展成了阿难陀寺。 阿难陀,有镇压恶魔之意。那阿难陀寺,所镇压的,就是蛊虫这个恶魔。 这些故事之中,雪山神殿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可为什么要在雪山之中建起神殿?这云乡山山顶之路,崎岖难行,更有风雪肆虐,陆离只是背着非天一人,就已经感到步履蹒跚。当年巫族也是人,他们是如何在这里大兴土木的? 如果说,为了建造一间神殿供人朝拜瞻仰,那么土地平坦,人员密集的地方,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这两个问题出现在陆离的脑海之中,让陆离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按照常理,人们往往会选择简单合理的方法去做事,而不是即困难又不符合常理的方法。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除非…… 除非这神殿不得不建造在雪山之巅! 雪山、蛊虫…… 难道这神殿保存着所有的蛊虫?是了,这里天气如此极寒,说不定,也是为了遏制蛊虫啊。陆离想到这里,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背上熟睡的非天。 能在这里染上风寒,除了自己和释刀的王蛊压制了长生蛊之外,气温的原因似乎也占了很大的比重。所以,严寒可以遏制蛊虫的活动? 陆离越想越觉得可能。 这雪山神殿,莫不是像鹿园书院一般的存在?鹿园书院有武库,藏有秘籍和兵器。若是武宗学生,可取其所需。这雪山神殿,是巫族圣地,是不是那些巫族人,也可以在这里取得自己想要的蛊? 等等! 正在前行的陆离动作忽然一顿。 想起鹿园书院,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武宗宝藏。 武宗宝藏之事,牵扯许多,几乎形成了一个江湖漩涡。而陆离曾经牵涉其中,遇到了许多麻烦。 可弄到最后,鹿园书院却如同儿戏一般的举行了一个寻宝大会。 陆离是亲眼见证过武宗宝藏的财富的。但是传说之中,武宗宝藏藏有的秘籍,兵器,还有长生,都不知所踪。 呃,鹿园有文宗武宗,武宗有武库,有秘籍有兵器。 难道说,鹿园早就知道武宗宝藏就藏在绝仞峰下了么?还把兵器和秘籍都运了出来,把财宝留在那里。 陆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了。按照徐良曾经透露给陆离的说法,武榜第二的曾子墨乃是许多朝廷官员的老师,那么即便他是天下第二,他的安全,鹿园的安全,都是朝廷所重视的。 鹿园召开寻宝大会之时,自己也不是见过朝廷派来的人么?而且还直接从平安城城西大营拉过来精锐,驻守云栖山。 有这样的架势,那隐国的千晋,是如何避开他们耳目进入绝仞峰的?而且时间是在所有人都进入绝仞峰寻宝之后,更别提他的手下还带了大量的炸药进来。 陆离一直没有变幻过自己的动作,仿佛他已经被云乡山上的严寒冻成寒冰。因为想到了那些原本被自己忽略了的细节,那些细节透出的结论,让自己不寒而栗。 鹿园是知道武宗宝藏的。隐国的势力也是鹿园默许之下放进来的。寻宝大会只是一个幌子,是想借隐国的手来除去江湖上的势力。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鹿园。 换句话来说,就是武榜第二的曾子墨搞的鬼。 陆离猛然想起徐良,想起柴如歌的那个猜测。“如果除去邪派樊笼皆不上榜这条,曾子墨是樊笼司命这个猜测或许就是真的。” 如果曾子墨真的是樊笼司命的话,那么他的确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三大派为首的江湖势力不服樊笼管辖,而樊笼又何尝喜欢过他们?如果除去了他们,那么这个江湖,岂不是都装进了樊笼之中? 假借隐国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三大门派的主要势力,然后再接手整个江湖!真的是好算计! “好算计啊。”陆离想通这一切,感叹道。这个真相,让自己背后发毛。他想起了徐良,自己也曾经猜测过,那个樊笼的少司命,就是徐良。如今看来,似乎是八(九)不离十了。 徐良有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师父,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陆离感叹良久,终究被云乡山的风吹回了现实。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在今日在想起来这件事。自己现在身处云滇,远离中原。哪怕想明白了这件事,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再说这件事情早就已经结束,陆离自己都已经把武宗宝藏的事情抛诸脑后,现在想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今后对樊笼多注意一些而已。 陆离摇摇头,他将这些事情,重新埋进心底。还是看看眼前吧,只有找到救治林凌雁的法子,他才会有闲心去关心其他事情。否则,一切免谈。 陆离看着云乡山下,那里只有一片雪白的云层。白茫茫一片之中,陆离距离顶峰,已经不过百来丈的路程。 第三百零四章 壁画 关于云乡山登顶最后一百米的路,是陆离这辈子都记忆深刻的经历。 斗谷到了最高处,角度已经接近笔直。想要登上云乡山之巅,难度可想而知。 朔风呼啸,风力大得可以直接把人吹飞。陆离就在这样的山风之中,艰难地将自己挂在山壁之上。到了这个高度,山体表面,已经没有了大块的岩石,只有一些细小石块,夹杂在雪地之中。陆离全靠释刀挂在山壁之上,他的罡气配合四肢紧紧附着山壁。 还好陆离事先用绳子将非天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自己背上,否则陆离恐怕就只能放弃非天了。因为他已经没有空闲的手脚了。 陆离紧紧咬着牙,被风吹得通红的额头青筋暴起。他的双颊之上已经满是粗粝。裸露在外的双手,已经有些发青,但是依旧紧紧抓着石壁。“还差一点,差一点。”陆离从齿缝之中露出声响。 他体内的罡气已经早已消耗殆尽,此时完完全全依靠着肌体的力量。他是拼尽最后一点点力气,在坚持。 随着力气的消耗,仿佛身体的温度也随之降低。冰冷的温度由内而外地侵袭进陆离的身体。 如果此时用四个字来形容陆离的话,最适合的四个字,莫过于油尽灯枯。 陆离抬头望着山顶那黑色岩石垒成的神庙。现在,也就只有那一抹黑色,能够给予陆离精神上的支持了。明明已经到了唾手可得的地步,可感觉却是遥遥无期。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 可雪山神殿,毕竟不是什么镜花水月的东西,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所以,对于尽了全力的陆离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激励。 十丈… 五丈… 三丈… 距离在一点一点缩短。虽然缩短的速度很慢,但是的确是在靠近。 陆离的手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一半是因为用力,一半是因为寒冷。终于快要到达了。 两丈。 一丈! 陆离终于成功攀到了顶峰。 云乡山的顶峰,是一处平整的平台。上面没有留下一丝积雪。陆离爬上平台之后,就直接一头倒下了。这云乡山登顶之路,堪称绝路。 倒下的陆离,身子贴在地面之上。但是从身下的黑色岩石之上,却有一股暖意传来。陆离有些奇怪的摸了摸,手掌感觉到的是一种温润的感觉。 虽然构成云乡山的基石是那种黑黝黝的岩石,摸上去很是粗糙,但是那种暖暖的感觉不会骗人。陆离把脸紧贴在了地面之上,他需要这股温度来缓和自己的疲劳。 陆离就这样像一具尸体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陆离觉得自己身体正面有点暖意了,才爬起来。他一边松开自己身上的绳子,一边开始看着自己眼前的雪山神殿。 雪山神殿的整体风格与花田神庙类似,只不过看上去更加庞大,也更加粗犷。这种粗犷大概是来自山风的恩赐,毕竟这里的大风,已经可以完全将小一些的建筑吹倒。 让陆离在意的是,雪山神殿的两扇大门是打开的。他特地走到那大门之前,但是门上没有雕刻,没有关于敦柳与月曦的雕刻。这个细节,是不是体现了什么? 既然大门已经打开,陆离没有理由不进去的。非天所说,救林凌雁的最后希望,就在雪山神殿之中。已经到达了门口,便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陆离背着非天,直接走了进去。一进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让陆离产生出一股错觉,仿佛此地不再是极寒的雪山之巅,而是来到了鸟语花香的春生之谷。 这一股热浪,从上而下地将寒意从陆离体内驱逐了出去,陆离有了一种仿佛泡在热水澡之中,暖洋洋,麻酥酥的感觉。陆离将非天从背上放了下来。非天的嘴唇都已经发紫,脸上的红晕也没有退去过。如果是平常人,得了风寒还在雪山之中跋涉好几天,恐怕早已丧命。 可非天有圣戒,虽然他状况不算太好,但是绝对没有性命之虞。 雪山神殿内部略微有些灼热的气氛,让非天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好转过来。陆离欣慰地松了一口气,还好,非天应该会在不久之后就醒来。这长生蛊的威力,还真是霸道啊。 赞叹完,陆离开始留心起雪山神殿内部的环境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条通道。通道墙壁,似乎是用绝仞峰下那种会发光的萤石构筑。它们散发出的光,虽然清清冷冷,但是足以照明。而这些萤石之上,用不知名的颜料绘就了一些壁画。 绘画的颜色与萤石的光组合在了一起,让壁画透出了一种神秘的感觉。陆离的心神不由被墙上的壁画所吸引。他走到墙壁之前,开始观看。 壁画的风格,陆离不好说。毕竟他对琴棋书画是一窍不通。若是徐良在此,大概可以瞧出个所以然来,但是陆离只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值得自己注意的线索。 壁画整体的用色都很是鲜艳,其中记述的,似乎只是巫族人的生活。左边墙壁之上有打猎、采果、放牧、种植等生活画面。右边墙壁上有祭祀、婚庆、生育等礼节性的内容。除此之外,通道地板上的壁画,似乎是有关蛊虫。而顶上的壁画,那就全部与巫族神话有关了。 这两部分,显然也是陆离最感兴趣的两部分。陆离决定先了解一下头顶神话的内容。所以,他又重新走到了门口,一点一点看起。 这部分最开始,是岩石本就具有的黑色,然后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球。那个球的周围画着几条向外放射的线条,陆离就姑且认为那是光线吧。 那个光球在下一刻,如同鸡蛋一般破壳,然后从中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两人的头顶,分别画着日月的标志。看上去,这就是巫族神话的初始?反正陆离一看到那两个人,就想起了巫族大位大巫神——敦柳与月曦。 陆离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接下去的画面。在这两个被刻意表现得巨大的巫神下面,众多的小人出现了,与他们一同出现的,还有各种应该是表示动物的图案。这与非天告诉陆离的,两位巫神创造巫族的传说吻合。 然后便是日常的生活。 再然后,天空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蛇。那蛇出现在人间,吞噬巫族子民。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长着龙头的大龟。虽然这个龙头的风格与中原各地龙头的画法不同,但是龙的特征,是免不了的。 这两只怪物的大小,被描绘成了巨大。陆离猜测,巫族壁画之上的规则,大概是能力越大,体型越大的。这两只带领了一群奇形怪状的怪物,与巫族发生了交战。 看到这里,陆离想起了之前在阿难陀寺地宫之中的那座花田神庙,那里那套庞大的棺椁之上,画着的就是八个人帮助巫族抗击怪物的景象。 或许,棺椁之上刻画所发生的时间,就是在这段时间之内。 陆离看了一眼此处与神殿大门的距离。这个位置已经是在通道的中部,也就说,距离开辟的神话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了。 再然后,陆离知道了在其他神庙中所看到的敦柳与月曦雕刻之中,为什么敦柳要举着大蛇,而月曦的背后,为什么要刻着那只疑似玄武的大乌龟。按照神殿壁画之中的描述,天上的日月重新化为人形,变成了陆离熟悉的敦柳与月曦的形象。敦柳与大蛇开战,而月曦则是对上了乌龟。 战斗的画面,被刻画得十分传神。各种天地崩坏的场面,一一呈现。陆离想要知道的重心并不在这里,所以他只是扫了一眼,来到了最后的结果。 结果是,敦柳擒杀了大蛇,而月曦驯服了玄龟。 之后画面一转,敦柳将大蛇一扔,那大蛇的尸体似乎变成了一条大河,流经山峦,流向远方。而玄龟则是变成了月曦的坐骑,蹲伏在地,十分恭顺的模样。 两位大神流传给后世的模样,就此出现。 之后,另一种风格的人出现了。为什么说是另一种风格?因为之前所有代表巫族人的图案,都是一个圆圆的脑袋加一个身体,但是这些人,是三角脑袋。 那些人似乎又与巫族起了冲突,之后又是战争的画面。三角脑袋的人占了上风,开始侵占巫族的家园。而巫族的两位大神这次没有显灵,让巫族走入了落败的局面。 壁画到了这里,渐渐变得稀少起来,而颜色也更加偏暗。 陆离看完这一切,通过自己所了解到的关于巫族的一切,在脑海之中拼凑出了一个关于巫族的传说,以及巫族的历史。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是又有谁能来验证呢? 陆离摇了摇头,重新走回门口。非天此时的呼吸已经平缓下来,他应该是醒着的,只不过还是乏力。所以病恹恹地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陆离想了想,决定还是将地板之上刻画的关于蛊虫的壁画看一遍。 第三百零五章 罡气运转的时机 (感谢连雀和矶出未来两位兄弟的打赏和月票,老北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地面之上那些壁画的颜色,比起墙壁还有天花板上的那些壁画要深一些,看上去也要厚重很多。毕竟地面是供人行走踩踏的,作画的用料会有所区别也是应该的。 地面会上的画,也是从门口开始。不同于头顶那一片黑暗的开头,关于蛊虫的由来,似乎并不是混沌。 陆离看到的是一根长长的藤蔓。那藤蔓似乎长在类似云乡山的高山之上。不久之后,藤蔓之上结出了几个葫芦。“一二三四五六七。”陆离数了数,发现一共是七个葫芦。 经常出入徐府厨房的陆离,知道葫芦的习性。葫芦不是性喜温热,又怕风么?怎么会生长在高山之上? 接下去壁画的内容,却让陆离有些摸不着头脑。画面之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的姿势有些佝偻,似乎是一个老爷爷。老爷爷发现了这根诡异的葫芦藤,然后先摘了一个。 葫芦掉到地上,裂成了两半,里面出来一个娃娃…… 哦,不对,那应该是一道黑色的烟雾,只是烟雾的形状有些像人。烟雾将老爷爷包围了起来,然后消失了。老爷爷继续一个一个摘,每个葫芦里都会出来一道烟雾。 直到只剩下第七个葫芦之时,有另外一人来到了这里。从这个相熟的图像上来看,应该是两位巫族大神之中的月曦。月曦制止了老爷爷,然后将第七个葫芦抢了下来。 老爷爷此时全身都冒着黑烟,与月曦战斗。月曦用自己的剑刺中了老爷爷。陆离看到这里,摇了摇头。看样子,又是巫神制止邪祟的故事啊。 但是陆离这个判断下得早了一些。一只巨大的穿山甲忽然出现,救走了老爷爷。这里可以看到,那只穿山甲周围,已经开始出现陆离在通道顶部见过的那种奇怪的野兽。 陆离又向里面走了几步,接下来的故事,变得一帆风顺。月曦回到了巫族,从葫芦之中放出烟雾似的蛊虫,教大家如何应用这力量。从这部分的壁画之中,可以看出蛊虫真的是普及到了巫族生活的方方面面。 陆离又抬头,这里已经接近了刚才激烈的交战画面。陆离刚才略过了那些与烟雾差不多形态的图案,他还以为那是战场之上火焰焚起的黑烟,但是现在来看,这个图案似乎表示的就是蛊虫啊。 陆离现在才知道关于月曦神像之上,那个葫芦,竟然还有这样的由来。这么说来,那个葫芦口类似水流的图案,刻画的也是蛊虫? 不过,月曦这段故事,为什么没有被画在顶部,而是被画在地面呢?顶部是被瞻仰,地面是被践踏。这两者的意义完全不同。这难道代表了什么么? 陆离暂时压下自己心中的疑问,他决定把最后的画看完再说。 地面之上,似乎也体现了巫族与那种奇怪野兽的战争。但是这边下笔描绘得极少,远不如头顶上那一场气势恢宏。战争结束之后,月曦的身影就消失了。剩下的,是巫族的内战。大概是为了争夺月曦留下的那个葫芦,还有巫族共主之位。 之后,有人胜利了。 再然后,那人开始在发现葫芦的地方建造建筑。 陆离猜测,这些图案,指的就是自己现在所在的雪山神殿。当他看到葫芦被安放在雪山神殿之后,他的心颤了一下。 在雪山神殿落成之后,这个地方变成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人们需要经过重重考验,才能来到这里,祭祀两位巫神。壁画画到这里就完了。与头顶的壁画一样,后面的壁画开始变得凌乱,显然与巫族的衰弱有关。 看完这一切之后,陆离回到了非天的身旁,坐了下来。他现在大致知晓了巫族的神话与历史,但是这是片面的,相对于中原的悠久历史来说,巫族的历史似乎很是质朴。这或许是与他们一直都生活在山林有关。 陆离闭眼,他开始整理自己体内的罡气。 现在,他已经知晓了雪山神殿之中隐藏着的最大秘密。那个从巫神月曦手中留存下来的葫芦。 他不知道那葫芦有什么功效,但是单看壁画之上,月曦从其中获得了蛊虫,并且教导给了巫族,让巫族这个原本与中原人草原人一样的民族,掌握了蛊这种诡异而又神奇的能力。 如果说,之前的长生蛊就出自这里,那么,陆离只需要拿到那个葫芦,然后将长生蛊装回去就可以了。不过,如果想用圣戒的方法去救林凌雁,除了如何保持长生蛊的活性是一个问题之外。如何将彼岸花,尸香魔芋,无眼大鲵的血液也完整地带回去,这三个问题,也是难以解决的。 陆离想了想,觉得找另一种蛊虫来替代长生蛊,或许是一种不错的选择。那个葫芦既然大有蛊虫之祖的架势,那么说不定,在这雪山神殿之中,还有其他品种的蛊虫也说不定啊。 至少,现在陆离还没有探索过神殿内部,所以,他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但是也不会有绝望产生。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自己体内的罡气恢复正常。 之前一路上山,陆离靠的就是自己和释刀内储存的罡气。如果没有罡气护体,恐怕他早就死在爬山的路上了。又怎么可能到达云乡山的巅峰? 为了保证自己身体能够再严寒之中行动,陆离将罡气运转不息。这是陆离之前从来没有试过的体验。因为江湖之上对于内功的理解,都是通过心法凝练出真气或者罡气,然后储存在丹田之中。待到使用之时,才从丹田之中引出。 这就好比将自己的丹田看做一处池塘。平日里修炼心法就是往这池塘里放水,而需要真气的时候,就从池塘里面放水。 释刀之所以能给陆离带来那么多的提高,让陆离可以去挑战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人,就是因为拥有释刀,等于开辟了第二座池塘。人家一座,你用两座,哪怕里面水的质量不同,也足以用数量去弥补差距。 但是在攀登云乡山之时,陆离不得不抓住一切机会,去运转心法,补充罡气。现在陆离安静下来,却发现自己无意之中,似乎大大加强了心法运转的速度。自己通过心法驱动罡气产生罡气的过程,似乎被加快了。 这对于陆离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就意味着,陆离罡气的恢复速度也在加快。如果继续保持这种真气的运转模式的话,那么就意味着陆离可以在战时间隙,也可以通过短暂的时间,补充下自己罡气的消耗。 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如果明白普通江湖人的罡气运转规律,大概就会明白了。 诚如上文所说,丹田这座池塘只是储存,进水和放水并不是同时的。哪怕是罡气,也是储存在丹田之中,等到需要动手的时候再激发的。为什么没人在动手的时候继续提炼罡气? 因为不管什么武功,都是分为招式和内功两个部分。招式自不用多说,而内功又分为两个部分。一个便是内功修为,也就是通过心法运转产生的真气多寡,或者是提炼的罡气多寡。另一个则是看招式与内功的配合。 为什么江湖人对于只会招式的人称呼为花架子?因为招式没有足够内力支撑的话,完全不具备什么威力。别说是出现剑气刀罡之类的,就是打人疼一些也做不到。 使用招式之时,体内真气或者罡气都会有独特的运行脉络。比如你要出拳,真气总不能往足少阳胆经走吧?哪怕是足少阴肾经也不对啊。虽然的确是有一些拳法会需要真气配合手脚发力,但是真气主要聚集的那一点,肯定还是会在手上,而不是脚上。 而更多的招式,则是如果你运气路径不对,甚至你连招式也无法成功。所以,真气在经脉之中的运行路线,对于一门武功来说,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在经脉之中,有真气运转的时候。你如果贸然停下,转而恢复真气。会造成什么后果呢?答案是:轻则招式失败,重则走火入魔。 陆离曾经在石谷领悟饕餮劲时,便因为无法完全掌控真气停顿的节奏,而走火入魔。还好他有释刀,能够作为真气的缓冲,而且他那时地点是在石谷,有医仙柳茗烟照看。所幸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之后,陆离又研究了一番,才算是能够在战斗之中使用饕餮劲。 这得益于陆离的刀中八法,都是自成一式的散招,没有什么连缀的招式。就算有,也不过是陆离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将招式连起来而已。并不是像世间许多刀法剑法一样,从第一招到最后一招,能够一气呵成。 散招,意味着每一招运气法门都不相同,也意味着两招之间会有间隔。陆离就抓住那个间隔,去运转饕餮劲。 而陆离能够这么做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有释刀。释刀可以储存真气,可以算作是陆离的第二个丹田。寻常人出招出到一半,想要收回经脉之中的真气,只能往丹田里收。这时候,回收的真气和出来的真气相冲,直接就导致经脉受损,走火入魔了。 陆离不同,哪怕陆离经脉之中真气(盈)满,当然,现在已经是罡气了。哪怕他罡气(盈)满,他也可以直接将罡气逼入释刀之中,不必担心会与丹田罡气有冲突。 这才是陆离能够在与人动手的时候,运用饕餮劲的根本。 现在,陆离在想,能不能把运转饕餮劲的时机,换成运转心法恢复罡气。虽然时间短暂,但是对于陆离来说,也是一种加强。毕竟饕餮劲吞噬来的罡气,比不上自己心法得来的罡气得心应手。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一旦罡气有了合神的意味,也就是拥有了个人的特性,那么释刀就很难去净化了。陆离只能通过自己的罡气去一点一点打磨,然后消灭。 要是在战斗之中吸收了这种罡气,简直就是如鲠在喉。 陆离对于未来,没有太多规划。但是有一点时肯定的,师父柳扶风失去的东西,他会去讨回来。这就意味着,他将来还将面对三大门派。至少,霖越派,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那么,将来会与他战斗的人,绝对会有摸到合神境界门槛之人。到那时,这战时恢复罡气的能力,大有可为! 第三百零六章 宝库 当然,这只是陆离的设想,如果说要在战斗之中恢复罡气,并不是那么容易。不过,陆离已经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对于自己的武道之路,陆离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目标,但是他心中清楚,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拥有武力。这武力,当然是越强越好。强如沐三白,就可以依靠自己的强大,达成许多事情。 陆离与古河派的梁子已经结下,向来喜欢从最坏的角度去看事情的陆离,早已把沐三白也当成了自己潜在的对手之一。 视天下第一的剑仙沐三白为对手,天底下有很多。但是他们都是把沐三白当成了目标,很多时候都是敬仰,并没有真的争胜之心。而陆离不同,他是真真切切地谋划着,如何对付沐三白。 只有亲眼见识过剑仙手段还活着的人,才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剑仙之名,名不虚传。天下第一,实至名归。如果把江湖比作一座大山,那么沐三白,就是站在顶峰的男人。 陆离曾经硬接过沐三白的开天一剑,还是黑白双蛟帮忙分担了大部分剑气的情况下。可他依旧是重伤,差点就爬不起来。 陆离不认为自己在短期内,可以在武学之上有所突破,达到沐三白那样的层次。毕竟,他不是柳扶风那样的天纵奇才。像沐三白和柳扶风,简直就是百年一出的人物。陆离真正的武学天赋,其实只是一般。只是因为有那诡异的预感,所以才成就了今天的他。 那预感陆离不敢确定,它到底是属于佛门宿命通的一种,还是属于纯血巫族所天生的天赋。可不管它是什么,陆离都已经离不开它。 沐三白如今年事已高,陆离现在还年轻。时间会给陆离带来战胜沐三白的契机。但是那样的胜利,并不是陆离所需要的。 陆离手中的刀,需要一个名。曾经握着这把刀的人,为这把刀扬名。那么陆离身为继承者,没有理由放弃那个名号。在柳扶风死的那一刻,陆离已经决定,要成为能够与剑仙相抗衡的刀圣。 这样,才不枉费柳扶风的栽培,才不辜负手中的释刀。 陆离猛然睁开眼睛,体内罡气缓缓收入丹田深渊。之前因为罡气枯竭,而蹲伏在地的潜龙也来了精神,开始在罡气汇成的水中畅游起来。每游一圈,潜龙身体表面的线条就清晰一份。 之前陆离在爬最后那一段路时,罡气已然已经消耗殆尽。为了让自己登顶,他不惜运用了潜龙。潜龙乃是陆离罡气的精华,亦是陆离精气神的凝结,对于陆离来说,十分重要。若是无事,陆离绝对会遵守潜龙勿用这四个大字。但是真的遇到麻烦,到了不得不动用的时候,陆离也会当机立断。 停下调息,内视一圈。罡气恢复了三层左右,距离全盛状态,差得有点远。释刀之内,此时也是空空荡荡,没有气息存在。陆离撇了撇嘴,他试着运行了一下罡气,发现罡气经过雪山严苛的环境锻炼之后,变得凝实了很多。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嗯?这是什么?”陆离在运行罡气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经脉之中,有些奇怪的地方。经脉之中有微微的阻塞感,陆离察觉到了,所以才想看个究竟。没想到,造成陆离这种感觉的,竟然是一团十分凝聚的罡气。 这一团罡气,仿佛是冬夜江水之中的一块浮冰。比起经脉之中运行的罡气,还要凝实。 陆离可以通过罡气的冲刷,让那团聚在一起的罡气重新化开。但是这样一点一点的罡气,似乎还有很多。陆离想了很久,最后断定,原因出在那所谓的王蛊身上。 释刀能够存储真气和罡气,这一点陆离是知道的。柳茗烟曾经直言,这是活物才有的能力。而来到云滇之后,陆离得知了释刀的真相,它的原材料是黑鞘,一种可以让王蛊生存其中的奇异产物。 所以,不难推测出,释刀存储罡气的根本,是因为王蛊。王蛊拥有吸纳罡气的能力。 那么,问题来了。 现在王蛊不止存在于释刀之中,也存在于陆离体内。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陆离可以通过体内的王蛊,来存储罡气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能不能让王蛊来罡气之中,再次凝聚罡气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陆离遏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是一个很少会激动的人,但是他发现王蛊在自己体内依旧能够储存罡气的时候,他的确是激动了。 罡气的本质是什么?是真气的压缩,真气压缩成了罡气,所以罡气比真气更具威力。罡气的强弱,指的就是罡气的强度。这个压缩,是靠丹田去完成的。而压缩完成之后,再通过经脉之中的运转,反过来扩充经脉。直到体内完全适应罡气的存在之后,那么运转心法所得的真气就会直接在丹田之中变成罡气。这个时候,这人也算是完完全全踏入罡气境界了。 那么,如果想要更进一步,想要摸一摸合神境界的门槛,又该怎么办呢? 按照沐三白的说法,是意与身合。这颇有些道家天人合一的思想。但是相合的,可是一个人独特的特性。想要让罡气呈现出这样的特性,那么就必须了解罡气,而罡气本身的质量,也不能太差。 虽然没有经过沐三白的证实,但是罡气越凝实,合神成功几率越大,这个消息一直在江湖之上流传。 陆离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也想试一试将罡气的底子打厚些。毕竟现在罡气是自己主要的力量,让罡气再凝实一点,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可凝聚罡气是丹田的功效,这个功效,由天赋决定。有些人凝聚的能力强大一些,而有些人则要弱一些。陆离现在能够凝聚出来的罡气,已经差不多是他丹田深渊的极限了。 因为有潜龙存在的关系,他想要再进一步,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王蛊。王蛊在罡气之中,还能储存罡气。这变相造成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储存起来的罡气,被王蛊压缩了一些。虽然这个程度很小,但是依旧是让罡气变得更加凝固了。 这就好比原本的河流之中,出现了浮冰。河水凝结在一起,成为了冰,而冰就是更为凝结的河水。它的威力,也要更大。 发现这一情况的陆离,怎能不欣喜? 这就意味着,他的内功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在用常规的修行方法,无法赶超沐三白这尊剑仙的时候,运用蛊虫另辟蹊径的方式,却让陆离看到了希望。诚然,只凭现在的修炼,陆离再过五十年,也不一定能够达到沐三白现在的境界。但是如果运用王蛊,却可以缩短这段时间。 陆离再次盘膝而坐,他想用自己的意识,去发现和操控王蛊。但是,他没有任何收获。王蛊聚集真气的反应,更像是蛊虫本能的反应。王蛊完全不听从陆离的指挥。 这让陆离犯了难,如果不能自由地掌控王蛊,那么其凝聚罡气的能力,也仅仅只是把罡气聚在一起,让罡气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就变得很小。可怎么才能操纵王蛊呢?陆离挠了挠脑袋,然后狠狠一拍自己的脑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非天不就是纵蛊的大师么? 身为纯血巫族,其本身的天赋,便是纵蛊与避蛊。再加上两世为人,他关于蛊术的见解,必定是独到的。若是想学纵蛊之术,难道还有比非天更适合的老师么? 陆离站起身,从自己包裹之中取出最后一点食物。他将吃的递给非天,非天一直处在休憩的状态,陆离叫了他一声之后,他才有所反应。非天伸手接过了吃的,塞进自己嘴里,咀嚼起来。此时他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肚子已经饿了,便强迫自己吃下去。 修罗之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被冻得硬邦邦的肉,也没有完全化开,就咬在嘴中,那滋味并不好吃。 不过陆离也是习惯了被冻得硬邦邦的饼和肉,甚至还有冻得硬邦邦的水。陆离想起这个通道内,墙壁和地板散发出来的温度,于是把水囊贴在了地上,想用这里的热量给水囊里的水解冻。 非天在吃了一些东西,喝过一点水之后,精神似乎好转了一些。毕竟雪山神殿内部没有风,温度还十分适宜。非天体内又有长生蛊作保障,非天自然而然就恢复了一些。 “我想学习纵蛊之术。”陆离直接了当地说道。 非天耷拉的眼睑抬了抬,看了陆离一眼。“你想学?” “是的。”陆离点了点头,他想学纵蛊之术。他不求那种能够驱使蛊虫伤人的方法,他只求可以操纵自己体内王蛊的技巧。 “等我缓口气再说吧。”非天满不在乎地答应,他抬头四处打量了通道。“我很久很久没来这里了。” “非天大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啊?这里其实是一座宝库啊!” 第三百零七章 药 (感谢模范流氓书友4665794的心意红包,有什么话想吐槽我的,都可以跟我说。那个红包是免费的。) “这宝库二字,何解?”陆离问道。 非天伸手撑着墙壁,想要爬起来。但他的双腿还是有些颤抖,他只能搭着陆离的手臂,才能让自己站稳。“你扶着我,我给你指路。”介于身体的原因,非天也没有太过坚持。 陆离二话不说,直接蹲下身子,将非天背了起来。非天也没有拒绝,他趴在陆离背上,扬起了头,然后指了指通道深处的方向。陆离默然不语,他也休息够了,于是便开始行动起来。 壁画一点一点后退,直到陆离再也看不到壁画。墙壁之上没有了图案,只剩下了淡淡的荧光。这些光让陆离产生了一些错觉,就好像他行走在光之中,他自己就变成了光。 陆离不由地慢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随着他的前进,通道墙壁之上的光,似乎也起了变化。墙壁之上特有的花纹,配合陆离目光的游移,竟然出现了一种水纹一般的律动。 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陆离仿佛是在步入一汪碧色深潭。此时有四个字忽然出现在了陆离的脑海之中。 光怪陆离。 眼前的景象,光彩奇异,变化多端。足以当得起光怪陆离四字。 想起这个词,陆离愣了愣。他以前倒是没有在意,自己的名字也在这个词中。“光怪陆离。”陆离自己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他好像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有关的话,但是一时之间,倒是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还是不要想为好。陆离摇了摇头,让自己的精神集中起来。毕竟这座雪山神殿之中,陆离并不熟悉,若有什么突发状况,陆离也得防备着些。 “往前,继续走,下个路口,往右。”非天趴在陆离背上,指挥着陆离。前方已经出现了分岔路,陆离也不犹豫,直接进入了右边的岔路。岔道之内没有其他特异的地方,还是那些发光的萤石组成的通道。要说唯一的区别,那就是陆离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一股香味有些奇怪,不似花香,味道淡得很,可是那个味道,却能被鼻子清晰地捕捉到。 “这是什么味道?”陆离有些好奇地问道。 非天说道:“我也不知是何物散发出来的味道,我只知道,这味道对于体内的蛊虫有压制作用。” “啊?之前你不是说,身体之内,没有寄生蛊虫,是没有办法进入这里的么?” “是的。体内有蛊虫的话,只是蛊虫被压制。如果体内没有蛊虫,你就会直接昏睡,无法醒来。” “这么说来,这香味还有可能跟尸香魔芋有关?” “不,尸香魔芋最大的特点,是可以造成幻觉的香味。至于昏睡,那只是人陷入了幻觉之后,肌体做出的本能反应而已。” “可,这味道散布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禁止闲杂人等进入是一点。可巫族不是人人都会纵蛊?他们来到这里,不是反而会压制自己的力量么?”陆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非天解释道:“这里是巫族至高神殿,当然不会让没有蛊虫的人进来。而有了蛊虫的人,获得了力量。一旦人有了力量,那么他的敬畏之心,就会减弱很多。” 陆离一点就透,明白了非天的意思。 这里是巫族的信仰所在,为了维护巫神的尊严,必须要压制信徒的实力。否则,会出现因为自身力量的强大,而不再崇敬神灵的情况出现。如果是那样,是不利于巫族政教合一的统治的。 两人交谈着,但是陆离的脚步不停。很快,陆离就来到了一扇玉质大门面前。这扇大门有别于墙壁的萤石,因为是碧绿碧绿的,所以显得有些显眼。玉质大门只是一扇,其上刻的花纹,却十分繁复。陆离略略看了看,这些花纹皆是各种花草之形,密布大门之上。 “这里是?”陆离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非天。 非天淡淡说道:“这里是有可能有东西救你想救之人的地方。” 陆离一听,双眼一亮。非天这个回答,摆明了在说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这扇玉质大门后面会有什么东西。他的心不由地激动了一下。 “怎么打开?直接推么?”陆离说着,就想用双手去推开玉质大门。只有陆离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对于能够拯救林凌雁生命的东西有多渴望。 “等等!”非天大喝一声。 陆离连忙停下动作,僵在了原地。 “你就这么急着想死么?”非天用力敲了一下陆离的后背,“放我下来。” 陆离不敢有所违背,只得依言。 非天下来之后,一指门前的地面,说道:“跪下。” “什么?”陆离的脸色一肃。陆离之所以敬重非天,第一是因为马甲大师,第二是因为非天来过雪山神殿。所以,陆离才会对非天言听计从。但是下跪这件事,对于男人来说,是有关于尊严的事情。如果是为了求得救林凌雁的药,陆离再怎么下跪都没关系。但是若是无故下跪,陆离却是不同意的。 苏文瑞曾经教导过徐良:天地君亲师,则跪之安然。陆离也深以为然。除去这五者之外,陆离并不想跪谁。 非天瞥了一眼陆离,经过与陆离几天相处下来,他也渐渐摸清了陆离的脾气。一看陆离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倒不是陆离藏不住自己的心思,而是非天两世为人,对于人这一字,太过了解。所以他能够看出陆离的想法。 “这里有个机关。”非天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就他了解,陆离这个人思维并不算慢,反而有些敏捷。但是他却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喜欢怀疑。也就是会多想。 非天觉得,还是直接说出来,少让眼前这个男人瞎想比较好。 “这里是很重要的宝库,所以打开之前,需要恭敬地跪拜。”非天指了指门前那块缝隙有些大的地砖。“其实很简单,只是跪下之后,体重压下了地砖,然后解除便会解除危险。我现在的身体,分量不够重,所以才让你跪的。” “原来如此。”陆离露出了然的神色来,他走了过来,在非天指定的位置跪下。 然后…… 什么都没发生。 陆离扭过头,不解地看着非天。 非天很不耐烦地说道:“跪拜,懂吗?跪了,还要拜呢。” 陆离回过头,心里想着,反正跪都跪了。再拜一礼,又如何?于是他又弯下腰,以额头触地,恭敬行礼。他的额头触及地面,便发现了猫腻。他跪拜时,额头所接触的那块地面,是活动的。陆离这一拜,直接触发了那块活动的地砖。 只听得耳畔传来几声轻微的细响,仿佛是什么机括开始运转。 玉质大门轰然打开。 陆离直起身,一股灼热地热浪扑面而来。这热浪之中,有着硫石的味道。这种味道,让陆离一下子想起了绝仞峰下,困着黑白双蛟的岩浆平台。这股味道,错不了,就是岩浆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陆离的眼睛盯着玉质大门之内,难道这里和绝仞峰一样,都是有着岩浆存在的火山?不过,比起传说之中,会喷发山火雷电的朔夜焚天火山,绝仞峰和云乡山都显得那么内敛沉稳。 “走吧。让我先看看。”非天说着,抬脚便进门。而陆离还在诧异那股来自岩浆的味道。 是巫族喜欢将神殿神庙建造在有岩浆的地方么?难道巫族是北方草原人一样,也需要靠火山和岩浆的热量来抵抗冬季的寒冷? 眼看非天的身影没入了玉质大门之后,陆离连忙追了上去。 一进门,陆离就发出一声惊叹。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穹顶。玉门之后,是一间有些宽阔的空间。而头顶之上建造了一个半球形的穹顶。穹顶之上,还用萤石点缀了星辰。 这些星辰各自散发着各自的光芒,陆离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接下来,陆离才看到这个有些宽阔的空间里面拥有着什么。是几个花坛,里面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非天一进入这里,就直奔那些花花草草,他在花坛边上,一点一点看过去,似乎是在翻找着什么。 陆离也凑近了些,在环绕在空间之内,微微散发着橘红色的亮光之中,陆离在花坛的边缘发现了一些花纹。这些花纹有长有短,看样子,像字多过像画。 “这是什么?”陆离伸手去触摸了一下。手指传来的感觉,是岩石的粗糙。 “巫文,你看不懂的。”非天倒是还记得搭理陆离。“这些都是药材。” “恩?”陆离猛然抬起了头。 非天继续弯腰在花坛之间寻找,“云滇乃是天下草药丰产之处,但是许多珍稀的野生药材,都已经被消耗殆尽。你想救之人的病症,大概是生命的过度消耗。你需要一株能续命,又不致命的药物。” 第三百零八章 龙剡草 (感谢王小吉_3051同学的月票支持,也感谢我是付小天的打赏,老北先在这里谢过。) “你确定么?这里有么?在哪?”陆离的问题如同连珠箭一样飙射了出去。他紧紧跟在非天背后,就差把非天拎起来问他了。非天正四处看着,没有搭理陆离。于是,陆离就显得愈发焦急了。 “快告诉我。”陆离急切地说着。 “别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我需要仔细寻找。而且我们所在的区域,只有一小部分。最精华的区域,在那里。”非天所指的方向,正是那红光繁盛之处。 陆离也不管自己看不看得懂巫族文字,直接就往非天所指的地方而去。他所行走的小径,是不同花坛之间留下的缝隙。或许正应了非天那句太久没人打理。许多植物的枝叶从花坛之中探出头来,蔓延到了小径之上。 陆离走过,那些枝叶就擦着陆离的腿。陆离只好挤着前行。这些非天所说的药材,其实是许多奇形怪状的植物,陆离不是没有见过药材。但是他所见的药材,大多都是在药店的百眼柜里放着的半成品。所以陆离一个也不认得。 如果是石谷医仙柳茗烟在此,恐怕会欣喜万分吧? 红光越来越浓,直到陆离拐过一个拐角,他才见识到了红光的来源。 出现在陆离眼前的,是一座熔岩之泉。 这是花坛围绕的中心,一块巨大的岩石向上突起。这岩石的形状,倒是挺像一个壶。不过,从那壶嘴之中,倾倒而出的不是茶水,而是岩浆。岩浆从壶口流出,逐渐变成黑色的岩块。一层一层叠上去看上去,像是那岩石在不断长大。 如果说要用一个比喻去形容陆离看到的景象,那大概就是红烛留下蜡泪的景象有些相似吧。 陆离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对于岩浆这样的东西,陆离早已见识过它的恐怖。那日在绝仞峰下,随着黑白双蛟所在的平台倾覆,周围的岩浆如同流瀑一般泻下。 末日般的景象,不过如此。 可在这里,岩浆的野性仿佛是被驯服。它流过岩石之后,汇聚成一小滩岩浆构成的湖泊。 陆离仔细看着,心中倒是佩服起巫族的构想来。在看过这雪山神殿的部分构造之后,陆离大致猜到了巫族建造这神殿的构想。首先,如非天所说,这里乃是祭祀之所,更是储存蛊虫草药的地方。储存东西的地方,自然是要一处合理的地方。从陆离爬上这里的过程来看,一个普通人想要来到这里,是如何的艰难。而蛊虫这种东西,需要低温来限制,那么云乡山这里的严苛环境,充分满足了这样的条件。 第二,云乡山有又岩浆存在。而想要储存药材,给予药材一个合适的生存环境,那么合适温度是必须的。只不过,这岩浆泉的建设,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外部严寒,防止蛊虫流散在外。内部温暖,既可以保证种植在这里的药材健康成长,又可以让进入神殿的人感到舒适。 真的是一举两得的设计。 这个时候,非天忽然来到了陆离身边。他对陆离说道:“我对于药材并不擅长。因为我师父当年便是如此。所以我也一样。不过,有一种草药,我是知道的。” “是什么?” “龙剡草。” “这就是能够让人补充元气的那种草药?” “是的。比人参的药效强上百倍。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这是云滇王宫专门备下,在云滇王龙驭殡天之前,用来吊命之物。”非天伸出手,他的手指着岩浆之泉旁边一株孤零零的植物。 那不过是一尺长的植株,却是有五片枝叶。那枝叶的模样,也十分奇怪。细长的叶片在末端分成了五片,看上去,像是龙爪一般。 陆离伸手去摸那所谓的龙剡草,入手之处,有些温润的感觉,倒也是十分舒服。只不过,他有些不敢相信非天所说的疗效。长生的真相,是长生蛊,这个结果陆离可以接受。 但是非天告诉陆离,这么一株草药,就可以治疗林凌雁的伤,陆离还是不太相信。 “别看只是一株,这龙剡草的药效是十分霸道的。名字里面带着龙字,就真的像龙一样霸道。只要龙剡草生长的地方,三丈之内是不会有其他植物生长的。而且它生长之处本来就奇特,他就生长岩浆之旁,汲取灼热而成长。” “那岂不是说,有岩浆的地方便可以了?”陆离回想着绝仞峰下,那里也有岩浆,而且环境布置显然与阿难陀寺地宫之中一模一样。说不定,那里也会有。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不远千里来到云滇,岂不是反而耽误了时间? 非天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龙剡草同样需要妙蛙花开发过的土壤种植,否则,这么拥有这么强大药效的草药,早就遍地都是了。你也不想想,如果只是需要岩浆的话,那么草原的焚天火山,才是它最适合的地方。” 岂料这句话一出,反而是坚定了陆离的想法。因为绝仞峰下那处空间之中,也有妙蛙花和尸香魔芋的存在。也就是说,也具备生长龙剡草的条件。 不过,现在要紧之事,是先把这里的龙剡草摘走。如果有时间,或许可以回去探查一下绝仞峰下。毕竟当时自己心思只在武宗宝藏之上了,所以没有细细留意过。 “怎么摘?”陆离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非天说道:“带着地下滚烫的石头一起。这样他还能多活几天。他一旦死去,药效会一点一点下降。如果完全枯萎的话,那么最后的效果,大概也和人参差不多吧。或许还不一定比得上人参。” 陆离听了,心中一凛。现在且不管绝仞峰下到底有没有,自己想要的带着这株龙剡草回到石谷,至少得有两月时间。那还是在快马加鞭的情况之下。这样一来,龙剡草很有可能会枯萎啊。 “如果根在土中,大概可以活多久?给土壤加热,也是可以的吧?”陆离已经蹲在了龙剡草之旁,岩浆之泉的温度打在陆离脸上,让陆离感觉到了灼热。而岩浆之泉旁边的土地,竟然也是烫的。 “你可以试试,但是我不保证效果。” 陆离听完,点了点头。他直接伸出双手,运起罡气,插入了泥土之中。哪怕有罡气护着手掌,灼热的感觉依旧无法消散。陆离小心翼翼地在泥土之中摸索,深怕碰坏了龙剡草的根茎。 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用手挖起了龙剡草。然后,他问非天,“我应该怎么装回去?” “最好是有玉匣,但是现在并没有这种东西。最多只能用布包一包。不过,小心别着了。”非天说着,然后对陆离双掌合十,说道,“你我缘分到此,也差不多了。” 陆离听他口中之意,这是非天谢过之前陆离照顾他的恩情。听到此话,陆离心中倒是有几分怅然。“非天大师,不知你的妻子,你已经找到法子了么?” “尚无。不过,总是有机会的。”非天说着,转身往另一处走去。“你不必管我,你现在应该尽快启程。” 陆离听了一愣,不过他没有开口。这龙剡草的药性决定了陆离必须马上走。虽然陆离不知道非天没了自己要怎么下山,但是非天的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他是有办法的。 陆离也不会去问非天,他会如何从麻将军手中将他的妻子抢回,毕竟这位在陆离面前还是佛性多一些的人,他的另外一面,是修罗。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陆离很郑重地说道。 “有缘再会。”非天连头都没有回,他继续弯着腰,在满是草药的花坛之中寻找起来。 陆离最后看了他一眼,便将龙剡草抱在怀中,向来时路走去。 穿过通道,转过折角,再穿过壁画通道。陆离原路返回到雪山神殿的入口。雪山神殿肯定不止是陆离所见识的地方。但是此时,显然不是陆离仔细打探雪山神殿秘密的时候。神殿里面的秘密,就让他留在这里好了。 陆离将龙剡草根部细细包裹起来,然后系在怀中。 他站在雪山之巅,看着已经蒙蒙亮的天空。山顶之上,还有一层云空。而陆离眼前的,是山腰之处,满世界的云海。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云乡山上,别说是小,就连其他在云乡山周围的山,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离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雪山神殿。然后他叹了口气,一跃而下。 有句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对于云乡山来说,也是如此。上山还可以慢慢攀爬,但是下山却麻烦了无数倍。陆离现在很急,比来时更急,所以他用了一个很冒险的方法。 他直接跃下,用释刀在山壁之上减慢速度。 他要用走的方式,走下那道近乎垂直的山壁。 (今天是除夕夜,老北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新年新卷,释刀完结之卷将在年后开启。) 第三百零九章 下山 (感谢连雀和我是付小天的打赏。今天再不更就说不过去了……大家过年好啊。) 这样冒险的结果,就是陆离连滚带爬地从斗谷之中掉了下来。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人体下坠时的巨大冲力,根本不是可以靠释刀插入石壁的反作用力来减速的。所以陆离跃下之后,第一次尝试用释刀来减速是失败了。他的身体在石壁上碰撞着,滚下石壁。 还好陆离之前将罡气全部凝聚在了持刀的右手之上,再加上释刀无坚不摧的特性。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故技重施,让陆离成功挂在了石壁之上。 靠着一只手臂吊着的陆离,低头望了一眼自己悬空的双脚,隐约可见底下白色的积雪。陆离心中一片后怕。自己这番举动,还是太过托大了。如果不是及时停下,恐怕就要直接从这里掉下去摔死了。 他缓了一口气,然后仔细打量着下方石壁之上一个突出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陆离对于这一类光溜溜的石壁之上凸出来的落脚点有所阴影。 当初在摩崖岩,陆离就是因为一脚踩空,掉入了武宗宝藏的入口处。 不过,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陆离总不能挂在这里吹风的。于是他仔细算了算角度,将可能的路线在脑海之中预想了一下之后,他开始行动了。 陆离用释刀借力,抬起自己的双腿,以一个垂直于石壁的姿势,站在了山壁之上。刚才情况危急,陆离这一刀插得很深,所以才能将陆离挂在山壁之上。但是陆离能够挂在这里,全凭释刀这一点支撑。悬在空中无处借力,还要除去唯一的一处着力点。陆离做不到这样。 于是陆离站在了山壁之上,他要借用双腿的力量,把释刀直接拔出来。就像站在平地上,拔起一把插在泥土中的刀。陆离微微颤动了一下身形,准备好发力。然后,他吸了一口气。 深深吸气。 “喝。”陆离轻喝一声,很快被风吹散。但是释刀却从石壁之上脱离。陆离拔出了释刀,也意味着自己失去了可以着力的点。沉重的感觉传来,仿佛是有人拉扯陆离的身体。 陆离的身子开始往下坠去。在这个时刻,陆离借着身子后倾的机会,双脚发力。直接从山壁之上弹跳而起。 之前陆离目测过,凭借自己的弹跳,能够到达下一个落脚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陆离相信自己对肌体的控制力。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陆离的身体准确地要落到那个落脚点上面之时,一股横贯的横风吹过。云乡山顶部的斗谷,这个构造本来就很容易续起风力。而从谷中吹来的风,因为斗谷的关系,也会在谷中打个转。 风这种因素,本来就是不可预计的。但是它带来的结果,是十分严重的。 这个严重的后果,就是陆离偏离了他预计的路线,狠狠砸入了积雪之中。原本平整的雪地之上,留下了一个“太”字形的深坑。 “我真是……”从坑中,传来陆离想骂却不知道骂什么的声音。 好在这个高度并不算太高,又有厚厚的积雪作为缓冲。陆离砸穿了积雪之后,才撞上了积雪下面的地面。这点撞击力,并不会对陆离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过,一定的擦伤和撞伤,还是会有的。 陆离这一下,就撞到了尾椎和背部。还好有体内还有罡气顶着,所以也不算严重。 反正伤得严重些,还有王蛊的作用在呢。 “额,我好像忘记向非天请教纵蛊之术了啊。”陆离忽然想起自己因为龙剡草之事,想要急急忙忙赶回岚州,却忘记了向非天请教纵蛊之术。这件事,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说重要呢,其实也挺重要的。 毕竟王蛊现在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如果能知道怎么利用自己体内的这股力量,其实也算是对自己实力的一种提升。 不过…… 陆离抬头,看着自己刚刚从上面下来的雪山神殿。难道要再爬上去一次么?他回想了一下之前上山的艰辛,盘算了一番之后,想想还是算了。现在带走龙剡草才是要紧之事,学蛊术嘛,等到自己回岚州,确定林凌雁能够安然无恙之后,再来云滇学也不迟啊。 有了这个决定之后,陆离从这个雪坑之中爬了出来,默默下山。 下山的路,因为有着向前倾的弧度,所以比起上山还要艰难。又因为积雪的缘故,有些湿滑,所以陆离算是连滚带爬,走完了云乡山的上半段。 接下去,陆离回到了他与非天从阿难陀寺地宫出来的那个后山出口。但是这个出口已经被陆离所掩埋。陆离想了想,决定还是干脆绕到阿难陀寺,然后从云乡山西侧下山。因为东侧的山势,是在是太陡了一些。 但是这样不可避免地会经过阿难陀寺,然后惊动里面的麻将军。这阿难陀寺之中,还有不少云滇军队。其中还有一队,是陆离最为担心的弩手。但是想来如果自己一心想走的话,应该也不会太难。 陆离绕过山脊,他已经可以看到阿难陀寺那镶嵌在山中的建筑。 陆离现在的模样,十分狼狈。穿着一件已经很脏的云渚军服,脸上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和擦伤。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又邋遢。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经历过苦战,从战场之上逃出的逃兵。 他仔细看着阿难陀寺,想要从寺院之前经过,然后下山。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正午时分,陆离估摸着那些云渚士兵也应该是开饭的时候。事实上,他也没有看到几个云渚士兵在这里。陆离觉得有些问题,但是他还是很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的。 于是,他有惊无险地穿过阿难陀寺,沿着之前上山的山路,往回走。望着那些景物,回想着爬上云乡山之巅的过程,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等到陆离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也就是那个阿难陀寺的巨大拱门石柱的所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陆离在山上过了一夜,原本是想着趁着夜晚来到双熊军的营地。但是中途实在是太累了,于是便歇息了一下。 上午的时间,阳光正好。这个时候穿越云渚的双熊军营地,显然并不是好时候。哪怕陆离穿着云渚的军服,但是陆离连云滇话都不会说,只要一盘问,肯定是穿帮的。 所以陆离决定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远远观望一下先。 双熊军营地周边清理得很干净,所以陆离真的就只能挑了一个远远的位置观望。可这一看,陆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双熊军营地的士兵,好像变少了。 陆离曾经客串过云霜流骑,在那日云霜开山营夜袭的战斗之中,也是奋战在前线。那时,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双熊军营地之中,士兵的数量是云霜开山营的几倍之多。 这个时间,双熊军如果还驻守在此地,那么肯定不会都躲在营帐之中睡觉的。因为这是操练时间。而且,白天巡逻的士兵,未免也太多了一些。看上去,对于营地的境界,像是更加注重了一些。 这个细节,能够体现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双熊军营地不像之前那么有底气。 其根本的原因,很好推测。那就是人手不足。 换句话说,是双熊军营地的主力,很可能被调离了。 那么,作为镇守东线的重要所在,这里的士兵为什么会被抽调?难道是前线吃紧? 陆离只能想到这些。如果要知道更多的东西,恐怕是要去找人打探一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既然现在双熊军营地人少,那么陆离穿越起来,也就方便了很多。 陆离直接纵身而起,大摇大摆地往双熊军营地走去。因为这里是双熊军营地背面,而且阿难陀寺上面还有云渚士兵在,所以相对于面向开山营营地的正面,这里的监视守卫力量相对薄弱一些。 但是大摇大摆的陆离也是受到了阻拦。有士兵操着云滇话上来问话。因为陆离穿着云渚军服,模样有些狼狈。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他是一个人从云乡山上下来的。 陆离并不想直接杀了这个守卫的士兵,然后再从双熊军营地穿过。他现在所想的是能够减少一些麻烦,就减少一些麻烦。因为麻烦事是最浪费时间。 现在对于陆离来说,时间就是药效,药效就是生命。 他可马虎不得。 于是他面向那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云渚士兵,一手指云乡山,一手指着自己的喉咙。他用手比划着,想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想说自己是从云乡山上下来的,因为摔倒了,又撞到了咽喉,所以无法说话。 那个守卫的士兵,看着陆离手脚并用,胡乱比划的模样,脸上有些疑惑。 这个时候,又一个云渚士兵从营地之内走到背面大门处,看上去,他是来换班的。他比之前那个云渚士兵年长一些,看到陆离,他微微一愣。 第三百一十章 回到云霜 那位过来替换的守卫士兵看到陆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所以他才愣住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狼狈的同袍,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离亦是看着那名守卫,对方狐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陆离也就只能保持淡然的样子,随他打量。就这么看了一会之后,陆离看着他们接头交耳,似乎在商量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那个年长的守卫队陆离说了些什么。奈何陆离根本听不懂,于是只是再次指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无法说话。那名年长守卫明显一愣。然后又问着陆离,至少从他说话的语气上来看,陆离觉得他是在问自己。 陆离又不说话。 于是那名守卫对着陆离笑了笑,陆离也对他友好地笑了笑。活像一个傻瓜的傻笑。而那名守卫看陆离的眼神,的确就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一般。 下一刻,守卫抽刀而立,大声呼喝。其他负责警戒巡逻的士兵,听到有人示警,便一窝蜂似的涌了出来。 陆离心中一凛,这是要动手的意思了。他当机立断,瞬间拔刀。以一敌众,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 守卫看到陆离动刀,心中对自己的判断更加明确了。他看到陆离不说话,便起了疑心。他用云滇话试探了一下陆离,结果一问三不知。 或许军队之中,还可以容忍哑巴的存在。但是绝对不会容下一个聋子。 这个破绽,让守卫断定,眼前这个人,绝非自己人。 现在既然已经撕去伪装,那人拔刀相向,守卫也要负起自己的责任了。 “喝。”陆离单刀前冲,罡气配合运转,直接杀入了人群之中。这群士兵不过二十余人,看他们的装备,也不是黑甲步军,那么就意味着它们绝非精锐。 陆离如同猛虎入羊群,释刀施展开刀势,一刀接着一刀。他并非力求杀人伤人,他只求前冲。所以他便接连使用疾风和燕闪,快速突进。 那群士兵显然是挡不住陆离的。于是,陆离直接突入了云渚军的营地之中。 云渚军营地顿时起了骚动,不少在营帐之中云渚士兵都被惊动,开始走出营帐。陆离循着之前自己穿越云渚营地的记忆,往云霜军开山营所在的营地突围。 凡是有士兵阻挡在陆离身前的,陆离全部都是用释刀招呼。陆离随性而又规整地出刀,完全不求出刀之后的后果。这反而让陆离有了自在的感觉。 每一次挥臂,每一次出刀,似乎都是那么的合乎心意。柳扶风曾经交给陆离顺心意三字,陆离终于有所了解。 陆离就这样从云渚双熊军营地突出重围。他一路飞奔,逃出云渚弓弩的射程。等到他钻入了树林,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陆离顺着来路往回走,他的目的地是开山营营地。 陆离他现在需要一些休整,而开山营营地之中,辰康这位二皇子潜伏其中,似乎对陆离很有想法。陆离觉得,自己可以稍稍利用一下这个条件。 至于如何进入开山营营地,那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陆离直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开山营的势力范围之内。他现在身上穿着云渚的军服,开山营中云霜士兵只要看见,肯定会上来盘问的。有之前与辰康的交情在,哪怕那个主事的林玥对自己颇有微词,恐怕也没有什么办法。 陆离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很快,开山营营地的栅栏之上,出现了几个手持弓箭的云霜士兵。这种应对,表明负责观察警戒的守卫,已经发现了陆离。 与云渚的处置方式不同,开山营似乎更加小心谨慎。 “林玥。林玥。林玥。”陆离不管那些举着弓箭的守卫,他直接大声呼喊林玥这个实际上开山营主事之人的名字。 “你是何人?”有士兵用云滇话问道。 陆离听不懂,便也不去他回答。他继续高声喊着:“林玥,林玥,林玥。”因为这个名字,是中原话。云滇也好,草原也罢,称呼名字,大多都是音译。所以陆离知道这些云霜士兵,一定会明白自己在叫谁。 那个女人虽然麻烦,但她总归是掌权之人,而且她还是暗中保护二王子辰康的人。所以只要陆离能够见到林玥,或者说林玥能够见到陆离。那么陆离就可以与辰康接上头。 云霜士兵当然不会漏过一个身穿云渚军服,又高喊主将名字的人。因为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来自云渚的逃兵。所以很快,有人报了上去。与此同时,陆离已经走到开山营大门之前。守卫从门口出来,将陆离团团围住。 “放下兵器!”守卫对陆离严厉地说道。陆离哪怕听不懂,但是也猜得出他们在说什么。陆离握紧了释刀,他当然不会放下刀。所以陆离干脆停下了脚步。 诚如陆离所料,很快,申胡出现了。 申胡是辰康的贴身守卫,他会说中原语。不过,他乍一见陆离,几乎没认出来。直到申胡看到陆离腰间的刀,他才有几分熟悉。“陆离?” “申胡。我回来了。”陆离笑了笑。“还请通报林大人一声。我带来了她想要的消息。”陆离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毕竟申胡在明面上,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士兵。陆离如果对他通报,未免太过奇怪了。 申胡确认陆离的身份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跟我来吧。林大人想要见你。” 陆离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有申胡在前面带路,陆离踏入了开山营营地。与双熊军营地差不多的情形,开山营的营地之中,人也变少了。“怎么回事?你们与双熊军交战过了么?” “不,是被调走了。”申胡看着四周,这是一个很容易出猜出来的消息,所以他也没有隐瞒陆离的意思。 “调走了?是去西线了么?” “是的。” “西面的战事如何了?”陆离有些好奇。 申胡瞥了陆离一眼,说道:“这个恕我无法回答。” 对此,陆离也不以为意。他知道申胡有些可以说,有些不可以说。申胡带着他,来到了主帐之后的那个营帐之中。撩开门帘,林玥呆在里面,而化身克日的辰康,正侍立一旁。 见到陆离进来,两人的脸上明显有些变化。辰康是一脸惊喜的表情,而林玥则是皱起了眉头。 介于两人都听得懂中原话,陆离笑着打了声招呼,说道:“许久不见了,二位。” 辰康走上前来,有些欣喜地说道:“你从阿难陀寺回来了?你真的做到了?” “回康王子的话,我的确是从阿难陀寺出来。”说道这里,陆离顿了顿,然后才说道:“我也已经知晓了长生的秘密。” 听到这里,不止是辰康,连林玥的脸上也露出了郑重的颜色。 “作为我们交易的诚意,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们。”陆离说道。 “申胡。去外面看看。”林玥为人,更为小心谨慎。申胡对着辰康点了点头,然后走出营门。“现在,你可以说了。” 于是陆离就把关于阿难陀寺地宫之中的东西,还有长生蛊的用法,告诉了他们。当然,其中关于释刀的那一部分作用,陆离很小心翼翼的隐去了。 当辰康听到无眼大鲵血液与彼岸花相配,竟然能够相互克制,成为一种长生迷药,不由啧啧称赞。当时,当他听到只能在阿难陀寺地宫进行圣戒,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愁容。 现在,阿难陀寺被云渚的势力所包围,想要凭借一个开山营,是不可能直接攻上山的。哪怕西线战事吃紧,双方都各自抽调了兵力的情况下,还是不够。 “当然,妙蛙花田被烧毁之后,尸香魔芋也熟透了。没有了那股让人进入幻觉的香气,恐怕圣戒也拥有了很大的风险。而无眼大鲵血液与彼岸花的分量不同,也可能导致失败。所以,本质上现在想要通过圣戒来取得长生,已经变得十分困难了。”陆离说着。 “但是,还是可以进行不是么?”辰康说道。 “不,除非你有必死的决心。我想着也大概是之前你们王室不敢让自己取得圣戒的原因吧?毕竟自己的性命没了,权势也会烟消云散。”陆离猜测着。 “你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并非云滇人,你也看不懂云滇文字,你是如何知道那些隐秘的?”林玥双目紧紧盯着陆离。就她的推论来说,陆离知道这么多,明显是有问题。 但是面对这些问题,陆离早有准备。“麻将军抓了不少曾经流落在外的阿难陀寺僧人,逼他们解开阿难陀寺的隐秘。我就是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些消息的。” 陆离把非天一人,描述成了好几人。 “这么说,长生只能去阿难陀寺,而不能在其他地方?”辰康再次确认了这个问题。 “是的。”陆离直截了当地说道。陆离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云滇王,正处于弥留之际。所以,他本意是用长生之法,为自己父亲续命。然后以这段时间,让自己成长,谋划王位。 第三百一十一章 西线变数 (感谢书友16303653的打赏,大家情人节快乐!) “如此……”辰康陷入了思索。这样一来,这条路几乎是断绝了。 陆离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怀中的龙剡草。龙剡草是云滇特产的吊命神药,不知那云滇王是何情形,不然倒是能用。于是陆离便看似无意地说道:“不知王宫之中,可有什么可以延长性命的吊命之药?若是能拖过这段时间,说不定局面又不一样了。” 林玥看着陆离,带着审视的眼神说道:“你想说什么。” “你们与云渚军都有调动,看起来,西线主战场应该有着不小的变化。否则,也不会将镇压东线的力量全部调过去。战场是围绕着那日松湖分布,中间圣道对于你们双方来说,都是不可轻举妄动的地方。当然,因为地形的关系,想要妄动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办法。总得来说,东线虽然距离较远,又有山峦阻隔,但是还是很重要的。这么说来,西线如今的战事,应该很是惨烈吧?”陆离笑着说道。 林玥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茶,不置可否。而辰康倒是露出了有些欣喜的表情。他看重陆离的武力,想要将陆离招揽至麾下。之前陆离并没有表现出对于局势的热忱,颇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而刚才这番话,却是陆离在帮忙分析局势了。 林玥看了一眼辰康,喜形于色,一直是林玥想要让辰康改正的地方。身为上位者,这一点是致命伤。可辰康似乎本性难改,这让林玥也有些失望。 若是真正从客观上来比较。除去流落在外,不知所踪的大王子辰源。就在辰康与辰羽之间选择的话,林玥还是更欣赏辰羽。辰羽这个人,心够狠,手够辣。虽然现在只是暂代王位,但是收拾起不听话的老臣来,没有丝毫的怜悯。 云滇不比中原,还要讲究一个忠义孝悌。这里的人,更重实际,更重结果。 辰羽的手段已经初露霸气,又有那个诡计频出的昇先生辅佐。辰羽已经完全占据上风,辰康想要翻盘,已经是难上加难。 林玥看着依旧在与陆离交谈的辰康,哪怕困难,他依旧没有放弃夺取王位的机会。自己身为他的长辈,与他亡母相交甚笃,他想要一搏,自己定然会竭尽全力。哪怕失败了,也定要护他一条性命。 “咳咳。”林玥清了清嗓子。“西线战事如今又进入了新的阶段。我云霜军中,蹈海营,破风营为中坚,从西线廖洲山开辟新战线。跃进千里,直接截断了云渚的一条粮草补给线。为此,云渚派双熊军、冀马军反攻那日松西岸,我云霜军阵势充足,依地而战。” “两军在主战场交锋,为了保持战场优势,不至于在战事之中吃亏而影响全局。我军与云渚军都不断投入兵力。现在战场之上,双方军队大概在十万上下。这处战场已经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血肉和性命。” “所以,开山营也去了?”陆离问道。 “不,开山营作为守备之用。没有配备重甲,一出现在那样的战场之上,就会是全军覆没的局面。”林玥说道。 “那为何不趁此机会,突袭双熊军?你很久之前说过,双熊军乃是精锐。那片营地守卫着阿难陀寺的东门,所以才会派双熊军在此驻扎。那么在现在需要兵力的时候,他们应该是最早被调走的那群人。”陆离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林玥摇了摇头,“你还不知,之前我反对的那场夜袭之后,双熊军改变了布置。山上的军队下山,兵力又补充完毕。我们几次交战,并没有占到便宜。而且,现在西线吃紧,物资补给也全部像西线倾斜,我们现在的储备,不足以再发起进攻。” “原来是这样。我刚才从云渚营地过来,见他们驻守的力量很是薄弱。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陆离笑了笑,“看起来,是我想太多了。我并不适合军旅。” “不。”辰康反驳道。就陆离刚才那两三句话,辰康就能了解到,陆离这个人不仅有武力,还有谋略。这样的人,他更想将他留在这里。 “我来云滇,是为了求长生去救人。如今我我知道了长生,但是长生并不能被带走。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陆离解释道。“现在,我找到了方法。所以,我要回去了。” “你要走?”辰康有些诧异。 “他本就不是云滇人。”林玥在一旁说道。 “呵呵。”陆离笑了笑。 林玥看着陆离,“交易讲究一个公平,我们用这么大的代价让你有机会进入阿难陀寺,你只是带回了长生的消息,并没有带回长生。就这样,你想走?” “长生的消息,就是长生的方法。想要得到长生,就去阿难陀寺。因为长生蛊尸那里的特产,我带回来,就失去了效果。那样还不如你们自己去取。”陆离撇了撇嘴,林玥这是在无理取闹。 “我们想要进入阿难陀寺,需要太大的代价。你既然进去了,那么就理应带回来。”林玥直起了身体。 陆离摊了摊手,对于一个正在寻求无理取闹的女人来说,讲道理是不行的。所以他转换了目标,他对辰康说道:“康王子殿下,你觉得之前的交易,如何?” 辰康看了一眼林玥,林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说道:“算是完成了。” “那就好。”陆离笑着说道,相对于女人,他还是习惯于和男人打交道。 “对了。”陆离忽然想起了一事。“康王子殿下,能给我一个玉匣么?” “玉匣?”辰康一愣。 “就是可以收藏人参之类的。”陆离解释了一下。 辰康点了点头,他一个王子在此,自然也会备着一些药材之类的备用。遇到珍贵的,还是会用玉匣来装的。玉匣也会分质地,虽然玉最能温养,但是不同种类的玉有不同的属性。就如同药材药性不同一样。所以,懂得药材的药师会根据不同药性来选择盛放的玉匣。 “你要什么玉?” 陆离想了想,“能够保持温度的那种吧。” “申胡,申胡。”辰康直接叫了申胡进来。申胡原本站在营帐之外警戒,听到辰康的呼唤就走了进来。“申胡,去拿几个火玉玉匣来。” “康王子殿下,不用几个,一个就够了。”陆离在一旁笑眯眯地解释道。 之前非天告诉陆离,关于龙剡草的药效,最好是用玉匣来盛放。除此之外,就只能用保温的手法了。不过想要让泥土保持温度,又要保持植株完整,对于要赶路的陆离来说,难度太大。 这次他坚持回到云霜营地,除了要还辰康的人情之外,还有就是想弄一个玉匣。 不过,这样一来,他又算欠了辰康一个人情。 “多谢康王子殿下,陆离无以为报。”陆离看着辰康派申胡去拿玉匣,于是对辰康道谢。 “若真是要谢,还是谢一些实际点的东西吧。”一旁的林玥十分不爽辰康招揽陆离的行径。对于这种恩主和门客的模式,对于林玥来说,是最不可靠的关系。在她看来,明确的主仆关系,是最稳定的方式。 陆离挠了挠头,然后说道:“这样吧,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过,时间不能太久。我很着急。”陆离沉吟了一下,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天,我可以停留在这里一天,帮康王子做事。之后,再加上你们送我出云滇。如何?” 林玥轻呵一声,讥讽道:“这又是一个交易?一天?” “可以算作是吧?”陆离点头确认。 辰康正要说话,但是林玥已经提前伸出了手。阻止了他说话。 只听得林玥说道:“如果来得及,那么,我有一件事可以交给你去做了。” “何事?”陆离问道。 “杀一个人。” “谁?又是巫蛊师?” “不,与此相比,这个人更加关键。可以说是盘活全局的所在。”林玥站起身,吐出了三个字,“昇先生。” “嗯?昇先生?”陆离完全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辰康听到林玥吐出这三个字,身体立刻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林姑姑,你是说?” “没错,手足相残毕竟还是下策。但是杀掉那个为辰羽出谋划策之人,可以说是斩去了辰羽的一条臂膀。对你大有益处。”林玥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 “我可以试试,但是我需要更多的情报。还有,我需要休息一下。”既然提出了要求,那么陆离就可以有所行动了。行动之前,陆离当然希望得到准确的情报。 留出一天时间,对于陆离来说,已经是十分奢侈了。他必须珍惜时间。他直接离开了营帐,然后前往自己休息的地方。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是他连续穿越了云渚和云霜的营地,有几分疲惫的感觉。 再加上云乡山一行的疲劳并没有彻底缓解,陆离的确是需要好好休息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画像 “昇先生如今应该是在西线大营之中。因为嫌疑的原因,我不会让你借用我们的身份过去。你是用你自己的身份去刺杀,懂么?”林玥对着陆离说道。 此时二人正在林玥的营帐之中,两人之间摆放了一张矮桌,桌上则是关于此次行动的计划。 “看来你们已经谋划许久了啊,竟然会有如此详尽的计划。”陆离看着桌上堆得满满的纸卷,纸上是云滇文,他虽然看不懂,但是从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来看,林玥对刺杀昇先生一事,似乎是准备已久。只等一个可靠的人去刺杀。 想到这里,陆离忽然笑了笑,这个刺杀的人选,似乎也不好选择啊。 首先,谁都知道你三王子肯定对二王子有想法。但是老云滇王还在,必然不能做出弑兄的逆行。所以,一旦二王子辰羽身边人会是主要目标,一旦有人遇害,辰康将是第一个被怀疑的目标。 所以,刺杀昇先生一事,前去刺杀的人,身上一定不能有太过明显的标签。 第二,昇先生乃是二王子辰羽手下第一大智囊。如果不出意外,将会是未来云滇的宰相一职。这样一个人,辰羽重视不说,他自己对于自己的性命,肯定也是相当看重。这就意味着,他的身边会有不少的护卫。 那么,前去刺杀的人,实力必须要够高。不然,恐怕还没等到刺杀的机会,就已经被人拿下了。 第三,昇先生自己常年身处军中,如何进入如何脱身,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这么一算,能够达到这三个要求的人,寥寥无几。 云滇也有练武之人,但是与中原那个江湖相去甚远。不同于中原的诡谲风云,云滇这里的江湖,太过小打小闹了。而崇信隐忍苦修、达到此生彼岸的释教,导致了云滇江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出现一个绝才惊艳的人物。 所以,达到这个要求的人,只能从中原武林找。但是中原武林有樊笼掣肘,云滇这边若是有什么动作,引来樊笼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若不是陆离送上门来,林玥为了那刺杀的人选可能还要头痛许久。 “计划再详尽,也需要执行之人的去执行。对于你的能力,老实说,我并不是很放心。”林玥说道。 陆离瞪了一眼,说道:“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林玥白了一眼,说道:“一天时间,还是太赶。” “不能再多了。我还急着赶回去,最多一天。我出发前去行刺,成与不成,我都会直接返回中原。”陆离顿了顿,然后说道,“如果不是看在辰康的面子上,或许我会直接走。” “你们这些江湖人,就是太过儿戏。军机大事,哪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林玥端起茶杯说道,“你必须成功,我可不是辰康,你那一套,对我没用。” “你们?也就是所,除我之外,你还接触过别的江湖人?”陆离抓住了林玥言语之中的一个破绽。 林玥也不隐瞒,说道:“我的确是找过中原的江湖人,那些自称是沥血泉的人。” “沥血泉?”陆离一愣,他最初踏足江湖之时,与这个邪派组织打过不少交道。沥血泉中的许多人,还是他的“故交”。陆离笑了笑,“如果你选他们,那是极好的。虽然他们不是专职的杀手,但是他们够冷酷,也够狠心。” “但是却没有底线。这样的人,我不放心。”林玥接口道。 对此,陆离刚想说些什么。但是林玥打断了他。 “废话就不用说了。最近几日昇先生都会在西线大营,明日我会送你去西线大营附近,然后就看你的本事了。对了,这里有副画像,你先熟悉下,别到时候杀错了人。”林玥随手扔过来一卷画卷。“成了,我感激你,不成,你的嘴最好严苛一些。” 陆离伸手接过,也没去管林玥的挤兑,他伸手打开,然后一愣。这画像很是直白,但是画像那人应该是个高手。不然也不会用这么几笔,就可以将一个人的神韵展现出来。 陆离发愣的原因是,这画像上的人,自己似乎有几分熟悉。但是那几分熟悉之中,又透着一丝别样的感觉。陆离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自己有没有见过此人。 长眼细眉……这个人,应该是见过的。 可是,在哪见过呢? “怎么了?昇先生的这副画像有什么问题么?”林玥看到陆离的表现,觉得有些不寻常。 昇先生这三个字,让陆离灵光一闪。“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有什么问题么?”林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不,之前那句。” “咋了?昇先生有……” “对了!就是这个,昇先生的昇字,敢问是不是上日下升?”陆离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蘸了蘸茶杯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昇字。 林玥点了点头,然后狐疑地看着他。 “昇,晋。千昇,千晋。难怪会给我熟悉的感觉呢。”陆离焕然大悟。这个昇先生的面容与那隐国的千晋,有几分相似。 堇国太子千昇啊。 陆离回想起千晋,最初在岚州城碰到此人。这个人,一人就把岚州帮派争斗搞得天翻地覆。而后来陆离才知道,他代替了原本的梁公子,成为了隐国真正的主事之人。而紫月也跟在他的身边。 去年除夕夜,他通过紫月,邀请陆离到平安城。结果只是因为怀疑陆离就是当年自己的大哥。哪怕陆离面容与他并不相似,他也怀疑是陆离乔装易容。那仅仅只是怀疑,便直接指使他人下手铲除。 总得来说,这个人绝对是个心思慎密,有心狠手辣之人。 至于后来,他假借武宗宝藏聚合江湖人物之时,用火药炸毁绝仞峰中的平台,差点让三大门派以及其他一众江湖人物全军覆没。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从所有的接触来说,如果说在岚州挑起帮派争斗,陆离还能推测出他是为了以玲珑阁为根基,谋划岚州。但是之后除夕夜现身在平安城,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若说他来到樊笼的家门口,就是为了与自己见上一面。陆离自觉自己还没有这个本事。 至于武宗宝藏发生的事,陆离更是无法理解。那种手段,怎么看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吧?而且这个人最后也销声匿迹了。连中原消息最为灵通的樊笼也没有他的消息。 按理来说,此人身为隐国头目,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复兴梁堇邺三国之上,而不是搀和江湖之事。他的所作所为,不太能让人理解。 或许,这个家伙的本意,应该在另外的事情。只不过陆离猜测不到罢了。 想到这里,陆离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画像之上。 这股相似的感觉,陆离无法忽略,所以陆离有六成把握,猜测那个所谓的昇先生,就是千昇。这六成里,包括与千晋相同的气质,千昇的昇字,还有与千晋一样,喜欢自称先生。 但是陆离又不得不去猜测剩下的四成。因为只是一张画像,不是真人,所以是否真的面容相似,其实得见到真人才能确定。有可能,陆离猜测是对的,也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巧合。 如果真的是千昇,那么陆离就要仔细思索一下现在云滇的局势,背后意味着什么。前朝堇国太子,跑去辅佐云滇二王子登基。怎么看都有一种阴谋在里面的味道啊。 陆离就这样盯着画像看了许久,然后仿佛突然反应过来,抬头就撞上了林玥古怪的眼神。 “一幅画就能盯这么久。恐怕见过真人之后,会被他迷住吧。”林玥的声音也变得古怪起来。“迷住?什么迷住?”陆离还不知道林玥所指什么。只是问道:“你见过他?” “是啊,这副画像和本人,有九分相似。我虽然讨厌此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拥有一副好皮囊。”林玥不住地点头。 “这样么?”陆离的目光又回到了画像之上。如果画像和本人有九分相似,那么自己之前猜测的,此人就是千昇的结论,十有八(九)是没错了。 陆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真正的堇国太子。陆离可没有忘记,自己的弟弟陆坎,当年正是为了代替此人去死的。 看来,自己在云滇多呆几日了。龙剡草有了玉匣,也不用太担心药性流失的问题。那么,就让自己好好会会这个虽然没有见过面,却与自己有过纠葛的人吧。 “喂,你怎么了?”陆离忽然看到林玥向后扭了扭身子,然后用一种让陆离心里发毛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玥只是浅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多了一种嫌弃的意味。她用很是客气的语调说道:“没什么。世人有什么癖好,那是在怎么正常不过的。你若是性喜龙阳,我也绝对不会来嘲笑你。” “啥?”陆离瞪大了眼睛,丝毫不懂为何自己就性喜龙阳了?就因为自己盯着画像若有所思么?可他想的是别的东西啊。 “不过,辰康你就不要想了。他有他的使命。”林玥有一种很正经,很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陆离看着林玥认真而又笃定的脸,他只想骂人。 (春节假期偷懒了,趁现在工作还不忙,补上一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 谁说刺杀就要偷偷摸摸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陆离就出发了。陪同他一起的,是申胡。没有办法,军中会中原话的人太少,能够陪同陆离的也就申胡最为合适。 “林大人有交代,让我只带你到达西线大营附近,切勿被别人发现。”申胡对着陆离说道。一路上,申胡都很小心翼翼,不敢出一丝纰漏。 想比之下,陆离就大大咧咧的多。他现在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面也都修整过。为了突出他中原人的身份,林玥特异找来了一套中原的服饰。 陆离身高本来就不低,骑在有些矮的滇马之上显得有些别扭。更别说他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腰间还系了一个小包。这一副大包小包的模样,活像是一个中原来的逃难者。 大包里是陆离路上所需的物品,小包里是装有龙剡草的玉匣和林凌雁的玉凤箫。再加上腰间挂着的释刀,这就是陆离的全身家当了。 陆离把所有东西都带上了。因为他此行前去刺杀昇先生,不管成与不成,他都要启程返回岚州。他心中牵挂着林凌雁的身体,所以他想尽快把事情了结。 申胡也算是辰康信任的护卫,所以申胡知道关于刺杀的计划。他并不知道昨晚林玥对陆离交代了一些什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说几句。因为昇先生这个人的死活,关系到辰羽的势力,也关系到辰康的死活。 “最好,还是能杀掉他。康王子殿下一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如今你这一去,只要是动手,必然是打草惊蛇的局面。所以,我希望你慎重一些。”申胡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了解了。你放心,不只是康王子殿下的请求,林大人的命令。我还有别原因。”说到最后,陆离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当然是由原因的。 那年秋雨霏霏,陆离就藏在破碎的瓦砾之下,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斩首。 那时的陆离,只记得了害怕,绝望和无能为力。 这件事,成了他后来的梦魇,也成了后来的目标。他一直想找到进宫成为当朝皇后的前堇皇后,所以他才会前往平安城生活。居平安城大不易,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生活在这里,日子清苦得不像话。 可为了接近那座巍峨皇宫,陆离还是来了。 他是幸运的,有幸遇到徐良,有幸遇到紫月,也有幸遇到柳扶风。 正是他们,让他从最初的复仇者,成为了如今的陆离。 但是,这并不代表陆离会忘记内心深处的仇恨。相反,因为压抑和释刀王蛊的作用,陆离并没有放下仇恨。 陆离除夕夜在平安城被擒之事,后来被樊笼司昼司和夜司两人带入皇宫。陆离也亲眼见到了大姜天子和那个传奇一般的女人。 见到从小就认为仇敌的人,陆离反而是有些不知所措。当然,那个地方陆离若是有什么所措,也都会被阻止。可,那不一样。这是一种内心与现实的差异。 这差异,让陆离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自己所憎恨的,是杀死陆坎来代替千昇一事,还是因为自己的恐惧而转嫁成了仇恨。 那女人一脸的淡漠,看向陆离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感情。虽然只是短短一面,但陆离可以感受得到,这个女人绝对绝对不会简单。 她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肯定不会承认陆离是千昇。但是陆离承她出口言救自己一命的情。所以,他决定先放一放。并不是放下仇恨,而是延迟一下报仇的时间。 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让她多活一段时间。 当然,更主要还是陆离在江湖之中也算麻烦事缠身,如果杀了她,会变得更加麻烦。所以,他觉得先处理下其他事情比较好。 之前陆离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陆离在无意之中,探得了千昇的消息。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 自己弟弟为他而死,他用陆坎的性命换来的苟且活路,身为哥哥的陆离,怎么可能不去拜会一下呢? 想到这里,陆离的嘴角已经忍不住笑意。 不是欢喜,而是杀机。 “陆离?陆离。”申胡的声音让陆离回到现实。 “嗯?”陆离回过神来。 申胡指了指前方,说道:“我们到了。” “这么快?”陆离有些惊讶地说道。 “不,只是一半路程,再往前去,就有可能被湖中圣道上的岗哨发现。所以就只能往南走。从西南方再接近西线大营。”申胡说道,“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行,申统领请回吧。”陆离对着申胡行礼道别。 申胡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晚上动手的时候,小心些。” “晚上?”陆离挠了挠头,“干嘛要晚上?谁说刺杀就要偷偷摸摸的?” “嗯?”申胡一脸迷茫。 陆离也不管他,拍了怕胯下滇马,策马而去。 这条路是山路,但是地势起伏不大。马跑起来,也不算吃力。从开山营到西线大营,要绕过那日松湖南岸。为了免除万无一失,陆离需要从南绕行。他要将自己前行的路线,控制在西南。 从西南来的人,如果刺杀了昇先生,那么至少第一时间不会怀疑到现在正在东南开山营的辰康头上来。 云滇的都城犍巍城,就在那日松湖往南大概三四里的地方。西线大营的具体位置,就在犍巍城西。陆离现在就要往犍巍城娶道。 老实说,当林玥写下犍巍二字之时,陆离还有些奇怪。犍之一字,意思是骟过的公牛。竟然用这样的字,来代表一国都城?这未免有些不雅。 可林玥的回答是,你去了就知道原因了。 最后陆离对此也只能不了了之。 此时自然是没有什么春风得意,但是马蹄还是不声不响地急促起来。陆离行进在山道之上,云滇的盛夏,阳光格外热烈。哪怕天色已经不早,但是依旧感觉得到暑气。 陆离一手抹汗,一手牵着缰绳。马不停,汗也不停。 直到他看到了一座城墙,他这才放缓了脚步。这座城墙依旧是黑色的,似乎就是用云滇山地之中黑色的岩石建造而成。城墙的中央开了一道门,陆离只能依稀地看到门刻了字,但是看不清那是什么。 这似乎就是犍巍城。 陆离远远观望着城门之内进出的人群,还有那些正在盘问的士兵。如果他要进城,恐怕也免不了盘问。这倒是一件麻烦事。不过,他不用进城。因为他的目的地是西线大营。云渚军还没有攻到犍巍城附近,所以西线的兵线还没有波及到城下。 陆离略微休憩了一下,然后继续绕着犍巍城行进。 然后,他终于明白了林玥为什么会说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因为从犍巍城的西南角看去,云乡山所在的群山以及其他山峦,组成了一头青牛的模样。那青牛好似横跨在犍巍城之上,昂首扬蹄。而犍巍山正好就处在青牛胯下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原来如此啊。”陆离感叹一声。 之后他继续行路。因为不太熟悉道路,所以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用罗盘辨识方向。直到他听到了非同一般的喊杀声,他就知道他距离西线战场已经近了。 西线大营就矗立在一处平坦的山脊之上。背靠大山,山上又有溪水留下,不用担心背后突袭或者水源短缺。而西线的主战场,就是在这处多条溪水冲击出来的平原之上。 陆离按照计划从南方踏足战场。现在天色已经渐渐入夜,虽然有夕阳还在,但是也变得暗了起来。这个时间,双方大概都是鸣金收兵,偃旗息鼓了。 鼻尖传来的是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味道,一起冲入了鼻腔之内。 陆离站在略微高处的地方,打量着这云霜与云渚交锋的主战场。夕阳之下,战场上留下的残盔破甲,还有那倒伏在地的旌旗,无言地诉说着战事的激烈。 也不知道是夕阳猩红的阳光染红了大地,还是大地本身受了太多次鲜血的浸润。在一片暗红的红光之中,陆离感觉到的只有荒凉和厚重。 “呼。”陆离的心情也不可避免地沉重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策马而下。 踏过这片土地,陆离直接向着西线大营进发。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偷偷潜进去,然后再刺杀昇先生。他要大摇大摆,堂堂正正进入西线大营。 这个想法说出来可能有些可笑。 一个人进入几万人的军营,然后杀掉一个可以算作半个主事之人的千昇。最后还要全身而退。这想想都不可能。 但是陆离就这么做了。他单人单骑,径直来到营地大门之前。西线大营之中的卫兵早就已经发现了陆离这一骑,见他上前,连忙从西线大营之中走出。 陆离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中原话,他扯着嗓子说道:“我是千昇的朋友,特来投奔与他,还请进去通报一声。” 第三百一十四章 指名道姓 (感谢王小吉_3051的月票,连雀的打赏。) 陆离说这番话的时候,坚毅的表情,还有身后战场那残阳如血,有着说不出的雄壮。 守住西线大营的守卫,只是将他团团包围,不断呼和着让陆离先放下武器。可惜言语不通,双方只能大眼瞪小眼。 陆离撇了撇嘴,心想这么好的氛围全被言语不通给破坏了。他想是这么想,但是两只眼睛不断地打探着周围的情况。他有办法进入,可动手之后,不管成与不成,他都需要一条后路。 陆离把目光放在了西线大营背靠的那座山上。或许可以在这里找找文章。 看到陆离四下环顾,守卫的士兵更加不能忍。若不是看在此人服饰并非云滇之人,而且也没有动手的情况下,他们才按兵不动。否则,早就格杀勿论了。 陆离倒是不怕这些守卫动手,他要以千昇朋友的身份进入西线大营。哪怕与守卫动手,只要不杀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现在,他就缺一个可以翻译之人,可以传递消息。 双方僵持了一会。 期间守卫们几次想过来绑了陆离,但是陆离杀机外露,倒是震慑住了守卫。 很快,有一个穿成文书模样的人从营地之内走了出来。他先是用云滇语训斥了几句,然后转头看着陆离。“中原人?”来人的中原话很是生硬,但是陆离好歹是听懂了。 “没错。” “你来干什么?军机重地,堵我营门,你是不想要你这条命?”那文书脸上煞气倒是不小。大概见过血腥多了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点煞气。 陆离轻笑一声,“我要见千昇。” 听到千昇二字,那名文书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千昇是谁?” “嗯?”陆离挑了下眉。从文书的反应来看,千昇用的并不是自己的真名。恐怕只是昇先生这三个字而已。而文书显然是没有将陆离口中的千昇与二王子身边的昇先生联系起来。他大概以为自己想见的莫不是哪个士兵? “他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吧,我听说你们都叫他昇先生?”陆离看似不在意地说道。 “昇先生?”文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脸色一沉,喝道,“你是何人,昇先生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陆离一指自己,“我是他尚陵旧友,你前去通报一声,你就明白了。” 那文书看着陆离,眼中写满了怀疑。他拿捏不了主意。若眼前这个人真是昇先生的朋友,那么自己不仅要进去通报不说,还不能怠慢了他。但是如果不是,贸然去打扰军机繁忙的昇先生。哪怕他本人不怪罪,被二皇子知道了,恐怕也会被训斥一通。 文书看着陆离,脸上写满了踌躇。 陆离看他脸色,也知道他在摇摆不定。然后他决定再加一把火。“我既然敢孤身一人来到这里,难道我会骗你?”说到这里,陆离仔细回想着徐良曾经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时的表情。 特别真诚,也特别认真。 陆离也学着,看上去倒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大概是文书看到陆离的表情,动摇了他内心之中最后一丝摇摆。他决定还是去通报一声。因为他忽然觉得,一个人敢跑到几万人的军营之中,如果只是为了撒谎,恐怕没有人会这么傻。再说了,如果想要对昇先生不利,有那个人在,来谁都无所谓的。 想明白之后,他对陆离说道:“你最好呆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说着,他便转身对守卫的士兵们说了几句。然后,就进入了军营之中。 陆离见他的行动,松了一口气。自己这第一步,算是已经走完。他瞥了一眼释刀。他还以为,在军营门口就要亮出释刀呢。看来,可以到里面再说了。 没错,释刀是陆离此行最为关键的所在。 这把刀除了是阿难陀寺的圣刀之外,也是云滇王权的一个象征。毕竟云滇的政治与宗教那么密切,虽然不是草原那般政教合一,但是阿难陀寺对于云滇的影响,与草原上萨满教的地位相差无几。 你说,当陆离持着献刀的借口走进云霜大营,千昇能不见他么?就算他不想见,那那位二王子羽殿下,会不感兴趣么?“至少是个王权的象征啊。”陆离望着他可以看到的那座高耸大帐小声说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终于落下了最后的一丝光亮。 陆离在等待之中,一点一点变得有些烦躁。难道是他猜想得不对?还是他太高估了释刀的地位?为什么那个文书模样的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反应? 盛夏的夜晚开始起风,陆离在风中有些凌乱,心中也有些凌乱。若是千昇和辰羽都没把释刀当回事,恐怕自己这趟也是个麻烦事了。 不过好在那个文书出来了。 进去被盘问了许久之后,他想向营地门口走来。待走到陆离跟前,那人似乎镇定了一下神情,然后说道:“久等了。二王子殿下有请。” 陆离这才翻身下马。二王子?只是说是千昇的朋友,二王子就出面邀请我?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对啊。 “跟我来吧。”文书在前面引路,陆离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跟了上去。不管怎么样,现在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西线大营的规模,远远超出开山营。这边的营地格局,也比开山营大了太多。 首先,人数上面的差距就导致了营帐数量的差距。第二,因为地形的关系,营地所有布置都是向下展开。顺便还将那条流经的溪流也包括了进去。 陆离抬头望着营地背后的山峰。看起来那边也是一处极佳的瞭望侦查点。 那文书见到陆离东张西望,也没怎么阻止。他发挥着一个引路人该有的作用。 陆离一路走来,周围也有不少正在埋锅造饭的士兵。那股子香味,却是不自觉地飘到了陆离的鼻子里。陆离看着周围士兵们脸上的表情,各色各样。似乎他们早已习惯自己的生死。 “还请放下兵器,交给我保管。”走到大帐门口,那文书对陆离说道。 “嗯?”陆离看着站在大帐门口的卫兵。这些卫兵,比起守卫营门的卫兵,明显要更加魁梧一些。对于不会花太多力气在武道上钻研的士兵来说,身材的大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实力的对比。 “如果我说不呢?”陆离问道。 “还请不要为难在下。”文书说起来似乎对陆离客气了很多。 可就算是这样,陆离还是不想摘下释刀。那文书就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已经到外面了么?还不进来么?”大帐里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陆离听闻,也不管那文书,直接撩起帘子就走了进去。 大帐里面的空间远远超出陆离的想象。进门便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大厅左侧摆放着战用沙盘。沙盘摆放在那里,却丝毫没有觉得空旷。中央是一处较大的议事厅,摆着许多座椅。现在的座椅之上,都坐了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上了小矮桌。桌子之上,却是些简单的菜肴。 陆离四下一瞄,这些脸孔皆是陌生。于是陆离便先抬头看主座。最正中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就年岁来说,估计与陆离一般大小。 细看那人的眉眼与辰康有几分相似,陆离心中一动,便上前说道:“是否是羽王子殿下当面?” 主位那人笑了笑:“不是我,那么谁敢坐这个位置?” 陆离当即低眉弯腰,以拱手行礼。“在下见过羽王子殿下。”不曾想,辰羽竟然也会说中原话,而且还说得这般流利。难道云霜王这一脉,都是被教习过中原话的么? “免礼吧。”辰羽微微摆手。“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也会说中原话?” “是。”陆离说道。 “没什么奇怪的。听人说,你是昇先生的朋友?找他何事?”辰羽一双眸子如同苍鹰一般锐利。 看到辰羽的目光,陆离倒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拍拍自己身上的包裹,说道:“是啊。我来投奔他的。” “怎么没有听昇先生说起过你?” “大概是不怎么联系吧。他人呢?”陆离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画像之上的千昇。 辰羽说道:“昇先生大概正在制定明天的战策,所以晚饭是交人给送去了。” “那我能先吃一点么?”陆离问道。 “哈哈哈哈?吃饭?”辰羽忽然大笑起来,“可以啊,来人,上菜。” “多谢多谢。”陆离也是笑道。 很快,过来两个士兵抬来了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周围那些云霜军的头领都面带疑惑地看着陆离。他们其中有的懂中原话,有些不懂。所以并不太了解为何辰羽对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中原人这么客气。只不过碍于身处大帐之中,倒是没有人敢窃窃私语,都把对陆离的疑惑压在心底。 陆离表现得大大咧咧,真像是到了朋友家里做客一般, 然后,有人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陆离起先只是随意瞟了一眼,但是他定睛一看,突然觉得浑身一冷。 第三百一十五章 故人、故人、故人 陆离这一冷,可是非同寻常。这是他惊惧到极点的标志。 若是有人在此时靠得够近,就可以看到陆离脸上,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竖起。而在陆离背后,一滴滴冷汗已经沾湿了衣衫。 寻常日子,陆离哪怕是有预感警醒,遇上再危险的情况,也不会吃惊成这样。但是在这里看到那个手持托盘向他款款走来的那个人之后,陆离的心猛然被提起。 不,那人并不是千昇。陆离哪怕是见到千昇,也不会如此惊慌。 他见到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能在这里出现的人。 来人莲步款款,只要是明眼人,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是女人,而不是男人。除了步态,身材的丰盈也是一套军服怎么也遮不住的。 她低着头,把手上的托盘举得很高。像是做惯了这些伺候人的杂役,也像是一对恭敬夫妻,举案齐眉。 陆离呆若木鸡,坐在原地。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起来。他突然感觉嘴巴很干,一股燥热的感觉从喉头冲出。 来人走得近了,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陆离面前的矮桌上。 她终于露出真正的面容。 一张明素洁净的脸,褪去了平安城中的纸醉金迷,也没有了游弋欢场的风尘易趣。返璞归真,却有淡淡愁容萦绕眉间。 “月儿?!”陆离惊呼出声。 紫月紧绷的脸没有变化,但是她的手连同她的身体一起,全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紫月是艺名,承平是封号,月儿是小字。闺中小字,只有最为亲近之人,才知道的称呼。陆离原来在平日里喜欢称呼紫月为承平,只有在最开始,才称呼紫月为月儿。 如今乍见之下,心神动摇,陆离不自觉地叫出了紫月最亲近的小字。 望着熟悉的面容,陆离心中百般滋味,不知说些什么好。但是下一刻,他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无名邪火。为什么紫月会在云霜军的大帐之中?为什么做着伺候人的事?为什么她愁眉不展?而自己来到这里,便有人派紫月现身,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看起来,你果然是认得昇先生的。昇先生得知你来,便派了自己的贴身女俾前来。”辰羽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他嘴角有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是嘛?”陆离笑了笑,却是比冷笑更冷。“那么,他人呢?” “别急,昇先生刚才已经遣人告诉我,他很快就来。”辰羽看到陆离的态度,并没有在意他的不敬,反而是觉得更加有趣。 同在营帐之中的各位统领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原本就搞不清楚,把他们召集起来在大帐用餐是为了什么。但是现在,似乎明了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莫名其妙被召进大营的人。 陆离现在脑子有些空白,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如何应对。 他有些机械地抬起眼前的饭碗,他开始吃饭。他不怕饭菜里面有毒。现在他只是饿了,于是他要吃饭。 紫月奉上饭菜之后,站在了陆离身侧。自始至终,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她的眼睛是紧闭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想看到陆离,还是怕自己睁开眼睛就会流泪。 她知道这是一个局。一个突如其来,却可以滴水不漏的局。 一个人的可怕之处,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当年在平安城,被陆离救下之后。紫月自己曾经对陆离说过,隐国里面有一个很厉害的人。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千晋。她所指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指向一人——千昇。 她还记得原本在营帐之中,看着堪舆图,想着行军策的千昇,在得到那人来的消息之后,嘴角含笑的模样。 隐国的势力,原比想象得要大。隐国的根系,散布得也绝对比想象中的深。 而陆离在中原所做的一切,足以让他进入隐国的视线。 所以,当陆离出现在西线大营的那一刻,千昇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所谓的老朋友,来看他了。 于是,陆离被晾在门外那么久。等来的,却是一个已经烧得很热很热的瓮。 水都开了。 那么,就请君入瓮吧。 “承平。”陆离嘴里因为有饭,所以说话有些含糊。 紫月却清楚地听到了。她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 “饭菜你做的嘛?好像是你的手艺吧?”陆离用筷子扒拉着饭。 紫月微微点了点头。 陆离刚好吃完,放下筷子。“嗝~好像手艺进步了啊,没有那么难吃了。” 紫月笑了笑,但是那笑容比她哭还难看。 “好了,不管有没有毒,我都吃下去了。吃饱了之后,力气就涌上来了啊。现在,那个千昇呢?可以出来了吧?”陆离拍了拍肚子,却默不作声地握住了自己的刀。 坐在上位的辰羽笑了,“陆离,你这性子,倒是真的足够让我欣赏。现在还来得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离开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跟着我混?” 陆离心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但是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不必了,我早就有后台了。” 辰羽有些奇怪地说道:“后台?难道你现在还认为那个所谓的辰康能够算你的后台?” “不,我的后台是个变态。但是我觉得也够了。”感觉深处危机之中的陆离,反而变得更加放松。既然已经在危险之中,那么就不必紧绷。这是柳扶风的教导。 “嗯?” “你虽然如今占据上风,但是毕竟只是云滇自家事。”陆离托着下巴,双眼看着一边。“我估摸着我有个兄弟,如果他喜欢,可能也会来管一管。若是真的当做自家事。我还认识你们大哥。” 辰羽的眼睛一凛,不得不说,他的眼神比起辰康来说,要霸道太多。 “辰源那个变态,如果他喜欢回来继续当他的大王子,我觉得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现在也来得及。”陆离轻巧地戳着辰羽的痛处。 不管哪朝哪代,嫡长子就是嫡长子。这是一个可以拥有地位的名分。哪怕辰羽现在可以算是把持朝政,能力也足以服众,但是他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这一点,道释儒三家皆有显现。 “他若不是避退中原,或许我会很乐意见到他。”辰羽并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现在所掌握的资源和权力,几乎已经是没有人可以撼动的存在了。哪怕辰源回到云滇,照样没有办法。 “嫡长子啊,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忽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人面对着营帐之中燃起的烛火,所以脸上显得很是白净。他身量不算高,但是相貌的确是如同林玥所说,俊美出众。大抵是前朝堇帝与皇后千孙氏样貌出众在先。千昇千晋的样貌,的确拿得出手。 千昇就这样走了过来,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他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往常。走进营帐,放下帘门,千昇一挥手,让在座的众将全部退下。 “初次见面,陆离。久闻公之大名。”千昇对着陆离说道。 陆离一时没有答话,他仔细打量着千昇。“老实说,你遣走这些人,就不怕我动手杀了你?” “不,武力永远只是一把刀。如果你的头脑不够好……”千昇点了点脑袋,“就会发生自己送上门来这种事情。” “老实说,你的真实身份,羽王子殿下知道么?他知道你是隐国么?”陆离心中还不相信千昇会把一切都告诉辰羽。 但是辰羽的回答出乎陆离的预料,“本就是合作,各取所需。有什么知道不知道?” 所需?需的是什么? “曾经的隐国之主,不是千晋么?你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隐国现在在中原已经遭到樊笼清算。”陆离说着一些他推测的事实。 结果却换来千昇的一阵笑意,“他算个什么东西?” “肮脏底下的杂种,自视甚高的傻瓜。自以为掌控一切,却不知道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的白痴。”千昇丝毫不掩藏对于同父异母兄弟,千晋的蔑视。 “当隐国不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想着要来报复。可笑,我们隐国之力,是他一个人可以撼动的么?” “中原的清算?你以为隐国就表面上看到的那些实力?” “野火燃尽草原,毁去的不过是杂乱茎叶,不会伤到根系一分一毫。” “你太过幼稚了。”千昇看着陆离说道。在他看来,一切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忽然瞥到陆离身边的紫月,然后笑了笑。“或许那个傻瓜最有用的地方,就是为我留下了一个即可做事,又可服侍的女婢。” “哦?”陆离只回了一个字。 淡淡的一个字。 千昇算起来,也比陆离小了五六岁,哪怕计智百出,也依旧少了年岁的沉淀。他就因为陆离这一个哦字,生气了。虽然他表面不以为然,风轻云淡,但是内心有些动怒。 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漠视我?千昇的眼睛死死盯着陆离。 陆离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陆离的眼神凝聚在千昇背后的虚空之中。陆离说道:“如果我弟弟陆坎没有死,那么,他也应该和你一般大了。” “陆坎,那又是谁?”千昇满不在乎的说道。 陆离没有理他,陆离知道自己如今的局面十分被动。但是他依旧想要背水一战。 “承平。还记得我之前答应你的么?”陆离缓缓问道。 紫月站在他身后,不明所以。 “我说啊,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隐国的人。因为,我会杀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 死了,才怪 陆离口中杀人二字刚刚落地,他便动了。 在他动的一瞬间,这营帐之中也有人动了。 不过不同的是,陆离是动手,辰羽是动容。千昇他反应也不慢,他直接大喝一声,“来人!” 之前退出去的首领还有卫兵一下子全涌了进来,将辰羽和千昇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陆离正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却一个踉跄。他眉头一皱,回头看向紫月。紫月将头扭了过去,似乎没有勇气看向陆离。 “原来,真的……有毒……”陆离停下动作,回过头来,看向千昇。千昇依旧波澜不惊,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他的精密,与他的弟弟千晋如出一辙。既然知道了陆离的过去,自然也会把他的身手算在其中。 为了万无一失,他肯定也要防这一手。 千昇看着他,笑道:“没有武功的江湖人,就是没有爪牙的老虎。现在,你要怎么对付我军中将士?” 陆离捂着胸口,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 千昇正待下令,将陆离直接杀死。但是辰羽却忽然站了出来。他制止了千昇。 “陆离,若是肯臣服于我,替我效命,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辰羽的话掷地有声。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离看到千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光彩。 这个细节,被陆离留意到了。看起来辰羽和千昇二人,也不是那么亲密无间啊。 辰羽居高临下,看着陆离。他在等待陆离的回答。而千昇则是看着辰羽,心中不知盘算着什么。 “呃啊……”陆离没有回答,而是满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千昇眉头一皱,这化功散的功效,真的能让人这么痛苦么? 陆离倒在地上抽搐着,似乎已经不行了。 千昇看似随意地说道:“这个人,就算是救活,也废了。他与中原樊笼关系密切。现在我们的势力在中原举步维艰,如果你不想这辈子都偏居云滇,那么最好就配合我。” 他说的是中原话,而辰羽懂中原话。在场的大多数将领和士兵都不懂中原话的前提下,两人的交谈,近乎密谈。 辰羽笑了笑,说道:“你也最好帮我先赢下云渚。否则,我没有兵力去实现我的雄心,也没有办法实现你的野心。” “呵呵。那是自然。”千昇笑了笑,然后转头对周围的一个士兵说道,“去处理一下尸体。” 那名士兵和周围三名士兵,一起越众而出。想着陆离走去。 “你做的不错,”千昇抬起头,用下巴对着紫月。紫月没有做声。千昇知道紫月与陆离之间的关系,所以特地还利用了一下紫月。毕竟这个女人在千晋被隐国出卖之后,只能跟着自己才能活下去。 紫月此时的心情,远没有千昇那般波澜不惊。她有些痛苦地看着陆离在地上抽搐,然后没了声息。她的内心之中,满是煎熬。是,她是恨陆离。她恨陆离在幼年之时让她跟着那些旧臣走,她恨他当时没有挽留。 然而那最深处的憎恨,却是因为爱。 那是对陆离的爱。 曾经年幼的相依为命,这份爱就已经在心间发芽。之后平安城的再次相遇,伴当与花魁,却是没有擦出任何火花。直到紫月下定决心,借机刺杀大将军郭恕那晚,遍体鳞伤,身心俱疲的紫月回到陆离的怀抱之中。她才发现她有多么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 照顾她,为她疗伤。陆离还如从前一样。那个时候,她更恨自己的武断。为了复仇弄脏了自己,感觉已经配不上陆离。当时的她,被陆离藏在平安城城北一处空房之内。她心想着,若是金屋藏娇,又该多好。 可是天不随人愿,没隔几天。梁公子就带人找上了门。梁公子告诉紫月,是陆离把她托付给自己。所以自己才会知道紫月的藏身之所。这个消息对于紫月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陆离竟然再一次抛弃了自己。 紫月得知的那一刻,真的是伤心欲绝。她一个弱质女流,在平安城双司通缉的情况下,又有什么办法?她只得跟随梁公子而去。 之后,千晋在隐国的斗争之中打败了梁公子。梁公子被千晋故意透露消息给樊笼,因此被樊笼抓获,被处以极刑。而紫月则是被千昇派往千晋身边,充当卧底。 那个时候,紫月并不知道千昇的真实身份,所以她还在猜测陆离是不是堇国太子。直到后来,来到云滇之后,紫月才在辰羽与千昇的对话之中了解了一二。 在千晋身边之时,紫月配合着千晋的谋划。当千晋知道了陆离,开始怀疑陆离的身份之时,紫月终于再次想起忘却之人。千晋开始调查陆离,而千昇则是通过隐国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故意将陆离指向自己,也就是曾经堇国太子的身份。千昇以此来掩藏自己。 结果千晋笃定不疑,甚至直接就制定了杀死陆离的计划。 那个计划的关键,还是通过紫月去引诱陆离在除夕夜来到平安城。千晋在选择那个晚上派新一代贼王萧蔷去偷沿海布防图。为了吸引本就只有少量人员当值的皇城司和樊笼司,千晋不惜自己以身涉险,以自己为目标,吸引平安城中的注意力。借此为萧蔷创造机会,轻而易举地得手。 既然要吸引,那么就必须做出点事情来。顺便把陆离叫来杀一杀,似乎也是不错的吸引樊笼注意的方法。只要是平安城中发生的江湖斗争,必定会惊动樊笼。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千晋也是乐得实现。 反正千晋的后手是恰到好处的。夜阑珊和鲁夫子的出现,为他守住了后路,能够让他完美逃脱。 那时,紫月虽然对陆离有着怨恨,但是依旧不忍陆离死去。所以她在那封信上做了手脚。希望他别来。 可陆离还是来了。这让当时在场的紫月有些生气。生气陆离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 那天的结果,紫月没有看见,她提前一步,逃出了平安城。 之后,隐国内部想要抛弃千晋,但是千晋不允。他用一种两败俱伤的激烈手段,去报复原给自己资源的隐国。借着武宗宝藏的契机,千晋制造的爆炸,几乎得罪了所有的江湖势力。不管正道还是邪派,都有人在那场铺天盖地的崩塌之中受伤。 这样一来,直接就把隐国变成了江湖之敌。那些江湖中人,本就是樊笼情报的来源。如果他们同仇敌忾,开始追查起隐国的消息来。那可比皇城司的司衙们厉害百倍。 千晋的报复,就是让原本隐藏起来的隐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但是诚如千昇所说,隐国的势力不止一点点,曾经三国遗留下的,可是很大一笔财富和势力。一旦转入地下,可以埋得很深很深。那些势力依旧在运作,只不过那些运作的助力,现在全部交给了千昇。 比起千晋从大姜江湖下手的办法,千昇直接从云滇起步。这一步,更加符合隐国的需求。因为,那是已经可以预见未来。 一统云滇,反攻中原。比直接在大姜发动反叛,更加现实。也更加容易实现。 于是,千昇开始得到隐国的全力支持。而紫月也随着隐国目标的转移,被派到了千昇的身边。紫月人美,这一点毋庸置疑。千昇年轻气盛,需要人照料。隐国这也算是下了本钱。 于是紫月就出现在了云滇,出现在了云霜大帐。 原本军营之中时严禁女眷出入的。但是辰羽现在依靠千昇的计策,所以就默许了紫月可以生活在军营之中。而军中其他将领,也尊敬昇先生,不会对他的内侍有骚扰的行径。加上紫月自己小心打扮,尽量不展露出自己动人的一面,倒是没在军营之中遇到什么麻烦事。 紫月以为来到云滇,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陆离。 但是就在刚才,千昇找来紫月,说要让她前去大帐送饭。紫月听命来了,却见到了陆离。那一刻,她的心颤了一下。 直到陆离说出饭菜有毒的时候,紫月这才惊觉,是自己给陆离送上的饭菜。陆离现在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看上去就如同死去一般。紫月内心只剩下了不知所措。她只好呆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陆离的尸体。 那四名士兵看着陆离再也没有了动弹,于是便上前,想把陆离提起来,扔到外面去。 可就在他们的手将要触及陆离身体的刹那,一道匹练地刀光突然显现。 原本倒在地上,已经抽搐着死去的陆离,忽然活了过来。 释刀一闪,那四名士兵已经捂着喉咙倒下,他们的喉管已经被割开,正止不住地往外冒着血花。 这一惊变,惊动了辰羽和千昇。也惊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怎么?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么?”陆离把释刀架在了肩膀上,他笑眯眯地看着千昇,说道:“不好意思,我并没有死。” 第三百一十七章 拿你试刀 “然后,你们,就该死了。”陆离狞笑着,向前踏出一步。 原本还在原地的身体,竟然就在这一步之后,变得虚幻起来。陆离御气而行,直接向辰羽冲去。 在这大帐之中,如果说最为重要之人。非辰羽莫属,千昇亦无法与他相比。辰羽如今是云霜继任的王,也是云霜的核心。陆离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身处云霜大营,被几万云霜士兵环绕。陆离可没有自大到可以以一敌万。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控制辰羽。 只要自己掌控了辰羽的生死,那么就就掌握了主动权。让云霜士兵投鼠忌器。 别看陆离嘴上喊打喊杀,但是他的目的,从最开始就是为了控制辰羽。 “你竟然不怕化功散?”千昇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他的语气似乎更像是陈述,而不是疑惑。能为一国谋士,掌控万人生死。这处变不惊,也是最基本的一点。 天底下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排除一切意外。你觉得最不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地方。而这个时候,你去懊悔和反省是没有用的。那些都是事后应该去做的事情。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应对。 “来人,保护殿下!”千昇用云滇话大喊。辰羽是最为关键的人。云滇现在的形式,不能没有辰羽。 大帐之中涌进来的士兵,本就是安排下去,等候在外的精锐卫兵。他们听到千昇的命令,分得清轻重。一部分卫兵直接拦在了陆离身前,而另一部分,则开始护着辰羽和千昇往营帐之外走。 陆离岂能让他们得逞?他罡气运转,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之前化功散的影响。原因在于,他体内罡气的强度,不是化功散一时半刻就可以化干净的。而且有王蛊帮他聚起罡气,完全可以让他从容地用罡气把化功散逼出体外。 有罡气在身,面对着前来拖延陆离的卫兵,陆离右臂一震。潜龙从丹田深渊而出,直破九霄。潜龙真气顺着手少阴心经直入释刀。陆离不惜动用潜龙,就是为了施展出他曾经在古河派使用的一招。 如龙。 以充盈罡气,以力破力,威力巨大的招式。 那招式的特点,就是用潜龙去引动释刀之中储存的罡气,施展出匹练无比的刀罡。 陆离直接挥刀。 一道耀眼的光华从释刀之上猛然炸裂开来,龙型的真气包裹住陆离,随着陆离的动作,直接向前扑去。 顶在最前面,首当其冲的卫兵,还来不及抵挡,就直接被这刀罡击飞。而这一刀中储存的锐利,则是渐露锋芒。刀罡穿过了士兵们手中的刀剑,也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一时之间,大帐之中颇有些人仰马翻的意味。一股浓浓地铁锈味弥漫开来,那正是鲜血的味道。 陆离收刀之时,他的面前已经没有站着的人。 见到这一幕,千昇便再也无法保持淡然。他脸色难看,表情十分严肃。他预算过陆离的武力,觉得用这些精锐的士兵可以对付他。但是现在来看,他太低估陆离了。 或许武艺高强的将领,还能够接下陆离的一招半式。但是这些士兵,绝对送死。 “走!”千昇大喝一声,只要他们到了外面,那么便可以召集弩手,直接射杀陆离。对付江湖人,就应该用这样的方法。 辰羽走得比千昇更加干脆,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反而会让士兵施展不开手脚。“上。杀了他。”辰羽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之所以是杀了,而不是生擒。是因为不想给自己手下束缚。虽然他的确觉得,如果能够收服陆离,也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前提是这人能够收服。如果明显不能,那么就不必再去花费大把力气去生擒。 要知道这每死一个士兵,就意味着云霜军力的消耗。辰羽希望士兵们把命,拼在战场上,而不是这里。 “走得了么?”陆离冷笑一声,释刀一挥。刀刃之上的鲜血甩出一道艳红,而陆离再次欺身而上。 在爬过雪山之后,陆离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罡气的变化。为了保暖和保持体力,无时无刻不运行罡气,使得罡气强度变得更加强韧。这就意味着,陆离的招式,有了更大的提升。 这些云霜士兵,算得上市训练有素。但是他们的实力,若是用江湖之中的境界来划分,大多都只能算在真气境界,连真气外放都很少有人做到。 只有那么少部分人,才能算是军中高手。 比如现在站在陆离面前的六个人。 这个六个人,乃是辰羽的亲卫。就如同申胡之于辰康,这六人负责的就是辰羽的安全。陆离不会大意,但是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陆离的预感告诉陆离,这六人对自己造成的威胁很小。 所以陆离根本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他一式破军,逼开阻拦的两名亲卫。剩下四名亲卫各自持刀,看准时机,直扑陆离背后空挡。陆离机先在前,身后那四把刀,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于是他把刀一横,抽刀格挡。 “当当当当。”四声,四把刀砍在释刀之上。 黑鞘制成的刀刃直接在四把军刀之上,崩出了几道口子。这些亲卫拿的都是军刀,已经算得上是精心制作的武器。但是它们的强度,还是不如陆离手中的释刀。 释刀黑鞘过于锋利是其一,而其二则是,铸造这些军刀的铸铁并不算最好。 关于这一点,不得不提一下云渚士兵的装备。在铸造工艺上来说,他们的兵甲与云霜差不多,唯有一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品质要超过云霜的兵甲。 这得益于麻将军与朔夜的通商。他用草原上缺少的药材,换得了草原之北,焚天火山附近的优质矿石。 可是那些矿石,还是比不上陆离释刀的材质。被释刀砍中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崩开一道口子。 这释刀之利,让陆离占据了先机。陆离抢得先机,也不追击。他直接以燕闪拉开与这六名亲卫的距离,继续向着辰羽而去。此时辰羽已经快到大帐门口。 陆离并不想放他离开大帐。他一跃而起,直逼被士兵们团团包围的辰羽。 然后,又是一刀。 面对着可以为辰羽献出生命的云霜士兵,陆离没有打算手下留情。事实上,经过古河派一事之后,陆离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或许是与林凌雁的默许有关,又或许是释刀之中的王蛊血性发挥了作用。陆离变得以前更会杀人。 出刀,见血,收刀,再出。 陆离杀死一个又一个敢于拦在自己面前的士兵。那些士兵倒是也有血性,见到同袍接二连三地死去,反而是激起了他们同仇敌忾的士气。不光是那些士兵往前冲,连带兵的将领也是持刀而来。这些身居带兵之位的将领,武功往往比士兵要高出一线。 陆离无法一刀解决。 为求目的,陆离不得不绕开他们。凭他们的实力,拦住陆离片刻还可以,但是想要拖住陆离的行动,那就有些困难了。 陆离顺利来到大帐门口。此时,辰羽刚刚想踏出门外。陆离高举释刀,以纵横之势,狠狠砸下。原本劈的刀势,因为需要辰羽活着的缘故,被陆离硬生生改成了砸。 但是这一下,若是被释刀砸结实了,辰羽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剑光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在陆离眼中炸响。剑尖直刺,丝毫不讲道理地拦住了陆离这一刀。 陆离定睛一看,一个中年书生,出现在了辰羽身前。这书生穿着一身白衣,右手握着剑,左手却握着一本书卷。手不释卷。这个形象,这个人,陆离并不是没有见过。 来者,武榜第六,一叶秋而天下白——叶秋白! “好刀。”叶秋白望着陆离手中的释刀,赞叹不已。 陆离一见叶秋白,很想问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话还没有出口,他就已经不想问了。因为他想起了上次,在寒山寺之外,就是叶秋白带来的紫月的亲笔信,约自己除夕夜平安城一叙。 现在,千昇在这里,紫月也在这里,传信的叶秋白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想到这里,陆离更没有心思开口了。因为叶秋白挡下了刚才那一刀,所以辰羽千昇安然退出了大帐。大帐之外,已经传来了辰羽高声训斥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的脚步声。 “陆离小友,这才半年光景,你的武功就已经精进如斯。真叫人羡慕不已。”叶秋白笑着说道。他的脸上一直在笑。 陆离紧张地盯了一眼叶秋白,叶秋白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他是千昇一边的人物。不管陆离是想要去杀,还是挟持辰羽和千昇之中的一人,叶秋白都会是一座不可能轻松翻越的高山。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武榜第六,那又如何?正好也可以拿他来试验一下自己刀中八法的最后一式。 那一式削。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叶秋天下白 陆离的刀法,随着他的成长而日趋圆满。罡气的提升带来的是刀法的变化。刀中八法,像一块璞玉,被陆离一点一点雕琢成器。 这刀法,迥异世间。最初设想来源于刀圣柳扶风,然后全然由徒弟陆离一个人根据自身特点雕琢而成。 没有释刀刀法那样自成体系,反而是散成了八式散招。 扫、劈、拨、削、掠、捺、斩、突。 破军、纵横、机先、燕闪、出锋、断江、疾风。 以上七式,一一对应。 唯有一式,削。陆离却还在孕育当中。 想要创造招式,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简单在于,你若是胡乱比划一下,也可以算作一招。而难就难在,这一招招式之中,得有自己的精气神。 没有符合自身的特点,那这招式,也算不上自创。 这是柳扶风在教导陆离时,最强调的一点。也是他用刀一辈子下来的经验。 好在陆离有充足的悟性,或者说禅意。这或许与他那莫名的预感有关。毕竟陆离自己也不清楚,那预感到底是佛门宿命通,还是纯血巫族的天赋。不过,曾经在寒山寺,惠岸曾经对陆离说过,他与佛门有机缘。 后来在绝仞峰下再次相遇,惠岸对陆离也是多加照顾。 释刀原本也是释门之刀,也算是和佛门有缘。 总结下来,陆离许多招式,都是灵感和实践的碰撞。 纵横是陆离最先使用一式,灵感来源于最初安东野的大刀,和他大开大合的刀法。 破军是对于自己招式的改变,与纵横一般,只不过竖劈对横扫。 机先则是陆离对自身预感的最大开发。这一式,并没有特定的招式,有的只是被放大的感知。 燕闪,顾名思义,乃是于乳燕投林获得的灵感。本身也足以体现掠的特点。 出锋,以决绝之意,在绝仞峰下,面对崩塌的岩洞,死中求活领会的招式。 断江,踏逝水,断长河。这一式,是在于古河派的战斗之中,领会完善的。 疾风与燕闪一样,都是与身法相关的招式,取狂风猛彪之意。 以上七式,陆离用得纯熟。随着陆离在江湖之上声名日显,他的刀法也逐渐被人熟知。 在古河派,韩三娘就曾经看破陆离招式,从而因地制宜,用一手葬花,完克陆离。陆离当时想用那一式削来反击,但是因为并没有纯熟,而失败。 现在叶秋白在眼前,陆离却没有太多时间和他缠斗。所以,陆离直接选择用他在古河派之后,已经完善了的招式。他要出新,出奇,出人意料。 然后,一招制敌! 陆离没有去回答叶秋白的话语,他用刀作答。 一刀破军先迎客,洒扫相迎。 叶秋白横剑一挡,他只用了握剑的右手。可刀剑相交之后,他的手微不可察地向里一收。因为释刀之上传来的力量,让他拿捏不住剑。“这个家伙的刀,竟然有如此威力?”叶秋白不动声色地收起了轻视之心。 既然已经现身,他必然是要为千昇解决这个麻烦。叶秋白脚下一退,借着陆离刚出过刀的空当,直接刺出一剑。这一剑,凌厉,迅捷,堪比长枪突刺。 陆离早已让自己陷入机先的状态,料敌先机。虽然陆离的眼睛被剑光晃花了眼,但是他已经预料到此剑。这迅捷一剑,来得凶险。陆离不得不避。 他只能退步撤刀。 陆离这一退,便给了叶秋白进的机会。 叶秋白挺身而上,直接以进步连斩之姿,压迫而来。他右手握剑,不假思索地出招。一剑接着一剑,却是一剑快过一剑。 陆离以释刀应对。左来左格,右来右挡。叶秋白的剑快,陆离的刀也不慢。有预感在身的陆离在快剑之下,安然无恙。看似旗鼓相当,但是身在其中的陆离自己心里明白。节奏被叶秋白压制了。 民间戏说,高手对决,讲究一个你来我往。说书先生每每说到对决精彩之处,往往也是你来我往相持之时。 这其中所说的关键,还在节奏二字。 比斗也是需要节奏的,如果能够掌握战斗的节奏,那么就说明你掌握了主动。而主动,就等于上风,就等于赢。 叶秋白这个武榜第六,也并不是浪得虚名。虽然武榜之中,邪派樊笼皆不上榜,所以被江湖人有所轻视。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能够进入前十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叶秋白这个人,早年便有书剑双绝之称。他出身天下第二的仙居书院,年轻之时颇有盛名。那时候正是四国并存,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年代。 武人论资排位,文人也不例外。时有好事者,将那是有诗书名气的青年才俊,谱成一榜。 与武榜相对的,便叫做文榜。可惜文榜并不是樊笼这样拥有官方和江湖两种特性的组织发布,缺少权威性。文榜一出之后,很快就被打压了下去。不再在世间流传。 可当时那一榜上的年轻人,的确是代表了一个时代的风流。 苏文瑞,王林甫,叶秋白。这几个名字,占据榜中三元。苏文瑞自不多说,诗词天下唱。只不过他在不该说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结果在大姜定鼎之后,被李钰亲口下旨,不得用仕。最后只能沦落到来到徐府当个西席先生。 王林甫,其人在诗词之上,声名不显。但是有儒学典籍之上,罕有人能望其项背。此人也是将王霸之争阐述得最为全面,最令人信服的人。当年苏文瑞,也就是苏幕遮,在教授徐良有关王道与霸道之时,还提起了王实甫所学。 前两人,一人成为了教书先生,一人则是自成一家一学。只有这叶秋白,叶探花,却入了江湖。 说起来,也是十四年前那场战事的缘故。一个读书人,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他被卷入战争之中,因为满腹经纶,却无力保护自己在意之人。所以毅然走上了习武之路。 弃文从武,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叶秋白做到了。他不仅习武,而且连实力都来到了武榜第六。 因为这层关系,当初在寒山寺,叶秋白见到李白虎的时候,颇为欣赏。因为李白虎早年也是一介书生,也是为了他人而弃文从武。两人有太多相似点。所以当初见面,哪怕是李白虎要比叶秋白年轻十来岁,叶秋白也还是称呼李白虎为夔寅兄。(夔寅,李白虎的字。)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白虎虽然练成了天罗缠丝手,但是他比起叶秋白来,还是稍逊一筹。 叶秋白有一剑,名为飞花。此为剑名,亦为剑法。这把剑,乃是他成名之剑,但是成名之后,他却不常用,反而喜欢用不同的剑。值得一提的是,收藏名剑,是叶秋白的爱好。 就如同现在,与陆离打斗的叶秋白,他手中握着的剑,就不是飞花。 这把剑,名为蚊蚋。 蚊蚋比起普通剑的尺寸,要窄上一指,短上三分。所以运用起来,多了一份迅捷。以此来配合飞花剑法快攻,再合适不过了。一剑接一剑,就好比一群蚊蚋纠缠上了陆离。 陆离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蚊蚋咬上一口。这一口若是中了,可不是起个包那么简单。 那是致命的。 陆离再不自觉的后退,他逐渐被逼到大帐的角落。虽然释刀挡住了叶秋白的所有攻击,但是却挡不住陆离落于下风的事实。面对这样的情况,再被压制下去,恐怕就会落败。 于是陆离要寻求变化。他在阻挡叶秋白的时候,突然变化。不闪不避,直接以出锋以伤换伤。叶秋白没有陆离那神奇的预感,陆离变招又快,叶秋白哪怕是反应了过来,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陆离的目的,就是要打乱叶秋白的额节奏。他成功了。成功的代价就是他的肩膀被刺中一剑。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离反而握住了此在左肩的蚊蚋剑。剑刃划破陆离左手,鲜血顺着陆离手臂流下。陆离抬起头,望着叶秋白的眼睛。叶秋白感觉自己眼前被灼了一下,陆离眼中的目光,竟是带上了一丝丝的疯狂。 以伤换伤,就是为了限制住叶秋白的剑。左手握住剑刃,陆离右手抬手就是一刀,直劈叶秋白。 “放手!”陆离在心中轻喝一声。用剑之人失去剑,那么他的实力必定会受到影响。这也是当初柳扶风教陆离的。 现实也如同陆离预料的那样,叶秋白不想自己受伤,所以他直接潇洒放手。身子更是远远离开陆离。 陆离狞笑一声,此时不上,更待何时?他直接近身一步,释刀再出。这一式疾风,他要前突,他要将释刀突入叶秋白的腑脏!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离感受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他的预感在为他警报。有可以危及他生命的威胁正在靠近。陆离愕然,他的心已经被提起。 “还有能让自己感到危险的东西?会是什么?”陆离脑中想着这个问题。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破空之声。 (小填两个坑,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三百一十九章 摘页 陆离来不及细看,直接抬起释刀格挡在身前。 只听得“叮叮咚咚”一阵响,释刀不断震颤着。陆离眯起眼睛,感受着眼前的一片风雨。陆离用释刀,在这片风雨之中,杀出一条生路。 低首一看,陆离发现自己脚下多了一片片书页。那书页带着金灿灿的颜色,看上去就仿佛金子一般。而书页的边缘,则是透露出一股锐利的意味。 “匪夷所思的反应能力。”叶秋白赞叹的声音,吸引了陆离的目光。陆离抬头,正好撞上叶秋白带着笑意的眼神。他就这么看着陆离,手中捧着一本书。这本书,一直被叶秋白握在左手之中,一度被陆离忽略。但是现在,它引起了陆离的注意。 地上的书页,手中的书。 怎么想都会把两者都联系在一起吧? 回想刚才那几张对准自己飞射而来的书页,陆离心中有了几分忌惮。 “老实说,今天只带了一把剑,是我的失误。我的确是小觑了你。”叶秋白还是在笑。“所以,你或许要见到我压箱底的功夫了。” “所谓的压箱底,就是翻翻书?”陆离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嘲讽。 “纸上刀剑气,书亦可杀人。我都没有用上过几次呢。”叶秋白轻声吟诵。 陆离大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在我之前见过你翻书的人都已经死了?” “聪明。”叶秋白很是欣赏地说道。仿佛他真的是在佩服陆离猜到了他想说的。 对此,陆离嗤之以鼻。“你真的很虚伪。” “是么?”叶秋白不以为意,“这个世界,什么是真实,又什么是虚伪?你又知道多少?你怎么知道,现在的你,就是真实的你?”说到这里,叶秋白仿佛来了兴致。他一握书卷,朗声道,“你,陆离,你可曾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亦或者说,你内心最深处,最强大的渴望是什么?” 陆离看着叶秋白,眼里充满了蔑视。陆离知道叶秋白想跟自己废话,那是因为叶秋白对他能杀死自己这件事,确信无疑。而另一个方面,时间拖得越久,辰羽与千昇在外布置得也就越完备。于情于理,叶秋白的废话,都对陆离很不利。 这次云霜军营之行,陆离已经陷入危机之中。 现实发生的事,完全偏离了他原本预谋的计划。 在原来的计划之中,陆离是以自己知道千昇身份,而千昇完全不知道自己作为前提而谋划的。以献刀之名,将会有很大可能见到千昇和辰羽。到时再暴起发难,击杀千昇,挟持辰羽,退出西线大营。这就是陆离简单又粗暴的计划。 这样的计划,的确是如陆离原来所说,完全不同偷偷摸摸,只需要堂堂正正便可。 可是,陆离踏入西线大帐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入了别人的瓮。现在,他想要逃出去,都已经是难上加难。更别说还想要刺杀千昇了。 “我没有功夫和你废话。”陆离呵斥一声,直接动手。脚下一踏,身形暴涨。陆离以燕闪,掠过光影,直接冲向叶秋白。 就刚才的那几张书页来看,叶秋白在暗器功夫之上,也应该是浸淫许久。现在他手无寸铁,只能以暗器抗衡陆离。陆离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在远处偷袭? 他要逼叶秋白近战! 叶秋白看到陆离动作,不慌不忙。他脚尖一点,完全不管冲上来的陆离。他只是想着躲避。“这问题,可不是废话。这是作为人,最根本的问题。也是你想踏足合神境界,必须明白的问题。”叶秋白继续说着,但是他的手已经动了。 展开的书卷,宛如一张古琴。叶秋白左手扶着书卷,右手一拨。 “铮。” 真的是如同琴弦震颤,雅音突鸣。 一张黄金色的书页,已经打着转儿向陆离袭去。那速度,比起弩箭,只快不慢。 “叮!” 这两声,连接在了一起。若是有他人在此,听上去就好像同时发声。 叶秋白的书页快,陆离的反应也不慢。一人出招,一人接招,瞬息之间,两人便已经交手。 “不错。不过这篇《思川赋》,苏文瑞写得是一气呵成。你读起来,可不要断错了句式。”叶秋白的语气,活像是乡野私塾的老学究,正在对刚刚开蒙的学童谆谆教导。 一气呵成,叶秋白的动作也是猛然加快。片片书页,如同连珠箭一般射来。 剑为飞花,书为摘页。飞花摘页,皆可伤人。 叶秋白依旧是当年的书剑双绝。 陆离的眼中,那些书页仿佛变成了一阵风雨。之前陆离没有细看之前,感受到的感觉就是迎着风雨。这个情景,让陆离莫名地感到熟悉。 他的脑海之中忽然回想起了有些久远的人和事。 兰渺渺。 这个拥有完好身材的女人的名字忽然出现在陆离的脑海。陆离想起她,当然不是想起了女色,他想起了千鳞。 千鳞千针在前,就是如同针雨一般的模样。 陆离只能想到千鳞兰渺渺,而他不知道的是,千鳞的师承。 很久之前,江湖之上就有一个擅用暗器的门派。这个门派名叫观音宗。观音之意,是观自在菩萨三十三身相之千手观音。观音有千手千眼,观音宗传人,就是以此为追求。意指在动用暗器的时候,仿若千手千眼。 值得一提的是,拥有千手名号的武宗夜司大宗师左岩影,正是当代观音宗之主! 只不过如今的观音宗,是已经分裂了的观音宗。 暗器一道,如同武学一样,有很多流派。曾经的观音宗也是兼容并蓄。不过,在后来的发展之中,两大流派一度成为了主流。一派重器,一派重气。于是观音宗之内,便出现了分裂。 重器的那流派,认为暗器首要,在于暗器本身与发射暗器的手法。而重气那流派,则认为暗器的关键,在于内功对暗器的掌控。 左岩影与兰渺渺。千手与千鳞,分别是现存两个流派最具代表性的人和武功。 而叶秋白此人,曾经机缘巧合。在左岩影的师父那里,得到了重器流派的暗器手法。于是他专门打造了烫金书页,夹在书卷之中,把暗器当做了杀手锏。 所以陆离在叶秋白处,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熟悉归熟悉,但是陆离依旧慎重。此时叶秋白所射的书页,都来自一个方向。陆离还可以应对自如。陆离担心的是另外一种情形。 陆离必须抢在他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之前,尽快解决叶秋白。或者,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可叶秋白并不会给陆离机会。他从开始用书页对敌之时起,他的身法就变得飘忽起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令陆离无法锁定他的存在。看起来,他的身法,也是专门配合他的书页暗器而成。 一页,两页,三页…… 叶秋白的双眼盯着陆离,他所发射的书页开始变得更加密集,而角度也更加多变。 陆离的脸上,手上,身上都出现了带血的划痕,这些都是叶秋白留下的杰作。陆离机先的弱点,终于再次显现出来。 机先的确是能预知下一击的走势,帮助陆离准确抵挡攻击。但是机先是陆离心神集中之下,才有的状态。在集中精神的情况之下,陆离只能应对少数的攻击。 如果攻势铺天盖地而来,陆离根本无法准确地预料。 在古河派,陆离在面对韩三娘的葬花一式之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折戟沉沙。 他无法应对将他团团围住的细密罡气。现在,他也无法应对眼前铺天盖地的书页。 面对葬花,有林凌雁挺身而出,以己之危,解陆离之厄。 此地,除了陆离和叶秋白,已经没有第三人在场。 叶秋白一步一步,用锋利书页,压缩着陆离的躲闪空间。陆离看似狼狈不堪,已经被打压到极致。但是他的眼神之中,依旧有火焰燃烧。陆离眼中的火光,映照着漫天金色书页。 他仿佛又回到了古河派,面对韩三娘那花团锦簇的葬花一式。 让林凌雁舍身救自己,是陆离此生的遗憾。将林凌雁带到石谷的路上,是陆离最为自责,最为愧疚的时候。那种感觉,哪怕到了现在,陆离每每想起林凌雁,也依旧缠绕在他心田。 如果那时,自己已经能够削出一刀。 如果那时,自己能够再强一些。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陆离明白自己回不到那个时刻,所以他只能直面现实。 可现在,面对与当初相似的情形,陆离便再也忍不住了。他要出刀,要出那迟来的一刀。那因为迟到,而让陆离抱憾终身的一刀。 陆离右手握刀,双目一闭。他的脑海之中回想着的,是那道通天的刀芒。 大帐之外,烛火如昼。 辰羽被护卫拱卫期间,又有弓弩营团团围住大帐,以防不测。他观察许久,却只能从大帐之中的身移影动,推测出大帐之中的情形。 忽然,大帐顶上那面旌旗,吸引了辰羽的目光。 旌旗猎猎,在夜空之中作响。 “起风了?” 第三百二十章 名为扶风 有风,从西方来。 云滇大地多山,山势环绕之中,唯有西北东北二处有缺口,可容大风过境。云滇东南八百里,乃是万里冰原之所在。极低气温所造成的高压,让云滇常年吹拂着东南风。 可今日的风向,却是不同。 旌旗遥指东方。 辰羽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旌旗。“这是变天了么?” 千昇站在一旁,他抬头看着夜空。“晦暗无星,大风四起。这是夜有雷雨之兆。”行兵打仗,看天识天气,乃是必须具备的能力。千昇断定今夜会有雨,而且恐怕会是一场大雨。 “让叶先生出来,直接杀死那个人就可以了。”辰羽如此说道。 千昇摇了摇手,说道:“不急,叶先生自可以对付陆离。我们要做的,只是确保万无一失。” “为什么你一定要杀他?”辰羽忽然问道。 千昇微微皱眉,看了辰羽一眼。他说道:“因为他让隐国蒙受了不少损失,而且与樊笼关系非同一般。”辰羽并不知晓中原江湖事,所以有些不解这两句话之中的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细问。千昇与他的目标,暂时都是一样的。所以,这就意味着千昇不会明着背叛辰羽。 至于私底下的小动作,这就考验两人的交情和心性了。 两人正在阵前交谈着,他们两个一同在场,让周围手持弩箭的弓弩手十分拘谨。时值晚餐之后,除去负责警戒营地安全的卫兵之外,其他士兵都可以休息。原本是他们放松的时间,却无比的紧张。 忽然,一阵仿佛虎啸一般的风声,吹过大营,响彻耳边。已经不止是旌旗,就连营帐的幔布和门帘,都在风中猎猎。 大帐之中,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刻,也是最要命的时刻。 叶秋白的烫金书页,铺天盖地,包围了陆离。 陆离仿佛就被裹进了一个金色的球体之中,入眼之处,满是金灿灿的杀机。可惜,他闭着眼睛,所以他完全看不到。 “闭目等死?那就去死吧!”叶秋白脸上带着笑意,陆离的结局已经显而易见,所以他有条不紊地发射着书页。至于陆离的闭目,叶秋白完全理解为不敢直视自己的死亡。 这毕竟是人之常情。 “死?”陆离睁开了眼。他已经无法看到叶秋白的身影。他能看到的,是一卷书卷。夺命而来的书卷。 他的右手握着释刀,垂在身侧。他慢慢地将刀抬起。 这个时候的陆离,其实有了几分舟行早慢剑的味道。他抬刀的姿势,给人的感觉是慢,但实际上,却比袭来的书页更快。 刀垂三分,斜指右下。 “武榜第六,不过如此!”陆离大喝一声,挥刀。 这一刀,从右下至左上,斜削。 陆离刀中八法最后一式。 此式名为——扶风! 柳扶风的扶风! 眼看书页将陆离包裹,叶秋白正期待一个血肉模糊的陆离。但是,下一刻,他忽然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比他烫金书页还要耀眼的金光从书页的缝隙之中漏了出来。 叶秋白一愣,露出少许疑惑来。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罡气。这罡气的猛烈程度,远超之前他所感受到的。 “叶!秋!白!”陆离的身影伴随着刀光显现。“接刀!” 罡气四起,如同平地龙卷,将袭向陆离的书页全部吹起。它们被罡气裹挟,围绕着陆离,成为了一股风暴。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当然不会停止不前。这风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接向着叶秋白卷席而去。 叶秋白只来得及将手中书卷向前一挡。 “轰。”地一声,如同狂风拂过,释刀结结实实地削在了书卷之上。 陆离的身影,就夹在在罡气风暴之中。风势因他而起,他亦随风而起。 他以刀扶风。 那书卷是承载书页的载体,也是耗费了叶秋白不少精力去搜集材料制成。别看单薄如纸,其材质却更接近铁器。不过现在,它被释刀一刀两断。 若不是叶秋白趁早撒手,恐怕连他也会被削去项上人头。 叶秋白终于再也没有办法保持笑意。他有些震惊于陆离这一刀。之前他还在对着陆离大谈境界,但是陆离这刀,尽然让他感到危急生命的威胁。 陆离停下身形,有些惋惜。叶秋白不愧是武榜第六的实力。自己这一式扶风,被他手中的书卷挡了一挡。就那么短的时间,叶秋白竟然能够用身法躲避开去。而他自己本身的罡气,也是非同寻常。 在那一瞬间,陆离觉得叶秋白的实力,足以当得起武榜第六,如果他手中有剑,排名甚至还可以再往前一些。 大帐之中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原本的桌椅全部打翻在地,一旁沙盘内已经空无一物。沙盘内所装的沙子,在刚才的风暴之中,被全部吹起,零散地铺在地面之上。 陆离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 大帐四周作为墙壁的幔布,也在刚才的风暴之中被吹起。现在飘荡着。 “不错,不错。”叶秋白理了理衣衫。“武榜更榜之时在即,你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前十之中,谋得一席。” “多谢夸奖。”陆离不卑不亢,冷淡回应。 叶秋白开始宽衣解带。他一边脱去外衣,一边问道:“我很好奇,你能不能再使出刚才的那一招。如果我没猜错,刚才你这一招,威力虽强,但是极耗罡气。” “你大可试试。”陆离摆出了出刀的架势。 “试试便试试。你可别让我失望啊!”叶秋白说道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左手一扬。他身上的外袍飘在空中。然后,他向着陆离冲了过来。手无寸铁的叶秋白,就这么直接冲向了陆离。 陆离当机立断,抬手一式扶风。 叶秋白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一个后跳。然后折身向外。没想到他脱去衣服,做出一股拼命模样,竟然都是虚招。 可陆离刀式已起,他觉得自己这一刀可以追上叶秋白。于是,他不收刀。 罡气风暴再次出现,席卷大帐。 扶风这一式,本就是陆离最初设想来源于释刀在充满罡气之后,炸裂一般的场景。当初在平安城,公子嫣随意拔刀,导致释刀之内真气暴走,那场真气风暴,给了陆离深刻的印象。 陆离在琢磨刀中八法的时候,就想把真气炸裂的效果加入刀法之中。凝聚为一招群攻的招式。 陆离在古河派面对韩三娘的葬花时,陆离想用的,就是这招。可惜那时候,他差了一点。他缺少能够将罡气凝聚在一点挥出的刀法。这一点,柳扶风临死之前的那一刀,那燃烧着的刀,将这一切都展示给了陆离。 陆离记住了这刀。 然后,他今天也挥出了这刀。 体内的罡气,释刀的罡气,充足的罡气。充足的罡气给了陆离充足的资本。 哪怕陆离已经用过一次扶风,他还有罡气去使用第二次。 罡气形成的风暴,陆离并不能完全掌控。老实说,他只能微微引导。这导致的结果就是,陆离并不能用罡气形成的风暴去攻击。所以,扶风这一式的根本,还是在刀。 陆离的刀,是隐藏在风暴之中的。 所以,当陆离发现叶秋白竟然选择了暂避的时候,他决定放弃罡气引起的风暴。他直接拔刀追击。 哪怕除去了罡气的爆发,扶风也是一招凌厉的招式。 背后追击,只要是能够击中的刀式,就是好刀。 面对陆离的追击,叶秋白在逃避之中,忽然转身。他转身面对陆离,对着陆离遥遥伸出一掌。 陆离一刀下去,他不信叶秋白会用手掌去接自己的刀。 叶秋白的确没用手掌去接,因为他的手中夹着三根金针。他伸出一掌,不是要接陆离这一刀,而是射出这三根针。 三根金针直射陆离面门,心窝,下阴。角度无比的阴狠。 陆离可以选择继续出刀,但是他将会被三根金针之中的一击中。这便是叶秋白围魏救赵的计策。 “若是今天多带一把剑,也不会出现这种狼狈的情况了啊。大意了。”叶秋白低声感叹。 面对三枚金针,陆离不得不选择抵挡。 看到陆离改变刀式,叶秋白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有时候,想要解决一件难事,可以很简单。 三枚金针,扭转战局。 叶秋白顿了顿,然后不管陆离,直接走出了大帐。他不得不承认。手中无剑,对上有释刀在手的陆离,终究是吃亏。他决定用一种更加简单的方式去杀死陆离。 那就是自己不用出手,把一切交给辰羽和千昇就好。 一直在大帐之外的辰羽看到叶秋白出现在大帐之外,有些惊异。因为据他了解。这位叶先生算是千昇麾下武力最高的一位了。他的实力,辰羽曾经目睹。 “有些大意了啊。”叶秋白举起了双手。 千昇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他知道叶秋白大意的意思。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叶秋白十分自然地说道。 风声渐响,带来震雷之声。 陆离撩起已经残破的门帘,一道闪电划过,那一瞬间的光彩,将他的脸庞照得分外明亮。 他走出大门,面对千军。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下雨 (感谢连雀一直以来的打赏。另外,西恩刀塔血崩,好气啊!) 帐内是一片狼藉,帐外是一片森然。 陆离孤身一人站在门帘之外。面对的,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 “还真的是要以一敌万啊。”陆离感叹道。他很是无奈,或许,还不只一万。 陆离望着前方,辰羽和千昇并骑在前,从上往下,俯视着陆离。而一旁,叶秋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正整理着自己的有些凌乱的头发。 除去叶秋白这个异数。剩下的全是全副武装的云霜士兵。持盾步兵环绕辰羽周围,另外还有手持长枪配短刀的精兵虎视眈眈地看着陆离。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是那一群已经瞄准在陆离身上的弓弩。 陆离的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这次预感告诉他,他十有八九就会死在这里了。 “连逃命都难啊。”陆离说着,手指却握紧了刀。 “看来,你也有所觉悟了。”千昇在马上说道。 陆离不答。 千昇也没废话,他直接扬起了手。他这个动作,让站在前排的步军,全部半跪了下来。失去了步军的阻挡,满满一营弓弩手在火光之中露出了身形。 弓已拉满,弩已上弦。 为陆离准备的箭雨,一触即发。 “轰。”云端之上,一阵轰雷炸响。阴云之下,千昇挥下手臂。 “铮铮铮铮铮铮铮……”一连串弓弦震颤之声,如同暴雨倾盆。在这烦闷的夏夜暴雨降临之前,有一场箭雨一马当先。 在听到弓弦铮鸣的时刻,陆离因为预感到危机,双目瞳孔已经收缩如针。在这场箭雨降临之前,他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应对。他双脚一跃,倒退着,退入大帐之中。 “噗噗噗噗。” 弩箭划破长空,在忽隐忽现的火光之中,撞向原本属于辰羽大大帐。辰羽皱着眉头望着眼前这幕,大帐乃是军中象征,不过千昇制定策略之时,已经获得了他的首肯。“没想到,一个江湖人,竟然也能让我营中混乱如斯。” “这人的实力,比起之前那些被人派来的刺客,要高出太多了。”叶秋白在一旁说道。 千昇没有接话头,只是在一旁传令下去,“射完第一轮箭之后,再由其他人补上,保证弩箭压制不断。” “这天真的要下雨了。昇先生,看来你准备的计策,用不上了。”辰羽对千昇说道。 “我知道。”千昇道,“这种天气,哪怕是云渚看到了我方大营之中的乱象,也决然不会轻举妄动。暴雨一下,土地泥泞。又是在黑夜之中,这种时候,龟缩在己方营地之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石二鸟之计,只得一只小鸟。”辰羽轻笑了一声。昇先生的本意,是以收拾陆离的机会,制造一些营地混乱的假象。为此,他连军中大帐都贡献了出来,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引动云渚军出动。 自从上次云渚军吃了大亏,麻将军亲自回到西线坐镇之后,云渚军变得不再那么容易轻举妄动。想要引出他们,还真的下一点本钱。 可惜,老天并不给面子。一场即将降临的大雨,可以毁去一切布置。千昇所求的大鸟并不会来,那么他也只能好好对付对付已经被困在笼中的小鸟了。 陆离此时的确是一只笼中鸟。不,比笼中鸟还不如。他是一只被成千上万支弩箭瞄准的鸟。 陆离在千昇下令放箭的那一刻退入了营帐之中。毕竟大帐也是一个掩体,相较于暴露在箭雨之中,陆离觉得这处大帐能够给自己带来喘息之机。 一退入大帐,陆离立刻就趴在了地上。原本大帐之中还有许多倒伏在地的桌椅,可以充当一下遮掩之物。但是陆离却发现了一处更加安全的地方。那就是那个沙盘。 陆离在地上匍匐前进,慢慢爬到那沙盘之后。沙盘早就在陆离与叶秋白的对战之中倾覆。宽大的沙盘成为了一面盾牌。可当陆离爬到那沙盘之后时,陆离却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承平,你怎么会在这里?” 隐身在沙盘之后的,竟然是紫月。陆离动手之后,倒是没有太过注意紫月。之后叶秋白现身,也引走了陆离全部的注意力。让他无暇顾及。他还以为紫月已经逃出帐外了呢。 紫月还是那身军服装扮,她一双眼睛看着陆离。 陆离见她不说话,于是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没伤到哪里吧?” 紫月听到他熟悉的话语,连他所给的关心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她双目一闭,鼻尖竟然有些酸楚。 陆离对紫月的表现更是奇怪,但是弩箭飞舞的啸声,还有撞击在沙盘之上的声音,让陆离不是很放心。陆离想了想,决定冒险一把。他直接躬身而出,向着一旁的桌椅走去。 外面的弓弩手是包围了大帐的,所以穿过大帐幔布射进来的弩箭也来自四面八方。好在这大帐乃是辰羽这个主帅发号施令之所在,其幔布比起外面普通士兵的营帐来说,要厚上许多。所以这处大帐在无形之中,还真的是帮陆离挡掉了一些弩箭。 但那毕竟是少数。被挡住的箭大部分都是强弓射出。而弩乃是机括之力,弩箭所具备的力量,一层幔布还挡不住它。 所以现在大帐之中也是有弩箭飞舞。 若是陆离一人,有沙盘护住一面,然后自己用释刀抵挡其他方向的箭矢,这样也并无不可。但是多了一个不会武功的紫月,陆离就必须做点什么了。 他尽力俯下身子,低着腰走到桌椅旁边。然后将那桌子拖了过来。 陆离要做的,就是用这些桌子来挡住其他方向的流矢。 紫月看着陆离拉过一张又一张的桌子,然后堆叠起来。期间,陆离因为不慎而中了一支弩箭。不过他没吭声。弩箭只是刺入了右臂之中,不算要害。陆离硬撑着把所有的桌子堆叠成他计划的形状之后,他才坐了下来。 现在,他和紫月周围都有掩体了。外面弩箭的影响已经降到了最低。 陆离背靠着沙盘,喘着气。他能够听到的是弩箭的声响,还有外面的风雷声。 他脑海之中,盘算着脱身之计。 这轮箭雨,也应该不会一直持续。若是等到有人进来查探,那才是需要陆离真正拼命的时候。不过,蚁多咬死象。如果陆离陷入了以一敌众的泥潭之中,最后的结果,恐怕是他倾覆的局面。 陆离一边想着,一边取过释刀。他要用释刀把弩箭挖出来。 “我来吧。”紫月忽然出声,她伸出手掌。陆离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但他还是把释刀递了过去。 紫月接过释刀,倒转刀锋。陆离看他她一双手掌之上,已经不复白嫩。他没有做声。 紫月用双手捏着释刀,小心翼翼地切开陆离中箭的伤口。箭头上有倒钩,直接拔出会再次受伤。所以挖出箭头,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紫月就是这么做的。 “以前,你是见不得血的。”陆离说道。 “是啊。”紫月搭腔,她的目光专注在陆离的伤口之上。陆离忽然觉得这个紫月,有点陌生。正如他所说的,紫月之前是最怕见血的,若是鲜血太多,她说不定还要昏过去。但是现在,她持刀割开陆离的血肉,双手竟然没有一丝颤抖。 陆离轻轻叹了口气。 的确是不一样了。 “怎么?不习惯?”紫月似乎发现了陆离的异样。 “是的。”陆离大大方方承认。 “没什么好不习惯的。人总得成长的。”紫月的语气轻描淡写。 “可我不想让你成长成这个样子。”陆离看着紫月很认真的说道。 紫月的手猛然一颤,箭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陆离吃痛,吸了一口凉气。 箭头已经取出,紫月把释刀还给了陆离,然后呆呆地抱腿坐在一旁。陆离扯下一条布条,随手给把伤口绑起来。 在一片零星的箭雨之中,两人躲在这一片小天地之中,陷入了一片静默。 过了一会,紫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然后说道:“那个……毒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陆离点头道。 “你知道?”紫月偏过头,隐匿在暗色光华之中的侧脸依旧靓丽。 “嗯。哪怕是你下的,也没有关系。” “嘁。”紫月鄙夷一声。 陆离笑了笑,他不以为意。他真的不会在意。紫月这个丫头,自从平安城刺杀郭大将军一事之后,陆离心里总觉得愧对于她。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好这个小丫头。 “紫月,跟我回去吧。”陆离忽然说道。 “嗯?回哪?”紫月的声音,依旧带着别扭。 “回家。”陆离说道。 紫月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家。” “我们的家。”陆离笑着说道。 “嗯?”紫月霍然转头,一双眸子哪怕是在黑暗之中,也竟然带着光彩。 陆离看着紫月,忽然觉得自己那句话似乎产生了一些歧义,于是他解释道:“我已经成家了。你身为小姑,总应该去见见大嫂。” “哦。”紫月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消失。 陆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两人复又无言。 是夜,弩箭不再连番射进来。四周也安静了下来。 而一场夜雨, 也终于下了下来。 暴雨如注。 第三百二十二章 脱身之法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直着下,斜着下,最后变成了横着下。 雨点落下,如同一颗颗散乱的珍珠,砸在了营帐的幔布上,也碎在士兵们的盔甲之上。 狂风伴随着雷声,将雨点吹成了散乱。辰羽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水滴,任凭他们沾湿头发和衣甲。“殿下。”辰羽身边有人走出阵列,对辰羽说道,“还请殿下避雨。” 辰羽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一拉缰绳,胯下滇马很是通人性地嘶鸣一声。只不过,这声响,还是被雨点掩盖了过去。“谁人杀死营中之人,连升三级。我帐下可有勇者,为我效死?” 辰羽在雨中淡淡下令。因为声音太过轻巧,只有他身边的亲卫听见。但是,他的亲卫将他的声音放大了。“愿为殿下赴死。” “愿为殿下赴死。” “愿为殿下赴死。” 呼喝之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在这暴雨如注之中,竟然透出一股雄壮的意味来。 千昇听着这些异口同声的喊声,微微笑了笑。这还是他的定策。人心这种东西,是可以利用的。对于士气这个问题,协同一致的口号,很有感染力。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陆离只是一个人,要杀死他,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是这个代价绝对不会大于战场之上的伤亡。此时激励士兵,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千昇笑了笑,然后唤过叶秋白。“叶先生,还需你掠阵。” 叶秋白笑了笑,“这点伤亡。” “能省一人则一人。现在的云渚那边,似乎也有不一样的对手了。”千昇看着千疮百孔的大帐说道。“速战速决吧。” “行。”叶秋白答应道。 大帐之外已经厉兵秣马。而大帐之内,陆离也担心起来。 “箭已经停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在喊什么,但是也应该是派人来进攻了吧?”陆离像是对紫月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们是在喊为羽王子殿下效命。”紫月对着陆离说道。 陆离奇道:“你听得懂云滇语?” “马马虎虎,毕竟来了这么久,而且千昇也日常也操练着几句。”紫月说着,忽然看向陆离。就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陆离。 “怎么,难道我脸上有东西么?”陆离摸着自己的脸问道。 “他们杀进来,你打算怎么办?”紫月是很认真的在问。 “凉拌呗。”陆离摊了摊手。 紫月摇了摇头,说道:“这么认命,可不是我认识的陆离。” “没大没小,你应该叫我哥好吧。” “嘁。”紫月鄙夷一声,然后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总是这样,从小就是。每当遇到你为难,或者犹豫,或者过于在乎的事情的时候,你总是会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来掩盖你自己。” “就像是用一些瓦砾,埋住自己真实的心。”紫月补充道。 陆离默然。 “你其实应该已经想到脱身办法了吧?”紫月的声音,在昏暗之中传来,竟然有一种悠远之感。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紫月惨笑一声,“你还想骗我么?还是说,你还是觉得我很好骗?” “没有。”陆离否认。 “不用否认,曾经我的确是如此。如此单纯,单纯到以为复仇是很简单的事情。”紫月呵呵笑了两声,陆离听在耳中,竟然是比帐外的雨声还要刺耳。 要知道,陆离在那场秋雨之后,最讨厌的天气,便是下雨了。 哪怕此时空气之中水汽充足,他也觉得喉头有些干涩。 “现在的我啊,早就不一样了。”紫月抬起手,像以前向陆离撒娇一样,想要打陆离。但是手到一半,她便放下了。她仿佛是忽然下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叙说。 “我在千晋千昇身边呆了这么久,就算耳濡目染,也应该学会那么几分男人们的阴谋诡计了。” “要复国,真的不是说说而已。梁公子那个傻瓜,最单纯。以为只要刺杀大姜朝官,引起动乱就可以了。殊不知,大姜有科举,一次放榜,便有人如跃龙门。你再怎么杀,杀得完么?” “千晋太过看重江湖,看重情报。他在岚州城潜伏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构件自己的情报网。” “玲珑阁?”陆离还记得他初出茅庐之时,岚州城那一场帮派之争。 紫月笑了笑,“就是玲珑阁。可玲珑阁才经营多久?怎么比得上天下消息最为灵通的樊笼?” “所以,他就调转了目标,开始谋划樊笼。他特意放出武宗宝藏的钥匙,搅动樊笼与江湖正派的争斗。想以此来调开樊笼的注意力,让自己能够有机会去做想做的事情。” 当紫月说到这里的时候,陆离脑海之中想起了那个除夕之夜。千晋大摇大摆出现在平安城,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见一见自己。“那么,他除夕之夜,到底想干什么?” “沿海布防图。”紫月吐出那么几个字。 “沿海布防图?”陆离重复了一遍,仍然有些云里雾里。 “大姜一统天下之后,国力强盛。连呼啸一方的海盗王也选择了归顺。海外诸岛更是不敢有二心。长此以往,原本沿海的布防一尘不变,早就松散破旧。” “千晋所谋划的,就是海上。他要谋划海上。” 海上?陆离不禁开始思索紫月的话。 “听着,陆离。隐国的势力远比你想象得庞大。不止是曾经的三国遗族,更有现在对天子之位有企图的人。本朝八位大将军之中,有人已经有了二心。” 陆离听闻,猛然一怔。“你是说,八位大将军之一?哪位?” 紫月扭头,透过桌椅堆叠,看了大帐营门一眼。然后,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原来的计划中,千晋会有一支军队,从海上来,直袭岚州,然后再由那位大将军里应外合,点燃天下烽火。” “军队?” “或是隐国培养的,或者是草原人。” “草原人?”陆离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了。 “是的。千晋因为想着要利用草原人,所以在被隐国内部排挤。毕竟中原乱,也不过中原之事。草原人势大,又与中原交战多年,若是与草原人合作,无异于引狼入室。所以隐国的老家伙们,在确认了千昇的身份之后,想要剥夺他主事之位。” “原来如此。那千昇在云滇,也不是想着借助外人之力么?” “你先听我说完。云滇一直以来,都算是中原属国。若不是地势的原因,恐怕早已成为中原一州。所以借用云滇势力,再怎么用,实力也就如此。日后也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陆离点头道。 紫月说话似乎越来越急促了。 “千昇想的,就是帮辰羽一统云滇。然后再借辰羽开启战端。隐国所需要,无非是一场足以惊动大姜军队的战事。一旦战事开启,那么内有朝中大将军配合,很容易就可以把乱局扩大。” “隐国,一直都在谋划着。” “陆离,你现在曾经引起过千晋注意,千昇对于你也是异常在意。你,已经成为了隐国注意的对象。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我是怎么……”陆离想问问自己怎么就引起隐国注意了。 “别说话。我现在,只想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紫月毫不留情的打断他。 “啊?”陆离有些懵。 “你可以走的,你可以离开这里的。你有方法的。”紫月直视着陆离的眼睛。陆离则是有些不敢去看紫月。 当然是有办法脱身的。而且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和紫月换身衣服。紫月身上穿着的,是云霜的军服。陆离换上军服之后,在现在帐外下着大雨,天色又暗的情况下,可是有大把的机会浑水摸鱼。 而紫月自己换上陆离的外套,留在这里引人注意,也可以给陆离创造不少时间。 一旦他离开了这包围圈。那么他如果一心想走,谁又能拦得住他? 哪怕叶秋白在此,只要不是第一时间发现,陆离都可以有机会走脱。 这个办法,陆离早就想到了。可是,他不能说。因为这个办法就意味着紫月要留在这里。而且还有很大的可能被误杀。哪怕没有死在士兵手中,辰羽和千昇也不会放过她。 这是个以紫月死,换取陆离自己生的办法。 所以,陆离在想到的第一时间,就在心里否决了它。 但是这个简单的办法,紫月也想到了。甚至,她选择留在大帐之中的时候,也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陆离的承平,也不是添香楼的紫月。 她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 紫月望着陆离,她了解陆离。她知道陆离不想做这个决定。所以,陆离刚才一直在顾左右而言其他。 但是她要说出来,因为她想让陆离活下去。 自己哪怕死在这个世上,也已经没有任何人可惜。那么,至少得让自己在意的人活下去。 那个在意的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旧物 “把衣服脱掉。”紫月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陆离没有动弹。 于是紫月就开始自己脱衣服,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军服。 “别动。你听好,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送死!”陆离急了。他本就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害了紫月,他本就是充满内疚的。他怎么可能再让紫月去送死? 啪地一声,紫月一掌抽在陆离的肩膀之上。原先,她是瞄准陆离脸颊的,可是真要下手的时候,她还是没下得去手。 “你这家伙,你以为我真的会死?”紫月就差对陆离吼出来了。 “不会!我告诉你!我不会死!”紫月大声说道。 她一指自己高耸的胸脯,傲然说道:“我是谁?我是大邺嫡公主!隐国的主体,本是三国遗族!梁!堇!邺!” “是,他堇国千氏的确是出了人才。千昇和千晋都是玩弄手段之人。但是有一点是最基本的前提,他们是堇国皇室血脉!他们是隐国之中堇国势力的代表!只不过所属堇国的势力再隐国之中最强,所以他们才能成为主事之人。” “因为他们势大,所以我也不得不去做一些低三下四的事情,来保证他们主事之人的地位。这是三国遗族确保隐国不陷入攻讦内斗的约定!” “一旦有一国代表成为主事之人,其他两国后人必须臣服!那个梁公子就是因为不肯对千晋低头,结果就被千晋卖给了樊笼。” “这一举动,已经触动到了隐国之中梁国人的底线。皇族血脉经过大姜屠戮,何等稀少?每一个都代表着一国曾经的荣耀。被杀死是不可原谅的!” 紫月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样激射而出。 “所以,你明白嘛!我是不会死的!”紫月拎着陆离的衣领,将陆离的头猛然拉近。两人的距离,只剩一线。鼻尖和鼻尖几乎撞在一起。 气息相闻,陆离感受到了紫月呼吸之中的灼热。 “千昇,他不敢杀我!他一旦杀我,就会失去隐国之中属于邺国的支持。那将是他巨大的损失。”紫月一双眼眸,紧紧盯着陆离。 陆离看着紫月近在咫尺的面容,心中还在衡量着其中的意味。 紫月仿佛是一下子说了太多话,气息有些喘。 就在此时,陆离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但是在大雨之中,声音并不是很清楚。于是他偏过头,想看看是否有人进入了大帐。 紫月却伸出了一只手,握着陆离的脸颊,有些强硬地把陆离的脸掰了过来。 “你……”陆离想说话,却是发现双唇忽然一烫。 紫月火热的唇,出乎意料地,强硬地吻了上来。 陆离一惊,他连忙推开紫月。 紫月毕竟是柔弱女子,又不会武功,所以被陆离一下推开。 “承平,你做什么!”陆离忙不迭地用手抹嘴唇,手背之上却留下了一条血痕。自己的嘴唇被紫月咬出了鲜血。 紫月笑了笑,然后对陆离说道:“与君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哪怕是你有了归宿,我也终究不想放过你!你知道么?我恨你!” “承平,你应该明白,我对你……”陆离解释道,他对紫月只有爱怜,没有爱恋。 “别说话,听我的,快跟我换衣服。”紫月再一次催促道,“快,来不及了。”她自己已经把身上的云霜军服脱了下来,只剩下一条贴身的内衣亵裤。 陆离看着紫月的眼神,坚定之中,透露出别样的锐利。于是,他点了点头。 见到陆离点头,紫月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她主动帮陆离脱下衣服,然后,给他换上军服。陆离穿上云霜的服装,就有了脱身的资本。而紫月则是把陆离原本的衣服穿了起来。 “咦?”紫月从衣服之中,抖落出一个长条状的小包裹。 这形状,紫月伸手一摸,发现里面是一支箫。 “这是什么?”紫月问。 陆离毫不含糊地回答:“这是你大嫂给我的。算是信物,也是我珍爱之物,所以贴身收藏。” “哦,原来是这样啊。”紫月茫然地点头,然后她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贴身亵衣里面,逃出一片布片。那布片像是从某件衣服上面撕扯下来的一部分。她看了看陆离,见陆离正低头整理着下摆,于是便把这块布片偷偷塞入了陆离的包裹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紫月若无其事地把装着玉凤箫的小包裹递给陆离。 陆离一手接过。 紫月看着陆离郑重其事地将包裹贴身收好,不由默然。 陆离换好衣物,也看着紫月。“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不了。我留在这里帮你引开他们注意力。”说着,紫月就这样趴了下来。因为陆离外衣宽厚,紫月躺倒在地,若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什么。“你快走吧。”紫月头也不抬你说道。 “那……那你保重。”陆离有些感伤地说道。 “不用你管。”紫月的声音有些莫名地颤抖,而陆离终究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准备行动。 正好在此时,大帐之外被挑选出来对付陆离的士兵,终于走进了营帐。这是辰羽挑出来的士兵,这个过程耽搁了不少功夫。原因在于,普通的士兵对上陆离就是送死,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士兵,其武力相对来说会强一些。 陆离悄悄走出桌椅垒成的防御圈,他趁着那些士兵还没有完全进入大帐,便向着营帐大门潜行了过去。 而紫月则是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陆离刚才没有看到,以后也不会看到的是,紫月埋在自己双臂之间的脸颊上,已经是满脸泪痕。 她难道不想跟着陆离一起回去么? 她想,她做梦都想。 但是,她只能想想。现在的境地,陆离谋求自保已然不易,若要再带着自己,那便是自己拖死他的局面。 她不想看到他舍身为自己的场面。 隐国的消息,不如樊笼灵通,但也绝对不是后知后觉。陆离在古河派做的那些事,也传到了紫月的耳中。那个陆离口中的那个她的大嫂,她和陆离的故事,已经早就被紫月熟记在心中。 东秀剑阁大师姐,江湖中的美人儿。真的是配得上陆离的。 在紫月心中,大概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媲美陆离在她心中的位置。所以,能够配得上陆离的人,也必须是顶尖的人。当然,如果没有种种过去,紫月最想成为那个人。 为此,她千愿万肯。 可惜,陆离对她没有男女情欲,而紫月心中则是充满亡国之恨。直到紫月真正回过神来,才发现陆离已经变成了自己无法实现的梦。 她多想让陆离带着自己离开云滇,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感觉,就好像当初林凌雁在古河派期待陆离一样。 可这又不相同。 林凌雁等到了陆离,等他来救。可以名正言顺。因为,她爱他,他爱她。 紫月没有任何名分。她爱他,但是他没有爱她。 再加上加入隐国之后的种种,她愈发觉得自己不配让陆离出生入死。如果陆离今日在此拼命,紫月她于心难安。 既然如此,还不如选择让他自己一个人走。 紫月刚才对陆离说的那些话,算是将隐国对陆离全盘托出。至少那些,已经是她知道的所有。她把一切都告诉了陆离,没有一丝隐瞒。哦不,或许还有地方存在着欺骗。 那就是紫月告诉陆离的,我不会死。 真的不会死么?不。这个结果,紫月心中很清楚。隐国之中,如今早就变味。梁、堇、邺三国已经不再,隐国也更加没有清晰三国的划分。这就意味着,隐国正在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 千晋千昇先后掌权。这足够说明,原本堇国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无视其他两国势力的地步。所以,梁公子死了。所以,邺国唯一的嫡公主,做着下人的活。 她骗了陆离。只要她被发现。盛怒的千昇和辰羽,绝对不会放过她。 “这一切,你可千万不要发现啊。”紫月在心中祈祷着。她祈祷着,让陆离能够顺利离开这里,回到中原,回到家。 紫月测过身子,蜷缩成一团。贴身的亵衣之中,露出一角粗糙的布料。 那原本是一件外袍。 那件袍子属于一个人。 正是这粗糙的布料,给了紫月最为安全的感觉。 在她以一己之力刺杀大将军郭恕未果之后,正是这件外袍的主人,将这件外袍裹在她赤裸而又无助的身体上,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 从那之后,紫月一直留着这件外袍。她甚至将这件原本的外袍改了改,改成肚兜的样式,贴身穿着。只有这样,不管在任何环境之中,她才能安然入睡。 如果过了今天,我会死去,那么,我只希望,我留下的东西,能够让你在某一时,某一刻会记得我。 紫月摸着自己的嘴唇,鲜血的味道又咸又涩。 “哪怕片刻时间,能够想起我,那便是极好的了。” “陆离啊,我早已原谅了你的不挽留。可我已经不能原谅自己的不珍惜。” “此生一别,君且安好。羡有佳偶,白头到老。” 第三百二十四章 隐于风雷 陆离听不到紫月如今的心声。因为他需要集中精神。 他计划在士兵们鱼贯而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跟上去。这是一个比较考验技术的活。因为大帐之内昏暗,外面大风大雨又把火把吹得摇摇欲坠,光线很暗的情况下,进入大帐之内的人,必定是万分戒备的。 陆离要做的,就如何借他们进入的时机,混入保卫在外面的云霜士兵之中去。 一切的关键,在于离开营帐和加入士兵之中这段时间。 陆离所在角落之中,忽然发现紫月所在的位置,亮起了一点亮光。 在那应该是紫月点亮了原本熄灭的火光。 黑暗之中,有那么一处光源,无疑是十分显眼的。进入营帐的士兵瞬间围了过来。 趁此良机,陆离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也装模作样围住了紫月。不过,陆离很是心机地绕到了正对大门的位置。也就是大帐的背面。 他想了想,还是从背面出去更容易。毕竟大帐之前,有辰羽和千昇。 那些士兵因为在之前也看到过陆离的武力,所以很是慎重。他们围着陆离用桌椅拼接起来的防御工事,并没有敢轻举妄动。他们透过桌子的缝隙,看着里面的“陆离”。 陆离也看着里面的紫月。紫月还是倒在地上的模样,只不过有桌子遮挡着视线,暂时没有什么异样。 忽然间,陆离心中一动。自己刚才慌乱之间,只想着与紫月换身衣服,倒是没有想到这地上还有不少云霜军的尸体。若是自己换了尸体上的衣服,然后再将尸体打扮成自己的模样,也算是一种对策啊。 这样一来,岂不是不用让紫月涉险? 想到这里,陆离懊悔得想拍自己的脑袋。 刚才被困在一小片空间之中,完全忘记了地上的尸体啊。 他是这么想,可他哪里知道,紫月不止像让陆离出去,更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啊。一具尸体随便一翻,就会发现不是陆离。到时候军中戒严,陆离也会多很多麻烦。 只有让“陆离”暂时还活着,暂时能够威慑士兵。这样才能给陆离争取离开的时间。 一具不会动的尸体,怎么能担此大任? 紫月放置烛火的角度,刚好可以让自己的身影投射在幔布之上。她的一举一动,也让自己的影子传达了出来。那个模糊的影子,放大了陆离之前留下的震慑的效果。 陆离这才想通紫月的用意,心中有些苦涩。然而这个时候,陆离看到了一个人。 叶秋白从大帐之外走了进来。叶秋白手中多了一把刀,身上被雨水淋透。 陆离猛然惊觉,自己身上还有一个破绽。那就是从外面进来的士兵身上,都是湿的。而他一直都在大帐之中,没有淋到雨,所以,他身上是干的。 这一点破绽,搞不好会成为自己被识破的关键。 于是陆离当机立断,于无声之处起风雷! 扶风! 没有实在的刀势,纯粹以罡气出刀。为的,就是在大帐之中唤来罡气风暴。罡气往外突,势必让士兵们因为罡气之力,倒飞而出。 一股罡气肆虐,刚刚踏入帐门的叶秋白须发飞舞。他立刻就辨别出这是陆离的罡气。他手中的刀微微一扬阻挡陆离罡气的爆发。若是单纯按照罡气来比较实力,叶秋白判断陆离的罡气修为,还在自己之上。 陆离这一招,虽没有出刀,但是他以罡气化刀。大帐之内猛烈爆发的罡气,瞬间吹得这群云霜士兵东倒西歪,四散倒飞。 围成大帐的幔布原本是被固定在地上的,但是现在,那些楔子全部被吹起。整座大帐仿佛变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 而陆离则是借着这契机,自己佯装受到罡气波及一样,向着帐外飞去。 帐外是雨,劈头盖脸,没头没脑地雨。 这雨浸润了陆离全身。 陆离在迷糊的视线之中,看到了紫月端坐在大帐之中的身影。紫月仿佛站起了身,她背对着陆离。不知怎么的,陆离眼前忽然浮现了紫月的笑颜。 从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开心的笑容,到成为平安城花魁之后令人惊艳的笑颜。 一幕幕,都在陆离眼前浮现。 陆离觉得,自己应该带她走的。他看着紫月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说道:“等我回来,紫月。” 紫月仿佛听到了陆离话,她好像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在空中挥了挥,仿佛是在向陆离道别。 陆离一愣,然后他感受到了撞击之力。 他像那群士兵一样,被罡气吹飞出大帐之外。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陆离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道,所以明白那些士兵受伤的程度。他倒地之后,痛苦地捂住了胸,在地上挣扎起来。释刀已经被他收进衣甲之中,一部分在上衣里,一部分在裤管中。陆离倒在地上,又扶住腿。这样,他看上去就像是腿受伤了,必须直着腿。 大雨隆隆,风声啸啸。 周围包围着大帐的士兵之中,有两个人出列,将倒在泥水之中的陆离扶起。 陆离刚才翻滚的时候,故意用自己的脸埋在泥水之中。现在被士兵扶起,脸上还沾了不少泥土。虽然还有雨水冲刷,但是已经一时半会,那两名士兵倒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他们试着问问陆离现在的感觉,但是陆离现在哪里肯说话?他只是一脸痛苦的表情,低声呻吟。 于是那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先将陆离拖出包围之外,然后将他扔进了一处营帐。这里好歹有个避雨的地方。 陆离的身体一沾上被褥,就立马弹了起来。 他哪里还有一点有气无力的样子。他撩开这处营帐的门帘,左右打探了一番。然后,他就走了出去。就像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努力保持着脚步镇定。 陆离到了此时,心中满是欣喜。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缓冲。陆离回头看了一眼大帐的放心,心中再次对紫月的安危有些担忧。 但是紫月之前说的话,言之凿凿,的确是在理的。 陆离不是没有想过那段话的真伪。但是在他看来,隐国之中的邺国势力,的确应该不会坐视紫月不管。这是他对于隐国内部并不是很了解的判断。 所以陆离纵然担心紫月,也依旧同意了紫月的提议。 他看完这一眼之后,陆离昂然回头。他对着西线大营的大门走去。 因为是下着暴雨的夜里,再加上大多数士兵都被派到了大帐中央,包围陆离。所以陆离走在路上,并没有遇上多少士兵。而陆离的行色匆匆,也完全可以解读为急着避雨。 雨水追随着陆离留下的脚步,大风也无法阻止陆离的前行。风雷声之中,陆离踏着泥泞,一路前行。 很快,他来到了营地大门口。两扇木栅栏支撑的大门已经关闭,陆离来到大门面前,双手撑膝。 两旁哨楼之上,有值夜士兵发现了陆离。陆离听不懂他们呼喊着什么,不过,他能猜到大概是询问他的意思吧。 陆离缓了一口气,然后掏出了释刀。 那哨楼之上的士兵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立刻敲响了一旁报警的钟声。而陆离也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喧闹。 看起来,辰羽和千昇已经发现了自己离开。他们现在应该正率兵追来。 “唰。”一声破空之声,在暴雨之中显得格外渺小。但是陆离还是很准确地把握住了射过来的箭矢。他一偏头,用最轻微的动作,避过这一箭。 只要不是箭雨,这一根根的箭,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 真正的威胁,来自身后。 不能再等了。 陆离忽然踏步举刀,释刀在黑暗之中,仿佛也爆发出了比黑暗更为纯粹的光芒! 罡气四溢出,将雨滴震散成了水雾一般。 在闪电的刹那,哨楼上的士兵,看到了一个缓缓转动的白色球体。那是罡气夹带了水雾,在陆离刀势的影响下,形成的聚集。 然后,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闪电在眼前亮起。 事实上,天上真的有闪电闪过。 只不过,那一道白色闪光,与陆离的刀光,在同一瞬间亮起。然后,一道惊雷和另外一声声响一同传来。 哨楼上的士兵亲眼看着营地的大门被切成了两半。 “快!放箭!”哨楼之上的士兵能够做出的应对,都已经做了出来。 警示钟声响彻营地,甚至盖过了暴雨的声音。辰羽听在耳中,却格外刺耳。他骑着马,在营地中央的大道上飞驰。在他身后,则是一溜的弓骑兵。 竟然会让他走掉!该死的!辰羽挥舞着马鞭,营门已然在望。 他也看到了裂开的大门,还有站在大门之前的那个人。 “给我上!放箭!放箭!”辰羽高声呼喊。 陆离想了想,再次举刀,一式横扫! 破军! 他到现在,他依旧想着要杀辰羽! 可一道人影凌空飘过,叶秋白现身阻挡。陆离笑了笑,他没有强求。他折身退出大门之外,拔腿飞奔。 辰羽因为刚才陆离那一刀的阻挡,略微缓了一缓。此时看着那昏暗的天色,望着陆离远去的背影。终究是没有下令追击。 陆离没有停留,他越行越远,逐渐隐没在了风雷之中。 第三百二十五章 归心似箭 云霜大营这一遭,陆离走得分外惊险。哪怕是天亮之后,陆离依旧心有余悸。 昨夜在暴雨之中,陆离匆匆辨别了方向,一路前行。直到天亮之后,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他才停了下来。现在的他处在一片密林之中。陆离找了一棵大树,跳上枝桠,靠着树干休息。 他终于可以缓一口气。 衣衫还是湿的。清晨的阳光还没有足够的温度烤干身上残留的雨水。 于是陆离用罡气把自己身上的水蒸干,同时也调息一番。对于自己如今的罡气修为,陆离也觉得有些超出了预期。 特别是他经过那几天雪山的艰苦磨练,仿佛是激发了身体的潜能。而王蛊在陆离体内凝聚成的罡气漩涡,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影响着陆离的罡气。 总之,这是一个好现象。这意味着陆离在变强。 唯一让陆离担心的,就是非天所说的,关于释刀影响心性的事。其本质还是在于王蛊,源于王蛊凶残的习性导致的嗜血。 王蛊之所以为王蛊,其威力惊人,习性也非一般人能驾驭。非天至今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学过纵蛊之术的陆离能够让王蛊寄生。 但是进入陆离身体的王蛊会对陆离造成很大影响,这是必然的。 提升罡气是好处,影响心性则是坏处了。 陆离可不想自己处于一个容易走火入魔的状态。但是现在陆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离闭着眼睛,回想着自己云滇一行。 就大体上来说,自己之前定下的目标,是实现了的。虽然寻找到了长生的方法,但是却因为环境限制,无法带回去帮林凌雁疗伤。可林凌雁的伤也有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龙剡草。 这种只会生长在云滇特殊环境之中的草药,可以补充生命力。对林凌雁来说,也算是对症下药。至于疗效,得等陆离回到石谷,给林凌雁服下之后再看。如果再不行,他也可以带着林凌雁再来云滇。 妙蛙花和尸香魔芋虽然被火烧毁,但是陆离不能保证还有残存。 无眼大鲵和彼岸花这对相克的物种也还存在。 这进行圣戒的长生之中,最为关键的两种东西还在。再加上释刀就在陆离手中,陆离觉得还是可以一试。 有着这样的主意,所以陆离才会得到龙剡草之后就安心离去。 陆离闭目靠在树木粗糙的枝干之上,右手按着胸口。衣襟之内,就是装有玉凤箫和火玉匣的包裹。摸到这两样东西,陆离无比安心。哪怕他失去了他的行李,只要这两样东西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陆离都可以舍弃。 陆离就这样在迷迷糊糊之中睡去。昨晚出只身入云霜大营的壮举着实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陆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之中。在梦中,林凌雁的身影如约浮现。 云滇之行,越到最后,陆离越想念林凌雁。 以至于他都出现了错觉,仿佛林凌雁只存于自己梦境之中。自己入睡,便是在梦境之中醒来,与凌雁相会。 梦中的林凌雁,还是与陆离分别的模样。她倚门而立,望着陆离。 陆离看着她,仿佛就是看着自己的所有。 她的确是陆离的所有了。 在江湖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的陆离,除了徐良这一个兄弟之外,剩下的也就林凌雁一个亲人了。徐良他有自己的路,陆离也不会与他一直呆在一个地方。 唯有林凌雁,是陆离心中所有的牵挂。 睡着的陆离嘴角含笑,梦中的陆离张开双臂,对林凌雁说道:“我回来了。” 这一觉睡得时间并不长。 等到陆离醒来的时候,太阳正好照在当空。陆离睁开眼睛,望着被树叶切成零零碎碎的阳光。微风一摇,变成一地斑斓。这是一幅盛夏的景象。 看着这景象,陆离的心情莫名大好。 或许,也不完全是因为这景色。更是因为,陆离决定踏上归程。 陆离从徐府走出,前往岚州之后,一直在路上。他像是又回归到了幼时,又变成那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徐府对陆离来说,是曾经的家,但是他回不去。因为他在江湖之中的事,会给徐府带来无穷的麻烦。 渐渐的,那已经不是他的家。 直到林凌雁出现,直到陆离将林凌雁从古河派抢回来。他才又有了家。 林凌雁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心已经有了归宿,那地方就是家。 现在,回家! 陆离从树枝之上纵身跃下。 行走在林间,因为罗盘早已失去,所以陆离只能靠太阳的方位和树枝的指向辨别方位。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距离犍巍城不远的地方。如果能找到那日松湖,顺着南岸应该可以回到云霜的开山营地。 自己现在一无所有,想要回中原,还是得去辰康那边讨些盘缠。毕竟,辰康现在是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 另外,陆离不觉得自己这次刺杀失败,也有什么对不起辰康的地方。 想要在万军环绕的营地之中杀死敌军主将,比在战场之上万军之中取敌首级还要困难。若这真的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么也不会轮到陆离来做了。林玥随便找个人就完成了。 所以,陆离没有任何愧疚的心思。反过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辰康一个示警。隐国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在云滇打开局面,所以应该会尽全力支持云霜。这种局面下,辰康的机会已经渺茫。 现在战场胶着,辰羽的所有精力还被战事牵制着,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收拾自己这位有想法的兄弟。 如果一旦大局已定,辰康就再无机会了。 至少从陆离接触两兄弟来看,辰羽的确是比辰康更加适合王位。有决断,够霸气。能用千昇这个明显有二心的家伙,这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 这么一比,辰康身上就多了那么一股子的小家子气。 至少陆离是这么觉得的。 陆离这一走,就走了大约两天的功夫。他来时有马,一路策马狂奔,才在大概一天的时间之内,从开山营营地到达云霜西线大营。现在回程,他只能靠自己的脚程,所以慢了不少。 这一路上,陆离只能靠野果野兽充饥,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可以说很是艰苦。 不过这些都是在暂时的。 在第二天的傍晚,陆离终于又站在了开山营营地之前。这个时候,他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身上穿着脏兮兮的云霜军服,看上去逃兵也似。除了腰间的释刀还有他的眼神依旧锋利之外,已经完全和一个难民一般了。 因为他穿着云霜军服,再加上他的名字对辰康的重要性,所以他这次进入开山营营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林玥和辰康在那个小营帐之中接见了陆离。 辰康见到陆离的样子,差点没认出陆离来。他再三打量之后,才热切地问道:“陆离,怎么样了?” “失败了。”陆离很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辰康原本眼中的惊喜瞬间暗淡了下来,热切也变成了平静。他苦笑着摇头,喃喃道:“失败了啊。” 陆离看着他没有说话。 辰康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他连忙说道:“此事的难度我都知道,你不必为此介怀。” 陆离表面上点着头,但是心底却是对辰康的表现有些失望。 还是林玥这个女人对气氛有着察觉,她出言道:“的确,失败便败了。没有关系,你敢深入大营,便已经是了不得的功绩了。” “我是深入了大营,但是辰羽早就有所察觉。我进入大营,犹如踏入陷阱。若不是最后一场暴雨降下,我大概也就死在里面了。”陆离笑着说道。 “早有察觉?”辰康听闻,猛然一惊。而林玥也是瞪大了眼睛。 他们的计划都是密谋,没有道理会泄露出去。哪怕辰羽有所怀疑,也应该是在刺杀事件发生之后,怀疑道辰康的身上。而不是在刺杀的人去之前,就备下布置。 “看来,我们中出了个叛徒。”林玥的声音一下子冷淡了下来。她想了想,很有可能是有人把消息提前泄露了出去。 辰康听到之后,也变了脸色。得知刺杀辰羽计划的人,也就是自己,林玥,执行者陆离,还有护送陆离上路的申胡。自己断然不可能泄露机密,林玥那更不用说了。若是她有二心,早就放弃自己了。至于申胡,他是自己多年护卫,从小看着自己长大,也不太可能主动泄露计划。 那么只能是陆离被收买了,他故意这么说的! 可,前几天,自己安插的暗探回来汇报消息的时候,的确证实了有人大闹了西线大营,最后还安然离开。 难道……那都是辰羽与陆离合伙演的戏么? 陆离当然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他倒是有些好笑,自己一番忙碌,反过来倒成为被辰康和林玥怀疑的对象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是不是叛徒我不知道,或许也和你们无关。关键在我。” “嗯?” “我在中原江湖,大概也有那么几分名气吧。而千昇这个人,是中原人。他在中原的势力有得知过我的消息。所以我一出现,就被他认出来了。”陆离解释道。 “是这样么?”林玥还是有几分怀疑。 陆离笑而不语。看来,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若是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打探消息。看来,我不应该抽出这一天时间来冒险。”说道这里,陆离顿了顿,然后说道,“既然二位不相信我,那么还请给我点盘缠打发我回中原。我不再插手云霜与云渚的一切事务。”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情报 “你这就要走?”林玥问道。 辰康则是反应过来,说道:“盘缠我去准备,你先休息几日再走。”他倒是没有强留陆离,陆离想走的心意,在一开始,就告诉辰康了。 此时辰康还想着把陆离留下,毕竟如果探子传来的消息是真的,那么陆离可就是能够在西线大营之中进出自如的猛人啊。有这样的人在身旁,自己的安全有所保障。如果让其上阵,也是一员猛将。 不过他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在惋惜之余,干脆顺了陆离的心意。留下一个大度的印象。 “不了。”陆离摇了摇头,“我已经多耽搁了两天,所以最多再叨扰一宿。明早出发。” “你……”林玥思索了一会,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陆离的到来是突然的,而他的离去,也是预料之中的。 对于双方来说,都不过是利用的关系。但仔细算起来,还是自己这边吃亏。自己派军夜袭,才让陆离有了登上云乡山的机会。但是陆离并没有带来长生之法。 不,这么说也不对。陆离也把长生的圣戒告诉了辰康,但是因为其限制实在是太大,与想象之中有所出入。所以林玥才觉得有亏。 至于之后陆离主动请缨,去刺杀千昇。倒是有些出乎林玥的预料,让林玥对这个人也有了一些好感。 但是结果还是失败了。 昨天探子给的消息并不算详细,只算得上一个大概。 所以林玥对于陆离的忠心还是有所怀疑。可陆离现在想要一走了之,足以表明他志不在云滇。 这样反而让林玥有了留下陆离的想法。这个人如果运作得好,可能会成为辰羽的一大助力。 “对了,就当我换取盘缠的砝码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情报。”陆离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想欠辰康的人情。 一听情报,林玥有些严肃地坐直了身体。“请将。” 陆离理了理思绪,然后说道:“第一,昇先生这个人背后的势力很大,他手中握着的资源也很多。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媲美王室,丝毫不亚于你们这二位皇子。辰羽用他,可以说是如虎添翼。你们如果没有完全掌握原本云霜王的资源,估计很难抗衡。” 林玥听到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辰羽逐渐获得朝员认可,在云霜日渐势大。这和那个昇先生辅佐脱不了干洗。但是在林玥的印象之中,昇先生只是单纯扮演一个谋士的角色。他的背景林玥也派人查过,只是一个在中原失意的青年才俊。底子很干净,没有特别的地方。 没想到,这个人背后还有势力? “这个势力,你知道?”林玥想知道跟多的东西。 “我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或许你可以从这里入手。那昇先生,是隐国的人。隐国你知道吧?”陆离看着林玥说道。 林玥和辰康都摇了摇头。 陆离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隐国本就是在中原隐匿的组织,集三个已经亡故的国家之力,合起来的一个复仇集合体。他们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复国。而他们主要活动的地方,便是中原。 云滇这处,还是千昇来到这里之后,才让隐国的触角伸到云滇。林玥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陆离把一些关于隐国的基本的资料告诉了林玥。他相信林玥知道之后,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凭这个女人的心机,一定会利用好这一点,给昇先生下绊子。 毕竟云滇王室内斗还只是王室内斗,是云滇自己人的事。如果昇先生身后有中原人的势力,那就意味着有外人加了进来。 这就意味着,云滇未来的继承人,可能会受到外人的掌控。只要抓住这一点,放大消息,恐怕辰羽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辰羽麻烦,与他合作的千昇应该也会麻烦。 而千昇的麻烦,就是陆离给他的回礼了。 陆离之所以想要主动把隐国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为了让林玥给千昇下点料。 “第二件事,辰源还活着。我认识的那个辰源,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辰源。”陆离又不声不响地放出一个大消息。 “什么?你知道源王子的下落?”辰康惊讶道。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同一个人。” “他……他……”辰康一时百感交集。毕竟辰源乃是嫡长子,按理,他是最有资格继承云霜王之位的人。如果辰源回到云滇,对于眼下云霜的局势来说,恐怕要起不少波澜。 但是这件事,也说不好是好是坏。 辰康现在很被动,辰源若是回归,两人联合,说不定还能掌握一些主动。如果这样,辰康倒是欢迎辰源回来。 可两人联合,之后呢? 如果成功将辰羽拉下马,辰康在嫡长子辰源面前,似乎也没有什么优势。到时候即便是成功,有嫡长子这个身份在,恐怕还轮不到自己来继承王位。 那到头来,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过,放心,他应该没什么想回云滇的方法。不然,我这次来到云滇,恐怕就是要和他一起来了。”陆离笑着说道。 林玥也笑了,不过,她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两人相视而笑。唯有一旁的辰康还在患得患失。 “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叨扰,叨扰。”陆离向辰康和林玥告辞。 辰康点了点头,让林玥叫来了一个士兵带陆离去营帐之中休息。 陆离走后,林玥沉默了下来。 辰康不由问道:“林姨怎么了?” “这个男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的武功的确很厉害。”辰康说道。 “不,我说的是他的心机。” “嗯?” “刚才他说的两件事,都是有他的用意的。”林玥的眉头没有舒展,反而是变得更紧了。 “他说的,关于昇先生背后的势力。可能是无中生有,也可能是有的放矢。如果是后者,那么显然,他是知道那个所谓的隐国势力的人。”林玥揉着自己的眉心说道。“你想想,他告诉我们是为了什么?” “这是故意告诉我们的?是为了让我们去对付昇先生。” “是的。”林玥露出了欣慰了的表情。“他一定是在刺杀之中吃了亏。所以告诉我们这个信息。外人插手,可是大忌啊。你和辰羽再怎么闹,只要不出人命,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中原人插手进来,那味道就不对了。” “所以,只要我们让那些朝臣相信昇先生背后有中原人操控,那么,支持辰羽的人,恐怕就会立刻转头,将矛头对准他了。” “而第二个嘛,关于辰源的消息。”林玥拖长了声调。“那是他在敲打我们。” “嗯?”辰康抬起头。 “辰源这个人,身份特殊。他是嫡长子,却从小离开云滇。他唯一值得我们重视的,便是他嫡长子的身份。他来到云滇,的确会给我们造成麻烦,但是辰羽的麻烦更大。那个陆离的意思,便是告诉我们,他有足以影响云霜局势的底牌。” “这是他自加的砝码。也是对我们的敲打。” “若是辰源真回到云滇,想要来继承云霜之位。我们怎么办?”辰康问出自己的问题。 “不必担心的。我记得辰源从小就有一种毛病,那就是一直寡言少语,最后到他十二三岁之时,几乎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这样的人,是无法成为掌管一方的王的。” “那现在,就只能放陆离走么?” “是的。这个人你驾驭不住。至少你现在驾驭不住。”林玥叹了口气说道,“你只能放他走。” 辰康默然。 夜色深沉,天地归于宁静。 而陆离也得以安心睡个好觉,恢复精力。这一觉他睡得很是沉稳。 第二天醒来,陆离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刚醒,就有士兵拿来了吃食和衣物。 陆离简单梳洗了一下,用释刀刮了胡子,然后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么一收拾,陆离又变回了一个清爽的青年。 吃完有些简陋的早饭之后,陆离看到了申胡。申胡手中提着一个大包,走了进来。 “唷。”陆离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听说了。你竟然能活着出来。”申胡也笑了。“喏,这个给你。”说着,他把手中的包裹一扔。 陆离伸手接过,伸手一捏,倒是发现里面装了不少东西。陆离打开包裹,几锭银子映入眼帘。陆离端详了一下,除了影子之外,底下似乎还有不少东西。“没钱的日子难过啊。替我谢谢康王子殿下。” 陆离很自然地重新打包好,然后顺手系在了自己身上。他站起身,检查了一番。释刀,玉凤箫,火玉匣。自己最为在意的东西都在了。 “接下来,就要走了。申统领,我得告辞了。” “都安排好了,请随我来吧。”申胡领着陆离走出了睡觉的营帐。 行走在营地之中,申胡对着陆离小声说道,“林大人有要事,无法脱身。殿下则是不方便现身。所以,特命小人为你践行。” “不必了。”陆离推辞道。 两人一起行走到马厩边,申胡牵过一批滇马,交到陆离手中。 陆离也不客气地接过,他牵着马走出开山营营地,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申胡站在营地大门之前说道。 陆离翻身上马。 “后会有期。”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郝方啊 (感谢诸位打赏和月票,老北360度凌空转体翻拜谢。) 陆离一路纵马而行,经过十几天的颠簸,终于回到了他最初踏足云滇的地方。 定襄山,隆墨城。 去往云乡山走过一遭之后,陆离才终于明白了所谓群山之尾是什么意思。如果那高耸入云的云乡山乃是昂首之颅,那么这定襄山,就是实打实的低垂之尾。也就中原没有见过高峻大山的人,才会觉得定襄山也是那么高大吧。 以黑色为主调的隆墨城,在陆离看来,是那么令人怀念。他在一个多月前,刚刚踏足这里。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之前自己乘了顺风船的洪湖商队,还在不在这里。 陆离策马缓步走在隆墨城中。作为一处与外界联系的窗口,隆墨城依旧热闹。 各色来往人物,形形色色,晃花了陆离的眼。 陆离想了想,哪怕现在天色尚早,他也得先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 隆墨城中人物往来极多,城内自然也开了不少客栈旅店。可还是供小于求,这些客栈在绝大部分的时候都处于爆满状态。陆离在马上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悦来客栈。现在他身上有辰康给他准备的银两。费用方面不用太过在意。 悦来客栈能把客栈开到世界各地,当然是有着它的本事。 别的不说,就说这比其他低矮客栈要高出一层的三层大院,体现的就是这高人一等的气势。 陆离骑着马,身上背着包,完全就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旅人模样。 当他走进悦来客栈之时,很快就有小二迎了上来。 小二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陆离。然后用云滇话试探了一句。陆离睁着眼睛看着他。小二一愣,随后又说了一句。见陆离还是没反应,然后才用中原话试探道:“客官是大姜来的?” “是。还有房间么?”陆离问道。 “有是有,不过天字号的基本都已经有人了。唯有几间黄字号的还在。”小二殷勤的说道。“不过您放心,不管是天字还是黄字。咱们悦来客栈的房间,那是没话说的。” 陆离笑了笑,“那就给我一间黄字号的。” “好叻,劳烦您这边交下定金。”小二伸出手臂一指。 陆离跟着他走到了柜台之前。缴纳了定金之后,小二带着陆离去了黄子号房。上次陆离入住这里的时候,住的是玄字号。那时是和人竞价,最后自己价高者得。 反正他也不会太去在意这些细节。 入住之后,陆离将东西行囊塞进柜子里,然后出了门。 现在的确是天色尚早,刚过中午十分。陆离觉得自己得再去补上一顿中饭。于是他直接来到了悦来客栈用餐之所。 饶是过了饭点,里面依旧有几个人在里面吃饭。陆离随意点了几样小菜,然后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陆离出门去。他要去隆墨城码头打探消息。 骑马可以从云滇到隆墨城,但是回岚州也想骑马回去的话,那就太过异想天开了。所以陆离的选择,还是水路。来的时候,他选择了洪湖商队的船。回去的时候,他需要再找一艘船回去。 所以他当务之急,是要去码头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回中原的船。对于碰到直接一路到岚州的船,陆离没怎么敢想。他只想遇到一艘去梁州的船。只要回到梁州,那么也算是回归到了大姜境内。从梁州再去找办法回岚州,那么就容易太多了。 “船啊船。”陆离一边走在街上,一边念叨着。 去往码头的路,陆离走过一遭,如今也还有着记忆。他晃晃悠悠地走着,心中满是轻松。之前云滇的紧张很阴郁一扫而空。心中目标达成,只要平安回归就好。这让他如何不轻松? 陆离就带着这样的心态走向码头。 隆墨城码头还是那样的热闹。哪怕是烈日当空,码头上的人也没有休息。装货的装货,卸货的卸货。河面之上停着不少船只,形式各样。陆离抬眼望了一眼,忽然发现一条船的样式有些眼熟。 这是一艘小船。当然,这个小是相对于一旁那些大商队的河船来说的。看样式,本身也应该是一条中型货船。 引起陆离注意的,是那条船的船舷。船舷之上,横放着一条长长的木条。 如果另一边的船舷之上,也架着木条的话,那么,这条船的样式,就很像自己以前认识的那条船啊。 陆离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就近看看那条船桅杆上的旗帜。 那面旗帜的底色变成了黑色,但是那旗帜之上的图案,还是让陆离定在了原地。 龙须龙角的黄金鲤鱼。 鱼龙帮的船! 鱼龙帮的船怎么会在这里?难怪看着眼熟,那分明就是仿照曾经威风凛凛的海船——七桅大船的制式啊。 “会是谁?”陆离很是好奇。鱼龙帮自从前代帮助陈源死去,可谓是分崩离析。在那场伝帮为主导的岚州帮派冲突之中,鱼龙帮就此销声匿迹。 陆离当时为了躲避樊笼的追击,想要在鱼龙帮藏身,顺便也是为了赚取开销的花费。所以,也卷入了帮派斗阵之中。 可陆离记得,最后鱼龙帮应该是解散了的。难道自己记错了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陆离忍不住走上前去。 陆离越是靠近,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他来到了水边,距离船体不过一丈的距离。船与岸,用一条船板相连。他抬头,就这么打量着这艘船。 “喂,请你让让。” 就在陆离仔细端详着船上的东西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陆离一回头,发现身后有两个人拉着一辆车,车上装了许多货物。陆离所站的位置,正好挡住了他们上船的去路。 “喂,两位。”陆离笑着先打招呼,但是当陆离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对面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有些面熟。 “你……你是刘凯?”其中一人仔细打量着陆离,语气之中,充满了不确定。 陆离听到刘凯这个称呼,心中一愣。这个名字,是自己在洪湖商队报名时候的名字,难道这人是之前洪湖商队中的一员?陆离在云滇的精神太过紧绷,所以回想起到云滇之前的记忆,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他对于有些人和有些事,记不太清楚了。 那人见陆离没有反应,自己就更加不确定了。他有些讪讪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可能认错人了。你真的长得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陆离摆了摆手,然后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陆离有些试探地问道:“你是吴振涛?” 一听这名字,那人惊喜不已,“你真的是刘凯?你没死?我郝方啊!” “郝方。”听到这个名字,陆离终于回想起来。这是在洪湖商队遇到的人,年纪与自己一般大小,也是用刀的人。 郝方一听到陆离叫他,他有些激动地走上前来。他用力一掌敲在陆离的肩膀上,大声道:“刘凯,你这一个多月,到底去了哪里啊?之前我听其他人说,你已经死掉了。但是我有些不太相信。” “啊,我去了一趟云滇。你还在隆墨城啊?洪湖商队还没有处理完货物么?”陆离有些奇怪地问道。 郝方一听,拍了下大腿,说道:“别提啦。咱们让洪湖商队那些人给耍啦。” “啊?怎么一回事啊?” “你不是一到码头就死了么?啊,不是,是他们说你死了。反正那日你们去了城内,回来的人就少了两个。他们就说你死了。之后反正顾长鹰挺生气的样子,一脸的生人勿进。” “再然后啊,我们就护送着货物进云滇啦。我路上怎么没遇到你?” “可能是刚好错过了吧。你们把货运到哪里去啦?之前我记得是要到云渚的吧?” “嗨,要是能到就好了。我也不至于到鱼龙帮这个小帮派来混口饭吃。” “啊?发生了什么?” “货被抢了!我们在半路遇到了匪徒。他妈的,那根本不像是强盗,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啊。我们这些护卫虽然身手比他们好,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至少三千人,妈的,三千人的强盗,老子可不信。” “货被抢了,我们只能拼死把人保出来。我们也伤亡了不少人。” “不过洪湖商队的人可真是婊子养的,真他妈无情无义。我们保护了他们的人,竟然连事先说好的价钱也不给,直接就上船回平安城了。”说道这里,郝方一脸鄙夷。“妈的,不给一分钱也就算了。说走就走,还不给我们上船是几个意思?” “货丢了,最后还怪到我们这群招募的护卫头上来了。真是可笑。” “呵呵,的确是够可笑的。”陆离搭腔道,“那之后呢?对了,吴振涛和谢王客都还好吧?” 郝方摇了摇头,说道:“吴振涛那小子还好,老谢就不行啦。他在乱战之中被人砍了一刀,整条右臂都被砍掉了。索性他命大,命是保住了。可你是知道的,他是用右手剑的。这一来,等于说是废了他一身武功。” “啊?”陆离很是惊叹。 “现在他还在码头上的一处杂屋里休息养伤。我和吴振涛则是出来,来码头打工。赚点开销的钱。半月前,正好遇到鱼龙帮,他们也是来交易的。装完货之后,就会返回中原。所以我想让他们带上我们。一起回平安城。” “这样啊,我能和你们一起回去么?能带我去看看谢王客么?”陆离问道。 郝方点头答应道:“可以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小妮子 (王小吉同学生快。啊,好像是昨天……) “小郝啊,这是你熟人?” 大概是等待得久了,与郝方一起拉车的人出言催促。 “嗨,老李,对不住啊。这是之前与我一起来的哥们。我还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呢。”郝方走回推车旁边。他推起推车,然后对陆离说道。“刘凯,你跟我一起去船上吧。你也要回中原么?那我们就一起好了。等我运完这趟货,我们再去老谢那边。” “好。”陆离一口就答应了。 可老李这时候却扯了扯郝方的衣袖,说道:“小郝啊,不是我说你。你忘记薛香主说的了么?不能随便带不相干的人上船。” 听到这话,郝方一皱眉。那个老李口中的薛营乃是鱼龙帮应事堂下的一个香主。鱼龙帮这趟来云滇,是由他负责船上的人员。 “没事的。老李,鱼龙帮如今不是正需要人手的时候,我这兄弟身手也不错的。”郝方对老李说道。 老李本是船上的水手,话语权也不如应事堂的人,所以也只是低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倒是陆离对老李和郝方说道:“没事没事。”别的帮派陆离不敢打包票,如果是鱼龙帮,陆离还挺有底气。毕竟他也算是鱼龙帮的老人了,也不知道现在鱼龙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离跟着郝方和老李上了甲板。陆离四处一看,这艘船是完完全全仿照之前龙门大船的样式缩小仿制的。甲板上的布局也是一模一样。那么,货舱就应该在甲板下面了。陆离望着甲板之上那块打开的门板。老李和郝方正推着推车往那边走去。 “先等我一下,别乱走啊。”郝方还特意交代了一声陆离。 “嗯。”陆离嗯了一声,但是他还是在甲板上四处走动起来。 甲板之上倒是有不少人进出,大部分是像郝方和老李一样推着推车上甲板的。看起来,这次装货似乎也还没结束。 陆离踱步到船舷边上,他看到了那根熟悉的制式拍杆。 他想起了曾经在鱼龙帮内出海的经历。那次他随鱼龙帮出海,前往九龙岛中的囚牛岛。结果是被伝帮的人阴了,差点就死在囚牛岛上。 那时候,他还真的是弱的可以。 陆离笑了笑,那岛上的姚熹,可以算是陆离踏足江湖以来,第一个劲敌。若不是陆离借用了释刀之内,柳扶风存下的真气,恐怕陆离还真不一定能赢。 如果是现在…… “呵呵。”陆离摇了摇头,如果是现在,姚熹那样的实力,陆离可以轻而易举地应对。 这是没有可比性的。 任何人拿未来去比较过去,都是没有可比性的。 陆离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但是一个声音把他又拉了回来。 “你是谁?” 这个声音在陆离背后响起,陆离回过头,发现那声音来自一个精壮的汉子。天气炎热,他就只穿了一件短卦,露出了两只健硕的手臂。他的两只手掌显得格外粗大,看起来,应该也是一个习武之人。 “呃,兄台你好。”陆离一抱拳。“在下刘……呃……”陆离到一半顿住了。因为他在想自己到底应该报自己的本名陆离,还是继续用刘凯这个名字。 这副神态落在薛营眼中,就变成了陆离有些心虚的表现。 “你是怎么上船的?”薛营双眉一竖。 “我……”陆离刚想解释,那边郝方却从货舱上来了。郝方一看到薛营与陆离站在一起,顿时脸色一变。薛营这个人,能够当上鱼龙帮的香主,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他一双手掌,练得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铁砂掌。 其实力,远在郝方之上。 郝方不知道陆离的实力,所以急忙走了过来。 “薛香主,薛香主。这人是我的朋友,是我带上船来的。”郝方一边跑一边说道。 薛营听闻,转过身来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既然行船在外,就不要随意带别人上船。” “薛香主,刘凯他和我一样,也是被之前洪湖商队给涮了。我看他可怜,就想拉着他一起加入我们鱼龙帮。”郝方说道。 薛营一听,转头看着陆离问道:“他的武功如何?我看他佩刀,应该也是一个用刀之人吧?我鱼龙帮虽然急需人手,但是也不能要庸才。” “那是自然。”郝方拍着胸脯说道。 “呃……其实……”陆离其实想把自己与鱼龙帮的关系告诉薛营,但是眼前的薛营似乎是个急性子,根本没有给陆离解释的机会。 薛营伸出一只手,对着陆离说道:“兄弟,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要入帮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得先试试你的实力,然后再让帮主过眼。” 听了这话,陆离想起了当初和安东野一起加入鱼龙帮的时候,那时聂隐娘也是按照这一套办事的。那时候试陆离和安东野的,似乎是那个丘横川,好像是千晋的人啊。 陆离一时间又开了个小差。这个反应在薛营的眼中,多多少少显得有些不尊重自己。 陆离也察觉到了,他连忙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不好意思。” 薛营看到陆离的态度,原本那些恼怒也消散了一些。不过,交手试探还是必须的。他双臂一展,拉开架势,“请把。用刀也没关系。如果你实力足够,那么就跟我去见帮主。如果你实力不够,那么对不起了。哪怕是有郝方举荐,我也不能留你。” 薛营这话说得大声,立刻将一旁做工的船员和其他人都引了过来。他们一见薛营的架势,就知道有好戏上场。他们围了上来,准备好好看一场热闹。 陆离一看这架势,头有些大。他并不想和薛营交手。不是他没把握,而是因为他有把握。如果他战胜了薛营,对薛营的威望势必是一个打击。陆离不知道现在鱼龙帮掌事的是谁,但是能够招揽到陆营这样的人,似乎也是一个人才啊。陆离好歹曾经也是鱼龙帮的一员,他还是希望鱼龙帮内部能够稳定的。 “现在你们帮主是谁?”陆离的问话之中强调了现在这两个字。 可惜薛营并没有听出陆离的话外之音。所以,他摆起了架势,直接一掌拍出。 铁砂掌乃是江湖之中广为人知的横练功夫之一。修炼铁砂掌的歌诀也在江湖之中广为流传。 铁砂掌功毒气发,药力深入肌肤。筋骨坚实成毒手,重击强敌染黄砂。 这门功夫就是刚猛的外门功夫,以秘药浸手,以铁砂淬炼,直至将一双铁掌练得无坚不摧。若是练到极致,铁掌更有断金斩铁之能。陆离看他一掌拍来,掌未近前,便闻到一股略微有些刺鼻的药味袭来。 他将头微微一偏,避过这一掌。薛营变招也快,这一掌击空,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他转掌未爪,一爪想着陆离脖颈抓来。陆离此时并不想闪躲,他运起罡气,直接一掌抓住了薛营的手腕。 薛营这才脸色大变。 只不过陆离的气息一瞬即逝,还没来得及让薛营好好感受这股压迫力。可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可不是假的。薛营十分清楚,自己这一掌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被人抓住的。除非这个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可自己如今也已经快要到达凝聚罡气的境界,难道眼前这个人,是个罡气境界的高手? 薛营还没有思索完,陆离的下一个动作惊醒了他。陆离抓住他手腕的手,引导这薛营的手掌,按在了陆离的脖子上。这一下,全部都是在陆离的主导之中,根本没有对陆离造成任何伤害。 但是外人看来,就是薛营一爪击出,被陆离拦了一拦。但是陆离并没有完全挡住,仍是被薛营给打中了。 陆离顺势倒飞而出,直接装在了船舷之上。 而薛营则是愣在了原地,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自己竟然会这么厉害?” 陆离这一被击飞,人群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彩来。 “薛香主威武!” “太厉害了!” “小子,你现在知道薛香主的厉害了吧?” 郝方听着周围的声音,默不作声地走到陆离身边,问道,“刘凯,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陆离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样子似乎是有些心悸。 “刘凯,不用逞强,如果真的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不用了不用了。”陆离连忙连连摆手。 “都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一个略带稚嫩的女声带着呵斥的口气。 陆离往声音发出的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围观的人一点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却带着一脸装出来的镇定与成熟,来到了陆离眼前。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叼着烟杆的老头子。看到这个女孩,陆离眼前一亮。 这个女孩,应该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的。 不过,陆离却只与她的父亲陈源有过一面之缘。 陆离笑了笑,伸手打了声招呼。“陈妮,好久不见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龙困浅水 (出差两天,断更了,对不住各位。) 陈妮原本只是听到甲板之上吵闹的动静,所以就走出来看看。 当她看到陆离的时候,乍一眼还以为是一个陌生人来到船上闹事。但是当她听到陆离叫她名字的时候,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你是……陆离?”陈妮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听到陆离承认自己是陆离,薛营和郝方都是一惊。周围也是一片哗然。 自打陆离为林凌雁,驭龙过逝水,一人闯古河。这已经是天下皆知的江湖大事了。毕竟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事,十分符合市井传说的趣点。陆离强闯古河派抢亲的事情,也被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演绎成了故事,成了与那些英雄故事一样的故事。 借着这个势头,陆离这个名字便也传开了。 江湖之上,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个名字。只不过以讹传讹,关于陆离的故事也变化出了多个版本。陆离的名声也是毁誉参半。 有人敬佩陆离至情至圣,为所爱之人能不顾一切。 有人鄙夷陆离不懂江湖规矩,甚至有些滥杀好胜。 不过这些都是他人的言论,其实,陆离从把林凌雁从古河派救出来之后,关于江湖之上的那些传言,他一点都没有听在耳中。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东西,他直接踏上了前往云滇的路途。在云滇,中原江湖上的那些东西,很少会在这里被提及。所以陆离对于自己现在在江湖之中的名声一无所知。 看到周围人的表现,陆离还有些吃惊,他挑着眉头问道:“怎么了啊?” “陆……。”薛营看刚刚被自己“打败”的陆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的交手,外人可能看着像是薛营胜了陆离,但是薛营身在局中,知道刚才陆离握住自己手腕的时候,自己其实就已经败了。 陆离的败退,都是装出来的。 “陆兄,好武艺。”思索良久,薛营还是决定坦然面对。 陆离笑了笑,他说道:“哪里,薛香主才是好武艺。” 薛营听闻,脸色一变。陆离武功远高于他,陆离这么说,听上去倒是反讽之意。可薛营一抬头,看到的却并不是陆离嘲讽的神色。陆离好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好像的确是在称赞自己。 这让薛营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陆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古河派,倒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啊。”陈妮背后的老猫用手敲了敲烟杆。 “那并不是什么风头,而且,如果有可能,我是不想去的。”陆离对着老猫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都是经历过鱼龙帮衰败的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所以说话之间,也亲近了一些。 陆离与陈妮还有老猫的攀谈,透露出的东西。让周围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陆离,与我们小帮主相熟么?” “没看猫老大和他好像也熟的样子啊?” “那之前怎么没有听他们提起过?”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不想惹麻烦吧。” “你说,咱们的帮主会不会看上这陆离了?” “你就瞎扯吧,没听说过嘛?这陆离可是能为了一个女人敢和古河派作对的人,他这一心一意,也算是出了名的。” …… 陈妮原本还想和陆离寒暄几句,但是周围这帮人的低于,让陈妮有些尴尬。她红着脸颊训斥道:“就知道瞎说,不用干活啊?去去去,都干活去。” 别看她小小年纪,训斥起人来,倒是像模像样。这双手叉腰,倾着身子的模样,陆离想着,这大概是和姚鸢学的吧? 甲板之上原本围在一起的鱼龙帮成员一哄而散。 陆离看着这景象,倒是觉得陈妮这小家伙,似乎很有威信的样子。不过,当他看到郝方的时候,陆离心中一动。他走到郝方面前,说道:“兄弟,对不住。之前对你们有所隐瞒。” 郝方还是在上下打量着他。 陆离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生气,我也认了。毕竟你们以诚相待,而我却遮遮掩掩。” “不,江湖中人,在外有个假名倒是无可厚非。不过,我就是还不相信。之前和我们胡吹大气的刘凯,竟然就是陆离。”郝方有些难以相信。 他这么一说,倒是陆离笑了。“怎么?不像啊?” “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啊。再说,有你那么怕老婆的么?”说到这里,郝方顿了顿。“你之前说的母老虎,看起来就是东秀剑阁的大师姐咯?” 听郝方提起林凌雁,陆离莞尔一笑。“是啊。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东秀剑阁的人了。她是我发妻。” “嘿嘿嘿。”郝方露出一个我懂的的表情。 “郝方,原来你和陆离认识啊?陆离,要不介意的话,就来船舱内坐坐吧。郝方,薛营,你们二人也进来。”老猫对着三人说道。陆离自然是点头答应。 薛营面有不解,但是也答应了下来。郝方则是还沉浸在刘凯就是陆离的震惊之中。 陈妮领着陆离像船舱走去。 船舱里面的布局也并不奢华,只能算是普通。 几人落座,陈妮找人上了茶。 “陈妮,老猫,你们来这里是来行商的么?姚香主呢?”陆离看着四周,似乎并没有发现姚鸢的踪迹。 陈妮对陆离说道:“现在该改口叫姚堂主。现在姚姐姐是我们鱼龙帮戒律堂的堂主啦。” “哦?”陆离倒是好奇,“现在鱼龙帮内,怎么样了啊?” 陈妮看着陆离,说道:“现在,我是帮主,应事堂是猫叔在管。戒律堂则是交给了姚姐姐。以前的老人,剩下的没有多少。大部分人都是新招募的。” “那次也得谢谢你,至少你让鱼龙帮保存了下来。”老猫在一边说道。 “不,那个时候,也要感谢公子嫣和安东野。樊笼也出了一份力。”陆离想到了当时与他同行的安东野,也想到了公子嫣。 岂料陈妮听到樊笼的名字,声音便冷了下来。“樊笼?若不是那安东野的消息,或许,我鱼龙帮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陆离听到陈妮所说,摇了摇头。鱼龙帮的倾覆,虽然也有樊笼的影响在里面,但是决定性的因素不在樊笼。 安东野只是透露给了聂隐娘消息。聂隐娘自己制定了诱敌的计划。千晋潜伏在鱼龙帮之中,又从中作梗。这一切,其实都有着巧合的成分在里面。 正是一环扣着一环,才造成了鱼龙帮最后被伝帮覆灭的事实。 但是现在,陈妮似乎把鱼龙帮当初毁灭的原因,归咎到了樊笼头上。准确的说,应该只是在恨安东野。 陆离知道,那次陈源死去,鱼龙帮死的死,散的散,那给了陈妮很大的打击。想要让陈妮不去愤恨,那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没有一味去劝解,只是说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们离开了岚州,去往长陵。在那里,我们扎根下来,如今还是做水上的活。但是却不再走大海了。”陈妮眼中有些落寞。曾经,陈源麾下坐拥三艘龙门大船,纵横东海。闯下海上蛟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头。 如今,却只能在内河之中,做些运送货品的小生意。 真的是有龙困浅水之感。 不过,这就是现实。鱼龙帮想要重铸辉煌,这些小生意是必不可少的。 鱼龙帮当年,是已经跃过龙门的鱼龙,一飞冲天。而如今,是被打回了原形。重新变回了那条金鳞龙鱼。鱼在水中,不复天上之龙的豪迈,它只能蛰伏,等待下一个龙门契机的出现。 鱼龙帮现在所做的就是这个过程。 陆离和陈妮还有老猫聊了聊。 鱼龙帮现在就是相当于在做漕帮的生意,不过因为漕帮势大,他们不能正面抗衡,所以就打起了走云滇的主意。至于那些水手和帮派成员,都是后来新招募的。毕竟鱼龙帮虽然现在实力不行了,但是之前那个鱼龙帮还是大名鼎鼎的。 说难听点,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湖上各种势力起起伏伏的事例太多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无法断言日后的事情。说不定鱼龙帮以后就反身了呢?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也不再是少数。 陈妮虽然年幼,而且是个女孩。但是她身边有老猫这只上了岁数的贼猫在侧。另外一边,则是有姚魔女这个凶残女人管事。岚州城一夜鱼龙舞之后,幸存下来的鱼龙帮成员,都被当做了心腹,充入戒律堂。 陈妮手中有这样一股力量在,足以支撑她吸纳更多的人员。 像薛营,就是老猫发现的人才之一。他实力不低,又通于人情。这类人对于管理帮派来说,大有裨益。所以陈妮也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一入帮就让他成为应事堂五香主之一。 而薛营本身也是有手段的人,来到鱼龙帮之后,也成功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这次来到云滇的船上,薛营可以算作是主事之人。这原本算是老猫对薛营的考验,他完成得很好。 “陆离,你现在还算是鱼龙帮的一员么?”最后,陈妮红着脸说道。 陆离挠了挠脑袋,说道:“应该还算是吧。” “那么,你介意我们用你的名字,来吸引帮众么?”陈妮有些期待地问道。 陆离点了点头,“我不介意。但是我顾忌的是,一旦用了我的名字。先来的不是帮众,而是江湖上那些要找我麻烦的仇家。” 第三百三十章 托付 “仇家?”陈妮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离笑了笑,“我可是和三大门派有仇的啊,会连累你们的。” 老猫抽了一口烟说道:“现在在大姜,江湖之上倒是有了不少风浪。” “我去了云滇半载。期间倒是没有听刀多少大姜江湖之事了。”陆离略有些感叹。然后,他顿了顿,问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能掀起风浪?” 郝方一样随陆离来到云滇,一直滞留在此,所以谈起这个,也并不知情。 薛营一直看着陆离,似乎还在打量着陆离实力的深浅。他并没有接口。 倒是陈妮开口,说了起来。这有些出乎陆离的预料。 “你和林凌雁的事,搅得举世皆知。但是你匆匆离开中原。最后也被人解读为怕了那三大门派。所以远走。”陈妮有模有样地说着。 陆离看着陈妮,现在的陈妮与之前自己印象之中的那个小女孩大不一样。虽然脸上还有着稚嫩,但是眉宇之间,多了一股巾帼的英气。 怎么说呢?大概是有些人小鬼大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过早的成熟。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经历过的痛楚,的确能让人在其中得到成长。 陈妮的经历,足以让这个少女的心智,提前成熟。 “之后,并没有多少人要对你赶尽杀绝。正道门派原本成立联盟的意思,也延续了下来。在那之后,他们打着帮助朝廷解决隐国的旗子,杀了不少与隐国有关系的江湖中人。” “哦?”陆离听到这里,竖起了眉毛。 千晋在绝仞峰下破釜沉舟的一举,的确是引起了江湖门派的仇恨。哪怕陆离,如果遇到千晋,也想算一算这一笔账。当然,陆离想讨要的东西,绝对不止这一遭。 追杀效力隐国的江湖人,陆离是能够预料到的情形,而且也是千晋所乐意见到的结果。 不过,隐国在千晋叛变之后,似乎收缩了触角。将自己的势力,都缩在了云滇,全力支持千昇在云滇起事。 “那些被杀的江湖中人,真的会全部都是隐国的人么?”陆离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老猫嘿嘿地笑了两声。 于是陆离明白了。 “这件事,让原本的江湖起了不少波澜。反正仇杀也多了起来,有点沸沸扬扬的意思。”老猫补充道。“不过奇怪的是,樊笼那边的反应……” “哦?樊笼。” “樊笼没有制止此次以三大门派为主导的行动。他们似乎对此事视而不见。”说到这里,老猫摸了摸下巴,说道,“有消息说樊笼那些大小宗师都去了朔夜,所以没有人顾得上樊笼竹篾。” “但樊笼的竹篾,在这次江湖风波之中,似乎损失不小。” 陆离听到这里,想起了他去云滇之前,与辰源,公子嫣,柴如歌分别之时。辰源说,他们樊笼会把注意力放在隐国身上。看起来,他们也在忙关于隐国的事情。 不过,朔夜草原? “反正现在,我们这些江湖中的小鱼虾倒是没什么,但是樊笼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是不像樊笼的作风。”陈妮伸出一根手指,绕着自己的鬓发。“有人说,这是因为樊笼在准备换榜的事宜。所以才会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我觉得应该不会。” “哦?你是如何看的?”陆离饶有兴趣地问着陈妮,陈妮刚才说话的口吻,完全就是一副与他人谋的模样。 不过陈妮虽然有了成长,但是似乎还不够自信。她被陆离看着,略微有些扭捏的感觉。“肯定有什么事情,但是我们不知道。我猜也不好猜啊。” “也是。”陆离点了点头,樊笼想要获取他人的消息,可以说轻而易举。但是其他势力想获得樊笼的消息,似乎就太难了。 “武榜更换,是一件大事。会牵动江湖之中不少人的心思。虽说樊笼邪道皆不上榜,所以武榜被不少人鄙夷。但是由樊笼定下的名字,顺位,还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的。”薛营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陆离看向他,薛营继续说道:“一年一调整,十年一换榜。这十年换榜,是变动最大的时候。” “也是最容易引起江湖风波的时候。” 陆离点了点头,“这与我无关。” 又是闲聊一阵之后,陆离想起了他原本的目的。 “你们这船,什么时候回程?我搭一回顺风船,应该没有关系吧?”陆离对着陈妮说道。 “当然可以。”陈妮一口答应。 陆离笑道:“那就好。我得赶回石谷去。” “嗯,再过两日,我们的货应该就齐了。我再催一催,应该可以早些时候。交给我吧。”陈妮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道。 陆离长身而起,对着陈妮行礼。“那就多谢帮主了,若有什么事情,帮主请尽管吩咐。应事堂白金香陆离,听候差遣。” “好,鱼龙帮有陆兄弟压阵,也是我帮的荣幸。你得听帮主的命令啊。”陈妮摆出一副帮主的模样,开心地拍着陆离的肩膀。 “是,帮主。”陆离也是笑道。 之后,陈妮留陆离到了天黑,顺便请了陆离晚饭。晚饭是在船上吃的,并不算丰盛,但是也足够表明了陈妮的心意。吃过晚饭,老猫与陆离站在船舷旁,看着江水滔滔,余日袅袅。 “真的变了很多啊。”老猫看着陆离说道。 陆离叹了口气,说道:“你也一样啊。” “没办法。”老猫在船舷的拍杆上敲了敲烟杆。“老家伙都死光了,总有人得挑起大梁。” 陆离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小妮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老猫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陆离摸着拍杆说道:“难为她了。这么小的年纪,就得装出那副沉稳的样子,当这个鱼龙帮的帮主。” “能够拉起如今这个架子,我已经很高兴了。”老猫吧嗒吧嗒吸着烟杆子,“呼,真的不容易。”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陆离发现老猫的语气很是低沉。 老猫搓了搓手指,笑道:“我活不久了。” “嗯?”陆离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老猫。 老猫对陆离的神情感到很是好笑,“喂,怎么,你看我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还能够活很久?” “不行啦,我这个家伙,原本在海上讨生活的。跟着陈源这个小辈之后,也没过几天安生的日子。身上早就都是伤了。原本想着老了,少出几趟海,让陈源养着。但是陈源这小子命不够硬啊。” “他死了,就这么撒手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得给他的后事操心。真是的,这个家伙就是麻烦啊。”说到这里,老猫仿佛被烟呛到了一般,用力咳嗽了起来。 他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咳咳,人老的时候,就得服老啊。”老猫伸手抹了一把眼睑。 陆离转过头,当作没有看见。 “陆离,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老猫忽然说道。 陆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能不听么?” “并不能。”老猫笑了起来,然后神色一肃,“因为我找不到其他值得信赖的人了。” “事实上,我也并不可靠。”陆离说道。 “鱼龙帮和陈妮,还请你以后多关照一些。”老猫丝毫没有理会陆离的话语。“就当是我一个老男人的请求。” 陆离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尽量吧。”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老猫没有计较,他笑了笑,转身,走向船舱。 陆离望着他的背影,日光的余烬将老猫的身影拉得很长,蔓延在甲板之上,仿佛就是桅杆的影子。这个老男人,现在被迫成为了鱼龙帮的主心骨。但是他撑不住多久。所以他需要其他人来,他已经在为陈妮做后面的铺垫。 薛营算是其一,商路是其二。 但是要复兴一个曾经一州之内排的上号的大帮派,谈何容易? 陆离作为当初三个共患难的外人之一,也是唯一不属于樊笼的人。在老猫看来,陆离这个人是靠得住的。老猫这是在尽自己的力,为鱼龙帮博一个未来。 陆离就这么看着老猫隐没入阴影之中,他摇了摇头。自己回到中原之后的事情,还不好说。 解决林凌雁的性命问题之后,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两条路。是带着林凌雁过普通的日子,还是继续江湖之路。 一条意味着安稳,另一条意味着争斗。 陆离现在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该怎么计划未来。 因为那是两个人的事情,他需要问问林凌雁的意见。 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陆离站在船上呆了许久,直到月明星稀。他走下船,正准备回悦来客栈。但是有人叫住了他。 “陆离,一起去看看谢王客吧。”郝方出现在了陆离的面前。叫起陆离这个名字,他还没有叫刘凯那样叫得顺口。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行。今晚的夜宵,我请。” “好。”郝方说着,与陆离并肩而行。 两人走了一阵,郝方忽然说道:“你既然是陆离的话,应该认识柴如歌吧?” “嗯,怎么了?”陆离有些奇怪。 “老谢啊,他最崇敬的人,就是当年的青衫剑客,十月如歌。” 第三百三十一章 梦想这种东西 “就是这里了。”郝方指着眼前的木门, 这是一处隆墨城中普通的院子,略有些破旧,黑色的木门上面,也已经掉了漆。这些景象,都意味着一件事。这处院子的租金,应该不会太高。 郝方推开门,将陆离带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也堆了不少东西。看得出来,以前院子的主人是将这里作为堆积杂货之地的。陆离左看右看,跟着郝方进了门。 屋子里有两个人,正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是几个小菜。 “哟呵,看起来今天菜不错啊?”郝方大大咧咧走向他们。 吴振涛和失了一条手臂的谢王客正在吃饭。也不知道他们这顿是晚饭还是宵夜。谢王客折了一条右臂,此时只能用左手捏着筷子。看起来,他用得很是别扭。 听到郝方的声音,吴振涛振振有词地说道:“后天大概就可以乘鱼龙帮的船返回中原了。这几天我们手头也可以宽松一些了。” “来,看看我带了谁来?”郝方没有接吴振涛的话头,他一动身子,让出站在他身后的陆离。 陆离看着吴振涛和谢王客的表情由寻常变作了惊讶。 “刘哥!你竟然还活着!” “溜(刘)开(凯),你咋来咧?” 两个声音,一样惊喜,却是不同口音。 “小吴老谢,别来无恙。”陆离笑着打了声招呼,但是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吴振涛看上去似乎的确是别来无恙。但是谢王客可是大大的有恙。 若是以前谢王客的性子,陆离当然知道他不会介意。但是现在,他失去了用剑的手臂,心灵也正是沮丧之时,陆离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说。 谢王客听闻,依旧与陆离打着招呼,但是看得出来,他的笑容略微勉强了些。“还好” “现在这家伙可不用这个名字咧,他现在叫陆离。”郝方像是献宝一般对两人说道。 “陆离?”吴振涛没有啥子反应。 陆离讪笑了一声,说道:“之前是对不住你们,为了隐瞒身份,胡诌了刘凯的名字。” “啥子?你个娃儿,甘(敢)骗额(我)?”谢王客说着,脸上倒是笑了。“鲁(陆)里(离),又丝(是)拉(哪)个?” 吴振涛看着郝方憋笑的模样,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陆离说道:“陆离难道就是那个陆离。” “没错,释刀的陆离。”郝方补充道。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是陆离的释刀了。” “怨(原)来丝(是)倪(你)!”谢王客听到释刀的名号,也想起了陆离是谁。 “是是是,就是我。”陆离大大方方承认。他径直走到吴振涛对面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你们想不想来点酒?” “行。”吴振涛一口答应。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沾染了江湖习性一身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蹭酒的机会。“不过,老谢伤还没好,可不能喝酒。” “额(我)不(河)喝。”谢王客用左手捂了捂右肩,那里一只衣袖空空荡荡地垂着。 陆离挤出了一丝笑意,然后把路上顺路从悦来客栈买的两小坛酒放在了桌子上。 郝方顺手接过,然后打开了封盖。 虽然不是回灯重开宴,但是酒是添上了。 有时候,有酒和无酒,大概就是两种生活。 四只碗,三碗酒。举杯碰在一起。 谢王客端着一碗清水,看着陆离三人喝下酒,砸吧着嘴。“这咋不丝(是)啥滋味捏?” “清水当然没滋味了。”郝方笑了一句。 “嘁。”谢王客鄙夷一声,拿起筷子夹菜。但是他还没有习惯用左手,所以很是笨拙。吴振涛看不下去了,他帮谢王客夹了菜。 谢王客连连摇头:“么(没)丝(事),额(我)兹(自)鸡(己)来。” 吴振涛放下筷子,也没说啥。他抬头看着陆离,问道:“陆哥,你的那些事,我有听说。” “别的不说,就说你一个人敢去挑天下三大派,我就一个服字!”吴振涛竖起了大拇指。 “那也是形势所迫。”陆离很直接的说道。如果不是当时时间紧迫,他也不会采用这种过激的手段。 吴振涛嘿嘿一笑,挑眉道:“陆哥,嫂子真的很漂亮么?” “那不是废话么!”还没等陆离回答,郝方就先抢着说话了。 陆离挠了挠头,问道:“你见过凌雁啊?” “没。”郝方摇着头。 “那你说个屁股。”吴振涛反击道。 “漂酿(亮)有啥子用,还不丝(是)兹(只)穆(母)大冲(虫)?”谢王客晃着脑袋说道。 “你咋知道滴?”郝方问道。 谢王客笑道:“莫忘了,在拼(平)按(安)秤(城),削(小)吴要快活。则(这)娃儿愣丝(是)不去。” “对对对,还说家妻凶猛。”吴振涛也是大笑道。 “这不是事实么?”陆离摊手,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哈。”剩下三人一齐大笑。 四个人的距离在酒桌上立刻拉近。陆离身份变换带来的隐隐隔阂,也被消除。陆离成功地让郝方三人将刘凯,转换成了陆离。 男人们在一起,有酒有菜,总会将话题扯得很随意。江湖,权势,生死,女子。大抵总是在这些事情之上盘桓。 “鲁(陆)里(离),倪(你)真滴认丝(识)柴如歌?”谢王客乡音浓重,但是对于柴如歌这三个字的发音,倒是很标准。 “是啊,我认识啊。柴如歌嘛。”陆离喝了酒,脸颊有些红。 “能给额(我)阴间阴间(引荐)嘛?”谢王客忽然说道。 “那倒是没有问题。”陆离想起郝方说过的。 “嘿嘿嘿嘿。”谢王客开心地笑着。 “为什么你那么推崇十月如歌?”郝方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则(这)得从额(我)最开丝(始),开丝(始)讲弃(起)。”谢王客看着陆离三人,问道,“倪(你)们,愿意听么?” 吴振涛举起酒杯,学着谢王客的口音,对着谢王客说道:“嗦(说)吧。” 于是,在这个有酒的夜晚,谢王客开始说他的故事。 曾经,有过一个乡村少年。在一次进县城赶庙会时,第一次听到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那江湖之中,有英雄,有美人,有欢笑,有血泪。有的是刀光剑影,有的是快意恩仇。 于是,乡村少年开始憧憬自己的江湖路。 可现实总是很严苛。 出生农家,原本生活便已经很清贫。身为长子,又怎么能够放下家庭去寻求自己的江湖梦。 于是,乡村少年开始下地务农,只求生存。 他依旧会去庙会,依旧会听说书先生讲江湖传奇。 说书先生讲得故事,每次都会不一样。但是有一段时间,那说书先生好几次,都讲起了一个人。 十月寒霜重,剑寒十九州。 青衫剑客,十月如歌。 这是一个年少的剑客,是江湖之中的天才。他出身古河派,乃是天下第一剑仙沐三白的弟子。年纪轻轻,武功高强。仗剑天下,专平不平之事。 乡村少年听得入神,在说书先生口灿莲花之中,他恍然觉得这仿佛就是自己的江湖。 他将那个未曾谋面的剑客,与自己那一梦,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属于他的美梦,每每等到那一声醒木拍下,说书先生捏着嗓子说,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他才会醒悟过来,骑上自己的毛驴,回自己的村子里去。 如此日复一日,月垒一月。说书先生口中,关于青衫剑客的故事越来越多。 潇洒,不羁,快意,逍遥。 每一次,都让乡村少年更加向往那一处江湖。 终于,他等到他的弟弟妹妹都长大了。而他自己也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他没有答应村里媒婆说来的亲事,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出去走走了。 可那一年,他再也没再说书先生的口中听到过关于青衫剑客的故事。 如同流星划过天际,或者是正印证了十月如歌这个名字。如果把生活,比作时间。那么在一年的人生之中,柴如歌闪耀了整个十月。但是,也仅仅只是一个十月。 总之,青衫剑客消失了。 乡村少年觉得,他不应该这么消失。于是,他义无反顾,开始踏上自己的路。 江湖是他的梦想。 哪怕已经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但是,梦想这种东西啊,看似太晚去实现。可是你若真的是下定了决心,那么就永远不算太晚。 谢王客从年近二十才开始习武,没有什么名师指点,也没有什么奇遇。他靠着自己的摸爬滚打,一点一点寻找那个江湖。 到了不惑之年,他才有了一些实力。他也切实感受到了江湖。 所有江湖人在踏足江湖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何为江湖? 对于谢王客这个从乡村走出的剑客,他的江湖,便是他的梦。十月如歌帮他展现的梦。 “所以,额(我)嚼(觉)着,额(我)要像丝(十)月如歌那样,菜(才)算丝(是)到了浆糊(江湖)。”谢王客一边说着,脸色却落寞了下来。他捂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袖,摇头道:“没象(想)到,额(我)在现在,却是飞(废)了。” 陆离听着谢王客的自怨自艾。 “失去自己持剑的手臂,的确是等同于废了一个剑客。”陆离说道。“但是……” 陆离抬手指着谢王客,“但是你老谢的梦想,不应该停止在这里!” 谢王客抬头,一脸苦笑。 但陆离的眼神,却是无比锐利。 “我认识柴如歌,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什么十月如歌。柴如歌放弃了武功二十余年,等于武功尽废,可他如今依旧重出江湖。” “他现在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是并不是代表他不会努力。” “内功无法弥补,那么就专研招式。” “失去一切,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一个男人只要不失去梦想,就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返回中原 第二天一早,陆离就醒了。 略微一些微醺的醉意,的确是有助于睡眠。 陆离躺在悦来客栈的房间内,望着床板。 昨天晚上和谢王客,吴振涛,郝方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谈天,直到接近戌时,才返回客栈休息。回到客栈之后,他又洗了个澡,这才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陆离躺了一会,然后麻溜地起床。今天是鱼龙帮返程的日子,也是陆离准备回家的归途。 与来时的火急火燎有所不同。回程的陆离,有些从容不迫的感觉。 虽然他依旧牵挂着林凌雁,但是因为有了可以救治林凌雁的龙剡草,所以,陆离变得很有把握。按照柳茗烟说的一年之期,陆离算了算,自己回到石谷,应该刚好是在初秋时节。也就是说,他这一趟云滇之行,只耗费了半年不到一点的时间。 相比于陆离原本预计的半年多时间,陆离已经提早了不少。 这是陆离不再心急如焚的原因。 陆离很快收拾好东西,装在一个包裹里面,背在了背上。重要的玉凤箫和龙剡草,被他包成另外一个包裹。这个包裹,他会放在胸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弄丢的。 在查看玉凤箫和装有龙剡草的火玉匣时,陆离忽然发现其中夹杂了一片不起眼的布片。这布片大概巴掌大小,大概是从某处撕下来的吧。 陆离伸出两个手指,捏起那块布片。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似乎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把布片也包起来啊。这布片是哪里来的啊?陆离揉着脑袋,将那布片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最后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把布片随手一扔,心想着:管他去呢。可当他真的扔掉布片的时候,他又觉得,心里好像总有那么一些不对。 这种感觉,好像是怅然若失,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陆离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布片塞回了包裹之中。 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吧。陆离只能这样解释。 收拾完毕之后,陆离去用了早餐,然后到大堂结了房钱和其他费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出门牵了马,然后走在隆墨城的大街之上。 这匹马,还是从开山营马厩之中带出来的马。虽然并不是军马顶级,但是能够被选为骑兵坐骑,就已经说明这马属于上乘。陆离昨天就问过老猫,鱼龙帮这次的船是运货为主,船舱主要都用来放货了。没有地方能够再容下一匹马。 再说,此去长陵,路途遥远。如果要带上马,还得带上足够牧草。这样的话,就有些麻烦了。 陆离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匹马卖掉。 陆离原本想着,这样一匹好马,卖给车马行应该会很受欢迎。但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陆离连问了三家隆墨城中排的上号的车马行,得到的反应大抵都是相同的。 原本都是价格谈得好好的,但是抬起马的右腿,看过马蹄上的印记之后,就没有一个车马行敢收了。 陆离最后才知道,那是因为凡是被征用的军马,或者是马场里面专供骑兵之中的军马,都会在右蹄上刻上一个标记。正规的车马行平时虽然也会从他人手中购买马匹,但是对于军马,向来都是莫讳如深的。 军马流出军营,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云滇一统之时,曾学习当年大姜的畜牧策,其中有一条,为军马令。是效仿大姜实行马场制,军马造册登记,若发现有人买卖军马,则与杀人之罪同等的规定。 这已经是很严苛的律法了。 如今云滇分裂,云霜与云渚交战。本土滇马自然也成了稀缺资源。那条畜牧策中关于军马的条款,被严格执行。 所以没有任何一家车马行敢收陆离的马。 陆离没有办法,他人要回中原人,总不能把马随便一放,让它自生自灭吧。虽然陆离也听说过老马识途这类的故事,但是那毕竟是故事,陆离也不知道自己如果放了这滇马,它是不是真的能回到开山营营地去。 最后,陆离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 陆离还记得自己刚到隆墨城的时候,他被顾长鹰叫去,和袁兀等人一起见了名为辰夯和黑皮的地头蛇。在辰夯那里,顾长鹰似乎惹恼了辰夯。所以双方人马起了冲突。 陆离就是在那个时候,借机假死,脱离了洪湖商队,一个人进入云滇。 “如果是那些地头蛇,应该会有这个胆子的吧?”陆离猜想着,顺着自己的记忆,走到那道有些熟悉的门前。这幢房子相对于码头和中央大街来说,要稍稍偏僻一些。 陆离敲响了门。 门内传来的是一句云滇话。 陆离没有回答。 门内这才换成了中原话。“来做什么的?” 有时候,陆离也感叹,生活不易。在隆墨城这样的地方,要想混得开,如果不掌握多门语言,还真不行。哪怕你想当个地头蛇,也要懂交流不是? “来卖马的。”陆离开口说道。这是他的本意,而且他上次看顾长鹰,好像也是这么开门见山的。 “哦,你弄错了,我们这里不是商店。更不收马。”门内的声音如此说道。 之后,任凭陆离再怎么说话,门内也没有了回答。 陆离心想,大概是自己没有对上他们的切口,所以才不理会自己。 于是,他只能继续敲门,“我认识辰夯,也认识黑皮。” “你弄错了,这里不是商店。”门内的回答还是这样。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陆离眼见无果,摇了摇头。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黑瘦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仔细看着陆离,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你是陆离?” “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陆离说道。他可记得眼前这个叫黑皮的男人。 “进来说话吧。”黑皮一指门内。 陆离点了点头,他牵着马,一起走了进去。陆离手中的缰绳,很快被其他人接过。陆离跟着黑皮,来到了上次辰夯和顾长鹰呆着的房间。可是,这次辰夯似乎不在。 “最近生意如何?”陆离很自然地问道。 “还行吧?”黑皮当然不会告诉陆离他的底细。虽然之前陆离不怕蛊虫,给黑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陆离终究不是自己人。 那种见到高手纳头便拜的,从来都只存在故事之中。 陆离当然也没指望黑皮对他坦诚相待,他嘿嘿一笑,揶揄道:“之前应该抢下了一大批生丝吧?可以算作是大生意了。” 黑皮的脸色明显一紧。“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没什么,没什么。”陆离在听到郝方说洪湖商队出事的时候,就已经怀疑黑皮和辰夯这俩人。不过,他有点不确定,这俩人真能拉起一支训练有素的山贼队伍么?郝方说的三千人,很可能是他惊慌之下,感觉出来的数量。陆离猜测,实际可能在千人左右。 如果不是,那么很有可能是和其他山贼团合作啊。 陆离再次遇到黑皮,不仅用语言试探。结果黑皮的反应,也印证了陆离的猜测。洪湖商队这次货物被抢,人手被杀。估计就是黑皮和辰夯一手主导的。 “放心,我不会想着要报仇什么的。我今天来,就是单纯地卖一匹马。”陆离没有再纠缠。 黑皮说道:“就这么简单?” “是,开个价吧。” “老穆,你去验验那匹马,然后回来给我报个价。”黑皮高声喊道。陆离听见外面有人应了一声。之后,陆离等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之内,黑皮叫人上了茶。除此之外,黑皮似乎并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趣。 黑皮不说话,陆离也就不说话了。看起来黑皮只是一个管事之人,那辰夯,才是主事之人。如此一想,陆离对此也就无可厚非了。 过了一会,有人走到黑皮身边,对着黑皮耳语了几句。 黑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转过头,对着陆离说道:“你这马,是军营里的?” “是。” “牲口还不错,我能收。不过,因为是军马,还要磨掉那个印记,挺麻烦的。所以,五两,不能再多了。” “就不能再加点?”陆离玩笑般的说道。 黑皮摇了摇头。 最后,陆离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掉了滇马。他本来就不指望靠卖马赚多少钱。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顿这马。毕竟这匹马,也带着陆离行走了一段旅程,陆离觉得自己应该在走之前给他安排个地方。 走出黑皮的黑店,陆离没有停留,径直去了码头。 今天,鱼龙帮的船就要返航了。陆离可不想误了行程。 陆离早早上船,与陈妮老猫打过招呼,又与郝方等人闲聊了一阵。最后才在船舱里面安顿下来。 半天光景很快过去,等到船起锚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 陆离倚在船舷之上,望着江水拍击这船身。耳畔则是水手们整齐的号子声。 终于是要回中原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再遇 船行水中,就如同流逝在时间之中。 经过一个半月的时间,陆离终于再次回到了大姜。其实说回到大姜有些不准确,因为当陆离从云滇离开,踏上梁州的时候,他就已经回到了大姜境内了。 一个半月之后,陆离来到了长陵。也就是原本的大堇国都——尚陵。 鱼龙帮如今舍弃了在岚州的基业,迁移到长陵城中。只有远离了岚州那个是非之地,鱼龙帮才有机会重新崛起。这个过程,就好比曾经天上的飞龙,被打回原形。想要再次鱼跃龙门,那么就必须在水中重新积蓄力量。 不过,长陵这潭水,也是深得很。 鱼龙帮一个外来帮派,在这里落脚也是有些艰难。 别的不说,单说长陵有着可以说是江湖之中世家翘首的舟家存在,鱼龙帮的发展就得到了很大的限制。舟行早这个家伙,位列武榜地九,实力毋庸置疑。而舟家举家搬迁到长陵之后,又与江家联姻,实力大涨。在舟行早这一辈,就已经享有江湖第一世家的美誉。 不过,舟行早虽然占尽了风光,但是他的儿子舟向晚,却是先天有失,恐怕挑不起舟家大梁。舟行早特异为他的独子取了一门好亲事,为的就是让舟向晚能够得到另外一家江湖世家的支持。 陆离踏上长陵的土地,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舟行早和柴如歌的纠葛。这两个男人,在当年都算得上市青年才俊,但是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回想自己的师父柳扶风,与沐三白不和的本因,似乎也是因为一个女子。 这让他不由地想起了一句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不是么? 并不是只有女子痴情。 若是痴情的男子,遇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大抵也会背弃自己的某些初衷。若是爱到极处,为爱痴狂也是大有其人。 这个江湖,从来都是刀光剑影;同样,这个江湖,一直都是风花雪月。 英雄美人,正是江湖有魅力的地方之一。 陆离觉得,自己似乎也跨不过这个坎。林凌雁的出现,似乎就是上天派来收拾自己的。陆离觉得,只要是为她,大概也没有什么是自己不愿意去做的吧。 曾经没有爱,或者只有那一点懵懂之感,那根本没有让陆离生出这样的感觉。 唯有林凌雁。 陆离已经深爱,他无法想象若是失去林凌雁,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距离石谷越近,他越是期待起来。他期待见到林凌雁。 于是他谢绝了陈妮以及鱼龙帮的招待,到达长陵之后,他便去找了一匹马,直接策马而行。 旅程已经过半,只剩这么一点路途。陆离觉着,自己再风尘仆仆一些,也没有关系。他只需要尽快。 于是陆离又成为了一个人,一个行色匆匆的旅人。 大约过了十二天的功夫,陆离终于踏足岚州境内。从起点成为终点,岚州城见证了陆离的路。 岚州城内依旧热闹。从海外来的海商,带来了丰富的物产。各地的商家也通过岚州,将自己的商品销售到海外诸岛。一片新兴向荣的景象。陆离走在城内,完全感觉不出曾经岚州城内帮派争斗的紧张气息。最近的岚州城,似乎有着一股太平的味道。 陆离牵着马,走在城内。此时时间刚好是在正午,他需要找个地方吃饭。 这一路,毕竟是在大姜境内,所以除了少数几夜实在找不到地方休息,宿于露天之外,陆离其他时间基本都能在下山之前找到旅馆。辰康彰显他的大度,给了陆离好几锭银子。所以陆离也不为花费担心,他不亏待自己,只管吃饭住宿便是。 可到了岚州城,陆离望着那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有些想吃面。 陆离记得当初他刚刚从徐府走出,踏足江湖之时。为了躲避樊笼的通缉,而来到岚州。当时的他,远没有现在这般阔绰。他来到岚州城的时候,身上就只剩下了几个铜板。于是他就在路边找了一个面摊吃面。 结果及这样,还被安东野这个家伙硬生生敲诈了一碗龙须面。 陆离回忆着那面摊的位置,边走边想。 在安东野展示真实身份之后,陆离与他的联系倒是变少了。一来,樊笼大宗师的确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二来则是,陆离后来虽于樊笼联系甚密,但是几次与樊笼接触,都是公子嫣出面。反倒是接触安东野的机会少了不少。 于是两人的交集,自然也就变少了。 陆离将缰绳系在路旁的系马柱上,然后在面摊上找了个位置坐下。面摊的主人,还是那对老夫妻。老伯负责下面,老婆婆负责收钱和收拾碗筷。 “一碗龙须面。”陆离对着老伯高声说道。 老伯大概早已忘记了这个光顾过自家面摊的客人,只是顾着答应:“好嘞,稍等了您。” “喂,老伯,是两碗!他付钱。”忽然,另一个声音在陆离背后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有些冷冽,还带着一些莫名的慵懒。可这个声音,陆离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陆离更加熟悉。 陆离转过头,他看见公子嫣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后。 他愣住了。 她依旧是那件白色上装,套着皮质单肩护肩。脚下穿着一双小皮靴,只露出一层白色的底子来。 一如初见。 公子嫣一双目光紧紧定在陆离身上,她并没有什么动作。如同陆离一样,她仿佛也是呆若木鸡。 “额,公子大人,许久不见了。”最后,还是陆离先打破了沉默。 听到陆离的声音,公子嫣没回答。她大大咧咧地走到陆离对面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柳叶刀在她腰间,磕在板凳上,发出一声脆响。公子嫣撩起自己耳畔垂落的发丝,看着陆离。 陆离被她瞧着有些毛毛的,不由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怎么了?” “你从云滇回来了?”公子嫣并没有回答陆离的问题。 “是啊。”陆离很干脆地说道。 “带回了长生之法?”公子嫣秀眉一挑。 陆离挠了挠脑袋,“我找到了,但是带不回来。” “那你……” “不过没事啊,我已经找到能治好凌雁的药了。”陆离很开心的说道。 公子嫣看着陆离微微上扬的嘴唇,忽然神色一暗。她转头对着面摊老板说道:“老伯,我那碗多方点肉片。” “好嘞。”老伯中气十足的声音。 陆离对于公子嫣习惯性的打岔已经见怪不怪,所以他也只有低头笑笑。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陆离有些奇怪。按照他的行程,他今天也只不过是刚好来到岚州,他可不认为公子嫣是凑巧过来吃碗面。 “因为有有点事想找你。”公子嫣看着老伯在那边热火朝天地拉面。 陆离有些奇怪,正色道:“什么事?” “呃。”公子嫣呃了一声之后,脸上竟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来。这种神情,陆离从来没有在公子嫣脸上看到过。于是陆离更加奇怪了。“怎么了啊。我不过就去了半载时光,我怎么感觉你变了一个人。” “啊。有么?”公子嫣反驳道。 陆离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有啊,这种扭捏的神态,不会应该不会在你身上出现吧。” “是啊。”公子嫣说道。 “那你就干脆告诉我,你要和我说什么事啊?”陆离有些抓狂。 公子嫣脸上一副深思的表情,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陆离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事。 “面来了。”就在这个时候,老伯一声招呼,将两碗面条放在了陆离与公子嫣的桌子上。 “这碗肉片多,是你的。”老伯把面推到公子嫣面前。公子嫣对老伯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喂喂喂,到底什么事啊?”陆离还在纠结这个事。 公子嫣嘴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道:“一会,和我,切磋一下吧。” 陆离双肩一塌,“就这事?” “嗯。”公子嫣轻哼一声。 “用得着喘那么大的气么?我还以为有啥重大消息了呢。”陆离一边数落着,一边也端起碗吃了起来。 两人秉持着食不言的优良传统,不声不响地吃完了一整碗面条。当陆离放下碗的时候,公子嫣还在捧着碗喝汤。她把整个碗都倒了过来,于是瓷碗就遮住了她的脸。 “老伯,结账!”陆离对着老伯说道。 公子嫣放下碗,对陆离说道:“这么急着结账干什么?” “你不是要切磋么?要么必须要快点啊。我还急着赶回石谷呢。”陆离笑着说道,“或者,切磋也不急啊,干脆就以后再切磋好了。” “那怎么能行!”公子嫣有些焦急地说道。 “啊,怎么不行了?” 公子嫣默然不语,她有话,但是不能对陆离说。她只能憋在心里。 “陆离啊,我在这里拦下你,说要跟你切磋。只是想看看现在,我还能不能阻止你。若是你回到石谷,恐怕我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切磋 (感谢mabol,me还没有长大,连雀几位老朋友的月票和打赏。) “别说什么吃饱了不适运动的话啊,我和你又不可能真的动手。”陆离笑着起身,对公子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公子嫣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选个地方吧。” “就城外吧。切磋完了,我也可以顺路启程。”陆离伸手解开马的缰绳。他也不上马,就牵着马走上了大街。公子嫣望着他的背影,大步追了上去。 从岚州城到石谷,骑马大概要四五天。陆离觉得,能节省一点时间,就节省一点好了。 公子嫣赶上陆离,与他并肩走在一起。陆离倒也没有拒绝。 公子嫣的相貌本就是出众的,再加上她独特的气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她本人倒是见怪不怪,没有搭理这些目光的意思。陆离倒是不太习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 岚州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凡是相貌出众的女子,只要走在大街上就会招来恶少调戏的定律,似乎并不会再公子嫣身上发生。垂涎公子嫣美貌的人,在场的男人大多都是。但是看到公子嫣腰间的刀,还有身边身高马大的陆离。有哪些企图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犯罪成本。 其实对于调戏良家妇女,陆离也是有发言权的。当然,不是陆离自己去调戏良家妇女。而是徐家大少。 这里的调戏,是指言语上的轻佻,绝不会包含纯粹的恶意。这是属于富家少爷们的易趣。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徐良,自然也是深知其中乐趣。 “对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大事。”走着走着,陆离忽然想起了辰源。 “什么大事?”公子嫣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知道辰源的身份么?”陆离嘴角上扬。 公子嫣有些不解道:“什么身份?除了樊笼的事之外,他难道还揽了私活?” “不是啊。你知道辰源来自云滇吧?” “知道啊,怎么了?” “在云滇辰是王姓是吧?” “是啊,这些他都不是跟你说了嘛?” “但是,他是云霜王长子啊。”陆离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哦。” “哦?!”陆离惊叫起来,“你就这反应?” 公子嫣白了他一眼,说道:“不然我能有什么反应。” “……”陆离以手扶额。“我以为你不知道的。” “我的确不知道啊。” “那你……好吧好吧……我还以为这个消息能够惊到你呢。”陆离摇了摇头,他放弃了。 “辰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是什么身份,是他自己选择的。哪怕你告诉我他是当今天子的私生子,我也是这个反应啊。”公子嫣很理所当然地说道。 “好吧。”陆离复又归于沉默。不过,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隐国的事情告诉公子嫣。“你知道嘛,那个隐国的主事,已经不是千晋,而是千昇。” “嗯?”公子嫣明显来了精神。 陆离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千昇,千晋,隐国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公子嫣。 这是关于自己的正事,所以公子嫣听得很是认真。 樊笼正在着手对付隐国,同时江湖势力也在追索隐国和千晋的下落。陆离带来的消息,给樊笼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 “云滇是吧。我会上报的。关于那位大将军,你真的确定这个消息么?”八位上将军之一可能存着反意。这让公子嫣也有些震惊。 这些将军都是跟着当今圣上砍杀出一大片功业的人,大多都有着灭国之功。如此功绩,足以让他们取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事实上,除了收回兵权之外,当今圣上李钰也没有做出什么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来。八位上将军在平定天下之后,都是加官进爵,位极人臣。 如果说陆离的消息属实,那么这件事事关重大。 “我可以确认这个消息的来源。但是这个消息得去让你们确认。”陆离说的话有些拗口,但是他还是把他的意思说清楚了。紫月告诉了陆离这个消息,陆离对她自然是可以信任的。不过紫月所得到的消息,也有可能是假消息。所以这个消息的真伪,还是需要去查证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虽然是在大街上,但是两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的谈话被谁听了去。 岚州城并不算大,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城外。 当然城外来往的人也很多,但是那只是在道路上。陆离牵着马,直接走了小道。公子嫣跟着陆离,一直都在思索陆离刚才告诉她的事情。 “好了,就这里吧。”陆离找了一处林中空地,然后他开始将马系在树上。 公子嫣看了一眼地方,然后点了点头。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找我切磋。”陆离说着,走了过来。 公子嫣笑了笑,“你猜?” 陆离当然不会去猜。 “就这样动手?”陆离看着公子嫣在距离他十步左右的位置停下脚步。 “不然呢?”公子嫣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就已经拔地而起。或许用拔地而起这个词形容公子嫣,欠缺了一些美感。但是她的的确确就是忽然踏步,飞身向前。 一个踏步就离开了地面。 陆离一怔,这女人还真是说动手就动手。他的第一反应是后退,脚下撤步,他要先看看公子嫣的出招。公子嫣直袭而来,右手寒芒一闪,柳叶刀已经入手。 公子嫣用来起手的招式,是刺。 陆离一退再退,直到他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了树干遮挡,再退便会撞上。他面对刺来的柳叶刀,向前俯下身子。有预感警示,陆离抓住了公子嫣这一刺的轨迹。 他这一蹲,刚好避开这一刀。柳叶刀擦着陆离的发髻而过。 公子嫣的脸近在眼前,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意。陆离原本是想要避开这一刀之后,以肩撞向公子嫣持刀的手臂。但是公子嫣的这个表情,让他打消了进攻的欲望。 虽然与公子嫣交手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是公子嫣这个人,他太了解了。古灵精怪,那是褒义词。变化无常,才是公子嫣的本性。 果然,陆离的招式刚刚停下,柳叶刀就唰地一声转过一个半圈。 公子嫣在空中放刀,再握刀。只凭单手,就将柳叶刀从正手变为反手。如果刚刚陆离敢撞过来,那么公子嫣反手就可以将柳叶刀插入陆离的脊背。 陆离一个侧滚,避开刀锋的范围,然后双手一撑,站起身来。“不错不错。” “为什么不拔刀?”公子嫣眯着眼睛问道。 “在我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拔刀。”陆离回答道。 公子嫣冷哼一声,“年轻人,你这是在玩火。”话未说完,她人已经追击而来。又是一刀,从旁而来的斩击。陆离直接以机先料中了公子嫣的招式,所以再一次避开了。 再一次失手,公子嫣的脸色明显凝重了起来。她单手一点,柳叶刀翻飞而起。 这一次,陆离所要应对的,是密集的猛攻。 机先的弱点便是无法完美应对不同方向同一时间的进攻。如果攻来的刀只有一把,陆离还能勉强应对。但是那也是极耗精力的。所以,陆离干脆放弃了机先的状态,然后拔刀。 这次拔刀,他以体内的罡气压制了释刀内的罡气。所以并没有出现罡气爆裂的场景。现在两人只是切磋,也只是招式地对攻。不附带罡气。 释刀与柳叶刀在空中接连碰撞,不知撞击了多少下。公子嫣的快攻,如同夏天的暴雨。而陆离的抵挡,就如同承接雨露的树叶。不管天上下了多少雨,叶子都能接下。 如此快节奏的对攻,又不使用罡气,很快手臂就有酸胀的感觉。公子嫣毕竟是女子,天生在体力上吃亏。所以,她不得不率先变招。 于是,原本的疾风劲雨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片暖阳。 这是公子嫣柳叶刀跳脱出来的一刀。 对的,就是跳脱。 这是陆离对公子嫣的刀法的印象。不管什么招式,都是有着跳出常理,脱出限制的想象。刀法转换之间,带着大量将柳叶刀抛出的动作。 这个抛,不是指像古河派百步飞剑那样的孤注一掷,而是像杂耍一般,将刀往空中轻轻一扔。 柳叶刀十分轻薄,被公子嫣这样一扔,就能脱手浮空。而在柳叶刀脱手的这段时间之内,公子嫣可以随意调整自己的下一个握刀姿势。 不管正手,还是反手。变化只在一瞬。 同时,许多针对持刀的招式,也能够完美闪避。 如此刀法,配合公子嫣要窈窕身姿,让她身上有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不过,陆离没想这么缠斗下去。与公子嫣的交手,只是满足公子嫣莫名其妙的要求而已。 面对灵巧的招式,陆离想用江湖上都知道的方法。那便是以力破巧。 纵横!陆离一刀下劈。虽然没有罡气配合,但是那招式的凶恶,还是被陆离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胜 陆离这一刀之下劈下,给人的感觉唯有迅捷。 他抢到的时机也是极好,正是公子嫣气息变化之时。公子嫣刚刚抢先变招,此时正是她招式用老的时候。 柳叶刀刚刚来到陆离面前,迎接它的是释刀。 “叮。”一声脆响。 柳叶刀被砸得猛然向下,偏离了原本那招的轨迹。 相比于柳叶刀的轻盈,陆离将释刀的分量发挥得恰到好处。释刀的自重加上陆离劈下的力量,当得起砸这个词。 公子嫣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柳叶刀延续到自己的手臂。她不由自主地往下垂去。可这样一来,陆离只要将刀随便向上一撩,就可以终结这场比试。 于是,弃刀。 公子嫣松开柳叶刀,然后身子顺势向前一倒。 陆离见她弃刀,还以为她要认输,连忙伸手去扶。不过,公子嫣制止了他。“还没完。”公子嫣轻喝一声。她双手在地上一撑,双脚被细若柳枝的纤腰带动,狠狠砸向陆离。 她的身体,弓成了完美的弓形。如此发力,这个前翻变成了极具进攻性的姿势。 陆离听公子嫣那么说,就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性格。于是伸出手臂,架住公子嫣踢过来的双腿。没想到公子嫣顺势用小腿勾住了陆离的手臂,然后借力直接一翻,让她直起身子。 这样一来,公子嫣整个人就坐在了陆离的手臂之上。 当然,这个动作只是一瞬,陆离不可能故意维持这样的状态。 若是公子嫣骑脸,他怎么赢? 于是陆离很干脆利落的放手。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公子嫣丰腴的大腿,给他的感觉很好。但是,陆离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既然林凌雁已为妻,那么,对所有的女子,都应该保持授受不亲。 陆离这么一撤,公子嫣很自然地往下下坠。但是她手中已经有了柳叶刀,刀上吞吐的刀芒,让陆离一凛。 原来公子嫣借着刚才双手撑地,往前空翻的时候,顺势捡起了之前故意掉在地上的柳叶刀。 这一刀,明显已经带上了真气。 “你来真的?”陆离急忙说道。 “拿出你的实力!”公子嫣不管不顾,直接一刀劈下。这一刀带上了真气,如此迅捷。而且看那架势,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 于是陆离也不得不御起罡气,直接举刀相迎。 这一次,双方刀刃并没有撞击在一起。因为各自刀刃之上,都包裹着一层气息。陆离的是实打实的罡气,而公子嫣的,则是真气。她还没有达到凝聚罡气的境界。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陆离那样,拥有释刀帮他存储真气,加速真气的凝聚的。 公子嫣天赋已经不低,但是聚集罡气仍然需要时间的沉淀。 罡气与真气的差别,还是有一些的。两人静止下来,由刚才招式的比拼变成单纯的内力拼斗。这种情况在比斗之中很常见,却很少在切磋之中出现。因为直接比拼内力,一个不留神,很可能会让人受内伤。 外伤容易愈合,内伤想要痊愈可就难了。万一不慎,更有可能影响人的一生。 不过,对于陆离来说,这点危险可以被排除。因为陆离擅长的内劲里面,有着饕餮劲这样的技巧。他只需要把公子嫣攻来的真气吸纳如丹田即可。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这得益于当初被释刀之中存有的柳扶风的真气几经冲刷,为他强韧了经脉,奠定了扎实的武学基础。 这样的情形,在公子嫣的感觉中,大有自己的真气泥牛入海的感觉。仿佛自己面前的陆离像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不比了,不比了。”公子嫣嘴上说着,然后缓缓撤回真气。 陆离侧脸看着她,见她是真的放弃了,于是便收回释刀。 “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胜不了你。”公子嫣眼神瞄着别处,似乎说得不情不愿。 陆离笑道:“没什么好沮丧的吧?” “你以前可是不如我的。”公子嫣丝毫没有在意陆离身为男人的颜面。或许她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概念。 陆离不理会他,转身往自己的马走去。 “如果能不经历我经历过的那些,我情愿弱小。” 陆离淡淡的声音传来。 公子嫣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解开缰绳,看着他翻身上马。“你知道么?江湖之中又多了一个用刀的高手,名字叫作连雀。” “哦?”陆离满不在乎。 “这个人是草原人,来到中原之后,四处挑战用刀之人。至今未尝一败。自刀圣柳扶风死后,中原已经没有几个用刀的高手了。那个连雀,已经用刀圣自称了。”公子嫣站在原地说道,“以你如今的武功,足以列名武榜。而且,刀圣这个称号,是你师父的称号。” “你是想让我去战胜他?”陆离听得懂公子嫣的言外之意。 “是。”公子嫣点头。 陆离摆了摆手,“等我确定凌雁没事了之后再说吧。我现在要去石谷了。” “可……”公子嫣欲言又止。她抛出那个所谓的连雀,就是为了引起陆离的注意。但是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阻止他,都是些无用功。 林凌雁在陆离心中的地位,本就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林凌雁来得重要。 这个其他二字,也包含了自己。 “再见了,公子大人。下次再遇,我请你喝酒。”陆离在马上向公子嫣道别。公子嫣愣在原地,盯着陆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离没有理会,策马而行。 马蹄轻快,很快就将公子嫣甩在了身后。陆离认准方向,往石谷行去。 最后的四天时间,陆离是在煎熬中度过的。越接近石谷,心中越是急切。林凌雁的伤未痊愈,陆离远赴云滇取药。而且一去就是半年。这让陆离心中如何不挂念? 只是挂念地越深,在临近见面的时候就越急切。 陆离现在恨不得肋生双翅,直接飞到石谷。 在这样的心情下,原本从岚州到石谷这段路程所花费的时间,便大大缩短了。 陆离昼夜不停,终于在第四天下午,来到了萧家集。 萧家集是距离石谷最近的一处集镇,陆离到达此地,就意味着他可以在天黑之前,到达石谷。想着林凌雁的脸庞,陆离心中愈发火热。 陆离穿越过萧家集的街道,直接往石谷而去。他刚刚走出集镇的范围,却发现有一个人在路边等他。 这个人魁梧的体格在落日的余晖之中拉出了很长的影子,只是简简单单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就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彪悍之气。当然,这彪悍的气息,更多地势来自于他手中的刀。 这把大刀几乎与他等高。宽大的刀面,仿佛一张盾牌。 陆离识得这把刀,所以他也认识这个人。 斩岳刀,安东野。 如今樊笼昼司大宗师之一——豪侠安东野。 陆离看到安东野的身影,眉头一皱。“他怎么会在这里?” 安东野似乎就是在等陆离,他看到陆离骑马而来,直接将刀背起,一步步走到陆离面前。他须发浓密,一把大胡子依旧还是陆离印象之中的模样,看样子,当了樊笼大宗师的他,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陆离,别来无恙?”安东野先打着招呼。 陆离按捺住心中浮现的奇怪感觉,他说道:“东野兄倒是许久未见了,如今在这里相遇,我猜应该不是偶遇吧?” “自然不是。”安东野回答了陆离,然后他露出了一口白牙。“呵呵,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 “公子嫣等着我,你也等着我。樊笼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樊笼将我阻拦在此,是为了什么?”陆离直接开门见山。 安东野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他知道,他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傻瓜。于是他上前几步,说道:“我想和你讲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陆离反问道。 “关于阴阳之道。”安东野说道。 陆离皱了皱眉头,他觉得安东野的出现,不同寻常。还有他说的话,更是无稽之谈。 可安东野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个世界是平衡的。就如同一阴一阳,一静一动。有黑就有白,有正就有邪。正因为相对,所以才会和谐。正因为一方的存在,所以另外一方才有存在的意义。” “而现实之中,因为关系的复杂性,所以相对的情况,可能存在于许多地方。” “朝廷与江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相对的。朝廷想要管教江湖,江湖想要脱离朝廷束缚。这些都是因为相对的矛盾而存在。” “对于樊笼来说。如果失去以三大门派为首的江湖势力作为敌对,那么樊笼这个衙门,也就没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必要。反过来说,如果失去了樊笼,那么江湖势力也会失去成长的动力。” “或许那时,更主要的矛盾会变回曾经的正邪之争。” 安东野不管陆离有没有听,他只是在说。 而陆离则是有些懵。他觉得安东野这个人不会的蛋疼到等了自己好多天,然后跟自己扯淡。他说的话,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劫云动 “什么意思?还是直说吧。”陆离依旧不解。但是心中已经涌起越来越多奇怪的感觉。 “呵呵,不好说啊。自己体会吧。”安东野走过来,拍了拍陆离的马。然后,他叹了一口气,与骑在马上的陆离擦身而过。 陆离盯着安东野的身影,哪怕安东野已经走出了很远,他依然回头看了很久。 直到安东野的身影消失在集镇之中,陆离这才继续纵马前行。 马蹄阵阵,陆离却没有看着前路。他低着脑袋,他还在回想着安东野所说的话。 事物是相对的,这是道家阴阳说的本意。有阴有阳,万物生谐。人道孤阴不长,说的便是阴阳失调的道理。这个辩证的道理,广泛地渗透入生活之中。 柳扶风曾经说过,天底下绝大部分武功,都是与阴阳二气有关。而不同心法,不同修炼方法,都会导致真气上的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真气属性的不同。真气分阴阳,有些是阴阳相合的,比如说陆离。他的罡气,虽然因为他是男人,偏向于阳,但是本质上,还是阴阳相谐的。 极端的孤阴和孤阳,陆离只遇到过两个人。那便是夜阑珊和沐三白。 这一对父女,女儿一身寒冰罡气,而沐三白这个父亲,则是如同烈火。有趣的是,这对父女本身也是势同水火。 或许,凡有所学,皆成性格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安东野所说的,关于樊笼和江湖的事。这一对,的确是相对的。樊笼与江湖的矛盾,早就存在。这里的江湖,是指整个江湖,包含了正邪两道。 对于正道来说,樊笼是一道枷锁,锁住了江湖的自由。原本柴如歌的那个年代,青衫仗剑,多少逍遥。人们对于正义的侠客,总是感恩戴德,崇敬非常。樊笼的出现,在一定意义上是抢了这些正道门派的饭碗。不仅如此,还反过来约束江湖门派帮派。你说那些江湖势力,会喜欢樊笼么? 而对于邪派来说,樊笼就是另一个多管闲事的。原本邪派,是江湖自由的极致。正派的自由,是侠义规则下的自由,是可控的。虽然不同于大姜律法,但是却比律法更有约束性。因为,这是一个江湖的基石。而邪派则不然,他们是自由的最高推崇者,为了所谓的自由不择手段的人。行事失去了约束,所以称为了邪道。 原本的邪派,只是会受到正派人士的清剿。但是门派帮派,数目繁多,正派势力是不可能真正一统,去剿灭邪派的。 樊笼出现之后,情况直接发生了质变。 樊笼是什么?是大姜中兴之帝亲设的司衙,来于江湖又高于江湖。他代表的是国家的势力。一个江湖门派对上国家机器,结果可想而知。 樊笼为什么能够成为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之所?正是因为樊笼可以借助国家的资源,数量庞大的竹篾,是樊笼圈养的江湖人。他们的消息,通过大姜邮驿传递。所有消息收集在一起,自然是消息最为灵通。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躲藏起来就可以躲避正道追杀的情况,一去不复返。邪派人士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与正道门派分庭抗礼的邪派势力,数量迅速减少。 现在江湖之中,能够成气候的,也只剩下了沥血泉这个历史悠久的邪派。 你说,邪派会喜欢樊笼么? 反过来说,樊笼也是需要江湖的。樊笼从立意之初,便是针对江湖而存在。现在它的发展,已经让他成为了大姜朝堂之中,一股畸形的势力。 户部尚书曾经多次向李钰上书,提议裁撤樊笼编制,减少每年的财务支出。 可大姜之内,隐国潜藏,江湖之中也并不安分。李钰几次思量,都没有同意裁撤樊笼竹篾。如果说,江湖中失去了敢于同樊笼唱反调的人,那么樊笼可能也将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 正是有人明白这一点,所以在陆离大闹古河派的最后,樊笼与三大门派为首的江湖门派对峙,终究是放弃了一触即发的大战。 陆离与樊笼接触甚密,与江湖门派又是恩怨良多。现在,经安东野这么一说,已经渐渐回过味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么?”陆离回想在隆墨城,鱼龙帮陈妮对他说的。现在的江湖上,江湖门派在追杀隐国,期间多有“误伤”樊笼竹篾。可一向护犊的樊笼却没有任何表示。难道结症就出在这里?这是樊笼的让步么?还是说,是假借这些江湖门派的手,修剪一下自己日益茂盛的枝桠? 陆离摇了摇头,这个江湖啊。 原本最初的江湖,他觉得只是精彩和自由。在鱼龙帮之变时,他才感受到阴谋与诡谲。而后武宗宝藏钥匙的风波,武宗宝藏的开启。期间又夹杂了关于释刀的秘密。到头来,这个江湖,还是工于心计的江湖。 想到这里,他望着天边西斜的太阳。 他忽然有些倦意。 就像一只搏击长空的苍鹰,见惯了长空的美景,听过狂风的呼啸,现在,他倦了。他想要归巢。 有林凌雁在的地方,就是他陆离的巢。 现在,他归来。 陆离花了近两个时辰,才把关于安东野带来的古怪感觉,还有那樊笼与江湖的复杂关系抛诸脑后。他开始继续前行。 天色一点一点昏暗下去,太阳回归夜色的怀抱。 初秋的夜里,风声渐起。 陆离还在走,因为他还没有到石谷。初秋不是夏夜,入夜的时间终究是在一点一点变早。之前估计天黑之前到,现在看来,自己到石谷的时候,应该是夜里了。 到了现在,陆离也不管早晚了。石谷近在眼前,陆离的心头一片澄澈。 “唔,明天不是要下雨吧?”陆离在吹面的夜风之中,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气息。他自言自语,又抬头望天。月色并没有如约而至,或者说,是厚云拦住了月光。 月光在云后,却照不到人间。 分不清黑还是白的云,被月光描上了银边,于是,便也染成了银色。 风和云,都在诉说着一件事。那就是明天会有雨,可能早一些的话,等会雨就会下。 “驾!”陆离抬起马鞭,一抽胯下的马。他需要加快速度,最好是能在下雨之前,赶到石谷。 秋天的雨,一向是他所讨厌的。 夜色逐渐深沉,不甘寂寞的月光终于完全被云层挡住。天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天色,已经不适合赶路了。幸好,陆离也不需要赶路了。 陆离望着眼前的两盏灯笼。 这是石谷的门面,这两盏灯笼照亮了石谷这两字。 石谷两旁的枯松,猿猱两峰,在夜色中依旧默默展示着颇有压迫力的轮廓。 陆离下马,望着山门,走了进去。 石谷是一个葫芦型的谷口,前谷小,后谷大。大部分医药问诊的场所都是在前谷。那是石谷医药学生的地方。而大名鼎鼎的石谷医仙,则是居住在后谷。 只要穿过中间的山坳,就可以到达后谷。后谷除了医仙的住所,也有安顿其他病人的居所。 林凌雁就在后谷。 那间菩提树下的小木屋。 陆离石阶而上。 很快,就遇到了一盏依旧点灯的屋子。这是应付夜晚还有急症病人的地方,陆离之前在石谷小住过一段,所以也知道。 在这里值夜的,大部分是前来求学的医药学生。他们的医术或许不及柳茗烟,但是他们多多少少也学了一些日子了。处理一些常规的伤痛毛病,做做应急的急救,他们还是可以信赖的。 此时尚是酉时三刻,夜不算深。所以当听到屋外有动静之后,里面值夜的人走了出来。 借着屋子的灯光,陆离可以看到那人是三十多岁的男子,似乎曾经也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自己心思全部在林凌雁身上,而且前来求学的学生也多,并不算相识。 “这位兄台,你是来求医的?再上去,马可不能让你进去了。”那人举着灯笼,走出屋子。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拙荆在此,现在我回来了。” 岂料那人听闻,脸色忽然一变。“兄台可是陆离阁下当面?” “是啊。怎么了?”陆离有些奇怪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谷主说了。若是遇见陆离兄台,不需阻拦,直接放行即可。”那人笑着说道。 “呵呵。这个柳茗烟啊。替我谢谢她。”陆离不去理会,他径直将马牵去了马厩,将马安顿好。 临走,他又给自己这匹马的马槽里放上了一堆草料。他拍了拍马背,然后说道:“辛苦你了。”马儿嘶鸣一声,低头吃起草来。 陆离走出马厩,回到刚才值夜的屋子。他瞥了一眼,发现屋子的门还开着,但是却不见了刚才值夜那人的身影。陆离想着,他大抵是走到屋子里面去了吧。 他继续向前,踏着石阶而上。 在他头顶的万里高空,风将云层卷积而起,层层叠叠,遮天闭月。 第三百三十七章 雁断西风 当陆离走到后谷的时候,发现石谷中央高坡上,柳茗烟的屋子还亮着灯光。橙黄的灯光映在窗扉上,印下一个人影。看那人影的模样,大概是柳茗烟还没有睡吧。 陆离看着那影子,看上去,柳茗烟的体形又圆润了一些。可这才半年没见啊。陆离不知道柳茗烟现在正在做什么,而且他并不想知道。他直接从一旁的小道之上穿过,往林凌雁所居住的屋子走去。 陆离运气而起,急掠而过。转折拐过几个弯,陆离终于在道路的尽头,隐约看到了那棵菩提树。道路两旁的灯笼不甘地对抗这夜色,正是它们在为陆离指路。 陆离的心跳开始加速。 菩提树下,一片黑暗。 陆离想了想,释然道:“这个时辰,莫不是凌雁已经睡了?”如此想着,陆离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往那间屋子走去。 回想自己离开的时候,林凌雁倚门而立,难舍难分。陆离也只能狠下心,离开这里。现在,他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只要想到林凌雁能好起来,陆离觉得自己前往云滇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来到门口,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真是的,虽然是在石谷,但是睡觉不锁门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陆离心中嘀咕着,走进屋子。然后他又返身关好房门,外面现在正是起风的时候,他怕外面的风吹进屋子。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屋子里面好像的确是有点凉。 陆离定了定神,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屋子里面并没有呼吸声。 换句话说,屋子里面似乎并没有人。 陆离心中一惊,难道凌雁已经不住这间屋子了?他连忙回忆着原本屋子内的布局,用手摸索到了蜡烛与引火。陆离点燃了蜡烛,屋子里面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可陆离的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屋子里面的陈设,还是自己离开时的陈设。只是,床铺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林凌雁并没有睡在这里。 陆离二话不说,转身出门。他要去问问柳茗烟,问她把林凌雁安排到了哪里。 不曾想,他刚一拉开木屋的门,门外就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有四位药奴站在屋外,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提了一盏灯。这正是柳茗烟的得意之作。 紫苏,黄精,玄参,白芷。 而柳茗烟自己,则是在那四人的簇拥之下,站在那里。 “柳医仙,凌雁在哪里?”陆离直接问道。 柳茗烟的脸色在灯火摇曳之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她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紫苏,把这封信给他。” 名为紫苏的药奴对柳茗烟当然是百依百顺,他从柳茗烟手中接过一个信封,然后一步步走到陆离面前。 陆离看着那个紫色脸庞的大汉,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这是一股没有来由地烦闷。 “这是什么?”陆离伸手接过紫苏手中的信封,顺手也把紫苏手中的灯笼也接了过来。 “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柳茗烟淡淡地说道。 陆离已经不太听得清柳茗烟在说什么了,因为他看到了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 吾夫陆郎亲启 陆离的手,猛然颤抖起来。 这字迹,是林凌雁的字迹,是她留下的信。 陆离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好像一只尖利的手掌,紧紧攥住了陆离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颤颤巍巍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墨渍斑斑,泪雨潸潸。 “四月石谷一别,郎君可曾安好?” “若郎君回转之时,不见妾身,也请勿挂念。” “身体的伤势,我自己知晓。煮月之术,本就是古时流传的术法之术。强行施展,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不要怪柳医仙的隐瞒,是我自己苦求医仙,为我圆谎。因为,我不想与你分离。” “我还没有做你的妻子,我还没有为你生下孩子,我真的不想和你分离。” “可是,我似乎都做不到了。” “陆离,我就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陆离……” “我多么不想你离开,但是我更不想看到你看着我死去而伤心欲绝。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我的不告而别。” “在我离你而去之前,我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情如果完成,那么我也就真的心安了。” “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你的,照顾起别人来,永远都是那么贴心,可是对自己却总是马虎。我不允许你这样。” “你要听话。” “我可以允许你为我伤心一阵子,但是我绝不允许你为我伤心一辈子。” “公子嫣,是真的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我死了之后,你便和她一道吧。不过啊,我其实是很小心眼的。在你祭奠我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她。否则啊,我会生气的。” 看到这里,陆离的双眼已经模糊,他再也看不到下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陆离觉得世间所有的声音都远离了自己。 没有了风声,没有了虫鸣。 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失去了声音。 陆离双唇颤抖,不由自主的碰撞。终究是什么话的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在自己离开石谷之前的那几天,林凌雁对自己那样的依恋是为什么。他也终于明白,与自己分别时,林凌雁那样的不舍是为什么。 是因为她要与自己告别。 生离死别。 “凌雁啊……”陆离从嗓音之中挤出这几个字,泪水终于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啊。”陆离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 抱头痛哭。 四个药奴已经失去人类的感情,所以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柳茗烟则是怔怔地看着陆离。她之前还想知道,在陆离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会是什么表现。 现在,她知道了。 是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伤心了。 柳茗烟还记得那天,林凌雁虚弱地躺在床上,但是仍然苦苦哀求自己。那倔强的模样,让自己不忍心拒绝。所以,她不惜砸了自己从不说谎的招牌,平生第一次帮病患说谎。 之后那几天,柳茗烟自己也想尽了一切办法相帮林凌雁续命,但是的确是毫无办法。 林凌雁的情况,差到让柳茗烟都素手无策。经脉内脏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连肌体都是失去了活力。这已经是濒死之兆。而柳茗烟最后做的,就是帮助林凌雁延续生命。 可就是那样,也不过是短短几天。 柳茗烟看着陆离,嘴里说不出话来。哪怕是她想要安慰他,也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她选择不说,她就站在原地,看着陆离痛哭流涕的模样。 她的心是有着刺痛的。 忽然,一点雨滴落在了柳茗烟的额头上。柳茗烟抬起头,更多的雨滴落了下来。 天,开始下雨。 一场秋雨。 淅淅沥沥,不同于春的生机与喜悦,只有秋的寂灭与肃杀。 陆离跪在地上,怀抱着林凌雁留下的信,脑袋也抵在地上。密集起来的雨丝,沾染在他身上,打湿了衣衫。 雨水顺着脖颈和脸颊流过眼睑,为陆离擦去了那些泪水。 可是,泪水可以流下,心中的伤痛要怎么办? 陆离从来都没有这么懊悔过,他忽然发疯似得狠狠滴敲诈自己的脑袋。“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没有察觉出凌雁的不对劲? 为什么不留下来陪她? 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啊。”陆离只能仰天长啸,才能发泄内心痛楚的万分之一。 雨水激荡,风声激昂。但是陆离充满愤懑的长啸,却是穿透了夜色与天际。 一场秋雨一场凉。 陆离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他开始说话。陆离的声音,从未如此沙哑。这声音,哪里还是说话的声音,这是嘶哑。“她现在在哪里?” 他问的是柳茗烟。 柳茗烟有药奴撑伞,也是在雨中陪了陆离一整夜。 她看着他从崩溃到平复。 她仿佛看到了某种东西从陆离身上慢慢消失。 “她在你走后,就写下了这封给你的信,然后便离开了石谷。”柳茗烟淡淡道,“医患要走,我也不会强留。” “我的凌雁现在在哪里!”陆离忽然咆哮道。 柳茗烟猛然一跳,然后说道:“她应该是去了东秀剑阁。她曾说,她要去和解。如果……应该就在那里。”柳茗烟的如果,是说如果死在那里的话,那么应该就在东秀剑阁。 “东秀剑阁。”陆离猛然抬起头,那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所散发的气息,让柳茗烟有些不寒而栗。 失去人性反而拥有了更多直觉的药奴,却是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发出低声的咆哮。 陆离将林凌雁的书信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然后默然转身,往石谷之外走去。 “你要去哪?”柳茗烟虽然已经猜到陆离的去向,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呵。” 第三百三十八章 日夕月景 水榭山,地处岚州境内,属于常阳山脉的延续。但是,不同于群山拥挤在一起的常阳山。水榭山如同一个安静的女子,娴静安然。虽是独居一处,却是独占东南秀丽。 水榭之名,指的是水榭山上的水。 山泉从常阳山脉而下,汇于水榭山。于山上凝成大小不一的清潭。在水榭山的山腰,有一处著名的潭水,名为引凤潭。潭水清澈,花草环绕。足以引来凤鸟栖息,故有此名。 而东秀剑阁,便是在引凤潭之旁。 东秀剑阁的格局,据说是得到了当初江湖机关门派天机宫的指点。 整个布局依山傍水,前有引凤潭,后倚水榭山。亭台楼阁,阆苑水榭,各有易趣。整体来看,便是相得益彰,妙趣怡然。 不得不说,相比于古河派的严谨,东秀剑阁更多了一份灵性。 但是,园林式的建筑只是东秀剑阁的一部分。在这一大片庄园之后,还有一处没有任何建筑的花园。 外人可能来过东秀剑阁,但是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外人来过这里。 因为这里是暮园。 与古河派的剑崖相对,东秀剑阁门派之内也有一处安葬先贤之地。 暮园之名,与墓相通,却比直接地死亡,多了几份诗意。 在东秀剑阁的弟子看来,死亡并不是一件过分悲伤的事。所以,暮园之中,种植了各色花草,芷兰交错,绿映相宜。 不过,若是春季来此,那生机会让人赏心悦目。但是如今已经入了秋,于是便多了几份伤感的气息来。 草木枯萎,于是那些坟茔,都显现了出来。 墓碑,坟茔,一把剑。 东秀剑阁的弟子,走到生命的尽头,便只余下了这些。 作为当代的东秀剑阁掌门,韩三娘知道自己最后,多半也是会长眠于此。但是,她没有想过,她最为宠溺的弟子,会早自己一步。 韩三娘站在一片落叶之中,她低头,注视着那一块自己亲手所立的墓碑。 “凌雁啊。为师来看你了。”韩三娘轻声说道。自从将林凌雁送往古河派之后,才过去了半年时光。可时光却像是在韩三娘身上走过了五六年。 原本徐娘半老的妇人,现在多了几份暮气。 自从半年之前,林凌雁回到东秀剑阁的那一天。韩三娘就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看着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当初忤逆自己最决绝的弟子,雁回到养育她的地方,向着曾经最亲近的人,诉说着离别。 韩三娘终究还是不忍心的。 如韩三娘这般强硬的倔强性子,到最后,也依旧是心疼林凌雁的。在林凌雁跟着陆离,义无反顾地离开古河派的时候,韩三娘当真是气得脸色铁青。可林凌雁真的离开之后,韩三娘心中就变成了担忧和自责。 对付陆离,她真的没有任何心软。哪怕是林凌雁拼命护着,她也依旧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下手。 可是,当她误伤林凌雁,她第一反应,便是心疼。 林凌雁走后,有消息传来,陆离带她去了石谷疗伤。听到这个消息,韩三娘心中还是忧心忡忡的。因为林凌雁最后展现可以与鲁楚学抗衡的实力,让她感到费解。 她并不知道,曾经鲁夫子到访东秀剑阁的时候,曾经传授了一种名为煮月之术的心法。正是孤注一掷的心法,让林凌雁有了搏命的机会。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在守护爱情时爆发的勇气。 连命的不要的人,她在精神上便是不可战胜的。 韩三娘后悔在古河派误伤了林凌雁,但是她自己的招数自己清楚。对付陆离的时候,她那一式葬花,是把所有的罡气都化作刀片一般,插入陆离的身体。而林凌雁奋不顾身上来抵挡的时候,韩三娘早就收手了。 葬花那细密的罡气是刺中了林凌雁,但是并没有像陆离那样,在韩三娘的操控下刺入肌体。 听到自己的弟子去了石谷,韩三娘心想着,凭借石谷医仙的医术,林凌雁的身体便没有问题。她甚至还担心陆离没有多少钱财来付诊费,所以特意派了一名东秀剑阁弟子将银钱送去石谷。 虽然在陆离的独闯下,古河派和东秀剑阁都成了笑话。但是相比于弟子的性命,门派的颜面有些折损,也并不是那么严重。 世人都说韩三娘要强,可谁知道她对林凌雁这个有些叛逆的女儿,韩三娘心中最是柔情。 如果就此林凌雁能够获得她所谓的幸福,那么,或许韩三娘也就随着林凌雁去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时隔一月,林凌雁竟然回到了水榭山。 当时韩三娘并不想见林凌雁,但是当她听到前来报信的弟子说大师姐命不久矣的时候,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林凌雁自知命不久矣,到最后,她选择回到了东秀剑阁。向韩三娘陈情,她不求韩三娘原谅自己,她所求的,是让韩三娘不要怪罪于陆离。陆离与古河派、霖越派的血仇已经结下,是林凌雁解不了的。但是若说陆离与东秀剑阁有什么仇恨,其实也只是出在林凌雁自己身上,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这是林凌雁可以来消解的。 林凌雁知道自己的丈夫,面对江湖之中的三大派,是怎样的压力。所以,身为一个来不及与陆离共白首的妻子,林凌雁只能用她最后的努力,为陆离做一些事情。 韩三娘不忍拂逆了弟子最后的心愿,嘴上安抚着答应了。 可是,为师为母,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一个男人害成这样,韩三娘真的会不计较么? “凌雁啊,今天为师过来,是要跟你说一声。最近,你的情郎有消息了。”韩三娘站在林凌雁的坟前,像个老妇人一样絮絮叨叨地说道。“虽然你几次三番求我,但是我终究是不能原谅他的。” “如果没有他,你的人生将会是一帆风顺。” “你也不会再这里。” “你叫为师如何不恨?” 韩三娘一手按剑,挺起了腰杆。她的眼神也变得凌冽起来。“半年过去,那个陆离没有来看过你一次。你说什么深情,我是不敢信的。” “最近他出现在了岚州,却是和那个樊笼的女人在一起。凌雁啊,为师怕的是你一往而情深,却被人白白辜负。” “虽然你千叮万嘱,但是原谅师父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东秀剑阁的弟子,可不是白白让人辜负的。” 韩三娘的胸膛上下起伏,想到前几天传来的消息,韩三娘依旧是气得不行。 “掌门,掌门。”这个时候,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跑进了暮园。韩三娘转身看着他。他气喘吁吁,用力喘了一口气才说道:“掌门,水榭来了三个古河派的师兄,说是带着古河派掌门的手令前来拜见掌门。” “嗯?沐三白不是亲自去追查隐国的下落了么?江轲这是要做什么?”韩三娘皱眉自语。然后她对着少年说道:“罢了,周宇,你去告诉古河派来的人,叫他们稍后片刻。我随后就到。” “是,掌门。”名为周宇的少年得了韩三娘的命令,急急忙忙就去了。 韩三娘回过身,对着林凌雁的坟茔说道:“凌雁啊,为师且去看看。明日我再来看你。”说罢,她叹了一口气,略带蹒跚地走出暮园。 一踏出暮园的大门,韩三娘又恢复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气度。或许,这个女人也就只有在自己亲近的弟子面前,才会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吧。 韩三娘感到迎客水榭。这里是东秀剑阁专门用于迎客会客的地方。这处水榭是全部建造在一处池塘之上的。这池塘的水,来自引凤潭。走在步道之上,凌水而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当韩三娘到达水榭之时,周宇所说的那三个古河派的师兄已经等在了这里。 那三人一见韩三娘,便是行礼。 “说吧,柳风,江轲找我干什么?”韩三娘直接说道。凭她的辈分,江轲哪怕是成为了古河派掌门,也是韩三娘的晚辈。与江轲同辈的柳风,楚中天,还有林瑜,在韩三娘面前,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执晚辈之礼。 “见过韩掌门,我们只是帮江掌门送达手令,其余一概不知。”说着,柳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韩三娘。 对于江掌门这个称呼,柳风说来,还是有些别扭。身为年纪最大的大师兄,没有被沐三白看中成为亲传弟子,更没有被传位为掌门,他的心中仍是有些吃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古河派会有师叔下山这样的规矩。因为古河派的掌门之位,能够继位的人,只看武学天赋。辈分什么的,真的是一点都不重要。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与掌门同一辈的古河派弟子,除了成为长老之外,其他人呆在古河派之中,地位都会变得十分尴尬。除非你胸无大志,或者对掌门和长老尊崇。否则的话,还真的不如下山去来得快活。 柳风看着韩三娘打开了信封,韩三娘才看了几行字,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来客 “江轲做事,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一些。”韩三娘放下信件,缓缓说道。 柳风脸色一变,但是嘴上不敢说些什么。他的确是不服江轲,但是江轲现在毕竟是古河派的掌门,他代表了古河派的地位和脸面。柳风哪怕是在心里骂江轲,那也是古河派自己事情。 韩三娘一个外人如此评论江轲,那就是事关古河派的事情。 “韩掌门何出此言?”柳风不卑不亢地问道。 “他陆离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们两派联手去对付他?”韩三娘冷冷道。 柳风这个时候才知道江轲信中所写的内容,竟然是和那陆离有关。想起陆离,柳风可谓是又爱又恨。江轲接掌掌门,他柳风打心底里不愿待见江轲。陆离孤身而来,抢走江轲的新娘林凌雁,可谓是给江轲这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天才师弟一记响亮的耳光。如果只从这方面来看,柳风心中甚至是有些暗喜的。 可是,江轲毕竟是古河派掌门,陆离更是当着柳风的面杀死了柳风的师叔宋五帝,柳风自始至终还认为自己是古河派的人,所以对于陆离,他也是充满了恨意。 陆离这个人的实力,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是在他之上。经过这半年之后,陆离首次露面,不知他的武功,又是到了何种境界? 柳风自己思绪正在飘忽,却听见韩三娘说道:“柳风,你去告诉江轲。这岚州境内,我东秀剑阁还真没怕过谁。” “他陆离敢来,那是他的事。东秀剑阁,可不是他可以揉捏的。” 柳风看着韩三娘,心中不啻。虽然外界对于陆离猜测颇多,但是以古河派为首的三大门派,却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陆离将林凌雁带到石谷之后,他便自己孤身一人离开了。 放着伤重的林凌雁一人呆在石谷,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 又过半月之后,林凌雁自己回到了东秀剑阁。然后因为伤势复发而死去。这又是何等的凄凉? 韩三娘在林凌雁死去之后,越发变得固执和凌厉。她现在所说的这些话,也透露出对于陆离的恨意。这个女人,已经开始偏执了。 既然韩三娘这么说了,柳风也不会自讨没趣。反正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剩下的,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 当下,柳风三人就要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东秀剑阁的弟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柳风正走出水榭,斜了一眼那弟子的服饰。这名弟子是普通弟子,看起来神色颇为慌张。 柳风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掌门,外面有个人打进来啦。” “你骆师姐呢?”韩三娘不慌不忙的问道。她的大徒弟夏侯皓月,跟着沐三白率领的江湖同门,去报复隐国去了。同去的还有夏月风等年轻一辈的弟子。不管与沐三白的关系如何,韩三娘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沐三白在武学上的造诣,绝对是世所罕见。那几个弟子跟着他,应该能从这位天下第一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而门派的守卫任务,韩三娘则是交给了骆非池去做。 骆非池这个女子,样貌才气其实也属上佳。可惜,与林凌雁一比,终究是差了一些。更为重要的是,骆非池的妒忌心。她妒忌事事压她一头的好师姐林凌雁。 陆离与林凌雁的事情,在最初的时候,她扮演的也是添油加醋的角色。 所以,当陆离面对骆非池的时候,根本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当然,陆离现在对任何人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在得知林凌雁在自己离开石谷那天,也一同留书离开石谷之后,陆离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现在的引凤潭旁,陆离被一众东秀剑阁弟子团团围住。 秀剑出鞘,释刀亦出鞘。一副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群东秀剑阁的弟子,都是以骆非池为首。可面对眼前这个男人,骆非池心中没有多少底气。 这个男人全身都在散发着危险的味道。已经不是隐喻的气质,而是实打实的气息。 释刀的黑色刀锋之上,时不时地闪过一道波光。那是引凤潭被风吹皱的湖光。原本的秀眉湖色,被凶恶的刀锋一照,顿时多了几份肃杀的气息。 “你们是女流,你们给我让开。”陆离低声说道,“我要见林凌雁。” “你害死了大师姐,你竟然还有脸来到我东秀剑阁?”骆非池输人不输阵,鼓着胆气说道。在最初陆离上门,却引起了矛盾之后,她已经遣人去告诉韩三娘。骆非池相信,只要有韩三娘在,哪怕陆离的武功再高,也不敢乱来。 这么一想,她紧绷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 “呵呵。”陆离低声笑了两声。自从那夜看到林凌雁亲笔留书,痛哭了一整夜之后。陆离的嗓子就哑了。他谢绝了柳茗烟用药,就这样走出了石谷,直接向东秀剑阁而来。 林凌雁信中所说,再加上医仙柳茗烟所言,林凌雁多半是不在人世了。陆离知道林凌雁不会骗自己,哪怕他百般不愿承认。但是他也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可是,在他心中,还留存了那一点点的残念。 或许,林凌雁还活着。她只是去了东秀剑阁之后被拦下了,她只是被藏了起来。她并没有死。 这点异想天开的残念,在陆离来到东秀剑阁的路上被无限放大。 陆离现在的状态,就像当初公子嫣偏执地认为,只要能够得到释刀,就能用释刀之上的长生之法来救活命不久矣的皇甫玉一样。 大抵是在遭受心中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时,人心总是会创造出一个假象来保护自己。殊不知,正是这假象。当它被剥开的时候,直击心灵的绝望真相,会比最初知晓这件事时,更加痛苦。 陆离现在,就是为了自己心中也知道不可能的猜测,走下去。 直到被现实狠狠甩上一巴掌。 “凌雁没有死。”陆离他淡淡的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心中所存万分之一的希望,成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骆非池冷笑了一声,随即斥道:“当初师姐回到门派之中,只是过了两天,便香消玉殒。我亲眼所见,骗你作甚?” “那我也要见。”陆离说话间,又上前两步。 骆非池站在原地不动,她知道自己乃是周围这群师妹们的胆气所在,所以她不能后退。 “最后,一次,让,还是不让?” “绝!不!” “那么,就死吧!”陆离直接起手。 骆非池眼神一缩,这男人竟然还敢动手。 陆离刀中八法一共就八招,不过都是散招,所以,不管用哪一招起手都是可以的。但是现在,陆离含怒而发,他选择了最具威力和最具气势的起手式。 纵横。 罡气纵横! 骆非池看着陆离跃起,释刀直向自己而来。那黑色的刀锋之上,一股罡气正喷薄而出。罡气形成的风压,直接造成了如同浪遏飞舟的效果。 陆离的释刀是舟,而这刀上的罡气,却是搅起了巨浪。 骆非池怎么能挡?她根本不敢挡。 东秀剑阁水秀剑法之中,有一招名为至柔,这是专门用来应对刚猛招式的招式。取的就是以柔克刚的意思。但是眼前陆离的刚猛,已经超出了水能承接的范畴。 寻常招式,一刀劈入水中,可能只会溅起一丝水花。 而陆离这一刀纵横,足以将水劈成水雾。 骆非池身形暴退。 陆离这一刀,直接劈在了土地之上。 只听得一声响,地上一条裂缝,犹如笔走龙蛇,在潭边勾勒出浓浓的一笔。 陆离一式全力施为的纵横,足以裂地。 “师姐。”如此威力,自然震慑了不少周围的女弟子。那些女弟子大部分是新招收的东秀剑阁弟子,其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曾经跟随韩三娘去过武宗宝藏。所以,陆离的出手,直接让几个弟子花容失色。 她们不由地为师姐担心起来。 陆离一刀劈下之后,没有丝毫停顿。他以燕闪的速度,直接向骆非池而去。他不想再理会骆非池的阻拦,他要进入水榭去找林凌雁。或者,找到林凌雁已经不在了的证据。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他也要寻求一个答案。 陆离想要离去,可是有一剑已经前来挽留。骆非池对着陆离出剑。 这一剑的开篇,直接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 水秀剑法之中,最为霸道的一式,流瀑! 骆非池的真气爆散开来,仿佛化作了点滴流水,直接汇聚成河。最后,以手中秀剑作断崖。 飞流直下! 果断的出手,配合果决的剑式。 骆非池想着,哪怕阻上一阻也好。 可是,陆离反手就是一刀。这一刀,不属于刀中八法的任何一招。这一刀只是为了挡住骆非池的剑而随手挥出的一刀。 骆非池挡不住! 罡气对真气,在境界上,陆离完胜! 附带罡气的一刀,仿佛迎着瀑布出刀。刀势逆流而上,直接切开了瀑布,顺便将落下的流水,席卷而上! 第三百四十章 封剑四秀 陆离的罡气反卷骆非池。 骆非池招式未尽,只能在慌乱之中,举剑格挡。 于是,她与陆离的罡气撞了个满怀。 陆离转身向前,看都没有看一眼从空中落下的骆非池。 骆非池倒在地上,立刻就有几个在旁的弟子走上前来扶起她。剩下的三四个弟子,互相看了看,还是拦在了水榭回廊的入口处。陆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这群女弟子,年长的不过二十来岁,年幼的不足一十六岁,看上去很是稚嫩。 不过,或许也正是应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这句话。竟然还有四个东秀剑阁弟子敢拦在陆离身前。 陆离因为林凌雁的死讯而心境混乱,骆非池一再阻拦,也是让他有些发怒。他忍住没有大开杀戒,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你们都让开,我不想杀你们。”陆离最后一次发出警告。 站在陆离左侧的一个圆脸小姑娘默默吞了一口唾沫。陆离的气势,还有刚才出手打败骆非池,都在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陆离现在,的确能够当得上高手这个称号了。 这已经不是自己这种刚刚入门的小弟子可以阻拦的了。 可是…… 圆脸小姑娘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师姐们。“祺薇师姐。”圆脸小姑娘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有些害怕。 “小陆,别怕。”名为祺薇的师姐,是一个身材欣长,玲珑曼妙的女子。她比小陆年长几岁,曾经跟随过韩三娘一起去过武宗宝藏。所以她见过陆离。 但是祺薇并不知道陆离的实力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这分明是在平日里,与掌门练手时的感觉。 “你不能再往前了。”祺薇定了定神,然后说道。说完,她还是有些不自信地瞟了骆非池一眼。骆非池单手捂胸,在两位师妹的搀扶之下保持站立。 陆离摇摇头,他不想和她们浪费时间。于是他举刀。 小陆姑娘脸色一白。因为释刀便是向着她当头落下。 看到她没躲,陆离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停手。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剑架住了陆离的释刀。然后,左右皆有两剑袭来。 陆离即刻变招,变下劈为横扫。 破军。 陆离刀势一起,释刀直接扫着小陆的发髻过去。扫开了袭来的长剑。 左右两把长剑,都是剑刃偏细的秀剑类型。陆离左右一看,发现忽然出现的两人,都是熟人。 东秀剑阁,封剑四秀。 张清,夏落山两人持剑而退。刚才就是他们想趁机偷袭陆离。而挡住陆离释刀的,则是穆寒玉。白露抱着小陆姑娘退到一旁,正在安慰着她。 “孽障!水榭山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白露的脾气,也是火爆得很。要真是比起来,她与韩三娘还真是不相上下。她见到陆离不顾自己的弟子,直接下手,心中愤恨。所以她开口便骂。 张清则是要沉稳许多,他与夏落山联手,两人挟制住了陆离前进的方位。 “你是陆离吧?为什么要擅闯我东秀剑阁?”张清问道。 陆离懒得废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哪怕是回答了张清的问题,结果多半还是要动手的。既然是那样的话,就不如自己先动手吧。 陆离二话不说,直接以机先起手,然后以疾风突刺张清。张清没有料到陆离会直接动手,他反应略略慢了一拍,所以在瞬息之间,便落在了下风。 张清没有多少反应时间,但是夏落山有时间。当陆离主动攻向张清的时候,他的后背就露了出来。夏落山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直接以峦山一剑起式,直刺陆离后心。 他没有想着留手。 陆离这一刀,张清选择了闪避。凭借他多年的经验,在险之又险的关头,成功避开了释刀的刀刃。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夏落山出手。 张清嘴角噙笑。 可下一刻,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陆离没有回头,却仿佛脑后长眼一般。他抢先跃起,跳起的高度直接避开了夏落山刺来的一剑。他甚至用鞋底踏足剑刃。看起来,就像是夏落山的剑给了陆离助力,让陆离高高跃起。 跃起的姿势,在比斗之中,其实是很少用到的。一般的跳跃都讲究高不过膝。因为一旦你离开了地面,就意味着你失去了辗转腾挪的机会,就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陆离至今所见所遇之人。也就只有公子嫣的刀法之中,才寻觅得见杂耍一般的招式。 陆离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有恃无恐。 真的是有恃无恐。 他去往雪山神殿之后,王蛊可以说是被真正地激活了。或许说,经过雪山严酷环境的磨炼,他的罡气已经成功地稳住了境界。 陆离很早就是罡气境界的人。但是境界这种东西,不是说你达到了,就能一直稳固。 有句话想必所有人都知道。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武学之路也是如此。 沐三白能成为天下第一,不仅仅是因为他过人的天赋,还有他的勤勉。年逾古稀的老人,至今依然练武不辍。因为他纵然有了天下第一的成就,可他还是没有高枕无忧的心态。 凝聚罡气是一个过程。罡气凝聚成功,只是象征这这个过程成功开始。后面还需要大量的精力来投入,来完善。 如果只是看到了罡气凝结成功,就懈怠下来。那么恐怕到最后,也依然不过是真气境界。 哪怕是柳扶风当年的实力,受创之后依旧无可避免出现了实力下降的情况。 陆离能够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达到如今的境界。除了释刀之外,他的勤勉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从父亲陆斐教他潜龙诀起,他一直修炼不辍。正是因为他扎实的内功功底,让原本归隐在平安城的柳扶风有了收徒的想法。 而在柳扶风教导他的时候。整整五年。柳扶风没有教导陆离任何招式,只是教他基本功。枯燥的练习日复一日,延续了五年之久。可陆离还是坚持了下来。 正是这些坚实的基本功,让陆离在得到释刀之后,武功拥有了井喷式的成长。 释刀的确是一把神奇的刀,但是更为关键的是用刀的人。 陆离一步步走到罡气境界,外人来看或许是难以置信。有人把原因归咎于天赋,有人把原因归咎于释刀。但是只有陆离心中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 武学之路,一路行来。他跌跌撞撞,少有胜时。哪怕有胜,大多也是惨胜。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上天终于给了陆离该有的回报。 强大的武力! 陆离跃身空中,直接往张清而去。 张清口中叫道:“雁去归来阵!”一边说着,一边急退。 可陆离如同一只盯紧了猎物的老鹞,向着张清亮出了利爪。 白露放开小陆姑娘,直接踏步而上。她与韩三娘不对付,但是对于这三位师兄弟,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一看张清遇险,连忙上去帮忙。 雁去归来阵,乃是他们四人研究出来的合击之法。能够最大程度地将四人的实力发挥出来。 张清这么一喊,其他三人哪有不配合的道理? 于是夏罗山和穆寒玉至旁而来,两人与张清白露合在一道。四人四剑,直指向天。 陆离在天上。 他落下,以飞龙在天之姿翱翔天际之后,如龙一般落下。 如龙! 潜龙出而风云动。 罡气肆虐而又凝结,让陆离化身为龙。 如龙一式,对阵,雁去归来阵。 张清、夏落山、穆寒玉、白露四人与人比斗的经验不会比陆离少到哪里去。从陆离身上感受到了陆离的罡气之后,四人已经互通了心意。 他们要合四人之力,抗衡陆离。 四人都是东秀剑阁同一辈的弟子,曾经求学之时,就是时常在一起。心法武功皆是出自同门,配合起来,自然是相得益彰。 于是,陆离一刀落下,砍在了四把剑上。 招式时虚,气息是实。 这是实打实的内力交锋。 罡气之间的对抗,直接在引凤湖畔掀起了一场风暴。枯叶残花被气息一激,顺着风息上下翻飞。 骆非池不得不带着师妹们后退,她怕四位师叔与陆离的交手,他们的罡气会殃及池鱼。 陆离从空中落下,脚步轻轻巧巧地落在地面上。 罡气从丹田深渊而出,被潜龙带动,持续涌入释刀。释刀看似如同黏在了封剑四秀的剑上一般。可只有封剑四秀才知道这看似平和的场景之中,涌动着怎么样的风险。 陆离一人的罡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坚实。四人合击的气息,原本应该是远远超过一人的内力才对。可是,陆离竟然能够做到势均力敌。 那么,如果不是四个人联手,是不是就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股想法在夏落山的心中一闪而过。 可他缺不想承认。于是他大吼一声,奋力催动罡气。他这个变化,自然被其他三人察觉。于是,另外三人也加了一把力。 开玩笑,如果连四个人都打不过一个人,那他们封剑四秀就真的封剑好了。 四人一加力,顿时觉得陆离的罡气一顿,然后徐徐往后退去。 看起来,陆离还是不敌的。 (肝的部位有点疼,所以这章晚了,见谅。) 第三百四十一章 破秀 陆离的罡气一退,封剑四秀的罡气立刻迈进一步,颇有一些得寸进尺的味道。 可这是在用内息较力之中,进的人便是占了上风。张清脸上紧绷的表情一松,至少自己四人的声名,还是保住了。 他抬头看向陆离,但是在陆离脸上却看不到紧张的表情。 要知道,罡气比拼,最为危险。内息乃是习武之人的根本。而内力比拼则是最直接的碰撞。在比拼的过程之中,一般的江湖人士一旦发现自己有败退之相,便会抢先收手。 自己受到一些冲击没有关系,若是死要面子,自己吃了亏还咬牙坚持。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他人的罡气攻入经脉,逆入丹田。若是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就意味着你的武学命运就被别人捏在了手中。 若是此时,对方一举摧毁你的丹田要穴。 轻则内功尽失,重则即可毙命。 所以,一旦于内息拼斗之中落入下风,及时撤退才是王道。 陆离现在的淡然,与他占据下风的情况很是不符。 张清低声说道:“小心些,他可能还有后招。” “一鼓作气,逼退他!”白露说道。这种情况之下,趁胜追击才是最好的选择。 夏落山和穆寒玉互相看了一眼,略一点头。四人心意已决,他们至少是要让陆离失去再战的能力。 四人一齐发力,罡气如同惊涛一般,汹涌而出。原本陆离的真气就仿佛是拦河大坝,阻挡着四人的罡气。可是当上游猛冲而来的罡气超出陆离这个大坝阻拦的能力时。 大坝会被淹没。 当四人的罡气突破陆离的阻拦的时候,四人的神色都是一喜。 可这惊喜的劲还没过去,惊喜就只剩下了惊,没有了喜。 因为太过顺利了。 罡气联手,突入陆离的经脉,顺着经脉进入他的丹田。这个过程,竟然没有遭到一点点的阻拦。仿佛在那一瞬间,陆离体内的经脉就变得空空荡荡,罡气不知所踪。 “他是在找死?”白露脑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完全不设防备,让对方罡气长驱直入。难道这不是在找死么? 不,换做其他人可能是在找死。但是对于陆离来说,只是危险了一些而已,并不算是找死。 因为,他有饕餮劲。 陆离看到四个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于是,他冲他们笑了笑,这一笑,包含了许多种含义。 其中最主要的一种,那便是游刃有余。 陆离丹田之中的潜龙游动起来。深渊之中的漩涡,缓缓现身。如同传说之中的恶兽饕餮,张开了大嘴,吞噬八方。 一股吸力从陆离丹田之中传出,吸引着所有攻入陆离身体内的罡气。而附着在经脉之中的王蛊,也是将它周围的罡气凝聚在了一起。这两者一同作用,顿时把陆离经脉之中的罡气归纳了起来。而经脉一空,造成的气压,源源不断地将罡气从外界吸取过来。 这一下封剑四秀的脸上都出现惊容。原本自己真气的消耗,是在自己催动之下,是可控的。但是从陆离释刀之上传来一股吸力开始,他们就觉得自己的罡气有些不受控制地向外流出。仿佛就是被一条蚂蟥咬了一口,不断地吮吸着血液。 “难道他能吸取罡气?” “这不可能!” “不是说只有沥血泉的龙傲天才会这样的功夫么?” 封剑四秀忍不住出声,吸人内力的功夫,邪派自古就有。但是能够将这种功夫练到能够吸取罡气的地步,近年来,江湖之中也就出了一个龙傲天。 陆离这门功夫,当初也是灵机一动领悟的。与龙傲天全靠自己化为己用不同,陆离是借着释刀净化的能力来应用吸取来的真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龙傲天在这方面的才能是在陆离之上的。 这种能够将对方内力化为己用的功夫,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此消彼长。削弱对方,增强自己。 陆离用饕餮劲消磨封剑四秀的罡气。这罡气又经过释刀传入陆离体内。释刀本来就是有着净化真气罡气的作用,只不过相比于真气,净化罡气的速度和效用都会削弱不少。 这里,就不得不提王蛊的存在了。释刀的储存和净化能力,其实都来自于释刀之中的王蛊。黑鞘本就是王蛊的栖身之所。王蛊存于其中,便以真气罡气为食。王蛊生性贪婪,会不断聚集气息。净化的能力,实质便是消化的过程。 现在,陆离的体内也栖息着王蛊。王蛊存于体内,浸润于血液之中。它们保持着吸食罡气的本性,所以等同于为陆离吸纳进化罡气。只不过,王蛊那隐藏在骨子里的暴虐习性,也开始影响到陆离。 在林凌雁死去的消息的冲击下,陆离的精神开始出现了一些问题。 至少,陆离原本隐藏着的残酷,展现无疑。 丹田深渊之中,源源不断地汇入罡气。陆离刻意放空的经脉之中,也出现了罡气。陆离觉得是时候了。于是他先出招。 释刀猛然与封剑四秀分开。在分开的一瞬间,宛如爆裂一般的罡气化作一股旋风,向天空和大地宣泄着余波。 骆非池伸手挡着面门,迎面而来的罡风竟然是有着凌冽地味道。发丝被风席卷而起,向后飞舞。这罡气对拼,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威力!看样子,四位师叔与陆离根本是打成了平手。她看着陆离,心道:“这就是大师姐所倾心的男人么?” 四位师叔的雁去归来阵都没有办法擒下此人,陆离这个男人,的确是有着非凡的实力。自己刚才阻挡他,还真是应了螳臂当车这句话。不过,现在场中的局面,到底该怎么办呢? 骆非池看着陆离挥刀。 一刀刀光猛然斩下。 陆离使出了自己于逝水畔完善大成的招式——断江。 一刀断江河。 罡气充裕地他,充分发挥了这个优势。不管是什么刀式,一律以最强的罡气催发。只是微微被净化的罡气,陆离并不想留它们在体内太久。他像爆发一样,使用罡气。 面对这一刀,张清穆寒玉上前一步,一齐抬剑抵挡。观其气势,这一刀的威力,已经不是一人可以抵挡。 “铛!”释刀直接压在交叠在一起的双剑之上。 “上!”张清和穆寒玉直接被陆离的刀势压迫得向后退去,但是两人一退,便呼唤着白露和夏落山向前。雁去归来,有去有来。 两人后退的间隙,白露和夏落山一剑刺来。 水秀剑法和山青剑法原本就是同源的剑法。 山清水秀。 陆离面对两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他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自在的状态之中。断江之后,他一出锋面对这两剑。陆离从下至上而起刀,释刀划过一道匹练刀光。 白露的剑最先被架开,然后便是夏落山的剑被压下。陆离看准了两人之间的空隙,然后释刀趁虚而入。出锋的招式,本就是捺。这一刀,直接破解了追击而来的两刀。 白露和夏落山不肯就此放手,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扭身出剑。 山青剑法之中的黛色。 水秀剑法之中的起澜。 一左一右,再次两剑而来。 而此时,张清和穆寒玉两人的剑也到了。雁去归来阵的四重杀机。 陆离释刀一转,一刀迎风而去。刚刚没有完全释放出来的罡气这次全部爆发而出。刀未至,风已起。 平地起风雷,便是陆离的削。 扶风! 骆非池在旁正看着场中形势。之前罡气拼斗之中产生的宣泄已经结束,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发丝并没有停止。依然有风起。 风来自于陆离的气息。 扶风而起! 陆离以罡气攻向封剑四秀。四人可没有陆离那神奇的感知能力,陆离以释刀掀起风暴的时候,他们四人正在出招。陆离提前预判了四人进攻的角度,这一道罡气卷起的风正好在四人进攻的路线之上。 封剑四秀的反应也很快,一感觉到陆离的罡气,便一齐后退。 单以罡气掀起风暴这样的实力来看,陆离的境界已经远远超出他们。陆离这一刀,再次刷新了张清等人对陆离实力的判断。 “退!”张清发号施令,其实他们早已后退,只是陆离的确是给了张清太大的震撼。 可陆离不求以纯粹的罡气伤人,他只求罡气能阻一阻四人。陆离的杀招,还是在于释刀。释刀直接出刀,一刀横削。这一刀的高度,刚好是在脖子的位置。 若是不挡,那么便是斩首的局面。 于是四人四剑,没有一人不挡。 陆离这反手一削,范围足够笼罩住四人了。“叮叮叮叮。”四声脆响,但是当释刀来到最后一把剑时。陆离停顿了一下。 最后一人是白露。 陆离这一刀削完,顺势一绕。以疾风突袭白露面门。释刀沿着白露的剑绕过一转,来到白露身侧。白露来不及反应,陆离已经一掌击在白露持剑的手臂之上。 一掌推开长剑之后,陆离顺势捏住白露的手臂。陆离劲大,直接将白露的手臂反剪到了背后。 释刀架在脖子上,陆离抬头问道:“你们信不信我敢杀人?” 第三百四十二章 解锁 夏落山还想上前,欲救白露。 “我信。”张清伸手过来,拦住了夏落山。穆寒玉站在一旁,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雁去归来阵,只要被制住一人,那么便已经失去了作用。其他三人不是不可以成阵,而是三人结阵,自然比不上四人那么灵动。 陆离一人在阵中,依旧是行动自如。那么在白露被制住的情况下,就不要自找没趣了。 等到双方都停手之后,张清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凌雁在哪里。”陆离回答道。 “凌雁,你还有脸提凌雁!”白露在陆离耳边叫道。 “哦?”陆离将释刀的刀刃直接贴在了白露的脖子上。肌肤受到带着凉意的刀锋,瞬间被激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白露扭动了一下,但是陆离的罡气瞬间反制。 “就算你这样,我也依然要说。”白露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既然毁了古河派大婚,抢走了凌雁,为什么不能好好守着她?” “你凭什么去改变她本可以幸福的人生,一定要给她不幸?” 面对白露的责问,陆离冷笑一声。“幸福?你们这些人,拆散了我和凌雁,就算是给凌雁幸福?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你还不敢承认么?你看看她为你做了什么!你再看看你为她做了什么!”白露大声说着,脖子上的肌肤因为起伏而被释刀划开,鲜血直流。 “她为你受伤,你带她去石谷,这没错。可是,你就这么离她而去?在她最需要照顾的时候,离开了石谷?” “这就是你的深情?” “凌雁自己回到石谷,依旧哀求我师姐原谅你,放过你。可你呢?这半年时间你去了哪里?江湖之中销声匿迹,普天之下毫无音讯。你还算是男人?” “闭嘴!”陆离怒斥出声。“你这种不知内情的外人,又知道什么!” “好!是!我是不知道内情!我只知道你抛却凌雁不顾!凌雁她至死都在为你着想!”白露说到激动的地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被挟持的处境。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闭嘴。” 这一声淡然至极。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却能感受到一丝微凉的寒意。比起怒斥,这饱含杀意的话语,才最让人感到心悸。 “该住手的人是你。”在全场安静的氛围之中,韩三娘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韩三娘缓步走出水榭,在她的身后,跟着柳风、楚中天、林瑜三人。这三人本是来到东秀剑阁送达江轲的手信的,但是遇到陆离找上门来,三人便不打算走了。 柳风望着陆离,相较于半年之前,陆离脸上多了几份沧桑的感觉。 陆离驭龙过江的身影还留存在柳风脑海之中,陆离更是当着柳风的面,斩杀了古河派的师叔宋五帝。那时,柳风对于陆离的武力就高看了一分。 现在,陆离一人站在这里,但是从周围东秀剑阁的弟子,还有封剑四秀的状态来看,似乎陆离并没有吃亏。 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不是么? 不过,东秀剑阁毕竟不是古河派,不在自己的地盘上面,他不会僭越。 柳风倒是要看看韩三娘如何处置。 韩三娘一步步上前,走得很是沉稳。有她在,新晋的东秀剑阁弟子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掌门是他们心中的定海神针,有她在,什么场面都能震得住。 “放下刀。”韩三娘指着陆离说道。 陆离看了看韩三娘,又看了看白露。然后伸手一推,将白露推了出去。白露乍得自由,伸手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她心中松了一口气,脚下有些发软。 穆寒玉连忙伸手搀住了她,免得她倒在地上。他看了看白露身上的伤口,还好只是皮外伤,并没有切开血脉。除了之后会结一道疤之外,并不会有什么大碍。 陆离将释刀归于鞘中,站在原地看着韩三娘。他还是那句话,“凌雁在哪里?” “死了。”韩三娘淡淡说道。“好了,你得到你的答案了,可以回去了。” “回去?”陆离笑着摇了摇头。 韩三娘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过身去,对着自己门下的弟子说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送送古河派的师兄们。”韩三娘一声令下,让周围的东秀剑阁弟子有些面面相觑,但是他们绝不会忤逆韩三娘的命令。 骆非池点了两个弟子,正是刚才的祺薇和小陆。“送三位古河派师兄出门。” “是。”祺薇走上前,对着柳风等三人说道,“师兄,请。” 柳风的本意是还想看看陆离如今到底是什么实力的,毕竟陆离与古河派,可是血仇。江轲送来手信,也是存了对付陆离的心思。 宋五帝乃是沐三白这一辈的人,除去沐三白与劳四杰,就属他宋五帝了。陆离杀了他,古河派如果就此善罢甘休,岂不是堕了天下第一大派的名声?更有甚者,陆离在现任古河派掌门江轲的接掌大殿外加婚礼的现场,将新娘林凌雁抢走。这简直就是将古河派的脸面扔在了地上,吐上一口唾沫,再拿鞋底使劲揉搓。 古河派脸都么得了! 天下第一大派的面子,不是那么好去踩的。更何况,对于江轲个人来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两大仇恨之中,陆离有幸让他品尝到了妻子被夺的滋味。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江轲若是还能忍,那他就不叫江轲,叫乌龟算了。 古河派要对付陆离,自然是要先摸清陆离的实力。若是直接人多欺负人少,未免是有损古河派的清誉。摸清了陆离的实力,就能做出有效的布置。 在古河派接到陆离在中原出现的消息之后,江轲也是做出了应对。与东秀剑阁通气是很重要的一点。毕竟当初江轲与林凌雁的婚事,是古河派与东秀剑阁一同商定的。 那么,陆离的事件,东秀剑阁也得承担起责任。 不过嘛,韩三娘的态度,似乎并不想与江轲联合。 柳风摇了摇头,既然人家已经有了送客的意思,他也不会强留自讨没趣。 “韩掌门,就此告辞了。”柳风带着楚中天和林瑜行礼。不过,当他转身的刹那,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陆离。柳风心中一动,强行停下了动作,然后很自然地顺着刚才的话头说道:“联手对付陆离的事情,还请韩掌门好好思量。” 这句话,看似叮嘱,但是,有谁见过当着要对付的人面叮嘱别人要好好思量对付他的? 韩三娘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柳风,我做事,不需要你来教吧?” 柳风呵呵一笑,转身就走。但是一把带鞘的刀拦住了他。 “要说什么对付的话,现在就直接动手好了。”陆离拦住的是柳风,但是他这话是对着韩三娘说的。 韩三娘板着一张脸,说道:“陆离,你不要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如果不是凌雁的遗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掉你?” 遗愿?韩三娘话中的词让陆离微微一愣。 “凌雁真的死了么。”陆离涩声问道。 看着陆离的模样,韩三娘双目锐利地盯着他。他这一幅如丧考批的模样,似乎并不是作伪。 “死了。在我的耐心消耗完之前,请你在我眼前消失。我不想见到你。”韩三娘回想起林凌雁的面容,只是因为自己的徒弟,所以他才会如此忍让陆离。 “让我见她。”陆离忽然说道,“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滚!”韩三娘怒道。到了韩三娘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境界,能够让她动怒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但是陆离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已经触到了韩三娘的底线。 陆离不说话,他直接拔刀。他这么多天来,都陷入了林凌雁死讯的纠葛之中。为了确认真伪,他在石谷得知林凌雁去了东秀剑阁的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就往东秀剑阁赶来。 如果只是听到韩三娘几句话,就确认林凌雁死去,陆离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甘心。 “得寸进尺。”韩三娘直接拔剑。 “本来,我听着凌雁的话,让我东秀剑阁不找你麻烦。甚至连古河派想要对付你我都没有答应。但是,这是给凌雁的补偿,不是给你的脸!”韩三娘秀剑在手,将秀剑在身旁一挥。 一道剑气展现了韩三娘心中的波动。 “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给!我也不需要凌雁为我这样!如果能让凌雁好好的,我他妈做什么都愿意啊!”陆离咆哮道。 “好心当成驴肝肺。”韩三娘反倒是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不说三大门派,我东秀剑阁就可以送你上路。” “不用口口声声三大门派,我陆离,一个、一个、杀!给!你!看!”陆离的声音斩钉截铁。 话音未落,陆离已经双目尽赤。 失去林凌雁,仿佛让陆离心中的野兽解开了枷锁。一股前所未有的暴虐之一,从内心最深处涌上心头。 陆离提刀。 “杀!” 第三百四十三章 姜还是老的辣 陆离一声大喝,便已抢先动手。 他的对手乃是武榜排行第四的韩三娘!陆离哪怕是心境不稳,一旦真的决定要动手,就由不得他不慎重! 如果不是有夜阑珊这个异数抢占了武榜第三,韩三娘排进武榜前三毫无问题。 时值樊笼武榜换榜之际,半年前又爆出夜阑珊是沐三白之女的消息。除去这一层因素的考虑,下一个十年的武榜,韩三娘的排名,恐怕要与夜阑珊换个位置了。 这样一个人,其实力已经不用太多言语去描述。 陆离出招就是为了抢占先机! 韩三娘与陆离是有七八步的距离,陆离以燕闪起手。 这点距离在陆离如今的身法之下,不过是瞬息。在旁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陆离身影飘忽了一下,刀就来到了韩三娘眼前。这一招前掠之势,颇有灵动迅捷之意。 不过,在韩三娘眼里,陆离这一刀来得并不快。至少,比起沐三百的剑来说,还是慢了。 韩三娘自问,哪怕是沐三白的剑,她也接得下。可是她却忽略了,她在心底竟然是把陆离与沐三白相比较。 任何人被拿来与天下第一的沐三白做比较,绝对算得上是一种殊荣。 陆离的刀到了,但是理所当然地被挡下。陆离的实力是进步飞速,可是再飞速,也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陆离的确靠着他的天赋和努力,再加上多种因素,才踏足了本应该需要许多年才能达到的境界。 可在韩三娘身上,还有一种时间赋予的沉淀。 韩三娘起剑,陆离横斩而来的一刀,被她轻轻巧巧地挡下。东秀剑阁最为出名的剑法,便是山清水秀。韩三娘为女子,曾经主修为水秀剑法,但是她也辅修山清剑法。时至今日,她已经将两套剑法融会贯通。 凡有所学,皆成性格。到最后,自己的性格,也能让所学有所变化。合神境界的由来,便是如此。 韩三娘的精要,为散。 散开,散漫,散乱。 如同流水撞击上岩石,散成漫天水珠。亦是草木同风,飞花凌舞! 韩三娘的脾气,本就是撞了南墙也不见得悔改的脾气。如此合神,倒也颇符合她的性格。 挡下陆离这一刀,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不过,既然陆离已经动手,那么正在气头上的韩三娘也不会收手。在韩三娘的心中,陆离还是害死自己徒弟的人。若不是他,或许林凌雁也不会死。至少,也不会让她们师徒反目。 所以,韩三娘直接用了自己压箱底的招式。 葬花! 正是这一招,在古河派直接重伤了陆离,差点让他死去。若不是林凌雁的阻挡,韩三娘的收手,恐怕陆离就会死在这一招之下。罡气四散,化为片片刀刃。 这一次,韩三娘要陆离再收万刃穿心之苦! 当陆离看到那些细密罡气,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林凌雁的背影。在古河派之时,自己没有扶风一式,于是被这招击败。林凌雁舍身为自己挡下了攻击,这才让自己死里逃生。 眼前的景象,让陆离回到了那时那日。 “啊!”情景重现,陆离怒吼一声。那日凌雁受伤,乃是他足矣愧疚一生的事。若是能够重来,陆离又怎么忍心?于是陆离猛然出刀。 一刀为削。 扶风! 扶罡气为风! 亦是柳扶风的扶风! 如同刚才对阵封剑四秀一样,一股罡气风暴凭空出现。陆离借助释刀之中的罡气,卷出了一道龙卷。这道龙卷袭向韩三娘。 韩三娘瞪大了眼睛,这手段,分明是以挥霍体内的罡气为代价的招式。不用说也知道,消耗极大。但是你要说华而不实,那也不应该。罡气形成的风暴,若是罡气足够凝实,甚至可以让人筋骨折断。 韩三娘四下一瞥,门派之中的弟子还有不少在场围观。而陆离的情绪显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激动之中。若是不管不顾,自己可能没事,但是自己的这些弟子,可能会受到波及。 于是她脚尖一点,直接向引凤潭上而去。 水秀剑法,自然会有踏水身法。只见韩三娘轻轻巧巧地在湖面一点,整个人已经在湖面凌空而起。 陆离伸手一挥,罡气龙卷直接向着湖面而去。湖水在风力的影响下,无法再保持平静。于是原本的龙卷风吸足了潭水,成了一道水龙卷。陆离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一式。与夜阑珊的寒冰,沐三白的烈焰一样,超脱了原本罡气该有的威力。 现在的陆离,没有考虑这些。他甚至没有考虑任何事情。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陆离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只知道自己心底涌现着无限的杀机和杀意。这种毫无掩藏的戾气,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热之中。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在很多时候,陆离想要拼命,或者自己的感情受到刺激。他就会陷入这样的状态。 非天曾经告诉他,这是因为释刀之中的王蛊所造成的。王蛊嗜血的残暴影响到了刀的主人。这曾经是柳扶风担忧的,也是马甲大师警告过陆离的。可是,他们都没有说,如果心中本来就没有杀戮的心思,浑圆如赤子,那么再怎么样也不会受到这负面情绪的影响。 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柳扶风的方法是少沾血,马甲大师所说是少用此刀。 但是陆离根本不能放下刀。再加上他的心中,其实一直栖息着野兽。这是一只从小因为恐惧与复仇而产生的野兽。以戾气,引杀戮。平日里,陆离用理智压制着他。 当陆离失去理智,让自己的身体让这股略带疯狂的心意控制时,陆离本身就是一只野兽了。 罡气龙卷卷起了水柱,看上去蔚为壮观。但是也因为如此,龙卷前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陆离当机立断,不再维持扶风。他直接用刀。陆离在岸边跃起,直接向韩三娘扑去。 韩三娘凌空飞退,脚尖在水面一点。那姿势,要多飘逸有多飘逸。相比之下,陆离张牙舞爪地持刀而上,多少显得有些粗鲁不堪。 韩三娘伸手一剑,一道剑气带起水汽,直袭陆离。 陆离人在半空,他只能转变刀式。 断江。 一刀断江河,亦可断剑气。 那如有实质的剑气,被陆离一刀斩为两段。 不过韩三娘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她有的只是凝重。比起半年之前,陆离的实力又有了不小的长进。特别是内息方面,这小子的罡气凝实程度,与自己已经没有太大的差距了。 她不禁想问,这个陆离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若没有凌雁的事,眼前的陆离只是一个江湖晚辈的话,那么韩三娘很乐意见到江湖之中有这样的天才出现。但是,凌雁的死,陆离也要负绝大多数的责任。现在陆离又打上门来闹事,韩三娘也饶他不得。 他一心找死,韩三娘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剑。面对扑来的陆离,韩三娘先扯一步。 “扑通。”陆离直接扑入了水中。 他可不会韩三娘这样蜻蜓点水一般的凌波微步。再加上他刀势沉稳,可谓是一下砸入了水中。 韩三娘趁此机会,回身一剑。陆离刀势卷起的吸水龙卷,被韩三娘一剑挥散。被风力送入高空的潭水,骤然失去支持。再加上韩三娘的剑气,顿时变作了一场雨。 韩三娘反手握剑,伸手向天。一道罡气从她手心钻出,然后在她的操控之下,化作根根细密如针的罡气。 这是韩三娘的飞花。 漫天花雨! 韩三娘将手一挥。无数罡气夹在雨点之中,无声无息地落下。仿佛下了一场雨,引凤潭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是一手完美的压制,天空之中不断落下的罡气,就是接连不断的攻击。 韩三娘做完这一切,静静地盯着湖面。她在等待陆离露头。陆离内息不错,但是也不可能一直憋在水中,不露头呼吸。只要他一接近湖面,那些罡气化作的细密花瓣,就会刺中水中的陆离。 只要陆离被伤,那么他的血液就会染红潭水。那样的话,他的位置就暴露无遗。 “如果你现身,那么,我杀了你算了。”韩三娘对着湖面说道。“你毁了我东秀剑阁未来最能成材的掌门,那么,我毁掉一个江湖未来的高手,也不过分吧?” 柳风驻足岸边,听着韩三娘的低于,他猛然间颤了颤。韩三娘真若是狠下心,绝对不会讲半分情面。回想刚才,自己还去挑拨陆离和韩三娘之间的仇恨,恐怕这一手,已经被韩三娘记在心中。 不过,能够看到陆离与韩三娘大打出手,自己此行,已然不虚。 虽然是韩三娘占尽上风,虽然自己也是古河派的人。但是,在见过陆离的实力之后,柳风对江轲能打败陆离这件事,很是怀疑。 这是一种莫名其面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怕了陆离一样。 一想到这里,柳风用力甩了甩头。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不可取啊,不可取。 柳风叹了口气,他望着依旧在水面之上不断变换方位的韩三娘。“姜还是老的辣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断泛着涟漪的水面忽然炸裂开来。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第三百四十四章 神来之笔 陆离化身为龙,仿若蛟龙出水。 如龙一式爆发的罡气,将引凤潭炸成了两半。 漫天飞舞的水花随着陆离的罡气逆娟而起,想着天空卷去。这一卷,就好像大袖拂过,将韩三娘的那一招漫天花雨,拂去了大半。剩下的一半,继续向着陆离而来。 陆离虽有罡气护体,但是韩三娘的罡气已合神意,穿透力非比寻常。那些夹杂在落下水滴之中的纤细花瓣,触及陆离的罡气,并没有被陆离的罡气拦下,反而是继续进攻。 陆离知道这是自己的劣势,所以直接抬刀,用出了扶风。扶风本就是用来群攻的招式,韩三娘身为陆离的假想敌之一,陆离已经在脑海之中反复演练过。这一招,正好克制散漫在四周的罡气。 出招之后,便是罡气与罡气的对撞。 “呯。”又一次水滴飞溅。 陆离衣衫须发尽湿,看上去狼狈不堪。可他的眼神,依旧散发着凶狠的气息。他没有韩三娘那可以凌水而行的功夫,于是他直接跃到了岸上,然后在岸边借力,向着韩三娘纵身而去。 韩三娘在湖面一点,也向陆离迎来。她举剑在前,宛若神女临凡。 陆离以下攻上,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出锋。 刀与剑的碰撞,让交战的双方都是一愣。虽然释刀砍中了韩三娘的秀剑,可是陆离从砍中的感觉来看。自己刀式的力量似乎被分散了。这分散力量的,恐怕就是韩三娘的罡气了。而韩三娘这边,则是惊讶于陆离罡气的数量。方才陆离所用的那些招式,都没有丝毫节省罡气的意思。可陆离现在的罡气还是那么充足,这似乎有些违背常理。 两人拼下一招,各自退开。陆离落回岸边,而韩三娘也是脚尖一点水面,回到了岸上。 刚才韩三娘踏足引凤潭,除了防止殃及池鱼,误伤弟子之外,另外则是存着引陆离落水的心思。因为她看陆离所使用的招式,都是很消耗罡气的招式,她就想借着距离和湖水,再加剧陆离的消耗。 可是陆离的罡气似乎并没有任何减退的意思,而且他本人似乎也没有任何想要节省的意思。于是韩三娘也不打算再多消耗自己的罡气了。她上岸。 别以为踏足水面的凌波微步很简单。它需要对身体严格而又细微的操控,以及最为关键的是,要有足够的罡气来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韩三娘回到岸边,她看也不看,便直接动手。落花一剑便是为了抢攻而创的快招。这一次,换韩三娘来掌握主动权。陆离只是慢了一个转身的距离,却被韩三娘抢占了先机。不过他也并不畏惧。 韩三娘一剑而来,他便直接使用了机先。屏息凝神,应对韩三娘的攻击。 陆离的基本功很扎实,这扎实的基础来源于柳扶风的喂招。柳扶风当年教导陆离,只教了基本功,还有应对之法。但是这些对陆离十分重要。没有这些,陆离也不可能就靠自己异想天开,就创出招式。一切都是沉淀得来的。 柳扶风用他的见多识广,给陆离一个保命的绝技。 剑法,刀法,枪法,棍法,不敢所说有的兵器,所有的招式。但是至少是柳扶风所见过的,有印象的,都被柳扶风教给陆离。 东秀剑阁为三大门派之一,其剑法自然是被关注的对象,再加上东秀剑阁与柳扶风也有那么一丝恩怨。韩三娘曾经的恋人,就是死在了柳扶风手上。 所以柳夫妇在教授陆离的时候,就将东秀剑阁的剑法好好讲了讲。 山青剑法重势,远看轻巧,实则厚重。 水秀剑法重形,水无常势,剑无常形。 韩三娘的剑法,出自东秀剑阁山青水秀剑法。虽然早已自称一家,但是其根基是不会变化的。 所以,韩三娘的剑招,陆离挡下了大部分。 若是用罡气偷袭,陆离也可以用扶风反击。 若是想要硬拼,陆离的纵横和破军也不是吃素的。 反正韩三娘的一举一动,还能被陆离的机先察觉,所以陆离丝毫没有退怯的心思。现在他的刀法日趋圆满,许多招式的应对要轻松很多。再也不会出现当初在古河派那样尴尬的场景了。 陆离与韩三娘对拼了二十来招。 韩三娘的飞花剑法,招式繁复,每一招都是不同的招式。而陆离则完全不同,他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刀中八法这八式,再加上如龙这一式而已。 可陆离就是有办法用这几招招式去抵挡。 韩三娘越打越觉得惊异,眼前这个小子,真的是半年之前,在自己手下毫无招架之力的那个小子么? 之前的火气,在打斗之中在一点一点的宣泄,韩三娘的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更加开始注重技巧。东秀剑阁的秀字,本就是包含了华丽的技巧。 面对沉下心的韩三娘,陆离的应对终于开始吃力起来。 陆离只是凭借机先支撑着自己不落败。 可是,这样也是不长久的。机先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消耗的心神也是巨大的。陆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处于机先的状态,于是经过三十多招的时候,陆离决定他要变化。他要改变被动的局面。 他今日不确切地打探到林凌雁的消息,他是不会走的。正因为有这样的决心,所以陆离能狠心。 比如,让自己受点小伤,也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当韩三娘的剑刺到身前的时候,陆离侧身,用手臂与肋下夹住了秀剑。可秀剑细长,这样子并不能算稳稳夹住,韩三娘手腕一转,陆离的手臂内侧和肋下便多了一道血口。 可只是这一瞬的停滞,陆离直接伸手抓住了秀剑的剑刃。 韩三娘的动作再次一滞。 陆离抓着剑刃的手掌渗出血丝,右手的释刀顺着剑刃直斩韩三娘握剑的手掌。陆离要让韩三娘弃剑。 韩三娘猛一抬手,试图拿秀剑阻挡释刀。但是陆离的手紧紧抓着不放,让韩三娘无法阻止。于是韩三娘只能舍剑。她单手一松,秀剑向下掉落。她借此机会,可以闪避陆离这一刀。 用剑之人失去兵器,可以算是失去了大半实力。 这样一来,可以算是陆离占优了。 可韩三娘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她虽然失去秀剑,但是双掌齐出,向陆离拍出一掌。以韩三娘的境界,若是这一掌拍实,陆离绝对不会好受。陆离原本想着以伤换伤,可他的预感在提醒着他,若是不挡这一掌,恐怕自己中了之后,就会陷入失败的境地。所以他本能地横刀在前,抵挡一掌。 韩三娘的双掌击在释刀之上。陆离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韩三娘的罡气凝聚程度,比陆离只高不低。这一推掌,也是带上了韩三娘的全力。所以陆离理所当然地被打飞了出去。 陆离在空中想要借罡气调整姿态,但是他才刚刚开始动作。他的预感就在尖锐地示警。 陆离抬头,眼角却只能捕捉到一道细微的银子。这道影子很长,如同长箭一般。但是那不是箭,那是剑。 韩三娘在用全身力气击出一掌,打飞陆离之后,她跟了一式。 古河派剑法之中,已经整个江湖都熟知和模仿的一式。 百步飞剑! 秀剑细长,相较于其他制式的长剑更加迅捷。所以哪怕是陆离的感知捕捉到了,他的眼睛也只能看到一道影子。 秀剑袭来,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可这一式百步飞剑,却引起一阵惊叹。 远远在一旁观战的东秀剑阁弟子和柳风等人,对于韩三娘最后的一掌一剑,赞叹不已。这么一看,仿佛刚才与陆离的缠斗,变成了韩三娘在试探陆离。最后战胜陆离,其实不过只是一掌一剑而已。 那,最后一剑,中了么? 答案是中了。 陆离的确是预料到了这一招,但是秀剑来得太快。方才为了对付韩三娘的繁复招式,陆离不得已让自己保持在机先的状态,这让他的神识几乎消耗殆尽。所以在这一式百步飞剑之前,陆离的感知的灵敏度已经大大降低。 陆离在面对这一剑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做一件事。那就是挥动释刀。在释刀和护身罡气的双重作用之下,秀剑偏离了它原本的目标——陆离的心心脏。 最后,秀剑深深刺入了陆离的腹部。 中剑处的痛楚传来,让陆离眉头紧皱。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左手握上秀剑的剑柄。伴随着飙射的血液和陆离无法压抑的痛呼,陆离一口气将秀剑拔了出来。 秀剑上的血液还在顺着剑刃往下流。 陆离握着秀剑,却不敢舍弃。 有秀剑在手的韩三娘,终究是要压自己一头的。所以,陆离不想让韩三娘拿到兵器。因为那样的话,很容易又会回韩三娘手中。这对陆离来说,会是个麻烦。 而且是个大麻烦。 (好烦,这破网,发了三次还没发出去,还特么不带保存的。每次都要重码一下最后几百字,神烦!) 第三百四十五章 面见 陆离右手释刀,左手秀剑,腹部的伤口正在往外流血。 鲜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陆离却没有心思去包扎。流血让他有了一种微微晕眩地感觉。当然,只流那么点血,并不会让陆离失血过多而产生晕眩。陆离晕眩的原因,是一种流血的微微快感。 刚才的战斗,再加上韩三娘刚刚那一招百步飞剑,彻底激起了陆离凶性。 这与刚才有些失去理智的凶性不同,冷静下来的残酷,比起毫无理智,更加可怕。陆离微微低头,双目盯着韩三娘一瞬不瞬。那一双眼睛,很容易让人想起狼。 韩三娘失去了秀剑,但是她只是伸手一招。从一旁的新晋弟子之中,有一把剑飞到了她的手中。 东秀剑阁的弟子,用剑大多都是秀剑的样式。那些最后成名或者离开东秀剑阁的弟子,他们的剑虽然模样有变,但是整体的基础,也是秀剑。毕竟东秀剑阁弟子从开始接触剑道的时候,用的就是秀剑的仿制品。 现在,韩三娘手中就有一把这样的仿制品。这把剑的模样同样细长,同样可称之为秀剑。 她又有剑了。 “你的确变得够强。在江湖的新一代之中,你的进步速度,堪称第一。我家夏侯不如你,江轲亦不如你。”韩三娘冷眼看着陆离说道,“但是,我依然看不惯你。” “我不用谁看得惯,也不用谁看得起。”陆离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平静地说道。 “呵。”韩三娘冷笑。 “呼。”陆离长出一口气,将自己内心那股有些暴躁的情绪微微压制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释刀,非天的话犹在耳边。 释刀释刀,原来,不止是释门的释,也是释放的释。 放下屠刀之意么? 陆离又抬起头,看着韩三娘。韩三娘犹如一座大山,他想要去撼动,却仿佛清风拂过山岗。像韩三娘这样程度的强敌,鲁楚学是一个,沐三白更是比韩三娘还要高出不少。 陆离摇了摇头,说得轻巧,放下释刀之后,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他右手握紧了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告诉我,凌雁在哪里。你是凌雁的师父,他们是凌雁的同门。我从刚才起,只伤人,不杀人。应该足够有诚意了。” “我不会放你进去。我可以再放走你一次。”陆离说的也是事实,所以韩三娘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她在最开始,就已经透露出了可以忍让陆离一次的态度。现在,这是第二次。 “事不过三,所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在凌雁的面子上。”韩三娘慢慢转身,往回走去。 走出了三步,她停下脚步,偏过头。 陆离依旧站在原地。他右手握着释刀,左手握着秀剑。他似乎沉默了。 “剑,还我。你现在,还受不起这剑。”韩三娘说道。秀剑是东秀剑阁掌门之剑。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古河派的掌门令剑。韩三娘说话是刻薄了一些,但是她没说错。 但是下一刻,陆离手中的秀剑化作了一道流光,向着自己而来。 韩三娘一偏头,秀剑擦着自己的脸颊而过。 这一下,韩三娘勃然大怒! 自己身为一派掌门,已经给足了陆离面子,可陆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陆离以百步飞剑的姿势,反掷出秀剑。摆明了是不给韩三娘面子。在掷出秀剑的同时,陆离就动了。他直接向着东秀剑阁的水榭而去。刚才在战斗之中,陆离就有意识地与韩三娘调换了一个方位。现在,他与韩三娘是处在距离水榭同样距离的位置上。 陆离掷出秀剑,不求伤人,只求引开一下韩三娘的注意力。然后,他发足狂奔,向着水榭而去。 韩三娘一再阻拦,也拦不住陆离的心。他要去见林凌雁,哪怕是她的坟墓,他也要去见! 陆离直接掠过水榭的栏杆,往东秀剑阁内部行去。 韩三娘反应过来的时候,陆离的人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柳风厚颜驻足到现在,当他看到韩三娘的脸色,立马带着自己两位师弟溜之大吉。 现在的韩三娘,仿佛是夏天闷热过后,孕育着的一场雷暴雨。他们若是还不知趣,恐怕要受到波及。 “师父。”骆非池捂着胸口走过来。 韩三娘没有给自己的徒弟什么好脸色,她直接吩咐道:“一会,带几个胆子大的男弟子到暮园门口等我。我要杀一个人。他的尸体,就由你们处理了。” 骆非池静若寒蝉,低头答应,不敢有丝毫言语。 韩三娘迈开脚步,往水榭走去。 东秀剑阁的水榭,琳琅环复,曲径幽深。陆离没有来过东秀剑阁,所以他现在仿佛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只能到处乱窜。面对一步一景的深深庭院,陆离没有一丝想要欣赏的心思。 他回想着韩三娘刚才所说的话,虽然内心极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明白,凌雁已经去世的可能性极大。想到这里,他的心一痛。 “凌雁。” 陆离心中默念一声,继续在环廊之中前行。 自己又跑出一段距离之后,陆离有些急了。韩三娘肯定在身后追来,他的动作一定要快。他必须要想想办法。 等到他再转过一道院落,竟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身子很轻,是个小女孩。她与飞奔的陆离撞在一起,被撞飞了一丈多远。“啊,好痛啊。”女孩一声痛呼,倒在地上起不来。 陆离也是因此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小女孩,那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看着很是稚嫩。不过,她的服饰也是东秀剑阁弟子的服饰,应该也是东秀剑阁的弟子。陆离转念一想,至少这个小女孩或许会知道东秀剑阁的地形。 于是陆离不等小女孩有什么反应,一把抄起她就走。 “啊!”女孩明显受到了惊吓。 试想一下,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人撞倒,然后还被那个陌生人抱走,怎么说都会感到惊吓的吧。 “你是谁!放开我!”女孩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拼命挣扎起来。 “别动别动,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要问你话。”陆离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一些,他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 可那女孩没有相信陆离,她还是拼命挣扎着,“放开我!” 她人在陆离怀中扭动,陆离只能用手钳住她。这样一来,又不小心弄疼了女孩。陆离心想,自己这温和是排不上用场了,索性还是凶狠一些。 于是陆离单手一挑,拔出释刀,反手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想活命,就乖乖听我话。”陆离用几近冰冷的语气在女孩的耳边说道。 那女孩瞬间就不敢动弹了,因为释刀的锋刃触及肌肤的感觉是实打实的。女孩眼中已经泛着泪水,她确实是被吓的。陆离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现在陆离也管不了其他了,他继续问道:“说,知不知道凌雁在哪!” “谁……”小女孩哭着问道。 “林凌雁!”陆离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我不知道……”有释刀架在脖子上,她身子僵着不敢动弹。 “不知道?”陆离一愣,随即想起这个女孩年幼,可能比外面的那些东秀剑阁弟子入门还要晚,所以才会呆在剑阁之内。可能,她应该是在林凌雁出阁之后才到的吧。 于是,陆离想了想,最后带点苦涩地问道:“你们东秀剑阁的弟子,死去之后,会在哪里?” “在……在暮园……” “带我去。” 陆离直接用释刀吓着这个小女孩,让她带路。在死亡阴影的威胁下,一个没多少人生经历的小女孩老老实实地为陆离指着方向。这段经历在她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常常在她梦中出现,然后让她惊醒。 不过,至少陆离踏足了东秀剑阁从不让外人踏足的暮园。 这得益于鱼云端,夏侯皓月等人带着大半弟子在外,而陆离也引动了骆非池为首的剩下的弟子。于是东秀剑阁水榭里面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暮园之中,遍布花草。可惜已入秋,花草凋零。于是一地的枯叶和败花,硬生生造出了一股肃杀的气息。再配上花草枯枝之中的墓碑,暮气沉沉。 陆离走到园中,四处搜寻着。他现在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焦急地寻找着有关林凌雁的信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有关林凌雁的任何东西。 任何! 陆离行走在墓碑之间,一个一个看过去。 直到,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墓碑。 徒凌雁之墓。 简单的几个字,就刻在灰褐色的石碑之上。可现在,那几个字比天底下任何武功都厉害。它直指陆离的心,将他的心搅得七零八落。 陆离盯着那墓碑。 一阵风吹来,陆离只觉得冷。比云乡山上的雪风扑面,都没有现在冷。 陆离吞了一口唾沫,喉头干涩无比。 千言万语终究闷在心底,他沉默良久,才用颤抖的双唇吐出两个字。 “凌雁。”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光怪泯灭 陆离蹲下身子,伸出手,抚摸着墓碑。 就像曾经抚摸林凌雁的脸庞。“凌雁,我来看你了。”陆离轻声说道。 风声呜咽,亦是无言。 陆离捂着自己的脸庞,慢慢地坐了下来。 “我来晚了。” 陆离低着头,肩膀耸拉着,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变得虚弱无比。 “我。”陆离吐出一个我字,却没有再说话。 被陆离挟持而来的东秀剑阁小女孩,看着陆离就这么坐在墓碑前。不顾地上的枯枝杂叶,也不管那些有些湿润的泥土。他坐在地上,低着头,捂着脸。 她又看了一眼陆离,然后慢慢站起了身子。她搞不懂,为什么刚才看着如此凶残的男人,将自己挟持到这里之后,就坐在这里不动了。 “我还是先跑吧。得去把这怪人闯进门派内的消息传给师姐和掌门。”女孩转过身,又看了看。她迈开了几步,可又止住了脚步。 因为她听见了哭声。 很小声,很小声。 但是,是一个男人的哭声。 原来,他在哭。 小女孩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陆离的背影。她曾经见过和她一起玩的小男孩哭泣。可是,她从未见过一个大人哭。 “我……”陆离低低压着喉咙。 “对不起你。”陆离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他不顾额头的疼痛,重重磕了三个头。 磕完之后,陆离没有起身,他跪在地上,头拄着地。 “你……是谁?”小女孩大着胆子走到这个古怪的人身边。 小女孩低头看了一眼,她想看看陆离的样子。“我叫雨璇,你别哭了。” 陆离默不作声。 他甚至听不到雨璇的声音。 林凌雁之墓在此,再加上之前的种种,她的死讯,已经是确定了的。 他如何不伤心? 原本满心欢喜,从云滇取来了可以救林凌雁的龙剡草。陆离自己也已经知晓长生的秘密。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延续林凌雁的生命。 可是,他根本没有想过,林凌雁她撑不到等他回来的那个时候。 如果早知是如此,他怎么都会留下来,陪着林凌雁。 林凌雁为了他,又强撑了半月颠簸,来到东秀剑阁,为陆离求情。这又让陆离如何不感动? 于是,这两股情绪加在一起,让陆离深深地感到懊悔。 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不够强,凌雁或许也就不用为我挡剑。如果我够强,凌雁也就不用舍身去对付鲁楚学。她是拼了命在战斗的啊! 陆离右手握拳,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师父柳扶风也是为了他而死。 现在凌雁也死了。 “原来,我是个天煞孤星么?”陆离终于抬起头,苦笑无言。 是啊,年幼孤苦,如今身边的人也是因自己而死。从不信命的陆离,竟然有了几分认命的感觉。 “你……”雨璇又出声。陆离这次终于看见了她。 “怎么?”陆离伸手擦着眼角的泪痕。这一次,没有在石谷看到林凌雁那封留信时的歇斯底里,却是将痛楚,都酝酿进了身体里,直达心底。 “别哭了。”雨璇终究是个孩子,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家伙。所以只能想着安慰自己弟弟的样子,去安慰陆离。陆离刚才坐地抽泣,跪地痛哭的模样,让雨璇消除了一些害怕的心思。 因为她觉得陆离像个孩子。 被一个孩子认成孩子,若是陆离知道了,多半也会感到啼笑皆非吧。 “你不怕我了?你走吧,小姑娘。”陆离说道。 “哦。”雨璇答应了一声。 陆离对她笑了一笑,这笑容不怎么好看。“之前对不起,我给你道歉。现在,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么?” “嗯。”雨璇点了点头。 “等等。”陆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雨璇回头。 陆离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包裹。陆离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他一点一点打开。里面是一只玉箫,一个匣子。 陆离脸色平静,从包裹之中拿出玉匣。这玉匣,是陆离向云霜三王子辰康讨要的火玉匣。里面装着的,是陆离千辛万苦得来的龙剡草。只会生长在云滇雪山神殿的一种吊命神药,补充元气,效力是人参的千百倍。 原本是陆离用来救林凌雁的。 但是现在,已经用不到了。 陆离把火玉匣递到雨璇面前。“送你了。就当是我的赔礼。” “啊?不不不,师父说,我不可以收人家东西的。”雨璇连连摆手。 陆离笑了笑,看了一眼林凌雁的墓碑,然后说道:“这算是你师姐给你的吧。可以救你一命的好东西。” “师姐?” “嗯,东秀剑阁大师姐,林凌雁。如果你以后要闯荡江湖,记得凡事多为自己考虑。” 雨璇听不懂陆离说什么,在陆离的一再坚持之下,雨璇终究还是收下了。火玉释放着温热的温度,雨璇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 “好啦,雨璇是吧?我会记得你的。”陆离委婉地说着。 雨璇点了点头,终于迈开了脚步。 于是,暮园之内又只剩下了陆离一人。 陆离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近黄昏。 “凌雁啊,我陪陪你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 “你看,我给你师妹留了点礼物。你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小小的模样?” “那个,龙剡草本来是给你的。你不要怪我啊。”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你这个家伙呀,当初见你,还以为你孤高冷傲,是个冷面美人。没想到啊,就是个小女孩呀。” “哈哈哈,我得感谢公子嫣,如果不是她让我掠走你,或许……或许你会更好吧。” “对不起啊,凌雁,可是,我真的是喜欢你啊。” “嘿嘿,在寒山寺,应该是我先说的。现在说还来得及么?”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听到了哈。” “还有哦,公子嫣。你别吃错啊。当初我是喜欢过她,但是啊,和你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想起过她啦。” “真的,不骗你。所以啊,你说的那个,让我和公子嫣在一起,那是不可能的。你放心吧。” “我陆离啊,这点出息还是有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明白我心意了哈。” 陆离就这样自言自语,没有哭,假装笑,绷着表情。他顿了顿,不知道在回想一些什么。大概是关于和林凌雁的记忆吧。可是回忆那么多,现在又一齐涌上心头,陆离又怎么能够一一浏览。 “凌雁,我现在才知道,葛停云真的是有毒。他说的箴言,真的会灵验。”陆离掰着手指说道,“日夕月景光怪泯灭,风劫云动雁断西风。” “的确是雁断西风。”陆离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用手指着自己说道,“那么前一句,说的就应该是我吧。” “毕竟,当初是我们两个一起听到的。” “日夕月景,说的大概是时间吧。我也是在这么久之后,才得到你的消息。算是日夕月景了吧。”说着说着,陆离抬起头,天空之中,太阳正在落下。而另一边,月亮已经升起。 “你看。”陆离笑了。“真的是日夕月景。” “那么,光怪泯灭呢?” “光怪陆离,所以应该就是陆离的意思吧。”陆离缓缓站起身,他已经感觉到有人出现在暮园之中。来的人,本应该早就来了。陆离不用回头都能知道那人的身份。 韩三娘手握秀剑,缓步而来。 “所以,我又该泯灭什么呢?”陆离背对着韩三娘,一点一点拔出释刀。 背后的韩三娘,每走一步气势便涨一分。她已经下定了杀心,所以步步杀机。让一个合神境界的高手攒足气势,无疑是一个不智的行为。任何一个敢于挑战合神境界高手的人,都知道不能给他们展开气势的要领。 但是陆离没有。 陆离没有抢先向韩三娘出刀。他还在跟林凌雁絮絮叨叨。 他想把曾经对林凌雁说过的话,没有说过的话,都说给林凌雁听。 韩三娘一步一步走近,气势已经到达顶峰。她现在距离陆离二十步。陆离已经来不及打断她,也丧失了获取先机的机会。 “我想了想,泯灭这两个字,似乎跟两个字连在一起。”陆离轻声说道,“泯灭,人性。” “嗯,泯灭人性。”陆离大声咆哮一声,气息瞬间攀升。 原本保持肃穆的韩三娘脸色微微一变。她一直看着陆离,陆离的气息在刚才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真的只是瞬间的事。陆离原本平和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暴虐起来。 陆离放开了自己所有的本心。不再坚持自己原本坚持的东西。释刀之中的王蛊应和着陆离身体内的王蛊,蛊虫的本意,散发了出来。 但是,那只是一点点。 真正的狂暴,来自陆离的内心。那被理智囚禁的野兽。 世道如此,命运如此。既然如此,何不化身野兽? 丹田深渊之中,潜龙仰天怒吼。那股狂暴之意,如同墨色,一点一点沾染了深渊之中的水。那墨色染尽了陆离的罡气,但是这还不算完。狂暴之意从罡气之海,攀上了潜龙的身躯。 原本呈现无色的潜龙,被染成了一条红眼黑龙。 潜龙仰天怒吼,冲天而起。 飞龙在天。 陆离自己都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踏足合神。 (国足出线卧槽!14年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 合神一击 不同于韩三娘那万丈高楼平地起的气势,陆离的气势,更像是一股风暴。 没有预兆,突如其来。 此时的陆离,全身爆发出的罡气,比起他最初拔出释刀时,释刀内储存的柳扶风的真气要更上一层楼。这就意味着,陆离自身掀起的罡气风暴的强度,远远超过了柳扶风。 或许,还比不上柳扶风全盛时期,但是,也应该是相差不远了。 这样一股罡气,围绕着陆离,掀起一阵狂风。地上的枯叶随着大风飘荡而起,环绕着陆离周身。陆离被枯叶包裹,韩三娘只能从不断在眼前略过的枯叶缝隙之中,看到陆离的双眼。 陆离的双目,也是血红的。 “嗯?这是?”韩三娘瞪大了眼睛。那些被卷起的枯叶,竟然是越来越多,它们彻底遮盖了陆离的身影。在不断地旋转之中,竟然是组成了一道长条形的形状。 韩三娘一抬秀剑,面色凝重。 因为她发现这些树叶并不是胡乱飞舞,它们在空中逐渐组成了一条龙的形状。仰天而啸,张牙舞爪。这是陆离跳脱出刀中八法的局限,是属于八招之外的招式,如龙。 韩三娘并不是没有见过陆离这一式。在古河派抢亲的时候,陆离曾经拿这招来强行应对江轲的百步飞剑。这应该就是陆离压箱底的招式了。韩三娘倒也想领教一下。 不过,这一次自己所看到的,与当初自己看到的不一样。 这次不仅仅有罡气,更有枯叶缠绕其中。所以,这条龙似乎就变成了黑龙一般。这似乎是一个很小的变化。被风吹起的树叶,形成了龙形,仅此而已。 可是,在韩三娘眼中,并不是那么简单。 只是控制真气,与通过真气再去控制其他物体。这两样之间的差别,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操控真气,或者说罡气,这是很简单的。因为罡气就留存于经脉之中,你可以通过穴道将罡气散发出来,散发出来之后,可以用同气相求的原理,来掌控罡气。 可当罡气成为介质,通过罡气再去操控其他。你对罡气的操作力,要高出一大截才能做到。 汇聚枯叶,化为飞龙。这说明陆离对罡气的掌控,已经达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这是一个人踏入合神境界的第一步。 这就是韩三娘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原因。 陆离今年才多大?直到去年之前,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个人的一点点消息。直到一年之前,她才听到封剑四秀以及鱼云端带回了一些关于陆离的消息。 那时距离现在才多久?一年多! 一年多,眼前的人,从真气境界到合神境界,他真的是人么? 纵然是沐三白那般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也是人到中年才涉足合神境界。他陆离何德何能?难道他的天赋比沐三白还要高?不!这不可能!沐三白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唯一能和他比肩的,也就只有柳扶风一人而已。 柳扶风的天赋,也是只能用可怕来形容。是他一手带出了释刀的名气,是他带着刀圣的名号,在这个江湖与沐三白这个剑仙分庭抗礼。 陆离难道已经达到了他们的高度? 韩三娘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事实上,陆离的确也不可能和那两个人去比较。他的天赋不过上佳,却没有到过人的地步。他有今日的成就,释刀与王蛊居功至伟。柳扶风的强,还是强在他的人。释刀在他手里,虽然充分了解了释刀的作用,但是释刀并没有给柳扶风那么大的提升。 其原因,还在于王蛊。柳扶风只知道释刀是阿难陀寺供奉的圣刀,也的确给他带来了提升。可他没有像陆离一样,误打误撞将释刀中的王蛊吞人腹中,还被王蛊寄生。 王蛊进入陆离的身体,大大加强了罡气凝聚的速度。所以才缩短了陆离修炼的时间。给了陆离一个年纪轻轻就可以踏足合神境界的机会。 可惜现在的陆离自己并不能真切地感受到。 他在真的不顾一切,释放心中的恶意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自己,但是又不是自己。 陆离现在只想着大干一场。连日来的压抑,他要尽情释放。 枯叶化成的龙已经成型,陆离出刀。 由潜龙化为黑龙,由黑龙向韩三娘挥出这一刀。 如龙! 韩三娘早已有所准备,又怎么能让陆离抢先出刀?只见韩三娘单手一挥,无数菱形花瓣出现在了她的身侧。这些都是她的罡气所化。韩三娘被人称作秀水菱花,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些菱形的花瓣,全部都是韩三娘的罡气所化。 韩三娘伸手一抓,这些如同飞刀一般的罡气便飞花绕蝶一般融汇在了一起。这些罡气在韩三娘身侧,形成了一条缎带。韩三娘看着陆离驭龙而来,伸手一指。所有罡气,冲击而出。 千万飞花化飞刃,冲向陆离。 陆离昂然不惧,他要与韩三娘硬撼一招。 龙与花相遇,这个场面就好比雄壮至极的战场上,忽然出现几个美人儿翩然起舞一般。有些违和,有些不搭。就如同陆离与韩三娘这两人的立场一般,永远也无法再相同了。 陆离一手握刀,倾尽丹田罡气。 静寂暮园之中,风云乍起。有道是风从虎,云从龙。陆离这一手如龙,却把风也唤来了。 若是飞花遭遇大风,估计也会被吹散吧。可惜,韩三娘的花,不只是花,更是刀。凭她的眼光,早就看出了陆离这条龙,乃是以罡气为筋骨,以枯叶为鳞甲。 韩三娘就是要用自己的菱花,剥去这条龙的皮,断去这条龙的骨。 “嗤嗤嗤嗤嗤。”一连串的轻响。这是韩三娘的菱花穿过枯叶的声音。 飞花凝聚在一起,仿佛化作了一条大蟒,缠住了陆离的潜龙。不仅是缠住,还带走了鳞甲。陆离见此,却还是不管不顾,用力砸下。潜龙猛地转过头来,冲向韩三娘。 韩三娘早有应对。她要用硬碰硬,告诉陆离,他还差得远。 她刚才的确是被陆离在一瞬之间爆发出来的气势所震惊,但是交手之后,她发现陆离走得并不是正途。他是在取巧,他取巧踏入合神境界。 合神意味着什么?是将罡气与自己神意相合,产生出别样的效果。沐三白的烈焰,柳扶风的金芒皆是如此。这是一个武人最高的追求,也是能将罡气发挥到极致的境界。 韩三娘回想自己合神的那段日子,每天修行自然不会少,但是更多的是凝神静心,打坐冥想。合神需要的真切明白自己的心意,以自己的特性去驾驭罡气。 而陆离的取巧,只是一股脑的情感发泄而已。这种情况在无法控制的时候,江湖人一般叫做走火入魔。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的确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很轻易地注入招式和罡气之中。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合神。 “这是伪的。”韩三娘轻声说了一声,“那么,你就太过自大了。” 韩三娘后撤一步,挥剑再出。 只有心思平和,真正适合自己的合神境界,才能应用自如。否则,不过是一招而已。 又是一道飞花向着陆离而去。陆离的攻势早已用老,韩三娘后续的罡气,正好后发先至,与第一道罡气相合,一同撞向了陆离的刀。 “轰”地一声巨响。 两股罡气猛然炸开。 陆离倒飞而出,而韩三娘也是接连倒退了好几步。等她刚刚站定,心中一震。罡气冲撞所化的余波,竟然四散开来,将暮园之中的花草吹得倒伏在地。而园中的墓碑,有几处也已经年代久远,竟然也被吹倒了。 韩三娘急忙走了过去。暮园是历代东秀剑阁弟子们长眠之所,还有许多东秀剑阁的师祖也埋葬在此。他们值得东秀剑阁的后人铭记,让他们的墓穴受损,乃是大不敬啊。 有人说人越老,心越小。其实不然,只是人越老,会越在乎这些。毕竟韩三娘自己也年事已高。 她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陆离,罡气反冲的后果,再加上刚才那近乎走火入魔的表现,他不死就已经很幸运了。她走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将墓碑一一扶正。 等她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陆离所在的地方。 她愣住了。 陆离竟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韩三娘比刚才看到陆离踏足合神境界更加震惊。她可以确定陆离已经失去自由行动的能力。可他又怎么会消失的? 韩三娘的脸色阴沉下来,她走到暮园入口处。她吩咐了骆非池带弟子守在那里的。 “你们有看到陆离么?”韩三娘直接问道。 骆非池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刚才有个老头子,过来抱着那个陆离走了。” “老头子?”韩三娘听了更加疑惑了。什么老头子,竟然可以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之下,将人救走? 世上还会有如此人物? 难道是柳扶风显灵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隐者 (最后一卷开篇,撒花。) 当陆离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下意识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有些模糊,看东西也有些重影。不过,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晃动,好像是在动荡的车厢之中一般。 陆离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底残留的景象,还是韩三娘那席卷而来的飞花罡气。陆离只记得自己在林凌雁墓前领悟了泯灭之意,于是放心心绪,让自己陷入疯狂。之后的事情,他几乎都已经控制不住了。 “应该是和韩三娘对拼了一击吧。那种感觉,得心应手。这就是合神么?”陆离脑中模糊地想着,他的脑袋似乎还有些混乱。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陆离忽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在哪?”陆离脱口而出。这只是他下意识地问询。 但是边上却有人回答道:“你醒了。” 这个声音吓了陆离一跳,因为武功到了他的地步,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自己身边有没有人。就在刚才,陆离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哪怕陆离有着神奇的感知,他也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 陆离瞪大了眼睛望过去,视界由模糊变得清晰。他发现与他一同呆在马车里面的人,他也认得。 鹿园的山主,徐良的师父。 武榜第二,从圣曾子墨。 曾子墨一副名士打扮,他看上去要比他真实的年龄要年轻,只是有些斑白的两鬓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大概是常年呆在书院的缘故,他身上有着一股渗入骨子里的诗书气。如果只看他外表,是很难将他本人和武榜之上那个排名第二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 “曾先生。”陆离想爬起来行礼,却发现自己经脉之中疼得厉害。 “行了,你好好躺着吧。”曾子墨随意地说道。 陆离听徐良说起过,他这个师父没有什么架子,待人随和得很,所以也不用拘束。于是陆离也就躺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弹。 这架马车的车厢,似乎大的有些过分了。 陆离左右看了看,自己躺的地方,应该是一张主榻。更加夸张的是,主榻前面,还摆放了一张小书桌。这让车厢俨然成为了一个小书房。书桌之外,还有两排嵌在车厢壁上的长凳,曾子墨现在就坐在那里。 “曾先生,是你救了我么?”陆离问道。 曾子墨看了陆离一眼,他没有否认。“是的,是我把你从东秀剑阁带出来的。” 陆离一愣,他除了徐良的关系之外,其实与曾子墨并没有什么交集。曾子墨为什么要将他从东秀剑阁救走?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在东秀剑阁? 大概是看出了陆离的疑问,曾子墨笑了笑,说道:“看得出来,你很疑惑。” “是。”陆离也没有否认。 “怎么说呢,要不是有个人寻死觅活地要我救你,我也不会来到这里。”曾子墨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陆离听到曾子墨这么说,他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不用多说,这个人自然是徐良了。 想到徐良,陆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坐起身,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曾先生,有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我想和先生确认一下。” “是有关樊笼的事吧?”曾子墨一点都不惊讶,他很自如。 “先生真是樊笼之主?”陆离朗声问道。 曾子墨摇了摇头。 陆离一惊,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樊笼之主算不上,顶多算个司命而已。”曾子墨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是让陆离苦笑一声。这还有必要区分得这么清楚么? “这么说来,徐良就真的是少司命了?”陆离心中原本就有这番猜测,所以当曾子墨亲口告诉陆离之后,陆离并没有太过激动。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有些难以置信。 “徐良他……真的……”陆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徐良可谓是和他一同成长的。在徐良逐渐成长为平安城中纨绔的一员时,陆离也深知徐良本性。 这个家伙,其实还是内心善良,胆小怕事又懒得一塌糊涂的人。只不过他和陆离一样,将原本的自己伪装得很好。或许正因为是这样的原因,两人才能从主仆关系成为兄弟。 “他应该能胜任的。”陆离这么说道。 “哦?我以为你会担心他不能胜任呢。” “不,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对他有信心。” “很好,真的很好。”曾子墨赞叹道,“有这样的朋友真的很不错。我想以后徐良应该不会像我这样变为孤家寡人。” “先生这话是何意?” “一个人要掌管整个江湖,真的是不容易呢。”曾子墨竟然发着牢骚。 陆离撇了撇嘴,说道:“先生说笑了,以先生之才……” 陆离话没有说完,就被曾子墨打断了。“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才能,倒是你,你的器量超出了我的想象。” “呃?” “如果樊笼的记录没有错,你从踏足江湖,到如今的境界,不过才一年半的时间吧?”曾子墨的眼神之中,带了一些陆离看不懂的东西。 “是。”陆离承认。 “一年半啊。我习武可以用了三十年时间,才像样的。”曾子墨说道,“徐良可是一直都想在这次换榜之中,将你排入武榜前十的啊。” “我上武榜?似乎并不合适啊。”陆离下意识地说道。他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有多强。因为他自己选择比较的对手,都是鲁楚学,韩三娘,沐三白之流。这是江湖之中最为顶尖的那一撮人。 陆离一直拿他去和他们比,一直都有着自己不够强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古河派林凌雁受伤之后,一直缠绕在他心间。在见到林凌雁的墓碑之后,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我还很弱。”陆离补充道。 “那么,你想变强么?”曾子墨的话语似乎带上了一丝指点迷津的诱惑。 陆离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他纵然踏足了合神境界,但是还不够。在经历过与韩三娘认真一战之后,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林凌雁死后,陆离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关于平静生活的奢望。他梦中与林凌雁退隐江湖的景象,已经破灭。 美好的回忆从陆离身上抹去,陆离还剩下什么? 一切都没有太多意义了。 陆离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从尚陵城的废墟之中走出的瞬间。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该走向何方。只不过,比起年幼的自己,现在的陆离有着成熟的底线。可这成熟又是更加的痛楚。 曾子墨静静地看着陆离,他没有去打断他的思绪。 陆离呆呆坐着。 马车继续前行,陆离没有问去哪里,曾子墨也没有说去哪里。 “想好了么?”终于,曾子墨开口问道。 陆离笑了笑,仿佛之前的陆离回到了身体里面,但是又似乎有些不同。“先生你要教我么?我师父,好像不太会答应的样子。” “我无意和柳扶风抢徒弟。”曾子墨笑道,“再说他脾气其实也不算太好。我怕永不了多久,我去见他的时候,还要和他吵架。那样会很麻烦的。” “麻烦么?”陆离心想,还真是什么样的师父,什么样的徒弟啊。 “再说,其实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了。你是不是已经踏足合神境界了?”曾子墨忽然严肃道。 陆离回想着自己在暮园的一幕,有些像,但是又无法确定。 “应该是了。”曾子墨帮着陆离回答了。“那时候,我感受到了那股狂暴的气息。真的是很让人惊讶啊。”曾子墨看着陆离,他脸上的表情,不是再说笑。 “可我到现在,都没有感受到先生。哪怕先生坐在我面前,在我的感觉中,也仿佛不存在。”陆离说道。这是他真实的感觉。曾子墨在他眼前,如果闭上眼,仿佛就真的不存在这马车里一样。 “就凭这一点,先生就足有教我的资本。”陆离说着,想站起来。 曾子墨笑了笑,伸手阻止了陆离。 “这只是粗浅的敛息功夫,不值一提。” 陆离心道,若这还只是粗浅,那么什么才是高深?既然曾子墨说他不会教授陆离什么。陆离反倒是好奇,他会给自己什么指点。于是陆离问道:“先生刚才说了,变强。那么,我该怎么做?还请先生示下。” “你现在的处境,其实十分微妙。你成长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江湖人的限度。再加上你与古河派,霖越派结仇。恐怕两派都不会放过你。说不定,他们正准备对付你。”曾子墨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陆离不知何解,只能听他说下去。 “你现在还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便是加入樊笼。樊笼之中,你有很多熟人,更有徐良他在。以樊笼的势力,想保全你对抗两大派或者三大派,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不就是逃避么?”陆离正色道。 “是啊。所以,我要说的,是第二条路。” 第三百四十九章 私心 “第二条路。”陆离重复了一遍,他在等曾子墨的下文。 “第二条路,就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曾子墨如此说道,“我相信你心中应该早就有所想法。” “我的选择么?”陆离扪心自问,然后,他忽然笑了。其实,在当他拒绝曾子墨提出的,加入樊笼的提议之时,陆离的内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如果自己想要加入樊笼,那么他心中就不会有抗拒的意思。樊笼之中,公子嫣,辰源,柴如歌,安东野,沉中侠等人,都与自己有着私交。更别提自己的兄弟徐良将来会接掌樊笼。如果换一个人有这种关系在,早就心甘情愿加入樊笼了。 可是,陆离心底有着不情愿。 柳扶风和林凌雁的死,对他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两者对他心灵造成的伤痛,让陆离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他不想再祸及与自己亲近之人。这是其一。 其二,陆离他心中,还有着自我。他还想着一切都靠自己。正如他最早接触释刀的时候一样,他觉得过分依赖某种东西,都会让自己变弱。而他现在最为渴望的就是变强。 柳扶风的仇,他要报。与古河派结下的梁子,他要去解。这些,意味着他要面对鲁楚学和沐三白。可是,他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连云乡山这样的绝境都没能阻拦住自己,这两座江湖之中的大山,他也想要攀上一攀。 自己这一趟江湖走下来,有一件事情,最为清楚。 没有生死的磨砺,就绝对不会有今天的自己。 所以,变强的路,就是自己一人去面对这条路。 “多谢先生解惑。”陆离恭敬地说道。在自己陷入迷茫之后,曾子墨三言两语,就帮陆离找到了他该有的方向。 “不用谢我,我知你重情义,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林凌雁地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颓废的模样。”曾子墨随手从一旁的书柜之中抽出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 “况且,我也是有私心的。”曾子墨一边看着书一边说道。 陆离转头望来。 曾子墨的视线没有离开书本,他边看边说。“我也是为了以后考虑。” “嗯?先生需要我做什么?樊笼几次助我,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先生吩咐便是。”陆离很是诚恳地说道。不可否认,一直以来,他与樊笼的联系一直都是紧密的。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的关系来源于他与樊笼之中大小宗师的私交。但是在古河派那一回,樊笼昼司夜司,八大宗师,八小宗师,尽数到场,掩护陆离退去。这一份情,陆离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当曾子墨说起他有私心的时候,陆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曾子墨可能有事情要交给他去做。 “我的确是需要你,或者说,是有事要交给你。”曾子墨抬起头,似乎对陆离的反应很满意。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问道:“你也是聪明人,你可否知道,我门下有那么多弟子,为何我偏偏挑中了徐良来接着樊笼的司命之位?” 陆离听闻,脑海之中不禁回想起徐良的师兄师姐来,当然,那个曾经被黄府刺客冒充的黄植生,最让陆离印象深刻。黄植生比徐良入门要早,也是真正拜师曾子墨的人。 他的学识,智慧,比起徐良分毫不差。如果只比诗词,经典,诸科等方面黄植生甩了徐良一整条清渠大街。 陆离想了想,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徐良的聪明?” 曾子墨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起聪明,徐良当得起这两个字,但是他不是顶尖。”曾子墨也不继续卖关子,他接着说道,“是因为他能装,他能藏。” “他可以隐藏起自己,他可以装成另外的模样。”曾子墨笑着说道,“装模作样,这才是樊笼司命该做的事情。” 陆离有些不解,为什么当樊笼司命要装模作样?还需要隐藏自己? 不过,提到隐藏着两个字。眼前的曾子墨能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到虚无,陆离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司命是没有用的。”曾子墨轻描淡写之间,抛出了一个让陆离震惊的消息。司命不是掌管樊笼之人么?可是上达天听的职位啊,怎会无用? “人人都说樊笼消息最为灵通。但是当你掌握太多消息的时候,你本身就会变得很危险。” 陆离听着曾子墨的话,有些弱弱地说道:“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 “哈哈哈,没错,我知道得太多了。”曾子墨听闻,笑了起来。但是才不过一瞬,他的笑容便收敛了。“你可别以为樊笼所掌之事,全部都是江湖事。你可别忘了。樊笼亦是大姜司衙之一。” “樊笼至始至终都是大姜的衙门。所以,他拥有的消息,不止是江湖事。还有官宦事。皇家事。”说到最后官宦事,皇家事的时候,曾子墨的嘴角微微翘起。 “皇城司虽与樊笼司并称双司,但是它的消息,仅限平安城。再大也不出菿州之地。唯有樊笼耳目,可以通过竹篾,传遍天下。” 听曾子墨说到这里,其实陆离已经有些反应过来了。不过,他没有打断曾子墨。 “司命,说的好听。司谁的命?是自己的命。知道那么多消息,想知道消息的人更多。你若想不被人威胁暗害,就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曾子墨抬起眼,“只有不存在,你才能够继续安然掌控樊笼。” “所以,先生出现在武榜,排名第二,其实也是一种障眼法?为了抹去自己被人认为是樊笼司命的嫌疑?”陆离举一反三。 曾子墨欣慰地笑了,“你很聪明。” “先生过奖。”陆离谦虚道。 “并不是过奖,陆离。如果你是和徐良一起来到鹿园书院,我恐怕会钟意你。”曾子墨轻描淡写地说着。陆离悚然一惊。“钟意我?”陆离这一惊,是典型的受宠若惊。 “是。足够聪明,会隐忍,最关键的是,你比徐良的武功高。”曾子墨指着陆离说道,“不到而立之年,便能够踏足合神境界。这个江湖到今天也不过出了两个人。” “谁?”陆离下意识地发问,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沐三白,柳扶风。”曾子墨说出的名字,印证了陆离心中的猜想。“他们两人之中,沐三白大概是在你这般的年纪,踏足合神境界。不过,真正完全合神,大概是在他中年之后的事。” “至于你师父,他更早。”曾子墨笑着说道。 陆离想起了那个住在凫水巷的老头,也想起了一刀通天的刀圣。这就是他的师父,柳扶风。 “全是拜释刀所赐。”陆离相信曾子墨会知道释刀的作用。他低头,看着放在自己手边的那把黑刃。 “没有自身的努力,释刀也不过是外物罢了。”曾子墨的目光,也向释刀看来。他看了一会,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你现在,是不及徐良的。” “嗯?徐良的武功,进步如此神速?”陆离讶道。 “他那武功,估计这辈子能有罡气境界就已经不错了。”曾子墨笑道,“不过,他的手段,你是不及他的。” “刚才我也说了,樊笼可是大姜司衙。所以,司命不只要懂江湖规矩,更要懂宦海权谋。甚至是伴君之宜。不是那么容易的。” “若是如此,徐良的确是很适合的人选。”陆离点头,丝毫没有因为曾子墨贬低他抬高徐良而生气。其实曾子墨说的也是实话,徐良的手段,陆离也是从小就见到过了。不要以为,在平安城众多衙内纨绔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数得上名号的纨绔子弟是一件简单的事。其中包含的道道,才是徐良真正的手段。 一个人装聪明不算什么,最可怕是聪明人装糊涂,还装得那么像。 徐良是有这种手段的。 “说了那么多,其实你还是在想我的私心是什么吧?”曾子墨忽然说道。 陆离猛地点头,因为刚才曾子墨顾左右而言他,几乎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 “听好,我想要你做的。是和徐良有关。” 一听和徐良有关,陆离直起了身子,正襟危坐。 “我想让你帮徐良。”曾子墨说道。“啊?”陆离有些奇怪,徐良有什么事,他定然会一帮到底,这算是哪门子私心? “樊笼,成立至今,我受到的弹劾奏章不计其数。都是要取消这个司衙的。但是陛下坚定的心,让这些奏章都被压下了。现在,陛下年岁日高,老夫也时日无多。一旦我们二人之中有一人先走一步,那么我们弹压下去的东西,就会疯狂反弹。” “樊笼的存在,就是得罪整个江湖的事情。一旦樊笼失去皇权庇佑,那么下场可想而知。徐良今后要面对的情况,其实是很凶险的。还有,樊笼内部,其实也有着那么几丝猫腻在,只不过我不说破而已。” 陆离听曾子墨说完,眉头皱起:“那么,我要怎么帮他呢?” “帮他稳固樊笼。或者,给他一个他和樊笼可以一起存在下去的理由。”曾子墨的声音变得肃穆起来。 可陆离还是走神了。因为他在之前听到过有人用同样的语调与自己说过这件事。 正如有阴便有阳。樊笼的对面,便是江湖势力。不论正邪,只要江湖纷乱还在,樊笼的地位就在。 第三百五十章 存在的意义 “先生的意思是?也是阻拦我报仇?”陆离看着曾子墨说道。之前关于公子嫣和安东野的阻拦,他早已回过味来。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了解陆离的性子。 陆离回到中原,一旦知道林凌雁的死讯,那么必然会进行报复。其实,陆离的性格之中还蕴含着暴虐的因子。那是从最初的战争之中,带来的诱因。随着他的实力不断变强,这个诱因也在一点一点扩大。 当初在岚州城,伝帮帮主钱铿对陆离的评价最为准确。 陆离他就是一座火山。平时看似如山一般的平静,但是他的内心却如同岩浆一般奔腾。一旦受到刺激,便会爆发出来。毫无疑问,林凌雁就是陆离最容易受到刺激的地方。 公子嫣和安东野的担心不无道理。陆离在赶去东秀剑阁的路上,恨不得把整个东秀剑阁翻个底朝天。对于古河派和霖越派的人,他更是恨到了极致,恨不得赶尽杀绝。 对于樊笼来说,三大门派为首的江湖势力,在他们的对立面,是他们管辖的范围,也是樊笼存在的理由。虽然在太平盛世,江湖势力不会像在战乱之时那么强大,但是只要还有江湖存在,那么争斗就不会停歇。 樊笼所需要的,是一潭死水的江湖。这也是李钰所需要的。作为平定战乱,开启盛世的大帝,他只想看到服从。 但是江湖本就是自由的,于是才会有樊笼诞生。 陆离现在的实力,成长到了足以威胁三大门派的地步。毕竟,柳扶风曾经一人屠灭过霖越派。有着珠玉在前,樊笼之中想不谨慎也不行。 曾子墨没有告诉陆离的是,樊笼现在的地位其实是受到了影响。这影响来自皇宫,来自李钰的枕边人。 李钰年岁渐长,一代中兴之帝,却也逃不过时间的流逝。平日里处理政务,可以只睡三个时辰的皇帝,也渐渐有了疲劳之感。于是,李钰逐渐将政事,分给大臣处理。 但是重臣毕竟是臣,许多时候看问题的角度与李钰这个皇帝完全不同,而且宦海倾轧,许多人都会借着自己处理政务的机会,去压自己的政敌一筹。这还算是好的,更严重的便是为自己摄取利益,以公谋私。这都是李钰所不能忍的,所以李钰在实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可李钰的精力真的是有限,面对每天都会有奏章要批的情况。他向皇后曾经抱怨过几句。当朝醇和皇后便请命为君分忧。李钰便让皇后尝试,结果一试之下,皇后对政务倒是有几分天赋的机敏,往往一下就切中要害。 这结果让李钰很是满意,于是他每天都会分出一些奏章,交给皇后。 至于,为什么不把政务交给宦官近臣?因为史料记得清清楚楚,前朝大贠末年,就是因为宦官干政,才给大贠压上了最后一丝绝望的稻草。李钰继承大统之前,就熟读史书。所以对于宦官也是十分警惕。 至于后宫干政,其实也是大忌。不过李钰这一朝,注定了他是君强臣弱,所以纵然群臣反对,但是只要李钰点头,该执行的还是会去执行。李钰对于皇后的天赋,只是赞扬。他对于皇后,没有那么大的戒心。 虽然这位皇后是前堇皇后,但是前堇已灭,这天下都姓了李,这一个女人家,还能有什么惦记?最让李钰看重的一点,就是当今皇后没有外戚。他原本的皇后淳元,她的母族是本朝望族。这些同族成为外戚之后,反过来给李钰带来了不少麻烦。正巧端妃也受李钰宠爱,所以李钰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换后! 这也就是李钰能做得出来。要是换了其他皇帝,哪怕是他的儿子,也决计不敢不顾前朝群臣反对,又不顾颜面与皇后母族交恶。李钰这强势的性子,还残留着当年率军东征西讨时的血性。他可不是前朝大臣施压,就会屈服的主。 所以,醇和皇后帮皇帝分担奏章,也就成为了李钰认可的事情。 对于樊笼来说,坏就坏在这里。 原本樊笼的成立,就是李钰的主意。所以一直以来,樊笼都是一个上达天听的司衙。只是处理一些江湖事宜,就能得到皇帝陛下的亲自关注。这樊笼,不知道让多少在任上苦熬资历的官人羡慕。所以一直以来,对于取消樊笼的提议,屡见不鲜。 李钰对此根本没有当一回事。所以樊笼也是风光无限。 可现在,李钰似乎把有关樊笼的事,也交给醇和皇后了。这对于樊笼来说,不亚于换了一个主子。而这个主子接手樊笼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让樊笼公开樊笼所知道的秘密。 当然,这个公开的意思,其实是对她也公开。 醇和皇后的借口几乎无懈可击。因为她刚刚处理政务,对于有些细节,她在后宫远不如前朝的李钰来的清楚。所以她想要樊笼的消息网来帮她。 李钰对此事是答应了的。 可是樊笼并不打算答应。因为他们从最开始,就是只服从于皇帝的。他们,准确地说,是曾子墨,他不认得什么皇后。当年李钰将皇后收入后宫的时候,曾子墨也是反对派的一员。现在,他当然也不愿了。 当皇后几次三番被拒绝之后,她开始向李钰吹枕边风。女人总是很小心眼的。后宫与前朝,这次倒是真的有些统一意见了。 樊笼的弱点现在暴露了出来,虽然这张情报网很是重要,但是如果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情报网,那恐怕就不是重要,而是可怕了。 这是一把利刃啊,只不过握在李钰手中。李钰现在也在想,若果自己交接的时候,不听自己。或者说,在现在,就有不听话的意思。那么这把利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哪怕曾子墨年老功高,但是在帝王疑心面前,年老并没有多少说服力。所以,曾子墨是希望他与徐良交接之后,还能确保樊笼一直存在下去。 所以,樊笼需要江湖还有威胁。 最近江湖对隐国的报复行动之中,“误伤”了许多樊笼的竹篾,樊笼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就是这个道理。 而说起隐国,其实也是樊笼特异留下的江湖势力。将隐国归入江湖势力或许有些不准确,但是隐国比起江湖,更加受李钰在意。毕竟江湖只是追求自由,偶尔违背一下朝廷秩序。而隐国,则是要彻底颠覆大姜啊。 当初在武宗宝藏,千晋能够轻而易举的潜入云栖山。也是樊笼故意的。 不然,带着那么多人和火药,千晋要是能够在重围之下潜入绝仞峰下,那他就真的是神仙了。 曾子墨想到这里,思绪收了收。“我并不是要阻拦你。而是告诉你。不论正邪,樊笼都需要一个对手。” “嗯?”陆离似乎听出了曾子墨的画外之音。 “先生的意思是,三大派也好,隐国也好,都只是樊笼的对手。”陆离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但是重点就是在对手。只是需要一个对手,对象却不是固定的?” “呵呵。”曾子墨笑着,算是默认了。陆离豁然开朗。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樊笼不会阻拦。我今天带你离开东秀剑阁之后,就把你放进了马车。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你没有见过我,更没有长谈,你知道了么?”曾子墨叮嘱道。 “是。”陆离答应道。 “很好。”曾子墨赞叹一声。 马车继续颠簸向前,陆离感觉得到,它似乎并不是行进在官道之上。倒是像行走在小路之中。 “对了先生,刚才一直忘记问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陆离问道。 “石谷。”曾子墨给出了答案。“你这一身伤,总得处理一下。虽然你这次接近走火入魔,但是总算是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损伤。祸兮福之所倚,你定下心来,说不定还能从中领会一些什么。” “领会么?”陆离若有所思。 曾子墨又垂下眼睑去看书。“不过,你这狂暴的心思,还得去去。武学之道,还是在于中正平和。若是执意于情绪,反而被情绪控制了身体,那便是本末倒置了。” “是,多谢先生教诲。” 陆离先是道谢,然后有些迟疑地说道:“曾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再用合神的力量么?” “是。如果只是一股脑发泄一般的伪合神,那么不要也罢。” “可是,我需要力量。” “那么,就看你的心能不能驾驭这股狂暴之意了。若是你能驾驭它,而不是被它驾驭,那么,哪怕你以此种心态合神,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了。” “是。” “对了,既然也说了这么多了,不如再多说几句好了。”曾子墨今天的兴致似乎很不错。“你想要掌控心中的狂暴之意。最好是去一趟沥血泉。” “啊?”陆离听到沥血泉这三个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了那里,你就会知道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那些不可言说的痛 陆离在箫家集下马车的时候,他还在想曾子墨的话。主要是曾子墨提到了沥血泉,这是个地名,亦是邪派之中唯一成气候的组织了。“为什么说,要驾驭暴虐的力量,就得去沥血泉?”这句话,陆离问过曾子墨,但是曾子墨只是说了一句,你去了就知道了。之后,曾子墨就不说话了。 陆离想了片刻,决定还是不去想了。曾子墨所说的话,好像还蕴含着其他的含义。只不过现在的陆离没有空去细想了。就连沥血泉的事,他也需要放一放。 他要先养养自己的伤。面对韩三娘,陆离强行硬拼,没有占什么便宜,反而是吃了一些小亏。韩三娘的飞花罡气,通过两人交手,侵入了陆离的经脉之中。韩三娘的罡气,乃是已经合神合神了的罡气。纵容陆离有释刀,体内又有王蛊,想要分解这些罡气,也是很困难的。这些罡气就像针一般,散布在陆离的经脉之中。 经脉之中的王蛊虽然也如磁铁一般将这些罡气吸附起来,但是这毕竟是隐患。而陆离原本经脉就有些损伤,这样一来,大大增加了陆离经脉恢复速度。陆离不得不寻求一些药物的帮助。 陆离望着石谷的方向,吸了一口气。然后穿过箫家集,往石谷走去。 石谷依旧是那副模样,没有多少变化。陆离踏进石谷的山门,也没有受到多少阻拦。他其实也可以算作是石谷的常客了,对于石谷还是很熟门熟路的。 陆离拾阶而上,路过前谷那一些生老病死,走向自己的痛楚。 等他来到柳茗烟的屋子外面的时候,柳茗烟刚刚起床不久。虽然现在已经是巳时,虽然石谷之中前来求医的人很多,但是她还是睡到了这个点。用柳茗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医生如果不能保持一个好心情,对于病患也释不负责任的表现。所以,她一直尽力让自己拥有好心情。而睡懒觉,恰恰是柳茗烟的手段之一。 “笃笃笃。”陆离敲了敲门。给他开门的是小如。这小丫头一年未见,倒是长大了不少。她一见陆离便说道,“陆离,是你啊?一个人来的?辰源弟弟没来嘛?” 陆离与他也算是相熟,于是说道:“辰源他现在不和我一道呢。” “哼。我就知道,那个坏家伙骗我。”小如小声嘟囔着,“还说辰源弟弟会跟你一起来的。” “啊?哪个坏家伙啊?”陆离听到了小如的抱怨。 “外面是谁啊?”就在这时,从屋子传出了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那是柳茗烟的声音。 陆离提高了声调,说道:“医仙大人,是我,陆离。现在方便我进来么?” “方便方便。你进来吧。” 于是陆离走进门去。 柳茗烟的屋子仿佛更乱了。相较于陆离上次送林凌雁来此的时候,乱了许多。当然,最乱的还是她的那张桌子,上面布满了粉末。 这还是柳茗烟在告知陆离林凌雁死讯之后,第一次见到陆离。陆离的面容多了几分憔悴,显然心力也是用了不少。柳茗烟问道:“你活着回来了?” “算不上回来吧。暂时死不了。只不过,需要你帮忙看看了。”陆离大大咧咧地在柳茗烟问诊的桌子前坐下,将手腕放在了药枕之上。 柳茗烟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在陆离对面坐下,然后伸手搭脉。 然后,她皱眉。 “怎么会这样,你体内的气息很乱,气血也很乱。” “嗯,不用管它,能开一些调养经脉的方子就好。”陆离说道,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比柳茗烟还懂医术的摸样。 柳茗烟秀眉一竖,“不用管?不用管你会死好吧。” “无所谓的,我的命我知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陆离无所谓地说道。 柳茗烟看了陆离一眼,然后她看似无意地说道:“林凌雁不想你这样的。” 陆离一滞,没有说话。 柳茗烟提起笔,扯过一张纸,刷刷刷地写了一个药方。“给你,按照这个去抓药吧。一天煎一次,分三次服下。然后你最好住在这里,把体内的气息调理一下,怎么调理,我不用教你吧?” “嗯。”陆离出奇地沉默。 “屋子就还是那间吧。我石谷也没有多少多余的屋子。”柳茗烟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腰。然后,她就不理会陆离了。 陆离自己起身,拿着药方去前谷的药房抓了药,然后提着几包药慢慢走回后谷。顺着石阶,陆离看到了那棵茂盛的菩提树。 离得很远的时候,陆离就隐约看到菩提树下站着一个人。陆离脑中痴心妄想了一下,会不会是凌雁在等自己。然后,他苦笑了一下。很是苦涩。 陆离走得近些,发现树下的是熟人。 柴如歌。 柴如歌一身青衫,站在菩提树下,他的手里似乎还提了两坛酒。 “哟,陆大侠,你终于来了。”阴阳怪气的腔调,柴如歌的语气。 陆离抬眼看着他,咧嘴笑了笑。 “滚犊子。” 柴如歌走过来,看到陆离手中的药,“咋的,要吃药了?” “嗯,和韩三娘动手了。”陆离轻描淡写地说道。 “嗯???和韩三娘?”柴如歌叫了一声。陆离乜着眼睛看他。柴如歌笑了笑,“什么时候轮到鲁楚学,还有我师父?” “应该快了吧。”陆离指了指手中的药,说道,“等我恢复好。” “你还真想找沐三白的麻烦?”柴如歌有些难以置信。 “有问题?”陆离反问道。 “不,没问题。”柴如歌连连摇头。 “你怎么来了?”陆离问道。 柴如歌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道:“谁叫我摊上一个好上司?” “公子嫣?” “是,是她让我来的。这女人说,让我来开解开解你。”柴如歌说是这么说,但是脸上的表情何止是不情愿。 于是陆离笑着说道:“不用了。”说着,转身走进了曾经林凌雁住过的屋子,巧的是这间曾经也是柴如歌自己住过的。 “来都来了。”柴如歌跟着熟门熟路地走进门。他把两坛子酒往桌上一放,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小碗。“来一点吧?” 陆离放下药,站在床边,整理着床铺。 柴如歌自顾自地倒好两碗酒,然后坐了下来。他一改嬉笑的脸色,有些严肃地端起碗。“很难受吧?” 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让陆离的动作一顿。 陆离背对着柴如歌,否认道:“没有。” “和我就不用嘴硬了。”柴如歌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然后他仿佛不小心咳到了,猛烈咳了几声。“咳咳,我有那种感觉的。”他说完,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这里,就离我心脏两三寸的位置,我被人捅过一剑。老实说,那时候也痛,痛得只想满地打滚。当时,我以为天底下不会有让我更痛的东西了。” “但是,江涵用她的行动告诉了我。还可以更痛的。” “开始的那阵剧痛,可能会痛哭流涕。然后男人嘛,总不能到处说自己的痛处的。只能自己咬着牙,往嘴里咽。大口大口地咽。咽完之后啊,那些东西,就都在肚子里了。” “再痛起来,也都是在肚子里,从外面可看不到什么。” 柴如歌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然后对着陆离举杯。“但是那滋味啊,动不动就会泛上来。像很多了酒,像吃错了药。明明不想,可那感觉还会无孔不入,抓住所有的机会,展示自己的存在。” 陆离默默听着柴如歌说话,待到自己整理完床铺,他才转过身,走到柴如歌对面,坐下。 他端起酒,冲柴如歌笑了笑,然后一饮而尽。 陆离会喝一点酒,但是他不太喜欢多喝酒。因为,他习惯于保持清醒。所以每次当他喝酒的时候,总是很节制。但是今天,他大口地喝。 柴如歌见陆离一口喝完,随手给陆离倒上。然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好的熟牛肉来。牛肉放在桌上,柴如歌拿筷子扒开,香气四溢。 “尝尝吧,特意买的。”柴如歌笑嘻嘻地说道。 “牛肉?不是官府禁绝的么?”陆离想起了耕牛令。大姜朝廷为了保护耕地,严格限制耕牛的宰杀。所以牛肉这东西,虽然都知道好吃,但是能搞到牛肉来吃的人,绝对是少数。 “我是谁?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倒我不成?”柴如歌笑着说道。 陆离伸出筷子,一边夹起一边说道:“怎么不是烤乳鸽?” “别提这个,我戒了。”柴如歌颇为得瑟地说道,“现在我是谁?我可是樊笼竹篾了!公家的人了!吃的是皇粮了,还要什么烤乳鸽!” 说罢,他哈哈大笑。 陆离顿了顿,也笑了起来。 两人笑得很大声,如果此时有人在外面经过,大抵会认为屋内有两个疯子吧。 其实,男人的情感,大多都是内敛。那些无法言说的痛,也无法轻易用言语去安慰。 一杯酒,一场醉。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三百五十二章 遍体鳞伤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主要是也喝了很多酒。 直到天色昏暗,柴如歌才摇摇晃晃地离开。陆离一个人倒在床上,手臂枕在脑后,双眼盯着床顶。 外面除了柴如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之外,便没有其他声音了。 前谷还有声音传来,不过,那声音很远,远到陆离以为,那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一样。 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么?会不会有天庭仙宫?会不会有极乐世界?会不会,凌雁就在那里等着我?陆离躺在床上,傻笑起来。他笑得像个孩子一般纯真。 酒后的脑袋有些重,感觉就像是头胖了好几斤。压得手有点麻麻的。 当然,脑袋里面也麻麻的。 借酒消愁,柴如歌倒是没有骗自己。一旦自己喝晕了,也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吧。挺好的。陆离想到。 “这样就不会想起凌雁了。”陆离低声说着,慢慢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沉沉睡去。 接下来这几天,陆离当做没事人一样一直呆在石谷。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离的确是没啥事。再准确地说法,是陆离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和动力。 林凌雁的死讯,一下子击穿了陆离的生活。原本陆离有关于未来的那些目标,那些计划,都是有着林凌雁的身影。现在,陆离一无所有。 陆离呆在石谷,每天的日子就是吃饭,睡觉,养伤。他发呆的时间,比什么时候都多。除了吃药,调息,他会和小如一起发呆,会和彦青一起发呆,甚至和药奴一起发呆。 柴如歌在那日开解过陆离之后就离开了,他之前有前科,所以柳茗烟并不是很欢迎他。 “陆离,你就打算在这里这样长住下去了么?”小如这样问陆离。她和陆离在石谷后谷的清泉之中钓鱼。陆离坐在泉水便的一块石头上,手里捏着一根细竹竿做成的钓竿。听到小如的问题,陆离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不。” 小如也拿着一根鱼竿,只不过她坐在泉水边还不算,还脱了鞋袜,将白嫩的小脚丫浸在清澈的山泉之中。 “我猜也是。”小如接口道,“柳姐姐可是个小气的人,她可不会留人康复的病人一直留在石谷。” “可是,我有伤啊。”陆离说道。 小如摇了摇头,“心伤可不算啊。” 陆离笑着转过头,没有说话。 “柳姐姐说了,世上没有一个医生可以解心伤的。”小如认真地说道,那模样活像一个小医仙。 “我知道。”陆离伸手摸了摸小如的头,将她扎起的辫子揉得发丝凌乱。小如有些嫌弃地张开双手,挥舞着说道:“诶,不要摸我头。” “行了,知道啦。”陆离将自己的鱼篓递给小如,“喏,就钓起这么几条。回去吧。” “嘁,还不如我呢。”小如提起鱼竿,她又钓起一条来。 两人就此收了鱼竿,往回走去。 刚走到柳茗烟的屋子外面,陆离就看到柳茗烟急急忙忙地向外跑。 “怎么了?”陆离忍不住问道。 柳茗烟转头,陆离看到的竟然是一张有些焦急的脸。“陆离?你正好,跟我一起去吧。有个急诊,应该和你有关系。” “嗯?”陆离听到柳茗烟的话语,第一反应竟然是一愣。与自己有关系的人,似乎也就那么几个人了。会是谁?陆离不禁加快了脚步,跟上了柳茗烟。 柳茗烟坐着撵,是由药奴扛着的,健步如飞。陆离跟在后面,也不至于被拉开太大距离。很快,两人一起来到了前谷。在前谷的一个房间之内,陆离见到了柳茗烟口中说的和自己有关系的人。 湛宁刀纪宁。 只不过,当陆离见到这个自己的师兄的时候,第一眼愣是没有认出来。躺在床上那个人,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刀口。而最为凄惨的是,他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有两道深深的口子,看样子是被人断了手脚经脉。 这些伤口,现在都被缝合了起来,不过看着那模样,还是有几分渗人。 关于纪宁的印象,在陆离脑海之中,还是当初在平安城徐府之中看到纪宁的模样。冷漠自傲,刚愎自用。虽然之后也就只有遇到鲁楚学的时候,他才看到自己这个师兄的另一面,但是,纪宁毕竟是柳扶风的弟子。 他毕竟是自己的师兄。 “这是纪宁?”陆离看着已经忙碌起来的柳茗烟。在这间房间之内,还有一个衣衫颇为华丽的女子。这个女子生得高大,没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倒是有几分北方女子的高大。她倒是还算镇定,没有惊慌失措。 柳茗烟没有理会陆离,身为医者,她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拿出了针和线。她吩咐一旁最早接待的大夫,让他打下手。“这缝合的水准有些差,我得拆了重新缝。”说着,柳茗烟开始拆线。 “发生了什么?”陆离再一次问道。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这次回答他的是那个女子,她的眼中还有着无尽的担忧,她缓缓说道:“夫君和人比刀,输了。” 夫君?比刀?输了?女子的回答让陆离一愣。 陆离花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你是纪宁的妻子?” “是。”女子说道,“我叫卫娉,你是?” “我是陆离,若是算起来,纪宁是我师兄。而你是我大嫂。”陆离平静地说道,“请问大嫂,与师兄比刀的人,是谁?” 卫娉脸上露出几分愤恨的神情,说道:“是草原人。” “草原人?”陆离猛然间回想起鱼龙帮陈妮曾经说过,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用刀高手,是个草原人,名叫连雀。他来到中原,四处找人比试,以刀圣的名号自居。 “那人可是名为连雀?”陆离问道。 卫娉点了点头。对于突然出现,又称自己为大嫂的陆离,卫娉并没有放下戒心,所以没有透露更多。 “内息紊乱,胸腹多外伤。这些都还是好的。最为关键的是手脚经脉全被挑了,哪怕后面能长好,但是对于武功也是大有影响。可以说,他的武功算是废了。”柳茗烟一边抹着汗,一边说道。 毕竟有着医仙的名,柳茗烟的功底还是很扎实的。别看纪宁看起来凄惨无比,但是柳扶风一手针线,一手药帛,直接将这些外伤都处理好了。手脚之上的伤口,也用针线缝合,再用纱布包裹。 虽然这些伤口都还在渗血,但是比起之前看起来好了很多。 “是你带他过来的?”柳茗烟问道。 “是的。”卫娉大大方方承认。 柳茗烟擦着手上的血迹,说道:“想不到,灵州卫家,还留着当年的医者令。而且,你还舍得给他用。” “毕竟是我夫君。”卫娉的担忧一直没有除去,她追问道,“柳医仙,我夫君如何了?” “就像我刚才说的。有我在,命是肯定保住了。不过,看恢复了。若是恢复得好,武功大概能恢复到八成左右。”柳茗烟指了指纪宁说道。 卫娉苦笑着,“八成么?”她在担心纪宁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无法接受这个后果吧。 “老实说,那个连雀,我不信他会是纪宁的对手。”陆离说道。之前纪宁就在武榜之上排名十一,与自己共战鲁楚学的时候,更是有所突破。现在陆离可能已经超越了他,但是他毕竟是柳扶风的弟子,承袭了柳扶风的释刀刀法。并发展出自己的刀法湛宁刀,柳扶风赖以成名的刀法可是等闲? 再说了,纪宁可是被拿来与江轲比较的人物,天赋又岂能算差? 陆离怎么看,纪宁都应该能赢过那个连雀。 “他半年之前就有伤,内伤一直没好。”卫娉说起来的时候,微微有些心疼。 “半年之前……”陆离似乎想到了什么。 “半年之前,原本他一直在灵州,但是当他听到刀圣柳扶风的死讯之后,就去了霖越派。”卫娉看着纪宁,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我不放心,于是便派人跟他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去给他师父报仇了。只不过,他不是鲁楚学的对手,因此受了内伤。而鲁楚学,似乎也没在他身上讨到好处。” “之后,我派人去接了他回来,在我家中养伤。半月前,连雀找上门来,说要赌上刀圣之名一决高下。他气不过,就去了。结果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成这个样子了。”卫娉说着说着,吸了吸鼻子。只有这样,才可以缓解一些酸意。 “连雀他,现在在哪里?”陆离忽然说道。 卫娉和柳茗烟一齐看向他。 “大概还在灵州吧。灵州有个无臂神刀,也算是用刀的高手,他应该还在找他。”卫娉说道。 “哦,从这里到灵州,大概几天?”虽然知道灵州在岚州西北,但是具体路程,陆离并不知晓。 “快马大概半月。” “知道了。”陆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柳茗烟问道。 “灵州。”陆离头也不回地说道,“虽然同为柳扶风门下,也没有多少深厚情谊。但是柳扶风护犊,可是出了名的。” “我师兄的仇,我这个师弟,当然要去报。” 第三百五十三章 灵雀 灵州在大姜版图的位置,是处于东北。它与闰州并列,一齐拱卫大姜北部疆土。南连岚州,北通朔夜。因为直面草原人,灵州并不算太平。而正因为如此,灵州的民风透着那么一股子彪悍之气。 这彪悍之气,不单是指街上的男子,就连女子也是可以用此来形容。 比如陆离现在在灵州凤霞郡看到的景象,就可以充分证明这一点。大街之上,带着弓箭和长刀的男子比比皆是。连带着女子,也多是在腰间挂上一把匕首短剑之类的武器。 大概是百里风情百样人,灵州尚武之风,真的是渗透到了骨子里。 陆离一个人,背着行囊,配着释刀。走在大街之上,就好像一滴水混入了一片湖。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来到灵州已经三天,陆离大致摸清了凤霞郡的地形。他在找那个所谓的连雀,有消息说他还在凤霞郡,所以,陆离就来了。 来之前,陆离也向卫娉详细了解了一下灵州的形式。 灵州由于地处北疆,所以一直是大姜抵御草原的第一道防线。灵州驻扎的军队数量,乃是其他州的几倍之多。光北部廊苑军镇,就驻扎着平胜,定远,攘夷三军。这三军全部都是属于八大将军之一的李仲怀麾下,乃是李大将军助李钰平定天下之后,以大乾军的底子训练出来的新军。 得益于大姜的戍边法,这三军在廊苑军镇驻扎了一十三年,军中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大部分退伍军士都会就近安家在这里,倒是让廊苑军镇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大了。 凤霞郡本身将廊苑军镇包含在其中,所以郡下人数众多。 卫家作为灵州的豪强之一,本身有着军队的背景。卫家现在的家主,曾是李仲怀麾下第一大将,卫泓。当李仲怀接受调令,率军戍边。作为表率,卫泓举家北迁,在灵州扎根下来。 如今,卫泓已经退出行伍,但是他在军中依旧有影响力。李仲怀对他也是关怀颇多,如此一来,在军队氛围浓厚的灵州,卫家自然能够坐大了。 卫娉作为卫家独女,北地的尚武之风和家中的行伍之气,让她养成了远比南方女子坚强的性格。对于自己所爱,也是敢爱敢恨。 其实纪宁来到灵州,和陆离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当初陆离与纪宁一同对抗鲁楚学,纪宁在战斗之中有所感悟,突破现有境界,踏足罡气境界。结束之后,纪宁脱身而去。为了锻炼现有的罡气境界,纪宁来到灵州,想前往草原,在厮杀之中稳定境界。 于是,纪宁与卫娉相遇。 之后的事情,大概便是落魄江湖人与富家千金的故事了。 反正两人就这么走在了一起。 陆离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和柳扶风不合的师兄,竟然会在听闻柳扶风死讯之后,主动去找鲁楚学报仇。要知道,柳扶风曾经留书,让自己小心纪宁。而纪宁本身对柳扶风也没有丝毫敬意。 不同于陆离与老头子相处的没大没小,纪宁他是真的不敬。 所以,纪宁的动作,出乎陆离预料。 所以,陆离也决定,做出一些出乎预料的事。 比如,他准备先斩了那只雀,然后,再去找鲁楚学好好算算这刀圣门下与他的账。 陆离为了打探消息,最先接触地是当地的风媒。风媒这个行当,也是存在许久。他们嗅觉敏锐,熟知一地大小消息。他们以贩卖消息为生。只不过,樊笼成立之后,大部分风媒都摇身一变,成为了江湖人口中的竹篾。但是也有少部分人,没有加入樊笼,而是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 就比如说,陆离眼前的狗尿苔。陆离不知道他到底是姓狗还是姓苟,但是这个名字就已经足够古怪了。 “不用这么看着我,你一个外人,是不会懂我的名字的。”狗尿苔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剔着牙。他们两个人相见的地方,是在一个名为四方茶馆。名为茶馆,但是茶不怎么样,反倒是由许多精致菜肴。狗尿苔点了一些,两人刚吃完一顿午饭。 “我想要的消息呢?”陆离看了看四周,茶馆的生意不错,菜肴的口味的确也好。只是这茶馆之内,鱼龙混杂,就餐的环境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字。 陆离不知道为什么狗尿苔会选择这么一个地点碰头。 “消息先别急,我的消息不会比樊笼的差。只不过,价格嘛……”狗尿苔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陆离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扔在了桌子上。听着那一声响,狗尿苔笑得更欢了。 陆离是不差钱的。他从石谷离开的时候,卫娉给了他一笔钱。卫家虽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江湖世家,但是底蕴是丝毫不弱。就算陆离不用这笔钱,他还有武宗宝藏作为底气。这底气可是足得很。 “樊笼的消息我也买得起,只不过,我想知道得更加详细一些。”陆离用手捏着钱袋,他的感知已经感觉到茶馆之中有不少目光看了过来。 财帛动人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的财富,无疑是愚蠢的事。 “当然,你也别想用假消息来蒙我,我不介意向其他人求证的。”陆离说着,声音放大了一些。“我想,在座的人中,也肯定会有人知道我想要的消息。” 狗尿苔用嘲弄地眼神看了陆离一样,然后放下二郎腿,说道:“你要找的人,是草原人。那群草原人很麻烦。” “怎么说?”陆离问道。 “因为那个连雀,武功很高。而且他身边还带着八个护卫。这些护卫的实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狗尿苔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都是荒火教的人。” “荒火教?”陆离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狗尿苔望了陆离一眼,面有讶色,“你不会连荒火教都不知道吧?” 陆离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狗尿苔双肩一塌,说道:“我猜你一定是南方堇地的人,北方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个名字。” “愿闻其详。” “荒火教,乃是草原语的翻译。又称拜火教。朔夜草原之上,每到冬季,草木枯竭,滴水成冰。届时,游牧的草原人会渐渐北迁,去往草原北部的焚天火山。那里大批火山活动,给了草原人避寒的场所。所以草原人认为那是上天赐予的宝地,是长生天特意降下的荒火,让草原人能够繁衍生息。” “而荒火教,就是草原人的信仰。比起大部落的可汗,荒火教的教主更得民心。在荒火教中,长生天是至高信仰,而荒火之神,则是他们力量的来源。” “荒火教之中,有护教部落八部,皆以八条传说之中诞于荒火的龙王之名命名,并称八荒火龙。这八部仅次部落可汗王族。” “这些都是草原人的说法,但是用我们中原人来看。那荒火教更像是门派。荒火教会定时从八部之中挑选有天赋的孩子,教授武艺,让他们成为护教火卫。” “那连雀,似乎就是这代护教火卫之中的佼佼者。” 听到这里,陆离皱起了眉头。他原本以为那连雀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异类,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背景。“他竟然是荒火教的人?” “千真万确。荒火教弟子右臂之上都会有荒火刺青,特别是护教火卫,双臂都会有刺青。连雀动手多次,已经不止一次有人看到了。”狗尿苔回答道。 陆离点了点头,问道:“连雀至此,已经战胜多少人?” 狗尿苔掰着手指数道:“晋州胡汉阳,疯刀刘心,大刀帮帮主严炙……直至最近战胜湛宁刀纪宁,已经战了十二场,亦是胜了十二场。啧啧,刀圣之后,可谓中原无人用刀了。” 感叹之后,狗尿苔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你不会是想找连雀的麻烦吧?” 陆离再次诚实地点了点头。 “你当真?” “千真万确。” “兄弟,不是我说。你虽然带着刀,但是你在江湖上有名号么?实力如何?那连雀可不是什么好人。与人对战,若是输了,会遭到凶残的对待。我听闻前阵子纪宁输了,被挑断了手脚经脉。很是凄惨啊。” “哦,他怎么敢如此?” “你不信?他们草原人,都是狼性。争斗起来最为凶狠。一旦有胜负,败者会被视为胜者的附庸,胜者想怎么对待败者都可以。他们可不讲夫子先生那一套礼义廉耻。” “哦。了解了。” “对嘛,我就说嘛。兄弟,不逞能才能走江湖嘛。现在江湖之中用刀的,应该没几个可以战胜过连雀了。说不定啊,刀圣的称号,还真要被人躲了去。”狗尿苔一拍桌子,“想想就来气,用刀的本就比用剑的少。那连雀也是会挑。若是敢挑战剑道,不用剑仙出马,都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狗尿苔说道激动处,声音不禁太高了几分。 “谁说江湖用刀无人的?”一道声音隔壁那桌响起。 陆离和狗尿苔一起转头看去,在那边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他一人独坐一桌,桌子上放着包裹和一把刀。狗尿苔笑了笑,说道:“兄弟,你说说还有什么人?” “我知道有个人,可以战胜连雀。” “谁?” “释刀,陆离。” 第三百五十四章 陆凌 “释刀?陆离?”狗尿苔的声音带着怀疑。而陆离本人,则是有些诧异。陆离不由仔细端详着那说话的年轻人。年轻人这三个字,似乎也不准确,这个人就是一个稚气还未脱的少年。 狗尿苔呵呵一笑,说道:“陆离的确也厉害,但是他早已远避中原。远水可解不了近渴。”说着,狗尿苔摇了摇头,似乎是有着失望。 那少年见狗尿苔一幅大为摇头的模样,眉头一皱。他有些不依不挠的说道:“他会回来的。“ “兄弟,这可都是没影的事。再说了。开罪了三大派,还打了他们脸面,你以为真的就这么简单?那陆离远走,应该也是认清了这个现实。”狗尿苔分析道。 “胡说,陆离他只身一人就敢闯上古河派,他才不会怕呢!”少年大着声音问道。 狗尿苔干笑两声,似乎发觉与这个执拗小子吵架挺没劲的。于是,他对着少年敷衍道:“是是是。”转过头,狗尿苔又对着陆离笑道:“兄弟,见笑了。” 可陆离似乎在走神,对狗尿苔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狗尿苔伸出手,在陆离面前摇了摇手,陆离这才回过神来。 “兄弟,你咋了?”狗尿苔问道。 “哦,没事。”陆离摇头道。他刚才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狗尿苔为什么说自己远避中原。自己的行踪,也不算隐秘。为什么自己回归中原的事情,还没有传播开来? 也不是说陆离自以为自己的名声有多响亮,而是有些奇怪。 照理来说,自己半月之前,还找了东秀剑阁的麻烦。在水榭山引凤潭旁一场战斗,自己面对着那群留守的东秀剑阁弟子。这不是什么隐秘的是吧?之后又强闯东秀剑阁,闯入暮园,又与韩三娘为敌。 这一连串事情,算不得低调吧? 可是,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去。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啊。难道是东秀剑阁故意封锁了消息么?可那个时候,陆离记得似乎也有古河派的人在旁吧?难道连古河派也一起对陆离保持沉默? 陆离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诚如狗尿苔所说,与三大门派为敌,又岂是件容易的事情。三大门派的实力,要对付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陆离不得不提防一手。 “算了,不去理他。”狗尿苔把陆离的钱袋揣进自己怀里,“你要的消息,我都已经给你了。钱我可以拿走了吧?” “等等。”陆离忽然出声。 狗尿苔一脸戒备地抬起头,他怕陆离出尔反尔。 “那个,再顺便送我一个消息吧。无臂神刀在哪?或者说,连雀与他约定比试的地点在哪里?”陆离示意狗尿苔不必担心。 狗尿苔伸出两根手指,他没好气地说道:“这已经是两个消息了好吧?” 陆离笑笑没有说话。 狗尿苔想了想,然后说道:“无臂神刀申不害,他就在丹阳县。他在那边有一处宅子。连雀十有八九会去找他吧?” “知道了。多谢。”陆离记下了他说的信息。丹阳县么? 狗尿苔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合作愉快,下次有机会的话,再找我。” “好说。”陆离笑道。 于是狗尿苔便欣欣然地离开,留下陆离一个人还坐在座位上。陆离想了想,正要起身,忽然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了对面的凳子上。 陆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个少年。 “怎么了?”陆离问道。 “你是不是要找那个连雀的麻烦?”少年睁着纯净的眼睛问道。 陆离挠了挠头,“大概是吧。” “这么说来,你也是练刀的人?”少年瞥了陆离腰间的释刀一眼。 “是。”陆离还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他想做什么。 “教我刀法吧!”那少年忽然长身而起,对着陆离就是一揖。陆离一惊,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啊……”陆离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是认真的,我想请你教我刀法。”看少年的架势,似乎是立马要下跪行拜师礼。陆离连忙伸手阻止他,“那个,咱有话好好说好嘛。” “你是认为我在开玩笑么?不,我是认真的。”少年用一幅我很真诚的样子看着陆离。 “呃,”陆离有些无力,“你怎么就认为我有能力教你啊?说不定我和你武功都差不多。” “不会的。”那少年摇了摇头,他肯定地说道,“我能感觉得出来的。” 陆离一怔,“感觉?” “嗯,我能感觉得到。虽然刚才偷听你们说话的确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听得出来,你说话的时候很有底气。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底气。” “等等,你这是听到之后的感觉,还是第一时间的感觉?”陆离忽然来了兴致。 “什么?”少年似乎没有听懂陆离这有些绕口的话。 “就是,那是你的感觉还是说……是直觉?” “应该算直觉吧?”少年脸上还是迷茫。但是陆离倒是笑了。直觉,自己能走到今天,除了释刀,除了勤勉,还有就是那感知。感知也可以算是直觉得一种吧?只是陆离的直觉,准得可怕。 不管是纯血巫族的天赋也好,还是佛门的宿命通也好,陆离很庆幸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也会在想,其他人会不会也有这个能力。如果有,那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陆离仔细地看了少年一眼,那少年长得有几分秀气,特别让人注意的,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些大,但是很明亮,很纯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凌。”少年回答道。 “陆凌?!”陆离心中某处仿佛被烧灼了一下。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干涩,“是哪个凌?” “凌霜雪而傲风雨。语出苏幕遮的小词,《夜听风》。”陆凌说道。 “这样么……”陆离一下子沉默了。 “陆离啊,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啊?” “啊什么!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哦,好啊。”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你来决定好了。” “男孩叫陆凌,女孩叫陆雁,好不好?” “你这也太省事了。” “你这是不同意嘛!” “不不不,同意同意,我举双手同意。” …… 甜蜜的声音,带着些许虚弱的慵懒。 石谷的石阶上,依旧还有风声流过。 但是,那个让陆离背在背上的女子,却已经长眠。 “陆凌啊。”陆离低叹一声,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里,遇到了这个可以让自己陷入回忆的名字。 “我在,还未请教前辈名号。”陆凌再次行礼。 陆离摆了摆手,他站起身,对陆凌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吧。” “好。”陆凌脸上带着喜色。 两人一同离开四方茶馆,走上大街。 “有些时候,的确得感慨。命运这种东西啊。”陆离望着天空,靛蓝的天空之中,挂着一轮耀阳。 “前辈,敢问名号?”陆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了。 “我叫陆离。算起来,我们还算是本家。”陆离笑着说道。他继续往前走,但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跟在身后的陆凌停下了脚步。陆离回头,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陆离?是……那个……陆离么?”陆凌声音变得尖细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颤抖。 “嗯。应该是同一个吧。”陆离点了点头。 “那这个把……这把刀……”陆凌的手指指着陆离腰间的刀。 “释刀。” “这就是释刀!”陆凌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在大街上显得很是突兀。 陆离对他招了招手,“别这么大声,别这么大声。” 陆凌一捂自己的嘴巴,笑道:“对不起。陆前辈。” “前辈前辈的叫,挺奇怪的。”陆离嘟囔道。 “师父。”陆凌直接蹦出俩字。 “不不不,怎么成师父了啊。” “还请师父教我刀法。”陆凌急切地说道。 “我不会收你为徒的,因为我没那个资格。而且,我也并不能教你什么。”陆离说得很直接。“更重要的是,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 “啊?”陆凌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了。 “不过,刀中八法的要点,我还是可以教你的。”陆离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陆凌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陆离笑笑,没有说话,他继续向前走。 “师父啊。”陆凌忽然开口。 “还是叫我陆哥吧,师父感觉怪怪的。” “还是离哥吧,我也姓陆,也感觉怪怪的。” “行行行,随你吧。” “好。离哥,现在咱们去哪?” “咱们?” “当然啊!” “好吧,去丹阳县,找无臂神刀。” “哦吼吼,是要找那个连雀的麻烦?我早就知道,刀圣之名,只能从柳扶风一脉传承下来。”陆凌有些兴奋地说道,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这么说来,我也是刀圣门下了?” “啊?随意了。”陆离挠了挠脑袋,“对了,你知道丹阳县怎么走嘛?” “我不知道啊……”陆凌一直很诚实。 “好吧,先去问问路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苍天剑歌 (感谢王小吉同学的打赏,那个,昨天纵横崩了,所以没更出来。) “离哥,那个大嫂在哪里啊?”陆凌忍不住问道。正行走在大街上的陆离脚步一顿。 陆凌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他这个动作,倒是和陆离有几分相似。 “她……不在了。”陆离强迫自己平静的说出这番话。他以为他能够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但是当她字一出口,他的声音就已经颤抖了起来。 “啊?”陆凌显然吃了一惊。 陆凌这个年纪,正是憧憬着江湖风流的时候。所以,当他听到陆离为林凌雁冲冠一怒,驭龙过江,只身闯入古河派,力敌三大门派掌门,再携美而去。这些种种,光听在耳中,就已经让人心驰神往。 更何况,刀圣柳扶风,释刀这样的字眼,又全部和陆离有关。再加上,陆离和他一样,都是姓陆。所以在陆凌心中,陆离就是自己最大的偶像。他一人闯荡江湖,不仅仅是为了心中的江湖,也是为了在江湖中寻找着陆离的消息。 他曾经想着,若是遇到陆离,定然要拜他为师。 但是事实清楚地警醒了他,陆凌的功夫,实在是嫩浅。陆凌也是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他打算脚踏实地,先找一个用刀的高手学习刀法,然后再像陆离一样,干一番大事业! 可好巧不巧,这个时候,中原江湖闯入了一个连雀。 这个来自草原的用刀之人,专门挑在刀圣柳扶风逝去之后的江湖,挑战所有用刀之人。那些在江湖上有着那么点名号的,或响亮,或未名,不管是不是名副其实,连雀他一个一个挑战过去。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 但是他是一战一胜,全战全胜! 连雀是在用一人,打着中原江湖所有用刀之人的脸面! 这个江湖,原本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可当世出了个剑仙沐三白,刀圣柳扶风之后,他们成了两座大山,也成了江湖榜样。用剑用刀的年轻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多了起来。 除了刀剑之外,其他兵器都似乎成了冷门兵器。 这样子持续下去,或许用刀的和用剑的会一样多。但是,偏偏当年柳扶风输给了沐三白。 刀圣输给剑仙。 这就意味着刀输给了剑。 于是,沐三白化身剑仙,而他也引领了剑道。别的不说,就说那一手惊艳天下的百步飞剑,只要是个习武之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只要是个用剑之人,就没有不会的。 这就是一个人,影响了整个江湖。 在这样的影响之下,学刀的少,用刀的名家也变得少了起来。而连雀的出现,更是雪上加霜。 陆凌原本预想的那些名家,一个一个被打败。他们每败一个,陆凌就觉得他们不适合教习自己。因为在他心中,他一直在拿他们与陆离比。因为陆离没有出现,所以在他心中,陆离很强,甚至是最强。 连雀出现在灵州,战胜湛宁刀纪宁,并且宣布挑战下一个无臂神刀。当陆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不管知不知道地点,就匆匆赶来。因为他想见识一下,这连雀到底有多强。 同时,他也想看看,两个用刀高手的对决,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说话本上说了,旁观高手切磋,也可以让自己有所领悟。那么自己看这样一场决斗,应该也会有一点领悟吧? 这样的心理,驱使着陆凌。 在凤霞郡的一个小茶馆内,陆凌想着歇口气,吃顿饭。隔壁桌的话语不经意间落入耳朵。而那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了六七岁的青年,说要找连雀麻烦。这让陆凌一下来了兴趣。 在他说话的时候,陆凌心底感觉到他心中的有恃无恐。这和自信不一样,这是一种可以依靠自己的实力去掌控一切的感觉。这种感觉,让陆凌对对方留意起来。 而对方腰间的刀,也提醒着陆凌,这也是一个用刀之人。 他冒险一试,看看这个实力有恃无恐的男人,会不会给自己机会。谁曾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陆离。 那个陆离! 这让陆凌如何不喜出望外?陆凌的欢喜劲还没有过去,所以一直缠着陆离,问着陆离自己的事情。 特别是关于他与林凌雁的事,更是陆凌询问的重点。他这个年纪,正是对少男思春,对女子心思萌动的时候。他也会想,什么时候,也会遇上一个让自己奋不顾身的人。 可陆离的回答,让陆凌也愣住了。 她不在了。 这四个字,很好理解。而陆离说出那四个字的语气,更是让陆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于是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陆离继续前行,而陆凌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出了一段,陆离来到了一家车马行的门口。 一般大郡县城,都会有车马行做生意。这也得益于当今天下,商道繁荣,货物周流天下的局面。要说问路,还有比车马行更专业的地方么? 陆离走进车马行的大门,立刻就有一人迎了上来。“二位客人,是来托货啊?还是租车啊?我们老高车马行,可是凤霞郡最大的。要是交给我们托运,保证能让你的货品稳稳当当顺顺利利的到达。” “不,我们不托运。我们想租一辆马车。” “哦?一乘?”迎门伙计问道。这里的乘,指的是四匹马拉的车。一辆就是一乘。也算是车马行的行话。一般运货,四匹马的马力才可以兼顾速度与重量。 陆离多少听得懂一些,他摇了摇头,说道:“一匹马就够。就拉我们两个人。” “这样啊?那小厢的就够。” “恩。多少租金?” “押金二十两,具体租金看您用的时间。日租一钱,若是路程远了,也得再加一些。毕竟马可是精贵的。” 在陆离身后的陆凌听到二十两,心中就咯噔一下。毕竟对他来说以银子为单位来结算,已经是有些奢侈了。可陆离就点了点头,“哪结账?” 陆离的爽快让迎门伙计眉开眼笑。“老板这请,里面柜台立下字据就好。” “行。”陆离便在伙计的殷勤招呼之下,交了钱,拿了凭证,又去后院挑了一匹马。这些做完之后,有另外的伙计为陆离套上车。陆离边看着他们,一边问着柜台里面的掌柜。“劳驾问问,从这里到丹阳县,怎么走?” 掌柜热情地说道:“这个简单,从这里出去,沿着老街出东门,然后顺着官道走上十一二里地,之后会有条岔路,顺着右边那条走,再走一天左右,就能看到丹阳县的界碑了。” 陆离心中记了记,然后对掌柜说道:“知道了。多谢掌柜。” “哪里哪里。”掌柜正因为有一笔生意进账而高兴呢。对陆离当然是知无不言。两人又客套一阵,寒暄几句。等到马车完备,陆离便让陆凌先上车。 陆凌有些踌躇,然后他问道:“离哥,要不我来赶车吧?” “啊?你会么?” “应该……会吧。” “得了吧。上车。”陆离挥了挥手。 陆凌悻悻地缩了缩脖子,然后登上了马车。 陆离对于驾车当然是熟门熟路。他跳上车辕,一甩马鞭。“驾!”只待轻喝一声,那匹黄马就已经迈开了脚步。陆离认准方向,驾车而去。 马车穿过人流,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陆离驾车,思绪却飘远了开去。 “离哥,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忽然,陆凌的声音拉回了陆离。 陆凌提到林凌雁之后,陆离说了一句不在了,陆凌他感觉是自己提起了陆离的伤心事,所以惹到了陆离。 “没有的事。”陆离直接否认。他倒不至于一点小事就生气。只不过,提起林凌雁,的确会让陆离变得沉默。这一点,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吧。 陆离笑笑,示意自己并没有生气。他一边驾车,一边问道:“陆凌啊,你是哪里人氏?” “梁州的。” “梁州?那不是离云滇挺近的么?” “也不算近吧。我家住鲷县,是在梁州东北,靠近菿州。” “哦,这样啊。那还算大姜中心啊。” “距离平安城还是有些远的。” “家中父母可在?” “父母健在。” “嗯?父母健在,为何不在家孝敬父母?” “呃。其实……”陆凌尴尬地笑了笑。 陆离奇怪道:“其实什么?” “其实我是被我爹赶出来的。” “……”这个回答,让陆离无言。“赶出来的?” “嗯。那个,我家开了个镖局。我上面还有个大哥。原本我也没想着继承家业,只想着习武练刀,做个刀圣什么的。但是三月前,和人比试,惹了麻烦。于是就被我爹赶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的武功很好咯?” “那不是,那不是。”陆凌连忙说道。“跟离哥比,还是一个小指头都算不上的。” “哪里话,你现在,能够真气外放了么?” “呃,能。” “那不就结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在练基本功呢。” “啊?” “你的内功是家传的?” “嗯,是啊。那心法叫做苍天剑歌。”陆凌对陆离倒是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苍天剑歌?”陆离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耳熟啊。” 陆凌没有做声。 陆离忽然反应过来:“诶?不对啊。既然叫剑歌,应该是剑决一类的吧?你为什么要用刀啊?” “那个,因为,我喜欢用刀。”陆凌吸了一口气,红着脸说道,“我也想成为刀圣。” 陆离愣了愣,随即笑道:“不错。” 第三百五十六章 无臂神刀 (感谢me还没长大,书友扶风,花洲的月票和打赏。万分感谢。) “嘿嘿嘿。”陆凌不好意思的笑着。 “不错的理想。”陆离话锋一转。他的脸上很是认真。 陆凌止住了笑意。陆离倒是笑了笑,“加油吧。你可以的。” 经过一番言语,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融洽了下来。马车继续前行,前往丹阳县。 这番路途,老高车马行的老板说得一点都不错。陆离和陆凌花了大概两天的功夫,才来到了丹阳县城内。丹阳县城的格局,比起凤霞郡当然是小了不少。可毕竟也算是一县之地,城内也算是五脏俱全。 陆离和陆凌两个先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这丹阳县不在热门的商路之上,位置也算不得好。所以客栈生意远没有其他地方那么火爆。陆离带着陆凌,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两间房间。 安顿下来之后,两人歇息了一会,然后便向着客栈之内的小二打听消息。客栈之内的小二负责接来送往,接触的人多,听到的消息也多。 陆离和小二闲聊了一会,大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无臂神刀申不害,原本就是丹阳县人。幼年时身体虚弱,拜了一个游方和尚为师,习武健身。那和尚来自极西之地,教了他一门修行法门。后来,他又闯荡江湖,磨砺自身,学了不少招式,也改良了不少招式。 不出意外的话,申不害应该也会在江湖之中占上一席之地。 可惜,出了意外。 那是申不害正在声名鹊起的时候,他与人比试,约在了高山之巅。那时又正值夏季,雷雨突发。当申不害双手握刀,举过头顶,一招制敌之时。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正中申不害。 从此,世上多了个传说。而许多人与人约战,就不再执着于那股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氛围了。 所幸申不害命大,他一双手臂被雷电击得乌黑,只能截去双手,但是他的命却保住了。可失去双手,让他变成了一个废人。他一心灰意冷,回到家乡不问世事。 直到后来,他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重新拾起了刀。失去双手,只能用牙咬。换句话说,就是用嘴去用刀。 这听上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申不害坚持了下来。 于是,江湖之中,多了一个名号。名为无臂神刀。 神刀这两个字,其实是很招风的。但是申不害这样子,堪称是身残志坚。所以江湖人都是抬一手,见他面就称一声无臂神刀。 申不害现在住的,是他后来买下的一处宅子。这出宅子就在丹阳县内。而连雀下的战书,和申不害约定对决的地点,就是在丹阳县外,五里亭。 陆离整理了一下以上信息。他想了想,决定先呆在丹阳县内,看看情况再说。他倒是想霸气无比的直接约战连雀,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连雀在哪里,更别说是去联系连雀了。 所以,他只能等。等连雀现身。 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直接出手了。 这一住,就是住了好几天。这几天之内,陆离也没有闲着。自身武功当然不会落下,除了自己修炼之外,现在他身边还多了一个陆凌。陆离既然说了要教陆凌,那么他也不会食言。 毕竟陆凌这个名字,就足以让陆离心中带着别样的滋味。 正如陆离所判断的那样,陆凌的天赋不能算差,他的悟性却是很好。对于一些内容的理解,十分准确而又迅捷。就比如陆离一字一句,述说着刀中八法的时候,陆凌很快就能掌握要点。 “离哥,你的八招刀式,我早就听过了。”陆凌说起这刀中八法的时候,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毕竟那是陆离的拿手绝技,陆凌崇敬陆离已久,对于那八式。他可能比陆离都记得清楚。 纵横、破军、疾风、燕闪、断江、机先、出锋、扶风。 外加一式如龙。 这就是陆离的刀。 陆凌神往已久,如今遇到陆离,陆凌怎么能不抓住机会好好问问清楚呢?他可是想学陆离的刀法的。 但是当陆离听到陆凌说他要学自己的刀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当初柳扶风在教自己刀法的时候,只是在讲基本功,对于自己的释刀刀法,丝毫没有提及。因为柳扶风秉持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只有属于自己的刀,才是最强的刀。 陆离看着陆凌兴奋的脸,决定将老头子的理念贯彻下去。 自己的刀,是因为自己的潜龙诀,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招式。他可以肯定,陆凌的苍天剑歌,与自己的潜龙诀绝对不会是一样的运功路线。所以,想了想之后,陆离对陆凌说道:“我的并不一定适合你。所以,我只会讲刀中八法的要义。至于招式,你切莫学我。招式这种东西,可不是固定的。刀圣门下,都是讲究一个随心所欲。” “只有适合自己的招式,才是真正有用的招式。” 陆凌听得似懂非懂。 陆离也没有细说,的确他的刀法,全是靠自己领会得来的。光这一点,其实就已经注定了他不能原原本本地教给别人。 两人就在对刀法的理解之中,等到了连雀与申不害对决的到来。 这一日,两人早早出门,赶赴城外五里亭。五里亭是送别之地,在五里亭的后面,有一大块草地。枯黄的草叶,有几分肃杀的味道。看天色,还未到对决开始的时间。但是这里已经开始逐渐聚起了人。 陆离一手捏着一个顺手从城内烧饼摊上买的烧饼,边走边吃。陆凌跟在他身后,他倒是提前吃了早饭。 “离哥,看别人对决,需要注意什么么?”陆凌看着左顾右盼,正在挑选观战角度的陆离。 “啊?注意保护好自己就行了。”陆离漫不经心地说道。陆凌皱了皱眉,说道:“不是说,要仔细体会其中的招式精髓,然后领悟几分的么?” 陆离点了点头,“是这样么?那你一会仔细看就行了。” “哦。”陆凌答应。 两人混在一大群看热闹的观众中间,等待着正主出现。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陆离看到了申不害。 他从西边来,看模样是个魁梧的汉子。只不过,两条手臂的地方,只有两只衣袖,被风一吹,随风飘荡。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捧刀童子。那孩子一脸灵巧的模样,倒是很讨喜。 申不害出现,让现场有些骚动。 看着攒动的人头,申不害笑了笑,然后对着大家大声说道:“多谢诸位捧场,一会那草原人来了。还请诸位往后退退,免得误伤了各位。” 这一番话说出,陆离倒是对申不害凭空添了几分好感。只不过,陆离毕竟没有见识过申不害动手的样子。 额,他也没有手。 所以陆离对于申不害,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相反,他对那个连雀很在意。毕竟是他赢了纪宁,还挑断了纪宁手脚筋的人。 “离哥,一会……你会出手么?”身旁的陆凌问了一个问题。 陆离一愣,然后笑道:“会。”他的确会。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替纪宁报仇,同时也是为了刀圣的名号。如果今天无臂神刀申不害赢了。那么陆离或许会等一等,然后再找连雀。如果今天连雀赢了。那么,陆离就肯定会出手。 “现在,就等那个连雀来了。”陆离说着,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已经看到有人到场。那是一群人,正从东面走来。为首的那人,身材略微有些矮,但是从行走的步伐来看,就透着那么一股子彪悍的气息。 跟在他身后的,一共有八人。他们的装束都差不多,都是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袍子,露出一只手臂。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哪个才是连雀啊?”人群之中有人议论起来。 “我听说连雀在草原上是那荒火教的,所以有护卫跟着。” “我只是问哪个是他而已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 “……” 陆离听着周围两人的交谈,眼睛盯着其中的一人。那人看上去比其他七人要瘦弱一些,肤色也要白一些。他的头发随意地用布条扎起,背后背着一把刀。 这个人的身上,陆离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那是一种仿佛见到毒蛇一般的感觉,阴寒冰冷。 陆离的目光望着他,而那人也转过头来,目光直接对上了陆离。 这一对,连雀竟然有几分被灼到的感觉。 “何人?”连雀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他一直盯着陆离,却不敢再用气势去看。 “你便是连雀?”这个时候,申不害说话了。 连雀这才回过神,看着申不害。他开口,他的话带着明显的草原口音。不过,他是会中原话的。“你便是无臂神刀?” “正是。”申不害俯下身子,他身边的童子很是识趣地将刀递上。这把刀的造型有些不同寻常。刀柄两头粗,中间细,还缠上了一层层的纱布。刀锋很细长,似乎是为了减轻刀身的自重。 申不害咬住刀柄,将刀叼在了嘴中。 连雀一挥手,让自己的护卫们退下。然后看着申不害,缓缓拔刀。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客人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前来围观的众人的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等待着两人的交手。 申不害嘴里叼着他的刀,慢慢伏下身子。他双腿微屈,宛若猛兽蹲伏。 而另外一边,连雀的刀在手中跳跃。 陆离看着连雀的刀,眉头皱起。 这是一把长刀,刀身的弧度略微有些夸张。陆离自己就是用刀的。所以对着一点有些敏感。刀身的弧度,很影响劈砍的感觉。而弧度太大或者太小,都是不适合的。 纪宁的湛宁刀,就是弧度太大,完全就是弯刀的模样。而连雀的刀,弯曲的弧度竟然也是相差不多。但是他的刀有一点不一样。他的刀比湛宁刀要长。 那么,就陆离看来,这会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劈砍的时候,击打力量过于集中。很容易造成刃口崩坏。湛宁刀为了克服这一点,刀刃打造得比较厚,硬度也高。 可连雀的刀这么长,如果刀刃韧性不够,很有可能会被折断。 这是让陆离感到不解的地方。 “这一言不合,就开打了?”忽然,一个声音异军突起。陆离和其他人一样,寻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有一个人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看样子似乎也是一个习武之人。 他的声音太大,让申不害和连雀都转过头来。 那人的脸很是普通,没有任何特点。而陆离则是忽然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决斗之前,不应该报个名什么的?这把刀,叫什么名字啊?”那人喊道,他的手指,指着申不害口中的刀。 他说的一本正经。 决斗之前报上自己以及自己兵器的名字,似乎是江湖之中约定俗成的礼节。 原本正在定心攀升气势的申不害和连雀盯了他一眼,那人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倒是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你这家伙,到底是混哪里的?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不知道啊。”这理直气壮的回答。 “连雀手中的刀,叫置喙。申不害的刀,叫龙诞。”出声的那个人,显然是做了一些功课的。他报得出两人的刀名。最开始出声的那人,知道了这两把刀,也就不说话了。 而陆离看着他,心中却在思索着,那股熟悉的感觉来自哪里。 打搅那人没有了声息,连雀和申不害两人再次面对面。 连雀摆了一下手。七名随他而来的护卫直接散开,围在了亭子周围。那几名护卫都是明显的草原人特征,膀大腰圆,敦厚扎实。看样子,连雀不想他与申不害的决斗没打扰。 “无臂神刀。既然你有这个名号,也还可以‘握’刀。我不会放水。”连雀很是认真的说道。 “正合我意。”申不害嘴里叼着刀,所以说起话来很是含糊。但是他还是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两人复归沉默。 然后, 一起动手。 申不害右腿一蹬,半个脚掌竟然是直接插入了泥土之中。如此还不算,往后的蹬踏之力,竟然是扬起了一阵泥土。借着这股反推之力,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向着连雀射去。 失去了双臂,倒是让他在空中更加迅捷。 “看起来,是特异加强了腿法的训练。”陆离捕捉到了那一下蹬出的时候,申不害腿部肌肉的鼓动。 申不害抢先杀到。他一偏头,龙诞的刀锋面向连雀而来。 连雀没有丝毫紧张的意味。他只是举到,然后侧身迎向申不害。 置喙与龙诞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连雀手中的置喙刀微微偏了偏角度。申不害叼着龙诞,与他擦身而过。两人这算交手一招。 申不害以脚尖点地,停下身形,然后继续冲了过去。 看到这里,陆离微微摇头。有人可能看不出来刚才两人交手的博弈。但是他能够看出来。申不害因为没有手臂,所以持刀只能靠嘴。这样一来,他的出刀,靠的就是双腿带动整个身体的力量。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每一刀都很强。 因为每一刀都是尽了全身的力量。 但是其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他不够灵活。势大力沉这个词的身后,往往跟着不够灵巧这四个字。陆离至今为止见到过的人之中,唯一能够称得上大巧不工的,只有樊笼大宗师,豪侠安东野一人。 申不害显然是气力有余,灵巧不足。反观对方连雀。刚刚一刀而来,先以锋刃接手,试探对方刀势的力度。再用侧刀,滑开申不害的刀。申不害的发力点,在腿,腰,颈。连雀一双手,很轻易地就卸去了申不害的力量。 虽然这只是第一次交手,但是陆离在心中已经不太看好申不害了。 连雀避开申不害,折身又迎面挡住申不害的一刀。 申不害牙关紧咬,将龙诞的刀柄之上咬出一排齿印。他脸上的肌肉紧绷着,面色通红。由此可以看出,他有多么用力。连雀脚下后退了一步,竟然是以置喙的刀面去挡。 挡住之后,连雀竟然是虚握刀柄,然后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他竟然是借着置喙刀的弧度,让刀绕着龙诞刀一转。陆离此时才看清,连雀的刀,竟然是两面开刃的! 这么一转,若是顺着刀势往来处一推,直接可以把人持刀的手臂削下来。 申不害没有手臂,但是他有头。若是连雀接着出招,完全可以把他半边脸颊连着耳朵一起削下来。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可不敢托大。他直接撤招,脚底一旋,竟然是转身一刺。 刀被衔在口中,比拿在手中的距离要短。申不害这一刺,比任何一只手拿着的刀都要突兀。 连雀只得放弃这一刀追击,直接收刀而退。 这是连雀第二次退。这一次,围观的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毕竟连雀他是草原人。中原与草原的仇恨,不是一本书两本书能够写完的。这是千年以来一直存在的仇恨。在场的人,大多都是灵州本地人,还有就是中原江湖之中赶来看热闹的人。他们的立场,当然会选择支持申不害。 当他们看到连雀两次后退,还以为申不害已经占据了上风。所以他们一阵欢呼。但是陆离也留意到,有不少人面上也露出了忧色,这其中,就有最开始,那个发问的人。 陆离正看着,一旁的陆凌捅了捅陆离。陆离回过头,听到陆凌小声地说道:“离哥,这无臂神刀好像不是连雀的对手。” “嗯。你也看出来了?” “是啊。他这样,远比那个连雀来得费力,现在这几招看似占了上风,但是很快就会体力不支。”陆凌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陆离点了点头。 场中的缠斗还在继续,申不害与连雀战成一团。 申不害厚重,而连雀轻灵。置喙这把刀在连雀手中发挥了神奇的作用。陆离之前所有的猜测,似乎对连雀来说,并不是问题。 “这样么?看起来,也是一个难办的对手啊。”陆离看着申不害的气息慢慢变得紊乱。 陆离的手,按上释刀的刀柄。要不要自己先出手?虽然这样会让申不害丢面子,但是他可以让申不害不输。至于现在出手,哪怕胜了连雀,也会有人说胜之不武。可陆离完全不在乎这些。 于是陆离吸了一口气,准备站出来。 但是一只手伸了过来,拦住了陆离。陆离以为是陆凌,但是转头一看却发现不是。伸手过来的人,是那个最开始打断连雀和申不害对决的人。那个声音让陆离感觉到熟悉的人。 “不要着急。”那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陆离可以肯定,他没有见过这张脸,但是他绝对听过这个声音。 “柴兄,许久不见了。”那人继续说道。 陆离一愣,这人的口气摆明了是认识自己。但是为什么会叫自己柴兄?直到他看到了那人背后背的包裹。这包裹是长条状,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是兵器。 那兵器似乎是细刀的模样。 那人眼看陆离,眼神之中多出几分玩味的味道。 陆凌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奇怪。 那人嬉笑着,将自己的包裹打开了一角。陆离看到了那两把刀。 锋刃,脊刃。这两把刀的造型,很是独特。陆离看到了,就认了出来。“你是浮青魔?”陆离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浮青魔笑了笑,伸手抹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俊秀的脸,与陆离在武宗宝藏之时看到的相差不多。不过陆离好奇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说,我也是个用刀的。当然得看看申不害的成色如何了。”浮青魔笑着说道,“说起来,也是惭愧。在这之前,还真没听过无臂神刀的名号。” “嗯?你也想来对付连雀?”陆离只能找到这么个解释。 “不,我只是来看看。”浮青魔直接否认。他指了指开始占据上风的连雀。“毕竟这个草原人,是我们的客人。我也得照顾一下客人啊。” 听到浮青魔的话,陆离心中一震。浮青魔身后所代表的,无疑是沥血泉。他的话什么意思? 这连雀,和沥血泉有什么关系么? 第三百五十八章 讲道理 陆离心中想着关于沥血泉的事情。按照浮青魔的说法,连雀来到中原还有他们的因素在里面。那么,在沥血泉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再联想到之前曾子墨来东秀剑阁带走自己的时候,特意点出让自己去沥血泉,陆离心中萦绕着一股莫名的感觉。 浮青魔看到陆离不说话,有些满意地转过头,看向连雀。 连雀再次格挡了申不害的两刀之后,开始反攻。 连雀在中原也不是第一次出手了。前面十二场战斗,大部分都是在有观众的情况下开展。所以,他的刀法也已经逐渐被人了解。他的刀法,总得来说,也就那么六式。 这六式之中,每一式都演化出了不同的小招。所以连雀看似用来用去都是那么几式,但是真正实战之中,他总可以给人一种千变万化的感觉。 连雀反击的一式,名为疾。是以置喙刀,迅捷无比的刀速出刀。申不害已经出了六七刀,连雀看准的,正是他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时机。他料定申不害不敢接着一刀。 申不害的确不敢,他只能屈膝低头,他这样并不是屈服。而是闪避。没有手臂来持刀,就注定了他无法用细小的动作来闪避。他的所有招式,都会大开大合。 “连雀的刀法,的确是有可取之处。”陆离很是认真地说道。 陆凌聚精会神的点了点头。 “大魔神斩,怎么样,是不是听名字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浮青魔在一旁说道。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陆凌。“柴兄现在也带徒弟了么?” “不,只是一起而已。”陆离的话,让陆凌感觉有些失望。他是想成为陆离的徒弟的。 “谦虚,凭你的实力,应该已经有这个资格了吧?”浮青魔说这话的时候,眯起了眼睛。“现在,陆兄,你是罡气境界,还是合神境界?” “你猜?”陆离笑着说道。 “我不猜。”浮青魔也是笑了。 陆离笑容一收,“你猜,我会不会动手?” “我猜不。” “是么?”话音未落,陆离猛然拔刀。这一手拔刀,乃是反手刀。陆离直接用左手,以反手拔刀。他与浮青魔,几乎是肩并肩站在一起。陆离这一手拔刀出刀,让释刀的刀刃直接向浮青魔切割而去。 站在陆离另一边的陆凌吓了一跳。陆离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这出刀,完全是不讲道理。 但是令他更加惊讶的是,陆离口中的浮青魔,竟然是挡住了陆离这一刀。 浮青魔侧过了身子,以后背接陆离这一刀。他的背上,是那个包裹。包裹里面,是锋刀与背刃。 释刀,就斩在了锋刀与背刃之上。 “叮”地一声脆响。 在陆离和浮青魔身后的人立刻发现了两人在动手。“嗨,这怎么又打起来了?”有人感到奇怪,但是他的脚步在退。“快退后退后,两个人都有刀。” 在他的招呼之下,围观看热闹的人里,不会武功的人立刻退出了好几步。 陆离和浮青魔身边,一下子就空旷了起来。 浮青魔扭过头,从前往后望着陆离。“这是不讲道理了?” “我其实不想讲什么道理。”陆离撤步,将释刀完全拔出。 浮青魔不敢大意,直接拔出了锋刀与背刃。 两人之间,一下子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人群之中有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腰间也别了一把刀。这人长得粗犷,脸上胡子如针一般。“诶,两位,怎么说?这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这个人是来劝架的。不过,陆离根本就没有理会。当然,浮青魔更不会去理会。 “我是来报仇的。”陆离持刀而立,用手指了指场中的连雀。他是在对浮青魔说话。“你的客人,可是挑了我师兄的手脚经脉。” “哦?还有这回事?大概是愿赌服输吧?”浮青魔说道。 “我说,你们两个。”那个站出来劝架的人一看两人都不给自己面子,有些生气。“有什么好吵的?都是来看申不害与连雀的决斗的,吵什么吵!” “这位大哥,敢问名号?”浮青魔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那大汉一拍胸口,“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换日刀费昱。” “哦,多谢好意。”浮青魔指着自己。“在下浮青魔,你们可能没有太多人听过我的名字。不过,对面这位,名叫陆离。他手中的黑色刀刃,你们不觉得眼熟么?” “释刀?陆离?”换日刀费昱明显被震惊了一下。陆离这个名号,自从大闹古河派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被传扬了开去。江湖之中,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个名号。 浮青魔这一句话,让大部分围观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陆离身上。 而陆离手中的释刀,更是引人注意。黑色的锋刃,这样的刀天下只此一把。 “真的是释刀么?” “那把长生的释刀。” “真的。所以这人是陆离?” ……议论纷纷,似乎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申不害已经完全陷入劣势。 陆离撇了撇嘴,浮青魔帮他公开了身份,也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不过,陆离转过头,望向申不害。申不害已经显露了败相。看来,自己得出手了。 申不害动手之前的提醒也好,陆离对于他的同情也好,都让陆离不忍看他落败。而反观连雀,打得不温不火,仿佛也是没有什么火气。 陆离觉得,他可以给连雀加点料了。 他脚下一动,直接向着五里亭的界限冲去。就在这个时候,浮青魔也是移动身形,直接挡在了陆离身前。 “他要干什么?” “是要动手吧?我听说那连雀可是胜了湛宁刀纪宁。说起来,那纪宁也是柳扶风的弟子啊。” “这么说来,这陆离是来报仇的?” “可报仇也要讲道理啊。连雀今日约战的是无臂神刀申不害。可不是他陆离。难道,他是想要趁人之危?” …… 陆离没有去理会那些议论。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式纵横。罡气凝聚,手起刀落。这一刀劈向了浮青魔。浮青魔脸色一变。真正直面陆离的刀,让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压力。 这是一股气息上的感觉。陆离的气息,明显要强于自己。 浮青魔自认天赋不差,武功也不差。但是内息修炼,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他自两月前,才开始凝聚罡气。可眼前的陆离,他的罡气,分明已经是凝实无比! 面对这挟恶风而来的一式纵横,他竟然感到有些惧意!这可不是自己的性格啊。 自从自己从师父手中接过锋刀和背刃起,他何事畏惧过? 浮青魔定了定神,他一咬牙。双刀举起,他硬抗陆离这一刀。 陆离的纵横,已经施展了无数次。作为陆离刀式之中最具威力的两式之一,能够硬撼纵横一刀的人,只是少数。 猛烈的劲道加上霸道的罡气,这一击直接让浮青魔单膝跪地。锋刀和背刃虽然勉强挡住了陆离的释刀,但是这两把刀的刀背,都已经在浮青魔的肩上。 浮青魔是真正地扛下了这一刀。他只能用扛,来接着一刀。 浮青魔脸上浮现一丝血色,是伤也是怒。 他双刀一斩,直接将陆离的释刀击退。然后借着起身的力量,双刀一展,向陆离袭来。这一式,乃是锋刀打头,背刃接上。浮青魔一个跃身,两刀接连斩在释刀之上。 陆离只是硬抗。 有机先在,浮青魔的刀式,都在预料之中。再加上浮青魔的内功修为,不如陆离。所以陆离有着十成把握,完胜浮青魔。 陆离接下两刀,然后直接欺近浮青魔。这是以燕闪直接近身。浮青魔也意识到了陆离的行动,他的身法也很快。三才门之中,除了有这把三才刃,还有三才步。这门轻功,比起古河派的游仙步,也不逞多让。 他退。 脚下连点,浮青魔避着陆离的进攻。 陆离只是追出了一刀。眼看浮青魔不与自己缠斗,便也停下了手。 这几番兔起鹘落,变化极快。围观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而两人一边交手,一边踏入了连雀与申不害的战斗之中。这让连雀与申不害,不得不停手。 连雀看着半路杀出的陆离,挥手让自己的护卫们退下。最开始的眼神交流,还有刚才所感觉到的气息。眼前这个人,必定是一个高手。至少,比起今天的对手,恐怕要胜一筹。 “你,报上名来。”连雀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 陆离走上前,问道:“一月前,你打败了一个人,名叫纪宁。还记得么?” “纪宁?”连雀一愣,随即狞笑一声,“哈,那个手下败将?” “为什么要挑断他的手脚筋脉?”陆离的脸色不变,可在一旁的浮青魔,却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冷意。 连雀不为所动。他笑了笑,说道:“因为他浪费了我太多的力气,还伤了我。所以,给予了他一点小小惩戒。” “原来如此。”陆离笑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离,是那个纪宁的师弟。” “哦,原来,你是来寻仇的?”连雀的眼神之中有些轻蔑。报仇这种东西,他一向嗤之以鼻。 “也不全是。我和他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亲近。报仇只是附带的。” “嗯?那你为何而来?” 陆离慢慢抬起刀,指着连雀。“我听说,有人以刀圣自称。所以我便来了。” “哦?这称号,我用了有错么?这中原,还有几个用刀的能打?”连雀反问道。 “我。”陆离伸出左手拇指,一点自己。“换句话来说,就是老子!” 第三百五十九章 放血 (感谢书友1169788390的月票) 老字话音在耳,子字余音未尽。陆离身影已经模糊。 因为陆离已经动手。 燕闪! 陆离用最迅捷的身法,直接近身。可他原本与连雀的距离就极近,这一前掠,等于直接骑在了连雀脸上。然后,面对连雀还有些惊愕的眼神,陆离一刀纵横! 这速度,这距离,还有这扑面而来的霸道! 连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一瞬之间,被天雷闪过。若是离得近些,便可以看到他的肌肤之上,汗毛竖起,满是鸡皮疙瘩。 那是惊,那是惧,还有那无可遏制的激动! 面对强敌的激动! 连雀他不会忘记此行的目的,虽然他并不知道教主大人与沥血泉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他也不想知道自己前来中原挑战的行为是不是被人利用。他只明白一点,只有与高手的对决,才能让自己成长。 他喜欢那种刀光剑影之中的惊险。那种势均力敌的对抗。那种感觉,那份悸动。甚至比与女子媾和,更令他着迷。 陆离出刀的一瞬间,他就觉得,他喜欢上了陆离。 并不是说他有什么龙阳之好,而是他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对手。 中原这一趟走来,唯有那个纪宁,给了他这样的感觉。让他进入了兴奋之中。所以,当最后纪宁以伤换伤,却依旧失败之后。连雀仍然无法控制,将纪宁砍成重伤。这还不算,将那已经失去意识地纪宁挑断手脚经脉之后,他才感到心中被激起的那团烈火,稍稍平息下来。 可今天,他猛然有了一种遇到同类的感觉。 于是,他欣喜,欣喜若狂。 面对陆离扑面而来的罡气,连雀不闪不避,以置喙,出刀! 这一式,连雀用了大斩中,最为狂暴的一式。开! 开。开什么?罡气全开! 如同陆离罡气爆裂一般,连雀也将全身罡气释放出来。他要以罡气,对抗陆离的罡气! 置喙刀刀芒一闪,亦是罡气纵横。 两刀尚未相撞,罡气已然飘飞。 “呯”看上去只是两把刀的交汇,却发出了铁锤敲击般的闷响。位于近处的浮青魔脸色一变,陆离和连雀两人,他们两刀相交之处,仿佛连视觉也扭曲了一下。让他无法逼视。 罡气更是扩散开来,直接以环形碰撞。 浮青魔直接抬刀,交叉在身前,才挡住扩散的罡气。而另一边的申不害,看到此情此景,也连忙向后退去。虽然他对陆离这个不速之客插足他的决斗有些不满,但是从实力上便可以看出。陆离的实力,绝对在他之上! 四周的观众,此时已经有些乱了。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因为不会武功,被罡气波及。近处的连连被掀倒。这一下,让观看的人,直接远离了五里亭。只剩下如刚才费昱这般有武功傍身的人物,才敢站在近处观看。 “这一趟,看来真的会有所收获呢。”费昱此时把守挡在眼前,瞪大了眼睛从指缝之中观察,深怕错过任何细节。 这一刀对撞,陆离心中也是一凛。 连雀是真的有真材实料的。他能赢得这么多长战斗,并不是浪得虚名。 从释刀之上反馈的力道来看,连雀并不是只注重灵巧。除了灵巧之外,他的力量也是不弱。这样来看,似乎也不能以力强压。而连雀的罡气,给了陆离一股灼热的感觉。 陆离不由想起了沐三白的罡气。这种给人不一样的气息,似乎是合神境界才能带来的。难道这连雀是合神境界?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纪宁败在他手上也不冤。 可是,陆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因为最直观的一点,连雀的罡气没有自己的强力。他罡气的凝实程度,还比不上自己。就这样的罡气,能够承载他自己的神意么? 让罡气呈现出有别于普通无属性罡气的特点,的确是合神境界的标志。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首先,就需要罡气足够凝实,有足够的强度来发生改变。第二点,就是要用自己的神意去契合。这一点的难度之大,宛如阻挡千万锦鲤化龙的龙门,将这座江湖彻底分割开来。陆离自己都没有真正踏足合神境界,他只是依靠负面情绪产生的狂暴,用一种取巧的方式,来勉强合神。 韩三娘评价其为伪合神,倒是十分中肯的评价。毕竟真正的合神境界,应该是平和的,可控的,而不是靠失去意识的暴走达到。 陆离还是靠着释刀和王蛊共同作用之下,用无比扎实的内功来取巧。那以连雀比自己还弱一些罡气,又怎么可能去做到。 这是陆离无法理解的地方。 因为陆离他不太了解荒火教。那是草原人的信仰。荒火教在草原上的影响力,堪比阿难陀寺在云滇的影响力。简直可以用政教合一来形容。因为草原人的冬天,全靠融火山脉,焚天火山散发的热量来取暖。所以他们对火的崇拜,简直就是崇拜到骨子里。 一种狂热的信仰,给人带来的力量。是没有狂热信仰的人无法理解的。 就像陆离无法理解连雀一样。 连雀的内功,名为火云心法。他自幼于焚天火山之下的荒火教神殿成长,亦是在火山高热的环境之中练气修行。日积月累之下,他的气息之中,也带上了那一丝狂野的热度。 他从小研习荒火教义,对荒火也是有着很深的崇拜。这种崇拜,让他很容易就能发现自己的心意。这一点,让他能够更早的接触到有关合神的东西。 连雀就是凭着这一点,从荒火教之中脱颖而出,又能够在踏足中原之后,连胜对手。 可惜,他现在遇到了陆离。讲起来,陆离他才是玩这手的好手。 两人的对拼,都让自己对对方有了一个预估。这一刀分开之后,陆离直接以出锋斜捺。他这一刀只是为了撇开连雀。连雀不甘示弱,他直接以截出手。用他的置喙刀,去截断陆离的招式。 “叮。”又是一刀。 陆离直接以一斩相迎。断江!连滔滔逝水,都能斩断的一刀! 连雀只能下意识阻挡,然后后撤一步。他的大魔神斩,一共有疾、破、截、伤、狂、开六式。于是他直接选择了狂这一式,作为突破。与开着一式不同,狂,是模拟火之狂烈。以凶猛燃烧之姿,爆发出自己所有的力量。 连雀熟悉自己自身的变化,他知道这一式的来源。这乃是荒火教的前辈从火山喷发的壮观景象之中,创造出来的。在运用这一式的时候,就要想象自己是一座火山。被荒火充斥,无处发泄的火山。 连雀抬起头,盯着陆离,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 在罡气全开的开着一式之下,再用狂这一式,让自己罡气二次爆发。这已经是自己最强的姿态。 剩下的疾、破、截、伤这四式,足以对付敌人了。 “你该拿我怎么办?”连雀轻声说道。他如今全身冒出如同蒸汽一般的气息,身上的而皮肤也变得通红。这是他罡气被催发到极致的标志。 连雀的变化,也引起了观众的注意。毕竟全身通红,散发白色的蒸汽,这模样很不同寻常。 陆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连雀的变化,还不足以让他变了脸色。毕竟一趟云滇之行后,陆离也见识了不少神奇的东西。这突然攀升的气势,陆离也不陌生。 所以陆离没有去理会连雀,他依旧抢攻。 “呵。”连雀笑了一下,似乎是嘲笑陆离不自量力。疾!连雀直接踏步向前,挥出一刀。 破! 一道刀芒直接像着陆离而来。 陆离一握释刀,对准了连雀。若说狂暴,陆离的心里,可是住着野兽的。陆离微微笑了一下。 如龙! “轰!”耳朵可以听到的炸响。这是罡气被狂猛催动的爆裂声。 一条罡气化成的龙,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龙形罡气环绕着陆离,它在陆离的操控之下,俯下头。将自己的一只利爪,按在了释刀之上。 连雀斩出的刀芒,斩在陆离的罡气之上。被龙形罡气之上的鳞片弹开,化为一缕清风,消散于无形。 “拿我怎么办?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啊。”陆离笑着说道。他举起刀,潜龙所化的龙形罡气亦是张开了口,对着连雀无声咆哮。 连雀仿佛看到了正在喷薄而出的一片岩浆。这令人感到窒息的压迫感,他只在教主身上感受过! “今天,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了。刀圣这个名号,是我的。有谁不服,随时奉陪。”说罢,陆离化身为龙,一击向前。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罡气猛烈的撞击。 陆离所化之龙,将连雀一口吞下。在那之后,陆离又裹挟着罡气冲出了一段距离才停下。在这段过程之中,仿佛不时有刀光闪亮。等到一切结束,复归清净。场中只剩下陆离一人站立。他慢慢将释刀归入鞘中,然后,走向浮青魔。 在他身后,连雀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既然挑了纪宁的手脚经脉,那么我放他一点血,也并不过分吧?”陆离很是认真地问道。 第三百六十章 多一个敌人 浮青魔看了一眼连雀,然后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如果说脊椎断裂也只是算作放血的话,那么,挑断手脚经脉,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吧? 连雀俯身趴在地上,似乎已经昏迷了过去。在他后腰的位置,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口。这道伤口的深处,可以看到那灰白色的脊柱。现在,那里有一条断裂的裂缝,充斥着灰色的脊髓与红色的血肉。 这模样,惨烈倒不忍直视。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浮青魔站起身,收刀入鞘。他口中说着威胁的话语,但是收刀这个动作,已经显示出他内心的动摇。 色厉内荏。 浮青魔他自己没有把握胜陆离,所以他直接放弃了抵抗。他只能用这样的 “什么后果?”陆离望着浮青魔的眼睛。 浮青魔别开了目光,他看到了连雀的护卫。那七个护卫直接围了上来。这七名护卫,亦是护教火卫。他们这次陪同连雀前来,承担着护卫连雀安全的责任。 连雀被陆离打败。若只是单纯败下阵来,或许也还好。来之前连雀也早已经交代,若是自己失败,大可不必再穷追不舍。但是连雀现在的样子,容不得他们不动手。 脊柱断裂,就意味着连雀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生活。这种重伤,哪怕是医仙柳茗烟来救治,也很难再让他恢复了。 这比杀了连雀,更折磨人。 连雀他早早领会了荒火神意,从护教火卫之中脱颖而出,被荒火教教主所看重。乃是荒火教重点培养的下一代人手。这七名护卫捍卫他的安全,但是他已经注定是残废的局面。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没有那个脸面,再回去面见教主。 浮青魔缓步后退,将空间留了出来。 七名健壮的荒火教护教火卫,将陆离团团围住。 七人师出同源,动作也是出奇的一致。七人出刀,直接向着陆离砍来。 陆离不讲道理在先,那么他们也不会讲道理。 草原之上的汉子,比谁都要了解弱肉强食这四个字。就单对单来说,陆离强,他们弱。但是若是他们集合起来,谁强谁弱还真不好说。毕竟所有的护教火卫,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他们每个人的实力,只要不遇到高手,行走江湖不在话下。 他们相信七人动手,足以匹敌陆离。 但是他们错了。 只是刚刚集合在一起,只是刚刚出刀。 下一刻,他们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 陆离站在原地,释刀再一次出鞘。 扶风。 陆离专门用来对付群攻的招式。在云滇之时,陆离凭借这一招,在云霜大营硬生生地闯出一条生路。更是用这一招破去了叶秋白的“摘页”。 现在,这一招也用在了七个护卫身上。 一招制敌。 而且是七个敌人。 这一下,再加上之前那番变故,让在场的观众都没有回过神来。事情的转折发生得太快,实在是大起大落。 站在五里亭边上的陆凌,望向陆离的眼神已经满是崇拜。 一刀击败连雀,复又一刀击败连雀的七个护卫。 一刀,只是一刀。 在陆凌眼里,陆离都是用了一刀。 这一刀,就是他想要的风采,就是他想要的江湖。 这就是他以后想要走的道路。 “这连雀,应该是废了吧?”有人在陆凌耳边说道。 “肯定的。那一刀若是再深一些的话,应该可以算是腰斩了。” “呵,这下看他们草原人还敢不敢来中原嚣张。” “朔夜草原毕竟是蛮夷之地,这番来中原耀武扬威,使他们不对。但是一言不和就把人腰斩,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人群之中,似乎看不过陆离下手太重。 “就是,这也太血腥了。” 陆凌看不下去了,他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人家连胜中原武林之时,对连雀反而多加赞誉,如今他败了。还要为他鸣不平?” “你这小子懂什么,连雀他的确是厉害啊。”有人跳了出来,看来他是支持连雀的。 陆凌听他这么说,火气也是上来了。“放屁。厉害?厉害能被陆离一刀斩成这样?” 那人一时语塞,“可陆离再厉害,赢就赢了,为什么还要痛下杀手?” 这个时候,之前出声的换日刀费昱也看不下去了,“连雀挑断纪宁手脚经脉的时候,也没见你站出来说话。如今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眼见有人出头,而且看模样很是凶恶,不是陆凌这个白脸小子可以比的,立马就偃旗息鼓。不过,他似乎还心有不甘地说了一句,“切。” “呸。”陆凌狠狠啐了一口,费昱也不屑与他再做争执。 这个世界上,总归是不缺以圣人要求别人,以小人要求自己的人。 有这两人出头,剩下的一些议论也小声了起来。 “小兄弟,你是陆离的什么人?”费昱问道。 陆凌挺感激他出言相助,行礼道:“离哥虽然没有收我为徒,但是我是想跟随他学刀的。” 费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有些羡慕的说道:“你有这个机会,很不错。毕竟,他是能够问鼎刀圣之名的人。” 陆凌用力点头,大声说道:“那是肯定的!” 再看场中,七名护教火卫站起了身。陆离对他们并没有痛下杀手。因为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找连雀算账而已。现在目的达到了,连雀此生虽残,但是他还没有死。这七人正好可以收拾残局。 “我相信你们之中有人听得懂中原话。”陆离持刀而立。刀上残留的鲜血,还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的事。这让陆离看上去无比凶恶。 “我无意杀他,你们带他回草原吧。中原,不是你们可以踏足的地方。” 那七名护教火卫之中,有人还想再战,但是却被其中一个人拉住了。那人看上去年纪最大,应该算是七人之中资格最老的人。他拦下了所有人的冲动。 “阁下。”他站了出来,让其中两人先去救治连雀。然后来到陆离面前。“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是长生天的子民,只有战死,没有战败。所以,我们不会认输。” “你知不知道,没有实力的威胁,是最无用的东西?”陆离回了这么一句。那人明显也是懂这句话的意思,他的脸色本就不好看,这下变得更灰暗了。 “陆离,你将会成为我教标记的敌人。还请你好自为之。”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遍,然后毅然转身,不给陆离唇齿反击的机会。 陆离摇了摇头,成为荒火教的敌人? 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这江湖三大门派,陆离早就为敌。 云渚,云霜云滇两大势力,也视陆离为敌。 沥血泉,隐国,对陆离也不友好。 大姜八大上将军之一的黄厉,当今大姜皇后,亦是被陆离视为仇敌。 掰着手指算算,纵观天下。庙堂,江湖,正派,邪派。陆离都有敌人。可谓仇敌偏天下。 那么,再多一个远在朔夜草原的荒火教又如何? 债多不压身,仇多了,也不压身。 陆离现在有得是本钱,管他要债得有多少,先问问释刀想不想还。 陆离看着七人抬着连雀而去。连雀虽然昏迷,但是他的手还紧紧握着置喙刀。一身是血,脸色苍白。陆离看着他远去,心中也有所触动。自己现在,真的是变得残忍了么? 换做以前,若是没有必要,他是不会下重手杀人的。 陆离看着释刀上的血迹,陷入了沉思。 “陆离是么?”一个声音却把陆离拉了回来。申不害来到陆离面前。这个连雀原本要挑战的人,失去了对手。他与连雀的一场战斗,在陆离插手之下,没有分出胜负。 虽然申不害内心也知道自己并不一定是连雀的对手,但是他对陆离这样的行为,还是感到有些不舒服。 陆离回过神,看着申不害。他那空空荡荡的袖子很是刺眼。 “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的战斗?”申不害很直接地说道。 陆离没有说话。因为他本来就是理亏。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申不害平静地说道。 “你会输。”陆离很认真地说道,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我相信你心里也明白。” 申不害脸色一肃,“我征知道,但是,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理由。我输也好,我赢也好,都是我的事。我自己的事情。”他把我自己的事情咬的特别重。 陆离掸了掸衣袖,然后双手交叠,向申不害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抱歉。我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对不起。” 申不害摇了摇头,他俯下身子,叼起自己的龙诞刀。他用含糊的口音认真说道:“没必要道歉。因为,我现在,向你挑战。” “嗯?”陆离有些不解。 “算是对我的补偿吧。”申不害笑了笑,“换个更强的对手,我求之不得。” 陆离看着申不害随风飘荡的衣袖,觉得眼前这个人身体里面,似乎住着比四肢健全的人更加强大的人格。 “好,我答应你。”陆离说道,“我不会放水。” “多谢。”申不害道谢。说完,他后退一步,做了一个起手势。 “等等”陆离伸手拦住了他。“在这之前,我不能让那个至关重要的观众溜了。”说着,陆离直接跃身而起,扑向正在悄悄隐去身形的浮青魔。 第三百六十一章 求败 浮青魔原本趁着陆离与申不害说话的机会,转身开溜。 连雀被人击败,他原本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他的任务,就是陪同连雀完成江湖之旅。这次是李白虎与荒火教那边联系的动作。若说是历练,其实也不太准确。 连雀的实力在浮青魔之上,李白虎派他来,只不过是让他与连雀他们对接。毕竟连雀加上护卫一行八人,虽然包含连雀在内,有三个人会说中原话,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融入中原地区的生活。 浮青魔担任的,就是向导的角色。 现在他的客人废了,来这中原武林的历练之路,似乎也走不下去了。那么,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与陆离的关系,可以说熟,也可以说不熟。 上次在武宗宝藏,他与陆离同路,一同闯过那矩阵机关。这么来说,还有点交情。可是他在最后被沉中侠道破身份之后,还顺手阴了陆离一把。 所以两人的交情也只是面熟。 如今再遇上陆离,浮青魔本来是存攀谈的心思,揶揄陆离一把。他没有想到陆离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一步。原本纪宁被打败之后,浮青魔是有能力阻止连雀的。但是他没有,李白虎给出的指示,是让他配合连雀。只是配合,却不是指挥。所以他什么都没做。 连雀挑断了纪宁的手脚经脉,这和杀人没有多少区别。就像现在陆离断了连雀的脊柱,也和杀了连雀没有多少区别。这都是生死之仇。 纪宁与柳扶风不合,这个消息江湖之上一直都有。而陆离与纪宁这一对师兄弟,感情也实在是算不上和睦。似乎刀圣一脉从来都是打打闹闹,内耗得厉害。 当时浮青魔还在猜测,纪宁这出事之后,陆离会不会来报仇。结果,他来了。 不仅来了,还把连雀彻底打败了。 “必须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李白虎才行。”浮青魔如是想到。饮血老祖那个老家伙,还在心心念念念叨着陆离手中的释刀,想要对付他。可就现在的结果来看,饮血老祖已经不是陆离的对手了。 哪怕是沥血泉四大天王的李白虎,也不一定能有把握完胜陆离吧? 浮青魔就这么走着,忽然,他感觉到肩上被人一拍。 这一拍,他的刀就已经出鞘。锋刀直接一闪,切向身后。 “叮。”锋刀斩在释刀之上。 浮青魔看到的,是陆离的笑脸。“浮兄,怎么这么着急啊?好歹也算是熟人,留下吃个便饭再走啊。” “不必了,我内急。内急。”浮青魔大言不惭地说道。 “这样啊,那我请你如厕吧。”陆离直接变掌为抓,扣住了浮青魔的肩膀。 浮青魔反手一撩,硬生生地让自己脱出陆离的掌控。 “他娘的,连如厕也请?”说罢,浮青魔又是一刀。 陆离笑纳这一刀,反手就是一记破军。“远来是客,总是得表示表示。” 浮青魔挥刀后退,避开罡气之后,又是转身一进。三才刃之中的两把刀,自然是有着刀法。锋刀为天,背刃为地。这刀法,也叫天地刀法。名字很唬人,事实上也是有着精妙之处。 顺别一提,沉中侠的中脊剑,也是这三才刃之一。 师兄弟两个的刀剑结合在一起,才是一把完整的三才刃。而他们两个的剑法刀法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三才刃法。 一个门派,其实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门派。 浮青魔这一刀,以退为进。陆离有机先在,轻而易举就捕捉道了刀法的轨迹。两把刀而已,机先还能掌控全局。 “铛铛”两刀又斩在一刀之上。 浮青魔凭借着三才步,一碰即退。 陆离的身法,底子是柳扶风的绕岸身法。柳扶风本来就没有不以身法称名,所以也不算一等一的身法。不过,陆离在绕岸身法的基础上,从柴如歌处又学到了古河派流传已久的游仙步。这大大提高了他的速度与灵巧。 所以现在的陆离,跟得上三才步。 陆离就像一贴狗皮膏药,稳稳当当地贴在了浮青魔的身上。浮青魔撕不下来,苦恼无比。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把刀搅了进来。 这把刀是龙诞。 申不害还惦记着与陆离的对决,所以直接出手。 龙诞没有背后偷袭,但是申不害大大方方地挡在了浮青魔的退路上,让浮青魔无路可退。 浮青魔自认没有把申不害当成威胁,但是这一拦,让他被陆离抓个正着。 “行行行,我认输行吧。”浮青魔眼见无法逃走,直接换了一幅面皮,耍起了无赖。“先说好,你师兄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你要找我算账,那就错了。” 陆离摆摆手,说道:“我没找你算账啊。那账我已经清了。”陆离知道连雀这一行人是由浮青魔照看的时候,他倒真没把纪宁的事归到浮青魔头上。 毕竟是纪宁败了,他只是算连雀挑断他手脚经脉的账,其他的,那是纪宁自己的事,与陆离无关。 “那还让我留下干什么?真的要请我吃饭?”浮青魔有些不解。 “不,我请你,是想你做个见证,顺便还有一些事情想问你。”陆离说道。“放心吧,你先跟我来。” “那行。”浮青魔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了么?”这时候,申不害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可以。” 说完,他对着陆凌的方向招了招手。“陆凌,过来。” 陆凌听到陆离招呼,立刻走了过来。 “你看着他。”陆离一指浮青魔,“可别让他跑了。” “好。离哥。”陆凌满口答应。 “喂喂喂,这算什么?看不起我?让这样一个小毛孩看管我?”浮青魔叫道。 陆离白了他一样,说道:“有机会,我介绍柴如歌给你认识。” “嗯?”浮青魔不解。 陆离摇了摇头,浮青魔这性子,果然人如其名。带着一些轻浮。与他师兄沉中侠的沉稳完全不同。不过,说道轻浮。陆离认识的人里,除了徐良之外,那就是柴如歌那个家伙了。 恶人得有恶人磨。 陆离暂时不管浮青魔,与申不害走到空旷的一边。 今天这场连雀引来的战斗,主角已经换了人。连雀与申不害战在一起,陆离突然现身,与浮青魔打了起来,又直接插足两人的战斗。 之后,陆离以强硬的姿态,战胜了连雀。 现在,又轮到了陆离对申不害。 真可谓是一波三折。 不过,对于今天在场的看客来说,今天这一场决斗,已经算是超值。所以当陆离和申不害两人站在两边之后,人群之中又爆发出欢呼起哄的声音来。 “来吧。”陆离伸手,示意可以开始。 申不害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动手。 决斗之时,本就无需多言。 申不害叼着刀,直接冲来。看起来,这起手式是固定的。 陆离直接开启机先,认真盯着申不害的进攻路线。他丝毫没有因为申不害失去双臂,就觉得要让着他一点。陆离觉得,如果退让了,反而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对一个肢体有所缺憾的人来说,对他最大的尊重就是将他视为肢体健全的人。 所以陆离出刀,也不会有所保留。 申不害一刀而来,陆离便以一刀相迎。用自己最强的一招——如龙! 罡气猛然爆发,那条消散的龙,再次出现在人间! 连雀留下的鲜血还在眼前,申不害却没有丝毫惧意。自己经历过的痛楚,自己的一切奋斗。经历过失去双臂而再起之后,申不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轰。”简单的招式对撞,亦是威力的招式比拼。 陆离与申不害两人交身而过。 申不害保持前冲的姿势,他仿佛收不住手,直接俯身撞倒在地。还在泥土之中冲出去一段距离。 陆离背对着他,站在原地缓缓收刀。 胜负已然明了。 观众之中爆发出轰然的喝彩。陆离这次赚足了眼球。 “老爷。”为申不害捧刀的童子跑过来,想要搀起申不害。奈何他力气太小,抱不动一个成年人。这个时候,一只手掌伸了过来,将申不害扶起。 陆离将申不害扶到五里亭中小歇,申不害他自己还没有缓过劲来。 “放心,受到一些冲击是肯定的。但是应该不会有严重的内伤。”陆离看到那小童关切的眼神,柔声说道。 申不害没有晕过去,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不过内息受到了一些震荡,一时没有办法开口。他只能用一种感谢的眼神看着陆离。虽然他败了,但是败得心服口服。 陆离的实力,绝对是在他之上。而且还要超出许多。 他败得不冤,连雀也败得不冤。 “谢谢。”良久之后,他缓过劲来,吐出两个字。 “不客气。”陆离见他无恙,站起身来走出五里亭。“告辞。” 申不害望着陆离走出的背影,怔怔出神。刚才那一刀的喧嚣,那一刀的内涵。他直面了。 眼前这个男人,说出想要成为刀圣的话语。 那可不是什么大话。 第六百六十二章 接下来要做的事 “走吧。”陆离走到陆凌和浮青魔身边,一指丹阳县内。 “去哪?”陆凌回了一句。刚才的决斗让陆凌看得有些热血沸腾。现在他看向陆离的目光之中,崇敬更多了。陆离是真的有实力的人,能跟着陆离,绝对是自己赚到了。 浮青魔也看着陆离,这也是他的问题。“去吃饭啊。”陆离说道,“顺便,的确是有些事想问你。“ “吃饭就不必了。”浮青魔摆了摆手,“有事先走就问吧。” “在这?”陆离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原地的那些看客。“好吧。”浮青魔迈开脚步,“边走边说吧。” 于是三人一道离开,没有理会留下的其他人。 不过,陆离毕竟是出了风头,于是便有人尾随着他,一同进了丹阳县城。 三人一同在街上走,因为人多口杂,所以也没有多少交流。陆离走着走着,看到路边有一酒店,于是便带着浮青魔和陆离两人一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酒店不比悦来客栈这样的大酒店,里面布置微微有些寒酸。 不过,陆离这几个人也不会在意。 三人落座,又点了几样小菜,然后等待上菜。 “问吧。”浮青魔看了看周围,他们选择的位置是一个靠墙角的位置,自己目光范围之内,也就只有三个而已。他倒是想看看陆离,他想问些什么。 “那么,我就问了。” “问吧问吧。”浮青魔满不在乎地说道。 “沥血泉在哪?”陆离的问题很突兀。 “噗。”正拿起茶杯喝茶的浮青魔直接将茶水喷了出来。他连声咳嗽,“咳咳咳,你想干嘛?” “我就问问。” “我不信。你不是想要替天行道什么的吧?那些可是自称正道的人的无聊消遣。”浮青魔斜眼道。“你又不是我沥血泉的人,我凭什么告诉你我们老巢的位置?” “呃。”陆离挠了挠头,“我想去看看。” “看看?去沥血泉能看什么?那毕竟是我们邪魔外道的大本营,怎么能随意让外人进入?”浮青魔连连摇头。 “邪魔外道?你不是三才一脉么?哪里算得上邪魔外道了?”陆离反问道。三才刃这一脉,也算是历史悠久。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道门派,但是也算是特立独行,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听到陆离提起自己的师门,浮青魔笑了笑,说道:“师门是师门,我是我,这是两码事。我师兄沉中侠,不也在樊笼呆着么?本质上来说,和我在沥血泉也没什么区别。” “是么?但是我只是想知道沥血泉在哪而已。”陆离继续说道。 浮青魔很是认真地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有人告诉我,如果我要再一次提升自己的实力,就需要去往沥血泉。”陆离透露了一些关于自己想要去沥血泉的目的。当然,更多的细节他不会细说。 “真的假的?沥血泉还能有什么让人提升实力的地方?”浮青魔的表现很出人预料。他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忽然,他一拍桌子,说道,“你不会也信了他们的邪,以为沥血泉之中有一座收藏秘籍的阳春阁吧?” “嗯?那是什么地方?”陆离一下子来了兴趣。 浮青魔嘴角似笑非笑。“那就是水中之月。沥血泉的确是留存了一些曾经邪派高手的武功。但是,那只是一些而已。原没有那么多。” “是这样么?”陆离陷入了沉思。曾子墨说的,让自己去沥血泉,应该不是让自己去看秘籍才对。 因为要是真的算起来,鹿园之中所藏的秘籍,堪比那传说之中,武宗春秋阁。陆离进入过武宗宝藏,并没有发现所谓的秘籍。不过后来联想一下刚刚进入绝仞峰下那个空旷的广场,还有鹿园武宗那藏有许多武学秘籍的书窖。想来,那武宗宝藏之中的秘笈,应该早就已经被鹿园收藏了。 那么,如果还是要让陆离博览武学精要的话,去鹿园绝对会比去沥血泉来得靠谱。 所以,陆离得出结论。曾子墨所指的东西,应该和秘笈无关,应该是别的东西。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嗯?”浮青魔原本以为自己猜对了,但是陆离的表情告诉他,他错了。 “那我就真不知道了。”浮青魔无奈地说道。 “反正,你告诉我在哪里就好了。我自己去看看。”陆离面不改色地说道。 浮青魔冷眼瞧着他,“我能相信你么?” “有什么好不能相信的。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我哪个没仇?你以为我会和他们一道?” “那樊笼呢?” “是,我是和樊笼走得近,但是你自己想想,樊笼最近几年,可专门找过你们麻烦?” 浮青魔听闻,点了点头。陆离所说的,的确是事实。身为江湖之中的邪派,沥血泉的确是樊笼上了樊笼的名单。但是相对来说,那些江湖正道的势力,比沥血泉还要让樊笼忌惮。更别说还有一个如同幽灵一般的隐国了。 这两方代替邪派,牵扯了樊笼的精力。如果真要说起来,沥血泉还得谢谢他们。 “好吧,那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浮青魔说道。 陆离见他松口,也是笑了,“我不说便是,反正你们沥血泉,也不是只有你一人。” 浮青魔没有理会陆离,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沥血泉,就在晋州以南,两界山未到之地。” “两界山?”陆离有些奇怪,因为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浮青魔看出了陆离的疑惑,说道:“曾经堇国以南,是一片荒原,穿过荒原之后是一道高山。这山便是两界山。再往南去,便是万里冰原。而沥血泉,就是在荒原之上。” “嗯?这么远的地方?”陆离听到他的描述,估算了一下距离。自己现在在灵州,也就是大姜北部。合着自己要从大姜的北疆,穿越到大姜的最南端么? “你们平常回去么?”陆离忽然问道,因为那里真的离中原挺远的。 “没事是不会回去的。那只是因为有沥血泉存在。而我们沥血泉的人,在中原的据点多了去了。”浮青魔说道。 “这样啊。”陆离正欲说话。这个时候,跑堂端着菜上来了。于是两人闭口不言。 待到跑堂的小哥将所有饭菜摆在桌子上,三人就先吃了起来。 陆离和浮青魔的对话,陆凌插不上嘴。所以他在一旁静静听着。沥血泉,樊笼,隐国,古河派……这些字眼,都是带着传奇意味的字眼。在自己幻想的江湖中,这些字也不曾缺席。但是当他听到陆离和浮青魔口中提到这些字时,他第一次觉得那些传奇距离自己并不遥远。 小店菜色不佳,但是好歹有鱼有虾。 灵州地处内陆,河流并不算多。所以河鲜的价格也是比别处高些。当然,对于这些,陆离是不会在意的。 三人到现在也都有些饿了,于是就先暂时抛开了话头,专心吃了起来。三个男人,或者说两个半男人,他们的食量,可想而知。桌上的饭菜只是一会功夫,就被消灭干净。 “接下来,你会去做什么?”剔着牙的浮青魔忽然问道。 陆离正拿起茶杯,想要漱口。听到浮青魔的问题,他微微顿了顿。然后他说道:“应该会去趟霖越派吧。” “哦?”浮青魔一挑眉毛,顿时来了兴趣。“你是想报仇?” “新仇旧恨,一起算算吧。”陆离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一旁的陆凌却是猛然一怔。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陆离要去找霖越派的麻烦? 刀圣柳扶风的事情,陆凌这个初涉江湖的小子也听说了。柳扶风虽然是葬身于沐三白剑下,但是霖越派的掌门鲁楚学,在柳扶风死后,却还是斩下了他的头颅。 这事做得忒不地道。 “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那你想要去沥血泉提升实力,也是为这件事情做打算咯?”浮青魔唯恐天下不乱,兴奋的神色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陆离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只有六成把握。”面对过沐三白和韩三娘的他,对武榜前面那几人的实力,有着充分的认知。所以,他不会回避自己的弱点。 实力不足。 虽然他实力的提升,堪称前无古人,但是还是比不过时间的沉淀。 天赋只是意味着你努力之后,获得的成果可能比别人大一些。而不是说你不努力,就可以获得成果。 任何不劳而获的东西,都伴随相当大的风险。 沐三白也好,韩三娘也好,鲁楚学也好,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天赋之外,也离不开他们自身的努力。 陆离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在得到曾子墨的指点之后,他想要尽可能的变强。所以,在他遇到浮青魔之后,便想着追问沥血泉的地址。他要把那六成把握提高一些。 “把握低了一些。而且,樊笼最近似乎也没有什么经历来帮你。”浮青魔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来。“怎么样?要不要我们沥血泉帮你?对于找那些所谓的正道门派的麻烦,是我们最乐意见到的事情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接下来要做的事 “走吧。”陆离走到陆凌和浮青魔身边,一指丹阳县内。 “去哪?”陆凌回了一句。刚才的决斗让陆凌看得有些热血沸腾。现在他看向陆离的目光之中,崇敬更多了。陆离是真的有实力的人,能跟着陆离,绝对是自己赚到了。 浮青魔也看着陆离,这也是他的问题。“去吃饭啊。”陆离说道,“顺便,的确是有些事想问你。“ “吃饭就不必了。”浮青魔摆了摆手,“有事先走就问吧。” “在这?”陆离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原地的那些看客。“好吧。”浮青魔迈开脚步,“边走边说吧。” 于是三人一道离开,没有理会留下的其他人。 不过,陆离毕竟是出了风头,于是便有人尾随着他,一同进了丹阳县城。 三人一同在街上走,因为人多口杂,所以也没有多少交流。陆离走着走着,看到路边有一酒店,于是便带着浮青魔和陆离两人一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酒店不比悦来客栈这样的大酒店,里面布置微微有些寒酸。 不过,陆离这几个人也不会在意。 三人落座,又点了几样小菜,然后等待上菜。 “问吧。”浮青魔看了看周围,他们选择的位置是一个靠墙角的位置,自己目光范围之内,也就只有三个而已。他倒是想看看陆离,他想问些什么。 “那么,我就问了。” “问吧问吧。”浮青魔满不在乎地说道。 “沥血泉在哪?”陆离的问题很突兀。 “噗。”正拿起茶杯喝茶的浮青魔直接将茶水喷了出来。他连声咳嗽,“咳咳咳,你想干嘛?” “我就问问。” “我不信。你不是想要替天行道什么的吧?那些可是自称正道的人的无聊消遣。”浮青魔斜眼道。“你又不是我沥血泉的人,我凭什么告诉你我们老巢的位置?” “呃。”陆离挠了挠头,“我想去看看。” “看看?去沥血泉能看什么?那毕竟是我们邪魔外道的大本营,怎么能随意让外人进入?”浮青魔连连摇头。 “邪魔外道?你不是三才一脉么?哪里算得上邪魔外道了?”陆离反问道。三才刃这一脉,也算是历史悠久。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道门派,但是也算是特立独行,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听到陆离提起自己的师门,浮青魔笑了笑,说道:“师门是师门,我是我,这是两码事。我师兄沉中侠,不也在樊笼呆着么?本质上来说,和我在沥血泉也没什么区别。” “是么?但是我只是想知道沥血泉在哪而已。”陆离继续说道。 浮青魔很是认真地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有人告诉我,如果我要再一次提升自己的实力,就需要去往沥血泉。”陆离透露了一些关于自己想要去沥血泉的目的。当然,更多的细节他不会细说。 “真的假的?沥血泉还能有什么让人提升实力的地方?”浮青魔的表现很出人预料。他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忽然,他一拍桌子,说道,“你不会也信了他们的邪,以为沥血泉之中有一座收藏秘籍的阳春阁吧?” “嗯?那是什么地方?”陆离一下子来了兴趣。 浮青魔嘴角似笑非笑。“那就是水中之月。沥血泉的确是留存了一些曾经邪派高手的武功。但是,那只是一些而已。原没有那么多。” “是这样么?”陆离陷入了沉思。曾子墨说的,让自己去沥血泉,应该不是让自己去看秘籍才对。 因为要是真的算起来,鹿园之中所藏的秘籍,堪比那传说之中,武宗春秋阁。陆离进入过武宗宝藏,并没有发现所谓的秘籍。不过后来联想一下刚刚进入绝仞峰下那个空旷的广场,还有鹿园武宗那藏有许多武学秘籍的书窖。想来,那武宗宝藏之中的秘笈,应该早就已经被鹿园收藏了。 那么,如果还是要让陆离博览武学精要的话,去鹿园绝对会比去沥血泉来得靠谱。 所以,陆离得出结论。曾子墨所指的东西,应该和秘笈无关,应该是别的东西。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嗯?”浮青魔原本以为自己猜对了,但是陆离的表情告诉他,他错了。 “那我就真不知道了。”浮青魔无奈地说道。 “反正,你告诉我在哪里就好了。我自己去看看。”陆离面不改色地说道。 浮青魔冷眼瞧着他,“我能相信你么?” “有什么好不能相信的。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我哪个没仇?你以为我会和他们一道?” “那樊笼呢?” “是,我是和樊笼走得近,但是你自己想想,樊笼最近几年,可专门找过你们麻烦?” 浮青魔听闻,点了点头。陆离所说的,的确是事实。身为江湖之中的邪派,沥血泉的确是樊笼上了樊笼的名单。但是相对来说,那些江湖正道的势力,比沥血泉还要让樊笼忌惮。更别说还有一个如同幽灵一般的隐国了。 这两方代替邪派,牵扯了樊笼的精力。如果真要说起来,沥血泉还得谢谢他们。 “好吧,那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浮青魔说道。 陆离见他松口,也是笑了,“我不说便是,反正你们沥血泉,也不是只有你一人。” 浮青魔没有理会陆离,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沥血泉,就在晋州以南,两界山未到之地。” “两界山?”陆离有些奇怪,因为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浮青魔看出了陆离的疑惑,说道:“曾经堇国以南,是一片荒原,穿过荒原之后是一道高山。这山便是两界山。再往南去,便是万里冰原。而沥血泉,就是在荒原之上。” “嗯?这么远的地方?”陆离听到他的描述,估算了一下距离。自己现在在灵州,也就是大姜北部。合着自己要从大姜的北疆,穿越到大姜的最南端么? “你们平常回去么?”陆离忽然问道,因为那里真的离中原挺远的。 “没事是不会回去的。那只是因为有沥血泉存在。而我们沥血泉的人,在中原的据点多了去了。”浮青魔说道。 “这样啊。”陆离正欲说话。这个时候,跑堂端着菜上来了。于是两人闭口不言。 待到跑堂的小哥将所有饭菜摆在桌子上,三人就先吃了起来。 陆离和浮青魔的对话,陆凌插不上嘴。所以他在一旁静静听着。沥血泉,樊笼,隐国,古河派……这些字眼,都是带着传奇意味的字眼。在自己幻想的江湖中,这些字也不曾缺席。但是当他听到陆离和浮青魔口中提到这些字时,他第一次觉得那些传奇距离自己并不遥远。 小店菜色不佳,但是好歹有鱼有虾。 灵州地处内陆,河流并不算多。所以河鲜的价格也是比别处高些。当然,对于这些,陆离是不会在意的。 三人到现在也都有些饿了,于是就先暂时抛开了话头,专心吃了起来。三个男人,或者说两个半男人,他们的食量,可想而知。桌上的饭菜只是一会功夫,就被消灭干净。 “接下来,你会去做什么?”剔着牙的浮青魔忽然问道。 陆离正拿起茶杯,想要漱口。听到浮青魔的问题,他微微顿了顿。然后他说道:“应该会去趟霖越派吧。” “哦?”浮青魔一挑眉毛,顿时来了兴趣。“你是想报仇?” “新仇旧恨,一起算算吧。”陆离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一旁的陆凌却是猛然一怔。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陆离要去找霖越派的麻烦? 刀圣柳扶风的事情,陆凌这个初涉江湖的小子也听说了。柳扶风虽然是葬身于沐三白剑下,但是霖越派的掌门鲁楚学,在柳扶风死后,却还是斩下了他的头颅。 这事做得忒不地道。 “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那你想要去沥血泉提升实力,也是为这件事情做打算咯?”浮青魔唯恐天下不乱,兴奋的神色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陆离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只有六成把握。”面对过沐三白和韩三娘的他,对武榜前面那几人的实力,有着充分的认知。所以,他不会回避自己的弱点。 实力不足。 虽然他实力的提升,堪称前无古人,但是还是比不过时间的沉淀。 天赋只是意味着你努力之后,获得的成果可能比别人大一些。而不是说你不努力,就可以获得成果。 任何不劳而获的东西,都伴随相当大的风险。 沐三白也好,韩三娘也好,鲁楚学也好,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天赋之外,也离不开他们自身的努力。 陆离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在得到曾子墨的指点之后,他想要尽可能的变强。所以,在他遇到浮青魔之后,便想着追问沥血泉的地址。他要把那六成把握提高一些。 “把握低了一些。而且,樊笼最近似乎也没有什么经历来帮你。”浮青魔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来。“怎么样?要不要我们沥血泉帮你?对于找那些所谓的正道门派的麻烦,是我们最乐意见到的事情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自由与正义 “与你们合作?”陆离故作惊讶地说道。 浮青魔并不接他的话茬,他知道陆离是个聪明人。 “我与你算不上有什么仇。但是与沥血泉之中的好几位,都是有些纠葛。”陆离用怀疑的口气问道,“这样怎么合作嘛?” “世上没有什么永远的仇恨。”浮青魔平淡地说道,“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不,有些仇恨,是改变不了的。”陆离回想起了鲁楚学一剑斩向柳扶风,柳扶风人头冲天而起的画面。这,怎么能忘? 浮青魔不想与陆离探讨关于仇恨的话题,因为这江湖之中永远有着争论。比儒家王霸之争,还要久远。 “我是说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浮青魔盯着陆离的双眼,“我知道你现在背后是樊笼。但是,樊笼毕竟是朝廷,是官家。本来许多事情,就不会去做,也不敢去做。但是我沥血泉从来没有不敢做的事。” “呵呵。”陆离笑了笑,也不知是了解还是嘲讽。 “你应该听说了吧?”浮青魔忽然说道。 “什么?” “有消息说樊笼现在后院起火,自身大为受限。”浮青魔说道。 陆离点了点头,曾子墨在马车里就已经跟陆离说过原委,事关皇家。当今皇后着手政务,竟然是选择樊笼作为开端。当今皇帝陛下也不知是不是英明不再,竟然也同意了这个意思。 于是,原本忠于李钰一人的樊笼,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所以最近樊笼之中,自己也起了混乱。原本觉得投靠了樊笼,做了竹篾,就是抱上了朝廷的大腿。但是现在,许多竹篾都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风浪起来,但是总感觉到没有往日的四平八稳。 江湖之上,自然也会有风言风语出来。 “你们想做什么?”陆离直接问道。 浮青魔疑惑道:“什么什么?” “你,你们,你们沥血泉,到底想做什么?”这是陆离一直想问的问题,也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那就是,沥血泉作为这邪派仅存的巨头,到底想干什么? “武宗宝藏一事,可以说你们想要财宝。可这次放纵连雀,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浮青魔听闻,忽然笑了起来。他大笑拍桌,引得众人纷纷围观。一旁的陆凌也和陆离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离啊陆离,我枉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是你还没有想明白正与邪的真意么?”浮青魔停止了夸张地大笑。 “这有什么意义么?”陆离反问道。 世间万物有阴阳,这江湖也逃不出正邪之分。这是无可避免的。 原本江湖之中,有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三派为首的江湖正道势力。更有沥血泉,梦媚宗,七杀帮,黯灭等邪道势力。那时的江湖,时有正邪之争,腥风血雨。 沥血泉为首,内部也是鱼龙混杂。不过,那时沥血泉还有首领之位,行事也还算是讲情理,要脸面。虽然处处与正道各大势力为敌,但是不会做出什么滥杀无辜的事情来。 而梦媚宗,是一众妖冶女弟子组成的门派。她们以解放天性为主旨,反对伦理纲常。他们修行媚功,歪曲道家房中术,豢养面首,将整个江湖搅得是乌烟瘴气。 如果说,沥血泉还算有节操的话,那么七杀帮就完全是一个疯子组成的帮派。他们以自己为尊,视他人为草芥。可以为了一己之利,轻易杀死其他人。有许多在江湖史话上留下名字的大魔头,大都出自七杀帮。 剩下的便是黯灭,这个名字看着很古怪的组织,其实是杀手组织。行事严密不说,组织人员之类的消息也是一个谜。 以上,算是当初能与正道江湖分庭抗礼的邪派势力了。 当时的江湖,可以说,与现在的江湖完全不同。 那么,为什么这个江湖会变成现在这样?原因很简单,有了樊笼。 虽然大姜曾经由刑部分管江湖诸事,但是效果差强人意,甚至只能用收效甚微来形容。 正邪交汇的江湖,无比精彩,也无比麻烦。凭借刑部那分管的一科,再厉害,实力也不足以去抗衡这波澜不止的江湖。 直到樊笼的出现。樊笼司命曾子墨,亲定昼夜双司,八大宗师,八小宗师为内,乃是樊笼实力的象征。而吸纳,收编的江湖人,统统归入樊笼众。也就是江湖俗称的竹篾。 毕竟樊笼代表的是朝廷。成为竹篾,就相当于为朝廷卖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过颠沛流离,刀光剑影的生活。或许有些人曾经会喜欢,但是大部分人都会有厌倦的那么一天。 那么樊笼就会成为绝佳的庇护场所。有朝廷作为靠山,比所谓的金盆洗手好太多。 数量庞大竹篾,为樊笼带来了各州各郡的消息,让樊笼成为了天下消息最灵通之所在。 曾经的邪派,第一个被樊笼全灭的,便是号称最隐秘的黯灭。这个杀手组织,被樊笼一锅端掉,震惊了整个江湖。 在那之后,樊笼又再次出击。精密布局之后,将梦媚宗打得烟消云散。要知道,当时梦媚宗的实力,还是在黯灭之上的。因为黯灭虽然有顶级杀手,但是他们都是单独行动,实力没有聚合在一起,反而是因为分散而变得出乎意料的弱。 梦媚宗则不然,这个江湖上,小看女人的,往往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梦媚宗的女人,就是这样的一群女人。她们美丽,性感,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更为关键的是,她们知道自己最大的魅力,然后有意识地使用自己的魅力。 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而梦媚宗的娇花们,也俘虏了大批风流鬼。那些沉溺女色的男人,自诩风流的男人,神魂颠倒的男人,都成了梦媚宗实力的一部分。 可就是这样的梦媚宗,还是被樊笼灭掉了。当然,樊笼也付出了代价,第一代八大宗师里面有两人死于那一战。 这一战之后,沥血泉也不得不承认樊笼的强势崛起。就连正道势力,也对樊笼抱有很深的提防。唯有七杀帮还在轻视樊笼。 可最后,七杀帮也灭亡了。江湖之上最出名的七个疯子,被以曾子墨为首的昼夜双司,外加大宗师小宗师,一起全灭。那个时候,曾子墨亲手斩下了七杀为首的人魔楚江的人头。 之后,江湖大定。邪派偃旗息鼓,正道借此东风,接连打压剩下的邪派,沥血泉也难逃一劫。曾经叱咤江湖,抗衡正道的邪派犹如风中残烛。而正道想要赶尽杀绝的时候,樊笼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决定。 节制江湖。 樊笼以朝廷的名义,下达关于江湖的规则。那几个正道大派,首当其冲。门派弟子多少,门派驻地多大,门派境内需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些,都写成了类似律法的条文,颁布出来。 这样一来,原本樊笼和邪派实力的矛盾,变成了樊笼和正道的矛盾。 而沥血泉,则是被樊笼特异留下,制衡正道门派用的。 浮青魔说的正与邪的真意,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世上本没有什么正与邪,只不过谁占着优势,谁便有道理。除去天生便站在对立立场之上的正道弟子,其他立场中立的江湖人,大多也会明白这个道理。 浮青魔以为陆离是这些人之一。事实上,陆离的确如此。 “意义就是,我们沥血泉,就是要与这个所谓的正道对着干。三大门派也好,樊笼也好。沥血泉所追求的自由,没有人能限制。”浮青魔缓缓说道。 说完他站起身,“今天看在你请吃饭的份上,我已经说了很多话了。连雀的事,我会告诉李白虎。至于他怎么想,他怎么做,那便是他的事了。” “无妨。”陆离说道。李白虎现在的实力,他估摸不准,但是他有这个底气。 现在的陆离,的确是可以有底气了。 浮青魔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等等。”陆离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浮青魔转身,眼神里有些戒备。 “去你老家,水路方便还是陆路方便?”陆离因为还有别人,所以用老家代指沥血泉。 浮青魔笑了笑,说道:“水路。但是那里是全是碎冰,不好走。所以我还是介意你走陆路。” “不好走么?比起古河派那段水路如何?”陆离想了想问道。 浮青魔不解。 陆凌则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瞪大了眼睛。 陆离看着浮青魔走出了门,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浮青魔能够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就足以证明他是深得李白虎信任。这个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离哥,我们是不是要去古河派了?”陆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嗯?”陆离斜了他一眼。 陆凌的惊喜丝毫不减。“会去的吧?会去的吧?”他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陆离。 陆离原本板着脸,看着他的模样,也不禁莞尔。 “嗯,会去的。” (出差回来,开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再临古河 “这里是卓云山码头了么?”陆凌看着码头之上热闹的景象。他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卓云山码头作为清渠城外的中转站,负担了大部分水运的任务。又因为这里地处古河派的势力范围,所以这个码头的治安比起城中的码头还要好。这也是许多寻求稳健的商人选择在此停靠的原因之一。 而古河派也乐得给予庇护,他们每年也能从卓云山码头得到不菲的收入。 这本身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陆离眺望着古河派的方向,没有回答。他上次来到古河派,是直接从九曲湾来到古河派大门口。有黑白双蛟相助,陆离完全可以无视水域之中的礁石。这卓云山码头,他也是第一次来。 他已经问清楚了,去往沥血泉最好还是走水路。但是沥血泉所在竟然是在万里冰原。万里冰原是什么地方?是两界山之后的那一片冰原。那里终年封冻。大姜冬季的寒风,大多便是万里冰原之上的朔风,翻越过两界山之后吹拂而来。 这样一个地方,除了敢于甘冒风险去寻求一场大富贵的冒险队之外,是没有什么人想去的。这就意味着陆离几乎找不到愿意带他前往万里冰原的人。 陆离自己的操船技术很是一般,所以哪怕他买下一条船,也没有办法到达沥血泉。如果排除了水路,走陆路的话,陆离也不知道需要耗费多少时日。 于是陆离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他的老朋友。那两个家伙似乎也留在一个地方太久了。 “走吧,小子。”陆离招呼着陆凌。他们从灵州返回岚州,耗费了不少时日。两人之间也变得十分熟稔。虽然陆离还是拒绝了陆凌想要拜师的提议,但是没有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宜。 陆离这一路上,从基础的开始教。陆凌用刀的基本功只能算作一般,原没有当时陆离修炼之时来得扎实。所以,他告诉了陆凌基本功的重要性,然后一点一点训练陆凌。 陆凌对陆离本就带着崇拜的心思,所以对于陆离的话是言听计从。这一路上,他压抑下对于高深武功的追求,他沉下心来,从一招一式开始练起。陆离对陆凌的表现也很满意。在陆凌身上,他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正是这份感觉,让他有心去教授陆凌刀法。 当然,陆凌那一丝丝的预感,更是让陆离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与自己有着联系。陆凌的预感,与陆离相比当然是不够的。现在的他,最多只是算是直觉异于常人而已。 但是陆离相信,凭借这一点,陆凌也可以闯出一番事业来。 陆离带着陆凌,大摇大摆地往逝水畔走去。从卓云山码头到古河派门前,还是有着一段路程的。不过,这一路上,并没有太多行人。古河派的地方,寻常百姓是不允许进入的。 所以陆离和陆凌两个带刀的人,就显得很显眼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古河派门前的广场。 大半年的光景过去,原本广场之上,陆离和蛟龙闯入时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全部抹去。广场之上的青石板,也已经被全部翻新过,再也看不到什么破损的迹象。 “什么都没有了么?”陆离顺着古河派的大门看去。大门也已经被全部翻新,比原来的门更大,更华丽。 “离哥,这次,你准备怎么做?”陆凌兴奋地说道。 陆离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留在这里,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 “啊?不不不,我可以帮你掠阵啊!”陆凌连忙大声说道。自己身边就站着上次强闯过一次的陆离,那可是成为了江湖的传说。陆凌距离传说这么近,他怎么可能会放弃跟着陆离的机会? “你以为这是儿戏?古河派有多么不欢迎我,你也是清楚的。”陆离淡淡说道,“一会若是动起手来,我可没有把握照顾到你。” “离哥,你不是说沐三白以及一部分古河派弟子都去了草原了嘛?这样一来,现在古河派里,谁还能是你的对手?”陆凌反问道。 陆离笑了笑,“小子,你太低估古河派了。古河派能稳坐天下第一大派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门派的底蕴,可比你想象得深得多。” 陆离走出几步,继续说道:“沐三白他不在,所以我才敢来。这一点,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现在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如果古河派弟子们一拥而上,我也会很麻烦。” “所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说罢,陆离不理会陆凌,直接向着古河派的大门走去。 陆凌盯着陆离的背影,有些悻悻地叹了口气。他心中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听从陆离的话。他看了看四周,找了一个隐蔽一些的地方,将自己藏了起来。他不想走得太远,因为他还想看陆离到底怎么样把黑白双蛟带出来。 至于那天地间最后的一对蛟龙,陆凌也是很想看看。 陆离走向大门口,立马有两个守卫弟子走了过来。陆离与陆凌两人带着刀,看上去都是一副江湖人的打扮。两人又在古河派门口站了许久,期间还时不时地打量大门。这两名当值的弟子,早就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了。 现在,他们看到陆离走过来,当然是迎了上去。 “敢问阁下是何人?”一名守卫弟子行礼。陆离看了一眼这名弟子的服饰,月白色衣衫是古河派弟子的标志。但是被派到这里值守门扉,显然也不会是亲传弟子。 陆离先是回了一礼,然后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在下陆离,今日是来看望我的两位朋友的。” “陆离?”与陆离搭话的这名弟子脸色一变。而另外一名弟子则是“锵”地一声,拔剑出鞘。 曾几何时,陆离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古河派的禁忌。 陆离看着两名弟子各自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他笑了笑,又将方才的话语重复了一遍。“还请通报一声。” 那两名弟子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名为不知所措的情绪。 陆离静立在旁,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我去向掌门禀报,你……你在此,不可妄动!”一名稍稍年长一些的弟子总算反应过来,原本他是想要说些什么话语警告陆离不要乱来,但是话一说出口,就变成了色厉内荏,总觉得是缺了几分胆气。 最后,他一溜烟地跑进了大门,头也不回。 陆离从打开的大门之中,沿着笔直的道路,望向台阶之上的及履殿。他陆离,又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这一次,他要拯救他的另外两个朋友。上一次,因为自己实力不足,没有让林凌雁安然无言地离开,这成了他一生的遗憾。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他想要弥补另外那一丝的遗憾。 黑白双蛟,是自己从绝仞峰下带出来的。它们帮助过自己,甚至帮助自己挡下了沐三白的全力一击,而身受重伤。 这样的情谊,陆离可不敢忘。 那天救走林凌雁之后,陆离也已经身受重伤。他实在是无暇顾及因为伤重而失去行动能力的黑白双蛟。 在那之后,林凌雁的伤势又称为了陆离最牵肠挂肚的事情。从柳茗烟口中得知林凌燕寿命只剩一年,陆离又马不停蹄地奔向云滇,去寻找长生的方法。 直到今天,陆离才得空,前来解救黑白双蛟。 其实,他还是来晚了。 陆离抬头望着远处的显露出轮廓的一座山峰。那便是古河派最为出名的剑崖。他还记得沐三白在见到黑白双蛟的时候,就说了要拘了他们守卫山门。 那么黑白双蛟在古河派倒下,最后肯定也被古河派收下,当了护山神兽了。 陆离的目光原本放得很远,忽然,他注意到了有几个人从及履殿出来,正在走下台阶。为首的那个身影,他很熟悉。 古河派现任掌门——江轲。 陆离远远地望着江轲,而江轲刚一走出及履殿,便也注意到了陆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这一瞬间,仿佛有着火光闪过。 拦在陆离面前的弟子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凌冽的风从自己身边吹过,一阵寒意从自己骨子里面冒了出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走在江轲周围的七夜等人,忽然也感觉到了一股略带着阴冷的气息。 陆离与江轲,两人不约而同地散发着自己的杀机。 对于陆离而言,若不是江轲,韩三娘或许就不会逼迫林凌雁。而江轲在那天自己解救林凌雁的时候,还背后偷袭,暗伤了自己。这些,都是仇恨。 对于江轲来说,陆离在他最为风光的那天,抢走了林凌雁,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了自己。这些,也都是仇恨。 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江轲一步一步走来,他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百砧剑。曾经,他以为纪宁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但是现在,江轲发现,陆离才是他一生之敌。 第三百六十五章 熟悉的对手 陆离静静地站在古河派的大门口,而江轲从及履殿出来,一步一步走到陆离跟前。这两人一静一动,终于出现在同一幅画面里。陆凌在远处偷偷看着,手不由地捏住了自己刀。 终于,要动手了么! 大半年过去,江轲蓄起了胡子,看上去倒是更成熟稳重了。“你竟然还敢来?”江轲眯着眼睛,看着陆离。 双目如剑亦如电。 陆离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 “我以为,你会偷偷摸摸地摸进来。”江轲慢慢抽出百砧剑。剑刃之上反射的光芒,让陆离眼前一亮。上一次看到江轲的百砧,那剑刃坑坑洼洼,仿佛一根铁条。而如今,却真的变成了剑刃。 千锤百炼终成器。 陆离笑笑,拔出释刀。“没有实力,才会偷偷摸摸。有了实力,才会堂堂正正。” “家师率江湖同道远赴朔夜,当真是好一个堂堂正正!”江轲也笑了。 “家师曾经说过,只有自己所拥有的实力,才是真正的实力。”释刀微微向后一摆,陆离已经做好了出刀的准备。他带着戏谑的表情,看着江轲。“一辈子站在剑仙的光芒之下,只能靠着剑仙的光芒,被人称上一句小剑仙。也算是某种幸运吧。” 江轲听闻,脸色一凛。他与陆离尚未动手,但是言语之间的交锋,刀光剑影四起。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只会躲在沐三白背后。“剑仙之名,可以从家师手中接过,还好家师尚在。料想也不会有什么胆大妄为之徒,妄称剑仙。在下称一小字,乃是对家师的尊敬,并无不妥。总好过某些江湖名号,空有传人,却糟外人染指。” 陆离用下巴点了点北方,“江掌门说的若是连雀此人,那么恐怕江掌门也听说了他的下场了吧?” “只是这么一个宵小,也敢自称刀圣,不觉得好笑嘛?”江轲一咧嘴,露出一个有些灿烂地笑容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陆离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两人各自仰天大笑,不仅让远处观战的陆凌摸不到头脑,也让白应龙、七夜、慕容云曦等一众古河派弟子面面相觑。 江轲算起来,与他们是同辈,但是他是沐三白最后的关门弟子,平白高了半辈,如今又接掌了掌门之位,他们还算是尊敬江轲这掌门师兄。当然,不尊敬的那些,譬如柳风等人,早就遵循了古河派的优良传统,下山自行闯荡去了。 江轲今天的表现,似乎有异于一个掌门淡然镇定的处事态度。不过,白应龙也不怪江轲。陆离给他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在江轲最为风光的时候,给了江轲最大的打击。也亏得他是江轲,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已一蹶不振。江轲硬是把陆离在他自己大婚之日,接掌大典之上所受的屈辱,尽数埋在心中,全部转化成了动力。他知耻,以耻激励自己。 只有白应龙知道江轲在那之后是多么的拼命。 百砧,本来便是取自千锤百炼,以砧炼剑之意。每一次动手,每一次与其他兵器的碰撞。就仿佛是铁锤对磨铁的一次敲击。 宝剑锋从磨砺出。 百砧剑的真意,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磨砺。 江轲选择的磨砺自己的对象,是他的师父。排名天下第一的剑仙沐三白。 在沐三白离开古河派,前往草原之前的这小半年内。江轲缠着沐三白,在剑崖之上,以剑招磨练自己。 这是真正的交手,直面不留手的沐三白,才让江轲真正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在沐三白的一次又一次锤炼之中。江轲的招式和罡气,终于有了长足的进步。 古河派一十六套剑法,融会贯通。不断地趋势罡气,也终于让罡气的强度大幅度提升。 江轲不相信陆离还能超越自己。 两人的笑声还在持续,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好笑到停不下来的事情一般。然后…… 戛然而止! 陆凌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耳畔就传来一声脆响。那是兵器交接的声响。陆凌连忙瞪大了眼睛看去,释刀与百砧剑,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陆离与江轲,两人皆是双手持握。刀剑在双方面前相交,罡气四溢,须发皆张。江轲越过百砧与释刀的空隙,看向陆离。这张脸,还真是怎么看都觉得让人讨厌啊。 “刀与剑的胜负已分,你师父不是我师父的对手,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江轲朗声说道。 “沐三白是沐三白,柳扶风是柳扶风。你是你,我是我。”陆离大声说道,“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还敢在此饶舌!” 话音刚落,陆离的罡气猛然勃发! 陆离向前一步,进步收腰,直接将江轲斩得向后退去。江轲脸色一变,曾经败于陆离手下的记忆涌上心头。“喝!”他猛喝一声,亦是以罡气相抗。 两人甫一交手,竟然已经是最为激烈的罡气比拼。 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言语上的冷嘲热讽,却是打击对方,动摇对方心神的好方法。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陆离!”江轲大叫着,亦是举步向前。 陆离也是高声大喊:“那就来试试啊!”说着,他直接化放为收。潜龙在丹田一转,饕餮劲运转开来。 一股庞大的吸取之力,直接从释刀之上散发出来。陆离运用饕餮劲,在内功比拼之中,无往不利。 由放转收,除了转换的一刹那,可能会遭受罡气反噬的危险之外,陆离已经驾轻就熟。 罡气源源不断从释刀之上传来,经过释刀转化之后,再由陆离体内的王蛊再次净化。有了这两道关卡,陆离吸收罡气的速度也大幅度提升。除非是合神之后,带着神意的罡气,陆离无法快速转化之外,剩下的罡气,陆离通通吞下。 江轲第一时间也感受到了不对。毕竟原本与自己相冲撞的罡气,转瞬退去,而自己的罡气,又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江轲曾经在陆离手上吃过一次亏,现在的他,无比机敏。江轲撤招后退,陆离的罡气没有冲击而来,让江轲可以轻易脱身,而不用怕罡气反噬。 江轲以退为进,去而复返。抬手一剑,落星缭乱。这是星辰剑法之中的一式,是以刺为主要的进攻招式,连续刺出十剑的快攻。 百砧剑来得快,陆离反应也快。 机先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占尽先机。落星缭乱这一式来得是快,但是所有的剑招都在陆离的掌控之中。 “叮叮叮叮叮……”陆离一招不落,全部接下。 江轲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所以没有丝毫慌张。他没有放弃抢占先机的机会,他将百砧剑一挥,一道剑气挥出,直奔陆离而来。这是开天一剑。只不过江轲的开天一剑,比不沐三白。可以说是相距甚远。 沐三白的开天一剑,是真正的剑可开天。他挥出的剑气,煊赫寰宇,当真可开天裂地。而江轲这一剑,远未达开天之能。 陆离对于这样的剑气,没有放在眼里,更没有放在心上。他对着自己的罡气十分有信心。不仅是因为云乡山上的那一份历练,更是因为体内王蛊带给自己的转变。 既然是剑气,那陆离便以罡气相迎。 扶风。 陆离直接以扶风之势,削出一记刀芒。 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人。刀芒与剑气的撞击,迸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响。风声起,气飞扬。 陆离与江轲分开,又瞬间撞在一起。 两人互不相让。 陆凌呆在一旁,看得直呼过瘾。毫无疑问,陆离在他心目中,乃是当今江湖新秀之中的第一。而江轲,他亦有所听闻。乃是一直以来,江湖新一辈的领军人物。 这两人,应该可以算是当今江湖新一辈最顶尖的交锋了吧。陆凌只听过沐三白出手,但是他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他对人人传送的江湖魁首沐三白,反而是没多大概念。 “上啊。离哥。”他看着陆离与江轲辗转腾挪,心中暗地里为陆离打起。 陆离与江轲的交手已经进入白热化。 两人的出招让人眼花缭乱。 纵横,破军,扶风,出锋。 开天一剑,十字南挂,落星,浪淘沙。 两人的招式一招接着一招。 不过,陆离翻来覆去,也跳脱不出刀中八法。面对江轲所掌握的一十六套剑法,共进三四百招剑法。陆离这刀中八法,有些相形见绌。这也是陆离的缺陷所在,面对江轲信手捏来的精妙招式,陆离一直被压于下风。 这个时候,陆离所仰仗的,便是当年柳扶风的喂招了。所有的应对,几乎是刻在骨子里面一般,自然而又熟练。 不过,一味抵挡可不是什么好办法。以势压人,才是陆离长久以来所擅长的。 所以,陆离毫不犹豫,让潜龙出渊。 事实上,陆离一路走来,也仿佛是潜龙一步步从深渊之中,盘旋而上,飞舞于九天。 罡气。 如龙。 第三百六十六章 百炼成剑 衣衫飞舞,发丝纷飞。 陆离全身包裹着罡气。这样的模样,他已经展现过许多次。从最开始,因为掌握不了释刀之中的真气,所以才产生的真气暴走。到如今,他自己勃发罡气,形成这幅爆裂的模样。从被动到主动。陆离的成长,陆离的路程,包含其中。 这是陆离最强的姿态! 爆裂的罡气,化为龙形,环绕陆离。龙首低垂,眠于掌心。陆离右手握刀,左手擒龙。随着罡气越来越强大,特别是那日在东秀剑阁的暮园之内,陆离悟通那一步之后。他越发觉得潜龙与自己心意相通。 潜龙本就是自己的罡气,但是这股感觉不一样。 原来运用罡气,要靠自己去运行,要靠自己去驱动。从真气到罡气,只不过是气息变化了一下。 那股心意相通,如臂指使的神意,才是合神的真意。 至于合神之后的罡气变化,不过是境由心发的结果罢了。 陆离这一步,踏足伪合神。但是他的对手江轲,还没有。堂堂古河派新任掌门江轲,还没有摸到合神的门槛。说出去,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是这个不合常理,仅仅是古河派掌门这个身份得来的。 因为有沐三白这珠玉在前,古河派掌门这个位置,在绝大多数江湖人心中,就是代表着强!代表着无敌! 如果抛去古河派掌门这个身份,回归到江轲身上来看。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已经稳固罡气境界。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要知道,当年的沐三白,也不过如此。 很多江湖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个地步。 饮血老祖半生修行,也始终无法踏出罡气那一步。所以只能心心念念盼着释刀。 相比之下,江轲的天赋,足以惊人。再加上有着他的师父,天下第一沐三白的调教。怎么看,江轲迟早都应该是独步天下才对。 可惜,江湖之中,多了一个陆离。 可以媲美江轲,甚至超越江轲的陆离。 在陆离默默无闻之时,江轲已经是武榜十一,江湖人称小剑仙。在陆离刚刚崭露头角之时,江轲已经踏足罡气境界。按照这样的进度,陆离怎么看都赶不上江轲。 可就是这样的陆离,在江轲接掌古河派的大典之上,在他迎娶林凌雁的婚礼之上,孤身一人,驭龙而来,搅了个天翻地覆。 抢走林凌雁不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招将江轲击败。 这件事,狠狠抽了江轲一个耳光,将他昔日所有引以为傲的自信自傲自尊全部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江轲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望着眼前声势惊人的陆离,江轲握紧了白砧剑。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剑上。百砧剑的剑刃,不复当年那丑陋模样。 百炼成剑。 百砧剑的剑锋,清亮如水,锋利无比。能够拥有这种改变,全在于百砧剑这百砧二字。 砧是什么?是打铁锻造时,垫在下面的垫子。它上面所承载的,便是需要锻造的器物。技艺高超的匠师,在铸造剑器的时候,会将剑胚千百次磨炼。 百砧剑以此为名,便也是承载了磨炼的用意。 磨炼的是什么?是江轲。炼得是他的剑,也是他的人。 百砧剑与对手的每一次交手,都仿佛是大锤的一次敲击。每经历一次,剑便锋利一分。 剑成器,人亦成器。 这是百砧剑修行的过程,亦是江轲剑道的路程。 原本,这需要时间。磨炼原本就是一次持久的过程。但是江轲把这段时间加快了。 江轲不由地回想起了与他师父沐三白交手的画面。只有真正直面沐三白,江轲才了解自己的师父有多么恐怖。江轲他自幼在古河派长大,又自幼跟随沐三白学习剑法。但是,这依然无法抹去与沐三白交战之时的压迫感。 那种压迫的力量,不止如同山峦般厚重。那宽广,那宏大,仿佛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绝望。 这绝望,很容易从根本上摧毁一个人的心神。 江轲与沐三白在剑崖呆了半月有余,这半月的时间之内,江轲与他师父沐三白交手数十次。他是借沐三白这天下第一实力的手,来锤炼自己。这与日常交手时,精雕细琢的磨炼不同。沐三白的剑,就是一柄大锤。 这一锤落下,远非其他人可比。 江轲就是在这样的锻炼之下,飞速提升自己。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百砧剑现在显露出来的锋芒,正是成器的标志。这把剑刃,才是真正的百砧剑。而江轲,也凭借着这一次的破而后立,成功让自己的精气神回归,重树信心。 面对陆离原本击败自己的一式,江轲没有丝毫畏惧之心。虽然从气息上来看,陆离这一招的威力,似乎更加强大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江轲了解陆离这一招,陆离这招,是以催发罡气,释放罡气的方法,来大幅度增加自己肌体的力量,从而增加武功威力的招式。 “同一招式,你以为还会对我有用么?”江轲抬起起剑,一指陆离。 陆离咧嘴一笑,“谁知道呢。” 江轲没有回答,已经下定了决心。 陆离这招式的原理并不复杂,只是将罡气狂暴化而已。这种方法,在注重力量的门派里并非罕见。而古河派作为天下剑道之首,自然也存有不少典籍。 其中有一套剑法,名字叫做大日剑法。这剑法乃是古河派一位前辈所创,虽然并不出名,但是其中有一剑,却是被历代古河派掌门所看重。特异挑选出来,教给弟子,作为保命的招式之一。 沐三白曾经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一直觉得,沦落到需要拼命的地步,其实就已经是落败了。他的剑道,便是胜。 在败给陆离之后,江轲为了对付陆离,便也学了这一剑。 这一剑,名为燃剑。 点燃罡气,全力催动,爆发出最为强大的力量。 江轲脑海之中,有着燃剑的剑决。他右手握着百砧剑,左手在剑刃之上一抹。这一抹,便仿佛是引燃了什么东西一般,一股无形之火升腾而起。 从百砧剑的剑尖开始,空气变得扭曲起来,那是因为热量的发散,而造成的现象。 江轲还没有如何动作,一股灼热的气息就已经显现。 陆离望着百砧剑,心中也警惕起来。他站在江轲面前,也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江轲剑上的变化。这一股热量,让他想起了沐三白。沐三白合神之后,其罡气便附带了烈阳一般的威力。 难道江轲也踏足合神境界? 陆离心中想着,小心地等待着江轲下一步的行动。陆离是有底气没错,但是这并不是代表着他陆离就可以狂妄自大。这个江湖之中,从来都只听闻小心谨慎无大错。而狂妄自大这四个字的后面,跟着的往往便是失败。 眼前的江轲,值得陆离小心对付。 江轲的气势还在攀升,燃剑,他要用这一剑,将自己那日所承受的一切,还给陆离。 百砧剑的剑刃有些微微发红,江轲向后一挥,顿时亮起一道橘色光亮。江轲抬起头,看着陆离,然后,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很慢,但是他下一步,很快。 江轲直接跃身而来。百砧剑在身后拖出一道无比明亮的光带,带着些许可以让人呼吸到的灼热,直奔陆离而来! 陆离见此情形,二话不说,同样向前冲去。以静制动,可不是陆离想要的。如龙这一式不可能引而不发。如龙最大的力量,便是罡气赋予自己的冲击力。陆离不会放弃如此优势。 既然江轲选择硬碰硬,那么他就硬碰硬!若说对冲,陆离还没怕过谁! 两人原本距离的位置就不远,全力施为之下,简直就是瞬息而至。 释刀与百砧剑理所当然地碰撞在了一起。陆离与江轲的脸色都是无比的狰狞。两人对对方都没有丝毫的留手,全是拼尽全力。 陆凌,白应龙,七夜,慕容云曦等人,看着陆离与江轲的碰撞,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听到刀与剑相撞击的声音。换句话说,陆离与江轲看似无比凶险的对抗,好像没有砍到。 但是,这是不合常理的。 正当他们感到疑惑的时候,一声巨响伴随着气浪,猛然响起。 “轰!” (很烦,很生气,原本码好的一章因为网络原因,没有保存也没有发送出来。等于说白丢了这一章,两个小时斟酌出来的句子没用了。。重新码过已经没有灵感,就这样。大家凑合着看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熟悉的落败 那一声巨响,仿佛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刀剑碰撞,分开,又碰撞。 江轲所做的,便是出剑,出剑,再出剑。哪怕是在燃起罡气的情况下,江轲依旧在寻求快攻。 而陆离呢?陆离所做的,便是御。机先捕捉江轲出剑的轨迹,再由释刀,将百砧剑的攻势尽数接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人身披罡气,激烈对攻。 陆离身上的潜龙与江轲身上扭曲的无形之火相抗衡,随着两人的刀法剑招,亦是激荡起风雷。 “掌门师兄的剑,是被点燃了么?”七夜有些奇怪的问道。白应龙听闻,他皱眉。随即,他想起了封存于古河派典籍之中的那一套剑法。因为那一招在古河派之中真的很出名,在沐三白成为古河派掌门之前,大概所有为师之人,都会教导弟子们学习这一剑。 白应龙心中其实是很认可沐三白的说法的。为什么要着眼于绝境反击,败中求胜的招式?一开始战胜不就好了么?于是追求保命的压箱底招式,还不如去思考如何让自己实力提升。 压箱底的意义,便是不动。动用的次数越少,证明你的实力越强大。 江轲现在当然没有身陷绝境的意思,当然他甚至占据着上风。至少从罡气的碰撞来看,白应龙觉得,两人应该是旗鼓相当。那么剩下的,就只能靠自身的技艺来分出胜负了。 这样说来,陆离那一套自创的所谓的刀中八法,会是学尽古河派一十六套剑法的江轲的对手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在沐三白退去掌门之位后,为了配合江轲。白应龙也接过了劳四杰的担子。古河派千年以降的掌门与长老共事制度,平稳过渡。 江轲只需在武道之上突飞猛进便可。而白应龙,则是要承担起管理古河派的重任。大到门派决定,小到柴米油盐。事无巨细。 江轲在门前广场上与陆离拼斗的时候,白应龙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脚下。 陆离也好,江轲也好,此时谁也不会停下。因为两人已经收不住手。 罡气实打实的对拼。陆离的潜龙顺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而潜龙的尖牙利爪,在江轲爆燃的罡气之下,无从下嘴。双方有的,只是无休止的猛冲与撞击。 他们专注眼前,放手施为。这个时候,他们不再控制其他力道的泄出。 最直接的表现,便是他们在落步之时,青石砖上的裂纹。那是广场之上的地砖无法承受两人力量的标志。就在刚才最开始的对拼那一击,便已经震碎了不少青石砖。 “维护费用,似乎也是一笔开销啊。”白应龙看着两人前趋后退,一步步前往江边而去。这情形,准确地说,是因为陆离在退。 江轲的实力,有些出乎陆离的预料。 技巧方面,陆离落于下风。没想到江轲真气爆发之后,短时间内的拼劲,也完全能与自己相抗衡。不过,陆离还是很笃定。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有释刀和王蛊再,罡气方面,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陆凌躲藏的位置,原本就在江边,此时看着陆离一步步后退而来,他有些不敢相信。“离哥竟然要输?” 陆凌眼睁睁地看着江轲飞身而起,一剑刺来。陆离再闪,却是已经退到江边。至此,已经无路可退。 江轲脸上带着胜利的笑意,“至此,认输吧。我还能饶你一命。” “彰显你古河派掌门的大度?”陆离毫不在意地说道,“在你心里,应该是恨不得我死吧?” 江轲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冷了下来。 “看来我说对了。”这次,换陆离笑了。“我也一样啊。就在当初你决定娶凌雁的时候,我就想着让你死了。不只是你,沐三白也是。我与你们古河派,不死不休。” “这样么?”江轲抬起头,阴狠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你死在这里就可以了。” 说完,江轲不等陆离还嘴,直接一剑砍下。 陆离举刀抵挡,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一剑,未免是弱了一些。你现在,还有多少罡气可用呢?” 全力拼斗到现在,罡气理所当然地耗尽。江轲早就放弃了燃剑,而陆离的潜龙也回归丹田深渊。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江轲现在,并没有多少罡气。 但是陆离有。 陆离举刀一推,将江轲推开去。江轲拼斗到此时,也有些疲劳之感。他抬眼看着陆离,一剑再上。 陆离轻巧闪过。这一闪已经来到陆凌不远的位置。陆凌索性也不藏了,直接跳了出来。陆离看着陆凌,轻声说道:“小子,你再稍等片刻。” 说罢,陆离直接转身,一式破军。 释刀带着罡气,直接扫向江轲。 江轲伸剑格挡,但是在与释刀相撞的一瞬间。江轲脸色大变。他预估了陆离的力道。消耗到现在,陆离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罡气? 既然算错了力道,那么结果也是注定的。江轲被直接扫飞了出去。 陆离紧跟而上,轻轻巧巧地将释刀放在了江轲的脖子上。“不要动。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你怎么可能还有罡气!”江轲厉声喝道。江轲自己的内功也是实打实地一步一步练上来的。沐三白曾经让江轲在凝聚罡气之时,几次三番凝固扩展。所以江轲的罡气不管是质还是量,都应该超越常人才对。 江轲自己的罡气都消耗完了,陆离怎么可能还有罡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应该和你一样,罡气耗尽?”陆离微微一笑,将左手按在了江轲的肩膀上。饕餮劲发动,大口吸(允)起江轲体内残留的罡气来。 感受体内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罡气被吸走,江轲却只能干着急。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强装镇静,侧脸看着陆离,说道:“你为什么还有余力?” “那是因为啊。”陆离拖长了音调,却是转过头去。“陆凌啊,有一点我要教你。那就是在别人落败之后,千万不要因为得意忘形而泄露自己的秘密。” 陆离有释刀和王蛊作为罡气的储存。经脉之中的罡气用完之后,体内的王蛊开始反哺陆离自身。他们以罡气为食,但是当经脉之中空空荡荡,没有他们可以收集的罡气时,他们会吐出罡气,来确保宿主的安全。陆离正是借助这点,让自己的罡气超越了江轲。在有关罡气量的比拼之中,陆离笑道了最后。 “还有,记得要赶尽杀绝。”陆离微笑着说道。陆凌有些懵懂地站在一旁。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陆离的话,他脑中还有些难以置信。这便是胜了?赢了古河派的掌门?武榜十一的小剑仙江轲?对于陆凌来说,这简直就是做梦一样。 陆离的话说得很大声,白应龙与其他古河派弟子直接包围了上来。 “住手!”白应龙一声大喝,率先拔剑。十月剑出鞘,光彩照人。陆离看着他还有围上来的一众人等,说道:“停下。不然不真的直接下手了。” “陆离,你想要什么?”白应龙的问话很直接。不说让陆离放开江轲这样的话,而是直接问陆离要什么。因为如果陆离真的要杀江轲,他白应龙是来不及阻挡的。 既然陆离没有直接动手,那么他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陆离抬头看着白应龙,他手中的十月剑让他想起了柴如歌。熟悉的剑被握在不怎么熟悉的人手中。倒也是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要我那两个朋友。我的黑白双蛟。”陆离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应龙一皱眉。自从在武宗宝藏之中发现了两条蛟龙,沐三白一直都很喜欢。那日崩塌之后,他以为黑白双蛟这等灵物也被掩埋地底,深以为憾。不曾想,陆离驭龙过江而来,黑白双蛟成了陆离的帮凶。哪怕是这样,沐三白出手的时候,还是留了几分力,击倒了黑白双蛟,却没有将它们杀死。 陆离救走林凌雁之后,黑白双蛟被留了下来。沐三白搜罗了药财,想尽了办法医治好它们。但是它们似乎并不领情,它们并不听沐三白的话,甚至还毁坏了古河派不少东西。 沐三白一气之下,直接将黑白双蛟锁在了剑崖之下。成为镇守剑崖的看守。 如今,陆离前来讨要黑白双蛟。若是陆离得此异兽,定然是实力再增。虽然黑白双蛟并不听话,但是沐三白也是喜爱得紧。把黑白双蛟交出去,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不交行么?江轲的命,现在就捏在陆离手中。两只异兽与古河派掌门,怎么看都是后者更加重要一些! 白应龙脑中思绪急转,思量对策。 不经意间,他看到江轲脸色痛苦。张口欲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白应龙不由心头一颤。陆离的饕餮劲没有停下,他在吸干江轲体内的罡气之后,开始动摇江轲的根本!这股吸力直接钻入了丹田,开始蚕食江轲练武的根基。 放过江轲?怎么可能?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遇到想要染指自己女人,而且还差点成功的男人。你会放过么? 不可能的。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就不可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陆离没有停下饕餮劲。那是因为他要废去江轲的武功。 “敢动我的凌雁,那么你应该早有这心理准备了。”陆离狞笑一声,加大了饕餮劲的吸取力度。管他沐三白关门弟子也好,管他现任古河派掌门也好,在陆离眼中,江轲抢了林凌雁,那么他就该死。 不,死还是便宜了江轲。回想江轲当初的背后偷袭和落井下石。陆离觉得让江轲生不如死,这才是对自己真正的复仇! 就像陆离对付连雀一样,断了他脊柱,废了他武功,那可比直接杀了他还要痛苦! 第三百六十八章 重逢 白应龙已然察觉出不对,但是,他依旧没有动。他不动,并不是说他有二心,而是投鼠忌器。江轲在陆离手中,释刀就架在江轲脖子上。白应龙不敢妄动。 白应龙对于自己的武功很有自知之明。若是自己动手,绝对没有陆离下手快。 江轲脸色痛楚,脸上的汗水都能滴下来。白应龙看在眼中,心中焦急无比。 陆离看着白应龙的表现,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快感。 古河派又如何?他陆离的确是成长了。现在,江轲已经是不用仰视的存在。甚至,反过来,江轲已经不是陆离的对手。这是一种快意恩仇的感觉,这是陆离第一次真正感受到。 “感觉还不错。”陆离心中说道。江轲体内的罡气已经抽离干净。剩下的,就是江轲作为内功根本的罡气修为。只要陆离将这根基毁坏,那么,江轲如今的实力,多年的辛苦,都将会不复存在。 剑仙当年对刀圣所做的一切,由剑仙的徒弟来偿还。这很公平,不是么? “停手,我可以立刻叫人把黑白双蛟带出来。”白应龙用黑白双蛟作为威胁。“如果掌门出现任何危险,那么斩两条蛟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如果他都显出了一丝慌乱,那么,另外的弟子恐怕都会心慌。他怕陆离不把他当回事,特意强调道:“我说的是认真的。” 陆离听闻,饕餮劲缓了缓。江轲脸上缓和了一些,但是他的神色却变得更加狰狞。因为他察觉到了陆离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对于任何一个武者来说,实力就是一生的追求。更何况自己这一身的本领,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是江轲从小开始,一点一点,刻苦修行出来的。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修行,到头来化为乌有。这让江轲打心底里感到恐惧。 正是这一种恐惧,催生出了另外一种情绪。 愤怒,无比的愤怒。 “我会杀了你!杀了你!”江轲嘴中高叫道。 陆离浑不在意,他只是一扯江轲的肩膀,释刀的刀刃直接切入了江轲的肌肤,只差一点,便切开江轲脖颈上的血管。陆离可是在石谷呆了不少时日,知道切开脖子上的那条血脉会是什么后果。 “不要怀疑,我比你心中所想的,更想杀死你。”陆离冷冷说道。 江轲也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用凶狠的眼神看着陆离,却没有再说话。他原本就对陆离怀有杀机,现在更是忍耐不住想杀陆离的心。 “你先不要动。要知道,前代掌门只是去朔夜了而已。并不是死在朔夜。”白应龙看着陆离,很认真地说道。他在提醒陆离,古河派并不是真的只有这么点人。 还有沐三白,这个剑仙,可是江轲的师父啊! 陆离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 “也可以看成是警告。”白应龙针分相对。 “我的确不是沐三白的对手。”出乎白应龙预料的是,陆离大大方方承认了。“但是杀江轲,我真的能够做到。” “你杀了他,那么便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呵呵,那现在放了他,我们就能停下了么?”陆离摇了摇头,“你这番话,骗骗别人还行,想要骗我,未免也太看清我了。” “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关于我和古河派的仇恨,我可是一清二楚啊!”陆离微笑着说道。这个时候,陆离的笑容,比满脸狰狞的杀气,要更有威慑力。 “你……”正当白应龙还想着要用话语分散陆离注意力的时候。 陆离的目光猛然变直。 “吼呜呜呜呜。”伴随着一声有些惊喜的呜咽,黑白双蛟被古河派弟子带了出来。 陆离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冷了下来。 黑白双蛟庞大的身躯之上,被缠满了粗大的铁链。它们尾部那不知名的铁钉,还是把两条蛟龙锁在一起。只不过那些蛟龙身上,爪子上的铁链,应该都是在古河派加上去的。 黑白双蛟被一群古河派弟子趋势着,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而来。在它们的鳞片之上,可以看到一条条伤痕。其中一些不乏带着焦黑。看样子,黑白双蛟在古河派,没少吃苦。 黑蛟在出门的那一刻,它就看到了陆离。它的眼神之中露出满是希冀的光彩来。它挠动着爪子,扭动着身子,想要靠向陆离。它的动作牵引了白蛟,白蛟也注意到了陆离,它的神情,比黑蛟还要激动。 “你要的东西。”白应龙指了指黑白双蛟。 陆离愤愤道:“你们没有必要这么对待他们。” “呵,如果它们能够听话,想必也不用受那么多痛楚了。”白应龙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我再说一遍,他们并不是货。把它们身上的铁链解开!”陆离厉声说道。 白应龙丝毫不惧,“先放人。” 陆离二话不说,直接运起饕餮劲,冲入江轲丹田。“你没得选。”陆离只余此言。这一次,陆离丝毫没有留手,饕餮劲就要毁去江轲的一身功力。 “住手!你他妈也没得选!放开江轲,不然我杀了这两条畜生!”白应龙一看陆离不讲道理,他也不想再讲道理! “你先放。你不要以为我的耐心真的很好。”陆离说道。 “放了。”白应龙大喝一声。围在黑白双蛟边上的古河派弟子纷纷拔剑上前,抽剑便砍。陆离冷静地看着他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那些古河派弟子砍的是锁链。 那些锁链只是为了限制黑白双蛟,材质并不像他们尾部那枚铁钉一般,只是凡铁。这一顿砍,便解了开来。 黑白双蛟甫得自由,便向着陆离这出奔来。 它们本就是庞然大物,这一跑的确是有着惊天动地之感。陆凌原本很是镇定地看着陆离的所作所为,他一张有些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些凝重。当他看到黑白双蛟向他奔来的时候,他绷着的脸色一闪而逝。 “离……离哥……”陆凌小声地说着。 但是陆离没有时间理会他。因为白应龙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陆离。 “我的诚意,现在该你了。”白应龙已经举起了十月剑。 陆离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然后猛然一推江轲。江轲从刚才开始,便已经昏迷,所以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白应龙一手接过江轲,一手仍是没有放下剑,他就这么举着剑,满是后退地往后撤走。他现在来不及查看江轲的情况,所以,只能先退。 陆离亦是戒备地后退,他退到陆凌身边。对陆凌说道:“上去。” “啊?上哪?”陆凌一脸懵逼。 陆离一指身后黑白双蛟,陆凌瞪圆了眼睛。“这……这这……”陆凌显然对于这两只庞然大物有着敬畏之心。但是陆离已经来不及顾忌他的感受了,陆离提起陆凌的衣领,往白蛟的方向一丢。 陆凌正好面对着白蛟的头颅,他被陆离扔出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白蛟微微张开的嘴巴。“完了!离哥把我喂蛟龙了!”陆凌心中只存了这个心思,闭上双眼,身体僵硬无比。 只不过过了片刻,他的身体一震,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陆凌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发现自己正趴在白蛟头顶。陆凌连忙紧紧抓住了白蛟头上的鳞片,不敢有丝毫动作。 而陆离,则是走到了黑蛟身边。黑蛟低下头来,用侧颜蹭了蹭陆离。陆离亦是伸出双手抱着黑蛟。“让你们久等了。”陆离轻声说道。他的确是有着自责的。 黑蛟又蹭了蹭他,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黑蛟低下了头,示意陆离爬上来。 陆离费了一番功夫,才爬上黑蛟的头顶。这本事属于他的位置。黑蛟转过头去,对着白蛟点了点头。然后,两条蛟龙一齐行走起来。它们两个串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年岁了,这点默契还是在的。 黑白双蛟带着陆离和陆凌,直接来到了逝水边。到了水边,它们也不曾停下,一头扑入水中。陆离和陆凌各自占据着黑白双蛟的头顶,顶,也被一齐压入水中。陆离可能还好些,陆凌则是紧紧抓住了白蛟,不敢丝毫动弹。 索性入水只是一瞬,很快,黑白双蛟在水中冒出头来。陆离和陆凌也是重见天日。 此时距离岸边已经有些距离,陆离看着白应龙,还有他怀中的江轲。慢慢瘫坐在黑蛟头顶,大口大口地喘息。 江轲的实力,的确是提升了。陆离战胜江轲,远没有外表表现得那么轻松。江轲的罡气是用尽了。陆离的所剩也不多。说到底,陆离还是吃了招式的亏。他的招式没有江轲多,所以在抵御江轲进攻时,需要耗费更多的罡气。 所以,哪怕陆离有释刀和王蛊,罡气也没剩下多少。他最后的那些凶狠镇定,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他就是要让白应龙尽快做出抉择,否则,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罡气不足的陆离想要摆脱他们,也得费不少功夫。 反正陆离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陆离自然选择离开。 至于江轲,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大概已经与武道无缘了吧。 毕竟,他的内功修为,被陆离一手所毁。 陆离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缓缓将释刀收回刀鞘。疲惫袭来,陆离眯起了双眼。 第三百六十九章 孤星深藏 (感谢沧寒寻宝的月票,万分感谢。) 月影无踪清水悠扬,薄雾弥漫万籁俱寂。 这是一个清冷的夜晚,无风也无月。 “离哥,我们多久才能到啊?”陆凌的声音凭空响起。 轻波荡漾,黑白双蛟破开了层层的水雾,被绞碎湖影顿时变得模糊起来,朦朦胧胧间,两个身影,随着蛟龙前行,愈发清晰起来。 陆离与陆凌,两人分别驾着黑白双蛟,前行于大泽之上。这夜色之下,四周除了寂静,再无其他。 陆离闭目端坐在黑蛟头顶,听到陆凌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多久才到我不知道,但是,应该是快到了。”陆离望着眼前的湖面,希望发现一些黑黝黝的轮廓。 他在茫茫大泽之上,寻找一个岛。 这个岛的名字,叫做孤星岛。 天煞孤星的孤星。 孤星岛在大泽周边的渔民口中,是一个莫讳如深的存在,甚至,隐隐还带了几分神话的色彩。传说,在孤星岛上,镇压了一个女鬼。这个女鬼会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出来歌唱。她的声音十分曼妙,让人听了就不忍沉醉其中。若是出来夜航或者夜捕的人听了,会不由自主地往那么行去。最后,再也回不来。 陆离虽然不会相信渔民的这些话。因为他知道孤星岛上有谁。那关于女鬼的传说,大概是她为了寻求一个清净,所以故意捏造的。 陆离为了寻找孤星岛,在大泽周边问了许多地方。大部分人要么提之色变,要么茫然不知。陆离倒也没有气馁,继续打听。最后,他终于是在一个老渔人手里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 孤星岛,大概在大泽东北部。 这个消息,对于乘舟而至的人,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因为大泽实在是太大了,只知道一个方向,没有确切的位置,想要搜寻一个地点的话,是一艘船办不到的事情。 陆离相信,即使是有着丰富出海经验的老猫,想要在陌生的大泽之上找到一个小岛,也是一件耗费心力和时间的事情。 好在,陆离有黑白双蛟。 黑白双蛟乃是活物,又能与陆离进行简单的沟通。相比于大小船只,它们是在是灵活太多了。一旦发现航向错误,立刻就能回转或者调整,俭省了陆离许多时间。 虽然黑白双蛟在水中爆发的速度也不会慢,但是陆离并没有催促它们快速前行。 因为黑白双蛟在古河派受到了折磨,身上还有一些外伤。虽然此时大半都已经愈合,但是陆离还是不忍驱使它们。当然,还有另外一点,陆离并不是很着急。 没有了林凌雁的大限在身后催促,陆离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不急。或者,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着急。 陆离回答完陆凌的话,又仔细辨别了一番方向。可惜大泽之上,夜雾笼罩,能见度相当低。陆离只凭肉眼,是很难看到周围的东西的。没有特别的参照物,也很确定自己的位置。 这些天以来,陆离一直在大泽之上盘桓。白天寻求方向,但是因为大泽之上航船甚多,两人乘蛟而行,惊世骇俗且不去说他。大小船只往来,对于黑白双蛟这等体型,也是一个威胁。 毕竟他们载着陆离和陆凌两人,只能浮在水面,无法潜入水中。 陆离呆呆看着远处的湖面。他开始发呆。 从古河派到万里冰原外的两界山,中间刚好路过大泽。上次路过大泽,还是陆离乘坐洪湖商队的货船,前往云滇的时候。回来时,因为鱼龙帮的船要去长陵,所以走的是另外一条河道。 这两次,陆离都心挂林凌雁,所以没有在大泽之上停留。这一次,他不急。与黑白双蛟一样,这一次,他其实也是晚了。 有一个人,他早该去看看。有一个人,也等了他很久了。 陆离就这么思索着,耳畔却听到了陆凌的叫声。“离哥,前面有东西!” “嗯?”陆离经陆凌一提醒,抬头一看。随着黑白双蛟的前行,那个陆凌口中的东西,显露出身影来。那是一座岛的外廓,模模糊糊。但是陆离摇了摇头。 这是大泽东部最大的一个岛,名为灵吉岛。这个岛的外形很好辨认。寻常岛屿都是中间高,四周低。而这灵吉岛,中部却是平的。这个形状,仿佛就是当初有人咬了中间山峦一口。 “这个地方,我们来过了。”陆离说道。这几天下来,他们在大泽东北部水域来回寻找,这灵吉岛,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因为它是一个大岛,而孤星岛是一个小岛,这信息明显不相符。 陆凌打了个哈欠,对着陆离说道:“离哥,能不能上岸休息一下。我有些困了。” 陆离想了想,决定同意陆凌的提议。因为,他也有些困顿。刚才前行到一半,他也不自觉地闭上了眼。于是,陆离伸手拍拍身下的黑蛟,对着黑蛟说道:“大黑,送我们到岛上吧。” 大黑小白,这是陆离称呼黑白双蛟的昵称。 黑蛟闻言,打了个响鼻,示意自己听懂了。然后,它加快了速度,往灵吉岛上靠去。 灵吉岛上,并没有港口。一来,灵吉岛周围水域之中多礁石,没有一处安全的水域可供人建造成码头。第二,灵吉岛的位置偏离了大泽南北东西两条主要的航运通道。所以,面积虽大,却不是什么人流密集的地方。 甚至,有没有人也不知道。 礁石阻挡了大部分大船,但是挡不住黑白双蛟。黑蛟与白蛟在水中灵活的程度,世间没有一艘船可以比得上。 陆离望着岛上石滩越来越近,岛上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 在靠近湖面的岛岸上,有一座陡崖从岛中延伸出来。崖壁中空,形成了一个洞窟的模样。 陆离心中一动,指使黑蛟过去查看。 黑白双蛟慢慢靠近,陆离来到了洞窟正面。这洞很是庞大,或许船只也可以自由出入。等等,出入?“大黑小白,我们去这里面看看。”陆离果断地说道。他心中的预感,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他决定进洞一探。 黑白双蛟转身前行,进入洞中。洞中的光线远比外界来得弱,于是便显得更加深邃。 陆凌想要看清周围,却也什么都看不见。 这洞窟构造,也有大有小。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原本只容许一条船出入的入口,变得宽阔起来。水面在洞内也平静了下来。 这里面,应当是有什么的。因为,陆离看到了微微光明。那是从洞窟的转角传来的,陆离可以确信。 转过洞窟的转角,陆离愣了愣,他看到了一盏灯。并不是燃烧着的火烛,而是发出光亮的萤石。这还不重要,更加重要的是,陆离看到了船和码头。 这显然是有人居住的! 陆离回头,发现陆凌也是一脸惊喜的样子。谁能想到,这灵吉岛上竟然藏了一座码头。 “走,去看看。” 陆离带着陆凌上了岸。黑白双蛟仍在岸边。“去吧,去找些吃食,晚些再来接我们。”陆离嘱咐他们。黑白双蛟的食量,大得惊人。好在大泽有丰富的水产,不然陆离还真喂不饱他们。 黑白双蛟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所以他们在听到吃食这两个字之后,就立马沉入了水中,化作两道水波远去。 陆离回身,开始往码头的另一边走去。 接下来的地势,逐渐往低。感觉像是在往更深处走去。 走了不过百来步,眼前忽然一亮。 这一亮,也只是相对于洞窟之中的黑暗来说的。外面的夜色,比起那纯粹的昏暗,还是要亮上一些的。陆离与陆凌又置身于夜色之中。这意味着他们又到了外面。 不,与其说是外面,倒不如说是灵吉岛里面。 灵吉岛里面有什么?竟然还有一个岛! 这赫然是一个岛中之岛! 那岛周围,有一圈水纹,显然还是有着湖水环绕的。只不过,比起外面那茫茫大泽,里面那圈环绕小岛的水流,更像是一条护城河。陆离望着岛上隐隐绰绰的灯火,咧嘴笑了笑,“原来如此。” 孤星岛,就是深藏在灵吉岛之中么? 看来,灵吉岛的地形,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湖上盆地。所以,才能藏得下这个小岛! “就是这里了。”陆离带着确信的口吻说道。 陆凌还是有些不确信,他问道:“真的是这里么?” “十有八九。”陆离回答了他一句,然后默默走到岸边,开始脱衣服。 陆凌见状,问道:“我们不是要游过去吧?” 陆离没有答话,他已经开始脱衣服了。陆离知道陆凌熟悉水性,所以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他径直脱下衣服,顺便将身上的包裹也摘下来,一同打包成一包,顶在头上。而身上脱到只剩下一条贴身亵裤。 “走吧。”说罢,他先下水,往小岛之上游去。 陆凌看了看,连忙有样学样,也是脱了自身衣物,顶在头顶,游了过去。 (忘记点发布了) 第三百七十章 拜师 (刚写再见萤火虫的月票,万分感谢。) 陆离和陆凌两人踏上了孤星岛的土地。 上岸之后,两人用内息烤干衣裤,然后再将包裹里面的衣服穿上。天依旧还没有放亮,四周依旧是昏昏沉沉。“离哥,这岛上到底有谁啊?”陆凌缩头缩脑地看着四周,因为当地渔人在告诉陆离有关孤星岛上女鬼的传说的时候,陆凌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不会真有女鬼吧?”陆凌皱着眉头说道。 陆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据说我所知,是有一个女鬼住在孤星岛上。” 陆凌一抖,“离哥,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离一本正经的反问道。 “……”陆凌无言,他伸手搓着手臂。 陆离不去理会他,抬眼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天色虽然昏沉,但是孤星岛弥漫着点点荧光,这光很弱,仿若萤火。但是陆离知道,这并不是萤火,因为颜色不对。岛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轮廓,应该是繁盛的树木。 只不过到了深秋,这些树木之上还有着残存的树叶。倒也有些特别。 陆离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从这里,看不到一般岛屿上面存在着的突起地形。随即,陆离在脑海之中大致推测出了孤星岛的形状。这名为岛,可实际估计应该和江中沙洲差不多吧。 陆离向着树林里面走出两步,回头一看,发现陆凌还站在原地。“咦,小子,怎么不走啊?不怕女鬼来找你?” “不怕啊,谁怕鬼了。”陆凌看着陆离脸上揶揄的笑容,壮着胆子说道。这个年纪的少年,哪会愿意让人看轻?刚刚无意之中暴露了自己的弱点,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陆离笑笑不语,也不催促陆凌,直接往前走去。陆凌看了看,对着陆离说道:“离哥,你不觉得我们晚上休息一下会比较好么?” 陆离向前走着。 “这里地势比较平坦,又不会有什么江风。你看,有树遮挡,还有……”陆凌还在絮絮叨叨,猛然发现陆离已经走远了。陆凌转身看了一眼身后,他总觉得气息又冷了下来。于是他连忙追了上去。 陆离与陆凌两人借着夜色在树林之行走。 陆凌看着陆离东看看西看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于是陆凌问道:“离哥,你在找什么啊?” “我在找人。”陆离回答道。 “哦。”陆凌觉得,陆离回答找人这个答案,还是比较靠谱的。 草叶簌簌,两人的行动惊醒了不少夜眠的动物。宿鸟惊起,四散而飞。 行不多时,陆离终于发现了一片广阔之地。 这里处于林子深处,被树木环绕,却空出了一大片土地。树木仿佛不敢踏入这禁区,于是就成为了唯一空旷的地方。 在这空地中间,有一幢房子。这房子看上去还挺大,因为现在是深夜,所以没有丝毫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就是这里了。”陆离对着陆凌说道。 陆凌仔细打量了一下,有些疑惑道:“有谁会住在这里啊?” 陆离微微一笑,说道:“女鬼啊。” “离哥,你就别涮我了。我才不会信。”陆凌摇头道。 “这样啊。那你去帮我敲敲门。” “不要。”陆凌想都没想都拒绝了。 陆离摇了摇头,也不再去调笑陆凌。他说道:“就在这里歇息一晚上吧。” “这里?人家门口?”陆凌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要露宿的话,为什么不选择刚才的地方?而且,现在有房子在,我们可以不用露宿的吧?” “老实说吧。这里的主人,大概不太喜欢生人。”陆离解释道。 “生人?”陆凌有些惊讶,“原来你不认得?” “认得是认得。不过,她的性子,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比较好。”陆离说罢,直接走到一旁的树下,坐了下来。陆凌也没有办法,跟着陆离一起坐了下来。 两人一同出行已久,包裹之中所准备的露宿用具也很多,毛毯之类一应俱全。陆凌甚至还带了一个小枕头。 这个时间,也的确是晚了。两人一路行来,旅途困顿。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喂。” 迷迷糊糊之间,陆凌似乎听到了一个有些生冷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睁开一看,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位女子。陆凌一看到这个女子的容颜,就再也没有挪开目光。 清冷脸庞,红润丰唇,皎月肌肤……陆凌把自己听闻过的所有形容美貌的词语都搬了出来,但是他发现自己依然词穷得厉害。眼前这个女人,太过美丽。他无法形容。 清冷与妖冶,竟然被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陆凌紧紧地盯着她,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那女子有些皱眉,开口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另外一个人在哪里?” “啊?”陆凌听到她的话,有些疑惑地转头。结果吓了他一跳。原本睡在他身边的陆离,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条裹身的毯子和一个打开的包裹。 “你没有听到我说话么?”那女子见陆凌不回答,直接扬起了手。陆凌看着她的手掌,在阳光之下显得十分白嫩,五指修长,却又带着一丝圆润的感觉。可手掌周围,怎么散发着淡淡寒雾? 陆凌眼看这这个女子从空气之中,抓出一把冰剑。然后这把冰剑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他的手扬在腰间,因为他正想拔刀。可是凭陆凌的本事,还没有触及自己的刀,对手的剑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那剑刃的锋利,寒冷,陆凌都通过脖子上的肌肤感受到了。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这一点,还是陆离教他的。一旦落于他人之手,千万不要强行反抗。一定要冷静,冷静地找准机会,等待时机。然后再突然发难。 陆凌在那女子冷冽的目光之中,慢慢收回手。“这位……姐姐?”陆凌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称呼眼前这位俏丽女子为姐姐。这个称呼,符合她的外表,又能缓和一些关系。 但是,陆凌失算了。眼前女子根本不吃这一套。“我数到三,如果你不说出你的来意,与你一同来的人在哪里。那么,就准备带着这些问题,去见阎王吧。” “我说……我说……”陆凌连忙说道。女子刚才说完之后,陆凌就通体感受到一股寒意,让他有了一种瞬间冰冻的感觉。他咽了一口唾沫,定神说道:“我叫陆凌,是跟着离哥一起来的。我没有恶意。更没有想做什么。” “离哥?”女子重复了一句。 “就是陆离。”陆凌补充道。 那女子微微展颜,神色缓和了下来。“原来是他。” 陆凌看着女子脸色,心中一喜。看来陆离昨天晚上说的,并没有骗他,这里的主人,应该就是这个女人了吧。 “你,跟我来。”女子随手一挥,撤去了手中的冰剑,姿势潇洒至极。 陆离看在眼中,对于女子的实力有些艳羡。当然,更多的是一个即将成熟的男子,对于魅力女子的天生好感。可惜,这个女子冷冰冰的,武功又高,陆凌也不敢放肆。 他只得乖乖跟随。 女子在前面带路,陆凌偷偷打量着女子姣好的身段,还有那丰满地臀部。他一路上只注意到了这个,连周围满眼的红枫,都没有入眼。 这一段路很短,而目的地似乎就在空地变的一个高坡上。坡上满是树叶已红的枫树。 女子带着陆凌往上爬,来到了坡顶。顶上已经有一个人坐在了那里,正是陆离。 陆离听到身后的动静,连头都没有回。他似乎专注眼前。 “你来了?”女子问道。 “是啊。”陆离感叹一声。然后,他起身,对着女子深深一礼。“夜前辈,多谢你帮忙收敛家师。” 陆离一站起来,陆凌才看到了原本在陆离面前的东西。那是一块墓碑。 夜阑珊理所当然地受下了陆离的一礼,然后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柳扶风的恩情,如今也算是还干净了。”说吧,指了指身后的陆凌。“看好你带来的人。” “抱歉,我本来想问问前辈的,但是后来天亮了,我就发现了这里。于是就自己过来了。”陆离解释道。 夜阑珊没有回答,她直接转身,走下坡去。 她一走,陆凌仿佛直接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念念不忘地看着夜阑珊离开的背影,他问着陆离:“离哥,那人是谁啊?” “你不知道么?那是夜阑珊。武榜第三,破晓夜阑珊。”陆离默默转身。 陆凌目送夜阑珊,口中喃喃道:“夜阑珊,夜阑珊。” 陆离也不去管他。他的目光,落在身前的墓碑之上。 墓碑上的字迹,草草刻画。就连碑,也是周围随处可见的枫木。 满地红枫,孤坟一座。 很是寂寥。 墓碑之前,陆离摆下了一壶酒和两只酒杯。 酒是好酒,满是酒香。 “老头子,我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陆离轻声说着,拿起其中一只酒杯。 “不,还是叫师父吧。老头子。”陆离笑笑,举杯,一饮而尽。 第三百七十一章 传承 (感谢连雀同学的打赏和月票,虽然我把你的龙套做宝搞_(:△」∠)_) 喝完酒,陆离把酒杯又斟满。他举着酒杯,像是敬酒。“在平安城时,我总是拦着你喝。现在,我陪你喝。” 说罢,陆离又是一饮而尽。 “离哥。”陆凌在一旁看着,墓碑上的那三个字,他当然也认得。 柳扶风。 没有讳称便也罢了,其上连之墓这两个字都没有,立碑之人会是何等的随意? “柳扶风。”陆凌轻声读者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乃是曾经惊艳了整个江湖的那一个人。若是没有他,纵然江湖之中有着天下第一的剑仙,也依旧难以出彩。 剑中之仙,刀中之圣。两人的爱恨情仇,为人津津乐道。只不过,对于陆凌来说,柳扶风年轻的事迹,毕竟已经太过久远。但是刀圣消身匿迹之后,又上古河派对战沐三白,这件事,陆凌乃是亲耳听闻。 失去武功的刀圣,一人面对天下群雄。出刀,然后,身死。 他的死,为人叹惋。 陆凌看着陆离的背影,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依然觉得有些可惜。那么,当初在古河派,亲眼见到师父在自己面前死去的陆离,他又会是什么心情? “你教给我的刀,我全领悟了。劈也好,削也好。现在,除了那几个人,这个江湖,再也没人拦得住我了。” “还有,你从最开始要我小心纪宁,大概也是怕他来抢我释刀。我大概也知道你们关系并不好。但是,我现在,是称他为师兄的。” “师兄他,在你死后,便去找鲁楚学报仇了。可惜,他没有成功。反倒留下了内伤。之后,草原人来中原挑衅。我师兄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心高气傲。结果,伤没好,又被人挑断了手脚经脉。” 陆离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好像柳扶风依然在听。 “按照你的尿性,大概会跳起来,然后挥着刀就上了吧?”陆离说到这里,笑了笑,脸色在那一瞬间,也变得阴狠了一些。“事实上,我就是这么做的。” “放心,师兄他以前帮我,我自然也会帮他。刀圣门下,最为护犊,这一点,我可是记着呢。” “不过啊,刀圣门下另一个传统,我似乎也继承了啊。”陆离惨笑一声,“你这个老头子打光棍也就算了,怎么我也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啊。” 听到这句话,陆凌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纵然是个男子,不似女子感性。可是陆离语气之中,那一份落寞与强颜欢笑,看上去比伏地大哭还要悲伤。 “说起来,还是纪宁有本事啊。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搭上了灵州卫家的线。娶了人家小姐不说,还白送一份天大的家产。嘿嘿,哪怕他下半辈子不握刀,应该也会衣食无忧吧?” “不像咱们两个家伙,走南闯北的,也没个定所。” “哦,不对,你这老头子现在是定了的。还真是……”陆离笑出声来,“怎么,这里住的还舒服么?不舒服也没用。我才懒得给你挪地方。从平安城留下一封信和一把刀跑了之后,你这家伙一定是躲在这里享福。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的消息。你不知道啊,我这刚入江湖,可是正要扶持的时候。看看别人的师父,再看看你,羞愧不?” “不过,我也没指望你帮。如果可以,古河派那一次,我也希望你不要来。”陆离的语气低沉下去。他给自己倒上第三杯酒,然后缓缓饮下。 喝完,他把酒杯放下,站了起来。 “来,小子,过来。”陆离转身,冲陆凌招了招手。 陆凌听闻,上前走了两步。 陆离一拍他肩膀,然后说道:“跪下。” 陆凌一脸疑惑,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双膝跪地。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去天地君亲师。这世上,本就不该再跪。 “老头子,这个小子今年一十有三。天赋嘛,和我一样马马虎虎。他练得是剑决,喜欢的却是刀。我知道你喜欢搞幺蛾子,所以,我也给你这个师祖一个机会,弄一个刀剑合璧,刀剑双绝出来。你说好不好?” “你要是愿意,我就做主收下这个弟子了。” 陆凌听到弟子这两个字,双目一瞪。随即心中满是惊喜。这可是他期待了许久的事情了。自从在灵州偶然遇上陆离,他就一直缠着陆离想要拜师。可是这一路上,陆离也满是推辞,虽然在教导陆凌,但是一直没有承认师徒名分。 “小子,行礼吧。”陆离在一旁说道。 陆凌哪里会拒绝,他先是朝柳扶风的墓前三次叩首。然后,他转过身来,想要向陆离行拜师大礼。陆离站在原地,安心受了一礼,然后扶陆凌起来。 “师父。”陆凌心情有些激动,高声叫道。 陆离笑了笑,从陆凌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柳扶风收自己为徒时的那份激动。只不过,那时自己年纪更小。在平安城举目无亲,能有一个老头子作为依靠,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现在,轮到自己收徒,也不知当年的老头子,是不是也是自己如今的心情。 “不用叫我师父。”陆离对着陆凌说道。陆凌一愣,然后变了脸色。“师父,你不是要变卦吧?” “不。”陆离看着他的表情,好气又好笑。这收徒的事情,乃是一件大事。不是说你收了就收了,不收就不收的。对于徒弟来说,拜师事关自己一生技艺,也是一件慎重的事情。但是,对于师父来说,收的徒弟,特别是继承衣钵的徒弟,简直就像是自己亲身的儿子一样。 继承自己的名号,武艺,甚至地位,家产之类的。 所以,这个人选的选择是十分重要的。这个人的选择,天赋,的确占了很大的比重。但是,更加重要的,则是那个人的品性。性格之类的东西,可是刻在骨子里的。 有句俗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徒弟本事可以不高,但是品性一定要好。 陆凌的性格,陆离这一路上早就已经摸清楚了。有着少年人的鲁莽,但是总归是是个心性正常的少年。陆离想着,相逢便是有缘。何况陆凌这个名字,承载着他曾经美好的回忆。于是,陆离决定改变主意。正式收陆凌为徒。 “只是师父什么的称呼。在我们刀圣的门下,完全可以用其他称呼来代替。”陆离笑着说道,“不必拘礼,这便是刀圣门下。” “原来是这样么?那我叫你师父,似乎也应该随我心意吧?”陆凌反问道。 这倒是轮到陆离愣了愣,纪宁称呼柳扶风为那个家伙,陆离称呼柳扶风为老头子。柳扶风都是乐得接受,从来没有什么反对的。当然,这也和纪宁还有陆离这两人的性格有关。两人的性子本就是不拘泥于礼节的。 但是,陆凌不同,他出声名门望族,对于礼仪一道,完全就是从小耳濡目染,已经化为他行为的一部分。换句话来说,他更注重尊师重道。此时他如愿以偿,自然是将陆离摆在了师父的位置上。 既然陆离已经是他的师父,那么他就应该理所当然的尊师重道。 陆离想了想,最后还是随陆凌的便。 “称呼什么的,也算是一件小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我必须提前跟你说明白。”陆离看着柳扶风的墓碑,对陆凌说道。 陆离一本正经,凝神静听。 “刀圣门下,武功要的不是传承,而是创新。我们与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不同。武功这些东西,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厉害的。”陆离顿了顿,“我师兄纪宁,学习的是柳扶风的释刀刀法,但是最后,从中脱胎出了自己的湛宁刀法。而我,从柳扶风那边只是学了基础,他为我指明方向。从刀法要点之中,各创出一刀。于是便有了我的刀中八法。” 陆凌听闻,问道:“那么,我呢?” “你。我刚才的话,你也应该听到了。你身负家传剑决,内功虽然是剑决的路子,但是底子打得坚实。这一部分就我来看,如果是单纯弃剑学刀,未免太过浪费。所以,你的路,应该是刀剑双绝。” “学刀又学剑?”陆凌有些迟疑。因为对于武功,其实就在一个专字。专心,专注。这才是能够练好一门本事的要点。手高眼低,见啥学啥,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刀与剑,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兵器。内功配合,行功路径,这也是截然不同。两者想要一起学习,难度不小。 陆凌委婉地将自己的想法与陆离说了。 陆离笑了笑,一指墓碑。“老头子当年只给我喂招,然后告诉我。你去吧,去给我创造出一套八招的刀法。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懵逼的。” “但是。”陆离这个但是,说的十分严肃。“我如今做到了。” 陆凌默然。 “这只是我的设想,你可以先尝试一下。如果不行,再做调整也可以。何必那么拘泥?”陆离看他还有些不解,于是开口解释道。 “离哥。”陆凌摇了摇头说道,“你说一手刀,一手剑,会不会很帅气?”说完,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陆离也笑了,说道:“那肯定比我拿一把刀要帅得多。” 陆凌一指释刀,“那我刀就要这把,至于剑……我家里的祖传墨剑,应该是传给我哥了。至于其他名剑么,好像也很多……我想不好拿什么剑可以配得上释刀啊。” 陆离抬头,望着东北方向。 “剑的话,离剑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第三百七十二章 寄托 (感谢胡作非为、安东野、王宇樊的打赏和月票。万分感谢) “离剑?那岂不是剑仙沐三白的剑么?”陆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哪抢得走离剑啊。” “那就是你的事了。”陆离笑了笑,往坡下走去。 陆凌还沉浸在拜师入门的喜悦之中,眼见陆离要走,便赶忙赶了上来。“师父,你去哪?” “有些事,我要和夜阑珊商量一下。” 两人从坡上下来,回到那一片红枫之中。孤星岛上遍植枫树,此时正是枫叶正红的时候。昨天夜里上岸之时,两人看不到颜色。如今这满眼的深秋美景,倒是让两人震撼了一把。 树上是金红的枫叶,树下是飘零在地的枯叶。两种层次的颜色,让整个林子包涵了一股秋意的厚重。 陆离行走其间,倒也觉得此处景色别致。 两人回到夜阑珊的木屋之前,陆离上前,敲响了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那扇带着纹理的木门直接被打开。夜阑珊的身影,出现在门框之内。“什么事?”她的表情依旧如平常那般冷冽,并没有因为陆离是熟人而缓和几分。 “那个,夜前辈,有件事,我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陆离挠挠头。 “不能。”夜阑珊回答得很直接。 陆离被呛得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接话。 “柳扶风你也见过了。我也不留你们了。”夜阑珊的言外之意,便是更加直接的送客。 “别别别,夜前辈,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嘛。”陆离用手推着门,不让夜阑珊关门。“我现在急需去一趟万里冰原,所以这个小子,能不能在这里寄养几天?” “啊?”听到陆离的话,陆凌一脸迷茫。怎么滴,刚一拜师,自己就被寄养出去了? 夜阑珊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离,然后指了指门外。“这里并不欢迎外人。” “可我师父也在这里住过不是?”陆离腆着老脸说道。 夜阑珊白了陆离一眼,“那是他死皮烂脸。还有,那时我师父还在,是她答应的。不是我答应的。和我没关系。但是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了。我喜欢清静,不喜欢有别人在。” “这样啊,那我就不便勉强了。”陆离有些尴尬地笑笑。他原本是打算将陆凌留在孤星岛上的。毕竟自己接下来就是动身去万里冰原了。这个季节,很快就要入冬,万里冰原之上,也会进入最为严寒的时刻。这个时候想要去两界山的另一边,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陆离等不了那么久。 有些东西,他可以等。有些东西,他不能等。 浮青魔虽然讲解了沥血泉的所在,还有去往沥血泉的道路。但是,两界山可不小。它横跨曾经的梁堇邺三国南部地区,乃是世间第一长的山脉。陆离真要找起来,可能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现在的陆凌,实力还不足以在江湖上自保。自己带着他一同前往万里冰原的话,那严苛的环境之中,陆离不敢确认自己能够维护他。毕竟陆离是登上过云乡山的男人。 在那伸手可摩天的云乡山上,背着非天,一步步登顶。这种经历有过一次之后,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万里冰原与云乡山比,除了没有云乡山那陡峭的山崖和稀薄的空气,那入骨的寒冷,还是一样的。 所以陆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这样一来,一旦自己遇到什么事情,也好迅速变通,也不至于束手束脚。 以上,只是其一。 其二,自己强闯了一次东秀剑阁,又亲手废去了江轲的武功。自己与东秀剑阁和古河派的仇恨,越结越深。其中,他对江轲做的事情,已经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古河派一定不会放过他。 当时,陆凌也是在场的。如果让古河派的人知道了陆凌是自己的徒弟,那么,会不会将报复波及到他的头上?陆凌现在武功还不够高。面对天下第一大派,一点点底气都没有。 如果把陆凌留在孤星岛,首先,这里地势隐秘,能够找到的人不多。第二,夜阑珊是剑仙沐三白的女儿,哪怕是沐三白亲至,他也不会乱来。 所以,综合来看,把陆凌留下是很好的选择。但是,这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夜阑珊的态度。 陆离有些讪讪地转身,夜阑珊的态度很明了。她不高兴。那么,这件事就没得谈了。 “师父,你要把我留在这里啊?”陆凌还在那边叫屈。陆离瞪了他一眼,“怎么,我都没求下来,你还不乐意了啊?” “没有没有没有。”陆凌连忙摇头。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夜阑珊,这个美丽得如同冰晶的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陆凌心中一动,如果真的留在这座岛上,与一个这样美丽的大姐姐生活在一起,似乎不算一件坏事吧?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走吧。”陆离看着他的表情,他不知道这个少年因为青春的萌动,对夜阑珊起着别样的心思。若是陆离知道了,定然是哭笑不得。这样一个冷面美人,想要征服她,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陆离一拍陆凌的脑袋。陆凌也从幻想之中清醒过来。他生怕陆离看破自己的心思,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夜阑珊,更不敢看陆离。 陆离心知自己这个想法无法完成,于是也干脆地转身就走。 “等等。”夜阑珊忽然叫住了陆离。陆离转身问道:“怎么?”他可不认为夜阑珊会改变主意。这个女人可比想象之中还要固执得多。 “你要去万里冰原?是去干什么?”夜阑珊忽然问道。 陆离说道:“我要去沥血泉。” “沥血泉?你去那个地方干什么?”夜阑珊似乎对沥血泉来了兴趣。 陆离皱眉,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要锻炼自己。” “这样么?”夜阑珊沉默了一会,然后,她说道:“万里冰原可以锻炼的地方,可不止沥血泉。如果你有幸,可以在万里冰原之上发现有一处冰晶宫殿的话,那么,不妨一探究竟。” “冰晶宫殿?”陆离一愣,万里冰原之上,还会有人居住么?夜阑珊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和她有什么关系?陆离满脑子的疑问。他正想问个明白,但是眼前的门“呯”地一声就关上了。 夜阑珊言尽于此,直接闭门谢客。 “万里冰原,冰晶宫殿。”陆离琢磨着刚才夜阑珊说过的话,他只能整理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极南之地那人迹罕至的冰原之上,一定隐藏了什么。 但是,陆离现在要去的沥血泉,具体是在两界山的这侧,并不是真正到达万里冰原最深处。所以,关于夜阑珊那没头没脑的话语,陆离转念一想,便留在了脑后。 他带着陆凌两人向外走去。 两人继续游过那一道湖水,然后回到了外面的码头。 陆离走到岸边拍了拍手掌,湖面之上立刻泛起了涟漪。黑白双蛟已经等候多时。陆离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带着陆离乘上黑白双蛟,便往外面行去。 拜祭了柳扶风之后,陆离心中也安定了不少。既然陆凌不能留在孤星岛,那么其他还有一处地方,也可以安置他。虽然那处地方远没有孤星岛来得安全,但是也未尝不是一个锻炼的机会。 只不过,如果是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这样的大门派势力动手,那陆凌还是十分危险的。 那样的话,陆离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前往沥血泉这一趟行程不出什么意外,还有便是陆凌这个小子足够机灵了。 那个地方,也是顺路的。是在大泽的另外一侧,一切开始的地方。 曾经的堇都尚陵,如今的晋州长陵。 这里,是陆离曾经的家,现在,陆离也有不少熟人在这里。 “所以,我们来长陵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找个地方把我扔下么?师父!”陆凌这一路上都在抱怨。陆凌少年心性,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他的性格与陆离年幼时的性格完全不同。所以陆离愈发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对的。 “不是丢下,是历练。历练懂么?”陆离举起手跟他解释。他们两个正行走在长陵城中。 “我还没从你那边学到什么呢。” “陆凌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一句话。” “什么话?”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陆离一本正经的说道。 陆凌听闻,停下了脚步,他急道:“师父啊,你这还不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去万里冰原么?你啥都还没教我啊!” 陆离摇了摇头,“你现在正是需要打好基础的时候,一会我领你到了地方之后,你可以呆在这里。平日练功,便以你家传的苍天剑歌为主。” “可是……我想学刀的啊。” “举一反三,事半功倍。你若能够学得好剑法,那么,再转为刀法也不迟。” “啊?还能这样?” “看来你心中对于刀剑双绝,还是没什么信心嘛。” 陆凌苦着一张脸,“师父啊,你不说明白,我怎么有信心。” 陆离笑了笑,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然后说道:“一会再说吧。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了。” 陆凌闻言,抬头一看。这是一处有些狭窄的巷子,巷子两边有一些破烂的院子。陆凌眯起眼睛,看向巷子深处那稍稍好一些的院子。大门总归是像点样子,而那院子的大门之上写着三个大字。 鱼龙帮。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再见 (感谢王小吉同学的月票。万分感谢。) “鱼龙帮?这是哪里?”陆凌问陆离。 陆离没有回答他,径直往前走。陆离边走边打量着。这个地址,他上次来过。这是鱼龙帮在长陵的帮派会址。当然,和曾经在岚州城的那一座庄园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寒酸。 陆凌跟在陆离身后,往鱼龙帮的院子里面走去。 从院子外还看不出什么,刚跨过院子的大门,一道照壁就横在眼前。照壁之上,乃是鱼龙帮曾经的标志,那条长着龙须的金色鱼龙。照壁之旁,一左一右,各站了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两人便是鱼龙帮派来看守大门的帮众了。 陆离和陆凌一出现在门口,那两个年轻人便直接迎了上来。 其中一个面色白净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陆离,抱拳道:“敢问是兄台在哪发财?到我鱼龙帮,可有何事?”这两人能够被派来看守大门,也算是有点眼力劲。 别以为看大门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来得是什么人,来干什么,能不能进去通报,要不要放进去。这些问题,往往都要在第一眼扫过之后,在心中得出一个答案。 这两个人,各自带着刀。从走路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学过身法的。那么,可以断定,这两个人必定是江湖人。 鱼龙帮也是江湖帮派,见到江湖中人上门也没什么奇怪的。所以,这个名叫王喆的年轻人问了一句,在哪发财? 这可以算作是江湖帮派的切口之一,也就是俗称的黑话。这句话的意思有两层。一层是,问陆离是不是做生意的江湖人。这里的生意,便是指江湖帮派做的。 这个江湖,像鱼龙帮这样的帮派很多。但是他们所做的生意,却是截然不同。 像鱼龙帮和伝帮,做的都是运货的生意,顺便自己也采购地方特产,运到别处去卖,赚些差价。这只是普通的生意。 其他的帮派,最出名的便是漕帮,他们主营内陆河运,也和各大商行有联系。还有盐帮,涉及官府禁止的私盐生意。几次被官府围剿,却依然死灰复燃。 另外还有形形色色的帮派,做着形形色色的生意。 与那些出身门派,行侠仗义的侠客相比,帮派的人更接地气。这个江湖之中,有大鱼,也有小鱼。这些江湖帮派就是江湖之中人数最多的基石。 如果陆离是其他帮派的人,那么鱼龙帮也好招待。 另外一层意思,则是问陆离是不是要来做生意。因为在哪发财这话问过之后,后面来人的回答,就可以直接判断出是不是客人。 陆离曾经在鱼龙帮中呆过,但是他是应事堂的人。其中很多道道,他都没有了解。所以,他直接说道:“还请这位兄弟通报一声,我是来寻人的。” “哦?请问要找的人是谁?” “陈妮,或者是老猫。”陆离很直接地报出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因为他在现今的鱼龙帮中,也只和这两人相熟。 那年轻人一听,脸色一变。因为陈妮是如今鱼龙帮的帮主,而老猫这个匪号,在鱼龙帮众被称作猫叔,乃是如今应事堂的堂主。这两个人,再加上戒律堂的冷面美人姚鸢,一共三人,便是如今鱼龙帮的高层。 陆离张口就是点了两个名字,全是高层。守卫大门的人一听,脸色自然要变。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心中判断着陆离的来头。当然,并不是所有叫的出陈妮和老猫名号的人,就能直接去通报的。这一点,就需要他们两人分辨了。 “哦,对了,这张腰牌给你们看看吧。放心,自己人。”陆离从包裹之中掏了半天,掏出一个腰牌来。这还是当初陆离与陈妮分别时,陈妮交给陆离的。 守门的年轻人看过腰牌,眼神仔细打量。这的确是鱼龙帮帮众的身份证明。出门在外的鱼龙帮帮众都会得到一个,便于辨别身份。 有了这一层意思,其中一人才进门通报去了。 陆凌看着陆离,他不知道陆离带他来此的用意。但是陆凌相信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只是过了一会会,之前通报的人出来了,跟在那人身后的,赫然是陈妮。 陈妮一见到陆离,高兴地向陆离挥了挥手,“陆离。” “陈帮主。”陆离调笑道。 陈妮在帮中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叫过一声陈帮主。可就是陆离叫的这一声,竟然让这个少女有了扭捏之感。陆凌望着眼前出现的少女,虽然不及当日在孤星岛看到夜阑珊时的那一抹惊艳,但是,容貌无疑也是极美的。 陈妮的美,美在年幼。她一人挑起鱼龙帮的大梁,虽有老猫和姚鸢辅佐,但是她终究还是那个妙龄稚女。因为身居高位,平日指挥帮众干事,处理帮中事务的时候,让她养成了一种不同于她年龄的气质。 这种气质与她不禁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一股稚气,混合成了让人着迷的气息。 陈妮也注意到了陆离身后那个少年。看样子,模样与她差不多大,但是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让她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陆离回头看了一眼,伸手拍了陆凌脑袋一下。陆凌回过神,有些不解地望着陆离。 陆离对陈妮笑道:“陈帮主,这是我的徒弟,名叫陆凌。我近日要出一趟远门,不方便让他和我一起,所以,我想找个地方安顿他一下。” 陈妮听闻,瞬间就明白了陆离的意思。“陆离,你是想让他呆在鱼龙帮里?” “恩。”陆离点头,“是这个意思。不知道陈帮主能否应允?” 陈妮展颜一笑,如同春风拂面。“既然是你的请求,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陆离也是笑了。 “走吧,进屋内一叙。”陈妮一副主人好客的模样。陆离也不客气,直接就跟随着陈妮进入了照壁后面的房屋中。 这间屋子,是院子的主屋,很是开阔。陆离跨门而入,四处打量着屋子内的布置。这里的布置,让陆离很熟悉。当年鱼龙帮中好像也是这样的布置。“老猫呢?姚美人呢?”陆离开口问道。 “老猫跟船去了,姚姐姐在戒律堂呢。”陈妮亲自走到一边,为陆离倒上一杯茶水。当然陆凌也分到了一杯。 “戒律堂不在这里啊?”陆离左看右看,这样说来,地方还挺大。 “嗯。”陈妮淡淡应了一声,“不大啦,其实是就是在长陵城西,那个码头的空地上。操练而已。” “嗯,这怎么是在外面?操练?”陆离端着茶杯问道。 陈妮也坐了下来,说道:“是的啊。现在应事堂人手不足,五香也只有两香在。人手不足,他们要揽生意,所以关于帮派守卫的事情。全部就由戒律堂承担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小子来,也可以尽一些绵薄之力。”陆离指了指陆凌。陆凌一直是不愿意离开陆离身边的,但是架不住陆离心意已决。如今来到鱼龙帮,看到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帮主,陆凌也有几分意动。 “能够得到人相助,总归是好的。”陈妮说着客套话。 陆离转过头,对着陆凌说道:“小子,你留在这里。等我从冰原回来。” “师父。”陆凌叫了一声。 “记得听陈帮主的话。等我回来,若是得知你有什么做的让陈帮主不满意的地方。那么,你就等着被收拾吧!”陆离拿出身为师父的样子,训诫着陆凌。 陆凌哭丧着一张脸,说道:“知道啦。” 陆离点了点头,然后对陈妮嘱托道:“小妮子,这小子还有那么一点本事,该用得着得地方,你尽管用。” “啊?”陈妮先是呆了一呆,然后红着脸说道,“好的……好的。放心,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照顾也不必,这也是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陆离站起身,说道,“我知道你如今不容易,所以,等我事情办完之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便吩咐。” “恩恩。”陈妮点着头。她也站起身来,说道,“用得着我们鱼龙帮的地方,你也尽管开口。我……我们是不会放着你不管的。”陈妮满是坚定地说道。 “身为本帮一员,能够听到帮主这句话,实在是太好了。”陆离笑着行礼。“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先走啦。” “好。那我送送你。”陈妮走到陆离身边。陆凌也站了起来。 陆离看着陈妮有些欲言又止地模样,心中微微有些温暖。他伸出手掌,按在陈妮发髻之上。陆离轻轻揉了揉陈妮的头发,说道:“小妮子,照顾好你自己。” 陈妮的脸颊红得如同天边的晚霞。 陆离转身,走到陆凌跟前,叮嘱道:“小子,在这里,也是你锻炼的一个机会。你要努力修行。等我回来,我会检查你的功力。” “是。知道了。”陆凌已经认命。“师父,你此去也要小心。 “嗯。”陆离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屋内的陈妮和陆凌。他笑了笑,然后大步走出大门。 目标,沥血泉! 第三百七十四章 荒原与烈风 白与青。 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颜色。入眼处,一片雪白夹杂在青山之间。 陆离望着河岸两边的高山,心思依旧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耳畔传来的是黑白双蛟在水中破开水面的声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陆离从长陵出发,一路沿着水路南下。长陵以南,就算堇国尚在之时,也不算富庶之地。不同于大泽周边便捷的地方,长陵以南,水路渐少,山陵变多。堇都尚陵这个名字,最早也是来源于地势的变化。 好在逝水流经晋州,多山的南部也孕育出了足够的支流,汇入逝水。 陆离就是乘着黑白双蛟,从大泽再入逝水,然后选择其中一条名为奈河的支流,逆流而上。 这便是浮青魔告诉陆离的那条支流。 浮青魔说水路难走,可陆离望着那平坦的河面,并没有多少这样的感觉。黑白双蛟为坐骑,天下水路哪里去不得?陆离靠坐在黑蛟头顶,黑蛟的双角之上,被陆离拉起了一块厚毡毯。这样一来,陆离就拥有了一个舒服的靠背。同时,也给了陆离一个可以挡风的屏障。 现在陆离已经远离了有人居住的范围,他正式进入了荒原的范围之中。 风已经变得有些大了,还带着一丝初冬的寒意。 南方的冬天,来得总要早一些。 陆离为了御寒,准备了足够多的衣服和食物。那些东西,除了他随身的包裹有带之外,另外的全部打包在一起。陆离用防水的油布做了个大包裹,系在了白蛟的脖子上。 这样一来,比起陆离自己一人能够携带地物资,能够准备得更多了。 云乡山的经历告诉陆离,如果没有准备充足,最好不要去挑战那严酷的环境。自然的力量,远比人的力量强大。 大黑和小白带着陆离,一路从奈河向上。奈河的源头,在两座山脉形成的夹谷之中。这里的山势,起伏已经较大了。而奈河的水面也变得狭窄起来,黑白双蛟的身子已经擦到河底。而且,这源头只会越来越浅。 于是黑白双蛟也游不动了,索性上岸行走起来。陆离也从黑蛟头顶下来,行走在双蛟之前。 如果不是在水里,陆离也不会坐在黑蛟头上。 行走在山涧之间,残雪渐多,植被渐少。入眼的树木,也很少会有高大的树木,尽是些矮小紧实的针叶树种。 陆离仔细辨别方向,因为浮青魔透露,到了奈河的源头,可以走两条路。一条是翻过源头那座山,从陆路走到荒原,然后顺着荒原的路径走。另外一条路,则是走水路。不过,这条水路是要通过一条地下暗河,然后直接去往荒原裂缝之中的河流。 陆离有黑白双蛟相助,自然是水路比较便捷。 在奈河的源头,名为去岸山的山腰上,陆离发现了那条地下暗河的入口。这个路口隐藏在一个巨大的岩石之下,那里有一个同样巨大的入口。陆离径直走了进去,黑白双蛟顺从地跟在陆离身后。 从明亮进入黑暗,陆离把手按在了释刀之上,同时,他也集中注意力,让自己保持在机先的状态之中。浮青魔虽然没有什么理由针对自己,但是他说的路线,也不一定就是能够安全达到的。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该有的戒备还是得要的。 等到陆离适应了洞内的环境,他才微微放松了一些。他从随身包裹之中拿出火把,用火石点燃。 双脚浸在水中,看起来这水也不浅。陆离走到石壁边上,耳朵紧贴石壁。他能够听到隆隆的水声,看起来,这条地暗河也是波涛汹涌。“走吧。”陆离对着黑白双蛟说道。 这个洞对于陆离来说显得有些空旷,但是对于黑白双蛟这个体型来说,显得有些逼仄。大黑体型比小白大些,所以更加的不舒服。它们只能低下头颅,慢慢行走。 “嗯?”走着走着,陆离忽然发现了几样东西。那是竖在岸边的几根木桩,看样子,像是绑缆绳用的。难道这里是一个码头么?陆离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奇怪。浮青魔知道这条水路,那这条水路肯定也是有人用的。所以,陆离也没有去管。 黑白蛟龙潜入水中,黑蛟很熟悉地把头靠在了岸边。陆离登上它的头,调整了一下坐姿。 “出发吧!”陆离拍了拍大黑的头顶。 黑蛟发出一声低吼,山洞内的构造让折回了许多回声。黑蛟与白蛟带着陆离向前游去。 这地下暗河刚开始很是平静。但是大概是因为山势的原因,陆离很快就感觉到了水流在变快。黑白双蛟身体庞大,在水中还是稳稳的。陆离就在一片黑暗之中,陆离擎着唯一一点光源,照亮前路。 水流越来越湍急,哪怕是熟悉水性的蛟龙,也受到了水流的影响。黑白双蛟的身体颠簸起来,在水中,他们也无法自控。 陆离紧紧抱着黑蛟的角,因为他也会不时被带入水中。 火炬几番被水淹过,终究还是熄灭了。 洞窟之中,只留下了黑暗。 陆离无法视物,于是只能寄希望于黑白双蛟。希望他们能够找到出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时辰,也可能是更久。陆离眼前发现了光的踪影。黑白双蛟也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加快了速度向那里游去。出口已在眼前。 陆离终于进入了那一片光芒之中,陆离已经闭上了眼睛。久处黑暗,一入光明,眼睛将会刺痛无比。闭着眼睛,他只感到一股凛冽的风吹过脸颊,身上的衣衫还是湿的,被风一吹,一股寒意也是涌上心头。 陆离慢慢睁开眼睛,然后,他看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他此时的位置,是在一座石山的山脚。一条宽大的河流由此流向远方。河流两岸,是生满杂草和苔藓的荒原。无边无际的荒原。陆离手搭凉棚,站直身体,也看不到两边荒原的边际。 而在他的正前方,一座连绵的山脉显出了身形。那高大的身影,仿佛是上天留下的屏障。那便是两界山,将万里冰原和寒气挡在身后两界山。 沥血泉,似乎就在两界山下。 这样一个地方,应该是人迹罕至才对。陆离想不明白为何沥血泉的根本,要立足于此。 他带着一丝疑问,继续前行。 望山跑死马,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两界山看着似乎就在眼前,但是真的进行起来,距离其实也很远。 陆离花了将近七天的时间,才靠近了两界山的山脚。 陆离选了一处地方上岸,让黑白蛟龙留在原地等候着自己。黑白蛟龙每日所需的食量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这里岸边是荒原,没有多少或者的动物可供它们食用。反倒是河流之内,还有一些不怕寒冷的鱼类生存。这恰好成为了最黑白双蛟的饱腹之物。 陆离挥手告别它们,自己行走在荒原之中,开始寻找起沥血泉的踪迹。 茫茫荒原,孤身一人。 一边是接天连日的两界山,另一边则是无比雄壮的荒原。 天地上下,似乎只存一个自己。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景象,让他感受到了雄壮。他没有去过朔夜草原,所以当有人提起草原之上一望无际的那种感觉,陆离从来不曾亲身体验。但是今天看到的景象,让陆离相信,草原的广袤,或许也不过如此。 “泉水,洞口。泉水,洞口。”陆离重复着这两个词。沥血泉,真的是有这么一处泉水的。那是沥血泉这个名字的由来。浮青魔说,沥血泉是一口血色的泉水,在荒原之上很好辨认。 可是陆离暂时还没有发现。 陆离直到第三天,才发现了荒原之上的一丝异样。 那是一棵树,一棵巨大的榕树。照理来说,榕树不会生活在气候如此寒冷的地方。可是,陆离的确是看到了它。 很大一棵,垂条千万,仿佛一棵树,便成为了一片林。 陆离走进榕树,才发现这棵榕树是已经死了的。树枝早已干枯,根须也已经卷曲,树叶更是不知去向。这是一个空壳,这是一片死林。陆离四处查探,终于,他在中央最粗壮的枝干之上,看到了一连串的木屋。那些木屋似乎都是拿榕树的枝干建成,连颜色和纹理都是一模一样。 有木屋,说明这里可能有人。 陆离运起轻功,攀着树枝而上。那些树枝,成为了陆离的助力。陆离没几下就来到了木屋之外。 木屋所在的枝干之上,有一个人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陆离一上来,他就转过身来。这面容,陆离并不陌生。他出现在这里,在陆离意料之外,但是也的确是在情理之中。 “李白虎?” 李白虎盯着陆离,然后笑了笑:“我听浮青魔说了,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有何不敢?”陆离反问道。 李白虎脸色一肃,然后细细打量着陆离。过了一会之后,李白虎忽然长叹一声,“你的确是有这个底气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拉拢 陆离不答。 “如果我没看错你的气息,那么,你如今的实力,应该是快能赶上我了。”李白虎的眼中有些钦佩,又有些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短短的一年时间之内,陆离的实力能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哦?”陆离慢慢靠近。 李白虎也没有丝毫想要动手的意思。 “李天王,你能不能告诉我,沥血泉在什么地方?”陆离很认真地在问路。 李白虎笑了笑,说道:“你现在,便在沥血泉之上。” 陆离听闻,左右看了看,有些困惑。他走到树干边缘,往下望去。 “不是这边,是在那里。”李白虎打断了他的动作,给他指明了方向。那是在木屋的后面。“在这之前,有没有兴趣进来喝一杯?”李白虎稍稍退后几步,打开了木屋的门。 陆离不清楚李白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李白虎对自己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敌意。陆离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木屋的门。木屋里面布置得很是温馨,各种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李白虎走进门,顺手把门带上。“随便坐。“他随手招呼着陆离坐下,然后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一小坛酒来。 “我以为喝的是茶。”陆离说道。 “在这个地方,喝点酒会更暖和。”李白虎将两只酒杯放在了桌上,他亲自斟酒。 揭开封盖的那一刻,陆离其实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酒香。他虽然并不是熟识品酒知道,但是也能够闻得出酒的好坏。这是一坛好酒。 “请。”李白虎伸手示意,陆离也不客气,他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李白虎看着他,说道:“你倒是不怕我下毒?” “据我所知,沥血泉四大天王之中,也就只有李天王算得上光明磊落。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相信李天王是不会做的。”陆离大有深意地看了李白虎一眼。 李白虎嗤笑一声,“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随便吧。李天王,想必你在此等我,可不是为了请我喝杯酒这么简单吧?”陆离看似随意的问道。 李天王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当然不是。没有人会这么无聊。”李白虎的话也很直接。“我在这里等你,是有事相商。” “哦?何事?”陆离问道。 李白虎捏着手中的酒杯,并不着急给自己添酒。“不知道陆兄对沥血泉怎么看?” “怎么看?” “对,看法,或者说观感。” “怎么?李天王要拉我入伙么?”陆离拎过酒杯,给自己倒上酒。他思来想去,李白虎在此的目的,除了阻拦自己之外,好像也就只剩这个答案了。 李白虎刚才的态度,很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熟料李白虎听了陆离的话之后,脸色在瞬间就变了一变。 陆离将李白虎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奇怪,这是被自己猜中了么?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会省很多功夫。”李白虎郑重其事地说道,“陆离,如果你觉得尚可,考虑一下这个提议吧。” “不知道李天王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要知道,我和樊笼可是走得很近的啊。”陆离笑着说道。 “正是因为与樊笼亲近,所以,我觉得才要拉你入伙。”李白虎耸了耸肩。 陆离皱起了眉头,因为这里面的逻辑无法理解。 “或许,有些事你迟早会知道。所以,告诉你也无妨。”李白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樊笼现在已经自身难保。” 陆离一怔。这种话,他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什么叫自身难保?” “樊笼的近况,你可能不甚了解。自从上次三大门门派借古河派掌门交接之机,联合起来之后。这已经成了一股很大的势力。这股势力,已经超出了樊笼掌控的范围。” “隐国余孽逃往草原,樊笼追击而去。动用了大小宗师外加竹篾总计两百余人。结果,引起了草原之上独大的荒火教的注意。” “荒火教大概是以为樊笼这次是针对自己的行动吧。所以联合草原王庭一同打压。另外,再加上正派联合在背后下黑手。樊笼这次委实损失不小。” 陆离听到损失不小这件事,忽然就明白了之前曾子墨说的那些话。如果李白虎刚才所说的事情属实,再加上曾子墨所说的,樊笼完全是处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之中。 皇宫之内,李钰身体欠安。太子虽早有确定,但是李钰始终没有确切的属意人选。反倒是将一些事物交由皇后处置。这样一来,一直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樊笼,也面临着选择。 曾子墨已经做出了选择,不听命于皇后。那么,初尝权势的皇后,会放弃这股势力么?答案是不会的。李钰好不容易给出的机会,皇后怎么可能不抓在手里。 樊笼这股势力,不在朝堂之内。比起朝廷官员,更不容易引起李钰的戒心。 曾经的大堇皇后千孙氏,她的野心,一旦有了体现的机会,可是不会轻易停止的。 樊笼处在这样的情况下,自身难保这四个字,程度或许还是轻了一些。 那么,樊笼的人呢。 公子嫣,柴如歌,辰源,安东野……还有,徐良! 那些在樊笼的熟人,还好么?可否安然无恙。 “樊笼凌驾于江湖之上太久。不止是我们,连所谓的正道,那些门派,帮派,都对樊笼积怨已久。墙倒众人推,樊笼这座高墙,已现倾覆之相。” “跟你说一个绝密的消息吧。朝廷之中,有人已联系了我们,要一同对付樊笼。” “嗯?”陆离一下子握紧了酒杯。 “所以,樊笼已经无法帮助你。而据我所知,你是废了江轲的武功是吧?”李白虎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陆离已经将古河派的仇恨,又加深了一分。一旦下次再遇见,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在李白虎看来,陆离孤身一人,没有办法对抗已经成为正道之首的古河派。所以,陆离应该很需要樊笼的助力。 事实上,曾经陆离一人杀入古河派,最后也是因为樊笼出面,才得以全身而退。 所以,在樊笼自顾不暇的今天,陆离应该需要另一个势力来作为助力才对。 这就是李白虎的想法。 至于陆离这个人,从他出现在江湖之中,到如今闻名江湖。短短这么短的时间,实力从无法真气外放,到如今实打实的罡气境界,这种进步的速度,天底下还有谁人能拥有? 陆离成长到今天。李白虎也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是江湖之中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既然他现在对于势力有所需求,那么,把他拉入沥血泉,应该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李白虎本着这样的想法,拉拢陆离。 “容我考虑考虑吧。”陆离没有经过细想,随口敷衍道。 “考虑的时间,最好不要太长。”李白虎提醒道。 陆离笑了笑,“我听闻沥血泉有四天王,其中几人我也见过。试问,李天王这个决定,与他们商量过了么?” “他们?”李白虎轻蔑的笑了笑。“不是我自吹自擂,一个狂妄自大的龙傲天,一个小肚鸡肠的姬如烟,一个阴险冷漠的空无言。他们三人之中,你看谁能成事?” 李白虎愤愤不平地喝了一口酒,然后说道:“与他们为伍,亦是我的不幸。” 陆离对此并无表态。对于加入沥血泉这件事,他压根就连想都没想过。 “看的出来。”陆离说着客套话。 李白虎无言。 “其实,今日前来,想必主要的目的,浮青魔应该也与你提起过了。”陆离觉得,是该进入正题了。 李白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在找沥血泉?” “是,刚才李天王似乎也透露了,那泉水似乎就在下方?” “我有一问,还请陆兄解惑。”李白虎一转话锋。 陆离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只是静听。 “是谁告诉你有关沥血泉的事情的?”李白虎问道,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 “一个人,一个老人。抱歉,我不能透露他的名字。”陆离带着歉意说道,“是他告诉我,想要磨炼一番,沥血泉会比较适合我。”陆离没有说出曾子墨的名字。 李白虎得到了陆离的回答,他也没有追问。“磨炼这两个字,说得太轻巧了。” “嗯?李天王何意?” “陆兄,为何我沥血泉要在这远离中原的荒原之地,建造老巢?为何沥血泉要以这沥血泉为名?这些问题,你有想过么?”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不曾。” “这沥血泉,天下仅有一处。在某些方面来说,它无比重要。所以,我们不可能舍弃!” “到底是因为什么?”陆离因为李白虎的这句话,对沥血泉有了更多的疑问。 “因为,沥血泉之中,有一股神奇之力。如同熔炉,可以锻炼人的心智。如果心志不坚,沾上泉水,轻则幻象丛生,心智迷乱。重则疯癫张狂,暴走而亡。” 第三百七十五章 血与泉 (感谢书友24001858的月票,万分感谢。) 陆离听闻,皱起了眉头。“沥血泉,真的有这么神奇?” “我不知道你说的锻炼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那些幻象,虽是幻象,但是远比你真实的感觉还要来得真实。”李白虎说道,“你如今,应该也摸到了那一层境界。罡气之上的,那个境界。” 陆离没有说话。 “合神。没有什么比沥血泉,更能带给你帮助了。”李白虎大有深意的说道。“哪怕不是合神,沥血泉的泉水,也能让你身强体壮。这就是我们无法放弃的缘由。” 陆离听闻,在心中盘算着,如此看来曾子墨指点给自己的路。其实质,便是合神。 “那么,如果李天王方便的话,能否让我一探究竟?”陆离还是决心去探查一番。 “请。”李白虎起身,然后对着陆离伸手相邀。 陆离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李白虎跟在陆离身后,慢慢走出木屋。 透过已死去的榕树,那些参差缭乱的枝桠。一轮看着有些苍白的圆日,荒原之上的日光,似乎是受了气温的影响,也变得荒凉了起来。陆离望着那日光,还有日光照耀下的茫茫荒原。“很不错的景色。” “再不错的景色,每日看着,终究也会有看腻的一天。”李白虎将双手负在身后,“这是很无趣的一件事。” “人生本就是无趣的。”陆离感叹一声。他的生活,自从林凌雁逝去之后,便渐渐褪去了色彩。当有一人,将自己今后所有的生活,与另外一人紧密相连,决定就此度过生之后。一旦那个人离开,那么,这个人从今往后的生活,终究会变得无趣。 了无生趣。 “所以,我们终究是要找些乐子的。” “找乐子这样的话,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啊。”陆离打趣道。 “陆离,我们是一路人。你心里应该明白。”李白虎指着陆离说道。 陆离摇了摇头,心道,只不过是实力足够,李白虎开始重视自己了而已。陆离从不认为自己和李白虎是一路人。 话不再投机,那么多说也是错。 李白虎径直跳下,踏上下面的那条树枝。陆离跟着他一同前行。 两人从最外围的木屋一路前行,来到了榕树最中央。中央最粗的树干是这株巨树的主枝干。才登上树干,陆离就一眼看到了大树中央的黑色大洞。 这是一个极大的洞,陆离站在洞口,望着黑黝黝的洞口,从里面还隐约吹来了一阵阴风。 陆离有些不解地看着李白虎。 李白虎望着陆离。“这便是沥血泉。” “便是这里?”陆离还是有些不信。 “准确地说,是在底下。这棵怪树,最早也是因为沥血泉的关系,而成长为这个样子的。”李白虎解释道。 “那么,怎么下去?”陆离望着洞口,跃跃欲试。 “从那边下去,这里有楼梯。”李白虎笑了笑。 “哦。”陆离径直走向李白虎所说的入口。 李白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干之上,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如果,你能回来。那么,你就真的拥有了与我平起平坐的资格。不,如果实力在我之上,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李白虎望着黑洞洞的入口。 陆离正在缓步而下。树干之上被人凿出了台阶,一阶一阶向下延伸。大抵是沥血泉在这里经营了许久,所以这些准备都很完备。不过,陆离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些异样的感觉。 这种盘旋而下的路途,他曾经似乎走过。 寒山寺,七宝浮屠。 陆离清楚地记忆起了关于当时的回忆。那一座不是向上,而是向下的宝塔。 不过,这树干之内,并没有七宝浮屠的珠光宝气。在这里,只有一片隐隐的红光,自下往上,照亮了周围,也照亮了陆离的脸。 陆离轻轻抽动着鼻子。因为他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铁锈一般带着腥咸的,血的味道。 那股味道他非常熟悉,可以说是印象深刻。曾经的尚陵城中,满是那股味道。 这一瞬间,陆离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尸山血海。 这景象只是一瞬,但是却已经让陆离十分警惕。因为李白虎刚才已经说了。沥血泉是一个奇异的地方,这里会有各种各样的幻象出现,扰乱心神。 陆离定了定神,回头望了一眼来路。行进到这里,他还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他并没有走多深。 “看起来,这里是有些邪门啊。”陆离摇了摇头,继续向下。 这条路很是通畅,陆离一路往下,也没有用多久。他已经能看到那散发红光的东西。那是一处泉水。泉水中央,有一块鲜红的石头,从石头顶部流出潺潺的泉水,顺着石头边缘流下,流淌入泉水之中。 这些泉水之下,似乎全部都是那些红色的石头。那些红光,正是红色的石头散发出来的。 陆离走到底部,他的脚已经踏入泉水之中。 这片红色的泉水,闻着有股血液的味道, “这便是沥血泉了么?”陆离一步步靠近那块石头。脚下是那如同鲜血一般的泉水。没走一步,水便漫上来一些。陆离想着要靠近中央的那口泉眼,但是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陆离眼前。 “陆离,是你么?”那声音一出现,就瞬间抓住了陆离的心神。 陆离瞬间呆滞在那里。 “陆离,你终于来找我了么?”一个俏皮的人影,背着双手,蹦跳着来到陆离眼前。 陆离原本按在释刀之上的手,慢慢松开。因为他无法对这个身影举刀相向。哪怕,她只是幻影。 他伸出双手,抱紧了她。 “凌雁。我好想你。” 林凌雁笑着说道:“说什么呢,我不是一直都在么?”林凌雁的手,抚摸着陆离的头发。陆离感受着怀中温软的感觉,鼻尖闻到的那一股馨香,这些无比真实。 不,在陆离看来,这就是真实的。 见到林凌雁的身影,陆离再也无法自持。自从石谷一别,陆离与林凌雁就成了永别。 这一刻,所有的思念,痛楚,一齐涌上心头。 “陆离,你抱得太紧了啦。好痛。”林凌雁在陆离耳边说道。 “对不起。”陆离笑着说道,“对不起,凌雁。虽然知道你是假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 “假的?”林凌雁从陆离怀中挣扎出来,一脸奇怪地说道。 “真的,我很想抱抱你。”陆离说着,放开了林凌雁,他不想去理会这个幻象。 林凌雁来到陆离身边,伸手在陆离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啊陆离?你怎么不理我?” 陆离径直盘腿坐下,闭上了双目。 眼不见为净。 有关林凌雁的幻象,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因为林凌雁,是他心底最想念的人。能够再让林凌雁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是陆离期待的事情。他 但是,在明知道是假的的情况下,陆离却不想沉溺其中。 所以,他打算以调息沉思的方式,来消除幻象对自己的影响。这幻象,陆离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当初在绝仞峰地底,那片花田之中,陆离就已经感受过一次。而后,在云乡山阿难陀寺地宫之中,陆离亦是受尸香魔芋的香气影响,陷入了幻觉之中。 前者,是陆离自己醒来,后者,是因为敛心叫醒了陆离。 有过这两次的经验,陆离自认对付幻象还是有那么一手的。至少有一点,陆离领悟到了。那就是发现自己身边出现幻象和幻觉之时,最好是心平气和,切忌胡思乱想。因为相由心生,幻象是心灵内在的体现。只要平心静气,那些幻象自然会消失。 陆离现在就抱着这样的想法。 可是,他忽然感受到肩膀一震。林凌雁已经在陆离身边坐了下来,她轻轻地把头靠在陆离肩膀之上。“陆离,我好想你。” 陆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林凌雁的头发。 这一颦一笑,分明就是林凌雁原本的模样。这模样,一直存在于陆离的心中。所以才是这样的真实。真实到陆离都不想逃避。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该多好。如果你还在,那该多好。”陆离轻声说道。 林凌雁仿佛不曾听见陆离的呢喃,她静静地靠在陆离肩头。这一刻,仿佛时间也已经停止。 陆离索性放开心神,转身抱过了林凌雁。然后,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林凌雁的发丝之中。 “哪怕是假的,我也还是不想放开你啊。”陆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林凌雁的发香。“凌雁,我真的很累啊。” “这样活着,已经没有了意义。”陆离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该为什么而活。” 陆离左手搂着林凌雁,右手却按上了释刀。释刀粗粝的感觉,让陆离感到分外真实。 “这些话,我不应该对你说的。”陆离稍稍松开了林凌雁,望着林凌雁不解的眼神。陆离右手一动。 “哧。”刀子入肉的声音,如今的陆离已经很是熟悉。 “陆离,你!”林凌雁惊叫一声,但是那一声,却被卡在了喉咙之中。 “不要用那样的语气来称呼我。冒牌货,你终究不是她……”陆离的语气变得冷酷无比。 “我早就知道了啊。”他低声说道,“她早就不在了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真与假 (感谢再见萤火虫的月票,万分感谢。) 陆离双目盯着眼前的林凌雁。手中握着释刀,还扭动了半圈。 林凌雁双目之中,眼神一点一点消散。“陆……离……”她口中轻声唤着,伸出手,想要捂住伤口。可她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软倒在地。 “噗通。”林凌雁的身体倒在了血泉之中。 陆离低头看了看,原本消失的血色泉水,终于再次出现。他的双脚又感受到了浸润在水中的感觉。 “果然,是幻象。”陆离很确切地说道。他继续向前走,往泉水的更深处探去。 可没走出两步,他忽然愣住了。他猛然转头,林凌雁的尸体依旧浸泡在泉水之中。比泉水还要红的鲜血,从林凌雁身下蔓延开来。这景象,无比真实。 陆离的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怎么会这样?明明是用最彻底的方式,去挑战我心中往常所想的极限了。” 在陆离心中,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对林凌雁下杀手的。陆离为了突破幻象,所以强心改变心意,对着林凌雁的幻象痛下杀手。他原本料想着,如此反常之举,应该能够彻底破解这由自己心中所念幻化出来的幻象。 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奏效。 陆离站在原地,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是怎么了?”陆离忽然听到了李白虎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陆离一抬头,便看到了李白虎的身影从盘旋而下的楼梯上下来。他快步走到林凌雁的尸体前。 “你动手了?”李白虎大惊失色。 陆离满脸戒备。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李白虎是真是假。 “你怎么能动手?她不是你的爱侣么?”李白虎很是急切地说道。 “嗯?”陆离满脸疑惑。 李白虎后退两步,“你竟然亲手杀了她?” 陆离沉默不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李白虎急道,他伸手就想来拉陆离。 陆离伸手便挡。 两手交接,李白虎后退一步。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里全部都是幻象吧?”李白虎面带严肃地说道。“只有接触到那中间的石头才会产生幻觉,其他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啊!” “什么?”陆离听闻,心神一顿。 “真实的?是真实的?”陆离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沉浮于血色泉水之中的林凌雁。 “不,这一定是假的。”陆离高声说道。 李白虎摇了摇头,“不,是真的。” “不可能!凌雁早就死了!”陆离吼道。 “不,陆离,你似乎没有想过一件事。”李白虎痛心疾首地说道。“她得的并非是不治之症。” 陆离低下眼睑,声音低了下来说道:“连石谷医仙都没有办法,怎么可能还有办法。” “有的。长生。”李白虎说道。 陆离眉头一皱。 “你也知道的吧,那个长生的方法。”李白虎叹了口气说道,“绝仞峰下,那武宗宝藏之中,也有花田神庙。这就说明,天底下的那种花田,可不只有一处。恰好,我知道另外一处。” “另外一处?” “是的,恰好,我也知道那一份配方。”李白虎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所以,我救了她。” “哈哈哈。”陆离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李白虎疑惑道。 陆离只是笑着,“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用长生的方法救了凌雁,然后我刚才自己亲手杀死了她吧?” “是的。这正是我想要说的。”李白虎说道,“你已经开始在幻象之中迷失自己了嘛。陆离。” “亲手杀死自己口口声声说着深爱之人,陆离,你……”李白虎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陆离已经拔刀。这一刀,陆离直接就杀了过来。 “你不是李白虎。”陆离直接说道。 释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接斩向李白虎。李白虎脸色大变,伸手想要按住释刀。 陆离摇了摇头,“你说话的口气,并不是李白虎的。若是有所相同的话,反倒更像我一些。” “这也难怪。”陆离看着眼前被腰斩的李白虎,慢慢收刀。 “凌雁在我心中乃是最重,所以,她最真。李白虎其人,我只见过三四面,哪怕是刚才那一顿喝酒寒暄,也只是情轻言浅。所以,他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长生一事,李白虎肯定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也没有理由救凌雁。”陆离转身,李白虎断成两截的尸首也浸泡在了泉水之中。 “他所的这一切,本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所以,他也是假的。”陆离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有些棘手。这里,还有什么是真的么? 陆离不再停留,直接运气而起,踏着水花,来到泉水中央的那石头泉眼之上。 “话说回来,这出水的泉眼,似乎也有些眼熟啊。”陆离伸手挠了挠下巴。 “哦,对了。龙剡草所生长的那处岩浆泉,似乎就是这样的形状吧?”陆离忽然一敲自己的脑袋。下一刻,陆离拔刀,纵横。 由上而下的一劈,将往外冒着潺潺血泉的岩石劈成了碎块。 陆离只感觉到眼前花了一花,只是那一恍惚的功夫。陆离仿佛猛然醒了过来一般。他看着周围。自己的脚步还在楼梯之上,他甚至还没有踏入血泉。那一片红光,只是映照在自己脸上。就能够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幻象之中? “太厉害了吧?”陆离心中隐隐有着退缩。 面对这样的情况,的确是不得不退缩。 由自己心中所想,所衍生出来的幻象。因为只针对自己,所以无比真实。稍有不慎,一旦相信了某些幻觉,那么就会迷失自己。陆离有些开始理解李白虎之前所说的提醒。这里,真的是很容易让人发疯的地方。 陆离有些踌躇,自己已经足够警醒了,所以才能有所防备地对付林凌雁的幻象。但是这里比起那尸香魔芋更加邪门地是,一个幻象的消失,竟然会连着另外一个幻象。而且,这个幻象竟然还能查漏补缺。 “不,与其说是幻象,还不如说是自己。”陆离摇了摇头,“是自己的思维不一样了啊。”陆离摇了摇头,因为自己所思索的东西太多,也因为自己心中潜藏着那一股不敢细想的奢望。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无法合神吧?”陆离笑了笑,他不再顺着楼梯而下。他直接跃出了楼梯的范围。 陆离一跃而下。 沉重的下坠感,让陆离也下定了决心。 到如今,他真的已经没有太多的执着。但是有些仇恨,他还要去完结。所以,他还需要力量,强大的力量。 足以成刀圣,弑剑仙的力量! 陆离张开双臂,迎向未知的沥血泉。 阴风扑面,却是让陆离更加清醒。如果说是幻象的话,只要保持本心,那便可以了。 或许,这就是曾子墨要指点自己的。 陆离已经能够把狂暴的情绪化入罡气之中,运用那股狂暴之意,让自己的罡气也沸腾起来。说起来,如龙一式,便是这种方式的缩影。潜龙诀注重对潜龙的培养,那股从一开始培养的,从一开始就涉足合神的那一股真气。 这让陆离获益良多。但是缺陷也很明显。 狂暴的情绪,很容易让陆离迷失。或者说,这种狂暴,是陆离主动放弃自己的理智,换取来的暴走。在外人看来,这更像是走火入魔,而不是合神境界的运用。 所以韩三娘称之为伪合神,实在是太贴切不过了。 陆离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找不到办法让自己在清醒的情况下,去主动应用这样的能力。他无法驾驭心中的那只野兽。一旦野兽现身,便直接将陆离吞噬,不留一点余地。 若不是陆离罡气的底子极其厚实,而且经脉之中有王蛊守护,他那几次舍身狂暴,就足以毁了他的经脉。 陆离从刚才的幻象之中,找到了一丝丝的线索。 本心。 自己的心还不够强大。因为没有坚定的意志,或者意念,所以陆离无法在狂暴的情绪之中,保持自己。 “说起来也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坚定的志向。走一步看一步,自己都是这么一路走来的。”陆离还在向下,他还在下落之中。不过,他已经能够看到那一片红色。 远比刚才幻象大得多的那一片沥血之泉! “但是现在,是时候,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本心。”陆离在空中缓缓闭上眼睛,“去驾驭心中的那只野兽!” “噗通。”陆离直直地砸进了沥血泉之中。泉水汇聚而成的平静水面顿时被打破了。湖面吞下了陆离,却吐出一大片水花。 陆离在如同鲜血一般的泉水之中,慢慢睁开了眼。 砸入水面,他并没有调整姿态。所以水面对他的打击力,还是让他有些皱眉。水下睁眼的感觉并不好受,陆离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忽然看到,在自己身下,在沥血泉泉水更深处,那里似乎立着一块阴影。 那好像是一块碑。 第三百七十七章 碑 陆离立刻向下潜去,他要看看,在水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泉水汇聚而成的湖,湖底散发着那一股摄人心魄的红光。反倒是让那石碑的颜色,更加深邃。这深邃,是好像释刀一般的墨色。 陆离奋力划着水,罡气的存在让他可以屏息很长时间。 随着深度增加,那石碑的轮廓也一点一点变大。由于全身浸没于沥血泉之中,且周围并没有活物生存的迹象,所以石碑之上保存完好。陆离忍着不适,睁眼打量着。 红色的光,将石碑的碑面映得清晰可见。 石碑之上,只有一字。也不知何人写就,那字的笔画如铁钩银刻,笔锋处的张扬,连不擅书画的陆离都能够感受到那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如同天崩地裂的一个大字。 仙! “仙?”陆离紧紧盯着那一个大字。这整个大字,与他身高差不多。看上去很是气势磅礴。 这块石碑,以及上面的那个仙字,让陆离瞬间回忆起了在绝仞峰下的记忆。那时,为武宗宝藏而来的众人,一同进入了宝藏所在的石室。在那里,陆离发现了悬在蛊尸林中的那一具鬼棺。 鬼棺葬仙。 鬼棺之中沉睡着那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丧灵蛊尸。陆离正是凭借着丧灵蛊尸的罡气,吞噬之后,再将自己的真气压缩为罡气。武宗宝藏的经历,让陆离成功踏出了那一步。 陆离似乎记得,在那里,也有一块石碑。上面用大贠文字刻着巫族鬼棺,埋葬仙人。 那块碑,和这块碑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仙人?仙? 这世上真的有仙人么? 传说之中,超凡入圣,无所不能的仙人。 陆离幼时,也听说过那些传说。什么仙人显圣,什么修仙成圣之类的故事。不过,陆离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如果真的有心系苍生的仙人,那么,为什么还会有十四年前的那席卷天下的乱战? 陆离虽不曾读过多少圣贤书,但是在某本志异小说之中,也听闻过那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原句,便是出自如今大姜声名不显的道家典籍。 仙人哪怕是超凡入圣,也不过视苍生为平等。 说起来,江湖之中的习武之人,也算是与普通人大不相同。拥有武功的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超凡入圣。陆离自身习武,一路走来,也是有些感同身受。 面对没有习武的普通百姓,陆离哪怕没有在意过,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心中隐隐有着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这是武功带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你有能力掌控一个人的生死,那么,你就一定不会将他放在与自己对等的位置。这势必是高人一等的。 强者与弱者的关系。 天道约定的,弱肉强食。 习武,已经是超凡入圣的第一步。那么,这条武道之路的终点。超凡入圣的终点,是不是就如同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一样,成就仙人? 陆离现在的实力,也已经摸到了合神境界的门槛。合神,最为关键的一步,其实在于明心见性。这一点,倒是与道家的修行思想不谋而合。陆离只是在合神的道路之中,像沐三白,曾子墨那样的合神境界高手,他们的实力在普通百姓看来,不亚于神仙手段。 陆离想着,想着。终于觉得有些憋气。于是他开始上浮。陆离滑动周围的泉水,让自己浮到水面之上。陆离大口大口呼吸着,鼻尖充斥着鲜血的味道。 这名为沥血泉的泉水,真的如同血液一样。只是质感还是如水一般,没有血液的(黏)腻。陆离看了看四周,水面之上只有一圈圈的涟漪。这涟漪出现在湖面中间,看起来,这泉眼应该是在湖底,而不是陆离最早在幻觉之中看到的那样,是裸露在外的一块岩石。 陆离摇了摇头,去掉自己脑海之中多余的想法。然后他俯身扎了一个猛子,直接向下潜去。 这一次,他的位置来到了石碑的背面。 陆离看着石碑背后,初看之下,陆离没有在石碑背面发现任何东西。 没有刻字,也没有划痕。有的只有流水浅浅冲刷过的痕迹。 陆离呆了片刻,然后伸手摸上了石碑。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但是,当陆离的手掌触摸到石碑时,他仿佛感受到了刺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石碑,石碑的材质有些奇怪。那温文如玉的材质,陆离可不陌生。 鬼棺便是这样的材质。 陆离不由感到奇怪。 他在背面四处摸索了一番,那些划痕毫无规律可言。于是他再次上浮换气,然后潜回了石碑的正面。 面对那一个仙字,陆离伸出了手。 这一碰,却让陆离直接愣住了。他眼前一黑,一股熟悉的晕眩感向他袭来。陆离心中一跳,这是陷入幻象的感觉。 陆离下意识地摸了摸释刀,这种时候,也就只有释刀能够作为依靠了。 那股晕眩感很是短暂,当陆离眼前再次恢复光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满是白色的世界之中。白茫茫的颜色,铺天盖地。 “这是哪里?”陆离警戒地看着周围。 “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一个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 “嗯?”陆离发觉,这个声音便是自己的声音。他猛然回头,有一个人影在慢慢走来。 这次的幻象,让陆离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谁?”陆离大声质问。 “连我都不知道么?”那人停下脚步,“你真的是越来越蠢了啊,陆离。” “你是那具丧灵蛊尸!”陆离望着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这次是换你来了么?” “丧灵蛊尸?那是什么玩意?”另一个陆离慢慢靠近陆离。他的穿着,与陆离一模一样,甚至,连腰间的那把刀都一模一样。 陆离看到那把刀,眉头紧皱。那具丧灵蛊尸,虽然与自己面容身形都一样,但是他绝对不会佩刀。在那鬼棺之中,与他一同出现的,应该是一把剑才对。 而且,那个陆离腰间的那把刀,就是释刀。 陆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哪怕身处幻觉之中,释刀也不曾离去。 于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这里有两把释刀。 这不应该。 如果和上次一样,幻象是来源于自己的心理,那么释刀就绝不可能有两把。 “怎么了?你还是这样的性子,总是喜欢想,想,想,想这里,想那里。”另一个陆离露出了一丝狞笑。“谋定而后动,反过来说,便是犹豫。犹豫不决,就注定你成不了大事。” 陆离看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他可以确定,眼前的幻象绝对不是鬼棺之中的丧灵蛊尸,那么,他是谁? “怎么,在想我是谁,或者说在想我是什么东西么?”另一个陆离笑了笑,那是无声的嘲笑。 陆离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是自然的啊。愚蠢的我啊,你还没有发现,我到底是谁?”另一个陆离对陆离的态度大为摇头,似乎是忍不住看到这么蠢笨的陆离。 陆离只听到了他话语之中,那四个字。愚蠢的我。 “你是到底是谁?” 另一个陆离这次没有再笑,“我是陆离。” 陆离双目一睁。另一个陆离? “换句话来说,我就是另外一个你啊。”另一个陆离双手抱臂,满脸不屑地看着陆离。 “你是我?笑话。”陆离驳斥道,“我只是我,也只有我。” “不不不,虽然你的确是这个身体的掌管者,但是不可否认,我比你更强。”另一个陆离歪着头说道。 陆离不解。“掌管身体?”这次幻象所说的话语,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陆离扪心自问,他自己应该不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语。眼前的幻象,还有他所说的话,让陆离一点都不明白。 “你在疑惑。你总是这样。”另一个陆离再次靠近。他的手也按在了释刀之上。 陆离看他不怀好意,也是警戒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我嘛?” “是啊,因为我就是你啊。”另一个陆离用陆离才有的微笑说道。 “不。”陆离摇头。 “你在否认我,那么,便也是在否认你自己。”另一个陆离熟练地说着绕口的话。 陆离眯起了眼睛。 “怎么,奇怪或者是生气,亦或者是心中有些不爽?”另一个陆离也眯起了眼睛。这个神情,他也有。这是陆离有情绪时才会有的表现。 “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罢,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情况,大概会觉得困惑与不爽吧。”另一个陆离摇了摇手指。“算了,与其与你在这里打哑谜,还不如直接告诉你好了。” 陆离没有说话,静待着眼前的“自己”说出答案。 另一个陆离也静静看着他,然后才说道:“我是你力量的源泉,亦或者,是被你称呼为野兽的那个家伙。” “嘻嘻。是不是很意外?”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与我的对决 (感谢胡做非为的打赏,万分感激。) 陆离呆立当场,他的脑子似乎还没有回过味来。 “我是你心中,最初的恐惧,亦是你难以启齿的贪婪与隐秘。傲慢是我的骨肉,愤怒是我力量的源泉。”另一个陆离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无法驾驭的存在。” 另一个陆离咧嘴一笑,那笑容蕴含着危险和杀意。“我就是野兽。” “野兽么?”陆离呢喃着这个两个字眼。他似乎也习惯了用野兽这两个字,去称呼另外一种狂暴状态下的自己。失去理智,由愤怒驱使,毁灭一切的那种心态。 原来,这一次的幻象,真的来自自己心里,那平日里被理智所束缚的野兽。 “怎么?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应该是这样就会感到害怕的人。”另一个陆离看着陆离。 陆离闻言,也抬起头来看着他。“我似乎理解了你的存在了。你是我,却又不是我。” 在明白了眼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之后,陆离开始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感觉。“这块仙字碑,的确是有些古怪。他竟然能将我心中的那些负面全部投射出来。” “哦?负面?你竟然将我称之为负面?”另一个陆离戏谑道,“你不知道你所有的力量,便是来源于我么?” “所有的力量?果然是傲慢的态度。力量来源于我的身体,来源于我的心灵。你最多只是助力,却不是决定的因素。”陆离很是清醒地说道。 “其实,你并不是我。”陆离很是平静地说道。“只是我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哈哈哈。”另一个陆离仰天大笑,“一部分?能够归纳为一体,才算是一部分吧。不过,很遗憾。我并不是与你一体。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取而代之。”他说着,缓缓拔刀。 抽刀的姿势,与陆离一模一样。 “谋朝篡位的家伙,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陆离亦拔刀。 另一个陆离笑了,“那是因为,胜者,早已为王!” 说着,两个陆离瞬间就拉近了距离。一模一样的步法,一模一样的动作。甚至,连握刀的姿势也一模一样。那一瞬间,陆离恍惚了一下。他以为看到的,是镜中的自己。 事实上,也的确是镜中的自己。不过,那可不是什么镜中花,而是实实在在带着刀前来的杀机。 陆离要杀死陆离,自己要杀死自己。 “锵。”势大力沉地一击,释刀与释刀的相交,碰撞出让人炫目的火花。 “这两把刀……”陆离隔着相交的释刀,有些不解地看向另一个陆离。 “都是释刀。”另一个陆离仿佛一直带着一股戏谑的口吻。 陆离用力撇开释刀,然后后退一步。 “怎么,退怯可不是你的风格。”另一个陆离大叫一声,欺上前来。纵横一展,气势铺陈。另一个陆离竟然也是精通刀中八法。这一招下劈来的比刚才更加凶猛。 陆离终于感受到了自己招式的威力。平日里,自己尽情施展的招式,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陆离提刀格挡,另一把释刀的威力冲击在自己的刀上。陆离不得不运起罡气,不然光凭他手臂的力量,还真的无法完全抵挡下来。 “来啊来啊来啊!”另一个陆离叫嚣着,接连出招,扶风,断江……一招接着一招。还好陆离的刀中八法只是散招,并不是上下连缀的招式,所以这一连串密集的猛攻,并不是一气呵成。 对于拥有机先的陆离来说,这招式衔接之间那微小的间隔,就足以做出反击的动作。 出锋!疾风!陆离并不相让,以攻对攻。 陆离的刀里,没有一招是守式。这就注定了他与自己的战斗,是一场对攻。 刀刀刀,两把释刀,却仿佛千万刀。陆离与另一个陆离的战斗,逐渐让陆离进入了状态。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如今那股愤怒,不甘等情绪被生生剥离开来,成为另外一个陆离。所以陆离心中很是清明。 若是用释门的话来说,那便是守得灵台,一片澄清。 自己该出哪一招,怎么出招,这些仿佛都是被刻在骨子里,下意识的动作。流畅,畅快,酣畅淋漓! 陆离逐渐忘了自己如今是在哪里,也逐渐忘了对面的敌人是谁。他只剩下了出刀,一刀,两刀,三刀。而另一边,那由陆离心中的野兽所剥离出来形成的另一个陆离,远比陆离更加疯狂。 若是要比较起来,大概是灵性与魔性的感觉吧。 原本的陆离,出刀更加灵动,而另一个陆离,出刀更加狂暴。 两人疯狂对拼,都在彼此身体之上留下了不少伤痕。陆离的脸颊,手臂,后背,都受了伤。另一个陆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胸口被陆离割了一刀,留下了长长的一条伤口。 两人的刀一样,两人的招式也是一样。照理来说,两人一同使用机先的话,那么都应该拿对方没有办法。但是,两人刚才都陷入了不同的程度之中,神意全部集中在一起,没有用上机先这一招。 这导致了两人的互相伤害。 “不够不够不够!”另一个陆离高声大喊着,像是在用声音配合着刀势。而陆离则是回归了沉默。他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刀法,比起自己的刀,确实是更有力一些。 回想自己以前,在自己愤怒,愤恨的情绪之下,的确是能够让自己的刀,变得更有威力。 陆离已经抓住了自己合神的真正关键。那便是自己的理智与狂暴。在东秀剑阁面对韩三娘之时,他领悟的合神境界的神意,是他依靠将狂暴的负面情绪全部推入罡气之中,然后反而激发自身所有的负面情绪,才弄出来的暴走一般的实力。 但是结果也很凄惨,如果不是曾子墨现身,又及时将他送到石谷医治,恐怕陆离便是落得横尸当场的结局。 陆离自己也识得厉害,在暮园之中,林凌雁坟前用过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用这样的招式。哪怕是去营救黑白双蛟的时候,他面对江轲,也只是用了如龙,不敢动用这一份力量。最后,仰仗着罡气比江轲多的优势,才硬生生磨灭了江轲。 如今,在这里。在沥血泉之中,在仙字碑之前。陆离终于明白应该怎样去掌控那股力量。 眼前与自己动手,与自己不分胜负,甚至隐隐还要占上一丝上风的那个自己。那便是自己心中狂怒所蕴含的力量。那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野兽。诚如他所说,他便是陆离,亦是陆离更强力量的源泉。陆离想要合神,那便要战胜他!驾驭他! 用理智,去掌控力量。而不是让力量,吞噬理智。 这就是自己应该做的。也是自己应该明白的! 陆离忍不住长啸一声,酣畅淋漓的战斗之下,又是心思通透的畅快感觉,让陆离忍不住纵声长啸。 另一个陆离看着陆离,原本打算趁此机会上前,但是却忽然顿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有自己手中的刀。他皱眉说道:“时间似乎不够了。” 陆离此时也仿佛有所感觉。他从心底涌起一阵憋闷之感。 “我就在这里等你,只要,你还敢来面对我。”另一个陆离抬刀,对准了陆离。陆离还不知为何意,脑海之中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晕眩感传来。只是那一下的恍惚,陆离忽然睁开了眼。 这一睁开,他立刻发现自己还潜在水中。刚刚在幻觉之中,他也不知道用去了多少时间。此时他的感觉一回到身体,就发现自己几乎陷入了窒息的状态。他二话不说,连忙划水上浮。 “呼啊。”陆离破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这碑……似乎也太……邪门了吧。”陆离自言自语道。他又呼吸了几大口空气,然后伸手去摸了摸腰间。释刀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都是我的幻觉么?所以才会有两把释刀? 陆离思索着,忽然,他发现了自己手臂之上,有一条伤口。陆离的瞳孔猛然一缩,这是怎么回事?他立刻摸了摸脸颊,果不其然,在幻境之中与另一个自己对决所受的伤,竟然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离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头,胸口那不适的感觉,竟然也是一条伤口。这伤口很长,一眼就知道这是刀伤。这不是自己砍中另一个陆离之后,在他胸口留下的伤痕么?为什么也会出现在我身上? 陆离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他浸泡在水中,沥血泉的泉水让他的伤口感到有些酥麻。陆离的思绪微微一断,他连忙举起了手。这种感觉,不会是有毒吧?他看着手臂之上的伤口,那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这让陆离愣住了。这沥血泉,难道还有加速伤口愈合的功效么? 陆离不由地想起了李白虎之前所说的话,“哪怕不是合神,沥血泉也能让你身体强壮。这就是我们无法放弃的理由。” 当陆离领略了沥血泉的神奇之后,他有点明白李白虎的意思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臣服于我 沥血泉的泉水,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就算有那难缠的幻觉,只凭这一点,换做陆离也绝对不会放弃这里。 发现这一点之后,陆离索性放松下来,让自己浸泡在沥血泉中。伤口之上如同蚁爬的感觉,让陆离颇为受用。自己身上的小伤口愈合得很快,但是胸口比较深的那一道伤口,却是没有那么快。 陆离伸手摸了摸伤口,他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砍在幻象身上的伤口,反而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很奇怪不是么? 难道真如那另一个自己所说,他就是我。所以,我伤了他,其实就是伤了我自己? 可是,那些伤,难道不是在幻觉之中么?怎么会如此真实地反映到自己身上? 难道说,幻想出来的伤,最终也会变成真正的伤害么?陆离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低头望了一眼水面,那仙字碑,就深藏在水面之下。让自己幻想出来的伤口,出现在自己身体之上。这就是这块仙字碑的力量么? 事实上,陆离想错了。 这个伤口,来自于陆离自己。 这块仙字碑的力量,是影响人心灵的力量。它将人拉入幻境,可以让人更直观地看到自己内心。 陆离与另一个陆离在幻境之中的战斗,那些伤,也是陆离幻想出来的。原本只是脑海之中的想法,但是因为陆离将这一切都当成了真的,所以陆离的身体也把这些伤口当成了真的。 换句话说,陆离什么都没做。但是他因为确信自己受伤了,所以反而让自己的身体受伤了。 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原因,可是人的心理真的会有这样的力量。 陆离把这些伤口归咎于仙字碑。所以,他需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与另一个陆离的战斗。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陆离自己心思的锻炼。正因为有理智与疯狂一面的交战,所以仙字碑才将那股焦灼具现化出来。 想到那个陆离,陆离自己心中早已有了决断。沥血泉的确可以磨炼心性,陆离要做的,就是借这个机会,彻底控制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力量。等到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浑圆自如的时候,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可以踏出那一步了。 合神。 想到这里,陆离又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下潜。 伤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陆离觉得,自己可以再与自己一战了。而战胜自己的方法,陆离暂时也还没有想到。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就是有一天,要与自己为敌,那么要怎么样对付自己? 世界上最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不是他自己。 这并不是什么笑话,而是真的。许多人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许多人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生在世间,却忽略着自己。自己到底是谁?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战胜,或者被战胜?这些问题,这个世上很少会有人问自己。 而与之相对的,最了解一个人的人,是谁?是他的敌人。 正因为是敌人,需要战胜他,所以才会不断去了解他。充分了解他的优点,他的弱点,然后再战胜他。敌人为了这个目标而对付自己的时候,他从侧面,从旁观者的角度了解的东西,可能比自己还要充分。 现在,陆离分成了两个。准确地说是正面与负面,理智与疯狂的两个陆离。 于是,自己变成了自己的对手。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自己,那么岂不是太浪费机会了? 陆离还在下潜,他潜到仙字碑附近。他伸出手掌,想要再次接触碑面,从而进入那白色的幻境之中。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就定住了。因为他还有一个后顾之忧。 在幻境之中所造成的伤害,会原原本本反映到自己的身体之上。而且,不管是自己受伤,还是那另一个陆离受伤,所有的伤口都会集中出现在陆离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之上。 这样的话,就让陆离有些难办了。 为了合神,为了明确自己,他不得不和另一个陆离交战。可是,两人交战的所有结果,却要自己全部承担。这就限制了他在幻境之中动手的强度,换句话来说,那就是他不太敢下手。 因为他怕,他怕他给对方造成的重伤,最后会让自己进入濒死状态。 这可不是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这笔生意,怎么算都是亏的啊。而且,那幻境之中的另一个陆离,乃是陆离狂暴的化身。他一旦交手,那就绝对不会留手。面对全力以赴的自己,陆离也根本不可能轻松对付。 若是陆离在战斗之中,无法保持本心,从而被那另一个陆离杀死。那样的话,陆离原本的理智就会消散殆尽,而另一面的狂暴将会占据整个陆离。这是陆离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战,只能战胜那另一个陆离,让他彻底臣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看来,得抱着必死的决心啊。”陆离在水中,无声嘲笑,“这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啊。” 他在脑中说完这句话,将手再一次按在仙字至上。一股熟悉的晕眩感出现在脑海,陆离的双目又陷入了黑暗之中。这只是片刻的功夫,陆离就回归到了那个白色的幻境之中。 这一次,另一个陆离已经在等着他。“你来了。”他没有多余的话,看到陆离之后,直接拔刀。 陆离倒是没有着急,他仔细打量着另一个陆离。他的身上,除了胸口那一个显眼的伤口之外,其他陆离所受的伤根本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这让陆离无比困惑。 这样一来,陆离就等于是一个人扛着他们两个人各自的伤害。另一个陆离砍陆离一刀,这便只是这一刀的伤害。而陆离刺另一个陆离一刀,那么这一刀会出现在另一个陆离身上,除去给他造成的伤害以外,陆离自己还要吞下这一刀的后果。 “这真的是很不公平啊。”陆离望着缓步而来的另一个陆离。他握紧了释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对付自己的办法。但是陆离相信自己肯定会有办法,只是他还没有想到而已。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陆离的武功真的是无解的,那么他早就天下无敌了。可他的对手,一个个都比自己强。 陆离相信,哪怕是自己的实力。遇上现在的自己,肯定也能战胜。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从习武至今,自己一次次地失败。这是一个痛苦的历程。 每一次的失败,陆离都无法忘怀。 没有人可以一直战胜。哪怕是沐三白,年轻的时候也并不是无敌于江湖。那种主角随随便便就能战胜所有敌人的故事,永远只存在于小说话本之中。现实往往是坎坷而又不留情面的。 那些失败的回忆,在陆离心头一一掠过。“自己,并非是没有弱点的。”陆离轻声说道。然后,他拔刀。 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个身影又碰撞在了一起。 厮杀,只是厮杀。 陆离仿佛化身成了另一个陆离,一样的疯狂。刀势之中所蕴含的意味,变得咄咄逼人。而另一个陆离的出刀,也并不是毫无章法。相反,他虽然刀势很快很沉很凌厉,但是思绪却没有丝毫地混乱。 这两个人,理智之中带着一丝疯狂,疯狂之中带着一丝理智。原本,这就是一个人的两面。强行将他分开,变得如阴阳鱼一般,那黑鱼之中,自然会存着白眼。而白鱼之中,也会带着黑眼。 这就是相辅相成。 陆离一刀扶风,以罡气席卷。而另一个陆离以断江相迎,他要用断江来阻断陆离的刀势。 罡气的对拼,实打实地交锋。 结果是互不相让。两人对拼一击,分别后退。 陆离望着另一个自己,两人的罡气实力应该是一样的,而且武功招式也是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就只剩下了意志。在拼斗之中,陆离明白了自己应该用什么去战胜自己。 他复上前,直接开启如龙,运用机先。这是陆离最强的状态。而另一个陆离也不甘示弱,亦是开启如龙。一黑一白两条蛟龙出现在这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之中。 白龙绕着陆离,黑龙缠着另一个陆离。 黑白双龙。 陆离咧嘴笑了笑,他想了黑白双蛟。自己与他们果然还真是有缘啊。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另一个陆离再次抢先动手。这样的机会,陆离的性子是不会放过的。于是黑龙咆哮一声,直接向着陆离冲撞而来。陆离没有任何紧张的表情,他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驾驭着白龙,一样向前冲去。 黑白双龙相撞,让这片白茫茫地世界之中,多了黑白相交的两道光。这是罡气相拼,碰撞出的火花。 “跪下!臣服于我!”陆离霸气无比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响起。 另一个陆离哪肯服输,他大吼一声,叫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第三百八十章 明心见性 两人又一次交锋。 陆离脸颊上流淌着血迹,血液不断地从下巴滴下。那模样,有些狼狈。 可是另一个陆离的模样,更加凄惨。他的整条右臂被陆离一刀划开,鲜血淋漓。 两人在如龙状态下冲撞过后,又是对拼了数十招。罡气大为消耗之下,陆离不得不拉开了与另一个陆离的距离。而另一个陆离也是微微后退,自己主动放弃了对陆离的压制。 两人相距大约七步的距离,互相看着对方。 “你战胜不了我。”另一个陆离笑着说道。比起陆离,他更爱笑。不过,他的笑容之中,更多的是一种对陆离的戏谑和嘲讽。 “按照你的尿性,说出这样的话的同时,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其实也拿我没办法?”陆离擦去了自己脸上的血迹。 另一个陆离没有说话。 “默认了么?咳咳。”陆离的胸口也是中了罡气的冲击。所以也受了一些内伤。 “你何时也需要言语争锋?”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你有我的特点,我也有你的特点。”陆离用手捂着胸口说道。“本就是自己。” “不!我就是我!我不是你。”另一个陆离恶狠狠地说道。 陆离学着他的样子笑了笑,说道:“为何这么执着于此?” “因为,我不想是你。” “那么,你告诉我,你能是谁?”陆离很是认真地说道。“你出现之时,可还是承认是我的一部分的。” 另一个陆离大为摇头,“我已经不是你了。我虽然来源于你的恐惧和愤怒,但是我现在很明确地知道,我和你不一样。”另一个陆离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有自己的想法。” 陆离索性坐了下来,将释刀横在膝盖上。“愿闻其详。” 另一个陆离摇了摇头,“多说无益。”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也坐了下来。陆离看到了,大为皱眉。他并不是想和另一个自己胡扯那些自己都不懂的话。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让罡气回复的时机而已。 盘膝而坐,陆离暗中调息着,恢复着自己的罡气。在云乡山艰苦的斗争之中,陆离不得不依靠罡气的不停运转,让自己能够存活下来。在那之后,陆离对于如何抓住间隙回复罡气也有了一些心得。 哪怕是在幻境之中,陆离也下意识地运用了这样的方法。但是,他知道自己知道,所以也意味着对方也知道这种方法。如果双方同时恢复,那么就没有多少意义。 所以,陆离才会先去用语言撩拨,让另一个自己转移注意力。 “结果还是失败了啊。自己,还是会想到这一点的。”陆离心中暗想。忽然,一股略微有些沉重的感觉出现在陆离身上。陆离抬起头,另一个陆离也刚好看了过来。 “时间到了。”这次,换陆离来说这句话。 另一个陆离就这样看着他。 “等我回来。”陆离轻蔑地说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战胜另一个陆离。 另一个陆离咧嘴笑了笑,“希望你还有命回来。” 他的话让陆离浑身一凛。因为,他与陆离的所有伤害,都是陆离一人来承受。刚才两人无所顾忌的对拼,所积累的伤害,已经达到了一个限额。陆离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住啊。 陆离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眼前已经一黑,那股熟悉的恍惚感,让陆离直接回到了泉水之中。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陆离一回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往水面游去。 因为那股沉重感,其实是身体对陆离意识地提醒。 陆离只是在水中滑动了一下双臂,就感觉到了一股火辣辣地疼痛。伤口开始出现在自己的手臂,那一整条长长的伤口。甚是恐怖。 “咳咳咳。”陆离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呼吸,身体之中缺氧的感觉,让他有些头晕。而伤口上的疼痛,则是让陆离没有办法晕过去。沥血泉的泉水开始滋润陆离的伤口,但是陆离还是忍不住在水中不停地颤抖。 陆离低下头,看着水中的自己。在水底红色光芒地映照之下,从自己身上,伤口之中流出的血液,完美地融合在了水中,一点也看不出来。 “果然,只是治疗外伤么?”陆离发现自己胸口遭受罡气冲击所受的内伤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所以,他得出了这个结论。这个结论,似乎提醒了陆离,这沥血泉的能力,似乎也仅限于加速外伤的恢复而已。 陆离在泉水之中泡了一会,对于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形,他似乎已经有了思路。但是现在,他需要休息和吃饭。他饿了。 陆离四处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一片水面只有那处楼梯的末端算是离开水面。陆离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靠过去吃个饭,顺便休息一下。说到吃饭,其实吃的也不是饭。陆离的油布包中,只是塞了一些干粮。陆离当然不会对吃食有什么挑剔,这种情况下面,能有吃得饱的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 陆离坐在了楼梯台阶之上,左手拿着水囊,右手拿着一块干粮饼,一口一口啃了起来。 每一次进入水中,触摸仙字碑进入幻境,然后再因为潜在水中,身体无法呼吸,在窒息感觉下醒来。这一个过程,就像是一个个轮回。陆离仔细思索着对策。 消耗彼此的罡气,肯定是上策。因为陆离知道自己的罡气有多少,在双方都有罡气的情况下,想要战胜对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陆离能做的,就是耗尽罡气,让自己与另一个自己回归更加本命的自己。 也就是说,让自己所拥有的特点与自己另一面的特点更加凸显。陆离相信,正因为另外一个自己来自自己,却带着不一样的特点,所以,仙字碑的力量才会让他出现。 而这种情形的真正意义,便是在于让自己更加了解自己。 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明心见性。 只要自己继续这样进行下去,迟早会收服那另一个自己。对于这一点,陆离有信心。 这个结果只能是收服,而不能是杀死。因为另一个陆离所受的伤害会回归到自己身体之上。那么如果自己在幻境之中对另一个自己造成了足以致命的伤害呢?是不是这个伤害也会回馈到自己身体之上? 如果斩下头颅,是不是自己的头就会掉下来? 这些问题,陆离不可能去尝试。因为,他还需要自己活着。 于是,关于另外一个陆离的结局,就只剩下了收服这一条。就像驯服一只桀骜的野兽。 陆离吃完干粮,又将水囊收好。他一转身的功夫。发现楼梯之上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师父——柳扶风。 “陆离,许久不……”柳扶风的话还没有说完,陆离就已经挥动释刀,将他砍成了两截。陆离咬着牙齿,痛恨着这些幻象。之前李白虎的幻象出现也就算了,林凌雁的幻象就如同陆离的逆鳞,让陆离原本就饱含怒意。而柳扶风的出现,更是让陆离怒不可遏。 死者为大。这两人的死,陆离都带着深深的愧疚感。死者复生,如果是真的,那么陆离恐怕会开心得哭出来。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只是玩弄人心的幻象而已。 这让陆离如何不怒? 陆离低声咒骂了一句,“一旦离开泉水,就会陷入幻觉么?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咒骂完了之后,陆离忽然愣住了。自己刚才是在发怒么?是的,因为见到柳扶风的幻象出现,所以觉得有些愤怒。 陆离回想起了幻境之中,另一个陆离所说的话。 “我的力量,来自于愤怒。”他是我,所以,我的愤怒,亦是他的力量。 陆离似乎想通了某些关键。陆离换了个姿势,双腿盘坐。他没有抓紧时间去恢复罡气,而是进入了禅定的状态。这一门坐禅的修行,还是陆离在寒山寺的时候,跟马甲大师还有惠岸学的。在领悟机先这一式的时候,陆离没少进入禅定状态。 想要进入这样的状态,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清澈心灵,忘却烦恼。这其实是一种静心的方式。 当然,与真正的那种领悟状态的禅定不同,那种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陆离参禅精心,让自己彻底平复下来。一会之后,他直接跳入了泉水之中,潜到仙字碑面前,然后直接按了上去。 双眼的黑暗,还有恍惚的感觉过后,陆离眼前出现了另一个陆离的身影。 “我已经找到对付你的方法了。而且,这个方法我是早就知道了的。”陆离对着他说道。 另一个陆离还有些不信,他怀疑道:“是么?” “是的。”陆离直接拔刀,“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你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最后放弃这身体,然后转交给我了么?” “据我所知,我可不喜欢白日做梦啊。”陆离轻叹一声,然后继续持刀向前。 陆离与另一个陆离战在一起。但是,如同陆离自己所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破游戏我就只服单车这个b!) 第三百八十一章 去伪存真 对于陆离的话,另一个陆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这一次的陆离,他的表情十分笃定。这种胸有成竹的笃定,让他感觉有些异样。 这一次,是陆离主动进攻。 释刀突进,疾风扑面。陆离以疾风作为起手式。 另一个陆离抬刀格挡,稳稳挡住这一刀。 “你怎么可能会变强?”另一个陆离从陆离的招式之中,察觉出了一丝差异。陆离的刀变得更加凌厉了。这对于原本势均力敌的两人对决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陆离的进攻被挡住,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步。他脚下一扣,以腰部发力。罡气配合之下,竟然是压得另一个陆离连连后退。另一个陆离脸色一变,他感到有一些不对劲。 “不,不是你变强了,而是我变弱了。”另一个陆离退后三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我的愤怒以及其他的一切,都会给予你力量。但是,只要我抑制住这些。我就可以压制你。”陆离缓缓说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你我本就是一体。” “不,你这样会失去那一份力量。”另一个陆离急道。因为,他正是代表陆离愤怒和恐惧的力量。 愤怒会让人感觉到力量,恐惧亦会让人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 “有什么关系?”陆离目光清澈,看着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陆离说道:“难道你不想为凌雁和老头子报仇了么!” 陆离顿了一顿,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一旦离开这里,我就会去找他们报仇。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另一个陆离的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我刚开始还不知道心性要如何磨炼,倒是你的出现,让我明白了不少。”陆离苦笑一声,“原来,我也不曾明白我自己。” “明白之后呢?你又明白了什么啊!”另一个陆离大喊道。 陆离双目一凝,语气冷了下来,“明白了,我想要踏足合神境界,就必须明白自己的本心。就必须去伪存真。” “好一个去伪存真!来啊,动手啊。杀死我这个伪啊!”另一个陆离叫嚣着,他已经让自己进入愤怒的状态。陆离的态度变化让他摸不着头脑,所以,他有一股无名地愤怒。 这会带给他力量。 他举刀而来,直接便是一式破军。陆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另一个陆离的刀从右往左而来,陆离举刀,亦是从右往左,横扫一刀。 两人是面对面的,所以这是破军对破军。 “锵!”释刀与释刀相撞,发出一声令人耳膜刺痛的声响。 两人同时撤刀,然后又伸臂前突! 疾风对疾风! 另一个陆离皱了眉头,这种相同招式的对拼,两人一定会是不相上下的。 释刀的刀尖对上释刀的刀尖。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针尖对麦芒。释刀的刀身本就不厚,刀尖处掠起的弧度,早就了这一尖峰的对决。陆离也没有料想到另一个自己也会用疾风来应对。 看起来,他是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其实也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之前两次交锋,陆离都力求接招,或者破招。但这一次,两人是相同招式的比拼。这比之前更能看出自己的优势与劣势。而且,在陆离决心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理智之后,陆离自己对招式的掌控,也变得愈发自如起来。 “叮!”又是一次招式地对换,又是一次不分胜负。 “这样打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另一个陆离说道。这样的节奏,在运用机先的两人看来,都是很缓慢地动作。 陆离点了点头,“的确,没有意义。事实上,我和你的战斗也没有意义。” “不,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因为,我要去外面。”另一个陆离说道。 “外面?” “是的,就是成为你!”另一个陆离陡然激动起来,“我潜藏在你心中那么久,被你忽略,无人知晓。这种日子,我已经受够了。你把我当成你力量的一部分。我只有在你陷入无比愤恨之中时,才能出来喘一口气。” “我也是人,不是你可以驾驭的坐骑。”另一个陆离狞笑着说道:“我只会成为你,而不会臣服你!” 陆离摇了摇头,以燕闪前掠。他掠过与另一个自己的距离,然后举刀一削。 扶风! 虽然距离已经被拉近,但是另一个陆离也通过机先察觉到了陆离刀势。他脚尖点地,轻身后退。然后,他以断江相迎。 释刀与释刀一接触,并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是陆离的招式。他在释刀相撞击的一瞬间,放开了释刀。然后,毫不犹豫地借力,抓住了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陆离的肩膀被抓了个正着,正想举刀就砍。结果被陆离提前算准了自己的反应,伸手挡住另一个陆离的左手臂弯。陆离虽然抓住了另一个陆离的手臂。但是仍不妨碍另一个自己举刀砍向自己。这一刀,准确而又凶狠地落在了陆离的肩膀上。 释刀入肉,深达锁骨。 “你!”另一个陆离被陆离近身,却不知道他此举是想干什么。 “事不过三,有些事情,第一次第二次没有注意,也就罢了。毕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陆离学着另一个自己的模样,咧嘴笑道,仿佛他肩膀上的伤口并不存在。另一个陆离不解其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陆离趁他分神的机会,忽然动手。他右手并指如刀,一下插入了另一个陆离的胸口。 “这是!”另一个陆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这里虽然如此真实,但是,它的本质,还是幻境。也就是说,这里是我的幻觉,我的梦境。”陆离轻声呢喃着。他的手掌深深插入了另一个自己的胸口。“换句话来说,这里其实也是我的想象,我的幻觉。” “虽然你可能的确是我心中最深处的那股情绪,但是,这里还是我的地盘。当我发现你的力量其实来源于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 “你也是我幻想的造物,这就意味着,我对你有着根本上的掌控之力。” “所以,我在刚才‘出去’的时候,我转了一个念头。虽然仙字碑让我很直观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让我大有裨益。但是,我就是我。如果,连我一个幻影我都看破不了,那么,又谈何明心见性?” “就像现在,我觉得,我中你一刀,是不会受伤的。”陆离偏过头,释刀正好好地架在自己肩头,但是,只是触及了肌肤,根本没有刚才那深深的伤痕。“答案很明显了。” 陆离伸出手,直接在另一个自己的胸口,握住了那颗正在跳动地心脏。“我幻想着自己的手是一把刀,无坚不摧地刀。你看,这刀就很容易地插入了你的胸口。” “这种感觉,真的是让人着迷啊。”陆离微微叹息一声。自己为主宰,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这种全知全能一般的神奇感觉,让陆离分外迷醉。 “你不能除去我,我说过了!哪怕我是你的幻想,但是我依旧是你心中存在的东西。”另一个陆离出人意料的冷静。 陆离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事实上,他的确就是自己。处于绝境,还依然想办法要绝境求生,这种性格,的确是自己所拥有的特性。 “有一句话,在江湖流传了很久。心有所牵,情有所系,难登武道绝顶。”陆离笑了笑,“呵,之前我还在想,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抛弃所有七情六欲么?但是后来看到沐三白这样的人,显然并不是这个答案。那么,需要合神,该去掉的是什么?”陆离在问另一个陆离,也是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没有回答。 “是再一次认识自己。”陆离替自己回答。 话音未落,他用力攥紧了右手。右手之中,那另一个陆离的心脏,被陆离硬生生捏爆! “轰!”周围一成不变的那白色背景,仿佛被打碎的琉璃一般,四散飞溅。陆离眼前的自己,也在周围景物的崩塌之中,仿佛也化成了片片碎片。 陆离在这白光如雨的景象之中,站起身。 在他身前,已经没有另一个陆离的身影。因为一条带鳞带爪的潜龙,从陆离身体之中钻出来,将原本的陆离一口吞下。而另一个陆离所留下的释刀,竟然化作了一只长着人脸一般花纹的怪异虫子。这虫子有八条腿,其中两条化作两条管状物,那尖端散发着仿佛利刃一般的光泽。 陆离心中一动,似乎知道着是什么。 释刀乃是圣物,亦是魔物。隐藏着长生,也能施展毁灭。在释刀的神奇功用之后,潜藏着嗜血好杀的冲动。这一点,非天曾经告诉过陆离。而在现在,仙字碑的力量,似乎也让释刀之中所藏的戾气,展现了出来。 他拔刀,将那虫子砍成了肉泥。 然后,他一片绚烂地光彩之中,持刀微笑。这是明悟的笑意。 合神! 明心见性,去伪存真! 第三百八十二章 自毁根基 这一次,没有眼前一黑的恍惚感。在那白色的幻境消失殆尽,绚丽的光彩充斥眼睑之后。陆离在沥血泉之中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陆离,没有像上两次一样,立刻查看自己的伤势。他显得十分笃定,慢慢上浮到水面。重新回到楼梯的台阶之上,陆离慢慢躺了下来,长出一口气。 “真的,是神奇的体验。”陆离嘴角扬起。他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是榕树树干的那个出口,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陆离的手掌一握,仿佛想要将那道光握在掌中。 理智,疯狂。秩序,混沌。陆离的脑海之中晃过这样的词语。 “这便是自己合神的本意了。”陆离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罡气,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生了变化。那就是自己的心境,自己的执念,自己的心性。这些,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或许这个改变只是一个开端,但是这是之前陆离一步步走来的量变产生的质变。因为潜龙诀一直是以合神为目标。所以合神境界最难的一步,对陆离来说毫无难度。因为他一直都在合神。 相反,另外一个明心见性的步骤,反而是难住了陆离。 从顺序上来说,陆离是将原本合神境界的步骤倒了过来。像沐三白等合神境界的高手,都是先修行修心,让自己的心灵保持澄净,然后再尝试将自己的神意融入罡气之中。 而陆离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先是已经能够把自己狂暴的神意融入罡气,然后再寻求自己内心的突破,去驾驭这股狂暴的能力。这才给他造成了那样的难题。 现在好了,陆离在沥血泉之中,借助神秘的仙字碑的力量,直面自己。从另一个自己身上寻找原因。他认识到自己最正确的道路,乃是用理智去驾驭狂暴,也就是用秩序去约束混沌。这样,才能在现有的实力下,去发挥最强大的力量。 自己身体内的潜龙,在吞噬了那所谓的另一个自己之后,变得有些不一样。它的体内有了两股神意。第一是陆离从小培养,练功过程之中一丝一毫雕琢出来的那股神意。第二则是陆离借着幻境,将体内自己的负面影响全部灌注到潜龙体内。 这导致了潜龙体内有着一黑一白两股力量。这全部来自于陆离自己,所以他们在潜龙之中互相排斥,又和谐相处。 但是对于陆离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原本心灵通彻,一心一意的潜龙,有了二心。看似增强了潜龙的力量,但是对于陆离来说,这也是一个挑战掌控力的事情。 陆离想到这里,立马盘膝而坐。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这种灵光一闪的时机,让陆离不敢放过这灵感。 他想到了什么?陆离想到了黑白双蛟,大黑和小白。 陆离一直觉得他与黑白双蛟的缘分,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自己修行的是潜龙诀,而蛟这个字后面,往往跟着龙字。蛟是龙属,亦是化龙之种。 这似乎也是冥冥之中,有着一种天意。 而现在,自己的潜龙之中,也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神意。这是巧合么? 陆离的喉头轻动,吞咽下一口口水。柳扶风曾经让他顺心意,现在,陆离决心一试。 潜龙是陆离一身武功的重中之重。陆离在研究出如龙这一式之前,他一直都秉承着潜龙勿用的传统。因为陆离的罡气不够强大之前,潜龙其实是很脆弱的。 哪怕是威力强大的如龙,其根本的潜龙,还是藏在释刀之中。以释刀之利,保护潜龙这股非同一般的罡气。 但是现在,陆离想要撕裂自己一身武功的根本。 现在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陆离不想放弃可以让自己发生根本性变化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意。所以,他要冒险。 “对不住了。”陆离自言自语。 他闭上眼睛,开始沉浸入自己的内视状态之中。 陆离出现在了自己的丹田深渊之中。这里比起陆离刚修炼之时,已经深邃了太多太多。两岸参差的高崖,犬牙交错,透露着意思凶恶的意味。而深渊平静的水面之下,一道狭长的影子缓缓出现。 潜龙出渊。 一个巨大的龙头出现在了陆离眼前。潜龙出现在水面之上,它的样子有些奇怪,身上的鳞片一边黑,一边白,就连眼珠也变成了黑白两种颜色。 “我自己。”陆离轻轻说了一声。然后,他突然高举右手。一把释刀出现在自己手中。“一分为二吧!”然后,他纵身向下,以纵横之势,直接斩向潜龙。 潜龙怒吼一声,深渊之中的潮水逆卷向天!它没有料到陆离会向它动手。 可陆离没有一丝的迟疑,他手起刀落,从潜龙的头,直接到潜龙的尾,一分为二! 右边黑色鳞片的一半和左边白色鳞片的一半。 潜龙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怒吼,那吼声就被卡在了他的喉咙之中! “噗。”现实之中的陆离一下子被震醒,他张口便吐出一大口鲜血。吐出那一口鲜血之后,嘴角还残留着血渍。陆离伸手抹去,也不管其他,自己再一次跳入了沥血泉之中。 虽然沥血泉的泉水对治愈外伤有奇效,但是对于自己的内伤,恐怕是收效甚微。但是,有这么一道保险在,总归是比没有要好吧? 陆离落入水中,口中还再吐出鲜血。陆离将潜龙一分为二,不亚于是将自己的根基毁去。潜龙被斩的那一瞬间,原本被潜龙压制在丹田深渊之中的罡气,瞬间反冲如经脉。那场景,犹如大海波涛四起,反灌入河流港汊。 寻常人若是这么做,恐怕早已因为罡气胡乱在经脉之中逆行而身受重伤。 但是陆离不会,因为陆离从得到释刀的那天起,他的经脉就受到了许多次的锻炼。释刀之中所存的罡气也好,陆离后来自己领悟的饕餮劲也好,都是让气息短时间通过经脉的过程。陆离对于这种情况,习以为常。所以如今罡气逆转,他的经脉也能将罡气收纳住。 其次,陆离的经脉之中可是栖息着以罡气为食的王蛊。王蛊在这次逆流的浪潮之中,宛如无数块坚固的沙粒,他们组成了沙滩,阻遏了扑上来的海浪。 所以陆离虽然在吐血,体内罡气虽然混乱,但是还不至于留下什么根本性的伤害。 “如果,幻境之中领会的那种感觉是真实的话。那么,丹田也是属于我的。神意亦是属于我的。我可以的。”陆离仔细回想着之前在幻境之中,第三次与自己交手的场景。在那个时候,正是自己转变了观念,以一种掌控所有的姿态,破除了幻境,也破除了自己的心境。 现在,他要在丹田之中重现一次。 潜龙分成的两半还在抽搐,陆离直接掌控唯一能控制的少量罡气,去将那两半潜龙分别包裹起来。 潜龙本就是陆离自己以气养气而产生的。所以,罡气对于潜龙来说,就是组成身体的一部分。陆离要做的,便是将这两部分,分别滋养成两条潜龙! 就如同黑白双蛟一样! 这是有着失去武功的风险的冒险举动。一旦没有在短时间内,让潜龙复活归来,转而让潜龙之中艰苦孕育出来的神意消散的话。那么陆离此生,也就与武功无缘了。 就算潜龙只存活下来一般,也等于陆离一夜回到当初,甚至连罡气境界都保不住。 但是,陆离如果成功。那么,就意味着,他就拥有了两倍于之前的实力! 巨大的风险之后,往往蕴藏着巨大的收获!这也是陆离舍得冒险的理由! 陆离心外无物,一心一意操控着经脉之中的罡气。罡气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横冲直撞。但是陆离凭借着体内的王蛊,一点一点将罡气强硬地压服。 重新回到深渊之中的罡气越来越多,那些罡气全部环绕在了潜龙的两半身体周围,将它们包裹在内。陆离操纵着罡气,在自己的深渊之中,硬生生地造出了两颗龙蛋。 传说之中,凤凰能够涅槃重生。但是,潜龙所代表的,是龙。陆离其实也拿不准,自己能否让潜龙死而后生。 但是做都已经做了,他不可能再去担忧。他能做的,就是调动所有的罡气,汇聚入丹田深渊。外来的罡气如同江水一般,汇入此处深渊。但是深渊之中代表罡气的水面,却是一点一点在下降。 罡气在飞速消耗着。潜龙是气息之中的精华。在陆离达到罡气境界之后,那么潜龙便是罡气的精华。要修补潜龙,让潜龙重生,就需要不断从罡气之中提取精华。 这个过程,一直在继续。陆离不敢有丝毫地动作,专心保持着罡气的输入。在这样的局面下,陆离在云乡山领悟到的,寻隙补充罡气的方法,开始展现强大的作用。 储存的罡气被消耗殆尽之后,陆离不得不一边调息,一边补充罡气。 陆离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浑然不觉外界时间的流逝。 直到,深渊之中那两颗龙蛋之上,出现一丝裂痕。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双倍 这一丝裂痕,应是细微无声的。但是在陆离心头,不亚于黄钟大吕。陆离浑身一颤,从入定的过程之中清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一股饥饿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 但是陆离没有去管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而是直接去看自己的丹田深渊。深渊之中,罡气凝聚在一起的两颗龙蛋,已经消失无踪。当陆离看到那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欣喜出现在他的心头。 “成了!”陆凌忍不住大喊一声,然后他仰头就倒。 陆离躺在台阶上,望着头顶上入口处的光线。那光线似乎和自己之前看到的一样。可是自己的肚子传来的感觉告诉自己,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他连忙伸手拿过原本扔在台阶上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了救急的干粮和水。虽然味道不是很好,但是此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陆离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忍不住探查自己丹田深渊之中。 这一次,是两条潜龙潜于深渊! 他成功了! 陆离在沥血泉之中,依靠仙字碑领悟了自身合神的神意。但是因为他的合神之路是反过来的,他先得知了将神意融入罡气的方法,然后再去体会自己的神意。所以,陆离并不想放弃属于自己的那一股狂暴的力量。 他干脆把自己所有的神意都融入了潜龙之中。这就造成了潜龙之前半黑半白的模样。陆离所存的理智,代表着秩序,而另一个陆离所存的暴虐,代表着混沌。这两者即是对立,又是相辅相成。 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陆离无法将它们融合一体。所以陆离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用毁灭根基的动作,分开了潜龙。这样导致的结果有三个。第一种结果,陆离自身潜龙毁灭。潜龙诀最大的灵性,就是从练武之初,便以自身气息和神意养潜龙。这潜龙一灭,等于前功尽弃。第二种结果,潜龙一分为二,但是却没有分成两条。这种情况下,其实与第一种差不多。但是没有那么严重。实力大减是肯定的。第三种结果,便是陆离现在的结果。 唯一一条潜龙,一分为二。变成了一黑一白两条潜龙。 这两条潜龙完美承载了陆离两股神意。虽然这两条潜龙的体型还不及之前陆离修炼出来的的潜龙的一半,但是,这是两条啊! “两倍!”陆离压抑不住自己的得意。原本陆离的实力,很大程度来自于潜龙。 潜龙诀也好,饕餮劲也好,刀式如龙也好,这些都是和潜龙息息相关的。潜龙数量的增加,便是对陆离最大的提升! 可能传承潜龙诀的千氏一族,都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方法,让潜龙诀再进一步。 哪怕知道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用。撕裂潜龙之时,因为潜龙收束在深渊的罡气会失去控制,翻卷冲入经脉之中。如果没有像陆离一样,经脉经过粗暴罡气的洗练,又有王蛊守护。普通人哪怕修炼潜龙诀到了罡气境界,也不敢怎么做的。 如此大的风险,换来的,是陆离实力的飞速提升。 为什么说是飞速?因为现在潜龙一分为二,黑白两条潜龙都还很弱小。但是陆离有饕餮劲啊! 饕餮劲加上释刀的净化作用,可以让陆离从外界吸收罡气。这比自己修炼要快得多。而且有释刀在,陆离也不用担心吞噬别人气息带来的危险。 如今自己合神成功,实力有了极大幅度的提高。陆离小小自得一番,似乎也无可厚非。 陆离吃完东西,一抹自己的嘴。他将所有东西整理好,然后重新打包,背上了身上。他折身向上,准备返回。 这个时候,他在台阶上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 “陆离。”清冷的声音,带着笑意。 公子嫣一手握着酒葫芦,一手握着柳叶刀。 陆离大步上前,理都不理。 “你去哪?”公子嫣伸出手,想要拦住陆离。陆离只是挥了挥手,然后推开了公子嫣。陆离石阶而上,没有理会沥血泉制造出来的幻象。他要回归现实,他现在已经有了实力,他要去做他没有做完的事情。 陆离一阶一阶地走,昔日的那些画面在心中一一浮现。实力,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重新透过枯死榕树的枝桠,陆离再一次看到了天空。在沥血泉呆得久了,荒原之上吹拂的风,仿佛都格外地清新。陆离左右看了看,这沥血泉的入口处没有任何一个人。 陆离挠了挠头,这里不是沥血泉的老巢么?为什么看起来他们对于自己老巢的态度,真的很随意的样子。 陆离径直走回曾经与李白虎喝酒的屋子。他一推开门,李白虎正在里面。 李白虎看到陆离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些惊异。“你这么短时间就出来了?” “时间很短么?”陆离反问道,他在里面呆了多久,他自己都不清楚了。“我感觉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李白虎站起身,仔细打量着陆离。他甚至伸出了一只手,手掌之上罡气如同细丝一般延伸。这些细丝便是来自李白虎的天罗缠丝手。陆离不知他是何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满脸戒备。 不过李白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他只是用这些细丝来探查陆离的气息。因为他感觉陆离的气息有些怪异。从陆离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他的罡气似乎变弱了。可是,陆离本身的气质,却有一种万物皆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这是变强了的感觉。 “你成功了?”李白虎有些看不透。 “如果你是说合神的话,那么,是的。”陆离轻描淡写地说道。 李白虎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你真的成功了?” 陆离不答,只是望着他。 李白虎自知失言,重新坐镇了身体。“我知道你来此的目的,大概便是为了合神。但是我没有料到你会这么快。”他带着三分羡慕,三分惊奇,又带着四分遗憾。李白虎自身也是摸到了合神的门槛,所以,他才会远离中原事物,隐居在沥血泉之中。李白虎知道沥血泉的功用,也是借着沥血泉之中的仙字碑来磨砺自己。 沥血泉之上的幻象,已经无法奈何李白虎。可是,李白虎还是无法合神。 因为他没有办法成功地将自己的神意融入罡气之中,所以反而让自己原本的心意变得不稳起来。天罗缠丝手,这门武功也是江湖之中出了名的武功。它难就难砸对于气息的控制。要将真气罡气化作细密丝线,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而且在这门功夫练到罡气境界之后,想要合神,也有一个难题。 天下大部分的武功,都是将气息归纳在一起。而天罗缠丝手将罡气分得很细,这反而增加了合神的难度。所以凭借李白虎的才智,他也还没达到合神境界。 对于陆离的成就,李白虎说不艳羡,那是假的。但是他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羡慕是最没用的东西。很快,他就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陆离成功合神的事情上转移开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李白虎问道。 陆离摸了摸下巴,然后说道:“复仇。” 李白虎的眉头皱起,问道:“霖越派?还是古河派?” “霖越派吧。”陆离笑着说道,但是他的右手,已经握紧成拳。 柳扶风人头冲天而起的画面,印刻在陆离脑海之中。此刻也忍不住浮现出来。再加上霖越派掌门鲁楚学曾经为了武宗宝藏的钥匙,差点将陆离杀死。这个仇,陆离也没有忘记。 “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李白虎注意着陆离的表情。 陆离笑了一下,说道:“我还认真考虑了一下。” “你的答案。”李白虎很期待陆离的回答。 “加入,免了。合作,可以。”陆离给出了他的答案。加入沥血泉,完全没有必要。但是陆离也不得不承认,沥血泉的确也是一股江湖势力。虽然是邪派,但是其势力也不是小打小闹。 李白虎之前分析的局势,陆离也认为他是对的。这个江湖,你凭借个人勇武,是很难做成事情的。只有背后有着势力,才能更好地达到目的。在樊笼自身有麻烦的情况下,陆离也很认真的考虑了李白虎的提议。 最后,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哦?”这个回答,在李白虎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有显得太过惊讶。“具体你想怎么合作呢?” “既然合作,当时是双方都有利可图。我借你们势,当然也可以为你们造势。”陆离说道。“接下来,我要去霖越派。我不需要你们出力,只需要你们帮我断后。就像当初在古河派,樊笼所做的事情一样。” “这样啊?那我们沥血泉能得到什么呢?”李白虎笑了起来。若是只是这样的合作,沥血泉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得益的,只是陆离一个人而已。 所以,他在等待陆离把话挑明。 第三百八十四章 跟随我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李天王一个问题。”陆离卖起了关子。 李白虎也不恼,他很是配合地说道:“但说无妨。” 陆离很顺手地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朝廷和江湖,你觉得哪个更自在?或者说,哪个更符合你的口味?” “口味?”李白虎看着陆离,不太理解陆离的意思。 “实不相瞒,曾经我们的关系,似乎也没有达到平起平坐的地步,所以,我对李天王,也是做了一些功课的。”陆离很自然地说道。 “呵呵呵呵。”李白虎干笑几声。 陆离继续说道:“李天王曾经可不是江湖之人,如果我记得没错,李天王原来是个读书人。” “圣贤之道。”李白虎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按照天下读书人的想法,寒窗十年,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没错吧?”陆离继续喝着茶,然后说道,“李天王当年,是不是也和天下读书人一样?” 李白虎沉默不答。 陆离话锋一转,“朝廷许给了你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李白虎问道。 “朝廷接触沥血泉,选择的人选,只有你。”陆离笑道。“沥血泉里面,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就传言来看,也就只有白虎李天王最讲道理。” “讲道理?”李白虎也笑了,“讲道理是最没道理的。” “那就容我猜一猜吧,朝廷许给你的,最能让你心动的。大概便是官身,乃至爵位。”陆离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李白虎的反应。这次,李白虎脸上没有丝毫变化。这么一点沉稳,李白虎还是有的。 陆离并没有感觉,他依旧在继续说着,“这是朝廷能够给出的最大的让步。前朝大贠似乎也有让江湖人入武勋的前例。再加上不计前嫌,如果李天王答应了让沥血泉配合朝廷行动,那么就李天王个人而言,收获是巨大的。” “但是,那就意味着,你失去江湖的自由。” 陆离摊开双手,“在江湖,你是沥血泉的四天王之一,可以说是沥血泉实际的掌控者。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不是么?” 李白虎闻言,笑了笑,“说的在理,不过有一点,子非我,安知我?” 陆离言语一顿。 “我还是想知道,沥血泉做这些能有什么好处?”李白虎巧妙地避开陆离的问题。 陆离也不去理会,毕竟那是李白虎自己的事情。自己刚才说李白虎是沥血泉实际的掌控者,但是沥血泉从来都不是李白虎一个人说了算的。剩下的那三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听从李白虎吩咐的人。 这是他们沥血泉分内的事情。 正如陆离所说的,他并不想加入沥血泉,只是想和沥血泉合作而已。 “好处,劫掠一次霖越派怎么样?”陆离笑着说道,那笑容之中透着无比的危险。劫掠这两个词,让李白虎微微提起了些兴趣。 陆离伸出一根手指,“我会杀掉鲁楚学,然后,剩下的霖越派弟子,想必沥血泉会很容易对付吧?” “这一点,的确不难。” “霖越派,我师父已经杀过一次。这一次,我这个做徒弟的,就再杀一次。鲁楚学的确是霖越派再起之人,但是如今的霖越派也全靠他支撑。我击败了他之后,剩下的不足为虑。”陆离解释着,“怎么说,也是曾经三大门派之一,今年来也有起色。他们的底蕴,应该不少吧。” “这只是第一点,利。” 陆离伸出第二根手指头,“第二点,名。沥血泉怎么说也是如今邪派之首,但是凶名不显啊。”陆离的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除了第一点有点实利之外,第二点并无用处。”李白虎简明扼要地点评了一下。 陆离摇了摇头,伸出了第三个根手指头,“第三,才是最重要的。成为樊笼的反面。” “嗯?”李白虎一下子来了精神。 “你虽然说,樊笼如今自身难保。但是我看不见的。樊笼乃是当今天子李钰所创,如今李钰虽然年事已高,龙体欠佳,但是他还在世。只要他还在世,那么,樊笼就不可能被取消建制。” “你说的皇后,我也有所听闻,事实上,我也见过。”陆离轻声说道,“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李钰异想天开,放权给后宫,她当然会抓住这个机会。获取权势。但是……别忘了,李钰还没死!”陆离将身子靠在椅背之上,翘起二郎腿。“李钰不死,李孙氏就不会过分。所以,樊笼是不可能立刻消散的。” 李白虎静静听着。 “而另一面,以三大派为首的正道,如今势力庞大。于情于理,怎么都得留着樊笼啊。” “那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又能干什么?”李白虎问道。 “不是我们要干什么,而是我要干什么。”陆离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会扫灭三大派。” “什么?”李白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实在是忍不住,一个人放出豪言,要扫灭三大派,这是怎样的一个笑话?这笑话真的很好笑,饶是李白虎深沉的心机,他也忍不住笑意。但是陆离根本没有笑,相反,他很认真。 “先拿霖越派下手,想必古河派的反击也很快会到吧。而东秀剑阁,似乎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陆离很认真地在推算。“等于说,接下来,可能不等我上门,就会面对他们。” “你倒是很清楚你的处境。”李白虎不得不承认,陆离分析得很有道理。李白虎托着下巴,开始接过陆离的话头,“所以,你的意思是要玩一场大的?” “是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和我的某位兄弟一样,都喜欢大场面。”陆离会心一笑。 “兄弟?”李白虎还不知道陆离有位兄弟。 陆离点了点头,“如果我说,我有说服樊笼行动的能力,你应该会更加笃定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与樊笼联手,对付三大派为首的江湖势力?”李白虎理清了陆离的思路。“这是不可能的。”李白虎立刻否定了陆离的思路。 “我们与樊笼的关系,我可不会相信樊笼。” “这只是其一,其二,樊笼为什么有理由动手?”李白虎提出了这个问题。“我想不到理由。” “因为我会对付三大门派,这就足够了。”陆离的回答,不足以回答李白虎的问题。所以李白虎还在继续追问。“为什么?” 陆离当然不会暴露徐良是樊笼少司命的身份。所以他只是笑而不语。正是他脸上的笑意,让李白虎平白无故,多了一种心慌的感觉。 “如果樊笼与我们是一同行动,那么最后为何需要我们反目成仇?”李白虎发现在自己有些不懂陆离的逻辑。 “很简单的道理,这世上有黑就会有白。总会要有一个敌对存在,才能让自身拥有存在的意义。”陆离解释道,“所以,当樊笼需要存在下去,就需要在江湖中树敌。” “所以沥血泉会成为这个让樊笼生存下去的敌人?”李白虎问道。 “樊笼也好,正道也好,也正是他们给了你们存在的机会。正邪也好,黑白也好,都是如此。” “可是我看不到这里的利益。” “李天王应该不是那么目光短浅吧?这里面你能够获取的东西,很多。”陆离笑了,他决定不再解释。沥血泉如果作为樊笼最大的敌人存在,在樊笼自身出现问题的时候,肯定不会是去想着剿灭敌人,而是想着如何要让这个敌人生存下去,甚至,还想着要帮他壮大。 这一点,根本不用怀疑。 最简单的逻辑,想要自己生存下去,那么就给掌控自己的人,一种需要自己的感觉。而资助地敌方,凭借陆离对徐良的了解。这种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来。 在这个时机之中。沥血泉等于有樊笼暗中支持,这可是有大把机会,去获取利益! 陆离相信李白虎会动心。因为,朝廷与他的接触其本意是立足在李白虎心中,还留存着那读书人的影子。但是就陆离判断来看,李白虎早就已经回不去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江湖人。 习惯了江湖的自由,又怎么可能回到满是束缚的地方? 陆离赌的,就是李白虎心中的决断。 两人沉默了良久。陆离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多说,而李白虎则是很认真地在思考着陆离所说的话语。 良久之后,李白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听到这句话,陆离笑了。因为这已经表明了李白虎的心意。 “我会尽快动身。”陆离的目标已经达成。 “老实说,既然是你自己为了樊笼而相出这样的办法,为什么不干脆加入我们呢?”李白虎再次抛出橄榄枝。 陆离摇了摇头,“你们有四象,如果我加入,可没有什么五象的说法。” 陆离笑了笑,说道:“所以,我不会加入你们。你们只要跟随我就可以了。” “口气倒是大了不少。但是有句话我还是得提点你。我还需要另外三个家伙同意。”李白虎的脸上充满了戏谑。 “那不是问题。”陆离说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密谈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想法?”姬如烟的脸上写满了冷漠。 李白虎指了指端坐一旁的陆离,“准确地说,这是他的想法。” 陆离坐在座位上,面对指摘,他以笑应对。这里是晋州,原本堇国之地。这是一处沥血泉的房产,同时也是遍布天下,可容沥血泉中人栖身的地方之一。陆离在沥血泉与李白虎商量过后,李白虎便带他来到了这里。 沥血泉比古河派传承还要悠久的邪派,总归是有几分立足的资本的。这也是沥血泉只剩了一个名头之后,依旧有人前赴后继加入的原因。同时,也是现在坐在陆离对面那四个人有所纷争的原因。 “现在的正道,完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动手霖越派,必然会遭到三派为主的联盟一同报复。”站在龙傲天背后的白毫捋着自己的胡子说道。在这沥血泉四天王聚集的房间之内,白毫毫无顾忌。因为相对于龙傲天来说,其他三人更习惯和白毫说话。 至少白毫要比现在跳起来的挥舞拳头的龙傲天要靠谱得多。 “干啊!这一票为什么不干?”龙傲天满脸兴奋。“霖越派是吧?东秀剑阁是吧?古河派是吧?怕个鬼!” “所以,我需要问问你们的意见。”李白虎看着姬如烟和空无言。他习惯性地没把龙傲天放在眼里。 “具体是,我们到底能够得到多少好处?还有,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信得过。”空无言并不会真的无言,只是他习惯于沉默,然后,习惯于一针见血。 这两个问题的确是很重要的问题。 “至少目前来说,我们得到的不够多。真的不够多。”姬如烟倚在椅子的靠背上,她的男宠之一,名为日照的男人,正在为她轻柔地捏肩。 姬如烟如同猫一样眯起了眼睛,“至于行不信得过,反正我是信不过的。” 陆离笑了笑,“除了李天王之外,我似乎和三位没有起过正面冲突吧?连李天王都能信任我,你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我们试的,可是我们自身的势力。”白毫说道,“我们龙爷的势力,也不能用在无用的地方。而你让我们加入,等于是拖我们下水。” “白毫,不用多说。这么点人,我还损耗得起。”龙傲天在一旁说道。 白毫已经习惯了龙傲天这样的口气,所以他也没有什么表示。反正他当不得真,其他几人也不会当真。 “还是龙爷会做人。”陆离笑眯眯地说道。 龙傲天一听,大笑道:“那是自然,对于此事,我没有任何意见。我们身为邪道,倒是没有半分邪气,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时候让他们那些人明白,我们到底有多心狠手辣!” 面对这样的龙傲天,姬如烟无言,空无言闭目。 陆离心底憋着笑,而李白虎则是没有说话。 一时间,房间之内没有了声音。 “既然你们都没什么意见,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吧。”龙傲天站起身来说道,“我是认真的。” “走吧,白毫先生。”龙傲天说道。 白毫笑笑,龙傲天的性子,他早就已经摸透了。他虽然目中无人,但是对于自己的一些建议,还是听从的。所以,白毫才会跟着他。白毫也很自然地站起身。 “等等。”龙傲天忽然自己回过身来。“你刚才说的,是你要去对付鲁楚学?” 陆离刚才将曾经和李白虎说过的话,都给他们说了一遍。他跟着李白虎来此,就是为了让沥血泉四天王之中,其他三人同意跟随自己的行动。 所以,陆离也把主要的目的告诉了他们。 龙傲天的问题,就是陆离刚才告诉他的计划之一。陆离要自己去对付鲁楚学,而沥血泉要做的只是防止群殴这样的情况发生。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要是霖越派弟子一拥而上,陆离也会有些麻烦。 “你打得过他么?”龙傲天忽然说道。姬如烟和空无言也看了过来。 陆离听到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会。” “你哪里来的自信?”龙傲天走到陆离面前,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陆离。 “龙爷这是不相信我?”陆离反问道。 “我曾经在皂县,见过你与鲁楚学交手。那个时候,虽然好像还有个谁在帮你,但是,好像也还是很惨啊。”龙傲天有些轻蔑地上下打量着陆离,“鲁楚学的实力,似乎也只比我差一点点。我不信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我的高度。” 李白虎看着龙傲天略微浮夸的表演,不动声色。他是看着陆离从罡气境界,进入合神境界的。陆离虽然没有在他面前出手,但是对于现在的陆离,他也有几分琢磨不透的感觉。陆离并不是完全可以信任之人,所以李白虎也很希望能够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陆离的实力到底如何。 “那要怎么样,龙爷才会相信呢?”陆离口口声声叫着龙爷,但是脸上更多的是戏谑。龙傲天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白毫这个理智的人帮衬着,恐怕早就被人杀死了。 “试试吧?”龙傲天说道。他摊开双手,转了个身。“你们也想看的吧?” “是。”空无言回了他一个字。 龙傲天回过头,拿眼角瞟了一眼陆离,“就在这里怎么样?拿出让我们相信的实力。” “好。”陆离一口答应。 龙傲天笑了,“希望你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那是一件蠢事。”陆离也站起身。“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不用刀好了。” “嗯?”龙傲天听到这话,几乎跳了起来。“你这是在轻视我?” 陆离摆摆手,说道:“然而并不是。” “年轻人,你成功地激怒了我。如果你真的有你口气一般大的实力,那么,我龙傲天还能饶你这一次。”龙傲天拉开了架势。“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怕死。” “嘻。”陆离笑了笑,直接向着龙傲天而来。他不用刀,伸手就是一掌。这一掌看起来轻飘飘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力道。作为对手的龙傲天看到这一掌,大笑一声,“你别告诉这就是你的全力了啊!如果只是这么点实力,要对付鲁楚学,那就真的是笑掉大牙了。” 这一掌,龙傲天脚下一错,就让开身子躲过了。不得不说,龙傲天狂,是有他狂的资本。他的实力,其实和李白虎差不多。李白虎只是赢一手天罗缠丝手。 若是真打起来,也不一定是谁赢。 毕竟龙傲天原本的天赋,也是一个天才。出身大家族龙家的他,五岁练功就能小有所成。只可惜中途出了岔子,被人误认为成了废物。在家族之中受尽欺辱。那些家族里的人,似乎连半点情面都不讲。而更不讲情的,则是原本与他定下婚约的女子。听闻龙傲天变成废物之后,也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直接毁了婚约。 这些大家族做的事,连自家脸面都不讲的。 这让龙傲天备受刺激,他立誓今生必定要扬眉吐气,耀武扬威,无敌于天下!他以此为目标,不断努力着!但是事实上,这个刺激好像过头了一些,导致现在的龙傲天动不动就说什么逆天啊,什么无敌啊之类的话。这大概就是和那个时候的执念有关。可抛开他自身所拥有的实力,其他的智商和情商,似乎都没有得到良好的发育。 好在龙傲天成长的环境也给了他机会。他所遇到的人和事,都仿佛天意一般,让他成长。 在龙家每年的家中大比来临之前,龙傲天在城里的药店之中好巧不巧地找到了上一代石谷医仙流传在外的疗伤圣药。服下之后,之前练功所出的岔子,全部都神奇地治好了。这让他实力直接大幅度提升,在家族大比之中大出风头。 大比之后,他觉得呆在家中已经无法成长,所以去往了满是凶险,其实也没啥凶险的山中历练。结果他发现了一个被人废弃的山洞,在洞中找到了一门可以增强自己的功法。龙傲天这么一练,还别说,效果挺好。不但让自己实力大为提升,还让自己找到了一种吞噬气息的内功使用方法。 龙傲天称之为吞吐大法。至此之后,龙傲天在武道一途,顺风顺水。 他在江湖冲突之中,救下了白毫。白毫得罪了江湖之中一大帮派——漕帮,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龙傲天一出手,就赢得了白毫纳头便拜的忠心。 后来,龙傲天在帮派冲突之中,意识到了发展自己势力的重要性。便四处寻人,组建了神龙帮。可惜,在后来,在与石谷医仙争一株草药的斗争之中,被受过医仙恩惠的正道人士打散。 之后龙傲天就恨上了所谓的正派,加入了沥血泉。在沥血泉之中,不讲什么道理。利用吞吐大法的吞噬,提高自己的实力。实力的提高,再加上白毫的智计,终于让龙傲天一步步成为了沥血泉四天王之一。 不管怎么说,能够走到这步,已经是江湖之中排的上号的人物了。 龙傲天闪避过后,忽然说道:“你这样怎么能去对付鲁楚学?怎么样?还是让我来吧。只要你将你的那两条蛟龙让给我,我就帮你对付鲁楚学怎么样?” 陆离不答,只是又轻飘飘地出了一掌。这一掌,他带上了罡气。 一黑一白两种气息,在陆离的手掌之上一闪而逝。 李白虎因为天罗缠丝手的关系,对于气息最为敏感,他身子一震,勃然变色。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兄弟再会 陆离伸出去的手掌,看似也没用什么力,但是他的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龙傲天虽然对自己有着充分的信心,但是他的反应只是迟了李白虎一步。面对这一掌,他有一种略略惊心的味道。他转念一想,调动罡气凝聚于右掌之上。 吞吐大法之中最为重要的两招,一是吞噬用的龙吞天,二是将体内气息击出的龙吐珠。心中那股略微有些不安的感觉,让他直接用上了龙吐珠。龙傲天不相信自己用上了罡气,还会接不住陆离这一掌。 所以,他选择与陆离对上一掌。 “啪。”两只手掌相交。龙傲天只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罡气从陆离手中传来。陆离的手掌之上也蕴含了罡气,而且是最新领悟的合神之后的罡气。来源于丹田深渊之中,栖息着的黑白潜龙。一黑一白两股气息,从深渊之中汇聚到陆离的手掌。陆离也是第一调动已经合神的罡气。 陆离自己在心中也隐隐有着一分期待。 两只手掌只是相交了一下,便立刻分开了。陆离微微退了半步,而龙傲天却一步都没有退。 高下立判。 龙傲天哈哈一笑,收回手掌,说道:“这点实力,不过如此啊。”说着,他转过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而去。 姬如烟离得远些,并没有看清楚两人交手的细节。只不过,陆离退后那半步,动作还是明显的。所以她对着李白虎说道:“现在来看,答案很明显了。我退出。”说着,她也站起身来。身后的男宠日照伸过手,让姬如烟的手掌搭在他的手掌之上。 姬如烟就在日照的搀扶之下,走出了房间的大门。 “等等。”空无言忽然叫住了姬如烟。姬如烟回头,有些疑惑。 空无言转头看向陆离,双目之中,满是精芒。“你定个时间吧?” “冬至如何?”陆离笑着说道。 “好。”空无言满口答应下来。 听到两人对话的姬如烟十分困惑。空无言他难道是想和这个陆离合作的? “想必朱雀姬女王也已经听到了。这个时间,我们就在霖越派聚聚吧。”李白虎见缝插针地说道。 “嗯?你们两个到底中了什么邪。鲁楚学的武功还是你们两个给出的评价。龙傲天想要对付鲁楚学,都要费不少力气。凭这个连龙傲天都打不过的男人,怎么去对付鲁楚学?”姬如烟三言两语,就把局势分析的一清二楚。身为沥血四天王之中唯一的女子,她也并非是浪得虚名。 “到那时候,如果这个人不敌,被鲁楚学杀掉,那么我们将会直面正道的矛头。” “去年联合之后,如今的正道,不是以前那么各有心思了。我们的存在,本就是碍着他们的眼,如果他们趁此机会发难,那么我们将会得不偿失。” 姬如烟说完之后,带着有些怪异地眼神,望着李白虎与陆离。“这么点道理,想必李天王也是明白的。如此还要坚持己见,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李白虎笑着说道:“我和空无言离得近,有些东西,我们看到了。然而你没看到。” “什么东西?”姬如烟越来越疑惑。 空无言这个时候说道,“你先走到门外,在地上看看有没有血迹便知道了。” “你是说?”姬如烟可不是什么傻子,她一下子就听出了空无言的言外之意。她不理会身旁搀扶的男宠,直接跨步出门。这房间之外,是一处小院子。在院子之中,一条石板路直通大门口。 姬如烟低着头,看着这条石板路。 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位置,有一小滩鲜血,在阳光下,有些触目惊心。 “血是新鲜的,所以说,龙傲天在刚才的交手之中受伤了?”姬如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身后的男宠日照说道,“应该是的。” “这不可能……”姬如烟回想着两人交手的画面。只是那么一下对掌的交手,龙傲天怎么可能会受到吐血的伤害? “这没道理啊。”龙傲天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手掌。“白毫先生,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受伤的?” 白毫一样骑着马,与龙傲天并行着。“龙爷,我对武功一窍不通。所以,问我我也回答不了啊。” “也是。”龙傲天挠了挠头。 “不过,刚才看龙爷一步不退,而那陆离则是往后退步了。在下想来,应该是龙爷故意不撤步卸力,所以让自己的罡气伤到了自己吧?”白毫的话,让龙傲天开怀笑了起来。“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 龙傲天笑着笑着,狠狠握紧了右手。他又不是二傻子,陆离刚才那一掌之中很有古怪。龙傲天回忆着那一掌的感觉。听闻陆离所长乃是用刀。所以陆离这掌并没有精于掌法之人的威势。其最大的力量,来自他的罡气。 龙奥天自己是拥有吞吐大法的,他也不知道用龙吞天这一门功夫吞噬了多少罡气。哪怕是合神境界的罡气,他也曾经尝过几口。但是陆离的罡气,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意,被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远比普通合神境界更厉害的罡气。 “这个男人,说不定真的有战胜鲁楚学的资本。”龙傲天心中对陆离已经不再轻视。 “龙爷,这一次,我们得加入啊。”白毫说道。 龙傲天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切就交给你去运作吧。” “是。”白毫一口答应下来。 走了龙傲天和姬如烟之后,房间之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空无言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于是也起身告辞。 “那么,时间就这么定了。”李白虎目送空无言出门。 陆离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也要告辞了。” “嗯。接下来,你是养精蓄锐,还是要去哪里?”李白虎问道。既然沥血泉之中有三人同意了,那么这三人集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可以一战。 “我要去趟平安城。”陆离说道,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希望到了约定之日,你们能够准时赴约。” “我也希望到时,是一个机会,而不是一个陷阱。”李白虎端着茶,边喝边说。陆离在一旁笑了笑,然后走出门去。 陆离在晋州乘坐黑白双蛟,一路北上,经过大泽,直往平安城而去。黑白双蛟在陆离深渊之中拥有了黑白潜龙之后,仿佛与陆离更加亲近了。而陆离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每日修炼,增强自己的内功。有黑白双蛟相伴,陆离还能从黑白双蛟这两只异种神物身上学到几分潜龙的灵韵。这对于刚刚合神的陆离来说,也是一件益事。 黑白双蛟在水中的速度,自然不必多提。顺风的桅船说不定都追不上黑白双蛟。所以,从晋州到平安城,陆离也不过花了大半月的功夫。大半个月过去,平安城那惹人注目的红墙金瓦,就已经能够被肉眼看到了。 陆离对于平安城,可谓是熟到不能再熟。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陆离直接从南门入。然后在南门入口不远的位置,找了一家租车马行。陆离直接租了一辆马车,然后让车夫直接驾车,将前往云栖山。他要去鹿园。 这个时间,天气已经从有点凉意,变成了凉意逼人。过不了几天,就会立冬。而这个时候,在鹿园求学的学子们,也将迎来自己的冬假休沐。 陆离直接上山,来到迭翠峰山腰的鹿园。 鹿园已经撤去了陆离所看到过的严肃景象,变成庄重之中不失活泼的模样。鹿园里面,陆离也不是第一次来,所以也是熟悉得很。将自己的来意写下来,交给看守大门的门房之后,陆离进入了鹿园。 现在这个点,已经接近傍晚,陆离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徐良的住所等他。于是,陆离便来到了徐良居住的小院。 只是在门口,他的预感就提醒自己有些不对劲。这点预感若有若无,肯定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但是,这个预感出现的本身,就让陆离慎重起来。“怎么了?难道徐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凝神思索。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中忽然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就是从院中的屋内传来,所以并不能听得很清楚。 陆离斟酌了一番,决定先敲敲门。他轻叩大门。但是却没有任何反应。陆离觉着奇怪,用力一推,那院门倒是开了。声音入耳,让陆离听得更加清晰了。 “来嘛,没事的。”这是徐良略带轻浮的声音。 “未凉(徐良的字),这不好吧……”这是一个柔弱的女声。 “没事的。放心吧,我只是想抱抱你。绝对没有其他的心思。”徐良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斩钉截铁。 “可……”女声的主人似乎还在犹豫。 陆离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院子中,他也变得犹豫了起来。徐良摆明了是在做,或者是准备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这个时候,陆离若是去打搅了他,似乎也太不够义气了。 (码到一半趴键盘上睡着了卧槽。) 第三百八十七章 樊笼近况 陆离在院子里面踌躇了一会,他听着屋里面的动静。倒不是他喜欢听,只是他不想徐良尴尬。 毕竟这里是鹿园,不是添香楼。里面的那个女子,应该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如果她是添香楼中的姑娘,那陆离反倒不会尴尬了。 “咳咳。”忽然,陆离听到屋里传来女子故意咳嗽的声音。 徐良似乎还有些不解,问道:“沐沐,你怎么啦?” “外面好像有人。”那个名叫沐沐的女子说得很小声,但是陆离还是听到了。 陆离看着门边那打开了一条缝的窗户,没想到那个女子还能从这里看到自己。既然已经打搅了徐良的好事,陆离也就索性走上前,大大方方地敲了敲门。 “哪有人……”原本徐良还在嘟囔着,但是听到敲门声音之后,他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他原本已经压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沐沐见徐良起身,也急忙坐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整理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还有鬓角的乱发。 “真是的。谁啊!”门内传出徐良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关键时候被打断,换做任何一个男子,大概都会气急败坏地吧。 木门在陆离面前打开,陆离一眼就看到了带着怒气的徐良。而徐良也看到了陆离。陆离带着一丝歉意,他挠了挠头说道:“徐良,不好意思,打搅了。” “是你啊?陆离。”徐良让开身子,招呼道:“进来吧。” 陆离一走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床沿上的沐沐。陆离笑了笑,说道:“少夫人好。” “啊?”沐沐被陆离这个称呼搞得一愣一愣的。而徐良则是端着茶杯过来,狠敲了陆离的后背一下。“干嘛干嘛,可不准调戏我未来媳妇。” “少爷,你都说是未来媳妇了。我称呼一声少夫人,似乎也不为过啊。”陆离笑着说道。失去林凌雁之后,陆离已经很久没有发自真心地微笑了。 两人三言两语,就找回了曾经的感觉。而一旁的沐沐则是因为两人的话语,羞红了脸。 陆离趁着机会,打量了沐沐几眼。沐沐长着一张白嫩的圆脸,眼睛很大。而她的身材,似乎十分有料。因为只是坐着看不清身高,所以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肉嘟嘟的,倒是可爱的类型。 陆离用眼角瞥了一眼徐良。他还记得,沐沐这样的女子可不是徐良喜欢的类型。徐良所好,乃是高挑,清冷,惊艳这样的女子。不然,他也不会将曾经那把描绘着林凌雁的泼墨纸扇视作宝贝了。 “不介绍一下么?”陆离对徐良说道。 徐良倒也直接,他走到沐沐身边,然后弯下腰,在沐沐脸上亲了一口。“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我还是介绍一下吧。”这一个动作,已经让沐沐脸红得发烫。 “李沐,当朝潼杨县主。澄妙郡主之女。”徐良介绍起李沐的身份。“未来徐家少奶奶。” 陆离一听,倒是吓了一跳。这个害羞的小姑娘,竟然是县主?这可是皇亲国戚了?“嘿,少爷,你是要当驸马啦?”陆离揶揄道。皇家之女,一般是不会下嫁的。反倒是徐良,要入赘皇家。 “哪能啊?我要是入赘皇家,我爹还不得打死我?”徐良坐在床沿之上,很自然地伸手环住了李沐的腰。李沐身子一僵,她的性格,并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与徐良卿卿我我。 但是徐良这个尿性,根本没有尴尬的心思。好在陆离早年也是跟着徐良浪迹花丛,对此,他倒是也是很自然的态度。 “对了,陆离,你怎么来了?”徐良看着陆离问道。 陆离往椅子上一坐,说道:“当然是无事不登门。” “你小子最近很嚣张啊。”徐良笑骂道,“有事登门还得挑我也有事的时候。诚心的吧你!” “天地良心,我推门的时候,院门是开的。我想退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陆离辩解道。他看着徐良和李沐的模样,笑道,“下次可记得要关好门窗,谨防打扰。” “那是自然。”徐良一口答应下来。 “你……你们先聊。”李沐在一旁听着两人明着暗着地调侃自己,心中听着受用,但是终究是脸皮薄嫩,不似眼前这两厮一般黑厚。少女的脸上终究是挂不住的。“我还要去找找先生。” “咿,这借口找得是何等生硬!”徐良笑着说道,但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狰狞。因为李沐伸手,捏住了徐良腰间的皮肉。“行行行,你去吧,你去吧。一会早点回来啊,晚上我等你。” “哼,谁要来啊。”李沐恼羞成怒地敲打了徐良一下,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陆离身边。对着陆离作揖行礼。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陆离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个姑娘,似乎并不是像她外表一样甜美啊。 “好了。陆离,什么事?”李沐一走,徐良在床上半躺下来。他靠在床头的被褥上,斜着眼睛看着陆离。他和陆离相处,当然是很随意的。 陆离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然后说道:“少司命大人,你倒是瞒得我好苦啊。” “啊?什么少司命?”徐良装作一脸不知的样子。当然,陆离一看就知道他是装出来的样子。所以也没理会他的托词。 “樊笼最近的情况到底如何?我在外面也听到了许多风雨。但是终究只是传言,我也不敢当真。”陆离说道,樊笼曾经几次救他,陆离对樊笼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关心。当然,这里的樊笼是指特定的那几个人。 徐良听闻,坐起身子。“不太好啊,反正是件麻烦事。” 陆离一听,皱起了眉头。 “在朔夜草原之上,荒火教的突然动手是我们怎么都想不到的。之前按照局势,我和师兄黄植生推演了数十次,都是断定草原没有理由动手的。”徐良开始说正事的时候,一扫脸上之前的轻松散漫。他变得很认真。 “隐国千晋在鲁夫子的庇护之下,前往了草原。而且之前在岚州,他招揽了一个草原人为他所用。那人你也应该见过的。名叫撒拉罕。”徐良的话语,让陆离想起了曾经在岚州,鱼龙帮和伝帮的往事。那时伝帮之中,除去帮主钱铿之外,还有四大高手,其中之一似乎就是那个力气很大的草原人,撒拉罕。 “然后呢?”陆离忍不住说道。 “之后根据传来的消息,撒拉罕得到了隐国的牛羊马匹,还有人手。让他在草原之上得以立足。而这个撒拉罕,本身也是草原之上,黄金王帐之中出身的。所以,他在攻打并吞并了两个部落之后,逐渐壮大起来。” “那么,意思就是隐国如今打的是草原人的注意?”陆离开始思索着背后的东西。 徐良摇了摇头,“隐国说打草原人的注意也对。但是他们应该不是打算放弃中原,去草原发展。而是借着撒拉罕这个钉子,在草原立足,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借草原人的势。” “借外族之手,入侵之后,在谋求破而后立?”陆离摇头道,“在云滇的千昇,似乎也是这个想法。这两兄弟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是啊。不过比起云滇来说,草原人才是真正的威胁。大贠也好,大姜也罢,从来都没有摆脱过这个敌人。”徐良说道,“他们其实与许多相同的地方。比如政教合一,还有无比团结的江湖。” “不同的是,云滇的阿难陀寺,早已毁灭。而草原的荒火教,如日中天。”徐良眯起了眼睛,这个习惯,陆离也有。“荒火教的势力,外加草原骑兵的悍勇。这才是我们樊笼吃亏的原因。” “江湖人武功再高,也怕数倍之军。” “只可惜了樊笼多年经营下来的樊笼众。此役在草原,折损了不少人手。”徐良说道这里,有些痛心。毕竟这是他以后的家当,他是个十足的生意人,折损一分,都会让他感到心痛。 “不过,好在宗师级别的没有太大损失。樊笼的根基还在。” 陆离在一旁听着,听到这句话,他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下。他转念问道:“那么正道的那些人呢?” “你说那些江湖人?”徐良摇摇头,“若不是他们背后下绊子,或许我们在最初还能全身而退。” 陆离听闻,撇了撇嘴。“他们真的做了?” “是的。起先只是拖住我们,最后索性是出手伤人。”徐良说着,握紧了拳头。“先生就是在那时,为留存樊笼的实力,才挺身而出。结果受了内伤。他原本就是有旧伤的。” 听到这话,陆离脑海之中浮现了当初曾子墨在马车上对他说的话。“我时日不多了。” “原来是这样么。”陆离沉默了一下。“我了解了。” 徐良说完局势,也稍稍歇了口气。 “徐良,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做一件事。只是这件事需要你的态度。”陆离开口说道。 徐良看着他,“什么事?什么态度?” “就是,你想不想,扫灭霖越,东秀,古河这三派为首的正道江湖?” 第三百八十八章 麻烦事 听完陆离的话,徐良的脸色没有什么波动。 陆离也继续喝着茶。两个人的表现,仿佛就是商量了一下今天晚上的晚餐要吃什么一样。 屋外静悄悄的,鹿园书院的气氛,本就是静逸之中,带着点点书卷气。 “你是认真的?“徐良的声音打破了静谧。他略带桃花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陆离盯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是的。” 复归沉默。 “那可真是一件麻烦事。”徐良感叹道。 陆离笑了,“和以前一样,麻烦事,就让我去做吧。” 徐良摇了摇头,“凭你一个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陆离望着窗外。“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唉。”徐良叹了一口气。他从床上站起身,走到陆离面前,在另外一张椅子上面坐下来。“以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我倒是知道了。” 他用手指捏着茶壶,然后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接这个担子了。我还以为会很风光呢。” 陆离当然知道他所谓的担子指的是什么。他说道:“樊笼之外,位高权重。当然,越是如此,越是沉重。” “陆离,你知道嘛?我以前从来不敢杀人。”徐良举着杯子,看着袅袅茶烟。“但是现在,我竟然可以派人去杀人。” “总是没有经过你的手嘛。”陆离脸上没有嬉笑,“我以前也不敢的。” “后来呢?在你从徐府不告而别之后呢?” “我杀了。杀了不少。”陆离坦言。“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还杀得不够。” 徐良眉头微微一皱,“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个江湖,本就是如此。你杀别人,别人杀你。你如果不杀,那么自会有别人来杀。”陆离耸了耸肩,“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是没道理的。”徐良说道。 陆离惨笑一声,“这个世界哪能处处讲道理。”如果能讲道理,那么,要武力来干什么?大家坐下来,都讲道理就好了。 “也是。”徐良亦是苦笑一声。 陆离没有说话,但是徐良却知道陆离已经不是当初的陆离了。当初那个陆离,徐良虽然知道他隐藏着自己的秘密,但是他处处克制,掩藏着自己的心。而后来,纪宁出现之后,樊笼司和皇城司上门,陆离离开了徐府。也离开了徐良。 后来,徐良也就只有从江湖中流传的消息之中听到陆离的状况。 他卷入武宗宝藏钥匙的风云。平安城除夕之夜在平安城被樊笼捕获。后来,被黄天放带走,关入将军府的私狱。徐良才得见陆离。 那时,他就已经如同一柄出鞘的刀,露出了一丝锋芒。 如今的陆离,就如同他手上的释刀一般。已经是闻名天下了。关于陆离的消息,樊笼也是收集成册,放在曾子墨案头。徐良如今只是少司命,还不是司命,所以那些东西,都还是交给了曾子墨。 但是徐良是有资格去查看的。 “与情来说,我其实很想动动那所谓的三个门派。毕竟他们做事,太不讲理。”徐良说道。陆离明白他的意思,便问道:“于理呢?” “于理,我不能动,也动不了。”徐良大为摇头。 “不能动的理由,我大致能够猜到。动不了是为何?” “你不会以为,我真能指挥得动樊笼司?”徐良自嘲地笑了笑。“樊笼可不是江湖帮派啊。” 陆离并不是很理解。“是因为司命之位还未交接?” “不,是因为我的实力。虽然樊笼司命之职,更重要的是头脑,但是实力也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徐良慢慢悠悠地说道,“司昼也好,司夜也好,这两人我都接触过。我师父曾子墨能够驾驭他们,让他们俯首称臣,但是我还不够。” “樊笼是江湖,也是官场。官场这种东西,远比江湖来得复杂。”徐良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倦容。“勾心斗角。呵呵。” “那有关于朝廷处置樊笼的消息,难道是真的?”陆离问道。 “是真的。她想要掌控樊笼。”徐良脸上露出些许愤恨的神色。“我一直说,女人就是麻烦。” “诶?那刚才那位县主是怎么回事?”陆离忍不住调笑一句。 “她啊?那是我欠她的。”徐良没有笑,他很严肃地在说这件事情。 陆离一愣,徐良欠她的,欠她什么了?他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但是他都已经把这个问题写在脸上了。徐良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道:“之前我怎么对付黄天放的,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啊。”陆离点着头。黄天放是当朝八大将军之一的大将军黄厉之子。因为早年在陆离与徐良年幼的时候,与同样年幼的黄厉结仇。所以差点被大将军府的府兵揍了个半死。至此之后,双方算是结了仇。 徐良来到鹿园的一个原因之一,便是为了报复。 报复的过程,陆离并不知道太多的细节。只是知道他是用了计策,以黄厉企图非礼一位皇室女子的罪名,将他赶出了鹿园。这也直接导致了黄天放后来单独提走陆离凌虐。 回想到这里,陆离似乎反应了过来。难道那个被徐良利用的皇室之女,就是这位县主李沐? 陆离出言向徐良确认,徐良直接点头。“就是她。黄天放的事情,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所以这是我欠他的。” “所以,你是认真的?你们要成婚?” “不,我刚才就说了。我家里这份家业,我可是还惦记着。为了这徐姓,我也不能去当个驸马爷。”徐良只是摇头。 “那这样来说,如果不成婚,那么你也不应该和她一起。”陆离话语之中,已经带了几分严肃。这的确是一个严肃的问题。男子与女子在一起,若不是为了成婚,那么对于女子来说,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陆离也没有理由去批判徐良。因为徐良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如果这么做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各有志,陆离早就已经过了一定要让人同意自己观点的年纪了。 “先不说这个。你之前对我说的。我说的不能动,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明白的吧?”徐良揭过了关于李沐的话题。 “嗯,知道的。樊笼需要存在的理由,而隐国的势力如今都把触角收缩了起来。云滇和草原都是樊笼很难触及的存在。所以,樊笼失去了消灭隐国的意义。反过来,这个江湖之中,邪派又弱小,那么便是那些不服从樊笼管理的江湖门派跳了出来。” “如果不想樊笼失去意义,那么那些与樊笼作对的江湖帮派是必须要存在的,是吧?”陆离在来鹿园的路上,就已经把这些想法想得很清楚了。 “嗯,的确是如此。樊笼一旦失去了意义,那么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徐良继续说道,“其实现在也还好。当今陛下身体虽然欠安,但是相信他过个七年八年应该还没有问题。只要是这样,等我能够完全掌控樊笼,或许应该会不一样吧?” “若你能等,那么七八年的时间,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江湖只有樊笼,不会再有所谓的大派。”徐良说的轻描淡写,但是陆离却不怀疑。因为他相信徐良的确可以做到他所说的。 可是,他等不了那么久。“那样太久了。我为了凌雁,已经等了许久了。” 徐良一愣。 “没有关系,我其实也有两手准备的。”陆离说道。 “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去霖越派,杀鲁楚学,然后,沥血泉会配合我。”陆离对徐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徐良眼珠一转,“你和沥血泉合作了么?” “是的。原本想要你配合的,也不过是放给沥血泉一些方便而已。”陆离笑着说道,“原本,我就不想樊笼参与进来的。毕竟这一次,我真的是要和他们结血仇。” “这样么?我不会约束他们。相信先生也应该跟你说了些东西吧?”徐良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不是正面冲突的话,那么樊笼还是能给予陆离帮助的。 “樊笼如今是以休养生息为主。当然,樊笼之中人员自己的行动,不在我管辖范围之内。”徐良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他知道陆离在樊笼之中,还有几位好友。那如果是他们出手相帮,是他们私自行动。徐良这里也不会被人追究。但是他们一旦出现,肯定和樊笼脱不了干系。最后还是可以凭借樊笼的名号去帮助陆离。 这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对了,说起来,你准备拿公子嫣怎么办?”徐良忽然说道。 “啊?什么怎么办?”陆离一脸迷茫。 徐良喝了口茶,然后说道:“当我没问。” 陆离沉默了一会,徐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久就会动手的。”陆离最后说道。 “别死了。我能帮的尽量帮你。”徐良叮嘱道。 “嗯。”陆离满口答应,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徐良,你看我,能不能当个反派?” 第三百八十九章 关雎 “反派?什么意思?”徐良嘴里嘟囔着,但是随后他就有些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说……你来?” “就是这个意思啊。”陆离笑着说道,“我来。我对付完正道的那些人之后,我来成为樊笼的对手。” 徐良听了陆离的话,眉头皱起来。“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与其说等那些人出现,还不如让我成这样的人。你与我知根知底,如果一正一邪,一明一暗。怎么算都是合情合理的。”陆离对着徐良解释道。“他千家兄弟妄图颠覆大姜王朝,那么我们两兄弟谋划一下江湖,又有什么不行的地方?” “可这样一来,你牵扯太多了吧?”徐良还是担心。“而且你的性命也是个问题。” “我无所谓。如果再这个过程之中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江湖人嘛”陆离笑着说道。 徐良看着陆离,仔细思索着其中的可能性。“你一个人,还是不够。”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只凭一个人,哪怕是把他放在樊笼的对立面,还是显得有些势单力薄。樊笼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庞大的势力。 “所以,我拉上了沥血泉。”陆离接口道。 “你加入沥血泉?” “不。”陆离直接摆了摆手,“我要沥血泉为我所用。” “原来如此。”徐良这才大致了解了陆离的全部打算。短时间内,他也没有办法帮陆离完善所有的地方,所以他陷入了思考之中。 “但是,这有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我必须要将如今以三大派为首的正道削弱。削弱到不足以入樊笼眼界。”陆离不用徐良提醒,就自己说出了必备的条件。 只有毁灭了旧势力,陆离才有可能去建立一个新的势力。 哪怕他没有势力,他如果他能杀死沐三白,那么他也可以有足够的资本,一人成军! “这才是难处啊。”徐良怕麻烦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 “放着我来就行。”陆离说到这里,也决定终止自己与徐良的谈话。“天色不早,我要去找点东西吃了。” “跟我去食所吧,今天应该有红烧肉。”徐良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离笑了笑,说道:“堂堂樊笼未来司命,连个小灶都没有么?” “小灶烧不出那个味。”徐良也笑笑。“走吧走吧,今天算我请客。”陆离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出门去。就像往常那些日子一样。 简单地在鹿园吃了顿饭,陆离又到徐良那边坐了一会,然后才告辞离开。 走在出门的道路上,陆离长出一口气。来到鹿园询问了一下徐良之后,陆离发现徐良也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他还没有正式从曾子墨手中接过司命之位,换句话来说,他还没有办法完全掌控樊笼。樊笼之中的昼夜双司,还有大小宗师,有人听,有人不听。哪怕是徐良想要帮陆离,也有些力不从心。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陆离相信只要给徐良一些时间,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七八年,凭他的能力,绝对可以把樊笼完全掌控。 可陆离等不起。 时间是良药,也是毒药。陆离已经服下过一剂,他不想服下更多。 不过,徐良还是出了力,他不限制樊笼之中人员的行动,那么,就看陆离能拉走多少人了。只要他们出面,樊笼不管其他人在不在,反正这个名号便是樊笼的。 想到樊笼里与自己相熟的人,陆离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让樊笼也加入的想法。反正徐良也算是认可了让沥血泉为主的邪派作为樊笼扶持的敌对方,之前陆离对李白虎以及其他三人所说的那些,似乎也能够兑现了。只不过自己在其中,需要做的事情更多了一些。 至少,有两个人是必须要杀掉的。一个是鲁楚学,一个是沐三白。只要这两个人死去,不说正道联盟会土崩瓦解,至少霖越派和古河派会元气大伤。毕竟现在霖越派除了一个鲁楚学之外,并没有什么哪的出手的人物。而古河派,陆离已经把江轲废了,再加上之前陆离为了林凌雁大闹古河派,仇恨早已结下。 哪怕陆离不去找沐三白,沐三白也会来找陆离。 沐三白的意义,在于他天下第一之名。古河派能够成为江湖大派之首,除了本身深厚的底蕴之外,沐三白一人的成就,也让古河派登上了顶峰。 所以,在江轲后继无力的情况下,他对古河派来说,意义非凡。 陆离在心中已经盘算好了,自己不仅是要报自己的仇,同时也要将仇恨彻底解决。 一劳永逸。 陆离从云栖山归来,直接进入了平安城中。他又一次回到了这里。他在沥血泉定下了冬至之日动手的约定,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些时间。这段时间,他自己其实并不是很重要。给出这段时间,主要是为了让沥血泉召集足够的人手。 自从潜龙一分为二之后,陆离坚持调息,已经补足了罡气。换句话来说,黑白两条潜龙的实力已经大幅度增长。虽然无法完全达到只有一条的时候,但是,也已经开始接近了。 两条潜龙加在一起,自己综合实力,已经超出了原来。 最为关键的,其实在于黑白两条潜龙所携带的两种不同的神意。这两种神意是相互排斥,又相互联系的。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远远超出了原本的一。这才是陆离有把握对付鲁楚学的原因。同时也是敢于挑战沐三白的根本。 陆离脑海之中想着自己的计划,在平安城中缓步而行。他在欢街附近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又等到了傍晚再走出客栈。 这并不是陆离有什么目的,而是陆离漫无目的。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那么便只要等待时间的到来。陆离走在欢街之上,夜晚的欢街,繁华得令人头晕目眩。灯火人流,熙攘不绝。陆离行走在往来的人群之中,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个异类。 就是在两年前,紫月在添香楼动手,导致陆离不得不提前暴露了身份。这直接打破了陆离原有的计划,却让陆离踏上了江湖之路。 陆离不知道这到底是祸是福,但是身在其中,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也许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陆离继续走着,他往城南而去。 时值冬夜,平安城中的温度也是凛冽了不少。除去欢街还在花天酒地之外,平安城中的其他地方都已经静了下来。路上行人,一个人影也不得见。 大概唯一还在街上活动的,就是巡夜的坊丁和樊笼夜司。 陆离一路走来,倒是没有碰到。否则,按照平安城中夜禁刀的规矩,陆离大摇大摆地带着释刀走在街头,早就被人拦下来了。 就当陆离来到城南河洲坊时,陆离忽然发现远处的桥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影离得极远,陆离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陆离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但是他又停住了脚步。犹豫再三之后,陆离下定了决心。“若不能处之坦然,又何必失之淡然?”陆离心道一声,大步走上前去。 “哟哟哟。看来今天晚上,公子大人的雅兴不错啊。”陆离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走上走上关雎桥。桥上的人影,能够让陆离感到有些踌躇的,大概也就只有公子嫣了吧。 公子嫣如今换了一套厚袍子,裹在身上抵御夜风。她一双嫩白的手掌搭在桥栏上,听到陆离的声音,她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爽。“你不要学柴如歌那个样子说话。那样很讨人厌。” “是么?”陆离笑了笑,他来到公子嫣身旁。 公子嫣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 “在这样一个无月也无星的,黑漆漆的夜晚,公子大人在看什么?”陆离顺着公子嫣的目光望去,除了龙纹河水上的水纹,其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我在等你。”公子嫣看也不看陆离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个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啊?”陆离装傻充愣。 “锵。”公子嫣手中柳叶刀出鞘,架在了陆离的脖子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陆离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他静静地看着公子嫣。从公子嫣的眼神之中,陆离读到了一丝慌乱,还有那么一丝关怀。 “你就不能听话一次?为什么拦着你不要去东秀剑阁,你还是硬要去?为什么你还要去古河派废江轲的武功?”公子嫣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她用颤抖的手捏着柳叶刀,陆离能够感受到柳叶刀在肌肤上的触动。 “你知不知道,现在沐三白指名道姓要杀你,韩三娘和鲁楚学也不想放过你!” “之前那一个月,你消失无踪。我还以为你学乖了,隐匿了,为了自己能惜命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公子嫣少有的激动,让陆离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无星无月的夜色下,是昏暗的。陆离看着公子嫣,用自己的手掌捏住柳叶刀的刀刃,然后一点一点从自己脖子上推开。 “为了我心中不甘。” 第三百九十章 在河之洲 公子嫣一愣,她呆呆地看着陆离。 陆离轻轻巧巧地推开柳叶刀,公子嫣的手臂似乎本就没有用太多的力气。 “有些东西,戳着我的脊背,让我不得不往前走。”陆离笑道,“你不会知道的。那种一停下来,就会摄住我神魄的那种感觉。” 公子嫣看着陆离,他在笑。但是他的笑容,只让公子嫣感觉到沉重。 “哼。我管你。”公子嫣收回柳叶刀,白了陆离一样。 陆离挠了挠脖子。“对了,公子大人,我想问问,你在这里等我干什么?还有,你怎么敢肯定我会走这里?” 公子嫣没有回答陆离的问题。她当然不会告诉陆离,在得知陆离进入平安城之后,她就远远地跟着陆离。直到陆离来到这里,她才现身。她是知道陆离有着奇妙的预感的,所以她跟着陆离的时候,距离拉开得很远。所以陆离也没有发现。 公子嫣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举起随身带的小葫芦,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陆离知道她那古怪的习惯,所以在一旁看着他。果不其然,公子嫣喝下之后,似乎只是润了润丰润红唇。她又吐出了酒。 “你这吃了吐的毛病,到底啥时候能改啊?”陆离在一旁忍不住说道。 “闭嘴!”公子嫣冷着声音说道。 陆离看着公子嫣的模样。他很想笑,但是正因为面前人是公子嫣的关系,他只能憋着,不能放生大笑。这样委实辛苦。 “来樊笼吧。”公子嫣小声说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很不像公子嫣。 所以陆离没有听清。“啊?” 公子嫣又吸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对着陆离大声说道:“来樊笼吧!”她说的是如此大声,以至于在这个安静的晚上,她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陆离看着她,脸上依旧带着笑。但是他在摇头。他柔声细语道:“不必了。” “哦。”公子嫣仿佛在刚才那句话用完了所有力气,她无力地趴在了桥边的栏杆上,丰满的双峰在臂弯处挤压出一丝完美的弧度。“你过来。”公子嫣歪着头,冲陆离勾了勾手指。 陆离望着眼前的公子嫣,竟然有了那么一瞬间,觉得公子嫣有了女子的妩媚。他挑了挑眉毛,问道:“干嘛?”陆离脸上看着满是警惕,但是脚步却是向前走去。 距离公子嫣不过一步的距离,陆离停了下来。他不与公子嫣并肩。 公子嫣就这么望着陆离,等他来到身前,然后忽然暴起。公子嫣的手掌穿过这一点距离,然后扣住陆离的肩膀就是一拉。陆离猝不及防,他对于公子嫣本来就是没什么防备的。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公子嫣顺势一拉,脚下一绊。 陆离只感觉自己身体腾空,整个世界颠倒了过来。“我……”陆离只来得及说出一个我字,后面的字眼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之中。 “噗通。”重物落水之声。 陆离落入水中,直入水面。他在水中勉强睁开眼睑,透过水面望着桥上的公子嫣。虽然水面的波纹折射出了不一样的画面,但是公子嫣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陆离眼前。 陆离浮上水面,气急败坏地对公子嫣说道:“你干什么!”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公子嫣在桥上说道,说完,她就不理会陆离,转身就走。 陆离看着她的身影离开,不知道怎么的,就松了一口气。他划水到岸边,登上岸。“女人,的确是麻烦啊。”陆离想起了徐良的感叹。陆离爬上岸边,罡气轻动,蒸干自己的衣衫。对于现在的陆离来说,合神境界的罡气修为,足以轻松做到细致入微。 “合神的真谛,大概便是真正的得心应手吧。”陆离感叹一声。他等身上完全干了之后,他拍了拍身上的褶皱,他决定回到他住的客栈去。可还没走出几步,他就听到了公子嫣的声音。“喂,来陪我喝酒。” 陆离一愣,公子嫣的脑袋又出现在栏杆之上。 陆离哭笑不得,这个公子嫣,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本来就是这个不可捉摸的性子。陆离最终还是笑了笑,拍拍屁股走上桥来。 “去哪喝?”公子嫣开口问道。 陆离奇怪道:“你不是不喝酒么?” “是啊。所以问你想去哪喝?”公子嫣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是陆离完全没有理解公子嫣的意思。 所以陆离也没有想着继续了解,他走到公子嫣前面,说道:“走吧。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现在应该还开着门。” “带路。” 夜游平安城,感受这天下皇城之中,半喧嚣半静谧的独特之夜,这本该是一件十分有雅兴的事情。可惜,陆离和公子嫣,一个是粗人,一个是妙人,都算不上什么雅人。 于是他们的话中也毫无雅兴。 “我要吃肉。”陆离还没有领着公子嫣到目的地,公子嫣就已经开始点菜了。 “大晚上的,吃什么肉。”陆离有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说你不是想喝酒么?” 公子嫣摇了摇头,“因为我不开心。” 陆离“啊”了一声。 “你不听我的话,我很不开心。”公子嫣在陆离身后说道。 陆离微微一震,但是脚步不停。他用很小声的语气说道:“能让我听话的人,已经不在啦。”陆离说完,脑中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两眼出神,变得有些呆滞。 等到他发现身后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才回过头,公子嫣从刚才起就站在了原地。自己已经离她很远。 夜风忽然变得大了些。 这一瞬间,陆离觉得他和公子嫣,拉开了很远。不是指身体,而是指心灵。 曾经他和公子嫣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说得清的。可惜,曾经终究是曾经。 其实,在公子嫣还不死心,让陆离加入樊笼的时候。陆离就大概已经明白了,公子嫣的心中,竟然还没有放弃。这可不像是陆离认识的公子嫣啊。陆离在风中转过身,回头望着公子嫣。 风吹起了公子嫣的长发,也吹起了她的思绪。这让她有些迷离。“你不会回来了是嘛?” 回来,回哪?回到我身边。 这种折磨人的情绪,在公子嫣心中已经残存了许久!如同刺入肉中的木刺,外表看上去不见痕迹。但是却无时无刻不以疼痛提醒你。所以在今夜,她决定要说出来。 她要处理掉心中的刺。 不管那是让刺消失,还是血淋淋地直接把刺从心底拔出。她都愿意。 她的意思,陆离都明白。所以,他抬头,微笑。 “嫣嫣。”陆离开口。公子嫣浑身一颤。陆离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自己。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向洒脱行事的公子嫣心中涌起一阵巨大的暖流。 但是陆离的下一句话,让她又冷了下来。 “对不起啊。”陆离说道。他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塞满了。容不下其他人了。” “能在生命之中遇见凌雁,已经是我最美好的事情了。” “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是,她的身影,她的曾经,已经足够陪伴我一生了。” 陆离双目盯着公子嫣,他的话很直接。但是,或许这是对于两个人,最好的回答。公子嫣微微低了低头,原本求着司夜打扮好的发髻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伸手去理了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这股清冷,让陆离想起了夜阑珊。 “哦。”公子嫣淡淡回应道。她的淡定,出乎了陆离的预料。但是却又好像在陆离的设想之中。 公子嫣潇洒地挥挥手,“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迫你加入樊笼了。反正你不来平安城的话,随你的便好了。” “诶?”陆离猛然一愣,“你是在说这件事啊……”陆离忽然觉得有些自作多情的尴尬。索性这么多经历下来,让他的脸皮也厚实了许多。所以只是腆着脸,尴尬地笑着。 “走吧走吧。今天算我请你好了。”陆离连忙转移话题。 但是公子嫣没有挪动脚步,她在风中像陆离摇了摇手。“不了。我忽然又不想吃了。” “啊?”陆离又陷入了平日里和公子嫣在一起时,便会陷入的懵逼状态。因为公子嫣的变化,真的很快。 “为啥啊?”陆离下意识地问道。 公子嫣皱了皱鼻子,说道:“会胖。” “哦。”既然公子嫣又不想去了,陆离也没有坚持。反正原来是公子嫣提出来的主意。 “我回去了。”公子嫣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离愣在原地,看着公子嫣远去的背影。他看不到,转过身的公子嫣,一脸委屈。“混蛋混蛋混蛋!”她边走边在心中埋怨着陆离。走出了两步之后,她停下了脚步。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公子嫣朗声道,她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可她连头都没有回。 “不告诉你。”陆离很认真的说道。去霖越派的事情,他不想告诉公子嫣。事实上,后来与徐良吃饭的时候,他就强调不要让徐良把消息告诉樊笼之中的人。 他知道危险,所以不希望危急自己的朋友。 那种事情,我一个人去做就够了。陆离望着公子嫣的背影,毅然转身。 第三百九十一章 风潇潇兮 冬至, 一候蚯蚓结,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动。 今年冬至是十一月十五,陆离望着眼前的那座山。山有点远,风有点大。 “霖越山。”陆离骑在马上,只是望着前方。 霖越派在霖越山上,这个以山名为门派名字的门派,曾经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门派。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之中,霖越派超越了古河派,成为天下第一的门派。 可惜霖越派不像古河派,每隔几代,便会有惊艳江湖的人物出现。因为古河派掌门长老共事制度,可以让掌门从繁重的俗事之中脱身,一心一意追求武道巅峰。 霖越派的掌门,就要承担起霖越派的重任。 不过好在霖越派底子也是十分厚实,足够吸引有天赋的少年来此。 陆离望着眼前起伏的山势,心想着,霖越派的运势,似乎也和这起伏的山势一样,沉沉浮浮。老头子柳扶风曾一手毁灭霖越派。陆离虽然不曾听他亲口讲起这段往事,但是他也想象过。老头子一手提刀,一手沥血的场景。 那是狂暴而又霸气的往事。 想到这里,陆离笑了笑,如今,是该轮到自己了。 陆离在平安城只呆了三天。毕竟陆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诚如在沥血泉中,那另一个陆离所说。陆离这人的性子,本就是谋定而后动的性格。料想得多,担心得多。所以,他在前往霖越派之前,肯定会一些布置。 比如,他需要的帮手。比如,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做这些事情,陆离耗费了不少日子。所以,他才会在冬至当天,才堪堪远望霖越山。换句话说,喜欢提前布置的陆离,竟然晚到了。 不过,陆离并没有着急。因为他要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要去做。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是主谋。沥血泉只是来喝汤的,陆离相信自己如果不出手,沥血泉绝对不会主动出手。 所以他还是慢悠悠地,走马观花。 进入了霖越派的地界,但是陆离在路上并没有遇到过霖越派弟子。这一点,倒是让陆离很是在意。陆离不是第一次干强闯门派这种事了。所以他深刻的知道,对方有准备和无准备完全是两种难度。 陆离当然更希望,自己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陆离骑着马,慢慢绕过一个山坡。从霖越山下流过的椿江,在这里拐出了一个急湾。河道狭窄,水流湍急。一看就不适合航船,这到是让陆离想起了古河派。 古河派门前,也是水流湍急的九曲湾。 陆离不由地想到,难道这背后靠山,门前淌水还是什么风水格局不成?怎么古河派,霖越派也都喜欢这样,东秀剑阁那水榭,严格来算,也是如此。不过有山有水,的确是好地方。 陆离站在江边,不由放眼望去。椿江河道狭窄,但是两岸却很开阔。陆离站在阳岸,对面绿树掩映之下的建筑,便是霖越派的山门了。陆离手搭凉棚,观望了一会之后,他放下了手。 因为他的感知已经感觉到有人出现了。 陆离回头,在自己所在这一侧,有一个人正从远方远远走来。 陆离眯起了眼睛。 来人身着一抹艳红,这颜色分外扎眼。那人聘婷袅袅地走得近了,陆离才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身着血色霓裳,比女子还要妖艳几分的男人。爱姬司叁凌。他来到陆离眼前,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离,这才皱眉说道:“你来晚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怎么?”陆离听到司叁凌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以为你会来得更早。”司叁凌略有些嫌弃地说道。若是一个女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倒是有着几分娇憨的味道。可惜,司叁凌纵然娇艳如女子,但是他终究还是个男人。 只要知道这一点,他的小女儿神态,未免有些让人感到有些芥蒂。 陆离听到了他说我们,于是便问道:“我们的意思是?你们人都到齐了么?” 司叁凌一脸冷酷,说道:“只等你一人。” “行,那带我去吧。”陆离倒是想要看看沥血泉的人来了多少。 “跟我来吧。”司叁凌也没有磨叽,直接带着陆离向他来的方向走去。 走过那一片平原,钻入树林之中。左拐右拐之后,陆离来到了一个山坡前。山坡的背面,驻扎着几个大帐篷。借着那山坡还有树木的遮挡,隐藏了帐篷的位置。这个几个帐篷构成了一块不大也不小的营地。 司叁凌带着陆离走进营地,并没有让陆离在外停留。他直接带着陆离往中央最大的帐篷走去。 陆离倒是很好奇地左看右看,因为他也在云滇见过军队扎营。沥血泉的这处营地,布置得很有章法。虽然是处在树林之中,但是却仔细清扫了帐篷周围的树木,不必担心有起火的风险。而位置隐蔽,又不容易被对方发现。 “这处营地,是李天王布置的么?”陆离问司叁凌。 司叁凌没有回答,只是帮陆离撩起了帐篷的帘门。 “是我。”门内传出李白虎的声音。陆离看了一眼司叁凌,然后走进门去。 帐篷内只有李白虎一人,里面的布置似乎也很简单。只是多了一排桌椅而已。“你来晚了。”李白虎开口便是这句话。 “这句话,我已经在司叁凌那边听说过了。”陆离很是自然的在李白虎一边的空位上坐下。李白虎跟之前的司叁凌一样,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陆离。 “这几日不见。你似乎又有变化了。”李白虎眼中露出几分佩服的神色来。 陆离笑了笑,问道:“有么?” 李白虎不答。他之所以说陆离有了变化,是因为陆离的气质。如果说刚刚合神成功的陆离,只是让李白虎有些困惑的话,那么现在的陆离,就完全让李白虎看不透了。 这种气质上的变化,最能体现陆离实力的变化。 相由心生。李白虎还是认为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 “我们来得比你早,在这里呆了三天了。”李白虎说道。 “那么,有发现什么么?”陆离问道。 李白虎伸出手指指了指霖越派的方向,说道:“有。” 陆离皱起了眉头。 “我想,你应该不会泄密吧?”李白虎挑了挑眉。陆离心中有些疑惑,问道:“什么叫泄密?” “我想说,今天这个计划,你都告诉了谁?”李白虎的目光紧盯着陆离。 “怎么了?”陆离还是不解。 李白虎伸出了两根手指。“就在两天前,我在这里看到了古河派的人。” “古河派?”陆离一惊。 “是的。我看到的,应该是如今江轲那一辈的那些人。不过啊,之前沐三白可是放出话来,要你的命。他的行踪,可不是我们能够揣测到的。”李白虎提起沐三白,也是有着七分忌惮。 如今正道一体,若是沐三白在霖越派,那么李白虎就要考虑一下这次行动到底能否继续下去的问题了。 听到沐三白这三个字,陆离也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三个字,代表着当世最强。沐三白的实力,陆离也不是没有领教过。当日在古河派,沐三白只出了一剑,就重创了陆离和黑白双蛟。这是何等的实力? 虽然那时的陆离已经踏足罡气境界,但是与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么现在呢?陆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微微苦笑了一下,哪怕是合神成功,将潜龙一分为二。以冒险自废功力的代价,获取了比以前更加强大的力量。可是他心里还是没底。 没有底气啊。 “这只是一个设假设,但是这一点也不得不防啊。”李白虎很理智地说道。“只是一个鲁楚学和霖越派,我们不足为惧。但是若是鲁楚学再加一个沐三白。那么还是撤走好了。” “本来,若是你今天没来,那么我等到今日日落,我也会离开。”李白虎笑了笑,“你应该明白的。” “是。”对于李白虎的说法,他并没有指责。 那可是沐三白啊。 “或许我该先去看看,如果韩三娘也来,那么便更热闹了。”陆离调笑着,心思却已经飘远。自己领导的这次行动,他只与沥血泉四天王,还有徐良说了。 沥血四天王在这次行动之中,与自己的利益一致,应该不会做出泄露消息的动作。而徐良就更不用说了。陆离可不会相信徐良会出卖自己。陆离仔细盘算了一下,大概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自己的动作吧?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之中转了转,就立刻被他否定了。 自己来到霖越派的路上,已经十分注意自己的行踪了。如果是路上暴露,那么古河派一行是没有办法那么快来到这里的。毕竟古河派和霖越派的距离,不比平安城到霖越派的距离近。 但是古河派的人比自己还要早一天到达,这就说明他们早已得到了消息。 不,也不对,或许古河派只是刚好派人来到霖越派而已。 陆离想到这里,站起身来。“看来,局势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啊。”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李白虎问道。 陆离摸了摸释刀的刀柄,然后说道:“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吧。” “你去?” “我去。” “沐三白可能也在,这样也去?” “去啊。有什么问题么?”陆离反问道。“我可不会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潜入 (感谢信鸽694的月票,万分感谢。) 李白虎对陆离那股自信有些无言。他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确认自己不会死?李白虎很想这么问他,但是他没有问。他只是提醒了陆离一点,“你最好是不死。你说要让我们吃肉喝汤,可不要言而无信。” “那你们有准备好什么碗筷么?”陆离顺着李白虎的话头说道。 “碗筷?”李白虎不明白陆离是什么意思。 “要吃大餐,除了一个好胃口和一幅好牙口之外,怎么着,也得准备下手的碗筷吧?”陆离若有所指。 李白虎是聪明人,他笑着说道:“沥血泉众人尽数在此,只怕狼多肉少,肉不够分。” “那么,我还是先去帮李天王称称肉的分量吧。”陆离说罢,站起身。李白虎也没有拦他,他倒是巴不得由陆离去探明霖越派的虚实。 陆离走到门口,掀起门帘,他看到了正走向这里的龙傲天。 “对了,李天王,不知道沥血泉有没有什么烟火之类的东西?”陆离忽然想到。李白虎点了点头,“有备一些。你要?” “要。”陆离说得干脆利落。“记得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李白虎笑了,“看我心情。” 陆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你来了?你们两个在笑什么?”龙傲天走到陆离跟前。陆离伸手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说道:“龙爷,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探探霖越派的实力?” “有啊有啊。怎么进去?”龙傲天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可在营帐内的李白虎却是劝住了龙傲天。“龙傲天,你最好不要去添乱。” 龙傲天一听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白猫儿,你这是几个意思?我怎么就成了添乱的了?” 龙傲天的话音未落,陆离已经笑着走出门去。李白虎忘着陆离远去的背影,认真说道:“我们是作为奇兵的存在。正因为没有人想到我们沥血泉还会如此大胆形式,所以那个男人才有恃无恐。他刚才跟你说的话,不过是调笑而已。他心底也并不希望你前去搅局。” “搅局?”龙傲天来到李白虎面前,狠狠地瞪着李白虎。“我的实力,怎么可能会是搅局?” 李白虎丝毫不让,轻笑道:“你以为,你还打得过他么?他现在的实力,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怎么可能!”龙傲天脱口而出。虽然李白虎这人为人十分讨厌,但是他和白毫一样,也是头脑清晰之人。所以龙傲天看似对李白虎处处不在意,但是对他认真说出的话语,还是听得进去的。 李白虎说陆离的实力已经在他之上,这让龙傲天不敢相信。不过,龙傲天瞬间回想起了那日在晋州据点的情形。他与陆离只是过了一招,结果却是自己吃亏吐血。 那陆离的实力…… 不对!龙傲天忽然回过味来。“你竟然说我不如你?白猫儿,你最近是筋骨紧了么?要不要我替你松松?” “松个屁。”温文尔雅的李白虎爆了句粗。“现在容不得你乱来,你给我回去,等那陆离发出烟花讯号,我们再伺机而动。” 龙傲天听闻,并没有什么动作。他斜眼打量着李白虎。“什么时候,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指使我了?”龙傲天拿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李白虎见状,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他有些无力的说道:“白毫有一起跟来么?” “当然。”龙傲天说道。 “那你让他过来好不好?”李白虎摇头道,“有些话我跟你实在是说不清楚。” “喂,你这话实在骂我是吧?”龙傲天可不是什么蠢蛋。 “没有。”李白虎信誓旦旦的说道。 “肯定有!他奶奶的白猫儿。”龙傲天咒骂了一声,眼看就要动手。李白虎瞬间变得冷酷下来,“别给我在这里乱来。” 龙傲天见李白虎是真的动了气,便也收了手。毕竟现在四人共同顶着沥血泉的名号一起行动。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龙傲天也需要更多的钱财,去养着自己那帮手下。 两人的日常,便是这样的不欢而散。 陆离不知道李白虎和龙傲天的争执,当龙傲天进入营帐的时候,陆离早就已经走远。他在李白虎的手下拿到了他们用来联络的信号烟花。然后他揣进了怀里。他把马和一部分行礼留在了沥血泉营地之中,将自己收拾妥当之后,离开了沥血泉所在的地方。 从那片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走出,陆离走上的用来遮挡营地所在方向的那个山坡。这个山坡的地势很高,陆离一步步走到最高处。在这里,他可以看到对面霖越派的一部分建筑格局。 要潜入之前,总归是要看看里面的布局吧?终究是不能一头雾水。 陆离站在山坡上,背负双手,向前方眺望。 这个距离,也不知道霖越派之中有没有人会发现自己。居高临下的感觉,真的是不错。 从河对岸吹来的风,带起了陆离的衣衫。 陆离今天特意换上了玄色外袍。因为他觉得为先师报仇,是一件庄重的事。另外,如果衣服沾满了血,黑色大概也不会像白色那样子显眼。 “呵,终于到了这一天了。”陆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御风而下! 陆离从高坡跳下,但是他并没有直接下落。而是仿佛如一只大鹫一般,划过天际。 这便是合神之后的本事了。当初,沐三白在绝仞峰直接跳下山崖,御剑而下。这一手惊艳了所有人。 事实上,这一手便是罡气的运用而已。在罡气境界,其实就能够使用罡气让自己的身体轻盈起来。这便是罡气对轻功的加强。但是那个时候的实力,还不足以用罡气来阻止人体下落。 因为没有合神境界的神意来做到精细的控制。而到了合神境界,神意的加入让罡气运用得心应手。 所以,让凭虚御风,成为了可能。 武功到了顶点,真的有那么一股子仙人的感觉。 陆地神仙。 “咚。”陆离直接掉入了椿江之中。湍急的河水推动陆离向前而去。陆离潜在水中,在两条巨大黑影的伴随下,随波逐流。 椿江从东向西,在霖越派门前流过。江岸两边都有一块视野开阔的地方,陆离如果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铁定是被人看见的。所以,他要从另一个方向进入。 顺江而下,陆离从水中探出头。找好位置之后,他爬上了岸边。这里是霖越派西侧,也是一处树木茂密的地方。陆离刚才在山坡上,就是找准了这个位置。 上岸之后,陆离直接往霖越派的外墙走去。 陆离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墙根。然后他蹲了下来。“好像太过顺利了一点。霖越派应该是没有得到消息的吧?”陆离心中还想着之前从李白虎处得到的消息。古河派的消息,让陆离心中有些耿耿于怀。 陆离凝神静气,让自己进入机先的状态之中。这样的话,如果有人发现自己,陆离也能提前应对一二。 “先进去看看吧。”陆离放大感知,双脚用力一蹬,他趴在了墙头之上。陆离慢慢探出脑袋,观望着里面的动静。 墙里面,似乎是一个小广场,两边各有一排屋子。陆离又探进去了一些,看到了屋子与墙角之间的缝隙。这个缝隙有些小,好在陆离也不胖。于是陆离想了想之后,一个灵巧的翻身,跳入了墙内。 挤在屋子与围墙的夹缝之中,陆离只能侧着身子行走。墙上刷着白(粉),陆离走过,便蹭掉了不少。他沿着缝隙往里走,来到广场的边缘。与古河派建筑格局有些不同,霖越派之中最重要的甘露堂,就在广场之后。 陆离从侧面看到了甘露堂这三个字。这相当于是古河派及履殿一般的存在。 甘露堂的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霖越派绿色服饰的值守弟子。除此之外,陆离也没有看到其他人。怎么看都是一股风平浪静的样子。于是陆离就有些困惑了。 为了解决自己的困惑,陆离决定先寻找一下霖越派其他人在哪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门口值守的两位弟子,他不会从甘露堂大摇大摆地进去,所以,他不用想着怎么解决这两个人。而是想着怎么避开两人的耳目。 陆离望了望甘露堂,又望了望自己现在所藏身的地方。这里距离甘露堂两边的道路大约有三丈左右的距离。这段距离,是暴露在那两名弟子的视野之中的。如果那两人留意了这里,那么陆离将无所遁形。 “得找一些东西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陆离想到了最简单的办法。 但是陆离四下一找,却发现除了地缝中顽强长出的草根之外,其他竟然没有任何碎石之类的东西。 “这下就有点难办了。”陆离挠了挠脑袋。他总不能把释刀抛出入惹人家注意吧?身上的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陆离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第三百九十三章 蝉 正当陆离藏身在隐蔽处,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从甘露堂的东边忽然转出两个人影。 陆离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着两人。这两个人,都是熟人。其中一个,正是陆离此行的正主,也是霖越派的掌门人——鲁楚学。至于另一人的出现,陆离却感到无比的困惑。 因为那人是鱼云端。 东秀剑阁韩三娘的师弟,武榜第七——鱼云端。 “难道是李白虎搞错了?难道来霖越派的并不是古河派,而是东秀剑阁?”陆离脑中飞速分析着。他看着两人一步步走到甘露堂门口。陆离眉头一挑,这是个机会。 两人走到门口,作为值守弟子弯腰,向自家掌门和客人行礼。陆离要的就是这个契机! 陆离罡气凝聚于双脚之上,运力一蹬。如今的陆离,其全力暴起,速度快得惊人。陆离已经找好了落点,那就是院墙东侧,甘露堂西侧的拱门。 只是人影一闪的功夫,陆离就已经从刚才的落点,进入到了甘露堂西边墙下。陆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刚才的激动压下。别看他在李白虎营帐之中说得轻松。当时真正行动起来,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毕竟如果只有鲁楚学一人,他还可以应付自如。一旦有另外像鱼云端,或者鱼云端实力的人在场,陆离想要脱身,就会有些麻烦了。 陆离平静了片刻,立刻闪身往甘露堂后面走去。甘露堂名为堂,的确是厅堂的布置。在甘露堂之后,开了一扇门。而陆离踏足甘露堂的之后的院子时,陆离也发现了院子后面的东侧,是一排厢房。厢房在中间隔开,那边便是另外一个院子了。 陆离想了想,停下脚步,从敞开的后门进入了甘露堂。 甘露堂从后而入,便是有一扇巨大的屏风遮挡。这屏风之前,想必便是前厅了。不过从这里是肯定看不到前面的动静的,陆离只能听听里面的动静。 “所以,今天似乎并没有异样?” 陆离还在思索自己该藏身哪里,就已经听到了鱼云端的声音。他急忙平静呼吸,运用饕餮劲将自己所有的罡气收纳入丹田之中。这样一来,同处一室的两人,才不会发现自己。 “并没有什么消息。”这个声音是鲁楚学的。看起来,似乎是他们两人来到这里商议些什么。 陆离静静听着。 “看来消息并不准确。”鲁楚学说道。 “这不应该。”鱼云端说道,“樊笼的消息应该是最准确的。” 樊笼的消息?陆离忽然愣住。他们两个人谈论起来的消息,他可以猜到是他要来的消息。毕竟李白虎告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是,消息出自樊笼是几个意思? “你确定?那人与樊笼的关系,似乎不错啊。”鲁楚学的声音,他的语气一转。“我听说,上次陆离强闯东秀剑阁,在暮园被韩掌门打败。是樊笼的人救了他?” “应该是的。”鱼云端确认道。 鲁楚学的语气有些戏谑:“所以,这样的情况下,樊笼的消息还能信么?” “能。“鱼云端十分确信。 鲁楚学沉默,陆离暂时听不到声音。他心中有些乱。自己要在冬至之日出手的消息,自己只告诉了徐良。徐良是肯定不会出卖自己的。这一点,陆离十分确信。 但是鱼云端说的,应该也是事实。樊笼之中有人爆出了陆离要在冬至之日,前往霖越派的消息。 这其中的关联,让陆离有些弄不明白。 “可他没来。”鲁楚学的声音响起。“我们的布置,是不是已经可以撤掉了。” 听到声音,陆离又凝神静听。 “现在应该还不行吧。毕竟还未日落,今天这一天也还没有过去。”鱼云端说道。 鲁楚学笑道:“想来也是令人发笑。这姓陆的,当年我一只手就能将他杀死,如今,却要我们两派联手来对付他了。” “世事无常,毕竟难料。”鱼云端有些感慨。“当初在石谷初见他,只当他是个无名小卒。谁曾想,如今的实力,让我们也不得不重视了。” “我说,苍霄(鱼云端的字),你们东秀剑阁,当初如果选择了他,会不会如今也多出一个高手?” “那是不可能的。”鱼云端说道,“哪怕师姐同意凌雁那孩子和他在一起,东秀剑阁也不会招纳他。” 听到鱼云端提起林凌雁,陆离不由握紧了双手。 林凌雁的事情,终究是抹不掉的回忆。陆离回想起林凌雁生前对他提起鱼云端的情形。凌雁说,鱼师叔是正在为他们这些弟子着想的人。所以连带着陆离对鱼云端的观感也不差。 但是林凌雁死后,陆离对他,乃至整个东秀剑阁,都已经无感。现在陆离想的是,鱼云端的存在,完全是一个麻烦。 所以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说起来,还是韩掌门狠心啊。不仅对自己狠,对自己的弟子也是狠。”鲁楚学还在说。 “鲁掌门,有些话,不要拿来戏谑。”鱼云端不卑不亢地提醒道。 两人一个武榜第五,一个武榜第七。一个是霖越派掌门,一个是东秀剑阁的师叔辈。两个人可谓是谁也不用看谁脸色,说话也很直接。 “在理在理。”鲁楚学说着,然后就不说话了。 甘露堂又复归沉默。陆离听了片刻,心中却有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他蹑手蹑脚,却是一点一点退了出来。他刚从甘露堂的后门走出,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陆离一抬头,正看到一个霖越派弟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他的手中还端着一个木案,上面放了两杯茶。陆离与他这么一撞,直接将两杯茶水打翻在地。 “哐啷”两声响,两盏青瓷茶杯砸落在地。 陆离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运气,怎么这里会有人的?不过,他的应对也很快。瞬间抽刀加在了对方的脖子上。被陆离挟持的霖越派弟子刚想叫喊,就被陆离一把捂住了嘴。 “不想死就不要发出声音。”陆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一边说着,陆离一边观察着甘露堂的动静。 那个霖越派弟子是个年轻人,原本就是端茶送水的值守弟子之一,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顿时身子就僵在了那里。 “呜呜呜。”虽然陆离说了不要发出声音,但是他还是不自觉地发出杂音。 陆离拖着他直接往另一边的厢房走去。 陆离才走出了两步,他的预感再次示警。陆离心中疑惑不已,但是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反应。他回身一刀,直接格挡开了一把冲着他后背而来的剑。 这把剑的剑刃如同粼粼秋水一般。于是此剑名为秋泓。 秋泓剑——霖越派掌门鲁楚学之佩剑! 这个情形,陆离很熟悉。因为当初在皂县,鲁楚学也是拿着秋泓剑,以百步飞剑之姿,突袭陆离。当时的陆离,武功还不够高,应对还不够快。所以他无法抵挡。 陆离记得那个时候,他只能往前一倒,避开这一剑。但是现在,结局完全不同。陆离想不也想的回身一刀,直接将射来的秋泓剑一刀格开。 秋泓剑打着转而落到地面。 那个之前被陆离挟持的霖越派弟子,被陆离放开之后,连忙向一旁跑去。他跑的方向,正是甘露堂的方向。在那里,原本在甘露堂中的两个人,也已经出现。 鲁楚学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用脚尖挑起秋泓剑。他单手握住,然后轻轻一挥。“说曹操,曹操到。”他垂眼打量着陆离,那是一种轻蔑的姿态。“没想到啊,你竟然真敢来?” 陆离看着他,又看了看鱼云端。“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竟然还会出来。” “听到异响,总归是要出来看看的。”鱼云端淡淡说道。他对于陆离的态度,原本是带着一丝同情的。但是当他得知在他随沐三白前往草原时,陆离趁机强穿东秀剑阁,更是踏足了从来不准让外人进入的暮园之后,鱼云端对陆离也改变了看法。 “更何况,我们知道你会来。”鲁楚学接过话头说道。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守株待兔的喜悦。 陆离一边用眼角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说道:“既然知道我会来,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嗯?为什么会来?”鲁楚学笑了笑,“是为了报柳扶风的仇?不过你好像找错人了啊。别忘了,是你自己逞强,才导致柳扶风命丧沐三白剑下的。” “沐三白的账,我记着。”陆离慢慢抬起刀。“你的账,我今天算。” “我的账?我能有什么账?”鲁楚学忽然大声斥责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柳扶风的命,是他该!我没能杀死他,是我的过错!” 鲁楚学紧盯着陆离,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要杀柳扶风,更是要杀他的徒弟。他当年想要灭我霖越派满门,我如今就要灭他满门!” “那么……”陆离缓缓说着,“为什么不来试试看呢?” 第三百九十四章 势均 陆离的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动了。那是不由自主的,从身体最深处涌动出来的指示。陆离遵从了身体的决定。于是他斩出一刀。 断江! 凌厉的一刀,遇上的是宛若椿江的秋泓剑。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霖越剑法的主旨便是无声无息。 鲁楚学已经出手,但是陆离却觉察不到他的气息。他的气势,他的杀气,明明全部激发了出来。但是陆离偏偏什么都觉察不出来。陆离唯一能够觉察的,是他的招式。 这一剑,是直刺。 所以陆离才会用断江,去断鲁楚学的这一式。 这一下交手,陆离对鲁楚学的罡气,有了一丝猜想。但是,他需要更多的证据来验证。所以他继续出刀。不进反退,不讲道理的疾风!陆离脚下一踏,猛冲向前。 释刀如疾风铺面。鲁楚学的脸色也变了变。对于向他这样境界的高手来说,陆离的招式是在是没有太多可以称道的地方。但是陆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罡气,却是让鲁楚学为之变色。 “那股罡气是怎么回事?”在一旁观战的鱼云端感受着陆离的气机,也是满脸疑惑。他见过沐三白的罡气,也见过韩三娘的罡气。那都是合神境界之后,附带着自己神意的罡气。那股神意将转化为罡气的特点,明显地突显出来。 比如沐三白离火般的炽烈,韩三娘落英般的缤纷。 但是鱼云端从来没有见过陆离身上的罡气。那是一种看上去灰蒙蒙的,并没有多少特点罡气。与其说要凭这罡气的特色,将陆离归入合神境界。鱼云端更觉得陆离似乎并没有合神成功。 陆离入合神,冬至上霖越。这是鱼云端收到的消息之一。 “这个人,真的是合神了么?”鱼云端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相信。但是现在哪怕亲眼所见,他还是有些不相信。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实力已经是超过了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鱼云端不由摇了摇头。他还是相信鲁楚学的实力。 鲁楚学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让过陆离那一招疾风,瞬息之间就做出了反击。秋泓剑划过一道斜线,如同一丝秋雨如织。这一招,便名为如织。 一剑出,罡气如丝。 这一手,让陆离倒是有些意外。 陆离意外的原因,是这一手化罡气为细丝的手法。他想到了李白虎。李白虎最引以为傲的实力,便是江湖之中最难练成的武功之一——天罗缠丝手。天罗缠丝手之所以难练,是因为他需要在修炼之初,便将真气化作细丝。 如果是合神境界,可以借用神意来掌控罡气,做到这一点。但是在真气境界就能有这样细微的掌控力的,毕竟是江湖罕有。所以天罗缠丝手也变成了难以练成的武功。 陆离看着跟随秋泓剑而来的罡气。陆离的机先,可以料中一两个方向的攻击,无法应对多角度的攻击。这是陆离机先的缺陷。 韩三娘的散花,成为了陆离的天敌。看起来鲁楚学,也抓住了这一个弱点。 秋泓剑当头而来,其后跟着一场雨。 罡气如雨。 下雨天了怎么办?陆离现在可没带伞。 于是他决定不躲雨。 释刀收回身侧,陆离转身出刀。掀起风云。 刀中八法——扶风! 一道猛烈的罡气从陆离刀下掀起,化为龙卷,向着秋泓剑而去。有大风起,雨水顿时被吹散,消于无形。 扶风本就是陆离为了弥补机先的弱点才创出的招式。面对鲁楚学这一招如织,实在是无比应景。陆离掀起的龙卷,包含着陆离自己的罡气。那灰色的罡气之中,不实闪过一丝黑白之色。 鲁楚学本是跟在秋泓剑之后。他一手握剑,另一只手却向前一抓。合神境界的罡气,可以被当做东西一样摄取。 他一招手,收起了雨。 这雨已经垂下如丝,于是鲁楚学这一手,便是从天地之间,牵扯出无数细丝。 牵丝戏! 鲁楚学单手一扬,细丝如网一般,向着陆离当头罩下。 陆离没有料到鲁楚学还有这一手,他将原本就要被陆离吹散的罡气,全部抽回了手中,然后再织成网。这一收一放之间,完美避开了陆离的扶风。 不过,陆离并没有出现什么慌张的神色。局面还在掌控之中。 细密雨丝制成的网,罩住了陆离。剩下的罡气如同实质,边缘掉在地上,却是插入了地面。 陆离保持着举刀的姿势,被那网束缚在原地。 “你让我很失望啊。”鲁楚学举着秋泓剑,看着陆离。 陆离举着刀,抬着头,“不,让我失望的人,是你啊。”说完,陆离向上出刀。出锋! 释刀之上,有黑白两道罡气,如同两条抢猪之龙,盘旋而上。这两股黑白罡气,包裹住了释刀。陆离挥刀,便传来了仿若金铁交接之声。只听得“铮”一声鸣响。 鲁楚学施展出的网,彻底被陆离破开。 “真的是不过如此。”陆离站在原地,望着鲁楚学说道。 鲁楚学勃然大怒,挥剑而上。 “你的罡气……”陆离一边说着,一边挥刀抵挡。刀剑相交,罡气剧烈碰撞。“实质是掩盖。” 秋泓剑平砍,释刀格挡。 “两股气息,以罡气去掩盖另一股罡气的味道。” 释刀反击,一式斜撩。秋泓剑从下往上,顺势将释刀推出。 “但是,其罡气的本质,还是一样的。”陆离继续说着。他一边动手,一边出招。 另一边的鲁楚学,则是没有半丝言语,只是出剑出剑再出剑。 面对这样的情形,鱼云端倒是感到有些困惑。这陆离的实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他看着陆离。鲁楚学可是武榜第五,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存在,但是,这陆离竟然能够在交手的时候,还能分心言语。这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可……”鱼云端还是不敢相信。 他仔细盯着陆离与鲁楚学的交手,然后,他发现了端倪。 陆离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轻松。相反,鲁楚学的招式让他有些难以应对。因为,从刚才开始,陆离的刀式就守多攻少。他一直落于下风。鲁楚学的霖越剑法,早已经过了千锤百炼。将最初学成的剑法,彻底转化成了他自己的剑法。 这是压制。 陆离唯一能不落下风的要素,便是罡气。鱼云端发现,从刚开始,到现在,陆离的罡气已经发生了变化。从最初平和的灰色,到后来的黑白双色。这罡气的变化,让他有些看不懂。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陆离的罡气,威力在鲁楚学之上。所以,陆离才能在招式被压制的时候,凭借罡气,屹立不倒。 渐渐的,陆离也不说话了。鲁楚学的剑招给了陆离很大的压力。而陆离的言语根本无法让鲁楚学分心。所以陆离干脆放弃了言语上的骚扰,转而专心与鲁楚学拼斗。 鲁楚学使出那么一两招精密的招式,被陆离用强大的罡气化解。而陆离的刀中八法,却被鲁楚学的霖越剑法,层层磨去威力。 “叮叮叮。”刀与剑的相交,比任何一次都剧烈。 释刀与秋泓剑,前者的材质,乃是黑鞘。能够让王蛊气息的唯一材料,锋利无比。而秋泓剑用料,也是大泽湖中沉底寒铁。两把兵器从材质之上,不分胜负。 陆离心中明白,他在之前也设计过。如果要杀鲁楚学,只有两种方式。一种便是将他拖入缠斗之中。像陆离战胜江轲一样,用自己的罡气优势,去转化为胜势。而第二种,则要方便一些,或者说,要省力一些。 那就是让鲁楚学分心。 高手之间的对决,招式内功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最为重要的,便是心态了。 如今陆离与鲁楚学陷入僵局,一边还有鱼云端掠阵的情况下,哪怕将鲁楚学的罡气耗尽,陆离的胜算也并不算太大。因为那时候陆离自己的罡气,肯定也是消耗得差不多了。那时候鱼云端如果要对付自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所以,陆离必须在这场战斗之后,依旧保持一些罡气与体力。 这样的情况下,陆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种。 但是,陆离还没有什么动作,甘露堂周边便已经围起了不少人。陆离趁着与鲁楚学拉开距离的档口,左右看了看。看服饰,这些人似乎都是霖越派弟子。陆离还在其中看到了两个熟面孔。正是在皂县见过的蔡懋和林有德。霖越派弟子以他们两个为首,尽数出现在了院子之中。 鱼云端左右看了看,示意道:“先不要靠近。” “你们的实力还不够,你们想被卷进去枉死么?”鱼云端的口气,是在东秀剑阁严苛管教的口气。看到自己掌门正在对敌的霖越派弟子们,也为之一滞。 他们看了看与陆离斗作一团的鲁楚学,最后还是听从了鱼云端的话。拉开了与两人的距离,给两人动手,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第三百九十五章 力敌 鱼云端现在,是不会动手的。因为,他不相信鲁楚学会对付不了陆离。 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防止意外情况出现。 这次针对陆离的行动,并没有那么简单。在霖越派守株待兔,只是所有计划的一部分。而且是最为简单的一部分。在鱼云端想来,或许陆离并不会中招。 但是,陆离竟然直接潜了进来。这可是正中鲁楚学的下怀。 “好了。”一直不接陆离话茬的鲁楚学忽然停手。他主动拉开了与陆离的距离,陆离有些不解,但是鲁楚学忽然拉开了距离,他也乐得缓一口气。一番拼斗下来,两人身上都带了伤。 鲁楚学的伤,只有几道细小伤口,但是他受到得震荡比较严重。反之,陆离并没有受到什么内伤,反而是外伤比较严重。他的手臂和脸颊都被秋泓剑所伤,正在流淌着鲜血。 “是该认真了。”鲁楚学将秋泓剑插在一旁的地面上。然后,他开始脱衣服。他的身体上虽然只有几道细小的伤口,但是外袍的下摆却是被误伤,割裂出了很长的口子。 鲁楚学把破烂的外袍扔在一边,然后又拿起了剑。 “认真?我可看不出刚才你有在游戏啊。”陆离笑道。他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 鲁楚学理会陆离的嘲讽,他很是认真的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么?” “遗言?”陆离笑了笑,“怎么看,我都不会死啊。” “正如你说的,试试吧。”鲁楚学用陆离的口气说道。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哦。”陆离淡淡地说道。 闭目的鲁楚学,他的气势在不断攀升。 那么,陆离会给他攀升气势的机会么?那当然是不可能的。陆离在哦字出口之后,就已经抢先动手了。燕闪前掠,陆离飞速拉近距离。然后用尽全力,一式纵横。 释刀从上至下,其势要将鲁楚学劈为两半。 就在刀要及身的刹那,鲁楚学猛然睁眼。他的双目之中,射出一股精芒。那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势。就连正在动手的陆离,也被这一股精芒刺痛了双眼。 “之前,你说的那些东西,的确是说对了。”鲁楚学的声音刚刚想起,他的身影便已经模糊。他从陆离的刀下瞬间消失。这是何等的速度! 陆离这一刀势大力沉,虽然鲁楚学已经闪避,但是陆离也没有停手。陆离这一刀狠狠劈在了地面铺设的地砖之上。碎石飞溅。一刀终了,陆离借着刀势,提气轻身。在空中一个翻滚。 陆离的双脚堪堪离开地面,秋泓剑的剑影便在陆离原来的位置显现。 陆离站定身形,双手举刀。 秋泓剑的剑影,又是出现在释刀的刀刃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陆离心中惊疑不定。鲁楚学仿佛完全失去了踪影一般,让陆离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哪怕陆离有着机先作为仰仗,却也只能捕捉鲁楚学出剑一瞬间的时机。只是一瞬的时机,陆离只能来得及反应。 他一转身,伸手横扫。 这一式破军,只是为了扫开可能近身的鲁楚学。可是,却是白费功夫。鲁楚学一击不中,也是退了出去。 陆离左右扫了一遍。还是没有鲁楚学的身影。 “是遮影步么?”陆离脑海之中,回想起了除夕之夜,在平安城之中遇到的贼王霍起。霍起便是靠着他精妙的步伐,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身影遮蔽在了敌人的视线盲区之中。那个遮影步,便是让人察觉不到自己的位置,将他人玩弄于自己手掌之中。 虽然那遮影步也是有着自身的缺点。那就是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去转移位置,同时为了灵巧起见,他没有办法使用太大的武器。只能使用刀片这样的细小刀刃,这就意味着每一次造成的伤害都很小。 不过,他也让陆离吃足了苦头。如果不是陆离在那时候,经过寒山寺上的洗礼,已经获得了机先这一式的话,那么搞不好陆离真的会在霍起手上吃大亏。 陆离将回忆之中的遮影步,将眼前鲁楚学的景象作对比。他发现霍起根本没办法和鲁楚学比! 鲁楚学的消失,是一种无。包括气势与身影。只有在出剑的时候,陆离才能抓住一丝的机会,去感知他的位置。 这种体验,陆离似乎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了。 陆离曾经见过武榜第二的曾子墨,当时的情况,比现在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曾子墨哪怕站在你面前,如果你闭上眼睛,你就根本感觉不到有人在的样子。这一点,哪怕是先天有着神奇预知感觉的陆离,也没有办法发现他。 鲁楚学现在,与那时的情况类似。 陆离擒刀静默。他让自己静下来,彻底进入机先这一式之中。 别忘了,机先是一种状态,更是一种招式。陆离平日里只是靠机先的状态去料敌机先,而当他静下来,心神全部放开感知的时候,他预料的能力,将大大加强! “在这里!”陆离在感知之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个人影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快,但是陆离无法通过眼睛去追逐他。 那个模糊的鲁楚学,右手轻轻往后摆了摆,陆离的右腹便有针刺一般的疼痛传来。 下一击么?陆离微微向左侧偏转了一些,将释刀放在秋泓剑可能出现的路径之上。只是一息之间的功夫,秋泓剑便现身于此。 提前的预料,让陆离有了准备。他二话不说,一式破军。他要用横扫的力量,去扫开秋泓剑。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在机先的捕捉下,秋泓剑的进攻路径无所遁形。 释刀狠狠命中秋泓剑,将秋泓剑击得震颤了起来。那剑身的粼粼波光,仿佛也变成了涟漪,一圈一圈传导到鲁楚学手中。鲁楚学压下秋泓剑,又消失在了陆离的视线之中。 陆离不敢大意。只得继续运用机先。在鲁楚学占据先机的情况下,陆离只能依靠机先去被动防守。 鲁楚学无声无息的进攻方式,鱼云端看在眼里,也带着几分忌惮。 这是罡气与身法的结合。韩三娘曾经一语道破其中玄机。天下一等一的步法,只有那么几种。古河派的游仙步算其一,三才门的三才归元步亦是其一。而霖越派的润无声步法,却不在其列。 如果说只凭步法,润无声就只能归入不差这个行列。但是这一点,在鲁楚学身上不同,因为鲁楚学已经是合神境界,其根本不是脚下的步子,而是经脉之中的罡气! 在古河派,一刀斩下柳扶风头颅之后,鲁楚学一直以来想要复仇的心结被消除。这让他在心境修为之中,突飞猛进。毕竟柳扶风,曾经是他的噩梦。从年少之时,他藏身在水缸之中,看着柳扶风浑身是血,见人便杀。那种情景他印刻在了心底。 后来,他勤学苦练。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杀死柳扶风,重振霖越派。 这从小背负的最大的仇恨,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对于曾子墨来说,无异于换了一种人生。所以,他在武道之上,也踏出了他原本就要踏出的那一步。 合神。 那么,鲁楚学的合神是什么?鱼云端记得自己也问过师姐。当时韩三娘的话,他也记得。 “鲁楚学把霖越派的润物细无声做到了极致!” 鱼云端原本还不理解,但是当他在现场看到鲁楚学全力动手的情形,他似乎有些理解了。 润物细无声,无声也无息。鲁楚学是将自己的一切声息都敛去了。 鱼云端想象了一下自己与鲁楚学交手的情形,发现自己的应对,甚至连陆离都不如。毕竟陆离现在还能守在原地,挡住鲁楚学的进攻。如果换做自己,恐怕早就在进攻之中受了伤。 可鱼云端终究是旁观者。他根本不知道陆离能够挡住鲁楚学的剑招,也是有着代价的。机先虽然神奇,但是它消耗的,却是陆离的神识。若是平时那样运用,倒没有多大的消耗。但沉浸心神,扩大感知范围之后,这种消耗大大增加了。 神识的消耗,就是陆离精神的消耗。只是抵挡了鲁楚学五次攻击,陆离脑海之中就有一股疲惫之意传来。过度的集中精神,会消耗精神。一旦消耗到某一个零界点,那么陆离便在短时间内,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试想一下,陆离在与鲁楚学全神贯注的交手,稍有差池就是生死之分。这样的情况下,若是陆离一个恍惚,造成的后果是什么? 那就是陆离身死。 鲁楚学对于刀圣一脉,从来都是抱着杀无赦的态度。一旦陆离失败,那么他就是死。 鲁楚学的攻击还在继续,陆离的抵挡还在继续。只不过,陆离感知的灵敏度却在降低。刚才鲁楚学的那两剑,就已经伤到了陆离。幸好陆离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应对,才避免身受重伤。 但是这没什么好庆幸的。若陆离无法改变这个局面,那么他这一次霖越派之行,恐怕是要以失败而告终。 而失败的后果,只有一个。 第三百九十六章 纵横天地间 (千万不要在书旗小说付费阅读本文!释刀传只发布在纵横中文网。更关键的是,全文免费!我没有上架!阅读不收任何费用!千万不要花钱去看!他们没有我的授权,我正在询问我的编辑,纵横网站有没有授权。如果没有,那么没有理由正版不收费,盗版却白白拿我的劳动成果去营利!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将保留我追责的权力。虽然我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作者,写得东西也没有多少人看,但是,这毕竟是我努力的成果。没有理由不去捍卫!) (絮叨那么多,影响大家阅读体验了。但是实在是不想让诸位白白花冤枉钱。) 虽然场中局面不利,但是陆离并没有焦急。他还是很平静。自从林凌雁香消玉殒之后,陆离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最重要的一点,这世上能够让他陷入焦急不安之中的东西变少了。 哪怕是陆离自己的性命陷入了危机之中,他依旧淡然。这与曾经的陆离,大不一样。 自从踏入平安城,在未曾离开之前,陆离是惜命的。这一切,源于当年大姜铁蹄肆虐大堇的那一场战争。他隐藏着自己的内心,小心翼翼地生活。他只有在面对紫月莽撞的动手时,他才有不顾一切,舍身而出的举动。 这一路江湖的摸爬滚打。陆离历经的生死时刻,不胜枚举。陆离纵然是死里逃生,但是依旧存着对死亡的恐惧。 直到,听到林凌雁的死讯。陆离终于知道死亡的感觉。心丧若死,大概也和死亡差不多吧。而林凌雁在死亡的彼端,陆离若是死去,不过是与她团聚而已。 所以,陆离淡然。 看不见鲁楚学的身影,陆离只要专心防守就好。不用多余的判断,反倒是能够专心致志。这大概是苦中作乐的优势。但是唯一的缺点,也很明显,那便是陆离神识的剧烈消耗。 一旦精神受损,他便无力再集中精力战斗。所以陆离消耗不起!所以,陆离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陆离瞥了一眼鱼云端,在一旁隔岸观火的鱼云端。还有身周的那一圈人。 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止是鲁楚学一人。哪怕战胜了鲁楚学,还要面对鱼云端和这一众霖越派弟子。自己必须要留有余力,才能确保离开这里。不过,就现在的局面来说,想要留手似乎是自寻死路的想法。 看来到时想要离去,还要动用自己已经埋下的伏笔。 有他们在,才能保障自己无后顾之忧。 那么,还是来尽情大闹一场吧! 陆离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呼”仿佛是要将天地吞入口中。 下一刻,随着陆离呼气。 龙吟之声,传于四野,震慑天地! 陆离在刹那之间化作一个风眼,掀起猛烈强风! 鱼云端脸色一变,因为他感受到陆离的身旁,出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罡气!而如同刀割一般的凌厉罡风,就是来自那些罡气! 罡风的力道不小,吹得周围那一圈人全都发丝纷飞,衣袍鼓荡。 这是一股不同寻常的风。 哪怕是以合神罡气,遁去踪影的鲁楚学,也是深深皱眉。 传说之中,风从龙,云从虎!龙虎出没,必有风云相随。此乃天地异象。 那么,这股风…… 下一刻,鲁楚学的神色也变了。 因为有两条龙,在陆离身旁现身。那两条龙,一黑一白,须尾俱全,惟妙惟肖,仿若活物。它们一出现,就缠在了陆离身上,一黑一白两个龙首,傲然望着鲁楚学的方向。 鲁楚学之所以变色,不是陆离这般罡气的变化,而是感受到了罡气之中所蕴含的东西。 “怎么可能!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将两种神意,一同融入罡气之中!绝对没有!”鲁楚学没有发声,但是在他心中,却早已是狂吼。“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可天下,当真有这个绝对么? 除了生与死,还有什么,能说出一个绝对来? 陆离他就是这个异数。 陆离直接释放出了自身的罡气,这一式,乃是如龙。如龙状态下的陆离,是他的最强状态。因为罡气的狂暴,会大大加强陆离的刀式。随着陆离的成长,这一式如龙,也发生了变化。 曾经最初的如龙,是陆离一鼓作气,化而为龙。 而在东秀剑阁,陆离以狂暴入伪合神境,却是以罡气化龙,再以落叶为鳞甲,承载起自身毁灭一切之意。 直到最后,陆离在沥血泉仙字碑的帮助下,面对另一个狂暴的自己后,陆离将潜龙一分为二。 于是,如龙这一式,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黑白双龙! 陆离如龙一式的进阶! 如今陆离的最强姿态! 黑白双龙现身之后,陆离的感知,也变得强大了起来。要知道,这黑白双龙的基础,乃是那条陆离从小修炼,与陆离心灵相通的潜龙。一分为二之后,陆离将沥血泉之中分割出来的两种神意,一同融入罡气之中。这等同于陆离的一部分。 陆离将黑白双龙操控于身外,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另外两部分排除在外。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黑白双龙的龙首,已经在陆离机先的基础上,大致判断出了鲁楚学的位置。 那么,陆离还有什么理由不出招? 陆离右手握着释刀。他只有一把释刀,所以习惯了单手握刀。然而在使出如龙之后,他的左手,也握上了刀柄。 粗粝,却分外舒适的手感。 陆离忽然双手握刀,高举过头。 黑白双龙仿佛发现了传说中的龙珠一般,绕着释刀盘旋而上。仿佛释刀那锋利的刀尖,便是那戏耍的龙珠。 双龙缠刀,陆离眼神变得锐利,他已经确定鲁楚学大致的位置。 鲁楚学刚才看到龙首观望自己,就已经有所警觉。如今陆离转头望来,他更是脸色大变。 “他没有理由,他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润物无声!”鲁楚学发现,他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但是陆离的成长,的的确确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鲁楚学他的合神,是将自己的一部分罡气作为罡气的掩护。这是基于霖越派心法的变化。将润物无声这个意向发挥到了极致。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合神境界是不完全的。 细雨从天上来,落于人间,覆于大地。这丝丝细雨打湿的大地,终究是只是表面那一层。若是想要浸润大地,非得暴雨肆虐才行。可若是那倾盆大雨,终究是违背了霖越剑法的本意。 所以,他只能用罡气化雨,去覆盖自己的罡气。让罡气化为无声。 若是罡气在外,便能护住自己全身,让自己也化为无声。 这其实已经是很了不得的神意了。天底下能够看破的人不多,而能够应对的人,也寥寥无几。 或许有一人,名沐三白,他可以以势压人。磅礴剑气之下,鲁楚学哪怕是遁入无声,也无法抵挡。 或许有一人,名曾子墨,鲁楚学没有与之交过手,甚至连他的具体实力也不知道。但是倘若他知道曾子墨敛息功夫比他更强,恐怕他也会知难而退。 或许有一人,韩三娘,一手散花之下,铺天盖地的罡气绕身,鲁楚学亦是毫无办法。 江湖唯有此三人,可以有实力,应对鲁楚学这一手润物无声。 可那只是应对,却不是看破! 除去曾子墨或许可能存在几分看破的可能之外,陆离便是能够看破自己润物无声的唯一一人! 这让鲁楚学如何不变色? 抛开这一点不谈,陆离如龙这一式所表现出来的罡气修为,足以让鲁楚学感到威胁。面对陆离即将扑来的一刀,鲁楚学下意识地反应,竟然是想闪避! 但是,现在想闪避,似乎是晚了一些。 陆离举刀,劈下。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是让陆离双袖,化为齑粉。 简简单单一式纵横,却带着仿若擎天之柱崩塌的气势。当头砸下的那一刀,似乎吸光了天地之间的那一抹光亮,让天地都变得昏暗起来。 “快走!”鱼云端嘶声力竭地嘶吼。在场团团围住陆离的霖越派弟子,早就被陆离施展那一刀的景象所震慑。如今在呼呼风声之中,听到了鱼云端的吼声,顿时惊醒,四散而逃。 开玩笑,仅仅一刀,就劈出了天崩地裂的感觉。若是被波及到了,身死当场也有可能! 场面一时混乱,蔡懋夹在在普通弟子之中,一步步后退。但是他也不时望观望场中,他担忧着自己的恩师——鲁楚学。 “师父,这一刀,你能挡住吗?” 蔡懋用颤抖的声音,在心中发问。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原来在他心中,他只会担心鲁楚学的敌人会怎么死,绝对不会去担心鲁楚学的安危。 因为一直以来,在他心中,除去那两人之外,鲁楚学是不可战胜的! 可现在,他反而相信,陆离这一刀已经是不可战胜!这个念头一起,便已经无法克制! 陆离的刀,很快。劈下这个动作,本就不慢。 这一式纵横,陆离从最初学会开始,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次。熟练如他,绝对不会失误。 释刀之上,黑白双龙已经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芒,盘旋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对于深渊的潜龙来说,从他从深渊腾飞而起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是飞龙在天。 那么,由飞龙护持的这一式纵横,还只是纵横么? 不是! 此前纵横,乃是人间。 从今往后,纵横天地间! “轰!” 第三百九十七章 黄雀 (感谢笑脸判官、小竹林、王宇樊、王小吉_3051、安东野、天涯若殇的打赏和月票。万分感谢。宇樊这舵主不讲道理的咯。定有所报。) “轰。”耳畔传来莫名的巨响,李白虎也不禁有些疑惑。他走出营帐大门,撩开门帘望向霖越派的方向。那里正腾起一股烟尘。 “发生什么事了?”龙傲天原来没有走出多远,听到声响之后,也是一同扭头看向了那边。 李白虎沉吟着,在这里当然不能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火药么?”白毫在一旁推测道。 “并不是。”姬如烟也出现在了营地之中。他用柔声细语说道,“那烟应该不是火光造成的烟。” “刚才,陆离有没有拿走我们联系用的烟火?”李白虎说忽然问道。 白毫在一旁点了点头,确信道:“已经给他了。” “那也就是说,这动静跟我们没啥关系?毕竟约好是用烟火为号的。”龙傲天傲然说道,他对自己的推测很有信心。于是便拉过白毫,说道:“没事,我们还可以休息休息。” 白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样的动静,隔着河岸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余波,怎么可能会没有事情发生呢? 这个时候,姬如烟带着她的贴身男宠,日照和香炉出了他们的营帐。她听到龙傲天的话,不屑地说道:“不按照约定动用烟火。说不定,是他根本来不及发出讯号!” 龙傲天一听,倒也没有反驳。毕竟刚才的巨大声响他听在耳中,而那股腾起的巨大烟雾,也是看在眼里。如果排除火药爆炸这个选项,那么,只凭人力,能否达到这样的声势? 龙傲天心中也没底。 “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等讯号。第二,冲过去。”李白虎左右打量着周围的人,眼神之中含有深意。“这是必须选择的事情。” 姬如烟听闻,反倒是笑了。她的容貌,笑起来原本也是极好看的。可惜,这个笑容,更多的是戏谑。“主导这次行动的,乃是李天王,还是您来下命令吧。” 龙傲天也是难得地打蛇随棍上,跟着起哄道:“白猫儿,你觉得呢?” 李白虎脸色不变,却是闭口不答。 “走吧。”空无言现身,身为沥血泉四天王之中最为沉默的人,却也是最喜欢一阵见血,一锤定音的人。“与其在这里争来争去,还不如过江去看看。我们本就是要趁乱行动的啊。” 于是,李白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渡江。我们先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乱子。” 鱼云端睁开眼睛,发现在自己面前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他被刚才陆离那一刀纵横天地间的余波波及,主要是他的距离够近,所以,他被陆离的罡气吹倒在地。而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却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包围这里的霖越派弟子,要么退到另一侧房屋的屋檐之下,要么就是倒在了地上,痛苦呻吟。 能够站在原先场地中央的,便只有那两个人! 陆离!鲁楚学! 两人站在那里,以他们为圆心,整个地面的青砖都破碎了。罡气肆虐而过,在地面之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一条一条的破碎石浪,无言地诉说着罡气的猛烈。 不止是地面,连一旁的甘露堂也受到了影响。屋顶的瓦片被掀飞了半数,零零落落地落在地上。 这是何等的狼藉! 而站在场中的两人,状态也绝对算不上好。用更准确一些的话来说,可以算得上是狼狈! 陆离双臂赤裸在外,露出健壮的肌肉。不过在肌肉之上,却有着一丝丝蜿蜒的血丝。那些血丝仿佛是肌肉无法承受罡气的力量,只差一点便要爆裂开来。 陆离只能双手拄刀,将全身的力气压在释刀之上,才能支撑自己。他的脸上血色褪尽,只留苍白。鲜血正从他的鼻子和嘴角一点一点地流下来。 陆离没有力气去擦,在方才那最强一式之中,陆离用近乎疯狂地手法,在一瞬间将全身所有罡气凝聚于释刀之上,然后一劈而下。 纵横这一式,因为黑白双龙而加强。因为全部罡气,而臻至最强! 陆离对于自己孤注一掷的做法,并没有感到不妥。相反,他感到十分正确。因为,这一刀,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重伤鲁楚学! 鲁楚学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他虽然还能勉强保持站立,但是只要细看就可以发现,那是因为他的小腿已经全部没入地面之中,所以他才堪堪保持不倒。原本颇有神骏味道的脸颊,亦是苍白无比。头上发髻散乱,乱发飞舞,遮盖住了他的半边脸颊。他闭着眼睛,但是口中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秋泓剑,无力地躺在了他身边。 鲁楚学的双手还在颤抖,他甚至没有能力抬起手,去捂住嘴。 “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吐血更甚,不过,吐出这几大口之后,他似乎稍稍轻松了一些。他抬起头,看着陆离。这一次,他没有了任何的轻视。“你很强。”鲁楚学平静地叙述着这一个事实。 陆离抬起头,狠狠地说道:“但是还不够!” 还不够!只要不能杀死鲁楚学!那就还不够! 鲁楚学从陆离的眼神之中读出了陆离的意思,他笑了笑,“想要杀我么?” 陆离不答。 “咳咳。你还是天真了一些。”鲁楚学又咳出了两口鲜血,他索性一拍自己的胸口,“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吐完之后,鲁楚学面前的地面,已经有些触目惊心。 “整整十年了。除了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去挑战沐三白之外,我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鲁楚学说着,慢慢抖动着双腿,然后,他用力拔出了自己的一条腿。 这个动作,让他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地。 陆离看着,默然不语,事实上,他也没有必要去理。他现在一心只求自己罡气恢复。黑白潜龙已经回到深渊之中,这一次的如龙也消耗了黑白如龙之中不少的神意。所以两条龙在陆离丹深渊之中,继续潜伏了下来。 陆离二话不说,调息恢复着罡气。 这个时候,自己罡气消耗过多,能补充一点就是一点。只有罡气在身,陆离才有底气。事实上,陆离也留了一手。那就是刚才那一式威力堪称恐怖的纵横天地间,用的罡气,是陆离自身的罡气。在释刀之中,陆离还存了大概五分罡气! 陆离调息起来,主要是吸取释刀之中所储存的罡气。外加一些调息凝聚的罡气。 陆离这副摸样,被鲁楚学看在眼中。半跪在地的鲁楚学笑了笑,“你该不会以为,你罡气恢复的速度会比得上我吧?”霖越派心法的另一个功效,便是作用在调息方面。如同春雨一般滋润的心法,让罡气恢复的速度平稳而迅速。 这两个人,一个是因为一招而用光了自己经脉之中所有罡气,而另一个则是硬抗了那一刀,受了严重的内伤不说,为了抵挡那一刀,自己体内的罡气也消耗了许多。正是罡气护体,才让鲁楚学堪堪保下性命来。 于是,在这个时候,便陷入了僵持。谁先恢复罡气,谁就能占得先机! 可惜,这并不是陆离和鲁楚学一对一的对决。 鱼云端拍了拍衣衫之上的尘土,站起了身。他手中拿着折扇,慢慢走到鲁楚学身边。而随着他的动作,原本闪避开的霖越派弟子,除了有几个人在照顾受伤的霖越派弟子之外,其他人都围了上来。 “鲁掌门,你的内伤似乎很重啊。”鱼云端略略观察了一下鲁楚学的伤势,发现他外伤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但是内息紊乱,明显是受了严重的内伤。鱼云端的话说得很轻,因为他不想影响周围霖越派弟子的士气。“现在,交给我吧。” 鲁楚学并没有立刻答应,他衡量了一下目前的局势,还有自己的状态,然后才说道:“可以,但是他的人头,要交给我亲手割下。” 鱼云端听到鲁楚学有些残忍的要求,微微有些皱眉,但是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好。” 说罢,他就站到了鲁楚学面前。蔡懋带着两个霖越派弟子走上来,搀扶住鲁楚学。场面瞬间变成了陆离对上鱼云端,还有那一群霖越派弟子。 面对这样的局面,陆离笑了笑。 又是自己一个人,限于绝对的劣势之中了啊。这种情形,与自己在古河派之时,那是何等的相似? 只不过,当时,陆离为了林凌雁,并没有做太多准备。所以局面陷入被动之中,就毫无反转之力了。但是现在的自己,可不一样了。 心急火燎和有备而来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状态。 陆离忽然放声长啸。这啸声,响亮却又浑厚。 鱼云端看着陆离,他不懂,陆离又没学狮吼功一类的武功,他在自己面前长啸,又是何意?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他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另外,还有那两声似乎在回应着陆离的龙吟! 第三百九十八章 虚实变换 “咚咚咚咚。”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有点怪。 沉重、密集却又夹杂着一丝尖锐的声响。仿佛是来了一群人,一手拖刀,一路急行。 鱼云端微微一愣,这会是陆离的后手么? 忽然之间,那声音顿了顿,然后,从甘露堂的屋顶之上,传来了异响。鱼云端一抬头,碎瓦簌簌落下,犹如落叶。 时值正午,阳光本是当空照下。 甘露堂坐北朝南,作为霖越派的门面,光照自然也是极好的。而且作为迎客主堂,不是什么高大门楼,对于院内也起不到遮挡。所以院中,本是阳光普照,十分敞亮。 但是,在原本的光明之中,忽然出现了两个阴影。 这两个阴影投射在地上,正好笼罩住了鱼云端的身影。 鱼云端看着甘露堂屋顶之上的两个庞大身影,有些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虽然知道陆离有它们相伴,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它们,但是鱼云端还是被狠狠震撼了一把。 黑白双蛟! 传说之中的蛟龙异兽! 黑白两色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般的光芒,没有龙吟之声,有的只是静默。两条庞然大物,盘踞在甘露堂的屋顶之上,静默无声。 可此时的静默,却比张扬跋扈的怒吼更有压迫力。 在霖越派中,一时间静寂无声。 陆离凭借古河派接掌大典之上大闹一场,名扬天下。而他驭龙过江的事迹,也被广为流传。江湖之中有好事者,为陆离取了一个十分响亮的雅号。 驭龙刀客! 这个名号,也时刻提醒着江湖人,陆离这人,身后还有这异兽的力量!蛟龙的力量,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可陆离并不想承认这个名号。他想要的名号,唯有一个。那便是刀圣! 能与剑仙各领风骚的刀圣! 陆离看着黑白双蛟现身,紧绷的精神微微放松了一些。有它们在,哪怕沥血泉的人不来,恐怕也足够了。他对黑白双蛟很有信心。 “鱼云端。”陆离先开口了。 他一开口,鱼云端的眼神便从黑白双蛟聚焦到了陆离身上。 “当初,凌雁告诉我。韩三娘下那个决定的时候,你是反对的是吧?”陆离缓缓说道。 鱼云端一怔,他也想起了曾经东秀剑阁的弟子。 他的微微迷离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鱼云端看着陆离,叹息道:“她原本应该有她的人生。” 陆离笑了笑,“你知道嘛……” “什么?”鱼云端下意识地问道。 “我最烦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人。”陆离笑着说道,说完,他还补了一句。“真让人感到恶心!” 话音未落,陆离竟然是提着释刀向鱼云端直冲而来! 鱼云端根本没有料到陆离会动手,在他的预计之中,陆离刚刚与鲁楚学硬拼一招,两人的消耗应该是十分巨大的。这一点,从刚才那同样巨大的效果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么,罡气耗尽的陆离,凭什么敢跟自己动手? 凭什么!真当他这个 霎时,鱼云端也动了。 他的手中拿着折扇,以扇当剑,直指向前。山青剑法起手式开门! 开门见山! 直来直往,直接的一式! 鱼云端还是不信,陆离会有足够的资本来挑战自己。如果刚才那一式,对陆离没有什么影响,那么陆离的实力,绝对可以和沐三白相提并论了。如果是那样,鱼云端还打什么?直接认输就好了。 他绝对是强弩之末! 所以鱼云端对于接下来的情形,已经成竹在胸。陆离这突然暴起,绝对只是一个虚招,而真正的攻势,应当是来自现在盘踞在甘露堂屋顶之上,给予众人莫大压力的黑白双蛟! 鱼云端这一剑,就是要把握主动! 释刀与折扇相击,陆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鱼云端恰好捕捉到了这丝笑意。那是一种,洋洋得意的笑。 “不好!”鱼云端接触到了释刀,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释刀之上的力道。他心中顿时一凛。 这股力量,竟然是无比的强! 鱼云端出招这一式,只用了八分的力量,因为剩下的两分,他要防着黑白双蛟。他必须收放自如。可陆离这一下全力以赴,却打破了他的所有布置。 陆离先是用释刀挑开了鱼云端的折扇,然后他抓住了这个机会,脚下一踏,欺近身前。 鱼云端自知不妙,立刻收招应对。陆离已经抢占了先机,如果再给陆离得寸进尺的机会。可能他鱼云端的一世英名,都要毁在这里了! 折扇唰地一声在陆离面前打开。鱼云端这把折扇,也是大有来头。早些年的时候,鲁夫子与东秀剑阁关系较好。双方也常年来回走动。鲁夫子号称全才,对于兵器打造,也有涉猎。据传他是获得了当年大贠最为出名的匠师——补天手莫名流传下来的技法。 除去剑器之外,鲁夫子也为鱼云端量身打造了一把折扇。 这把扇子名为流云扇,名字是搭配着鱼云端的名字来取的。这把扇子看上去和普通折扇没什么两样,但是事实上,它的坚固和锋利程度,远远超出一把折扇该有的程度。 流云扇的扇骨,乃是寒铁打磨而成。尖端开锋刃,打磨得极薄。扇面是用贡铅拉丝,外裹铁粉,看上去是织造技艺并不怎么精巧的粗布,但实际却是金属。正是这两个设计,让这把扇子,可以当做剑来使用。 不仅是如此,折扇的设计,在某些时候,可能比剑都还要好用。比方说现在,陆离欺身而来,折扇一开,就变成了拦在释刀之前的盾。虽然这面盾很轻巧,但是,在罡气灌注之下,它依旧可以挡下攻击。 拦山! 山青剑法之中用来防御的一式,鱼云端信手捏来。 释刀点在流云扇之上。仿若蜻蜓点水一般,真的只是轻轻一点。 “一步错。”陆离轻声开口,他的脚下已然发力。原本并不算迅捷的陆离,瞬间完成了转身的动作。释刀被陆离握在手中,也是随之垂在了身侧。 “步步错。”话音刚起,陆离便猛然横扫。 这一式破军,刚好抓住了鱼云端落入陆离虚实圈套的机会。第一次交手,鱼云端以为陆离是虚招,但是陆离偏偏是实打实的招数。而第二次,陆离抓住机会,看似突然暴起的一击,却是虚招。这虚实之间,陆离成功骗过了鱼云端的判断。 鱼云端的一式拦山,的确是拦住了陆离的刀。但是陆离虚晃一刀之后,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式破军横扫。 鱼云端从最开始,就判断错了陆离。所以,他一直被陆离牵着鼻子走。面对陆离这一式,鱼云端只来得及收回折扇挡在身前。然后,他就被破军的力量扫飞了出去。他倒飞而出,直接撞入了甘露堂之中。 一阵东西被打碎的声音传来,陆离向着黑白双蛟招了招手。 大黑眼中露出一丝明了的意味。陆离与它们相处了这么久,它们已经很了解陆离想让他们做什么了。 黑蛟嘶鸣一声,凭身体的力量,将上半身高高撑起。然后,他举起胸前的双爪,对准甘露堂的屋顶,狠狠冲下。粗壮的肢体连接着锋利的爪子,只是一下,便在甘露堂的屋顶上,打出了一个大洞。 碎瓦断木如雨,纷纷而下。 黑白双蛟轮流施为,竟然是将甘露堂半个屋顶给砸塌了下来。这半个屋顶砸下的时候,鱼云端还没来得及从甘露堂中出来。于是,他就被掩埋在了甘露堂之中。 陆离知道这样的情况,大概杀不死鱼云端。但是,这些木石瓦砾能够阻他一阻,至少能耽搁片刻时光。 陆离要的不多,他只是想要这个机会。 没有了鱼云端,陆离面对的,就只剩下了还没有回复过来的鲁楚学,以及那一众霖越派弟子。 这是陆离要的结果。 黑白双蛟在弄塌屋顶,掩埋了鱼云端之后,也跳下了屋顶,来到陆离身边。一个陆离,在他身边一左一右还有两条蛟龙相伴。这样的力量,不是霖越派弟子们可以抗衡的。 可,这是霖越派啊。是自己的师门啊。人家打到自己家里来,还打伤了掌门,这已经是无法退步的局面了! 蔡懋越众而出,拦在了鲁楚学面前。 “不管怎么样,拦住他们!”蔡懋大声说着。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 鲁楚学闭目盘膝而坐,也是在抓紧每分每秒恢复罡气。只要能恢复到可以压制内伤的地步,那么鲁楚学不介意再拼一次。 有人带头,霖越派弟子们的胆气似乎又回来了。他们一个个走上前来,在鲁楚学身前组成了一道人墙。他们个个拔剑在手,面对着陆离。陆离此时挟一刀重伤鲁楚学,而后又是扫飞鱼云端的余威,给了霖越派弟子莫大的压力。 若是陆离靠近一点,便能看到那些鼓起勇气挡在鲁楚学身前的霖越派弟子,大多都有些无法抑制的颤抖。 但是陆离并没有靠近。因为他不需要自己去面对那群霖越派弟子。 陆离只是伸出了一只手臂,然后对准了他们。 “大黑小白,上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人破局 黑白双蛟一声龙吟,直接向着霖越派弟子而去。两只庞然大物行动速度远比想象之中来得迅捷。四爪而行,直直冲向人群。 蛟龙本就是异种,只存在于传说故事,话本小说之中。如今骤然出现在眼前,这冲击力,非同一般。 尖牙利爪,昂首阔口,直袭而来。饶是蔡懋已经下定决心,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双手的颤抖。 大概是蔡懋的位置太突出,黑蛟直接把头伸到了蔡懋面前。腥臭的气息从黑蛟的嘴中传出,随着黑蛟的喘息,喷在了霖越派一众弟子身上。大概是霖越派弟子下意识的后退,让黑蛟觉得有些得意。 它那拥有着竖瞳的眼中,流露出那么一丝类人的意味来。 黑蛟长大了嘴,当真是一张血盆大口。在黑白两条蛟龙之间,黑蛟占据了主导,性格也更加暴虐一些。而相对的,白蛟则要温柔得多。它们的主食,还是以鱼虾为主。但是,黑蛟并不介意开开荤。 在它们曾经所拥有的漫长岁月中,并不是没有吃过人。 想必鱼虾来说,人似乎多了那么一份特别的嚼劲。虽然味道不是特别好,但是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黑蛟张嘴,吃人。 这个动作,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只需要张开嘴,然后合上牙齿。人体之内的汁液,就会飞溅出来。事实上,黑蛟也是这么干的。他对着蔡懋,张开了嘴。 蔡懋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威胁震慑住了身体,但是,那变成口食的风险却让他有了拼死的坚决。他长剑出鞘,一剑削向黑蛟。 “噹。” 剑刃在黑蛟的鳞片上撞出一片火花,留下了那一丝浅浅的痕迹。黑蛟甚至感受不到这个伤口的感觉。哦,或许这根本算不上伤口。但是,蔡懋的动作,却是让黑蛟有些恼怒。于是,它仿佛毒蛇攻击的前奏一般,将头颅微微往后缩了缩。 蔡懋看着黑蛟的动作,心中一寒。他是见过毒蛇噬咬人的情形的。竖起上身,颔下蛇首。将身体收缩起来,然后便是迅捷无比的一击。 现在迎接他的,就是这样一次攻击。 可对方,并不是什么蛇啊,而是身长数十丈的蛟啊! “已经没有办法了。这样的怪物。不是我的实力能够抗衡的。”蔡懋心中涌起无限的苦涩。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这些苦涩全部吞下。下一刻,他冲着黑蛟,大声咆哮。“来啊!来啊!这是我的地盘!我不怕你这个畜生!” 大概是黑蛟听到了畜生这两个字,反正他挥舞着长剑的模样,让黑蛟感到心烦。于是黑蛟毫不犹豫,直接撕咬了过去。它的动作是这样的迅猛,蛟身的行进仿佛还带起了恶风。 这一次撕咬的攻击,势大力沉。按照蔡懋的实力,恐怕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等死!陆离站在黑白双蛟身后,看着这一幕,他心中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不过,就在黑蛟做出攻击姿态的时候,陆离忽然感受到了有些异样。 “叮。”陆离听到了一声脆响。 然后,他看到了黑蛟的攻击偏转了开去,一头撞向了旁边的空地。黑蛟收力不及,一头扎在了地面之上,撞碎了一大片的砖石。原本被陆离破坏过的地面更是残破不堪。 “竟然偏了?”陆离眯起了双眼,因为他知道黑蛟已有简单的灵智,不可能蠢到自己一头撞偏了方向。所以,定然是有人让这一击打偏了。那么,会是谁呢?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陆离猛然回头,看着塌陷了一半的甘露堂废墟。那里的砖石正在不断往下塌陷,只是石头的话,是困不住鱼云端的。不消片刻,鱼云端应该就能脱困而出。 既然鱼云端在这里,那么自己之前那句笑言,说不定就要成真了啊。 陆离抬头向前望去。有一个人已经出现在了一众霖越派弟子身前。那个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而她手中的剑,亦是有些单薄。可就是这单薄的人与剑,挡住了黑蛟那一击。 秀水菱花——韩三娘。 韩三娘反握秀剑,便如同握住了一面盾牌。同样是拦山,黑蛟就真真切切撞到了一座山。 “鲁掌门,你的情况似乎并不是很好啊。”韩三娘看着重新抬起身子的黑蛟,在一旁伺机而动的白蛟,以及,那个足以让她不得不重视的人影。 正在闭目蓄养罡气的鲁楚学闻言,睁开了双眼。他的脸上有些抽动,但是眼前的状况,却是现实。所以他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是我大意了。” 韩三娘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陆离。因为陆离锐利的目光,同样盯紧了她。 陆离在怀疑,怀疑李白虎之前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出卖了他,怀疑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为什么东秀剑阁人会出现在霖越派?而且这出现的时机,分明是掐得极准!明显不是仓促赶到,而是早有预谋的伺机而动! “韩掌门,我记得你们与霖越派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要好啊。”陆离说这话,走到黑白双蛟身边,拍了拍它们的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韩三娘面无表情,说道:“正道本一家。何来关系之说。” 陆离抬起了一根手指,点了点鲁楚学,说道:“韩掌门,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不可以。”韩三娘很是直接地说道。 陆离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韩三娘看着他,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因为死人的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必要这个两个字,尚在耳边回响,陆离的感知就在提醒他有危险。陆离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韩三娘那逐渐清晰的身影。她竟然是直接动手,向着自己而来。 陆离浑身一凛。 陆离此时是什么情况?他先是以如龙爆发罡气,然后以纵横天地间击退鲁楚学。罡气消耗大半。之后为了配合黑白双蛟牵扯住鱼云端,更是将释刀之中所存储的罡气也一并消耗殆尽。 此时的陆离,正是一个空壳!没有罡气存在的空壳!他的情况,没有比鲁楚学更好,相反,他比鲁楚学的情况还要差。 他为什么要唤来黑白双蛟?因为他现在靠自已一人已经无法应对局面。他需要时间来重新恢复罡气。这个时候的陆离,需要黑白双蛟来牵扯时间。 至于为什么不用烟花讯号唤来沥血泉的援军?那是因为陆离也没有打心底里信任他们。如果沥血泉的人出现,发现了自己处于虚弱之中这个事实,与此同时,他们所要面对的事霖越派和沥血泉的双重危险。这样的情况下,陆离无法保证沥血泉还会站到自己这一边。 所以,他不得不提前动用可以让自己安然离去的底牌,提前让黑白双蛟登场。 按照陆离原本的想法,是自己让黑白双蛟配合自己掩埋住鱼云端,然后趁那个时间,让黑白双蛟开路,去面对一众霖越派弟子。同时,也是扫除挡在自己与鲁楚学之间的阻挡。 至于那群弟子的生死,陆离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想要杀死鲁楚学,为柳扶风报仇。仅此而已。 如果按照他的设想,借助黑白双蛟扫去障碍之后,就是自己与鲁楚学一对一的局面。而这个局面,却是陆离所需要的。陆离的体内有王蛊存在,可以帮助凝聚罡气。同时,他也有即时恢复罡气的方法。不用打坐调息,亦可以恢复罡气。这两种手段,可以保证让陆离比鲁楚学早一步恢复罡气!或者说,在相同时间内,比鲁楚学恢复得更多! 如果是那样,那么杀死鲁楚学的把握,就来到了八成! 可是,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无比残酷。 韩三娘的现身,让陆离这些布置统统无用!韩三娘挡住了黑白双蛟的一击。她是有实力威胁到黑白双蛟的人。有她的阻拦,黑白双蛟的行动并不会很顺利。同时,陆离自身也会受到威胁。 性命攸关的威胁! 面对韩三娘的长驱直入,陆离意识到了威胁,也决定闪开。但是,他的罡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身法,让他闪避这一击。 在黑白双蛟的怒吼声之中,秀剑直直刺入了陆离的左腹,穿透而出! 韩三娘去势不止,直接将陆离钉在了甘露堂残存的墙壁之上。 陆离受到冲击,牵动伤口,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痛苦的感觉。 这一剑,分明是身受重创了! 韩三娘与陆离的靠得极近,她露出一丝老女人独有的阴冷,说道:“在暮园,有人会救你。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今天这个局,你必死无疑!” 陆离听在耳中,反而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微笑,让韩三娘竟然有了几分不寒而栗的错觉。他为什么还要笑?他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韩三娘忽然感到背后有恶风扑来。她微微偏头,只见黑白双蛟被钉在一起的两条尾巴,一同横扫了过来。黑白双蛟见陆离受伤,也是急了。 这一式横扫,势大力沉,却也有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大巧不工。 蛟尾扫到的位置,刚好包含韩三娘,却避开了陆离。 所以韩三娘不得不退。她就算再厉害,也终究是凡人之躯。要以自己的身体硬抗这天地异种的野兽,她做不到。 “嗤。”秀剑急速从陆离腹部抽出,带出了一大片刺目的鲜血。 陆离从墙头跌下,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 “这样的自己,还真的是狼狈啊。” 第四百章 挣脱 (哟,不知不觉四百章了啊。感谢连雀的月票) 陆离右手拄着释刀,缓了一口气之后,他才抬头,看向韩三娘。 韩三娘避开黑白双蛟这一击之后,腾身而起,一手葬花直接袭向了黑白双蛟。于是,陆离便听到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如有实质的罡气碰撞到黑白双蛟鳞片之上的声音。 好在韩三娘的招式,虽然密集如雨,但是分散的威力并不算太大。而黑白双蛟的鳞片也足够坚硬。所以黑白双蛟只是被韩三娘的罡气压制得无法抬头。毕竟黑白双蛟身体之上有鳞片护体,但是头上的眼睛,鼻子,耳朵,这些部位都没有覆盖到鳞片。若是被罡气所伤,后果也是十分严重的。 “不要浪费机会!”韩三娘大吼一声。她原本带着沙哑的嗓音,这次却完全不顾风度。 就在这个时候,从周围的厢房以及院子之中,忽然又冒出了许多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男子,全部穿着东秀剑阁弟子的服饰。他们手中拿着十分粗壮的铁链,一同涌了出来。 “散开!结阵!”东秀剑阁大师兄,夏侯皓月一出现,便开始指挥着众人拿着铁链围住黑白双蛟。这其中不乏陆离认识的人。像封剑四秀,还有这一代的杰出弟子,夏月风,骆非池。 他们各自带领着几个东秀剑阁弟子,分成了七队,各自扛着粗大的铁链,将黑白双蛟团团围住。 “绑起来!”韩三娘一声令下。七根铁索全部抛起,向着黑白双蛟身上而去。他们竟然是想要把黑白双蛟锁起来! 铁索击打在身上,黑白双蛟已经意识到不妙,急忙挣扎了起来。可韩三娘偏偏见缝插针一般,直接用罡气和秀剑突袭黑白双蛟。而她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黑白双蛟身上鳞甲无法顾及的地方。 “果然是有备而来啊!”陆离捂着自己的腹部伤口,这一剑的贯穿伤,可不是什么轻伤。但是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要保证黑白双蛟不能被控制住。如果它们被擒,那么陆离就会失去退路。那将是十分致命的! 于是陆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长啸。这一次,是让黑白双蛟退走的信号。 白蛟听到陆离的啸声,在被韩三娘攻击的关头,依旧是担心地看了陆离一眼。只见陆离给了它们一个肯定的眼神,让它们现行退去。于是,它便开始奋力挣扎,向着甘露堂的残壁攀爬。因为黑白双蛟的双尾被连在一起。白蛟一动,黑蛟自然也被带动了。 大黑对于韩三娘专挑眼睛耳朵下手的行为很是生气,但是它除了咆哮之外,真的是毫无办法。它的身体比韩三娘大得多,速度又跟不上韩三娘。最后它闭着嘴巴低声咆哮了一声,才跟随着白蛟的行动,一同攀爬上甘露堂。 东秀剑阁的人,还是低估了两只异兽挣扎时的力量。黑白双蛟被囚禁在绝仞峰下很久了,它们绝对不想再次回味那种感觉。所以当那铁链上身的时候,它们就有意识地进行了闪避。或用爪,或用尾。而东秀剑阁的一干人等,需要配合完善才有可能将黑白双蛟束缚起来。 他们虽然演练过多次,但是那几次都是以不会动的模型为联系对象。而当把模型换成活物之后,想要将黑白双蛟捆绑起来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尝试多次,也没有彻底将铁链缠在黑白双蛟身上。黑白双蛟在听到陆离的指令之后,开始寻求脱身,向着甘露堂原路返回。 作为霖越派主要建筑的甘露堂,被黑白双蛟两次折腾,原本已经变得有些残破的地方,直接变成了残破不堪。黑白双蛟每动一下,细小的碎瓦碎砖就会掉下来。此时陆离也呆在甘露堂边上,亦是受到了波及。不过,他不介意,他只想让黑白双蛟尽快脱身。只有它们在旁,陆离才会感到安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离听到了一阵铁链被绷紧了的声音。陆离抬头一看,只见一条铁链缠在了钉住黑白双蛟双尾的那个铁钉上。“缠住了!都快过来拉啊!”穆寒山一声大喝,张清用真气配合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缠在了黑白双蛟的双尾之间。 黑白双蛟正在往上爬,所以尾巴也在往上抬。只凭张清一个人的力气,是断然抓不住手中粗粗的铁链的。他已经被脱出了一小段距离,于是他连忙大声寻求帮助。 周围的东秀剑阁弟子,甚至还有霖越派弟子,一起围了过来。他们伸出双手,抓住了那铁链。这一下,铁链就被绷直了。陆离刚才听到的声响,就是在这一瞬间传出来的。 “这可不妙啊。”陆离拄着释刀,让自己站起身。黑白双蛟已经有大半身子盘踞在陆离头顶的甘露堂房屋之上。而那一条铁链,则是拖着两兽的尾巴,不让它们翻过甘露堂。 这是双方较力的局面!黑白双蛟的力气,能够大得过东秀剑阁和霖越派弟子的合力嘛? 似乎也比较困难吧。陆离感叹一句,然后站起了身。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仿佛让陆离吸引到了场中人的目光。比如鲁楚学,比如韩三娘。 陆离的目的很明确,他就要斩断铁链,然后让黑白双蛟暂时离场。 可失去黑白双蛟的话,那么陆离就等于是在正面面对东秀剑阁和霖越派的围攻!现在的陆离,罡气恢复速度很快,但是也只恢复了三成。陆离稍稍掂量了一下释刀的重量,这么点罡气,只够他完成一式。 破军!陆离忽然暴起横扫。 这一刀的目标,在于缠绕在黑白双蛟尾巴上的铁链。 陆离相信,自己的释刀绝对要比这些铁链还要硬。所以,他用横扫去扫这一刀。 可他的抬手只到一半,有一个人影就已经拦在了陆离身前。韩三娘秀剑在手,直接阻挡住了这一刀破军! 只不过,韩三娘脚下在退,她只能以此来卸力。陆离的三成罡气也是非同小可。韩三娘这才领教了陆离罡气的特异之处。“两股神意的罡气?”韩三娘回想起在四个月之前,陆离在暮园与自己大打出手的情形。 那时候的陆离,罡气之中只附带了一股狂暴之意。韩三娘虽然惊异陆离的罡气竟然是如此厚实,但是对于那神意,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取之处。相反,反倒是落在下品的伪合神。 樊笼传来消息,陆离已经合神的时候,韩三娘原本也是不相信的。但是,经过自己亲身验证之后,才发现了陆离罡气的变态之处。 两股截然不同,又有机结合的神意。能够让陆离的罡气变化成两种,同时,这两种还能相合。这就是三种变化! 试想,一个合神境界的高手,随时可以更换罡气之中的神意,这就意味着,这个人,可以算作是三个合神境界的高手了。 接下陆离这一招之后的韩三娘,嘴角笑了笑。因为她从最初被陆离合神所震惊,但是现在,她感受了一下陆离刀法之中所蕴含的罡气。立刻得出了陆离罡气不足的结论。 于是陆离的破军并没有让韩三娘退让,反而是韩三娘继续向陆离发动攻击! 秀剑在韩三娘手中,当真可以算得上是相得益彰。韩三娘的招式,经过秀剑,直指陆离。陆离只能运起罡气,挥刀再挡。 或许是韩三娘知道了此时陆离的罡气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韩三娘并不心急。她一剑跟着一剑,用山清水秀剑法的连缀招式,去压制陆离。 陆离腹部的伤口,被自己的动作一牵扯,也是一阵剧痛。这种痛楚,很强烈。陆离也只能凭借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去压下痛楚。 “嗤。”秀剑再给陆离平添一道伤口。陆离却趁此机会想要拉开一点距离。但是韩三娘分秒不让,陆离这点心思,韩三娘心里是一清二楚。于是她跟了一脚,把陆离直接踢飞了出去。 陆离撞入了庭院的灌木中,灌木之上的小树枝,在此时也不甘寂寞地在陆离身上划着一道道小口子。 陆离当机立断,直接从怀中掏出联络沥血泉的烟花信号。他自己无法处理这个局面,他只能拉更多的人来处理。至少,他需要有对抗的资本。虽然沥血泉四天王的武功,并不是每个人都达到韩三娘和鲁楚学的地步,若是四人齐至,两个人对付一个人,似乎可以在瞬间扭转局势! 但是陆离刚刚掏出那烟花,就被一把折扇打中了手臂的麻筋。陆离原本就受了伤,又将罡气消耗得七七八八,他一个拿捏不稳,手中的烟花竟然是被击飞了出去,脱离了陆离的掌控。 这一下变故,也出乎了陆离的预料。 鱼云端满身灰尘碎屑,手中握着那把折扇。扇子上,放着陆离的那个联络烟花。“现在才想着要求援,可似乎晚了点啊。”鱼云端看似戏谑地说道。 鱼云端一步步走来,身上这里拍拍,那里拍拍。陆离所引起的甘露堂坍圮声势十分惊人,鱼云端被掩埋其中,也是努力了许久,才脱身而出。 但是他一出来,就断了陆离求援的后路! 陆离现在霖越派与东秀剑阁两大门派携手的的攻势之中,再无没办法用烟火通知沥血泉了。 第四百零一章 斩首 鱼云端的脸上也带上了少有的肃穆。“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么?看在凌雁的份上,我给你这个机会。” 被陆离算准了心态,以虚实戏弄了一会的鱼云端,也褪去了之前的谦谦君子形象。只要是个武人,终究是留有几分脾气的。 陆离闻言,惨笑一声。他看了看还在与众人角力的黑白双蛟。现在它们已经被牢牢限制住,没有空闲的力气来管自己了。 韩三娘,鲁楚学,这两个人正在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在我死之前,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陆离转过头,看着鱼云端问道。 鱼云端的折扇,点在了陆离的脖子上,拿捏住了陆离的性命。只消他一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终结陆离的性命。“问吧。” “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行动的?”陆离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但是眼神之中,却满是冰冷。 听到这个问题,鱼云端也是笑了。但是,他却笑而不答。 “怎么,对于一个死人来说,连最后的要求都没有办法满足么?”陆离奇怪道。 鱼云端大有深意地看了陆离一眼,说道:“真正认命的人,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鱼云端说得很认真,因为他经历过十四年前那席卷天下的战乱。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见识过了太多太多失去求生希望,而等死的流民。 那些人,眼神失去了光彩。用武道的话来说,便是失去了一个人的精气神。他的身体还活着,但是他的人已经死了。那种涣散,麻木的眼神,才叫做认命。这些东西,鱼云端在陆离眼里看不到一点点存在的痕迹。 相反,隐藏在陆离眼神中的,那一丝精芒。实在是让人无法和放弃这样的词语联系起来。 一个人的眼神之中,往往藏着他心中所想。 陆离之前的所有经历,都在告诉鱼云端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人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认命。比起口中动辄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样豪气干云的话语,默默不语的实际行动可能更加深刻。 “你还没有认命,你还想要活。”鱼云端看着陆离的脸色有些变化,心中未免有些得意。“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这样就很没意思了。”陆离说道。 鱼云端看着韩三娘和鲁楚学联袂而来,心中大定。哪怕陆离再暴起,施展出之前对付鲁楚学的那招,鱼云端相信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我猜,是樊笼的人?”陆离试探性的说道。 鱼云端脸上没有任何的表示。对于这点情绪方面的自制力,鱼云端毫无压力。 就在这个时候,韩三娘和鲁楚学一同来到了陆离面前。 “咳咳。”鲁楚学已经把自己的伤势压制了下来,他暂时已经无碍。他一手握着秋泓剑,虽然从仪容上来说,多少有些狼狈之像,但是相比于陆离现在的下场,他足以称得上为胜者。 鲁楚学走过来,很直接地抬起了秋泓剑,然后,对着陆离的脖子就要一剑斩下陆离的头颅。陆离今天差一点就打败了鲁楚学,但是还是差一点。 就是那么一点点,让陆离陷入了无比的危机之中。 好在秋泓剑被秀剑拦了一拦,悬停在了距离陆离脖子三分的位置。鲁楚学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韩三娘,眼中含着几分煞气。“韩掌门?” “先等等,我有话问他。”韩三娘看着被鱼云端挟制着的陆离,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那就看在韩掌门的面子上。”鲁楚学现在实力不如韩三娘,若是他实力还在,那么他也不会给韩三娘这个面子。所以他强行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杀意。 韩三娘看着鲁楚学收手,便要开口。但是陆离却抢先一步说道:“韩掌门,老实说,东秀剑阁毕竟是凌雁的师门。所以,我不会为难东秀剑阁。” 韩三娘听闻,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来,“你以为,现在这么一句挑拨之言,就能改变如今的局面了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陆离反问道。 韩三娘看着陆离,不知怎么,心中就来气。大概是陆离那一幅无赖的模样,惹到了韩三娘。陆离生死一线,却依旧淡定自容。这样的气度,让韩三娘很是不爽。 “你不用挣扎了。你今天的一切,都被我们算计得一清二楚。不仅仅是你的动向,还有……沥血泉的动向。都在掌控之中!”韩三娘抬起了秀剑,“现在,回答我。释刀之上,到底有着什么隐秘?你的武功,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只要你回答我,我可以让鲁掌门给你一个痛快。” 鲁楚学听闻,心中微微有了几分清晰的感觉。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是被陆离的行动,激起了怒气。又被怒气蒙蔽了双眼。陆离身上最有价值的,是什么? 是传承于柳扶风的释刀,还有他自己实力提升得如此迅速的秘密! 韩三娘这个人,竟然还要从将死的陆离身上,压榨出最后的价值!萦绕在释刀之上的秘密事关长生,乃是江湖之中流传已久的秘密。这个暂且不去说它,陆离现在最为神秘的,是他实力飞速提升的方法啊! 自从陆离正式进入了三大派的视线之后,有关陆离的消息也被挖掘了出来。陆离幼时练武的经历,之后踏出平安城,实力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得到质的飞跃。这过去的一段时间,短得让人害怕。 韩三娘有理由相信,这种诡异的提升速度,定然是有着其秘密的。如果能够得到这个秘密的话,说不定也能让其他人也得到这样的效果。哪怕不用像陆离一样,只用两年时间就从真气外发达到合神这么恐怖!只要细微的提升,就足以让自己门派中弟子的实力上升一个档次! 这可是对门派实力真正的加强。对于门派来说,偶尔出现的天才弟子,其效益远不及所有弟子的实力一同提升。 韩三娘打的就是这样心思。这一下,鲁楚学倒也不急着动手了。只要陆离说出来,他也不介意听一听。 “哦~你是问这些啊。我可以都告诉你。但是,韩掌门,我只能告诉你。”陆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韩三娘很直接地抬了抬秀剑,“就在这里,大声地告诉我。”韩三娘一眼就看穿了陆离的圈套。毕竟她对陆离的性子已经有所了解,她信不过陆离。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现在与鲁楚学一同合作,若是按照陆离所说,只消让她和陆离独自呆上一会。反倒是给了陆离逃跑的机会。 而更为膈应的是,之后不管陆离有没有真的告诉自己。他只需要一口咬定已经说了,那自己反倒会百口莫辩,有理也说不清。更为长远的是,这件事虽然是小事,但是也会让好不容易同仇敌忾,放下矛盾的三大派之间,再生间隙。 陆离这一句刁钻的提议,却是包含着一石二鸟的用意!在这样的局面下,已经是陆离用心智能够算计的极限了! 可惜,韩三娘的头脑依旧清晰。直接一言让陆离所有的意图化为乌有。 陆离这才露出略微有些失望的表情。不管武力还是脑力,他的确是尽力了。 “释刀的长生,已经没有了。因为长生的方法,是蛊。来自云滇的蛊。如今云滇大战,蛊虫早已灭绝。”陆离开始说,但是他说的是瞎话。因为他不想让释刀再因为其上关于长生的秘密,而被另一个人获取。 “而关于我的实力提升,很简单。只要让一个人经历无尽的磨炼,那么,他总是会变强的。” 最后一句,陆离说的是事实。 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获得成功。一分付出,方能换来一分收获。什么撞大运,抢异宝,得传承,随随便便便能无敌于天下的事,真的只是话本小说的消遣。 生活是公平的。亦是不公平的。 付出了,并不一定有收获。但是不付出,就一定不会有收获! 陆离所有的实力,确实有一部分假借了释刀的力量。但是,若是没有他几次生死之间的历险,没有他平日里的刻苦训练。他能获得如今的实力么? 答案是不可能的。 得到优势的确让人艳羡,但是无法转化为胜势的人,到最后也只是白白浪费了优势! 所以陆离的回答很真实,也很直接。想要提升实力,那么就去磨炼。 可这并不是韩三娘想要的答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重答一次。” “不必了。”陆离一口回绝。 韩三娘倒也干脆,她直接收剑,转向鲁楚学。“鲁掌门,直接动手吧。有些东西,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却并不是必须之物。” 鲁楚学听闻,狞笑一声。他终于可以动手了。 秋泓剑剑光一闪,一道剑光向着陆离的头颈而去。这一剑,势要斩首! “可惜,沥血泉的人并没有上钩。或许,我们还可以用哪个信号烟火勾引他们一下。”韩三娘不去看陆离被斩首的那一幕,她转过身,开始思索如何扩大战果。 第四百零二章 迟到总比不到好 “嗯?”鲁楚学略带疑问的声音响起。 韩三娘听在耳中,便转过头来。有一个男人突兀出现,站在了陆离身侧。他的双手张开,护在陆离身侧。那双手带着几分柔美的秀气,这的确是一双很适合握笔的手。但是,这双手之间,连着丝线。 那些丝线看上去如同蛛丝,弱不禁风,但是,却挡住了秋泓剑的全力一击! “韩掌门,年老色衰的你,可无法勾引我们呢。” 那个男人露出了笑颜。 沥血泉四大天王——李白虎! “找死!”鲁楚学二次被人打断,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李白虎的突然现身,让鲁楚学不假思索地一剑而上。但是还没等秋泓剑触及目标,鲁楚学就不得不先退后了。 “呯。”鲁楚学刚刚退后一步,原本所站立之处,碎石飞溅。地面之上,破开了一深坑。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鲁楚学与李白虎之间。那人半跪在地,却慢慢起身。他收回拳头,抬眼看着鲁楚学。“不好意思。你们的对手,是本大爷。” 猖狂邪魅的笑容,无法掩饰的风姿。 沥血泉四大天王——龙傲天! 龙傲天从天而降,一招龙吐珠,逼迫开了鲁楚学。而当龙傲天出现的那一瞬间,李白虎也是动了。他直接向后一扬手,细密罡气直接袭向了鱼云端。 鱼云端扯着陆离后退,却不得不伸出流云扇来抵挡李白虎的攻势。 “锵。”罡气与扇面交击,李白虎的罡气有不少刺入了扇面之中。鱼云端见势不妙,连忙将流云扇一折,顺手用罡气将李白虎的罡气拗断。李白虎没有追击,也不以为意。 因为他的目标,已经达到了。有个人,他还没死。这样一个机会,就足以让他脱身。 陆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伸手一刀,直接逼迫鱼云端不得不退。 鱼云端一退,就没有人再挟制陆离。 “你们来得也太晚了吧?”陆离一边撕下已经破烂的衣衫,包扎自己的伤口。 李白虎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迟到总比不到好。” “也是。”陆离扎紧了自己腹部的伤口,这让陆离看上去多了一条腹甲,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至少这伤势,暂时不会影响陆离的行动了。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另外一边却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声来。 从甘露堂两旁的过道之中,涌进来不少人。他们一同穿着玄红二色的衣衫,那是沥血泉的标志。而领着他们的人,则是两个看上去无比高大威猛的男人。这两个男人手中都提着两把大刀,看上去十分有男子气概。 可古怪的是,那两个男人都穿着暴露的艳裙,少不得一番袒胸露乳。男扮女装的扮相,又没有司叁凌那样的秀色,给人留下的感觉,那就只剩下了怪异。 正在与黑白双蛟角力的霖越派弟子和东秀剑阁弟子,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来,面对这汹汹而来的沥血泉之众。 在这正派弟子之中,也不乏见识广博之人。他们看到领头的那两个男人,认出了那两人的身份。 这两个人是某一个人的男宠。他们的名字叫做日照和香炉。 日照香炉生紫烟。 他们是炉鼎,只为一人而生。那人不是紫烟。 而是…… 沥血泉四大天王——姬如烟! 姬如烟就站在甘露堂坍圮了大半的屋顶之上。她手握着一把鲜红的长枪,枪头正对准了缠住黑白双蛟的铁索。那铁索的另一端,连着正道弟子想要限制住黑白双蛟的希望。 姬如烟枪尖一挑,朱雀枪便挑断了这一份希望。 黑白双蛟原本正在发力的姿势一松,大黑和小白没有及时收力。于是便向前冲去掉下了甘露堂的半边屋顶。他们这一番蹬踏,也让整间甘露堂摇摇欲坠。 “天地异种,果然不同凡响呢。”姬如烟看着黑白双蛟自言自语。 铁索断裂,让原本在下面拉扯锁链的人栽了个跟头。出力最多的那几人,也是摔得最狠的。这其中,便有东秀剑阁的封剑四秀。 “沥血泉的人来了这么多,这一战我们已经无法避免!”封剑四秀之一的张清站了出来,大声呼喊道。“这是正邪之战,我们不可能退却!” “拔剑!”正道弟子之中也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赢得大声响应。 不管是哪怕的弟子,全部拔出了自己的配剑,一同高呼,“拔剑!拔剑!” “可笑哟。什么正邪。无非是战斗而已。”姬如烟的水袖已经放下,拖行在地上,看上去颇有些不雅。但是,这代表着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站在他一旁的饮血老祖看了他一眼,更多的余光还是留在了陆离与李白虎那边。大限越来越近,可哪怕是这样,饮血老祖也没有放过寻求长生的目的。 释刀,长生。 “人数众多啊。可惜,如果是白苗在这里就好了。”浮青魔双刀在侧,却并没有出鞘。他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站在了沥血泉众人的前方。 “可惜啊,沉溺于蛊虫的她,竟然连李白虎的召唤也不肯听从了。”饮血老祖的笑容里,多了几份戏谑。 浮青魔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说道:“毕竟这次,事关自己性命啊。” 红黑色与蓝绿色泾渭分明,分成了两个阵营。双方距离约有六七丈,但是却各自凝神戒备。这是正与邪的对峙。只是沥血泉出现到相互对峙,这一点点时间,就已经让霖越派这个园子内的气氛紧张无比。 韩三娘看了一眼数量不在少数的沥血泉弟子,有些皱眉道:“你们竟然还敢来?”他与鲁楚学,鱼云端三人,包夹住了李白虎、龙傲天和陆离三人。三对三,竟然也是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毕竟李白虎和龙傲天虽然因为身处邪派的缘故而没有上武榜。但是如果是拿武榜的标准来衡量的话,那么至少也得排进前五!换句话来说,这两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对手。 “我其实也不想来。”李白虎顺着韩三娘的话说道。“我李白虎的信誉还算可以,但是对于要承担风险的局,我本是不想来的。” 听到李白虎这么说,陆离也竖起了耳朵。 在他之前的预料之中,哪怕是自己发射了烟花信号,沥血泉也有很大可能是袖手旁观。毕竟是要一同面对东秀剑阁和霖越派两个当世大派。这对沥血泉来说,其实是构成一定的威胁的。如果李白虎仔细计算了这个威胁,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会选择放弃陆离,保全自身。 可李白虎在陆离最为危急的时刻出现,这就说明,他已经决定按照之前两人计划的那样出手。这样反倒让陆离心有疑惑。 “可是,我们能够获得的收益也应该是巨大的,不是么?”李白虎笑着说道。 龙傲天已经伸出了他的手指,他一个一个扳倒。“东秀剑阁韩三娘,霖越派鲁楚学。若是两个掌门一同死了。那么事情就好玩了。” “龙傲天,你还真敢想。”韩三娘的脸色冷了下来。 “不只是想,我们也是这么做的。”龙傲天丝毫不惧,相反,他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 这个时候,鲁楚学却是趁龙傲天说话的功夫,出人意料的直接动手!秋泓剑一剑横削,角度也是刁钻无比。 “他奶奶的!”好在龙傲天反应也不慢,连忙以一招龙吐珠相迎。借着龙吐珠吐出罡气的力道,借力向后退出了三步,这才让自己闪过了鲁楚学那算计好的一剑。 “正道中人果然是无耻!”龙傲天还在那边愤愤不平,但是鲁楚学却已经二话不说,欺身而上。瞬间便于龙傲天斗在了一起。 韩三娘的秀剑依旧在手中,在她对面的是,是背对背靠着的李白虎和陆离。另外一边,鱼云端的一双眸子里,终于抹去了所有的谦逊。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竟然要和你一起并肩作战。”陆离眼睛看着前方的鱼云端,而口中的话,却是说给李白虎听的。 李白虎亦是对韩三娘满心戒备。他问陆离,“之前那股烟尘,是你弄出来的?” “是我。”陆离没有否认。 “看样子,你也耗费了不少罡气吧?”李白虎继续说道,“你现在还能有多少?” “五成吧。不能更多了。”陆离的回答是他现在能够恢复的罡气。 李白虎转了下眼珠,说道:“这样啊。那恐怕这次我们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李天王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啊。”陆离在这个关头,竟然还有心揶揄了李白虎一把。照理来说,李白虎的实力在鱼云端之上,虽然敌不过韩三娘,但是肯定能确保自己无性命之虞。 可李白虎却是叹了口气,他有些沮丧地说道:“其实,刚才的话,我也是骗你的。我不是想来,而是不得不来。” “嗯?”陆离皱起了眉头。 “有人把我们包围了。现在的局面,只能是殊死一搏。所以,我们才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来。这已经是死中求活的办法。”李白虎的声音,虽然还有着平日里的镇定,但是他的语气却带着一丝哀愁。 陆离很是不解。他根本无法理解。 但是李白虎已经看到姬如烟从甘露堂之上摔落。 那个名为剑仙的男人,悄然现身! 第四百零三章 鱼落云端 (感谢矶出未来、乐无异的表弟、me还没长大三位兄台的打赏和月票,万分感谢) 沐三白已经很不年轻了。他的外表看上去有些苍老,但是绝对不是衰老。一头化为风霜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古河派的蓝白衣衫,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人们往往用鹤发童颜来形容一个气质出众的老人。但是,如果用那样的词来形容沐三白,那么便是太过俗气了。 沐三白是剑仙。这个称呼,一来是形容他的剑法的确不似人间有,二来便是他的气质遗世独立恰似天上仙。 他单单站在那里,哪怕是和颜悦色,也依旧会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沐三白甫一现身,便轻轻巧巧一击打飞了姬如烟。 他甚至没有拔剑。 等到姬如烟察觉的时候,她已经落在了日照的怀抱中。日照接住了姬如烟,关心道:“主人,没事吧?”可姬如烟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上方,从牙缝之中挤出三个字:“沐三白!” 沐三白一现身,东秀剑阁和霖越派弟子们一同爆发出喝彩来。有沐三白在,有剑仙在,给了他们充足的底气。那可是天下第一!原本局面稍稍弱势的正道弟子,一下子重振了士气。 面对正道弟子的躁动,沐三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姬如烟,还有冲进霖越派的那一群沥血泉众。他的眼神在一群人身上游弋,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将自己的眼睛看向别处。无一人敢与沐三白对视! 一人之威,竟至于斯! 沐三白的目光,并不是为了震慑全场。他的目的,在于找人。找那个自己投入瓮中的人。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他。 陆离在听到正道弟子喧哗时,就已经转过头。他早已发现沐三白。 只是看到那个人影的瞬间,陆离就无法再保持自己不会死的信念。因为他与鲁楚学和韩三娘,可不止一次交手。所以,他有信心在面对他们,哪怕是他们两人联手的时候,依旧逃出生天。 可再加一个沐三白,哪怕是只有一个沐三白,陆离也全无把握。 陆离和沐三白也有过一次“交手”,那是他去古河派抢回林凌雁的时候,可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交手。因为当时只是沐三白动了手。然后,陆离便无法再动手。因为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这,便是剑仙。 陆离回望沐三白,正好遇上沐三白投来的目光。 两人目光一接,陆离就感到一阵刺目的感觉。仿佛沐三白的剑气剑意全部汇聚于双眼,向陆离投射而来。 陆离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退后一步。若是全盛状态,或许他还可以在神意之上与沐三白一较高下。但是如今他罡气堪堪只恢复了一半,神意更是在刚才那一式如龙之中受损。结果自然不必多说。 就在陆离撤步的刹那,鱼云端在瞬息之间出手! 沐三白带给陆离的压力十分庞大,看到沐三白的一瞬间,陆离神为之所夺。鱼云端等待的便是这个机会! 流云扇全力一击! “当。”可惜并未得手。 释刀不偏不倚地挡在了流云扇前进的路上。陆离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应对,而且也的确是挡住了。 可之前的破绽依旧发挥了作用,鱼云端的流云扇侵入到陆离周身一步之地。 招式受阻,鱼云端转身挥拳,不进反退。 东秀剑阁山清水秀剑法,并不一定是剑法。这剑法之中,也可以夹杂入拳法。这一拳,并不是鱼云端临时起意,而是已经蓄谋已久。拳头之上迅速凝聚起了罡气。 鱼云端还未踏入合神,虽然他早已来到合神的门槛之前。可惜,想要迈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调动罡气的速度。罡气层层叠叠,仿若山嶂一般,萦绕于拳头之上。 然后,出拳。 这一拳很平稳,仿佛拳头之上有着重若千钧的重量,让拳头变得很缓慢。这原本该是山青剑法的剑意。 临岳! 鱼云端之所以能够被评为武榜第七,关键就在于他能够自如地运用剑意!不仅仅是以折扇代剑,甚至是以自身的拳脚化为剑。 但是陆离看在眼中,却带上了一丝狠意。他并没有觉得鱼云端这一击是个威胁,相反,他觉得这一击是自己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需要自己付出一定的代价。 可是,有沐三白在啊。为了能够让自己恢复实力,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于是,他狠下心来,不闪不避。他甚至挺起了胸膛,去迎接这一拳。 鱼云端这一拳,看似结结实实地打在陆离胸口之上。可实际上呢?实际上,陆离的左手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拳的拳势,在击中陆离胸口之前,就已经得到了遏制。 只是,陆离没有完全让这一拳停止下来。所以鱼云端的拳上的罡气还是可以直接冲击入陆离体内。胸口的位置,乃是心肺所在。罡气一旦从胸口闯入,对于陆离的内脏也会造成不小的损伤。 好在陆离也是早有应对,在胸口处聚集起了罡气。鱼云端大部分罡气都被挡了下来。只有少部分顽强地攻击着陆离的腑脏。这一点罡气,在饕餮劲的吞噬之下,瞬息之间,便已经化为乌有。 陆离化解了鱼云端着一拳,但是他却没有放开抓住鱼云端手腕的手。他的左手宛如钢铁,死死箍住了鱼云端的手腕。 鱼云端一抽之下,发现根本无法脱身。而陆离的眼中,却开始散发着不一样的气息。 一只拥有大嘴的野兽,在陆离体内苏醒。 饕餮劲! 陆离的潜龙一分为二,黑白两条潜龙在丹田深渊之内卷起的漩涡,远比之前一条潜龙时要来得快。这就意味着,陆离饕餮劲的吞噬速度,大大加强了! 此时的情形,就好比饕餮张开了大嘴。开始吃身边能够看到的一切食物。 那么,能够被称为食物的是什么? 自然是罡气!陆离现在急需的罡气! 饕餮劲一转,陆离开始吸取鱼云端的罡气! 这才是陆离刚才冒险接住鱼云端一拳的原因。他需要快速回复罡气,以此来保证自己应对挡下局面。 察觉到自己罡气被吸走的那一刻,鱼云端就猛然惊觉。他妄图收回手,可陆离哪里肯放。鱼云端感受着自己罡气流失的速度,心中顿时被一只大手摄住。 之前,东秀剑阁得到消息。古河派的新任掌门,沐三白的关门弟子江轲,被陆离废去了武功。而废去武功的原因,是因为罡气被全部吸走之后,丹田根基也被动摇,导致江轲将近二十年的苦修付诸东流。 这个消息,与眼前自己所面对的情形,是何等的相似!鱼云端当然不想像江轲一样,被陆离所吸干。所以,他开始反击。右手被陆离死死抓住,鱼云端就凭借左手攻击。 左手之中的折扇,直截了当地进攻陆离的面门。这一势,为剑势之中的刺。但是鱼云端用折扇使出,仿佛就是轻轻一点。他要点在陆离眉心。可不是画龙点睛,而是取人性命。 若是点中,罡气贯脑。那么陆离就可以去死了。 但是陆离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因为他有机先,虽然之前消耗了太多次,但是陆离也已经经过一番修整,他喘过了一口气。所以鱼云端这一剑,在陆离的算计之中。 陆离挥刀便砍,丝毫不讲道理。 两人的距离本就是极近。释刀只需一抬,便能砍到鱼云端。而鱼云端的折扇,却没有那么长。 高下立判! 鱼云端伸出的折扇距离陆离的眉心还有五寸,陆离的释刀已经捅进他的胸口! 鱼云端出手就要陆离的命,陆离又怎么可能再留手? 只可惜,释刀命中的那一刻,鱼云端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所以他偏转了身子,让释刀捅入了右胸,却是避开了心脏这一致命处! “咳咳。”鱼云端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肺部受创,直接导致他吐血不止。要知道陆离的一刀,可是带着罡气的啊! 鱼云端这一大口鲜血,直接吐在了释刀之上,却让释刀的黑刃表面,出现了仿佛血管一样的脉络。 然后,那些脉络宛如脉搏一般,颤动了一下。 这一下,明明很是细微。却让鱼云端的身体跟着一颤。 “你!”鱼云端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感到胸口一阵撕扯的剧痛。他两眼一黑,顿时说不出话来。 陆离通过释刀,在鱼云端的伤口之内,运用饕餮劲。这一动作,不仅仅是加速了对鱼云端罡气的吞噬,同时更是撕裂了鱼云端的伤口!这伤害,比起罡气直冲入体内更加严重! 陆离明显地感觉到了鱼云端的手腕软了下来。但是他的神色并没有丝毫的波动。 鱼云端双眼紧闭,却因为陆离的动作没有倒下。 直到片刻之后,陆离才松开了左手,拔出了释刀。 “扑通。”鱼云端的身体摔落在地,没有了声息。 第四百零四章 混战 (感谢hamming329的打赏月票,万分感谢) “云端!”鱼云端的倒下,让韩三娘惊叫出声。 就在刚才,在鱼云端动手的一刹那,韩三娘为了牵制李白虎,也是同时对李白虎出手。她对鱼云端有信心,在她心中,陆离虽然可能高出那么一线,但是在陆离有过如此巨大的消耗的情况下,鱼云端应该是稳稳占据着上风的。所以,她决定由她压制李白虎,然后让鱼云端去杀了陆离。 可面对李白虎时,韩三娘的葬花罡气其实并没有占据那么大的优势。她的内功修为是比李白虎高。李白虎没有踏过那一道界线,哪怕他修炼的天罗缠丝手的确是很厉害,但是他终究没有合神,这就意味着,他不是韩三娘的对手。所以他只能勉强抵挡韩三娘铺天盖地的进攻。 勉强抵挡,那也是抵挡。 这是针与丝的对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韩三娘与李白虎对于罡气的运用,想到了同一个地方。不过,从难度上来说,天罗缠丝手更胜一筹。 李白虎的天罗丝不仅缠人,更能缠己。缠人的时候,是困人。缠己的时候,便是防御。 一般罡气使用罡气防御之时,如果罡气不够凝实,那么哪怕是凝聚在体表之上,构成的防御能力也极为有限。寻常刀剑之上附带的罡气或许还能挡挡,但是绝对挡不住韩三娘如针一般的葬花罡气。 打个比方来说吧,如果只是罡气防御,就好像是纸面。而天罗丝的防御,却好比布匹。细丝织就,便大大加强了防御力。 原本韩三娘稳稳压住李白虎,一切尽在韩三娘的掌握之中。可当韩三娘看到倒下的鱼云端时,她顿时变了脸色,甚至惊叫出声。 在韩三娘同一辈的东秀剑阁弟子中,与韩三娘脾气最相合的,便是鱼云端这位小师弟了。韩三娘的性子可以说是很固执的,而鱼云端的性子,却是洒脱了不少。他们两人在性格上多少有些互补。所以在韩三娘成为掌门之后,依旧是她唱黑脸的时候居多。每每这个时候,就鱼云端便会来唱红脸。 如此一来,东秀剑阁的弟子大多都是喜欢着谦谦如君子的鱼云端,而畏惧对他们要求严苛的韩三娘。倒是其他四位并称封剑四秀的师叔们,在东秀剑阁的地位,反而没有鱼云端高。 所以鱼云端受伤倒地,生死不知,让韩三娘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不顾一切,向着鱼云端冲去。 陆离就站在鱼云端身前,他握着释刀的模样映入韩三娘眼帘。 可李白虎的身影还是拦在了韩三娘面前。现在他与陆离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陆离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可以说是重要的战力。在如今被动至极的局面下,还是保他健全比较好。 “李白虎!给我让开!陆离!我杀了你!”韩三娘忍不住咆哮一声。韩三娘身为东秀剑阁掌门,比起男子更注重自己的仪表姿态。原本再怎么动怒,也不会如此失态。由此可见,鱼云端在韩三娘心中的分量,委实不低。 陆离仿若未觉。不是他不想理会,而是他不能理会。 陆离用饕餮劲一顿猛吃,将鱼云端所有的罡气囫囵吞下。以鱼云端的实力,他经脉之中的罡气也算是浑厚。这是一顿大餐,哪怕有释刀相助,陆离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丹田深渊之内,来自身体之外的罡气如同大江,不断汇入。黑白潜龙深潜其中,搅动一渊浪涛。罡气化作的水面,不断抬升。一寸一寸浸润着两边的山崖。 只不过,原本陆离丹田深渊之中的罡气是灰色的,而新加入的罡气,宛如青山照碧水,带着一丝通透的碧意。这两种罡气如同油与水,有些格格不入。 哪怕黑白潜龙再努力吸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出现这个情况的原因,是鱼云端自身也是摸到了合神境界,虽然他并没有完全将神意融入罡气之中,但是他的罡气也带上了他的气质。所以陆离一时半会无法完全化解。 随着陆离实力的提升,饕餮劲反而是落于下乘。若是吸取来的乃是真气,哪怕不用释刀,陆离也能凭借潜龙很快吞噬。但是一旦将罡气吃下,消化起来,就很慢了。 就好比你喝了一碗稀粥,和吃了一块肉之间的区别。 后者当然比前者更难消化。 而合神之后的罡气,就好比那肉中的夹着一块骨头。想要完全消化这些罡气,就必须将其中所蕴含的神意也一同磨灭! 鱼云端的罡气,介于普通罡气和合神罡气之间,陆离为了在短时间内补充罡气,只能动用释刀的力量。 于是,被饕鬄劲吸取的罡气,一股脑地被吐了出来。全部被灌注到了释刀之中。释刀有净化之能。在之前便能将真气化作最初时的真气,被陆离所利用。这原本是陆离压箱底的招式。 真气换做罡气之后,释刀净化的速度慢了许多。但是对于除去其中神意,还是十分有帮助的。 这个一吞一吐的动作,有些像龙傲天的吞吐大法。这其实也是陆离借鉴于他的灵感。 至于现在的龙傲天嘛,他的处境也不算好。 他正在与鲁楚学过招。龙傲天和鲁楚学这一对,与李白虎和韩三娘这一对差不多。前者都是罡气境界的顶峰,却还没有踏足合神境界。而后者,却是合神境界的高手。 这样的局面下,结果应该是合神境界战胜罡气境界。 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李白虎凭借天罗缠丝手的神妙来抗衡韩三娘。龙傲天却是捡了便宜。鲁楚学之前被陆离一刀砍伤,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压制下伤势。龙傲天的出现,可谓以逸待劳。与鲁楚学交手下来,竟然是龙傲天连连占据上风。 龙傲天的本事,在于内功吞吐大法。但是能够修炼到如此地步,拳脚功夫也是不弱。鲁楚学只能仗着秋泓剑之利,一边防守,一边来寻找龙傲天的破绽。 “喝。”龙傲天爆喝一声,一掌推出。一股混元如朱的罡气,冲着鲁楚学而去。鲁楚学撤身闪避,避其锋芒。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可惜润物无声因为鲁楚学的伤势无法发挥,所以他无法再悄然掩去自己的身形。 只能抵挡的情况,让鲁楚学十分憋屈。 甘露堂塌了大半,龙傲天和鲁楚学在东南角,而霖越派原本精致的院子里,此时也乱作了一团。 剑仙沐三白的出现,在那一瞬间震慑了全场。 可随后,在空无言和姬如烟的带领之下,沥血泉所有人朝着正道弟子而去。他们选择了直接开战! 这是一个出乎大部分正道弟子预料的选择。按理来说,正道当之无愧的魁首沐三白出现的时候,这些沥血泉的恶人应该退去才对,为何反而选择了进攻? 这个问题,姬如烟也问过了空无言。她被沐三白一招击飞,虽然心中很是不爽,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沐三白的强大。面对渊渟岳峙的沐三白,姬如烟心中也萌生了退意。 可空无言的一席话,让她瞬间打消了逃命的念头。 “现在跑的话,士气散去不说,沐三白只消一剑,便能杀死我们中的大多数。”空无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透着无比的凶狠。“我之所以同意李白虎前来此地,原本就是为了死中求活!” “我们的人与那些正派弟子泾渭分明的局面,正中沐三白下怀。因为他出手,不会有任何顾忌。” “我们要让他有顾忌,那么,我们必须融入他们!” “选择只有一个,战!” “杀杀杀!”饮血老祖老当益壮,一马当先。他的血手功夫,本就是需要吸食精血的。寿限将至,如今又陷入极大的被动。寻求死中求活的勇气,让他无比奋勇。 司叁凌深吸了一口气,轻移莲步跟在了饮血老祖身后。一双水秀抛射而出,宛如一只猎鹰张开了双翅。 浮青魔不动声色,他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双刀。锋刀背刃。等待着双刀的,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嗜血。 兰渺渺将纤纤素手伸入竹篮,握住了一只锦鲤。下一刻,将是千鳞万针齐发。 在他们身后,身着玄赤二色衣衫的沥血泉众人也是如同一股黑色浪潮,气势汹汹,奔腾而来。 这个时候,正道弟子也没有后退半步。 夏侯皓月握紧了手中剑,与夏月风,骆非池对视一眼之后,抢先越众而出。封剑四秀紧随其后,带着东秀剑阁弟子迎向了沥血泉众人。在这样的局面下,原本便是哀兵的霖越派弟子,也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在蔡懋和林有德两人的带领之下,一同嚎叫着,冲向了敌人。 喊杀,是最能提起士气的方法。 冲杀向敌人的举动,最能让人热血沸腾。 “杀啊!” “杀杀杀!” 双方人马如同两股相对的潮水,在浩大的喊杀声中,冲撞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涌起的不是浪花,而是血花。 鲜血四溅! 一场正邪之间的混战,拉开序幕! 第四百零五章 擦身而过 沐三白望着院中的乱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正邪之战,他有多少年没有见到过了? 原本江湖之中,无法避免的斗争,如今竟然是在一人手中被挑起。 “陆离。”沐三白在心中默念一声。这个名字,在这一代,俨然已经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存在。沐三白不由地回想起曾经自己的江湖之路。从那时的青涩,到后来的独步江湖。自己的名字也是经历了从名不见经传到无人不知的过程。 其中滋味,远没有在外人看来的风光。 没有一个人生下来便是天下第一,今天沐三白的成就,是曾经的沐三白深藏在心底的野心。只不过沐三白通过他的努力做到了而已。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经历,所以沐三白在最开始的时候,对陆离的观感并不差。甚至在心底还十分看好这个年轻人。毕竟这个年轻人,乃是柳扶风的弟子。柳扶风作为沐三白的对手兼好友,他能够收下如此有天赋的弟子,沐三白也为柳扶风感到高兴。 当然,如果没有发生陆离强闯古河派的事情的话。 但陆离偏偏这么做了。 陆离他不仅当着天下人的面打了古河派的脸,更是让古河派的声名一落千丈,成为了他人口中的陪衬。这一点,是当时身为古河派掌门的沐三白无法忍受的。沐三白在那时,对陆离第一次动了杀机。 可惜,那次在古河派,柳扶风和夜阑珊的出现,以及樊笼最后的现身,彻底阻拦了沐三白动手的意图。 陆离侥幸能够从那种危局之中存活下来,确实是承了他们的情。 这一点,陆离铭记在心。 “只不过,今天能否逃离,似乎是个未知数啊。”陆离吞噬完鱼云端的罡气,微微瞥了一眼沐三白。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个结果。于是,他开始行动。 陆离这一辈子,似乎总逃不过坎坷这两字。名为离卦,却继承了坎卦的艰险。大抵是将死去陆坎的命运背负在身上吧,他这一生虽然短暂,却已经拥有足够多的经历了。 有时候想想,的确也是足够了。 陆离避开李白虎与韩三娘,向着鲁楚学而去。 如果剩下的人生只剩下了复仇这一个目标,那其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可如果连复仇都完不成,那简直就是悲凉至极。 韩三娘看着陆离的身影,立刻明白过来陆离想干什么。她的反应很快。鲁楚学现在的状况她心里清楚。与龙傲天都无法用势均力敌去形容,如果再加一个陆离,那就更加危险了。 韩三娘并不喜欢鲁楚学这个人,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鲁楚学其人,确有其才。让曾经被刀圣屠戮,差点灭门的霖越派再次崛起。鲁楚学这一位掌门,足以与霖越派开派祖师并称。 霖越派如今位添三大门派之一,鲁楚学也是正道势力之中重要的一份子。 若他一死,霖越派弟子士气大伤,三大派联合之势也将会崩坏一角。 所以,他还不能死。 韩三娘忽然反手一剑湍流,用水秀剑法之中的招式,进攻李白虎的同时,也可以让自己借力后退。以进为退,潜藏于招式之中。一心想拦阻韩三娘的李白虎果然中招。 李白虎与韩三娘斗到现在,一直都是韩三娘稳占上风。虽然韩三娘忧心鱼云端,想要冲过去。但是在李白虎如同牛皮糖一般的阻拦下,她的位置根本没有靠近半分。 不过,李白虎能够守下来,也委实辛苦。一直处于防守状态下的李白虎,面对韩三娘的进攻时,下意识应对。这给了韩三娘可乘之机。 韩三娘一击而退,左脚一点,身子直接向着右边横移而去。 李白虎面对韩三娘,有些不解。因为他是背对陆离,所以根本不知道陆离已经开始行动。所以,他失去了阻拦韩三娘的先机。李白虎看着陆离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而且其前进的方向,赫然便是韩三娘的位置。 他要干什么?李白虎的印象中,陆离不应该是如此鲁莽之人,所以,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李白虎这么认为,所以,他决定看一看。 “陆离。”这两个字,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韩三娘双目之中满是阴寒之色,对着陆离便是飞来一剑。这一剑,乃是飞花剑法之中的借花。 虽然韩三娘的剑法和叶秋白的剑法,都名为飞花。但是叶秋白的飞花剑法,侧重于花哨的障眼法。他真正的杀招,在于陆离所见识过的摘页。而韩三娘的飞花剑法,则是实打实的剑招。其出名的特征,便是繁复。一剑之中包含无穷变化,足以应对所有对手的后招。 比如借花这一剑,前冲的剑势只是起手。接近之后的剑招变化,才是这一招借的精髓。借力为己用,再以此为凭,再出剑招。这是一招可以借用对手力量的剑招。 韩三娘的出手,在陆离预料之中。他也已经想好了对付的办法。他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的人。他想做的事情,他很清楚。他要杀死鲁楚学。这是陆离今天来到此地的原因。 但是在鲁楚学之前,现在挡着韩三娘,或许,还有沐三白。 鲁楚学之前被自己一刀所伤,虽然能够暂时压制伤势,但是其实力受损是肯定的。陆离之前敢于和鲁楚学硬拼换伤,就是对自己的恢复能力还有饕餮劲有信心。他有信心罡气恢复比鲁楚学快。 这样的的情况下,换伤对陆离是有利的。 第一次换伤,第二次陆离就有了足有的机会去杀死鲁楚学。此时不杀,那么就平白浪费了自己所创造的局面。 韩三娘? 陆离沉身定气,双脚牢牢扣住地面。释刀黑色刀刃之上的血脉微微震颤了一下,宛如配合着呼吸的心跳。 释刀一寸一寸垂下,垂在身体左侧。 韩三娘的秀剑来到陆离身前,陆离由静转动,扭腰挥刀。一式横扫。 破军! 不管韩三娘的剑招如何,陆离直接以力破巧! 这一式破军,陆离赋予了它充足的罡气。刚刚从鱼云端处吞噬而来的罡气,被用了一半之多。 破军与纵横一样,刀势之中灌注的罡气越多,其招式的威力便越大! 陆离这一刀横扫,颇有些万人敌的气概。 虽然他身上带伤,伤口流血,但是给人的感觉,仿佛就是残阳之下,战场之上,纵马归来的将军! 韩三娘面对这一招,眼底有着疑惑。对于韩三娘来说,陆离罡气的恢复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料。但是,这一招并没有超出陆离的预料。她不止一次与陆离交手。陆离的招式她已经摸透。 所以,她脚步一撤,后退闪避。 陆离这一刀,刀势落空。其实陆离可以控制刀势,将罡气化作刀罡再次追袭。可惜,陆离并没有选择这么做。他任由这一招破军落空。因为他只需要韩三娘闪避。只要韩三娘做出退避的动作,那么陆离的目的就达到了! 陆离脚下不停,直接冲着鲁楚学的方向而去。 韩三娘看着陆离的身影越来越近,眼中带着嘲弄的笑意。“真的是不死心的人。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过去。”韩三娘对着陆离说道。 陆离充耳不闻,继续向前。 他与韩三娘之间的距离,由二十步,变成十步,然后变成了三步。 三步的距离,足够韩三娘出剑。而陆离跨出这三步的时间,足够韩三娘杀他三次。 韩三娘举起了秀剑,以逸待劳。 这一次,韩三娘用了恋花这一招。恋恋不忘,是为恋。这一招意图在于缠住陆离。韩三娘看到陆离微微偏了偏方向,看样子是想从自己身侧突破。 “愚蠢!”韩三娘在心中对陆离做出了评价。这个距离想要擦身而过,真当自己是老糊涂了不成? 韩三娘脚步一踏,正想出剑。可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动脚步。 韩三娘脸色大变,陆离已经来到她的身侧。 陆离没有说话,偏头一点。然后直接地擦身而过。 韩三娘望着陆离刚才示意的方向,李白虎正举着双掌,对着自己。李白虎察觉了韩三娘略带恼怒的目光,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真的是不死心的人。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过去。” 韩三娘的话,被原原本本还给了她自己。韩三娘的脸颊抖动了起来。这是她动了真怒。 “李!白!虎!”韩三娘秀剑在自己双腿之间一剑闪过。缠住韩三娘双腿的罡气被暴怒的韩三娘以秀剑全部崩断。 下一刻,韩三娘反手握剑,直接向着陆离的背影使出一招葬花。 哪怕愤怒无比,韩三娘依旧保持了理智。 可陆离仿佛脑后有眼,在行进之中干净利落地转身,直接以扶风化解了追击而来的葬花罡气。他甚至还有空对韩三娘笑了笑。这一招,对于现在的他,已经不管用了。 陆离折身,在他眼前的,是鲁楚学和龙傲天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受死!”陆离直接对着鲁楚学的背影出刀。他要趁着沐三白出手之前,杀死鲁楚学。 否则,一旦沐 第四百零六章 三息与刹那 (感谢太极阴阳鱼、信鸽694的月票和打赏,万分感谢。) 此时沐三白不出手,是有他的原因的。 别看他气定神闲地站在甘露堂之上,似乎只是出面震慑沥血泉之敌而已。可事实上,他早就有所行动。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越过甘露堂,看向霖越派门外的广场之上的话,那么,他就能够看到震撼人心的一幕。 黑白双蛟,两条身形庞大,不可一世的蛟龙匍匐在地。它们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喉咙之中的低吼震得附近的人耳膜都痛。它们的利爪,深深刺入了砖石之中,强健的四肢上,鳞片鼓起。那是因为紧绷着的肌肉,正在发力。 可是,任凭黑白双蛟怎么挣扎,它们的身躯却不能离开地面一寸。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掌将它们死死压在地面之上,无法动弹分毫。 “快点快点快点。”白应龙大声招呼着,让古河派弟子们用铁索将黑白双蛟缠住。这次古河派也是有备而来,这铁索便是和东秀剑阁一同准备下,专门为了对付陆离的黑白双蛟。 黑白双蛟,是陆离在古河派打败江轲之后带走的。蛟龙这种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异种,当世也只存这么一对。它们身形庞大,力大无穷,又能在水中自由行动。陆离凭借它们,获得了机动力和实力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黑白双蛟冲击古河派山门的那一幕还在眼前。相比之下,沐三白并不忌惮陆离,他反而对蛟龙更加忌惮。因为人,至少大部分时间保有人性。而兽,则是不讲道理的。 可忌惮,并不意味着怕。到了他如今的境界,自然不会怕黑白双蛟的野兽之力,他只是在为自己门派之中的弟子考虑而已。 这其实是陆离废去江轲武功,所造成的影响。 江轲已经是古河派新任掌门,却被陆离废去武功,如同废人。原本古河派应有的传承出现的断绝。江轲是沐三白在柴如歌弃剑之后精心培养的关门弟子。他被废了武功,自然不再适合担当古河派掌门。事到如今,也只能再去培养一个足够有天赋的弟子。 可这样的话,就代表着沐三白近二十年的辛苦付诸东流。同时,年事已高的他还必须撑起古河派的大梁,直到有弟子能够成长起来。 所以沐三白如今对古河派弟子分外看重,甚至比鲁楚学还要重视弟子的成长。 沐三白不会让陆离有机会去指示黑白双蛟杀伤古河派弟子,搅乱当下的局面。所以,他出手,以罡气镇压黑白双蛟,然后再让古河派的弟子们再把黑白双蛟锁住。只有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沐三白才能放手去干。 黑白双蛟身上缠绕的锁链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最后,将黑白双蛟彻底淹没。它们化作了两个铁索缠绕而成的巨茧。除了头还露在外面,其他全部被锁了起来。 黑白双蛟还在疯狂挣扎,来回扭动。但是沐三白的全力以赴,让它们始终无法脱身。 沐三白单手负在身后,五指张开,遥遥对着黑白双蛟。而他的目光,则是注视着陆离。他看着陆离杀鱼云端,他看着陆离突破韩三娘,他看着陆离直袭鲁楚学。 陆离刀已出鞘,目标正是与龙傲天缠斗在一起的鲁楚学! “还差一点。”沐三白心中毫无波澜,静静地等待着。他等着古河派的弟子彻底将蛟龙捆好。“鲁楚学,你应该挡得住吧?” 鲁楚学并不知道沐三白关注着自己。但是哪怕是他知道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用。鲁楚学一向都是信自己的人。虽然这个计划是三大门派共同制定的,但是在鲁楚学心中,还有着自己的算盘。他本就不会太相信韩三娘和沐三白的。当年霖越派被灭门,两人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谴责了一番。从那时起,鲁楚学就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鲁楚学现在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先应付了龙傲天,再缓口气,然后,解决陆离! 可龙傲天比鲁楚学更早注意到陆离的动向,所以他直接开启吞吐大法,帮陆离牵制鲁楚学。 吞吐大法之中的龙吞天,与陆离的饕餮劲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付需要用罡气来压制内伤的鲁楚学,却有奇效。 鲁楚学中过一次招。在与龙傲天交手的时候,被龙傲天的龙吞天吸了一口。顿时,经脉之中的罡气被吸走一小半,原本被压制的伤势似乎有反弹的趋势。这让他十分忌惮。因为他此时能够行动如常,全赖罡气对内伤的压制! 他的内伤,除去经脉受创之外,还要压制冲入自己身体之中的,陆离的罡气。陆离的罡气,浑厚的程度自然不用多说。潜龙诀加上王蛊,让陆离拥有了非同一般的罡气。这让鲁楚学在化解陆离罡气的时候,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在这里不得不插一句,一般习武之人,所受内伤为两种。一种是内脏经脉等身体内在受损,而另一种则是因为外来罡气而导致的自身气息受损。很多时候,内伤都包涵了这两项。 前者可以用药物来调理,而后者则是只能用自己的罡气去把别人的罡气排出体外,或者化解掉。绝大多数江湖人,都会选择将罡气排除,因为要化解罡气,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如果给鲁楚学一个时辰,不,哪怕只有半个时辰,他就可以将陆离的罡气排出一部分,让自己经脉之中的气息运行流畅起来。到那时,他便可以恢复得七七八八。 可是,陆离会给他这个机会么? 当然不会。 陆离的刀,因为仇人在前,似乎也变得分外眼红。这一式疾风,突刺的动作仿佛只是眼前的错觉。陆离追求最快的一招,以疾风为名的突刺! 一刀刺出,鲁楚学也发现了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陆离。到了合神境界,对于周围气息的变化更加敏感。自己背后多了一股熟悉的罡气,鲁楚学自然会有所防备。 于是,释刀见血,却只是在鲁楚学身侧。鲁楚学避开了后心要害,让释刀穿过了腋下。虽然胸外侧被切开了一道伤口,但是有肋骨和罡气作为双重阻挡,只是突刺的释刀,无法切碎骨头。 这伤在鲁楚学的承受之内。鲁楚学受伤之后,不等陆离后续招式,直接踏步退后。在他身后,是龙傲天。龙傲天当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于是便瞅准机会,一招龙吐珠,让罡气去追寻鲁楚学后退时的破绽。 鲁楚学折身要应对龙傲天吐出的罡气之时,忽然发现那股混元如珠的罡气,消散于无形! 只因这个时候,鲁楚学一退,便已经退到了甘露堂下。甘露堂屋顶之上,可是站着沐三白。沐三白一手继续压制黑白双蛟,另一只手却得空帮了一下鲁楚学。 危机消弭,鲁楚学抬头看了一眼沐三白。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感激之情。 沐三白也不以为意。他对鲁楚学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息,我便可拔剑。” 鲁楚学微微点了点头,沐三白在做什么,他也可以料想到。黑白双蛟的确是个大麻烦,沐三白想要先解决这个麻烦,无可厚非。因为鲁楚学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三息时间。瞬息而已。哪怕鲁楚学心中再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不得不说,有沐三白在侧,当真是有无穷的底气。 鲁楚学看了看分立左右两旁的龙傲天和陆离。他被逼到如此境地,实在是有些狼狈。但是,他们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三息之后,只要沐三白拔剑。那么这两个人,将必死无疑。 “三息啊。”沐三白的话,陆离也听在了耳中。沐三白的话音尚未落下,陆离却对鲁楚学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脚下一踏,罡气爆闪,黑白两条龙影微微一现,而他的身影瞬间模糊了起来。 陆离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极致。这是陆离在如龙状态下,将全身罡气灌注于一式的结果。 黑白潜龙之下,纵横天地间,破军万人敌。 那么燕闪呢? 燕闪掠浮光!浮光掠影。 于是,陆离便只剩下一道光影。光怪陆离,陆离成为了一道刺目的光。 “三息?两息?刹那便足矣!” 佛经有载: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念,一念为二十息,一息为六十刹那,一刹那为九百生灭! 陆离根本不需要那九百生灭,他只需要一次生灭就足够。 “我生!你灭!” 陆离看着鲁楚学略带惊讶的目光,温柔地将手中释刀,刺入了鲁楚学的胸膛。释刀之上的血脉鼓动了一下,仿佛是因为饮了仇人之血而感到欢愉。 鲁楚学的瞳孔瞬间扩张到了极致,那是惊怖到了极点的表现。 可陆离目光冷冽,双目之中没有丝毫情感。他抬刀一削,一颗人头伴随血光冲天而起。 “这一式削,是削苹果的削。也是削人头的削。”柳扶风最后的教导,在陆离耳边响起。陆离这才微微扯了扯嘴角。“师父,我学到了。” 霖越派掌门鲁楚学,身死! 第四百零七章 名为剑仙 是为最强 (感谢剑气烬的打赏和月票,真的万分感谢。) 鲁楚学的无头尸首还在往外喷出着鲜血。但是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全部都静止了下来。 原本霖越派之中喧嚣的混账,瞬息之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声息。 沐三白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韩三娘的呼喊哑在喉咙。 龙傲天微笑,李白虎展颜。 蔡懋不顾自己被浮青魔砍上一刀的风险,望着陆离手起刀落的那一幕。浮青魔的锋刀砍在他的肩膀之上,深深入骨。可蔡懋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甚至有些呆滞。 因为他所有的感觉,都因为目睹鲁楚学被杀,而被剥夺。 在场所有人,哪怕包括沥血泉的人,从来都没有想过,鲁楚学竟然会被杀。而且是被人以斩首这种惨烈的方式。 哪怕是生死攸关的战局,竟然也就此缓了一缓。 “鲁楚学竟然真的死了。”姬如烟长枪在手,但是她脸上的表情,绝非做伪。 空无言在他身旁,听得姬如烟有些难以置信的言语,他低声道:“这是我们的机会。” 姬如烟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高声说道:“霖越派掌门,也不过尔尔。” 她的话音刚落,她的两个面首便立刻朗声说道:“霖越派掌门鲁楚学已死!”日照和香炉两人的嗓门不小,当下便传了开去。鲁楚学乃是如今在场的三大合神高手之一,也是沥血泉面对的最棘手的对手之一。他的死,自然是让沥血泉的人士气高涨。 于是,沥血泉在姬如烟的带领之下,众人一同高声说道:“霖越派掌门,鲁楚学已死!” 整齐划一的声音,传到在场的正道弟子耳中,便觉得分外刺耳。东秀剑阁的弟子还好一些,霖越派的弟子见到自家掌门身首异处,眼睛都红了。 士气这种东西,讲究的是一个此消彼长。鲁楚学一死,正道弟子的士气降到了谷底。 陆离缓缓收刀,看着战局之中的动静。 鲁楚学的无头尸首,缓缓倒在地上。陆离闭上眼睛,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头子,你的仇我已经给你报了。你当初为我送死,我如今总归是要投桃报李的。你说对吧?” 陆离在心中对着柳扶风说道,他的嘴角带着无尽的笑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在复仇之后,会心智大变。为什么有人乐忠于杀人,杀比自己强的人。 那种杀死自己一心仇视的强敌的快感,简直比交(媾)的快感还要强烈! 鲁楚学是吧? 霖越派掌门是吧? 武榜第五是吧? 曾经一只手就能把我狠狠压制是吧? 但是,现在呢? 现在,你就是一个死人! 陆离含着笑,向后倒去,脚下虚浮,踉踉跄跄,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一步步的后退,终于撞到了一边厢房的墙壁,然后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两眼望天,再多的喜色也无法掩饰眼神之中那一股浓浓的疲倦。杀死鲁楚学,只能趁着沐三白还未出手。这么点时间,陆离甚至没有多少时间来凝聚罡气,就直接一股脑地把罡气从体内逼了出来。黑白潜龙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化作带着罡气为陆离所用。 在仓促之中,陆离孤注一掷,一鼓作气。 黑白龙影一闪而逝,那是因为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这样带来的结果,就是现在陆离身体经脉之中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那是罡气在经脉之中运转太快,导致经脉有着撕裂的阵痛。但是,陆离的经脉现在的状况,却比撕裂这种状况严重得多。 一式燕闪掠浮光。耗尽了陆离用饕餮劲吞噬来的罡气。是的,陆离现在经脉之中的罡气,准确的说是鱼云端的罡气。虽然陆离转化了一部分鱼云端的意味,但是,已经触摸到合神境界门槛的鱼云端,也有着自己残存的神意。那神意是不成熟,可毕竟已经开始想着合神境界转化。 所以陆离强行运用,也被其中的意味所伤。 陆离背靠着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上发髻也不知何时在混战之中被打散,散发披散下来,让现在的陆离看上去多多少少有着那么一丝狼狈。 可斩杀鲁楚学,这样的狼狈,也依旧无人敢侵犯。 明明陆离无力,虚弱,落魄,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一刀之威尚有余。 现在的陆离,早已经不是那个随随便便的小角色就能打发的陆离。也已经不是那个见到高手就要拼死才能逃跑的陆离。他现在是陆离,刀圣陆离。 虽是自封,却已经让所有人有了认可的资格。 可怕的刀。 陆离喘了一口气,他对今天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斩杀鲁楚学,报柳扶风的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照理来说,他的心情可以稍稍轻松一些了,因为现在只需要再从这混战之中溜走就好了。 就像陆离之前好几次做过的一样。逃离,就好了。 可是,陆离他就坐在那里,根本没有什么逃跑的意思。不是他不想跑,不是他累得不能跑。而是陆离已经看到了那一剑的剑势,所以他只能放弃了逃跑。 那犹如九天神雷,煌煌天威一般的剑势! 一剑起,风云动。 原本时有时无的凛风,化作了无比猛烈的罡风。 这罡风起,云亦动。 天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片黑压压的云,这几片云在罡风的推动下凝聚在一起,然后,变作了一个漏斗状的漩涡,在空中慢慢旋转。 陆离望着那天地异象,所有的异象,都来源于一个人。准确地说,是来源于那人的两个动作。 拔剑,风起。 指天,云聚。 还未出剑,便已经能够引动风云。 这哪里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这分明已经是仙人之能! 仙,什么仙? 剑仙!沐三白! 俗道仙人弃六欲,太上无情亦忘情。可是剑仙依旧愤怒。沐三白现在很愤怒,哪怕他是剑仙。 他怒,怒陆离竟然真的杀死了鲁楚学;他怒,怒陆离竟然当着他的面杀死了鲁楚学;他怒,怒陆离在他说出三息出手之后,依旧杀死了鲁楚学! 自从自己成为他天下第一的剑仙,独步江湖之后,除了那该死的柳扶风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让沐三白如此愤怒。因为陆离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打沐三白的脸,落沐三白的面皮。 对,沐三白愤怒的,并不是鲁楚学被杀。而是因为自己的脸面。 到了沐三白这个的地位,颇有几分超然遗世。若不是得罪得狠了,他也不会一怒至此。 但是陆离用他的坚持做到了。这个坚持还是来自刀圣柳扶风的坚持,祖传的坚持。坚持和沐三白,还有古河派作对,真的成为了刀圣一脉的传承。 这让沐三白如何不怒?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么剑仙一怒呢? 剑仙一怒,一剑开天。 名为剑仙,是为最强!天上地下,唯此一剑! 离剑剑法之一,开天一剑! 煊赫的剑势铺陈开来,让陆离一见被忘却逃离之心。陆离曾经见过沐三白出剑,那时,他才刚刚罡气境界,还没有达到如今的实力。他以为的剑势,是运剑之时,气势的一种。可如今再看,这哪里是气势?这分明是剑!沐三白出了一剑,那一剑是他手中离剑,亦是罡气涌动引动天地的一剑。 那一剑,引而不发,方为势。 大厦将倾,总是将倾未倾之时,最令人心生恐惧。 一剑在手,也总是将要出剑时,最让人心底生寒。 原本院中的混战,立刻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后撤。混乱的嘶吼变得鸦雀无声。这就好比原本混在一起的泾渭河水,重新变成清浊分明。 沐三白的剑,的确是有着这样的威力的。哪怕是有遭受到波及的可能性,也罕有人愿意承受他剑招的余威。 众人散去,那么便只剩下了沐三白与陆离。两人一高一低,就好比曾经的地位。高高在上的剑仙,低低在下的江湖新秀。 陆离双眼望着站在甘露堂之上的沐三白,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样的剑,哪怕是我全盛时期,也接不下来吧?”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现在这样,又要怎么去接啊?真的是让人绝望啊……” 陆离将释刀插在地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拄着释刀站了起来。 他还是有着深深的无力感,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他只有背靠着墙壁才能站立。他站了起来。 释刀,一点一点收回鞘中。此时的释刀,仿佛发出了一声不甘入鞘的怒吼。 但是陆离的手坚定地将释刀收回了鞘中。他摩挲着释刀的刀柄,还有那有些扎手的海鲨皮刀鞘。“看来,你要陪我死了啊。老伙计。” 陆离慢慢抬起头,对着沐三白张开了双臂。 “来啊,沐三白!哪怕是死,老子要是眨一下眼睛,就算是你徒弟!”陆离说完,自己倒是笑了。“哈哈哈。” “来啊!” 陆离的吼声,回荡在沐三白的耳边。 沐三白只是做了一个动作——挥剑。 然后,陆离看到整个天地都砸了下来。 (这里可以加一个陆离身死,全文完。) 第四百零八章 我允许你死了么 (感谢胡作非为,书友30349006,再见萤火虫的月票和打赏,万分感谢。) 陆离感受到了光。 暖洋洋的,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柔海水之中的光。明明是充满杀意的剑气,却有着让人心生亲近的味道。 “连死的痛苦,也不曾给予么?真的是霸道无比的剑气。”陆离站直了身体,迎接着为他而来的那一剑。 他不想闭目等死,于是他睁着眼睛,希望好好看看这一剑。也好好看看自己如何死去。 但是有那么一瞬,陆离仿佛看到一道扭曲的人影,张牙舞爪,四仰八叉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道人影只是一闪而过,让陆离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他曾经听徐府的老李说起过,“人死之前呐,时间会变慢,会回想起自己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情。越是深刻的,越是真实。”那时候,陆离还小,他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听。而那种感觉,被他当成错觉。 生死关头,现在陆离到达。 陆离觉得自己无法抗衡沐三白这一剑,于是生死关头便去掉了生,只剩下了死——死关。 “是自己的幻觉吧。”陆离摇头,大抵是凌雁在古河派为自己挡剑的画面,太过铭心刻骨。所以死前,也出现了如此真实的幻觉。 想起林凌雁,陆离心中便只剩下了温柔。自从林凌雁去后,他的人生便只剩下了复仇。如今大仇得报,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了。 早点去陪凌雁也好,对吧? 陆离温柔地笑了。 他早已经收起了释刀。虽然自己身为刀圣传人的那股子气,让他无法接受坐着被杀死。但是已经足够了,不是嘛? 足够了啊,作为人活在这个世间。 陆离终于闭目,他终于等死。 而后,他终于在那片剑势呼啸中,听到了那个听上去就感觉很呱噪的声音。 “师父!师父!剑下留人!不要杀我!我要回古河派!” 陆离闭着眼睛,但听到这个声音,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出现林凌雁的身影便罢了,怎么还会有柴如歌的声音?照理来说,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吧?为什么会听到柴如歌在说话啊? 不对! 陆离忽然一个激灵,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了那个身影,那哪里是林凌雁的身影啊。那伸手挥舞,活蹦乱跳的样子,分明便是柴如歌! “柴如歌,你怎么会在……”陆离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猛然发现,那开天一剑终于已经落到头顶。 思绪的时间,总是在弹指之间。一念起,一念灭,哪是时间可以追及的?沐三白出剑落剑的速度绝对不算慢,但是刚才陆离脑中闪过的思绪,实在是太多太快。这样给陆离造成了时间变慢的错觉。 事实上,在旁人眼中。整件事情不过是沐三白出剑,柴如歌出现,陆离睁眼而已。 所以,当陆离认出柴如歌的背影,时间早就如同往常一样行进了。 柴如歌的出现,完全出乎陆离的预料。当然,也出乎沐三白的预料。 他挥舞着双手,挡在陆离身前。沐三白这一剑要落向陆离,那么就一定会先落在柴如歌头上。沐三白会在乎这个曾经让自己大失所望的弟子么? 这是陆离想问的。 可惜,答案是不会。 一剑临身,柴如歌愣住了。沐三白的剑式一点都没有停顿。他不在乎自己这个弟子,原本以为凭借曾经的师徒情分,还有江轲被废之后,古河派需要培养新弟子的时机,沐三白多多少少都会觉得自己有那么几分利用的价值。但是柴如歌算错了。 他少算了一点,暴怒之中的沐三白,可不会顾念太多。 这个时候,想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辰源救我!”柴如歌高喊一声。 下一刻,陆离只觉得自己腰间传来一阵剧痛。还没等到陆离低头查看,陆离就被不由自主地被打飞了出去。陆离下意识地想要控制身形,却发现毫无办法。他只能依稀看到是一根粗大的木棍,顶着自己甘露堂的方向飞去。 “轰。”剑气四溢,罡气夹杂着碎石胡乱飞舞。猛烈的罡风吹拂着在场每个人的面容,那些面容之上,皆是动容。 剑仙一剑,毁天灭地。 待到云淡风轻,原本厢房所在的位置,哪里还有什么建筑物。那里只剩下了一片空旷,远处那青山的身影,直入眼帘。一道巨大鸿沟出现在了地面之上。而这一道鸿沟通往远方,联通了椿江,江水倒灌而入,奔涌而来。 “嘶。”在场之人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剑的威力,若是落到自己头上,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韩三娘望着那椿水怔怔出神,她虽然知道自己与沐三白这个天下第一有着差距,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差距竟然只会扩大,不会缩小。哪怕她再努力去修行,也依旧是这个局面。 “天下第一。”韩三娘念叨了一声,然后眼神四处扫视。她在寻找陆离的踪迹。但是她并没有发现陆离。 如果陆离真的承受了这一剑,恐怕会直接被轰杀至渣吧。 “嗯?那是什么?”韩三娘的目光,忽然瞥到了两根有些奇怪的东西。 这两根东西,像是两根柱子,竟然直直地插入了甘露堂的废墟之中。可怜的甘露堂,原本是霖越派的门面所在,但是却先遭受蛟龙肆虐,后又受到剑仙剑招的波及。原本坍圮大半的摇摇欲坠,终究成了一堆废墟。 但是,支持甘露堂的柱子,应该比现在插在废墟之中的那两根柱子还要粗大才对,没道理那些粗柱子都倒塌了,这些细的反而屹立不倒吧? 这不合常理啊。 韩三娘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就有了解答。 从那柱子末端的废墟之中,一只手掌伸了出来。这只手掌伸出来之后,便是一整条手臂。这条手臂用力扒拉着周围的砖石,然后,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冒了出来。 虽然只是上半身,但是在场有不少人都已经认出了他。 曾经古河派最才华横溢的弟子,也是沐三白最为看重的弟子。青衫仗剑江湖行,一剑霜寒十九州。 柴如歌。 “啊咳,咳咳咳。”柴如歌大声咳嗽着,他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抚着自己的肩膀。“辰源,你个蠢货,不会早点出手么!吓老子我一跳。” 远处,霖越派进深更深处,不知何时竟然架起了两张巨弩。这两张巨弩,有着八臂神弩的外形,但其箭床,却更像床子弩。 正因为有这样的巨弩,才会射出那样巨大的箭。 宛如柱子粗细的箭! 一身黑色大氅,一席黑纱面巾。 辰源站在两张巨弩中间,他的双手不自然地下垂,鲜血从指尖不断滴下。 要从千钧一发之际,射出两根去掉箭头的巨箭,其难度之大,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若不是辰源精于此道,哪怕能够想到用这样的方法从沐三白剑下救人,也无法做到。 天下善射者,唯有辰源一人做到了。 只不过,代价也很大,辰源的手臂没有半年功夫,是没有办法恢复的。 所以当柴如歌跳入战局之中时,辰源选择按兵不动。 毕竟柴如歌也不是真的孤生一人,他还有伴。 一道白色倩影,缓缓落在甘露堂废墟之上。在她身边,是满是灰尘的柴如歌。而在另外一边,则是另外一根用来救人的巨箭。 辰源射了两根,一根救柴如歌,一根就陆离。其实,若不是柴如歌自告奋勇说可以让沐三白停手,辰源就只需注意陆离一人便可。若是那样,辰源的双手也不会如此。 所以,公子嫣对于柴如歌没什么好口气。“柴如歌,过来帮忙。”公子嫣吩咐道。 当她现身,犹如闲庭信步,越过屋檐而来。落于场中,却无视这周遭。她的眼中,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先看看陆离。 公子嫣拔出柳叶刀,开始挖开脚下砖石。 就在这个时候,柴如歌忽然向前踏了一步。因为一道人影,在瞬息之间,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师父。”柴如歌望着沐三白,还有他手中的离剑。 沐三白抬起离剑。柴如歌脸上一僵。 好在沐三白并没有动手,离剑抬起了一半,复又放下。柴如歌轻缓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沐三白伸出左手,反手给了柴如歌一击耳光。 “混账,让开!”沐三白下手极重,柴如歌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脸上的痛楚,就被直接抽飞。 沐三白当真是发了狠了。柴如歌之前在开天一剑下的动作,着实让沐三白感到厌恶。 曾经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师门,更是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将来。如今却为了一个与师门作对的人,几次三番利用自己曾经古河派弟子的身份。这让沐三白如何不生气? 抽飞柴如歌之后,沐三白一步向前。 公子嫣还在那边挖掘着,陆离的手臂和身体已经露了出来。陆离很虚弱,他直接受到辰源巨箭的撞击,又受到沐三白剑气的波及,他的头是晕的,眼前看人都有重影。 至少眼前的公子嫣,全部都是重影。 “你不该来的。快走!让我死在这里也无妨。”陆离急道。 公子嫣恍若未闻,连沐三白出现在她身后,也不去理会。她只是看着陆离的双眼,用很认真很认真的口气说。 “我允许你死了么?” 第四百零九章 第四次 “你……”陆离愣住了。望着公子嫣脸上带着倔强的眼神,陆离心里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感动。但是,当陆离看到公子嫣背后的沐三白时,陆离脸上变得无比坚定。他直接伸出左手,抓住了公子嫣持刀的右手。 陆离一把就把公子嫣拽到了怀里,然后,右手瞬间出刀。 丹田深渊之内,黑白两条潜龙盘踞在涓涓细流之中。罡气还未恢复,这一刀便只能是花架子。 没有罡气支撑的刀势,怎么可能挡得住离剑? “锵。”沐三白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剑,斩在了陆离的释刀之上。 刀剑相交的刹那,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静止。 只是一瞬,陆离周围的废墟猛然下沉。这下沉,仿佛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一些砖石碎木,全部被压成了面饼。陆离原本还想靠着自己最后的力气拼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股力量,不是自己现在能够抗衡的。 哪怕是咬紧牙关,拼却全身力气,陆离还是被压入了废墟之中,连带着怀中的公子嫣,也被波及。 两个被直接埋进了废墟里。 沐三白没有停留,他再次举剑,正要赶尽杀绝,但是柴如歌伸手拦住了他。这一次,柴如歌没有说大话,他的确拦下了沐三白的剑。 “公子嫣是樊笼小宗师。”柴如歌对着沐三白说道。 沐三白瞥了他一眼,柴如歌的左脸肿得老高,那是刚才沐三白出手所致。 “呵呵,樊笼。”沐三白轻笑一声,“柴如歌,你真以为抱上了樊笼的大腿,就能拿樊笼的名号来唬我?你大概忘了你师父是什么人了吧?” 柴如歌见沐三白没有立刻动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面对昔日的恩师,他竟然也变得紧张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稳一些。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师父,天下第一,当世剑仙嘛。” “那你还来送死?”沐三白笑着说道。 柴如歌脸上微微僵了僵,但是很快掩饰了过去,“师父说笑了。师父也应该知道,我柴某人是最怕死的。” “哦?”沐三白故作惊讶。“那你是吃定我不会杀你了?” “是。”柴如歌没有否认,“我想,师父应该不会杀我。” “你我师徒情分已断,别以为我还未念旧情。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情。”沐三白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 现在的场面,已经牢牢在自己掌控之中。自己这边,陆离已经翻不起浪花。而另外那边,虽然鲁楚学身死,大伤士气,但是有古河派弟子的加入,还是提振了一些士气。 彻底锁住黑白双蛟之后,古河派弟子在白应龙,七夜等年轻弟子的带领之下,加入了这一场正邪之战。 援军的加入,让双方的实力和士气都化为了对等。但是沐三白可以肯定,正道一定会获得胜利。因为,他自己就在这里啊。 “我恰恰与你相反,师父。这你也应该很早就知道的。这天下终究是有情的。”柴如歌好整以暇地说道。 沐三白望着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子,他很想问他一句,哪怕你最后被那个女子抛弃,你依旧相信着天下有情谊?可是他没有问,因为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他调教出来的古河派弟子。这个人,已经是樊笼的人。 师徒情分,早就尽了。 沐三白微微喘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在这里拖延我的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要说想要救人的话,你应该知道,陆离在今天,是必须死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必然,就好像曾经人人都知我必然会成为大侠,然而并没有。”柴如歌对着沐三白一笑,“总归是要试试的嘛。” “呵。那就让你先死吧。”沐三白做势又要起剑。柴如歌却是再次伸出了手掌,“且慢且慢,我拖延的时间还不够呢。” “嗯?你用不着诓骗我,今次樊笼绝对不会派遣任何人来。你们只是擅自行动而已。若是有援,大抵是自欺欺人而已。”沐三白对于这一点,也是确认的。 毕竟陆离在冬至之日,与沥血泉谋划霖越派的消息,就是樊笼之中传来。于此同时,樊笼还附送了一个消息,那便是他们绝对不会插手此事。 这个两个消息背后的意味,沐三白清清楚楚。 在朔夜草原之上,樊笼聚力而行,意图将千晋为首的隐国势力消灭于萌芽之中。可惜,被朔夜之上的荒火教所察觉。荒火教不明所以,但是大批中原江湖客,来到朔夜草原之上,绝对不会是做客那么简单。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同样追捕千晋的正道联盟,也来到了草原。 可双方相遇,其结果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样,樊笼与正道联合,一同对抗草原上的神教荒火教的势力,以及被荒火教召集而来的朔夜游骑。当时的情况,甚至也不是双方各自对付荒火教。 正道联盟在朔夜草原之上,落井下石。以自身势力,拖住撤退的樊笼众,结果让樊笼在朔夜损失惨重,折损了不少人手。 这一手,乃是樊笼与江湖天然对立所造成的局面。沐三白亲自动手,便是要让中原这江湖,从樊笼的笼罩之中解脱出来,重新成为那个江湖。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战,沐三白倒是试出了一个人。武榜第二曾子墨,武榜之上牢牢占据第二位置的那个人。虽有其名,为人却极其低调,低调到在江湖之中都没有他的身影。他在鹿园,是个书生。同时,亦是朝廷的官员。 此前虽然有所怀疑,但是直到他在草原之上出手拯救樊笼,沐三白才真正能够确认,那曾子墨就是樊笼之主!那个传说之中的司命! 回到中原之后,沐三白也听闻了朝中有人要上章撤去樊笼的流言,更有皇后点名要樊笼的蜚语。如此内忧外患之下,樊笼给出的这两个消息,实在是耐人寻味。 陆离之前大闹古河派,最后可是樊笼将他带走。由此,陆离也被江湖正道打上了樊笼的标签。 出卖陆离的消息,而且是免费赠送,让正道得以制定周密的计划,杀死陆离。这一步,怎么看都是樊笼讨好正道联盟的一步。以古河派为首的正道联盟对陆离有仇的不在少数。樊笼这是再释放善意。 而樊笼中人不会动手,则是示弱之举了。 樊笼在草原损失惨重,这一点正道势力这边基本都是有所了解的。毕竟是他们所造成的。这个时候,再加上朝野之中的那些传言,樊笼失去了一直稳定的内靠,可谓是内忧外患。这个时候,示弱以保全自身,这不失为上上之策。 所以,沐三白笃定樊笼大队人马不会来。柴如歌外加另外两个人,应该都是自己自作主张而已。 柴如歌听了沐三白的话,眉头皱起,说道:“我早就知道我们不会有援军。事实上,若是我们这里成功,也无法再回樊笼了。” “嗯?”沐三白脸上露出了笑意,“你们竟然会为了一个人而退出樊笼?” “是啊。我也觉得很傻,但是架不住有人更傻啊。”柴如歌瞥了一眼废墟之中,凹陷下去的那个坑。坑内被砖石掩埋了一部分,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好了。柴如歌,在这么说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沐三白长吸了一口气,“让我来结束这场纷争吧。” “我说师父,年纪都这么大了,为什么师父你还是这么心急啊。”柴如歌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为什么不能给人家一点点谈情说爱的时间呢?你刚才没有看到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一起的么?” “哦,那我还真没看到呢。”沐三白举起离剑,不由分说,划下一道剑芒。 原本陆离陷落之处,石块向着两边飞散。露出了原本甘露堂的地面。可惜这个坑里并没有发现陆离和公子嫣的身影。 “嗯?”沐三白不信邪,再次挥出一剑。 这一剑与刚才那道剑气相交叉,因为这剑用的是离剑剑法之二——十字南挂的剑意。 横竖两道剑气肆虐开来,在废墟之中开了一个大坑。可惜,还是没有陆离和公子嫣。 沐三白满是煞气地瞥了柴如歌一眼,“怎么回事?” 柴如歌浑身一凛。但是他的脸上也写着不解。“嗯?自己亲眼看到这两个大活人被沐三白死死压入废墟之中。如今怎么会不见人影的?” 站在废墟之上的两人还在困惑。但是废墟之中的两人,却喘了一口气。 在陆离和公子嫣被压迫埋入废墟的时候,陆离就决定要在废墟之中挖掘,改变一下自己的方位。 老实说,他不是第一次被埋了。 第一次,是他幼时,在尚陵城。 第二次,是在徐府。公子嫣拔刀,自己收刀,却弄塌了他原本居住的独户。 第三次,是在武宗宝藏,他与公子嫣一起,被崩坏的石台掩埋,落入无尽黑暗之中。 除去第一次,公子嫣不在之外。其余两次,都是与公子嫣相关。 “这是第四次了。”陆离望着不远处被离剑撕裂开来的坑洞。“总之,我得抓紧一切时间来恢复才对。” 第四百一十章 一口烈酒 与君携醉 (感谢乐无异的表弟、胡作非为的的打赏和月票,万分感谢。) “你需要多少时间?我们最好得想想办法逃命。”公子嫣从陆离怀抱之中脱身。虽然她很想在这个曾经熟悉的怀抱之中留恋一会,但是她明白,时间紧迫。 陆离看了一眼被沐三白一剑劈开的地方,若不是这里刚好有根支柱,撑起了一片空间,他们恐怕无法逃离沐三白那一剑的毒手。 “太乱来了,你们怎么回来这里。”陆离偏过头,对着公子嫣说道。 公子嫣伸手理了理自己头上的乱发,淡淡说道:“我乱来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为今之计,只有让我恢复一下。然后趁我去对付沐三白的时候,你找机会逃走,只能这样了。”陆离说着,便要站起来。只是刚刚起身,就被公子嫣按住了肩膀。 她一只手按着陆离,另一只手还在拨弄着自己的秀发。刚才陆离在电光火石之间拉走公子嫣,让公子嫣头上的发髻也散乱了不少。公子嫣向来是学着男子的模样,扎一个武士髻。只是披头散发,不是公子嫣所喜。 “住嘴,也住手。给我好好待着。”说完,公子嫣放开陆离,抬起右腿,一脚把陆离踹进了废墟的缝隙深处。 陆离一时不察,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的碎石已经泄下。 这下,他真的被埋在了废墟之中。 公子嫣微微撇了撇嘴,似乎对自己的做法很是欣赏。然后她站起身,伸手将自己的秀发挽成粗粗一个结。她左右晃了晃脑袋,确保在动手的时候,不会因为头发而受到影响。 “锵。”柳叶刀出鞘,公子嫣伸手弹了一下柳叶刀的锋刃。狰狞之声。 柳叶刀看似纤细,可它也是一把会杀人的刀。 公子嫣挤挤眼睛,动动眉毛,让杀气爬上自己的脸颊。没有办法,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对手,如果不是抱着必死之心去面对的话,她就一定会死。 公子嫣一步步从沐三白砍出的坑中现身。 一手握刀,一手捏着葫芦的身影。 一如陆离当年初见的公子嫣,潇洒不羁。 柴如歌还在想着法地用言语去拖着沐三白,结果当他看到公子嫣现身,陆离却没有出现的时候,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沐三白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于是便一同将目光看来。 公子嫣丝毫不惧,她脚步轻盈,行走在碎石瓦砾之中。那姿态,仿佛不是正在步入那一场正邪之间的混战,而是一位姗姗来迟的大家闺秀,正在赶赴一场宴会。 可惜,这注定不是一场好宴。甚至,还得让她单刀赴宴。 公子嫣一步一行,一步一息。 她在调整自己的步伐,调整自己的节奏。 沐三白距离她不远,他就这么看着她。 公子嫣忽然举起了自己的葫芦。这个葫芦公子嫣从不离身,这里面总是装着酒。 果酒、清酒、浊酒、劣酒……总之,这里面有过很多酒,就像公子嫣遇到过很多人。 但是,自从遇到某个人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又终究心疼不舍的人之后,她的葫芦里就只装了一种酒,烈酒。 相遇时,如初饮。痛快爽心不自知。 回味时,若入喉。热辣在心意难平。 离别后,似醉意。深埋苦涩谁人懂。 人如酒,酒醉人。 可惜,公子嫣平日里根本不喝酒。虽然她装着酒,虽然她老是买酒。但是,她从来不喝酒。 每每只是喝一口,于唇齿之间汇聚酒香,却在入喉之前,戛然而止。 她真的只品酒,不喝酒。 “啵。”葫芦的盖子被拇指挑开,一股酒香浓郁而来。 公子嫣举起酒葫芦,仰头畅饮。清冽酒水从葫芦之中倾泻而下,落于公子嫣檀口之中。 喉头轻动,公子嫣大口喝酒。 视天下第一的剑仙沐三白为无物,她只是喝酒。 “一饮尽江河,二饮吞日月。”公子嫣耳边,响起曾经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个声音的谆谆教导,才让公子嫣有了现在的武功。 沐三白看着公子嫣,柴如歌也看着公子嫣。凡是留意着此处的人,都看着公子嫣。 可是公子嫣呢?众目睽睽之下,她打了一个嗝。很响亮,很不文雅的嗝。 她白皙的脸颊,爬上了两团红晕,这是酒气,也是醉意。 公子嫣一双凤眼乜了沐三白一眼,然后带着一丝醉眼朦胧的意味,抬刀指着沐三白。“喂,你这老小子是谁啊!” 沐三白闻言,双眉一挑。老小子这个称呼,可是连柳扶风都没有称呼过他。 “你知不知道,你很碍事啊?”公子嫣向前走着,脚步开始虚浮。她好像真的喝醉了。只不过,这醉得未免是快了些。 柴如歌在一旁看了看沐三白的脸色,急忙上前去拉公子嫣。他们来到此地的目的,只是为了帮助陆离脱身。这是他们三人制定好的计划,公子嫣现在发什么酒疯?柴如歌想着,他必须要制止公子嫣的。 可他这一拉,竟然是被公子嫣轻轻巧巧地躲过了。 “柴如歌,你给我……呃……给我退下!”公子嫣身形一扭,柴如歌却已经被绕在了身后。 柴如歌回头,脸上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虽然二十年不曾习武,武功退步很多很多,但是他基本的步法还在。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练习,也恢复了一些。其中步法是柴如歌最早记起的东西,也是他最早寻回的东西。 古河派的游仙步,什么时候连一个醉鬼都抓不住了? “携醉刀吕旖旎?”沐三白口中忽然冒出一个柴如歌根本不曾听闻过的名字。 还没等柴如歌细想,公子嫣的身影便已经动了。一身雪白,仿佛一株百合盛开。只不过,这盛开的花中,没有花蕊。有的只是那薄如蝉翼的柳叶刀。 沐三白毫不犹豫,伸手拔剑。这一剑出鞘之势,也足以应付绝大多数局面。 “如果,真的是携醉刀的话,那么,这一剑,应该是无可奈何才对。”沐三白期待着自己的判断。他这一剑的确是落空了。公子嫣的步伐,看似东倒西歪,却是如同鬼魅。 “果然。”沐三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来。“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个人的弟子,难怪有恃无恐。” 沐三白大笑一声,欺身而上。“有趣有趣。” 喝酒,喝酒越多,威力越强的刀法。 携醉,相携而醉,只求一醉的怪才。 曾经江湖之中的怪才,携醉刀吕旖旎。这个人,沐三白听说过,也交过手。这般洒脱的刀法,沐三白印象深刻。 吕旖旎,字揶揄。听名字,似乎是个女子名号,可事实上,这人是个三大五粗的魁梧汉子。吕旖旎年幼之时,因为体质虚弱,怕风畏寒。其父按照家乡风俗,本着男取女名,女取男名的做法,取名吕旖旎,为的是让吕旖旎的体质可以好起来。 光改名当然还不够,酒能御寒,药酒更是滋补之物,所以吕旖旎从小就喝酒。 孩童喝酒其实也没什么,草原之上的孩童之中,善饮者也比比皆是。可吕旖旎有一点,那就是酒品不好,十分地不好。每每喝醉之后,便会发酒疯。酒劲一上来,堪比疯子一般。不搞得一片狼藉,他是不会收手。 之后有却是峰回路转。一位醉拳名家看中了他这一点,传了他一套醉拳。可吕旖旎行走江湖,觉得还是有把兵器才不容易吃亏。 于是便有了携醉刀。 有了刀,吕旖旎也开始琢磨着刀法, 于是,便有了这携醉刀法。 一口好酒一分力。秉承醉拳之意,醉刀亦是讲究一个让人无法琢磨的随意。 公子嫣本就是一个让人无法看透的人,喝醉之后的公子嫣,更是变得无法琢磨。再加上公子嫣的酒品,真的是十分不好,所以,她来传承这携醉刀法,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岚州城,公子嫣与曾经的鱼龙帮帮主陈源的渊源。不仅仅是陈源请过公子嫣一顿酒。更为深厚的渊源是,陈源手中有携醉刀。那是公子嫣所练刀法的刀,曾经吕旖旎的刀。。 可惜那边刀的重量和长短,都是为吕旖旎这样的彪形大汉所量身定做的。公子嫣几经思索,决定还是用轻薄的柳叶刀,更符合她的习惯。 就像现在,轻飘飘的柳叶刀,化作了一刀细小光芒。 喝醉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嫣,开始向沐三白出刀。 “叮!”柳叶刀撞在离剑之上。这一刀的角度,比沐三白料想得还要刁钻。 沐三白哼了一声,“刀法是好刀法,可惜用的人实力实在太差。”他话音刚落,公子嫣就被离剑之上的磅礴罡气掀飞了出去。如今还未凝聚罡气的公子嫣,又如何是合神境界顶峰的沐三白的对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精妙的招式,也不过是花花架子。只要釜底抽薪,用力一推,这些架子,全都得倒。 公子嫣倒在地上,骂骂咧咧的起身。看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她本想再上前,却是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手掌。 第四百一十一章 闹剧结束 “给我住手。你这个家伙。”那只手掌的主人,正是此时大感头痛的陆离。 熟料公子嫣一把甩开陆离的手,恶狠狠地说道:“你谁啊你!要你管!” 陆离瞪大了眼睛,闻着公子嫣身上的酒气,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被公子嫣一脚踹进废墟,所以并没有看到公子嫣喝酒的那一幕。可当他被公子嫣一脚踹开的一瞬间,他心底没来由地感觉到了害怕。 所以他立刻从废墟之中脱身,正好看到公子嫣被击飞,倒在地上。他便立刻靠过来查看一番。 陆离可没料到公子嫣是这样的态度。这什么嘛?为什么好端端的发起了酒疯?陆离看向柴如歌,柴如歌一脸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让开,让开,让我和他决一死战!”公子嫣挥舞着柳叶刀,要继续向前。陆离赶忙拦腰抱住了公子嫣。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公子嫣,但是那柔软腰肢的触感,却还是那么让人心悸。 “你给我安生一点!”陆离一边摁着公子嫣,一边留意起四周的环境来。大概是迫于沐三白在此的压力,其他人都远离了这一片甘露堂的废墟。毕竟沐三白的剑招,动辄牵动天地。这些正道弟子若是波及其中,那未免也太冤了点。当然,沥血泉的人就更加不愿意接近这个天下第一的剑仙了。 这就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沐三白,柴如歌,陆离,公子嫣四个人站在废墟之中。而他们周围一片都是喊打喊杀的混战,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受伤。可就是没有人接近他们三丈之内。 陆离也不知道沐三白为什么停手,以他的揣测来说,大概是沐三白掌控了一切,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公子嫣还在陆离怀中挣扎着,陆离也是有些无奈。他出言对沐三白说道:“剑仙大人,可否给我一点时间。” 沐三白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陆离也就当他答应了。 毕竟就沐三白看来,这三人之中,柴如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公子嫣严格来说只是真气境界,对自己毫无压力。唯一有点看头的陆离,如今连战几场,罡气未复,腹部还有韩三娘贯穿的剑伤。怎么看都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而自己注定是要杀死他的。 江轲武功被废,这个仇,身为江轲师父的沐三白,岂能不报? 就看在柳扶风的面子上,让他多喘几口气吧。沐三白在心中说着,然后垂下了离剑。 “你干什么!这个家伙,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机会啊!”公子嫣红着脸颊,却还是在胡言乱语。 只不过,柴如歌方才用游仙步都抓不住的公子嫣,被陆离牢牢抓在手心。陆离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公子嫣似乎在用眼神传达着什么。陆离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按在了公子嫣的头顶,轻轻揉着,说道:“别闹了。” 公子嫣听闻,她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清明。 携醉刀的确是喝酒越多,威力越强。但是那必须是要保持一个醉意。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醉意的确能赋予人平常不曾有的勇气。刚才的公子嫣只喝了三口,只能算作是壮胆,并没有真正喝醉,所以不算是发挥携醉刀法真正的威力。而被沐三白一剑斩飞之后,她的醉意就已经全部清醒。 她与沐三白之间实力的差距,简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个差距,大得让人害怕。 陆离的动作,让她安静了下来。她静静看着陆离,然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公子嫣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陆离身体微微一僵,然后,陆离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为什么不走?”公子嫣将头埋在陆离的肩膀上,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陆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已经走了很多次了。这次,我不想走了。” “不想走你就会死的你知道么!你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公子嫣拉住了陆离的衣襟。陆离低头,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公子嫣。 公子嫣一把推开陆离,“你这个家伙,怎么就不能领一次人家的好意?” 陆离略带歉意地看着她,将手伸到她的肩膀之上。“谢谢你来救我,也替我谢谢辰源。”陆离已经知道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自己带离沐三白剑下的那支“箭”来自哪里。 它只能是来自于辰源,善射的辰源。 “嘛,为什么不谢谢我?”柴如歌在一旁说道。 陆离对他笑了笑,然后右手用力捏住了公子嫣的肩膀。饕餮劲发动! 合神境界吞噬真气境界,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还没等公子嫣反应过来,陆离黑白潜龙一个周天,便已经吞噬了公子嫣体内大半真气。失去真气的公子嫣,缓缓软下了身体。“陆离,你在干什么!” 公子嫣大声抗议,但是他毫无办法。 曾经,她让陆离拿她毫无办法,如今,陆离的实力已然是凌驾于公子嫣之上。于是便轮到公子嫣无可奈何。 真气被吞噬,穴位被钳制。陆离小心翼翼地将公子嫣递给了一旁的柴如歌。“给你,带她走吧。” “喂,我们可是来救你的啊。”柴如歌颇为不满地说道。救人一事,可不仅仅是说说那么简单。在樊笼获得陆离的动向之后,公子嫣第一反应便是要帮助陆离脱离那个局。柴如歌是被她威逼利诱,而辰源则是被公子嫣拖进来的。 巨箭救人是一个计划,而柴如歌的口水仗,也是计划其中的一部分。只不过,三人谋划的计划,总比变化要慢上那么一拍。 这就导致了功败垂成。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任何关心我的人再受伤害了。”陆离用很严肃的口吻,对柴如歌说道。柴如歌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嬉皮笑脸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说是诀别。他一手接过公子嫣,不理会公子嫣的挣扎打闹,一掌切在公子嫣后颈之上。 这样一来,公子嫣才安静了下来。 “走吧。记得帮我查查樊笼之中到底是谁出卖了我。”陆离催促道。柴如歌的嘴唇动了一下,却出声没有回答,他望了陆离和沐三白一眼,终究还是狠下心肠,转身离开。 有柴如歌在,陆离想着正道那边,古河派的人大抵会给个面子。而沥血泉如今和自己一条船上,多多少少也会给自己一个面子。所以柴如歌应该会带着公子嫣安然无恙地离开此地才对。 这样一来,陆离也可以抛去后顾之忧。不可否认,原来的陆离,在沐三白的开天一剑之下破了胆气。但是辰源那一箭,柴如歌和公子嫣的现身,让他重新拾起了生的希望。由此,他心中也开始涌现出一丝信心。 公子嫣的努力其实并没有白费。她挽救了陆离的心。这也是救人。 “好了。多谢剑仙大人。”陆离深吸一口气,开始真正沉下心来面对沐三白。 沐三白望着柴如歌远去,“闹剧结束了?”在他看来,公子嫣也好,柴如歌也好,都是一场闹剧。除去最开始那两根木柱救人还算是值得称道之外,剩下两人简直就是跳梁小丑。 “我可不这么认为。”陆离缓缓说道,“他们的确是救了我。至少,我现在不会像刚才一样了。” “然后呢?有过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沐三白拔剑。离剑出鞘,“你的罡气似乎还没有恢复,而且似乎也受了伤。” “哦?” 沐三白笑了笑,“但是,我并不会给你恢复的机会。甚至,我还要落井下石。” 换作其他人,听到这话可能会破口大骂,骂沐三白毫无风度,以大欺小。但是陆离不会。因为他的师父是柳扶风,与沐三白一样,同样是实用主义者。对于那些有关声名的事,两人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对于真正有实力的人来说,那些名,从来不重要。 “我师父也是这么教我的。他说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陆离也拔出了释刀。他还在争取所有的时间来恢复罡气。 沐三白握着离剑,一步一步走向前。“你师父,败在我手里,死在我手里。你如今又来寻死,也算是一脉相承。” “是么?不过,这一脉相承,应该是和你们古河派过不去才对。”陆离也开始向前走去。 这一战,无可避免。 这一战,就此开端。 “今天,你会死。”沐三白为陆离定下了结局。 “你知不知道刚才柴如歌临走之前,跟我说了什么?”陆离忽然一改话锋。 “嗯?” “他说,你再厉害,也是个老人。”陆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沐三白哈哈大笑,“老?的确是老了啊。可是,你大概没有听说过,老当益壮吧?” “哪怕是有柳扶风的调教,但是武学这条路,你还是太嫩了啊。小子!受死!”离剑之上,顿时冒出一道火光。沐三白一上来便是动用了全力。 陆离哪能示弱?面对天下第一的剑仙,他必须拿出最强状态。 第四百一十二章 送君千里 (感谢鲸鱼、信鸽的打赏和月票,万分感谢。) “如龙!”陆离轻喝一声,罡气全开。黑白潜龙一跃而起,冲天而去。 黑白两色罡气环绕陆离全身,陆离与沐三白的一战,一开始便已经用了如龙。罡气大盛,陆离的威势甚至超越了沐三白。 反观沐三白,其身上并没有散发出像陆离一眼煊赫的罡气。他的气息,是内敛的。哪怕是离剑之上燃起的熊熊烈火,也是内敛的。离剑的燃烧,被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尺度。没有烈火的宣泄,也没有文火的温柔。 若是想用一个词来说,那便是不温不火。 那陆离知道,那火所蕴含的罡气,绝对不是自己所能够轻易对付的。 南明离火,这是沐三白的罡气。江湖上谁都知道这一点。但是,能够抵挡南明离火,就真的是寥寥无几。罡气合神,少有人能够做到像沐三白那样,完全改变罡气原本的性质。将修炼内功所得的气,转化为另外一种实质性的东西。这可以称之为神仙手段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沐三白之所以被称为剑仙的原因。 只是,之前,江湖人提起沐三白,多是说他天赋异禀。但是在古河派爆出夜阑珊是沐三白之女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猜测,沐三白能够将罡气修炼至此,很可能与他本身所具有的血脉有关。 虽然不知道他的血脉来源于何处,但是他女儿夜阑珊,似乎也轻而易举的将罡气化作了寒冰。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而能够承受沐三白那独特罡气的离剑,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天剑。此剑自天上来,乃是陨铁所铸。其锋利程度,完全不亚于释刀。事实上,这两把兵器,一直以来都是被人所并称的。 剑仙刀圣, 离剑释刀。 今天,这两把纠葛颇多的兵器,终于又碰撞在了一起。 陆离对战沐三白! 陆离豪迈无比的举刀而来,他为了抢占先机,甚至是在抢在沐三白之前,猛冲了过去。陆离在如龙状态之下,掀起一阵狂飙的飓风。 然后, 戛然而止。 就像许许多多想要挑战天下第一的江湖人一样,陆离的招,陆离的势,都在那一把剑面前戛然而止。 刀剑相交,甚至没有发出一丝该有的声响。 因为释刀与离剑,其实根本没有相遇。相遇的是陆离和沐三白的罡气。 陆离的罡气,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潜龙诀的特性,让他早在真气境界的时候,便已经有机会触摸到凝聚罡气的法门。所以在他凝聚罡气之时,并没有太过艰难。而又因为有饕餮劲的存在,陆离体内的经脉也得到了足够的冲刷。陆离经脉的坚韧强度,也绝非普通人可比。 这两个条件,已经足以让陆离凝聚出超越常人的罡气。 但陆离手中还有释刀,他的体内还有王蛊。释刀为黑鞘,王蛊栖息之地。所以本质上,释刀的作用也是王蛊的作用。只不过王蛊纳入体内之后,其效用被大大加强了。 凝聚罡气,净化罡气,吸纳罡气。有着王蛊在,陆离修炼罡气事半功倍。 纯净而浑厚的罡气,也是陆离能够破除心魔,直面本心,成功合神的基础。 可是,就是这样的罡气,汇聚了陆离两种神意的罡气,竟然直接燃烧了起来。是的,陆离没有看错。真的是被点燃了。 陆离的罡气被离剑斩中之后,忽然升腾起了一股巨大的火焰。离剑之上的南明离火宛如苏醒的野兽,一口就撕开了陆离的罡气。黑白潜龙惧其锐气,在陆离的操控之下,连忙后撤。 如龙状态之下,虽然可以用黑白潜龙将自身罡气的威力提升到极致,但是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黑白潜龙,这潜龙诀的根本会暴露在外。此时的潜龙是陆离最强的矛,也是陆离最脆弱的弱点。一旦潜龙在外受损,将会大大影响陆离的内功修为,轻则功力退步,重则内功全失。 所以,陆离只能退! 陆离一边后退,一边在脑海之中飞快地思索应对沐三白的办法。按照自己以往的经验,肯定是无法对付沐三白的。因为沐三白掌握了绝对的实力,他大可以以力破巧。 “怎么办?”陆离问自己。虽然在动手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已经算计过许多离开的方法。但是再次见识到沐三白的强大之后,陆离直接将那些方法全部抛之脑后。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退走的问题,而是一旦流露出想要脱身的意思,便会受到沐三白的追击。这是陆离可以想见的局面,因为沐三白就是这样的人。与天下第一的对决,陆离哪怕强撑着,也不能露怯。 是时候拼命了!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陆离后退的脚步猛然站住。沐三白追击而来的离剑近在眼前。陆离深吸一口气。这一瞬间,他想起了曾经在囚牛岛上,硬接自己一剑的疯狗姚熹。那条发起疯来,敌我不分的疯狗。在面对自己借助释刀罡气爆裂的一式纵横之下,那一步不退的疯狂。 为什么要退呢? 为什么自己就只想着要脱身呢? 就因为自己面对的是天下第一?就因为自己全然不在全盛状态? 就因为这样? “不拘泥于形,不束缚于心。练刀嘛,就是练个自在。世上什么最难?最难自然是事事顺心意。正因为不顺心意,所以才要拔刀。”熟悉的声音,仿佛环绕在耳边。 沐三白,陆离看他不顺眼。他的存在,自然是让陆离不顺心。 难道因为他天下第一的实力,就一定要让自己顺从他的意? “不!”陆离大吼一声,斜刀而上。 出锋! 在沐三白剑势的压迫之下,陆离仿佛回到了那时那日,那绝仞峰下。面对天地崩塌,灭顶之灾,陆离毅然出锋。 于绝望之处,倾尽全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刀! 如龙之姿,最强的出锋之势。 意难平,难顺心。出锋尽不平! 这一刀来得突兀,来得决绝,大有一招定生死之意。 沐三白也没有想到,陆离后退之后,竟然还能反击。陆离之前,在沐三白的剑势之下,已经流露出过一次胆怯。连举刀相向都不敢的胆怯。若不是公子嫣以及柴如歌的插手,让他重拾信心。恐怕他早已束手就擒。 不过,那开天一剑,是沐三白聚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剑,才有如此威势。若是平日动手,沐三白也不会浪费太多罡气去起势。 可沐三白的实力,终究要超出陆离一大截。面对陆离的凌厉反击,沐三白没有丝毫慌乱。他只是回剑一挡。 其实,能够让剑仙大人回剑抵挡,也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可这还不够,对于陆离来说,这远远没有达到战胜沐三白的目的。 陆离的心中现在只有一个信念,出刀! 面对天下第一,他依然要无畏地出刀! 沐三白望着陆离那一刀,哪怕就他的眼光来看,这一刀也已经脱离了凡间的桎梏。这奇异的一式捺,如果对手不是自己的话,应该会手忙脚乱才对。可是,陆离的对手偏偏是自己。 沐三白很想嘲笑一下陆离。他抬起头,望着用尽全力出刀的陆离。刀势尽头,便是你死去之时! 当沐三白看着陆离的身影的时候,他的目光陡然恍惚了一下。陆离罡气环绕,气势汹汹的一刀。可那不是重点。在沐三白眼中,在陆离的身后,仿佛还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出现得无声无息,他仿佛还是当年的那般模样。 乱发遮着半边脸,嘴角微露三分笑。 那人影出现在陆离身后,伸出右手,从后握住了那把曾经在他手中大放异彩的刀。 然后,他大喝一声,“沐三白!看招!” 释刀的刀势,罡气大放。或许陆离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心底多了那一份决绝的力量。他只是举刀,向前。 “铛!”释刀离剑,刀锋剑刃。终于碰撞在了一起。这是第一次,却是陆离攻,沐三白守! “喝!”陆离大喝一声,妄图在沐三白还没有缓过劲来的时候,举刀再斩。 但是沐三白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陆离出刀那一刻,剑仙的一个恍惚,却并没有影响到最终的局面。事实上,到了他这样的实力,许多东西已经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 哪怕沐三白还没有回过神,右手握着离剑便已经做出了反应。 这不是陆离的预感,却是长久以来修炼所形成的本能。 沐三白先以守式,守下陆离的一招出锋。然后在陆离还未来得及变招的时候,抢先变招。这一招,是离剑剑法之四——送君千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望君黄泉忘川渡,不复奈何轮回见。 此一别,便是诀别。 沐三白以离剑,送陆离生死诀别。 哪怕陆离不想死,沐三白也全然不管。他就像一个下了逐客令的执拗主人,一定要送客人去往他该去的地方。 “噗。”剑锋入肉,却是分外沉闷的声音。 离剑之上的离火,烧灼着陆离的血肉,发出吱吱的声响。 陆离低头,看着离剑刺入自己腹中,好巧不巧,正是韩三娘刚才留下的那一道伤痕。 第四百一十三章 来自天下第一的偷袭 这一道伤痕,经过了秀剑外加离剑的双重攻击。这让原本的一字剑痕,变成了十字剑痕。这个伤口,已经足以给陆离留下一生的印记。 可是,这还没有完。 这一式送君千里,还没有送。 只见沐三白手腕一抖,立地生根,腰腹发力,直接将陆离一剑“送”了出去。 这一送,便是要了陆离半条命。他倒飞而出,飞跃过正在混战的正邪两道,硬生生撞塌了一处墙壁。 离剑抽出,从陆离身体中带出了一蓬鲜血,那鲜血还没落地,就被离剑之上的南明离火化作了血气。沐三白望着那袅袅如青烟一般的血气,轻轻吹了一口气。 离剑之上的离火缓缓熄灭。 这一剑,是他找好了角度,认准了陆离受创的地方,因地制宜的一剑。此外再加上自己的离火罡气,外加撞击的力量,应该足以让陆离爬不起来了。沐三白脑中对陆离的实力有着清晰的判断。 “接下来。再补一剑便可。”沐三白轻轻吁了一口气。纵然是他,也感到有些伤神。 要纯以罡气压制黑白蛟龙这样的庞然大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需要消耗大量的罡气。而之后引动天地异象的开天一剑,更是再次消耗了不少罡气与神意。 与陆离的战斗,沐三白也不能不尽心。毕竟陆离也是合神境界,境界相同,沐三白也无法无视这一事实。虽然陆离如今合神境界的时日尚浅,但是他如同罡气爆走一般的战斗方式,也给了沐三白压力。 譬如刚才那突兀一刀,若不是沐三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或许堂堂剑仙就要在陆离手中吃亏。 假以时日,此子必定是古河派大敌!沐三白更加坚定了杀死陆离的决心。<> 他扫视了一眼混战之中的局面,然后向着陆离落下的地方走去。 霖越派的乱局,并没有丝毫停止的现象。反而是如同一团乱麻,越缠越乱。 古河派的加入,让正派为之一振。集合古河派、东秀剑阁、霖越派三派弟子之力,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正道弟子,并没有在局面上占据优势。反观人数相对较少的沥血泉,却是占据着上风。 只因三派之中,能够站出来当做锋矢的出彩人物实在是有些少。古河派的白应龙,七夜,慕容云曦,东秀剑阁的夏月风,骆非池,霖越派的林有德,蔡懋等等,年轻一辈的弟子之中,学有所成的终究是少数。此外绝大部分,还是无法再混战之中挑起大梁。 而师叔一辈,古河派有下山的传统,沐三白一辈的,除了留在古河派坐镇的劳四杰,其他都在江湖。宋五帝已死在陆离手中,李六根在上次古河派接掌大典之后,又消失于江湖。所以此时除了沐三白,古河派一个长辈都没有出现。 东秀剑阁相对好些,有封剑四秀在场。他们的雁去归来阵在混战之中,也有奇效。只是鱼云端的死,让东秀剑阁的士气不高。 霖越派是最惨的,原本就差点灭门的门派,是鲁楚学一手再现辉煌。除了他这个掌门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长辈在门派之中。之前倒是有三个号称霖越派三杰的记名弟子,是从柳扶风那一场屠杀浩劫之中活下来的。只不过那三人于两年前去了平安城之后,便再无踪影。 三派年轻弟子的素质,原比沥血泉来得高。但是,沥血泉出跳的人物,实在是不少。 龙傲天手下有死卫,这些人武功并不是很高,却是实打实的不怕死。门派弟子面对嗜血恶徒,实在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李白虎那边更不用说,他的手下人数虽少,却皆是出众人物,司叁凌,饮血老祖,浮青魔,兰渺渺,铁面判官等等。<>出名的不出名的,都是能够一定程度上独当一面的。 姬如烟有两个男宠,日照和香炉武功也是不弱。 唯独空无言麾下,倒是一些武功泛泛之辈。 不过,还要算上龙傲天,李白虎,姬如烟,空无言这四个沥血四天王本身。 这样一来,战力就大大增加了。 龙傲天情商虽然有些问题,但是吞吐大法的威力还是不用多说的。李白虎的武功在龙傲天之上,因为他练的乃是天罗缠丝手,江湖上最难练的武功之一。只是这两个人,便可以尝试抵挡一下韩三娘。 姬如烟是女子,实力比起这两人来说差一线,但是也比大多数年轻弟子厉害一些。只不过沐三白一出场,就给了姬如烟一掌。姬如烟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所以在混战之中,她反倒是需要日照和香炉照顾。 空无言的金刚横练,此时作用被发挥到了极致。有了外门横练功夫在身,罡气境界以下的攻击他完全可以无视。如此,他一如猛虎入羊群,一时之间如入无人之境。 这可忙坏了韩三娘。 韩三娘作为正派在场剩余的两大高手之一,在沐三白对付陆离的时候,她必须撑起局面。韩三娘此时能做的,就是救场。一旦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有正道弟子临危,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对龙傲天,对李白虎,对空无言。韩三娘在人群之中寻找时机,以此来帮助正道弟子对抗沥血泉。 好在韩三娘的飞花罡气细小,在场上用来偷袭再合适不过。有她的插手,正道弟子那边还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反倒是沥血泉这边死去的人多些。可是,韩三娘终究是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当李白虎抢在韩三娘之前杀死第四个正道弟子的时候,韩三娘也怒了。<> 她瞥见沐三白一剑击飞陆离,便高声道:“沐掌门!” 韩三娘的意思,是让沐三白出手稳住下局面。沐三白也的确领会了这个意思。 沐三白于行走之间,身形忽然花了一花。 古河派,游仙步。 司叁凌正在专心对付东秀剑阁封剑四秀领导下的雁去归来阵,他曾经在岚州有过一次破阵的经验,但是那次是仅有封剑四秀四人布阵,而且是他用计伤了一人的情况下。 现在东秀剑阁摆出的雁去归来阵,乃是集合了大部分东秀剑阁弟子。这个阵法完全将实力稍弱的东秀剑阁弟子组织了起来。一同进退之中,少了慌乱,多了有序。这便是阵法最大的作用。 司叁凌联合浮青魔一同动手。因为浮青魔的刀很快,也很厉害。 当他尝试着为浮青魔再次指点动手的时机时,他感到背后一热。还没有等他转过头,他的胸口已经冒出了一截燃烧着的剑刃。“沐三白?”司叁凌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他怎么也想不到。沐三白会偷袭自己。 谁都以为,沐三白会注重面子。毕竟天下第一,哪会偷袭。 沐三白也的确重视面子。不然他也不会因为陆离落了古河派的面皮而记恨起陆离。 可是,谁规定天下第一就不能偷袭? 凭什么?就凭他是天下第一? 这是什么逻辑?弱便是有道理? 沐三白他从来都是一个务实的人。他的实力已经是天下第一,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个事实是摆在那里的。他该不该做些符合天下第一身份的事情,那是他的自由。 凭他的实力,有谁又能跳出来教他该做什么? 他已是天下第一的剑仙。仙人临凡,自然是随心所欲不逾矩。 当司叁凌倒下,浮青魔却是一惊。 沐三白的名,他一直听在耳中。当天下第一决定要在混战之中偷袭杀人的时候,其带来的结果将是致命的。 浮青魔连忙一顿,脚下步伐一变,向远处遁去。 三合门的三才归元步,是和古河派游仙步不相上下的步法,浮青魔选择先退,终究不是坏事。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拍。 因为沐三白已经出剑。 不过,好在只是慢了一拍。 所以他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剑的杀招,只是被离剑周围的罡气扫到。 浮青魔没有向陆离一样被击飞,他只是在向后退。三才归元步一步一步后退,用步法,卸去剑势。 沐三白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他持剑,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小心啊!沐三白要开杀戒啦。”浮青魔扯开嗓子大喊,“他的目标是我们这些人,他会偷袭,你们都小心一些。司叁凌已经死在他剑下了。 浮青魔喊完,也是脚底抹油,立刻就溜。 李白虎和龙傲天正在联手对抗韩三娘,他们只想要拖住韩三娘救援他人的脚步。听到浮青魔的提醒,两人的心中都是一凛。沐三白出手对付他们以及他们的手下,实在是太过小菜一碟。 若不是最初怕被沐三白一剑来个全军覆没,他们也不会选择以少打多,立即与正派开战。此时的局面,多多少少有些骑虎难下的味道了。 这个时候,李白虎想起了陆离,“错信了这个家伙了。”李白虎感叹一声。 龙傲天在旁,倒是笑了,“白猫儿,你他妈现在反悔有什么用?把我们带上这条路的是你,你就该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对付沐三白?” 李白虎双目一寒,“我们四人联手,看看能不能对付下沐三白,他战斗到现在,我不信他会没有消耗。只要他一倒,那绝对是兵败如山倒。” 第四百一十四章 借力 硬生生砸在墙壁之上,还砸穿了墙壁。这对于一个寻常人来说,可能直接是重伤。对于有罡气护体的江湖人来说,可能会稍稍好受一点,因为会有罡气帮忙抵消伤害。 可陆离还是很痛,他感觉全身无一处不痛。那是一种骨头都快散架了的感觉。 他到现在,罡气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丹田深渊之中,没有滴水,经脉之中,也只有涓涓细流。所以,他这结结实实的一撞,撞得生疼。 局面不容许陆离慢慢恢复罡气,他想要应对,就必须压榨出自身的每一分力量。 好在陆离在云乡山雪山之巅领悟了在罡气不停运转时,凝聚罡气的法门,这才能够让陆离在不停的战斗之中,不断地恢复罡气。 至少对于现在的陆离来说,没有什么比恢复罡气更重要的了。 陆离瘫坐在地,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体内的罡气可以恢复,但是他的精神呢?他的精神深深的感到疲惫。那是一种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感觉,整个人就只有一种想要睡觉的冲动。可这个地方,又怎么可能让陆离好好恢复一下精神呢? 面对天下第一的沐三白,陆离太过于集中精力了。再加上之前与鲁楚学对拼,与鱼云端动手,陆离的精神早就在使用机先的过程之中不断耗费。 他现在就躺在瓦砾里面,身上的砖石也无暇去扫。他直直地躺着,看上去像一具尸体。 但是陆离还没有真的想变成一具尸体,他看似静止,实则是在恢复罡气。他需要想想办法,怎么去对付沐三白。 沐三白的强大,毋庸置疑。天下第一的实力,让陆离费尽心机,才用出锋出其不意地短暂地占据了一丝上风。可接下来,沐三白一剑送君千里,就不讲道理地刺飞了陆离。 腹部再次受创不说,离火罡气也正面冲撞了陆离。那煊赫而又爆裂的炙热感觉,让陆离深刻地认识到了敌我之间的差距。而这个差距,在短时间内,几乎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陆离想了想,现在最为理智的做法,就是跑。是的,这个是现在最优的选择。 虽然不知道沐三白为什么还没有追来,但是现在只要让自己能够缓一口气,陆离就有五成把握从霖越派这乱局之中脱身。 正如柴如歌对着自己说的,沐三白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老人。这句话的意思,陆离刚才已经对沐三白说了一遍。但是那并不是柴如歌的本意。俗话说,拳怕少壮,沐三白在体力上的确不占优势。 而这句话的另外一个意思,则是沐三白已经是个老人。他已经老了,他名为剑仙,但终究不是长生不死的神仙。沐三白逃不出天道轮回,便也逃不掉生死之变。 他是无敌于天下,但是,他终究会像一个凡人一样死去。与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差别。 这便是柴如歌想要告诉陆离的。 陆离还年轻,他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达到了如此的境界。他大可不必在沐三白老当益壮之时,与沐三白争个你死我活。等到沐三白年老力衰,陆离何愁不能赢? 柴如歌的意思,陆离当然知道。他的理智也是如此告诉着自己。 可是,自己真的能退么? 当初在古河派,陆离见到过沐三白出手。此后,沐三白那一剑的光景,一直存在于陆离脑海之中。哪怕陆离不愿承认,沐三白的剑在他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这导致了他在第一次正面足以引发天地异象的开天一剑,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胆怯。 如果此时再退呢? 陆离以前,是从来不相信有人因为见识到了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所以留下了阴影,无法寸进。但是在进一步发现自己与沐三白的差距之后,陆离开始信了。 好不容易在公子嫣的插手之下,重新鼓起了勇气。又怎么能够继续退却? 陆离摇了摇头,将所有的杂念全部甩出脑袋。 既然决定不再逃跑,那么,剩下的就要算计如何战胜沐三白了。 罡气,沐三白占有。陆离的黑白潜龙依旧落于下风。 招式,沐三白的离剑剑法,比陆离的刀中八法也要高明一些。 陆离所占优的,不过是体力,续航能力,爆发能力的优势。 这么一比较,陆离想要战胜沐三白。准确地说是借助当前的局面来战胜沐三白,就必须要进一步加大自己的优势,同时,想办法来弥补自己的劣势。 体力和罡气的恢复速度,陆离绝对有信心。在罡气威力和招式技巧上处于下风的陆离,就必须靠瞬间爆发的能力,来打乱沐三白的招式,以此来获得生机。但是爆发是要有充足的罡气作为根基的。 这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两个字,罡气。 “威力不足。虽然一分为二,多了繁复变化,也增加了总体的威力。但是,还是欠缺了一些时间。的确需要很多时间。”陆离在脑海之中盘算着。“既然质量不够,那么,能不能用数量来弥补?” 陆离问了自己这样的一个问题。 别人在短时间内,可能无法获得足以产生从量变到质变的罡气,但是陆离可以。陆离有饕餮劲,还有王蛊,所以他可以。饕餮劲吸取罡气,在吸取的过程之中,王蛊便能净化罡气,除去一部分罡气之中特有的神意。这样一来,便可以为陆离所用了。 “借力。” 这是陆离的打算。为了对付沐三白,他需要用别人的力量,来增强自己的实力。 不过,鲁楚学死了,罡气来不及吞噬,现在更是已经消散。鱼云端的罡气在避开韩三娘和杀死鲁楚学的过程之中,已经被消耗殆尽。现在仅存的人中,有拥有抗衡沐三白罡气的,也就只有韩三娘了。 不,还有李白虎和龙傲天。 陆离的眸子一亮,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陆离推开自己面前的碎石瓦砾,坐起身子,然后,他拄着释刀,站了起来。 重见天日,眼前的局面却出乎陆离的预料。 陆离看见沥血四天王和沐三白战成一团,沐三白以一敌四,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的感觉。有沐三白牵制着沥血泉实力最强的四人,韩三娘也带领着正道弟子一同反击沥血泉。 陆离不曾亲眼见到沐三白出手偷袭,但是当他看到爱姬司叁凌的尸首,还有死不瞑目的饮血老祖,他大概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原来沐三白不急着杀死自己,是因为要挽救三派弟子的颓势。 他的确也是扭转了乾坤。一人加入,直接扭转了战局。 沥血四天王实力也有高低,李白虎实力最高,龙傲天次之,空无言再次之,姬如烟排最末。所以,李白虎是抵挡沐三白剑招的主力。天罗缠丝手用于防守,也有一定的威力。可惜沐三白的离火带着焚毁罡气的特性,李白虎的防御,岌岌可危。 空无言仗着他有金刚横练,在李白虎挡不住剑招,陷入死地的时候,飞身挡剑。空无言深知此时沥血泉一损俱损的道理,所以格外拼命。面对寻常刀剑,他的横练刀枪不入,但是在沐三白剑下,他依旧感到疼痛非常。往往受过一剑之后,他需要撤到一旁,喘息一会,才能继续战斗。 李白虎与空无言两人还无法完全抵挡沐三白的离剑剑法,这让在一旁寻机进攻的龙傲天和姬如烟险象环生。 姬如烟的朱雀枪,算是借着姬如烟女子的身体,将枪的柔发挥到极致的枪法。这枪法倒也适合偷袭。龙傲天的吞吐大法就更不用说了。吞吐大法的龙吞天,可以在沐三白不备之时,突然咬他那么一口。但是龙傲天试过一次之后,就不想再试了。 因为沐三白的罡气一旦进入自己经脉,带来的是仿佛灼烧一般的阵痛。这让龙傲天怀疑自己的经脉是不是被灼伤。之时尝试过一次之后,龙傲天就再也不敢胡乱吞噬沐三白的罡气了。他只是远远辍着,找准机会,时不时地利用龙吐珠这一式,偷袭沐三白。 可沐三白呢?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游刃有余。 他或是出剑,或是回防,借着离剑剑法的连缀招式,压得龙傲天不敢近身,压得李白虎不敢有丝毫分心。 陆离远远观望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韩三娘那边。 韩三娘在封剑四秀以及其他正道弟子的配合之下,正在向沥血泉发起进攻。正邪之战进行到此时,都已经杀红了眼。谁都不会轻易的停手。 地上的尸首横七竖八,其中有沥血泉的,也有正道弟子的。但是在韩三娘前行的方向之上,沥血泉弟子的尸首明显多了起来。 若是沥血泉的弟子死伤殆尽,那么对于陆离来说,也是一个坏消息。 “刻不容缓啊。”陆离小声嘀咕了一声。 他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影,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场中局面。然后,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向前飞奔。 (心疼轮轮,这届ti没有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集气 陆离的身影,龙傲天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李白虎和空无言正在轮流抵挡沐三白的攻击,无暇顾及其他。姬如烟因为角度的关系,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陆离。 龙傲天看到陆离的时候,脸上一喜。因为陆离可以算作是自己人。而且之前陆离暴起斩杀鲁楚学的情形,龙傲天也看在眼里。这个陆离,虽然肯定没有自己厉害,但是也算是有实力的。 他的出现,就让沥血泉多了一分机会。 陆离接下来的行动,也却是没有让龙傲天失望。他似乎看准了机会,直接向龙傲天而来。 龙傲天略略一想,此时陆离应该是没有在沐三白的预料之中,有他的出手,应该比自己更加隐秘。所以,龙傲天直接一招龙吐珠,袭向沐三白。他是想要让沐三白面对自己,将后背暴露给陆离。 他相信陆离不是傻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偷袭的机会。 陆离在看到这样的情况时,他也是愣了愣。哪怕偷袭沐三白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他也有了一种出手的冲动。“这样的机会,绝对要抓住!”陆离不声不响,继续飞身上前。 如果等他再接近一些,而沐三白还没有察觉的话。陆离绝对会把释刀捅进他的后心。让他尝尝比贯穿腹部更加疼痛而又致命的滋味。 可是,若真是那样的话,沐三白也不叫沐三白了。 就在陆离提着释刀前冲的时候,沐三白一剑逼退李白虎,然后他看也不看,折身便是一道剑气。他怎么可能不注意到陆离?沐三白只是先挽救一下正道弟子的颓势而已。毕竟身负重伤的陆离,在他眼中,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值一提。在帮助正道弟子战胜沥血泉之后,再来料理陆离也不迟。 但是沐三白轻视归轻视,他的注意力还是有一部分集中在陆离的身上。毕竟陆离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武道上取得这样的成就。再加上陆离与古河派结怨已深,沐三白没有理由放过陆离。 暂时的搁置,不等于彻底的无视。 就像现在,陆离一露出那么一丁点的气息,沐三白便已经察觉到了。 沐三白一眼扫来,正好撞上陆离的目光。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再次举剑逼退顶替李白虎的空无言。 举重若轻,驾轻就熟。 这是一种很轻巧的感觉,似乎沥血泉四天王的联合攻势,不会对沐三白造成任何威胁。沐三白置身于他们四人的围攻之中,犹如闲庭信步。 事实上,沥血四天王真的不是在围攻沐三白,他们只是在阻止沐三白对手下人出手而已。四个人合力,才堪堪拦下沐三白的脚步。而沐三白,并没有尽全力。因为有韩三娘带领着正道弟子,自己只要牵制住武功较高的沥血四天王,胜利便是唾手可得。 将沥血泉的人赶尽杀绝,这种事情,沐三白并不想。 樊笼出现之后,这个江湖之中,反派实在是太少了一些。年轻的弟子们连历练,都找不到合适的对手。这实在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水至清则无鱼,总归是要留一些对手。 若说要杀,除了陆离之外,就再杀眼前这四人好了。 沐三白继续回身,一剑弹开龙傲天的一式龙吐珠,然后突然以游仙步近身,一把抓过没来得及挣脱的龙傲天。此时陆离已经来到沐三白身前十步的距离,沐三白一把扯过龙傲天,然后直接顺势向陆离来的方向掷去。 “既然急着死,那么,就先杀两个好了。”沐三白掷出龙傲天之后,脚下一踏,离剑剑法之四——送君千里。沐三白这是要一箭双雕。 陆离正在前行,但是他在看到沐三白的动作之后,就已经开始减速。面对突然想着自己飞来的龙傲天,陆离皱了皱眉头。他的视线被龙傲天的身子挡住,但是他的预感正在提醒着他有危险。 比之前穿过自己腹部的那一剑更加危险的感觉。 陆离丝毫不敢大意,他调整脚步,一掌接住龙傲天。在他的手掌接触到龙傲天的那一刹那。饕餮劲猛然发动! 龙傲天只觉得背后一震,身后传来的力道倒是帮助自己减缓了身形。他大抵猜到了是陆离接住了自己,心中想着这个家伙还算是有点良心。可接下来的那股吸力,却让龙傲天虎躯一震,心头一紧。 “你在干什么!”龙傲天忍不住大叫出声。 这股罡气被外界影响的感觉,他实在太熟悉了。因为他引以为傲的吞吐大法,其中让他受益最多的,便是龙吞天。龙傲天用龙吞天这招不知道吸取了多少人的罡气。龙傲天能有今日的实力,也是和这招脱不了干系。 可是,当自己的罡气被吸走的时候,龙傲天就只剩下了惊惧。 陆离运用饕餮劲,原本就已经蓄谋良久。这一吸之下,顿时将原本龙傲天经脉之中的罡气吸走了一小半。 龙傲天哪能容忍罡气这样被吸走,他连忙运起龙吞天的心法,以吸取之力,去对抗陆离的吞噬之力。 这是贪龙与饕餮的对抗。 “白猫儿,我们上当了,这人和他们是一伙的!”哪怕罡气运行,龙傲天依旧不顾走火入魔的风险,向着李白虎大声吼道。 李白虎原本就注意着那一幕。龙傲天身后,跟着的可是沐三白的杀招啊! 他不懂龙傲天为何喊出这样一句话,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想办法救救龙傲天,那么他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于是李白虎也是当机立断,直接凝聚出天罗丝,汇聚成线,一下甩了出去。 他想要用天罗丝缠住龙傲天,将他带离险境。就好像之前辰源射来的那两只巨箭一样。 可是,陆离却没有让李白虎这一手得逞。 因为沐三白的剑到了。 同样的一剑,同样的一招送君千里。 可陆离并不想再被送出去。他脚尖一点,向后急退。左手贴着龙傲天的后背,纯粹以饕餮劲的吸力拉扯着龙傲天后退。“不想死的话,就把罡气给我!”陆离边退边说。 他很着急,因为他如果需要继续和沐三白一战,就必须要足够的罡气。哪怕恢复再快,在这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恢复足够的罡气。所以他需要用饕餮劲,以吞噬罡气的办法,来应战。 “凭什么!”龙傲天面向沐三白,他比陆离还要紧张。自大并不代表智障,他的实力面对曾经的江轲尚可,面对沐三白绝对是一个死字。 “快放开!”龙傲天眼见离剑越来越近,他才不想死在离剑之下!他挣扎着想要掌控身体的主动权,但是却被陆离牢牢吸住了。 贪龙与饕餮的斗争,饕餮完胜! 龙傲天的龙吞天,只是以罡气带动罡气的方法去吸取。面对在丹田深渊,用潜龙以漩涡吞噬的饕餮劲,在吞噬之力的比拼之上,力有未逮。最终败下阵来。 龙傲天体内的罡气源源不断地被陆离的饕餮劲吸取,陆离可以明显感觉到龙傲天的罡气并不纯净。或许和他吸纳他人罡气有关。他没有王蛊相助,无法快速净化罡气之中所附带的或多或少的神意。所以他只能吞下之后慢慢消化,如此才造成了龙傲天如今罡气不纯的局面。 罡气不纯,这一点其实是十分致命的,因为这就意味着龙傲天无法合神。只有纯净的罡气,才是合神的基础。已经掺杂了他人神意的罡气,是无法契合自身的神意的。 这是龙傲天在从罡气入合神时,弱于李白虎一分的原因。 可这些问题对于陆离来说,都不成问题。从龙傲天处吸纳来的罡气,在自己经脉之中一转,便已经由体内的王蛊净化一遍。然后陆离直接将罡气全部注入释刀之中。释刀之中的王蛊又将罡气净化了一遍。 双重净化之后,龙傲天罡气之中原本混杂的一些细微神意,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方才从沐三白处吞来的一大口罡气。 陆离原本以为,王蛊哪怕不能将沐三白的罡气完全净化,也能净化其中的一部分。可是那股罡气经过陆离这两次净化之后,却是纹丝不动。 沐三白的罡气,哪是这么好破解的? 情况危急,陆离也来不及细细琢磨。从他接下龙傲天,到吸取龙傲天的罡气,只消片刻而已。而这个片刻,足以让沐三白的剑,从远及近,直到眼前。 陆离左手一抓一甩,将依然在不停咒骂自己的龙傲天甩出,然后再将自己吞噬来的罡气全部注入释刀之中。虽然没有施展如龙,但是也造成了罡气爆裂的效果。 一股罡气在释刀之上猛然炸开,陆离面对沐三白,心中生出几分底气来。 “这才是第一步啊!”陆离心中爆喝一声,举刀便迎。 沐三白送君千里,可惜陆离这个恶客被送走之后,没有即刻殒命,反而是打上门来,不依不挠。 面对沐三白再次果决的送客,陆离握紧释刀,开始不讲道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彼之矛 吾取之 这就好像被主人所讨厌的客人扒拉着主人家的门,在主人家的地盘之上,喋喋不休,不依不挠。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讨厌的事情。 沐三白也觉得很讨厌,所以他手腕一翻,变刺为旋。离剑剑法之五——不解风尘。 对于这些烦心事,沐三白不想应对。 离剑之上的离火随着沐三白这细微的动作,竟然也是全部收敛到了离剑之中。离剑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明晃晃的剑刃,蕴含着一丝丝神秘的黑色纹路。那纹路就像是树木纹理,又像是大地裂变。 这是天降之物,赋予这把剑的言语。只不过,这些纹理,被沐三白离火罡气所包裹,遮掩住了原本的面目。 离剑天降,乃是神物。 罡气修行,乃是凡间。 以凡间风尘遮掩神物光辉,大抵是为了不太过惊世骇俗。但是沐三白这一式,名为不解风尘,实则解尽风尘。收敛罡气,返璞归真。 罡气一敛,沐三白的速度不降反增。 离剑剑刃一旋,直袭陆离。 沐三白突然的变招,打乱了陆离的节奏。不过,陆离的刀不停。此时若是随着沐三白变招而变招,那么便会慢上一拍,再次落入下风。面对沐三白这天下第一的高手,陆离哪能让沐三白占据上风压制自己? 于是他一咬牙,罡气灌注入释刀,举刀一斩。 这一斩,便是陆离的断江。经过罡气大幅度强化之后,这一刀似乎当真有了斩断江河的威能。这一式断江,不管是名字还是招式,可以说是陆离针对古河派所创。用来打断连缀的招式,再合适不过。平常,陆离都是将这一式放在起手之后,他从未将断江作为起手过。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就是要断沐三白之后的剑势。 沐三白深得古河派三大心法精髓。就好比这一式不解风尘,也是脱胎于此。简简单单一招剑式之后,跟着的,就是如同怒涛一般的连绵剑势。 然而,这些后招都没有了。 因为陆离于江水奔流之前,一刀断江! 刀剑相交,陆离感受到了离剑之上所蕴含的阴劲,简单一招之中,蕴含的便是最不简单的两重劲! 可陆离这一刀,也不简单! 这一式断江,得罡气所助,可谓断江千万里。再加上这一式所用的罡气,来自龙傲天。龙傲天这条贪龙吞了不知多少罡气,本身的罡气混杂得很,陆离这一刀里面,以自身神意为根基,挟其他混杂神意,倒是让沐三白也落得个措手不及。 龙傲天还未合神,那些混杂的神意成为了他最大的阻碍。但是陆离已经合神,那么以自身神意统领这些杂兵,倒是发挥了超出原本散兵游勇的威力。 陆离这一式,可谓出奇。面对沐三白,常规的招式或许真的没有太大的用处。想要与之抗衡,或者奢望战胜,那么就必须要出奇。只有出奇,才能出其不意;只有出奇,才能出奇制胜。 可是,这出奇的一招,也只能保证在那一招之中不落下风而已。沐三白十分大度的退后了一步,然后再出一剑。这是最简单的以退为进,却是将陆离方才那一刀消弭于无形。 不过,陆离在这一次的交锋之中,也意外地听到了一个让他大喜过望的声音。那是沐三白的呼吸之声。只有靠的近了,陆离才能听清。因为沐三白的内功浑厚,气息绵长。若是平日,离得远 了还真听不出来。 此时听到的沐三白的呼吸之声,不似方才那么悠长,而是多了一些短促的味道。 人只要是在运动之中,终究会终究会引起呼吸的变化。沐三白也不例外。 柴如歌的判断没有错,李白虎的预料也没有错。沐三白他号剑仙,但是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老人。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哪怕再厉害,他的体力也终究是有限的。罡气的威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一点,可惜终究没有办法返老还童。 陆离大喜过望,这是到目前为止,他唯一发现的好消息了。 只不过,从现在的局面来说,陆离其实并不占优势。哪怕沐三白有些喘息,但是陆离此时是将全身罡气释放一空,又陷入了无罡气可用的局面。反观沐三白,他战斗到此,已经有些累了,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再战之力。 对付再一次将罡气用完的陆离,沐三白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只需要简简单单的剑招,便可以将陆离杀死。就好像他现在所出的那一剑一样。 陆离根本无法抵挡,所以陆离也没有抵挡。他做出了一个让沐三白感到惊愕的动作。 陆离在面对着刺来的离剑时,竟然选择了松手。他松开了握着释刀的右手!他竟然敢在天下第一剑仙沐三白面前放弃手中兵器。 “你…”沐三白惊疑一声,但是手中的剑却没有停顿。 这一剑继续刺出,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剑将会命中陆离的右胸,离火会将里面的肺灼烧成熟。 可惜陆离有极先在先,富贵险中求,陆离这看似自杀的行为,却是陆离细细思量之后,败中求胜的唯一机会!诚如陆离方才所说,这只是吸纳龙傲天的罡气只是第一步而已。 现在,他用这种惊险的方式,踏出第二步。他迎着离剑,张开了双臂。那感觉,好像是欢迎多年未曾重逢的老友,要来一个热情相拥。 沐三白愣了愣,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遇见过太多的对手,其中大部分都是手下败将。所以沐三白见多了失败者的模样。跪地求饶,破口大骂,大哭大闹,这些都有过。可是,处于下风,将败之人,竟然放下兵器,无视剑招,跑过来抱住而来自己。这还是头一遭见到。 离剑险而又险地擦过了陆离右侧外胸,离剑之上的离火罡气在陆离的衣衫之上烧了个破洞。衣服上破个洞,总比自己身上破个洞要好,是吧?陆离狞笑着,扑向了沐三白。 沐三白的心思在那一刹那转过数次,对于陆离的行为,沐三白警惕无比。因为他将陆离归入了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那一类人之中。江湖中不乏可以将自己内息全部汇聚一处,爆发出来的拼命招式。沐三白推测陆离也是亡命一搏了。 “可惜。”沐三白摇了摇头,就陆离那变换的罡气,还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与天赋无关,纯粹是时间上的优势。他将离火罡气密布全身,以此来防御陆离可能发动的阴谋。同时,离剑收回,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陆离的双臂还是牢牢箍住了沐三白。可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抱住了一团熊熊烈火。沐三白挣扎得厉害,罡气在他操纵之下,如同给自己套上了一层炎阳护甲。陆离下意识地想要缩手,但是却被自己的理智拒绝。此时是自己搏命得来的最好机会。他怎么会放手!他怎么敢放手! “给我吞噬啊!饕餮劲!尽情地享用吧!”陆离忽然放声大笑。体内丹田深渊的黑白潜龙,借着为数不多的罡气,搅起了漩涡。那罡气漩涡,不断产生吸力,仿佛那只大嘴吃八方的饕餮恶兽,睁开的眼眸。 饕餮劲,吸纳外界罡气入体。此时距离陆离最近的是谁?是沐三白!饕餮劲要吞噬的罡气,自然是沐三白身上的离火罡气! 这才是陆离苦苦算计的最后目标! 离火罡气乃是沐三白实力的根本,亦是沐三白手中最强的矛。 陆离哪怕集取其他的罡气,也不会是沐三白的对手。所以,他选择用沐三白的罡气,去对付沐三白自己的罡气。 彼之矛,吾取之! 沐三白在饕餮劲现身的那一刻就反应到了不对。这种罡气无故被吞噬掉的感觉,沐三白曾经也遇到过。就在刚才,龙傲天在偷袭之中,还用龙吞天咬下一口沐三白的罡气。可惜,他这一口,却是烫到了他的喉咙。他能够咬下,却无法吞下。因为沐三白的离火罡气,贸然吸纳,足以造成经脉焚毁。 沐三白心中倒是有恃无恐,但是对付陆离,是在释花费太多时间了。正所谓夜长梦多,沐三白也想着要结果陆离了。他下定决心,双手用力一挣,陆离的双手差一点就被分开。可是陆离还是咬牙坚持住了。 他用了多少心血,才给自己创造了这样的机会。若此时不从沐三白身上剜下一大股罡气来,陆离怎么对得起自己之前的谋划和付出? 陆离他紧咬牙关,尽全力吸取着沐三白的罡气。 离火罡气入体,就仿佛真的在经脉之中点燃了一把火。从身体表面,一路烧到经脉之中。汗水在陆离额头出现,他的脸颊也开始变得通红。 沐三白看到这样的景象,反倒步着急从陆离的桎梏中脱身了。 “我的罡气,岂是那么容易消化的?小心崩掉牙啊。”沐三白偏过头,在陆离耳边说道。陆离胆大妄为,敢吞噬沐三白的罡气。沐三白便顺水推舟,直接用罡气袭向陆离。在说话的同时,沐三白在丹田之中凝聚了一大股罡气,直接往陆离吞噬的穴位袭去。 没有什么,比内功直接冲击经脉更容易让人得内伤了。而严重的内伤,往往可以让一个人,再也无法走上江湖的道路。 第四百一十七章 灰烬之灵 (感谢所有打赏和投月票的兄弟,也感谢不离不弃的各位。) 陆离在这条路上走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走得却很远。换句话说,他走得很快,简直太快了。 两年以前,陆离还是徐府大少的伴当,江湖之中连默默无名都算不上。那时候他根本就不算一个江湖人。 跟失去武功的柳扶风学刀五年,这算是陆离练习最久的时候。他每天抽空,去老头子那边学上几个时辰的刀法。有空就多去,没空就少去。当然,鉴于徐家大少流连花丛的好名声,每当徐良去添香楼的时候,陆离这个做马夫的,也能得出不少空来。 这样的五年,只是基础。 沐三白后来追查陆离的消息,发现那时候的陆离,连真气外放都做不到。虽然有一身内功,却完全没有发挥出威力来。 那个时候,沐三白想要杀他,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然后,然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丝释刀的消息。柳扶风的另一个徒弟,也开始在人们口中被说起。 可这个时候,陆离也不过刚刚来到岚州城,加入了鱼龙帮。 之后,他能够真气外放,能够拔刀。 这段时间,不过是两个月而已。当时的陆离声名有限,仅存于鱼龙帮与伝帮口中。直到陆离卷入武宗宝藏钥匙之争,劫持了东秀剑阁大师姐,这才让陆离这个名字,为人所知。 只不过,那个时候更多人称呼陆离,是拥有释刀的陆离。柳扶风手中释刀之名太大,所以,陆离只是附属,更像是一个刀架。 沐三白真正见到陆离,乃是在武宗宝藏之中。见到陆离第一眼,沐三白其实并不算讨厌陆离。事实上,他还挺欣赏陆离的。毕竟柳扶风的眼光可不会比他差,柳扶风选择的人,真的不会看错人。 他第一个徒弟纪宁和自己徒弟江轲,在江湖之中并称许久。而第二个徒弟,实力也是突飞猛进,或许当时弱小,但是前途绝对无可限量。 武宗宝藏崩塌,沐三白以为他死了。可结果呢?就这个家伙,带着两条蛟龙,把自己徒弟的婚礼搅得天翻地覆。也坏了古河派的接掌大典,更是差点坏了自己的大事。 这个时候,他已经是罡气境界!半年不到,化真气为罡气! 哪怕是换做沐三白自己,他也做不到。在提升的速度上,沐三白自叹弗如。 等到沐三白从草原返回,惊闻江轲武功被废,这个陆离已经到了合神境界!在两年内从真气境界到合神境界,这是怎样恐怖的提升啊! “如果不是柳扶风的徒弟,如果你不和古河派作对。如果你不废我徒弟的武功。”沐三白口中说着,手掌上罡气大力一送。“如果没有这些如果,我真的不介意留你一命。就像当初我留柳扶风一命一样。” 陆离望着他,他没有回答。 因为陆离已经无法回答。他咬着自己的嘴唇,才能让喉中的鲜血不涌上来。 沐三白的罡气,修炼近七十载,绝非陆离修炼一年多的罡气可以比拟。 有句话叫姜还是老的辣,罡气也是如此。 在沐三白有意催动之下,陆离体内如同点燃了一把烈火。释刀也无法抹去那一股炽烈之意,甚至那罡气将释刀都点燃了。释刀像离剑一样,腾起了熊熊烈火。 释刀燃烧在外,陆离却是燃烧在内。 离火大有焚尽世间之意,试要把陆离体内一切都焚毁。 沐三白的罡气强硬地冲入陆离体内,顺着经脉反卷入丹田。丹田深渊之上,出现了一大片火烧云。那云燃烧着火光,覆盖在了深渊之上,一点一点,向下压迫而来。 火烧云接近水面,一下子腾起了一大片水汽。水中的黑白潜龙,畏惧这罡气,拼命地向下潜去。 陆离已经无法动用饕餮劲,因为黑白潜龙再维持旋转的话,那么就将被这离火罡气活生生烤死。可笑的是,就在刚才,陆离想尽办法才抓到时机,用饕餮劲去吸取沐三白的罡气。 原本想着以彼攻之矛,攻彼之盾,以沐三白的罡气去对付沐三白。 陆离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天真了。他自认为,只要自己能忍受住沐三白罡气在体内肆虐的痛苦,就可以运用那罡气。可是沐三白的罡气却是如此难以应付。 自己张开大口想要大快朵颐,没想要一口咬下去,咬到的是火炭。 沐三白所说,小心崩掉牙,真的不是什么大话。 看着此时进退不得的陆离,沐三白笑了。“年轻人有拼命的精神是好事,但是乱拼命就是鲁莽。这一点,你和柳扶风并无区别。” 陆离听他提起柳扶风,张口便向他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口鲜血喷了沐三白满头满脸。 “你!”沐三白怒目而视,尽力一推。全身罡气近乎化为这愤怒一击。 “噗噗噗。”陆离口中鲜血喷个不停,落在地上,竟然也发出阵阵热气。而他身上的衣衫,也有了发黄变焦的迹象。当真是无比凄惨。可就是这个模样,陆离还不愿意放手。他还要坚持。 到了这个时候,陆离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再坚持什么了。因为身体的炽热和疼痛,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要死了吧?”陆离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是陆离自己的声音。但是,他只在沥血泉触摸仙字碑的时候听到过。 陆离一愣,发现自己周围白茫茫一片,仿佛又回到了沥血泉之中。 眼前的沐三白不知去向,只剩下了两个人影。 虽无明月,也不曾举杯,可终究是对饮成三人。 陆离、陆离和陆离。 陆离左看右看。看着那一袭白衣的自己,还有那一袭黑衣的自己。 “怎么,自己成了黑白无常,要来勾自己的魂了么?”他轻松笑道。一副徐大少的口气。 白衣陆离微笑不语,黑衣陆离却是撇了撇嘴。神态一无二般,都是陆离自己。 “你想死么?”黑衣陆离问道。 “你想活么?”白衣陆离问道。 陆离先摇头,告诉黑衣陆离他不想死。然后他又点头,告诉白衣陆离他想活。 然后,白衣陆离有些难过,黑衣陆离却有些鄙夷。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那么,就让我们死吧。” 陆离一愣,随后,他又感受到了那无穷的炽热。眼前的白光消散,沐三白带着血污的脸开始慢慢出现在自己眼前。在这恍惚之中,陆离仿佛看到了两条真龙,破空而去。 “让我们死。”陆离又重复了一遍。 沐三白听在耳中,以为陆离还想着要与他同归于尽。他露出了嘲讽的姿态,“我现在可以轻易的让你死,但是,我可不会死。”说罢,他再次运气罡气,直灌入陆离经脉之中。 一而再,再而三。 烈火一波三折,将陆离点燃。 丹田深渊之中,陆离所有的罡气已经全部消散。黑白潜龙望着头顶压下的火焰,眼中有着深深的绝望。他们的目光穿透了深渊,看向原本更高之处。 潜龙诀,从一开始,潜龙便是一身内功的根本。潜龙勿用,便是潜龙诀的道理。 可陆离偏偏是用了潜龙,让他腾飞而起,化而为龙。 如龙一式,让陆离有了对抗更强大敌人的资本。却也将潜龙暴露在危险之下。 陆离不面对强敌,也不会动用它。 一分为二之后,陆离更是小心翼翼,保护着还未完全成长的黑白潜龙。陆离的潜龙诀,从他将潜龙一分为二起,就已经脱出了前人的桎梏,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只待陆离将两条潜龙修炼有成,必将超远所有修炼潜龙诀的人。做到真正的前无古人。 可惜,他迈不过沐三白这个坎。 连命都没有了,那他该如何去超越前人? “一黑一白,是潜龙,也是自己呵。” 灌注着自己神意,从最开始就踏上合神之路的潜龙。要向他们告别了。 陆离松开了沐三白,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他依旧握着刀,离火在释刀上燃烧。体内更是五内俱焚,全身如同沐浴在烈火之中。 可这又如何? 离火焚身,又当如何? 燃烧殆尽,总好过黯然失色。 陆离陆离,这离之一字,自己从记事起,便背负到现在。离乃火,陆离又何曾敢畏惧离火。 丹田深渊之中,一片烈火之下,黑白潜龙相互缠绕在一起。它们好像是在诀别。下一刻,它们投入了漫天烈火之中,消散了身影。 陆离全身一震,他强运黑白潜龙,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两条潜龙被沐三白的南明离火所焚毁。 凤凰于火,可涅槃重生。 那么龙呢?烈火过后,化为飞灰,却存其灵。 哪怕毁灭,也要爆发出最后的热烈。 陆离微微抬起头,却给了沐三白一种俯视的感觉。 释刀之上的离火一闪而灭,陆离全身也不再散发着腾腾热气。 一种不同于合神罡气的黑白二气,从陆离身体之中弥漫而出,缠绕在身。 这不是如龙,这是黑白潜龙存在于世间的最后馈赠。 这是,毁灭之龙。 第四百一十八章 斩仙 沐三白看着陆离身上所萦绕的黑白二气。如果说刚才陆离的罡气在沐三白眼中只是厚重凝实而已,那如今这诡异的黑白二气,却是让自己感觉非同一般。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让自己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沐三白不由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掌。这不就是自己一路走来,寻找到的东西么?合神之上的那一道门扉。将神意彻底融入罡气,密不可分之后的存在。 其始无名,若强为之名。大抵也只能从道家典籍上,找出那一个字来。 炁。 真气至罡气,罡气化而为炁。 “竟然能做到如此?”沐三白惊异地说道。他发现,陆离身上给他的惊喜惊奇,似乎源源不绝。面对此时的陆离,他反而是来了兴致。这是棋逢对手的喜悦之情。 在这一刻,沐三白才真正把陆离当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沐三白伸手一抬,这一招剑势,乃是离剑剑法之十三——破刀之式!这是沐三白专门为了针对柳扶风,针对释刀而创造的剑法。如今,再次被用来对付释刀。只不过,握着释刀的人,从柳扶风变成了陆离。 可,那握刀之人的名却不会变。 刀圣,只能是刀圣。才有资格,握住这把释刀。 陆离释刀之上的黑白之炁愈加浓烈。这是黑白潜龙破碎之后,剩余下来的罡气。这股罡气与陆离自身的罡气不同。这是陆离年幼开始修炼内功之时,就用心去培养的真气。 从一开始,就在融入自身神意的气息。跟随陆离实力的成长,从真气变成罡气,但是这气息,却早就已经合神。换句话来说,就是修炼之处就已经是合神的真气,再一次经过了真气到罡气的成长。 这是潜龙诀的特异之处。但是能够将这个特异之处发挥到如此,陆离也算是修炼潜龙诀的所有人之的第一人了。 潜龙的消散,造成的影响将是巨大的。轻则武功倒退,重则武功全失。可陆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想死,他还想活。他要在天下第一的剑下活下去。不光要活下去,还要反过来战胜这天下第一。 哪怕这天下第一,已是剑仙之名。陆离也要斩仙。 面对沐三白来势汹汹的一剑,陆离不闪不避,直接出招。这一式,乃是疾风。没有如龙之时,狂猛的罡气。黑白二炁的交缠,让招式看上去显得有些软弱无力。 但是陆离自己却明白,这黑白二炁一出,自己全身所涌动的力量,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释刀的重量,因为黑白二炁而增加,所以才显得每一招看上去都很吃力。 可事实呢? 事实是,当沐三白专门破除刀法的破刀之式,遇上陆离的释刀,竟然立刻落于下风。 刀适合劈砍,所以刀法大多大开大合。沐三白这一剑的奥妙,就妙在他可以在与刀势碰撞之前,抢先一步反应,直接攻击发力的那一点,迫使对方放弃这一式。 陆离这一式疾风,用得是突刺。手腕端平,尽力向前。其全身之力,来源于脚下步伐,增强于腰腿之间,最后才传到手中。所以这一式的关键,便在于手。 沐三白看准了这一点,离剑的剑尖,如同毒蛇吐信,向陆离持刀的手腕袭去。可这一剑,只是刚刚进入释刀黑白二炁的范围之内,就让沐三白顿住了。离剑之上的离火,竟然熄灭了!换而言之,离剑之上所附带的罡气,竟然是被陆离的黑白二炁硬生生扑灭! 高手对决,招式往来之间都是灌注了各自的内息。一旦其中一方所附带的罡气消散会如何?那这一招式一定会被突破。 就像现在,陆离的释刀,这疾风的一式突,竟然直接突破了离剑的破刀之式,长驱直入。 陆离的身影只是在瞬息之间,就到达了沐三白眼前。陆离挥刀斜削,目标是沐三白的脖颈。这一刀,若不是有离剑阻挡,陆离恐怕能给沐三白重创。可惜沐三白行走江湖多年,陆离这一刀,还是没能建功立业。 “噹。”离剑格挡住了释刀,但是它挡不住释刀之上的黑白二炁。离剑之上没有罡气,所以无法在第一时间抵挡罡气。 陆离的黑白二炁绕过离剑,直接沾染在了沐三白身上。 沐三白发出了一声怒吼。他连忙后退,拉扯开了距离。眼神之中仿佛是见了鬼一般。“湮灭?”沐三白的衣袖之上,无缘无故地出现了几个破洞。若只是衣衫破了,沐三白也不至于如此。 他如此惊怒,是因为陆离的黑白二炁,将自己的罡气也弄出了几个窟窿。 在陆离这一刀及身的时候,沐三白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就使用了罡气作为防御。离火罡气如同一剑铠甲一样,瞬间就出现在了沐三白的体表。可是,沾染上陆离的炁之后,离火罡气瞬间就消失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不见了。 无声无息地湮灭。 这让沐三白如何不惊怒?怒是何物?乃是恐惧之下最初的产物。 过人的罡气是沐三白最大的仰仗,亦是他能够年岁差距,保持充沛体力的原因。若是罡气对陆离不起作用,那他这个天下第一,对于陆离来说。与一个普通老者又有什么区别? 陆离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是微微一愣。他不知道这黑白二炁竟然还有这样的妙用。 他不是修道之人,所以对于阴阳之道,只是涉猎,并未深究。他的潜龙在沥血泉之中一分为二,分别融入了自身理智与狂暴一面。这好比就是一阴一阳,两种神意。 阴阳相合,便是正理。陆离之前灰色的气息,便是相互调和的罡气。而一旦催动,便是打破了这一和谐。但是阴阳两种罡气相互吸引,会再次向着和谐的状态靠拢,也就是说,陆离运用潜龙调动罡气之时,打破阴阳两种罡气的平衡,所以他在使用如龙的时候,便是黑白双龙。 待到黑白双龙在离火之下魂飞魄散。原本凝聚为潜龙的真炁,在彻底消散之前,存留在陆离体内,给了陆离超凡入圣的力量。这个力量注定是短暂的,却也是无与伦比的。 更甚一筹的黑白二炁,便是阴阳二炁。两者相生相克,在陆离出招之时,两者相克而分。在招式之中,又遵循天道,阴阳相合。正是这个阴阳相合的过程,造成了周围罡气的湮灭。 发现了这一点的陆离,哪里会有不抓住这个机会的道理。他脚下一顿,直接追击而去。 陆离一刀一刀,凌冽无比。沐三白拿离剑抵挡,每抵挡一次,罡气便被消耗一分。沐三白也不是傻子,不肯吃着暗亏,便将格挡,化为了闪避。那模样,在外人看来竟然是陆离反过来压制沐三白。 这个场面,让看到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可陆离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虽然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强大,但是他同时也发现了,这股力量正在迅速消散。 他必须速战速决。 于是陆离选择突进,再突进。 “呯呯呯呯。”释刀斩得离剑只能委身格挡。虽然陆离没有使用饕餮劲,但是释刀和离剑的每一次交击,都会让离剑之上的罡气化为无形。 沐三白感受着体内罡气的变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罡气若是消耗到了一定的尺度,就无法支撑身体高强度战斗。这一点,哪怕是个刚刚初出茅庐的小子也知道的常识。沐三白不想完全失去罡气,若是不用罡气与陆离肉搏,古稀之年的年纪,哪里是不惑之年的对手? “得在变得更加棘手之前,杀掉他!”沐三白心中下定了决心。他连退三步,直接跳出陆离的攻势节奏。古河派的游仙步,在剑仙使来,真的是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这个带着仙气的老者,拉开了与陆离的距离之后。反手握剑,高高举起。他的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脚下的弓步,让身体蓄满了力道。 这一式,在江湖之中大大有名。 离剑剑法之七——百步飞剑。 百步之内,无敌一剑! “唰!”离剑脱手而出。沐三白没有给陆离留下丝毫可以辗转的余地。他盯着那化作一道红芒的离剑,想看看陆离能否应对。 飞剑一出,便是最后一剑。因为沐三白手中无剑,他将所有的罡气,都灌入那一剑。百步飞剑本就是孤注一掷的一招。成则活,败则死。 离剑如同离弦之箭,在空中爆出一声轰鸣。陆离举刀,在仓促之间,迎向这一剑。他知道百步飞剑,他知道这一式的优缺点。 柴如歌也不知道第几次说过了。百步飞剑,名头响亮,动作也帅,但是实际上,却是最孤注一掷的一剑。只要挡住或者避过那一剑。那么,一个失去兵器的剑客,就已经无法抵挡之后的那一招。 陆离嘴角噙起一丝微笑。面对离剑袭来,陆离高高挺起了胸膛,他挺胸抬头地站直了身体。然后,他举刀大喊:“都他妈给老子看清楚了!今天,我就要以这把刀,斩这狗屁剑仙!”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一刀往圣 陆离这一喊,引起了不少人注意。韩三娘是其一,李白虎也是其一。他们之前各自加入了战团,但是他们也不时留意陆离与沐三白的情况。这两个人,韩三娘是在看着,沐三白几时能胜,然后再来与她一道将沥血泉赶尽杀绝。 而李白虎则是留意着陆离到底能抵挡到沐三白几时。一旦沐三白腾出手来,他们就必须撤了。否则,他们沥血泉这一役,不仅半点好处都赚不到,甚至还要赔个底朝天。 在两人的心中,似乎都把沐三白战胜陆离当成了一个定局。他们所在意的,都只是沐三白到底要花多少时间来收拾陆离。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陆离会战胜沐三白。 这种事情,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当他们看到沐三白使出百步飞剑,而陆离却是大喊着杀向沐三白,他们都有点转不过弯来。 韩三娘是了解沐三白的,当然,她也很了解那名传江湖的那一式百步飞剑。这个江湖,能有如此惊艳的招式,也算是一大幸事。 可是,韩三娘不是那种只顾着一味模仿沐三白的江湖人。她深刻地知道这一招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百步飞剑,看似潇洒至极,但是确实最后孤注一掷之举。一个剑客手中有剑,才是他最为强大的时候。一把剑便是一个剑客最大的仰仗。等到他连手中最大的仰仗都要化作攻击的时候,那他所遇到的情况,绝对是处于下风的危急时刻。 只是,沐三白对陆离。沐三白落于下风,需要用百步飞剑这样的招式去拼命一搏?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韩三娘不敢相信,但是眼前这一幕,由不得她不相信。 离剑已经彻底转化为了一把火剑。它在飞,如同离弦之箭。哪怕凭韩三娘的眼界,也只能捕捉到那一丝丝的轨迹。这可是沐三白的全力一击啊! 韩三娘逼退眼前的对手,专心看向陆离。他要如何抵挡? 陆离的动作,回答了韩三娘的疑问。 离剑的速度,陆离也无法准确捕捉。或者说,哪怕他有机先去预判离剑的轨迹,他也无法抵挡。因为离剑的威力,超出了机先所能够预料的范围。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陆离根本想象不到这一剑会有怎么样的威力! 这种感觉,陆离并不陌生,他两次面对开天一剑,他都生出了这样的感觉。明明能够预料到这一招是向着自己而来,但是却偏偏无法生出抵挡的心思。因为他知道,他挡不住。 可是挡不住又如何?这已经是生死之局。 陆离的黑白潜龙已经消散,化作了黑白二炁。这就意味着他经过的那些艰难困苦都成为了白费功夫。潜龙诀最根本的潜龙消失了,他的武功注定会后退。经此一役,他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当然,也有可能再也无法恢复。 陆离奋起,此时再不拼命,更待何时? 管他十步飞剑,还是百步飞剑,他通通接下! 陆离闭目,举刀向前。 机先一式,扩展到最大。 在他的感知之中,哪有什么离剑,有的只是一道电闪雷鸣!如同天神之雷,惩灭之雷! 此雷是仙人一剑,仙乃剑仙。 凡人怎敢撼天威? 但举刀相迎者,乃是刀圣。超凡入圣之人,又何曾惧怕天威? 一刀往圣矣! 黑白二炁大涨,将陆离的脸庞印成了黑白二色。释刀刀刃的纯黑,也因为炁息的存在,染成了斑驳。只是黑白二色的单纯,却硬是感觉到了色彩斑斓,光怪陆离。 陆离将自己融入这一刀之中。就像当初柳扶风最后所做的一样。 一刀生,一刀死。只此一刀。 离剑瞬息而至,红芒大涨。释刀高举而起,黑白相闻。 这世间,似乎便只剩下了这两道光芒。 沐三白站在原地,看着离剑而去的方向。他不知道这一剑,到底会如何。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只在当年他用这招对付柳扶风的时候出现过。现在的沐三白,他根本不想回想起这样的感觉。 往事在目。 这个老人,忽然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疲倦。 此一剑,结局会如何? 离剑终究与释刀狠狠(碰)撞在了一起。罡气炸裂,离火腾起了一个夸张的高度。这一团火,像是朔夜草原之上,荒火教传说之中的焚天荒火。天上地下,世间最猛烈的一把火。 离火正在蔓延,它将黑白二炁狠狠撑开。湮灭是吧?只要我的罡气够强,那么在你湮灭罡气之前,我便足以将你击杀。沐三白抱着这样的想法,将全身罡气孤注一掷地用百步飞剑击出。 沐三白紧张地看着光华之中的离剑,胜负便在此一举了。 天下第一都无法掌控的对决,陆离其实已经拥有足够吹嘘的资本。可那还不够!远远不够! “喝啊!”陆离于万千离火之中,一声怒吼。 释刀向前狠狠劈下,向着离剑狠狠劈下! 陆离这一刀,却仿佛彻底点燃了离火。离火燃烧着,再次汹涌而起。它想要把陆离也一同燃烧。 陆离整个身影已经被离火所包围。于一片火海之中,陆离将化为灰烬。 沐三白望着场中熊熊燃烧的离火,以罡气为柴薪的离火。 “结束了。”沐三白为陆离下了定语。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走上前去。他要去收回他的老伙计。只有离剑在他手中,他才能够安心。这是一个剑客对剑的感情。 只走出三步,沐三白忽然一愣。 一道红色光影在火中抖动了一下,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沐三白转过头,那熟悉的光影,正是自己的离剑! 离剑飞过,直接刺入了远处一个毫无防备的正道弟子胸口。沐三白还没来得及查探,心中便已经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惧。这是他成为天下第一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沐三白回头,迎面便撞上了一个野兽一般的眼神。疯狂,桀骜,蛮横,嚣张。他与那个眼神,不过一尺的距离。 陆离与沐三白,脸贴着脸。 陆离全身冒着烟,身上有着离火灼烧之后的伤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破焰而出,直取沐三白。 一刀纵横,陆离最先学到的一刀,也是最熟练的一刀。 借助黑白二炁的这一刀,劈飞了离剑,也劈开了离火。陆离向着沐三白猛然撞去。 “呯。”陆离的额头砸在了沐三白的鼻梁处。沐三白痛呼一声,鼻梁看似坚硬,却是人体脆弱之处。只此凶狠一撞。沐三白只觉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同顺着鼻血留下。 撞翻沐三白之后,陆离丝毫不减刀势。此时两人都可谓是油尽灯枯。谁能坚持到底,谁就能获得胜利。 沐三白手中无剑,陆离手中却有刀。 陆离怎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他手起刀落,向着沐三白劈头就砍。 沐三白刚刚爬起身,只能偏头让过头颈要害,让释刀一刀砍在肩头。鲜血四溅! 陆离几近疯狂,他一手压住沐三白,一手直接抽刀。 “嘶。”释刀切过沐三白的肩胛,让沐三白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可这并不是让沐三白最感到冰冷的。让他绝望的是,他的罡气远远没有恢复。 他败了。 而在这场战斗之中,败了,可不是失去天下第一这么简单。 败的人,会死。 陆离一手提起沐三白的衣领,一手反手握刀。这一刻,他的眼中仿佛清明了一些。“还有什么要说?”陆离轻声问道。 沐三白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看着陆离的眼睛,很是平静。“没有了。” “那么,向我跟老头子问好。”陆离说完,释刀直入。 释刀这把刀,终于插入了沐三白的胸口。沐三白瞪大了眼睛,狠狠抓住了胸口的刀刃。陆离闭目,握着释刀旋了一旋。“唔。”沐三白最后一个音节被卡在了喉咙之中,再也没有了声息。 陆离望着没有瞑目的沐三白,伸手推开了沐三白的尸体。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已经静止。 事实上,霖越派之内的所有人,都仿佛被扼住了咽喉。 天下第一……剑仙…… 死了? 死了! 在生机从沐三白身体上消失的那一刻,陆离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晕眩。那是一种疲惫加空虚混合的感觉。亦或者,那是一种解脱?陆离他自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回到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之中。 这里,只余自己,再无他人。 陆离悄然倒地,迎面仰躺,大口大口的呼吸。天上的日光有些刺眼,他身伸手挡住阳光,就像挡住了整个世间。 “活着,真好。” 平安城,樊笼司。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放置在了案头。这张桌案对面的两人,正襟危坐,却有着一股冷冽的味道。 “他做到了。”曾子墨用手绢捂着嘴巴,轻声说道。手绢是鲜红的,带着一份湿润。 徐良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恩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是他?” “咳咳,因为樊笼,是大姜的樊笼。不是一人的樊笼。”曾子墨轻声说道。 “他是我兄弟!”徐良大声说道。 “可你是樊笼之主。”曾子墨笑道,“或者说,我该问问他在你心里,真的是兄弟么?” 徐良欲言又止,复又沉默。 曾子墨看着他,用平日里谆谆教导的口吻说道:“这天底下,最难猜的,是人心。” “啪啪啪。”有人鼓掌。 徐良一抬头,看见有一道魁梧的身影人从曾子墨身后的画屏之后现身。 “是你?”徐良的声音带着惊讶。 来人咧嘴一笑,“是我。司命大人。” 第四百二十章 刺徐 本书完 天元二十五年秋,一代圣君李钰,龙驭宾天。 太子继位,太后垂帘。 时值去岁,大姜各地天降异象。钦天监监正留下牝鸡司晨四字批语,自缢而亡。 不知何故,此言盛传于江湖。 太后命樊笼彻查此事。 于是十年沉寂的樊笼便再度出手,节制江湖。大权在握,种种手段,樊笼搅起江湖风云。 除夕刚过,丹瑞初年的初阳刚刚升起。 一辆毫不起眼的普通马车,正在平安城清渠大道之上行进。清渠大街上人不多,所以马车走得很快。这马车虽不起眼,但是其上刻着一个显眼的徽记,却是平安城中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那是平安城双司之一,樊笼司的徽记。 换句话说,这辆马车便是樊笼的车。这车里坐的,便是樊笼的人。 驾车的车夫手骨格外粗大,缰绳在他手中,仿佛细绳一般。他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自己的大半面孔。这样的装束,倒是让人怀疑起他到底能不能看清前路。 “师姐,就是这辆车!”在路边,一个年轻的少年出声提醒着身旁那身材初显的少女。两人都穿着普通的服饰,看上去就像是走在大街之上,普普通通的两姐弟。可少年的称呼,却透露着某些讯息。两人身上背着的匣子,似乎在述说着这两个少男少女并不是普通人。 那少女正值豆蔻年华,脸上哪怕是故意乱抹了妆容,也依稀可以看出那俊秀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青春无敌,曼妙绽放的时刻。 “动手!”少女轻吒一声,就要揉身而上。 这一动作,吓得一旁的少年连忙抓住了少女的手臂。“师姐师姐师姐,杞琪师姐,千万别冲动啊!” 杞琪回头瞪了他一眼,“彦青,你怎能如此胆小?” “不是啊,师姐,那可是樊笼司命的车驾啊!”彦青倒是对这辆马车知之甚详,因为他们来到此地的目的,就会为了这辆马车。 杞琪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我知道,可这不是我们的目标么?” “是啊,但是掌门说了,此番行动,绝对用不着我们动手。我们只是负责盯梢就好。”彦青说着,尽量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然后他放开了杞琪的衣袖,他相信自己的师姐会听自己话的。 然后,杞琪就冲了出去。留下彦青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樊笼司命,杞琪只知道他姓徐。他是樊笼的主心骨,也是这些年来,樊笼处处针对江湖各派的主事人。他掌管着樊笼这一处江湖最大的敌人,乃是所有江湖有志之士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自己本身的武功不高。可平日里在樊笼司衙之中,有着大小宗师,乃至司昼司夜的拱卫,想要杀他便是四个字:难如登天。 所以,江湖有志之士想要除去此人,就必须等待机会。 今天,正旦大朝会的一天,便是最好的机会。 樊笼司命,官居三品。照理也是要参加朝会的。而清渠大街,便是前往皇宫的通道。 天时,地利仿佛都是天意一般,都在配合着那个谋划——刺徐。 杞琪知道,剩下的那人和,早已具备。 杞琪快步向着马车而去。身为古河派大师姐的她,被古河派上下视作振兴古河派的希望。她纵然年幼,却也已经把振兴古河派的重任抗在其稚嫩的肩膀之上。 自杞琪记事起,所有的师叔师伯都在诉说着一件事情。 自己是上天眷顾的人,天赋惊人,迟早会成为天下第一。所以,自己便是古河派复兴的希望。 这是当初前代掌门,天下第一的剑仙沐三白亲口所说。而同样说过这句话的,是能够与剑仙并称的前代刀圣柳扶风。 若不是古河派在十年之前遭逢大难,恐怕责任也不会这么快落到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 十年前,剑仙沐三白死于魔头陆离刀下。古河派掌门江轲,被陆离废去武功。古河派接连遭受惨痛打击,从天下第一门派的宝座之上跌落。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终究难以恢复往日的荣光。 如今古河派之中乃是代掌门七夜与长老白应龙一同主事。七夜的天赋在年轻一辈之中属于上乘,江轲被废之后,便是由他支撑起了古河派的局面。可惜,古河派所需要的,并不是这样存在便可。曾经天下第一的门派,所需要的,是天下第一的荣光。 随着樊笼加强掌控江湖的力度,樊笼与江湖之间的矛盾,已经在彻底爆发的边缘。 杞琪心中很清楚,古河派有两个仇人。 一个是那魔头陆离,另一个便是这樊笼。 前者在十年前杀死沐三白之后,销声匿迹。而后者的司命,似乎与陆离也有着联系。他在之后的十年之中,处处针对古河派。 这两人都是杞琪的仇人,也是她念想着要杀死的人。 杞琪快步走向马车,马车已经近在咫尺。她伸出手掌,一拍背后所背负的匣子。匣子里面装着剑,这是剑匣。杞琪素手一拍,剑匣四分五裂。 一柄剑,藏于鞘中,现于人世。 此剑位列名剑谱首位,名为离。离火之离,亦是离别之离。 这柄剑有着太多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总有一把刀,与之相和。 杞琪转身拔剑,一气呵成。剑柄的手感,她分外熟悉。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柄剑陪着她。“呀呀呀!看剑!”杞琪嘴中叫着,冲上前去。 游仙步是天下一等一的身法,这就意味着,她很快。从起身,拔剑,到出剑,这只是一瞬。 可就在她出剑的一瞬间,那个戴着斗笠的车夫,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抬起了帽檐。可以看到,他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大抵二十来岁,一双略带褐色的眼眸,仿佛吸尽了周围的光彩。 “唔?”他看着少女突然现身,宛如一场闹剧。他微微伸了伸手,在他的腰间,放着一把刀。一把黑刃的刀。 “来了么,陆凌?”马车车厢内,传出一个沉稳的嗓音,听上去让人不由想到铅华洗尽之后的的内敛。 名叫陆凌的车夫回过头,他撇了撇嘴,说道:“只来了个小妹子。”说完,他想了想,“好像还蛮好看的。” “哦?好看么?”说着,门帘轻动,像是车内之人要撩开帘子,往外头看看。 陆凌伸出手掌,一掌按了回去。“别,徐伯,这样幼嫩的妹子,还是交给侄儿我吧。” “哈哈哈。你师父是天下一等一的闷葫芦,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一个识时务又上道的弟子?”车内人哈哈大笑。 笑声未歇,杞琪已经踏足车辕。离剑一展,直接向着马车门帘之内刺去。这一式,乃是离剑剑法之四——送君千里。少女想的是,以此剑,送送这位仇敌,别离人间。 可就像当年,这把剑被一把刀拦下。那一剑也被一刀拦下。 黑色刀刃的刀这世上只有一把。 “嗯?这把剑不错,我正愁没有合适的剑呢。”陆凌笑着,张开大手就去捏杞琪持剑的手腕。 杞琪怎会让他得逞?脚下一点,直接飞身踏上车顶。游仙步游刃有余,宛如仙人之姿。她手腕一翻,反手将离剑从车顶插下。凭借离剑的锋利,哪怕是铁质车顶,也如同刀切豆腐一般。 陆凌见状,左手在车檐之上一案,也翻身上了马车。释刀追击一刀,迫使杞琪拔剑而退。 两人站在马车车顶,刀剑对峙。 “他的命,我要了。”杞琪声音清脆,却斩钉截铁。 “你的剑,我要了。”陆凌满脸坏笑,“你的人,我也要了。” 杞琪哪里受过这样的调戏,腾地一下满脸通红。她手臂一展,一剑落下。离剑剑法之一,开天一剑。这一剑来得迅疾,陆凌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能将释刀一撩。 这一式,叫做出锋。 虽然师父几次交代过,不要拘泥于他的刀法,但是不管怎么说,厉害的招式,总有使用的价值。 “呯。”刀剑相交,仿佛没有想象之中的火花碰撞,却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见面叙旧。 “小丫头,你应该不是一个人吧?”钻出车厢的徐良,伸手拉住缰绳,将前行的马车勒停。 杞琪听闻,四下一看。清渠大街之上,不知何故,不见行人。取代而之的是一个个身配兵器的江湖人。他们从街边店铺走出,从街边房屋走出,从巷口中走出,从屋顶上落下。 马车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 杞琪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来了!”而陆凌则是探头望着徐良,问道:“徐伯,咋办?” “咋办?凉拌。”徐良白了陆凌一眼。“话说,不是你师父叫你来保护我么?” “是啊,但是你知道的,我师娘叫我找个机会杀掉你啊。”陆凌摊了摊手。 “那你是听你师父的,还是师娘的?” “他们谁厉害就听谁的。” “那你还不听你师父的话?” “不,在家都是我师娘比较厉害,经常把师父按在地上打。” “呵呵。陆离那个家伙,怕老婆怕得过分了吧?”徐良大为摇头。“还好,我也不用指望你。”徐良看似长出一口气。 他伸手一招。 清渠大街两旁房顶屋顶,原本空无一人处,显露出一个个人影来。 影影重重,密密麻麻。 “这可是我的地盘啊。”徐良轻叹一声,似是叹息。可他的双目之中,已满是冷厉。 《释刀传》完 —————————————————————————————— 大姜皇宫之内,拥有九五命格的女子,端坐在大殿垂帘之后,闭目良久。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要踏出命中注定的登天一步。 朔夜草原之上,荒火教主不顾跪在身后的草原共主和千万骑兵,茫然地望着庇护草原子民千年的焚天火山,缓缓熄灭。 那日松湖畔,小和尚望着清澈湖水,回想起阿难陀寺昔日荣光。 荒山之旁,被大荒山巫族驱逐的老族长,回到了昔日屈辱之地。 依旧在云滇战场征战不休的辰羽,想摆脱千昇的阴影。 在千晋掌控下的撒拉罕,于草原站稳脚跟。 大姜内外,波涛四起。 大势将至,一切却格外平静。 一个被忽悠的青年,开始追寻自己刀剑双修的武道之路。 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少女,开始踏上自己寻找仇敌的旅途。 两人的相遇,亦或者是另一种命中注定。 …… 《释刀传》之后,一切尽在《离剑传》。 敬请期待! 完本感言 释刀完结,撒花~ 关于回忆 回想去年2月25日,在键盘上敲下一场秋雨这四个字,也已经是过了一年半了。 当初想写释刀,是因为上一本魔剑成绩实在太差。当时不知道什么是大纲,什么是签约,什么是上架,只知道一味的写。写了百万字,发现这个成绩没用动力支撑我写下去了。于是,便有了想开个新坑的想法。 由于魔剑的世界观和设定十分详细,都是高中学识最为渊博的时候设定好的。于是便拿了一部分设定,来写释刀。 正因如此,当时我在电脑前坐了两小时,就开始写释刀。 开新书总是让人激情四射,第一卷真的是写得很兴奋。 但是没有大纲。 直到更了三万字,纵横后台说可以签约了。在签合同的时候,我才写的大纲。 这个大纲或许都称不上大纲,只有大概400字,连主线剧情的内容提要都算不上。而且这条主线和现在的主线都还不太一样。 但是,跌跌撞撞好歹是把全文写完了。只是有些剧情,还有剧情衔接的地方,实在是不怎么满意。这一点在下一本应该会有所改进吧。 关于结尾 释刀的结尾,在开书最初就想好的。打完沐三白就完结。因为后面再写,就是大势了。最后的悬念,也算是为《离剑传》设下的伏笔。樊笼不是一个人的樊笼。樊笼的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陆离终究只是一枚棋子。 大姜女帝要登基,草原人火山熄灭,为了寒冬生存只能举兵南下。这样两件事,不是一两年就可以酝酿完的事情。所以选择陆离战胜沐三白之后这个切入点完结,应该是合适的。 这两个设定将在《离剑传》中掀起最高潮的争战。释刀算是江湖恩怨,离剑大概会加上家国天下了。 格局总是要大一些的。 若是对于释刀之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欢迎留言。或者来群直接提问。 关于新书 下一本更新并不是《离剑传》,这本会先放一放,延后再更。 下一本我要写的书,暂名为《九仞》,还是武侠,却是一个更大的江湖。希望也能写出更加精彩的故事。 新书大概在八月始发,应该会去起点发文吧。 纵横其实也很好,在纵横也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兄弟朋友。但是总归是有野心在心底,总归是想要出人头地的。 若是能够靠码字养活自己,甚至赚钱,这就是我追想要的生活了。 关于更新 本书的更新,一直都是一天一更。这真的没有办法。我要活着,我要上班。做旅游行业,一天下来基本累瘫。晚上码字很多时候都是码着码着就断片一样睡着,醒过来在码。其中还包含出差,卡文,没有灵感的时候。尝试过写作的朋友应该会有过这样的感觉。真的很操蛋。 而后期,特别是结尾的最后几章。我是两天一更。因为我的电脑不行了。风扇坏了,显卡坏了。只能开机一小时左右,就会自动关机。这就意味着我必须等它冷却下来再开。但是这样精神会撑不住,于是只能半章半章码,两天传一章。 这台笔记本电脑跟了我七年,不是我不想换,而是真的没钱换。只能修修补补,但是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关于收入 释刀整本书下来,总收入600多一点零头。是的,我没有骗你们,我就咬牙拿过两个月的全勤,那还是在旅游淡季的时候。在其他时间我真的没有办法每天更新。前期释刀的成绩不算好,新书只排在分类第六,新书三连推之后,也就后来全勤有推荐了。那时候打赏几乎没有。到后来,打赏的兄弟们才多了起来。我也是十分感谢各位。这其中的一部分收益,我暂时还没拿到。 无线那块,我看到我的书在手机阅读软件上有收费。好像都是千字4分的价格。然而,这是纵横推广,我这个作者拿不到一分钱。所以,我也建议大家不要花这个冤枉钱,直接在纵横主站看好了。我的书没有上架,所有文字都是免费的。 关于上架 上架的问题,我之前成绩并没有达标。老实说,新书期如果不刷,也就是我这副惨淡的样子。而我又不想自主上架,那样得不偿失。等到后期成绩达标了,我也快完结了。这也没有必要上架了。 所以,释刀我是想好免费的。我不收钱,也没想着赚钱。写这本真的只是纯粹的爱好。仅此而已。 关于初衷 写书的初衷,一是看套路文得厌烦了。套路太多太深,真的厌烦了。我记得之前像《九州志》、《今古传奇·武侠版/奇幻版》这些杂志上的文,都是种类繁多,精彩纷呈的。每个作者都有出彩的剧情。可来到了网文,却都是一个套路,实在是无话可说。 就像文里调侃龙傲天的设定一样,主角随便换个名字,就是一本新书。这样的书,真的很烦。 二是我喜欢武侠,总觉得武侠小说里,总有一些内涵。或许,所有的小说里,都应该有一些内涵。当然,在武侠没落的如今,传统的武侠似乎失去了市场。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写出武侠的故事。 关于感谢 在纵横写完这本书,也认识了很多的朋友。 安东野、柴如歌、辰源、破晓、沉中侠、红尾鸢、舟行早、鱼云端、宇樊、铿锵一叶……等等等等,认识的朋友实在太多,就不一一枚举。但是诸位的支持和帮助,我铭记在心。释刀能够完本,决计离不开诸位。 另外,我要感谢所有看释刀,看过释刀的朋友。你们的肯定,或者否定,都是让我裨益良多。 至少,我写出来的东西,真的有人看了。 我向来不介意合理的批评和指摘。有什么意见,大家都可以说出来。 另外,拖更一月,群里面的弟兄们,也是不离不弃。实在是太让我感动了。 好了,暂时,就说那么多吧。如果不出意外,那么,我们八月见了。 届时,还请多多指教。 极光之北敬上。 久违的回来看看 大家还好嘛?推荐一发流氓鱼儿王宇樊的新书《荒域至尊》,主角牧云,和我太监的《魔剑仙缘》一个名字。顺带一提,宇樊兄弟最开始的《神道一途》主角叫陆离,也刚好和本书主角同名。大家可以移步,看看一样名字的主角会有怎么不一样的传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