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少年》 第一章 弯弯区区的京杭大运河,神气地从阜东县腹部穿过;在靠近二里半的一个小村子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大大的胳膊弯,而后又向南伸展开去了。 在运河大堤的西边二里半的地方有一个40多户人家的小村子,它的北边、西边、南边各有三个小村子,都相距二里半路,为此人们管这个小村叫二里半。此刻,坐落在西边的王村突然跑出四个孩子,他们长的高高矮矮,一个个虎头虎脑。这正是中午的时刻,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头顶,跑在前边的王顺子斜背着补钉挨补钉的书包,书包在他的左边不停地拍打着,发出“啪啪”的响声,他有颗圆圆的头,圆圆的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他边跑边回头望着稀稀拉拉的伙伴,咧开嘴笑了。 “顺子哥,等一等我们。”跑在最后边个子最矮的李横子边跑边气喘嘘嘘地喊着。 王顺子放慢了脚步,路旁的小草郁郁葱葱,有几只小花在风中摇动,路旁的田地里,嫩嫩的玉米苗刚离开地皮,在中午的阳光下伸展着细小的枝叶摆动着。不远处一位老太太穿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头上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系成了一个圆圆的疙瘩。她微弯着腰弓着脊背,双手握着锄头,慢慢地锄着地。她的身旁是一只草筐,不时弯腰把嫩绿的野菜拾起,抖抖菜上的土,扭过身仍到筐里,一双机警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王顺子站住,瞪着一双大眼睛仔细地望着田里的老人,觉得她很面熟,从身段和动作,他笑了。这是在县里当干部的姐姐王兰,看她这样多像一个老太婆。他刚想喊,立时意识到姐姐可能是化装在等待什么,千万不能暴露姐姐的身份。想到这里,他见伙伴们追了上来,从路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把长长的柳条儿,弯成圈圈,乱糟糟地戴到头上,手里拿了一支长柳条,在脸前晃了晃大喊一声“冲啊。” “冲啊”几个孩子各自戴上柳条帽,随着飞跑的王顺子喊叫着。树上的鸟儿“唧唧喳喳”叫着;给这不太长的田间小路增添了几分热闹气氛。不远处的田里有一只野兔在跑,有一只大黄狗在猛追,几个孩子站住大喊大叫着:“狗追兔子”他们怕凶狠的狗逮住兔子。不一会兔子钻到河边的柳树丛里去了;狗疯狂地找寻了会儿,只好无精打采地跑出来走了。 “没抓住。”李横子有些惋惜的样子,指着远处的狗又说:“看这个家伙多笨。” “比你还笨啊。”一个叫刘帽子的孩子扭过身来反驳。 “和你一样笨。”李横子不服气,瞪着虎一样的眼睛。 “啪”村口一辆牛车慢慢地走出来,赶车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头上包着一条又黑又脏的破粗布手巾,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脸上皱巴巴的是泥和土;他穿一身灰黑色的粗布衣裤,一双露出脚趾头的黑色的脏布鞋,腰有点儿弯,坐在车辕子上挥着胳膊高高举起鞭子,在那头老黑牛的上空旋转着。这是一头又黑而且有点儿瘦的老牛,它伸着长长的脖子,头向下低着,尾巴不住地摆动着,脚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几只老母鸡从村边飞跑着,一只大红公鸡扇动着翅膀,伸了伸高高的头“咯咯咯”地叫了几声,向几只大母鸡扑去。它的动作很快很迅速,几下扑倒了一只母鸡,飞快地骑到背上。王顺子挥了下手里的柳条儿,刚想把鸡赶走,见赶车的老汉也有点面熟;哦,是他,他想起来了,这不是在县大队当教导员的福昌大哥吗。他这身打扮活脱就像一个土里土气的庄稼老人。王顺子眨着一双眼睛楞了会儿,心想,一定是有什么情况,不然他们为什么都化了装呢,莫非有敌人来。他知道,村北边有一条从运河引水的干渠,渠又深又宽,树木丛林,密密麻麻,那儿会不会有敌人呢?他看了福昌大哥一眼,见他也正在看他,咧开嘴笑了笑,又望着一个个小伙伴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和在树上欢蹦乱跳的鸟儿说:“天太热了,不如我们去渠里洗澡,咋样?” “好,我们洗澡。”几个小伙伴热的头上汗淋淋的,跑了这么一阵,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浑身热的有点儿难受,见王顺子招呼,一个个欢呼着,一窝蜂似的向村北的干渠跑去。 这是一条不很长的支渠,是二里半村的人们帮王庄人开挖引水的,两旁是高高的白杨树和弯弯的柳树,树下的草儿绿油油的,渠里的水满满的,绿绿的,水面漂浮着树叶、草根;渠边上的节节草,水草从水里露出了水面,挡住了漂浮的叶子,不远处的河湾里有几只白色的鸭子在游动。王顺子边跑边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来到河岸,仍掉书包,如同一条赤条条的小泥鳅,扑通跳入水里,刹那间整个水面上晃动着几个圆圆的小脑袋,他们一个个游着,划动着水,不时撩起水泼向别人。王顺子一个猛子扎下去,伏到岸边的水草里,仔细地看着北岸的树丛里,有几只鸟儿落在树上又飞走了,一只野兔从树丛里跑出;这时,他见不远处运河大堤的河岔口有一棵小树在晃动,有人?一定是特务。他返身扎入水里游到伙伴中间说:“前面的河岔里一定有特务,我们游过去。”他手里抓了把又黑又硬的黑泥,晃了晃。伙伴们立时明白了,一齐游了过去。 “你别跑,我们打。”李横子见王顺子跑到前头去了,立时举着手里的黑泥向王顺子投去。 王顺子做了个鬼脸,几下游到河岔,飞快地爬上岸,向水里故意仍了把黑泥。 “打,狠狠地打。”李横子几个伙伴立时抓起岸边的黑泥块雨点般地向王顺子跑去的方向打去。这时从岸上站起几个满脸满身黑泥的特务,他们一个个横眉立目,大声地吆喝着。王顺子装的一愣的样子,随手把水里的一把黑泥甩到一个特务的脸上,刚想转身跑,被从一旁过来的特务抓住。他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望着几个满脸泥巴的家伙。 “小朋友,别怕,你们村里住着八路军吗?” 王顺子望着说话的驴脸特务,心想,这几个家伙趴在高高的运河大堤上,把村里的角角落落全看了个明白,这个村几年来是鬼子的放心村,可如今被几个特务注意上了,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我们是八路军,在这儿观察敌情呢!”一个高个子特务走到王顺子面前摸着他光秃秃的头,咧开大嘴笑了笑,露出了满嘴的大黄牙。 “你们是八路军?”王顺子大声地问。 “是啊,是啊。”驴脸特务笑了笑说:“你们村里有八路吗?” “我们老师说了,你们八路军是坏蛋。”说着转身跳入水里,有的伙伴大声喊道:“这 几个人是八路,我们打啊。”说着挖出一把黑泥带头向几个特务打去,刹那间几个小伙伴手里的黑泥向岸上的特务身上飞了过去。 第二章 “喔喔—喔”。 天还没亮,家家户户的公鸡就早早地睁开了眼睛,很忠于职守的高声唱起来,一声声叫醒了黎明,把小村的人们一个个从梦中喊醒。王顺子今年十二岁了,老师有病,学校放假了。他又无所事事,就缠着姐姐一块去抗日打游击。 “不行,小孩子家,还是在家好好学习吧。”姐姐不耐烦地说着转身就走。王顺子急了,一下抱住姐姐的胳膊大声地说:“为啥不叫我去?小孩子就不许抗日吗?” “你?”姐姐急了,瞪起了眼睛。 “我怎么了,抗日是全国人民的事,也有我一份。”王顺子振振有词。 “好,好,我说不过你。”姐姐望着他急迫的样子又说:“你去找福昌哥吧。” “哼”王顺子不高兴地望了姐姐一眼,转身和正走进屋来的教导员福昌大哥撞了个满怀,他一下搂住王顺子乐哈哈地说:“又和你姐姐吵嘴了?” 王顺子见是福昌哥,咧开嘴笑了笑,讨好似地说:“福昌哥,我知你好脾气,我要和你们一块去打游击,咋样?” 福昌望着王顺子哈哈大笑起来,抖了抖手里的旱烟袋,从一个战士手中拿过一支步枪,放到王顺子身旁说:“你看看,刚刚比枪高一点,如果上了刺刀还不如枪高呢!”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说:“过两年”。 “你说啥,福昌哥?”福昌见王顺子撅起了小嘴“没枪就不允许人家打鬼子啦,上次你还不是叫我送信吗?” “嗬,我们的顺子还很有理由呢!”福昌笑了。 “报告教导员。”这时警卫员张锁见了好朋友王顺子,向他使了个眼色说:“让王顺子同志跟我们一起去吧。” “嗷,我们的小张锁也学会了送人情了。”福昌转身望着小张锁那副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王顺子投过来的目光说:“这样吧,这件事由张锁同志拍板吧。” “谢谢你,教导员。”两个小家伙拥抱着跑走了。 天还没亮,王顺子被声声鸡叫声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见窗子已经发白了,一轱辘爬起来,凑到窗前,撩开窗子右下脚的一块破布,透过不大的玻璃,望着窗外。不远处的房檐上站着一只起早的公鸡,它抖动着翅膀,伸着长长的脖子啼叫着。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整个小村还处在黎明前朦胧的夜色之中,给人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四周的树木高高低低给人的是似有似无。王顺子看了会,觉得还是外边好,转身跳下炕,猛地被睡在一旁的姐姐抓住,轻声说:“顺子,去干啥?” “我去外边看看!” “不行,休息的时间,必须休息,这是纪律。”姐姐严肃地说。 “哼,多管闲事。”王顺子嘟囔着爬上炕,躺在姐姐身旁强行闭上眼,可说什么也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睛数起了房顶上弯弯曲曲的房梁,由南数到北,再由北数到南,来来回回共计七根,他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悄悄爬起来,见姐姐闭着眼,大概睡着了,便悄悄地向炕下溜去。 “干什么去?”姐姐躺着翻过身,伸出右腿挡住了他的去路。 “嘿嘿,姐姐,我睡不着,躺着怪烦人的。”王顺子咧开嘴笑了。 这时房东老两口也醒了,从炕上下来,穿上鞋说:“王同志,孩子睡不着,起早一点是好事,你就让他到外边去玩吧。” “怎么,王顺子同志又不遵守纪律了?”睡在西屋的福昌哥和警卫员张锁走过来笑哈哈地说着拍了拍他的肩,双手抱起使劲地把他举到头顶,顺子就势骑上他的脖子笑了。 突然街上传来狗的叫声,不一会传来了人喊马嘶和乱糟糟的声音。“有情况。”一个战士从地下爬起来,抓起身旁的枪。 教导员福昌放下王顺子,见战士们一个个做好了战斗准备,他皱紧眉头,急速地思索着,打吧,不了解外面的情况,走,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回头见王顺子正焦急地望着他,走过来摸着他的头说:“顺子,快去街上看看。” “是。”王顺子听了,转身向外就跑,被姐姐一把抓住说:“顺子,要小心,胆大;要机智,懂吗?” “懂了。”王顺子话音刚落,人早已跑出了大门,猛地他站住了,见一伙鬼子伪军一窝蜂似地从南走来。他想,福昌哥他们全在屋里,身上都带着枪,如果被这么多敌人撞上不但他们都没了命,还连累房东国大爷一家,自己绝不能向回跑,引狼入室。于是他装的一副很坦然的样子,仿佛没注意到这些鬼子伪军似的,嘴里哼着别人听不懂的歌谣,弯腰拾起一块砖头,向站在房顶上的一只公鸡打去,见公鸡吓的咯咯地惊叫着飞跑了。他一蹦一跳地拍着手哈哈笑着往前走着。走到最前边的是一个日军小队长,他长得很矮,如同一只肥猪,有一张滚圆的铁青的胖脸,一双牛似的眼睛,留着八字胡,高高的不协调的鼻梁上夹着一幅白色眼睛、脚穿马靴,腰挂一只小手枪和一把指挥刀,样子如同一只哈巴狗,十分吓人。这是敌人对冀南抗日根据地进行的“铁壁合围。”打头的就是孙镇据点的日军小队长胡纳,他向一条疯狗指挥着日伪军冲进了街口,见不远的门口走出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瞪着一双带血的狗似的凶恶的眼睛,几步来到王顺子面前,装出一副文雅和善良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手,从兜里抓出一把日本糖块,放到王顺子手里,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小孩,你得说,村里马猴子的有?” 王顺子望着胡纳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咧了咧嘴,摇了摇头故意装得不懂的样子说:“老鬼子,什么叫马猴子的有?” 胡纳瞪起眼睛,立时笑了笑,从王顺子手里拿出一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块糖剥开,小心地放入王顺子的嘴里说:“小孩,你的大大的漂亮,我的大大的喜欢。你的,叫什么名字,我得想知道。”说着伸出一只又大又厚的熊掌的手说,“我的大日本皇军,愿和你交朋友,你的明白?” 王顺子望着胡纳滚圆的猪头,心想,情况非常危险,决不能让鬼子找到福昌哥他们,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把鬼子引到别处去,于是他急中生智,而且又显得非常镇定地吃着糖装作非常高兴地望着胡纳。 “妈的,你哑巴了?”一个特务凑上来举起手:“皇军问你有没有八路?” 王顺子轻蔑的看了看特务,转过身抬起头伸长脖子,凑到胡纳的脸前轻声说:“太君,这边八路军的没有。”他说着故意向四周看了看用手向北一指,“八路军,那边村的有。” 胡纳高兴了,拍着王顺子的肩笑了。他相信小孩子不会欺骗他,便一挥手大声地喊道:“统统地集合,前边村的包围,八路军的统统地抓住。”而后拉住王顺子的手和气地说:“小孩,你的大大的朋友,给我们的带路。” “妈的,如果找不到八路,老子就扒了你的皮。”一个贼眉鼠眼的狗翻译官瞪着一双凶恶的老鼠眼恶狠狠地说。 王顺子望了望狗翻译官,狠狠地向他吐了口吐沫,拉了拉猪头小队长,又指了指他。 “八格”胡纳瞪起眼睛骂道:“小孩,我的朋友的是,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 王顺子笑了,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糖,也瞪起眼睛大声地说:“我怎么会骗太君呢,是我亲眼看到的吗!不信你到那村看看,有没有。” 天快亮了,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整个村庄树木都明显地显出了它的轮廓。王顺子领着数百名日伪军走出了村,走上了村边一条不太宽的田间小路。路旁的田里,有几个老头在锄地,不远处一只狗抬着头,望着路上的人群。王顺子心里高兴了,只要保住了姐姐和福昌哥他们就是最大的胜利。树上有几只鸟儿啼叫着,他拉了拉鬼子小队长,用手指着不远处一个朦胧的小村说:“太君,八路军就在前边的小村。” 胡纳得意地点了点头,又用手摸了摸王顺子的光头,拿起望远镜观察了会,放下,立时拔出指挥刀大声地吼叫了一声:“统统地包围。”随着他的话音,日伪军呼啦啦地奔跑着,一下子包围了小村。敌人如同一群疯狗,挨家挨户地搜查,机智勇敢的王顺子,见敌人光顾搜查八路军了,也大喊大叫着,趁鬼子不注意抽了个空子悄悄地溜走了。敌人整整折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八路军的影子,才发觉上当受骗了,胡纳如同一只凶恶的山猪,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地喊道:“小孩,小孩的干活。”一群鬼子伪军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不知小顺子跑到哪儿去了。“啪啪”胡纳对着一个曾看押小顺子的特务就是两个耳光骂道:“你的,大大的混蛋,统统地开路,开路的。” 太阳西沉了,胡纳带领鬼子伪军无精打采地如同一群斗败的公鸡向村外走去。 第三章 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乡村土路,路旁的沟里长满了绿绿的草,因昨夜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整个大地到处湿湿的,田野里的小玉米苗儿,在风儿的轻摇下微微地晃动着,显得很有精神;沟里有一小洼一小洼的水,偶尔有几只蛙声传来,给整个天地带来了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氛。今天是于集大集,路上赶集的男男女女,有的推车、挑担;有的牵驴拉牛;一个个、三三两两,稀稀拉拉地走着。这时一伙土里土气的年轻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他们头戴各式各样的草帽,肩扛铁锹,谁也不看谁,谁也不和谁说话,王顺子扛着铁锹头戴露出头顶的破黑灰色麦秸草帽,穿着一双家做布鞋,一身上白下蓝的衣裤,夹杂在上工的人群里。最近敌人为了加强对这一地区的封锁和统治,修筑了纵横交错的公路,增设了路卡、路哨,修建了七八个据点,大批的青壮年有的被敌人抓去当了壮丁;有的被强行服苦役,使这一代村庄的人们整天处在提心吊胆之中。几个伪军端着大枪,站在路旁不断地吆喝着,气氛显得很紧张。两个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说笑着,走了过来;一眼看见个子矮小的王顺子,大步走到他面前,瞪着一双狼似的眼睛望了会儿,咧开满嘴的大黄牙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小孩,你的什么的干活?” 王顺子站住,抬起头望着两个鬼子年轻的脸,眨了眨眼说:“我的去出苦力的干活,你的明白。”他见了两个小鬼子,放下肩上的铁锹,在手里拄着,双腿叉开,恨不得一铁锹拍死他两个狗日的,他四下看了看又说:“给太君干活,我的力气大大的。” “哈哈”一个鬼子高兴地放声大笑起来,伸出鹰爪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额,转动着狗眼,一只脚不断地拍动着地面,身子也不断晃动着,伸手从顺子头上摘下破草帽,左右看了看,往空中扔了扔,又给他戴上,伸出大拇指说:“小孩,你的大大的好,皇军大大的欢迎。”两个鬼子认为连十多岁的孩子都来给他们干活,心里美滋滋的。两个鬼子背上大枪,拍了下手大步向前走去。 田里有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正在锄草,不远处的田里猛地一只兔子跑了出来,向着东边的运河大堤跑去,一个伪军见了,高兴地跳过路沟,站在田埂上,端起大枪向野兔瞄准。 “幺西,幺西。”一个鬼子见了飞跑的野兔拍着伙伴的肩,指着飞跑的兔子。 “八格。”另一个鬼子见了,朝端枪的伪军狠狠地踢了一脚,踢的伪军一歪身子,枪响了一下扔到地下。 “啪啪”鬼子手里的枪响了,兔子一愣,回头看了看,猛地跳起来,窜过一条小沟,一眨眼的功夫钻入密密的草丛中走了。两个鬼子见没有打中,吆喝着向大堤上跑去。 “你他娘的小日本鬼子。”被踢的伪军从地下拾起枪,揉了揉被踢的腿,望着两个跑向大堤的鬼子狠狠地骂道:“看老子蹦了你龟儿子。”伪军端了端大枪,望着路上行走的人们,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越想越生气,扔掉大枪,一屁股蹲坐在田埂上,点燃一支老旱烟,气闷地抽起来;烟从嘴里喷出,从脸前升起。王顺子见了,嘴里哼着小调,走到伪军身旁讽刺地说:“野兔没打着,倒教两条腿的野兽踢了一脚。” 伪军抬起眼皮,扔掉剩下的烟屁股,见是个孩子,凶狠地瞪了瞪眼,站起身背起大枪,无精打采地随人群走着。 王顺子走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四处看着,几个鬼子兵和伪军站在进村的路口,检查着进出村的人们,见后面来了一群上工的民夫,问都没问,只是向押送的伙伴咧了咧嘴,招了招手,就走过去了。前面就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房子;人们转过一个猪圈窝,窝里一头小猪,见大群人走过来,胆小地跑上圈窝,逗得几个鬼子哈哈大笑起来。王顺子见鬼子伪军没注意他,悄悄地慢了几步,躲到猪圈窝里,又往前一趴一滚,飞快地窜进刘家胡同。不一会他又换了身干净的有几处补丁的衣服,手里提一只竹篮,篮里装了半篮子炒花生,大摇大摆地来到集市上。这是一条东西长的大街,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大多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脏稀稀的;一个个无精打采,弯腰驼背,低眉顺眼;一副怕惹事招非的样子。街旁是一个个小商小贩;有果子、烧饼、豆腐、窝头,油茶棚、水果;一块块长布条、长木牌,写着花花绿绿的字,在街面上显的很惹人注目。一条条的深巷里有一个个打扮的妖里妖气的女人搔首弄姿,拍脸撅屁股,发出一声声狼似的叫声。 “花生、花生、香喷喷的花生。”王顺子胳膊挂着竹篮,一双乌黑的眼睛机警地搜寻着,猛地,见不远处的王家店铺挂出了一串红辣椒,门旁不远处有几个陌生的人,来回溜着;看得出他们一双双贼似的眼睛,时刻望着一个个随时出现的可疑人。“不好,联络点出事了。”他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躲在不远处又仔细观察了会儿,四周除了几个特务外,再没有发现有什么人。他放心了,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大步走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街的拐角处走来一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有张圆圆的、红扑扑的脸,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白净的面孔,上穿白色小褂,下穿深蓝色的蓝裤,脚下穿一双白色的球鞋,给人一种干净利索精明强干的感觉,他就是日本小队长胡纳的儿子,胡青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多岁头戴礼帽,身穿白色的半截袖小褂,斜背一支手枪的特务,他嘴里叼着一支烟,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花生、花生、好吃的花生。”王顺子边走边闪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观察着,他的一只手放在竹篮里,不住地抓着花生。 “站住。”一个贼眉鼠眼,个子矮小的特务一步跨过来,挡住王顺子的去路,他望着王顺子篮子里的花生,阴森森地笑了笑说:“卖花生的,没长眼吗?没看到老子在这执行公务吗?”他摸了摸脸上坑坑洼洼的麻子,悠闲地颤抖着右腿又接着说:“识货的,乖乖地给老子放下,下次老子会照顾你的。”说着另一个特务一步走到王顺子的身旁,抓过竹篮就走。 “你想干什么?”王顺子火了,伸出一只脚就去拌那特务。 “站住。”这时胡青春双手叉腰一步站到特务面前:“你们这是干什么,为啥欺负一个小孩子?” 几个特务见是日本小队长的儿子,一个个毕恭毕敬垂手站在一旁,如同一条摇动尾巴的狗。 “你这是啥东西?”胡青春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竹篮里的花生。 “这是花生。”王顺子抓一把放到胡青春手里,剥开一颗放入他嘴里。胡青春嚼着,高兴地笑了笑说:“花生好香,好香。”说着从兜里抓出一把钱放到竹篮里说:“我全要了,给我送家去好吗?” “好。”王顺子高兴了,联络点出事,情况不明,这给攻打于集鬼子据点增加了困难。如果能进入据点,摸清敌人的布置情况就好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是这么顺利。他挎着竹篮和胡青春并肩走着,显的很高兴的样子说:“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胡青春吃着花生,高兴地说:“我今年十三了,叫胡青春。”他停了下,对身后的特务说:“老是跟着我干啥?这没你的事,我和我的朋友回家了。”说着又转身说:“你叫啥名字。和我交朋友好吗?” “好,我叫王顺子。胡青春,今天我太高兴了。”王顺子和胡青春走进据点来到胡青春的小房间,一个三十多岁很漂亮的日本女人走了过来。 “妈妈,我新交的朋友。”胡青春的妈妈很高兴地笑了笑。 “快吃吧。”王顺子把一竹篮花生倒在一旁的小桌上。这时那女人端来一盘馒头,一盘牛肉,用白纸包好,放到竹篮里,望着王顺子有些苍白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孩子,拿着这些回去给你的爸妈吃。”说着眼里流下了泪水。“妈妈,我们回日本吧。”胡青春抱住妈妈摇晃着。 “回家?”妈妈搂住他,长叹一声又说:“哪里还有家啊。” 第四章 王顺子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着下额,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街上不远处的一棵古老的合抱粗的槐树。据说它在这儿已生长了二千多年了,然而它的枝叶依然茂盛,犹如一把巨大的伞,把整个宽阔的小街遮盖了半边;树尖上有一只巨大的喜鹊窝,几只小喜鹊在窝里欢叫着,引来一群麻雀在欢呼,追逐。树下几只老母鸡悠闲地散步,寻食;它们互相依偎着;有时相互勾勾头,抖抖翅膀;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花白色的大公鸡,伸长脖子“喔喔—喔”地叫了一声,仿佛刚从梦中醒来,完成了自己报晓的使命,它做完一系列的动作,从地下吃了几粒什么东西,便向一只很漂亮的大白色母鸡扑去;只几下便骑到母鸡身上,凶狠地向它的头顶咬去,一下子几只母鸡咯咯叫着伸出脖子。王顺子无心观赏这农家特有的图画,望着它们又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在为县大队二中队指导员于相波的伤势担心,发愁。于指导员是北京人,大学毕业,不堪忍受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不忍做亡国奴,曾去东北三省寻找抗日联军,后来听说联军被打散了,转了几个月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北平,再后来他到了延安,不久被派到太行山区,日本鬼子发动了“五一”大扫荡后,我冀中军民,化装为零,和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他被分到阜东县大队二中队当指导员,在前天攻打于集外围据点时,勇敢地接住敌人扔下来的手榴弹连连往回扔,不料一颗在出手不远就爆炸了,面部负了重伤。战士们冒着敌人的枪弹把他抢下火线,几经转移来到王顺子家养伤,有大伯母万少青护理。于指导员因不是当地人,以前经常住在二里半村,特别喜欢机警勇敢的王顺子,王顺子也经常缠着他讲抗日故事。如今没有治伤的药品,加之天气又热,伤口红肿化脓,不能愈合。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住地呻吟;几次昏厥,如果拖的时间长了,于叔叔不但痛苦,而且还有一定的生命危险。王顺子从伯母焦虑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痛在心里,急得直抹眼泪,那天他望着焦急不安的伯母小心地问:“大娘,于叔叔的伤还好吗?” “小顺子,再干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随着话音,大队教导员福昌哥和姐姐王兰等几个县大队干部走来,他们头上冒着汗,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警卫员小张锁跑过来,抱住王顺子哈哈大笑起来。 “福昌哥,你们来了。”王顺子丢开小张锁抓住福昌哥的衣服说:“于叔叔的伤势很重,你们得想办法去弄药啊。”说着他捂住脸,唔唔地哭起来。福昌哥弯腰抱住王顺子,一双粗壮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头。他知道有多少革命战士因得不到及时治疗和缺少药品,而牺牲了。战争是残酷的,毫无情义的,他了解此刻王顺子的心情,在这一代是县大队二中队经常活动的地方,于指导员又善于做人们的思想工作,特别是和孩子们,他想到这里望着王顺子的一双眼睛说,“小顺子,坚强一些,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说完转身大步向屋里走去。 “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王顺子望着他们的身影自言自语地说。 小张锁身挂双枪,站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下,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四周,见小顺子自言自语地向他走来,立即藏到树后,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大喊一声: “别动。”而后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望着王顺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拉他爬到树上,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俩人骑到高高的树枝上,王顺子望着张锁腰里的枪,心想多神气啊,自己要是有支枪该多好啊,这次一定去参军,到县大队和铁锁一样。于是列开嘴笑了笑,凑到小张锁身旁说:“张锁哥,你给教导员说说,收下我行吗?” “行。”小张锁一拍胸脯而后又低下声音说:“不过嘛,”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下去,急的王顺子睁大眼睛焦急地望着他。小张锁望着王顺子的样子,笑了笑,拍了拍身旁依着的树枝,故意拉长声音说:“你还没枪高。”小张锁想起了上次赛跑没有跑过王顺子又说:“不过你跑得还可以,比起我小张锁来嘛,只强了那么一小点点。”小顺子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你到底给教导员说不说?” “好,好,我说还不行吗。”小张锁举起两只手,挡住了王顺子的手,见他松开了手又神气地说:“有本事自己找教导员去说啊。” 王顺子没劲了,他知道福昌哥脾气很怪,以前他要求过,他只是一个劲地应付他,说什么等他读完了学,以后希望他建设未来的新中国。他想,等自己长大了,小鬼子都叫他们打完了。那次福昌哥笑了,拍着他的肩说:“打不完,我捉几个鬼子给你留着,等你长大了再打。” 张锁不再开玩笑了,他靠近王顺子,轻轻推了推他说:“小顺子,当不上战士也不要紧,一样是打鬼子,不过方式不一样,没有你们的机智勇敢,我们也是很困难的。”他学着教导员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我们都是为了革命,不论是明的,暗的,都是打鬼子。” 王顺子笑了,转了转乌黑的眼睛说:“张锁哥,你的枪让我玩玩行吗?” 小张锁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来,枪是战士的生命,是不允许随便借的,可面对王顺子一双乞求的目光,他犹豫了会说:“枪对我们来说就是生命,我们有严格的纪律,不过你提出来,我破例让你摸一摸。”说着他从枪套里掏出枪,拿掉了弹夹,小心地递了过去。 王顺子望着小张锁为难的样子,立即双手挡住说:“我不玩了,枪是你的,是用来打鬼子的,不是玩的。” “好。”小张锁一下抱住王顺子说:“这支枪是我从小鬼子手里抢来的。”那次我去河边拔野菜,见几个鬼子在洗澡,一个鬼子站在岸上的树丛里,端着大枪,瞪着一双狗一样的眼睛望着河里洗澡的伙伴大喊大叫。我趴在一棵柳树下的草丛里,仔细地看着,见离小鬼子不远处的地方有十多只大枪,旁边柳树上挂着一只小手枪,我高兴了,心想一定要把小手枪弄到手。于是他四周看了看,小心地,轻轻地摸了一块砖头,爬到离枪三四米远的地方,向站在一旁的小鬼子一侧一扔,小鬼子光顾着河里的喊叫,猛听一侧啪的一响,立即一机灵猛地转过身,掉转枪口大喊大叫着:“什么的干活,统统地出来。”说着“砰砰”就是两枪。他趁小鬼子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从另一侧跳起,几步跑到枪旁。抓起枪转身向密密的深深的柳丛跑去。 “八格牙噜。”河里的鬼子嚎叫着爬上岸,另一个站岗的鬼子发觉受了骗,立刻向小张锁开了枪。 “怎么,后来呢?”王顺子来了兴趣。 “后来,不是坐这儿了吗!”小张锁眨着一双调皮的眼睛笑了。 “你真棒!”王顺子瞪着一双羡慕的眼睛望着他腰间的枪。“我也一定去弄一支。”他说着握紧了拳头,见教导员福昌哥他们走来,他俩跳下树,迎了过去。福昌哥走过来拍了拍王顺子的肩,又按着他的肩膀晃了晃,笑哈哈地说:“长结实了,有把劲了,好,我相信我们的小顺子,再见。”说着和小张锁几个干部大步向村外的运河大堤走去。 第五章 李横子闲着没事,趁爸妈不注意悄悄地溜出家门,穿过一条不很长的胡同手里拿一根长长的竹竿,一会儿打下东墙又打下西墙,又不时敲敲家家户户的东西房门,不时敲击出不同的响声。一只短尾巴狗从一家门口走出,扭头看了看他,摇了摇短尾巴,抬了抬嘴脸,刚想迎着他跑过去,见他手里长长的竹竿,仿佛觉的不保险似的,立时向他高声狂叫了几声,扭头向北跑去。 “那里跑?”李横子高举竹竿大喊一声,大步向小黑狗追去。 村边李横子折了几根柳条,弯成圈儿,戴在头上,嘴里唱着:“我们小卫士,个个扛起枪,机智勇敢送情报,为了打败小日本……”他边走边唱着来到运河大堤上,高高的运河大堤,树木茂密,一丛丛的柳树棵子,野草花丛,高高的树木把大堤装扮成一道绿色高墙。李横子爬上大堤,望着花草,听着树上鸟儿的啼鸣,举起长长的竹竿,悄悄向一只绿色的很漂亮的鸟儿打去,“啪”竹竿打在树枝上断了。他失望地扔掉下半截竹竿,站在大堤上,从河面刮来的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河面上河水翻着轻轻的浪花,几只水鸭子,从东岸的草丛里游过来,翻滚着,扎着猛子,它们很忙,正在捉拿浮出水面的鱼儿。突然一只水鸭子捉住一条很大的鱼,鱼儿逃,水鸭子捉,一下子把个水面搅乱了。几只水鸭子一齐扑过来,各自伸出长长尖尖的嘴,李横子乐了:“好大的鱼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飞快地脱掉衣服,一个猛子扎下去,等他冒出水面时,大鱼早已牢牢地抓在他手里,几只水鸭子望着到口的大鱼被别人抢走,惊慌失望地看着,一起游走了。“嗬,大鱼。”李横子一手拿鱼一手划水向岸边游去,身上腿上被鱼儿撞了好几下。他乐了,好多大鱼,一条挨一条,顺着河水向下游游去。他爬上岸,找了一条长长的爬弯草穿起鱼,挂在一棵小树枝上,飞身跃入河水,一条条鱼儿仿佛在和他开玩笑,碰碰他的小肚子、手、脚和腿。李横子火了,横冲直撞地乱搅一气,见一条大鱼向岸边的草丛游去。他高兴了,小心地泥鳅似的游过去,如同猫扑老鼠,一下扑到鱼的身上;双手紧紧抓住鱼鳃,鱼晃动着尾巴,搅动起层层浪花,李横子被搅的满身泥水。这时一伙鬼子伪军突然出现在大堤上,一个鬼子发现了挂在树上的鱼,几步过去抓住,另几个鬼子发现了河里的李横子,大声地喊道:“小孩,你的抓鱼的干活。”当他们发现他正抓住一条很大的鱼时,立时高兴地拍了拍手,有的扔掉大枪,跑到水边:“小孩,大鱼,大大的,快快的,大日本皇军好好的。”一个鬼子忙脱掉鞋挽起裤子,跳下水,伸出鹰爪似的手,抓住晃动的鱼尾,一条大大的长长的小狗子似的大鱼被抱上岸,一伙鬼子伪军围着大鱼和李横子,一个个睁大眼睛,张着嘴,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指点着。 “八格。”一个腰挂指挥刀的老鬼子,晃动着驴一样的脸,走过来见是一条这么大的鱼高兴得摸了摸下颏,又拍了拍手,嘴里哈着气,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鱼身子,抬了抬鱼头,提了提鱼尾,看了看李横子光滑的身子,摸了摸他光光的头,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小鸡儿,哈哈大笑起来说:“小孩,你的摸鱼大大的好,快快的,下河摸鱼,大大的多多的摸。”说着吩咐一个鬼子伪军守着李横子摸鱼,带领一队鬼子伪军提着鱼,沿着高高的运河大堤向北走去。 李横子伏在河水里,一边摸着一边望着岸上的鬼子,哼,摸了半天叫小鬼子给拿走了,看来不多摸几条小鬼子是不会下来的,他摸了几个小鱼仍上去,只有想办法把他俩引来,才能摆脱他们,于是他又喊又叫,又扑又闹把个河水搅的乱晃,不一会抓了一条大鱼,刚举出水面,鱼儿一晃身子又跳入水中去了,站在岸上的鬼子着急了,大声地喊着,手晃动着,对身旁的伪军说:“你的下去,快快的。” 伪军望着翻动的河水,又望望鬼子。李横子望着伪军胆小的样子,便放心了,他看得出这家伙水性不会很好;一定也要叫小鬼子下河。于是他抓了一条鱼,高高地举过头顶喊道:“喂,下来吧,河里好多鱼,好凉爽。” “小孩,鱼的大大地。"鬼子心里早就痒痒了,见李横子喊他,便放下枪,走到水边说:“小孩,河水大大的深?” “不太深,不太深,这一块是浅水,深了怎么会摸到鱼呢。”李横子晃动着脑袋,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 “太君,下来吧,水不深。”王顺子站起来,水刚到大腿根。 “好的,好的,下河摸鱼,大大的有趣。”鬼子完全放心了,脱掉衣裤,走到李横子面前说:“小孩,摸鱼的。”说着弯腰把双手伸到水下乱摸。李横子抓住一条鱼,悄悄地送到鬼子手里,小鬼子一把抓住高兴地举出水面,哈哈笑着,晃动着鱼,狠劲扔到岸上。 “太君,这儿多,鱼儿大大的。”李横子故意把俩人引到不远处的乌龟窝,伪军见鬼子摸到鱼,紧跟着来到李横子身边,伸手向水边的深坑摸去,一只大乌龟不客气地叼住了他的手,伪军痛的嚎叫着,乌龟下了死劲,就是不松口,痛的伪军发出了鬼似的叫声,鬼子见了,拍着巴掌,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从运河的拐弯处飞速地开过一只小艇,艇上站着十多个鬼子,一挺机枪黑洞洞地对着前方,船头站着一个如同牛似的鬼子,见一个人被乌龟咬了,他高兴地拿起枪,随着一阵枪响鬼子和伪军倒下了。趴在不远处的李横子见了,忙爬上岸,抱起两支三八大盖,扔到密密的草丛里,抓起衣裤,飞一样钻到不远处的深草坑里。敌人没有上岸,鸣着汽笛,向岸上胡乱射击了一会儿便向北驶去。 “你好大的胆。”猛地身旁一只手抓住了李横子的肩,他吓了一跳见是王顺子,咧开嘴笑了笑说:“顺子哥,几条鱼要了两个坏蛋的狗命,白白捡了两只大枪。”他边说边得意地眨着眼睛。 “我看到了,晚上我们再拿回家去。"王顺子四下看了看,想起伯母万少青交给他的任务是去冀南五区地下后方医院找侯相波科长取红伤药,此刻他真恨不得一步迈到小陈庄,找到侯科长,可是路远,路上怕遇到鬼子,伯母嘱咐他和李横子一块儿去,这样不会引起敌人怀疑。俩人手拉着手,头上戴着柳条帽,手里各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边跑边敲打着路边的花儿草儿,不一会俩人已跑出十多里路了。突然在江江河的河湾里有人在喊,王顺子俩人扭头一看,见是两个身穿灰布军装腰挂手枪的八路军,立时高兴地迎过去:“叔叔,你们干什么去?” 一个刀条脸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的人,眨着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朋友,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去干什么?” “我叫李横子,他叫王顺子。”李横子见到正规部队的战士心里自然高兴,抢着回答。 “我们队长问你俩人去干什么?是不是去找八路军。”另一个圆脸的家伙不耐烦地说着,脸上的酒刺在抖动。 “小朋友,别和我们这位同志一般见识,我们正在寻找游击队的后方医院,有几位负伤的战士正在流血,急的我们领导吃不下饭了。”刀条脸见王顺子俩人在发愣,凶狠地踢了踢圆脸。 “噢,你们寻找后方医院啊,我们听说梁庄有,走我们领你去。“王顺子看了看李横子转身向叉路的另一条路走去。 “站住。”圆脸见上司给他使眼色,立时大声地说:“我看你们是不是在玩花招,欺骗我们。” “不,叔叔,真的,我们听说那儿住着游击队的伤病员,不知是不是后方医院,到那儿一问不就知道了。”王顺子见两个家伙不信任的目光,故意拉住李横子的手说:“你们不相信,我们可走了。”说着就要走。 “小朋友,我们真的去后方医院。”两个家伙怕误入八路军的圈套,岂不是羊入狼群,飞蛾扑火,自找灭亡吗。他们的目的是找到共产党的后方医院和伤病员,来个一网打尽,见两个孩子闪动着明亮的眼睛,觉得不很踏实,不入虎穴,怎么能摸到准确的情报呢。 王顺子俩人点点头,又互相看了看,大步向前走去。前边十多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地处偏僻,靠近运河,四周树木茂盛,敌人在那儿秘密修了据点,住着一个小队的鬼子和伪军,他们经常伏在树丛里,捕捉过往的人,无论你是不是共产党,捉去你就得拿钱来赎人。王顺子想这俩家伙一定是特务装的,看他们贼眉鼠眼的,胆小如鼠的样子,八路军怎么会找不到后方医院呢,又为啥没有人领路,再说大白天穿身军装挂着枪,大摇大摆地寻找八路军一定不是好东西。 “到了吗?”圆脸特务见越往前走,路越窄,树木越茂密,心里不由地打起了颤,见刀条脸的手牢牢地抓住了腰间的枪,一双小眼睛不安地四处看着。李横子推了推王顺子,突然装的一下子摔倒了。这下吓的两个家伙忙向旁边一靠拔出了手枪,站在一旁的王顺子看在眼里,忙装的没看见过去扶起李横子,互相笑了笑,大步向鬼子埋伏的地方走去。 前边的路更窄了,四人走着,突然几十个鬼子围上来,一把把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他们,王顺子忙跑到鬼子小队长身边说:“报告太君,他俩在找八路军,我就把他们带到这儿来了。” 鬼子小队长高兴了,从兜里抓出一把日本票放到王顺子手里说:“你的对皇军大大地忠诚,我的朋友的是,我的大大地欢喜。”说着见两个身穿八路军服装的人浑身打起了颤,立时瞪起一双凶恶的眼睛,双手举着指挥刀,一步步向他们走过去。 “太君,太君,我们是东光城的特工人员,来找共产党的后方医院的。”圆脸特务胆战心惊地说着露出了一幅奴才相。 “再见。”王顺子拉一把李横子,向鬼子小队长喊一声,如同二只撒欢的小鹿向陈村跑去。 第六章 中午的太阳如同一只大火炉,高高的挂在半天空,发出了它威力无比的光和热,使大地上的一切都感受到了火样的热量。天空没有一丝儿云,地上的庄稼,一颗挨一颗地挤在田野里一动不动。此刻,在弯弯的田间小路上,走着一位胡须花白的老人;他驼背,下穿蓝色裤子,上穿一件家做的,补丁挨补丁的白色的半截袖小褂,脚穿家做的破旧布鞋,头戴一顶陈旧的破草帽,肩背破粪筐。他慢慢地走着,手里拿一把弯镰,时不时放下筐,弯腰蹲在路边、沟里、田边、树下挖几棵绿油油的野菜,轻轻地放到筐里。 “喳喳喳”不远处的树上有几只乌鸦在叫,声音传得很远。老人抬起头,一双机警的眼睛警惕地四周望着,心里一惊有情况。他蹲下身子,把筐里手枪的保险打开,又轻轻地放下,装作挖野菜似的,躲在一棵大树后仔细地观察着,他不是别人,正是王顺子去陈庄找过的八路军后方医院的侯相波科长。那天侯科长望着王顺子,细眯起眼睛微笑着,他眨着乌黑的眼睛望着,咧开嘴笑了笑说:“叔叔,今天天气真热啊。” “是呀,不热地里庄稼怎么会生长呢。”侯科长郑重地回答。 “这老天爷,也该下雨了,再不下,地里的庄稼快旱死了。” “会下雨的。”侯科长笑着抱住他说:“小家伙,小鬼头,行。” “侯叔叔,”王顺子挣脱他的怀焦急地说:“你快给我拿红伤药去吧。”他说着叹了口气:“于叔叔伤得很重,伤口都化脓了,可他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湿透了他的全身,我和伯母见了,急的都快要哭了。” 侯科长难过地叹了口气,抚摸着他和李横子的头说:“敌人对游击区封锁的很严,目前我们的后方医院也经常转移,药品早就没有了。你们知道,有多少伤员在痛苦中得不到医治牺牲了,这些药敌占区有的是,这样吧,你们俩先回去和万医生说,我会很快搞到药的。”说着又重重地拍了拍俩人的肩,信心十足地说:“王顺子,李横子,你们要增强信心,和敌人斗,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好,侯叔叔,再见。”俩人不愿再说什么,只好告别侯科长向村外走去。 “行,两个小家伙是块料。”蹲在大树后的侯相波科长自言自语地说着见四周没有动静,手里抓一把野菜,站起身,大方地走到另一棵树旁的筐前,把菜扔到筐里,抹了下额上的汗,抬起头,见天空乌云密布,阵阵凉风从远处刮来。侯科长立即背起筐,压了压头上的草帽,大步向前走去。 “哗”随着一声爆雷,一道闪电,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下来了;刹那间整个大地天空被雨声淹没了;田里的庄稼久旱的禾苗,伸长脖子大口喝着,欢快地摇动着身子,相互拥挤着,树上的叶子也欢快地跳跃起来,一下子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在风雨之中。侯科长落汤鸡似的,草帽也被风刮掉了,他一手拿镰,一手拿草帽,背着半筐被雨水淋透的野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二里半村,他在街面上走了个来回,见四周没人,来到街上的大槐树下,放下筐,用手抹了下头上的雨水,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雨小了,风小了。这场雨给走路带来了安全,过了会儿他背起筐,见一座不很高的土门楼旁放着一块石头,他知道这儿就是于指导员养伤的地方,万少青医生的家。突然一只黑色的小狗从门口窜出来,伸着舌头,昂着头,露出尖尖的牙齿,盯视着自家门口站着的陌生人。这时王顺子从门口跑出来,见一位被雨水淋透的老头站在树下,立时喝住狗,走过去,见是候科长,立时高兴地扑过去,“侯叔叔来到家门口了,为啥不进来?”说着拉住他的胳膊,高兴地笑了。 “小顺子,还不叫你叔叔家来。”此刻万少青听见动静飞快地跑出来,来到俩人面前,伸手抓住菜筐大步向院里走去。 “刚想进门,你家小黑狗拦住了去路。”侯科长紧跟着走进门,边走边说:“这场雨淋得我好苦啊。” 屋里侯科长站在于指导员床边,望着昏迷中的战友,边换衣服边说:“怎么样?” “小顺子,你和小黑到门口去看着点儿。”伯母万少青见小顺子站在一旁。又转身望着侯科长叹了口气说:“情况很不好,时醒时昏,如果红药在弄不来,人恐怕……唉!” 侯科长换好衣服,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于指导员的额头,很热:“他在发烧。”此刻于指导员从昏迷中醒来,睁了睁眼睛痛苦地哼了声,万少青忙端了碗水,用小勺挖了点水,轻轻地放入他的嘴里说:“于指导员,侯科长看你来了。” “在哪,快,快。”于指导员睁开眼睛,艰难地抬了抬头,伸出手,侯科长忙伸手抓住,激动地说:“我对不住你,你受罪了,药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取来的,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没事,没事,侯科长,县大队咋样,主力部队去哪儿了?”于指导员断断续续地说。 “你安心养伤吧,同志们都好,都很挂念你。”说着转身对万少青说:“万医生,治红伤的药联系到了,必须快些派人去取,因为这药在敌占区是违禁品,如弄不好,不但耽误了于指导员,而且会被敌人抓住杀头的。” “侯科长,你放心,药一定能取回来。”万医生坚定地说。 “好,你派人到孙镇万庄大生药堂找李继伍联系,他会安排一切的。”他停了会儿又说,“一定要注意,小心、胆大、心细、机智加勇敢。” 万医生望着侯科长,心想,这件事必须得小顺子去,他人小,胆大,心细机智勇敢,完全有应付敌人的办法。明天孙镇据点的鬼子伪军出来扫荡,内部空虚,是取药的大好机会;孙镇据点的鬼子小队长胡纳新调去,情况不很了解,小顺子和他打过交道。她想到这里笑了笑说:“侯科长,你看小顺子,怎么样?” 侯科长听了,沉思了会儿,点点头说:“好吧,叫小顺子去。”又停了会儿有点儿担心地说:“敌人查的很紧、很严,不过……” “不过啥,侯叔叔,我一定能完成任务。”不知啥时小顺子在窗外听到了俩人的谈话。他知道是要他取红药的,给于指导员治伤,他高兴了,恨不得赶到孙镇取回红药,于是不等俩人把话说完,大步跑进屋,立正站在侯科长面前。 侯科长望着小顺子精神十足的样子,来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又使劲晃了晃说:“行,有个劲儿,不过小顺子我告诉你,红伤药是犯禁的,如果带到游击队区里被敌人查出来,是要杀头的,特别是对那些陌生的人出入卡子都会严格搜查,往外取这种药很难成功。” “侯叔叔,你放心吧,我会有办法的。”王顺子拍着胸脯保证。 “哈哈,好小子,我同意了,那你就去吧”侯科长看看万少青又望了望王顺子。他知道小顺子很机灵,年龄小不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对完成任务比较顺利,于是又开玩笑似地说:“你不怕鬼子?” “不怕!”小顺子高高地抬起头,挺胸腆肚摆出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样子。 “为什么不怕?” “我和胡纳较量过,有办法对付他。” “好。”侯科长高兴了,马上写了封信交给他说:“但遇到情况,这封信一定要毁掉或吞下,假如落到敌人手中,药不但取不回来,而且会连累几个人落入敌手。”他停了会儿,来回走了几步更坚定地说:“千万不能落入敌人的手里,记住了吗?” “侯叔叔,你放心吧”王顺子放好信,坚定地说。 第七章 第二天,王顺子放下饭碗,伸手抹了下嘴,站起身,拍了拍圆圆的肚皮,伸了伸胳膊腿。转身跑到西屋,穿上干净的半截袖小褂,背起小书包向东屋大声地喊道:“大娘,我可走了。” “好,吃饱了,等一会。”伯母万少青正给于指导员小心地擦洗伤口,听到喊声答应了声,见于指导员又昏了过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走出屋。王顺子背着书包神奇地站在外屋,一双眼睛闪着坚定的目光。伯母过来拍着王顺子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顺子,这件事关系到于指导员的生命,弄不好还会连累好多同志,要知道侯科长正在等待你的胜利归来。”伯母望着他的眼睛又说:“为什么背书包,这样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不会的。”王顺子摘下书包,掏出书本和小画书说:“这样敌人会认为我去上学,敌人在狡猾也不会想到我是取药的。”他眨着眼睛笑着说。 “敌人是很狡猾,什么花招都会使用。”伯母站起身严肃地说:“什么事都不能大意,时时刻刻都要提高警惕。” “大娘,我知道了。” “侯科长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包括联络暗号。” “走吧,快去快回。”伯母高兴地说。 “是,大娘。”王顺子立正敬礼,如同一只撒欢的小鹿欢快地跑出门。蹲在一旁的小黑狗摇了摇尾巴,晃了晃头,眨了眨它圆圆的亮亮的眼睛,站起身随着小顺子的脚步跟了出去。 “小黑,给我冲啊。”王顺子冲出家门,见小黑跑到前头去了,高兴地喊着,肩上的书包在一起一伏地拍击着后背,猛地小黑扑向大槐树下,树后不远处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正坐在树下,面前摆着一堆破烂鞋,他正在小心地补鞋,小黑扑到老人腿上,发出亲昵的声音。老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见王顺子跑出来头没抬说:“顺子,开学了,到学校好好学习,听先生的话。” “王爷爷,你辛苦了。”王顺子凑到老人面前,皱了皱小鼻子,伸了伸露出脚趾的鞋,又晃了晃说:“现在我没空,等我回来给我补一补。” 老人一把抓住他,用命令的口气说:“给我脱下来!”说着动手脱下他的鞋。 “王爷爷,不能啊,我现在有事得快走。”说着又去抢王爷爷手中的鞋。 “老实点。”王爷爷变戏法似的从腿下的一个破布兜里拿出一双半新不旧的鞋说:“看看,爷爷给你加工的这双鞋咋样?” 王顺子老实地穿上,嗬!正合适。高兴地拍了拍手,跳了跳说:“爷爷,再见。” “好,再见。”老人望着小顺子跑去的背影咧开大嘴笑了。 小黑这会儿老实了,紧紧地跟着小顺子的脚跟,如同一个守护神。王顺子跑过街面,刚想穿过刘家胡同,见胡同口王奶奶正坐在阴凉里做针线,她戴一副老花镜,一双有点昏花的老眼警惕地望着四周,见王顺子和小黑跑过来,咧开她那少牙的嘴哈哈笑了笑,有点了点头,算做回答。 “奶奶再见。”王顺子没有停留,只伸出胳膊扬了扬,便和小黑跑出了胡同。 “这小家伙,长大了。”王奶奶望着王顺子的背影高兴地点了下头,猛地她想到这小子一定有什么急事,要不早就跑过来缠着给他讲故事了。不行,今天不能不小心了,一旦出了事,对不起那些打日本的孩子们,她又站起身走出胡同口,见老头子正在树下补鞋,她放心了,又坐回到阴凉里。 天空的太阳已高高地挂在树梢上,树上有几只鸟儿在追逐,发出“叽叽喳喳”的欢叫声。田里的玉米半人高了,在阳光下是那么绿,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田野,无数颗晶亮的露水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不远处有一只小野兔在路旁吃草。小黑狗见了,瞪起双眼,跃起身子飞快地追过去,小野兔见了,转身钻入密密的玉米田里去了。这是一条比较宽的乡村土路,这条路上没有哨卡,敌人经常在附近的田野里设伏,一不小心就会被敌人识破而被捕。王顺子边走边向四周警惕地看着,过了会儿仍不见小黑追来,他嘟囔了几句,大步向前跑去。猛地见小黑站在前边不远处的沟里,嘴里叼着一只野兔,神气地表功似的仰着头,跷起长长的弯弯的尾巴。“嗬,好家伙,真棒!”他见了飞一样跑过去,提起野兔,哦,好沉,足有二斤多,他高兴了,给于叔叔炖兔汤喝,身体一定好得快。他为难了,把它放到哪儿呢?放在这儿吧,不行,一怕被别人拿走了,二怕被什么东西给叼走了;叫小黑叼到家里去吧,不可能,这个小家伙从来没干过。唉,还是个人提着保险。于是他高声喊道:“走啊。”一手提着野兔边走边唱起来:“什么人修了一座桥啊,什么人来在桥上走;什么人又在桥上压了一条沟……” 蓦地他站住了,歌声停了,前边不远处一队鬼子伪军打着“膏药旗”从镇子里走出来。“妈的,这帮狗日的才出来啊。”王顺子心里一颤,田里的庄稼还遮不住身子,如果跑敌人一定会开枪,怀疑我对他们不利或认为我是小八路,这样于叔叔的药不但取不回来,而且有可能给他们带来危险。说不定给地下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不仅是人命关天,还会断送了八路军的药源。现在既不能跑又不能藏,更不能和敌人去硬拼,怎么办,怎么办?他皱紧了眉头,见敌人已发现他,无奈他只好装着弯腰提鞋,把信放进鞋里,便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不一会和敌人碰在了一起。一个跟在鬼子屁股后边的格楞眼,大黄脸的翻译官走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瞪起格楞眼,狗一样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会,有狗一样围他转了一圈,仿佛要嗅出什么似的,猛地厉声喝问:“干什么去,快说。” 王顺子望着翻译官的样子,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大火,可是在这众多的敌伪面前,他只好装出很恭敬的样子,咧开小嘴笑嘻嘻地从容地说:“我去看一位朋友。”说着提了提手里的野兔。 小黑狗见这么多人,抬起头,瞪起眼睛,做出随时冲刺的样子望着格楞眼。 “吆西。”一个满脸胡子的鬼子小头目走过来,望着小顺子手里的野兔,馋猫似的伸出舌头添了添上下嘴唇,拍着双手弯下腰从王顺子手里拿过野兔,在手里晃了晃说:“吆西,大大的沉,我的米西米西的,小孩你的什么的干活?”他瞪起一双凶恶的眼睛:“你的八路,游击队情报员的是。”说着从肩上抢下他的书包,倒过来把东西统统倒在地上,随着哗啦啦的响声,书包里的书本、铅笔、小刀洒落到地上,鬼子翻译官一本本拾起翻看着,见一本日本儿童童话画册,画册上写着一个用日本字写着的胡青春的名字,他愣住了,抬起头,眨着格楞眼望着小顺子说:“小孩,你这本画册是从哪儿弄来的?” “统统的开路,停下的不要。”这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猪头似的小队长走过来,见几个人正忙着什么,大声地喝道。 翻译官狗一样站起身,把一本画册举到胡纳马前,胡纳奇怪地看了看小顺子,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接过画册,翻了翻,见是自己儿子的画册,他下了马,走近小顺子,围着小黑和王顺子转了一圈,惹的小黑抬起头望着他也原地转了一圈。 “小孩,你的什么地干活?” “我是上学的。” “八路的是?”胡纳显得的有机分和气,伸手从兜里抓出一把糖递过去。 王顺子摇了摇头,显得很高兴地说:“我去看我的一个朋友,他刚搬到这儿。”说着一指满脸胡子手中的野兔说:“我给他抓了只野兔送去。” “小孩,你的大大的诚实,我的大大的高兴。你的说,朋友的什么名字?”胡纳瞪着眼晃着手里的画册。 “我的朋友是从日本来的,他叫胡青春。”王顺子发现胡纳显出了一幅做长辈的样子,故意慢慢地说。 “你的中国的小朋友,王顺子的是。”胡纳高兴了,立时弯腰拾起地上的书本装入书包,满脸胡子赶紧把野兔递给王顺子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说:“王顺子,你的大大地好,我的欢迎。”说着从上衣兜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小本写了几句什么,又递给王顺子说:“王顺子,你的拿着,通行大大的。我的大大地高兴,中日多多的亲善。”说着一挥手队伍向前走去了。 胡纳骑上马向王顺子挥了下手,咧开满嘴的大黄牙笑了笑,转身向前走去了。 王顺子背起书包,提起野兔,看了看一旁精神的小黑,晃了晃手里的纸片和小绿本本左右看了看,咧开嘴笑了笑,望一眼鬼子的队伍,大步向孙镇走去。 第八章 这群坏蛋,不得好死,王顺子望着鬼子伪军的大队人马,心里狠狠地骂着。“砰砰,轰轰,哒哒哒”他嘴里学着,假如有几颗手榴弹或一挺歪把子机枪,他趴在鬼子们的队伍后边一打,保准一下子就会消灭他们一半;唉,可惜手里只有一只死兔和一个特别通行证。无奈他只好狠狠地瞪了鬼子一眼转身向桥头走去,边走边高兴地向空中扔着本本。 “站住,别动。”桥头上的伪军看到不远处连蹦带跳的跑来一个孩子,手里不知提的是什么家伙,老远就端起枪大步走过来。 王顺子光顾高兴了,听到喊声一愣,眨了眨眼, 见一个伪军端着枪,狗一样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他咧开嘴笑了,不但没停反而大步迎着伪军走过去。 “小孩,我让你站住,没长耳朵吗?”伪军见王顺子不停,反而加快了脚步,怕他手里提的是炸弹,轰的一声桥梁会被炸毁。等他走近才见他左手提一只野兔,他高兴了,大声喊着:“小孩,快过来,把野兔送给我们吧。” 王顺子走到伪军身边,举了举野兔,咧开小嘴笑了笑说:“喂,你看这家伙多肥,够俩人喝一顿的呢。” 伪军见他举起了野兔,以为是给他,忙伸手去接,王顺子立时躲开,把野兔藏到身后,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胡纳写给他的小绿本本,伪军见了,立时脸上的笑意全疆了,马上立正敬礼,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 “八格牙噜,过桥的不行。”王顺子刚转身走上桥头,对面一个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迎过来;他瞪着一双凶恶的狼似的小眼睛,随着皮靴的咔咔声来到面前。 王顺子心里猛地跳起来,他不知胡纳给的这个小本本儿对日本鬼子灵不灵,只好站住举了举手里的野兔,鬼子见了,咧了咧嘴:“吆西,吆西。”立时收起枪,伸出鹰爪似的手抓向野兔。猛地他看见王顺子手里的小本本,立即拿过来一看,狗一样挺胸腆肚立正站好,恭敬地递给王顺子,“啪”又是一个立正敬礼,腰一弯,伸手一让。王顺子心里乐了,立时晃了晃手里的野兔,高仰着头,倒背着手,故意迈开大步向桥南走去。心想:“胡纳给的这玩艺儿特灵,连小鬼子见了都怕。”他乐了,嘴里哼起了小调,不一会来到了据点。胡青春随父亲从于集搬到孙镇以来,就和王顺子、李横子等许多小朋友失去了来往,心里闷闷的,他站在院里,望着远处的树梢,悠悠的云和空中不时飞过的鸟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当他见王顺子走进来时,立时扔掉手里的画册,跑着迎过去,大喊一声:“妈妈,我的朋友来看我了。”一下子抱住王顺子,高兴地笑了,又从他手里小心地接过野兔晃了晃:“妈妈,野兔,快来看,是野兔。” 这时妈妈从屋里匆匆走出,见王顺子来了,满脸笑着深深弯了弯腰,把他让进屋里。两个孩子又说又笑,不一会儿他端来一盘蛋糕;一盘熟肉和两杯牛奶,又退了出去,据点里的哨声急促地响了,王顺子一愣,忙往外看了看,胡青春笑了笑说:“顺子哥,是他们开饭的。” “我说呢。”王顺子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身说:“我吃饱了,还得到镇子上看看我的外公,就不多玩了。” “我去给外公送点礼物。”胡青春说着站起身,从一旁的一堆画册里拿出几本新画册,装入王顺子的书包,跑到另一间屋,提一块熟肉、一只烧鸡,一瓶贵州茅台。王顺子谦让了会,也就一块儿走出据点,他知道有这个小日本朋友做伴会顺利地取到药,也更会顺利地而且很安全地一点儿麻烦也没有的离开孙镇。俩人来到街上,街上各种店铺挂着各色招牌,茶馆;饭馆;烧饼;果子及各种类型的米货铺,前边是一处很热闹的地方。人们出出进进。王顺子知道这些人大多是鬼子汉奸,那些打扮妖里妖气的女人,扭屁股,晃腰,满脸堆着眉笑,伸出一双双白而细长的手,拉拽着一个个不像人不像鬼的客人,取悦着,讨要着。俩人走过去,前边不远处是一座高大的白石灰粉刷得白房子,那高高的房檐上挂着一幅金字招牌:“大生药堂”。房子的西边是一个通向院里的大铁门,门上的长枪头在阳光下闪着光。王顺子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拉着胡青春小心地登上台阶,轻轻推开一扇大玻璃门,见屋角有一张八仙桌,坐着两位老人,面对他的是一位中等个子,长方脸,一双眼睛闪着精明干练,给人的印象是善良、亲切,他就是王顺子的爷爷。他知道今天孙子来取红药,怕出意外,特地赶来和王顺子的外公万洪军老人来接头,暗中保护。王顺子的外公是这儿商会的副会长,经常和敌特打交道。大生药堂有是维持会办公的地方,他今年六十多岁了,和王顺子的爷爷同岁,老哥儿俩一块参加革命,做地下工作,此刻见王顺子进来,彼此仿佛都没见到似的,端起茶杯放到嘴里,轻轻喝一口,见身后跟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长得胖呼呼的,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一双不大的眼睛好奇地四处看着。爷爷见没人跟踪,向老伙计使了个眼色,一同站起来,同时张开嘴哈哈笑着,爷爷伸出胳膊把王顺子搂到怀里说:“我的小孙孙没把爷爷忘了,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们老哥儿俩呢?” 小顺子扭过身指着愣在一旁的胡青春说:“这是我的好朋友,胡青春。”此刻胡青春望着两位老人,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和外公,心里一阵难过,立时轻轻地叫了声:“爷爷、外公。” 两位老人激动了,一下把他搂到怀里。胡青春来到中国第一次感受到长辈的温暖和厚爱,他高兴了,提起手里的东西高兴地说:“这是我送给爷爷和外公的。” “好,好,外公收下。”外公接过东西,放到八仙桌上,双手把胡青春按坐在椅子上,斟了杯水放到面前说:“孙子,喝口茶水吧。” 爷爷向外公使了个眼色,便和王顺子向屋里走去,里屋桌边坐着一位瘦高个,长脸戴一副眼镜的老头,他穿一身蓝色大褂,脚上穿一双棕色皮鞋,见王顺子进来,笑着站起身,伸出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说:“老伙计,这就是咱的小孙孙,好样的。” “这就是你李继五爷爷,这儿的大掌柜的。”爷爷指着李继五老人对王顺子说。 王顺子抬头望着老人,咧开嘴笑了笑,他听候叔叔说,这老头神通可广大了,又是这儿的维持会长,自个儿开着几处买卖,又是省会会长,深得日本人的信任,于是他从鞋里拿出侯叔叔的信交给李爷爷。李爷爷接过信看完,放入嘴里咽入肚里,到另一间屋里把红药打成火柴盒大小的一个盒盒,装入王顺子的书包里严肃地说:“孩子,这是治你于叔叔伤的药,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大意,被敌发觉要被杀头的。” “爷爷,你放心。”王顺子晃了晃手里的特别通行证又指了指外屋和外公说话的胡青春,很有把握地说:“放心吧。”说着把几本画册放到上边,背起书包和胡青春走出药堂。 胡青春站在桥头,望着王顺子一直被半人高的玉米淹没,才恋恋不舍地走回据点。 第九章 阜东县县委委员、县抗日救国会主任高朋参加完会议刚站起身,县委书记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两人来到一间小屋里,书记严肃地说:“高主任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你马上去办,驻在万庄的抗日宣传队被敌人发觉了,敌人有可能今晚偷袭万庄。你立即派人把情况告诉抗日宣传队队长万泉同志。”说着他停住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视着他。 高朋立时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他知道去万庄必须路过孙镇,那儿是龙潭虎穴,敌伪盘查很紧,很严,是很难通过的,为了二十多个同志的生命,就是自己牺牲了也值的,于是他坚定地抬起头,望着书记日夜操劳而消瘦的脸激动地说:“你放心吧,就是死了也要完成任务。” “好”书记走前一步又一次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高朋同志,我们已处在最困难的时期,党在考验着我们每个共产党员,不是要我们都去死,而是需要我们更好地保护好个人,斗争越残酷,越干好党的工作。你一定要完成任务,而不是去先死。”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补充说,“遇事多动脑子。”说着显得轻松地笑了笑又说,“你可以马上走了。” 高主任告别了县委书记,匆匆回到房东李大爷家,点燃一支烟,皱紧了眉头,狠狠地吸起来,他知道这是领导的信任,同志们的期望,为了民族的解放事业,为了广大人民群众,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要。他想到这里从墙上摘下枪,一颗颗把子弹压入枪膛,又轻轻擦了擦,换上便衣大步走出屋,他要先去二里半村和在那里养伤的县大队二中队于指导员碰个头,于指导员很了解那一带的情况,看有没有别的办法通过孙镇,尽快把情报送到万庄的万泉队长手里。此刻的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远处的树梢还处在朦胧的夜色中,天空还有无数颗星星眨着眼睛,风儿从远处吹来,整个田野的玉米、高粱、大豆、谷子在晨风中轻轻摇动,无数只鸟儿早早地睁开了它们的眼睛,在田野,在绿绿的树梢枝头欢叫着,追逐着。高主任急匆匆地走着,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青纱帐,敌人经常在这一带夜间活动,不注意就会落入敌人的圈套,自己牺牲了是小事,可是二十多个同志的生命是大事;他走着,前面江江河里有两个孩子在游泳,嗬,好家伙,河水一定很凉吧,他们一会儿爬上河堤,一会儿爬上高高的柳树。他知道这两个小家伙一定是发现了他,他们在放哨,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立时感到一阵轻松,迈开大步向村里走去。身后传来两个孩子的歌声,这歌声在晨风里传得很远,田里、路边、村头干活的人们也一个个抬起头,有的匆匆向村里走去,有的也高声吆喝几声。这个村是敌人信得过的村,也是我们党的堡垒村;有多少战士在这儿养过伤,他记得那次随县大队在刘守桥下伏击了日军一个中队,在战斗中他负了伤,组织上把他送到这个村在万少青医生家养伤,在那儿他认识了一个叫王顺子的少年,这小家伙很机智勇敢,哦,假如王顺子能去完成送情报的任务是最好不过的了。他人小心眼儿活,不易引起敌人的注意,不行,万一出了问题会耽误了大事,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村边一位割草的老人,见高朋走来,站起身,咧开嘴向他笑了笑说:“客人来的早啊。” “早,大爷,你也起的好早啊。” “早,大清早到咱这村来走亲戚吧?” “不,啊,是是。”高朋立时警惕地四周看了看,大步向村里走去,他路过村口的一个放牛的孩子,又和街口一位肩扛锄头的汉子打了个照面;在那棵古老的槐树下,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大爷正在摆放修鞋的摊,老人仿佛没有看到他,只是轻轻地踩了踩一旁的铁丝,这时从不远处的一座小土门楼里窜出一只小黑狗,它见走来一位陌生人,立即昂起头,勇敢地吼叫了几声扑到他的面前。高朋一愣,好家伙,防守得很严啊,他立时喝道:“小黑,是我,连我都不认识了?” 小黑扑到他的脚边,嗅了嗅,立时摇动长长的黑尾巴,转身向院里跑去。此刻于指导员和万少青医生早已接到了村外传来的信号,做好准备,于指导员躲在门楼的夹皮墙里,透过小小的瞭望孔见是县委高主任,一颗悬起的心放下了,他把抢插到腰间,见万少青刚刚迎出来,也迅速地从夹墙出来。从王顺子孙镇取回红药,快一个月了,于指导员的伤一天好似一天,如今他已能走路了,见万医生和高主任走进屋,大步迎过去,俩人互相问了几句,高主任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孙镇的近况,当俩人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互相看了看,万医生站起身给他们斟上水,来回走了几步说:“现在敌人很疯狂,大人去一定不行,只好叫小顺子再跑一趟了,小顺子路熟,桥上的一切情况都了解,来来往往多好次,这次去会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敌人是很残酷得很狡猾的,为了同志们的生命,为了抗日宣传队,小顺子会有办法顺利过去的。她想到这里,转过身对高主任说:“高主任,我看你是不能去的,还是我们的小顺子去吧。” “不。”高主任望着万医生严肃地说:“十万火急,县委很重视,王书记亲自给我说,天黑前一定送到万庄。”他停了会看了看于指导员说:“小顺子还小,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能顺利通过大桥,顺利到达万庄,会不会到那儿找到万队长,这是我最担心的。” “高主任,小顺子一定会顺利通过大桥,你知道万泉同志是他的表哥,他们早就认识。我想别人去,成功的把握不大。” “我看行。”坐在一旁一直沉思的于指导员站起身来说:“我们的小顺子成熟了,多次去孙镇,给我治伤的红药就是他从孙镇取回来的。”他停了下喝了口水。又接着说,“高主任就这样定了,叫小顺子去。” “汪—汪”外面传来小黑的叫声,此刻王顺子手里提两条刚从河里抓来的鲜鱼和小黑一块儿跑进来,他知道高叔叔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有什么大事,高叔叔才会来找他,也只有他才能有资格去完成。好久没有见到他了,王顺子冲进屋,站到高主任面前立正说:“高叔叔好,儿童团员王顺子向你报到。” “哈哈”高朋见王顺子满脸泥水,另一手里提着衣服,神气地站在面前大笑起来;走到他面前弯腰把他抱起来,使劲举了举说:“嗬,小家伙长高了,还很沉呢,怎么知道我来,给我抓了两条大鱼。”他放下王顺子,转身看了看万医生和于指导员郑重地对王顺子说:“小顺子,有一个十万火急的情报,你今天天黑前必须赶到万庄,把情报亲自交到抗宣队长万泉同志的手里,你办得到吗?” 王顺子望着高主任严肃地脸,知道一点儿也耽误不得,立时很严肃地说:“高叔叔,你放心吧,一定能办到。” “孙镇敌人盘查得很严,一旦出了问题,是会杀头的,你懂吗?” “我知道。那儿的情况我了解,有办法对付他们。”王顺子很自信地说。 “有办法?”高主任皱紧了眉头,望着王顺子,又转身望望万少青和于指导员信任的目光,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沉思了会儿。 “高主任,下决心吧。”于指导员走到他的身边说:“小顺子会完成任务,时间紧迫耽误不得。” “好,就这样定了。”高主任终于下了决心,立即转过身一步跨到王顺子面前双手拍着他的肩摇了摇,用信任的目光望着他说,“要大胆、心细、机智、做到随机应变。”说着站起身,来到桌边,写了封信,轻轻地叠好,又一次严肃地说:“这是一封十万火急的鸡毛信,你把他送到万庄交给你表哥万泉同志。” “保证完成任务。”王顺子接过信响亮地回答。 这时高主任又凑近王顺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王顺子频频点着头,又向伯母和于指导员笑了笑说了声:“再见。”如同一只矫健的小燕子飞快地跑出了大门。 第十章 中秋时节,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王顺子跑出村口和正在那儿放牛的伙伴们打了个招呼,如同一只小兔子儿似的,钻入茫茫青纱帐;不一会穿过几片玉米地,走上通往孙镇的大路,路两旁是绿绿的玉米,掰出了肥大的棒子,棒子上吐出了红缨子,高粱好似喝醉了酒的汉子关公似的在微风中摇晃着,不远处的谷子,如同一个被岁月压弯了腰的老人,沉重地低垂着头。他无心观赏这大自然美好的风景,也无心去细思这即将丰收的田野,他大步走着,边走边想,高叔叔问了又问,说了又说,仿佛对我不放心似的,是啊,这是一封十万火急的鸡毛信,万一送不到或被敌人发觉,个人牺牲是小事,抗日宣传队那么多叔叔阿姨,就会被敌人枪杀或被捕,那样王顺子就会对不起革命更对不起那些在党的人。他走着想着,万一遇到鬼子怎么办?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他皱紧了眉头,天空一只雄鹰展开了它那宽大的翅膀盘旋着,整个田野里已有人在劳动,前边的路旁有一片翠绿的蓖麻,浓浓的大叶子如同一把小伞,迎风摆动。“吱吱吱”从蓖麻宽大的叶子里不时传来蝈蝈的鸣叫声,他眼前一亮,拍了拍脑袋,有了,他拍拍手,高兴地跳了起来,几步跑过去,伸手折了片叶子把信包好,放入怀里,他四周看了看,悄悄地蹑手蹑脚地凑到一只正在振翅鸣叫的蝈蝈身旁,如同一只扑鼠的猫,一下捉住了;他高兴地把它用蓖麻叶包好,放入怀里,“啪啪”不远处有一辆拉粪的大车,拉着满满的一车粪肥,赶车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他坐在车辕上,手里扬着长长的红缨鞭,两只红色的枣红马撒开四蹄,哒哒哒地跑过来,老汉见王顺子正专心地捉蝈蝈,哈哈笑了笑说:“小顺子,干啥去,跑这么远来这儿抓蝈蝈,哈哈。” 王顺子回过头,伸了伸腰,咧开嘴笑了笑说:“这儿蝈蝈又肥又大,我抓了好几个呢!运粪啊,王伯伯,再见。”王顺子晃了晃手里的蝈蝈,顺手折了一片叶子,边包边向前跑去。突然在拐弯处迎面碰上一队下乡抢粮的鬼子伪军,躲是躲不过去了。他想,反正信用蓖麻叶子包好了,放在贴背的地方,小鬼子在狡猾也想不到这里边有信。他想到这里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蹦蹦跳跳一直向前跑去。距离越来越近了,视线也越来越清。鬼子头上带着狗尿盆似的钢盔看的清清楚楚,一个个横眉立目凶神恶煞,肩上的刺刀闪着阴森森的白光。鬼子大队人马从他的身边走过,路上的尘土飞了起来,这时,一个特务歪戴着帽子,叼一支烟,眨着一对三角眼,从另一旁穿过队伍走过来,如同一只嗅到气味的狗,双眼不住地盯着王顺子看了会,猛地大喝一声:“干什么去?” 王顺子抬起头,望着特务的一对三角眼和那驴似的一张脸,轻蔑地哼了声,继续往前走着。 “嗬,妈的,你小子听不到,老子和你说话呢”特务望着王顺子不屑一顾的样子,火了。 王顺子站住,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心里骂道:“狗特务看有一天我会整死你的”可他望了望从后边走来的骑马的鬼子只好不冷不热地说,“怎么,你想知道我去干什么吗?” “妈的,你小子滑头。” “我是去走亲戚的。” “到哪里?”特务反问。 “是我外公家。”王顺子不屑一顾地回过头,谁都知道,李传伍在孙镇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维持会长李继伍的岳父,孙镇警备队队长李山东的干老子,开了个修车铺,会修枪、表和手电筒等活计,汉奸特务们常去修活,分文不收都视为“知己”。汉奸特务连同鬼子一听李传伍三个字都面面相觑,即刻对王顺子刮目相看,疑心顿消。尽管王顺子表现的是个满脸稚气的小孩子,又回答的天衣无缝,使特务抓不到一点儿毛病,但是狡诈的特务见他是从游击区方向来的,心里仍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知道日本人离了他们一个个就是迷失方向的瞎子,为此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连同一个孩子;他转动着三角眼,满脸阴冷,满眼寒霜,两只贼眼又突然放射出凶光,不停地在王顺子的身上转来转去。突然他发现王顺子身上鼓鼓囊囊的有什么东西。于是冷冷地笑了笑,凑到王顺子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肩说:“你身上是什么?”说着另一只手伸进他的怀里抓出几个蓖麻叶子包着的东西。王顺子一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想如果被敌人抓到手露了馅就糟了。可是他知道包信的包在靠近背的地方,他晃了晃信还在,可他不能让特务搜他的身,于是双手抓住特务的手,使劲一抓,特务的手上立时显出道道血印子,手里的东西立即掉到地上,特务急了:“妈的,你找死。”说着举手就打。 “八格牙鲁”骑马的鬼子始终站在一旁看着,见特务从王顺子身上掏出一把东西,立时满眼放光,又听见特务哎呀一声,这才喝住特务跳下马来,笑眯眯地走到王顺子身边。王顺子谁也不看,弯下腰装作慌张地拾着地下的蓖麻叶子包,等他拾完站起身来,鬼子瞪着一双凶恶的眼睛,伸出手说,“小孩,皇军大大的好,你的东西拿来,皇军大大的喜欢。” 王顺子见第一步成功了,立时咧开嘴笑了笑,把几个小包双手捧给鬼子,鬼子从他的手里抓出一个蓖麻包,小心地,轻轻地打开,蓦地一只红翅膀的大蝈蝈扑愣愣飞跑了,鬼子吓了一跳,见是一只蝈蝈,咧开满嘴的金牙哈哈大笑着说:“小孩,你的走亲戚,蝈蝈的带着,好,好的,开路,开路。” 鬼子汉奸们见了,一个个捧腹大笑,有的故意挖苦地说:“队长真是尽职尽责,连奶腥气十足的孩子也当成了共产党八路军,莫不是叫八路军吓破了胆不是,哈哈,哈哈……” 狗特务大失所望,又见鬼子队长吓了一跳,加之被奚落得面红耳赤,没好气地说:“妈的,皇军叫你滚,还不滚。” 王顺子装的有点儿惋惜的叹了口气,回头看一眼鬼子小队长,显的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去。鬼子小队长跨上马说了声:“统统地开路,路上耽误的不要。”一提马缰绳向前跑去。汉奸特务们一个个跟在日军后边被马队扬起的尘土暴成了土驴子,王顺子转回身看着这群远去的傻鬼子和汉奸特务奴颜婢膝的狼狈相暗自笑了,心里说:“你他妈的斗不过老子。” “啪啪”随着鬼子大队,两辆满载粮食的大马车从身后追来,车上坐着二三个伪军,手里的大枪随着马蹄的哒哒声不住地摇晃着,坐在前边一个麻脸的伪军班长扭过头见王顺子正抬头望着他,大声地说:“小孩,你去哪儿?” 王顺子心想要是能搭上他们的车,在桥上不但不检查,而且一定提前把信送到,于是他大声地说:“老总,我去孙镇李传伍家走亲戚,跟会儿车吧。”说着紧跑几步把住车后尾的绳子,一使劲窜上车。 伪班长伸手抓住王顺子的手,叫他坐在自己的身旁。王顺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蓖麻包打开,把一只又肥又大的绿蝈蝈拿出来递到班长面前说:“看,我给我外公捉的蝈蝈。”伪班长见了,摆了摆手说:“好一个大蝈蝈。” “小孩,你的蝈蝈的拿来,大日本皇军的玩玩。”坐在伪班长身边的一个鬼子伸手抓去蝈蝈。他们说着,不一会顺利地到了孙镇,王顺子跳下车,扬了扬手,钻入一条胡同,向万庄跑去。 第十一章 “站住,干什么的?“王顺子急匆匆地走着,突然从村边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冲出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们端着红缨枪,一双警惕的大眼睛闪动着。王顺子望着俩人,看得出左边那个圆脸的可能是个小组长,枪尖不住地在他的脸前晃动,他抬起手,刚想拔开枪尖,另一只红缨枪的枪尖已顶在他的腰部,同时那长脸的大声喝道:“站住,老老实实别动,你是干什么的?” 王顺子望着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伙伴,咧开嘴笑了笑说:“你问我是干什么的,那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他调皮地扮了鬼脸。 “少废话,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圆脸喝道。 王顺子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已西移了,天快黑了,树上的鸟儿啼叫着,远处有几只羊在啃草,放养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她扬着长长的鞭子,扎着羊角小辫,他转回头望了望两只闪着光的红缨枪,只好说:“我是二里半村的,来走亲戚的。” 长脸看了看圆脸,抖了抖枪大声地说:“到谁家,说清楚。” “我是来找万泉表哥的。” “我们村没有这么个人。”圆脸孩子的脸上闪出一丝疑惑。 “别再耽误时间了,快带我去见万队长,我有紧急情况告诉他。”王顺子急了,跺了跺脚。 “好吧。”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又交换了下眼色,一前一后向村里走去。村里静悄悄的,到处贴满了标语,口号,儿童团员们来来往往,见王顺子三人过来,一个圆脸,光头的七八岁的小男孩,牵着一只小黑狗过来,一眼发现了王顺子,立刻跑过来,凶狠地推开俩人的枪尖大声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他是我顺子表哥。”说着拉住他的手就向家走。王顺子站住,拍了拍小表弟的光头说:“我还有事,找大表哥。” “好,你找我哥哥,我带你去。”小家伙说着拉住王顺子的手向西跑去。 这是一处很宽大的房院,门口有一个八路军战士,持枪站着,阳光下枪上的刺刀闪着光。这个战士大约有十八九岁,一双不大的眼睛,微黑的有点瘦的脸上掩饰不住那点孩子气,四个小家伙走过来,那战士用手摆了摆说:“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去找我哥,我顺子表哥来了。”小家伙认识那站岗的小战士,眨着一双小老虎似的眼睛神气地说。 “不行,这儿不允许随便进。”小战士立即装出不让进的架式。 小家伙立时换了副笑脸说:“小柱哥哥,不和你玩了,我们有急事。” “是啊,我们有急事要见你们队长。”王顺子走前一步诚恳地说。小战士上下打量着王顺子,咧开嘴笑了说:“你是王顺子吧,快进去吧。” 院里有十多个战士正在排练节目,他们个个精神,满脸满身的汗水湿透了衣服,王顺子没有多看,几步跑到屋里,屋里万泉队长正和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的男子伏在桌上,指划着什么,见王顺子进来,一愣立时站起身,走过来拍着王顺子的肩哈哈大笑着说:“嗬,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他用手比划着,对随后跟进来的两个小家伙说:“你们没事了,快去吧。” “哥哥,我也长大了。”小家伙搔了搔头皮又对王顺子说,“快说,说完了到我家去,我在门口等你。”说着如同一只小鹿,跑出门去。 王顺子左右看了看,屋里就两个人了,于是脱掉上衣,从腰里哗啦啦掉出七八个蓖麻叶子包着的东西,弯下腰抓起一个打开没有;又抓起一个打开,还是没有;他头上的汗水淌了下来。这时站在一旁的瘦高个子抬了抬眼镜笑了笑说:“小顺子,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东西?” “找到了。”王顺子如同抓住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扔掉了蓖麻叶子,拿出一张纸,递给表哥万泉。万泉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立即说:“方政委,十万火急的情报。”说着把信递给方政委。方政委接过来看了看,两人互相交换了下意见,万队长立刻向门外喊一声:“小柱。”随着话音,门外站岗的小战士飞跑进屋里,“报告队长。” 万队长抬起头,望着跟随自己一年多的小战士说:“你马上通知全队人员立即集合,有任务。” “是。”小柱子跑了出去。 不一会抗日宣传队全体集合,万队长和方政委走到队前看了看自己的战士们轻声说:“接到命令,我们有新的任务,马上出发。”俩人又站住,对站在一旁的万村长说,“我们走了,要多加小心,沉着。” 万村长迈前一步,抓住方政委的手,摇了摇说:“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快走吧,放心,我会应付的。” 太阳挂在西天的树梢上,整个大地已被遮去了半边,远处的树木和房屋都已处有朦胧之中了,天快黑了,一行二十多人的队伍,悄悄地来到村口,四周没什么动静,便迅速向南边茂密的青纱帐走去。 王顺子跟随在队伍的后边,手里提一把三弦,头上的汗水顺着小脸蛋滑下来,他带来的那只小黑狗不知啥时又悄悄地跟在了身后。方政委站住,数了数身后的战士,见王顺子气喘嘘嘘地跟了上来,心疼地接过他手里的三弦说:“你怎么来了?” 王顺子抬起头,继续大步走着说:“跟你们打小日本去。” 队伍很快窜过一片青纱帐,来到运河堤下,万队长和小柱子悄悄地爬上大堤,不一会又下来,挥了挥手,队伍迅速地翻过大堤,进入一片杂草丛生的运河湾。河水哗哗的流着,日本鬼子的汽艇马达声和汽笛声传来。队伍在一处被雨水冲刷而成的一个大浪窝里驻了下来,万队长派出的侦查员,不一会便回来了,他们分别领了四区、三区、五区小队的战士们来了,几个区小队长和万队长方政委在沟里的帐篷里点燃灯,铺开区域图,这时五区小队徐队长指着万庄两边的江江河说:“这里地势比较洼,如果我们三个小队摸到那儿打敌人一个突然袭击,我觉得是很有把握的。”他抬起头看了看三区,四区的几个干部又说,“关键是有人把敌人引到那儿。” “我看这样,”这时从运河东岸赶来的六区小队长说,“刚才我们接到情报,连镇的敌人已经出动了,大约在夜里十二时到达万庄和其他敌人合围万队长他们,我们往南走二里路由一个戈家坟,那地形高高低低,是打伏击的好地方,为此,我们四个小队三面包围,你看怎么样?” “好吧。”万队长和方政委交换了下意见,一致认为伏击连镇的敌人,打一个漂亮伏击好。 天完全黑了,天空闪出无数星星。起风了。风刮着,整个田野里的庄稼在轻轻地摇动。远处的运河大堤上,茂密的树丛里传来乌鸦的鸣叫,偶尔有几声狐狸的叫声和野鸡、野鸭的叫声。王顺子趴在沟边,他太累了,一天没有吃饭了,便香甜地进了梦乡。他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端着枪随万队长冲向敌人。 第十二章 这是一片古老的古墓群,一排排石人,石马以及石碑,占满了足有二亩地方圆,从石碑的字迹来看,这里埋着明朝时的一位兵部尚书,坟的东边是弯弯曲曲的京杭大运河,西边是高高的运河大堤,这儿是连镇敌人袭击万庄的必经之路,四个区小队在十点钟前三面埋伏在坟地不远处的一条沟里,王顺子趴在一个队员身旁,队员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可别乱动。” 这时徐队长看了看四周的地形,他知道这儿是伏击敌人的最好地方,可是离坟太近,一旦打起来,敌人会拼命抵抗和突围,如果打一仗把古墓的石人、石马打坏,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不行,我们得改变一下,于是他悄悄地走到四区和三区小队长面前谈了自己的看法,三人交换了下意见,决定西撤二里路到江江河边的杨村设伏。 天空一丝儿风也没有,整个田野里偶尔有玉米叶子的碰撞声传来,天空的星星一个挨一个地眨着眼睛,仿佛把大地上的一切都看清。王顺子趴在徐队长的身边轻声问:“徐叔叔,敌人真会来吗?” 徐队长转过头,抚摸着王顺子的头说:“小顺子,这儿是敌人进出万庄的必经之地,敌人是很狡猾的,他们在下半夜一点左右包围万庄,凌晨发起攻击。” “队长,前边发现敌人。”侦查员刘平气喘嘘嘘地跑来,“敌人大约有一百多人全部是日军。” “一百多人,全部是日军。”徐队长听了沉思了会儿,据内线报告,孙镇共有日军一个小队,大部是伪军和特务,怎么会突然猛增到一百多人,看来这次伏击不好打,我们四个区的小队全加起来才六十多人,是敌人的一半多,不论怎样我们先打一下再说,他想到这里对身旁的战士说:“准备战斗。” 说着另一头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片模糊的黑影。王顺子推了推徐队长说:“徐叔叔,快打吧,敌人来了。” “别说话。”徐队长严肃地说,双眼盯着前边的敌人,敌人越来越近了,徐队长回头拍了拍王顺子轻声说:你怕吗?” 王顺子眨了眨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又看了看身旁一动不动的几个战士,摇了摇头说:“你们不怕,我也不怕。” 徐队长笑了说:“打起来,你千万别动,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头也不能抬,听明白了吗?” 敌人已离他们有二十米了,徐队长的双枪对准了前边的敌人,敌人前进了五米,眼看敌人就要踩着他们了,王顺子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他睁大眼睛,敌人肩上的刺刀闪着亮光,清清楚楚地看清敌人的脸和眼鼻子,突然徐队长大喊一声:“打”。手里的双枪猛地喷出了两条火舌,刹那间四周的枪声猛烈地响了起来,一道道光射向敌人,后边的敌人被突然的三面袭击打乱了,呼啦啦一下向后面跑去。这时鬼子的一个小队长拔出战刀:“八格牙鲁”,举刀砍倒了一个逃到身边的兵士,只有十多个日军伏在明光光的路上开了枪。随着十多颗手榴弹的爆炸声,敌人躺在地上不动了。鬼子小队长见伪军早已跑远了,只好调转马头,丢下身后的兵士也逃走了。王顺子睁大眼睛,见一个手提短枪的家伙滚到一旁的沟里去了,随着徐队长的一声“冲啊”的喊声,他跳起来,扑向沟里,猛地压在那人身上,双手狠狠地卡住他的脖子,同时一条腿狠狠地向敌人的腰部顶去,可他无论怎么使劲,敌人一动也不动。他停住了,仔细一看,鬼子的脑袋被子弹窜透了。他的身上手上沾满了血,“妈的,早就死了。”王顺子咧开嘴笑了,站起身在鬼子的身上擦了擦手,拾起身旁的一支小手枪高兴地蹦了蹦。这时战士们拾起敌人的枪支弹药,各小队从不同的方向消失在茫茫的青纱帐里,徐队长走过来拍了拍王顺子的肩哈哈笑着说:“小顺子够勇敢的。” 王顺子马上把抢背到身后,不好意思地笑了。 “枪谁缴获得归谁。”徐队长拍了拍王顺子的头,弯腰从鬼子身上解下子弹盒,放到王顺子手里,又从身旁一个战士手中拿过两支短枪递给他说:“这两支短枪你交给万队长,我们还有任务。”他望一眼走在青纱帐里的战士又说,“路上要加小心,天很快就亮了,记住,天亮前一定要想法过河,好,小顺子,再见。”徐队长说完和警卫员小梁消失在青纱帐里。 王顺子看了看手里的枪,高兴地挂在肩上,三支枪,俨然像个小八路。这时不远处一个负伤的鬼子哼了声,小顺子一愣,拔出腰间的小手枪,鬼子见一个孩子走过来,坐起身,咧开满嘴的黄牙说:“小孩,你的大大朋友,我的负伤,你的过来,帮忙的有。” 王顺子望着他说:“你死了吗?” “小孩,你的不过来,死了死了的有。”鬼子立时凶相毕露,从腰间拔出刺刀在手里晃动着。 “啪啪”前边的大路上又传来了枪声和摩托车的灯光及哒哒的马蹄声。敌人又回来了。王顺子不敢久停,转身钻入一片青纱帐,他跑啊,跑啊,穿过一片玉米田,又经过一片高粱地,他停了会,听了听身后没有什么动静。他想光这么跑不行啊,我得把抢摘下来,于是他脱下小褂,把两支枪的背袋系在一起用小褂一包,提着褂,向队长他们的驻地走去。他愣住了,这儿没有人,他们不知上哪去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沟岸上,眨了眨眼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小顺子,天亮前你一定要想法过河。”徐队长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他站起身,走到河边,他知道只有从河里游过去,想了想还是沿河向北走,到自己的村边游过去。他想到这里提起小褂沿着河边飞一样跑着,河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河面上漂浮着模糊的东西,他站住向对岸看了看,又向北猛跑了一阵,趴在一棵大树旁仔细地听了听,看了看,他知道从这儿游过去,那边就是自己的村了。他把两支枪又一次背到肩上,把小褂扎在腰里,另一支枪也狠狠地插在腰带上,又一次紧了紧腰带,满意地点了点头,学着八路军侦查员的样子又一次四周看了看,站起身猛地跳入河里。河水向北流动着,鱼儿欢快地游到他的身边。他泥鳅似的钻入水里,这时从南边顺流漂来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他浮出水面,不一会儿那东西漂了过来。他游过去,伸手一抓,吓了一跳,是个死人,他长长地喘了口气,谁都知道河是常常有死人漂过,他没有多想一个猛子扎下去,等他再从水里浮上来时,北面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达声,是敌人的汽艇,他飞快地游着,汽艇上的探照灯扫了过来;王顺子又一次扎入水中,很快来到对岸。他伏在岸边的水草中,一动也不动地盯视着汽艇,汽艇上挂一只太阳旗,一挺机枪乌黑的枪口对着灯光。船上有十多个鬼子,这是一只运输船,打它一下,王顺子掏出小手枪,向站在船头上的鬼子瞄准,汽艇突然停住了,探照灯向西岸扫视着,突然,机枪哒哒地向岸上扫射了一阵,见没什么动静。这时远处的鸡叫了,天快亮了。敌人的汽艇开动了,不一会儿从王顺子面前驶过,他叹了口气,骂道:“龟儿子。”他觉得很遗憾,自己手里有一挺机关枪多好,“哒哒哒”一阵扫射,敌人的汽艇一定会被打沉,再加上两颗手榴弹,“轰轰,”那就更来劲了,无奈他小心地爬上岸。东方的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整个大地处在朦胧之中,树上的鸟儿早已被机枪声吓跑了,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开始了啼叫。 天快亮了。王顺子站在岸上,抹了抹头上的水,拧着身上脱下来的小褂。他想:枪是不能放在这儿的,趁天不亮,必须快进村,明目张胆地背着枪进村是不行的,万一被特务发现怎么办?他又一次把枪上的背带系起来,用小褂包好提着,另一手抓住那只放在裤兜里的枪,大步走下河堤。 村里早起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村,他们有的背着草筐,有的推着小破车,起早放牛的李横子,见王顺子从河堤走来,知他去干大事了,向他扬了扬胳膊,打了个口哨,示意他快走吧。 “李横子,起的早啊。”王顺子显摆似的拍拍腰,向李横子打了个招呼,大步向村里走去。 第十三章 天还不亮,于指导员就起来了,他站在院里,望着天空点点的繁星沉思着,王顺子去了一天一夜至今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事呢?不会的,他人小,胆大心细;机智、勇敢多次完成任务,可现在,唉,于指导员长长地叹了口气。 “喔喔——喔”村里的鸡叫了。 “现在该回来了。”于指导员自言自语地说。他来回地踱着步,天空有凉风刮来,给人一种凉爽舒适的感觉。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天快亮了,如果天亮前再不回来,一定派人去看看,一旦出了问题,信送不到有可能抗日宣传队遭到敌人的袭击。 屋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万医生从另一间屋里走出来,她有一张瓜子脸,大眼睛,中等不胖不瘦的身材,见于指导员站在院里来回地走动着,显的焦虑不安的样子。轻轻走到他身旁说:“怎么,起这么早?” 于指导员站住,望一眼万医生说:“我担心小顺子会出事。” “不会的,”万医生信心十足地说,“也许他遇到了什么别的事,或万队长叫他干什么也说不定,再说他有胡纳给的通行证。” “有可能,不过天亮之前不回来,我们必须去探听一下。”于指导员说。 “哒哒哒”村东的运河边传来一阵机枪的响声。 于指导员一愣,双手叉腰,抬头望着东方,天空出现了一丝鱼肚白,整个村庄显出了朦朦胧胧的轮廓,街上有人走动。他知道,放哨的人们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在村子的四周了,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有多少战士负伤后,安安全全地养好了伤。他想到了万医生,这个四十来岁的大学毕业生,为了党和人民付出了她的心血,如今自己的伤好了,现在该“出院”归队了,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感激,也更加激起对敌人的仇恨。只有踏踏实实地为党工作,更好地去打击敌人,才能对得起那些为自己付出了劳动的战士们。 一只大公鸡从房上跳下来,在他的脚下觅食,他望着它悠闲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一种闲适的家庭的温暖。 “村东运河有枪声。”万医生走出屋子担心地说。 “一定是敌人的汽艇,在胡乱扫射。” “不,仿佛敌人有什么行动似的。”万医生走到门口,悄悄地打开门,见街上静悄悄的。这时从杨家胡同走来一位老人,他头戴白毛巾,脚步蹒跚,看得出一双眼睛很亮很机警,她一愣,仿佛有点儿面熟,来人四周看了看,几步来到门口,微微一笑说:“万医生。”说着拽下了嘴上的胡须。她才看清是县大队的战士,忙一把拉进了院子说:“这么早就到了。” 来人走到于指导员的面前说:“于指导员,教导员要我来接你。” “好,我们先吃饭。” 秋收即将开始了,日本鬼子已开始了秋季大扫荡,他们正在抓紧抢粮,军区为了不使敌人抢到更多的粮食,各小队、区小队,军区各部展开了保卫秋收反击敌人的抢粮大行动。突然小黑狗湿露露的跑进来,于指导员忙伏下身子一摸,心里一惊,知小黑是从河里游过来的,刚才那阵机枪会不会出事?他没有再多想,忙站起身说:“我们去河边看看。” “于叔叔”随着一声喊,王顺子手里提着小褂跑进了院里,浑身衣服都湿透了。于指导员走前一步亲切地把他楼进怀里急迫地说:“怎么样?” 王顺子扮了个鬼脸,搂住于指导员的脖子,亲了口高兴地说:“很顺利。”说着解开小褂,露出两支驳壳枪。 “怎么回事?”于指导员惊喜地问。 “小顺子,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伯母万少青从屋里跑出来。 “是这么回事。”王顺子得意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喜的于指导员一下抱起他哈哈大笑着说:“我们的小英雄长大了。” 天已经亮了,于指导员和万医生握了握手说:“我走了,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我一定带好队伍,多打敌人。” 万医生望着于指导员的眼睛笑了笑说:“我听你们的好消息,再见。” “于叔叔,我和你一块去。”王顺子抱住他的胳膊,请求说。 “小顺子,你还小,再说你伯母的工作也需要你,等你比枪高了,我会来接你的,来,我先教你打枪。” “不,于叔叔,我早就学会了。”王顺子抬起头望着于指导员。 “好,一定要听伯母的话,我会记住你的,小家伙。”于指导员说完和战士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王顺子放好两支枪,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不愿叫他们走,可为了打鬼子他们不能不走。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他记起来了,福昌哥和姐姐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不知他们在那儿,他要送送他们。 村边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有的背筐;有的拿锄和镰刀;那战士走出村口,突然从一块玉米田里走出一个身背草筐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有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几步来到那战士面前,阴森森地说:“这么早就去下田打草。” 那战士放下草筐,他看出这人不是农民,提高了警惕地说:“是啊,你不是更早吗?怎么你是那个村的到这儿打草?”这时又从不远处的沟里站起两个背草筐的人。于指导员一见立即意识到是特务队,他迅速从腰间拔出手枪,向另一个特务开了一枪,一步跃到一旁的树后,这时从对面的玉米田里突然冲出十多个特务,他们个个提着短枪,成扇形向两人包抄过来。跟在后边的王顺子见了,立即拔出手枪,如同一只小鹿迅速靠近了树旁的一个敌人,那敌人正趴在树旁,手里举着枪,伏在地下正在射击。王顺子躲在树旁伸出手枪顶在特务头上,眼一闭开了一枪,特务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头一歪便不动了。突然身后的万医生一把拉过王顺子,一串子弹射进了树身。 “别暴露个人。”伯母说着向开枪的特务开了一枪。 站在不远处放牛的李横子,如同一只皮球滚过来,一把抓起特务身旁的枪,又一滚来到一个特务身旁,特务见了,手刚抬起,李横子手中的枪响了,一颗子弹从特务的右耳钻了进去,刹那间枪声响成一片。 “我们向村里撤。”于指导员望着万医生果断地说。 “我掩护你们。”那战士说着推了于指导员一把,向前一冲,手里的枪准确地射向敌人。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射来了几颗子弹,那战士倒下了。 突然从村边的玉米田里又冲出十多个人,他们手中的枪也响了,随着响声特务们倒下了,几个特务见势不妙,开了几枪,向东边的运河逃去了。 万医生几步跑到战士身旁,那战士已闭上眼睛,战士们冲过来,于指导员走过去和战士们打了个招呼,县大队教导员福昌笑哈哈地走过来握住于指导员的手说:“我们来晚了。” “福昌哥,”王顺子惊喜地跑过来,抱住福昌哥的胳膊说,“我也要参加县大队。” 福昌转过身看一眼王顺子,用手摸着他的头说:“你和李横子很勇敢,不过要小心。”说着转身走到那战士身旁,摘下帽子,默默地站了会说:“同志,你安息吧,你的事业,我们会完成的。” 太阳出来了,王顺子望着福昌哥和于指导员他们消失在密密的青纱帐,转身对李横子说:“我们也组织起来,跟小鬼子干。”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枪。 “好。”李横子也晃了晃手里的枪。 俩人看着乡亲们埋了那战士,又默默地跟着伯母万少青向村里走去。 第十四章 在鬼子的心目中,二里半村是一个非常信得过的村。村长是个老实巴交三脚踢不出个屁来的瘦老头,人口少,站在高高的运河大堤上整个村尽收眼底;鬼子也曾考验过他,要什么给什么,就是全村人不吃不喝也得为鬼子“玩着命”的完成,可是尽管日本鬼子觉得是放心村,但那些披着中国人外衣的投敌卖国的汉奸特务们却把侦查的重点放在这个小村。 “注意,前边来了一个。”夜袭队王山麻子一伙千真万确地抓住了把柄。只从上次在村边和于指导员几个人遭遇后,他损失了七八个兄弟,闹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如同青绿的蛤蟆憋了一肚子气,逃出来后大有气急败坏,狗急跳墙的狂性,可是他多了一个心眼,没敢如实向日本人说,只说突然和八路军的正规部队遭遇,这使敌人引起了注意。一个抢粮,一个保粮,二者都是拼死战斗的角色,他虽然挨了两记耳光,一顿臭骂,所以他说:“耳光不能白打,骂不能白骂,哪儿丢了哪儿找。” “队长,是个老头。”一个夜袭队员小声说。 王三麻子转动着一对三角眼点了点头。他特别恼怒的是小小的二里半村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枪法打得很准,人小机灵,他的人就吃了这两个小子的亏,他这次埋伏的主要目的是抓到一个和两个孩子有关的人,最好是八路军的密探,到那时在皇军面前自己也有了说话的神气,哈哈,他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对三角眼闪着阴森森的冷光。 来人是抗日小学的郭老师,快秋收了,日本鬼子对各村加紧了控制,学校只好放了假,可是他知道这些孩子必须好好学习,未来的中国需要他们去建设。今天他去二里半村检查孩子们的作业。他今年55岁了,个子不高,风雨飘摇的残酷的岁月使他锻炼成了一个革命者,此刻他警惕地走着显的非常沉重,他知道王顺子和李横子整天风风雨雨是个好孩子。前天听说两人为了保护于指导员拿起枪参加了战斗,每人还打死一个特务。他走着内心产生了一丝自豪感。 “站住,干什么的?”老人走着,突然从一旁的玉米田里窜出两个狗似的家伙,瞪着一双贼一样的眼睛,两支手枪对准了他的胸口。他左右看了看,只好站住,不屑一顾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啪”一个特务打了他一耳光骂道:“妈的没长眼吗?” “长眼睛了,是看路的,还没有看到拦路的狗。”郭老师一股怒火冲上脑门,这几年来,他这个老师是经过日本人通过的,学校是教授日本语言的,名义上也是学习的日本课本,连小日本都没有打过他,何况是几条日本人的走狗。对他来说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无缘无故地挨了一巴掌,这个生死不怕的老头,他始终信奉士可杀不可辱的信条。此刻,他圆睁双目,伸出颤抖的手,狠劲向凑到自己面前的一张狗脸打去。在他闭眼的同时,只听“啪”的一声。他直觉手一阵麻木,等他睁开眼时,见特务的枪掉在地下,双手捂住脸,满嘴血,一颗门牙被打掉了,“哈哈哈”他大声地笑了起来。 “住手!”随着一声断喝,另一个特务举起的手无可奈何地落下了,这时王山麻子从玉米田里走出,他满脸堆笑,转动一对三角眼,拍着双手悠闲地走到他面前装的吃惊地说:“唉,这不是郭老师吗?去干啥?” 郭老师扭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王山麻子一眼,又扭过头看着不远处一片红红的高粱说:“这不是王大队长吗?怎么连我这个日本小学的教书匠也在你们被抓的范围内。”他又转过头愣愣地望着他。 “不,不,郭老师你误会了,我们是在执行特殊任务。”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郭老师一支说:“不过有点事,想请郭老师帮个忙。”说着自己先点燃,讨好地把火凑到郭老师面前说,“请。” 郭老师用手挡开,随手把烟扔给刚被打掉牙的特务说:“你看,我没想到你们是王大队长的手下,这支烟等于是我奖励给你的,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吗?” “哎,郭老师,二里半村有两个小男孩不太高,十二三岁,圆脸,都长了一对大眼睛” “咋了?”郭老师望着王三麻子不耐烦的说:“没想到王大队长对我的学生也产生了兴趣,他们也是八路军吗?” “怎么,你还真别说,”王三麻子来了兴趣,“这两小子还亲手杀了我的两个兄弟,一定是八路军的小探子。”他愣愣地笑了笑,吸了口烟又说,“只要我抓到他们,往皇军面前一送……”他说着神气地挥了下手,又一次吸了口烟,慢慢地昂起脸,斜着腿颤动着脚,悠闲地晃动着身子,斜眼望着郭老师。 “哼,我的学生多的是,他们个个都是中国人,怎么能和日本人的奴才一样呢?” “妈的,你骂谁?”王三麻子火了。 “告诉你,你找错人了。”郭老师瞪着双眼,“知道,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王大队长,你看看你们还是中国人吗?” “啪啪”一个特务伸手就是两记耳光。 “把他捆起来。”王三麻子瞪着凶恶的三角眼喊道,“给我教训教训,看他说不说。” “你们这帮杂种。”郭老师大声地喊叫着。他必须这么做,他知道学生们知道他来布置作业,王顺子他们一定会亲自迎接他,为了他,他不能让自己的学生落入这群特务的手中,何况他们今天又是为了他们而来的呢,此刻他表现得很顽强,声音由高到低,他倒下了,脸上、嘴上、鼻子里流着血。 王三麻子得意地笑了说:“郭老师你说不说,两个小子是不是二里半村的,叫什么名字,只要你说出来,”他从兜里掏出一叠票子晃了晃阴险地说,“这些票子归你,够你享受后半生的了。” 在不远处的一块豆子地里,王顺子和李横子趴在田里,双手握住手枪,瞄准了几个特务,他们是为了迎接郭老师而来的,俩人走的是青纱帐,他们晚来了一步,是郭老师在路上吸引了特务。俩人望着郭老师坚强不屈的身影眼里湿润了。“打吧,开枪”王顺子心里喊叫着,他不忍自己的老师受辱,可是临来时伯母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去接郭老师,要小心,枪带着可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允许开枪,因为我们的村是敌人信得过的村,明白了吗?” “打吧。”李横子急了,抓抢的手开始颤抖。 “再等一会。”王顺子看了李横子一眼,“我们得想法救出郭老师。” “可敌人人多,怎么救啊?”李横子望着敌人。 太阳挂在了头顶,地里的玉米叶子有的发白了,玉米吐出的红缨穗子也干了,远处的高粱如同喝醉了酒的红脸汉子,到了收割的时候了,整个田野到处显示出沉甸甸的丰收景象,人们都知道今年是一个好年景。此刻,王三麻子见没有什么收获,气急败坏地挥了下手,一群特务架起郭老师钻进一旁的玉米田里走了。 “我们跟上他们。”王顺子望着特务们抓走了自己的老师,他们要知道把自己的老师带到哪儿去,他们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老师,他们听到了郭老师说:“打吧,你们打吧,越打你们的末日来得越快,那些孩子们,你们永远是抓不到的。” “孩子们,沉住气,为我报仇。你们这群混蛋。” 他们知道这是郭老师在暗示他们,别乱来,遇事沉得住气,用智慧来战胜敌人。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计划不周,处事不细,敌人的日子不会太长的,战胜他们,我们一定能胜利,课堂上郭老师的声音在回荡。 第十五章 王顺子和李横子来到了孙镇,他们转过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来到一条冷冷清清的街面上。这条街有小百货,小饭馆以及一家大医院,街上人影稀少,偶尔有几个拉小黄包车的跑过,这些人大多是地主恶霸,认贼作父的汉奸,是来往于敌伪之间的人。俩人各提一只竹篮子,王顺子的竹篮里装满了带皮的生玉米,李横子的竹篮里装了满满一篮炒花生,刚走到街上,站在日本特务机关门口的两个哨兵便看到了,俩人仿佛谁也没见到似的,大摇大摆地向着鬼子的哨兵走去。鬼子兵一愣,转动着一双凶恶的眼睛瞪着他们。 “太君,来了两个小孩。”一旁一个尖嘴猴脸的伪军转动着一双狡猾的眼睛,故意指着他们的竹篮,他想,不管这两个小家伙是干什么的,篮里的东西一定得留下。 “站住,什么的干活?”鬼子的双眼死死地盯住竹篮,大声得吆喝着,同时挥舞着右手,见两个孩子头也不抬,仿佛没听到他的喊话,他火了,立时端起大枪,拉开枪栓,对准王顺子二人喊道:“站住,统统的站住。” “我们站住吧。”王顺子看一眼鬼子兵对李横子说。 “让我们站住干什么,小鬼子?”李横子来了横劲,也瞪起眼睛大声地喊着。 “八格牙鲁”鬼子火了。 “太君,太君叫他们过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一旁的伪军低头哈腰的说,“小孩子,太君的喜欢你,不要怕。” “八格”鬼子兵怒道,“大日本皇军大大的厉害,你的过去,看看什么地干活。” “是,是”伪军挨了骂,心里老大不高兴,但又不敢反抗,只好无精打采地故意慢腾腾地向王顺子俩人走过去,边走嘴里边嘀咕着,“妈的,小鬼子,等着瞧有一天老子会收拾你的。”说着来到俩人面前,撩开一看是一竹篮嫩玉米和香喷喷的炒花生,他乐了,伸手抓了一把,剥开一颗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嗬,好吃,好吃,给谁送的,还是卖的?” “老总,我们去看朋友。”王顺子强装笑脸说。 “看朋友,哈哈。”伪军笑了,他上下看了看俩人又说,“小不点的孩子,还有朋友,真他妈的是笑话。”于是拍着李横子的头又说,“是不是来看我这个朋友,好,这篮花生归我们了,咋样?” “怕你不敢要?”李横子翻着白眼球不屑地说。 “你的,什么地干活,快快的带过来,带过来,我的米西米西的。”鬼子兵见伪军只顾向嘴里放东西,馋的嘴里流出了口水。 伪军得意地眨了眨眼,心想,妈的小鬼子全他妈的属狗的认吃,在老子面前装他妈的大儿子,于是对两人说:“听到了吗?那小日本鬼子也想吃炒花生,小心点儿。”说完背起大枪,又抓了把炒花生放到衣兜里,嘴里哼着小曲边走边吃。 王顺子看了看李横子,两人笑了笑显得无所谓地跟在伪军身后,来到鬼子兵面前,故意问:“小鬼子,干啥?” 鬼子兵没顾得听他说什么,来到俩人面前,抢过花生篮子,狠命地向衣兜里装,边装边说:“花生,大大的好,中国的特产。”说着伸出大拇指又问,“小孩,你们的什么干活?” “我们去看一个朋友。”王顺子说。 “朋友?”鬼子兵狂笑起来,“小孩,你的朋友,小小的,朋友的也有?” “有,我的朋友,好好的。”王顺子昂起头,跷起脚凑到鬼子的耳边低声说,“他叫胡青春。” 一旁的伪军听了,立时跑进院里,不一会胡青春跑了出来,见自己的朋友被哨兵挡住,大声地说:“你干什么挡住我的朋友。”说着气冲冲地拉住俩人的胳膊,向院里走去,边走边说:“下次不许再挡他们,听到了吗?” 这时一个日本女人迈着细碎的小步迎了出来,她向俩人弯了弯腰,开了门让进屋,不一会又端上茶,便坐在一旁望着两个虎头虎脑的中国孩子。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王顺子指着李横子对胡青春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李横子,听说我来看你,就跟来了。” 胡青春咧开小嘴显得非常高兴,边吃着花生边说:“我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此刻太阳已悄悄地挂在西边的树梢上,把一个火红的球留给了这个世界,天快黑了,胡青春的妈妈端上饭菜又拿了一瓶红葡萄酒。这时鬼子小队长胡纳大踏步走进屋,望着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国孩子冷冷地笑了笑说:“你们中国小孩。”说着坐在桌边,自斟了一杯,一仰脖喝下去,凶狠地点了点头,狼一样露出寒冷的目光,一把抓住李横子说,“小孩,你的说,八路的是,不说死了死了的。”说着掏出枪对准了李横子的脑袋。 李横子也来了横劲,他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既然敢走进鬼子的家就什么也不怕,他立时瞪起牛似的眼睛,公牛打架似一把抓住胡纳的脖领子吼道:“你想干什么,不讲理。” “不许你这样。”胡青春爬起来,扑过去,双手抓住胡纳的枪,胡纳使劲一推,把儿子摔倒在地说:“小孩,你的不说,胆子大大的。” 这时端菜进来的妻子见了忙放下菜,跪倒在他的身旁乞求似的说:“他们的,孩子的朋友。”说着指着王顺子又说“他的王顺子,多次来看青春,他的李横子,他们都是好朋友。” 胡青春火了,任性地爬起来,抓起酒瓶,凶狠地向地下摔去,此刻胡纳心里冷冷的,只好装着笑脸站起身拍了拍胡青春的肩,显得很温和地说:“青春你的不懂,”说着又对跪在一旁的妻子说,“你的拿我的好酒,我的好好地招待。”说着又走到王顺子俩人面前拍了拍他们的肩,故意笑了笑说:“你们,朋友的大大的,我的疼爱你们,开玩笑的大大的。”他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很轻松很温和。 王顺子三人走出胡青春的家,来到一旁的球场,球场很静,胡青春感到不好意思,低着头默默地走着,他恨父亲,整天给人一副凶恶的样子,他更不理解,这么远非到中国来,刚来时他感到一切都是那么亲切新鲜美好,可后来他知道了,父亲一伙把这美好的一切都给破坏了,到处是充满了死亡、枪声、硝烟;如今面对自己唯一的中国小朋友遭到父亲凶狠的打骂,他真恨不得和他们一起走,永远离开这个家,可他心疼妈妈,妈妈也心疼他。走在一旁的王顺子望着四周的树和房屋,望着不远处那不太高的墙头,不知墙里是干什么的,更不知现在郭老师怎么样了,他看了看胡青春小声说:“胡青春,你爸好凶。” 胡青春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花,内疚地说:“是我不好,我不配做你们的好朋友。” “不,”王顺子两人各自抓住对方的手说,“这不怪你,我们相信你,才和你交朋友的,我们中国所有的小朋友都会喜欢你的。” “真的?”胡青春高兴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三人走着,胡青春指着西面的墙头说:“从这面墙头过去,那儿就是一片小土房子,不过有一条护城沟,沟里有水,只要过了河,爬过墙头,就会找到我了,这儿没有哨兵。” “真的?”王顺子凑近胡青春说:“青春,我们有一件事想请你打听一下,我们的郭老师叫夜袭队的王三麻子抓来了……” “好,我去想办法把你们的老师放出来。”胡青春没等王顺子把话说完抢着答应道。他觉得这是最好的补偿刚才父亲过错的好机会,更觉是中国朋友对个人的信任。说着转身向南跑去。 “青春,你去哪儿?”王顺子两人追过去拉住他的手,“我们和你一块儿去。” “不,我从南边墙头上爬过来,那边就是夜袭队关押人的地方,你们在这儿等着,除了我爸爸没人来找麻烦的。”说着她飞快地跑到墙边,搬了几块砖头码在墙根下,小心地蹬上,一窜骑上墙头,一下就跳了过去。要知道他是经常爬墙头找那些夜袭队员们玩的,在那儿他仿佛成了皇帝,就是那些大人一个个都像他讨好,起初他觉得很高兴后来又觉得他们如同王顺子喂的小黑狗似的摇尾乞怜,在这些人的面前他会得到自己的乐趣,所以他进进出出不会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特务们正在吊打一个人,他推开门走进去,大声地说:“你们干啥打他,快放下来,讨厌。” 一个特务走过来凑到他面前小声地说:“这是上午抓来的一个共产党教师,他死也不说认识的两个小八路。” 天黑了,屋里的灯亮了,特务们打累了,到吃饭的时候了。特务们没能从郭老师的嘴里得到一点儿情况,丧气地放下郭老师。胡青春见他们都走了,悄悄地开了门,跑进屋里:“郭老师,你的学生叫我来救你。”他走到老师身边一摸,郭老师早已没气了,身子也早已凉了,他一愣,一股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了下来。他死了,在中国他们又杀了一个人,他没有能救出朋友的老师,他难过极了,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无可奈何地跑出屋,向回走去。 第十六章 大地如同一位背负沉重包袱的老人,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渐渐地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整个田野里的大豆、谷子早已收割完了,那一块块早熟的玉米也开始收割了,田野里的庄稼人们,如同老黄牛。入秋以来,敌人动用了所有据点的兵力,进行了联合大扫荡,敌人的目的是抢粮。这些天,沿运河的村庄显得很平静,很快大部分的粮食收割到户了,更使农民们高兴的是来了一支自称军分区的队伍,他们一个个庄稼人打扮,每到人们刚刚动手的时候,他们便出现在田间地头,看得出他们脸上的汗,湿透了衣服。“老王,加把劲啊。” “好,咱赛一赛,咋样?”老王直起腰用衣袖抹了下脸上的汗笑着对另一块地里捆玉米的男人说。 “老王啊,别累着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望着帮自己干活的被称为老王的人心疼地说,“中午去我家,咱哥俩喝几盅,咋样?” “不啦,老哥,咱八路军有政策,帮老百姓干活是应该的,鱼水情吗!”老王抬起头望了望天空,扭头望着老人说,“现在正是抗日最艰苦的年月,我们丢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把脑袋挂在身上啊。” “是啊,是啊,前几天我们村送来一名伤员,我还把留种的几斤麦种分出了一半磨成面给那战士吃,那真是个好孩子,”他掉泪了说,“你们整天打小日本鬼子,杀那些丧尽天良的汉奸卖国贼,我拿这点儿面算个啥。”老人点燃老旱烟袋,吸了几口,望望快收割完的玉米秸高兴地笑了。 “现在那战士走了吗?”老王转动一双阴森的目光,表现得不在意地问。 “现在是不是在咱村就不知道了,那是干部的事。”老人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多了。夜里突然大队鬼子伪军包围了村子,那位战士被抓了,村干部一个个被捆绑在村里的大树上,四周是敌人,一户户刚刚收到家的粮食还没来得及藏,便被敌人抢了出来。人们眼睁睁看着一袋袋的玉米、高粱、谷子、大豆被装到车上拉走了,老人猛地想起来了是他的话才使小村的人们遭到这灭顶之灾啊!他感到对不起面前的战士和日夜操劳的干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有苦难言了,只好面对眼前的一切对天长叹了一声。敌人走了,把一切都带走了,整个小村沉入了一种死气沉沉的状态之中了,人们只有把一切的怨恨统统归罪于小日本。 “难道出了叛徒?”有人猜疑,县委和区委派出去的干部,领导人民群众抢收快打快藏,可夜里就成了敌人的口中之物。敌人改变了方法,我们在用老一套的工作方法显然是不行了。县大队教导员福昌面对眼前的实际情况,皱紧了双眉沉思着,名区县小队几天来不但没能控制住敌人,每次都遭到敌人的袭击,保卫秋收工作处在了被动挨打的局面。他坐到桌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一次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起来,几天来多次派出的侦察员都无功而归,前天大祥村被围,看来敌人是在沿运河各村制造了一个更大更周密的抢粮计划,这时县委王书记走进来,他是从军区开会时听说的,所以会没有开完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王书记,我们现在……”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王书记摆了摆手又说:“我在军区带回一个侦查班来协助你们,我想很快就会知道是一些什么人。”他坐在桌前,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报告”随着喊声侦察班长和几个战士回来了,据几个老乡说,这几天有一伙自称军区武工队的人,帮各村收秋,我们因不了解各村情况,没敢贸然进村。 “武工队”王书记看着侦察班长说:“我们没有军区的武工队啊,看来是敌人在耍阴谋蒙骗了乡亲们。” “报告”这时县大队几名侦察员气喘嘘嘘跑回来说:“我们刚到大丁村附近的田头,就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发现了,随后他们开了枪,我们几个在附近,从不同方向攻击了他们一下,便撤了回来了,看情况是孙镇的夜袭队。” “王书记,很明显,敌人也改变了方法。”福昌站起身踱了几步,“打他们一下吧,他们和乡亲们混在一起,最好把他们引开。” 天还不亮,福昌和于指导员带一队战士来到二里半村,见四周无人,战士们迅速找好了位置埋伏起来,他们担心敌人也会对小村袭击。 福昌和于指导员来到万少青家。正在这儿秘密养伤的五区刘书记还没睡,他披着衣服,坐在桌前思考着,见福昌他们进来,笑着说:“是哪股风把你们几个吹来了,欢迎,欢迎。” “刘书记,伤好了吗?”福昌抢前一步握着他的手说。 “好多了”刘书记笑了笑说:“前天我们区一个村来了一伙自称武工队的人帮老乡们收秋,晚上就被敌人把粮食抢走了。”他沉思了会,“看来这儿有文章”。 “是啊,我们也是为这事来的。”福昌望着于指导员说。 “小顺子呢?”于指导员握住万医生的手说:“好几天了,怪想他的。” “小顺子被我派出去了。” “嗬,你倒提前了。”于指导员高兴地对刘书记说。 天亮了,村外的战士们一个个悄悄地撤回了村里的各家各户,村里的人们和往常一样一个个走出村,走进了村边的田野里,他们今天开始收秋了,人们望着田里沉甸甸的果实,眼睛确时刻盯着四周…… 第十七章 田野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整个村庄还处在一片朦胧之中,早起的雄鸡早早地把人们从睡梦中喊醒了,村边的田野里早已有庄稼人在抢收玉米了,田里响着庄稼人丰收的问答声:“起的早啊。” “起的早,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啊。” “快打快抢,反正不能让小鬼子给抢了去啊。” 此刻王顺子和李横子从路上走来,两人背着筐,手里拿一把弯镰,一边走一边向四周的田野警惕地注视着,田野里的人逐渐多起来,他们穿着各色的衣服,有的光头;有的戴着破旧的草帽;有的包条花手巾;路上有牛车;马车及驴车;赶车的扬着鞭子,不住地吆喝着,从他们的互相问答中,听得出他们内心的喜悦以及那种丰收中的忧虑。 “我们在这儿,进入田野。”王顺子推了推一直默默走着的李横子。李横子抬起头,又点了点头,他想敌人是很狡猾的,怎样才能摸清他们的来龙去脉呢?假如被他们一下子围在中间,又怎么办呢?刘书记来时说了又说,枪可以带着,但是千万别见了敌人就开枪。 “没什么”李横子又沉默了会说,“我们分开咋样?一旦有情况可以互相支持。”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王顺子立即高兴地说,“不过我们离的不要太远。”说着两人走下路,爬过沟,进入一块收割的田里。这块田里的庄稼没有了,只剩下满地的玉米叶子和即将枯萎的草儿,前边是一片玉米地,一人高的玉米,高粱齐齐地长在田里,收割的人们站在田里如同一只只蚂蚁在岸边晃动啃食。两人小心地走着,刚要进入收割的田地,突然从密密的高粱地里闪出几个人,他们穿着各色的衣服,头上包着各色的毛巾,手里有的拿着镰,有的背筐,有的两手空空,他们很大方,显得也很热情,其中一个瘦猴似的头戴草帽,走近一个年青人身边高兴地说:“老乡,真忙啊。” 年青的庄稼人直起腰,勉强笑了笑说:“忙,你是?” “哈哈,军民一家吗?”瘦猴脸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镐,不容分说,一下下地帮年青人刨起了玉米秸。 年轻人显的有点儿不安地走过去,小声地说:“同志,我自己干得了。” 瘦猴没有抬头,抡圆了小镐,玉米秸,一棵一棵地倒下了,一会儿就刨倒了很长的一大溜。他直起身,抹了下头上的汗,笑着说:“今年是个丰收年啊。” “是啊,”年青人有点儿激动,“虽然丰收,日本人要粮,抢粮,到头来也剩不下几个啊。” “唉,哥们,敌人的尾巴长不了,我们八路军很快就大反攻了。”瘦猴脸上显出得意之色,现在已进入了角色,他知道这年青人百分之百地相信了他们是八路军了,在加把劲有可能从他嘴里掏出村里的共产党干部,那时还可以升官,得钱,瘦猴的脸上显得很平静,他从腰里拿出老旱烟袋,装了一袋烟,自个点燃大口地吸起来,他坐在刨倒的玉米秸上对年轻人招呼道:“来吧,我们休息一会儿。” 王顺子蹲在不远处的一块空白地里,装作割草的样子,发现是一块豆子地,他立即从筐里拿出一条小布口袋,扒开地下的碎叶,露出豆叶下的一颗颗饱满的黄豆,他小心地一颗一颗地捡起,又一颗颗放入布口袋,一双眼睛不住地观察着田野劳动的人们,他一点点地向他们谈话的地方靠近,他要听听他们说什么,此刻他显得漫不经心,又看一眼不远处的李横子,他早已靠近到那片高粱地的边沿了,他低着头装着在捡拾黄豆。身旁传来一声鞭响,一辆大车飞驰而来,赶车的是个年青人,两匹大马腾开四蹄发出一串“哒哒哒”的声音。王顺子看的非常清楚,随着那声清脆的鞭声,田里帮人们干活的“武工队员”们一个个显得非常惊慌。“是特务。”王顺子内心闪过,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筐里。 “老乡,累不累,快干啊。”这时从一旁的田里走过一个人,他穿得很干净,头上包一条白色毛巾,吸着老旱烟,明眼人一看就知他的烟袋是新做的,他走过来大声地喊道,“老乡们快干啊,时间长了,敌人知道了,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他显得很大方,很有精神,一双三角眼不住地四下看着,当他看到不远处的豆子地里有俩孩子在捡拾豆子,便注意地看了看,又向另一块地里走去。 “是王三麻子。”王顺子看清了,是孙镇的夜袭队,是他杀害了郭老师,更是他叫鬼子抢走了粮食,抓走我党的干部,他真恨不得一枪打死他,可他知道四周大多是他们的人,自己两人,两只枪,怎么可能呢?他想起刘书记的话:“你们这是单独去完成一项很艰巨的任务,能否完成就看你俩了。” “是孙镇的特务队”不知啥时李横子来到了身边轻声说。 两人互相看了看,刚想离开,见王三麻子又折了回来,瞪着一对三角眼,站在地边大声喊道:“喂,你两个过来。” “我们不理他。”两人装作拾豆子没有听到。 “哎,我喊的是你俩,怎么没耳朵?” 这时附近几个正在刨玉米的人也丢掉小镐,大步走了过来,他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冷冷地说:“干什么的?” “拾豆子的”王顺子答。 “怎么到这儿来?”“这儿有豆子地。” “我看不光是为了拾豆子吧?” “你说还有什么?”王顺子反问。 此刻李横子已悄悄地靠近了那片玉米地,他想只要敌人一动手,他手里的枪会先射中王三麻子,这样就会使王顺子安全地撤到那片高粱地。 特务没问什么,见是两个捡拾黄豆的孩子,也没太在意,就转身向那年青人的玉米田走去。 王顺子站起身,背起筐,一手拿镰一手拿布口袋慢慢地向李横子走去。 “站住。”王三麻子猛地想起来了。这两个孩子的身影很面熟,一定是袭击过我们的那两个小八路,于是高声向他们喊道。 “队长,是两个拾豆子的穷孩子。”那个瘦猴似的特务喊道。 “给我追回来!”说着两人大步向他们追了过去。 “快走。”两人从筐里拿出手枪,如同两只小鹿,不一会钻入密密的庄稼地,身后传来敌人的喊叫声。“注意,有情况。”王顺子站住,两人伏在一条不大的小沟里,见对面的路上走来一队鬼子,几辆大马车从后边跟来,这是鬼子抢来的粮食,两人不敢久停,藏好枪,背起筐,手提小布口袋,走上大路迎着鬼子走去。 “小孩,你的什么地干活?”一个瘦脸鬼子露出凶恶的脸。 王顺子放下筐,提了提手里的口袋说:“我们给皇军拾豆子去了。” 鬼子伸手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说:“小孩,拾豆子,拾豆子的去。”他拍了拍王顺子又说,“我的和你们朋友的是。” “太君,大大的好。”王顺子伸出大拇指。 “哈哈”小鬼子笑了,挥了下手,“小孩,你的开路开路,拾豆多多的,我们大日本皇军咪西咪西的。” “站住!”王三麻子和一个特务边追边喊,这时瘦脸鬼子脸一变,瞪起一双凶恶的狼似的眼睛,双手握住腰间的指挥刀,望着路旁晃动的玉米地,见从里面跑出两个提枪的人,立时拔出战刀,鬼子兵除留下一部分守车,其余的立时端起刺刀呼啦啦围了过去,刹那间闪着亮光的刺刀对准了两人。 “太君,太君我们是孙镇夜袭队。”王三麻子立时吓得浑身颤抖,慌忙掏出特务证,小心地递了过去。 瘦脸鬼子看了看,随手扔给他说:“你的孙镇夜袭队的是?” “是,是。”王三麻子狗一样摇动尾巴。 “啪啪”瘦脸鬼子火了举手就是两记耳光骂道:“八格,你们的良心大大地坏了,皇军大踏步的前进,停住的不要。” “太君,不,不是……”瘦脸鬼子更火了:“你的不,我的开路。”说着一挥手,鬼子兵回到路上,押着马车向前走去。 “妈的。”王三麻子捂着被打肿起来的脸,望着鬼子大队人马走去的方向,狼狈地低垂下头,吐了口唾沫,又回过头,见王顺子两人早已不知去向了,两人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回田野里去了。 第十八章 三人听完王顺子和李横子的汇报,凑到桌前,仔细地审视着地图。此刻刘书记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起来,而后又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口说:“小顺子你们俩人都确认是王三麻子一伙,大约有多少人?” “报告刘书记,千真万确不会错的。”王顺子瞪大眼睛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横子说:“大约三十多人吧。” “在这儿。”福昌指着地图上的三个叉道口说:“我们是不是打他们个伏击。” “你是说?”于指导员抢着说,“在他们返回的路上,我们县大队干他们一家伙。” 夜又一次降临了大地,把大地上一切罪恶笼罩在夜幕中。在运河大堤的东侧,有一支六十多人的队伍悄悄地靠近通往孙镇的大路,不声不响地埋伏起来。在队伍的后边王顺子和李横子一溜小跑才能跟上,他们很快进入伏击地,王顺子趴在福昌哥身边,瞪起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黑沉沉的路,他心里特别激动,盼着战斗快些开始。天空有一只小船儿似的弯月斜斜地挂在半空中,给这宁静的田野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似有似无的轻纱,天空的星星一个个眨着明亮的眼睛,四周是收割的庄稼,一堆挨一堆的躺倒在地上,战士们趴在田里耐心地等待着,一旁的李横子心里砰砰地跳动着,紧张的心情使他有点儿抖动,他参加过战斗,可一旦等待起来他便沉不住气了,他推了推王顺子轻声说:“怎么还不来呢?” “耐心等一会儿。”王顺子有了一次经验,倒显得非常沉着。 “教导员,路上没有敌人的影子。”一个侦查员悄悄地爬过来轻声说,“我看王三麻子是不是提前回据点了。” “这也有可能。”福昌沉思了会,站起身,弯着腰来到于指导员身边说,“王三麻子还没有露面,可能情况有变化。” 下半夜了,天空湿露露的,战士们身上的衣服全被打透了,远处有风刮过,战士们感到了阵阵凉意,突然从孙镇方向跑来了一只野兔,惊慌地卧倒在一个战士身旁。 “有情况。”于指导员推了推教导员说,“你还是后边去吧,这儿有我呢。” “报告,教导员,从孙镇方向来了大队鬼子,距我们还有半里多远。”另一个侦察员气喘嘘嘘地说。 “打吧,打吧。”身旁的几个战士扭过头望着教导员。 “有多少敌人?”于指导员悄声问。 “看来敌人是倾巢出动了。”福昌悄声和于指导员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对身边的战士说,“注意隐避,没有命令不准动。” 敌人的尖兵端着刺刀大步走了过来,面前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光。李横子悄悄地后退了下,被身旁的一个战士用胳膊压住,“别动。” 敌人的大队人马过来了,咔咔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在路上暴起了半人高的尘土,他们肩上的刺刀闪着光。战士们的枪口对准了走动的敌人,有的战士早已悄悄地拿出了手榴弹,不一会鬼子大队人马呼呼地过去了,王顺子爬起来跑到福昌哥面前说:“为啥不打?” 福昌转过身,望一眼王顺子笑了笑说:“孙镇的情况你熟悉吗?” “我都熟”王顺子响亮地回答。 “好,敌人出来了,我们到他的老窝去搅一搅。” “集合,前进。”于指导员对身旁的一个战士说。 队伍悄悄地向孙镇方向走去,走在队伍前的是五区的战士们,他们一个个敞着坏,叼着烟,大摇大摆地向桥头走去,桥上的探照灯由远而近扫来,站岗的是几个伪军,见来了一伙人,端起枪,大声地吆喝道:“干什么的?” “妈的,不认识吗?老子是王队长的夜袭队。”五区小队的一个战士蛮横地回答。 伪军听了,知道夜袭队个个都是亡命徒,心狠手辣,是不敢得罪的,他装作没听见,端着枪回过头去不再理他们。 “干什么?”一个伪军小队长走过来,狠狠地踢了伪军一脚骂道:“皇军不是说了吗?要小心多加注意。”说着对走上桥头的区小队张副队长说,“站住,给我回去,不管是谁,夜间一律不准过桥。” “怎么,李队长,连我都不认识?”区小队张副队长一把抓住伪军队长的衣领,冷冷地说,“是不是你活的不耐烦了。” “噢噢,张队长别误会”伪军小队长立时吓的打了个颤,他知道这儿是四五区小队活动范围,他们经常夜间出入孙镇,这座桥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对待他们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两不麻烦,彼此也都平安,可今天不行,鬼子今天又特意留下一个班长领班,如果放他们过去,自个的小命就玩完了,于是他悄悄地指了指桥另一头的岗楼轻声说,“张队长,屋里有个日本鬼子。” 队员们听了,呼啦啦围了过去,见屋里没什么动静,悄悄推开门。鬼子兵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便把他从床上提起来,捆了个结实。回手把桌上的两挺机枪扛到肩上。这时王顺子和李横子各带一路队伍迅速向孙镇街上冲去,包围了敌人的炮楼,王顺子和于指导员拐了个弯悄悄地来到北墙下说:“于叔叔,翻过墙头就是胡纳的家,再翻过另一个墙头就是夜袭队的院子和关押犯人的地方”。 “上”,于指导员贴在墙根下,向队员们一挥手,几个队员轻轻一跳,手一搭墙头身子轻轻地跳了过去。王顺子在于指导员的帮助下,也迅速跳过墙头,带领战士们向另一个院子跑去。屋里的灯大部分没亮,十多个夜袭队员正在睡觉,北墙挂了一排短枪,战士们猛地推开门,冲进屋里:“别动,我们是八路军”。枪口对准了他们,另几个战士跳上床摘下北墙上的短枪,靠西墙的一个瘦猴似的家伙从睡梦中惊醒了,愣愣地看着一只只乌黑的枪口,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等他清醒后手一搭伸手去摸褥子下的枪,站在床上的张副队长一步跳过去,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另一个战士手中的刺刀扎进了他的后背,这下特务们吓傻了,乖乖地举起双手,突然不远处的枪声响了起来。“于叔叔,徐队长他们打开了牢门,把人们都救走了,我们咋办?”王顺子提着枪站在于指导员面前,显得一本正经。 于指导员抚摸着他的头笑了笑说:“像个小战士,现在我们的任务是烧掉敌人的房屋,同时协助他们把炮楼炸掉,有什么办法接近炮楼吗?” “有”说着带战士们推倒墙头,这儿就是孙镇鬼子司令部的后院,一群鬼子正向大门的战士射击。于指导员和战士们一顿手榴弹把他们报销了,随后冲进鬼子司令部,又消灭了几个鬼子。 远处传来鸡的叫声,天快亮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战士们炸毁了敌军司令部,除掉了几个罪大恶极的汉奸叛徒,救出了所有被捕的人和无数的群众,顺利地撤除了孙镇。 第十九章 孙镇据点被县大队闹了个天翻地覆,这可急坏了鬼子小队长胡纳,没来的及全部包围二里半庄,接到报告亲率大队人马急匆匆地返回,他骑马来到桥上,守桥的伪军一个个狗似的蜷缩着被捆绑在桥栏杆上,晒的脸上身上全是汗,他如同一条疯狗,露出尖尖的牙齿,一个个伪军被鬼子兵解开了,这时李队长慢慢地站起身,晃动着有些麻木的腿,双手使劲抓住桥栏杆颤抖地说:“太君,我们遭到游击队的袭击。” “啪”伪军小队长的脸上被重重地打了一耳光,他赶紧低下头,双腿立正,“他,他们称夜袭队,说是王队长派来的……” “八格,快快的放开。”桥头小岗楼里的鬼子班长听到自己人回来了,一下子来了精神,胡纳瞪着眼睛仔细听了听,大步向小岗楼走去。几个伪军早已跑过去,解开了鬼子身上的绳子,鬼子兵刚一起来,便又重重地倒下了,过了会儿他揉了揉麻木的双腿,见胡纳气冲冲地走过来,慌忙抓住床边,抖动着双腿站起身,胡纳叉开双腿站在鬼子班长面前,一双凶恶的狼似的眼睛望着他:“你的,大大地失职。”说着狠狠地一巴掌,把鬼子班长打倒了,他慌忙爬起来,恭敬地站着。 鬼子伪军大队人马拥过大桥,急速地向司令部跑去。胡纳提着战刀,心里如同着了火,担心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八路游击队大大地坏了,他们的不理解,大日本皇军是为了帮他们建立大东亚共荣,不但不报答皇军的恩威,反而拿起武器抵抗,他回头看了看部队,骑马飞速地向家里跑去;门口的哨兵被击毙了,胡纳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来,他跳下马,大步向家跑去,院里的几排房子都是静悄悄的,外面的一切仿佛对他们没有什么干涉,他推开门,儿子和老婆迎出来,他这才知道八路军和游击队没有对他老婆孩子下毒手,他搂住儿子,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爸爸,你为什么去杀中国人?”胡青春不解地问。 胡纳看了儿子一眼,转身向司令部跑去;司令部里一片狼藉,桌翻椅倒,文件地图及电话机不见了;几个兵士和参谋被杀,血顺着他们的身子流了出来。“八格,八路游击队大大地厉害。” “报,报告”,夜袭队长王三麻子慌张地跑进来,见这副惨景,张开的嘴立时闭住了,直愣愣傻乎乎地望着。胡纳围着办公桌转一圈,推开被枪弹打坏的窗子,转身望着刚进来的王三麻子。他知道他是忠实的,为了消灭共产党立下了汗马功劳,在秋季大扫荡中,抢粮十多万斤,抓捕共产党三十多名。可是今天被袭击,路上被游击队零星的伏击,使他付出了四十多名兵士,拉回粮食的同时也拉回了兵士的尸体,还差一点儿连老婆孩子丢掉。这不能不使他生气,为了找回一点儿面子,他咆哮着给了他几个耳光,又把他臭骂了一顿。 “唉”,王三麻子垂头丧气地走出胡纳的办公室,无精打采回到了夜袭队部,见人们在收拾残破的东西和被打死的队员,便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伸开双腿搭在面前的椅子上,身子向后一躺,仰起脸大口大口地吸起来,那一股股浓浓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喷出,他知道那个最危险的人物就是那两个小孩子,一定是八路的小探子,如果能抓到他们,一切事情就会全部解决,他望一眼面前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杯,见一个队员走来,烦乱地挥了下手。妈的那个姓郭的教书匠,真他妈的不经打,几下就没命了。他望着屋顶,一颗一颗地数着檩条,又一颗一颗地数回来,他的大脑也在飞速地旋转着,猛地他恨恨地扔掉烟,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桌边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把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又大步走到窗前,猛地推开残破的窗子,望着天空哈哈大笑起来。 在运河的拐弯处,有一个一千多人口的村子叫龙湾庄,这儿是敌人的水路码头。此刻,王顺子独自一人来到大堤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蹦蹦跳跳地奔跑着,他的手里拿一根柳条,另一只手里拿一把弹弓,他在追寻一只很漂亮鸟儿,河里的水哗哗地流着,不远处停着一只汽艇,汽艇上有一个日本兵站在旗下,岸上来来往往的苦力们,一个个弯腰驼背地搬运着什么。王顺子悄悄地靠近一棵树,一下打下了一只鸟儿,那鸟儿如同一片落叶,一下子落在那鬼子兵的脚下,鬼子兵看了看,弯腰拾起鸟儿,翅膀被打断了,他左右看了看,见王顺子走过来,高兴地扬起手:“喂,小孩,鸟的你的击中,快快地过来。” 王顺子装作害怕的样子,站在不远处望着鬼子。这时从村里走来一群穿八路服装的人,他们有的腰挂短枪,有的背着一色的三八大盖,鬼子兵见了,瞪着一双凶恶的眼睛看了看,继续和王顺子玩。王顺子吃惊地望着他们,他觉得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好装作低头捡小石子,用眼睛偷偷地望着他们。他知道八路军的服装没有这么新,枪支也没有这么整齐,不会的,如果八路军从码头上来,鬼子伪军一定会开枪,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必须弄清楚,看来这里面一定有鬼。这时一个伪军大摇大摆地走到汽艇边,手里提一只烧鸡,一瓶二锅头,他是个伙夫,来到鬼子面前,向他点了点头又弯了弯腰。鬼子兵丢掉王顺子,抢前几步抓过酒和鸡,大步回到汽艇上。伪军伙夫四下看了看,凑近王顺子轻声说:“这是孙镇王三麻子一伙,装成了八路军的正规部队。”那鬼子坐在汽艇上向伪军伙夫扬了扬手,哈哈笑着慢慢地吃喝起来。 “我走了,小朋友,你快回去吧。”伪军伙夫扬了下手,“这儿不是随便玩的,到村里小卖部。”说着嘴里吹着口哨,大步向堤下走去。 “喂,王班长,饭熟了吗?”一个伪军迎过来,他见河堤上有一个孩子,不放心地走过来。 “去干啥?”王班长见了,立时拉住他的胳膊四周看了看,装得神秘的样子轻声说:“老兄,我还给你留下一只烧鸡,你猜我弄一瓶什么酒。” 伪军立时回头忙问:“啥酒?” “贵州茅台。” “真的?” “唉,老兄,兄弟骗你干啥。走,到我屋里再说,你个人慢慢喝着”。说着拉住他向伙房走去。 第二十章 “小朋友,干啥去?”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一个身穿新灰布军装的八路军干部,边拧毛巾边站起身,而后擦着脸上的汗笑哈哈地走过来,他腰扎皮带,皮带上挂一支崭新的盒子枪,一双不大的眼睛细眯着,给人的是和睦亲切。 李横子牵一只小黑狗,手里拿一根手指粗的白色的一米多长的柳条棍,气喘粗粗地爬上高高的运河大堤,刚刚站好,就听到了一声亲切的话语。他一愣,转身见是一位八路军干部在洗手巾,他见了心里一阵激动,这不是八路军的干部吗?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愣愣地望着。 “嗬,这小狗太可爱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干部走到他身边擦着手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拉过李横子说,“你是哪村的?” “怎么,哑巴了,我们队长问你话呢?”突然身旁的草丛里又站起一个人。 李横子有点儿吃惊的转过身,这才发现四周的草丛里坐着很多八路军战士,他更加吃惊了,后悔自己粗心大意,假如身上带着枪,一下子闯入敌人的包围圈里,后果不甚设想了。于是他望着队长显出很害怕的样子。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那干部站起身,显得很严肃地说,“我们八路军是人民群众的子弟兵,态度要和气可亲。”说着他抚摸着李横子的头笑了笑说,“小朋友,别怕,你叫啥名字?” “叔叔,我叫李横子。你是八路军?”李横子小心地问。 那干部点燃一支烟,吸了口,把毛巾搭到肩上说:“我们是冀中军区的,是吕司令员派我们来的,怎么,小家伙,不相信吗?哈哈”他笑起来又说,“李横子,你是前边那个村的吧。” “是,叔叔,我是二里半村的。” “噢,来时听说了,县大队有个福昌和王兰,你认识他们吗?” “认识,他们都是县委干部。” “经常回村吗?”那个八路军转动着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李横子一惊,立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见身旁一下子围了这么多战士,抬头见一只鸟儿站在树枝上啼叫,立时举起柳条棍向鸟儿打去,鸟儿受惊仓皇逃走了。 “报告队长,北边开过来一艘鬼子的汽艇”这时一个战士跑过来向他报告。 “还有多远?” “还有二里多路。” 那干部站起身,扔掉烟,刚把手抬起来,瞥一眼身旁的李横子,立时显得很沉着的样子轻声说:“是一只什么艇!” “可能是运输船。”那战士又报告。 “准备战斗。”他挥了下手,立即趴在河堤上,掏出手枪。李横子忙趴在那干部身边,双眼紧盯着那只由远而近的汽艇,汽艇上的太阳旗下,一挺歪把子机枪,船里坐满了鬼子,这是运兵船,汽笛声声,船上的鬼子兵的耳鼻眼睛都看得清楚了。随着声声汽笛汽艇开足了马力过去了,给哗哗的运河水面上留下了一股轻飘飘的烟雾。 “叔叔,为啥不打?”李横子推了下身旁的干部轻声而又失望地说。 那干部站起身,抹了下额上的汗水,长长地胆怯地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们不是八路军。”李横子心想,这么好的机会不打,看样子他们很怕日本鬼子。军区的八路军突然来到这一望无际的平原干什么,青纱帐没有了,连我们的县大队都化整为零了,各区小队也深入了乡村,听刘书记说,大部队都进山休整去了,奇怪,听他们说话觉得很别扭,他们大白天怎么过来的呢?区委刘书记怎么不知道,福昌哥他们也没有消息,不对,他们一定是敌人化妆的。他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主意。 不远处的一条沟里,又出现了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他们弯着腰,急速地向运河大堤跑来,渐渐地看清了,他们也是清一色崭新的灰布军装。 “队长,王队长来了。”一个外戴帽子的战士嘴里叼着烟说。 “我看到了”那被称队长的人坐下来。 李横子一愣,这个人很面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他努力思索着那位八路军干部的模样,可终究也没有找到对号的记忆。 此刻,王顺子正爬到一棵高大的柳树上,望着不远处大堤上的八路军,当他看到李横子在他们中间时,心里有点儿焦急了,他怕李横子受骗,说出干部的下落,那样就中了敌人的计策,会给党的事业造成很大的损失,不行我必须赶快进村,把这些情况报告给刘书记,他悄悄地滑下树,如同一只猫悄悄地向不远处的交通沟跑去。 一声清脆的汽笛声从北边传来,李横子望着这群“八路”,越想越觉得很可疑只有叫日本鬼子打他们一下,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让他们互相打一下,看来只有利用汽艇上的鬼子了。他想到这里拍了拍小黑狗,轻轻地亲了亲它,小黑警惕地看了看,悄悄地跑走了。 “叔叔,我去给你们抓鱼。”说着脱掉衣服,泥鳅似的跳入河水,不一会双手举着一条大鱼喊:“叔叔,给你们鱼。”喊着向岸上一扔,汽艇越来越近了,李横子接连仍上几条大鱼,几个战士高兴了,站在岸边高声喊叫着,一下子把越来越近的鬼子汽艇都忘了。这时汽艇上站着一个鬼子军官,他挂着战刀,正举着望远镜看着,李横子又扔上一条鱼,一个猛子扎下去,不一会他就伏到对岸的一块大石头后边了,突然汽艇上鬼子的机枪响了,岸边的几个手舞足蹈的战士倒下了,有的摔到了水里,眨眼之间汽艇靠岸,一群鬼子兵“噗通噗通”跳入水里,边打抢边向岸上扑去。 “啪啪”惊慌中有人开了枪,一个日本兵倒在水里,呼啦啦“八路军”四散逃走了。 鬼子兵站在高高的运河大堤上,向逃窜的“八路”打了几枪,一个个回到汽艇上,鸣着清脆的汽笛开走了。 李横子伏在河对岸的石头旁,望着慌张奔逃的那群“八路”,他完全断定他们是一群特务,大概又是孙镇的夜袭队,想起来了,那个家伙一定是王三麻子。他想到这里注意到河对岸的大堤上,堤上没有人,他又望望岸边那几具尸体和水面上漂浮的尸体,他们的枪还在,身上一定有子弹,于是悄悄游过去,又看了会,确定没有什么动静了,才小心地爬上岸,在树下找到衣服穿上,又望着堤下一望无际的黄土地,远处有人在劳动,那群“八路”早已不见影子了,不行我得赶快报告刘书记。他很后悔,敌人从他嘴里得到了福昌哥的情况,猛地他听到了附近的树后有呻吟声,他忙躲到树后,见一个假八路军躺在树下正在吃力地爬。李横子凑过去,那家伙一把抓住身旁的大枪,笑了笑说:“小孩,快救救我。” “好,别人怎么都跑了呢?”李横子问。 “唉,妈的。”假八路显得很气愤,“王三麻子这个杂种没他妈的人心眼,非叫我们伪军扮成八路军”那伪军发觉自己失了口,惊慌地望着李横子。 “别动,你个大坏蛋,我是八路军,我早就看出来了”李横子扑过去双手抓住他的枪。那伪军立时举起手说,“小八路,饶命,我可没干过坏事。” “好吧。”李横子折了一棵小粗树枝,递给他,又从一旁的一个死尸身上撕下一快布,给他把流血的大腿包扎好:“只要你老老实实听话,我们会给你治伤,不会杀害你的。”李横子背起三支大枪,端着一支小手枪,押着伪军向堤下走去。 第二十一章 随着地里庄稼的收割,田里早已露出了它光秃秃的本来面目,那高高的运河大堤上也失去了绿郁葱葱的颜色,草儿枯萎了,树上的叶子完成了它的使命,高兴地落下了,风儿一吹在地上无忧无虑地奔跑着。站在大堤上望一眼四周一眼望不到头,随着形势的变化我冀中八路军游击队全部撤进了山区休整了,只留下县大队一部分和各区小队,力量弱了,工作更加艰苦了,各区小队及区长们日夜不停地工作转移。特别是孙镇的夜袭队成了危害一方为日本人死心踏地玩命的走狗了,擒贼先擒王,四个小区在县委的领导下,决定除掉王三麻子,为了摸清他们的活动规律,这项艰巨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王顺子和李横子的身上了。 “保证完成任务。”王顺子和李横子站在县委王书记面前,俨然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八路军战士。 “好,我相信你们。”王书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嘱咐道,“小心,细心,要机智灵活,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两天过去了,王顺子两人装扮成小要饭的呆在夜袭队附近,说来也怪,两天竟一次也没见到王三麻子,这下可急坏了两人,晌午的时候,俩人一前一后向夜袭队门口走来,这是一条敌人密集的小街,这儿驻有日军司令部,伪军大队部,日本特务机关和夜袭队,只要知道的人们是不会轻易从这条街上走过的,这是一条罪恶的失去人性的街,街上住着一群失去人性的瞪着血红眼睛的狼,各个门前的岗哨一天到晚见到的只有同类,偶尔大摇大摆的走过的人,也一定和那些鬼子伪军有关,天长日久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是例行公事似的简单问一下了事,今天突然走来两个破破烂烂的满脸满身泥水污黑的小叫花子,他们各提一只看不清颜色的破竹篮子,穿一双露出黑脚趾头的鞋,手里提一根弯弯的打狗棍,两人小心地,呆呆地走过去。 “小要饭的,快快地过来。”一个日本兵咧开嘴高兴地看着俩人,指手划脚地招呼着,另一个放下枪,几步迎过去,叉开双腿挡住他们说:“小孩,讨饭的大大地好,”说着从兜里抓出一把糖,挺直了身子,伸出一只手说:“小孩,你的糖的吃,皇军大大的给。” 王顺子两人抬起头望着日本鬼子眯缝起来的眼睛摇了摇头。 “嗬,两个小讨饭的。”一个夜袭队员敞着坏,叼一支烟,斜背着一支盒子枪,转动着一双小眼睛,凑到鬼子兵面前嘀咕了几句,那日本兵嘴里哈哈着不断点着头,伸出大拇指说:“你的,大大地好,主意得好,开心顶好,顶好的。” 不一会夜袭队员拿了两个馒头,放在鬼子兵的身后说:“你俩人从太君的裆下爬过去,看到了吗,哪两个馒头就是你俩的了。”他转动一双诡秘的眼睛笑着。 “小孩,快快的。”日本人不耐烦了,叉开双腿大声地叫着。 这时一伙日本兵和伪军从门口里出来,围着两人哈哈笑着,显得很开心。几个特务为了讨好日本兵,凶狠地吆喝着。 王顺子俩人站在中间,望着一群鬼子伪军,恨不得从篮子里掏出手枪,可是不是时候,他瞪着眼睛,如果一时激动,有可能被敌人发觉,自己牺牲是小事,任务完不成是大事。他放下竹篮,双手叉腰望着鬼子和伪军大声地说:“一人一个馒头,呸,谁看得上。” 一个站着的鬼子听懂了,得意地说:“小孩,你的多少地干?” “二千块钱的,我们就干。”李横子火了。 “好,好,”那鬼子对周围的鬼子比划了一阵,不一会鬼子伪军凑了两千压在两个馒头下,站起身哈哈大笑着说:“小孩,你得明白,爬过去。” 李横子抢先放下篮子,弯腰就爬。 “横子。”王顺子吃惊地喊道。 李横子仿佛没有听到,鬼子兵乐了,眯起眼睛,双手抱肩,神气地高仰起头,望着天空。突然他狼似的嚎叫一声,双手捂住裆,倒在地下翻滚着,如同一条受伤的恶狼。 “八个牙鲁”几个鬼子兵火了,一起围上来。 “不许动他”随着一声大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挡在一群鬼子面前,他伸开双手,满脸怒气,瞪着一双牛似的斗架似的眼睛望着周围的鬼子大声地嚷道:“为什么欺负人?” 鬼子伪军愣了,见站在面前的是他们小队长的儿子胡青春,一个特务立时低头哈腰地说:“小太君,我的夜袭队和大日本皇军,”他用手指着王顺子和李横子,“开玩笑,开玩笑。” “啪”特务的脸上挨了一巴掌骂道:“滚开,狗东西。”胡青春火了大声地喊道,“你们算什么好汉,欺负两个小孩子。” “干什么的?”随着一声断喝,王三麻子从夜袭队大门口出来,他歪戴帽,斜背一支盒子枪,叼一支哈德门,一溜歪斜地走过来,见是俩小要饭的,他倒背双手围他们转了一圈笑了笑对胡青春说,“这儿没你的事”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票子塞到他的衣兜里说,“去吧,愿吃什么就去买什么吧。” “谁要你的臭钱!”胡青春又从兜里掏出来,扬起胳膊狠狠地向那张麻脸甩去并大声地喊:“你们快滚。” 几个胆小怕事的伪军悄悄地溜走了,走过来的王三麻子望着胡青春冷冷地笑了笑,转身望着王顺子和李横子一手一个抓住凶狠地吼道:“哈哈原来是你俩,八路的探子,是不是?” “呸,狗仗人势”李横子伸手打在他的脸上,大声地喊道:“是又怎么样?” 王顺子见了,一不做二不休,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裆部,王三麻子狗似的嚎叫一声,松开双手,向后一跳,双手捂住裆,在地上打了好几圈,站住凶狠地盯着俩人,心想:一定是那两个小八路。 “你是王顺子和李横子。”胡青春终于认出了他俩,拉住俩人的手说,“为啥不去我哪儿?” “这不被他们拦住了。”王顺子顺水推舟。 “给我带走。”王三麻子对站在一旁的几个特务大声地喊道。呼啦啦几个特务过来,架起二人,大步向夜袭队部走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的朋友。”胡青春大声喊道,他望着特务们走去的背影又看看四周,整个街面上孤零零地剩下他一人,他抬起头望了望天空,有几只鸟儿飞过;起风了,风吹的街面上几片枯叶飞舞着,他第一次感到了冷酷,感到了孤独;他意识到自己不远万里随父母来到中国,中国人并不欢迎他们,特别是那些摇尾巴乞怜的狗东西,更叫人讨厌,憎恨。他又一次望了望四周,只有大门口直挺挺地站着的几个哨兵,哼,他哼了声,无精打采地向家门口走去,走了几步,他站住,他从王顺子的眼睛里仿佛看出了点什么,这目光有一种乞求,他又一次四周看了看,靠墙根有两只乌黑的脏篮子,慢慢地蹲下身子,伸手摆弄着乌黑的糠菜饼子和干菜,又往底下一翻,他一愣,一只乌黑的小手枪。他拿过另一只蓝子也摸到一支小手枪,随手放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提起篮子向家里走去。猜出来了,他们一定是八路军的小探子,是来打他们的,那为什么又不去拿枪呢?不行,我一定把他们救出来,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可我们是好朋友啊。他回到家把经过告诉了妈妈,妈妈望着儿子有点发红的眼睛坐在儿子身边,长长叹了口气说:“你父亲他们整天在杀人,放火,抢粮;这场战争给中国人带来的是毁灭性的侵略战争,中国大片土地丢失了,多少女人被糟蹋和侮辱,多少男人死在他们的枪口之下。也给日本人造成了妻离子散的悲剧;又有多少女人被她们骗来做军妓,她拿起水杯喝了口,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她站起身又说,“青春,你的两个朋友是为了国家的独立啊。” “妈妈,他们对我太好了。” “是啊,中国的孩子是善良的。”妈妈忙闭住嘴,开了门迎出去,胡纳身穿便服悠闲地走进门,望着儿子呆呆的神情,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头,咧开满嘴的黄牙哈哈笑了。 胡青春抬起头,望着父亲慈祥的目光,好久才轻声说:“你们的这场侵略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啊。”胡纳瞪起眼睛,凶狠地推开儿子,“你的受到了什么反动思想的宣传,快快地说。” “不。”胡青春大声地喊道:“我的两个朋友被你们抓了,他们还骂了我,真是一群坏蛋。” “啪。”胡青春挨了一巴掌,胡纳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猛地转过身粗暴地吼道:“你的记住,不许和中国孩子玩,他们统统的八路,你的明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许出门。”说完大步走出门去。 第二十二章 “这个地方太残酷了。”胡青春站在大操场上,望着四周黑朦朦如同轻纱似的夜幕,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渺茫地抬起头,望着一轮圆月斜挂在蔚蓝色的天空;无数小星眨着眼睛,仿佛在嘲笑他似的。“为啥不去救你的朋友?”是啊,他的唯一的中国朋友,今天被夜袭队抓去了,一向娇惯他的掌握生杀大权的爸爸反脸了,他不了解帮助中国建立的王道乐士,就是使他的好朋友成为要饭的,使他们的父母成了任人屠杀的奴隶,他又一次望了望自家窗口的灯光,他看到了窗口妈妈映出的身影;她是一个多么善良、温顺、柔弱的人啊;看着爸爸的所作所为经常一个人默默地流泪,而且还有时强作笑颜。这个家我一天也不能呆下去了,可又去哪儿呢,朋友的家会收留我吗? “青春,你在哪儿?”妈妈从门口闪出,望见了操场上的站立的儿子,迈动细碎的小步走了过来。 “妈妈,你回去吧,我站在这儿,很凉爽的。”胡青春不愿叫妈妈知道他的心情,以免使母亲挂念。 “好,再呆一会,早早回家。”母亲望着成熟起来的儿子默默地走回屋里去了。 他望着妈妈的背影,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眼睛一湿两行泪水滚落下来,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出他们。他想到这儿大步向前走去,仿佛看见了父亲怒气冲冲的脸;朋友被抓走时向他看的最后一眼,这一眼充满了希望,信任啊,他走了几步又站住终于来到墙头边,转过身又一次望了望自家的窗口,望望天空的圆月,他迅速爬过墙头,大步向关押犯人的几间小屋走去。 “怎么没人?”胡青春走进小屋,屋里黑沉沉的,有一股臊臭潮湿的血腥味,他皱了下眉头,骂道:“坏蛋,对人太残忍了。”他走出门口,不远处走来一个人,他大步迎过去,向亮灯的房间走去,他知道哪儿是夜袭队的宿舍,他推开门,见屋角的椅子上绑着王顺子和李横子,他装作没看到似的向一伙玩钱的人走去;几个夜袭队员见了,立时站起身,向他弯了弯腰以表示对他的欢迎。他没有说什么,见一旁的铺上躺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妈的,这家伙一定是最坏的狗东西,”想着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头喊道:“怎么不起来,我的大日本小小的太君。” 那家伙听了,立时狗一样跳起来,立时拿出一幅奴才像,满脸堆笑地说:“小太君,小的不知,不知不怪。” “哎,我问你”胡青春拍了拍他的肩指着墙角的王顺子两人说:“你们绑两个小孩子干什么?” “干什么,他俩是八路军的小探子。” “我们王队长说的。”那特务有点儿不耐烦了,故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太困了,该睡觉了。” “哼,两个小八路。”胡青春倒背着双手,大声地嚷道,“你两个小八路,怎么这么老实,想在这儿呆一夜吗?”说着故意使了个眼色,凑到玩钱的人堆里去了。 “你们这帮卖国贼,认贼作父的坏蛋,还有没有一点儿中国人的良心。”王顺子看了看李横子,点了点头大声骂道。 “别他妈的玩了,吵的老子心烦,还不快把我们放开,否则总会有一天毙了你们这帮龟儿子。”李横子也大声骂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轮翻辱骂,终于使这帮家伙火了,特别是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从床上跳下来,一人一巴掌骂道:“妈的,你们找死啊。” “老子找死又怎么样,你敢放了我们,我们就会宰了你个龟儿子。”李横子又来了横劲,伸长脖子骂道。 “我说队副,咱们还睡不睡觉?”几个睡在床上的夜袭队一个个王八似的抬起头,发着牢骚。 “妈的,你们一个个嚷,嚷个屁,你当我愿叫这俩小子睡在这儿啊,是队长安排的。”队副不高兴地喊。 “唉,我说队副,队长又去张家胡同找那个张寡妇去了吧,留下你守着咱们这些光棍,哈哈……”几个家伙嘲弄地笑起来。 “哼,你们他妈的笑啥?刘四你起来,带人把这俩小子绑到隔壁屋里,要他们去哪儿嚷,把后窗打开,看蚊子高兴不高兴。”队副火了。 “是队长,弟兄们听你的。”刘四拉俩队员连椅子一起抬到隔壁屋里,又大声地对站在不远处的哨兵说,“今夜把眼睛放远一点,别他妈的半死不活的。” 各处的灯都熄了,胡青春从床上爬起来,他知道爸爸明早去扫荡,他悄悄凑到东屋的门口,他们正睡的香甜呢,他想去开门,怕门声惊动了他们,只好回到西屋,悄悄打开窗子跳了出来,他蹲在窗下四处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只有天空那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空中,他轻手轻脚地从东窗根下走过,小心地绕过爸爸设置的铁丝铃,来到屋后的操场上,操场上很静,只有不远处那座高大的炮楼上亮着灯光。太阳旗下,站着一个兵士,他仔细地看了看贴着墙根来到墙头下,又探出头向另一个院里看了看,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一下翻过墙头去,轻巧地来到关押王顺子、李横子的小屋,隔壁的夜袭队全睡下了,只有远处的大门口,亮着耀眼的灯光,灯光下站着几个哨兵和来来往往的流动哨。胡青春知道,这儿的流动哨每隔半小时有一次,他等了会儿一个夜袭队员出来小解,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这时流动哨过来,拉了拉枪栓喝道:“干什么的?” “你娘个吊,你说老子是干什么的?”夜袭队员不耐烦地骂道。 哨兵听了知是夜袭队,也不计较,回骂了句,转身走了。 胡青春见人走了,猫似地扑到门口。门锁着,他来到窗前,跳上窗子一使劲推弯了铁条,钻过头和腿一下子跳进屋里,见王顺子和李横子瞪大眼睛望着他,胡青春摆了摆手,几步走过去,掏出两人嘴里的破布,解开绳子说:“他们全睡了,流动哨刚过去,我们快走。”说着轻轻爬过窗子跳出去,又回身轻轻敲了下,王顺子两人如同出笼的小老虎跳下窗子,三人贴墙根,一个个翻过墙头,王顺子拉着胡青春说:“青春,谢谢你救了我们。” “别,你俩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快走吧。”他站住,指着操场北面的墙头说,“墙头上的电网没电。”说着拉住两人来到墙下指着墙头的电网又说,“这儿我给剪断了,外边是护城河,你们要小心。”说着他又向远处看了看说,“等一会儿,”说完沿墙根向东跑去,不一会他在一丛花草丛中提出两只篮子,“枪在里边,你们快走吧。” “青春,我们永远记住你。”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快,从我身上过去。”胡青春蹲在墙根下,扭过头来说。 “这?”王顺子犹豫了。 “快点吧,会被他们发现的。”青春急了。 “好。”王顺子把篮子递给李横子,一步踏上他的肩,胡青春扒着墙,吃力地站起身,王顺子小心地把剪断的铁丝网拉开,一用力爬过墙头。李横子爬上墙头又把两只篮子拉过递给王顺子回头对胡青春说,“青春,再见。我们有机会就会来看你的。” “真的,我也记住你们,有机会去看你们的。”胡青春抹了下泪,扬了扬手转身向南走去。 “站住,你去干什么去了?”胡纳从屋里走出来,见儿子从操场上走过来,他怒声喊道。 李横子刚想跳下去一惊,见胡纳大步向胡青春走来:“你深更半夜的去干啥啦?”他望着低着头不语的儿子,一把抓住,“啪”就是一巴掌吼道,“你的,什么地干活,快快地说。” “没干什么。”胡青春火了,大声吼道:“干什么,你管不着。” “啪”又是一巴掌“你好大的胆,”胡纳立时警惕地四周看了看,见北墙上有个黑影,转身就是一枪。 “你想干什么?”胡青春急了,双手向前一举抓住父亲的胳膊一钩,枪响了,子弹穿透了他的肩,射入地下,胡青春痛苦地叫了一声,重重地倒下了。胡纳扔掉枪扑到儿子身上,随着一阵哨子响,一群鬼子端着刺刀围了过来。“八格”胡纳抱起儿子,“小八路的逃跑,你们的快快地追。”他又抬头望着惊慌失措的鬼子军官说,“你的快快地追。”说完抱着儿子向医院跑去。 第二十三章 这是一座中国式的标准四合院,坐北朝南,青砖红瓦,显得很气派。王三麻子的姘头张寡妇就住在这儿,这张寡妇二十多岁,一张鹅蛋形的脸,一头乌黑的瀑布似的长发飘在脑后;她有一双迷人的单凤眼,一闪一转,给人的是风情万种,能勾魂摄魄,一张不大的嘴能说会道,是见啥人说啥话。她的男人是有名的大地主,家有万贯。只从她来到这个家,就遭到了家里四房女人的嫉妒,也不知什么原因,四房女人没有一个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于是大地主又找来了她。自从日本人侵占中国一来,王三麻子就来到了孙镇,这小子可说是无恶不作,时过不久就见到了大地主的几个老婆,为此他三天两头去地主家做客,那些婆娘们见他是个扛枪的主儿,又见他年青,就开始对他眉目传情,后来他一个个全弄到手,如同猫吃腥似的,他把重点瞄准了大地主的小老婆,可这小老婆很难缠,无论他多么软弱、强硬终久是猫啃水泡干喜欢。 这天他买了烧鸡,提一瓶贵州茅台,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张家,进门大咧咧地喊:“老兄,看我给你弄啥子酒来了。” 老地主是个见酒如命的人,特别是茅台,他只是听说过,也没尝过,如今正儿八经的茅台摆在桌上,立时馋得口水都流下来说:“老弟,你也真是的啥子好酒也想到我,让我咋说好呢?”他边说边吩咐家人弄菜,又特意把小老婆叫来也喝几口名酒。在这个家庭里,他特别偏向着她。此刻她没有化妆粉饰。翩翩而来,一幅自然美,使王三麻子十魂丢掉了九魂,那幅狗样的馋像立时展现在美人面前。他毕竟是一个情场老手,立时站起身对老地主说:“老兄,这就是你常说的小嫂夫人吧。”他显得很大度的样子。 “是,是。”老地主早已打开了酒,双眼盯着,自斟自饮起来。王三麻子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只是嘴里是是地说了几句。 三个人一瓶茅台下肚,老地主醉了,如神仙下凡,王三麻子这场酒下来,已摸清了小女人的脾气爱好,见老地主醉了,从兜里抹出一把票子,塞给小女人,大步走了,后来,他设计干掉了老地主。那些女人们,见王三麻子,吃着喝着,霸着占着,而且心狠手辣,便一个个卷了点家财和长工们偷偷地逃走了,这个小女人成了唯一的主人,她除了留下几个干活的长工外,又留下两个丫头伺候她和王三麻子,做起了长久夫妻。 这天吃罢饭,小女人叫小丫环伺候着洗了个澡,穿上薄如羽翼的连衣裙,穿一双红色的拖鞋,精心打扮了一翻,她知道王三麻子今天该来了,十多天的外出扫荡大批鬼子伪军全回来了,她十多天没见到他了,不知为啥她愿和他天天在一起快快活活过日子,可想归想,现实是不可能的,她也叹过气,女人的命苦,漂亮女人的命更苦,不论好赖整天风不着雨不着,有吃有喝,作为女人就知足了。她打扮完,斜倚在床上,拧开收音机,听着京戏,不自觉地眯缝起眼睛,嘴里哼着小调,进入了美妙之中。 屋里的音乐响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环站在一旁轻轻地扇着,阵阵风吹在她的脸上,她的手里剥着炒熟得香喷喷的花生吃着,猛地,她觉的屋里有动静,扇子扇动的风也停了:“怎么咋不扇了?” “应该扇。”一声冷冷地声音从一旁传来,她睁开眼睛,见一旁一支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她的脑袋,这枪她见的多了,可对准自己的头确是第一次,她静了静神,揉了揉眼睛,见是两个十多岁的孩子,立时笑了笑说:“哦,我原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两个小孩子啊。”她转动着眼睛“你们想要什么,自管拿,不用跟我客套,也别开这种玩笑了。”她伸开手去推枪,“你们能有真枪?”她认准是木头的。 “别动,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我们的”王顺子命令道。 “你们……”她吓傻眼了,枪是真的。 “我们是八路军,是来找王三麻子的,与你无关。”王顺子看了看两个小丫环,“我们知道你是中国人,并没有帮王三麻子去杀中国人,你只要真心配合,我们就不会为难你,但你记住,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是,是。”她吓出了一身汗,可她真不愿叫他们杀害王三麻子,如今在枪口下有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颤抖地答应了。 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整个小院各屋的灯光全熄灭了,两个小丫环往日一样守在屋门口,这时一个长工悄悄地进来,向两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注意。此刻躲在屋角的李横子显得非常焦急,他想莫非王三麻子听到什么风声,今天不回来了。她又一次走近她说:“今天他回来吗?” 那女人偷望他一眼说:“说不定不回来了。” “以前他最晚什么时候回来?” “最晚十点吧。”小女人看着表,十点已过了,她盼望着他们快走。她知道王三麻子无论早晚必定来跟她打招呼。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或者又抓了八路或共产党,又在审问,唉,她长长地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就是等到天亮,我们也等。”王顺子从另一间的丫环屋里走过来,望着斜倚在床上的小女人说,“看来,咱们得等他几天了。怎么把收音机关了?”王顺子立时警惕地说。 “我,没兴趣听啊。”那小女人心跳得厉害起来,她有了感觉,觉得王三麻子快来了,她试探地说,“小八路,在我这儿杀了他?” “这和你没关系。”王顺子觉得这女人在想什么,也许王三麻子快来了。 “你们行行好,别在我这儿杀了他,以后叫我咋住呢?”小女人沉不住气了。 一个长工又一次打了个手势,一个小丫环又敲了下门,王顺子立时意识到王三麻子回来了,他向李横子摆了下手,立即躲到丫环的房间,这时院门开了,两个小丫环立时迎过去,一个接过他的帽子,一个接过他的上衣。他喝醉了,这些天他和日伪军抓来了几个共产党的干部,打散了几支地方小武装,又抢来了大批的粮食,他受到了胡纳的奖励,今晚和弟兄们多喝了几杯;他高兴,可一想到自个的小美人在家正眼巴巴地等着他,他又高兴又心里痒痒了,加之几个弟兄们每每提到那个小女人,他心里就酸溜溜的,他不愿叫他们送,他讨厌他们那贼眉鼠眼样的目光。 “王队长,洗洗脸吧。”一个小丫环开了屋门,伸手摘他斜挂在肩上的枪,他推开她的手,一把抓住小丫环,咧开嘴说:“你也长美了,好好长,好好长。” “王队长,快点吧,夫人不高兴了。”另一个小丫环从他肩上解下枪,他一把抓过来,摇摇晃晃向屋里走去。 “夫人,今天咱太高兴了,皇军又给了咱几千万,又发了”说着把枪扔到床上。 小女人忙站起身,双手扶住王三麻子说:“今天累了吧,为啥不早点回来。” “别动”突然一支枪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他一惊,酒吓醒了一半,立时周身的汗水滚落下来,腿也开始哆嗦起来了,他小心地举起手,见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眼珠一转,刚想扑过去拿枪,见从床的另一边伸出一只小手拿走了他的枪,他一愣,另一支枪对准了他的胸口,只听一声:“你再不老实我可就开枪了。” “别,别”王三麻子心里打起了颤,可他看清是从夜袭队逃出的那两个小讨饭的,一颗心放到肚子里,转动着眼睛,从兜里掏出大把票子说,“别闹了,这些票子你俩全拿走。” “谁要你的臭钱。”李横子用枪狠劲一顶他的头。 “唉呀,”王三麻子怪叫一声,瞪起一双凶恶的眼睛扑向王顺子。王顺子就势一蹲手里的枪顶在他的肚子上,枪沉闷地响了,李横子和另一个扑进屋来的年青长工也扑上来,王三麻子不服地捂着肚子哼了声,随着重重的一棍,他闭上了罪恶的眼睛,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把他装到麻袋里,扔到南边的运河里。”从外屋走进几个长工,他们三下五除二把王三麻子装进麻袋,架起来出了院门。王顺子看一眼下破了胆的小女人冷冷地说:“这件事不许乱说,说出去日本鬼子绝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大步走出去。 第二十四章 胡青春伤好出院了。 他站在自家的屋门口,呆愣愣地望着屋顶,说实话他真不愿出院,呆在那间白色的单人病房里,伺候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护士,她长得很好看,很和气,低眉顺眼,从来不多说话,只是默默地工作,他愿这间病房与世隔绝,愿一个人沉沉静静地生活在这儿。与世无争,与人无求,可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那就是不断传来痛苦的愤怒的叫骂声和鬼似的惨叫声,这座医院真是一群魔鬼居住的地方;特别是那些失去行动自由的残废人,搅得人不得安睡。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来到后院,一个腿部负伤的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伤兵拄着一条棍,背依一棵大树,低头闭眼,听到他的脚步声,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他好久才轻声说:“你这么小就负伤了?” “嗯”胡青春点了下头。 “唉”那伤兵叹了口气说:“你还是个孩子,”他抬手示意他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过来说,“向我们这种人,有今天没明天,混吧。”他见胡青春摆了下手又说,“咱们都抱着为大东亚圣战而来的,屠杀中国人,烧了中国人的房子,毁了一座又一座城市,抢了中国的女人。”他停了下,四周看了看,自己点燃一支烟,见又有两个伤员拐着凑过来,他们互相打了个招呼,都有点儿吃惊地望着胡青春,其中一个说:“咱们的国家连十多岁的孩子也招到中国来了。” “可不,唉,国家完了。”其中一人说。 “打,打,打,中国人杀不完的,咱们也玩进几十万人的性命,到头来还不是替有钱人打的仗。” “什么天皇,圣战,全是鬼话……” “八个牙鲁”一声怒吼,一个日军小队长双手叉腰,如同一条疯狗,凶狠地抓住刚才说话的伤兵,对身后的两名日本兵大声吼道,“统统地抓起来。” 胡青春望着他们,感到是那么的吃惊,这就是父亲操纵下的军队而制造成的世界,难怪中国的孩子也拿起了枪…… 妈妈从屋里走出来,见儿子呆愣愣地站在门口,踏着细小的碎步走过来,又见胡纳从大门口走来,今天一身绒装,立时迎了过去。 “为啥不快进屋?”胡纳显得很亲热,拉住儿子的手说,“伤好了,快进屋来吧。”说着推开门走进屋,见饭菜早已摆到桌上,从橱子里拿出一瓶贵州茅台,打开用鼻子嗅了嗅,细眯起眼睛,显出一幅沉醉的样子,而后坐到桌边,斟上一杯,一仰脖喝了口对儿子说,“坐下,一块吃吧。” 三口人坐在桌边,各自吃着饭,胡纳望着儿子,很温和地说:“你还记的那两位中国小朋友吗?” “他们怎么啦?”胡青春吃惊地抬起头望着父亲。 “哈哈,看把你吓的。”胡纳又喝了杯酒,显得很轻松的样子说:“他俩没什么,”他故意停下望着儿子又说,“只从那天我觉得对不起他们,是我错了,我想,你如果能找到他们俩,我会当面向他们认错的。” “真的?”胡青春显得很激动。 “是啊,你知他们在哪儿?” “知道,知道,他们告诉了我。” “那好,你去把他们叫来咋样?” “把他们叫来。”胡青春想,临走时他们告诉我在二里半村,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等待他欢迎他,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他们了,一时间他觉得从未有过的高兴,猛地一旁的母亲悄悄地用脚碰了他一下,他一愣,马上闭住口。 “你好好想想,我会和你一块儿去的。”胡纳吃罢饭,用手巾抹了下嘴,站起身,随着门外一声报告,进来的是刚上任的夜袭队郭队长,此人外表精明干练,给人一种随机应变的感觉,胡纳站起身一脸严肃。郭队长见胡纳很高兴的样子,立时也兴高采烈地说:“报告队长,那个八路干部招了……” 胡纳听了,立时扔掉手巾,瞪起眼睛,摆了下手和郭队长大步走出去。 “他们的话不可信。”母亲望着走出去的丈夫轻声对儿子说,“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他们,他们会去抓去杀他们的。”她又向外看了看说,“他们从来是不讲信用的,他们一个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胡青春恍然大悟,差点上了当,出卖了朋友。 “这个新上任的郭二坏比那个王队长坏的多,最近抓了几个共产党的干部。”妈妈望着窗外,边收拾桌子边说。 胡青春听了妈妈的话,又想着郭队长说一个共产党的干部招供了,他知道这些天重点是抓住王顺子和李横子,招了,是不是把我的朋友出卖了,他没有再多想和妈妈打了个招呼走出屋子。院里光秃秃的,显示出秋收后的景象,他抬起头望一眼屋顶的鸟儿,大步走出门。门口的两名日本兵见了,仿佛没看到他似的,胡青春也懒得和他们招呼,径直奔日军最高指挥部胡纳的司令部。 “好的,你的大大地好……”胡纳高兴地拍着郭二坏的肩,“你的功劳大大的,要下去侦查的。”说着用手比划了包围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胡青春在门口呆了会,见刚叛变的共产党的干部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张黑红色的方脸膛,一双不大的眼睛不安地闪动着,他如同一条狗,双手垂直。双腿站立,他不愿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步走出大门,他见四周人很多,又无人注意他,便拐向夜袭队的院子,门口有两名伪军站着,进门不远处是操场,十多个夜袭队员正在打球,他走过去,见没人和他说话,便转向房后的牢房;远处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夜袭队员,站在阳光下,伸长脖子向操场望着,见胡青春走来,立时满脸堆笑,他知道,这是日军驻孙镇最高司令官胡纳的儿子,好多人都在讨好他。 “站这儿。”胡青春头没抬,眼没眨。 “是,是。”夜袭队员忙拿出一幅讨好的样子。 “听说抓了两个八路,一个招了,一个还没招,在哪儿?我想看看他长的什么样儿。”胡青春抬起头,望着他犹豫的样子说,“不过我会在我父亲面前给你说上几句好话的,不过……” “好,好”夜袭队员立时凑到他面前用手指着最后一排紧靠北墙的房间说,“就在北边那间房子里,不过你要快,别叫别人看到。” 这是一排土垒外包砖的很厚的牢房,胡青春来到屋门口,门锁着,他推了推,门裂开了一道缝,他透过缝隙,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满身伤痕地躺在地上,他又一次晃了晃门说:“唉,你是共产党的干部吗?我来到中国,起了个中国的名字叫胡青春。” 躺在地上的人爬起来,过了会儿说:“你是胡纳的儿子,有啥事说吧。” “叔叔,你认识王顺子和李横子吗?”胡青春回头看了看,“我们是好朋友,你的那个干部叛变了,我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最近夜袭队可能下去。” “胡青春,我认为你是一个很诚实的孩子,怎么也学会了撒谎呢?”那干部仔细地望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目光里看到的是焦急和诚实,便艰难地站起身,靠近门。 “叔叔,给你。”胡青春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图说:“这把刀你可以挖开后墙,这张图纸上标着你逃跑的路线。” 那干部接过匕首和地图,仔细看了看,见和王顺子说过的一样,他感激地望着胡青春轻声说:“他叛变了,一定会出卖你的朋友,”说着从裤腿下的边缝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纸片说,“我相信你,你想法赶到二里半村找到他们,把这张纸片交给他,记住,千万别让坏人拿去。” “二里半村,在什么地方?”胡青春见有人过来忙问。 “你沿着运河大堤北走10多里,靠近大堤二里半的一个小村子就是。” “好,他们来了。”胡青春转身向一边走去。他知道王顺子也说过个村子,他们中国人是可信赖的。他故意吹着口哨,倒背双手,迎着十几个满身汗水的夜袭队员低头走过,他不愿和他们打招呼,也懒得听他们无聊的奉承话,顺手拾了根木棍,敲打着地面上的灰尘向院门口走去。几个夜袭队员见他从身边走过笑了笑,又见他不高兴也没说什么就走过去了。 第二十五章 “妈妈,我去了。”胡青春走出屋门,站在瘦弱的满脸忧愁的母亲面前轻声说。 “路上多注意,别贪玩,如有可能的话,你就在他们的解放区读几年书才好。”母亲叹了口气说,“日本国没有指望了。” 一旁的小黑狗高仰着头,翘着高高的尾巴,望着两人。 “注意,你爸他们人多眼杂”妈妈又一次叮嘱。 “我知道了”胡青春右手拿一白色的柳条,左手牵着小黑狗,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哨兵见他不向南走而迈向北,立时拦住他的去路生硬地说:“你的北边的不行,快快地回去。” “为什么,我偏去”胡青春也瞪起一双眼睛望着哨兵,一旁的小黑立时昂起头,显示出百倍的警惕,早已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另一个哨兵见了立时跑到门内给司令部打了个电话,回来凑到哨兵耳边嘀咕了几句,立时满脸堆笑地说:“你的队长的儿子,我们的大大地不知。”说着俩人弯了个腰,转身站到哨位上去了。 “哼,狗眼看人低。”胡青春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向北街口走去。 街上冷冷清清,几家小卖部门前不见人影,偶尔有一两只狗站在门口,它们昂着头,瞪着一对圆圆的眼睛,望着胡青春身后的小黑,扫动着尾巴,发出“喔喔”的叫声,转过街口前面就是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街上小商小贩的吆喝声,叫卖声接连不断,不远处有几个讨饭的,穿的破破烂烂,光着乌黑的脚,伸出一双双乌黑的手,满脸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才能看出他们是一个个活物。几个日军走过来,人们见了他们边走边哈哈大笑的样子,如同见了鬼似的躲了起来;他们歪歪斜斜,摇摇晃晃,见了摊上的东西随手拿一个抓一把。 “小孩,你的小黑狗的大大的好。”一个鬼子走过来伸手去抓胡青春的绳子。 “干什么?”胡青春火了,推了日本兵一下,扔掉绳子,对小黑喊了声,又挥了下手,只见小黑如同一只猛虎,立时吼叫一声,飞身跃起,一口咬住那日军的肩膀,几个日军吓傻了,胡青春喊一声转身向北跑去。 “站住,站住。”几个日本兵赤手空拳拼命地追赶,突然几辆摩托车冲过来拦住了去路,从车上下来一个日军小队长骂道:“八格,小孩是胡纳队长的儿子,你们的误事大大地,统统地开路。”说完跳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桥上的伪军,一个个无精打采地来来回回地走着,有两个伪军正对来来往往的行人凶狠地喝叱着,检查着。胡青春牵着小黑走上桥,从桥北走来两个庄稼人打扮的人,他们肩背褡裢,头包毛巾,嘴里叼着烟袋,一前一后来到两个伪军身边接受检查,只见俩伪军吹胡子瞪眼,大声吆喝:“快点,快点。”不一会一个伪军立时笑了笑,弯了下要恭恭敬敬地说:“请,请!” 两个人眼也不抬,又用手轻轻碰了碰伪军,也笑了笑说:“好,不打搅了,小心有风,在这儿很不安全的。”说罢大步走上大桥向南走去。 “闪开,让我过去。”胡青春用木棍碰了碰伪军,伪军见了立时笑哈哈地说:“小太君,请请。” “站住,什么的干活?”这时从桥头的哨屋里走出一个日军,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摇晃着走过来。他望着胡青春伸手拍着他的肩:“小孩,你的去干啥?” “你没长眼睛啊。”胡青春不高兴了,他不认识面前的这个日军。 “八格,小孩良心大大地坏了。”日军立时瞪起凶恶的眼睛,一旁的小黑立时发出喔喔的吼声,吓得日军立时去腰间摸枪。 “太君,太君”一个伪军排长走过来,凑到日军耳边轻声说,“他是我们胡纳司令官的儿子叫胡青春,刚才来电话,不准阻拦,他在执行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他扭过头见两名夜袭队员一个推着洋布车了,一个担着豆腐挑子跟了过来,立时对胡青春说,“我的大日本帝国的小小的军人,我的不知,你的开路开路。” “哼!”胡青春轻蔑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走下桥头向田间小路走去。 田野里的麦子如同一条条绿色的长绳排列着,摆成一块块长长方方的,给人一种美的感觉,他走着望着广阔的田野,有一种天高地阔的感觉。身旁的小黑也仿佛受到了感染立时显得精神,撒起了欢。胡青春望着高高的蓝天,放开了小黑,大声喊叫着:“冲啊,冲啊。”边跑边弯腰拾起一块块土坷垃,向小黑跑去的方向仍去,小黑见了,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跑过去按住土坷垃,叼到嘴里,又很快叼回来。 “哼,两条狗。”胡青春发现身后的路上跟来了一辆推车和一个挑担的,他知道一定是特务队的人,他们经常化装成各行各业的人员,甚至装扮成八路军或抗日干部,到各村田间地头,欺骗人们,如今他们又在暗中利用我来抓自己的朋友,他仿佛受到了污辱,这是他的父亲安排的,这个世界连自己的亲人都在欺骗他,还有什么可信任的呢,他走着想着,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大声喊着小黑,立时精神百倍地追去。两个特务站在路上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时不时望望他。胡青春笑了,立即也跑上大堤,他沿大堤一直向北跑去,跑了一段路,他躲在堤下的一棵大树旁,见田间小路上的特务没影了,他知道他们已转到大堤上来了,看我不把你们累死才怪呢?此刻小黑昂起头望着小主人;胡青春挥了下手,从河堤上跑下去,一直向西跑去,前边是一个不大的村子,村子周围是茂密的树木,两个特务扔下车子和挑子沿着一条小沟追过来,俩人来到村边,见四周没有了人,便一前一后向村里摸去。此刻胡青春躲到村边的一处破宅院里,见两个特务傻乎乎地从另一侧进了村,便又从破院里悄悄出来,和小黑飞一样从宽阔的麦田里跑回运河大堤;他站在大堤上,望着刚刚从村口走出的特务,见特务手搭凉棚望着河堤,胡青春故意走下河堤,扬起胳膊和小黑跑了一圈,又跑上大堤。把他们的洋布车和豆腐挑子推到堤下,捡起一把草放到挑子和推车上。从兜里掏出火柴划着,不一会火着了,他又从周围拨了一抱干柴扔到车上,火旺了,他得意地笑了笑,牵着小黑沿运河大堤飞快地向北跑去。 第二十六章 “妈的,这小日本鬼子,真混蛋。”两个特务站在燃烧的推车旁,愤愤地看着,他俩是奉日军司令官胡纳的密令来跟踪胡青春的,还负有保护好他的任务,可面对现在的情况,两人失望了,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拖得几乎要散了架,如今又不知胡青春跑到哪儿去了。 “我们咋办?”一个胖脸的特务望着河里的水。 “队长不是说了吗?”瘦脸特务用手做了个砍杀的手势轻声说:“嫁祸八路军,共产党,使日军更加疯狂。” 此刻,胡青春早已跑出五六里路了,他站在运河大堤上望着不远处二里半村。这是一个不大的小村,村里的街道房屋,门窗,牲畜和人全部清清楚楚地看到眼里,他不敢贸然进村,听好朋友李横子说过,他们村边有暗哨,有口令,可是他身上带着那位共产党干部的文件,应该光明正大地走进村,他想到这里,大步向堤下的村庄跑去。 “啪啪”突然从大地的树丛里打来两枪,子弹从胡青春的头顶飞过,他一愣,忙趴到地上,过了会儿,见身后无人,向北一滚,就势滚到身旁的交通沟里,小黑也机警地趴下,随之一窜也窜到沟里,跟在胡青春身后向西跑去。 沟里接连不断地有一洼洼的水,枯萎的草儿中,偶尔有几颗绿色的草儿,猛地沟里有一只兔子从一洼水旁抬起头来,见了来人,窜到沟上飞一样向北跑去。小黑立时跳起身,勇猛地追下去。不远处的另一条小河沟里传来了孩子们的歌声,这歌声他听懂了:是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放全中国。 “前边就到了。”他边跑边想着来到拐弯处,猛地脚下一绊,他重重地跌倒在地。他骂了句,只见小黑猛地跳起来,两支红缨枪对准了小黑。“别动,小黑。”胡青春喝住小黑,从地下爬起来,举着双手说:“别误会,我叫胡青春,是专来找王顺子和李横子的。”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小男孩一抖红缨枪喝道。 胡青春一愣,立时心里打起了颤,在孙镇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谁敢对他这样,个个都是低三下四向他讨笑脸的,他眨了眨眼睛咧开嘴露出了一对尖尖的小虎牙,“我是来你们村找朋友的。” “你从哪儿来?” “我从孙镇。” “孙镇?”另一个小男孩问。 “你来我们村到地干啥?快说。”另一个小男孩抖了抖枪,一旁的小黑立时发出喔喔的叫声。 “我见到王顺子和李横子才告诉你们。”胡青春来了精神,他知道这个村就是他要来的村,他回头望了望,哦,太阳已悄悄地挂在树梢上了,天马上就快黑了,看来今晚必须在这儿过夜了。 “好吧。”两个小男孩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说:“你得让我们把你的眼睛蒙上。” “行,快快的。”胡青春虽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这是一座标准的四合院,屋子里摆设的很简单,但也很干净。胡青春揉了揉被布蒙了很久的眼睛,才看清屋里摆设和站在前面的一位很朴素很温和的中年女人。 “你,这是啥地方?”胡青春吃惊地问。 “这是二里半村。”中年女人说着斟了杯水,端到胡青春的面前温和地说,“喝水吧,你是孙镇的胡青春吧,你的父亲是日军驻孙镇的最高指挥官胡纳。” 胡青春有点儿吃惊地望着中年女人说:“你咋知道?” “我经常听王顺子讲起你,说你是个好孩子而且你们是好朋友。” “你……” “哈哈,我是王顺子的伯母万少青。”说着她拍了拍胡青春的肩,“你来找小顺子有什么事吗?” “伯母,有事。”说着他伸手去摸那张纸片,但转念一想咧开嘴笑了笑又说,“没事,没事,我等他俩来了再说。” 万少青见了,理解地说:“好吧,你现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找他们。”说着转身走出屋,对院里的两个小男孩说:“别乱动,我不在,不许任何人进来,听到了吗?” “是”两个小家伙立时挺胸腆肚,望着万少青走出的背影说,“闹了半天,他就是大坏蛋的儿子,”俩人又互相看了看,眨了眨眼睛,另一个男孩把小黑狗关在门外,便一起冲进屋,凶狠地说,“原来你是大坏蛋的儿子,好,你知道他在我们这几个村杀了多少人吗?有抓走了我们多少党的干部,哼,也要叫你尝尝我们的厉害。”说着俩人一拥而上把胡青春按倒在地,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你们要干什么?”胡青春急了怒道,你们朋友的不够,我的大大地好人。 “好啊,你个小日本鬼子”一个小男孩说着就是一拳。 “干什么?”随着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两名区小队员押着两个特务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队员喝住两个小男孩。 一个小男孩理直气壮地说:“他是大坏蛋胡纳的儿子。” “噢,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一个队员怒道。 “是,是”瘦脸特务立时满脸堆笑地说:“他是皇军最高指挥官胡纳的儿子,我们是奉命来保护他的。” “哼,你个小坏蛋”小男孩火了,转身狠狠地打了胡青春一巴掌。 “谁叫你们打人?”随着话音万少青和县干部王兰走进了屋,见胡青春被捆在桌子角,忙走过去解开说,“孩子你受委屈了。”说着湿了条毛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泥水。 “这是怎么回事?”王兰见两个队员押着一胖一瘦两个人问。 “我们正在运河大堤上埋伏,见他俩在追赶这个日本孩子,并向这个日本孩子开了三枪,我们就立即扑过去踢掉了他们的枪,抓住了他们。”一个队员说。 王兰听了,望了胡青春一眼,又转身望着两个特务,“啪”从腰间掏出手枪向桌上一拍,愤怒地望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你说,”转而又吼一声,“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瘦脸特务转动一双狡猾的眼睛说:“我们队长说,让我们两个跟着胡青春来抓两个小八路,谁知他把我们引到运河大堤。” “你,胡说。”胡青春望着两个特务火了。 王兰走到胡青春面前抚摸着他的头,温和地说:“别急,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说着转过身望了望两个特务冷冷地说,“看来你两个真是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卖命了,好吧,那我就成全你俩。”猛地她抓起桌上的枪,咔嚓顶上子弹,一挥手,立刻那两个队员的枪也对准了两个特务又说,“既然你们来跟踪抓两个小八路,那为啥还向胡青春开枪?” “扑通”俩特务双膝跪倒在地,大声地说:“长官,长官,我们错了,我们说实话。” “快说。”一个队员吼道。 “我们利用胡青春想抓住两个小八路,如果抓不住就干掉他,回去就说八路军杀掉了胡青春,这样,胡纳就会暴跳如雷,一定会领兵来血洗村庄;这样也给我们的王队长,不,王三麻子报了仇。” “好吧。”王兰轻蔑地说,“把他们带到大队部交给指导员去吧。” “长官,饶命,饶命……” “是,我们必须饶你们的命”王兰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胡青春。” 随着喊声,王顺子和李横子俩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下子抱住胡青春,亲热地说:“你辛苦了,你终于到我们这儿来了。” “顺子哥,快,有急事。”说着从腰里拿出一张纸片递过去。 “怎么?”王顺子接过立时递给姐姐。 王兰接过来看了看,立时递给万少青医生说:“我们快去找区委刘书记商议一下。”而后对王顺子说,“你照顾好胡青春,不要远离。”说着和万少青一前一后大步走出了门。 第二十七章 天刚蒙蒙亮,整个大堤被晨雾笼罩着,给人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突然从河里涌出一群日伪军,他们一个个趴在大堤上,胡纳站在一棵大柳树旁,腰挂指挥刀,举着望远镜向村里仔细地看着,见村里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在一家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八路服装的人,他双手叉腰正和一个十多岁的小八路说着什么。大门口隐隐约约地站着两名持枪的八路军战士,街上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槐树,树上仿佛有人在瞭望;树下有几个人在走动,似有似无地声音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很有节奏,仿佛伴随人的脚步。村口几棵树旁仿佛也有人,但个子不高肩上扛着红缨枪。在大槐树旁,有几户院子里都有人在走动,窗口隐隐约约透出点点亮光。胡纳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夜袭队长郭二坏说:“你的仔细地看看八路的有,他们准备地没有。” 郭二坏立刻接过望远镜看了会高兴地说:“八路军的大官,看哪个院里的人,哦,看小八路。”说着他双手把望远镜递给胡纳,“司令官,我带人冲进去。” 这时那个被王兰故意放跑的瘦脸特务立时凑过来讨好地说:“太君,你看那个大槐树旁的院子就是一个女八路军住在那里,有十多个人,那两个小八路也在,那儿还有几个养伤的八路军。” “你的,亲自看见了?”胡纳放下望远镜,望了望天空,晨雾愈来愈浓,可合围的大高,崔庙据点的部队还没到,他转身对身旁的一个日本小队长说,“崔庙、大高的没到,对我行动的不利,你的派人悄悄地过去看看。” 晨雾如同烟囱冒出来的烟,雾气更浓了,天气也更加潮湿了,胡纳拍了拍衣服,衣服都湿了,脸上的眉毛胡子都白了,头上的树枝全挂满了树挂,几只喜鹊突然受惊了,鸣叫几声抖动着翅膀飞走了,哗啦啦,树上的雪挂掉落下来,一下落了胡纳满身,他发怒地抬起头,望着头顶,哦。能见度仅有十多米,远望二里半村被浓雾包裹了起来,胡纳高兴了,拍了拍手:“八路大大的跑不了啦,天气大大的好。” “报告,太君”一个夜袭队员跑过来气喘嘘嘘地说:“崔庙、大高的部队都早到了,啥时进攻。” 胡纳转过身对身旁的小队长比划了个合围的手势说:“我们悄悄地包围,八路统统的。”他又做了个砍杀的动作同时又挥了下手,刹那间大堤上的日伪军一个个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悄悄地向二里半村包围了过去。 村里传来了一下又一下咚咚的响声,偶尔传来“咩咩”的羊叫声,“喔喔——喔”村里传来了几声鸡叫,还夹杂着几声狗叫声,这一切使胡纳萌生了一种突然成功的快感,他仿佛是个成功者,得意地面对被抓获的八路军,他站在村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见兵士们一个个狗一样地靠近了村子,一个鬼子兵见不远处的树后有人,便悄悄地摸过去,对准人影就是一刺刀,随着刺刀的扎入,轰的一声响,几个鬼子伪军倒下了。 “八格,八路大大的。”胡纳急了,他责怪兵士不小心,立时大吼一声一挥指挥刀,兵士们如同一群饿狼猛地冲进村子,村边的树丛里不断传来轰轰的爆炸声。胡纳望着地下兵士的尸体,看着这个静悄悄的几十户人口的小村,冷冷地笑了笑,大步向村里走去。 大槐树下,站着一个身穿八路服装的草人,胡纳围他们转了一圈,抽出战刀,悄悄走到草人前又回头看了看走过的小队长,猛地举起战刀砍下去,草人被砍倒了,鬼子小队长笑了,一挥刀,一群日伪军冲过去,刺刀扎,手推,脚踢,随着他们的动作,地雷爆炸了,几十个鬼子伪军被炸上天空,此刻村里四周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郭二坏和瘦脸特务带领一群鬼子伪军冲进万少青家,门口的草人举着一颗手榴弹,弹环和胸前的平杆上连着一旁的另一个小草人也以同样的姿势举着一颗手榴弹,他们的身后是一只木头狗,房顶上有一架风车,风车上有一条细绳,随着风车,小木狗的头一抬一低,带动两个大小草人的胳膊一开一合,仿佛说话时在打手势的动作。瘦脸特务和郭二坏小心地绕过去,冲进屋里,推开北墙角的一个立柜,露出一道夹皮墙的门,同时大喊:“快出来,八路,你被包围了。” “八格”一个日军小队长凶狠地望着草人转了一圈,一刀砍断了风车上的细绳,随着细绳的断开,两个草人的手榴弹落在地下,随着轰轰两声手榴弹的爆炸,接着就是天崩地裂的几声巨响,整个小小的二里半村刹那间房倒屋毁,硝烟在浓浓的晨雾中弥漫,爆炸声还在时不时响几下,也夹杂着几声枪响…… 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来了,以它特有的威力穿透浓雾渐渐地恢复了大地本来的面目。在硝烟浓雾中胡纳双手拄着战刀,颤抖地依在大槐树上,绝望地,恐慌地,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整个小村几乎化为平地,他带来的三个据点的三四百人全部被活埋在这儿了,慢慢地从倒毁的墙土中站起几人,他们满脸满身血迹,一步一步向胡纳走来。 “司令官,我们全完了。”一个日军走过来。 “八格”日军的完字还没有说出口,胡纳的刀便砍了下去,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刀。 “别动”随着一声声怒吼,我县大队在福昌的带领下和几个区小队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剩下的日伪军有的被击毙,有的乖乖地举起了手。王顺子和李横子几个孩子也冲上来,围住了胡纳。王顺子大声地说:“胡纳,你还认识我吗?我就是你要抓的王顺子,他就是李横子。” 这时王兰、福昌、万少青等人走过来,望着胡纳说:“这次你是彻底失败了,不过你应该看到中国人民的力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