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浮生叹》 【仲夏之光】vol.1 梧桐树影婆娑,打破十数年的沉默。 海市蜃楼在冷眼中坠落,仲夏之光,忽略执着背后的软弱。 所谓的擦肩而过,并不是谁的过错。只是时光的沙漏,选择了泛黄承诺。 哭过之后,会不会有日不落的传说? -------------------------------------------------------------------------------- 市中心边界,风景区外围,半山。 豪宅区。 某栋别墅。 和其他所有的别墅园一样,它周围围着高约两米的黑色铁。葱茏满园的植物,让原本就安静的环境,更增加了几分幽深与清冷。 站在别墅前院的那扇巨大的铁门之前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 她穿着宽大的黑色的学校制服,普通裁剪的深黑色牛仔裤。一副平凡高中学生的打扮。 女孩的容貌清丽,玉肌似雪,乌发如漆。而那眼瞳中冷冷的、淡淡的,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些微光芒,却与这透着温婉的美丽完全不搭调,却又带着诡异的和谐。 她凝望了铁栏之内的豪宅半晌,嘴角勾起带着轻讽意味的笑容,伸手输了密码。待铁门大开之后,才一步步,慢悠悠地走进去。 还没走到门口,佣人已经为她开了门,一脸恭谨:“小小姐,少爷在客厅等你了。” 等她? “恩。”虚冰瑶低应了一声,内心虽是不解,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甚至是经过了客厅,也没有驻足的打算,径自走向楼梯。 “怎么,目中无人还不够,连声音都可以听若未闻了吗?”虚若怀——虚冰瑶的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商业杂志,不曾抬头,冷冷的字眼已经扔了过来。 虚冰瑶并没有为此收回刚踏上楼梯的脚,只是回头,望了一眼客厅内的父亲,继续上楼。 “给我站住。”虚若怀忍无可忍地抬头,随手扔开刚才还在手里的杂志。每次想要平心静气地和这个时时叛逆的女儿谈话,被她这么一激,总是一而再地前功尽弃。 虚冰瑶停在走到一半的楼梯上,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这次又想谈什么?”仿佛父亲的怒气与自己全无关系一般,依旧是冷着一双眼,面容恬淡。 “这个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般目中无人,要吼着才能叫的应。”又低头瞥了眼早前就被搁在茶几上的那叠白纸,“还不过来?” 虚冰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望了一眼自始至终安稳坐在沙发正中间的另一个男人——她的爷爷,虚焱,见他仿佛对眼前这一出闹剧熟视无睹一般,低头看着他的报纸,才继续用她慢吞吞的步调,走回客厅里。 “我人在这里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她毫无畏惧地直视自己的父亲。 “啪!”的一声。 虚若怀仰手,对着毫无准备的虚冰瑶,就是一巴掌。 这声响,被毫无声响的环境,衬得格外响。 虚冰瑶完全始料未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自己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着。即使自己看不见,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若怀!”虚焱终于从报纸中抬首,冷冷地瞪了一眼动手的人,微微杨高的语气,代表着他的警告。 虚冰瑶望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父亲,一如既往地想要勾起那嘲讽的微笑,却牵动了尚在疼痛的面部肌肉。 【仲夏之光】vol.2 “张姨,拿包冰块来。”没有惊慌,没有流泪,虚冰瑶只是出声叫着帮佣拿来冰块退肿。 “如果你打完了,是不是可以麻烦给这个莫名其妙的巴掌一个理由?”她仿佛没有感觉的,直接将一整包冰压在脸上,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被她这无所谓的,仿佛看笑话的态度一激,虚若怀忍无可忍地将那一堆纸——虚冰瑶各科的试卷,重重地甩到了她的脸上:“看看你考出来的成绩,我实在想不通,你究竟凭什么装出这副倔傲的死样子!” 那散落在地的一张张纸,右上角都写着鲜红得刺眼的两位分数。这些分数都徘徊在六十七十之间。 虚冰瑶蹲下,有条不紊地捡起散落一地的考卷:“这些见不得人的分数不是该锁在学校的办公室?”不答反问,风轻云淡的语气里,嘲讽的语气愈加明显。 “哼。”虚若怀重重哼了一声,透着七分气恼,三分心虚,语气还是被迫放柔了不少,少了先前的锋利,“你平时为人处世如何,我管不着,但是作为一个学生,你总该顾好最基本的本分吧?看看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些成绩,让你这个父亲颜面无光了?所以终于想到要身体力行地‘好好教育’一番了?”虚冰瑶的声音轻轻的,明明该是自弃自怜的句子,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比白开水还没有滋味。“虽然说,‘子不教,父之过’,但您放心,若是有机会可以澄清,我一定不会承认您是我父亲的。” “忽!” 原本,应该是又一个巴掌落下。 而这次早有准备的虚冰瑶微微一侧身,虚若怀的巴掌,挥了一个空。 “若怀,你会的,就只有暴力么?” 虚焱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这一场父女相争。 虚若怀恨恨地瞪了虚冰瑶一眼:“爸,这孩子就是被宠坏的。牙尖嘴利,我还没开口,她说的比我还多……” “你若是有道理,她话说的再多,都是无用功。”虚焱冷哼一声,“再说,小瑶这种个性,又有什么不好?这些成绩有什么大不了,我看她以后就是最好的接班人料子。虚家的人,锋芒毕露一点都不为过。” “爸……”虚若怀刚要辩驳。 “你们慢慢聊,我先上楼了。”虚冰瑶一只手还托着冰袋,事不关己地,转身,重新走回楼梯。 “你看看她……”虚若怀的话讲一半,又被虚冰瑶打断。 “对了,那些卷子,既然以私人途径拿出来,别忘了放回去。以免期末试卷统一返还的时候,我什么都领不到。” 虚焱面上仍是一副严肃老者的模样,但双眼却是掩不住的得意神色:“你自己在女儿面前站不住脚跟,怨不得别人。” 【仲夏之光】vol.3 星期天,经过六天毫无喘息机会的学习,难得的休假。 虚冰瑶望了望床头的闹钟,六点半。 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穿衣,起床,没有任何想要继续躺回去睡个懒觉的意愿。那些快乐的、美好的青少年忙里偷闲的自我愉悦,仿佛从很早很早以前就从她的生命中抽离了。 每个星期天,都是一如既往地早起。然后早早逃离这个让她压抑到无法喘息的家。 “叭叭。”耳边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虚冰瑶微微皱眉,转头,就看见自家一如家宅一般豪华庄重的黑色奔驰车停在身侧。 车窗玻璃降下。 “妈还在睡。”虚冰瑶微微皱眉,又随即不露痕迹地舒展开。不轻易泄露真实的情绪,仿佛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或许,虚若怀的唯一死穴就是那个多病的娇妻——白素柔。他原本想说的话就这么哽在喉间,面色难得的显露出尴尬。 “去哪?让司机送你一程。” “不用了。”也不等那个人再说什么,转回了头,看着前边的路,徐徐前行。毫不在意自己需要花上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徒步爬下山去。 难得的好天气。 不带什么语气的,在心里下下批注。 一路这么逛去,没有什么特别目的,只是享受着站在人群中,又远在人群之外那种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受。 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吧。 哪怕再走上好几个小时也好。 只是,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响起,打破她一个人的狂欢。 没有来电显示,虚冰瑶却轻而易举地辨认出电话另一端的人的身份。 这个号码,眼熟的很。 “喂?”淡淡的嗓音,仿佛只是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一般。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电话那端是一道微冷却不失清甜的声音,“我现在就在你对街的咖啡馆。” 虚冰瑶静默了三秒,虽然觉得这般地忍气吞声不似她的作风,却还是伸手去按挂机键。 “别挂。”那道好听声音的主人——陶秀色似乎真的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连她这么一个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说完这一句,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语气有些心急,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声调,“我想,我们需要聊……” 电话被虚冰瑶切断,不到三秒,却又重新响起。她再度按了挂机键。这一次,手机静默的时间延长了一些,大约半分钟后,响起的是短消息的铃声。 “如果你没兴趣,我可以直接找你母亲。” 虚冰瑶的眼神,在烈日的照耀下,还是瞬间就冰冷了下来。右手的指关节因为手过分用力地握着手机而泛青带白。 陶秀色,很清楚她的死穴。 虚冰瑶终究还是转了身,向对接走去视线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定在一个点上。 透过那一面玻璃,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女子,明明应该是三十左右的年纪,却保养的相当好,脸上仍张扬着二十多岁的女生该有的明媚。即便是随意坐着,也是仪态万千的,乌黑漂亮的秀发像小瀑布一般倾泻在她刀削似的香肩处,美得不可方物。 走进咖啡厅,虚在她对面坐下,点了一杯冰咖啡。 这一系列的动作虚冰瑶完成得太过冷静,完全不是一个高中女生和父亲在家门外的女人见面该有的所为。 这般利落、这般淡漠、这般老成。 “说吧。”开口,吐出的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气势上却完全不输陶秀色。 “看的出来,你对我有很深的误解。”陶秀色努力挤出善意的微笑,想要打破虚冰瑶的冷若冰霜。今天,她并不是来闹事的。或者应该说,她很清楚,现在还不到她可以正面和虚冰瑶起冲突的时机。 “误解?”这两个字,虚冰瑶重复地极慢,视线就这么定格在陶秀色的脸上,氤氲成一层淡淡的压迫,散了陶秀色的冷静。 【仲夏之光】vol.4 “我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和平共处。”陶秀色强迫自己去忽略虚冰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为自己带来的尴尬和窘迫,朱唇微动,幽幽的一叹。 如果对座坐的是一个男人,心恐怕已经软成一片了。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可惜,她对面坐的只是一个心胸狭窄,性格有些阴郁的小女生而已。 “你……”陶秀色的火气蹭蹭上窜,却又被自己强迫压下。 “何必呢?”虚冰瑶轻问,眼底依旧是一面明镜。 “什么?”被她突如其来的平和语气唬住,陶秀色顿时有些茫然,摸不到方向。 “何必非要送上门来自取其辱呢?”依旧是那张稚嫩得仿佛不谙世事的脸孔,嘴里说出的却是毒辣的字眼。 果然,以陶秀色的忍耐程度,只是这般,已到了极限。 虚冰瑶冷着眼,看见她完全不顾形象地重重拍了桌子:“虚冰瑶,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端架子?我来找你谈,不过是不想让若怀难做而已。” “我想,这只是你的自作多情而已。那个人若真的会害怕难堪,就不会和你这么随便地苟且了那么多年了。”有些恨压抑了太久,迟迟没有发泄,已经被扭曲到非要狠狠刺伤对方,才能够略微舒缓心中那股强烈的不甘。虚冰瑶用她惯用的冷冷的语调说着那些仿佛利刃的句子。 “虚冰瑶……”似是想抓狂,似是想软弱,在这般看不透的人面前,陶秀色忽然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戴上哪一张面具,才最符合时宜。 “既然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合该跟过街老鼠一样安安静静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白天,如此耀眼的阳光,并不适合你。”虚冰瑶浅浅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警告。“有些不该见的人,就别见。人也罢,财也好,既然到手了,就该保持沉默,维持这种病态的平衡。”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颐指使气?”真实的情绪濒临爆发的临界点,陶秀色同时也发现,自己在虚冰瑶嘴下,完全讨不到半点好处,却一直在吃暗亏。 眼前这个女孩和自己所以为的实在相去甚远。 而根据自己弟弟的说法,虚冰瑶只是一个相貌平平,成绩平平,文静寡言的人。放在人堆里,一抓一大把,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典型。 所以,她今天才会这么愚蠢地认为凭借自己就可以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 没想到的是,虚冰瑶倒是一个真正厉害的角色,连与她相处两年的班主任也会看走眼。“我不和你不懂事的小孩斤斤计较。”陶秀色力持镇定,但颤抖的语音透露出她内心的怨怼难平,“有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 轻啜了一口冰咖啡,因看着陶秀色扭曲的面孔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快意。而虚冰瑶已经对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开始麻木:“譬如?” “爱。我爱他,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地踞守在他身边。如果因为我的这一点点自私伤害到你和你母亲,我很抱歉。” “爱?”虚冰瑶的语调里漏出了分明的鄙夷,“爱什么,爱他的样子?爱他的金钱?还是爱他的地位?抑或是爱他也许是真的爱你却给不起你一个名分?这么廉价又肮脏的爱情,我不屑懂。” “你——”这一瞬间,陶秀色完全接不上口。她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和虚冰瑶谈出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来。“你妈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礼貌的吗?” “妈”这一个字,犹如一把最锋利的利刃插进虚冰瑶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里早已经伤痕累累,却依然因为血流不止而一阵更甚一阵的抽痛着。 她的表情更淡了,你几乎不能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她的任何想法。 虚冰瑶冷冷的视线望得陶秀色心慌。明明只是冰冷的,不带任何侵略性与猥亵性色彩的目光,就是能让不安从她的心底深处不断向上涌。 【仲夏之光】vol.5 六月的正午,阳光无情的炙烤着大地。 在烈日之下,疯狂地打了三个小时的篮球,又冲了一个凉水澡,也算是畅快淋漓。身心俱畅的简浩臣与谷修然此刻最渴望的,就是在这般冷气充足的地方,大快朵颐一番。 走进咖啡店,点了餐,正要走向一个冷气充足的空位的简浩臣却倏然停住了脚步。 虚冰瑶? 明净如水的眼眸闪过淡淡的困惑。 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大交集。 简浩臣自小就是老师、同学眼中的发光体。 而虚冰瑶,一如她的班主任所形容的,中上却永远不挑眼的成绩,平凡的打扮沉默寡言的个性,让人想要记住她都是一种困难。 简浩臣会认得她,是因为另一段不为人知的生命插曲。 或许,该和在学校里一般,即使是打了照面也佯装不认识地各自走开。 只是…… 带些踌躇的,他还是开了口,说出这个似乎从来没有被他串联起来的三个字:“虚冰瑶……” “你到底在自以为是一些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尖锐刺耳的女声完全掩盖了低醇好听的男声,在用餐高峰时段,轻易地吸引了旁桌人的眼光。 可是,虚冰瑶还是没有错过那三个字。 她回了头,在看见简浩臣的瞬间,眼里转过惊诧。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回脸去:“生气对孩子不好。而孩子于你的意义,你该比我清楚。”事不关己的语气,仿佛对坐那个女人怀的,并不是和她有着接近挚亲关系的孩子。 她知道,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陶秀色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只因发现自己一切的一切都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而虚冰瑶更是将那些秘密的细微纹理都摸索的一清二楚。 而反观自己,连对虚冰瑶少有的认识也都是错误的。这一场对话,在开始的时刻,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进退维谷。 “若真让你生出个男孩来,还可以避免因为年老色衰而被抛弃的命运。有些不该是你的,再怎么争,都是枉然。”是忠告,更是警告。 陶秀色的存在与否,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但如果陶秀色再这么不知足下去,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图撼动虚家主母的位置,她就不会再过的那么如鱼得水。 陶秀色握着咖啡的手在不停颤抖。 “如果你觉得聊够了,那么,我希望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虚冰瑶冷着声,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她会把咖啡泼过来。 她不敢的。 跟了那个人那么久,应该很清楚,虚家真正可以敲板定案的人究竟是谁。无论在家在公司,那个人始终还是被他的爸爸压制着。 而虚焱疼儿媳妇是众所周知的,连带着虚家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公主也始终备受宠爱。儿媳妇身子不好,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对儿子在外的那朵桃花装聋作哑,但并不代表那朵桃花就可以登鼻子上脸。 要忍。 陶秀色如此忠告着自己。 以白素柔的身子,又有谁知道她还可以撑多久?或许明天,虚家主母的位置就会被空出来。为什么要为了这个日后可以任自己搓圆捏扁的小女孩和自己的豪门美梦过不去呢? “砰!” 咖啡杯被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咖啡溅出,撒了一桌。 陶秀色冷冷睨了淡然自若的虚冰瑶一眼,愤愤地拎包走人。 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虚冰瑶瞬时转为煞白的面孔。 “我可以坐下吗?” 虚冰瑶努力克制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转过头,对上一双带着温润视线的眼眸。 【仲夏之光】vol.6 温柔而谦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虚冰瑶没有接话。 已经习惯了将情绪埋藏地很深很深的地方,一个谁也看不到的地方的虚冰瑶,回味着那好听的声音,有些心慌,有些难堪,收成拳的手的之间深深陷进肉里,嘴微抿着,上齿习惯性地咬着下唇。 “我想,你比较适合这个。”将温热的卡布奇诺塞进她冰冷、苍白、微微颤抖着的手里,取代那杯冰咖啡的位置。 暖暖的温度自掌心蔓延,一直传进她的心底,重新开启被她自己刻意尘封的感觉。 再抬头,看着一双氲着水雾的眼眸,心情又复杂了几分。 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她身边的简浩臣,轻声安慰着:“已经没事了。” 简简单单的字眼,却漾进了虚冰瑶的心底。 是的,已经没事了。 虚冰瑶松开还紧紧握着的另一只手,被指尖深深掐过的手心还微微发红、发烫、发疼。 “都过去了。”虽然听到的都是些隐晦的字眼,但简浩臣还是轻而易举地猜出对话背后的故事。 时间是不是习惯了将人类当作笑话。正好十二年,一个轮回的时间,他们再一次打招呼,竟又是在这般情景之下。 简浩臣在心底叹息,只要一根棒棒糖就能让一个六岁的小孩破涕为笑。要哄眼前这个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又该用什么方法? 尚未思索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就感觉到自己的肩部一阵温热。 虚冰瑶毫不客气地伏在他的肩上失声大哭起来。 尴尬地面对着周围投来的关切目光,简浩臣也不知自己还可以和虚冰瑶说些什么,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哭个畅快。也许哭完了,心情就会好起来。 “怪不得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里。”谷修然完全没留意周围不甚正常的氛围,径自将餐盘中的食物一一取出。再抬头时,才注意到简浩臣这边的状况。 “恩……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居然让女孩子哭成这个样子。”他只不过在吧台前犹豫了一会儿究竟吃什么口味的汉堡,简浩臣到底对这个女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啊……语绿啊,那个……” 谷修然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简浩臣扫过来的一眼迫得将之后的话全数吞下。 虚冰瑶,不要哭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心底,她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说给自己听。 不论前面还有什么,你都还要这么这么争下去。所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还不是认的时候。 其实生命从来都不懂得公平,而她也已经习惯了拒绝和抵抗。 即使命运是一条曲折的路途,那么,她也要做那一个跳出来的人,跃过那些安排、绕过那些注定的路途,无论是再怎么辛苦,也要走出自己的路。即便,外头可能风雨迎面、危险不安、混乱又不平静,甚至可能不能提供任何庇护。她还要一直坚持,她的路,得由她自己决定该怎么去走。 不过五分钟,强忍住了剩下的眼泪,努力克制着抽噎。 不敢抬起泪迹斑斑的脸,只是看着那一片被她泪水浸湿的白色布料。接过简浩臣适时递上来的纸巾,在脸上随意抹了两下,扔下一句“不好意思”就匆匆奔向了洗手间。 “逃了?”谷修然望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是林语绿。 简浩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沉思起关于虚冰瑶的事情。 刚才离开的那个女人的事情,她知道多久了?似乎已经久到让她学会了伪装。在校时的沉默,在刚才的倔傲……只是,再多的面具也有累到戴不下去的时候。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生,会软弱,会需要依靠。 【仲夏之光】vol.7 “喂。”谷修然在桌下踢了简浩臣一脚,阻止他继续发呆,“她走了诶。”朝出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简浩臣回头,果然看见虚冰瑶推门而出,行为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推敲,他就追出门去:“虚冰瑶!” 洗去一脸狼狈的她,回头,挤出一个微笑来:“刚才谢谢你啊。” 众星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之前清理泪痕的时候打乱了或许原本故意遮盖俏丽容颜的妆容,在耀眼的阳光下,发更黑,肤更白。 即便只是在强颜欢笑,却还是足以让人惊艳。 简浩臣被这突如其来的盈盈一笑吓呆。 倒不是这笑衬得她顿时美得倾国倾城,而是与她平日里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位的形象相差甚远。 看着他这幅模样,虚冰瑶忍不住“噗”一声笑出声来。 简浩臣回神,面容微赧:“我送你回家吧。” 随脚踢开一遍的小石子:“不用了,我还想到处走走。”他们,并没有那么熟吧? “我……”还想说什么,继续坚持。 “我去的地方很无聊,也许不适合你。” “喀嚓、喀嚓”之声此起彼伏。 站在虚冰瑶身后,简浩臣看着镜子中的她,不知自己该做何感想。 虽然只是见过一面,甚至已经相隔了十二年,但虚冰瑶母亲的美丽对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也是一种强烈的震撼。再加上她的父亲在商业圈中,也是少有的俊逸不凡。所以,虚冰瑶的貌美应该可以归类一种理所当然。 她的容貌不及她母亲可冠上“沉鱼落雁”这一类听起来虚无却极致的形容词,却也是不容忽视的耀眼。渐渐成型的干净利落的层次的短发,更衬的她如同一朵白色的莲花,美的孤傲而绝尘。 他想感叹的,是她擅长的伪装。究竟她是怎么做到的?仅仅用了几件普通的衣服就彻底掩盖住本身的灼灼光华,让绝大多数的老师、同学都错看了她。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我说过了,很无聊的。” “为什么忽然想来剪头发?” 女生都那么奇怪吗?经历了那么不开心的事,痛哭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竟是来剪头发? 虚冰瑶抿起了唇,没有回答。 不是有什么不愿启齿的特别原因,只是她也不太清楚答案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想换个心情了。在属于另外三个人的泥潭里挣扎了太久,却始终在越陷越深,让她感觉到不能抵挡的疲惫。已经忘了什么时候起,她深深地厌恶每天清晨的闹铃。因为新的一天从来不会带给她新的希望。她依旧不得不去面对那道她永远都无法解开的三角习题。 “简浩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乖戾,很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已经好久没有和同龄人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了。 “情有可原。” “真是很有安慰色彩的回答。”只是,和他之间的对方,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十二年的间隔,而是合该如此熟悉的。 虚冰瑶浅浅一笑,又看了一眼已经完工的新发型,却没有像大多数女生一样,低头去看那已被斩断的烦恼丝。 “你还要继续跟吗?”伸手揉揉头发,抬头望了眼过了午后依旧恶毒的阳光。 “不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不介意自己细嫩的皮肤继续在烈日下暴晒。” 【仲夏之光】vol.8 虚冰瑶率先迈出一大步,“其实,刚才在咖啡馆,我真的很诧异,你会来跟我打招呼。” “对不起,我只是……” “我只是以为我们会对对方视而不见一辈子。”简浩臣刚想解释,却被虚冰瑶抢了白。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问题根本是出在她自己身上。对于那段往事,他释怀的很好,她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但是,他太过耀眼了。那样的光芒可以轻易蔓延至他周围每一个人。即便只是与他交谈超过两句的女生,也会成为学校八卦群茶余饭后的话题。对于只想被人群淹没的她,陌生人会是他们最安全的距离。 “其实你很意外吧?我也很想不通,我妈为什么会陷入那样的境地里。”明明是六月的天气,也已经满头大汗了,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冷呢? “想不通就别想了,有太多时候,太多的事情都找不出理由。”出乎简浩臣的意外,他原本以为,她并不会乐意谈论那件让她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至于她所想不通的问题——简浩臣努力地想要抓住自己看见陶秀色第一眼时奇怪的感觉。 “噗哧——”虚冰瑶又笑开了,转过身,偏头看着他,似乎在研究什么,“像你这么理性的人,忽然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实在是很搞笑诶。”她的心情,因为他的安慰,莫名地好了起来。 “你很坚强。” “坚强又如何?坚强并不能帮我妈解决那个人造成的令人头痛的困扰。”她放缓了脚步,扬起头,趁着太阳躲进云层,望着碧蓝的苍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刚刚知道一切的时候,无奈、愤怒、焦躁,我有太多的情绪,却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一天一天,压在胸口的那一块巨石仿佛越来越重,压得我无法喘息。我也曾经每天晚上躲着哭。大家都说,再怎么难过,哭出来就好了。”她转过来看他。 他却看不明那迷蒙在她眼底的究竟是什么。 “但那些统统都是骗人的,哭过了,问题还是存在,我还是要一个人面对。我不得不坚强。”她又顿了顿,“我很高兴,你说那是坚强,而不是无理取闹。” “虚冰瑶……”简浩臣开口,声音被自己的手经铃声打断,他看也不看的,径自按掉了那通电话。 “我的坚强不过是被竖起的一道带刺的墙,隔开甚至努力刺伤那些企图伤害我妈的人。可是,真的好累。而这一条路,我看不到尽头,却越走越茫然。” 简浩臣的电话又响。 “你接吧。”虚冰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大楼,“我到了。”转身,不再回头,以平静的步调继续向前。 她想,她或许是被这仲夏的阳光晒的有些头晕,才会和他说了那么话。 又或者,是漫长的时间,产生的化学效应。 十二年,足以将一个人的名字刻进心底。 虚冰瑶不得不承认,‘简浩臣’这三个字,在自己的心中是有着不寻常的地位的。除了母亲和风品熙,这是剩下的仅有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深深挂念着的名字。 今天,她很意外。她以为,他不会记得她。又或者,只是在听着她的名字的时候,会有些模糊而依稀的印象,却没有料到,他,是认得她的。 【仲夏之光】vol.9 走进大楼,乘电梯上了七楼,输完密码,步入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最后推开一扇办公室的门。 “就知道你在这里。”无所顾忌地在办公内的沙发上的一屁股坐下。 办公桌后的男子在一份文件上签完字后才抬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又出来瞎晃了一天?”说话的语调一如仲春的暖风一般。 “还好意思说我呢,老实交待,你又多久没睡觉了?” “小瑶,你明明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虚冰瑶带些赌气地截断他的言语。 他也不愿多做争辩,只好继续埋首:“再给我半个小时,我处理完这些就送你回家。” 虚冰瑶也不应声,只是气闷地瞪着他,看着他大大的黑眼圈,心里又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干脆站起来走到他的办公桌边,拿起搁在那一个精致的银盒中的戒指。 那戒指很沉,看似是由白金铸就的,却依稀可以看见锈迹,上面那一直栩栩如生的玄武雕工很精致,让人一看就产生庄严肃穆的感觉。 这是自上古时代起就流传于人世的四大神戒之一,由千年玄铁所铸,聚有天地灵气。 听起来很像唬小孩的神话故事对不对?虚冰瑶叹了一口大气。 “你就非得把你这辈子都赔给这枚烂戒指吗?”愤恨地用力一扔,一道银白色的抛物线自虚冰瑶手中开始,滑过开着的窗户向外延伸。 “小瑶!”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她向他扮了一个鬼脸,再低头——果然,那枚戒指还是安然无恙地放在银盒之中,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啊,它还真是死皮赖脸。”皱皱眉头,模样煞是可爱。 这丫头。他失笑。 “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一边说,手上的笔却不曾停下。 “撞见了陶秀色,她主动要求和我谈谈。”轻描淡写地回答,好似中午那场唇枪舌剑根本不曾发生。 他手中的笔停了,带些错愕地抬头,语气里多了些不确定:“小瑶……”还没说什么,却注意到另一件事,“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风品熙,你对我的忽视还真是够彻底。我进来这么久,你总算是注意到了。我看,你还是去认那些文件档案作妹妹算了。”虚冰瑶的语气微嗔,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着大大的不满。 只有在风品熙身边,她才会有真切地认知,自己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还处在一个可以撒娇,可以任性妄为的花季岁月里。 “好好好,就当是我错了,我赔罪还不行吗?”风品熙干脆搁下手中的笔,弯腰,自办公桌下取出一个装满了土黄色纸袋的塑料袋。 “这是什么?” 虚冰瑶解开塑料袋上的活结,一阵浓郁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专家新推的中药药房,应该会对白姨的病友帮助。白姨的病不能根治,也只能这样慢慢调理了。这方面,中药总比西药好。” 提到白素柔的病,虚冰瑶那张小脸又黯淡了下来:“品熙,你说如果我妈没有遇见我爸,又或者我妈没有生下我,在这病没发得那么频繁之前就好好调理,她会不会就不用像现在一样,整天躺在床上……” “小瑶,白姨会好起来的。人家说母女连心,她会和你一样坚强的,会撑下去的。” 不想让他看透她更深一层的想法,虚冰瑶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也这么觉得。” “小瑶,你不太……”对劲。 “哎呀,你快点干活啦,我还等着你载我回来。”没等他说完话,虚冰瑶抢先一步打断。 事情果然不寻常。小瑶从前绝不会为了赶回家里而催他的。她并不喜欢那里。那究竟有什么是她不想让他问的呢? 【仲夏之光】vol.10 抱着大大的玩偶抱枕,轻轻推开了那一扇门,先探出半个脑袋,再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房里。 “小瑶?”白素柔星眸半睁。在如轻纱一般的月光下,她看起来更加的似梦如幻,不似人家该有的绝色。 被抓包了?虚冰瑶郁闷地垂下头。 “要上来吗?”白素柔掀开凉被的一角。 “好诶。”完全正中下怀,虚冰瑶笑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天真无邪。而后毫不客气地迅速钻入辈子,先替白素柔掖好了被子,才躺回原位。 “嘻嘻~”谁在白素柔的身侧,发出满足的轻笑,“妈~”用甜的发腻的嗓音唤道。 白素柔翻了一个身,面向虚冰瑶,伸手轻点了下女儿精致小巧的笔尖:“你丫,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妈妈撒娇。” “人家是你女儿嘛,再怎么大,撒娇都是你不可剥夺的权利哦。”边说边将自己的脸颊在她的脸上蹭了蹭。 强颜欢笑的日子,很累吧?连她这个当妈的,也快分不出来,自己女儿脸上的笑容究竟是不是出自真心了。或许,真该是故事的尾声了。这一次,就算为了女儿,一切的一切都该有个决断了。趁着她还有些力气…… 白素柔将虚冰瑶搂进怀里,像哄小宝宝入睡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而佯装着安眠的虚冰瑶,思绪还在翻飞着。在妈妈温柔的怀抱里,自己似乎格外容易怀念起曾经的天真,曾经的幸福。 幸福,或许就是现在的这般平静、淡泊、舒坦、温暖…… 但这般的幸福已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了,她为什么还是觉得虚无是这么的无边无际?因为这所有都是她亲手编织的一张脆弱的网,轻轻一挣,就支离破碎了吗? 寂静的黑夜,像一汪不见浸出的大海,浪涛无言地卷上来,丝毫不给拒绝地淹没了海岸,无视于那些在白日里苦苦挣扎着的人。 而在浪涛底下,那些人中,有的已经安稳地躺在了那里,只能阖上眼为自己编织梦境,也有人依旧睁大了眼期待着白日的或是黑夜的梦,期待着它还会实现。 也许生命的本身,就是一连串的疯狂和不可能所交织而成的梦,那些虚幻的梦、清醒的梦,二话不说地跳进了命运的转盘里,不给原由,硬是要凑上一脚。 只是世上,总有许多人,总是僵硬着身子,枯站在原地,无言地看着那些梦与他们错身而过;当然,也有人用尽了身子里所有的力气,拚命拔腿追上前去挽住梦境。 简浩臣?当那一张脸忽然浮现至脑海的时候,虚冰瑶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系在他身上的感情到底应该被归纳为什么。大多数时候,她会觉得这是一种同病相怜。 他们身上有太多的相似,所以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在他看尽她极力掩藏了十一年的秘密之后在他面前,放弃逞强,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甚至剖白自己。 这些事情,即便是在风品熙面前,她也未必敢做的。 今天下午的经过,也同样让她深深的感觉到,人生,果真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仲夏之光】vol.11 鳕鱼烤焦了,牛排不够熟,冰淇淋太甜了。 真是一顿失败的圣诞大餐。 五岁的虚冰瑶一口一口勺着碗里的冰淇淋,一脸兴致缺缺,心思全放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 “小瑶!”一声轻呼唤回她的注意力,“你看看你……”语气里的宠溺多过责备。宽厚的手掌拿起桌边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刚才走神儿掉在领口的冰淇淋。 “谢谢爸爸。”甜甜的声音就可以消去爸爸大部分的怒气,视线又重新回到马路上。刚才真是吓死了,那个小男孩居然就在车子开得好快好快的街上跳下车来,往马路这边跑过来。视线又在马路上扫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个穿着小西装的小男孩。 “欢迎光临。”迎宾小姐清甜的声音吸引了虚冰瑶的注意。果然,那个小男孩的目标就是这间餐厅。 “爸爸!”带着满满的期待冲向虚冰瑶他们的邻桌。“爸爸,爸爸。” 邻桌坐着的大约刚三十出头的男子面带错愕,不着痕迹地移开自己之前还覆在对座那年轻女子手背上的手。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妈妈呢?”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不带丝毫父爱,连目光也是没有温度的。 “爸爸,你为什么不陪我和妈妈过圣诞节呢?妈妈说你很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今天要陪我一起等圣诞老人的!”带着职责却依然充满憧憬的稚嫩嗓音。 小男孩的母亲将车泊在路边,便匆匆冲了过来,看到小男孩没事才松下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场景,脸又转白。 “你带儿子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指控与愤怒。 “小瑶,你请那个可爱的小男孩过来玩好不好?”白素柔拍拍虚冰瑶的肩膀,拉回她的视线。 “哇!”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回答,小男孩被铁青着脸始终一言不发的爸爸吓到,竟大哭起来。 “羞羞脸哦,男孩子也掉这么大的泪珠子。” 这个甜美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小男孩的注意,泪眼模糊地看着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女孩。 “好啦,别哭了哦,我送你一个大袜子吧。”伸手递出妈妈为她准备好的毛巾,想学着爸爸刚才的样子,去擦小男孩还不断涌出的眼泪,“是装着圣诞老人神秘礼物的大袜子哦!” 小男孩双目微垂,定定地与她相望。 虚冰瑶笑涡轻漾,周遭都放了光,一双清灵灵的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两只小手握住小男孩的单腕:“过来呀。” 小男孩的母亲有些惊异地看着那个把自家儿子哄的一愣一愣地小女孩干脆将他儿子拖走。抬头,对上邻桌那一张绝美的容颜,带着温柔的笑向她颔首。 “谢谢。”没有说话,但她回馈的微笑中尽量表达着自己的感激。这种不看的场面确实不适合给小孩子看。 “等下哦。”不待小男孩坐上服务员新添的座位,虚冰瑶在自己的包包里捣腾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包包的最底层抽出一个比正常尺码的袜子大上三四倍的红色圣诞袜,从里面取出一根超级无敌巨型波板糖。 虚冰瑶悄悄咽了口口水。好心痛哦,这是爸爸送给她的礼物中她最喜欢的了。这个波板糖很大诶,可以一下子挡住她和妈妈两张脸呢。 “闹,给你。”热情洋溢的声音外圈盖住对波板糖的依依不舍,将它塞进小男孩的手里。“圣诞快乐哦!”再配送一个甜甜的笑。 “你叫什么名字啊?”白素柔用新送上来的热毛巾帮他把那张被虚冰瑶胡乱抹过的小脸重新擦的干干净净,爱昵地揉揉他的头发。 “简浩臣。简单的简,浩浩荡荡的浩,臣民的臣。” 【仲夏之光】vol.12 日子一天天地过,一切又重归于平静。那些尖锐的矛盾似乎不曾那样不让分毫的针锋相对过,又潜回平静的生活之下,那里暗涛汹涌,又趋于一种奇妙的平衡。 回到那一个恍若牢笼一般的学校,虚冰瑶又恢复成一径的沉默。 明明是立体层次的短发,她却可以把它梳得平凡无奇。更夸张的是,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发型的变化。而她也依旧是那一身习惯性的打扮,上半身大一号的校服,下半身深色宽大休闲裤,很容易被彻底忽视的普通穿着。 她偏爱深色系,只是觉得那样黑暗、深谧的色彩可以轻易地掩盖住一切,包括那些不欲人知的光彩与阴暗。这一点,也从侧面昭示了她对他人的不信任。 她习惯被掩盖与深色系之下,不愿被人看清自己,习惯于他人保持距离。不在人前流露出真实的自己,不露锋芒,也不曝出灰暗。淡薄而遥远的距离,避开人与人之间的背叛与伤害。所以,读了两年的高中,她在班里还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到。 数学老师的嗓音陡然升起一个八度,让她回魂。 真是一节无趣的复习课。 虚冰瑶撇撇嘴,再低下头时,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在草稿纸上写下的那三个字——简浩臣。 像是要掩盖什么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浓密的黑色线条把它彻底消失在这张纸上。 一直以来,她都留心着他和他母亲的消息。 一开始,是因为出于好奇。那个时候的她还太纯真,不明白他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应该是一件会带给他强烈悲伤与痛苦的可怕事件。 后来,看着那个因为意外而和陶秀色相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她开始了解他的感受,开始明白这种事件就是大人口中的“出轨”而已。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那个圣诞节的后一天,他母亲和他父亲去律师事务所正式签署了离婚协议书。而后,自毕业之后与他父亲结婚一直待在家里的母亲加入到别人的律师事务所,一路走来也算遂顺,短短几年之内已成为业界实力有口皆碑的金牌律师了。 而关于他的消息就比较零碎,拼拼凑凑也无非是很乖,很听话,读出成绩很出色这一类的。 虽然收集到的往往只是只言片语,但是他的存在于她而言有一种特殊的意义。他用自己的人生告诉她,人生有很多美好,而他们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从来就不需要被他们珍惜的父亲而已。 到了这两天,她更像着了魔似的,原本可以被轻易摒弃耳外的那些关于简浩臣与谷修然的种种,一字不漏地被她听着、记着。 也许,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欣羡简浩臣,可以以这么风轻云淡的态度去看待那些事,然后随心所欲地活着,毫无忌惮地放着自己独有的光芒。也对,十一年的时间,也够自己厌倦这种不得不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一个人韬光养晦的生活方式。 简浩臣的德智体兼优就不用说了,在那些女生的眼里,谷修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虽然在读书方面,他远远不及简浩臣,现在的中上水准也是每天刻苦到十一点的成果。不过,他的运动神经却是让全校男生都为之妒嫉的。几乎没有什么运动项目是可以难道他的。偏偏这两个人还焦不离孟,终于变成众多心目中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女生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还是离风景线远一点好了。再怎么厌倦,自己这种黯淡无光的日子还是要熬下去,比较理想的状态,是在高中毕业之后被终结。当然,不排除要走得更远的可能。 令人身心愉悦的下课铃响起。真好,再一节课就等着明后天的期末考和放假摆脱这个鬼学校。 【仲夏之光】vol.13 “虚冰瑶!”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前门一路畅通无阻地传达至教师后排的角落里。 虚冰瑶之前的梦想彻底粉碎,却还在做垂死挣扎,佯装什么也没听到地继续收拾她的课本。 而完全不能理解虚冰瑶此刻心情的谷修然,干脆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室来,停在她的课桌边:“你放学以后没事了吧?帮个忙吧。” 虚冰瑶可以轻易捕捉到教室里顿时生出的众多抽气声与窃窃私语。 流年不利。 两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虚冰瑶揽过放不进书包里的书,微微抬眸。低垂的脑袋和几近盖住眼睛的刘海让谷修然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同学,我们不认识吧?”低低的声音,让人根本难以捉住她的音色。这样的声音最容易让人过耳即忘。 最好他有带脑子出门,听得出她的拒绝,自认认错人,放她一条生路。 而她高估了那个与她素不相识的谷修然的领悟力。很遗憾,他们之间并没有她和简浩臣那样的好默契。 “你认识简浩臣就好。”还是一脸的阳光笑容。 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已经响到她想假装听不到都觉得自己很虚伪的地步了。 “不认识。”还是轻轻细细的回答,打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虚冰瑶背起书包,抱起那堆书,也不多看谷修然一眼,走向后门。 有一个大麻烦等着虚冰瑶解决的谷修然急急追上去,拦在她的去路上:“怎么可能?简浩臣明明有承认你就是他的另一个……”“青梅竹马”四个字在虚冰瑶锋利无比的视线下吞咽下肚。 正常的音量,自然会无可避免地流入有心人士的耳朵里。 “那天,我明明有看到你和他……”这句说到一半的话又被虚冰瑶的眼神扼杀。 “啊呀,反正就是帮忙啦。”被眼神杀死总比被缠死好。谷修然不由分说地夺过虚冰瑶需要用双手才能抱住的那堆书,单臂夹着,右手扣起她的手腕,强行拖走。 这个场面很不好看。但她如果不想让场面更加难看——一路被拽着,还拼命挣扎,引来更多的注目——还是乖乖跟着走就好。 拼命想甩掉麻烦的谷修然就这样拖着虚冰瑶来到距离学校大约五百米处的一家茶餐厅。过了用餐时间,餐厅内的人并不多,让外形本来就出跳的简浩臣更加容易被注意到。更何况,他对座还坐了一位气质出众的女生。 “那个女生叫林语绿,名义上是阿浩的青梅竹马,超级缠人,每次来找他都会向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站在店外,透过玻璃窗,谷修然做着解说。 “和我有关吗?”虚冰瑶微微侧头,看着谷修然棱角分明的侧脸。 “帮忙摆脱那个女生咯。” 虚冰瑶仍是一动不动都望着谷修然,仿佛不懂得他在说什么,更不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但每次阿浩一脱身,那块牛皮糖就会跟上我一天,以为跟着我就还能碰上阿浩。明天就期末考,我今天哪有闲工夫陪她这样耗?”很老实地坦白事情的真相。 “所以?” “所以你今天就帮帮忙,最好可以让我一劳永逸。”说完就兀自伸手在虚冰瑶的头上乱揉了两下。 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在进门处看见用镜面装饰的墙面上的映像,有些讶异地发现,自己今天早上出门前花了十分钟梳得普普通通的头发,被他随便一揉就重新恢复了层次感。 【仲夏之光】vol.14 “碰!”的一声,虚冰瑶还在惊讶的时候,谷修然已经把一叠重重的书随手扔在桌上,打断了简浩臣与林语绿的对话。他毫不客气地拿过简浩臣的饮料,抽走其中的吸管,再将其一饮而尽:“啊,真是好热。” “连人带书都给你带来了。”谷修然一副“我很有义气吧”的表情看向简浩臣。 而被看的那一个还沉浸在看到虚冰瑶的意外之中,看到她依旧是一脸漠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谷修然这暧昧不明的话以及简浩臣的反应让林语绿不得不正视虚冰瑶的存在。 “你好,我叫虚冰瑶。”接受到寻疑的目光之后,虚冰瑶微笑,礼貌地打招呼。 这一笑衬的她那双皓眸又明媚俏丽了几分,宛如夏日里的阳光,灿烂又耀眼。 林语绿也是一呆,目光难以从精致的五官、如羊脂玉般白嫩的肌肤上挪开。虚冰瑶一笑,才让林语绿注意到她的清丽绝伦完美无瑕。 连谷修然也被她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哄得一愣一愣的。 “林语绿。”简单地打过招呼,又将视线移回到简浩臣身上:“浩臣,你为什么不再考虑一下呢?你明明知道……” “我不会去的。最起码在我高中毕业之前,我没有任何要出国的打算。”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浩臣……” “简浩臣,有什么好推荐?”在桌板下踢了虚冰瑶三下作暗示,只换来一个冷冷地瞪视之后,谷修然不得不自己硬着头皮打断这场显然不甚愉快的谈话。 接收到林语绿的目光传来的淡淡不悦,他匆匆移开视线,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虚冰瑶因为是你朋友,才是我朋友。既然你现在本人在这里,自己的朋友当然要自己照顾。我是无所谓,你最起码应该好心给人家一点意见啦。”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说完,他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拿张纸巾擦擦额际的冷汗。 原本面无表情的虚冰瑶,见到他这副手足无措、胡言乱语的模样,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简浩臣接过谷修然的菜单,转首对着虚冰瑶问道:“想吃哪一类?面?米线?炒饭?” 虚冰瑶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谷修然在一边挤眉弄眼不断地给信号,终于软下心肠,接口道:“哪一个比较好吃?” “面吧。”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很少来这里,不过每次来,都可以看谷修然吃这里的牛肉拉面吃的一脸幸福,“这里的牛肉拉面味道不错。” “这样啊……”眼睛看着菜单上的图片,右手青葱的食指抵在下巴上,“好诶。” “服务员,这里加两份牛肉拉面,三杯冰柠檬红茶。” 谷修然对着走来的服务员点完餐,虚冰瑶递回菜单。 林语绿刚想说什么,又被谷修然打断:“阿浩,你什么主食都不吃,不会饿吗?” “太热了,没胃口。”被她这么看着却不知该不该回视的简浩臣只能盯着桌板,淡淡地回答。 “天热就没胃口,真是令女生羡慕的体质。”在被谷修然又踹了一脚之后,虚冰瑶难得配合得开口,说完这不着边际的应对之后,却想在下个瞬间很想要掉自己的舌头。果然,离开人群太久,她快要不记得如何和人正常相处了。 【仲夏之光】vol.15 “简浩臣,请你听我把话说完。”林语绿不甘心被忽略,只能插空出声,“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呢?你很清楚,就算等你高中毕业再做申请,也不可能再会有那么好的学校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提早一年又有什么关系?” 能进美国的常春藤联盟,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不可错失的机会。只是,她以为,简浩臣会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简浩臣的母亲现在是她父亲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两家相识也十几年了。她承认自己对简浩臣有私心,但是人就得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就算到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努力过了,会有失望却不会有遗憾。 “我有自己的考量,你顾好自己就好。” “可是,阿姨说……” “我妈那里我自己会交代,如果我需要传声筒,我自己会去买。”他人生的路,他想自己掌握一次,不再那么简单地活在别人的期待、别人的决定里。 他对自己糟糕的语气感到抱歉。但如果刺伤她一次可以让她知难而退,他会握住那柄利刃的。认识了十数年,林语绿的骄傲、固执和倔强,他了解的很清楚。没有攀到山顶就坠落,或许可以少一点疼。 “咳咳咳咳……” “呵呵——” 一阵急促的咳嗽与几声轻笑打破寂静带来的尴尬。 虚冰瑶抬眸,原本打算对谷修然怒目而视的美眸,因为忽然淌下一行泪来,而威慑力全消。长而浓密的睫毛沾着晶莹的泪珠一眨一眨的,让那双明眸看起来更是水盈盈的,轻易地勾起他人的怜悯之情。 看她这个样子,骨子里其实十分老实憨厚的谷修然立刻慌了手脚,笑也不敢笑了:“不能吃辣就早点说嘛,干嘛还大口大口地吃下去,吃成现在这个样子。”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 这个刚才服务员一放下面就热心地往两个碗了各加了三大勺辣酱的人也好意思说?虚冰瑶觉得对这种人生气简直就是自我虐待:“这根本不是问题好不好。”虽说是指控,但整个语调都是软软的,“是你吃面吃的太忘情,直接把辣的汤汁溅到我眼睛里了。” 见谷修然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虚冰瑶又道:“你有见过哪个人被辣酱呛出眼泪的时候只有一个眼睛流泪的吗?” 简浩臣抽了两张面纸,侧过身,看着虚冰瑶那张梨花带雨的笑脸,嘴角微微上扬。 “你还笑?哼。”夺过面纸随意抹了两下,状似恼怒地别开脸去。 “是因为她吗?”林语绿的脸上那始终维持着礼貌的笑容终于消失,“是因为她才放不下这里的一切,所以宁愿放弃那么好的机会吗?” 简浩臣的动作微微一僵,而后平淡道:“不是。” 明知只要承认就可以让她彻底死心,并且打断她对原因的追问。但向来一是一二是二的个性,让他扯不出谎言。 “不是?否认地很干脆,也很虚伪。”林语绿状似无谓地耸耸肩膀。 简浩臣对虚冰瑶根本就是特别的。他总是一副文质彬彬,泱泱君子的样子,除了今天,他不曾对自己过分的关心表现出任何强烈的反感,夹枪带棒的讲话更是闻所未闻。另一方面,虽然他对谁都是温和友善,但都是淡如清水的交情,除了谷修然外,自己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好得那么真实,毫无疏离之感。 “林语绿,请你收起你的自以为是,不要总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我为自己的错觉感到抱歉。”简浩臣再度的不友善还是让林语绿微微变了脸色,“耽误你的时间,不好意思。”赶在情绪爆发之前逃离。 虚冰瑶又恢复如常,轻睨了谷修然一眼,“他自己搞定一切,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所以?”学着虚冰瑶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着。 “所以我想不通你没事捉只耗子做什么。” 十分钟后,当虚冰瑶终于将那浸在辣油当中的面消灭干净的时候,终于听到一声质问:“啊!你居然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真是一个骂人不带脏字,牙尖嘴利的小女子。 【仲夏之光】vol.16 虚家。 卧室。 突兀的敲门声蓦然响起,虚冰瑶拢了拢眉,才道:“进来。” “小姐?”将家里大大小小杂事一把抓的管家走了进来。 “张姨,有什么事吗?” “那个……”被唤作张姨的五十多岁的女人略微有些紧张的,一双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搓着。 一股不详的感觉袭上虚冰瑶的心头。 “少夫人……少夫人她……” “我妈有什么事?”虚冰瑶轻易地从张姨紧张的语气里嗅到了那一丝不寻常。 “少夫人中午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张姨惨白着一张脸,道出现在的情况。 原本她也想照着少夫人的吩咐,不惊动家里其他人的。只是,过了吃药的时间快半个小时,她都等不到少夫人的人,难免有些不安。 “谁来的电话?” “陶……陶小姐。” 一听完那个姓,虚冰瑶的脸立刻比张姨还要惨白上几分,也顾不得会不会撞伤人,一手扫开张姨,去拿搁在床头的电话机。 “少夫人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 虚冰瑶左胸忽然一阵绞痛,呼吸都有些困难:“你们的少爷呢?” 在家里,虚冰瑶和虚若怀少有交集。即使是万不得已要对他人提起,也绝不会是用“爸爸”这两个字。 “在书房和董事们开会……” 听完张姨的话,虚冰瑶立刻冷着一张脸往书房走去。 “小小姐,少爷在开会,这样进去打扰……” “喀拉。” 还不等张姨劝完,虚冰瑶已动作迅速地从母亲的房间取出加重的钥匙,径自开了反锁着的书房门。 里面的人先是一阵诧异,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虚若怀,冷眼看着闯进来的虚冰瑶:“又做什么?” 虚冰瑶恍若未闻,一步一步走向坐在书桌后的虚若怀。她的目光,像寒冬屋檐下的冰刀,锋利而寒冷,就这样直直射在虚若怀的脸上。 “出去。”可以压低却依然冰冷的声音,暗示着虚若怀濒临爆发的怒火。 虚冰瑶的右手握紧了拳,指尖深深地陷进肉里,她却毫无知觉。 “你们先出去。”她没有回头,看也未看在书房中的其他人一眼,背着身说道。 “该滚出的是你,在你把应有的礼貌和教养……” “哗!”的一声,打断虚若怀火气的句子。 “我想,我接下来要问的事情,比你的教训来的重要的多。” 在泼了虚若怀一脸的茶水之后,虚冰瑶转过身,倚着虚若怀的书桌,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你们的总经理有点家务事要处理。当然,如若你们有兴趣留下来旁听……” 虚若怀随手抹了一把还沾着茶叶的脸:“我对你一再的忍让并不代表你可以……” “碰!”的一声。 虚冰瑶将刚才被自己泼尽茶水的陶瓷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敲,没有回头看刺客正大发雷霆的虚若怀:“诸位有兴趣留下么?” 或许是不想当这两父女的炮灰,或许是被虚冰瑶不输于其父的气势所震慑,众董事竟真罔顾虚若怀难看的脸色,依从虚冰瑶的话,退出了书房。 “虚冰瑶!”虚若怀的声音几乎就要掀起屋顶。 【仲夏之光】vol.17 “我只是觉得,当中来讨论你的情妇有多么不识时务并不明智。毕竟,这始终是家丑。”虚冰瑶边说,边取了搁在书桌上的电话分机,递给虚若怀,“现在,拨电话给陶秀色。” 虚若怀的脸色青了青:“胡闹!你以为这种小孩子的恶作剧有多了不起?以为这样给我难堪……” 虚冰瑶太过讥讽的表情令虚若怀不由自主地停下在说的言语 这面孔与往日父女之间针锋相对时的不同,相较于以往的冷漠,脸上有更多的波澜,在满不在乎的表情下仿佛有无尽的哀恸,有他太久没在她身上见过的脆弱。 “和陶秀色相比,我刚才的行为实在理智的可怕。那个一心想着你死后合法继承人位置的陶秀色,下午打了电话给妈。而妈妈到现在为止,不知所踪!”最后一句怒喊里几乎是带着哭腔的,说完之后,那双写满指控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虚若怀,看得虚若怀心慌。 虚若怀的脸忽然变得与虚冰瑶一般,毫无人色。他接过虚冰瑶手中的电话,拨了几次,无论是白素柔还是陶秀色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 他又立刻按下一组号码:“小李,立刻把车开到门口。” 慌张的虚若怀甚至连满脸的狼藉也顾不上,就匆匆出了书房。 正要下楼,恰好看见虚焱和白素柔一前一后地进屋。 “我们去书房谈。”虚焱雷打不动的脸上难得出现凝重的表情,看也不看虚若怀与虚冰瑶。 “张姐,麻烦你把我的药再热一热,端来书房。”白素柔倒是神色未变,仿佛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爱怜地揉揉虚冰瑶的发,才跟上虚焱的脚步。 看着眼前那张带着病态的容颜的白素柔,虚焱忽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和这个儿媳妇说些什么。 虚若怀能娶到白素柔,是虚家的福气。 一直以来,虚焱都是这么认为的。 白素柔嫁给虚若怀的时候不过二十岁,当时是孑然一身,查不出任何身家背景,就像一个孤儿一般无亲无戚。当然,这完全不符合虚焱的择媳标准。但他们结婚两年,白素柔生下虚冰瑶大半年之后,虚焱才真正发现白素柔的价值。 无论是家里的杂事还是公司的业务,她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旭日集团最困难的时刻,大小董事全部束手无策,也是她独树一帜的企划力挽狂澜,不仅带旭日走出那一片愁云惨雾,更让它当年的业绩更上一层楼。 这些表面上都由虚若怀一手操纵的奇迹,其实都是白素柔在操暗箱,这一点,虚焱很清楚。 他自己的儿子,有多少斤两,他自然明白。若要让虚若怀稳住旭日并不困难,要让他带着旭日走出另一片新的境界则是基本毫无可能。 他是一个商人,说的难听一点,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是不能标价的。白素柔所带来的利益从来都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所以,他向来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对自己的儿媳特别偏爱。 “决定非要那么做?”当真正面对去意已决的白素柔,他才发现自己手中没有任何可以留下她的筹码。 “各得其所,不是吗?”刚才在车上,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她这样的身子,能撑多久没有人知道。即便是一路拖过去,也不可能再为旭日做出什么突破了。这样的自己于虚焱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而陶秀色则不然,她肚子里有虚焱一直心心念念想着的孙子。 【仲夏之光】vol.18 虚焱精明的目光,并没有因为面上的沧桑而有任何改变:“年纪大了,有些问题也看得比以前看了。就算是真的给那女人生出个男娃娃来又如何?” 说道这里,他还冷哼一声,充分表现了他的不屑。 “若是领回来,跟着虚家,说不定还能成个才。若是跟着那目光短浅的女人,恐怕是难敌小瑶千百分之一。没用的小孩,即使是个男的,也只是个彻彻底底的败家子。若怀现在的位置,究竟谁来坐,不再由性别决定了。” “爸……” “素柔,爸爸是老了,但没有糊涂。这么多年,是若怀对你不住。但爸爸的立场从来没有变过。不管那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是什么,小瑶都是我虚焱的孙女,是虚家的嫡亲血脉。不要说那个尚未出世的小娃娃,就算挡在她前面的是若怀,我也会保驾护航到底的。用不到几年的,你甚至可以亲眼看着,小瑶坐上若怀的位置。”虚焱这番话倒不是随意说出口的安慰言辞,倒是真心实意如此筹谋计划的。 只是,听了他的话,白素柔离开的决心却更坚定了。她贪恋的,从来不是财富地位,更加不会是这个明争暗斗的庞大家族:“爸……” “素柔,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这么多年为旭日的付出,爸爸很清楚,一样都没记漏。你享不到的福,爸爸会千百倍地还到小瑶身上。一旦小瑶坐上了若怀的位置,那女人什么都分不到。” “爸,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很清楚,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钱,不是权力。我相信,小瑶都是一样。” 虚焱一再拿出来当利益交换的筹码,根本无法打动白素柔的心。 “这十七年,我的人生一团混乱,连带着拖累小瑶的人生也是一团糟。这次,我下定决心要走,也带小瑶走。”白素柔望了脸上布满失望的虚焱,继续道,“当然,小瑶始终是虚家的小孩。如果她想要的未来里,真的有旭日,我绝对不会阻拦她。若她有其他理想,也希望爸爸不要阻拦。 “素柔……” “小瑶的未来,就放手让她自己去决定。若怀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一早就起过风品熙的底。若是有风家扶着,就算小瑶一无所长,就算是在有生之年要再造出一个虚家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原本还想辩驳什么的虚焱,在听到“风家”之后,态度也立刻放软下来。 的确,与风氏集团相比,旭日实在像是一个三岁的稚童,幼小、脆弱。 “你和若怀毕竟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若怀那里我会去说,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吗?”敢一再地打断老爷子说话的,恐怕也只有白素柔了。 虚若怀,那个曾经唯一可以左右白素柔决定的男人,这一次能选择的,也只有接受一切。接受他们这两个不懂得维系婚姻,不懂得承担责任的人,共同种出的结果。 玄武戒的横空出世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了,那其它三枚戒指,现在又在哪里? 【仲夏之光】vol.19 整个虚家大宅都笼罩在浓浓的阴云之下。 家里样样运作如常,只有虚若怀的面色出奇地难看。 虚冰瑶对此却是完全不以为意。他忙着生他的闷气,没空在她耳边大呼小叫,她当然乐得清闲。干脆连考卷讲评也翘个干净,躲过谷修然制造的风波的波及。 “小瑶,可以和妈妈谈谈吗?”白素柔难得地走出房间,脸色看起来亦不算太苍白。 虚冰瑶挤出一个甜甜的笑来:“好啊。”关了电视,向墙边挪了挪身子,在床沿挪出一个位置来。关于陶秀色的话题,她一直不敢主动和妈提,没想到妈妈今天居然主动和她谈。 “我们从这里搬出去好不好?”一脸风轻云淡的,说出令人吃惊的内容来。 “咳咳——”刚喝进口的冰水完全呛入咽喉,虚冰瑶也顾不上气管的刺痛,脸上笑意全无,一脸严肃地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小瑶,你先别激动。”伸出一只柔荑抚平她皱拢的眉心,“我也该为这段失败的婚姻负上一定的责任。” “妈——”虚冰瑶刚要出声抗议,却被白素柔阻止。 “听妈把话说完把,这个故事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长。”一切都该是被摊在阳光下曝晒的时候了,现在不说,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说。“风品熙的玄武戒你见过了吧?其实,那样的戒指一共有四枚。”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完全是玄幻故事啊。 白素柔看着虚冰瑶无奈又头疼的表情,勾起嘴角微笑:“其实,朱雀戒是属于白家的,而各神戒的主人则是从来不曾相识,直到误打误撞让你认识了风品熙,我才知道玄武戒的下落。” 虚冰瑶一脸诧异,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家也和那个神奇又古怪的戒指有渊源。 “因为这先天性心脏病,从懂事以来,我就不能跳不能跑,连吃的菜也都是淡而无味的。我只是不想走和风品熙一样的路,如果生命注定很短暂,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因着这份自私,我脱下了白家人的责任,孑然一身地生活着,直到遇见你爸爸。” 虚冰瑶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妈妈的笑容很温暖。她似乎从未在妈妈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笑容。 “爱了,懂了,或许知道自己活不久,才这么执着地非要生下你不可。即便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赚到了。因为在出生的时候,好多名医就断言,我的身子拖不过二十岁。得到的越多,贪恋的也就越多了。原本觉得为自己活到二十岁,生命至此逝去也很足够了。可有了你,有了这个家,忽然觉得很舍不得这个世界。当时的我就只想着自己,不顾一切地向活下去,对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的。天真的以为,只要养好了身子,时间总是很多。” 说道这里,白素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搂过虚冰瑶的肩,任她将头靠到自己的肩上:“当时旭日集团正好在走下坡路,你爸爸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我关在房间里,除了送饭送菜的张姐谁也不见。不愿假借他人之手照顾你这个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宝贝,你爸爸每天晚上还要哄着你,根本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人情终归比想象中来的单薄。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他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所以就有了陶秀色的故事。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只是当时的我,连生气都是一种奢侈,就只能强迫自己去不闻不问。严格说起来,第一个放弃的,本来就是我自己。” “不过,我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白素柔侧过头,下颚抵着虚冰瑶的发,“到了之后身子好了,帮他忙着旭日的事,逃避现实一般,也不提陶秀色的事。他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或许是我没自己想的那么洒脱吧,始终还是放不开,而你则是我自欺欺人的借口。想着,就算没有了爱情,也该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到了最后,成全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自私而已。那么多年来,都没看到你的不快乐,以为你一无所知,以为给了你幸福。” “妈——” “这是什么?” 虚冰瑶还想再问什么,却被一声熟悉的怒声打断。 【仲夏之光】vol.20 因为隔着一个楼层,虚若怀的声音传入虚冰瑶房间的时候,已经削弱了不少。 “这是什么意思?”恢复了大半理智的虚若怀,怕过大的音量会刺激到白素柔脆弱的心脏,强行压下惊诧于怒气,黑亮的眸子直直看向正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的她。 “离婚协议书。”淡淡的语调,白素柔的神情完全不像在终结寄托着她所有人生的婚姻。 “素柔,你听我说……” “应该是你听我说。若怀,我很清楚,我们不坐在同一条船上已经多少年了。最初的原因和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我不想计较,也没有力气去计较,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留下一个平和的结局就好。” 虚若怀的脸上再不见平日在商场上的意气风发,看不出究竟是不甘还是惆怅。 “我不想再让小瑶过这种生活,也不想陶秀色肚子里的孩子步上小瑶的后尘。若怀,你应该明白,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左右逢源。这层平静生活的面具,以前我们都没有勇气去揭破,这一次,我来动手。其实,你和我都一样,对这个家,不是不爱,只是不够爱。” “这就是你这三天不给我任何辩驳的机会,擅自作出的决定?”这是虚冰瑶第一次听到那个人如此没有底气地质问。 “事实摆在眼前,再怎么掩盖,也不可能将它磨灭。”叹了一口气,不去看虚若怀此刻脸上的表情,摊开桌上的离婚协议书,“关于财产,这些年来,旭日也从没有亏待过我,该是我的,没有少过一份。这些钱足够我和小瑶生活了。而我唯一要求的,就是小瑶的抚养权,爸爸也已经答应了……” “白素柔,你一辈子都非得那么要强吗?撇开我们的事不论,你的身子根本经不住你这样的折腾,你需要静养,你……” “房子在接到陶秀色电话的那天下午我已经找好了。小区环境很好,离小瑶学校也近,连装修也都是新的,有任何问题,这三天之内,装修公司也已经替我打点妥当了。我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一些衣服而已,这个风品熙会帮忙代为处理。我的三餐和药一直都是张姐在负责,她会跟我过去。但是,我已经联络好中介公司,他们会立刻请替补的管家过来。至于车子,我会带走我名下的,司机我会另外聘请……” “所以,你根本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不管我同不同意,你以后的路都要这么走?” 虚若怀望着白素柔,白素柔则低头看着那份协议书,客厅的气氛再度冻结。 “在想什么?”替白素柔将大件物品打好包的风品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虚冰瑶身后,看着她对着一片寂静的客厅发呆,忽然出声,依旧是淡而温和的语气。 “你呢?”虚冰瑶也不清楚自己心底此刻五味陈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看着自己的父母脱去了浮夸的语言外衣,这样真实地对话着,心里忽然失去了知觉。 “在想,白姨真的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还有,不要惹像她这样聪明的女人,更加不要让她这样聪明的女人彻底死心。否则,之后的恩断义绝干脆得让人心痛。” 【仲夏之光】vol.21 “要不要说的那么夸张啊。”风品熙的说辞让虚冰瑶淡淡勾起嘴角,露出的却不是开怀的笑。 原来,一直软弱着的,一直受到保护的,就只有她一个而已。 妈妈很坚强,比她想象中的坚强的多。留在这个早已走了调的家里,是为她;如今要离开,还是为她。而她在这十七岁的岁月里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这样想来还蛮可悲的。就连她在那个人面前伪装起的骄傲与不屑,也只不过是在利用那个人对自己残余的关爱而已。如果那个人真的对自己置之不理,那么自己的叛逆与尖锐根本就不可能刺伤他吧? “叮咚——叮咚——” “张姐,去开门吧。做完手边的事就去收拾收拾,我们也该出发了。”忙了一个早晨,不堪重荷的身子让面色显得更加苍白了一些。原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虚若怀看她这个样子,也只能将那些言语硬生生地吞下肚。 “陶小姐……”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张姨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你来这里做什么?”虚若怀一声咆哮,看见站在虚家大门口的陶秀色,揉揉发疼的额际。这莫名其妙的一天真是搅得他一片混乱。 “我……我……”陶秀色的声音很轻。很少经受虚若怀的大呼小叫的她立刻慌了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那张被仲夏的烈日晒红了的脸颊,又看了一眼她脚下蹬着的六寸高跟鞋,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倒是白素柔开了口:“张姐,请客人进来坐。” 虽然已是第二次见面,陶秀色见了白素柔仍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两人的眼神相对,白素柔眸底那不经意的,带一点冷、一点淡、一点孤高的气质依旧,带着与陶秀色的娇丽截然不同的清冷气息。 相较于她精致的妆容,在家的白素柔穿的十分随意,唯一的装饰物是在小巧的耳垂上的耳钉。但普通的穿着仍然难掩她的风华,即便是满脸憔悴却依旧气韵出众。这样一个气质空灵,总带着些风露清愁,却始终大异于娇媚妩丽的脂粉的女人,虚若怀为何不爱? 早在看见白素柔的第一眼的那一刻起,陶秀色就后悔自己约见她的决定。一见到这样一个容貌、气度、学识、修养皆远远高于自己之上的女子,先是大大的惊诧。而后,一直以来对虚若怀的笃定,在白素柔尚未开口说任何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动摇。 但是,即便内心再怎么慌张,不服输的个性不容许她低头,于是就这么顶着心慌,假装淡定地继续。 而白素柔始终都是静静的,脸上除了淡淡的微笑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听她说完一切,不愤怒、不伤心、不惊慌地留下一句:会给她该得的。 三天,不过三天的时间,白素柔就把她盼望了近十七年的梦亲手端到了她的眼前。 看着白素柔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陶秀色却连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弥漫在她心底的,是无止尽的慌张,让她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轻飘飘,虚浮而不真实。 陶秀色没有欣喜,却有一种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的错觉。爱了这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争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就算虚太太这个名分真的落到她的头上,也只是因为白素柔对之弃如蔽履了。这算不算是一种施舍? 心底的不甘与伤心一潮一潮的往上涌,看着白素柔那张完全读不出岁月的脸颊,明明是那么没有底气,却还是不愿退让。 “若怀,我可以进去吗?”楚楚可怜的一张脸蛋,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让小李把车开过来,你去车上等我。” “走吧。”风品熙拍拍虚冰瑶的肩,率先站了起来。这一出早已被白素柔预设好结局的戏也没有任何看下去的必要,“现在出发去新家,估计还能在吃晚饭前整理好房间。” 【仲夏之光】vol.22 “小瑶睡了?”白素柔动作娴熟地在水晶杯中撒入各色花瓣,再倒入被打成六角星型的冰块。 “恩。”刚从里屋出来的风品熙轻应了一声,“白姨的身体看起来好了很多。” 浅浅一笑,将两杯花茶端上茶几:“是吗?或许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间了。” “白姨……” “行了,行了,我随口胡诌的,百无禁忌还不行吗?别又跟小瑶那个小老太婆一样,为一句话念上我大半个小时。” “活下去于你,根本不是一件难事啊。”轻啜了一口花茶,状似无意地轻晃着玻璃杯,把玩着其中的冰块。 听出他话里是意为何指,白素柔怔了怔,才道:“你以为那几枚所谓的神戒究竟是什么?又有多不可思议的能力?” “不知道。”风品熙耸耸肩。不过才刚过二十一的他,生来就与那枚玄武戒整日相对,却也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以为它帮助人以精神驾驭物质,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吗?” “白姨指的代价是‘天使的诅咒’吗?”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 大多数人对脑细胞的利用率都很有限,大约只有百分之三左右。即便是为众人所称羡的天才,他们对脑细胞的利用率最多也只有百分之十而已。剩下处于休眠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脑细胞即被称为上帝的禁区。 从神话的角度来说,所谓的神戒,一如伊甸园的苹果,可以开启上帝不愿让人类拥有的神力。曾经流传过一个预言,如果一个人类可以彻底开发上帝的禁区,就可以取上位者而代之。故而,上帝就命令大天使下达了诅咒,诅咒那些擅自开启上帝禁区的人生而薄命。 而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以人现在的生理机能,根本不可能承受百分之一百的脑细胞开发率。现在的水准才是在人类身体的负荷范围之内的。再多,人就会不堪重负,用脑过度,甚至导致过劳死亡。 “所以,即便现在朱雀戒在我手里,带我撑过了这个病,我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这也是风家那群老古董咬着你不放,而对风品烈视而不见的真正原因。” 风品烈的性子一如他的名字,太过极端,一如烈火一般,不燃尽薪火绝不罢休。按着戒指那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特点,搭上他这样不留余地的性格,不知节制地驱使,估计玩不过两年,就该英年早逝了。 风品熙搁下手中的水晶杯,又道:“那小瑶呢?她的命理……”“你是说她的破军命相?”白素柔的笑里多了一份不置可否,“谁知道这命相可以挡去多少神戒力量的反噬呢?一切都只是传言。就算真的可以两相抵消,也不可能再多背负我这一条人命了。况且……” 白素柔的目光落在风品熙一直盯着的那被花茶之上。水晶杯中十块六角星型的冰块一如天上的星辰,按着星轨排列着。这,就是虚冰瑶的命轨。 “其实,我并不奢望她能有多少光芒,我只希望她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请你好好照顾她。” ------------------------------------------------------------------------ ps:羞愧的作者恢复更新。。除却特殊状况(考试、论文神马可怕的东西)三更。。若是新坑(叹息桥)状态好。。当然也是有可能再加的。。双休日四到五更?。。这个到底加更多少。。还是参考新坑状态啊。。(掩面:我承认我喜新厌旧。。每日是先写新坑就是了。。但是出于自我鄙视。。以及做一个有道德的人。。保证这个坑的数量上一定是压过新坑的呀!) pps:除了恢复更新就是检查错别字和作细节修改(←每次开写都作细节修改啊。。我就是一个龟毛又爱折腾的病态的人。。)关键是以我这种无眼球的状态。。改几次都有数不清的错别字。。大家看到帮忙指点下啊!!修改会快一点的话。。坚持每天一个分卷吧。。今天应该改完第一个分卷的。。明天第二个。。所以修改神马的。。不会超过这个星期的! 最后的最后。。请多多支持吧!!保证不弃坑!!保证将这文更新完毕了!! 【仲夏之光】vol.23 “你跟你妈闹完脾气,就把我这里当作避难所?”谷修然没好气地看着那个已经过了十一点还在他的写字台上奋笔疾书的简浩臣。“不过话说回来,认识你那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见你和你妈闹那么大矛盾,居然要离家出走。” “我没有离家出走。我只是觉得我跟我妈火气都大,想大家都冷静一下而已。” “是吗?”语气是满满的怀疑。 简浩臣也不再搭理他,扔掉被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继续计算。 “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可能在一道普通的竞赛大题上卡了近一个小时?又或者,除了你妈还有什么让你烦心的事情?” “只要你闭上嘴,我相信我很快就可以写完它了。”简浩臣抬眸望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将视线调回草稿纸上。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在深夜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喂?”谷修然驾轻就熟地拿起简浩臣的手机,第n次充当他和他妈妈之间的挡箭牌。 对方一阵沉默。 谷修然将手机由耳边移到眼前,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组没有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顿时心生疑惑。这么晚了,又不是他妈打来的,不是打错了,就是骚扰电话。 “喂。”在他按掉通话键之前,对面传来一声清灵的女声,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谷修然?” “恩。”他轻应了一声。还认识他哦?“找阿浩?” 一听他这话,完全不明情况的简浩臣指了指床,示意谷修然告诉他妈,他已经睡着了。 “啊,那个哦……”谷修然并不如往常那般答话答得干脆利落,而是犹豫了一阵。 简浩臣微微皱眉,不知道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好意思哦,阿浩说他已经睡了诶。” 话未听尽,就已经认定谷修然故意犯下的语病又要掀起一场家庭风暴的简浩臣倏然抬头,面色凝重。 “啊,那个虚冰瑶啊,我是想说……”谷修然可以放慢语速地说着那个名字,果然见到简浩臣面色一变,而后扣住他的肩关节,连挣脱的机会也不给他,径自夺过了手机。 “喂?”怕她听了前面的话会挂机,在手机还没有放到耳边之前,就急急地出了声。 虚冰瑶踌躇了一阵,才开口,也只是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拨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两方一阵令人尴尬的静默,虚冰瑶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挂了。” “等等!” “恩?”不明白他的语气为什么这么急促。 虚冰瑶不知自己为何会拨这同电话,想说些什么,却一句完整的话也挤不出来:“我……你……那个……”尾音拖的很长,而后还是转了话题,“你哪天是不用上课的?” 不知虚冰瑶为何关心起自己排得满满的课程表的哦简浩臣还是很老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除了一、三、五、七单数日,其余都是休息。” 虚冰瑶翻了翻手边的日历,今天是星期六。“哦……那……下个星期二有空把?” “恩。” “那下星期二见。”虚冰瑶说完,就挂了电话。 下星期二见?什么时候?在哪里?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简浩臣一脸茫然。 而谷修然则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怪表情。 以自己和简浩臣从幼儿园到现在的交情来看,即使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看起来就是虚冰瑶没错了。 他也的确是有想过有关于另一半的问题,包括简浩臣的,总觉得,像简浩臣这样温润的性子,加上这么一个热衷于工作而强势的母亲,他应该会找一个那种温顺平和的女生,而不该是虚冰瑶这样情绪强烈而明快,猜不透的女生, 但是,那天下午,若不是被林语绿点中了一两点心意,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说这么尖锐的言语。 恼羞成怒的意味太明显了。 不过,按着自己对他的了解,或许连简浩臣本人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寻常。 ---------------------------------------------------------------------------- ps:第一分卷改完了。。明天继续第二分卷啊。。等下更新内容。。不是修改了。。 【火光明灭】vol.1 过往只是早已褶皱的书卷,被岁月消磨,只剩残篇。 狭路相逢,不能幸免。手心纠缠的曲线,难辨容颜。有生之年,旧梦已远。 懂事之后,情动之前,不曾遇见沧海与桑田。 火光明灭,将温暖化为过眼云烟。 -------------------------------------------------------------------------------- 简浩臣瞄了一下表,九点五十八,再抬首望向正向自己走来的虚冰瑶——很守时也很准时。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自己也没有察觉。 虚冰瑶八点起的床,却在衣柜前发了近一个小时的呆。她从虚家大宅里带出来的衣服并不多,都是平时常穿的。没有过多的色彩,大多皆是黑灰色的t恤。如今穿在身上的白色长衫帽t是衣柜里唯一浅色系的衣服。 出门的时候,妈妈还笑称养了她十七年,终于把她从一个小老头养成一个少女了。 “早啊。”虚冰瑶微笑着打招呼。 然后即是一阵沉默,四目相对,没有人开口。气氛一步步由安静走向尴尬,直到简浩臣率先妥协。 “恩——”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今天……有什么事?” 他可以感觉到虚冰瑶整个身子一僵,而后脑袋慢慢低垂,看起来就像一只鸵鸟,一只很可爱的鸵鸟。就在他觉得漫长的一个世纪都将过去的时刻,终于听见回话。 “我想逛街。” 她蓦地抬头,脸上尴尬的神色还没有褪尽:“我想逛街,你有空陪我吗?”虚冰瑶想了半天,也只能这样随口诌出一个理由来。就如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拨那个电话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约他出来究竟想说什么。 或许,只是想更靠近一些这个在自己心目中,一如梦境的男生,希望从他身上多找到一些笑着活下去的勇气。 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上,并不十分靠近,还留着三个拳头左右的距离。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虽不如之前那般冷场却也不甚热络。 逼近中午,阳光微微有些刺眼,照得柏油马路都有些发亮。也许是贪图百货公司的免费冷气,也许是促销日吸引大量顾客,尽管是工作日,百货公司的人却依旧不少。 当他们站在百货公司的对街的时候,已经完全陷入了人群之中。交通灯一跳,忽然涌动起的人潮将他们挤散。极少上街和人潮拥挤的虚冰瑶只能顺着人潮走,才能避免被人撞倒在地的命运。直到过了马路,她也只能被人潮拥进百货公司内,完全丧失了人生自由。过多的人总让她闪躲不及,躲过了一个人却被百货公司大门口的楼梯绊倒。 “小心!”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的霜荑。那只手掌由于炎热的天气微微有些发烫,但没有汗水,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被简浩臣拉住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清风吹过,一直吹进虚冰瑶的心底,沁人心脾。她淡淡地看着简浩臣,眼里透出点点迷惘。 她不喜欢做弱者,不喜欢被保护着。因为一旦习惯了,要戒除就很难。至今为止,她也只习惯接受妈妈和风品熙的帮助。只因为她知道,他们不会放弃她,无论是到了如何没有退路的境况里。而今,一直被她排斥着的行为,竟在她平静的心湖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没事吧?” 虚冰瑶抽回被拉住的手,回以微笑与摇头:“走吧。”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简浩臣走得离她较近,努力为她挡去不分人潮的推挤。 “要买什么吗?” “去5楼。”虚冰瑶的视线从灯牌上移开,率先走向自动扶梯。 简浩臣回头望了一眼顾客指南——家居用品?她拉他来陪她买家居用品? 【火光明灭】vol.2 “我和妈妈搬出虚家了。” 虚冰瑶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语调。但简浩臣知道,她内心是真的很平静,没什么起伏。 因为当她佯装镇定的时候,她的每一句话都点滴感情都不带,像是由机器读出的同一个音调的音符。这句话不同,它带着小小的尾音。 “所以我想我需要为新家买点东西。”她顿住,似在思考该如何布置那些房间。而她握住他手的柔荑,却一直没有松开。 她没有察觉,他也没有挣脱。 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有什么非买不可的东西的虚冰瑶,张望了一下,道:“先看看窗帘?” 此时的简浩臣已经作好了充当苦工的准备,想着如何将种种地一叠布替她搬回家去。 边走边看,并没有特别吸引她的花色,但虚冰瑶极度认真的表情仿佛是正在做着期末考试的选择题。一直走到了花语系列,她的步调才放缓了些许。细细打量着,目光最终锁定在那一块绣有樱花的白底布料上。 她用手轻抚过布料,淡淡一笑:“简浩臣?”她抬眸,目带询问。 “很适合阿姨。樱花的花语是生命与幸福,我觉得……” 简浩臣还没有说完,虚冰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被嘲笑的人则很茫然,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眼前的人儿如此开怀。 “你买东西也要带着学术研究的精神吗?还要从花语开始分析,然后是要向我介绍什么?樱花的生长期吗?” “总之,很好。”简浩臣有些微恼,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笑靥如花地走向另一边,手指着另一块素色窗帘——浅黄色的小碎花,很简单也很清秀。显然,她只是随意挑了一块,不见其对第一块的热衷。不过,她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窗帘的花色不至高贵华丽,却雅致大方,也没有落入粉红色蕾丝的少女俗套里。 这个女生实在很特别。掀开无欲无求的布娃娃面具之后,先看到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以及少年老成。细看之下才能发现隐藏的很好的少女特质,青春、明亮、快乐…… 简浩臣浅浅一笑,发现今天意外获得的笑颜比认识她那么多年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她不常笑,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笑容会给那张原本就十分清理的容颜徒增太多光彩,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也许是因为面无表情的疏离淡漠能带给别人距离,可以始终独善其身。 当虚冰瑶结完帐,简浩臣也迅速中断自己的思绪,抢先提起两个沉沉的袋子,一边的虚冰瑶也没有多做坚持。 “不需要帮忙吗?”她问着。 “并不算太重。”但是,估计你拎起来会比较吃力。后面的一句,简浩臣没有点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仿佛拎在他手里的,不过是两个空的纸袋。“你应该还有别的东西要买吧?等会再帮手就好。”女孩子,拎一些枕套这类没有重量的东西就好。 虚冰瑶跟在他身后微笑着,他背影,和十二年前那个有礼貌小男孩的模样渐渐重叠。一直以来,他妈妈都把他教的很好。 她想,他们都一样,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所以,总有一天,她也可以变得和他一样“正常”。 【火光明灭】vol.3 走进床上用品专卖的时候,虚冰瑶下决定就快了许多。澳大利亚原装进口整块带毛的羊毡,一套羽绒被,一套空调被,以及附带颈椎治疗的枕芯…… 一系列都是从健康角度出发的高档物件。 这一点小小的奢侈简浩臣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妈妈常年卧病在床,有些东西是说什么也不能省的。 最后,虚冰瑶还是卡在了被套的选择上。她看中的是纯白系列的五件套,只是还有些犹豫。 “白色容易脏。”简浩臣出声提醒。 她知道,只是不想放弃。 简浩臣一直以为她买的家居用品会和她平时的穿着打扮走同一个风格,黯淡的色系应该会让她比较中意。所以,他认为会让她如此难辞割舍的应该是旁边那一套纯黑系列。 “现在买不觉得还太早了吗?”熟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让虚冰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你难得休息啊。等你下次再有空又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娇媚的女声也跟着想起。 真巧。 虚冰瑶我在床单上的手不自觉得收紧,握成拳。 “人家若是给自己买东西也不会非要拖着你了。现在可是给宝宝买东西。别忘了,孩子你也有份的喔。”仍是一贯的嗲声嗲气。 简浩臣宽厚的手掌覆上虚冰瑶的,拉回她的深思,带给她温暖,同时迫使她松开了床单:“白色也不错,就拿这套吧。”他轻声说着,并不像引起不该引起的关注,“去结帐。”他干脆执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行动。 他想,他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在第一次看见陶秀色的时候心底升起那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了。 虚冰瑶回了一个微笑,却有些苍白无力,然后点了点头,也不挣扎,完全顺着简浩臣。 只是床上用品专卖区域就只有两三个客人,她和简浩臣身上难掩的学生气息自然更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小瑶?”陶秀色极力的想表现出亲切的声音听在敏感的虚冰瑶耳里,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漂浮得太过明显。 虚冰瑶松开的拳又再度收紧,而被简浩臣掌握的那一只手,却因为他的反握又被迫松开。她转过身,视线却完全没有扫过那个人和陶秀色,一如彻彻底底的陌路,只是对营业员说道:“就刚才那些。” 她没有答声,并不是畏惧陶秀色一定会说出口的冷嘲热讽,只是觉得她不配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所以恍若未闻。 “小瑶……”这一次,出生的是虚若怀,声音里是不无踯躅的,“你妈……”话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陶秀色就微微变了脸色。 “小姐是付现还是刷卡?”忽然插嘴的营业员发现自己打断了虚若怀的话,因认得他的身份,而微微有些紧张,想道歉,又不知道这样的气氛适不适合自己开口。 “把她的帐记下就好。”回答的是虚若怀。 “不必了。”几乎不用思考的,虚冰瑶立刻出言反驳。 “恩……”柜台的营业员几乎是瞬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一个是旭日集团的总经理,一个是旭日集团总经理的女儿,似乎谁都不是理想的被开罪的对象。 “我刷卡。”虚冰瑶动作迅速的从钱包里拿出了卡,递到营业员面前。 【火光明灭】vol.4 “虚小姐。”百货公司的总经理急急走来,插入他们的谈话。 营业员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旭日集团总经理离婚的消息虽然没有公开,但是在业内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显然,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并不乐见自己负责的楼层成为八卦新闻的背景。 陶秀色微乎其微地撇了撇嘴,压抑了一番,终于没有发声,只是眼神里有着满满的轻蔑——虚冰瑶手上有她到现在还不曾配备到的属于虚若怀的副卡。 刷卡和记账,花的同样是虚若怀的钱,有什么区别? 而虚冰瑶签了名之后,百货公司总经理依然漾着一脸公式化的笑容:“虚小姐。风先生刚才打来电话吩咐,您在敝公司购买的所有物品,都会由敝公司送至贵府。” 无论是那样客套而尊敬的笑容,还是一系列谦卑的用语,百货公司总经理的行为都令人有些吃惊。 在场的,除了她,皆拢起了眉。这个城市最大百货公司的总经理有什么理由用这种态度对待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并且附送一份连旭日集团总经理都不曾享受到的特别服务。 又或者,可以承受这份待遇的,并不是虚冰瑶,而是风品熙?一切,只因“风先生刚打来电话吩咐”。 而他会打来电话的原因,或许正因为此刻还被虚冰瑶握在手里的卡。 风品熙究竟是什么人呢?每个人都必须重新思考这个问题,连虚若怀也难以例外。他私下里曾经调查过风品熙,得到的结果不过是家境小康的普通人而已。但是,现在看来,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甚至是很不简单,连征信公司也查不出他可以隐瞒的真实身份。 所以,白素柔对他的另眼相看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虚若怀整了整心思,又望了一眼始终视他为无物的虚冰瑶,有些话想说,却终究还是压下了,转头对陶秀色说:“我去下洗手间。” 趁着这个空档,陶秀色的视线落在账单上的最金额上,竟是六位数的消费额。“好大的手笔。”未经思考,这低喃就出了口。 虚冰瑶抿着嘴,压抑着情绪,上牙又习惯性地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深吸了一口气,用最淡定的语调开了口:“可以麻烦别挡着路吗?” 再不看站在自己身前的陶秀色,视线落在她身后的出口处。 “你那是什么态度!”或许是惊诧,或许只是惹是生非,看着虚冰瑶说出这般冷漠的句子,陶秀色竟真的端起一个长辈的架子。“就算……就算……”原本义正言辞地教训,却又在虚冰瑶忽然调回的目光下消失无踪,“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爸爸。”到最后,彻底演变成为自己之前的训斥寻找一个虚弱的理由。 所以呢?鉴于她和那个人之间不正常的关系,她也该得到自己的尊重吗? “爸爸?”这两个有血有肉的词组,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被“那个人”这三个冰冷的字眼替换了,“你在向我宣扬所谓的孝道吗?” 又是这般轻轻柔柔的语气,和上次在咖啡馆初见时一样。陶秀色微微眯起眼,心里升起戒备,嘴上却还是不肯吃亏,抬起下巴:“怎样?” 虚冰瑶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清楚地传到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而她清澈如水的眼神,更让人气恼:“连‘礼义廉耻’四个字都不认得的人,有什么资格……” 【火光明灭】vol.5 话还没说完,陶秀色就顺手一个巴掌呼下。 “啪!” 只听声音,也可以猜出下手究竟有多重,多快,根本就不给人闪躲的余地。 虚冰瑶转回脸,这一次,视线不再冰冷,而是夹带着愤怒,只是,手刚扬起,就被匆匆赶回来的虚若怀扣住。 “啪!” 又是一声。 一直站在一边,不方便在他们家人谈话时说些什么的简浩臣大步走过来,也只来得及扣住陶秀色已经又反手扇出一巴掌的手腕。 虚若怀有些震惊与失措,没有料到陶秀色会出手,放开虚冰瑶的手的时候,甚至是带些慌张的。 虚冰瑶强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痛,什么也没做,只是抬起了脸:“一边一下,正好对称吗?” 陶秀色下手确实狠厉,虚冰瑶白皙的面颊上,竟平白无故多出两个淡红的手印。 “你……我……”虚若怀看着,竟是一阵怔忡。 原本,他以为,要动手的是虚冰瑶…… “小瑶……” 虚若怀伸手,这一次,虚冰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或者刺伤别人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退到简浩臣的身边,用他的半边身子,隔开那个人和自己。 简浩臣此刻内心极度气恼,气的恼的却都是自己,当时根本不该停留在距离虚冰瑶那么远的地方。他伸手,去握她的手。果然,手中的触觉一如上一次在咖啡中所见,冰冷,颤抖。他与她十指相扣,防止她又不由自主地将指甲掐如掌心。 “走吧。”虚冰瑶低低的声音在简浩臣耳边响起,他怔住,没料到她会说的竟是这两个字。 息事宁人,不似之前她的作风。 “权当被疯狗咬了两口,莫不成还要打回来脏手?”她轻笑,拉着他的手,直直地从虚若怀与陶秀色中间穿过,没有片刻的停留,连眼神中也没有留下一丝怨怼。 她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从此不过是路人而已。 只有路边偶然跳出来的好不认识的人这般发疯,她才会如此毫不在意地放任姑息,而不是疵瑕必报。 所以,那一挡与一打之间,真的将那个人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彻底画下了休止符。 虚冰瑶想笑,只是又扯到嘴角,那灼心的疼,竟逼得她红了眼眶。 而透过她无法回温与始终不能自抑颤抖着的手指,简浩臣可以轻易捕捉到她倔强背后的脆弱。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每一步从他掌心的温度里,一点一滴搜寻着跨出每一个脚步的勇气。 而他们身后的陶秀色,在此刻没有尝到太多胜利的快感,就开始不安地偷觑着虚若怀不善的脸色。 会出手,确实因着长久以来的积怨,而真正的导火线却是虚冰瑶那一双与白素柔太过相似的眼眸,那样直接的、冰冷的带着些嘲讽与轻蔑,以及等待着看她摔跤的姿态直直地望着她。 这样的视线,比她犀利的言语更容易让人受伤。 因为,在那样视线下,她被迫地不得不去思考起自己对白素柔的望尘莫及,美貌、气度,甚至是学识…… 除去肚子里的孩子和青春,她胜过白素柔的究竟是什么? 而依照虚若怀的身家,有太多的人愿意为他生孩子,青春又是最容易流逝的本钱。 真正让她出手的,不过是她的心慌,她的气短,她对白素柔的自愧不如。 有些差距太过明显,再怎么不甘,也无法忽略。 在这场感情的赌桌上,她真的有赢过吗? 【火光明灭】vol.6 坐在kfc内,虚冰瑶从简浩臣手中接过冰袋敷在脸颊上,稍稍舒缓了刺痛感。 “非得逞这一时之快吗?”虽是对别人的家事不愿多涉入,简浩臣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出现如此刺眼的红肿,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口。 “我做人很偏激。”没有反驳,没有争辩,那张嘴中吐露出来的却是冷冷的字眼。 明明是没有温度的字眼,却让简浩臣没来由的一怔,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伸手抓开了她抓着冰袋,挡住她大半张脸颊的手。 他看见了。之前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过的她来不及掩藏的情绪——冷漠、自厌、讥诮、茫然…… 她的脆弱,他一览无遗。 “我就是那么不可理喻的。”没有了遮挡,虚冰瑶垂下眸去,不让简浩臣将她的情绪看得更透彻。“刚才的我,一定有一副很狰狞很恐怖的面孔。你知道吗?刚才我甚至有想过,如果伸手去推,抑或伸脚去绊,她会有什么下场。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更何况是一个也许尚未成形的胚胎?”那一刻,她与阴沉而黑暗的地狱的距离,或许连一步都不到。 “可事实是,你把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你需要只是再多一些时间去平复心情。”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吗?就像冲淡曾经的爱情与亲情一般,即便是仇恨,也会被它将棱角彻底抹去吗?” “一切讲究的不过是一个‘心’字。若有心维系,情分便不会断;若无心挂念,终究会逝去的。” “是吗?”虚冰瑶轻轻一哂,没有再多说话。 “小瑶,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看透得比我更早吧。那个女人……” “我们可以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她蓦然出声打断他。 这一刻,简浩臣觉得虚冰瑶应该很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也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 想起自己初见陶秀色时她唇角勾起的若有似无的弧度以及刚才那带些可以做作的媚态笑容,他还是无奈地在心底叹息一声。 那眉眼舒展的瞬间,绽出的神韵与自己记忆中遥远却依然清晰的绝美容颜渐渐重合,虽说连三分相似程度也没有,但那种浅浅的相似却总能轻而易举地将绝美容颜无限清晰化。 陶秀色的人生,是否是被这一笑改变?而毫无所觉的她,究竟是该喜抑或该悲?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简浩臣抬头,俊眉微锁,不知她为何忽然开口,也不知这句话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羡慕我什么呢?” 虚冰瑶没有立刻接口。 或许,是因为羡慕的太多,不知改如何尽数。 她羡慕他的洒脱,羡慕他母亲的坚强,也羡慕他父亲的……无情——那样决然而又卑劣地对曾经的家庭再也不屑一顾,憎恶妻子,漠视儿子。这样的父亲……很好。 虚冰瑶不知道,自己若说出这样的话来,简浩臣会否再把她当一个正常人对待。但是,她喜欢的就是那样的世界,黑与白之间有清晰的分界,这样她也可以很容易地做到爱憎分明。直接将那样的父亲拒之于心门之外,连带着连微薄的恨意也吝于给予。 而不像现在自己的境地,一步踏入灰色地带,爱放不开,恨搁不下,不过都是在和自己为难。 【火光明灭】vol.7 “羡慕你和我一样不懂爱情。”不懂爱情,就不必懂得所谓爱无先来后到,不必懂得所谓的左右逢源之后的两难,不必懂得情感与理智的纠葛。 因为不懂得这样的爱情,所以才会相信,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会有纯净无暇的感情存在,或许真的会有传说中的一期一会。 “你说……” “小心!” 这两个字是虚冰瑶在那个瞬间唯一可以捕捉到的可以理解的东西。下一个瞬间,她只看到面前的桌子向她倾倒过来,强大的冲击力让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彻底失去平衡与反抗能力,被带动着整个人向后飞去。之后,是接连而来的两阵疼。先是后脑勺撞在了墙上,大约过了三秒,那一阵酥麻过去之后,她才感觉到右腰眼处一阵钻心的刺疼。应该是腰撞在了靠墙的桌子上,而那张桌子早已翻倒,可见冲转的力道之大。 强忍着疼,拉回理智,看见的是两只手还全部护在她脑袋两边,一脸惊魂未定的简浩臣。 她的视线顺着这延长线,距离他们不过两米的地方,是一滩破碎的玻璃,抬头,自己之前坐的位置的正上方,原本的玻璃灯罩不翼而飞。 好险。 若是刚才差池了一秒,估计那滩破碎的玻璃应该已经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了。 等等。 “你的手……”看见那些碎玻璃上残碎的血迹,虚冰瑶挣开了他的保护,怕扯痛他的伤口,纤手只敢扣在他右手的手腕上。 怪不得她刚才听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之前那一声“砰”应是简浩臣带开她的同时,拿手扫开玻璃灯罩的声音,而后的碎裂声才是玻璃灯罩落地粉碎的声音。所以,如今满地的碎玻璃并不是在那灯管的正下方。 “忍一忍。”虚冰瑶的声音很轻很细,左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简浩臣的右手,右手将还插在伤口上的两块极小的碎玻璃小心拔出来。这伤口并不是很深,却很长,几乎是沿着他的感情线横穿整个手掌,“去冲凉水。” 虚冰瑶的表现极镇定,并不似普通的小女生,经过之前的惊吓,只剩三魂少了七魄。 围观的人渐多,负责的经理也匆匆赶来。 虚冰瑶发现那些人声正在渐渐远离自己,眼睛也只能看见那经理的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而后视线开始模糊。 “小瑶!”简浩臣见她在闭眼的瞬间,身体挣脱控制,连面部肌肉都不由自主地抽搐。她倒下去的时候仰着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竟是没落下来。他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扶住她软下的身躯。 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干脆将她拦腰抱起,冲出大门去拦出租车。 出门没有看黄历的一天,先挨了两巴掌,又差点被玻璃砸死,最后还承受了一番原因不明的剧痛。 因为强烈的疼痛,连晕厥过去都无法的虚冰瑶,带着残存的意识,一遍又一遍地被痛楚折磨着,思绪却还在翻飞。 【火光明灭】vol.8 幸好。 虽然最后是真的痛晕过去,她醒来的也不算太晚。 虚冰瑶抬眼望了望窗外渐沉的夕阳,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晕厥个三天三夜,然后搅得妈妈和风品熙一团糟。 “喂,你也不用一脸沉痛的表情,我不过是伤到腰而已。” “是我没顾及到你。”简浩臣的声音淡淡的,其中夹杂的不似那种会压死人的愧疚感,而是浅浅的自责。 “你已经顾的很好了,在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撞开了桌子,也顺手挡开了玻璃,还把我真个人都带开。不过是伤到腰,比把命丢掉的后果还太多了。”她微笑着,只是这笑看在简浩臣里,却有一种别样的意味蕴含其中。 接收到他略带探寻的目光,虚冰瑶不着痕迹地收起微笑来。 其实,真的可以将她心思看透的人并不多,只有和自己有着非比寻常感情的妈妈和风品熙,而他们也很难猜中她每一次的心思。 所以,她总以为自己有着很好的演技,私藏着许多面具,随意拿起一顶,就可以瞒骗过世人,然后保留住自己的秘密。 或许是因为简浩臣的单纯,清明如水,拥有透明清澈眼眸的人,才最容易将人看穿。 “灯罩事件,似乎并不是意外。”虽然,生平没有接触过太复杂的世界,但是,他也很清楚,一个在之前没有任何要脱落迹象的玻璃灯罩,在某个瞬间,超乎常理地坠落了,并且对一个人造成生命的威胁,总意味着有些不寻常的背景故事在其中。 而从虚冰瑶之前那个若有还无的笑容中,他可以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很赞同你的看法。”不愿意面对着他撒谎,也不可以道出一个连自己心里都没有明确答案的真相,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模糊焦点而已,“然后呢?” 这询问是疏离的,甚至是带着试探意味的。 这样的暗示并不明显,但简浩臣还是如虚冰瑶所希望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显然,她对这个问题有很独到的理解,却没有要和他分享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她却又主动谈及:“我们可以猜想的对象,只有那一个人而已,似乎只有那个人和我有近仇。” 简浩臣刚想张嘴发表意见,却听虚冰瑶又道:“只是,那个人没有那个胆子,也不该有这样的能力。既然我们再想不出第二个可能人选,又何必在这里浪费脑细胞,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最多,以后多小心一点。”她又微笑,仰头,一脸沉静地望着她,手轻轻拉住了他还裹着纱布的右手。 对于她的这番说辞,简浩臣有诸多不满,一贯温和的脸上竟显露出些微恼意。 以后多小心一点?说来容易,又如何保证?今天若不是他临时的反应,后果会是什么,他们都是不敢想象的。她置之不理这样的危险也就罢了,还选了一种如此曲折的,近似于隐晦性的警告的对话方式,暗示他无须一味地多管闲事。 一股不受控制的怒气忽地冒了上来,简浩臣还来不及用自己的理智去控制它,它就冲破了所有枷锁。略微带些不礼貌地挣脱开虚冰瑶的手,故意不让自己的视线与她相接,用微薄如薄冰的语气淡淡道:“你自己多注意一些就好。” 何必像傻瓜一样为这些连当事人都认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挂心。况且,当事人与他的关系,似乎只是比陌生人稍稍亲近了一些而已。 “简浩臣……”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虚冰瑶还想再说什么,这次被打断的却是她。 “不想白姨担心的话,快收拾吧,我送你回家。” 【火光明灭】vol.9 因为伤到腰,虚冰瑶之后暑假的大半人生,几乎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而为了在妈妈面前逞强,痊愈的日子也被一再拖延下来。 在床上霉了半个多月,脚踏实地的感觉一如料想的一般异常美好。 “小姐,你才刚好,不要这样剧烈运动的。”张姨端了养身补气的汤近来,虽说嘴里这么念叨着,嘴角却是噙着微笑的。 自小看着虚冰瑶长大的她,已经近十年没有看见她这般有活力的,真如一个少女一般的,无忧无虑的蹦蹦跳跳。 没错,有些兴奋过头的虚冰瑶,就是脑子发热地在房间里一蹦一跳的,外带笑靥如花。 “又喝?”看着那一碗被搁下的汤,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更加了解妈妈的苦楚了。 “多喝一些,身子骨才会壮。小姐再跟之前一样,每天病恹恹的,估计那男同学都快憔悴过小姐了。” “男同学?” “对啊,姓简的那一位,每天都定时来探问小姐的情况。” 张姨嘴角的笑意更深,虚冰瑶怎么会没听出其中的别样意味,只是并不辩解。 虽然,她总是一力抗拒着曾经生活的那种环境,却还是不能控制自己被那样的环境所侵扰。经过了十一年的洗磨,即便没有磨尽她的小女生心境,但是性格终归是有些扭曲的。总是沉默着,以沉默暗淡着自身的光芒,不喜争论与多言,不轻易暴露内心的想法。 所以,若是她一反常态地多说些什么,才真正是和简浩臣之间有些什么。 “每天?”她选择自己想要地讯息询问着。 “对啊。也许知道小姐不想让太太知道当时出事的情况和真正的病情,怕太太担心。他每天都趁太太到楼下公园散步的空隙上门来,也不进门来做,只是问问小姐的病情。” 为什么不进门来呢? 虽说她这大半个月来,她的精神气一直都不佳,睡睡醒醒的。又怕妈妈担心,所以一般在用餐时间,都会强撑着到客厅吃饭,假装无事地说说笑笑。这一来,损耗又更大,大多在房间里的时候也多迷迷糊糊的。但是,她还没有病到神志不清地不能见人吧? 难道他依旧在为那天的事生气?虽然不是很能明白他究竟为何忽然气恼起来,自己还是可以轻易地察觉到他心情的转变。 张姨见虚冰瑶兀自沉思起来,也不再多说什么,退出门去。 而虚冰瑶也在思索之中,慢慢失了高兴。 她一直都明白,在某种程度上,她和那些追逐着简浩臣的脚步,羡慕甚至嫉妒着他的出类拔萃的人有着同样的心态的。 追溯起来,她和父亲关系的恶化始于自己上幼儿园时与陶秀色的第一个照面。那个衣着明艳,笑容有着与母亲温婉气质截然不同的张扬,亲昵地挽着那个人的美丽女子。 是的,她看见陶秀色的第一眼,就轻易地察觉了她的笑容虽与母亲迥异,却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联系。 或许,那个人只是以为,一个六岁的小孩终究是不谙世事的。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地带着陶秀色出现。 只是,他忽略了。在他严重这个普通的小孩,是精明的他与聪明如斯的白素柔的女儿,是一个从小生长在豪门争斗中的小孩。 于是,父女情谊至此决裂。 她身上,拥有母亲的美丽、断然与骄傲,拥有那个人的犀利、精明与忍耐。所以,即便只有六岁,却可以因为对那个人的不屑,而消极抗争。以为只要快点长大,就可以独自撑起没有那个人的天空给母亲。 而这一点,简浩臣这个与她拥有相同过往的人,做的很好。既然他可以活得那么自在,那么洒脱,没有道理她不可以的。 简浩臣身上投射出的那种安定淡然的气息一直是她所奢望的。所以,自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深陷其中,去观察他,揣摩他,奢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和他一样——脸上带着纯粹而不世俗的笑,幸福地生活着,抛却所有的过去。 她可以的吧? 【火光明灭】vol.10 虚冰瑶坐在游泳池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脚有一搭没一搭无意识地踢着水,甚至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脚步声。 “噗通”一声,被身后一股强劲推入水中,人在水中沉浮里两下,终于站定。 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睁开眼,就看见两个高达英挺的男生站在她原本作着的位置上。谷修然一脸的似笑非笑,而简浩臣的左手紧紧地扣住了他一只手的手腕。 很显然,之前的罪魁祸首就是谷修然的那两只手。 “有必要那么紧张吗?我又没使什么大力,更何况这里还是浅水池。”谷修然依旧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调调,完全没有注意到诡异的气氛。 简浩臣扣着他的手松开,面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没什么特别感情显露在脸上,只是望着虚冰瑶的眼眸有些深沉。 谷修然自是不会注意这些小事的,也许早已养成习惯的虚冰瑶自己也没有注意,当谷修然推她下水的时候,不论男女,但凡是普通人,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也会下意识地惊叫一声,抑或发出求救信号。 而虚冰瑶,竟是一声也没有吭。 无论内心多么惊诧,多么措手不及,还是一言不发地默默承受着。 因为不信任别人,抑或是习惯了独力承担一切,即便其中有着无法承担的重? 一阵嬉笑打闹打破简浩臣地沉思,回眸时才发现谷修然早已不站在他身侧。虚冰瑶借着谷修然要拉她上岸之际,将他强行扯下,在趁其不备地将他按入水中,喝了好几口水之后,才善罢甘休。 之后,就是混乱地一场水仗。 等到两人都有些疲累,停下来喘息的时刻,虚冰瑶才注意到简浩臣的格格不入。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搭上浅色的休闲裤。只是,哪有人在游泳馆里还是一身整齐的?疑惑间,视线落在他插在口袋里右手上。 是了,原本寻他出来,也只是为了“和好”而已。 虽说两人没有什么正面冲突,但他的不悦很明显。而自己显然并不乐见自己与一个在私心里带着些许崇拜的人留下隔阂。那天发生的事,她是没有办法多做解释,但是一个人有秘密挺正常的,不是吗?他们两个并不应该为了这隐私闹得不愉快。 “你恢复的很好。”简浩臣淡淡道。 听他开口说话,语气里已不见出事那天的疏离,虚冰瑶才放下心中的重担,释然一笑。 “喂,妖怪,你笑之前可不可以给个提醒啊,不是每个人的心脏都那么强健的。”今天的虚冰瑶并未做什么刻意伪装,原本就是一个清丽的佳人。只是她一笑,面部的线条顿时生动起来,忽然让人觉得笑容的主人美得不可方物了。这种瞬间转变,总是带些震撼的。 “他手上的伤口怎么还没好?”因为伤口未愈,所以才不能下水。虚冰瑶并不理会谷修然的言语中让人抓狂的称呼,只是径自询问着,只因明白以简浩臣那种习惯将自己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个性,并不会坦诚以告。 “啊,那个不是人的工作狂啊,好像一天不写作业会死一样。顶着那一只就快伤到腐烂的手,每天奋笔疾书几十张考卷,伤口会好才有鬼咧。没有化脓,然后病菌入体,最后到达截肢的惨境已经算是上天垂怜了。” 哪里来的废话连篇的笨蛋? 【火光明灭】vol.11 “喂。”人总要忍无可忍的时候,虚冰瑶这一刻忽然有些好奇,简浩臣究竟是如何可以忍受谷修然如此扭曲的个性的?明明是一副英挺利落的样子,为什么碎碎念的功力超卓如此呢? “恩?哦,对了,你知道他手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吗?我……” “你运动很好?” “啊,也不是啦,只是……” “赌晚饭,如果你可以在我游玩六百米之前游完一千米,我请。”游水吧,她就不信他在水里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嘴巴一张一合个不停。 虚冰瑶话音一落,也不顾谷修然的答案,一个扎身,潜进水里。就算他不停止,自己也听不到,图个清净而已。 “喂,喂,耍赖多不道德。” 自始至终站在岸边的简浩臣都只是望着虚冰瑶的人影微笑着。在这短短相处的几天之内,她笑的比这么多年的都要多。 与她孱弱的外表不同,虚冰瑶是喜欢运动的,甚至有一种执迷在其中。 无论跑步还是游泳,那种挥洒着多于精神气的感觉,那种燃烧生命的感觉,总是让她感觉到莫名的自在与舒坦。不需要花费多余脑细胞,尽情专注一件事的时候,总是可以让人忘记许多的不愉快,让脑袋只剩下继续向前的残念,那些生活的纷扰在这个时刻仿佛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一般。 过快的速度,让她的胸腔有一股淡淡的窒闷感。 糟糕。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就此停下来。 只是,早已游至深水池的她,没有任何退路。 手和脚还在不由自主地滑动着,即便胸腔的疼痛早已经让她失了力气。但是潜意识里的意念还在敦促着她往岸边游去。 其实也没有多撕心裂肺,不过是疼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吧。游泳池也不过只有二十五米而已。 “小瑶!”她听见一个带着心慌的声音在唤她。 我在这里。 虽说常年累月的扭曲,让她并不愿意与旁人有过多的交往,但那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就是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应声。 她在这里,好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 明明已经连意识都模糊了,却还是本能地逞强着。 “小瑶。” 总是有许多人,带着各自的情感,这般唤着她。 譬如,那个曾经被他用甜甜的声音称作“爸爸”的男子。又譬如,那个喜欢买很多洋娃娃来哄她开心,又希望她可以一如男孩子一般果断坚强的矛盾老人。还有……还有…… “小瑶!” 这一道声音,又比先前那几声多了几分真实,真实得让她想要牢牢抓住,紧紧锁在手心。 是谁? 是谁在唤她? 这一次,相较于之前的沉默,她想回答,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 好累…… 【火光明灭】vol.12 “小瑶!”又是一声透着焦急的呼喊。 虚冰瑶努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她没有一直沉一直沉,直沉入冰冷的最深处,而是被锁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一堵驻在内心的危墙崩塌了,有些感情喧腾而出。 她能做的,也只有无助地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中,不受控制地肆意痛哭。 “小瑶?”充满疑问的声音却带给人安定的力量,感觉到她身子的滑落又加紧了几分力道锁住她。 那些遥远的过往原来从来不曾被遗忘,只是她选择了隐藏,佯装着坚强,结局只不过是换来满身的伤。 完全专注在游泳上的谷修然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而当简浩臣在泳池内再寻不到虚冰瑶人影的时候,大脑能做出的唯一反应也只是快速奔到离虚冰瑶消失的地点最近的岸边,而后纵身一跃。 简浩臣抱着全身虚软无力面色苍白的虚冰瑶上了岸,衣服全部湿透了,满身狼狈。 “虚冰瑶……” 意识还没有彻底清明的她,看到的只有一双清明温柔的眼眸。 “虚冰瑶?”简浩臣再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虽然脑袋还没有组合出有效的信息,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这一次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她的心还是安定下来。 “喂,你没事吧?”看到虚冰瑶的眼中出现焦距,之前被吓到的谷修然也探出一个脑袋来在她眼前晃动着。 “没……没事。”虽然喉咙有些干涩,声音有些哑,但总算大脑开始恢复运转,可以回答旁人的问话。 简浩臣支撑着她身体的重心,扶着她的背,让她从躺在他怀里的姿势变成坐在泳池边的陶瓷砖上。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否则怎么会出这种状况?” 虚冰瑶的眼微敛,声音沉静得一点也不似刚才那个差点被淹死的女子:“只是两餐没吃,有些低血糖,游一半没力了而已。” 她努力掩饰着心底的恐慌与不自在,编出一个似假还真的理由,也没有再进一步解释。身上残余的水迅速蒸发,带走大量的热量,让原本就四肢冰冷的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简浩臣左手还是托着她的背心,右手伸去拿不知从何处变来的浴巾,将她裹住,从她手腕间取下了储物柜的钥匙,又转首对谷修然说:“请那边的管理员帮忙把她的衣服取出来吧。” 念着此刻四肢都使不出任何力的她,应该没有能力换装,若任她自己打理,恐怕非要揭破她之前自己的谎言不可。 没错,他看出来了,看出她的惊慌失措,看出她的搪塞了事。只是,他选择不点破而已。 双手扶着她的肩,撑着她,让她站起身来。 虚冰瑶整个人倚着他,在那股游泳池的消毒水味的背后,问到独属于他的清冽干净的气味,任凭眼角那不明原因的泪水滑落。 现在的她,因为身体的虚弱,所以才有些脆弱而已。 幸好,躲在他的怀里,不会有人看见她的眼泪。 【火光明灭】vol.13 虚冰瑶在这不言不语的状态下,随意地将衣衫套在泳衣外头,随着简浩臣和谷修然搭了出租车,去的竟是谷修然的家。 谷修然一家虽只是普通的工薪家族,生活也不算太拮据,三人拥有一间大约八十平方的公寓,两房、两卫、一厅、一厨。 她在主卧中洗了一个热水澡,而简浩臣与谷修然则在谷修然房间的盥洗室打点自己。 等她任热水将她整张脸熏得红彤彤,掩饰住一脸的病态之后,才走出去。 盥洗室的门一开,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说饿了?”简浩臣一手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出来。 在乳白色的陶瓷碗的映衬下,那抹暗色分外刺眼。 虚冰瑶对上他柔柔的眸子,忽觉得一口气就这么噎在心口,提不上来也压不下去。胸腔内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仿佛卷土重来。 之前一直被他藏在口袋的手,绷带被拆去,露出那道伤口。或许是之前游泳池消毒水的荼毒,再加上之后洗澡再度进水,伤口终究是又裂了,拧着干了的暗黑色的血块。 她有些晕眩,张嘴,却找不到声音,不知道自己望着他的目光里到底带着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吸气又呼气,吐出的,却只有三个字:“还疼吗?” 简浩臣先是一愣,之后因为她落在自己手掌心的视线而领悟,浅浅一笑:“不过是道小口子。也都是自己一直没留心,才让它留到现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这一刻,虚冰瑶多少有些领悟到简浩臣之前的心情。 无论伤大伤小,伤在自己所熟识的人身上,多少是有些牵挂和心痛的。而自己被人关心还浑然不觉,甚至并不把危险放在心上,就更让人气恼了。 “别光站在那儿,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简浩臣一将面搁下,虚冰瑶就从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谷修然手中夺过急救盒,取出酒精、棉花与绷带,打理起他的伤口来。 她又是那般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动作也很轻柔,只是没抬头看她一眼,仿佛在生气,同时又极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外露。 简浩臣忽然想笑,笑她矛盾的可爱。这个女孩,是封闭自己太久了,久得已经不懂得人与人相互之间的感情与相处方式。可是,他很高兴,她终于一步一步从只有自己的小小世界当中试着走出来,试着去和别人交往。 “怪胎。”瞥不见虚冰瑶的表情,谷修然只看见简浩臣一脸的似笑非笑。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明明那只手伤得都快要烂掉了。他嘴里嘀咕了两句,才又道:“处理完伤口就滚过来吃面,你们两个运气还真好,这面我一年也吃不到两次。” 习惯了他的啰嗦,又专注在包扎简浩臣的伤口上,虚冰瑶也没多花心思去注意谷修然语句里的古怪含义。直到面入了口,才发现,这面,确实不寻常。 吃在谷修然与简浩臣口中,这面不过是不寻常的好吃罢了,于虚冰瑶,却又多了一层含义。这面,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属于妈妈的味道。 因为妈妈的心脏不好,不适合过于油烟的环境。在她记忆中,也只有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妈妈身体最健康的时候,曾经下过两次厨房。而这面的滋味,却可以刺激她的味蕾,促使她回忆起,她曾经吃过妈妈亲手煮出来的,如此美味的食物。 【火光明灭】vol.14 “走吗?”谷修然手脚极快地收拾了一下餐桌,将用过的面碗暂且搁置在水池之中。 “一起走吧,你还要赶去热身。” 谷修然在下午四点还有一场篮球友谊赛,补充完体力,赶着出门。简浩臣的手伤了,自然不能参加,打算先送虚冰瑶出门。 下午三点左右,烈日依旧当空,灿烂的阳光照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刚从凉快的空调间里出来,豆大的汗珠就直直往下淌。 或许是担心她还有些虚弱的身体,简浩臣就这么牵着虚冰瑶的手。不知为何,明明她整个掌心都因为高温而烫的仿佛要烧起来一般,简浩臣的手依旧是干净清爽的不带一点汗迹,与她的掌温相比,甚至是透着凉意的。 站在马路边的树荫下,吹着暖得令人燥热的风,等待着出租车。 两分钟后,停在他们面前的,却是虚冰瑶无比熟悉的黑色奔驰车。 车窗被摇下,她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似乎带着许多复杂的感情,可是她却一样也不懂,又或者根本不想浪费心思去读。 “要去哪里?让小李送你们……” 这对白好熟悉,仿佛不久前才听过。 “不用了。”虚冰瑶照旧给出答案。 “小瑶,我们……” 虚若怀想说的话还没开头,就被虚冰瑶打断了:“看来你很忙,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她看见他手上翻开的卷宗,以及后座上堆得厚厚的文件,想也知道他正赶着去开会。而他们,只是在他去开会的路上巧遇而已。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可以和你好好聊一聊吗?” 简浩臣想放开手,退到一边,却感觉到察觉到他意图的虚冰瑶牢牢地反握着他的手,不让他放开。 虚冰瑶没有料到,这一次,那个人居然会低头,还低的那么彻底。 虽然他们父女俩一直有争执,谁对谁错也难以分清,但是,她总是一贯地倔强,死撑到底,而他,也是一贯的强势。两人总是互不相让地争执着,从来没有过任何结果。这是他第一次低头。 心里有些复杂的情感留过,仔细品味起来,竟好似是一种悲哀的味道。 是真的没有料到陶秀色会下如此狠的手吧?那样美丽的女子,在他心目中,应该是不会那般狠绝的。又或者,他从来就没有多么透彻地看穿过陶秀色的心事。 “做人,可不可以干脆一点。”虚冰瑶一直以为,自己对于那个家庭的一切黑暗与肮脏都已经麻木了。只要妈妈不受到伤害,无论事情如何演变,她都是不会在意的。只是为何先进,那种浓重的挣脱不开的悲哀,竟让她的鼻子有些发酸。这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让她再也不能气势卓绝地大声说话,严厉而决然地拒绝那个人多余的关心,将所有的一切推拒在心门之外。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软软的,毫无气势,更无争锋相对的意味,竟有一种恳求的意味。这样的语调,连她自己也觉得吃惊,更何况被她过激的锋芒刺了十几年的虚若怀。 这一刻,他竟是和虚冰瑶一样的悲哀。 【火光明灭】vol.15 “做人,可不可以有担当一点?”虚冰瑶又问,强忍住哽咽的冲动,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眸直直望着虚若怀。 虚冰瑶努力想要在隔着一道车门的情况下,结束这么多年的痛苦。 “那个女人曾经说过,我不懂得爱情。但是,我想我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以前是我太稚嫩,太执着,其实背叛爱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你肩上挑着的是婚姻,多了一份道德的枷锁,但是担不起责任的人太常见了,破碎的家庭在这个社会上数不胜数。即便是妈妈,也觉得你的一切无可厚非,甚至是情有可原。” 虚若怀静静听着,这不似父女之间该有的对话。太久都没见到如此真实的虚冰瑶,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静静聆听被她掩藏了许久的,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 “只是,给不起幸福,就该放手了,不是吗?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会再改变了,我怀着恨意活了那么多年也累了,想要和妈妈平静地过以后的人生。既然你在之前选择了背弃,那么就请你走得决然一点,不要一步三回头,把大家的世界都搞的那么复杂,那么不安定。”虚冰瑶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坠落。 虚若怀的表情还是一径地深沉。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贪心,永远都希望左右逢源。就算是对我做得更过分一点也好,就这么不闻不问的,不怀任何愧疚地从我的世界消失。让我可以活得简单一点,不要每天左右在两难的情绪之中。” 迟疑了整整一分钟那么久,虚若怀抬起眼,用他那一双深入寒潭的眼眸,望着虚冰瑶被泪水模糊了的瞳孔,“我……明白了。” 面色上还在迟疑,大脑却强迫他的手果断地摇上车窗,而后,黑色奔驰离开他们的视线。 简浩臣任由虚冰瑶靠着,不介意她再度将泪水埋进他的肩膀。 他知道,她刚才的字眼还是太过锐利,深深地刺伤了她的父亲,虽然,她并没有好过多少。他没有出声说些什么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局外之人,更重要的是,这也许确实是对虚冰瑶最好的选择。 这个在别人眼里也许有些心机深沉,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其实还是拥有着很直接很单纯的心思的。她所能适应的,都是些简单干脆的感情,爱便是爱,恨便是恨。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宁愿自己的父亲是单纯的背叛,而不是对母亲的移情而已。这样的父亲,让她夹杂在爱恨难分之中,让她自苦得难以自拔。 这样的人,对人好,就是纯然的好,不好,便是纯然的恶了。她不会和人虚虚实实,玩些真假参半的戏码。这样的人,已经很难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吧。 哭够了,在简浩臣面前哭的次数也已经让她不知道不好意思了,也就全然不介意自己的满脸狼狈,就这么抬起脸来。 简浩臣对自己第二套干净衣物再度毁在虚冰瑶手中也并不介意,带着温暖的笑,伸手替她擦去那些泪痕:“真不知道像你这样追求纯粹的女孩,遇到的爱情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只要像萧峰一般便好。” “呃?”简浩臣开始有些不信任自己的耳朵了。这个随口问出的话,不仅得到了虚冰瑶的回答,竟然还是一个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萧峰曾经说过:‘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就只有一个阿朱。’”她轻叹了一声,又道:“像这般彻底放开了手,不再戴着面具生活,空洞的手心总该可以抓到一些快乐吧?” 【火光明灭】vol.16 听到她这并不带强烈感情的语句,简浩臣的心竟难以自抑的一阵,他拦下一辆空车,拉着他坐进车:“跟我走。” 虽然不知道简浩臣会带她去哪里,虚冰瑶却分明知道,他暂时改变了心意,并没有打算送她回家,却没有料到他竟带她来了学校。 暑假的操场,在烈日当空之下,不仅一点也不平静,反倒热闹得很。人头攒动,将正中央的篮球场围得水泄不通。 简浩臣左手紧紧地拉着虚冰瑶,不让她被人群冲散,右手又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费了一番功夫,才挤进内圈。 “你们怎么来了?”谷修然看见简浩臣的时候,满脸诧异。 “打球。” 简浩臣言简意赅地回答,回头对虚冰瑶微笑了一下:“不介意在太阳底下晒一两个小时吧?” 虚冰瑶不置可否地耸耸了肩,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先去换衣服。” “你的手没问题吗?”谷修然却是面有忧色,看简浩臣背对着他走向更衣室时无谓地挥挥手,只能重新去做人员调配,换下一名队员来。 围在操场边的,大多都是高中生。只是向来都周遭同学不太关心的虚冰瑶,也分不出到底哪些是本校的,哪些是外校的。 再望了望对方的球员,她心底有些乍舌。简浩臣和谷修然的身高虽然不是这个学校的极致,但已经算是很高了,剩下的三个球员大概也都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而对方穿着队长服的那个,仅凭目测,最矮也有一百九十五,看起来就很有压迫感。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第一次,为一场其实没多大意义的篮球赛紧张了起来。 两队各十人在场中站定,跳球的自是谷修然和那个比他大约高了十公分的篮球队长。 微微刺眼的阳光下,谷修然小麦色的肌肤和简浩臣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两人前后站着,在那些人高马大,身状如牛的其他队员的陪衬下,无法免俗地再度成为球场内的焦点。 简浩臣的身材不若他平日里看起来的那么纤弱。换上了球服,那股浓郁的书生气已褪了三分,再搭上暴露在阳光下的匀称的胳膊和小腿,整个人完全改了一种味道。 裁判的哨子一吹,球往上一抛,全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四周的男生大多都是屏息看着,女生表达情绪的方式却直接了很多,干脆声嘶力竭地喊起加油来,各自喊着球员的名字,就看谁的声音能将对方彻底掩盖。 而从来没参与过这类活动的虚冰瑶,只能一直呆在之前的角落,听着自己恍若擂鼓的心跳,视线从不曾从球上移开。看着球在空中传动,呼吸也跟着一快一慢。 双方的比分就这么互相咬着,谁也不肯松下一口气来。 挨不到半场,场上场下每一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脸颊被晒得发红。 上半场的最后三十秒,对方连做几个假动作也没有甩开简浩臣,无奈只能不避不躲地直接单手上篮。 “碰!” 两人同时跳起后,还没脱手的篮球就这样被简浩臣一手定在篮板上,打断对方最后的攻势。 【火光明灭】vol.17 下场后,那五个汗如雨下的队员直接倒在被学校建筑物遮挡住阳光的那部分橡胶地上。 想要靠近的旁观者皆被后备队员拦在一边,休息区内只有虚冰瑶和校篮球队的助理们。 看到人手不够,自发上去帮了手。虚冰瑶接过助理从冰箱中取出的毛巾递到简浩臣和谷修然手里,又跑去一边拿了冰饮料,开了盖之后,干脆跪坐到简浩臣的身侧,摊开他的手心。之前他在场上,她就注意到他的伤口裂了。 “上次在教室那么紧张,现在倒是完全不避嫌了。”谷修然一口气灌完了整瓶饮料,还不忘念念叨叨的。 “谁认的出来我是谁?”淡淡细细的声音,没让旁人听见。边说,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下,熟练得解下绷带,上了药,又紧紧缠住。虽然这么做不可以防止伤口继续裂开,但至少可以减少一点痛感。做完包扎之后,又替简浩臣调了调护腕。 被档在休息区外的女生注意到这一幕倒是有很多人激动,但谷修然也确实没从她们嘴里听到虚冰瑶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她原本就低调的让同班同学想记着她都难,更何况只是同校。再者,她今天这般的打扮,与在校时完全不同,就算是认得她的人,要产生联想也不容易。 “就为了你的性命着想,阿浩就只能委屈地做地下情夫?” “咳咳。”完全被谷修然大胆的言辞吓到,简浩臣喝下去的饮料全呛入了气管。 “语气那么酸做什么,我再怎么没良知,也不会再你们两个中间插一脚的。”虚冰瑶非常不给面子的翻了一个大白眼,然后目送他们重新回到场上。 唉。简浩臣无奈地叹息一声,迟早要被他们两个闹死。先是地下情夫,下一步就立刻沦为同性恋,他的人生什么时候那么惨淡过。 尽管体力与上半场大不能相比,但是篮球赛却依旧精彩地大放异彩,光芒完全掩盖住了夏日的阳光。 简浩臣的带球,上篮,姿势优雅的出手。 全场的目光完全被牵住,追寻着他在空气中跃动的弧线。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男生们打球吧。简浩臣的眼神……他的眼神完全不似平日的温润,而是充满了炙热,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灼烧掉一样。 看着他手中的球,虚冰瑶浑身都充满了让她不知如何形容的震撼,仿佛脚下的地面都随着那颗篮球的落地一而再再二三地震撼着。 正在出神间,对方已攻到篮下。被对方的假动作骗过,绕过了防守的人,双手握住球准备投出的瞬间,谷修然的手从下方轻轻一拍,把球打到了半空,再迅速越过对方,把球控入手中。 瞬间,对方三人一起对他施行夹攻。 谷修然迅速过了一个人,又向后一退,一个旋身。对方两个身高与他不相上下的人齐齐跳起,竟想将他硬生生撞下来。 谷修然此刻的眼神万分清冷,不骄不躁,手臂换了动作,悄然从两人之间穿过,向上一松,球随着大家的屏息轻巧的入网落下。 世界凝滞了。 凝滞在了每一个观众的眼中。 凝滞在了两队球员的眼中。 凝滞在了虚冰瑶的眼中。 刚刚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他……居然在空中换了动作? 完全不懂篮球技巧的虚冰瑶也在那一刻被惊艳了。那般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只要看过一次,就绝不会再忘记。 而后,是全场的欢呼。 【火光明灭】vol.18 夏天的太阳回家得很晚,到了六点半才有夕阳西下的美景。 白天时,天空透着神秘蓝,澄澈、透明。在这样的天气下,被火红的日头染红的云彩挂在天边,美得让人眩目。 “要打吗?”当学校的操场走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简浩臣拍了拍手中的球。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虚冰瑶。这个温润清秀的男孩子眼里似乎有一种魔力。 “好啊。” 只是一切进行得并不顺利。 “……动作还是不对。” “还是不对吗?”虚冰瑶偏头思考了一下简浩臣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再想着自己的动作,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整个人的重心还要再往下移。” “恩,是这样么?”虚冰瑶仍然完全地不得要领。虽说是热衷于运动,也有她不擅长的时候。更何况是,连看都没怎么看过的篮球。 简浩臣干脆用行动实践,一秒突破。 虚冰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怎么灰心,就在夜幕下和一颗篮球和一个男生百折不挠了起来。 “又有空隙。”再一次,简浩臣一个闪身,突破防守,轻松进球。 可恶啊。 虚冰瑶又皱了皱鼻子,完全不明白平日里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文弱书生样子的简浩臣哪来的那么好的体力。从头打到尾的全场赛,到现在还能这般轻松自如的上篮。 球又回到虚冰瑶的手里,不到一分钟,她就再次落入下风。 简浩臣张开双臂,身子微微下蹲,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断球。虚冰瑶干脆转身往后跑,而后,在简浩臣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之前,又从侧面冲了过去。再定住,用着极不标准的投篮姿势,先将球举在胸前,然后手缓缓抬起,投出。 球在篮筐上转了两下,在虚冰瑶期待的目光下,跌落在地。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还以为会是三不沾。” “放水给你投,都没有进吗?所以你完全被阿浩剃了光头?”被使唤着去买晚餐的谷修然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满眼的忿然。实在不明白,自己被折腾了这么一整天,为什么到了晚上还不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而要在这里当苦力。 “我没有放水。”简浩臣答着,跑去捡回了那个滚到一边的球。 “好啦,不用给她留面子了,她投篮动作那么慢,你要截太容易了。” 想到应着虚冰瑶要强的个性,一直没严重放水的简浩臣在最后居然顿住的动作,谷修然又回想了一下刚才虚冰瑶投球前将球举在胸前的动作,终于明白简浩臣是何来的一脸不自在。 “是吗?”完全没注意两人之间流转着的异样的心思,虚冰瑶很认真地看向简浩臣。 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简浩臣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就算是放了,也是知道你投不进去,截球反倒是浪费力气。” 啊,这人知道她的性格之后,还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给她。 “今天总不能让你这样回去吧。”简浩臣将球传到虚冰瑶的手里,“投一个三分做结局吧。” “我?” “我和阿浩都在这里,这样你都投不进,那真是脑残没要医,你还是尽早自我了断的好。” 好毒的嘴。虚冰瑶忿忿地瞪了谷修然一眼,实现又移回到篮筐上,向后退了几步,退出三分线外。 “你就用身体去感觉。”谷修然看她一脸不得要领的样子,只能被迫出声,“投球不是用脑子的,是用感觉的。” “恩。”低应了一声,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所以,你努力抓住那感觉就好了。” 虚冰瑶还是忍无可忍,也不怕被他嘲笑,开口问道:“哪种感觉?” “……”谷修然无语。不明白之前她在“恩”个什么劲。 简浩臣看着两人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径自站到了虚冰瑶的身后,扶着她的手臂,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 “就这样轻轻托着球,不要太用力,想着球进入篮筐的那一秒。”简浩臣说着,目光也落在那个篮筐上,“投吧。” “哐!” 出乎虚冰瑶意外的,球毫无犹豫地进了篮筐,竟是一个空心球。 “啊!进了!”她高兴地跳起来,完全没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就像所有的花季少女一样,脸上洋溢着令人欣羡的青春笑容。整张脸上的光彩,在这个瞬间,仿佛可以点亮整个黑暗的宇宙。 “篮球,就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而快乐,比你想象的,要简单的多。” 简浩臣的这句话,就这样打破虚冰瑶平静的心湖。 【火光明灭】vol.19 “带你去看看夜景吧。”简浩臣和她一同跳上开来的末班观光车。 九点,游览线的末班,车厢内只剩他们两个人。 或许,就这样被他一直牵着,去做那些她也许做过又也许没做过的事情,不要回头,不要停驻,她就真的可以一直快乐下去,忘却那些令她烦恼的事情。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暖暖的晚风。有一份感觉,是虚冰瑶不想出声去破坏的,那一份甘于在俗世里保留一份恬然一份悠闲,守候一种真诚一种期待的感觉。 下了车,虚冰瑶也只是在后面跟着简浩臣的脚步,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得累了,两人就这样躺在一座山的半山腰的草坪上,仰望着夜空。 “似乎离市中心太远了。” “城市的灯光太耀眼了,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那么亮的星星。” 虚冰瑶忽然转头,望着简浩臣好看的侧脸,听着他的言语,完全沉溺其中,竟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滴地被掏空。 简浩臣注意到这莫名的目光,回过头,竟是四目相对,一阵静默之后,随之而来的即是不自在。 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尴尬,却听见远处传来的带着浓浓醉意的调笑声:“啊,那两个人还真是不长眼,居然跑到这里来谈情说爱了,也不瞧瞧是谁的地盘。” 而后是一阵附和和哄笑声。 简浩臣和虚冰瑶对视一眼。 “不收你们恋爱税,也该留下买路财吧。”跟在最后的小跟班,顺着大家的意思,仗着一身酒胆就这般冒冒失失地冲了过来。 出乎虚冰瑶意料的,简浩臣竟没多作争辩的,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币递了过去。 “干嘛给他们这种不学无术的无赖钱?”看他们的样子与穿着,应该就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醉了酒就无法无天起来。 “啊,嘴巴那么不干净,看来要好好教训一下了。”站在远处,应是为首的人,听着虚冰瑶这般犀利的言辞,火气也就不由自主地往上冒。 “我有说错……” “虚冰瑶。”简浩臣的这一声,却是沉下了声音,带着些怒意的,故意打断她的言语。 “偏不。”一把夺下钞票。她也知道她的行为有多幼稚,但就是一时莫名地昏了头。她宁愿将自己禁锢在那个小小的偏执得只剩下黑和白的世界里,她不要向这个社会的实质屈服,也不要他屈服,更不愿让那些破坏了之前那份静谧的宵小们称心如意。“这辣椒还真是够呛啊。”又是一阵哄笑。 读出他们的不怀好意,简浩臣下意识地将虚冰瑶挡在了自己身后。 而离他们最近的那人,一把甩开了他,其余的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一个拦在虚冰瑶的身前,扣住她的手臂,调戏的指掌抚上她白嫩的脸颊。 【火光明灭】vol.20 还没有意识到事情演变到多少可怕的境地的虚冰瑶,冷着一双眸,使力甩开了那人的手,一脸的不屑。 而另一边的简浩臣也顾不得什么,就和那围着他的四五个人起了正面的冲突。 场面彻底地失控。被那些人这样围着,想要冲出来,自然免不了在脸颊、胸腹上挨上几圈,还要分神瞥向虚冰瑶的方向。 她终究不过是个弱女子,再怎么挣扎反抗也抵不过两个男人的力道。根本没花多少时间,一人就制住了她的双手。她只是自始至终张着她那双倔强的大眼睛,目光冰冷。 这就是简浩臣最担心的状况。虚冰瑶那近看即可令人心醉的玉靥太容易让这些被酒精冲去十分理智的人产生歹念。他们有六七个人,他再如何,都不可能护她周全。若他们只是要钱,才是最容易打发的。 看见了那双眼,简浩臣不禁浑身紧绷,怒气忽然而生,也顾不得今天已受了一天罪的右手,就这样使劲挥着拳,也不觉得疼。好不容易抓住一丝缝隙,挣脱了围困,就冲向虚冰瑶这边,探手扯过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跑。 没有交通工具,只凭着双脚要跑,他们有心要追,也只要再次被抓的命运。夜晚的山间,隔着两三百米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简浩臣只能借着黑夜的优势,拉她躲入草从,想着那几个临时起意的大学生也不是非得逮着他们不可,会自行离去。 到了现下,握着她的手,简浩臣可以轻易感受到她的颤抖。她却依旧没有从意外的惊吓中回神,那样可怖的威胁还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虚冰瑶……”简浩臣轻唤她的名字,她却突然回神,双眼里有掩不去的惊恐,却始终没有说出些什么。 简浩臣搂过她的肩,将她护在怀内,感觉她一直在隐隐颤抖,也只能安抚性地轻拍着她的肩膀。不哭不闹,一滴泪水也没有,无论事情发展到如何让她心慌的地步,她还是习惯一个人去承担一切吗? “或许,我真的不该向他们挑衅的。”晶莹的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凭着这样渺小的一己之力去抵抗,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太多的现实,我们能做的,也只是低头接受而已。” “你为什么随时随刻都能钻进牛角尖里去?”简浩臣半开玩笑地敲敲她的石头脑袋,“其实你做的很好了。钱也没给他们,人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更加没有纵容犯罪,你已经在做抵抗了。” “什么叫没有实质性伤害?”虚冰瑶的声音陡然上升,纤手抚上他脸颊、手臂上的淤痕,心忽然一阵疼。似乎自己一直在为他带去麻烦。“刚才若不是你……” “虚冰瑶。”简浩臣再度出声,打断她有可能做出的已经不会再发生的可怕假设,不再让她回到刚才恐怖的氛围之中,“如果刚才是因为有我,那么,请你以后多敞开一些心扉,不管是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有身边的人和你一起分担。也许你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改变什么,但是,只要有哪些关心你的人在你身边,又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听着他的声音,目光没有离开他再度渗出血来的左手上的伤口,刚才被掏空的心房一瞬间又被什么塞满。 在那朦胧的月光下,四下的黑暗,不再像一张密密的细网,牢牢地网住她,让她想忘不能忘,想恨不能恨,想离开却又总是在原地徘徊。 在被温暖了自己冰冷的身体之后,感伤地将他那段话倾尽全力地留在心底。那些话湿透了她的伤怀与十一年的难以自容,还给她一个一直在苦苦追寻的自己。 【火光明灭】vol.21 午夜,十一点半。 简浩臣送虚冰瑶回家后,再折回自己家,开了自家的大门,不期然地发现客厅里的灯竟然还亮着。 “妈?”母亲这个时间如果没有回家就是已经睡下了。在暑假,他们母子交流的时间还比较多,平时的时候大多各忙各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母子的关系有什么问题。 “等你。”简洁的言语,高雅又端庄的声音。简浩臣的母亲一袭米色的职业套装,身上没有任何首饰,一双夜雾般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简浩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母亲身旁坐下,沉默了三秒,开口:“我暂时不会去美国,高中毕业之后也许会去,但绝对不是现在。” “为什么?” “这次对方发来的邀请内容中,无论w还是finance都不是我的兴趣所在。而且,即便不参加高考,我也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去参加那些学校的考试,而不是通过捷径。”简浩臣坦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带一丝隐瞒。这就是大多数时候他们母子相处方式,简单而干脆。 “那那个女孩呢?” 早已料到林语绿会和自己的母亲说些什么,所以当母亲提到的时候,简浩臣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只是,原本应该理直气壮地回应的问题,而今却是一径的沉默。或许,在面对当时的林语绿的时候,和虚冰瑶之间真的没有任何牵扯。可是现下却不确定了。 他的脚步的确愿意为那个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女孩停驻,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究竟是因为林语绿所以为的爱,还是纯粹只是珍惜和怜惜。他只知道,她脸上淡淡的却可以点亮整个世界的笑靥对他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难以抗拒。而她梨花带雨的泪眼常常刺痛他的心,让他不知所措。他的个人情感可以被她轻易影响。 如果可以,他的确想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替她找回被她遗失的快乐。 “我有我的人生规划,我拒绝这次机会不是为了任何人,我很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简浩臣顿了顿,又道,“我知道,现在谈感情还很早,但是我真的认为,无论前面的路如何,一个人即便要攀上世界的顶端,也应该要有一个情感的支撑点。我们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再多的利益也不能替代一个家的温暖。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想要为一段感情停下自己的脚步了,你也会包容我吧?” “你真的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小鬼。”他的母亲轻笑了一下,“你总是说这么成熟的话,会让你妈我觉得自己已经垂垂老矣。”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懂事。是的,他没有说错,他们这样的生活在物质上真的已经足够了。他只要可以追到自己的梦,就算珠穆拉玛峰在他的面前,他也未必要去攀登。平凡的幸福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哪有,你这样去参加明天的同学会,或许很难全身而退哦。大家都是同龄的女人,看到你看起来比她们年轻最起码十岁一定会抓狂,毕竟,女人的嫉妒心最可怕。”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见那个女孩了。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孩把我们家平板严肃的阿浩变成这样油嘴滑舌的。” “妈……” “好了,你也累了,洗个澡去睡吧。你也这么大了,妈相信你的判断,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火光明灭】vol.22 “简浩臣,有人找。”一位同学在走进教室门口的时候,朝他喊道。 “麻烦他等一下。”不知来人是谁的简浩臣,仍然埋首于一堆公式之中。这些竞赛题真是莫名其妙,即便现在是六人合作,也不可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做完所有的整理。“为什么我觉得物理化学都搅合在一起了?”抬首询问其余三人的意见。 “你没把这道题去掉吗?”其中一人递来还是一片雪白的卷子,“题号前面有打勾的都是要去掉的。” 其实有三分之一的题目已经被去掉了,任务瞬间减轻了很多。“剩下的人呢?” “两个都病假。” 很好,劳力同时缩减三分之一。有减等于没减。“这样不行,我去借台笔电来,大家动作快一点,希望可以在吃晚饭以前统统解决。” 走出自修教室的门,没留意走廊拐角上正欲举步走向他的身影,大步离去,又在五分钟之内,目不斜视地走回教室,关上门。 “那个……”本想开口提醒简浩臣外面还有人在等他,但是抬头的时候一见一个没有印象的公式,一下岔了话题,连自己也完全忘到九霄云外。 做完大致的分类、统筹、明细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简浩臣仰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 大家都在活动筋骨的时候,那位同学终于又想起什么来:“那个……简浩臣,刚才外面有人找。”现在提醒还不算太迟吧。 那个女生看起来很纤细,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她脚站不酸,他看了也不忍心。 “谁?”今天原本约了虚冰瑶,但是她临时有事。他想着自己手边还放在这大块的课业没有完成,想着之后要挤出整块的时间来也不容易,干脆叫齐了组员窝在某大学的自修教室里,做起正事来了。 “就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生。”边说,还投射出满眼的羡慕。他们坐在这里的每一个,成绩就算比不上简浩臣,也不会相距太远。但像他这般,人高,长相又端正的就很少见了。 这样的条件,女人缘自然不差,以前,就常常有一个气质小美女来找她。今天居然又换了一个,还在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完全把那个气质小美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压下去了。 简浩臣以为来的又是林语绿,已经完全提不起劲去追究她究竟为什么可以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只想尽快完成这一堆让他头痛的工作。“我已经有把夜宵都搭进去的自觉了。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进度,我有机会走出这个教室吗?你让她等一下,不然改天再来。” 说完,头又重新低了下去,面对密密麻麻的计算数据,开始沉思。 等他们完全完成工作,又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看着那份文件一存档,还有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就奔向了厕所。忙了整整一个下午,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而简浩臣则疲惫地揉揉眉心,收好电脑,打算回家洗个冷水澡,清醒一下,再去觅食。 【火光明灭】vol.23 他是最后一个走出自修教室的,锁上了门,正要下楼,身后却传来略带迟疑地叫唤:“那个……简……” 听到这个声音,简浩臣顿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你怎么在这里?” 看他的表情,虚冰瑶就知道他完全忘了刚才他们同学跟他说的话。 “等我的人是你?”认真回想了下,同学第一次跟他讲的时候不过刚过中午。 虚冰瑶点点头,眼眸里透着的弱光却好似在问:有什么问题吗?“恩……你还有事要忙?” “你一直在这里等?” 之前两人是约好要去书店的,但是虚冰瑶中途做错了车,恰巧赶上手机正要没电,只好跟他说取消约会。他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他会来这里赶功课。 偏偏那辆车的终点站是个火车站,等她再坐车坐到市区,兜兜转转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虚冰瑶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偏头想了想,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非见他不可的理由。似乎是那晚他的话,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影响力,让她内心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叫嚣着,希望可以再见他一次:“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天也晚了,我回家了。”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这样苦等了近五个小时? “那个……”简浩臣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呃,虚冰瑶,你饿不饿?一起吃晚饭吧。” 这样微白看起来有些憔悴的容颜就这样一直从他的眼底印入他的心底。不明所以的,明明是紧绷了一天的肌肉就在这个瞬间全部松弛下来,连心也连带着融化。 虚冰瑶摇了摇头,浅浅一笑——或许是站了太久,整个人都疲乏了,那笑只是轻轻扯动了唇角而已:“改天吧,我不饿。”顿了顿,又道,“我并没有站在那里干等一个下午。”明明是在扯谎,脸上却还是带着恬静的笑容。 自己是一时兴起就赶到了这里,只是这兴头为何能持续了五个小时而不减退呢?虚冰瑶独自迷惘着。 “小瑶!”简浩臣在不知不觉中又改了称呼,脱口而出地喊住她。 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一迳地低着头,不吭声。 气氛相当安静,静到简浩臣终于忍不住随口诌了一句话打破这沉默:“我送你回家。” 陪她吃饭?送她回家? 为什么他总是在做那些他义务之外的事情呢? 虚冰瑶还是回了身,偏头凝视了他几秒,又露出那浅浅的微笑:“没有关系,我可以自己走的。” 一直以来,她总是习惯一个人。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是不自觉地被安置在被保护被关心的位置上。只是他的不刻意,让她不曾察觉这些罢了。 而简浩臣也是这般看着她,想着这个女孩究竟在想些什么。在她这样等了五个小时之后,完全不接受他各种方式的邀约,只是静静的离开,真是奇怪的女孩。 虚冰瑶瞧见他的一脸困惑,只得淡淡地补上了一句:“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早点回家休息吧。”这样的五个小时,对于往常没事就在街上晃一整天的她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可即便是品熙,再这么高强度的用脑过后也会挨不住吧? 人与人之间的关心从来都是相互的。或许不似买卖物件,永远都是等量的,你付出多少,我就必须回报多少。一条路,两个人一起走,才不会那么辛苦。 虚冰瑶轻道了一声再见,越过他率先下楼。 【火光明灭】vol.24 餐厅一隅。 精致的牛排套餐摆在眼前,虚冰瑶手持刀叉,吃相甚是文雅。对座的男人凝视着她,眼神含笑,脸部线条因着嘴角的笑而显得柔和。 “我脸上有写字吗?” 风品熙微愣,而后轻笑道:“没有。” “那你在看什么?” “在研究我们的大小姐为什么一脸的心花怒放啊。” “别研究了,你再研究下去,我就快被周围恶毒的眼光搅得胃口全无了。”他可以嘲笑她,她自然可以反击。 自她认识风品熙以来,他就是那种会让小女生暗恋的那种白马王子的典型,俊秀优雅,气质谈吐里都带着一股不寻常的魅力。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吸引人的。真正让人将视线停住在他身上的原因,是他如温玉一般的个性。有着灼灼光华却不耀眼,内敛温润,总是如春天的暖风一般,浅浅的温温的。 他是她生命中第一道光芒。他总像她的亲哥哥一般,守护着她的开心,她的悲伤。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任何疑难杂症,到了他手上都会迎刃而解。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所以,一遇到问题,她第一个想到的,不会是那个早已被她排拒的父亲,也不会是那个体弱的母亲,而是他。寂寞成长的岁月,他拉着她稚嫩的手,一步一个脚印的走来,比亲人更像亲人。 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代替了爸爸的位置,为她撑着一片天。 “你这张嘴啊,永远都是那么利,谈了恋爱就该好好改改了,否则总有一天把对方吓跑。” 虚冰瑶双手一顿,微讶地抬眼:“恋爱?” “不是吗?整天忙着往外跑,不是去约会?”风品熙双眼含笑地睨着满面羞窘的虚冰瑶。 “当然不是!”小小声的抗议,整张脸都涨得红红的,“你听谁瞎说哦。” “不是恋爱?” “恩。”虚冰瑶拼命点头,脸都要碰到桌上的盘子了。 “相处了那么久,你还停留在单恋的阶段吗?原来这世上也有不被你轻轻一笑就迷倒的男孩子。”他可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第一次看到她笑的场面,真是完全被吓呆。一个看起来平凡到完全不被注意的小女孩,浅浅一笑,却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当时,她还是个小孩就已经这般了,现今哪还得了。 “风品熙!”有些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可以停止你的调侃了。我跟他完全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他?看来还真有其人。” “他……我……”虚冰瑶停下了刀叉,“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内心深处最深沉的心事,还是本能地向他吐露。或许是因为,他是迄今为止,最懂她,最宠她,最包容她,最让她能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女生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前方还有什么,他都是一个不会背弃她的人。 “你对他的感觉像我一样吗?像一个亲人一般?” 虚冰瑶眼神困惑,却还是摇了摇头。 “那么,不管你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下的是什么,他在你心里一定有着很特殊的地位。即便只是一个朋友。毕竟这是你第一次敞开心怀,去交朋友。能打开你的心怀,他很不简单哦。” “是吗?”虚冰瑶却依旧很迷惘。 朋友……谷修然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吧?但是,和简浩臣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和谷修然却是完全不同的。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火光明灭】vol.25 风品熙看了看两人都差不多磬尽的餐盘,又瞄了下表:“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完饭有没有哪里想去?还是送你回家?” 他,真是越来越忙了,连吃个饭也那么赶。虚冰瑶撇了撇嘴,道:“不用了啦。” “嗯哼?” 虚冰瑶对他存疑的眼光颇为不满,又瞪了他一眼:“我吃完饭还要去逛逛。” “去哪里?我送你。” “xx路的书店,和你上班完全反方向。” “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对油钱斤斤计较的人。” “嗯哼,财大气粗嘛。” 在这种大热天有顺风车搭也算是一种享受。 有一点,风品熙没有说错,她的确是一天到晚往外跑,身边十之八九会有简浩臣。 她的世界,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开阔了起来。虽然,简浩臣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一个星期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就如那天一般,泡在自修教室或者图书室里,和一群人探讨着学习的问题,或者就是去参加补习。 而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他身边,当他有课的时候则在隔壁教室,看看书,写写暑假作业。但是,她竟全然不觉得这样的行程平淡地让人兴致全无。 她知道,他正带着她,一点一滴地习惯人群。即便她还是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最起码已经不再刻意让自己被人海埋没,开始和陌生人微笑、打招呼,然后尝试着去和他们熟识。虽然做的只是在马路上照面,只会给予简单一句问候的普通朋友。 “好啦,不要神思了,下车走进那扇门,你就可以见到本人了。”风品熙带些揶揄的声音,打断她脸上一脸美好的笑意。 “你够了哦,再这么口无遮拦的话……” “怎样?”风品熙完全没把虚冰瑶恼怒的心情放在心上,脸上异常灿烂的笑容昭示着他纯粹挑衅的心态。 “就罚我马上多一个大嫂。”她解开保险带,下车,还不忘附送一个微笑。 简浩臣的视线从手中的书上移开的时候,对上的就是这一幕。 虚冰瑶合上门,带着异常好的心情大步走进书店,迎面而来的冷气让她又神清气爽了几分。 “对不起,我来迟了。”看着坐在一边看书的简浩臣,她心虚地抬腕看了看表,迟到整整半个多小时。 原本她以为,今天又会和往常一样,他们只是习惯性地碰面,而后各做各的。所以,并没有太在意约好的时间。毕竟,他一泡进自修教室或者图书室,常常忙得天昏地暗,根本不会留意到其它事物。 “没有关系。”简浩臣将书合上,依旧是一脸温润,微微笑了一下。“有人送你过来?” “你看到了?那个就是品熙啦,下次介绍你认识。” “恩。”简浩臣下意识地应声。风品熙,虚冰瑶口中提及次数最多的人,他们却还未照过面。 她说,风品熙就像哥哥一样,对她很好,给她很多爱,很多关怀。她还说,如果不是风品熙,她也许根本支撑不到现在。但是,在她口中,她总是习惯唤他品熙,而不是哥哥。而她,唤他简浩臣。 简浩臣的眉头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为自己一闪而逝的奇异想法。这是比较,很无聊的那一种。自己什么时候竟升起如此无稽的念头? 【火光明灭】vol.26 “给你看一样东西。”在她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牵起她的手,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虚冰瑶就任由自己被他带走。 好吧,她感觉,说的难听一点,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在腐蚀她的意志。她在不知不觉中为他所改变,开始懂得信任。 “砰!” “哦!”她一声惊呼。 先前想问题想的太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停下的脚步,于是就干脆直愣愣地装上了简浩臣的背脊。那宽阔得总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的地方。 刚想出声抱怨两句,她的视线忽然被某样东西牢牢攥住。 简浩臣望着她怔忡的模样,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怎么可能?”虚冰瑶满眼充溢着不可思议,伸手迅速拿起那张专辑,生怕被人捷足先登似的,“我还以为在这个城市都绝版了。” 那张专辑的封面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干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装衬的那一双环在胸前的手更加修长细致,好似最名贵的陶瓷一般。 这是秦在他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出的精选集,名为《hand of magic》。这个钢琴家是妈妈最喜欢的,当时为了帮她找这张碟,她和风品熙把整座城市都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 秦,一个在古典音乐界被誉为拥有一双比上帝更美丽的魔术之手的男人。十岁便成为国际各项比赛的常胜军,十三岁便夺得李斯特钢琴大赛首奖,十八岁那年更以势如破竹之姿,横扫了肖邦钢琴大赛与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两座王冠。 “在这个城市,这个声音是永远都不可能绝迹的。” “恩?”虚冰瑶没能听清楚他的低喃。 “你听过他的专辑吗?” 虚冰瑶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她惊喜只是因为苦苦的寻觅终于得到一个结果。 “你可以别急着带给阿姨,自己先听一听。” “很好听?” “听过以后,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天才。” 也许,她会喜欢那样的琴音的。既深沉又轻巧,既浑厚又清澄,自始至终都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纯粹,简直不似世间所有。 但是,琴音透过太多的技巧演绎的那种简单,却让人很难心生共鸣。或许,他终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始终更偏爱yanni这一类更令人容易听懂,听到情感的声音。 而依虚冰瑶的性子,应该会喜欢秦的音乐吧。 “听简浩臣那么说,那的确是该好好听一听了。”带着戏谑的,扬了扬手中的专辑。言外之意也就是嘲弄他这个天才也有这么夸奖人的一天。 “你如果见过秦,你就不会那么想了。”简浩臣很明白,“天才”这样的形容词,只适合那个人。并非不是不需要付出努力,但他一旦为之付出,身后的人,无论如何紧追不舍,如何兢兢业业,能遥望的,也只有那一抹遥远到渺茫的背影。那样的人,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 “听你的话,好像跟他认识了几百年似的。” 对他的这般言语,虚冰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拿着它去了柜台付账。 一阵悦耳的铃声打断她从钱包里取钱的动作:“喂?”通过铃声也可以辨认出来人,她扬了一天的嘴角完全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下一秒,所有的表情都被冻结了。 “啪!”手中的钱包掉在书店大理石铺着的地板上,一如一颗美丽而脆弱的水晶心破碎的声音。 【擦肩而过】vol.1 最后那个微笑,一瞬间旧了时光。 相遇之后的擦肩,和着深夜的月光,蜚短流长,斑驳了远方,枯萎了芬芳。 茫茫人海中,请记得回望,那些过往,那张年轻的脸庞。 曾经的模样,一如诗行,也许可以苍白诗行。 -------------------------------------------------------------------------------- 仲夏的医院,却阴沉得让人莫名的感到寒冷。 救护车拉着尖锐的声音忽高忽低,警示灯急速刺眼地闪动着,早就恭候在门口的医生和护士从大门口冲过来。 救护车后门打开,担架被抬了出来。 刺眼的阳光透着无尽的慌乱。 “让一让!让一让!” 担架床的轮在开始在医院的地面上飞快地滚动起来,医生们焦急地推着床,旁边的护士高高举着吊瓶,各个脚步慌乱。 白素柔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砰!”急救室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虚若怀呆立在急救室外。 他被之前的景象完全吓呆了。生命,原来真的那么脆弱。 第一次,他如此惊慌,目光中都透着战栗,惨白的面色也没有比白素柔好上多少。 “伯父……”风品熙迟疑地唤了他一声,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走廊里是一片死寂。 透过急救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心电监护器只是“嘀——嘀”地叫着,一声又一声,伴着屏幕上那一根没有任何变化的曲线。 “准备电击!” 一声拿起电击板,白素柔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地抬起又落下,却始终没有任何声明的迹象。 医院走廊的尽头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虚冰瑶踉踉跄跄地奔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惊恐,紧握着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没事的,白姨会没事的。”风品熙将手放在她颤抖的肩头,用力握住。 等待,漫长得让人想要窒息。 虚冰瑶只能用力掩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一滴也没有落下。 就在虚冰瑶以为自己就快要忘记呼吸的时刻,急诊室的门被打开了。 虚冰瑶、虚若怀和风品熙都那么望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死寂的气氛里透着深深的恐惧,三人没有发声,眼里都带着惊恐。 这个瞬间,世界是如此脆弱不堪,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塌掉。 医生的声音里透着沙哑与干涩,别看眼去不忍看到那一张张等待的面孔:“很抱歉……” 虚冰瑶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一刻,她的世界顿时漫天大雪,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有什么,在她心底的最深处,轰然崩塌了。 她没有抬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只是用一双臂膀死死地锁住自己,将自己锁在一个空洞的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不停不停的发抖。 她的面容是呆滞的,苍白的嘴唇被牙齿死死咬住,渗出的鲜血衬得她整个人更加虚弱。 虚若怀轻轻走近她。 她倏然抬头,望着他的目光再也不夹杂着任何情感,只有无止尽的绝望。 这一刻,风品熙甚至不敢去看虚冰瑶的脸。 他只是蹲下来,轻轻地抱住她,哽咽着,一声声低语:“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白姨,还是永远地离开了,不在这个世间停驻。 风品熙的脑袋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环着她的手臂却努力传达着温暖,无声的泪忍不住落下。 【擦肩而过】vol.2 生死随缘。 说时容易做时难。 夜色深沉。 虚冰瑶依旧如一个丧失了所有的木偶一般,静静地坐在医院的走廊里。 收到消息之后,虚焱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竟然是陶秀色。 而这一次,虚冰瑶一眼也没有望向她,没有愤然,没有怒火,只是异常沉静地望着急诊室的方向。 只有手指的关节僵硬地发青。 过了许久许久,她终于开了口:“都回去吧,我自己陪着妈妈就好。” “小瑶,人都已经走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回到家里来,之后的一切你爸爸会打理的。”永远的失去这样一个儿媳妇,虚焱心中还是有些感伤的。他苍老的手轻轻搭在虚冰瑶肩上,拍了拍。 在这样的时刻里,没有人有心思去注意陶秀色的脸色又多么难看。 那个女人为什么就这样死去了呢?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虚若怀一辈子都会心怀愧疚地念着她惦着她。 “不必了。”淡淡的拒绝,现在的虚冰瑶连冷硬的力气都没有。 有再多的不甘,现在的陶秀色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架子,做些什么符合未来虚家主母这个位置的事情。这也算是她的身不由己吧,即便是如此容不下眼前这个容貌酷似白素柔的女孩:“小瑶,我知道……” 这一次,虚冰瑶是毫不留情地甩开了那只纤细柔美的手。 陶秀色这样这力道带开,也不知是虚冰瑶真的忘了控制力道,还是她依旧在逢场作戏。 幸好虚若怀接的及时,陶秀色才避免了真个人撞向墙壁的命运。他看着虚冰瑶那一双亮闪闪的眸子,窒了窒,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只因,此时此刻的她,就像在汪洋大海的深处,死死抓着最后一根浮木的孩子。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神幽幽的,依旧望着那扇不会为她开启的门。 “你先回去。”虚若怀的声音冷冷的,也跟整个医院一样,不带一丝生气。仿佛在白素柔停止心跳的那一刻,所有生命的活力也从他的体内抽离。 双耳没有留意他们又说了些什么,虚冰瑶站了起来,因为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每一步踩出的时候都是如此虚软无力。但,她还是用尽所有的勇气与力气,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阴冷的房间,走向那个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看她一眼的母亲。 她轻轻推开了门,那个动作仿佛一把利刃,在她的心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然后明知道是剧痛,却如服了罂粟一般,麻木地没有任何感觉,任凭心底的鲜血肆意。 “小瑶!”刚走开的风品熙走回来看见这一幕,将买来的温热的奶茶随手一搁,扶住她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打击的肩膀。 “妈——”她轻唤了一声,声音里除了颤抖什么也没有,甚至抓不到悲伤。 风品熙也只有这样死死地锁住怀里的虚冰瑶。 “妈,你也不要小瑶了吗?” “小瑶,放手吧,让白姨安安静静地走,去追求心底永远的安宁。” “妈——” 【擦肩而过】vol.3 这一夜,好似是夏日里最寒冷的一个夜晚。 虚冰瑶最后被强行从医院带回了虚家大宅,她坐在白素柔原本住过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任凭漆黑的也似一点一点渗透到她的心底。她蜷缩着双腿,窝在床头一角,双手紧紧锁住死寂的腿,无心驱赶那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凉意。 “小瑶,哭出来好不好?”风品熙无奈地第n次用温热的水换走她手里早已冷掉的那一杯,不知自己究竟可以做些什么。 “品熙……”从得知那个噩耗至今,虚冰瑶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名字。 “恩?”风品熙的声音很轻很柔,却暖不进她的心底。 “把妈妈的后事就按爷爷说的办吧,我不想让她走得那么冷清。” “好。”风品熙低低应着。 而后,她也不再言语,就这么坐着,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着妈妈生前用过的那床被子,还泛着新。而她的心已经空了,有些好重要好重要的东西被遗落,再也找不回来了。离开了虚家大宅,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和温暖也消失了。 她的心,被自己冰封了。 不敢去想,不敢去感觉,因为害怕……害怕再去碰触那有关妈妈的记忆,自己很有可能会全面崩溃。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风品熙犹豫了片刻,还是退出房来。 胸腔内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令虚冰瑶几乎无法喘息。 她一手紧紧攥住绞痛不已的左胸试图大口地吸气,用力到浑身都颤抖起来,眼前却是一阵黑,灼热的眼眶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 是眼泪。 不!不能哭!不准哭! 要让妈妈安心地离开,不是吗? “怎么?睡不着觉,夜半凭吊吗?” 虚冰瑶先手柔弱的身躯一僵,挺直了腰,缓缓地转过头来。 这个艳若桃李的女子…… 她又别开头,有些明白那个人的感受,却还是不愿和那个人一样,在她的脸上搜寻任何属于妈妈的痕迹。她强制压抑下痛得像是要寸寸断折的心口,极力平静道:“出去。” 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即便有相似,她的笑容里,也没有母亲的神韵,那样温和的,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设防的,单纯的像个孩子一般的笑。 陶秀色依旧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半分。 一口腥甜的滋味一下子冲上虚冰瑶的喉口,她兀自忍耐着:“滚出去。”淡淡的语调,失了所有生气,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气魄。 在黑暗之中陶秀色看着虚冰瑶苍白的脸色,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失落。所有人的悲喜,都围绕着那个恍若天人一般的人儿,连她的枕边人也不曾例外过。 虚冰瑶也不再多言,胸口被深深刺进一柄匕首之后,她说每一句话,都是一阵不能忍受的痛。好冷,她周身都冒着阵阵冷汗,意识也逐渐模糊。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纤弱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 而陶秀色,被她最后那冰冷的眼神所灼。 【擦肩而过】vol.4 痛。 这是虚冰瑶仅余的感觉。 而后又是一阵熟悉的呼唤。 她想呻吟出声,却又出于本能地打住,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看见的,是品熙。 昨夜,她没有拉窗,天已经大亮了。 想来陶秀色也不清楚她晕厥过去的真正原因,所以就直接退出房门了。真不知道是自己的幸运还是她的幸运,自己竟没有伤得太厉害,还可以再清醒过来。 而后,因为治丧的需要,虚冰瑶又在虚家大宅里多待了三天。 她始终冷静地地应对着各方的人,没有情绪失控,又或者说,她根本失去了情绪,脸上没有表情,静静的,失了所有的生气。下葬那一天,还一直抱着那个骨灰坛,最后亲自将它送入土中。一如她所想,没有泪,也没有笑。 白素柔的丧礼依旧是按着虚若怀的正妻的名义办的,商界也来了很多大人物,所以整个仪式显得很繁冗。这过程,陶秀色不得不搭上一把手,即便自己什么也不会,很容易越帮越忙。 而后,她未来虚太太这个尴尬的身份也彻底被隐匿,只能一直默默地守候在幕后。 “今天,就让小李过去跟着帮手,搬回来。”当所有忙碌都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虚焱坐在虚家的客厅里,习惯性地发号着施令。 虚冰瑶望了风品熙一眼,后者轻点了一下头,她才开口:“不用了,爷爷。” “你还未满十八周岁,按照法律,虚家有担负起监护人责任的义务。” “再过二十多天就满了。” “小瑶——”虚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风品熙打断了。 “爷爷,伯父,小瑶今天也累了,先让她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至于有关监护人的问题,明天我会找律师来和你们详谈。” “虚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陶秀色的忍耐还是破功。她针对的从来就不是风品熙,只是在这里,她能张口的对象,似乎只有他。 “闭嘴。”这次开口的却是虚焱,当着所有人的面,扎扎实实给了陶秀色一个难堪。 在见过白素柔之后,陶秀色不知这是第几次感觉到无望。无论是之前那个无身份可言的情人,还是如今这光明正大的妻子,她得到始终就只有若即若离而已。十七年,她在虚若怀身上消耗了十七年的光阴,这漫长于她如半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似乎在白素柔的清浅微笑之间,就可以烟消云散。 “爸,就让小瑶自己决定吧。” “你……”没有料到除了和白素柔的交往问题,从没和自己持相对意见的虚若怀竟然开口。 “爷爷,如果你认为小瑶的做法有任何法律问题,我会再找律师与您沟通的。我们先告辞了。”风品熙有礼地打了招呼,拉着虚冰瑶离去。 虚焱注视着风品熙的背影,双眼中有着淡淡的锐利,不易被察觉,却还是流泻出一两点精光。这次,他是真的要见识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究竟是有什么本事。 【擦肩而过】vol.5 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公寓,虚冰瑶整个人的状态依旧有些浑浑噩噩,发呆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每天都要喝下风品熙偷偷混入安眠药的牛奶,才能勉强入睡。 白素柔过世带对她的打击,比所有人想想的都要大。因为支撑着她要强了十七年的精神支柱在一夕之间被抽离,精神世界完全崩塌。 迷迷糊糊之间,虚冰瑶听到是熟悉又陌生的钢琴曲。 命运。 贝多芬与魔术之手相隔百年的合作。 那样的愤慨、不平、激动,夹杂着恨、怒、狂躁与绝望。 而后是变换成月光的琴声,美丽、哀伤、温柔、惆怅,虚冰瑶打开卧室的门,走进客厅,却看见简浩臣正坐在沙发上。 简浩臣=一个星期没找不到人,打手机也关机的情况下,再见时,虚冰瑶竟消瘦成这般模样。到最后实在放心不下,找上门来,听了张姨的话,才了解情况。 “我都听说了……”只这一句,没有更多的言语。 客厅内并没有打空调,上午十点已火辣辣的太阳透过窗,照得虚冰瑶的脸上褪去了苍白,却是一片病态的潮红,连嘴唇都是干裂的。 “你怎么会来?”长时间没有吃好睡好,她的神情更是憔悴。 “你上次走的太急,忘了带走这张cd。” 两人这么互望着,沉默了许久,才又由简浩臣自己开口,戳破自己那个脆弱的借口:“我,只是不放心你。” 看着他暖暖的目光,听着他轻轻的声音,虚冰瑶的眼泪在眼眶里悄悄聚集,强迫自己不许掉眼泪那么多天,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泪水滚落。之前被一块巨石压得死死的感情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她任凭泪水刺痛她的脸颊。 在那些人面前,她不想软弱;在风品熙面前,她不想成为他的困扰。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放开对自己的桎梏,痛哭出声。 简浩臣站起来,走近她,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那天我出去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她……她说会等我回来,会……会陪我吃红豆刨冰,会……”接下去是完全地泣不成声,眼泪狂乱。 直到她哭岔了气,再一次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都跟着咳嗽颤动着。简浩臣锁着她的臂弯收得更紧了。 虚冰瑶的眼泪在简浩臣的怀里泛滥成灾。此时此刻的她,抛开了所有的伪装,像一个迷失在回家路上又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放声大哭。 哭得那么悲恸,那么绝望。 看不见她埋在自己胸口的脸,简浩臣看着她单薄的背,眼里满满都是担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是因为那一场痛哭抒发了心中太多的郁结,听着那有孤寂,有温暖,有对生命的挣扎与热爱,与对自然的喟叹与崇拜的背景音乐,虚冰瑶整个人彻底的平静与放松了。 晚上风品熙过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关于监护人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 风品熙的动作比虚冰瑶想象中的还要快,在商界有着呼风唤雨地位的旭日集团两名重量级主事者在这场小官司中意外落败。 想起白素柔生前的警告,知道不得马虎的虚焱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对媒体封锁了所有消息,想着无论风品熙有理无理都该毫无胜算,没想到却是自己的惨败。那些在位的当权者,甚至有些是素来皆与旭日集团交好的,对这件小案子却是讳莫如深。 这次的教训,逼得虚焱不得不再度深思风品熙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商界政界力量这个似乎永远都寻不着答案的问题。 【擦肩而过】vol.6 “我想,以后我可能很难有机会每天都出现在这里了。”风品熙丢出的另一句话让虚冰瑶彻彻底底地愣住,“我会尽快完成这边的课业,回去英国总部。” “你不是还没过二十二岁吗?” “长老们等不住了。”早就预设好的离别的结局,只是又被人为地提早了而已。 “哇哩咧,还长老呢!”虚冰瑶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什么神戒啊,风家啊,长老啊,听得她都头疼。 风品熙浅浅一笑,揉了揉她的发:“你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的话,就在这里把高中读完,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也全由你自己决定。但是,请你一定记住,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所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一起扛的。” “真不知道你怎么还笑的出来。”虚冰瑶又恶狠狠地瞪了他手指上的戒指一眼。那枚状似普通的戒指,每条纹理似乎都耗尽了雕刻工人的心血,每一刀都细致入微,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生命力从中透出来。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一个人的命运,为什么要由一枚戒指左右。 “过去的已经发生,未来的也已经注定。”风品熙耸了耸肩,“我不知道除了笑我还能够干些什么。” 虚冰瑶的话锋一转:“当一个人陷入绝境的时候还可以通过求神拜佛来慰藉心灵。” “如果连满天神佛都无能无力呢?”习惯了她的思考方式,风品熙很自然地顺着她的意追问。 “求自己咯。” 风品熙依然笑着,笑容里却有一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恍惚。 “为了遵守一份承诺,一辈子被禁锢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任务里,”她略侧着头望向他,“你已经很勇敢了。” “这算挖苦吗?”听着虚冰瑶又是一阵带着压抑的咳嗽,还是忍不住再开口道:“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随随便便的生病。” “随随便便?”听到这样的形容词虚冰瑶又禁不住撅起她的小嘴来,“生病诶,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想让我有多慎重?” “最起码,不要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自暴自弃,不管面对什么的,都要坚强地好好活下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样深邃的目光直穿入虚冰瑶的心底,看得她满身的不自在。她知道他的放心不下。毕竟,之前丧母的打击太多,她的表现确实让人难以相信,她已经足够成熟得一个人生活下去。 “品熙。” “恩?” 虚冰瑶冲他扮了一个可笑的鬼脸:“你不就是去英国出趟差吗?有必要样婆婆妈妈地罗嗦那么一大堆吗?像要和我生离死别一样!我警告你哦,每年最起码要挤出一个月来好好探望一下你这个‘唯一的妹妹’,别以为去了英国就可以把我这个大包袱丢个干净。” “好。”他笑了,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 他知道,她所谓的一个月时间不是克扣来给她自己的,而是给他的身体的。放下不下的,不是只有他。她也很担心他会了一大堆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累坏自己的身体。 “品熙。” “恩?” “你到了那边,一定要按时吃饭,一天最起码要睡四个小时哦,这样你才不会比我先垮掉。” “小瑶!”现在换虚冰瑶好好嘱咐他了。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好寂寞的,所以你千万不能比我离开这里,要等我走了,你才可以走。所以,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吧。” 明明是一番好意,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擦肩而过】vol.7 说完那一番话,风品熙出现在她家的时间果然比之前打一个对折都不止。 他越来越忙,忙得连“天昏地暗”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一天之内,二十个小时以上没合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除了手边两个硕士学位的课程以外,身为玄武戒的拥有者,他又太多严苛的训练要挨。甚至每个周休日,都待在那栋大楼里,接受所谓的特训。这几个星期,即便他来到她家,大多时候也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看报表、看材料…… “虚冰瑶!”一声冰冷里却夹杂着怒气的声音,打断她翻飞的思绪。 哦,对,美好的暑假已经结束了。她又回到这个小小的囚笼里,继续她无趣无聊的高中生活,还要时时芒刺在背,偶尔也得应付一下眼前这一张让她很想痛扁一顿的小人得志的嘴脸。 陶冶,陶秀色同父同母的弟弟,凭借旭日集团总经理这阶裙带关系,研究生毕业就担任起育英高中任课教师兼班主任,并且很不凑巧的和虚冰瑶狭路相逢。 看来,他是没有让她安然度过物理课的意愿了。 之前,她忍着,是因为转校这件事情必然会惊动母亲。如今看来,如果她还打算在这个城市读完高中,也最好让风品熙在百忙之中抽一小点空给她,给她换个学校。 “上课的时候居然发呆,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高三的学生了!”愤然的表情玩完全全就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热血教师面孔,手中那半截白粉比毫不留情地朝她扔过来。 老师一时愤慨之下,这一点点过激的行为并不会招来同学的指责,更何况她现在的状况基本与无父无母无异,陶冶实在是没什么可顾虑的。 “上来把这些题做了。” 如果说,别的科目的成绩只是想要以韬光养晦的生活方式在这个学校继续存在的掩饰,那么物理,就是虚冰瑶真正的软肋了。 从来不听物理课,没有请家教,面对那么深涩奥妙的科目,一个人再怎么啃课本,也不可能啃出个所以然来的。考出最令人诧异的分数大约是高二第一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开根号乘以十也只能等于三十。 要找茬是吧?没有后顾之忧的她,已经答应了品熙,要坚强地活着,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许,从今天开始,她的人生也可以像简浩臣那般,肆意地在阳光下发光发热,活出一个独有的虚冰瑶来。 拿着粉笔,没有一刻犹豫的在黑板上刷刷地写下那三道大题完全正确的详细解答过程。 她的所有暑假都是在开学前的两个星期赶完的。当然,六本平均都有两三百页厚度的参考书光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简浩臣和谷修然也出了不少力。 简浩臣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即便再怎么不济,也该成功脱离朽木不可雕的命运。 “很好。”平调的夸奖,在虚冰瑶的耳朵里却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但是,不要以为在校外请了家教就可以不理正课,就知道上课发呆走神。” 虚冰瑶面无表情地听完他的指正,微乎其微地耸了耸肩,看见的估计只有离她最近的陶冶而已。 这样低级的找茬对于她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之前只是因为不得不隐忍,才会偶尔忍成内伤罢了。 “放学后到办公室来找我。”陶冶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寒之气。 【擦肩而过】vol.8 “耶?怎么来那么早?”谷修然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正好指向六点,“你不是被班主任留下来了?” “谁理他。”虚冰瑶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明就里的谷修然实在想不通,一向低调的虚冰瑶为何忽然如此嚣张。 而简浩臣只是象征性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餐桌前。 虚冰瑶看着桌板上的那三只大碗,三只小碗,以及弥漫在整个餐厅的香气:“这就是你口中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不吃会抱憾终生的东西?”模仿着谷修然夸张的语气,虚冰瑶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细细的像龙须一样的面条,却是黑糊糊的,旁边放着一小碗清汤,里面就飘着些许绿绿的葱花。 “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长寿面诶!”谷修然很有一种撅倒的冲动。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知不知道这三碗面究竟是谁煮的呀。别人想吃,排一辈子的队伍都等不到这样的好机会。“中国人过生日终归还是要吃长寿面的,总比那些油腻腻的蛋糕好吃。” 长寿面?生日? 哦,原来今天竟是她的生日,连她自己都忘了。若不是他们,十八岁的生日大概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个冰冰冷的大房子里过了吧。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以后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岁月,自己都得那么过。 当然,前提是她的生命可以延续那么久的话。 “谢谢。”轻轻的声音里,有着太多她不愿启齿的感谢与感动。抬眸对上简浩臣的眼,冲他浅浅一笑。 “这面很特别。” 简浩臣又笑,“谷修然绝对没有吹牛,这面真的很好吃。意大利顶级黑松露,北海道新鲜墨鱼汁,还有密制酱料……” 虚冰瑶挑起面条放进嘴里。 “很好吃吧?”谷修然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虚冰瑶也不答声,默默地将面前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谁煮的?” 简浩臣满眼含笑地望着她:“你猜猜看。” “和上次在你家吃过的面有一样的味道。”虚冰瑶的眉微微敛了起来,也不妄下定论,深思的表情似在回味刚才那碗口感及其特殊的面。 “嗯哼。”简浩臣轻哼一声,表示对这个结论的认可。 “明明不是那种很让人惊艳的口味,却让人过口难忘,”她微笑,眼泪却忍不住淌了下来,经营的泪水在脸上蔓延着,“还是有……有妈妈的味道……”那种很淡,很温馨,却让人满足得想要掉眼泪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谷修然如鹦鹉一般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要是给若水知道有人这么评价他做的菜,他的面部表情一定很好看。 虚冰瑶伸手随意抹去了脸颊上的眼泪,为了掩饰自己忽然的感情失控,只能不停地喝着桌上的那杯温水。 这个瞬间,带着泪珠带着笑的女孩,在灯光下,总让人产生她是一捧最最绚烂缤纷的烟花的错觉,让人抓不住也留不住,只能遥遥观望着她稍纵即逝的美丽。 “喂。”谷修然开口叫她。 虚冰瑶全然不搭理他。 谷修然也不介意,掩住了笑意,指了指她手中的杯子:“简浩臣喝过的水就这么甘甜吗?” 最后一口温水顺着她的喉咙缓缓下滑,却比之前更加的口干舌燥。她扔下杯子红了脸:“对、对不起。”又偷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我送你回去吧。”简浩臣注意到她从吃面开始,第三次将视线移到钟上,猜想着她还有什么事,就主动开了口。 “恩?哦。”虚冰瑶收回正恍惚着的神思,也不推辞,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起身离开。 简浩臣跟在她的身后。 走到下一层的时候,她瞥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应该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的背影吧,很颀长,却给人很紧绷的感觉。但为何他的背影为让人觉得朦胧? 【擦肩而过】vol.9 虚冰瑶急着回来只是为了等风品熙。 她知道,风品熙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多了;她以为,他也会像简浩臣这般记得自己的生日。 她知道他忙,也并没有想着要他费心去想如何为她庆生。只想在这有意义一天里,有唯一的亲人陪着她,静静地度过。只要,在午夜十二点即将过去以前,听到一声轻轻的“生日快乐”就够了。 只是,她没有料到,小小的心愿也会落空。 抬起困倦的眼皮,十二点零八分,十八岁生日就这样过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头。虚冰瑶对着自己苦笑了一下,起身准备回房,忽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品熙?”在昏黄的灯光下,虚冰瑶看见那一张疲倦得连最普通的笑容也挂不住的脸孔,深深的黑眼圈之上那双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倦意,“这么晚怎么还过来?” “看家里灯还亮着,所以上来看看。” 家…… 虚冰瑶为着他无心的说辞感到心暖。对啊,这里是她的家,也是他的。是一个只要累了倦了就可以停靠的地方,一个永远宽容地包容着每一个家人的伤心与欢乐的地方。这不是一套冷冰冰空荡荡的房子,而是一个家。 “吃面。”待风品熙回神的时候,手上已经多出一碗面来,是虚冰瑶递给他的,“我让张姨特地留的,刚用微波炉打过。”十二点差一分的时候,她又重新在这碗版面里加了水,放了酱油,重新拌过,再放进微波炉里打了半分钟。 她微笑着朝他眨眨眼。 “品烈忽然出现,所以才耽搁了,原本还以为赶得上的。”风品熙踌躇了一番,还是开口解释,“有的时候。我真的不能理解,那个小子为什么总是像一头不愿被驯服的烈马,在外面横冲直撞的,即使撞伤了自己也不肯停下。” “他又惹什么麻烦了?”听风品熙这般头疼的口气,虚冰瑶的眉头微皱,对这个从不曾谋面的风品烈厌恶感又上升了几分。 “你认为他是怎么过来的?” 对哦,上次品熙提到他的时候,就是在说他又惹了大麻烦,结果被风家那几个长老圈禁起来。 “趁长老不在,在风家的古宅里放了炸弹。” 虚冰瑶的嘴顿时变成o字型。炸……炸弹? “翘家就算了,他的身份证护照都被长老扣着,他居然连偷渡然后非法入境的方法都拿出来用。也算他好本事,这一路过来也没给风家的人拦下。” 偷……偷渡?非法入境?虽然在见识过那枚古怪的戒指之后,她应该有很好的心理建设去面对风品熙生活的那个很不一样的世界。但在听了风品烈的光荣事件之后,虚冰瑶还是吃惊到不行。 “所以,你要想办法帮他送回去?”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毕竟,风品烈是他的亲弟弟,他也并不赞成风家长老对风品烈这些过激的手法。 “你打算养着那个大麻烦?” 风品熙失笑:“那是我弟弟。” 弟弟。他就是为了这两个字,才会甘愿一声都肩负着那个让人厌恶的使命。 那个弟弟和她这个妹妹一样,都是风品熙要头痛一辈子,怎么也甩不掉的大包袱吧。 “面又要凉了,快吃吧。”虚冰瑶无奈地笑笑,主动转了话题。 【擦肩而过】vol.10 午夜,整间房子在单一的吃面的背景音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更加的幽寂。 风品熙低着头吃面,双眼却还是抬着,趁着虚冰瑶望着窗外那一片漆黑之际,偷觑着她与白素柔有着三分相似的侧脸。 她冷不防地回头,对上他探寻的目光。 “有话想说?” 现行犯被抓,风品熙略微有些尴尬,不敢与虚冰瑶的视线正面相接,目光只能落在她的娇颜之上,几度开口,却又只言未说。 “吞吞吐吐,完全不似你的风格吧?” 风品熙依旧是沉默不语,只是那双瞳眸更加深邃,反复在她脸上流连,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庞上搜寻什么。过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不要勉强自己去笑,你心情不好,不是吗?” 一语命中要害。 虚冰瑶差一点就让挂在脸上的笑容掉下来,功亏一篑。她微微勾起嘴角:“忍那么久才谈,不辛苦吗?” 是的,她不否认,今天情绪过大的波动与那个人和陶秀色在明天的婚礼多少是有些关系。即便是刚才风品熙提起的那一瞬,她的笑容还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为之一僵。只是,对于一个从六岁开始就懂得隐藏自己心事的人来说,这一门功课修习了十二年,早已炉火纯青。 “你一早就知道了?”风品熙有些诧异。 “就算虚家封锁了消息,以陶冶那种个性,他不会用尽明示暗示各种手段企望我掉两滴泪水出来,来满足他不知道不谁扭曲了的心灵吗?” “他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不过是公报私仇而已,惯了就好了。”她其实真的没有多少痛痒,只是那个情商极低的男人利用留堂的借口拿这种事情来刺激她,真的不会觉得这种行为幼稚到令人唾弃吗? “安啦,现在又不是我男朋友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况且,这件事迟早会发生的,不是吗?毕竟,陶秀色已经等了十八年了,我总不至于还期望那座豪门深院为妈妈守丧三年,等到陶秀色肚子里的孩子能跑能跳了,才出现这种情况。那个人,一辈子对不起一个女人就够了。”明明说出来的句子是风轻云淡的,虚冰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底还是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又麻又痹的。她不去当演员,是不是太可惜了? “婚礼是你爷爷敲的,日子是陶秀色订的。”风品熙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虚冰瑶,才缓缓开口,“陶秀色原本订的是昨天,我指的是,还未过十二点的那一天。” 虚冰瑶勾起一个嘲讽中带着轻蔑的笑容来。陶秀色的用心很明显,和陶冶其实并未有多大差别。这也算是一个悲剧吧。自己的生日,那个人和爷爷怕是都不记得了,而牢牢记着的那个人,却是别有居心。 “是伯父坚持,婚礼才顺延了一天。而且,明天一切从简,不过是请相近的亲戚和朋友吃顿饭而已。毕竟,陶秀色现在也算是怀着旭日的继承人了,总该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就算是给旭日的董事一个交代。” “是吗?”再怎么强自控制情绪,任凭指甲刺进手心,还是无法抑制眼神变得空洞。 若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是简浩臣,他怕是不会将这也许可能安慰到她的真相如此干脆地道破吧。 因为,她曾经将自己的心事对他剖白地很清楚了。 不记得她的生日又如何?在她生日那天再婚又如何?大肆宴请宾客又如何?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是一种幸福吧。不用活的那么辛苦,简单的爱,简单的恨,干脆利落地活着。 她想,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般牵扯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了。 【擦肩而过】vol.11 “又在瞧什么?”虚冰瑶收神的时候,看见的又是风品熙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瞧简浩臣的能耐。”完全莫名的答案,风品熙回答的却是一本正经。 “小瑶,你记得自己多久没在人前掉泪了吗?”似乎是转了话题,风品熙又道。 多久?似乎并不久吧。尤其在简浩臣面前,自己的眼泪似乎从来没缺席过。 “你太要强了,无论在多么亲近的人面前,你总是坚持着不低头。所以,你宁愿选择用冰冷去刺伤伯父,也不愿意用弱小的姿态,去和陶秀色做暗地里的争斗。似你这般压抑的个性,我总在担心,不知哪一天,你会因为压抑过度而患上忧郁症。” 风品熙很了解她,对她的个性也算是完全了若指掌,但从来没有那么明确地说出来过。 “但是在简浩臣面前,你可以放纵自己去发泄那些负面的情绪。他对你是特别的,又或者说,只有在他面前,你才是真正没有任何包袱的。” “是同病相怜吧。我知道他的过去,他也了解我的现在,没有无聊的自尊问题。而且……” “而且,他了解你,甚至超过我对你的了解,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了解你渴望什么,希望什么。” “你想表达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把话题转到那么遥远的地方来了。 “没什么。”风品熙又是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不说。 “有些感情,没有经历过,是永远不会有体会的。若不是受过伤,一个普通人又怎么会懂得那种深刻得连自己都会腐蚀掉的恨意。没有过这样的过往,即便看见了别人伤口,也是不知道该怎么止痛。”虚冰瑶如是解释道。 风品熙能走近她,也不是全然是巧合。因为他也有属于自己的不如意,一份不顺遂了二十一年,并且会带着这份不顺遂直到结束的人生。 这一次,风品熙没有接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好了,总而言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毕竟我今年才十八岁。一如你所言,我太压抑了,再让这样负面的情绪和我在未来的六七十年里纠纠缠缠,我想我真的会疯掉。”她一口气将这长长的句子说完,“好了,现在我释怀了,心情很平静,你就别再这里浪费你宝贵的睡眠时间了。” 一直一脸沉静地风品熙忽地微笑起来:“我瞧出来了。” “恩?”什么跟什么? “简浩臣确实很不简单。”那么多年的耿耿于怀,他原本以为,因为白姨的死,加上自己这段时间的无暇顾及,又碰上这一场婚礼,只会让虚冰瑶更加偏激而已。而简浩臣,似乎在无形之中,化解了一切。 “风、品、熙。”虚冰瑶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是被他口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影响了吗?为何一直平顺如微风的他,今天竟也有心情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风品熙只是温笑着,一直到走到门边,跨出了半个身子,才又回头,带些严肃地说:“小瑶,记住你今天自己说的,有些感情,没有经历过,是永远不会有体会的。” 如果有幸福,请记得去牢牢把握,不要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停驻了你原本应该向前的脚本。世界上不会有全然相同的两个人,更不可能出现全然相同的错误的爱情。 【擦肩而过】vol.12 门铃响,门外站着的是简浩臣。 “怎么来了?”但她的内心并不排拒在自己最糟糕的一刻面对他。 昨晚风品熙走后,她竟和天花板对视到天亮。当然,在这具有别样意义的日子里,白天,她是更加别想合上眼了。 几乎一整天没有进食的虚冰瑶整个人虚软无力,领着简浩臣进门之后,干脆把自己缩成一团,窝进沙发之中。 “你不会就想这么和陶冶扛到高中毕业吧?”简浩臣的声音淡淡的,却始终如温玉流泉一般。 “前提是我能在他手中顺利毕业的话。” “这么绝望?”他低笑。 “如果我也和你一样,完美得让人气绝生亡的话,我也许就不那么悲观了。” “那就多花点时间去做题。” “不要告诉我,你赶来我家就是为了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原本还不觉得,一用脑子讲话,忽然就觉得胃里的气血不足,头有些晕。 “不是。” 虚冰瑶斜睨着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省下了。 “顺道带物理笔记给你。” 好吧,她现在如果有力气,一定让自己从沙发上跌下去,还要跌个四脚朝天,来为他少有的冷笑话添加色彩。 可是,她的快乐延续不到半个小时,就发现了一个很不幸的真相:他玩真的! 早该有觉悟的不是吗?他就是那种不会开玩笑,言出必行的人。 “现在?”虚冰瑶不死心地探问,在接收到两束沉亮的目光之后,无奈地叹息:“可是我现在很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加不用提花大把的脑力心力来对付物理了。 “那先吃饭。”简浩臣完全是有备而来,居然从随身带的书包里拿出了四五个塑料盒子,不仅有家常小菜,连米饭也没忽略,“你家有微波炉吧?” 没有!有些恼羞成怒的虚冰瑶很想咬牙切齿地吼过去。她的嘴角抽了抽,尽量保持着良好的心态,随后指了厨房的某个角落。 在简浩臣起身的时候,虚冰瑶甚至有一种错觉,他根本存心和她过不去,甚至为此刻的情景在偷笑。 最后,虚冰瑶顶着因为自从昨晚的长寿面之后点滴未尽的胃的抽痛,在简浩臣温柔如水的目光中,强迫自己一口又一口地把饭菜扫得一干二净。 “可以开始了吗?” “吃好饭应该要有半个小时的休息,否则会消化不良。”见他没有反对意见,虚冰瑶继续强词夺理。当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用出了这般撒娇的口气。现在的她,只觉得眼皮沉,脑袋沉。 “嗯哼。”这一次,他仅仅发了简单的鼻音,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拿起自己带来的厚重的原文书,窝在沙发的另一个角落,静静地看起书来。 十分钟后,一个人倒入他的怀中。 有些措手不及的他,只来得及收紧自己的怀抱,轻柔又安稳地将那个一脸憔悴的女子锁入自己的怀中,怕惊扰了她的好眠。 又过了一分钟,虚冰瑶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就在他以为睡不安稳的她应该是转醒了的时刻,她只是转了个身,将自己又缩了缩,整个蜷缩进他的怀抱。 她的睡颜好恬静、好安稳。 【擦肩而过】vol.13 虚冰瑶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简浩臣一脸沉静的侧脸。 将头枕在一个男生的腿上睡觉,真称不上是什么雅观的姿势。但她倒也没有过多的羞涩和在乎。从下往上看着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下颚而已。不若风品熙那般,带着极重的书卷气息,也不似谷修然那般棱角分明,但是他有属于自己的味道,那种淡淡的,却如薄荷般清新的,让人难忘的味道。 他并不是一个让人一见难忘的人,更似那种陈年的香茗,越浸越醇,淡雅却足以让人品味之后唇齿留香。 此刻的他,完全沉浸在手中的书本之中,俊美的脸庞一片舒缓平和。 虚冰瑶怕自己一时情不自禁,会伸手去触碰那看起来极有触感的肌肤,唯有把自己的双手摆在胸前交握着。 他让她有一点点懂得了不舍的,懂得了为什么会有不顾一切的停留。 有些人,会让人怦然心动,会让人无法自抑地想要接近,想要停留。 这种感觉,于她,并不浓烈,却足以品味。 想到这里,她更静默了,甚至有些索然。 “醒了?”或许是感受到了注视,简浩臣忽然拿开了手中的书,看向直直盯着他的虚冰瑶。 辗转之中,得知了关于虚若怀在今天再婚的消息,才会假装无意地来拜访的他,显然对虚冰瑶此刻的面部表情,有些误解。 “没有。”一时心慌,她干脆使性子般地继续闭上眼。 这算什么?赖床吗?简浩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睡够了,可以开始看书了吗?”在感情方面,并梅朵太多灵巧心思的他,只能笨拙地通过转移她的注意力来帮助她逃避悲伤。 心跳的速度有些失衡,但是习惯了冷静以对一切的虚冰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心跳,从怔忡中回神:“恩?哦。”大脑虽然开始正常运转,但是速度还有些迟缓,只音她太多的注意力已经被拿去控制自己的情绪,避免红晕爬满整张面孔。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靠在沙发上,看着他拿出她的物理书,摊在她的面前。 十分钟后,虚冰瑶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是一种享受。 虽然她的状态不佳,注意力有些涣散,但是的确可以抓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简浩臣很适合读书,他有自己的思维逻辑,有自己的理解方式。而更关键的是,他故意放缓的,带些低沉的声音竟是异常的好听。 真是糟糕,这么多年来对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常性的她,竟然对某一件事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或许他们之间并不是爱情,她也很庆幸,他们之间还不是爱情。 毕竟,过去的十八年,她唯一成功的,就是在自己的心上砌起了一堵墙,牢牢守住自己的心,不轻易泄露真是的感情。于她,这是最基本的自我保护。若不想一再被伤害,就得如此。 她一直以为,不去渴求什么,就不会受伤。而没有脆弱的感情,别人自然无从伤害。 而讲解完一个公式的简浩臣回头,正好和虚冰瑶与之前刚睡醒时一样呆呆的目光撞个正着:“有问题吗?”他挑眉询问。 【擦肩而过】vol.14 去死吧! 虽然为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因为不再眷恋那个家,不再爱,便不会有厌恶,有恨,有针对。 但是,现在的虚冰瑶,看着陶冶那张极度自恋又神经兮兮的脸,气还是不打一出来。 别的女生都沉浸在疯狂的讨论新调来的老师究竟会被分配到哪个班,而她则是忙着自怨自艾。 没错,就是这种极度负面的,一般只有林黛玉这般的气质型美女才会做的事情,居然发成在了她这个向来以阴郁著称的,毫无女生自觉的人身上。 原因就是,她,在那个晚上,完全失去理智的状态上,吻了简浩臣!原因似乎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吸引人,而当他看到她发呆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竟意外的有一种痞痞的味道。所以,她就……就被迷惑了……在蜻蜓点水之后,畏罪潜逃。 而在她逃避了半个星期,纠结地就差没把自己千刀万剐的时刻,陶冶还是十分欠揍地来招惹她。 “不要。”冷冷的语调,充分显示出她的不耐。 “这是你说不想跑就不跑的事情吗?”在操场上,当着全年级的面,陶冶也没想让她多好看。 这一次,虚冰瑶甚至觉得,跟他说话都是在浪费力气。 “你这是态度?让你留堂你当耳边风,让你参加集体活动你还如此不屑?你非要把小孩这种叛逆的青春期现象发挥到极限吗?不懂得自我克制情绪,家里再有钱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窝囊废一个!”越来越响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操场上众多同学与老师的注意力。 自导自演的很成功啊。现在如何,请大家免费看戏吗?“陶老师,我想你扯得太远了,我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淡漠的语调,对于他这样的小题大做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明明知道只有自己一脸委屈,欲哭还休的表情才可以给他扭曲的心理带去一点点的满足。很可惜,她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陪他玩较色扮演的游戏。 “虚冰瑶,把你的态度给我摆端正来!不要以为拥有一个问题家庭就是你在学校肆意闹事的护身符。你爸爸再婚也好,你妈妈过世了也好,都不足以成为你如此傲慢的理由。你也该收收你的性子了,说不定这些事你都推脱不了责任!” “家事,就不劳你这个还等着评特级教师的大忙人费心了。”相较于陶冶的激动,虚冰瑶倒是淡得像杯白开水一样,声音也轻轻的、低低的,让周遭的人听不真切。 “你再在学校里这样混日子,就等着收学生处的处分吧!” 这次,虚冰瑶没有再开口了,她只是抬头,以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眸对上陶冶,一脸的倔傲,你奈我何的表情。 “今天,你就收起你那些可笑的借口。既然让你跑一百米你不乐意,你就绕操场跑个十圈!” 可笑?他的借口才可笑好不好。学校的接力跑到底关她什么事啊。都办了两年了,也没见自己参加过,更没见给班级带来什么天大的损失。是他莫名其妙要叫自己和那群明明比自己跑的快很多的人比比看,自己不答应就变相留堂。 十圈,她跑完估计太阳也快要下班了。 完完全全的没事找事做。 毫不在意地接受操场边同学老师或许指责或许怜悯的目光,虚冰瑶真的毫无感觉。只是惊讶陶冶也会从暗地里做小动作变为明朗化的人生攻击。 “老师……” 虚冰瑶转过身,走出人群,走向跑道。 原因是,那个白痴的大吼大嚷成功吸引了让她躲避地很彻底的简浩臣的注意。 不就是跑步,有什么大不了的。 虚冰瑶不着痕迹地撇撇嘴。 【擦肩而过】vol.15 撇开身体的因素不说,其实跑步向来时虚冰瑶的所爱。即便是在炎炎夏季,这种彻底释放能量的运动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 堪比乌龟跑步的速度,虚冰瑶缓缓移动着。 “等等——”不甘寂寞的陶冶又出声了。 虚冰瑶停下脚步,看着他,也没说什么,就想看看他又要变什么把戏。 “这是什么?”出其不意的,陶冶的手在虚冰瑶的肩上一闪而过,等虚冰瑶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一枚亮闪闪的耳钉已经躺在了陶冶的手心。 “还给我!”这一次,倒是真让他踩中了地雷,虚冰瑶倏然变脸,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话的时候甚至带着些咬牙切齿。 那是妈妈的耳钉,那么多年来,妈妈唯一不曾离身的东西。看着它再阳光低下折射着斑驳的光芒的时候,总像可以看见妈妈淡淡的笑容,那么平和却又如此夺目。 把它钉再校服的领子上,纯粹是因为这是一份想念,一份可以随身携带的想念。 “一个学生,不好好读书,心思尽花在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上去。” 警觉到什么,虚冰瑶忽然失声尖叫:“不要——”伸出手,却什么也触不到,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一抹闪着白光的弧线自眼前滑落。 一阵铺天盖地没有尽头的疼痛,心脏被紧紧揪着,不能喘息。 着了魔似的虚冰瑶丢弃了所有的理智,不顾一切地朝着耳钉飞出的方向奔去。 接近虚冰瑶极限的速度让她有些眩晕,胸腔内仿佛有什么在燃烧,而任凭自己如何用力也吸不到任何空气。眼前开始变得一片黑暗,甚至开始感觉不到自己双腿和胳膊的存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左胸腔无止尽的疼痛。 “喂,她又在表演什么特技?”谷修然一见虚冰瑶似乎是因为脚下一软,而整个人向前倒在草地上的瞬间慌乱地扯了扯简浩臣的衣角,后者已经飞速地朝着她的方向冲了出去,“不会又低血糖了吧?”这个女孩家境不至于差到连顿饭都吃不上吧?无时无刻只要沾上运动就晕倒,真是有够吓人。 虚冰瑶倒下的地方距离他们并不远,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简浩臣在扶起她的瞬间,整张脸顿时变得比纸还要白。 谷修然大步跑了过去,一站定,就看见虚冰瑶整张脸白得毫无生气,想要帮着简浩臣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手冰得好不正常。 许多老师同学都围了过来。 简浩臣还做了一个再谷修然眼里荒谬至极的动作——他甚至伸手去探了虚冰瑶的鼻息。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 “叫救护车!”或许是虚冰瑶微波却尚且存在的呼吸刺激了简浩臣脆弱的神经,他回过了神,大声叫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谷修然倒退了一步,“快叫救护车!” 医务室的老师在此刻也挤进了人群,粗略地看了看现场,也难以迅速判断出个究竟来。 “是先天性心脏病。”简浩臣的声音很低沉。若不是因为之前听风品熙说起过她母亲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知晓如今的状况到底有多令人头痛。 有些反应较为迅速的老师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还有的在帮忙组织疏散学生。而虚冰瑶始终静静地躺在那里,紧皱的眉昭示着胸腔内整颗心脏仿佛要裂成好几份的痛苦,却连呻吟声也发不出来。 只有越来越微弱的心跳提示着她尚且还存活着的讯息。 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和别的大多数眼睛不同,没有八卦与无聊,异常深沉地在虚冰瑶的脸上停留了数秒,然后转身离开。 【擦肩而过】vol.16 夏天渐渐远去,医院里一如之前那般热闹,人来人往,间杂着生存的喜悦与死亡的哀伤。 “情况很不好,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她已经停止心跳了。医生尝试过胸外按压与心脏复苏,也试过注射针剂,但是没有任何效果。”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却独有一股冷冽的气息。一头凌乱的黑发,黑亮的眼眸,高挺的鼻子,白皙的皮肤。明明应该是一个花样的美男,却冰冷得让人难以靠近,尤其是那双眼眸,让人望而生畏。 “结论是?” “没救了。”没有温度的声音,再宣布一个人的死亡的时候也不带丝毫怜悯,仿佛逝去的不是生命,而是任何无关紧要的垃圾。 看着风品熙大步走进病房,那人拉住了他:“你想做什么?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你又能做什么?生死由命,她的命已经到尽头了。” “救不了也得救。”风品熙甩开他的手,走进急诊室,对一直守候在一边的院长道,“你先带人出去吧。” 这个时候,其实大多数医生都已经放弃希望了,只不过再尽些人事而已。所以,对于这个指令,他们也没多做坚持,从急诊室的另一个门,鱼贯而出。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值得你冒那么大风险?别忘了,你还没到开启玄武戒的年龄。”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亲人,是我的妹妹,是很重要的人。如果今天躺再在上面的是你,我也一样会救。” “哈!”这话却换来那人的嗤之以鼻,“没事别诅咒我,我才不会那么蹩脚,跑两步就要死不活的。” 风品熙却没有再多答话,他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任何波动的曲线,毫不犹豫地拔掉了插在虚冰瑶身上所有大大小小的管子。 意随心动。 他只能努力去集中自己的念力,希望可以借着它们起到驱动戒指的方法。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去使用神戒,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过了几分钟,风品熙忽然感觉倒自己指尖流泻出一股炙热,一抹金黄中透着比血色还要鲜艳的红色的光芒,自戒指出向外蔓延,将他和虚冰瑶包围在其中。 连一直冷冷站在一边的那人看见这场面也微微吃惊。 那光团上升到距离风品熙的头顶三十公分左右的高度,开始拉长,变为月牙形,颜色渐淡,又由月牙形变为半圆,在淡到几乎变得透明的瞬间又爆发出惊人的光亮,让人看不真切光团中间的人。 而后,整个急诊室都被笼罩再一片金黄之中。那人将手盖在眼睛之上,希望可以挡去一些刺眼的光芒,努力睁着眼,想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唯一看得清楚的,却是那红得异常刺眼的玄武戒。 那红光时小小的圆球状,就像是小石榴一般。那人还想再看得真切一些,但那刺眼的红色光球在一瞬间如爆炸了一般,放射出比原来还要强上数倍的光亮,填满了整个急诊室。 那人就被这突然爆发的巨大能量硬生生弹出了急诊室。 “shit!”那人低咒了一声,起身的时候,所有的光芒都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而心电监护器上,显示出了正常的心跳。 “喂!”那人轻拍了面色苍白满头皆是冷汗的风品熙的肩膀,“你没事吧?” 风品熙很想挤出一个微笑,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虚脱了,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去叫院长过来,你留下来听小瑶的情况。” “我?你在命令我吗?” “还不快去!” 那人看着风品熙明明已经虚软得整个人在下一秒就要倒下去,却还是死撑着说话,也不想在此刻跟他争辩什么,转身走出了急诊室。 【擦肩而过】vol.17 不到一分钟,院长领着心脏科专家匆匆赶来,忙着为虚冰瑶做各项检查。 一切项目都出奇地正常。 而那个人就这样斜倚在门框上,看着虚冰瑶那张恍若陷入沉睡的恬静面庞,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 原来,那戒指真的不简单。 “这里就交给你了,别忘了通知病人家属。”他将修长的中指与食指之间夹的一张纸片递给院长,“按着这上面的号码拨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二少爷。”院长恭敬地回答着,待那人离开之后,从急诊室的正门出去。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闻言,简浩臣、谷修然,甚至是陶冶都松下一口气来。 “那她的心脏……”简浩臣在这个瞬间忽然失去了完整的语言表达能力,对虚冰瑶有可能和她母亲一样因为这先天的病因而过早地与这个世界诀别的可能产生强烈恐惧的他,不知该如何启齿去询问这个令人担忧的事实。 “她的心脏并没有任何问题。” “诶?”怎么可能? “这么说吧,她之前的晕倒现象只是一种青春期身体各机能都不稳定造成的特殊现象,主要问题出在植物神经上。虽然,并不可以杜绝这类情况再次发生,但是只要不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做过于激烈的运动就没有问题了。等到二十岁以后,这种情况就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具体情况,等病人家属来了,我会和他们再详谈的。” “真的不是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怕是医生之前的言语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而已,简浩臣再一次确认着。 “我以我二十年的专业水准作担保,绝对不是先天性心脏病。”就算之前是,现在也绝对不是了。虚冰瑶现在的这颗心脏,健康得令他这个从医数十年的医生对医学感到莫名的绝望。 而后,院长的眼睛慢慢调向一边,不着痕迹地扫过陶冶那隐在镜片之后,藏着太多不欲人知的想法的瞳眸,以及他时不时瞟向简浩臣的视线。 “病人现在转去病房,等她醒了就可以探视。陶老师,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到我的办公室等候病人的家属。” “院方通知他们了?”待眼前的医生第二次提及“病人家属”这个敏感词眼的时候,陶冶终于发现事情并没有向着他预期的方向行进。 “是的。虚小姐的母亲生前一直在本院就诊,所以,院方本身就有病人的详细资料。我们已经通知虚先生了。” 原本以为,院方会直接向他这位班主任来咨询病人家属的讯息,这样搪塞过去自然很容易。即便是等到虚冰瑶清醒后向她询问,她最多也只会通知风品熙而已。而院方如今的操作,让他非得去面对虚若怀不可。 似是完全没注意到陶冶微微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医生依旧是一脸和蔼的待见病人的笑容:“既然你是虚小姐的班主任,自然很清楚当时的状况,由你亲自解释再方便不过了。”将麻烦丢还给他,应该让他有一段时间不能去动歪脑筋了吧。 风家的专属医生还真不是一个好差事,除了做好医生的本分以外,还总是要动这些歪脑筋。 【擦肩而过】vol.18 不要! 一条闪着光的白色弧线。 虚冰瑶睁开了眼,带着虚弱的身体,吃力地想要撑坐起来。 一只温柔地揽过她的肩膀,将她身后的枕头扶起来,又趁着她一时怔忡,将她按回病床上。 缓缓地抬起头,她看见一张盈满焦急与关怀的脸。 虚冰瑶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时候,总有满满的安全感,不再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那些溢满胸口的委屈在这个瞬间找到了抒发口,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眼泪一直掉一直掉。 或许,眼泪并不只是为了那一枚耳钉而掉,而是为了一种守不住的感觉。有些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再怎么铭记都是一种虚无。他们存在的痕迹正在被岁月一点一滴的抹杀。 “找到了。”简浩臣在虚冰瑶错愕的目光下,将那一枚小小的耳钉完好无缺地放进她的手心。 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手收成拳,死死地握住那一枚耳钉。然后,有一股淡淡的温暖自掌心一直传递至心底。 “别再弄丢就好。”他伸手触摸她还沾着泪的脸,很轻很轻地说了句,“别再哭了。以后不管丢了什么,我都会帮你找回来的。” 她的心脏一紧,却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将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的干净清冽的气味。这种味道,就像秦的声音一样,让人倍感安心与放松。 简浩臣也不说什么,任由她这么靠着,让自己暖逸的气息将她包围。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际,围着她握成拳的手,颊畔搁在她的发顶,带着浓浓的温柔与呵护。 医院! 虚冰瑶忽然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雪白的墙壁上,脸上带着惊恐,双手死死地攥住自己的左胸口——心脏所在的位置。 她记得那感觉——心脏好痛好痛,痛的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死掉一样。而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那么…… “小瑶,怎么了?心脏又不舒服吗?”简浩臣看她这样一惊一乍的表现,又看见她瞬间惨白的脸色,自己也是一阵慌乱。 “我的心脏……”那个秘密,那个御守了十八年的秘密就要因为陶冶一个恶劣的玩笑而被晾晒于太阳之下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那对莫名其妙的姐弟就是喜欢把她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只是一个小小的秘密而已呀。为什么她连独自保有它的权力也没有?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医生说,你只是身体机能有些调试不良而已。”误以为虚冰瑶和他一样,担心自己是得了母亲的遗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此刻的表情才会如此不正常。 只是身体机能调试不良? 怎么……可能? 自己七岁第一次晕倒的时候,瞒着家里偷偷去别的医院做过检查,报告明明指出自己就是先天性心脏病。当时因为那家医院并不拥有全省最先进的心脏设备,她还去其他医院做了同样的检查,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注意到她的怔愣,环着她,感受着她的心跳的简浩臣沉声道:“永远不要再在我面前倒下去了。”他的心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健。 【擦肩而过】vol.19 虚冰瑶,这个在全年级师生面前轰轰烈烈倒下的人,也只不过休息了两天,便回了学校。 这两天,她可是一点清净也没图到,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张姨也把她当神猪一样地灌,只有风品熙始终不曾出现。 看来,他一定又忙得天昏地暗,估计连三餐也跟不上。 正独自出神的虚冰瑶完全没有注意到班级里突如其来的骚动。 “真没想实习老师会被分来我们班诶!” “对啊,我也觉得不可能会被分来高三。” “他长得好好看啊!” 如果在前两天虚冰瑶晕倒的时候,有人不是只顾着看这场无聊的热闹的话,一定会记得这一双深沉又黝黑,不参杂丝毫情感——或者应该说,你读不出他真正情感的眼眸,曾经刻意在那张惨白得失了所有生气的脸上停驻许久。 他走进教室,也不等陶冶做介绍,径自在黑板上写下“风品烈”三个字,而后走向最后一排唯一的空位——虚冰瑶右边的那张桌子。 那三个字一如他的本性一般桀骜,仔细看来应是正规的行书,笔画时断时连,映带呼应,极具个性。坐在学生的座位上远观,也不觉得突兀潦草,很有自成一派的随性。 大家同为空降部队,风品烈的待遇相较陶冶其实好了很多。再加上他刚到二十岁的年纪,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一无所长的闲人。所以,他这般目中无人,陶冶也不会多给他台阶,也就直接跳过他的个人介绍。 等到虚冰瑶回神的时候,课已经上了十五分钟,她原本是想确认课的进度到底赶到了哪里,却在黑板上看见了那三个大字,“倏”地站了起来,同时还用一种带些惊诧的声音大声念道:“风品烈?” 这一声,成功地打断了整个课堂,陶冶和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钉在了她的身上,她却一无所觉。 脑袋完全脱离正常运作的虚冰瑶转身,下意识地想要去找黑板上那个名字的主人,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多了一位同桌。 那双黑眸就这样看着她,完全不隐藏其中的戏谑。 “风……风品烈?”带些不可思议地低喃。虽然与风品熙的气质迥异,但是还是勉强可以搜寻出他们是兄弟的痕迹。虚冰瑶揪着他的领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没有三成那么高的相似度,一成还是有的,“你怎么在这里?风品熙呢?”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虚冰瑶就以如此不恰当的姿势问话,眉头微皱,似在思索又似在担忧。 “碰!” 这一次,完全没有注意到陶冶存在的虚冰瑶自然没有躲过他飞来的黑板擦:“虚冰瑶,坐下!” 自她进高中到现在,还没出过这么大的洋相。隐姓埋名了那么多年,在应该是人生最晦暗的高三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她接二连三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状况,估计用不了多久,真的可以和简浩臣一样有名了。 【擦肩而过】vol.20 但就在这个瞬间,有些支离破碎的残片被拼接在了一起。 没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并不是有那家医院误诊,而是因为神戒! 没错,那天同学们口中的实习老师如果就是风品烈的话,一切都变得很符合情理了。 “品熙在我昏迷的时候来过医院对不对?”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安感滑过虚冰瑶的心头。 一直放任她在一边自言自语的风品烈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在玩味地咀嚼字眼:“品熙?” “他用了那枚戒指对不对?” “你知道戒指?” 完完全全的鸡同鸭讲。 “你先回答我!” 自晕倒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联系上风品熙的虚冰瑶乱了阵脚,刻意压低声音,充满了威胁,大有风品烈不乖乖合作就要把他大卸八块的意味在其中。 风品烈的性子出了名的不好,他不火爆的时候就很淡漠,习惯性地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当作透明的,自然不会乖乖配合。 或许是习惯了简浩臣那种淡淡的温柔,虚冰瑶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身旁这个在此刻看起来冷淡到极点的男生。 “让开!”虚冰瑶再次倏然起身。不同的是,这次,她的声音冰冷,声音里却是满满的沉静。 风品烈依旧是无动于衷。 她也没再多做争辩,直接站上凳子,跳过桌子,然后奔向后门,也顾不得这样的行为究竟会惹来多少注意与非议。 跨不出三步,她就被手长脚长的风品烈一把扣住手腕:“去哪里?” “去该去的地方。” “作为一个学生,上课时间该去的地方就是教室。” “一个在自己家里放炸弹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完全走调的谈话内容毁了陶冶好端端的一堂物理课。 “不好意思,请继续。”和虚冰瑶只会用她自己不怎么大的蛮力不同,风品烈从小就受到专业的训练,自然轻而易举地就钳制住她的行动。 “我叫你放开听到没有!”右手被风品烈拗到身后,却还在奋力挣扎的她完全不计后果,接着蛮劲硬要将手抽上来。 “喀拉”很轻的一声,大概只有最后一排的学生听到了这微弱的声音。 这一声也是完全出乎风品烈的意料,他一愣,手就松了下来。 虚冰瑶也完全顾虑不上自己骨折了的右手,就忍着右臂的剧痛,忽略背脊的阵阵麻感,死咬着牙关,竟还想往外面跑。 一直以来,那群老不死都对他这般固执又顽劣的性子大感头疼。他总是不管不顾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来不计后果,任性妄为,觉得这样才能活出真性情来。这二十年的人生里,风品烈第一次遇见发起犟来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的人。 所以,他在那个被震撼的瞬间停了动作。 回神后,他一手扣住了虚冰瑶的后颈,止住她的行动,一手压着她的右肩膀,不让她的右手继续活动,而导致伤上加伤,也以防她继续挣扎,干脆连脖子一起扭断。 就这样,控制了她所有的行为,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将她拖出教室。 【擦肩而过】vol.21 “脑残。”检查了虚冰瑶的伤口,风品烈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说出什么抱歉的话,只是为她下了如是的批注。 虚冰瑶也不会为这种无谓的话和他对骂,只是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即使出了血也不曾松开。因为,一旦松开,她一定无法忍受此刻的剧痛,而发出呻吟。 “帮你接回去。”言毕,也不征求虚冰瑶的同意,他就对着她的手臂“喀、喀”折腾了两下,“只是脱臼而已,不要用力就好。” “我现在可以走了吧?”虽然他的手劲使得很巧,下力也很快,骨头已归了位,只是之前的余痛还在。虚冰瑶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仔细听,还可以听到她已经很努力克制,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的抽气声。 “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见到他不可。” “你不知道那枚破戒指不可以乱用的吗?”既然那么多事情到了此刻已经成为定局,自己一直违逆风品烈的意思也只是一再拖延时间而已,那还不如和这个实在是不知所谓的人好好说话。 “破戒指?”又是那样玩味的语调,似乎他对那么戒指也有多么不满似的。 看着他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样子,虚冰瑶就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现在,我郑重警告你,就算我死在你眼前,你也不许让风品熙拿那枚戒指来救我!”自己对那枚戒指的了解也少之又少,只是曾经听妈妈提起过。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用神戒去救回一个将死之人的性命。 “那你就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脑残。不管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丢出去的是什么东西,会比你的命来的重要吗?居然会选择自杀这种方式去回馈你的班主任,真是……”脑残。 虚冰瑶一怔。 他,并没有说错。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自以为是,选择了那些不正确的方法去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却只是在一再地拖累身边的人。下次,不管做任何事,都该先想清楚。理智,是不管面对多么混乱的情况,都不可以丢弃的东西。 “你这两天见过品熙吗?” 风品烈依旧爱理不理,他说话,向来只挑自己愿意说的,听话,也只挑自己想听的。 “你很恨他?”所以,才会向自己漠视父亲一样,漠视自己的亲哥哥。 “我为什么要恨他?” “那你真的不知道,用那个戒指去救人命的人,会有生命危险?”讲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是微微颤抖的。这个后果,是她从来不敢认真去思考的。真希望,一切只是人们自己吓自己没有任何可信度的胡话而已。 “你说什么?”风品烈的眼终于对上虚冰瑶的了,这句话他说的很慢很慢,仿佛是在警告虚冰瑶不要再开这种无聊而没有意义的玩笑。 “什么都不懂的人就不要在这里挡路。”确认了他的一无所知,也确认了他没有再见过风品熙,虚冰瑶就像一只离弦的箭,向前冲了出去。 该死!风品烈的语气里竟然有和她刚刚知道风品熙用过戒指时,一样的无措与恐惧。那么,这么多天,风品熙一个人电话不接,人也不见,究竟在做什么? 【擦肩而过】vol.22 冥星照命,就是指她的心脏吗? 风品熙望着眼前这一杯似曾相识的花茶,看着其中的冰块,兀自沉思。 原来,那天下午在这个办公室里,她说了那么多反常的话,只是想掩饰,自己和母亲一样,有着不可根治的先天性心脏病。 如果,冥星真的只为了这个病存在的话,那么,如今它乖乖跟到众行星之后,就是指上次他用神戒的时候,已经彻底根治了这个不可根治的病。她现在的命轨上,除了地星还在外漂泊不定,已经八星连珠。 或许,她这一辈子,在病愈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不平凡。 一阵开动门把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小瑶,是你?”听着仓促的脚步,已经可以勉强辨认出来人,风品熙发出的却是一声叹息。 “品熙?”虽然还没见到人,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的瞬间,心头还是轻轻一荡,一时竟怔忡无语。 办公室内无人,虚冰瑶干脆直接闯入与办公室只有一门之隔的休息室。 一室温暖的阳光。 那间她只踏进过两次的屋子的摆设依旧未变。除了盥洗室外,只有床榻而已。房间的另一边是大大的落地窗,初秋的阳光从玻璃中投射进来,为窗边的人沐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光。 风品熙穿着一身休闲服,静静地站着,清朗如昔,目光依旧温润若水,平和地望着她。 “你瘦好多!”虚冰瑶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指控。她在生气,气自己那些不计后果的行为,气他比她更不懂得珍惜自己。 “清瘦一点更好看,省的你整天嘲笑我这个工作狂找不到女朋友。”依旧是那样暖暖的调子。 真好,他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太瘦了,看起来一点福气都没有,你应该要吃胖一点。” “原来现在女人的眼光都是那么奇怪的。”凉飕飕的语调,“没事自己吓自己。” “你不被吓干嘛赶的那么急?”虚冰瑶看着他那副故作冷淡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好笑,然后也毫无顾虑非常放肆地大笑出声。 自己冲出学校跳上出租车就来了,他不过比自己迟了一两分钟,看他满头的细汗,应该在下了车之后也是一路狂奔。 “喂,你弟弟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她又转过头去对上风品熙那双含笑的眼睛,“那么别扭,做人口不对心。” “我妹妹倒是很像他。” 正拿着玻璃杯走向衣柜内置的冰箱边的虚冰瑶微微侧头——他妹妹?“我?” “我好像真的只有你一个妹妹。” “像他?” 看着站在风品熙正对面,靠着墙,正向她望来的风品烈,习惯性的皱起眉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将玻璃杯搁在一边,用左手开了门。 她像这个暴力狂?还是算了吧。虽然他看起来是一个很漂亮的大男孩,五官也很精致,就像是上帝用自己的手一刀以刀琢磨出来的。“我第一次为自己是你的妹妹感到深深的悲哀。” 她先拿了一杯牛奶给风品熙,然后又拿了一杯冰柠檬茶给风品烈:“哪,请你喝。” 风品烈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端起饮料要喝的意思。 “喝啊,这么大的太阳还一直跑,你不热吗?” 他还是一脸漠然,转过了头。 啊,这种傲慢的表情,真是对不起他那双好深好亮仿佛黑曜石一般的眼眸。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我也没什么事,你们快回学校去。” “没事?你这个样子叫没事?不行,我要看你把饭吃了,然后乖乖上床去休息我再走。”虚冰瑶干脆将两臂抱在胸前,“喂,你又做什么?” 不过,有一个人是不会顾虑她的意愿的。 风品烈又扣起了她的脖子,强制将她从这个房间拖出去:“回去上课!” 【擦肩而过】vol.23 “喂!” 风品烈就以这种不怎么雅观的姿势,将虚冰瑶从风品熙的办公大楼里拖到了大马路上。 就在这个瞬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身着黑衣黑裤,一看就知道经过专业训练的保全人员,每个大概都有一米九的身高,挡在他们前方。 好吧,跟一个业余爱好是放炸弹的人走在一起,自己的确应该有良好的心里建设去面对一切以前从来都不曾碰到过的状况。 “那个……” “闭嘴!”话还没到嘴边,就被风品烈冷冷的一声警告给逼退回去。 “@#¥%……&*》/》……”为首的那一人先对着风品烈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面色沉重地吐出一堆虚冰瑶完全听不到的句子。德文?法文?西班牙文? “回去!” “@#¥%……&*》/》……”又是一串听不懂的话。 在得到风品烈冷冷的一眼作为回答之后,四个黑衣男子走了上来,作势就要扣住风品烈,强行带走。只是其中一个的手还没沾上风品烈的衣服,在风品烈的一只手还扣着虚冰瑶后颈的情况下,就送了他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 “@#¥%……&*》/》……”又是对话。 虽然还是听不懂,但是虚冰瑶明显可以感觉到,这一次的言语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因为风品烈那一副千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不再淡漠得什么都看不出来,而是一脸的凝重,扣着她的手劲也不由自主地减小了。 “@#¥%……&*》/》……”这一次,说出那让人摸不着头脑句子的是风品烈,声音也异乎寻常的低沉。在得到对方一个单音节的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之后,他转向了虚冰瑶,“回学校去。”随即,松开了自己的手,“还有,不要再做那些脑残的事情了。” 现在是什么场面?他被抓走了吗?虽然从表面上看他是自愿的。 虚冰瑶就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目送着三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不行,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跟品熙说一声。虚冰瑶拿出手机,驾轻就熟地按了一串号码,只是依旧是关机的状态。不得已,她只能转身往回走。 上了楼,进了办公室,扭开休息室的门把:“品熙,我跟你说……” 休息室内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风品熙?”敲了敲盥洗室的门没反应,她就推门进去,还是什么也没有。会到哪里去呢?明明已经虚弱得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了,不好好休息,又去做什么了? 不死心的,她又拨了电话,回答她的依旧只是关机的电话录音。 不对,一定又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个状况很不对劲。虚冰瑶刚刚安稳下来的心又是一阵慌乱。 那么,问题到底在哪里? 惶恐中的行动总是显得很笨拙,虚冰瑶一个转身,脚上绊倒了床头灯的电线,“乒乒乓乓”的一阵嘈杂,床头柜上的杂物掉了一地。 她按捺下心中的纷乱,尽量小心自己的动作,蹲下去捡那些东西,却在其中发现了一张小小的纸片—— “小瑶,有事先回英国,再联络。”有些潦草,但还是可以辨认出的确是风品熙的字迹。 什么事那么急,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对她说? 还是整件事,根本另有隐情? 【擦肩而过】vol.24 “啊!”虚冰瑶一声尖叫,从床上弹坐起来。从风品熙的办公室出来一直心神恍惚的她,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却因为无法安眠,反而一天比一天憔悴。 忽然感觉到一双手搭上她的双肩,又是一惊。 “是我。”简浩臣带着暖暖的笑,“没事。” 可是,虚冰瑶的心脏在她的左胸房不肯安宁地狂跳着,脸上也布满了惊慌,面色有些苍白,无法自抑地喃喃自语着:“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天下太平的时候能出什么事?”还是一贯温润的笑,“你连做梦都还一直在说梦话,我听到声音才走进来看看。”自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之后,他们似乎就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她一直不停地在出状况。 “不是胡思乱想,一定有什么问题,也许……” “小瑶!”简浩臣带些无奈地打断她的话,“你身子一直都虚,也没好好调理,你就不要再这样整天担心一些不用担心的事情,好好休息。” “这真的不是胡思乱想!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那枚戒指,你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少可怕!”完全不顾简浩臣道理能不能理解她所说的,径自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开始在房间里到处乱翻起来,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什么戒指?”被她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简浩臣也不生气,只是再度将手搭上她的肩,强行让她转过身来,“小瑶,你先冷静一下……” “我怎么可能冷静,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应该站在这里的!我早就应该死了!应该冷冰冰地躺在哪里!你没有猜错,我就是有先天性心脏病!我那天病发了,现在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连全国最出名的医生做出的检查也说我的心脏没有问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瑶,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简浩臣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她额际的冷汗。 “我告诉你!因为风品熙用了那枚该死的戒指!因为他现在有可能已经代替我冷冰冰地躺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挣脱开风品熙的手,又开始到处搜寻。她的神智有些崩溃,拿起什么东西就随手扔开,也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小瑶!” “应该死的是我!” “小瑶!你不可以死的!为了你妈妈,为了风品熙,为了每一个爱你的人,你都应该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让自己出任何状况啊。”完全不知道虚冰瑶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戒指,什么先天性心脏病,他只想让她冷静下来,好好休息。 “他是因为我才死的!都是因为我!”这两天,一直做着关于风品熙的噩梦的虚冰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完全不能接受风品熙也许可能已经死去的可能,整个精神完全接近崩溃。 “你听我说!”简浩臣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去,用力抓住虚冰瑶的双手,几乎是用吼着地说,完全将虚冰瑶的声音掩盖,“所有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你不要再虐待自己了!你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很心痛的!”声音渐渐放柔,语调又重新趋向原本的温和。 “浩臣……简浩臣……”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眸,虚冰瑶只是喃喃着他的名字,双眼依旧无神涣散,脑子暂时停止工作,但是心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痛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又忽的笑了,笑得沙哑,笑的嘲讽,笑得如同一片片碎裂的玻璃,在自己的心口上割出一道道伤口。 现在的虚冰瑶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搪瓷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看着那迷蒙而不知所措的神情,简浩臣仿佛可以听见她的心在滴血的声音,每一滴落下,都是一个希望的幻灭。这样支离破碎的场面,溅痛他每一寸的肌肤。 他俯下首,用自己的唇,确认她的唇际的温度。 她微微抬首,在他的唇上,寻找自己。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却依旧没有一个结局。因为她就在下一秒失去意识,晕了过去。及时抱住他的简浩臣,脸上只能挂着苦笑。似乎,她在他面前不是哭泣就是晕倒。这个在人前从不曾示弱的女孩,其实真的很脆弱。 【擦肩而过】vol.25 对于一直都是一个健康宝宝的简浩臣而言,自从和虚冰瑶以来,他跑医院的次数比这十八年的总和来的还要多。 发烧! 这个笨蛋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烧到接近40度了!撑到那一刻才晕倒还真是一个奇迹。 吊上点滴瓶没多久,虚冰瑶渐渐转醒,简浩臣刚买了热饮回来,就见到医生正在做例行询问:“最近经常胃痛吗?” 虚冰瑶眼中还带着尚未清醒的迷蒙,她迷茫地摇头。 “晚饭有吃吗?” 摇头。 “中饭呢?” 继续摇头。 摇头,并不是代表没有吃,而是不记得了。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最后一餐是在什么时候了。 这一次,虚冰瑶终于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了,有两道异常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回头,看见的是正瞪着她的简浩臣。灼热的感觉,似乎是因为他莫名的愤怒。 “虚小姐,请注意你的饮食。不吃东西,再健康的人都会垮掉的。还有,退烧药三小时一次,多喝水,多休息。” 而后,感受着静脉中的丝丝凉意,再度陷入迷糊的状态。 再度醒来,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粥香味,努力抬了抬眼,看见的是刚进病房门的简浩臣。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张姨煮的清粥。” 他在病床的床头搁下塑料袋:“没有吃药?” “一直在睡嘛。”虚冰瑶有些沙哑地对他带些责备的语言抗议,声音是从未听过的沙哑。 “睡觉也不可以忘记吃药。” 护士小姐都没他管那么宽好吧。 他拿起同样被搁在床头的她的手机,设定好闹钟:“如果护士小姐忘了,它会叫醒你。有任何问题,再按铃叫护士。”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一直烧着,温度降了一些,却始终没有完全退去。 张姨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而毫无合作意愿的虚冰瑶,能睡就睡,一天可以睡个二十小时以上,这样逃避的心态对待自己的病情,唯一的后果就是越来越昏沉。 终于看透一切的简浩臣,因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她,所以每天固定报道,时间不定。一般而言是携带着夜宵出现,强迫她吃餐点、水果和药,偶尔也会旷晚自修,提早突击。 只是,圣人都有发火的时候吧?更何况,简浩臣只是脾性比常人好了一些。 “你坚持要这么自我糟蹋下去?” 虚冰瑶看向他,眼底是一片无辜与迷茫,这样的神情反倒让人更加气恼。 “随便你。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我似乎没理由再替你坚持什么,你就这样一直病下去,除了还挂心你的张姨,应该没有人会有意见。”几近冷酷的言语,推翻先前所有的温柔,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和餐点,她以后的人生再与他无任何关联。 他也要离开了吗?一直浑浑噩噩的虚冰瑶,终于有了一些知觉。她当机了好久的大脑,无法再从他的表情上探测到什么,这让她无比慌乱。 “砰!” 病房的门被狠狠推开。 这间病房,只有两个人会造访。简浩臣正待在病房内,而张姨只会在白天到来。 看到来人,虚冰瑶有些惊讶。 “你……咳咳……你来做什么?” 风品烈,那个随着风品熙一起消失,再无音讯的人。 “看看某个脑残病死或者饿死了没有。” “显然活得很好。”她,要等的,只有风品熙而已。长病不愈,若他还活的好好的,不管面前有什么困难,都会来看她一眼吧? “当然,祸害往往可以留千年。” 虚冰瑶不再搭理他,只是低垂着头,盯着被单。 “听说你曾经强迫另外一个笨蛋许诺,要比你死得早。”风品烈冷哼一声,似乎对她曾经和风品熙说过的话充满不屑,“所以,你就这么盼着他死?” “我没有!”一提到生死,尤其是自己少有的付出关心的人,虚冰瑶就难以像多数时候一般,淡然处之。即便嗓子像是被锯子锯裂了一般,却还是大声反驳。 “是吗?”语气依旧是冷讽的。 【擦肩而过】vol.26 风品烈什么时候离开的,虚冰瑶并不太清楚,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又合上了眼。 直到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她听到了叹息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很沉重。而后,她感觉到病床的一边轻微地有些下陷,他的手仿佛带着极致温柔与呵护地轻轻揉着她的发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虚冰瑶仿佛读到一种心痛,不知道究竟是来源于自己还是他,而后一阵阵算出的眼泪无声地掉在枕头上。 简浩臣察觉到她的眼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而后轻叹着问了声:“吃药吗?” 虚冰瑶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活下去。 无论为了什么,她要走的第一步,是好好地、健康地活下去。 不管她所企望的,是来自风品熙的亲情;还是来自简浩臣的,她一直所不愿承认的爱情,她都必须留着性命去享受。 终于有些清醒的她,忽然厌恶起这几天一蹶不振的自己。 “对不起。”轻轻的,夹杂着不会落下的眼泪,虚冰瑶道。 简浩臣没有应声,只是将药递进她手里,然后看她放进嘴里,又递出水杯。 “简浩臣,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现在已经很晚了,并且你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到可以随意离开医院。”而且天气预报说,今天半夜,台风会登陆。 “如果你带我去,我保证在三天之内就让自己好起来,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于是,简浩臣妥协。 在晚上十点,与虚冰瑶来到距离风品熙办公楼不远的山丘之上。 运气很糟,走到一半左右的地方,天开始起风。 “要下雨了……”简浩臣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倾盆大雨就这样撒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微微有些疼。她却没有停住脚步,拉着他,飞快地往山上跑去。 “我们回去!”在狂风骤雨里面,简浩臣不得不放开嗓子大喊,才有可能让虚冰瑶听清楚他的话。在微弱的路灯下,看着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因为顿起的秋风而受受凉颤抖着的身子,他反握住她的手,停了下来。 她再一次仰起脸,任凭雨点狠狠打在她的脸上,略微有些发疼,却让她感觉到真是存在的生命,以及自己有力的心跳。她闭着眼,露出灿烂的笑靥。 忽然,他们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这场台风的威力,比他们想象中要大的多。虚冰瑶睁眼,双眼流露出淡淡的恐慌,她拔腿奔向那一座小小的温室。 “小瑶!”他努力踩稳每一步,不在泥泞的路上滑到,追上她毅然向前的身影。 终于跑到了温室旁,又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落在她的脚边,差点划伤她。 眼看着这一幕的简浩臣忍无可忍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和那堵摇摇欲坠的玻璃墙前:“你疯了吗?!”参杂着愤怒的大吼。 “铃兰花。”回答他的,是她轻却坚定的嗓音,有着一种莫名的向往。 【擦肩而过】vol.27 简浩臣低头,看见的是虚冰瑶更加烂的笑,完全将阴沉的天气打败。 她挣脱开他温暖的怀抱,在他还没有弄清楚她的目的之前冲进玻璃房内,蹲在一盆花前,以自己孱弱的身体挡住从刚才哪个玻璃破口处漏进来的风。 “小瑶!”他站在花房外懊恼地低唤。 看着眼前这个总喜欢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女子,不知为何她还能笑得如此畅快淋漓。只是,她总是肆意妄为的人生,却让他感到无尽的活力与动力。这种不管不顾,随时可以抛开一切飞蛾扑火的生活方式很危险,却很吸引人, “我不能把它丢在这里。”她怀抱起那一盆小小的,甚至没有任何花痕的绿草。这一株,是风品熙亲手为她栽下的,既然来了,就不能放任它枯萎在风雨里。 简浩臣不知道听了她这般说话的语气,那种一株草比生命还重要的坚决,自己脸上出现了多么无可奈何的表情:“所以你打算一直蹲在那里为它挡风吗?”他想,有一点是风品烈没有说错的,她,真的有些脑残吧? “如果我不能把它平安带回家里的话。那么,我的答案只能是‘是的’。”语气坚决如此,完全不受风雨的影响。 “虚冰瑶,你真是一个笨蛋!花比人重要吗?”就像当初那枚耳钉一样,那么地不顾一切,只为留住一个回忆。 看着他此刻拼命压抑着自己想要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浆糊的表情,虚冰瑶的心底却在偷笑,望着他的眼眸也发亮。 看着一个优雅惯了,连动作都带着些规格化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竭力地抑制自己不断趋向扭曲的表情,收获到一种意外的乐趣。 她偏偏抓着了他的弱点,知道他就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办法帮自己把这株花带回去不可。有天才帮忙,应该会省力很多吧。 简浩臣脱下自己薄薄的秋季外套,裹在铃兰花的外面,将袖子打起了结,防止雨水可以打进去的可能。 “等会出了花房,你就往家里跑就好。花,我会顾好的。两个人纠纠缠缠反而拖延时间。”雨忽然下的那么大,估计下了山也未必叫的到车,还是步行来得快。从这里一路快跑去她家,大概只要二十多分钟左右。 看着他一副“你真是会无理取闹”的表情,却还是毫无怨言地替她将拉链再拉高一点,虽然明知道完全被雨水浸透的衣服根本没有任何御寒效果,虚冰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看铃兰花吗?” “不知道。” 原本想说“在台风天看花很有情调”这一类很没有脑袋的花,看简浩臣微微有些阴沉的脸色还是吞回肚子里;“我记得当初给我妈挑窗帘的时候,你一语就道破了樱花的花语。”她微笑,“那你知道铃兰花的花语吗?” 也不给他时间好好思索一番,就径自替他回答道:“幸福。一定要幸福。” 【擦肩而过】vol.28 淋了雨,即便马上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虚冰瑶的病情还是一度加重,唯有简浩臣的国防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健康。 只是,这一次,她有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合作得和之前那个闹脾气的病人完全不似一个人。 而一如她所承诺的,第三天,她神清气爽的,已不再似一个病人。 除了那一夜的疯狂,几乎半个月没有下床的虚冰瑶,再度爱上脚踏实地的感觉。 “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走到客厅,张姨正在打扫房间。 “恩。”虚冰瑶轻轻地颔首。 “你一生病,麻烦的可是人家。小姐下次课不要再闹脾气了。” 听出张姨口中的暗示,她停下脚步,迟疑回头:“他每天都来?” “对呀。”张姨一脸笑容灿烂,完全不像是自家小姐已经重病了两个星期的佣人,“不然,张姨我怎么顾得好小姐这种倔强的脾性,连病着也不让人安稳。” “我洗好澡会记得出门道歉及道谢。”完全不受张姨揶揄语气的影响,虚冰瑶故作镇定的以平板的语气应对,若无其事地离开。 做完了自身整理,又看了半个小时简浩臣特地为她做的,有关于课业的整理,瞄准了学校下午课程与晚自修之间的空隙,她前往学校,与简浩臣约在那一家她曾经遇见过那个叫林语绿女孩的茶餐厅。 “你……好一点了?” 她点头,微笑:“好多了,谢谢。” 接着,是长时间的静默。 直到虚冰瑶确认他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来,打算和她相对无言到休息时间结束为止,她才无奈地开口:“你知道我昨天为什么非要带走那盆铃兰吗?” “因为,那是风品熙留给你的,所以才要拼了命的保护,就像上次的耳钉一样。”这个傻丫头,虽然抗拒着外在,却为别人无关紧要的小事,付出的比自己的生命更多。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其实,那个花房有固定的人每天去照料。当时风品熙种下它的时候,我还问,为什么不种一些容易养活的花。” “所以?”简浩臣看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于是,模仿着她的语气,问道。 “我只是忽然觉得,如果连这么难养活的花都可以每年灿烂的盛放属于自己的幸福,我没有理由不能带着幸福活下去的。” 直到在台风种看到那株铃兰,她才了解,即便它只是绿色的叶子,即便只是一场华丽的错觉,它带给她的,却是寻找幸福的勇气。 她看着他,看着他望着自己那种深邃的目光。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什么,酝酿出一股不能分辨的滋味,不是酸,不是甜,而是一种未知。对未来的未知。 “可是,你懂得吗?花的生命不能承载人的,各自的生命,只能各自承担。”简浩臣望着她,忽然很想看清虚冰瑶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内心。 花能给的,只是一个借口,而不是全部。 【擦肩而过】vol.29 简浩臣出入虚冰瑶的家,频繁到甚至已经超过了去学校的次数。 这是一种没有任何实质承诺的亲密。 他只是想尽可能的不让她一个人独处。待在那个太空旷的家很容易让人卷入黑色的悲伤漩涡里,然后一点一点地被吞噬。 所以,假日出门,身边一定有她。 上超市、逛街,他习惯替她提袋子。 每天除了学习之外的空闲时间,两人也总是做着相同的事一起看电视、吃饭、聊天、下棋…… 他对自己挤出一个苦笑,知道自己动摇地很厉害。因为这个让人莫名心疼的女孩,他终究有一日会完全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此刻,她侧身蜷卧在沙发上午憩安睡的脸容看来很平静。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身旁席地而坐静静凝视她。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担心其实有些多余,一些他无法掌握的事,正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 虚冰瑶……虚冰瑶…… 一声又一声低沉的呼唤从梦的最深处传来,抓住她的神思,让她辗转。 虚冰瑶……虚冰瑶…… “啊!”她弹坐起来,抹去满脸的冷汗。 虚冰瑶……虚冰瑶…… 是谁?到底是谁在叫她? 就在她内心就快要强迫自己接受一切都运转无异这个假象的时刻,为什么这个声音如此真实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反复呼唤着。而她,仿佛对此无法抗拒,不由自主的,想要跟着那个心底的声音向前。 虚冰瑶……虚冰瑶…… 虚冰瑶可以感觉到独自一人在寂静的街道上狂奔。是的,似乎不是亲身经历,而是一种虚幻的感觉。 现在不是白天吗?为什么她所见的却是一片夜色与微弱的灯光。 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个声音,似乎由她骨子中透出来,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她,让她不得不加快奔跑的速度,企图穿过漫漫黑夜,奔向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 就不远了……再快一点…… 忽然胸口感到一阵凉意,不同于秋季的夜风,而是带着阴冷的冰寒。 虚冰瑶直觉地抬起头,就见从天而降一个黑得比夜色更深沉的比她本身体积还要大上好几倍的爪子伸向她,来势又快又猛。 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就自发地向旁跳开,那只巨爪嵌入了无人经过的柏油马路,有一半以上埋入其中。再抬起时,砖石在这个瞬间跟着碎裂四散。 那只爪子再度向她伸来。 时间、地点都相隔得太近,她根本来不及逃,只是翻了个身,小腿还是被那利爪扣住,没有意料中撕心裂肺地身体会被撕裂的疼痛,只是一阵凉意。 她刚刚因为恐惧而闭上的眼睛又缓缓睁开,正要看清自己是被什么拖着走的瞬间,一袭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彻底淹没。 等到又接触到微弱光亮的时候,小腿上那一股不知被什么抓着的凉意也同时消失了。 虚冰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冷汗直冒地喘着气,慌乱地看向四周,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却见一股淡淡的绿色光影如薄膜一半,成球型地包围着她。她伸手,什么也触不到,因为那光影会随着她的动作扩大。 这是什么?这又是哪里? 风品熙! 那个站在光影十米开外的人影,分明就是风品熙。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他了。 热泪,如泉涌一般。 他走近她的时候,身旁的光圈淡了,然后全部退去。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剑眉、挺鼻、薄唇、白脸,一如初见那般,几乎没有分毫改变。终于,嘴角被扯动,挤出一个微笑。 “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惊讶,是错愕,眼里有她,更有满满的不可置信,“果然。被选中的只有你而已吗?” “风……”她张嘴,声音却被梗在了喉口,她的唇在颤抖,手也在颤抖。 【擦肩而过】vol.30 “难道真的是天意?”风品熙轻轻地叹息。 “这里是哪里?” “神戒里。”风品熙望着她,眼里有太多她不懂的伤感,“先不要问,先听我说。” 虚冰瑶却完全不顾她的嘱咐:“你死了吗?”“死”这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根本就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风品熙没有说话,只是一如既往地,用那样温柔的目光望着她。 而虚冰瑶则在他忧郁的目光中搜索到了自己的答案。 即便不是死,他现在的状态也称不上好吧? 她死要着嘴唇,任凭泪如雨下,只是这一次,却真的一声也没有发。 “还没有。”他轻轻的一声叹息,“能够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 “品熙……” “既然来了,就请你仔细听清楚我的心意吧。无论我的未来如何,都与你无关。就如同你无法接受我因为救你而付出任何可能伤害到我自己的代价一样,我也不愿意接收到任何你以我为借口为难你自己的讯息。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即便是我死了,也不会原谅你,原谅我自己的。”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话?“你现在到底陷在怎样的境地里?” “神戒,选择了你。” 什么意思? 这一问,虚冰瑶还没有问出口,简浩臣却已经接收到她的疑问,径自回答着:“只有历代神戒的主人,才能出现在它的体内。” 虽说,他的实力并没有强到足以人让神戒完全接受他,但是,他毕竟曾经被它认定拥有足以驾驭它的潜质。而当他的生命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亡,它的下一任主人,不是风品烈,不是风家任何一个人,而应该是此刻与他共同待在神戒内的虚冰瑶。 “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在我们存在的空间里了,所以一时半刻我也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为什么你才是被神戒选上的那一个。但是,请你不要接受它的邀请。风家的浑水,就让风家人自己去蹚。” “神戒的主人,只有在它的前任主人病重或者死亡时才会出现,对不对?”虚冰瑶望着他,很认真,很认真的那一种,仿佛想要将此刻他的所有都深深铭刻。 “你这个习惯都跟了你十几年了,为什么就不改改呢?每一次对自己生气,遭殃的永远都是你的嘴唇。”风品熙伸手,轻轻拭去她唇上的鲜血,“按道理来说,这玄武戒是非风家人不可的。可是,连科学都已经不成道理了,和这戒指又有什么道理可言?或许,风家的人都令它太过不满,而你……”他顿了顿,却无意向她提及她的破军命相,“而你,也算是半个白家人,也有一半拥有神戒的资格。好了,不要哭了。” 在他收回手之前,虚冰瑶先一步将它紧紧握住,重新贴回自己的脸上,却什么也感觉不到:“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一个人死之后,为他哭的人很多,笑的人却很少,这是他生前对人好的结果,天堂的门,只为这样的人敞开。” “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也宁愿下地狱,我不想再有人为我流眼泪了。你也好,品烈也好,都要快乐地活下去。” “已经太迟了,眼泪流出之后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小瑶,你非要我离开的时候都是那么不开心吗?出去吧,别再回头了。” 虚冰瑶可以感到一股力量在她身后推着她,迫使她离开这个虚幻的空间:“不要,我不要走。”不是撕心裂肺地哭喊,淡淡的哀伤却带着深深的绝望。再一次,和她的亲人,和疼她宠她了那么多年的人,迫不得已地擦肩,迫不得已地再见。 “你不可以不走,因为那个世界不再属于我。” “不要,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她向后伸手,想要够到离她越来越远的风品熙,抓到的却始终只有空气。 “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没有了我,从今天开始,你也要认真学着,怎么走自己的路。” “我……我……”发不出声来,却还拼命抗拒着将它拼命向外推拒的力量。 “你可以的,对不对?” “我……” “碰!”先是一阵带给四肢百骸强烈冲撞的重击,然后又在迷迷糊糊间穿过了什么,一直到最后,她只觉得全是都快要散了,意识也开始模糊。 【擦肩而过】vol.31 “你在这里做什么?”风品烈靠近风家大宅内最深处的一个房间的时候,却看见虚冰瑶一脸精神恍惚地立在他面前。“喂!”刻意压低了声音,企图伸手推她,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竟对她穿体而过。 这一刻,虚冰瑶也终于找回神思,蓦然抬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是刻意压低的声音,风品烈依旧是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又问了一遍。 “带我出去。”虚冰瑶的回答却与他的提问完全无关。她的右手渐渐收拢,握成拳状,不愿让任何人察觉,那一枚至今都让她深恶痛绝的神戒,此刻正安稳地躺在自己的手心。 风品烈只是垂首瞧了她一眼,确定风家长老设下结界之后,并没有安插多余的忍受守在会议室周围,而虚冰瑶也没有被发现的危险,就直接越过了她,小心地靠近他们身前唯一的一扇门。 “你们非得那么麻烦吗?封印住风品熙所剩无几的阳寿已经是逆天而行了,若真要将他的魂魄放进风品烈的躯体内,天知道我们撑不撑得到风家再度繁盛的那一天。” “若是将戒指交到风品烈那个混小子手上,我们有再长的阳寿也看不到风家再度繁盛!” “黑潮说的没有搓,连风品熙都被玄武反噬成这个样子,那个小子更加不可能会成功!” 门的那一头,传出许多纷杂的声音,由声音判断,里面应该有五六个年龄在五十到七十之间的老人。莫非,他们就是风品熙口中的长老? “别吵了,就按之前说的做,把风品烈的灵魂从躯体里抽出来,再将风品熙重新注入。不管反噬还是天谴,全部我一个人来担。” “白霰!”这一句,是屋里所有人对这一提议的震惊。 “就这么定了,还不快去准备!” “白霰,你根本就是疯了,这……这根本就是逆天而为!你会送命的!一定会……” “神戒本来就是逆天的产物不是吗?如果这一次成功了,即便是赔上性命也是值得的。即便要葬送掉我的所有,这一次,也决不许失败。” “不……不会成功的。一命还需一命偿……” “你们仔细想想,风品烈的身子现在于我们而言只是一个容器,一个储存灵魂的空间而已。我们留下了风品熙的同时,只要同时将风品烈彻底毁掉,这个世界上的灵魂在数量上并没有任何出入,不是吗?” 虚冰瑶听到这一场对话,除了震惊,什么也没剩下。 这真是一个比虚家纯粹追逐钱财和利益的家族更加腐朽上百倍可怕上百倍的地方。那些所谓的长老根本就是魔鬼! 虚冰瑶捂着嘴,阻止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倒吸着冷气。她拿眼偷觑那个被人两三句言语就安排了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家族牺牲性命的风品烈,却见他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震惊,也没有比先前更浓郁的寒意。仿佛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又或者,他从来不曾是刚才谈话内容的主角。 “你该走了。”风品烈一如既往地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在虚冰瑶耳边响起。 “他们不会成功的。”握着的右手又收紧了一些,不知是在安慰风品烈,还是在自言自语。 毫无预兆的,那扇门被打开。 风品烈这才反应自己还是多少受到了那些话的影响,竟没有察觉房间内的对话已经停滞了很久。 “你来这里做什么?”站在门前的,是一位看上去大约九十岁的老者,头发胡子都是一片雪白,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威严过盛。 风品烈回头,却发现站在门前的只剩下自己一个,虚冰瑶早已不知所踪。 【烈焰化蝶】vol.1 “啊!”又是一声惊呼,弹坐起身。 虚冰瑶带些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的确是入睡之前所在的,自家的客厅。 难道刚才不顾是日有所思之后的梦境? 她抬手,想要拭去自己满两的冷汗。 怔愣。 被抬起的那一只手,手心里的触感,分明就与梦境中一样。 此时此刻的她,不敢摊开手掌去确认,自己的手心之中,是否真的躺着那一枚玄武戒。 “做噩梦了?”简浩臣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成功扫去大半隐匿在虚冰瑶心底的满满的不安。 “没有。”抬起另一手,随意抹去脸上的冷汗,她试图挤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笑容来。 虽然并不能确定自己刚才自己梦境中所到之处究竟是哪里,但若自己真的带走了玄武戒,相信被风家那群可怖的老骨头找上门,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想着刚才幽暗的环境,以及那些腐朽得如同木乃伊一般的声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若是能够死去,也是一种幸福。” 风品熙那样无奈地叹息又在她耳边响起。 不! 不管要面对多么恐怖的未来,她绝不会将那么戒指交回去的。 “小瑶?”简浩臣看她神智涣散,轻摇着她的肩。 “恩?哦。”虚冰瑶的目光重新找回焦距,落在简浩臣被阳光照着的侧脸。 在她的注视下,他修长而好看的手指,不摸她红扑扑的脸蛋,反倒是对那一头在阳光眷顾下黑得发亮的秀发情有独钟。 忽的,她抓住他的手,望着他,视线里透着少有的认真。 “怎么了?” “别摸了,我一个星期没洗了。”半开玩笑地抛出一个莫名的答案。“喂!你在做什么?” 似是在报复她无聊的玩笑,那两只大手干脆捏起她的脸来,将那张白净的笑脸捏得完全变型,连说的话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干脆反攻回去,两人就在沙发上闹开。 她笑,他也跟着笑。 简浩臣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为她难得张牙舞爪、顽皮淘气的模样而笑。 直到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企图够向他黑发的手虚软无力,才停止这场有些莫名其妙的笑闹。 他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搂好,防止她整个人笑瘫在地。 “刚才在想什么?” 虚冰瑶一怔,这才意识到,之前他任由她胡闹,只是为了松开她的戒备,想要看清楚她的心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我很茫然,有点无所适从,有很多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坦诚地说出内心的困惑,却不是告解。因为,他不是她的人生,他也有不懂她的时候。 “你的路我不能代你选择,但我可以……”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陪着你,让你觉得快乐。”这原本应该出自真心的语言,却说不出口。 “简浩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可以的。” “可以什么?”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了这么奇怪的要求。 “或许,我的茫然只是因为我缺少对自己未来的肯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走那样的路。” “小瑶……”简浩臣温柔的眼神,让虚冰瑶不敢直视,“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好好想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然后无所顾虑地去拿吧。” 【烈焰化蝶】vol.2 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还称不上是爱情,却是一份值得这样一路扶持,在精神上默默支持着彼此,笑着面对一切,即便是分离的感情。 就算这份感情,并没有刻骨铭心的决然。 “简浩臣。”虚冰瑶下意识地叫着他的名字,仿佛只要唤着这三个字,就会有一种魔力,带她去冲破心底那些太过沉重的魔障。 “恩。”他低应着。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再往前跑多远,才可以完成自己的梦?” 简浩臣察觉到她的不寻常,似乎清楚她不寻常的原因,又觉得这原因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我的梦很简单的,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温暖的家。而我现在,只是想为寻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打好基础,去读一个适合自己的专业。” “你的梦,原来那么简单。”她的语气里竟莫名地产生了几分欣羡,“可是很踏实,很幸福。” “小瑶?”察觉到那被拼命抑制的,却还是浓重的鼻音。 “不要过来!”这一次,虚冰瑶的拒绝有些尖锐,她下意识往后缩了身体,依旧低垂着头,不让任何人看清楚她的表情,“不要靠近,不要逼我面对。”尖锐过后,却又是异常的软弱。 她害怕,自己看见他温柔如水的眼神,在之前短短的一分钟内做下的,足以影响她一生的决定会被轻易动摇。 简浩臣却依旧单纯地以为,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梦境彻底消散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他依言没有强迫抬起她面对自己,只是再度揉了揉她的发。 “可不可以请你再跟我说,你支持我所有的决定,就算未来印证了我现在的想法是错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你还是愿意当那个支持我的人,也许只是唯一一个,甚至是盲目的支持。” “小瑶,你究竟想要去做什么?还是风品熙出了什么事?”做了很多联想,觉得刚才她的噩梦必然与风品熙有关。只有那样的梦境,才能人那让的心情不断地大起大落。之前,她还一度认定,他死了,原因在她。 “可不可以支持我?”虚冰瑶其实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试图让毫不知情的简浩臣放弃阻止她走上一条不归路的权利。 他轻轻的一声叹息,发现自己始终是无法猜透她的想法:“我的支持那么重要吗?”他问得温和平淡,却有丝丝的无奈。 “我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很难,但是请你让我知道,就算是孑然一身地走,我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你的支持,才是我义无反顾飞出去的原动力。” 那个女孩,那个永远倔傲的女孩,似乎在暗示,她就要飞走了。而此刻,她正在期待他,为她安上翅膀。 是自己多心了吗? “小瑶?” “可以吗?” 他不明白,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对她,究竟会有多么不同的意义。但是,他终究无法经受她略带恳求的语调,所以,他也只能在迷茫中应允:“我会永远支持你。” 【烈焰化蝶】vol.3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虚冰瑶照旧上学放学,连和陶冶的关系也依旧如最初一般势成水火,又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只有那一枚被她用绳子串起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向她证明,一切不是一场噩梦,也永远没有梦醒的那一天。 虽然,她也曾梦想过,风家人永远都不知道玄武戒去了哪里,然后,永远风平浪静。 可是,这终究只是奢念。 就像再怎么不乐意,她还是得在此时此刻坐在教室,听陶冶的物理课。 “砰!” 显然刚进门的人缺乏耐心,全然不顾影响恶劣,也没有一丝一毫愿意等待的心情,竟然毫无顾忌地直接踹开教室大门,堂而皇之地打断陶冶的声音。 所有的同学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门口。 风品烈,侧脸线条依旧棱角分明得轻易夺取人的视线,微抿的薄唇让他看起来更冷漠严峻,却对被沉重课业打压着正处花季年龄的少女们形成异样的吸引。 教室的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学生的视线都从黑板上移开,紧紧盯着风品烈,且惊艳、神往、陶醉、欣羡皆有之。唯二与之格格不入的,一是强压着怒火的陶冶,二是故作震惊仍是略带心慌的虚冰瑶。 风品烈的视线,穿过整个教室,落在那个角落。 然后,一步一步向那里靠近。 这短短的几秒钟,屏息着的虚冰瑶甚至产生了一种已经窒息身亡的错觉。 他在她面前站定,而后伸出他的手,摊在她的面前:“交出来。” “不可能。”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莫名的坚定,一种泰山崩于前亦不会更改的决绝。 “我最后以文明的方式说一遍,交出来。” 虚冰瑶望着他,有着超乎自己意料的紧张,连脸颊也红了起来。她的手在桌板下握成拳,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摒弃颤抖。她并不太相信,她自己所理解到的他所说的话的意思。 “砰!” 这一次,遭受灾难的,不再是门板,而是虚冰瑶的桌板。 这一次,有不少同学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不仅因为真的在他们眼前出现了所谓的校园暴力,甚至还是极度夸张的那一种——虚冰瑶的桌板因为风品烈一拳的攻击,受力部分产生了半径大约是十公分的下陷。 虚冰瑶知道,在这种时刻,她需要的是沉着、冷静与理智。但是,太多时候,终归是事与愿违的。譬如在此刻耳朵捕捉到部分同学的窃窃私语时——内容大略是猜测她被风品烈寻仇的原因应该是和简浩臣、谷修然以及风品烈本身错乱的男女关系,以及她应该非常不知廉耻地在骗情之后还偷了风品烈的某些价值不菲的珠宝——她还是只能任由三根黑线挂在她的额际,而后嘴角微微抽搐。 而这次,风品烈甚至没有给陶冶任何机会来阻止,或者做出什么可笑的行为来维持他为人师长的尊严,就全然没有绅士风度的继续施暴。 在看到红线时,他的动作干脆直扫虚冰瑶的脖子,企图将它硬生生地扯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然也包括虚冰瑶自己,在她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身子自己有意识地移动了。 她瞬间起立,以脚蹬向课桌下的横栏,借力使力,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一个高空前空翻,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风品烈的攻击,整个人站定在他的身后。 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烈焰化蝶】vol.4 风品烈转过身,看见的就是她满脸满眼的惊诧。而后黑眸一沉,再度出手,甚至比之前更快更狠。 虚冰瑶则是微皱着眉头,放空思绪,顺着意念,身子自然地避过他的攻击。 场面更加诡异了。 某高三班教室,两个人正在单挑,高瘦好看的男生咄咄相逼,而女生则只能闪躲,虽不曾还手,却还算游刃有余。两个人就这么在教室里上蹿下跳。 当虚冰瑶感觉到自己的眉头彻底要打结的时刻,她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天晓得,自己怎么会认为他不会真的出手。这个连炸弹都敢乱放的人,有什么不敢的!而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竟然陪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神经! 说不上为什么,在被他连续攻击三分钟之后,虚冰瑶心底升起一个奇怪的直觉——风品烈出手的目的,已经与初来时有所改变。 或许是因为他的出手虽然一如既往地快而直,却不再是围绕着她脖子上的戒指打转,而更像是企图用近身搏击封住她的退路,而后逼她出手。 逼她出手?shit!她这个根本没有学过任何搏击术的白痴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探寻的? 下一秒,虚冰瑶出手扣住风品烈的下一秒就要掐向她咽喉的手腕。 这在一次印证了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显而易见,虽然她扣住了他的手腕,他只要稍微运用身为男人的优势,用力一挣,还是可以继续出手。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用他那异常深邃的瞳眸望着她:“有些东西,始终是要物归原主的。” 她望了一眼这张和风品熙有一成相似度的脸庞,忽的笑了。 她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的人生如此充实美好?永远有那种她几乎没有可能战胜的挑战。 “即便你就是那种在石头缝里也能茁壮成长的杂草,生命力旺盛程度堪比小强。但是,请你记住,风家这一池毒水,比敌敌畏的威力强多了,不管是杂草也好,小强也罢,都别妄想自己可以逃过一劫。” 真是一个好听的形容词也没有。 “的确,戒指可以自己认主人,但是,如果它的主人死了呢?” “它会眼睁睁看着它的主人去死吗?”虚冰瑶不答反问。 “你对它的操纵力远远高于我和风品熙。可是,若是那五个老不死联手,你的胜算并不大。” “不大,并不代表没有。更何况,我找不到他们非置我于死地不可的理由。虽然没有血缘,但是风品熙可以带给他们的,我可以给更多,利益才最重要,不是吗?” “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嗜赌的人,并且胆子很大,连性命这么大的赌注也敢压。”风品烈直直地望着她,望着她有些冰冷的双眸,那双眼里有什么感情是她读不懂的。但是,在这个瞬间,他的目光和风品熙好像好像,带些温暖,带些无奈,带些沉重的、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 “因为,我有不得不赢的理由。” “如果可以,阻止你自己。现在松手,离风家远远的,不要来管我或者风品熙的命运。”或许是早已知道了答案,知道了这个有种莫名倔强的女孩不可能就此罢休,知道她注定要踏上那条没有回头可能的路途。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忠告的意味并不浓厚,却是满满的惋惜与绝然。 就让他们的哥哥安心地离开,以后的路,让他们两个去走。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做到,那些太多人想做,却不敢做又或者做不到的事。 【烈焰化蝶】vol.5 “我想,是我该面对那些人的时候了。” 果然,虚冰瑶没有任何放弃的打算,反而化暗为明,堂而皇之地跟着风品烈跨入风家在这个城市的大宅。 风家的客厅很大,是中空设计的,高高被悬在最高处的吊灯散发出足够的光热,照亮整个屋子。这样的设计,让原本就大的惊人的风宅更加空旷,置身其中的时候,就好像独自面对着茫茫星空,自身显得渺小而无力。 “接受他们的要求,为他们和这个腐朽的家族带来无尽的利益,然后呢?”在风家五位长老到来之前,风品烈决定先与她好好谈一谈。 “不知道。”她对风家的一切一无所知,她所做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先达成了维护风品熙的愿望,以后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就这样任由自己的意识被他们操控一辈子吗?” “你有什么更好的提议?” “或许,我们有合作的余地。” 虚冰瑶不置可否地笑笑:“半个小时前还劝我打消涉足风家的念头的人,怎么转变那么快?” “因为你有实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可以将神戒如此自如的运用,的确是一个奇迹。风品熙之所以会落到任由那群老不死摆布的地步,是因为运用神力过度,身体无法支撑神力对身体的损耗,所以灵魂未灭,身体已经破败了。他对你动的手脚,是一根导火索,那群老不死接二连三的过分要求才是真正的原因。” 虚冰瑶端正了神色,发现自己之前的直觉没有错,他的确是在探寻,探寻的对象则是自己对神戒的掌控能力。 “你没猜错,风品熙的确消耗了大量的能量来救你,替你摆脱先听性心脏病。他这举动,带来的意外收获,是让你有了九星连珠的体质。所谓的九星连珠,就代表着你的身体对神戒这种莫名的神力的承受力,是正常人的数千倍。再加上,你确实拥有可以操纵神戒的血统,所以,玄武戒才会如此中意你成为它的主人。但是,你身上还存在一个致命的缺点,你本身的磁场与朱雀戒更为接近,所以风家那五个老不死联手,以短时间迅速而致命的方式与你交手,尚还有与你一拼的实力。” “所以?” “所以,你留下,以耐久性相抗,胜算很大。与其一辈子做那五个老不死的扯线木偶,不如与他们斗一斗,不是吗?既然,你都下了那么大的注,总该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风品烈冷笑道。 “譬如?” “譬如把这个腐朽的家族连根拔起,让它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虚冰瑶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在这个比自己的生长环境还要复杂上百倍的地方长大的小孩,若非被压迫的很好,像风品熙这般,拥有泱泱君子那种温润的性格,愿意包容一切的胸怀;或者一如自己,甚至要更加阴暗、深沉、扭曲的性格;否则,也只能是一个猜不透心思,拥有自成一派的想法的特别人士。 “你认为自己做得到?”要把一个存在了几百年,拥有身后底蕴的大家族连根拔起,谈何容易?它是数百年腐朽的积淀,而他,充其量也只有十数年的准备。 “或许,你该问的是,我们做得到吗?” 【烈焰化蝶】vol.6 “你就那么憎恶这里?”虽然她对虚家也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但也没衍生出非把它毁尸灭迹的狠心来。 “你还记得上次在kfc内撞坏腰的事吗?” 虚冰瑶不知道为何风品烈的话题为何忽然跳到了这里:“不要告诉我,这也与你有关。” “不是我,而是那五个老不死。他们想要切断一切可能阻止我哥前进脚步的东西。而你,似乎在之前,被他们认定为那些东西的其中之一。若不是,我哥之后有承诺会回英国,你恐怕已经是一缕幽魂了。” 说不震惊那也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当发现生命中早已被你认定是意外的事情,忽然变成了一种预谋,你总是可以感觉到一种彻头彻尾的冰冷。 “他们对外人如此,对自己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风品烈冷冷一哼,而后用一种极度淡漠地语气又道,“我的人生,从三岁起,就是为了毁灭风家存在。” 他的表情忽然迷离起来,“在我妈试图带着我和我哥逃出风家的那一天,车子无故在行驶过程中出现故障,让我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天开始。” 虚冰瑶有些受惊,嘴巴微微张着,明明知道自己跳进了一池浑水里,却不知里面竟有那么多违背人伦的血腥。 “从他们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来看,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为了达到目的,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那品熙呢?” “他的那一段记忆被抹去了。五岁的小孩,眼里的惊恐太过明显,甚至差点因为不能接受母亲在最后为了保护自己而连车一起坠崖,最后车子在下坠过程中爆炸,母亲尸骨无存的事实真相而精神崩溃。为了留下有可能掌握神戒的人,抹去了他的记忆。” “他们以为你只有三岁,所以忽略了你?” 后者无声,只是点头。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那些应该被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为何要摊给她,让她在这个瞬间手足无措。心里微酸,却不知该不该用同情的眼,望向身边那一张淡漠的脸。 “要你清楚地知道,你面对的,是多么冷血无情的对手,你的未来岁月里,到底需要多么战战兢兢,才有可能摆脱出终生被别人操纵的宿命。” “风家的长老还真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孽。”这种生在神话世界,随时会被毁尸灭迹的惊险,刺激了她贫瘠的探险精神。忽而想为自己处在世人难以想象的境地里大笑几声。 “妖孽?”风品烈似是对这名词感到满意,“我想,我们会把那五个老不死在死不瞑目的状态下送进棺材的。风家所谓的长老,一共有五人可以敲板定案的那个,叫白霰,另外四个,分别是黑潮,红雨,黄泉,蓝飏,你留心他们右手手腕上与他们名字相对应的腕带颜色就可以对上号了。” “显然,你们聊的很投机。” 那样沙哑干枯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古老的韵味,不是浓郁的芬芳,却是腐朽,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腐朽,让认不寒而栗。 五位身着正装,看起来精神抖擞,却又年逾九十的老人,缓缓从客厅的楼梯上走下。 虚冰瑶的视线在说话人的腕间停留一秒,认出他就是白霰。 “想要留下为风家效命,你总该展现一下自己的诚意。毕竟,对于没有风家血统的人,我们没有理由付出十足的信任。” “我一直以为,你们注重利益超过一切。” 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说辞。只有死死握住左手的右手,以及陷入肉中的指甲,可以看出虚冰瑶内心究竟有多么紧张。 只有真正到了正面交锋的时刻,她才意识到所谓的实战经验究竟有多重要。那种一出现,就让人死死压住的气势,有时候就是决胜的关键点。 “我们需要的利益,是风家的利益。” 她被那迫人的气势一压,脑子运转的已没有平时那么灵活。要如何绕过血缘这个话题继续谈判?她根本不可能让时光倒流,重新变成一个婴儿,然后被塞进风品熙母亲的肚皮里,不是吗? 虽说是毫无头绪,但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虚冰瑶也只有硬着头皮开口:“你不觉得你们过于贪心了吗?世界上哪有只赚不赔的生意。” “那么,谈判破裂。” “等一等。” 白霰与风品烈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可以让她满足你们所有的条件。”风品烈勾起嘴角,那种冰冷中又带着一丝嘲讽的笑,竟给人一种带着致命吸引力的错觉,“一个拥有风家血统,并且对神戒拥有巨大操纵力的小孩,你们没有兴趣吗?”风品烈的嘴角弧度放大,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看出他的讥嘲。 然而,风家的长老竟认真思考起他的建议来。 “我想,你们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思考。”说完,扣住虚冰瑶的手腕,一脸风轻云淡地走出客厅。 “你疯了吗?”提出这样的条件,不管最后是否会被迫实行,在没有经过她首肯的情况下,都显得有些太过轻率。 “如果十年之后,我还无法成功将他们连根拔起,或许,我真的会疯。更何况,现在我还为自己挖了一个火坑。”冰冷的视线,毫不留情地扫过虚冰瑶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的身材。 【烈焰化蝶】vol.7 等待,有些漫长。 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的西沉,天边的云霞美得似梦似幻,虚冰瑶勾起嘴角。 十七岁到十八岁,太过不平凡的一年,太多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离开,她却留在原地微笑。这半年的笑容,比十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有些人,以生命为代价,教会她快乐地生存,为自己,为幸福而存在。 半个小时之前发了消息给简浩臣,然后出门在公园里等待,不知道他会不会及时收到那条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否有空会来。但她还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即便是不知结果的等待,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都有可能变成弥足珍贵的回忆。 任凭时间就这样无意义地流逝。 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夜色渐显,公园里忽然热闹起来,多出许多饭后出来散步的老人以及与家人嬉戏的小孩。这种平和,不知要多久以后才可以再见得到。 “浩臣,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陌生中透着三分熟悉度的声音响起,让虚冰瑶的视线由远处调回,恰巧看见一双玉臂搭上简浩臣的肩。 简浩臣回头,看见林语绿单臂抱着一叠书,白色棉质t恤,海蓝色淑女裙,满眼笑意地望着他。 “真是好巧,下课回家也可以碰见你。” 简浩臣点头:“还在学琴?”眸光移至搭在他肩上的那一只手,因为长年累月地练琴,指甲被修得较一般女子更短一些,却无碍手的纤长,那青葱十指却是十分好看。 接受到了他的暗示,但吃定他温和的性子,林语绿视若无睹地笑了笑:“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正好我还有些关于学校的问题想问你。” 简浩臣轻且坚定地将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移开:“我还有事。” 明明他的拒绝和直白,但是他的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温和,林语绿也没有多做坚持。经过上次的教训,她也知道了他的底线在哪里。她的头从他的肩膀处探出,看见远远的那一抹纤影,以及毫不避讳向这边望来的目光,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忙。” 简浩臣望着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还没来得及回身…… 几分钟前的场景重演。 一只玉臂搭上他的肩,一个极度娇嗲的声音传至耳中:“浩臣,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他身后的虚冰瑶自然不会注意到他微微抽搐的嘴角,却见他一动也没动。 “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啊?”。“嘉禾医院离这里还不到一站路。” “简浩臣。”虚冰瑶又好笑又好气地低吼。嘉禾医院?如果她没记错,它最出名的就是精神科,还盖有专门收治精神错乱的病人的大楼。 “晚饭想吃什么?”转过身,简浩臣拉起虚冰瑶的手握在手心,以淡淡的手温,偎暖她被风吹凉了的手。 “不饿。”将简浩臣的手甩开,带些赌气的,虚冰瑶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走不到三步,右手又被某人握住:“生气了?” “哼。”继续甩开, “小瑶。”看着她一脸娇憨,简浩臣轻笑,又再握住,“我饿了。” “饿了就回家吃自己。” 【烈焰化蝶】vol.8 刚说完这一句,双肩就被人轻轻扣住,强行扳过身子。简浩臣用的力道并不大,只要她稍稍挣扎,行动就可以恢复自由。 “小瑶。”带些无奈,带些宠溺的,简浩臣唤着她的名字。 被唤的那一个人也不搭理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小瑶,我……” 太过接近的声音,让虚冰瑶有些手足无措,借着赌气掩饰自己的无助,她蓦然抬起头,视线了还带着假装的愤恨,看见的却是一张被无限放大的俊颜。心,不期然地漏跳一拍,还来不及发声,嘴就在下一秒被堵住。 他的吻很淡,很温柔,但虚冰瑶却可以感觉到一种宛如烈焰燃烧般的炙热。 她应该要推开他吧?毕竟,这里也算是公共场合,而她的脸面,向来称不上厚。 但是,她感觉无形之中有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心脏,她的胸腔紧缩,仿佛又回到了宿疾缠身的日子,几乎无法喘息,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感觉到晕眩感。 时间在这一刻再次选择了静止。 她闭上双眼,甚至除了自己的心跳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意识在体内某一种不知名的悸动的冲击下彻底瓦解。她的理性消失,只知道踮起脚尖,然后用手臂紧紧缠住他的脖子。 直到这两个对于情事都是初学者的人,因为生涩的吻而忘了呼吸,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才意犹未尽地停止这场意外。 两个人,一个淡漠,一个温润,却在相聚的那一刻,轻易燃烧。 虚冰瑶将额头抵在简浩臣的肩上,轻轻喘息,不愿抬头的原因,羞怯多于赌气。公园里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的注目还是留个个子高的人去承受就好,反正在走出这个公园之前,她是坚决不会把脸露出来。 看出她的意图,简浩臣也只是无语地揉了揉她的发:“去吃饭吧。” 虚冰瑶也不回答,任由他牵着她,往某个方向走去。 “你打算放弃作人类的资格,改当鸵鸟了吗?”简浩臣看着坐在对面,面对满桌食物仍然低垂着头的女生,失笑。 看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他只好再开口:“小瑶,我有话要说。” “你说。”眼睛仍然在观察自己的鞋子,是否真的完全对称。 “小瑶。”最后一个字,声调拖得极长,说明这个脾气很好的人,也到了忍耐的极限。 “知道了啦。”被叫的那一个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看着叫人的那一个脸色无异,倒是耳根子还是透着淡淡的红,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下,最起码脸红心跳到这一刻的不止自己一个。 “看得出来,你跟陶冶处的并不好,也不可能在今后的日子里有任何改善。” “这是我的人生。”听起来毫无关联的一句答话,已经拒绝了继续谈话的可能。这是她的人生,他不可能完全懂,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即便曾经有过可能,也在她和风品烈达成协议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烈焰化蝶】vol.9 “育英的高中生活并不适合你。” “这个话题,我并不想谈、。”因为太过伤感。 她眼眸里的悸动在这个瞬间消退的一干二净。 虽然有感情,虽然曾经轻吻,却没有办法携手一直走下去。 她以为,他们不会走到不得不离散的这一步。 他以为,只要自己开了口,她会犹豫,会挣扎,最后会选择妥协,向心妥协。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孤单地离开。 他们都以为错了。 爱情从来不在任何人的掌握之中,它只跟随命运的脚步。 “其实,我们真正可以称作相识的日子并不算长……”简浩臣静静地说着,望着她的眼,眨也不眨。 “但经历了很多。或许这么说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但是,这段日子真的教会我,时间,原来是没有意义的。”虚冰瑶别开眼,看着手边的茶杯,嘴角挂着苦笑,接口道:“十年的伤心,可以是一转眼就忘记,而几个月来的点滴,却让可以铭记一生。所以,从古至今那么多贪恋永恒的人都很愚笨,无限长的生命,只会让人觉得寂寞,一种也许比死还要痛苦的寂寞。短暂的相遇,反而可以让人死而无憾。” “小瑶,我们现在是要生离,不是死别。”看着她这般认真的模样,说着有些走调的语句,简浩臣还是刻意忽略了心底隐隐的痛,选择微笑以对。 她忽然用了一种很悲伤很决然的语调,让简浩臣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忘记吧。”顿了一大顿,就在简浩臣数度张口,想要说话却找不到声音之后,才又接口道,“忘记这个世界的时间,忘记生离,忘记死别,甚至忘记生命的长短,珍惜现在就好。” “简浩臣,那天的话,不是我的胡思乱想,也不是玩笑。”开完天大的玩笑,吓走对方七魄,徒留三魂的时候,却忽然换了一个异常严肃的话题,“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还存在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怪力,它救了我,医好了我自娘胎里带出来永远不可能根治的先天性心脏病。同时……”又打住,咽下哽咽,吞下悲伤,尽量将情绪放平之后,虚冰瑶才缓缓开口,“带走了风品熙的生命。” 这是他们各自的宿命。他救回她,她代他完成那个未完的责任。所以,这一次,她不再说,是她,害死了他。他们只是以各自的方式,在保护着对方而已。就像就算她因为这个错误的决定,将自己的生命葬送在风家,也决计不是被风品熙害死的。 “我承认,我以后要选择的路,和这件事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但是,绝对不是因为自责。”即便今天风品熙安在人世,她的面前出现这么一条路,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走。“我对你说这件事,只是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希望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或许你说的对。”他没有什么资格强求她留在自己身边。当然,应该会有一天,在他足够成熟,可以承担责任之后,如果她依旧不能靠近他,他也会主动走向她,“就算下一秒是世界末日……” 他们什么时候扯到世界末日来了?他跑题跑得都快绕地球一周了吧? “只要那一秒还没有到,我们面对的事实就是,这一刻我们还在一起,还没有被分隔在地球的两端。” 【烈焰化蝶】vol.10 “好了,刚才是开玩笑,现在是彻底不想吃了。”虚冰瑶忽然低头,望向一桌子丰盛的菜。 “饿过头了?” “不,被某人的肉麻当有趣惊吓到了,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没心情吃。” 简浩臣不带任何杀伤力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到她的碗里:“吃菜。” “简浩臣。”她唤道。 “浩臣,我记得你刚才是这么叫我的。”那个向来大度的简浩臣忽然消失,出现一个斤斤计较的陌生人。 “那是某某人叫的,不是我。”刚才她也是一时兴起,如果现在再让她模仿并且夸张林语绿之前的语气,还没开口,估计她就被自己恶心死了。 “我比较喜欢听你那么叫。”似乎经过刚才的锤炼,说这些肉麻的话对于他来讲,已经升级成为家常便饭,面颊微红,不仔细看却看不出端倪。 他只是忽然很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总觉得曾经十分亲密的人,无论时间空间如何隔离,都无法被彻底分割。 她才不要和某某人对他共用一个称呼。虚冰瑶现在完全可以体会她曾经看过的那唯二的言情小说里,被她认定为脑残的女主角的思维逻辑了——毫无逻辑。无论情绪变化还是行为模式,全都脱离自己的掌控,照着某个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就如同她今天一样。 停滞了很久,在对坐那一个人期待的目光下,才非常不甘心地开了口:“阿浩?”带些询问的语气,见对坐的人不再发表意见,才继续道,“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看着他,眼神异常真诚,甚至带着一种祈求,一种奢念。这样的神情,在这种时刻出现,却让简浩臣不敢轻易应允。 “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不要再像今天一样,把一切都**地说出来了,有些打击,一次就够了。真到了那种时候,给个暗示,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我想,我们都能懂的。所以,请不要以话别最为我们的终结。” 不说,心痛就可以肚子埋藏,可以找个无人的地方,独自舔舐,哪怕会隐隐作痛,只要不为人知,还是可以佯装着坚强,佯装着不在意的,肆意地笑,肆意地放纵,不必害怕忽然安静的空气,不必承受周遭的人忽然的关心。 “好。”他承诺。 虚冰瑶微笑,而后拿起筷子捧起碗,却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想,为什么是自己。 简浩臣的优秀,如同阳光一般,不曾被任何人忽略。他的生命有太多可能,即便没有选择无风无浪的平淡的高中生涯,与情爱不沾上点滴关系,也有太多选择。 就像是林语绿。那个总是喜欢对他笑,并且无论微笑还是大笑,都不曾遗失那种长年累月熏陶出来的优雅气质的女孩。她应该有着虽然不及他,却不会逊色太多的课业。练了那么多年的琴,连手指都带着一种雕琢的美丽,所以,一定也有着艺术气息。 反观自己,除了那遗传自父母的样貌,其余都平凡到一无是处,甚至是毫无所长的,就连最应该被看重的性格,在正常人眼里,也应该是阴暗得有些扭曲了吧。 不是看轻自己。只是在一刻,她忽然觉得惋惜。如果那个尴尬的午后他们没有真正的重逢,如果他不曾被这样拖着过往的自己打动,如果他们可以不爱……或许在此刻,彼此都不必为了分离而伤痛了。 可惜,有一个道理她一早就了解了——从来都没有如果。 【烈焰化蝶】vol.11 不可否认,自己开始彻底习惯简浩臣的存在,习惯看着他埋首在一大堆辅导书中专注的表情,习惯听着他温柔而简洁却又精辟的言语,习惯想着他略带深沉却永远温和的目光。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虚冰瑶不得不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些都是些多么不好并且不得不戒除的习惯。 虽然,明知道,即便下了如此之大的决心,也不可能彻底改变什么。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些埋藏在她生命之中最根深蒂固的东西似乎被动摇抑或已经被改变。 “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张姨的话拉回她再度盘旋到简浩臣身上的思绪,扯起一个清浅的微笑:“差不多就这样吧。”虚冰瑶满意地看着几近被自己扫空的房间,以及身旁两个看起来有些巨大的旅行箱。 “张姨,可以麻烦你进来一下吗?”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张姨依旧是衣服标准煮妇的打扮,身上还套着围裙,脸上带着淡淡的慈爱的笑容,一进门看见虚冰瑶直接抵赖的纸袋怔忡了三秒。 “打开看看。”虚冰瑶拉起她的手,将纸袋塞进她的手心里。 张姨依言开了纸袋,期间还略带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虚冰瑶,直到看见纸袋里的内容,更是震惊:“这……” “这是妈生前留给你的。我原本以为,我会依照妈妈说的,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把它交付给你。可是,人算终归赶不上天算,你还是提早见到它了。” “小姐……”除了称呼,张姨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纸袋里装的是一间附带阁楼,总面积大约八十平方的公寓的产权证,产权转移的相关文件,以及一张六位数的支票。 “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这个城市,你可以搬去那间公寓住,环境配置都非常到位,交通便利,环境也不错。那间公寓是妈妈当初在找房子的时候一眼相中的,她说那里很适合你,八十平方被隔成了两层,空间不会因为一个人住显得太大,也留下足够的空间留下为你儿子回来探望你时有地方落脚。至于那张支票,你可以把它当成养老金,也可以是运作一间小店面的成本。当然,如果你想飞去美国,和你儿子一家继续生活……” “小姐。”张姨打断了虚冰瑶的话,“我会收下的。” 她知道太太的意思,看着太太自小长大,知道她处理事情永远都是面面俱到,除了自己,不曾亏待过谁。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对于张姨而言,更是一份心意,重要的不是它的价值,而是一种对曾经主仆情分的见证。 听到这话,虚冰瑶松了一口气。张姨向来是一个老实而干脆的人,自己之前确实一直在忧虑需要花多少时间说服她接受。 “其实,我并不介意你把它当成我预支给你的薪水。虽然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可以回来,但是人走的再远,总得有一个落叶归根的地方,不是吗?或许,有你的存在,这个房子存在的意义才不仅仅是物质价值。让我在想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有更多的对于思念的安慰。”这一次,虚冰瑶笑得很真诚,这个笑,是一直漾到心底的。她将自己的钥匙也塞到张姨的手心里。 【烈焰化蝶】vol.12 张姨在十八岁结婚,十九岁生下一个儿子,并且离婚,然后开始她的管家生涯。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照顾当时只有八岁的虚冰瑶的母亲。虽然她拥有儿子的抚养权,但是没有足够的经济的能力,所以只能选择将儿子丢给亲戚照顾,然后拼命赚钱。虽然她的儿子没有辜负她的辛勤,在名校毕业,领奖学金留学,先进工资优渥,条件良好,可惜母子感情淡薄。不是说他们二人有什么感情间隙,只是因为见面太少,没什么机会培养出浓厚的感情。 显然,张姨对飞去美国,重新回归母子融洽的生活没有抱多大的憧憬。因为母子二人日日相见却相见无言,甚至万分尴尬的场景并不是太好看。而她也没有多大的热忱去改变这样的状况。 其实,这几十年来,她的人生几乎是全部寄托在虚冰瑶的母亲身上的。那种感情,很奇妙的弥补了她和儿子之间的感情上难以弥补的缺陷。 从某个角度上而言,虚冰瑶也可以算是她一手拉拔大的。虚冰瑶对她自然也和对虚家大宅中的其他佣人略有不同。因为,虚冰瑶曾经为她脸上那种慈爱且和善的笑容深深着迷,不同于母亲的病容,父亲的倦容,以及爷爷那种不经意间总是流露出的威严不同的,平和的笑容。 而张姨瞧见虚冰瑶的笑容心底也算是五味陈杂。 那样沉静而淡然的笑容,已不是从前在虚家大宅那满身带刺的,固执倔强,自我保护意识过强的那个虚冰瑶了。甚至是,那种更像是虚家人身上特有的精明、防备、锋芒都逐渐在消散,而更像是……更像是一个白家人——内敛而温和。 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在各方面都绝对不会逊色于太太的光芒四射的女人。 只是,不要像太太这般倔傲就好了,或许会更幸福。 “收拾好了,就休息一下,再等半个小时就可以开饭了。”张姨将纸袋与钥匙收好,帮着虚冰瑶把行李归到角落。 没错,她的人生即将转变了。 而开始她全新旅程的第一站,应该是在泰国。 除了随身衣物之外,以及地位特殊的一枚耳钉及一盆盆栽,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剩下需要的,只要有钱,应该就可以被轻易解决。 退学手续办了,签证拿好了,行李也打好了。 可惜,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一直都没有做,甚至也不打算做了。 简浩臣还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说再见,或者更不幸一点,如果她真的会被风家那些老骨头虐待至死的话,他们说永别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是吧? 留到最后,上飞机之前,简简单单发一条短信,结束所有的一切,不必见面,不必看着对方有多难过,不必增加自己以及对方更多的并且无谓的不舍。 让一切尽可能的简单、干脆。 而“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在她身上发挥地很淋漓尽致。 她说:“张姨,别煮了,出去随便吃点吧。在我走之前,我们总该做一些我们原本没有做过的事情来作临别纪念。” 于是,她在她家附近的餐馆里撞见了那双熟悉而令她感到莫名心慌的眼眸。 那个瞬间,大脑里有个意识,在催动她不顾一切地撒腿就跑。 但是,被那样的眼眸看着,她就是无法移动脚步,只能怔愣地回望着,仿佛身边的一切消失了一般。 整整五分钟,她才逼迫自己面对现实,周遭的一切不会消失,她也必须去履行属于她的诺言。所以,现在,她需要做的是,走过去,微笑,然后和他简单道别,无关于任何伤感的,云淡风轻的道别。 【烈焰化蝶】vol.13 “来吃饭?” “我……”虚冰瑶看着如今真真切切站在自己眼前的简浩臣,挤出一个有些破碎的笑,然后将手缓缓插入裤袋中,悄悄将微颤的手指隐藏,也藏住她的紧张。 “听说你退学了,一直没有机会再看见你,好不容易见到了,却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了。” 虚冰瑶听着简浩臣的话,强迫自己去忽略他字里行间的苦涩,也强迫自己忽略心底因为自己可以闪躲而产生的罪恶感。 “本来想说一路顺风的,可是忽然发现飞机似乎要逆着风飞才会平稳。” 虚冰瑶将他的语无伦次听得很清楚,她从来没听过简浩臣讲着这么莫名的,有些言不及义的话。当然,此时此刻的她,巴不得狠狠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让那些对她有莫名强大影响力的声音穿透近来,更别说是他原本应该会讲出的那些真正表达他心情的话。 “我想跟你说……”虚冰瑶强迫自己开口。 再也见不到那张让他时时牵挂的脸,简浩臣只能望着她的头顶心。 “再见。”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垂下了头,并且没有再把它抬起来,默默地盯着地面,看着他的脚。 “再见。” 他们都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并不是仅仅是现在的擦肩而过而已。 虚冰瑶看着他的脚在自己眼底移开,然后听着声音,辨别他的离开。不抬头,并不是害怕看到最后他离开的背影,而是怕他看见她眼中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眼泪。他们应该要潇洒的分手,无痛的说再见。 头垂得几乎可以贴到胸口,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深呼吸了多久,终于找回那个正常的不带一丝哽咽的声音:“再见。” 这一声,是对自己说的。 原来,她付出的,真的不仅仅只是喜欢而已。 也许,她有一点点体会到当初妈妈的心情,了解为什么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没有离开那个家。 窝在家里面那么久,偶尔想起简浩臣的时候,也总是对自己那么说:其实没有那么爱他吧,想起他的时候并不多。却忽略了,自己几乎花去了每天百分之九十的时间,这么告诉自己。如今向来,自己每天都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在想着他。所以,在这一刻,心才会痛得那么难以自抑,那种闷闷的疼痛,让她眼眶里的湿意一直难以消退。 “小姐……”张姨有些担忧地望着那个一直低着头,一筷子都没有动过的虚冰瑶。 “我没事。”一松口说话,被死咬着甚至有些发酸的牙根被松开,那被自己狠狠压抑着真是情绪汹涌,眼泪不能抑制地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落下,打湿了脸庞。 “小姐啊……” “我只是想起妈妈了而已。”伸出手,轻轻揩去脸上的湿意。 张姨带些皱纹,并且因为常年接触油烟而有些粗糙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张姨会在这里等你的。不管走多远,记得回来就好。” 真好,有人在身后等待的感觉,真的很好。 没有了妈妈,没有了风品熙,没有了简浩臣,如果失去了眼前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善良妇人,失去了这几个月来一直为她遮风挡雨的居所,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城市,究竟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 如果,连这个从小土生土长的地方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那么她过去的十八年,是不是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烈焰化蝶】vol.14 “不就是失恋?有必要这样吗?”风品烈一个人斜倚在虚冰瑶卧房的门柱上。 “怎样?”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竟然已经在泰国待了三个月。会到这个政局并不平静的东南亚小国,只是因为为风家训练出无数身手极佳的保全人员的基地在此。 而虚冰瑶到了这里,完全与风品烈的身份互换。后者倒是整天跟着她,偶尔主动说起一两个完整的句子,前者却比以往的风品烈还要沉默,大多数时候的回应只是淡淡地扫上一眼,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每天从起床开始到睡下,再扣除三餐加厕所,总共加起来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几乎每一秒钟都不浪费在训练上。” “这不应该是你期望的吗?我尽心尽力,我们才能早日摆脱苦海。先前,你不是还担心我不够配合?” “配合到一天就只睡三个小时,休息的时间加起来超不过四个小时?这种连命都不要的配合方法,我无福消受。”说话间,他的眼球缓缓转动,最后落在虚冰瑶胸前,那用绳子串起的玄武戒之上,“再说,你真有心配合,我们就不会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了。” 她知道他意为何指。虽说这三个月来训练的几乎是所有运动项目——短跑、长跑、跳远、跳高、俯卧撑、仰卧起坐……外加一切防身术——泰拳、合气道、空手道、柔道、跆拳道……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她从来不曾接触过的,相较从小就接受这般魔鬼训练的风品烈,她学起来的实在是进度太过缓慢。或者应该说,这样的训练,对于她这个根本没有任何功底的人,实在是太超过了。 “我只是不想做戒指的傀儡。”当然,风家长老原本的意愿,是让她利用玄武戒的神力,在两个月内解决这所有的一切。但是,她并不愿意。 风品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不能控制神力的情况下,救了她的性命,然后又在不知不觉中运用神力解决太多公事,才会导致最后用脑过度,直至脑死亡。 经由风品烈的口,她才知道,那天他们以离开风品熙的公司,他就已经不看重荷地陷入昏迷。而后,风家长老根据在他戴上玄武戒那一天就在他身上装下的芯片得知状况,及时将他带走。而他们成功拦截风品烈的原因,是来人告知了风品烈风品熙病危的消息。而那天他们对话所用的语种即是希伯来文——这个至今让她头疼不已的古老语言。 “有区别吗?”风品烈轻哼了一声,“你这种病症,说好一点,叫做天真,说难听一点,就是脑残。你真以为强制勒令自己不去动用它的力量去掌握那些东西就没事了吗?你以为以你现在这种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的状态,加上超负荷的运动量,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任何疲劳过度的现象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破铜烂铁?” 【烈焰化蝶】vol.15 “知道了。” 这就是虚冰瑶近来最大的转变,不再牙尖嘴利,死咬着一点不松口,反倒有些逆来顺受。所以,她的话自然少了。 风品烈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她少有人色的脸庞:“明天先来练射击。”不知道这女人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隐疾,简简单单的一个射击,练了三个月,平均环数居然还是只有四环。 “练?”虚冰瑶微微眯眼,带些怀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是只要努力用心念去催动神戒帮忙记住就行了吗?那还练什么? “在这么一个火坑里,你总得保障自己在失去那枚破铜烂铁之后有自保的能力。什么都可以重头再来,命却不可以。”转身,作势要离开,风品烈可以不去迎视虚冰瑶的目光,“其他的,等以后有机会再练,我们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个地方。三个月这样超符合强度的密集训练已经足够让你的身体去适应了,之后只要每天保持一定的时间训练,你的敏捷度一定够你逃命。” 他是了解她的心思的。 其实,在这个训练基地里,可以学到的东西无关乎以后风品烈的计划,也无关乎以后摆脱风家之后的生活。风家长老是为了让她对那些企图对风家不利的人和事足以防备,而在她的立场上,自然是为了让自己对那些企图对自己不利的人和事有所防备,这个细小的差异,决定了为了自己,她所需要防备的,还要再加上风家那些老骨头们,不得不想到孑然一身的时候,甚至没有神戒的帮助——毕竟,就她这几个月的心得而言,风家那五个长老若真联起手来,对神戒掌控力不下于自己——在那样的局面下,若真有个万一,她就要为神戒彻底失去功效作好打算。 “还是,你根本口是心非。那么努力,根本另有所图?”原本应该大步离开的风品烈忽然转身,一双黑亮的眼眸逼得虚冰瑶不敢直视,“一如我最早所假设的,还是为了感情?” 虚冰瑶一愣,回以一贯的沉默。 他,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加了解自己的心思。 只有这般的忙碌,忙到每天都被这样那样的训练充斥着,看到饭的时候只想大吃一顿,沾到床的时候就彻底蒙头睡去,这样才能减少自己总是揪着一颗心隐隐生疼的思念,一再地强迫威胁自己不去作没有必要的联系,甚至是不留下任何空余时间去发呆,回想那些只会让她更加忘不掉的记忆。 “那么,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明天好好利用神戒而给你大把的时间好好休息,因为,你根本不懂得好好把握。”风品烈大步走回,一直走到虚冰瑶的床前,再一次扣住她的手腕,“训练就从现在开始。”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她那双有些暗淡有些晦涩的眼带着些深沉的无人可知的情绪,落在他扣住她的手上。 “若不愿意,下次就该记得如何躲过,你不是第一次栽在这一招上了。” “心情很好抑或很不好?”一直被拖到射击室门口,虚冰瑶才幽幽地开了口。 风品烈挑挑眉。 “不然,今天你的话为何多到反常?” 【烈焰化蝶】vol.16 “你该关心的,是自己的射击成绩。”风品烈挑挑嘴角,将她最近一次的练习成果摆到她的面前,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以为然,“居然一次正中红心都没有,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将搁在一边的枪支扔到虚冰瑶手上,后者举起枪来,就扣动扳机,连发六枚,还是一无所中。 “心不在焉绝对射不出好成绩。”风品烈冷冷道,“射击不是用脑子的,是用感觉的。” 这话太过似曾相识。 还来不及给她出神的机会,风品烈忽然出脚,介入她的双脚之间,让她在瞬间重心不稳的情况下,调整了步伐,两脚之间的距离蓦然变大。 “抬头,腰挺直。”不给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时间,他出声命令着。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不知沾染了什么魔力,让总是听若未闻的虚冰瑶不由自主地照着这声音的吩咐调整着自己的动作。 “瞄准。” 虚冰瑶举枪,用眼瞄准靶心。 下一秒,风品烈的双手从她身后搭上她的,调整着她握枪的姿势。这个瞬间,她的四周充斥着独属于风品烈的气息。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被风品烈从身后拥抱着一般。 风品烈握着她的双手,声音由她耳边传来:“慢慢吸气。” 虚冰瑶听着他的话,在一次将视线透过枪的前端与靶心对齐。 “射。” “砰!”的一声,在那张黑色的环数纸的正中央,留下漆弹的痕迹。 先是震惊,而后是不可思议,千种表情在虚冰瑶脸上闪过。 风品烈松开手,退后:“就是刚才的感觉。别再用你不怎么耐用的脑袋,多加练习,你的身体会记住这种感觉。” “你就用身体去感觉,投球不是用脑子的,是用感觉。” 她还记得,那个偶尔有些多话,但是脸上总带着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有着极佳的篮球技巧,也有一身看起来很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的大男孩,曾经这么对她讲过。 她也记得,那个她一直以为会逐渐模糊的身影,也曾经在她身后,以这种状似暧昧的姿态,扶着她的手臂,调整着她的姿势,教会她把握感觉。 她记得,当那个三分球进入篮筐的那个瞬间,心中满满的喜悦,以及在不知不觉牢牢把一个人刻在心底,让心不再空荡荡的充实感觉。 那些真实存在于她生活中的过往,仿佛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似乎已经和她相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以你现在的状态,可没时间发呆。” 风品烈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又将她强行拖出射击室,来到健身房外。 “做什么?” “练臂力。”将一个大小、重量适中的哑铃塞进她的手里,带些强迫地让她将手臂前平举,“你连枪也端不稳,射的准可以去买六合彩。” 虚冰瑶没有吭声,可是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不到两分钟,她的前臂就开始颤抖。两只手臂仿佛挂了铅锥一般,不受控制的,有一种强烈地想要向下坠落的欲望。 也许是经历了一天的体能训练,身体真的已经达到了极限,经不起她这样的折腾。一种强烈的黑暗正在努力吞噬她的意识。但是,她适中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因为这也是一种浪费。 她偏头看向风品烈,用带有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思索着他今天是否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突发奇想地对自己释出远远大于他一辈子释出的总和的善意,嘴里说出的,却是很轻,辨不出是否真的出于真心的言语:“谢谢。” 【烈焰化蝶】vol.17 之后,虚冰瑶将视线掉回正前方,望着健身房被刷的雪白的墙壁,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很累?”看到泪流满面的她,风品烈挤出的也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字,面对眼前这看起来好似一直含春带雨的梨花完全不为所动,一点手足无措的感觉都没有。 虚冰瑶摇了摇头,奈何两只手举着哑铃,没办法去拭面颊上的泪。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世界上有些人是你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无论一个月也好,一年也好,甚至一百年都好,你总是以为自己完全忘记他了,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你脑海里,在你以为自己可以一笑置之的那个瞬间,泪已流满面。 所以,才会有人选择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忘记,甚至赔上一辈子的时间。用一辈子去忘记一个注定忘不掉的人,也算是一种最决然的铭记。 “累就不要练了。”风品烈完全忽略她的否定回答,径自躲过她手里的哑铃,伸手递了一样东西给她。 出乎她的意料的,并非寻常的纸巾,而是一朵用红色的绸布折起来的玫瑰。 虚冰瑶一时怔忡,愣愣地望着那朵栩栩如生得仿佛娇艳欲滴的花,却没有伸手。 风品烈的眼扫过挂在墙上的钟:“过了十二点了,情人节快乐。”语气依旧足以冻死人,眼神也绝对谈不上温柔。 “送我?” “在这个训练基地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言下之意即是,他没有要送男人情人节礼物的怪癖,“虽然不仔细研究,也很难将你和女人这个名词挂上钩。” 身材最矮小,体力最差,根基最弱,但是每天受训的强度却其余所有人都要来得大,训练时间最长,话最少,一句抱怨都听不到。他是第一次见识这么拼的女人,也是第一次见识比自己还要犟的人。 这一刻,他忽然有了笑的冲动。虽然,自从懂事一来,他就没有展露过真心的笑容了。这笑,不是为她,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风品熙。真不知道他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居然遇上一对都以死撑为乐的弟弟和妹妹。 “对于那些老不死,一开始我真的很难苟同,现在却觉得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这一次主动开口的,依旧是风品烈。他将手中的花塞进虚冰瑶还有些颤抖的手里,“我一直觉得他们很愚蠢,就为了一枚破戒指,费尽心机。” “什么让你改观?” “你。”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风品烈答得极快,“我曾经在这里待了八年,而小孩子的悟性往往是最好的。而你,仅仅用了三个月,就赶上了我三年的进度,并且,你还极力在避免运用神戒的力量。” 虚冰瑶望着难得一身白衣的风品烈。平日里,他除了在训练场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如所有受训人员一样的运动服,就是一身深色西装。她是第一次看见,他穿着一袭白色的运动服,出现在这健身房里。 巧合多得让人愉快。看着这一身的白,她很自觉地联想到某个人,某个让她现在的衣柜再难寻到深色调而是满满白色的人。所以,她有了聊天的兴致:“所以,你打算放弃?” “那群老骨头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没有战胜命运的英雄,只有无数自以为可以战胜命运的傻瓜。而他们认为,这枚戒指,就是风家的命运。” “你信?” “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做那个古往今来第一个英雄,顺便证明那五个早该归于尘土的老不死才是真正的傻瓜。” “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英雄主义者,并且相当自恋。”这是第一次,虚冰瑶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心机深沉,难以相处的人,而是一个成熟中透着些天真的男孩,心智也许稍长自己几岁,却还不够世故。 【烈焰化蝶】vol.18 “那也要有做英雄的本钱。”风品烈这一句接得极淡,抬头望着一如墙壁雪白的天花板。 “英雄难道不是应该满足少女的幻想及愿望?”虚冰瑶顺势接口。 “你的愿望是什么?” “你要满足吗?”她接的还是漫不经心,可风品烈就是有一种她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答案,并且设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踩的错觉。 “不妨说说看。” “权当情人节礼物?”她的每一句都在反问,似乎并不把一切放在心上,“那我要自由。”一种之前十七年因为妈妈被束缚,之后不知道多少岁月因为风品熙而被束缚的东西。 风品烈接不出话了。 “反正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情人节礼物送不出没关系。”一早料到他的反应,她递出台阶的速度也甚快。 风品烈垂头,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抓起她的手就走。 满身疲倦的虚冰瑶也不问他带自己去哪,也不挣扎,只是跟着他似乎刻意为她放慢了些许的脚步,一直跑着。两人一前一后,虚冰瑶的每一个脚步甚至完全是照着风品烈的步调,避过了层层的保全系统,最后以极度不雅观的姿势翻墙而出。 他给了她所奢望的自由。但是没有更长的时效,也许只有一分钟,最长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现在要做什么?”外面的天色还黑,风品烈看不清现下的虚冰瑶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表情。或许,他是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的。就像他即便是炸了自己的屋子也要不远万里从英国一路偷跑到亚洲。但是,最常见的情况是,逃出了牢笼,自己总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在街道上游荡着,看看那群保全要花多少时间才可以找到他。所以,他有些期待虚冰瑶的答案。 “去看日出吧。”她仰着头,感受有些温湿的夜风。虽说二月应是寒冬季节,可在泰国这种热带季风气候的国家,即便还在二月中旬,气温也高达20摄氏度,“一直被关在全封闭的训练馆里,我就快要忘了太阳是长什么样子的了。” 原本就是路痴,又身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家,虚冰瑶只能跟着风品烈,一步一步往前,却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在日出之前,走到一片软软的沙滩之上,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就像秦弹奏的钢琴一样动听。 就这样,一直仰着头,静静等待着天空的颜色渐渐由黑色褪去,一点一点蜕变成很浅很浅的蓝色,直到天边出现一道红霞,再看着它慢慢地扩大,一点一点地增强。 不多久,在天地交接的地方,出现了小半个太阳,那种最纯正、最直接的红色,却没有任何光亮。而后,它像背负着难以承受的重荷一般,一点一滴努力地向上升,直到最后,冲破云霞,跳出海面,在那个瞬间,发出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 在同一时间,风品烈伸手平搁在虚冰瑶的眉眼上方。这动作看起来似在为她挡去强光的伤害。 虚冰瑶下意识地退开,望着躲在云朵中太阳,顺着它的光芒,看着茫茫的海,分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海,根本无心深究风品烈眼中脱轨的行为之后的意义。 【烈焰化蝶】vol.19 “天亮了。”虚冰瑶近乎低喃地望着高悬天际的太阳,“不管面对的是什么,地球还是要周而复始地旋转。” 女人果然是永远都挣脱不了“多愁善感”这四个字的生物。当然,风品烈毕竟不是谷修然,会很不知趣地把这种近乎贬义的句子直接拿出来说。所以,他选择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在第一抹阳光的洗礼下,周身裹着一圈金黄色光圈的虚冰瑶。 “你不走吗?”感觉到他一直停留在自己背后的视线,虚冰瑶开口。 “逛街市?” “自便。”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脸上又恢复成一径的淡漠,曾经的轻松愉快仿佛从来不存在。 风品烈不接话,也不动,视线落在泛着金光的海面上。 “或许是看在日出的面子上,忽然觉得什么痛都很渺小。” “你有被伤到?”蓦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真有自己了不起的地方。即便算上神戒的分,她还是自己死咬着牙,自己撑过每一次体能的极限,无论多苦,都不曾退缩过。而今的演技,看起来更胜自己一筹。 “有,也不会是被你。”知道真相的瞬间,的确是有些刺痛。但是她的心,在这段日子里,似乎正在慢慢学着麻木,那种即使是近在身侧的虚伪,也很难让她难受。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他们两人的姿势依旧没有变。虚冰瑶站在前面,面朝着大海,半仰着头,任凭海风吹乱她的发,那一张白皙的面庞在灿烂的阳光下,让人觉得美得不似凡人。而风品烈站在距离她大约三步的地方,目光始终在海面与她的背景间穿梭,脸上难得地出现表情,却是复杂得让人读不懂的的那种。 “一直到太阳初升,不经意间扫到不属于我们两个的影子,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演。”虚冰瑶扯出一个风品烈看不到的苦笑。刚才还沉浸在某种不知名的喜悦里,似乎是莫名地为自己又拐跑了一个小孩,先前是拖着简浩臣逃课,现在干脆拉着风品烈桃之夭夭。谁料到,真正跳进别人事先埋好的大坑的那个人,一开始,就只有自己一个而已。或许,他连自己会诱惑他出逃都事先算计到。 “五个老不死的人一直盯着,我估计连房里都有摄像头,可惜,我暂时还没有找到。”风品烈开口谈正事,听起来,解释的成分却更多一些,“既然他们一直绞尽脑汁要让你成为风家人,我也该好好配合。一个为了不贡献自己的皮囊给哥哥而认真追求女生的风品烈,应该会符合他们的心意。”所以,就演一出戏给那些不愿退开他们身边三米之外的人看。 “顺便还可以附带一天的自由?”虚冰瑶接口。 平时他们跟着,玄武戒也都感应的到。所以,被人跟着并不特别,特别的是,明知道他们溜走还没有追捕,甚至在他们看日出的时候全数退走,这就很值得深究了。而为了不让玄武戒的佩戴者,因为周边有人监视,而不愿和风家人谈论一些有关风花雪月的故事,似乎是一个很正当又很符合实际的理由。 “既然人走了,我想一个人逛,你自便。”虚冰瑶再次重申立场。 一直生活在被人监视之中,唯一勉强可以称的上伙伴的人难得释出的善意只是演戏,她不知道,这够不够的上心情不好想要独自散心的理由。但是,要一直这样无止尽地这么耗下去,一定可以够上了。 也好,永远带着面具生活,不要轻易卸下伪装,和周遭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过得很惯了,身体也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人,不需要害怕因为谁而受伤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成为火药引爆的中心,而因此遍体鳞伤。 低头看了看和神戒挂在一起的耳钉,又想起如今被她摆在床头的那盆铃兰,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或许,她不用担心,日后飘忽不定的人生需要拖着太过沉重的行囊。因为,一直和人潮保持距离的她,身边不再会增加什么非带走不可的,值得纪念的或者非记住不可的人或事。 又或许有一天,她甚至也能忘记那个总是一身白衣的男孩,以及他温润得像暖玉一般的微笑。 【烈焰化蝶】vol.20 事情有些不对劲。 一切太顺利了。 没有人对她在外游荡三天未归发表任何意见,更加没有人跟踪以及拦阻。 这并不符合风家那五把老骨头的作风。 而风品烈也并没有再出现。 “唔。”还来不及开口发表任何意见,嘴就被人捂住,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住她,让她在那个瞬间没有继续挣扎,合作地被拖着拐进暗巷。 她忽然不知都自己在前一秒为什么会想到风品烈这三个字。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会和撞邪一样,想什么中什么。 确定周遭没有人,风品烈松开手,让虚冰瑶恢复自由。 而虚冰瑶转过身,看见的就是一身狼狈的风品烈。 他身上的衣裤都像孩童的画布一般,各种色彩都有,而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大多都带着淤青,眼睛肿了,嘴角破了。 果然,她想,他,哦不,现在变成了他们,应该遇到了很不平凡的麻烦。 “发生什么事?” 话才刚出口,几乎是话音结束同一秒,她就被风品烈扑到在地,而后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先是被他毫无预警的一扑,整个背部都有些发疼,而后听着那毫不真实的声音,虚冰瑶是真的去神游太虚了。 这一次,风品烈连开口教训她的时间都没有,拉过她,让她及时避过差三公分就要从她身上穿体而过的子弹,然后拿出枪,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开火,顺便觑空套出暗巷。 “回魂了!”他几乎是边开枪,边退,最后忍无可忍地在虚冰瑶耳边吼了一句。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并不算太好,就算他们两个毫发无伤地从暗巷了跑了出来,后面的追兵也完全没有要停止这场枪战的意思。毫不介意在大马路上,继续扫射。 终于,虚冰瑶从惊恐与不可思议中接受这个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不再像是一个扯线木偶一样,需要风品烈的操控。她向前冲去,两人一前一后,在马路上飞奔着,全然不顾大马路上的车辆。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着,明白此时此刻不是回头关注风品烈的时刻,以他的经验,对付这样的情况,状态比自己好太多了。她现在需要做的,只是顾好自己,别让自己成为累赘。 她带着他在马路上穿梭,然后又跑进一个死巷,风品烈还来不及开口抱怨,就见她冲向左边的墙壁,而后转身,借力使力,蹬上右边的矮墙,顺利翻身越过。而风品烈也只能照做。 翻过了墙,竟又是一条主街。 虚冰瑶不曾停下地飞奔,直到再度转入一个小巷。她毫不犹豫地走到底,然后走进考左墙的一扇小门,几乎历经了九曲十八弯之后,他们终于接触到光亮。风品烈见到的是旋转楼梯。 “这是我这两天暂时落脚的酒店,刚才那是它的后门,我想以你现在那么显眼的状态,并不适合走正门。” 好吧,他得承认,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如果那些人刚才没有追上他们的踪迹的话。 并且,虚冰瑶入住的时候是单个女性,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现。那么,就算那些人要把他们找出来,也应该需要花上好大一番功夫。 【烈焰化蝶】vol.21 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许多。 当虚冰瑶任由风品烈在她的房间里翻上翻下近半个小时,只是为了排除任何窃听器和隐蔽摄像头存在的可能之后,她终于认清这个事实。 “现在,当你彻底确定这里的安全性之后,有兴趣谈谈,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风品烈一边简单地处理起自己的伤口,一边分神说道:“我以为,在三天之前那件事之后,你并不打算和我再有任何接触。” “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有一份关于风家在泰国主要高层人员以及他们从事相关任务的资料外泄了。而风家此时此刻,正在准备正式开辟泰国的市场。显然,有人并不乐见于此。并且打算理由那份资料,对风家在泰国的根基进行致命的打击。” “那些人很不简单?” “敢和风家正面交锋,并且敢在主要街市上肆无忌惮地开枪灭口,你认为呢?” 虚冰瑶无言。 风品烈倒了一杯水,喝下大半杯,之后又道:“事情比你想象地更加复杂。你以为以风家如此严密地保护政策,那份材料是怎么流出去的?” “骇客?”好吧,她承认,这方面的知识她还是很有限的。 “如果只是骇客问题就简单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那资料根本就是风家那五个老不死有心透露给对方的。” 虚冰瑶看了他一眼,只是严重已没有先前那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惊讶了。她似乎已经开始接受,在有风家的世界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为什么?” “一石二鸟。一是对于这三个月训练成果以及你未来可开发潜力的试炼,二是顺便扫除泰国这边强劲的对手。很显然,泰国这边的高层,除了为数极少的几个,其它人的遭遇应该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我们想要活下去,只要一条路可以走,把那份名单找出来,这种正面挑战如果成功,必然会使对方元气大伤。” 虚冰瑶眸色一沉:“万一失败呢?” “那么,你和我根本就不值得他们抱有任何期待。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他们可以把时间花在找出其它适合拥有神戒的人。譬如,不惜一切代价把风品熙召回来。或许,你并不知道,我哥在十六岁的时候,曾经被他们仍在意大利不闻不问。当我下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甚至已经很难从他身上寻找到一个属于人的气息了。这种置诸死地而后生的训练方法,一直是他们的最爱。” “意大利……” 风品烈嘴角那似嘲讽似不屑的笑容又恢复过来:“我想,你并没有想歪,的确是意大利,西西里岛,黑手党大本营。” 此刻的虚冰瑶觉得倒抽一口冷气也是浪费力气的行为。 “他们发起狠来,是很少计较代价的。就像这一次,如果我们失败,他们是不在乎把这么多年来在泰国的经营以及这里所有的高层,甚至是那个保全培训基地来为我们作陪葬的。如果不想那么多人死,我们必须赢。他们习惯用我们身上残余的人性,逼着我们去反抗,去成功。就像他们曾经对我哥做的那样,用他身边所有他在乎的人去牵制他,强迫他按着他们的想法去生活。” 【烈焰化蝶】vol.22 “我可以相信你吗?”虚冰瑶望着他,眼里并没有任何感情,“可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你为了达到某一种目的,譬如让我深信不疑那五副老骨头真的令人深恶痛绝,重新坚定不移地站在你的角度,支持你去推翻他们,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吗?”她正在一点一滴体悟有关风家人的生活。在一个永远充满着尔虞我诈,以及利用、牵制、欺骗的地方,有什么是值得人去相信的吗?“你身上拥有风家的血统,在那个大染缸里待得太久,总是会不知不觉被同化,不是吗?就像我现在一样,开始怀疑身边所有的一切。” “是,我们之间的确存在演戏与欺骗。我也不知道自己面对当牺牲你可以换来风家彻底的消失的时刻,我会不会选择出卖,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并且距离它很遥远。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学会短期的合作与信任。在被他们那种疯狂因子同化之前,我们需要相互扶持着,坚定地走我们自己的路。或许还是需要继续演戏,继续欺骗,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些带有别样目的的事,但是,此时我可以承诺的是,我会尽量避免,除非有些突发状况发生在来得及通知你以前。即便如此,也在事后最短的时间里让你了解。” 是的,他可以理解虚冰瑶的心态。他和她一样,都需要一点点的真实。长期生活在虚幻之中,精神病发的可能性太高。 虚冰瑶的心底不是没有存在疑虑的。 谁能保证他会实现承诺,谁又能保证,他此时此刻所说的,不是又一场精彩的自导自演的戏剧。 只是,再这么一味地质疑,她就真的输了。 仅仅三个月,就彻底输给那五副老骨头,让他们彻底同化她的思想。 她应该相信的,就算不信风品烈,也改相信风品熙。值得风品熙全心全意付出并且维护的人,必然不应该是她所想的那种人。 况且,这如今的境况下,她能选择的,也只有去相信。 因为,只有相信他,和他合作,才有可能在还是不太摸得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活下去。而只有生命继续,她才有可能继续去触摸她所奢望的真实。 “这三天来我从攻击我的人的身上挖到的线索,目标基本上可以锁定在泰国当地影响力最大的某个黑帮上面,很显然他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同时也是只能做的,就是找上门去。”风品烈将自己之前表述地还不够清楚地细节继续摊开来分析。 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虽然还不至于丧命,但是基本也只能陷在挨打的局面里,并没有很大的喘息以及反击的机会。 现在的他,在一次正视神戒的不平凡。 若不是有神戒,当初那个温润如水的风品熙,怎么可能活着从人间炼狱走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他需要虚冰瑶的帮助。 而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冲一个澡,洗干净之前的狼狈与惊慌,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去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烈焰化蝶】vol.23 夜晚。 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高科技的随身配备,只能依靠虚冰瑶身上的那一枚玄武戒来应付那位传说中的黑帮老大家门口森严的武装戒备以及精密的保全系统。 以黑夜作为掩护,加上风品烈敏捷的反应,直接敲晕了两个门卫,又趁着监控器转移的间隙,匍匐向前,最后依靠神戒避过了门外的红外线拦阻。 两人从正门进入这一幢位于郊区的豪宅,风品烈指了指二楼尽头的房间。 虚冰瑶会意,只有那间房的灯还亮着。 “里面有多少人?”风品烈以唇语问道。 虚冰瑶则向他比了一根手指。 他们往楼梯走去,还来不及正式踏上二楼的地板,那一间房的门已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很显然,此时此刻,他们并不能迅速找到很好的遮掩物,掩盖他们的行迹。 这里是对方的地盘,房子之外也许有大量的杀伤性武器等着取他们的性命。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先行下手。 几乎没有多加思考,风品烈几个箭步向前,在来人来得及做出任何正确的反应之前,举枪:“不许动!” “把手举起来,然后退回刚才的房间!” 很好,这戒指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虚冰瑶发现,她轻而易举地弄懂了从风品烈嘴巴里蹦出来的泰文,她从来不曾学习过的语言。 风品烈见机,再向前多跨了两部,让自己手中的枪抵着对方的太阳穴。 “你们本事倒不小,竟然到的了这里。” 很显然,对方很清楚他们的底细与来意。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离那张该死的桌子远一点,尤其是桌板下的警铃。”风品烈锐眸一沉,将枪口完全贴上对方的太阳穴以示警告,“名单是谁给你们的?” “什么名单?” 风品烈扣动扳机:“我并没有太多的耐心。” 对方明确无误地收到风品烈传递出的杀机,终于合作地说出一个名字。 “走吧。”这两个字,是字正腔圆的中文,出自虚冰瑶之口。她走到风品烈面前,轻快地转动了一下指间的优盘:“他电脑里的资料告诉我,他并没有说谎。而且,我们在他这里得到的,已经超过预期了。” 被枪指着的人虽然听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是从虚冰瑶愉悦的神情中也大略猜出一二,脸色微变:“你……你……” “显然,这戒指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好用,即便是世界上最高端的密码程序,在它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可是,事情并没有一路随顺,当他们刚松下一口气的瞬间,他们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门到这里,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大约只需要二十秒。 风品烈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前两枪扫的是窗户,让它彻底支离破碎,第三枪再度对向那人,阻止他企图扣留虚冰瑶的行为,拉过她,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再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内,两人几乎是同时爬上他们来时开的车,虚冰瑶还没有彻底定下心魂,风品烈已经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几乎是飘着向前的。 果然,风品烈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当车子转弯的那一刻,虚冰瑶产生一种自己会被甩出车外的错觉之外,她更坚定了这个想法。而更不幸的是,她在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甚至几千几万个小时,还是不得不和这个疯子待在一块。 【烈焰化蝶】vol.24 “你究竟拿到了什么?” “他帮那名富豪灭口,显然只是副业。他们合作的范围牵涉的太广,简单概括就是文物、毒品、军火,所有的交易细节都在这里了。”虚冰瑶面无表情地陈述。 风品烈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 虚冰瑶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感觉到可怕,短短三秒,破除密码程式,复制所有有效资料,并且还在我的脑袋里备份。不过,这显然很有用。毕竟,对于名单这种东西,一旦外泄,就算我们拿回来也没有用,总该做些什么事情,打乱他们自己的步调,让他们无暇顾及我们才是正途。” “你进入状况还不算太慢。” “接下去要做什么?”神戒可以帮她很多,但是到现在为止,也只能那么多了。它并不能代她思考。 “风家有对谁,不代表那个人没有。这件事牵扯越大,对我们越有利。既然他们自己把盘子摊的那么大,我相信想要瓜分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横跨黑帮、商界、政界。我们现在只要把对这些事情有兴趣,并且有足够能力兴风作浪的人挖出来,然后在被人灭口之前,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就可以了。”风品烈说完,就将车熄火,并且下车。“而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是将这车彻底毁尸灭迹,别让他们找到任何我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在不暴露踪迹的状况下,和那些有兴趣的人对上话吧?” “对你这个神戒掌控者而言,这件事很难?” 她怎么知道!虚冰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优盘小心收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你打算怎么处理?”显而易见的,风品烈并没有任何安静的打算。 “不知道,我会试,但是,暂时我并不知道,这枚该死的戒指到底会怎么把有效的信息送出去,并且不暴露我们的行踪。现在,你可以选择继续回到那张大床上去睡它个醉生梦死,让我安静地研究一下。” “砰!砰!砰!砰!” 而风品烈的眼睛闭上还不到十五分钟,就听到一阵凌乱的枪声。平时,他睡的并不会太沉,可惜,也许真的是因为连续几天的过度疲累,即便他已经在有人破门而入,发动正式扫射之前从穿上滚落,成功躲开了子弹,但是他真的没有听到,虚冰瑶究竟是在何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 他迅速瞄了一眼他们之前冒险弄到手的配备无线网络设备的笔记本电脑。 一切都很顺利。 那位黑帮老大名下最大的几个堂口的军火与人员分布等资料都已经顺利送到了几个一直伺机企图打破它一帮独大局面的帮派之中。 那位富豪名下所有上市公司的股票数据都被认为改动过了,今天一天,就足够让他的身家缩水成原来的二分之一左右。 一直为那位富豪开通绿色通道的政界人物,也即将因为被政敌掌握官商勾结,以及射击多项违反交易而自身难保。 而虚冰瑶那个笨蛋,显然是受到神戒反噬,疲劳过度。 躲避子弹和救下虚冰瑶,他只能选择一个,而他身体本能地选择了前者。 对方怒喊:“不许动!” “虚冰瑶!” 虽然意识还不算太清明,但虚冰瑶仍然是可以辨清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她努力地抬起自己的眼皮。对方的人并不到,只有三个而已。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还有一种血液逆行的感觉。 “放开她!”她听到风品烈如是说道。 黑色的枪管,三支,全部抵在她的头上。 其实,风品烈此时此刻已经可以选择退场了。他们达到了目的,搅的这边的局面一团乱,而他暂时还没有受到牵制,依旧可以全身而退。至于怎么离开,就是另外一件事了。不过,他们现在过的生活,本来就是只能思考到眼前的。 “放开她!”她听到他用流利的泰文如是重复道。 几声连续的枪响,然后是剧烈的白光。 当他们再睁开眼的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虚冰瑶感觉到眼熟却不认识的地方。 “这里是风家在英国的主宅。”风品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还记得,他说完话之后,那个瞬间,看着他的眼神,她仿佛接收到什么讯息,大脑还没完全猜透之前,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下蹲,下个瞬间就是混乱的枪声,那三个人全部眉心中弹,一枪毙命。 她的视线落在风品烈还留着鲜血的左肩膀上。 当时的枪声,不止三声,显然,他受伤了。 “喂,小姐,会瞬间转移为什么不早点说。你一早就把我们从泰国移到这里不就得了,有必要把我们都弄得那么狼狈和惊险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会瞬间转移!还可以移的这么远! 她该死的为什么应该知道! 【梦若非梦】vol.1 又是一连串悦耳的音符,相得益彰的呼应着,缀连成一曲悦耳的旋律,让人过耳难忘,绕梁三日,轻易洗去烦躁,留下一室的平静。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虚冰瑶微微扯动嘴角,起身关掉了cd机。 英国,伦敦,这个曾经让她感到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即是风家的主宅,内饰的一切风格与之前她所到过的那间在她曾经居住过的城市的完全如出一辙。 门把被扭动,而后门被推开,虚冰瑶抬眼,时针正好指向下午四点。 “很守时。”朱唇轻启,吐出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推门而入的风品烈,看见书房内的已有近三月未见的虚冰瑶,忽而怔住。 只见虚冰瑶的黑发已经及肩,柔顺地垂在两边,低眉垂目,神色端正,眼波虽是望着他,但面容却平静如水。 这哪里还是昔日那个倔傲、倔强、要强的虚冰瑶,哪里还是那个性格比他更要刚烈上三分的虚冰瑶? 但这明明就是虚冰瑶,虽说一身正装将她本身本掩盖的风华完全显露,美丽之中更透出几分特属于少女的稚嫩,相较之前所见更让人惊艳,但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分明还是同一个人,只是这般冷静中带些谦卑的表情绝对不会是属于虚冰瑶的。不同与先前的伪装,这回,她改得,不是外貌,而是本质。 “还好么?”不自觉的,带些关心的句子就从风品烈的嘴中漏出。 “还好。”回答他的,是比淡漠还要冷上几分的声音。 面对这样的冷淡以对,风品烈微微皱眉,却始终没有再说些什么。 虽然,这冷淡,很不平淡。不是那种往日里刻意伪装的冷漠,亦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而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陌生。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也只是稍有留心。毕竟,这二十年的岁月,他独来独往惯了,除了风品熙也没有半个朋友,很难寻找出一种正确的方法去关怀朋友——是的,朋友,一个或许要同甘共苦十数年,比自己多了几分傲气,少了几分顽劣的朋友。况且,他原本亦是一个冷情的人——如果虚冰瑶未把他视为朋友的话,他也很难将自作多情贯彻到底。 “见过前两天到的盒子了吗?”他开口,提及正事。 “我以为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会亲自带回来。”虚冰瑶微微皱眉,想起前两日自己所见的那个不知什么材料铸就的盒子,那五副老骨头见到它时,有人欣喜,有人凝重,不知究竟是哪个朝代的古物,竟得到风家人如此的重视。 “人和物分开,注意力被转移,这样更安全。”风品烈解开她的疑惑的同时,再次对上她的眼眸,那清澈无尽,仿佛蕴藏着平静深远的眼眸——已让人再也不能从中窥探出她的任何心思。 “那盒子……”她顿了顿,才又接口,“似有很浓的杀气。”可惜,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被这座更符合“古堡”之称的宅子,消磨得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了,连窥视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的兴趣也没有。 “你和神戒越来越有默契了。” 【梦若非梦】vol.2 “好事?”虚冰瑶挑眉,眼波却转也未转,似在反问。 “不坏。”交谈不过十分钟,风品烈也已经完全适应她讲话的新方式。 虚冰瑶又忆起当那个盒子被风家长老锁近保险柜之前,她曾经和它有过接触,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由盒子本身流进她的手内,再流进她的心底。 “找我有事?”虚冰瑶不认为风品烈特意来找她闲话家常。 “盒子里面的东西被偷了。”言简意赅地说出骇人听闻的内容。 “目标是盒子里的东西,并非盒子?”大大出乎她的意外。如果那个盒子里的东西真的如此重要,又何必配上外表如此美丽而富有韵味的盒子,徒增危险而已。 看出她的心思,风品烈解释道:“那个盒子本身就是世界上最精密的锁,如果没有特制的钥匙而强行打开,盒子内的东西会自动焚毁。保险箱安然无恙,锁没有任何被撬过或者破坏的痕迹,但是那个盒子不翼而飞了。” “所以,也不能确定对方的目标究竟是那个虚有其表的盒子还是盒子里的东西?” 风品烈点头:“装在宅子的监控器被人破坏,对方手脚很快,就在保全人员发现到赶到的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下了手。” 听起来很像是自己眼前的人会做的事,没事添添乱。虚冰瑶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风品烈,暂时想不到第二个比他更有动机以及更熟悉风家环境的人:“那五副老骨头都是吃干饭的?” 看不透虚冰瑶私底下流转的心思,所以心平气和地回答:“并不排除那五个老不死吃饱了撑着,又想测试你和神戒的默契度。” “里面装的是什么?”头痛。虚冰瑶却已习惯不在人前流露真情实感,包括无力的叹息。这些每天都堆得像山一般高大的文件和资料已经搅得她心烦意乱,还有每天上不完的课程,现在还也许是因为某些人一时兴起,又要再加一项侦探的工作项目。手抚上额角,安抚自己不断抽搐的神经。 “武器设计图。” “崩!” 风品烈听到一生轻微却异样的声音,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虚冰瑶一时手快,将手中握着的水笔折成两段发出的声响。 玉手青筋微露,那一张脸却还是平静如初。 风品烈看着虚冰瑶似乎在故作平静的脸忽然想笑,先前的那份不知可否称之为惆怅的感情完全烟消云散,还不忘加重打击力度:“是最新式的手枪,体积比市面上可以找到的同类武器都小,但是在射程方面毫不逊色,火力更要强上近十倍。” 很好。除了这遍布全世界,遍及各种类型的贸易之外,现在还多了非法走私这一项,还是最危险,最具喜剧色彩的枪械走私,并且属于高智慧那一种。不贩卖实体,而是设计图。现在,她终于明白,风家那些底盘转的不快,甚至常常亏损,规模又小的各类贸易究竟是如何立足于世界贸易市场的。 有这种堪称暴利之最的背景垫着,它怎么可能会倒啊。说不定,这些表面上的运作,根本就是完全用来洗黑钱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额际的经又忍不住抽搐起来。 这个鬼地方,果然很适合风品烈这种暴力分子。她不仅和人身自由绝缘,现在还彻底和“良民”这个定义绝缘。 “我知道了。” 【梦若非梦】vol.3 利用神戒,成功侵入黑市的电脑系统,虽然没有找到买卖设计图的记录,但是基本可以确定它的流向。或许是迫于风家在英国的势力,不仅不能明目张胆地找能人异士帮忙解开锁,而且很难找到出家足够高的下家。于是,那个木盒子就在爱琴海沿岸辗转了一番,途径意大利,绕了一个大圈子,初步估计,买卖双方打算在美国东岸交易。 这就是虚冰瑶会来到波士顿的原因。 这个美洲被踏上第一个欧洲人脚印,打响独立战争第一炮的土地,比虚冰瑶想象中平静、淡然许多。碧蓝的天空,澄澈的湖水,虚冰瑶在灿烂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眼。 剑桥城,一个曾被当地人寄予可以孕育出像剑桥大学一样享誉全球的世界名校的一方土地,确实让美国人得偿所愿。因为,家喻户晓的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就在这块土地上毗邻而存。 正午时分,不少同学正匆忙结束午餐,赶去下午的第一堂课。而虚冰瑶则坐在约翰•;哈佛铜像边的长椅上,不紧不慢地恣意享受着迟来的餐点。 补充着连续三天消耗过度的体力,她轻轻合上眼,享受暖暖阳光的轻抚,静静思索着等会究竟该如何潜入哈佛的资料室,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向这里靠近。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巧合,或许,这些巧合只是他们的命中注定而已。 当简浩臣看见那一抹如此熟悉的背影时,他给了自己一个无奈的微笑。这种时刻,心总是微微抽着,不怎么痛,却是酸酸的,似是带着遗憾。虽然明知道那个近半年音讯全无,甚至不知道他最终选择了哈佛的女孩,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校园中,却还是无法克制某种冲动,向这边走来。 他告诉自己,只是看一看,确定并是她,然后让自己死心。因为,他们已经错过了,只是对方生命的车窗外飘过的景色。 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同学”的发音还含在嘴中,就被已经养成反射条件的虚冰瑶一个过肩摔摔在草地上,整个背疼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一般。 一个躺倒在地,睁大眼,几乎是用“瞪”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一个则居高临下,在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瞠目结舌并且满怀歉疚地望着眼前这张有些扭曲的面孔。 一点也不唯美的重逢,充斥着满满的暴力与痛苦。 那双已经被岁月和压力洗练地只剩下淡漠的眼眸,此时此刻居然充满了惊怯。 虚冰瑶呆愣了好半天,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没事吧?” “看起来像吗?”紧紧握住她使出过肩摔时使力的右手,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双眼眨也不眨地锁住她。 “我扶你起来。”她的声音闷闷的,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 简浩臣右撑地,左手受到虚冰瑶的拉力,很顺利地就从草地上爬了起来,下一秒左手就顺势一收,将久违不见的虚冰瑶收入怀内。这个重逢的拥抱,他们都等得太久了。 他努力收紧自己的双臂,感受着从她身上传达而来的淡淡的体温,以及有些微弱的心跳声,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不知道下一秒他们还要面对什么,但是现在,她真真切切地就在他的怀里。 这个褪去了大半青涩的女孩,一颦一笑都美得让人不愿意闭上眼。有关于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出现,都美得像梦一样,让人很难相信。 【梦若非梦】vol.4 当虚冰瑶好不容易从简浩臣的怀抱挣脱的时候,已经快要窒息而亡了。她看了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顺带打翻的餐点,眉头微皱:“你毁了我的午餐!”似是指控,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撒娇。 “我赔你。”简浩臣的从善如流,让一个已经吃得半饱,一个已在一个小时前结束午餐的两人,有了近一步接触的机会。 在距离学校不过十五分钟脚程的一家快餐厅内,两人坐在最里面的靠窗处,吃的少,说的少,最常做的,反倒是无言的对视。 或许是分开的时间太长,想知道的太多,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又或者是,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多说少说都不再存在意义。 “这半年过得好吗?”简浩臣依旧是最常见的白色t恤,下半身则少有地穿了一条牛仔裤,满眼认真地望着对座那个改变良多的女孩。 虽然大多数时候,她望着他的时候,连眼里都是溢满浅浅的笑意的,但是也会有一两秒不知在思索什么,她的眉总会微微隆起,在下一秒又不着痕迹地松开。在那个瞬间,她微笑着的脸,又会如当初一样,伪装得波澜不惊,什么表情也搜寻不到。 “不太好。”虚冰瑶低笑,完全不介意如实以告。若在他面前也难以袒露心声,那么属于她的点滴真的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了,“你呢?” “还不错。修习了一个月的语言,外加半个月的休整期,然后在冬季入学哈佛,之后就是忙不完的报告。这样紧凑的生活很适合我。” “什么系?”虽然,他的心性原本就要比同龄男生成熟一些,但是再见的时候,还是觉得他蜕变了不少。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成熟气韵,若不是独自经历过什么,是不可能出现的。 “应用物理。”简浩臣看见虚冰瑶一脸避而远之的表情,愉快地笑出声来。那个曾在高中随堂小考上,考出像九分那么强烈冲击感的女生,自然不会对这个系多有好感。 “我不知道该不该崇拜你。谷修然呢?他打算考去哪里?”去掉风品熙,这十八年来,她似乎也只有和简浩臣和谷修然勉强称得上是朋友。 “还没定吧,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前途。” “恩?”虚冰瑶秀眉微挑,等待着简浩臣解释他这句话的含义。据她所知,谷修然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平时那么拼命读书,想考上好大学,而后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少给父母增添负担也是很关键的因素。 “他被经济公司看上了。”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换来虚冰瑶的张口结舌。什……么?经济公司?忽的,她想到高二下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之后,他硬拖着自己去见简浩臣的时候,随手拨弄她的发,就轻而易举地破坏了她花了近二十分钟才完成的伪装。 这个天生就很有时尚细胞的人,再加上平心而论确实还不错的外貌,走上这条道路也没什么值得吃惊的。但是,她怎么觉得,以他的天赋,造型师更加适合他? 【梦若非梦】vol.5 “有必要讶异到连嘴也合不上吗?”简浩臣的目光落在那阳光下,忽然显得有些娇艳欲滴的薄唇上,很想俯首,落下一枚近乎契约的吻。 而虚冰瑶却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全部的注意力已在上一秒被闯入店中的那两个黑衣黑裤外加黑墨镜的人吸引。她很向揉揉自己发疼的额角,怎么会有保镖如此招摇过市,并且颇具黑道气质。 虽然,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都不会去使用神戒。风品熙的前车之鉴是最重要的原因,她不想还没熬到离开风家的一天,就心力交瘁而死。但此刻,她正认真思索着,要不要在他们发现她以前,利用神戒逃遁。 “简浩臣!”一个明快的声音成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那两个人。而声音的主人顶着的那张干净秀气的脸,虽然虚冰瑶只见过两次,却已经很难忘记了。 是林语绿,那个半年前就心心念念着简浩臣的气质美女。真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得偿所愿,和简浩臣尘埃落定在同一个城市里。 “你下午第一节不是有课吗?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林语绿显然是受到美国文化的感染,整个人活泼了很多,在她本身就接近完美的基础上,更添一份明快的美丽。 他们两个看起来混的很熟,她对某人的课表都了若指掌。 简浩臣听到声音转头,看着笑容灿烂的林语绿,送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刚想转过身提及虚冰瑶,却发现自己的对座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 他们已经坐在最角落了,她不可能再后退,若要离开,不得不经过他的身侧,而他更不可能一无所觉。 刚才林语绿说自己一个人,难道那时候虚冰瑶就已经消失了吗? 他环顾了整家店,唯一突兀的很不和谐的就是站在柜台前的那两个保镖打扮的高大男子,难道她的失踪和他们有关? 看着自己对面忽然变得空空如也的座位,简浩臣心里顿时被说不清的惆怅充斥。这样的来去匆匆,且都是无声无息,甚至让自己怀疑起自己是否思念过盛,导致自己害了妄想症。而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编造出来的幻象,用来宽慰自己已经泛滥成灾的想恋。 当然,他很确定自己的精神没有出现问题,而虚冰瑶确确实实出现过,虽然他还没想通,她到底是如何消失的。 “你会陪我去今晚的舞会吧?”林语绿走向简浩臣所在的桌子,快速却不失优雅地在虚冰瑶曾经坐过的位置上落座,“咦?怎么还有一副餐具,还是用过的?”狐疑的眸子扫过他的面庞。 简浩臣还沉浸在之前的种种之中,脑袋运转还没有完全跟上。 “你终于想开了?”林语绿带些惊诧地问。 “想开什么?” “放弃那个半年都没有联系你的女生啊。”现在,他们可以平和地谈起虚冰瑶,谈起从前的种种。因为,林语绿先想开了。 她是真的为简浩臣付出过比自己想象中更多的努力了。先是放弃了原本的保送名额,重新参加美国的高考,来到哈佛,并且选择了和他相同,却不适合自己的科系。再花了三个月时间,以各种借口,几乎与简浩臣形影不离地出现在所有地方。但是,她还是一无所获,并且如此频繁的接触,更让她认清事实。 所以,她想开了,放弃了。向学校申请,转向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读的法律系,并且若非必要,也不轻易出现在简浩臣身边,以时间冲淡情感。 简浩臣苦笑,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前几分钟正和她口中的女孩共进午餐。 “这个问题暂时跳过,为了我这学期不再被当,你一定得带我去今晚的舞会。”今晚的舞会其实是独属于法律系的学生的,当然可以携伴,没有限制条件。而简浩臣和她上学期死的很难看的那门课的教授的助理感情不错,或许可以借由简浩臣多了解一些那位教授的习性,躲过再度被当的命运。 “好。”他轻轻应允。虽然还是想在这里一直等下去,看看那个忽然失踪的女孩会不会像初见时,再度魔术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这个邀约,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和林语绿达成了口头协定。临时反悔,实在不是他做的出的事。 【梦若非梦】vol.6 舞会比想象中还要来的热闹。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林语绿却始终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那一个人。 “你坚持非要在这种场合和他套关系,所以还是静下心来慢慢等就好。”简浩臣站在她身侧,抽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谁让学长不喜欢这种小动作,我又不能很直爽地走过去说:‘喂,我很想问你关于教授的事,所以交个朋友吧。’所以只能这样啦,比较自然嘛。”谁让她临时转系,大把时间都花在赶进度上了,哪里还有空闲去揣摩教授的心思啊。 同时,会场入口处起了一阵骚动。 从门外,缓缓飘出一抹倩影,紫罗兰色的丝绸礼服搭上轻盈的姿态,宛如风中盛开着的最艳丽的花朵。 是谁啊? 不少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一处。 一头乌黑柔顺的发完全没有经过处理,如瀑布一半直泄在肩头,前段的发丝遮住了半张美丽而秀气的面庞,让这张若隐若现的娇颜更加惹人遐想。 而剪裁简单的礼服完美地衬出她胜雪的肌肤,一双细带高跟鞋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娇弱不堪。 全场唯一认识她的人,估计只有两个——站在角落处的简浩臣和林语绿。 随后步入的人,正是林语绿等了一个晚上的学长,而后,虚冰瑶挽上了那人的手臂。 简浩臣站在原地,看着她扮演着花瓶的角色,和所有上去和学长打招呼的人,微笑、点头,而后在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偶尔也长袖善舞,带些冷淡,却也有礼得难以挑剔,有些高深莫测。 “所以,今天中午你的确是在跟她吃饭?”林语绿讶异的目光和许多人一样,无法从虚冰瑶精致的脸蛋上移开。相较于大半年前,她似乎又美丽了许多,褪去了一身的平凡,仿佛天生就该是站在万人中央,散发光芒的人。林语绿偏头,“她来这里,是打算要留下来读书吗?” “不知道。”简浩臣回答,声音郁结了自己没有听见的寒霜。 “在吃醋?”看他这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林语绿同情之余,多少还带些幸灾乐祸。请原谅她这个骨子里多多少少都透着的小女人气度。 这一次,简浩臣干脆选择了避而不答。 “那你到底要不要陪我过去打招呼啊?”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毕竟场面实在太不好看了。但是,他不陪过去,一切根本就是白搭。 简浩臣若有所思地又望了一眼脸上基本没什么笑容的虚冰瑶,揣测着她忽然出现的原因,很郁闷地发现,百分之九十以上和自己无关,并且,她也没有要让他知道的打算。只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以她的个性,来这里,绝不会是为了和沃尔参加这个舞会。 “我陪你过去。”他淡淡地说。 他该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完成他今晚的任务。在这种时刻,将理智和情感分家是很重要的。 【梦若非梦】vol.7 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要来得顺利。通过各种高端科技的手段,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木盒子就在波士顿,只等待交易的时机的到来。 会刻意去和沃尔偶遇,只是因为现有的情报上明确指出他和现在木盒持有者佛雷德是兄弟。因为两人是孤儿的关系,长沃尔十岁的佛雷德一直扮演着父亲的角色,两人关系极佳。 当然,利用神戒的力量可以轻易从沃尔的脑中分析出佛雷德究竟在哪里,但是那样做太耗费体力脑力。一般情况下,利用神戒做出这种完全不在人体可承受范围内的事情,她很有可能瞬间陷入昏迷,并且在最起码一个月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有能力从佛雷德身上套出有关木盒的任何内容。所以,她才选择了这种比较麻烦的方法接近沃尔,从他口中去套取佛雷德的下落。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希望你也一样。”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迷恋我哥。” 觥筹之间,虚冰瑶以熟练的英语和沃尔交谈着。她对自己过于刻意的接近故意露出破绽,而后当即表明自己中意的一直都是佛雷德。以陪伴沃尔参加舞会作为交易,让沃尔将佛雷德介绍给她认识。 “他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那种像大海一样的蓝中又透着些许绿色的感觉。”敷衍着这沃尔这个根本不可能得到她真实回答的问题,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葡萄酒。 的确,根据材料,佛雷德是一个拥有金色头发,碧蓝色眼眸的帅哥。她由此一答,也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 “是吗?”沃尔勾起自己的嘴角,看见正向这边走来的简浩臣,眉头微微皱拢。 “当然,你也是难得一见的帅哥。”扮演花痴真是不适合她这种感情常常处于缺乏状态的人,简直比学希伯来文还要浪费心力。说出这些在平时绝对不会启齿的话,还要拼命忍受自己不断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再加上小小的一个校园礼堂,充斥着百余人,空气混浊而压抑,她甚至被这与室外有强烈反差的暖热空气搅得有些胸闷。 真是受够了。 沃尔注意到她有些泛白的唇,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不舒服吗?那我们出去透透气。” 他揽过她的肩,她下意识地想躲避,却只觉全身乏力,身体根本不能随着意识移动,只能任由那只大掌落下。 真的只是因为空气不畅通吗? 不对,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 虚冰瑶强忍住身体的不适,想试着使出一点力气,却根本没办法办到。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她连意识也模糊起来,连头也无法移动地她,只能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直到看到某双温润的眼,才稍微安定了一点。燥热的思绪也平静了不少。 是刚才那杯红酒。沃尔从服务生的托盘上替她拿来的红酒,在递到她手上之前一定被动了手脚! 以这几个月来的魔鬼训练,她的体质不可能那么差,连这稍稍有些污浊的空气都无法忍受。 她可以感觉到,沃尔扣着她的肩,几乎是强拖着她,在人群中迅速移动,而简浩臣和林语绿也似乎在努力往这边挤。 视线有些模糊了。 但是她还是可以用余光看到还有一个人影也在跟着他们移动。 虚冰瑶微微动了动手指,发现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没有办法操纵手上的玄武戒,当然也不用提利用那些所谓的防身术了。 “你什么时候看穿的?”她耗尽了几乎三分之二的力气,才吐出这么一句需软无力的话。 根据资料与她的观察,沃尔根本就不是那种见色心起的人。而唯一可以解释他对她下药这件事的就是,他根本就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的。 【梦若非梦】vol.8 沃尔没有回答,只是钳制着他,飞快地人堆中穿梭,穿出会场后,又在偌大而冷清的校园内绕了几圈,成功摆脱掉了简浩臣和林语绿。 “还是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好。”微冷的夜风让虚冰瑶混沌的思维稍稍清晰了一些。摆脱掉简浩臣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要甩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风品烈就不那么容易了。 沃尔微微眯起了眼,锐利的视线透露出危险的讯息:“你似乎比我更想甩开那些人。” “因为这样,我们才可以来谈交易。”她微笑,脸上一丝恐惧的色彩都找不到,“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看穿我的意图不轨的。” “我跟佛雷德长得并不像,近六年来很少一起出现,所以,你的第一个破绽就是以你这个在这一年内看上他的人,若不是通过非正当手段,如何得知我是他弟弟。第二,佛雷德的眼睛和我一样,是纯粹的海蓝色,只有照相的时候,因为对光的问题,才会让人产生其中透着绿色的错觉。第三,你的口气实在不怎么像是一个迷恋者。”沃尔很配合地做了回答。若是只有一点,可以当成巧合,但是那么多巧合搅在一起,再加上佛雷德最近做的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会怀疑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我想听听,你凭什么要来和我做交易。”他扣住了虚冰瑶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固定在身后那一棵大树上,喉咙里吸进的口气明显减少。 “我知道如何打开那个盒子。”虚冰瑶费力地说道,“你们解不开外面的锁,即便找的到下家,也卖不到一个好价钱。为了这么一小笔数目,背负生命危险,真的值得吗?” 这句话说道一半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停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劲松了许多,呼吸也没之前那么困难了。 “条件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要三成。”这种时候,瞎话编在那里就好。她的身体在风家那几副老骨头每天近乎病态的训练下,已经养成了很好的抗药性。这种没有致命毒性的药物,要化解,需要的只是一些时间而已。只要让她看见那只盒子,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连人带盒子离开。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不定,这只是引蛇出洞的一种把戏。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做生意终究是要冒风险的。” 她拿眼偷觑一眼正在动摇的沃尔,好心提醒道:“你确定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继续这个话题?” 可惜,这个提醒来的为时已晚。 下一秒,沃尔那一脸严肃沉静的面容就烟消云散。他合上双眼,高大的身躯在虚冰瑶眼前迅速坠落。 失去了重心的虚冰瑶也顺着树干滑落,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做什么?”冷冷指责,也因为红酒中的药效而显得有些可笑。 “帮你收拾烂摊子。”风品烈冷冷地回应。 如果身体可以受意识自由分配,此时此刻的虚冰瑶真的很向送他一个外翻的白眼。真是越帮越忙的莽撞派。不过,她实在不该对这个没事喜欢乱放炸弹的人抱有多高的期待。 “我不认为我的计划有什么问题。”末了,她只能如此回应。 “如果非要套话,我也不认为非你不可。” “不然呢?你们风家财势再大又如何,值得信任两只手数的过来吗?你打算让那几个黑衣黑裤黑眼睛的男人去?还是那其中唯一两朵红花,年逾四十体型臃肿的女士啊?”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真是累死她了。 【梦若非梦】vol.9 “所以你就自己送上门?”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风品烈实在是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三个月,那五个老不死给她灌输的是什么教育,让她的脑子现在混乱得就像一团浆糊。 “如果没有你,事情会很顺利。”看见被这边的声响吸引而来的简浩臣与林语绿跑来,她转了语言,改用该死的希伯来文继续。 “你真以为自己是万能的,还是以为那枚破戒指是万能的?你做事可不可以动动脑子啊,单细胞生物。你知道要和佛雷德交接的是什么人物吗?” “不知道。”很老实的回答,脸上却是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 白天,林语绿一出声,立刻吸引了那两个保镖的目光,迫使她不得不使用神戒将自己隐藏起来。其实,一直到林语绿走近那个位置,她都一直呆在原位,而后是跟着那两人的脚步走的。所以,她也一天没和风品烈这边的情报部联络了,自然没有掌握最新消息。 “接手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件事情就让你这样在台面下解决,估计美国的黑市最起码要闹腾好几个月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不是挑衅,是真的无法理解。 简浩臣和林语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面色苍白,虚软无力坐在地上的虚冰瑶,而一脸冷漠,却又处于暴怒边缘的风品烈,叽里呱啦用着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的语言对话着。 “不懂就不要瞎掺和。” “那你自己看着办。”她也乐得清闲。 看到林语绿紧张地跑到沃尔旁边,查看情况,虚冰瑶还是开口询问:“他怎么样?” “不过是中了麻醉针而已。” 其实,她干脆放手,任由他去折腾,花再多时间也无所谓的,最最关键的原因是她毫不在意在这个城市多浪费一些时间。 虚冰瑶看了一眼满脸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插话而不敢靠近的简浩臣,慢慢地仰起头,望着那澄澈的天空,忽然觉得有些困顿。 到目前为止,一切其实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只花了半年的时间,就开始一点一滴地着手掌握风家的根基。虽然,现在还处于隐忍布局的阶段,但是,速度已经比她想象的要快的多了。 当一直盘踞在她脑中,那个温润的男孩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半年来都不曾感觉过的疲惫。她想休息了,哪怕一会会也好。 “可以带我回家吗?”她闭着眼,用着中文,对着简浩臣的方向如是说道。这样的情景,若是其他人说出相同的言语,可以有无限种暧昧的可能。而从虚冰瑶口里说出来,你只能听出一种无限的疲惫,甚至是夹杂着哀愁的。 她没有睁眼,但是她可以感觉到简浩臣一步步向他走来。 “不过,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不睁开眼,或许是不忍心看他的脸,怕一旦看了,就狠不下心来说这样煞风景的话。 简浩臣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轻轻拥住她,温暖她有些失温的身体。 虚冰瑶就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慢慢地合上眼。她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一开始是要忙的事情太多,而后虽然有了比较稳定的休息时间,可在那样空荡荡的大房间内,常常是闭上眼好几个小时,也是睡不着的。 “好好照顾她。”看着简浩臣抱着虚冰瑶离去的背影,风品烈还是艰难地吐出了这五个字。 虽说关心别人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他,可是,这毕竟是属于风家人的家务事,平白无故扯进她来,多少是有些亏欠的。 【梦若非梦】vol.10 虚冰瑶睡了好久好久,从始至终都睡得好深好沉,仿佛这十八年来从没没有睡过觉似得。有时候,她就像没有任何身体机能的傀儡一般,动也不动地躺着。连简浩臣为她拭脸也毫无知觉。 一连睡了近二十个小时之后,简浩臣不得不叫她起来吃饭。而之后的洗澡、喝粥、上厕所,到最后的趴回床上,他都觉得她根本没有清醒过,只是凭着感觉在完成一系列的动作。而后,又迅速沉入梦乡。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简浩臣是很了解她的。由他抱着,一路走回家之后,她只说了句:“我想睡觉。”就占据了有他味道的枕头与被子,真个蜷缩撑一小团。 她不说她这段日子的生活,他也不问。 虽然,她看起来确实不太好。似乎,她的身心只愿意在有他存在的地方放松,愿意放下自己所有的防备与伪装。这种高度的紧张感,是即便身处虚家大宅也不曾出现过的。 而在她自我放纵的这一个星期里,风品烈那边也基本摆平了这件事,只除了还有一个甩不掉的尾巴——似乎是海关或者国际刑警这方面的人盯上了他们。 即便外头闹的一团糟,虚冰瑶却睡得完全像死去一样。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去盥洗室整理自己的仪容,才发现脸上已经因为酣睡造成了浮肿。 简浩臣回家时,看到的完全与往日不同—— 卧房的床不再只被占据一小个角落,整个床都是乱糟糟的,很难想象现在正呈大字型仰卧在那里的虚冰瑶究竟了打了多少个滚才被被单搅成那副模样。 “小瑶……”看着她的简浩臣有些无奈。 “好想你。”明知是短暂的停留,不应该和他有任何纠葛,但是,她对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叹息一般的低喃响起,又落下,简浩臣只是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 “怎么了?” 她起身,在床上绕了一圈,忽然抱住简浩臣的背,把脸整个埋进去。 这次换简浩臣叹息了。 “小瑶,起来。” 虚冰瑶唯一的回应是拿自己的小脸在他的宽阔的背上蹭了蹭,表示自己拒绝放弃这片温暖。而简浩臣则是完全没辙。只能坐到床沿,任凭背上的人将他缠得紧紧的。 “真的好累啊。”轻快的声音掩盖不了微微的颤抖。连她自己也无法想象,她是如何花了三个月读完人家需要读半年的课程,而之后的岁月,是否还是要这样继续自我虐待。在简浩臣看不到的背后,她的眼睛空洞而茫然。 “你哭了。”看不到,却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湿意。简浩臣只能任凭她抱着,静静地坐着,他无力去安慰。 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除非她自己愿意走出来,否则没有人能帮她。而他,却是一个连她选择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直到身后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他才开口道:“怎么没吃饭?”以往他回来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他特地为她留的粥被扫的一干二净,今天却丝毫没有动作。 “吃腻了。” “那你想吃什么?” “吃面吧。”生日那天吃到的黑溜溜的面条让她至今难忘。 简浩臣淡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先知的能力。 “谷修然昨天刚到,想不想见见他?” 也不应声,知道他感觉得到,就点了点头。现在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机会。 【梦若非梦】vol.11 会定在美国东岸某个知名唱片公司见面倒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确切地点竟然在唱片公司地下一层的食堂。 谷修然见到虚冰瑶的时候有些讶异,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倒是虚冰瑶的一双眼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难以移开。 半年不见,他们三人中变化最大的就是谷修然。皮肤由小麦色晒成了古铜色,书卷气退得嘴彻底,阳刚味更浓,浓眉、大眼、挺鼻、厚唇,不是那种浓浓奶油气息的花样男孩,而是那种很耐看,很有男子气息的味道。 “看傻了?”谷修然忍不住打趣道。 “只是忽然很感慨。”虚冰瑶应的很快,说明完全没走神,只是视线却还是死死钉在他的脸上。 “你再这样看下去阿浩要砍死我了。” “我只是很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以虚有其表到这种地步。”一碰上他,她还是一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嘴。 “你……”谷修然完全气结。 “别闹了,一天没吃东西,快吃吧。”简浩臣对于两人的唇枪舌剑习以为常地微笑,然后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黑色的面端到虚冰瑶面前。 “就是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才会宠出嘴巴这么毒的女朋友来!”谷修然不以为然地睨了简浩臣一眼,将自己这份推到他的面前。事先不知道虚冰瑶会来,所以面只有两份。“照现在的情形看,这美味的面我还有好几天好吃。” “这面不是你煮的?”忽然想到什么,虚冰瑶停下筷子,抬头望向简浩臣。 “他什么时候说过是他煮的了!”谷修然毫不客气地送了她一个大白眼。 “所以,是你煮的?”虚冰瑶将视线调到谷修然脸上,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因为,三次吃面,只有他们三个人都在场。剔除自己和简浩臣,谷修然就是唯一的可能。 “你可以收起那一副撞见鬼的表情了,如你所想,我没那么好的手艺。” “那是谁?”她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简浩臣,被看的那一个却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她再看向谷修然,看见他的视线正望着食堂的窗口。为新进来的女职员递出汉堡的手,白皙、干净而修长,完全不像是一个厨师该有的手。 是他吗? 他是谷修然家的御用厨师?可是,谷修然看起来也不像那么有钱的样子,简浩臣也说过,他家根本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那么…… “他打算就这样了?”疑惑丢给了虚冰瑶,他们还有正紧事要谈。“可以看的专家都看了,到现在为止,也没听谁说有把握可以治。”谷修然之前的阳光一扫而空,只留下满脸的阴霾。 “那也该去试一试。” 谷修然又瞄了一眼食堂的窗口:“可是,所有专家都说,如果失败了,他的右手就彻底毁了,他连厨师都当不成了。而他现在最起码基本生活都没有问题。值得庆幸的是,他惯用左手使刀。” “所以,他放弃梦想了?”简浩臣听到如此糟糕的情况,眉头也不由地皱到了一起。 【梦若非梦】vol.12 那双手看起来很眼熟。 隔着遥远的距离,再加上食堂的窗口人头攒动,她也看不真切。但是,莫名的,她就是对那只手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虚冰瑶抬眼,又望了一眼两个谈得毫无停下来意愿的男生,以不太礼貌的方式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们两个似乎没有意愿解决我的疑问。” 简浩臣还是一脸令她看不出个所以然的微笑,谷修然则干脆忽略她。 很好。被风家那五副老骨头荼毒了那么久,她终于见到一点成效了。求人不如求己,想要得到自己所要的,自己动手永远比等待来得有效率。 忽然对眼前那一碗自己期盼已久的面失了兴致:“我想自己到处走走。” 没有了上一句话的不耐,这一次,是很轻声的,靠在简浩臣的身边说的,出于礼貌的报备的,然后悄悄退开了餐桌。 乘电梯到了一楼,走出巨大的办公楼。相对于办公楼内强到令人感觉莫名压抑的冷气,虚冰瑶更喜欢自然的风,虽然太阳正当空,但是并不低沉的天气让她整个人舒畅不少。 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便利商店,对柜台上正保着温的热狗起了兴趣。 虽然一直抵抗着属于风家的一切,甚至不可自抑地深深厌恶那五个重利益永远高于感情的被称作长老的老人,以为自己一直一来都在虚与委蛇,抵抗着他们所灌输的一切,却在今天发现,在耳濡目染直下,自己还是难以自制地被他们改变了不少。 透过便利商店的玻璃,看着上面属于自己并不清晰的倒影,她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相较于半年前的自己,她变得更加冷漠,更加阴沉,更加不知所谓。在刚才那个瞬间,不可控制地冲出那幢大楼,原因似乎不仅是压抑的空气,更是因为讨厌简浩臣与谷修然谈话时的神秘感。 他们没有任何恶意,看起来很明显就就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她深深厌恶自己被摒弃在外的感觉。她是不属于风家的,也不曾属于虚家,而如今,她甚至融不进简浩臣和谷修然的世界。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被掐断了。她终于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了。 好莫名其妙的感伤。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屑与可笑,却还是无可自拔地沉溺其中,为自己深深哀恸着。 回头,架子上的一本杂志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依旧是没有面孔的照片,白衬衫、黑西装,气质一贯的纯净而优雅,交叠在胸前的手,美丽得仿佛是一尊艺术品。是“魔术之手”。 秦。 一个在这半年的岁月里,唯一带给她安慰的声音,就出自这双手。当她反复听着那一张cd时,脑袋总是轻而易举地被放空,那些令人头疼的事情在瞬间被她扔去千里之外。 思绪蓦地被拉回。 怪不得那双手如此眼熟。 之前在食堂窗口所见的手,与杂志上的手重叠。 虚冰瑶忽然觉得胸口一紧。 所以,当初的面是秦煮的;而她生日那天所见的那个白影就是他;刚才在食堂的厨房内的也是他! 一切仿佛可以被解释了。 但是,简浩臣与谷修然的谈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伸手拿起那本杂志,递出钱。 【梦若非梦】vol.13 “谢谢,一共三十块八分。”收银员对虚冰瑶露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 而在这个瞬间,虚冰瑶忽然觉得窘迫,脸上微赧。 她被简浩臣带走的时候,穿的是晚礼服,根本没有拿任何随身物品,更遑论皮夹了。连她身上这一套休闲服都是简浩臣临时买的。而如今她随身携带的零钱,只有二十八美而已。 一只手闯入她的视线。 放下了三枚硬币,清冽好听的声音道:“不要找了。”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虚冰瑶在这短短的一瞬之内并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脑海中的那一只手,杂志上的那双手,和刚才落入视线的手完全重叠,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抓起了杂志,就往外冲去。 “你是……秦?”她的声音很平静,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她内心的颤动。 她没有忽略刚才自己对那本杂志匆忙一瞥之后那一行耸动的英文标题——失去了“魔术之手”的天才演奏家。 虚冰瑶三步并作两步,努力赶上秦过于急促的步伐,到最后基本上是奋不顾身的冲上去,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 不过,她的行为只是下意识的,根本没有使出多少劲。所以,那人轻轻一挣,两只手就错开了。 但是,刚才的那一秒已经足够了。 虚冰瑶苦笑,她对神戒的运用还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根本不需要多费力气,只要下意识集中了注意力,就可以轻易操纵它的力量。 这真不是一个好现象。 在刚才的短暂接触中,她已经完全掌握了那只手的近况。 所有受损的肌肉、神经、肌腱基本复原了,除了伤的极重的那一根最关键的肌腱以外。这样的状况如果只是适应普通的生活已经绰绰有余了。即便灵巧度上差了一点,但是经过复健,也能够慢慢恢复。但是,若要成为手随意动的“魔术之手”,除非通过手术,将那根肌腱修复。 只是以那根肌腱周围弥补的神经线来看,除非医学界的外科,也有这么一双可以与他相媲美的魔术之手。 对这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虚冰瑶问道:“手,你不想治了吗?” 那道身影根本恍若未闻,继续在人群中穿梭。 “我说,我可以治你的手。”她用中文冲着那道背影大声喊着。 那道身影继续向前了大约10秒,速度减缓,到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旋身。 虚冰瑶看清楚了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有冷漠、有无助、有挣扎、有落寞。 会帮他,或许并不是因着这一份似曾相识,而是为了一个梦境。一个曾经属于妈妈,而后属于她的梦境。曾经带给在无奈的生活中盘旋的她们一点点喜乐悲苦的梦境。 这样的梦境,虽说是琉璃做的,却不应该是粉碎的结局。 而向他这样的传奇,需要的,或许就是奇迹的序章。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他回以流利的中文,在他清冽的声音中,虚冰瑶仿佛捕捉到音符的影子。 “如果你真的那么确定这是一个玩笑,你就不会停下脚步了。” 那些乐章中,有着每一个曾认真聆听的人微笑、泪水、无奈、孤独与害怕,当然包括演奏者的。那些属于他的心情,仿佛在这一刻触手可及,却又被薄薄的琉璃隔开。 她向他走近,手中以神戒为中心,酿称一个光球。 她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淡淡的又很浓郁的眼眸,静静微笑。 【梦若非梦】vol.14 “你休息够了?”风品烈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坐靠在床头的虚冰瑶。 后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身体越休息越残破,你的脑子真不知道长来做什么的。” “全部搞定了?”周遭喧闹的音乐让她厌烦。治疗秦的手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再加上之前的身体根本没有完全复原。这两天来她脑袋一直很昏沉。 “还差一件事。”极为难得的,风品烈轻轻勾起了嘴角,“你确定走之前不对他说声再见?” 那天,治好了秦的手之后,虚冰瑶就一个字也不说地回到属于风家的地方。 “反正,真的再见也不知要什么时候。”见了面,说这句毫无意义的话又何必。想要说清楚她现在的状况和那枚戒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鬼话。“来这里做什么?” 虚冰瑶的太阳穴周围又是一阵抽痛。她微眯起眼。这里虽然是一个独立的包厢,但是属于这间酒吧的奢靡而魅惑的气氛却没有减少分毫的迹象。 下一秒,包厢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身黑衣黑裤的女子。 在昏暗的灯光下,虚冰瑶还是很容易地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她有一头乌黑笔直的发,一张欺霜胜雪的脸,柳眉,黑眸。冲一眼看去,很美。只是,在虚冰瑶这张极度精致脸庞的映衬下,失了三分颜色。 “这就是原因?”虚冰瑶看向风品烈,不明白他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明明已经完成所有任务了,为何还要去招惹楚陌。 她是楚磊玉的女儿,父亲在华尔街也有不小的资产,在美国东部被称为“商业帝王”,也拥有不为人知的地下组织。但是与风家不同的是,楚家的“锁链”是专为反恐怖反黑市存在的。 无论是风品烈此行最初的目的,以及后来还借助了意大利方面的力量,介入美国本地黑帮,使之更加混乱,都可以看作是对“锁链”的挑衅行为。 她那双冷静的黑眸大量着一直一言不发的风品烈。 风品烈起身,微笑着,向她走近。 下意识的,楚陌以惊人的速度与犀利的反射动作,在风品烈刚刚踏入距离她三步的范围内的那一瞬,旋身,快速出脚,踢向他的小腹,出手,目标是他的颈间。 风品烈只是轻轻一闪,随即毫不怜香惜玉地在她的腰际落下一拳,看起来,这一拳力道并不重。 但是,虚冰瑶还是蓦然睁大了。风品烈的力道她可是见识过的。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就在楚陌的腰间爆发,好半晌,她只能够弯着腰不停喘气。 “够了。”虚冰瑶出声阻止。 她真是受够了。先是庞大的家族事业,再是军火走私,现在又是什么?擅用私刑,过分使用暴力? 她揉着发疼的额际,整个脑袋靠向沙发的椅背。 “累了就休息,不要那么多意见。”风品烈还是一身优雅地站在一边,手上还多了一只高脚杯,另一只手扣着楚陌的纤腰与手腕。 “风品烈,风家如今唯一的嫡系子孙。”她终于确认眼前的人。 虚冰瑶不明白为何她的眼中会闪过恐惧,转头,望向风品烈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差不多适可而止。” “明白。”言毕,修长的手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银针,毫不留情地在楚陌的颈间刺下:“很抱歉,楚小姐,我代表风家请你去做客几日。” 楚陌只感觉一阵细微的刺痛,而后,眼前一篇黑暗。 看着楚陌的身子软倒,虚冰瑶连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这就是“明白”的定义吗? 【梦若非梦】vol.15 “你打算带她回去?” “有何不可。” 虚冰瑶连睁眼看他的力气也懒得花费:“又是一时兴起?” “有好处。” 听着风品烈不痛不痒的声音,虚冰瑶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拔高了一个八度:“好处?”楚家和风家原本就有生意上的来往,风品烈这样做根本就是直接斩断两家的联系。再来,楚家的“锁链”在这里也算是小有势力,风品烈把事情闹的那么大,“锁链”也一定会阻挠风家暗地里的交易出入美国东部这个大市场。 “你不会真的在为风家打算吧?”风品烈瞥她一眼,他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得罪楚家,引起‘锁链’的注意,不正符合我们的要求吗?” “那你也做得太明目张胆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的行为根本就是正大光明地跟风家过不去。那五副老骨头会放过头才怪。 “美国东部最大的商业帝国并不是楚家。” “雁家。”这个姓她听闻过,但是…… “我已经和对方交涉过,他们对此很有兴趣。” “那你有达到目的吗?”如果真的成功搭上雁家,那么风家的利益根本不会受到丝毫的损害,再加上雁家在这里的势力,楚家的“锁链”要行动,也并不容易。 风品烈冷冷对上她的眼睛,一副她笨的没救的眼神,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第一,我可以好好跟楚家交涉,也许会得到出乎意料的效果。第二,你真以为雁孤城是省油的灯吗?若不是他之前坚持不与风家合作,风家又何必退而求其次的去找楚磊玉。以雁孤城如此成功的商人角色,他做每一个决定必定事出有因,我不排除他有先礼后兵的可能。所以,成功搭上雁家,是福是祸都还是个无知数。”引狼入室这一招,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他们不会允许你带这么个祸患进风家的。”虚冰瑶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安静地躺在他怀里的楚陌。 楚家在商业上并不是最成功的,但是“锁链”组织无疑才是楚磊玉毕生的心血。美国东部那么大的市场,那么多的港口,那么多的帮派,集结了所有黑帮犯罪的天时地利人和,却始终没有成规模的大帮派,也没有大量黑货出入,更加没有遭到恐怖组织的染指。 “为什么要他们同意?”风品烈一贯的冷漠。 “也对。以你这种不愿意接受安排的性子,会一直乖乖听话才是有鬼。的确是需要适时不安分一下,来表示你的正常。” 也不在乎她损的厉害的言语,风品烈又道:“你也没安分到哪里去。” 治好了医学界北斗也不可能治的好的被毁灭的魔术之手,这件事,未必会逃过风家那五个老不死的耳朵。任何对于神戒显山露水的事情,都是不被允许的。 “没想到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追星。” 虚冰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重逢不过一个月,她忽然觉得,少言的风品烈只是有些冰冷而已,话多了,就很讨人厌。每一字每一句都剧毒无比。 【梦若非梦】vol.16 踌躇了许久,虚冰瑶还是向自己投降。 她约了简浩臣,在他们重逢的地方。 不为了任何理由,只是想见他。 当一个女人很想见一个男人的时候,就算有一万条理由可以让那个女人阻止自己,但她还是可以想到一万零一条理由去推翻之前的决定。 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以见面结束这段快乐又痛苦的日子。 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开心快乐得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跳舞唱歌,甚至带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的快感,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这种堕落感。 而她还是每天定点地——在简浩臣以为她正熟睡的时候,写报告向风家报告这里的一切进度。所以,即便什么也没有参与,她还是掌握了这些天来风品烈所作所为的一切细节。 这些都带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所有的快乐因为它们而虚拟,因为每天,她都在它们的提醒下,牢牢记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快乐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但是,她还是深深地眷恋这一切,虽然明知道结局,明知道对简浩臣不公平。他就像是她呼吸新鲜空气的窗口。他是她的氧气,她的勇气。 “要走了?”在看见她的时候,简浩臣就知道,她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的。可是,当预设好的伏笔终于来临的时候,胸口还是隐隐抽痛着,让他连呼吸都感觉到疼痛。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像这样伸手,”虚冰瑶向他走近,然后牢牢锁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颈间,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像这样牢牢抓住你,虽然我很想。”多见一次,要放手困难就更多一分。 “因为,你还有比抓住我更重要的事情。”简浩臣平静道,但是她还是听见了,听见了言语背后他不忍心说出口,却还是压抑不住的抱怨,以及属于他们两个共同的疼痛。 “……对。”虽然不愿意承认,虽然他是她生命最温暖的阳光,但是,如果现在撒手不管,她真的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比他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责任心。 “我想喜欢你,只想喜欢你,但是,属于自己人生的战争,我还是要去面对。或许我们都清楚,感情从来都不是人生的所有。”她慢慢松开自己的手,尽管还有很多舍不得。 她没有抬头,所以也没看见,简浩臣听着她的话,眼神逐渐变得黯淡。 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有多难过。我很抱歉,因为我和你一样清楚,见一次面,愉悦过后,需要耗费多少力气和勇气才可以说服去全部忘记。所以,我会努力,努力不再找你。”虚冰瑶用一贯用来伪装的平静的语调陈述着。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将她搂回怀里。 “简浩臣……” “别说了。”打断她的话,简浩臣主动开口。他并不如同她上次走的时候一样一无所知。如果若水的手真的是她治好的,那么她上次离开之前那一次失控的原因或许就是真的。 他讳莫如深地盯着她指间的戒指。她,非离开不可的万不得已的理由,他似乎是抓住了,却又似乎没有抓住,清晰而模糊。 “阿浩……”她轻唤。 重逢,爱,有增,无减;距离,亦有增,无减。虚冰瑶不知为何,忽然嗅到了绝望的味道。她真的无法洒脱。 “如果可以不爱,多好。”她近似低喃。 他还是没有说话,俯首,吻住那双唇。 【梦若非梦】vol.17 回到风家大宅,生活又变得简单,只需要拼命学习,拼命看文件就好。不必再时时刻刻想着谁。 不必明明闭着眼,假装自己在睡觉,却还是要担心下雨天,谁会不会忘了带伞,会不会淋湿,会不会感冒。 吃着简单而单一的餐点时,不必挂心那一个人有没有食欲。 不必担心,一直闭着眼睛,会不会冷落了谁,伤害了谁。 再也不必…… 只是,心好空,空到她好想哭。 望着窗外下得淅淅沥沥的雨,虚冰瑶的指尖在氲着水汽的玻璃上,飞快地流转着。一遍又一遍,写着同样的三个字——简浩臣。 而后,又被她用手掌迅速抹去。 这些字会是他们两个的结局吗?不管多无法自拔地相恋着,不管多不由自主地继续着,却还是会在一瞬间被轻而易举地抹杀。 “咚咚。”两声简介有力的敲门声。 虚冰瑶强迫自己收起思绪,喝了一口水,再回头,拿起摆在书桌上的文件。 雁家果然是不好应付的角色。尽管雁孤城没有亲自露面,但是从他们提出的苛刻又无从反驳的要求来看,他们在这种正面的产业上,比风家成熟太多了。 想到手中的这份计划已经谈了大半个月了,还是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她的额角就隐隐抽痛。风品烈自己惹出来的祸,偏偏她还要帮着担。而那个罪魁祸首,也被“锁链”咬的死死的,看起来离焦头烂额也没多少距离。 “来了。”她应声,又整理了一下材料,抱着有用的文件,开门,走向视频会议室。 曲折迂回的走廊,走到第三个拐角处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看到一副熟识的面孔。 “你怎么在这里?”虚冰瑶微微仰头,看向站定在自己面前的秦。 虽然,雁家的人确实有在计划书里提到,双方合作的签约仪式在秦的复出演奏会之前举行,而秦也会成为双方合作项目的代言人。 但是一切都还在商谈之中,而这一点,也是双方最有争议的地方。虚冰瑶以为,以秦一贯的作风,根本不可能公开开演奏会,更加不可能参与任何商业活动,更遑论作代言。即使以秦一直以来的神秘,加上之前的风波造势,一旦谈妥,宣传很有可能伴随着他的知名度在一天之内遍及全球。 “我是应风家的要求,来给他们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雁家那么坚持。” “你同意雁家的提议?”虚冰瑶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追根究底,其实,她根本就不认识秦,只是听过他的音乐,又凑巧吃过他的餐点而已。她为什么会以为自己了解他呢?偷偷苦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在这个瞬间,听到了脚步声,又收了声。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重逢,对了,我叫秦若水。” 虚冰瑶心底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不可能是为了合作案而来的。她一直在想,这里有什么值得他特地走一趟的原因。听到他这句话,她忽然觉得,他分明早知道她会在这里,甚至有可能是为此而来的。只是,他找她会有什么事? 还想再说些什么,脑袋却感到一阵眩晕。 最近,身子骨虚弱得有些不太正常。虽说,经历了大强度地利用神戒,可已经过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有恢复的迹象?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再见。”低头,想从秦若水的身边绕行。她必须在那种近乎痛不欲生的头疼到来之前,结束和雁家的谈判。 但是还没迈出一步,整个人就失了重心,向后仰倒,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画面都开始扭曲,扭成不规则的形状。 脚下开始失 重,而后是上下地旋转,仿佛处在旋转的万花筒中一样。 她以为,这不过是自己的眩晕而已。 事实,却比她以为的可怕的多。 【梦若非梦】vol.18 而秦若水也只来得及接住虚冰瑶的身子,而后在一片黑暗中,不断下坠。 当耳边也许是因为下降速度过快而“呼呼”作响的风声彻底平息之后,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可以听见细微的“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几乎是与停止坠落同时,虚冰瑶警觉地掀开眼睫。 “这是哪里?”秦若水询问,他以为,这依旧是属于风家的地方。 “把手给我。”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只能靠摸索去搜寻秦若水,而后在摸上一堵人墙后,再摸到他的手。 那双手,完全不似烧得出一桌美味的厨师的手。看得出来,他费了很多心思去保养,他的手的触感,或许会比那些没事就花上上万块保养品往自己手上抹的贵妇还要好。 “做什么?” 虚冰瑶没有应声,只是集中注意力,驱动着神戒。 她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或许是他们两人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机关。毕竟风家是一个庞大、古老、神秘又腐朽的家族。如果真有这种害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也没什么可值得奇怪的。不然的话,就是有心人士存心和风家过不去。 最大的可能是,有第二枚神戒出现了! 一团光球由指间申请,映出虚冰瑶比纸还要白上几分的脸。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连她的唇色也几乎与脸色无异了。冷汗从额际往下淌着。 忽然心脏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绞痛,光圈顿时暗淡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再次驱动,但力不从心的感觉太过明显。不要说把两个人都带出这里,凭借如此微弱的力量,根本连她自己也出不去。 明白了现状,她定了定心,退而求其次。 一道强烈的白光忽然闪现,强烈得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转过脸闭上眼,而后听见重物坠落的声音,光芒消失。虚冰瑶的身子也靠着周边的石壁缓缓下滑。 但是,她还是硬撑着,没让自己彻底倒下,顺着地面向前攀爬了一阵,凭着刚才强光下的记忆,摸索到刚才坠落的重物。 那是一个麻布的包裹,之前在体能训练最后的野外求生考试中用过,一直被她放在储物柜里。人出不去,最起码可以带点东西进来。 在最外层的夹层里,她如愿找到了手电筒。 开了开关,她才看清,他们正处于一个不知名的黑色洞穴之中。 似乎是为了在刚才坠落的时候护住她,秦若水的衣服破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没有受到什么皮外伤。 “你还能走吗?”秦若水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虚冰瑶。 后者虚弱地点点头:“应该可以走出去吧……”语气里多多少少有一些不确定。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用糟糕两个字可以概括的。而她也不可能得到更好的环境修养了,那么在背包里的食物吃完以前,她想她是不可能恢复到运用神戒将人送出去的状态的。 所以,最好的状况就是,这不过是某座山中蜿蜒的山道而已,再怎么错综复杂,总会有一个出路。否则,他们也只能静候死亡了。 【梦若非梦】vol.19 秦若水刚将沉重的包背上身,下一秒,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回头,才看清是虚冰瑶修长的手指。 “怎么了?” 他顺着她平静中漾着三分慌张的眼眸看去,看见了一副完整的骸骨。 秦若水心下亦是一惊。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安稳地生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一切顺遂,尽管偶尔有些风波,却不曾那么靠近死亡,靠近那种无力抵抗的宿命。他张嘴,刚想说些安慰的话,虚冰瑶却比他早一步开口。 “死了最起码有几十年了吧。”那具骸骨几乎快要和石壁融为一体了,“所以,我们不是第一个,也许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它告诉我们,曾经有人因为走不出这里而活活饿死。” 秦若水不知道,究竟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又浸染了多久,才让一个连十九岁都没到女孩,面对如此可怕的场景,竟然还可以佯装着冷静,没有尖叫,没有逃跑,只是冷眼看着。除了抓着她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泄露了一两丝属于她的心慌。 他的另一只手,伸过来,主动握住了她抓着他这只手臂的手。 “这只手电筒的电量最多可以撑个四到五天。”她平静地道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因为,在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的情况下,她并不能保证他们在四到五天的时间里可以走出这里。如果不成功,那么,或许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谁可以在如此在看不见路的情况下,走出这近似迷宫的石洞呢? “所以,现在我们最好别用?”虽说是问句,但秦若水已伸手将握在她手里的手电筒按灭。在这个石洞内,他们还是依稀可以看见道路的。 “其实无所谓的,因为包里的食物也只够撑那么久而已。”没有了食物,有光源又有什么意义呢? 手电筒又重新被打开。 他们在言谈间,已向前走了几十米,之前微弱的水声更清晰了。 “这是人工造的。”不过才二十二岁的秦若水已经几乎跑遍了世界各地,各种名胜古迹也见识过不少。想着自己身处的巨大的空心石洞,看着眼前的天然水池,即便原始,却难掩人工的痕迹。 “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他出声安慰着面色一直保持着惨白的虚冰瑶。 “不好意思,连累到你。”事情不可能是冲着秦若水去的,他不过是一个被她拖下水的路人。 “其实,失去双手于我而言与失去生命并没有什么差别。”他是一个奇迹。因为他的父母不仅不是音乐界中的大家,甚至穷其一生也没有和音乐这两个字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他的一切只是来源于对钢琴偶然的触碰。而后,便是按着天性,一路随性地走来,除了机遇与天赋,还有他似乎与生俱来对音乐特别的爱。 他的双手可以带给他的,是一个用音符编制着梦想的世界。 说穿了,离开了这双手,就如同现在的他失去了手电筒的光亮,留下的只有无止尽的黑暗与不知所措。他之前二十二年的人生彻底被推翻,他存在的意义也一点一滴地从他的生命中抽离。 失去双手的日子,带给他的迷茫甚至让他产生了对生命的质疑。 他想,现在拥有了可以让手指在键盘上灵动地翩翩起舞的能力,即便失去生命,也是带着一种坚定离开的。 【梦若非梦】vol.20 他们终归还是太乐观了。 整整三天,无论怎么走,都还是会绕回那个拥有天然水池的石洞。 虚冰瑶的情况更糟一些,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不仅没有办法恢复体力,反而越来越虚弱。这根本是一场体力与精神的双重考验。 睁开眼的时候,她是独自一人靠在石壁边的,此时的她连出声的力气也没有。 她咬了咬牙,企图撑起身子,这才发现手腕出被绷带绕了一圈,上面还有用记号笔画出的简单的符号。她垂眸,又看见自己的十根手指上粗粗细细绑了大概数十条细的绷带,上面都有记号笔作着的大大小小、繁复不一的记号。 “可以解开手腕上的绷带了。”尚在发愣间,忽然听见秦若水的声音,抬首,看见他正从只容一个人侧身通过的洞穴走出来。 “你在做什么?” “求生。”拉着绷带走,可以防止迷路。而走到最后没有路的岔路,就不再保留绷带,逐一排除,留下可能的路。 而后,又从一直放在虚冰瑶旁边的包取出水瓶,走近那个天然水池,舀了一杯水。 “你又做什么?”虚冰瑶虽然吃惊,但因为全身无力,声音依旧很虚软,甚至轻得不仔细听就辨别不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这水怎么可以喝?”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洞究竟是是么,若是处在矿山之中的话,这水很有可能含有大量的重金属。 “我们已经没水了,喝这个最起码可以延长死亡时间。” 明明,包里还有一小瓶水的…… 话还没说出口,秦若水就将包里仅剩的那一小瓶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什么?”她不解。 “喝口水,还不到放弃的时候。”看着她有些干裂的唇,他将水瓶凑到她的嘴边,喂下一口,又盖上瓶盖。 刚将水吞下,虚冰瑶就问道:“这洞穴出去究竟有多少岔路?” “一环套一环,根本说不清。”他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苍白的面色与纯色,以及毫无血色的手,伸手轻触她的额头,没有热度,但是冰凉,“很冷吗?” 这个山洞似乎极为清冷。 虚冰瑶依旧靠着山壁,无奈地点头。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将他纳入自己的怀里,给她一点点温度:“休息一下,等会我们一起走。”若是运气好的话,也许下一条路,就可以通往出口。 “要吃点东西吗?”看着一直睁着眼的虚冰瑶,他又问道。 虽然虚冰瑶此刻已经接近虚脱,但是她一直都是坐着休息的,颈椎和腰都酸痛得仿佛要断裂一样,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安睡。 为了省下水,她干啃着压缩饼干,喉口干涩地难受:“你不吃吗?”虽说水不够了,可压缩饼干应该还可以支撑两三天。 “我不喜欢吃饼干。”他淡淡地回答。 是吗?前两天不是还吃的好好的。 看穿她投射到他脸上的眼神传递出的信息,秦若水浅浅一笑:“就算再喜欢吃饼干,餐餐都吃,总会到不喜欢的时候。” 【梦若非梦】vol.21 “绷带快用完了吧?”这些绷带原本只是应急的时候拿来包扎伤口的,不过只有一卷而已。即便是裁成了一小条一小条的,岔路那么长,根本用不了多久。 秦若水也不答话,从包里取出纸笔来,凭着记忆绘出地图。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 “等等……”虚冰瑶出声。 “怎么了?” “你确定这条路在这里?”如果这条路的位置移到下一个岔路口的话…… “有什么问题?”秦若水停下笔,不解地看向虚冰瑶,不知她为何问出这样的话。 虚冰瑶摇摇头,一切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你想到了什么?” 回答他的依旧是摇头。 秦若水继续下笔:“等等……”他搁下笔,有些惊讶地抬眸,“你怎么知道这条路应该在那里。”画到下一条岔路的时候,他才发现是自己记错了。路,该是在她说的那个位置。 “你把你记得都画下。”她看着他一笔一笔地画下,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每画一笔都抬头看一眼虚冰瑶的秦若水,看着她虚弱不堪的脸上,挂出这般哭笑不得的表情,忽然觉得想笑。 “这是一个字。”她道。 “字?” “是龙,精确地说,是龙的一部分。” “龙?”秦若水还是不解。 “对,龙的繁体字。” 秦若水苦笑:“我不认识繁体字。”他从出生起至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度过,而伙伴就只有钢琴而已。“可你又是怎么认得的?”若真要勉强说那是一个字的一部分的话,他所画出的部分,不过是寥寥几笔而已。 “猜的。原本就有着一个定向思考方向,顺着那个方向去想,你画出来的只不过正好符合猜测而已。”她也跟着他苦笑起来,“扶我起来。” “所以,我们要顺着这个字走吗?可是哪里才是出口?” “不,我想,这里并没有出口。” “龍”…… 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切都是青龙戒捣的鬼。真是如此的话,也许根本没有出口。最糟的情况是,他们根本是处在由青龙戒铸就的幻境里。 “最后来赌一把吧。”她扶着秦若水,努力站起来,“抱住我,抱得越紧越好,无论多大的外力出现,都不要放手。” “你想做什么?” 虚冰瑶十指紧扣合在胸前。 秦若水没有抱住她,反而伸出双手包住她的双手。 “别担心,没事的。”虽然说,也有可能,她会和品熙一样,因为耗费精力过度,无法承受玄武戒的需索而死亡。 “你之前都没成功,这次会成功吗?” “照你说的,我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差,现在不赌,怕是之后再也没有机会赌了。”她也不顾不管,径自驱动起玄武戒来。 这,是他们最后的,仅有的机会了。 一如之前的白光包围了他们,不同的是,这次的白光没有减弱,而是一阵强过一阵,直到强烈刺眼的光芒终于让他们都无法睁开眼睛。 秦若水紧紧地抱住了虚冰瑶。 不是非出去不可,但是,如若出不去,不论会到哪里,即便是留下,他们都需要在一起。有时候,两个人比一个人更具备不得不活下去的勇气。 两个人开始移动,周遭的空气变得更加嘈杂,耳边的风声比之前下坠的时候更大一些。身上只可以感受到强烈的风带来的刺痛感。 虚冰瑶似乎在完成之前的一系列动作之后就陷入了昏迷。 秦若水只能一如之前,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紧紧锁住她的腰身。 【梦若非梦】vol.22 等到虚冰瑶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这床是圆形的,很大,大约占了她所在房间的二分之一。床顶吊着漂亮的流苏,周遭还围着纱质的帷帘。 “这是哪里?”当她走出房间,看见秦若水正坐在客厅的茶几边喝茶的时候心定了大半,问道。 秦若水看她的目光有些她难以理解的情绪,他的回答则是静默着摇头。 奔波了许多日,虽然得到了充足的休息,缓解了肉体上的疲倦,但是虚冰瑶抽得紧紧的神经却依然因为疼痛叫嚣着。她没有多少心思去揣摩秦若水的心思,径自推开了客厅的门。 错愕。 因为之前一路从卧房走出来,她已经经过了盥洗室、书房、洗衣房,而客厅的一边正是厨房。原本以为,他们不过待在装饰过于奢华的公寓之中罢了。如今看到这一条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走廊,以及走廊边那一扇扇和她推开的这一扇门完全相同的门,她只感觉到一阵眩晕。 他们,只不过从一个迷宫到了另一个迷宫而已。 惊吓过后,恢复了三分理智的虚冰瑶,下意识地去摸手指上的戒指。 这一次却是深深的恐惧。在这不知名的地方,她失去了唯一的依靠。戒指,并不在她手上,也不在她身上。 在她整个人虚软地倒下之前,秦若水接住了她,将她扶到了沙发上。 “饿了就吃点东西吧。”秦若水轻道。 厨房正中的餐桌上摆着许多带有世界各地特色的菜肴,色彩丰富,香味弥漫,而此刻的虚冰瑶看着闻着这些,全然没有任何胃口,胃反倒一阵接一阵的抽搐着,疼得她宁愿当即晕过去,可以抛开现下的一切。 “我想我有一点明白了。”靠着沙发,她双眼微睁,连额角也开始抽痛起来。 “明白什么?” “我们暂时还不可能死。”青龙戒拥有者的意思她多少是摸到一点。从本质上而言,秦若水根本就是一个被牵扯的人,对方的意图只有探清楚玄武戒——对方也有可能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枚神戒,不过对对方来说,是除了青龙戒以外的无论哪一枚,都是无所谓的——实力究竟有多少。 而从她和秦若水现在的处境来看,对方并没有要玩死他们的意思。这不过这一场实验还没有结束,为了不让他们因为先前过于险恶的环境中死去,对方才换了眼下他们的所在。 虚冰瑶木然地结果碗筷。反正以她现在所掌握的,想破了脑袋也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还不如先喂饱自己的肚子。再然后,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总会走出去的。”看出她眼神里的空洞,秦若水出声,不知是不是安慰,但这种淡若清水的声音却真的可以带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为什么忽然淡定了?”虽说一路走来,秦若水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心慌,总是一副自在的模样,但是若留心他的举手投足,还是可以从一些细小的细节当中,可以读出他的迷惘。 “只是想透了而已。迷宫其实和音乐很相似,说穿了,它们都只是一件供人消遣的艺术而已。是艺术,就没有完美的。又或者说,只要是人为的,都会有破绽。” 他的心思向来都细腻,从最开始虚冰瑶治好他的手开始,一直到到现在,每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都会产生那种非自然的光芒,源头皆在她手上的戒指。他并非不信怪力乱神,虽然并不是很容易接受,但是现在的状况,却是容不得他不信的。 秦若水又接着说道:“即便是什么不可以用科学知识解释的,只要起因在人身上,总会有漏洞的。现在的我们不愁饿死渴死,也有床可以好好休息,要走出去只是时间问题。”没错,就是时间问题。也许只需要一秒钟,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摸索。当然,最坏的情况是,他们拥有的时间不够他们探索出出路,然后,终极一生都被困在这个奢华的没有尽头的大屋子里。但是,他没有将这个可能说出来。 【梦若非梦】vol.23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一直死命强迫着自己吞咽食物的虚冰瑶又开了口,一双翦水的瞳眸望向秦若水。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不知她为何忽然转了一个无关紧要却又轻松不少的话题,“你也觉得很女性化吗?”这当然是婉转的用词了,就连初次知道他全名的谷修然,也全然不顾兄弟情分地大声感慨,说他的名字还真是“娘”的可以。 “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很适合你。” 秦若水想,任何人听到这话都高兴不起来吧。但他还是不置可否地笑着,眉眼里却掩饰不住地透出一两丝郁闷。虽说这名字常常惹人嘲笑,却还没有人敢说他的长相或者个性女性化。 虚冰瑶的心情因为他古怪的表情又好上几分,好心地解释道:“很有韵味的名字。‘上善若水’,你的性子和这个名字很配。” “你的国文确实很好。”很少有人听了他的名字之后,会猜到为他取名字的真正意图。“其实,你该比我更有信心能走出这里才对,因为,你是一个总是会创造奇迹的人。” “譬如你的手?”她想,她现在有点了解品熙的心情了。伸出这样的援助,只是自己的心之所向而已。在那个瞬间,自己根本不会先去计算后果的。 “仅凭着手就可以认出我,就足以让我吃惊了。” “你这双手确实足以堪称‘魔术之手’。”一个可以把琴弹得那么好听,那么打动人心就已经很难得了,如果这双手还可以烧出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那么无法否认的,它们就是上帝缔造的奇迹。“阿浩说的对,你的确是一个很彻底的天才。” 不可否认,和秦若水的谈话的确稳定了她的心神。也许无关于谈话的内容,只是单纯地听着他的声音,那与从他指尖流泻出的,仿佛浑然天成的声音相似的,低醇、沉静且意蕴重重。这使她的神思又清明起来。此时此刻,他们正置身在青龙戒编织的幻境里,而秦有一点说对了,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东西毫无瑕疵。 同样是神戒的拥有者,她究竟输了对方什么,竟一而再地被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 门被打开,一名女佣打扮的年轻女子穿过客厅,走到他们面前,视线始终盯着餐桌上只留残余的餐盘,不曾抬首看他们一眼。 密闭的空间…… 有什么在虚冰瑶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这一次,她抓住了那瞬间的思绪。 焦头烂额。 这四个字是风品烈此刻处境的最佳写照。天杀的,天晓得他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非得让他永远陷在这种腹背受敌的境地里,一秒钟也不得空闲。 此刻,从他的掌心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温热,还是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谁?” 他摊开了手心,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掌心中闪着一明一暗的不正常光芒的神戒,听到虚冰瑶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其中传出来。随后,他附送的回答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该死的,你到底死在哪里了?” “我失踪了多久?” “十天。”她若是再迟个一天传回音讯,也许他真的会被逼到孤注一掷的死角里。 “你如果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为我办丧事,最好准备足够的血。” “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总之,你现在立刻把神戒泡进最有风家代表性的鲜血里。”虽说这是一线生机,但作出这样的指示,虚冰瑶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为何要叫神戒呢?明明只是依靠人类的血液苟延残喘的邪恶力量而已。 而另一边的风品烈还来不及完全消化干净虚冰瑶的意思,就已断了她的音讯。神戒又如同普通的银制戒指,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鬼戒指为什么没有像从前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虚冰瑶,而待在风家的大宅里? 【梦若非梦】vol.24 “喀嚓”。 盥洗室的门被人打开。 虚冰瑶一脸惶然地回头,惊慌的眼眸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 “怎么了?”她听到秦如是问着。 “没……没什么。”她以为被发现了。被青龙戒发现她和外界的联系,然后对方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切断这联系吧? 直到现在,她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活的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洒脱。她还是会恐惧,恐惧死亡。 “你在里面待太久了,我叫你你也没有回音,我以为你晕倒或者出了什么别的事。”秦解释着。 “我……没事,我们出去吧。”她握住秦向她伸来的手,由他扶着,躺回床上,“别走开。” “别怕,我想事情不会更糟了。”秦微笑着,仿佛眼前的绝境已经消失了一般。 “我没有怕,我只是……”只是担心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忽然消失了而已,“总之,别离的我太远,如果有任何不对劲,就跟最开始一样,牢牢抓住我。” 如果她想的方法真的有用的话,那么沾了风家的鲜血的玄武戒,应该足够和青龙戒抗衡,就算不可以破坏青龙戒编织的幻境,青龙戒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玄武戒的拥有者困在其中。 现在要等的,就是那女佣的再次出现。 “刚才那女佣不是幻觉,而是确确实实的人类,和我们不同的是,她没有被困在这里,只是听命于青龙戒的主人而已。”虚冰瑶闭着眼,靠在床头,尽可能地放松,同时向秦解释现在的状况,“而她,就是外面那个真实的世界和这里唯一的联系,也是唯一的破绽。” 秦没有追问,只是轻缓地将床上的被子盖在了虚冰瑶身上:“别着凉了,幻境里没有医生可看。” 该死的,什么才是最具风家代表性的血? 他的,还是那五个老不死的? 风品烈知道,其实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去厘清所有的一切。如果,虚冰瑶此时真的陷在某种危机之中,那么,这一把的赌注的确大的让人难以承受。 他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楚陌正躺在他的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泛青。 或许,他真的不该一时兴起再次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扯进这个过于复杂的局里。 血咒。 他不知道,风家那五个老不死因为某种猜测,某种不可证实的事对一个人下如此狠的手。他曾经在风家的古书中见过这种接近于剧毒的咒术,而真实地遇见这种咒术,或许只要一次,就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毕生难忘。 当一个星期前,他冲进房间看到楚陌痛苦的表情,他仿佛就可以感受到书中描述的那些症状究竟有多么让人难以承受——咒语由口而入,与唾液相作用,如利刃一般,从喉口到内脏,无所保留地粉碎所有。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即便是看着,也让人一阵恶寒。 那个骄傲地从来不愿意低头的女人,脸色如纸一般,牙齿紧咬着唇,直到鲜血渗出。疼痛几乎让她理智全无,只能凭借本能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卑微地流泪,然后凄厉地喊叫。任何止痛麻醉药都毫无作用,她的手用力抓着身边任何可能被抓的东西,直到手指血肉模糊,然后失去意识,再痛到再次醒来,周而复始。 而现在,她仿佛再也撑不下去,只是静静地躺着,一如一具美丽的尸体。 风品烈锁着眉,凝视了她三秒,而后毫不犹豫地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利落地在她腕间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任她的血液从那伤口流出,流进他事先准备好的碗内。 然后,也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划下相同的伤痕。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等待,很容易磨光人的耐性。 但是,她还是不得不忍耐,直到晚餐时间。 一如虚冰瑶所料,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盛着饭菜的陶瓷餐具和木制桌子轻碰的声音。 驱动意念,确实是感觉到了玄武戒的存在。 下一秒,刺眼的光芒,弥漫在整个房间。 风品烈的整个房间被强大的光芒包围,直到光芒退散干净,他就看到虚冰瑶和秦若水正站在门边,而玄武戒浮在半空,在虚冰瑶的眼前,闪烁着残存的光芒。 “过来看看。”还来不及细问虚冰瑶究竟经历了什么,就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到自己的床边,“是五个老不死下的血咒,你……”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都手臂一阵沉重——虚冰瑶已失去意识,若不是他还拉着她,她或许就直接倒在地上。 ------------------------------------------------------------ 隔太久不填坑是会有报应的。。。其实一早开始写。。但是删掉。。再写。。再删掉。。反正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衔接不上。。于是。。这章显得有点破碎 ~~~~(>_<)~~~~ 原谅无良的作者吧。。她正在痛苦的反省。。 【梦若非梦】vol.25 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见识了太多的死亡,风品烈以为自己已经学会麻木不仁,到最后才发现心之所向,从来不是可以任由自己掌控的。 “或许,我可以试试。”昏睡了一天一夜的虚冰瑶,只在一袭睡衣之外罩了一件外衫,一直落在楚陌身上的视线,终于调回,落在风品烈的背影上。 这一个多星期中,他尝试过各种医学方法,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虚冰瑶与神戒,是唯一的希望。 “你该回去好好躺着休息。”风品烈的声音冰冷,视线却不曾从床上移开,始终是背对着虚冰瑶。 “你让我回去好好休息,害怕我会因为驱动神戒而有生命危险的理由,不再是不想失去一个有利的推动力,让你有更大的把握与那五副老骨头争斗,而是担心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驾驭神戒,受到反噬之后短期内无法恢复,甚至死亡,她就不再有任何机会了。你,风品烈,一个天生以冒险为乐的人,正在害怕冒险。”虚冰瑶的声音很轻,可以从中看出她身体受到的损耗有多大,但是她的这些肯定句,却很笃定,不曾疑豫。 “这对你而言,并不重要。” “可是我想,我应该要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的机会,只有眼前这一个了。中血咒超过十天,那潜藏在血咒中的毒素也许会危害到脑神经,如果那样,即便我之后可以解开血咒,她也无法清醒了。” 他回头,唇角扯出一个冷笑,在冰冷的五官上,那笑看起来如此绝望。 “让我试。”虚冰瑶看着他,说着自己的决定。 只要有着风家的血统,无需仰仗神戒的力量,经过修习即可掌握一些独属于风家的咒语,并且无论再先进的医学,都对此束手无策。 而血咒,则是直接以风家的人的血液为咒,承载着极度可怕的力量,如剧毒一般,透过中咒的血液向人体所有器官扩散。这种咒语,会让人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疼痛,周而复始,但绝不会取人性命。 中咒的人往往会与施咒的人相连接,施咒的人不死,他们就只能在无止尽的有关疼痛的循环中生存。 以楚陌中的这个咒的强度而言,应该那五个长老皆有参与,所以,风品烈取了楚陌的血,基本上等同于取了那五人的血液元素。 虚冰瑶绕过风品烈,走到床边,握住了楚陌冰凉的,因为疼痛微微蜷曲的手。 这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如果其中出了任何差错,她们其中一个,甚至是全部,都将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虚冰瑶勾起嘴角,微笑。在风家生活的每一天,都和踩在两道悬崖之间的钢索上一般,稍有偏颇,都会失去一切。 “噗!”静谧而庄严的空间里,突然有人呕出一口血。 “怎么回事?”虽是这般问着,白霰多少是有些明了的。 “大概……” 还来不及给出回答,除了白霰以外的那四个人,全都在那一瞬呕出以口血来,而白霰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张脸惨白得毫无人色,看也知道他不过是硬撑而已,若一开口,卡在喉间的那口血必然也会吐出。 “必然是虚冰瑶回来了,她正在解血咒!”以血为咒,必然要承受它所带来的风险。 “你们……”白霰好不容易稳定了气血,刚以开口,竟是喷出一道血剑,整个人向后倒去。 若是虚冰瑶真的破了血咒,并且活了下来,风家是该喜,还是该忧? ----------------------------------------------------------------------------------- 这一章华丽地结束了。。泪。。 原来要抓住之前的东西真的好难啊。。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终于。。终于想到原来的自己要写什么了! 不过这一章结束了。。之后的让我们重新来过吧!哇哈哈哈哈! 【雁字回时】vol.1 世间不过一场繁华,明日又天涯。 碧血染就的成长,是一道残损的伤疤。曾经的泪如雨下、笑靥如花,是不是真的可以无暇。 雁字回时,雪月风花,独自聆听寂静的喧哗。 绿草萋萋,白雾茫茫,枯藤的枝桠,化作蒹葭。 ------------------------------------------------------------------------------------- 命运,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总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被它改变,那些曾经被人深信的,绝对不会改变的东西,一而再地败在它的手中。 仿佛,没有人、事、物可以从中挣脱。 虚冰瑶说,她需要休息。 于是,在风家那五副老骨头自身受到重创,无暇顾及更多的时候,将所有的烂摊子丢回到风品烈的身上,然后,叛逃。 逃去哪里,去做什么,她统统不知道。 她还记得自己向往的生活,不需要大风大浪,爱恨纠葛,平凡朴实就好,哪怕日子会有些无味。 只是现在的她却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应该怎样去过。 最近她用的最得心应手的异能,恐怕就是这瞬间移动了。而她心之所向的,终究还是只有那一个而已吗?无论走得再远,累了,倦了,想要回到的,也只是有他存在的地方。 明明知道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就不该有太多的期待与奢求,去拖累更多的人。 唉,终究还是无法自持。 在简浩臣所住的公寓楼下,徘徊再三,始终没有伸手按下门铃。 波士顿的天气并没有比伦敦好上多少,对于一个在北纬23。5度生活了近十八年的女生来说,这两个地方,都太清冷了。 虚冰瑶拢了拢衣领,不让寒冷动摇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坚定下来的决心,放弃了那间公寓,转而走向那街角的咖啡馆,想要点一杯热巧克力,然后仔细思索一下,用生命作赌注换来的大约可以持续一个月的空闲,应该去哪里打发时间。 毕竟,相思无益。 虚冰瑶的沉思连一分钟也没有持续到,就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 只见一个刚从咖啡馆走出来的东方女生被三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围困在中间。那女生长得小巧玲珑的面孔如今满脸戒备,一双水水的眼眸溢满了惊恐。 听着随后从那几个男生口中蹦出的流利的英语,虚冰瑶立刻明白过来,是一些醉酒的小混混惹是生非。 她想,如果不想曝光行踪,就应该安守本分,不要随便多管闲事。 身体的反应却永远比脑子来得快。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的虚冰瑶,已将其中一名混混撂倒在了地上。 远处,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快步向前,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见有一个人被踢飞出来。他的目光挪动,落在脚前,认出对方是最近一直活跃于这一带的地痞流氓。 还没确定被团团围住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那个原本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女生,恰巧抬头,一看见他,就大步跑来:“学……学长,可不可以麻烦你……你帮下忙?” “小筝?你……”本想开口问什么,却见那边的景况,又迅速打住,拨了电话,故意提高了音量,“请问这里是警察……”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占据上风的虚冰瑶,因为一瞬的迟疑,而在背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另一边的人,也因为这短促却熟悉的轻忽带出的音色,口中所有的话戛然而止。 对方那几个人原本也只是想赚些便宜,如今见识到了虚冰瑶的好身手,加上简浩臣的电话,纷纷悻悻然地逃离现场。 虚冰瑶始终背对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瑶。” 然后,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用柔得可以融化天山雪顶的声音,轻唤了一声。 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个瞬间轰然倒塌。 -------------------------------------------------------------------------------------- ps:哦hohohohoho~ 全新的分卷出来了。。。希望能带给我一些爆发小宇宙的机会。。。梦想是写些sweet的内容先。。不要沉重了啊。。 自己看了前面的内容。。忽然爱上男配女配。。风家的两个小孩我都喜欢。。 【雁字回时】vol.2 和简浩臣的第二次重逢,依旧没有任何诗情画意,狼狈程度,甚至较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面色微红,发丝凌乱,衣衫褶皱。 “嗨!好久不见。”虚冰瑶伸手理了理挡住视线的刘海,微笑。 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背后,包含了多少无可奈何。 简浩臣再问:“又是工作?” “散心。”一阵冷风吹过,她拢拢自己的衣襟。 “多久?” “不知道。”虚冰瑶顿了顿,仍是坦诚,“最多一个月。” “在这里?” “也许。” 简浩臣还想说什么,因为手上的冰冷触感,才想起身边还站着韩筝。 那个清清秀秀的女生,如同一个小小的洋娃娃,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岁月的痕迹,看起来简单而透明。应是自小成长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她这份仅凭肉眼就能读出的天真。 她竟怔怔地望着虚冰瑶出神,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的陷阱,连脸上的泪痕也完全忘记抹掉。 “回神啦,小鬼!”简浩臣看她的反应失笑地在她的脑袋上轻轻一敲。 “哦!”韩筝轻呼一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对着虚冰瑶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好好看。像天上最耀眼的星星一样,看多了会让人忘记呼吸。”那种成熟自信却又内敛的光芒,对她这样的女生总有莫名的吸引。 面对如此纯净的女子,虚冰瑶也只能跟着简浩臣一起失笑。虽然,她并没有忽略,那个被唤作小筝的女孩,在刚才某一瞬,闪过太多对简浩臣的儒慕与崇拜。 “呃……你们好像有话要聊,我会小心的。先走了。拜拜。”韩筝没有作过多的停留,只是回头各看了简浩臣和虚冰瑶一眼。 上一段小小的插曲当然无法影响他们重逢的气氛。 简浩臣向她走近:“外面天冷,回家再谈吧。” 他执起她的手,而后,她挣脱。 这一次,他干脆将她拥入怀中:“就算这一次还是不得不放手,我们也不要再分手了。” “可以吗?”虚冰瑶将她的头埋入他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带着他清爽气息的空气,声音莫名地有些哽咽。 “不得不,不是吗?我已经认命了。分手,不过是在互相折磨而已。就算维持这份感情很难,也不顾一切地走下去。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么也要走到爱情被磨损到面目全非的那一天,走到彼此不会因为分手绝望伤心的那一天,走到全部放下释然的那一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地彻底地结束。” “那么不管能走多远,试试看吧。” 此刻,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一条也许不怎么好走的路途上,他们不会是孤单的——最起码,在分开走向两条岔路之前。 他松开环着她的手臂,再度拖起她的手:“回家吧。” 她就这般任由他牵着,一步一步地往前,忽然期许着眼前这一条路不再是只有短短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了。就这么走一辈子,也很好。 天气冷了一些,路边也没什么吸引人的景色,但是,只要有他们两个,这么手牵着手,就很完满了。自始至终,她所渴望的,就是这种平淡的幸福而已。 “刚才那个女生……”忽然想起自己该说些什么,感受着虚冰瑶那冰冷地在自己温暖的手掌中也没有任何回温迹象的小手,干脆将她搂进怀里,呼吸与说话的同时,将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带些苍白的面颊上。 “怎样?” 虽说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语气,简浩臣还是可以明显感受到她微微僵硬的身子。他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只是今年新晋的学妹而已。” “她叫什么名字?” “韩筝。你……这可以勉强归类为吃醋的询问吗?”简浩臣故意低着头说话,看着虚冰瑶的脸颊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鼻息而微微有些潮红,气色好了很多,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如果……这可以满足你微薄的虚荣心的话,”虚冰瑶那双灵动的瞳眸,闪着许久不曾出现在其中的朝气,“虽然事实是,我应该还没有无聊到去和一个小妹妹争风吃醋吧?” “小妹妹?她似乎和你是同一年生的诶。” “你对人家很了解么?” “怎么,你现在打算保留吃醋的权力了?” ----------------------------------------------------------------------------------- ps:很有效率的一天啊!鉴于我的有效率。。给些奖励吧?留言给点意见或者双推下? 三更。。。小说有效率的直接结果是。。明天要上的课的内容。。一个字都没看涅。。三小时时差。。偶困了。。先睡觉 tat 【雁字回时】vol.3 “小心!”虚冰瑶忽然响起的尖锐嗓音,打破这一路的平静。 “小瑶?”完全莫不清楚状况的他,顺着虚冰瑶有些沉重的眼神,终于看清自己的身后早已无声无息地多出一个人来。 程楚,在“锁链”中代号夺魂,难得的神枪手,自小被楚家收养,故以楚为名,是新生代中最受楚磊玉看重,头脑并不逊于身手的麻烦人物。 风品烈莫名其妙拐了“锁链”的大小姐,她自然得做足功课。眼前的人,不仅在“锁链”中拥有卓绝的地位,更是楚陌自小到大的保镖,她更是不可能不认得。 “一个人来?”虚冰瑶戒备地盯着距离他们不过三步之遥的程楚。以他的实力,在一千米的范围之内,即便是使用普通步枪,也可以百发百中,让虚冰瑶不得不精神紧绷。 程楚双手上举,逞投降状:“我没有带枪来,你不必过于紧张。” “如果你来的目的是想谈楚陌,那么,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虚冰瑶直接将话挑明。这里再怎么说,都还在楚家的势力范围之内。她唯一的优势,恐怕只是程楚此次成行只是个人行为而已。若是楚磊玉有心寻她麻烦,那么决计不会任程楚在不带枪的情况下,一个人前来。 “当日,你和风品烈同时离境。你,终归是风家人。” 显然,对方已经将经过调查的很清楚了。人,是风品烈带走的,而她,则与风品烈同行。 “那你也应该清楚,风家人,是决计不会在外随意透露风家大宅内的景况的。”以当初风品烈的破坏程度,“锁链”手上的资料应该仅限于楚陌最后的出入场所。如此贫瘠的资料,只依靠现代高科技,能在三个月之内认准风家这条线,“锁链”确实算是很不简单了。 程楚眯了眯眼,在某个瞬间出手。 虚冰瑶知道,她应该感到庆幸的,毕竟,找来的,只是没有带枪的程楚。撇开枪法,程楚的身手决计不会是“锁链”中最好的。根据资料显示,他的身手,甚至有可能尚不及楚陌。 飞踢。 虚冰瑶反应的时间,恰好够她推开简浩臣,而后旋身。如果再迟一秒,以程楚出脚的力道与精准程度,或许她就该和自己英挺的鼻梁道别了。 趁着他再度出脚的空隙,虚冰瑶出拳。 两拳相击,在力道上差了一大截的虚冰瑶只觉得,整个右手的指关节皆是一阵酥麻,而后才是剧烈的疼痛。但是,仅仅只有一秒之差,她的腿已经踢出。 程楚瞬时扣住她的脚腕,将她拉近,然后出手扣住她的手腕:“我最多只要两个字,小姐现在,好,或不好?”他锐利的眼眸盯着虚冰瑶,仿佛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若是可以,我一定回答。” 站在风品烈的角度,他抓楚陌的本意中,的确没有什么惊天的恶意。她相信,在风家,风品烈对待楚陌的方式,应该已经可以归类为不错了。只是,被风家长老毒到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现状,也绝不能归类为“好”这一类吧。 虚冰瑶感觉到扣着她的手腕一紧,瞥了一眼旁边有些惊愕的简浩臣,当机立断,抬起头用力去撞他的鼻梁。还想开口的程楚匆忙将头一仰,躲过了鼻子,却没躲过下巴。虚冰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下一个动作即是提膝,直击他的鼠蹊部。 很清楚,受到这用尽这十成十力道的一击,会有什么后果,程楚只能松开虚冰瑶,想旁边转去。 “找人,就去风家。”又一拳,虚冰瑶再度击中他的下巴,而后抓住他的衣领,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今天,我们就当没有见过。” 就算没有楚陌这件事,就凭风家企图将黑市交易渗透进美国东岸,与楚家也早已没有合作的余地。风品烈的单方面挑事,就某个方面而言,的确激怒了楚磊玉,令他有了更加决然的做法。根据风家的线报,这三个月来楚磊玉与风家一直都有正面交涉,若是时机成熟,无论交涉结果如何,他都有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切断风家在美国东岸的一切可能利益的方案。若不是楚家的整体状态,其实尚不如风家这个百年家族来的稳扎,楚磊玉要做的绝对有可能和风品烈想做的不谋而合——将风家连根拔起。 整体的部署,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程楚这非关上级指示有可能打乱计划的行动,自然是不被允许的。 “回去吧。”虚冰瑶没有再回头看他,伸手挽过简浩臣,离开。 ------------------------------------------------------------------ 全新的人物。。。果然断点的作者比较有创造力 tat 【雁字回时】vol.4 洗了一个暖暖的热水澡,虚冰瑶餍足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踏足这间单身公寓,但由于上一次她待的居所除了卧室就是厨房,并没有仔细参观过。直到现在,才算真正了解清楚它的构造。 一间连着盥洗室的卧房,厨房连着客厅,摆在客厅边的小桌子就勉强算是餐桌了,剩下的那间小房间则被简浩臣布置成了书房。整间公寓不大,却干净而温馨。 看见书房内透出的些微灯光,虚冰瑶即刻确认了简浩臣的所在,蹑手蹑脚地靠近,轻轻又推开了一些未锁的门,透过小小的门缝,探进一个脑袋。 除了更加内敛而成熟的气质,岁月似乎不曾在简浩臣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一如当初重逢时那个大男生,永远清澈纯粹。此刻的他,正对着那一台笔电,飞快地敲着键盘。专注认真的神情,竟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洗好了?” 直到他出声,虚冰瑶才意识到,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自己就这般望着他,望出了神:“恩?哦。”视线转移,她看见了正对着书柜的那一张沙发床,上面已经铺好了寝具。显然,距离现在将近半年的时间,当她正当光明占据他的床的时刻,他就是睡在这里。而现在,沙发床的功效将被继续发扬光大。 “卧室可以暂时借给你,但书房可不行。”简浩臣保存了文档,才转过身,看着她,依旧带着那让人心安的笑容,“这几天还要赶报告,如果你睡这里,会严重滞后我的工作进度的。” 不知为何,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调,竟让虚冰瑶想起另一个人来了。 即便是在生死未卜的时刻,用着平静无波地声音告诉她:“就算再喜欢吃饼干,餐餐都吃,总会到不喜欢的时候。” “看起来,你跟秦认识真的很久了。” “所以?”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简浩臣不确定她是否想谈谈有关于秦的手如神话一般康复的真相,模仿着她的语气,探着口风。 “哪还有什么所以?只是觉得他真的跟你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不过,他不输你的好像不止脑袋而已,身高、相貌、学识、收入,呃……还有……” 简浩臣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真的很中意他的琴声。当然,你也可以保留吃醋的权利。”不挑衅回来,完全不符合她要强的本性吧?看着他明知道她在开玩笑,也努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虚冰瑶在心底完全像一只偷了奶酪的小老鼠。 “你呀……”简浩臣无奈地叹息一声,“还是早点睡吧。” “偏不,大不了我不吭声。我在这边坐着,你管自己就好。”说完,她还真的静静地坐在一边,随意拿出一本简浩臣书柜中的原文书翻阅起来。 而简浩臣面对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清晰地反映到他的脑海之中。他现在眼前所能见的,就只有虚冰瑶挂在嘴角那淡淡的,却灿烂无比的笑靥。 一室的寂静,只有始终轻微的“滴答”声。 二十分钟,还是一无所获之后,他不得不选择放弃。 【雁字回时】vol.5 他回头,看见的就是已经熟睡并且半个身子挂在沙发外的虚冰瑶,一脸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双眼紧闭着。 怎么连睡觉也这般压抑自己不安稳的情绪? 简浩臣走进床边,想将她抱回房间。刚一伸手,虚冰瑶就像在大海中的溺水者抓到浮木一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无奈之下的他,也只能先将她完全收入怀里,抱起,再放回房间的床的中央。 只是,虚冰瑶一直死缠着他的手,完全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同时,她的情绪亦没有先前表现出的那么焦躁了,呓语转轻,眉宇也松了开来,之后干脆在无奈在床边坐下来的简浩臣怀里寻到了一个很合适的位置,双手改而环着他的腰,最后就这般陷入熟睡。 被她一系列自然却又仿佛带有意识的行为搅得不能动弹而哭笑不得的简浩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收紧着手臂,像抱着大玩偶一般抱着自己,毫无知觉地睡着。 他知道,时候到了,她会离开。在短期之内,他们之内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可是,他的心,依旧如她现在的手臂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开。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似乎遇到了她,向来一步一个脚印,做什么都有计划的简浩臣,也就只能随着性子来,开始过着永远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日子。 “小瑶,醒一醒。”他无奈之下,轻摇着她。总不能任她这么抱上一个晚上。 不过,他也只能在这种时刻,感受她的依赖,感受这个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在黑暗中冷静地与陌生人缠斗的女子。 “恩?”虚冰瑶窝在她的怀里,依旧是睡眼朦胧,没有松手,反而环得更紧。 “小瑶。”简浩臣有些无可奈何。 “你知道吗?我在风家这一年,学的最好的不是商业知识,也不是自由搏击,而是一个道理:不要随便付出真心,不要随便去在乎什么。因为,无论那是什么,在下一秒钟,都有可能成为别人制约甚至刺伤你的利器。而我,即便是没有见面,也已经太在乎你了。”她的声音因为嗜睡而显得有些模糊。 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爱上你,除了心痛,也很悲惨。因为,我再也找不到那个洒脱的虚冰瑶了。那个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一头向前,不会畏惧、不会萎缩的虚冰瑶。你就像妈妈,或者比当初的妈妈,更加限制我的思想,我的行动。你就像可怕的毒素,完全渗透在我的血液里,并且努力腐蚀着我的骨头,我的神经,我的心脏。”她喟叹了一声:“即便上一秒脑子里还盘旋着那些繁冗复杂的数据,下一秒还是会想到你。在那样沉闷枯燥而又痛苦的生活中,遇到那即便是极为细小的快乐,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你。因为你没有在身边和我一起分享快乐,而一直笑,一直笑,笑到眼泪留下来为止。” 感受到他胸腔不平常的震动,虚冰瑶伸手轻轻捶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很可笑吗?” “没有,很幸福。” “一次又一次在离开之后重新走回到你的面前,接受你这一次的提议,是因为,放不开的从来不是只有你一个。我比你更清楚,经营这段感情有多困难。由于我的现状,我们根本不可能有大块的时间相聚、相守,了解对方的每一个细小的改变。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有可能在某一秒,彻底磨损掉我们所谓的爱情。但是,最起码在目前,我们的确没有办法彻底地分开。” 【雁字回时】vol.6 待虚冰瑶睁开眼,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难得的安眠。 她走出房间,看见简浩臣从厨房端出了早餐,就随性地往餐桌旁一坐,随手拿起被搁在一边的杂志:“你还看商业杂志啊。” “趁热吃吧,凉了伤胃。”简浩臣搁下三明治,顺手从她手中抽走了那本杂志。 “我想,当事人应该有权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吧?”她回以一个状似毫不在意的微笑,再度拿回那本杂志,随意翻阅了两下。 头版的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是她和风品烈的婚约,二是风家与雁家的合作案。 她想,是她太低估风家那五把老骨头了,总觉得经过血咒的反噬,终归会在短期内无法参与风家的运作。没想到,他们不仅对她的去向了若指掌,还企图掌控整件事的走向。毫不避讳地向媒体泄露她的行踪,一来限制了她的行动,二来在合作案正式启动之前,打下良好的宣传基础。 这就是风家,每一步棋,走得都充满算计与心机。 现在,她一点也不好奇为何昨天会在楼下碰到程楚了。杂志社要做这么精彩的头条,消息必然在昨天已经全面掌握。以楚家的势力,这甚至可以影响美国股市今日开盘走势的新闻,又怎么可能不提前掌控? “小瑶,先吃早饭。”简浩臣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他出声,只是不太习惯,那个女孩的脸上有着如此高深莫测的表情,以及那他无法理解的讥讽。原本以为,走出了虚家那个巨大的牢笼,她就不必再时时刻刻像一只刺猬一般,在周身竖满了刺。 “我觉得,我需要先解释一下上面提到的婚约。”虚冰瑶扬了扬手中的杂志,显然已经完全被扫灭了早饭的兴致。 “简浩臣,如果我说,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在近几年没有任何奇迹出现,我甚至真的会挽着风品烈走近教堂,你还会想要继续和我这个身上背满莫名其妙的枷锁的人,你还会一如昨晚所言,觉得幸福吗?” 简浩臣的脸色,是虚冰瑶不曾见过的苍白,眼神甚至有些阴郁,让虚冰瑶猜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只能屏息等待着,任凭她在商场上再懂得如何机关算尽,也算不出的答案。 “这只是我要面对的第一个打击不是吗?”看着她的脸,简浩臣竟硬不下心来,“我在乎的事,只有一件。为什么每次一出现问题,你能做的,就只是将问题摆在我的面前,让我一个人去决定。” 他强忍住忽然涌上来的一阵晕眩感:“订婚,又是一件比我们爱情更重要的,你无法放弃的,又无法言明的事……” “阿浩……”虚冰瑶听到这样的言语,心下一阵抽痛,却发现这是自己反驳的事实,最终能做的,也只有欲言又止。 “这段爱情,悲惨的不是你一个,无法果决的也不是你一个。今天,即便是你订婚的消息,也因为你自始至终不曾真的说清道白和风家之间的一切,留给我无限的猜想与期待。我还是不能放开你。这样的执着,也许不会带给我完全的幸福。但是我很清楚,在现在放手,会带走我所有的幸福。” 或许是不想再继续在这个只能带来伤害却不能带来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法的话题里,简浩臣说完,就径自转了身,走进了书房。 【雁字回时】vol.7 “阿浩!”虚冰瑶刚想追上去,手机铃声却在同一时间响起,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之后无奈地接起。 “喂?” “我在东岸。” 虚冰瑶的后脑勺一阵抽痛。不知道这一次,风品烈又来添什么乱,或者带来什么让她头疼的新消息:“什么时候到的?” “久到足以让麻烦找上我。” “没办法解决?” “我现在在上次我们待的别墅里。” 虚冰瑶叹息一声:“我现在过来。” 她并不认为,此刻她不得不离开对简浩臣来说,会是一条令他惊喜的消息。所以,她也没吱声,随意抓起他的外套披到自己身上,顺手借了他的笔电,留给他一张便利条,就匆匆离开了。 跳上了一辆出租车,随即从在重重防火墙和反入侵软件保护下的私人邮箱里,调出风品烈最新寄来的邮件。 情况不是“不乐观”这三个字可以形容的。 这次,都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麻烦。撇开美国东岸的黑帮,还牵涉到意大利和日本的势力。对方不仅与风家起了正面冲突,也没有忘记在背后放冷箭。现在美国警署甚至怀疑风品烈夹带毒品入境。 这么多外力同时压迫,背后必然有一只后台足够硬的大手在推动着一切。而那只该死的大手,甚至还不是“锁链”。因为,按照楚磊玉的个性,他是决计不会以黑暗为助力的。这个人做事太过分明,黑白决计不能共存。 所以,现在同时有两只大手,等着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捏死风品烈。 虚冰瑶阖上电脑,付了车钱,然后在风家的别院监视系统前按下指印。 大门弹开。 她推门而入,看似随意地走法,其实完全按照保全系统的要求。只要一步踏错,她就立即回成为一个有着无数弹孔的尸体。所以,这里到现在为止还算安全。不是任何闲杂人等都可以硬闯的。 “人丢了多久了?”虚冰瑶步上二楼,穿过走道,一见风品烈就看门见山地道。 他找她找的那么急,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并不是对上了麻烦,而是楚陌的失踪。 “就在刚才我被美国警方缠上的时候。” “我真想不通,为何你会把她带到‘锁链’的地盘上来,脑子真是坏掉了吗?”打扰到她难得休假,虚冰瑶自然没有什么好语气。 “我宁愿她是回去‘锁链’了。”而风品烈同样清楚,这样的可能只有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就是被某个不知名的势力架走了。 “谁让你在风家大宅里急着英雄救美。用橡皮挡下白霰的银针,你的手现在不废也是残的。”她和风品烈成功入侵了风家的保全系统,风家所有公共场合安置着的针孔摄像机拍摄下的一切,他们都了若指掌。 所以,即便人远在美国,她还是清楚地知道,她离开之后楚陌和风家长老再一次起冲突,白霰企图以一根银针刺穿楚陌心脏的那个瞬间,风品烈同时掷出一块随手拿着的橡皮。两相碰撞之后,双双坠地。 她肯定,以白霰当时出手的力道,若不是风品烈不惜伤筋动骨,在这么短的时间和距离内,根本不可能挡下他的攻击。 --------------------------------------------------------------------- ps:断点跑去写新坑了。。所以还是要两个小时之后才更下一更。。唉。。 【雁字回时】vol.8 窗外传来两声刺耳的喇叭声。 虚冰瑶隔着防弹玻璃望了一眼,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又回头对上风品烈:“我想,很不幸的,你该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故意泄露行踪给夺魂,而‘锁链’此刻已在下面等着我走出这幢楼了。” 风品烈的瞳眸黯了黯:“你如何确定不是纯粹的报复?” “要报复,他们要找的只会是你,不会是我。况且,看这阵仗,来的可不仅是夺魂而已。你觉得若是楚陌平安回到了‘锁链’,用得着触动楚磊玉亲自来探问消息吗?你现在最好还是稳住自己的心思,查清楚究竟是谁在动手脚。” 虚冰瑶说完,就推门而出。 前脚刚跨出大门,就听到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虚小姐,楚先生想找你谈谈。” “正好,我也有事要拜托楚先生。” 她配合得坐上最中间的那辆轿车。 她想,楚陌那得天独厚的美丽应是传承于母亲。楚磊玉的庐山真面目与她手上拥有的资料照片并无太大出入,平凡且普通。唯一可以昭显他身份的,也只有他那份内敛,不轻易显露声色。 “虚小姐,幸会了。” “楚先生,我们有话直说。若您今天是为了令嫒而来,我只能很遗憾地说声抱歉,恐怕您是白跑这一趟了。” “虚小姐什么都不肯说,又何必故意泄露行踪,吸引‘锁链’的注意。我并不认为,你是一个喜欢刻意挑衅的人。”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令嫒在波士顿境内成功逃脱了风家的钳制,我这么做只是想测试她是否有成功逃回到楚家。若是确定没有,也希望给楚先生提个醒,或许枪口该换个方向了。” 虚冰瑶顿了顿,展露一个笑靥:“当然,我知道仅凭这两句话要推卸风家绑架了令嫒的事实很难,但是如果您真的有留意到风品烈现在的处境,就应该清楚,想找他麻烦的,不只你一个。对方也很有可能将令嫒误认为某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人,而再度绑走她。您当然还是可以不相信我的说辞,但是为了令嫒的安全,您也不妨多作一手准备。” 虚冰瑶对于似楚磊玉这般精明且沉稳的生意人总是疲于应对的。在他们面前,仅仅佯装镇定还不够,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动作,都是不得不精准把握的。稍有差池,内心的真实想法即会被对方捕捉到。 “我想,你对于‘锁链’最近的处境也很清楚。现在的‘锁链’根本没有余力回身再去对付其它的。”楚磊玉的声音很平稳,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锁链”如今孤注一掷的决定被人看穿。 “想要和风氏这个疵瑕必报的家族作对,就要有对它一击毙命的完全准备,楚先生认为,你之前那仓促的一个月,够吗?即便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以我对风家浅薄的了解,最多也只能致伤而已。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一个根深蒂固的百年家族?楚先生这次不惜一切,为的不就是令嫒。即便这次风家重创,万一令嫒真的不在风家手里,您又该如何?有太多的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 ps:应该还有吧。。我要让最强男配登场呀。。 他以后是会在别的地方做男主的- - 气场太强啊。。 【雁字回时】vol.9 “先生。”坐在副驾驶座的程楚忽然轻唤了一声,下一秒,一直平稳行驶的汽车忽然踩足了油门。虚冰瑶在这情况下,能做的,也只是拉紧车门上方的安全环。虽然后座的车窗经过特殊处理,漆黑一片,并不能看清外面的真实情况。但虚冰瑶没有错过程楚在那一瞬,已将右手覆在了外套内的枪套上。情况变得有些复杂。 楚磊玉没有再说什么,虚冰瑶的所有注意力亦都被摆在了接近200的车速,以及偶尔传来的车胎与地面强烈摩擦发出的刺耳的声音。由她一而再地受到惯性推断,车子在高速行驶的状况下,还在不停地转弯。 楚磊玉的车被人追踪已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了。她现在关心的是,那几扇看起来很牢固的车窗是否有防弹的功能。 程楚回头,与楚磊玉交换了一个眼神,似在传达某种特殊的讯息,然后,楚磊玉开口:“停车。” 他,开门,下车,并没有关上车门。 “雁先生。”虚冰瑶听见他如是称呼对方。 “我给虚小姐送合约。” 他说这话的时候,虚冰瑶正好下车,与和他们不过三米之遥的雁孤城四目相接的一瞬,脚下竟是一软,心底生气了拔腿就跑的荒谬冲动。 他的眼神像鹰一般精锐且具有攻击性。那种自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一如他的眼神让人心慌。且隐藏着巨大的攻击力。这个与风品熙同年龄的男子,与“儒雅”二字完全扯不上边际,也不似风品烈的火烈。那种难以界定的带些霸气的气息,让玄武戒传递给她某种极度危险的讯息。 雁孤城,真正在美国缔造着东方传奇的男子,比楚磊玉更要可怕千倍。哪怕总是带给她许多压力的白霰,也未必能在他的面前应对自如。没有缘由的,她就是如此认定着。 雁孤城似乎完全不忌惮程楚,信步走来,将合约塞进虚冰瑶的手中:“这是你最后送来的那一份定稿,我签了两份。如果你回去研究过没有任何问题,就签好名,送一份回来。” 之前诸般挑剔的雁孤城忽然意外的合作,令虚冰瑶的脑袋塞满了狐疑,但是,也只能颔首:“好的。” “还有,让我先为楚先生提个醒,别放太多精力在风家身上了。你一手缔造的美国东岸的防护墙,正在因为你的孤注一掷而崩塌。三天前,中东混进来至少可以组成一支小队的佣兵。他们在我过来的路上,正在虚小姐前几天的落脚处徘徊。”说完,他毫不介意虚冰瑶和楚磊玉不管如何掩饰都有些微微发白的面孔,从容地走回自己的车旁。 而后,又回头,补充道:“我想,两位都需要动作快一些,才可以阻止某些即将要发生的事。”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不声不响的,将风家和楚家忽略的一切统统握在手掌心里。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他也算成功带给双方一定的震撼。 “楚先生,我想我可能需要想您借一辆车。”看着雁孤城的车绝尘而去,虚冰瑶不断说服自己要冷静。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很好地掌控神戒,所以,她以最平稳的语调,如是开口要求道。 【雁字回时】vol.10 看着乱成一团的现场,虚冰瑶也只能苍白着一张脸,无法言语。 此时此刻,简浩臣躺在厨房的大理石台边,额角有明显的撞伤的痕迹,鲜血还在不断涌出来。 而他身旁,还围着因为和他通话通到一半,忽然听到他的闷哼声,然后再无回应而感到担心的韩筝,以及因为有着他家备用钥匙而赶来开门的秦若水。 冷静一点!虚冰瑶! 她强迫自己做着深呼吸,然后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也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譬如,他走来厨房的时候,不小心滑到,头才撞上大理石台。 雁孤城所说的一切,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停止你的胡思乱想!立刻!马上! 可是,这样的自我说服完全起不到任何效果。而不到三分钟,一切被推翻。 “好了,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现在,我们可以先将他带到楼下,等待救护车。”现场唯一保持良好精神状态的秦若水冷静地说道。 “我想,你们哪里也去不了。”一道陌生的女声插入对话。 虚冰瑶带些讶异地抬头,看见的却是数支黑色步枪。 站在最前面的,唯一没有携带武器的女性,是一张熟面孔。论辈分,她勉强算是风品烈的姑姑,一直经营着风家在中东的部分业务。 现在,她明白除了“锁链”之外的那一方势力究竟是什么了。 风品烈姑姑的丈夫因得罪中东某军方首领,又被查出多次私自盗用风家所谓的公款,故当时她丈夫被军方带走时,风家并没有出面周旋。 不过,风家血亲庞大到几乎可以以千相计,且爱惹麻烦的亦是数不胜数,虚冰瑶会特别记得她,是因为她和风品烈曾经在暗地里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调查那些主要项目负责人的私人账户时,这一位的账户在去年十月和今年五月都有天文数目的进出——与之前兜售风家在泰国高级主管名单和枪支设计图外泄的时间完全吻合。换句话说,她完全被列入重点调查名单之中。 所以,今天她想要与自己和风品烈起正面冲突,自己一点也不该觉得讶异的。 事实上,的确是虚冰瑶自己轻忽了。 风家的内部矛盾从来没有闹上台面过,那些因为风家的大利益而被牺牲的小部分人也从来没有做过正面的反抗。风家的一切,都是围绕着神戒在走,加上那五副老骨头的权威,没有人真的敢正面翻脸。 “原本还以为需要多花一些功夫,才能逮到你。显然,一切比我想象中更容易。”那妇人的声音因陡然升了一个八度,显得刺耳,五官因为某种愤恨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扭曲。 虚冰瑶与秦若水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她将双手高举过头顶,眸色冷淡:“我跟你走。” “哈!”这一声也是充满了嘲讽,“你真以为我是白痴吗?你身上带着那破戒指,要逃还不容易?你们,通通得跟着走。” 她向身后举枪的人比了一个手势,四支黑色枪管分别指向了他们四个,连失去意识的简浩臣也没有放过。 ---------------------------------------------------------------------------- ps:拉线了哦~ 【雁字回时】vol.11 “我可以把戒指交出来。”虚冰瑶脸色沉静,将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卸下,放进那名妇人的手里。她没有错过,那名妇人眼里那狂热的光。 那妇人一把握住了戒指,脸上再度露出狰狞的笑:“没想到,这些人竟对你如此重要。哈!看看那五个所谓的长老都是什么眼光!竟然把戒指交给你这种蠢丫头!” 她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在她白嫩的脸上留下一个红色的五指印。 虚冰瑶没有躲,也没有反抗,只是冷冷看着她:“现在可以移开那些枪了吗?” “当然不行。既然你如此干脆,我也该成全你。就算死,也会多叫几个人提你陪葬的。” “你想怎样?”虚冰瑶双手握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先上车再说。” 就在同时,简浩臣垂敛的眼眸动了动,有些无力地抬起,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小……瑶?” “阿浩?”虚冰瑶讶喊,和秦若水一人一边,努力扶起他。 这个动作拖延了一些时间,虚冰瑶和秦若水都可以明显感到枪管已经直接抵上了他们的背脊。 其中一名持枪男子脸色不豫地和那中年妇女交谈了几句,那中年妇女的脸色也微变,随即又露出一个恶毒的笑来,转头对虚冰瑶说:“还不快走。” 被挟持着下了楼,一路坐进密闭的车厢内,虚冰瑶望向韩筝:“阿浩的伤需要马上止血。不管你接下去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韩筝受到之前的刺激,面如纸色,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只能一直紧紧握着简浩臣的右手。但是,她知道,此刻她必须相信同在这一个密闭空间里的另外两个人。 虚冰瑶摊开自己的手掌,那枚刚才被她交出去的戒指,现在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 韩筝的眼底有些不可置信,但是还是遵守刚才的承诺,抿了抿唇,什么也没问。 “非得这么做吗?”秦若水明白,虚冰瑶想要利用他到现在都无法很好理解的戒指的力量。可是,在他仅有的认知中,无论那戒指可以带来多少不可思议的能力,一旦启用,都会对虚冰瑶造成极大的伤害。 虚冰瑶回以一个苦笑:“我们有四个人,我根本没有可能像上次一样,直接带着所有人逃开。而且,这次的状况也比上次严重的多。如果有机会活命的话,我们也会被困很久。” 话音刚落,一道强烈的白光充盈了整个车厢,所有人不得不为这刺眼的光亮闭上眼睛。此刻,虚冰瑶庆幸着这车厢是密闭的,坐在前面的人不能察觉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强烈的白光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 当白光退去之后,简浩臣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而额角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而虚冰瑶则完全难以支撑现现今虚弱的身体,脚下一软,整个人滑坐在地,强迫自己不轻易失去意识。 “怎么会这样?”秦若水脸上显露出淡淡的慌张,即便是刚才莫名其妙被人用枪指着的时候,都不曾这般。 “我没有试过用神戒救人,所以无法驾驭它的力量,多休息一会就好。” 秦若水看了虚冰瑶逞强的面孔,伸手轻触了一下她刚才握着戒指的右手手臂。 虚冰瑶的面容顿时扭曲,牙齿紧咬着下唇,却愣是没有因为他的碰触而造成的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叫出声来。 秦若水没有猜错。 她无法很好的控制神戒的力量,虽然是勉强治愈了简浩臣,可是强大的反噬力已经伤到了她的右手神经。现在她的右手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活动。 ------------------------------------------------------------------ ps:晚上继续。。吃饭先- - 【雁字回时】vol.12 人中出的一阵剧痛,强制性地唤回虚冰瑶的意识。 她努力抬了抬过于沉重的眼皮。 之前自己所面临的一切险境全数回笼,让她又清醒了不少。 当虚冰瑶睁开眼之后,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那小小的密闭的空间里。 “车快要停了,我想你需要保持清醒。”秦若水见她恢复了神智,松开刚才掐着她人中的手,压低声音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显然也是刚刚被叫醒的简浩臣和韩筝,皆是一脸迷茫。 “从被架走到现在,最起码超过十个小时。如果我刚才没听错,我们已经在犹他州境内了。” “犹他州?”韩筝低喃着这三个字,面色一白。他们竟然已经从美国的东岸到了北部? “对不起,是我连累大家了。”虚冰瑶敛着眉目,以她现在的体力,在这摇晃的车厢内,强撑着自己疲弱的身子不倒下,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头话音刚落,车子忽然一个紧急刹车,停了下来。毫无准备,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支撑在靠背上的虚冰瑶重心不稳向前扑去,要不是简浩臣拉的及时,估计下场就和之前的简浩臣没有多少区别了。 被扣着右手腕的虚冰瑶,整张脸雪白,豆大的冷汗全挂在额际。 “刷”的一声,门被拉开,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众人不自觉地将头扭向另一边,眯起眼。 “下车!”对方吐出简单的英文。 再度被几只枪口对着,车上的人不得不听命行事。 当他们四人在那名中年妇女站定,她的目光在简浩臣原本的伤口上停滞了几秒,在下一瞬,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又扇了虚冰瑶一个耳光:“果然是妖女,怪不得长老都被你牵着鼻子走。” 这一巴掌下手极重,不论虚冰瑶原本就苍白的脸颊上,那鲜红的五指印有多突兀,她甚至被那一巴掌的力道打得差点站不稳,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在地。 “你……”简浩臣刚发了一个音,稍微有些许动作的手在下一秒被秦若水扣住了肩膀。 然后,他们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算了,我没事。”过于虚弱的虚冰瑶,只能发出细如蚊呐的声音。她挺直着脊梁,难得温驯地一直跟着前面的人。 其余的三人,在枪口的胁迫下,也只能照做。 他们从一个密室换到了另一个密室。不同的是,对方似乎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没有再赶路的打算,这一间看似破旧的工厂就是他们事前找好的据点。 身后传来重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昭示着他们进入这一间小隔间的通道被完全封锁。 虽然已经接近虚脱,但是进了这一间隔间,她还是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这看似还堆积着少许废弃物品的各个角落,仔细搜索着,想要找出一些可以利用来的材料来。 忽然,腰间多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来。 下一瞬,那只扣着她腰际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另一只手臂横跨到她的膝关节下,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抱到墙边才放下。 “简浩臣。”虚冰瑶小小声地抗议。 “好好待在这里,要做什么就吭声,我和若水可以代劳。” 虚冰瑶的视线和他在空中交汇,看到他眼底的执拗,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抗议。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做这些。事实是,她的屁股一沾到地面的瞬间,她甚至根本不愿意再做任何筋骨站起身来。 “找一些可燃物,像木条这些。不管是在东岸还是西部,现在已经入冬了。我想,晚上我们会需要它们的。” ---------------------------------------------------------------------------------- ps:我现在深爱风楚 ⊙﹏⊙b汗 【雁字回时】vol.13 夜晚。 一如虚冰瑶所料,虽然不似波士顿那般冰冷,但是温度还是下降了至少8摄氏度。 虚冰瑶利用之前收集好的木头和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求生必备的打火机生了火。 “那些持枪的都不是白人,并且他们的英语其实并不好,他们沟通使用的基本都是阿拉伯语。” 他们四个围坐在火堆旁边,听着秦若水叙述之前在车厢内他们三个陷入沉睡或昏迷状态的时候,他所收集到的讯息。 “那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发问的是简浩臣。 虚冰瑶轻扯了下嘴角:“还能是什么,这次直接从中东聘用这些佣兵,那么大手笔,也就是想灭口灭个干净,一劳永逸。” “不……不会吧。”韩筝听了,一张脸更白了,她挨得简浩臣更近一些,那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手臂上的衣服,但还是不死心地反驳着,“若只是要灭口,他们……他们何必那么麻烦,千里迢迢地把我们运来这里。” “没有马上动手,是因为他们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我,而是风品烈,就是现在正在筹备和东岸的雁孤城最新合作案的那个风家的下一代掌势者。”怕发问的韩筝不能理解,虚冰瑶解释道,“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开头而已。至于为何舍近求远,原因应该是要避开雁家和楚家的势力。” “楚家?”这一次,不解的是秦若水。 “如果我没猜错,楚陌,楚磊玉唯一的独生女也在他们手里。若是说雁家不过是和风家的合作关系,那么他们抓了楚陌,就是和楚家正面起冲突了。” “哦!”当众人皆是一脸沉重的时候,韩筝忽然像是顿悟了什么,两眼放着希望的光彩,睁地大大的,还带些不可思议的,“你是那个……那个报道上说的空降部队!啊!不对!是……是……是风品烈的未婚妻!” 众人无语,简浩臣伸手随意揉了揉她的发,实在不了解她的小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在这种情境下,竟然还能因为见到了一个所谓的大人物,兴奋不已,甚至忘了跟随她几个小时的紧张。 “所以,在他们确切的把握拿下风品烈之前,我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必太紧张。”说着,竟扶着墙站起身来,向那唯一的却已经被锁上的门走去,离开了火堆大约三米,整个人靠着那扇门坐下。 “你又在做什么?”简浩臣看着那个天生怕冷,就连坐在火堆边,也要不断地搓着手臂的人,竟脑壳坏掉一般地,离开的火堆更远一些。 “注意外面的状况。靠着这里,只要外面有人靠近这里三米之内,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听到一些。” “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还是认为自己是万能的?”看着她明明虚弱的只差晕过去而已,却还是一如以前一般,死咬着牙,痛也不说,冷也不说,害怕也不说,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一切,简浩臣的语气就不受控制地着了火。 “不是也得是,不是吗?” “当然不是!”简浩臣看着她那样的风轻云淡,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脾气接近于无法自制,“这件事,我们是被牵连,难道你不是吗?你为什么要这样把什么都往身上揽!” “我不是!这就是我的生活,除了在风家的大宅里,对着一大堆数字费尽心机,在商场上,和所有人尔虞我诈。为了风家那些见不得人的私利,那些肮脏的金钱,撇开那所谓的走私、枪支买卖,我也可以再谈笑之间,让许多家庭流离失所,一无所有!”虚冰瑶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显得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让人难以察觉的自厌,掷落在自己的心底。 ---------------------------------------------------------------------- ps:吵得我很心痛ing 【雁字回时】vol.14 “那又如何?你也说过,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不回头,谁又能帮的到你?更何况你的所有从来都是埋藏在自己心里,从来不给人探问。追根究底,是你自己究竟要为风品熙的死背负多久的自责!” “这根本不管品熙的事,这只是我自己的原则问题。我……” “那可不可以请你改改你那该死的原则!有些明知是错的,就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就像明知道治好我头上的伤,会把你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你就要学着置之不理。” 这一次,虚冰瑶没有应声,事实上,她已经没有过大的力气去和她争辩了。她只是护着自己依旧在发疼的右手,睁大着双眼,幽幽地望着那个她从来不曾见过的简浩臣,那个大发雷霆的简浩臣。 “阿浩,够了。” 秦若水试着阻止,却毫无效果。 “让我把话说完。为什么你明知道这样的结局还要伸出援手呢?你有原则我们就没有了吗?你不想风品熙因为救你而丢弃性命,那我呢?如果你今天真的不幸因为那枚我完全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的鬼戒指死掉了,我又要为你做什么?也跟着你一样,开始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一辈子都不能再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 “我跟你不一样!”虚冰瑶挤出力气,试着将声音尽量放大一些,打断简浩臣的话,“我是一个怪物!你不是!你有见过有人可以像我一样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就把伤口处理的就跟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吗?你可以仅仅只用一分钟的时间久把自己从英国丢到美国吗?你可以从来不曾涉猎任何相关书籍却了解某一方面所有的知识点吗?我可以!所有人需要付出巨大努力才能达到的成就我只要想就可以得到!知识、金钱、地位,我统统都有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活得毫无意义的人。这样莫名其妙的能力就需要背负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这就是我的人生!” 喊完,虚冰瑶就像一个失去了控制的扯线木偶,整个人软在一边,低垂着头,不再吭声。 而另一边的简浩臣,像是在跟自己生闷气,也没再出声,独自看着火。 夜,就在这凝结的气氛中,悄悄流逝着,直到所有人,都无法再与疲惫抗衡。 秦若水整理了一下火堆,将还剩下的木材放的离火堆更远一些,留给明晚或者后晚。 他看了一眼已经陷入睡眠的简浩臣,还有他微拢的眉。以及他身旁因为过度害怕而始终偎着她的韩筝,甚至连睡着了,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袂的一角。他们两个睡得其实都不是十分安稳,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会造成他们面部表情的变化。 秦若水起身,走向那个从刚才都现在再也没有抬头的虚冰瑶,从她僵硬着不敢放松的肩膀,他就可以推断,她甚至没有尝试阖眼:“你也睡一下,有事我叫你。”他压低里声音,尽量不惊扰到另一边稍稍可以休息的另外两人。 虚冰瑶抬眸,眼睛有些干涩,尽管室内的火光已经暗淡了,却还是可以分明看见其中的血丝。她无声地摇摇头。 “睡吧。你也需要休息。如果想要靠我们四个从这里一个不少的出去,还是少不了你,不是吗?外面的动静我会注意的。” 虚冰瑶还想说什么,秦若水已在她身旁挨着她坐下:“我也听得懂阿拉伯语的,要不然,我怎么会清楚他们之前说的内容。我保证,有任何不对的苗头,马上叫你起来。” 【雁字回时】vol.15 “我想睡,也睡不着啊。”虚冰瑶嘴边挂着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只要看见的人,都可以尝到,那个笑容里,到底溢满了多少苦涩。 “那么,或许你可以选择和我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虽然嘴上没有再强迫虚冰瑶做什么,但是秦若水还是扳过了她的身子,让她整个人躺在他刚铺在地上的他的外套上,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你的专用抱枕离你稍微有点远,你先勉为其难将就一下。” 虚冰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刚睡着的简浩臣,对他还算是带有幽默感的言语捧场地牵牵嘴角。 “聊什么?”虚冰瑶难得顺从的躺好,也许是因为真的坐了太久,全身骨头都僵硬了。 “聊聊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接受你所谓的莫名其妙的人生,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认命的人,不是吗?” “我是吗?”虚冰瑶无意识地反问着。 “你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有的时候也偶尔会因为太有主见,而忽略了周遭的事物。但是,你绝对不是一个盲目的人。你现在甘于接受的人生里,一定有着什么让你觉得有意义,愿意付出的原因,你才会像阿浩说的那样,明知是错,也一错再错。” 在风家那个大染缸里待的太久,有很多时候,她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的内心了。秦若水的话,说是对她的理解,不如说是对她的鼓励。这样的话,让她对未来又看得清晰起来:“希望我真的是这样吧。” “不打算说出来吗?那个令你觉得很有意义的原因。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是比你爱的那么深的男人还重要的。” 爱。 虚冰瑶笑了,眼角却莫名地有些湿润。 她的人生里还有爱,还好,还不算太黑暗,起码不算没有救:“不好意思诶,这个原因,现在还只能作为只有我和我未婚夫两个人可以分享的秘密。” “风品烈?”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的秦若水愣了一下,随即又回过神,“若是有机会真想见见那个一直被传媒评价为性如烈焰的男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劝你还是不要见识到的好。那个人那样的性子,所到之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不过,和风家那个死气沉沉的家族比起来,他还算是日常生活中不错的消遣。毕竟,有火焰,就还有光明,而不是无止尽的黑暗。” 秦若水因着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绝望怔忡,却没有适时表现出来,他继续道:“在外界眼里几近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风家,在你眼里就那么可怖吗?”“一个既要脸面,又要权势和钱财,并且以血缘为支柱,支系繁杂庞大的家族,根本就是一直贪得无厌的怪兽。”虚冰瑶顿了顿,“而我和风品烈,为了得到风家主导权,所做的一切,附带的罪恶也可以算是罄竹难书了。” 秦若水的手抚着虚冰瑶因为这个话题而互让僵直起来的脊椎骨,试图舒缓她的情绪:“你的脚步不会只停留在这里,不是吗?若然你真的和风家那些人一样,怎么可能一直牵着阿浩的手走到现在。” 【雁字回时】vol.16 “是诶,我这么邪恶的人,怎么可以这么靠近太过善良的灵魂?”她反问着,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问秦若水,“你也好,阿浩也好,甚至是韩筝,你们的世界都太过光明了,我常常在恐慌,会不会有一天,习惯了黑色的我,在你们的世界里,会因为光亮而无法睁开眼睛。或许这就是原因吧。”说到最后,已经近似于喟叹了。 “什么原因?” “我和阿浩如此努力,却还是只能渐行渐远的原因。明明很在意一个人,他也在意你,但是终究无法真正融入彼此的生命里。只能很遥远地看着他,直到他成为你生命中永远的过去。” “我想这不会是你们的结局。”秦若水微笑着,内心却米明地为这个漂亮却从来不依靠漂亮生活的女孩子心疼着,“你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或许,阿浩原本真的只是你画中的风景,可是当你发觉自己渴望变成风景的一部分的时候,你会知道该做什么的。” “现实和画,也是可以沟通的吗?” 这一次,秦若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哼着某个曲调。 这是他自己创作的钢琴曲,在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的哼唱下,却是另一番滋味。 可是,无论是他的歌声还是琴声,都莫名地让虚冰瑶觉得心安。 于是,她的意识,终于不再清明。 首先惊醒的是虚冰瑶和秦若水。 虚冰瑶的反应更为迅速,一听到门后有些杂乱的脚步,先是整个身体一僵,而后迅速睁开眼。而秦若水显然是因为被虚冰瑶的肢体动作惊扰,才跟着醒来。 靠着门,他们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沉重地金属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而后是有些刺耳的,门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这声音惊得简浩臣与韩筝都醒了过来,双眼还有些朦胧,但其中不乏戒备的光芒。 门被打开,这次,被枪口胁迫着走进来的,是楚陌。那个即便满脸戒备,也掩饰不住骄傲与光明的女子。 “我父亲不可能答应你们的任何条件,因为,他从来不会和任何罪犯谈条件。我想,他宁愿选择替我收尸。”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某种笃定,神情自若地看着那名中年妇女。 “你之前不是也有这种起誓一般的语气说过,风品烈不可能自己上门来送死吗?再说,只让你父亲来收尸一点震撼性都没有,我宁可考虑分批每次送去你身体的一小部分。我想,他会点头的。” 为着那名几近疯狂的风家叛徒的极端言语,坐得离她最远的韩筝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现在,你们这群人就在这里乖乖等死吧。” 那扇代表着生机与出口的门再度被关上。 也许是因为一天一夜的饥饿,大家都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又是一室的寂静。直到楚陌掩饰不住对虚冰瑶的好奇。 “听说,是你救了我。”楚陌的声音有些迟疑,但是直觉的,她觉得这个女子不同,与那个阴森可怖的地方不同,与那个独断独行的风品烈亦不同。“为什么?” “风家的不是只会因为利益勾结吗?会救你,自然是因为你对我而言,存在价值。”虚冰瑶似乎已经学会了在一秒钟之内,迅速调试自己的心情,戴上属于风家的面具。 “在死之前,你都一直要用这样打官腔的语调和我说话吗?”楚陌的眸光依旧是冰冷的,似乎完全没有被接踵而至的厄运而影响分毫,“他们之所以现在把我关来这里,是因为风品烈也正按照他们之前所计划地被骗来这里。只要他一跨进这座沙漠之中废弃的工厂,他们就有可能即刻引爆视线准备好的火力强大的炸药,让我们和这座工厂一起,永远沉寂。” 【雁字回时】vol.17 “那你为何依旧如此冷静呢?是因为你和我一样相信,那个正往这里赶来的人,在没有拿着你这张王牌,强行打破‘锁链’这条东岸防线之前,是不会容许我们就这样死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奸小恶之中的吗?” 楚陌望着虚冰瑶,这个隐藏于风家巨大阴影之下的女子,她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忽略的美丽,不仅止于美貌,她的坚强与冷静更增添了某种魅力,让许多人迷恋而难以自拔。 “你似乎对你的未婚夫很有信心。可是,连你都被他们困在这里,我不觉得他还能做出什么建设性的行为来。”楚陌毫不留情地泼着虚冰瑶冷水。她拥有很敏锐的观察力,清楚地知道,虚冰瑶在风家所拥有的权势,甚至是高过风品烈的。而这一切,自然是因为虚冰瑶在各方面的能力还胜过风品烈一筹,当然,其中不乏那枚她并了解究竟有什么实际功用的戒指有关。 “或许,逃出这里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吧。”虚冰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况且,并不是所有的牢笼都是让人看得见它为身在其中的人设下的不可跨越的边界的。而某一座早已落在你心里的牢,或许你暂时已没有办法逃开了。” 这一次,楚陌没有接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甚至还企图佯装从不曾被虚冰瑶之前带有强烈暗示性的言语撼动。可惜,内心太多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漾在了她的脸庞。 “你只是不能抛却那些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倔强。而人,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是输给自己。”虚冰瑶的这番话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她说的时候,眼睛甚至没有看向楚陌。 因为这话,也是对她自己最好的解读。 面对着这样一个支系庞大且错综复杂的腐朽家族,那些比恶性肿瘤更为巨大的问题,不是仅仅依靠正义和道德就可以解决的。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学会生存,然后才能布局,而收网之日,似乎还有些遥远。 就像生长在沙漠中的仙人掌,你如何去指责它满身的针刺? “‘锁链’不会任由风家这样一直坐大的,无论今天我的结局如何。也许真的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是总有一天,风家所有的邪恶的一天,会被彻底掩埋,成为尘埃。” 这一次,虚冰瑶出自真心的笑了,笑靥如花。 第一件见到如此灿烂而绝美的笑容,即便身在如此境地中的楚陌还是不由自主地呆了呆。 然后,她立刻瞥开了眼。 她不喜欢虚冰瑶那笑容中夹带着的了然。 她和虚冰瑶在某种程度上时如此相似,习惯了骄傲,不习惯示弱。不管眼前面对的是如何的慌乱,面对的境地是如何的无望,也绝不会在言语中透露分毫。 她甚至同样习惯扛下所有的责任。在这一点上,她做的比虚冰瑶更好。以虚冰瑶手上的资料来看,自小深受着特殊教育的她,拥有缜密的心思,也的确亲手将无数尝试在“锁链”之下从事犯罪的罪犯绳之以法。 “你不必如此紧张地向我解释什么,有些事,你只需要向自己交代就够了。” -------------------------------------------------------------- 不知道为什么。。网络如此之卡啊 【雁字回时】vol.18 又是一天。 只有水,没有食物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的特别慢。 夜晚,五个人围坐在一起。 这一次,没有争吵,也没有高深莫测的对话,大家只是希望在几近丧失所有力气的时刻,还可以留住体温。 虚冰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可不可以称作她和简浩臣的第一次冷战。 虽然看不见尽头的等待,让人莫名地心慌和缺乏耐心,但或许因为眼前面对的只有挨饿而已,所以总还是抱着一两丝期待。希望正如之前虚冰瑶所说的,风品烈真的能带来一些契机。 五人之中,最为淡定的自然是虚冰瑶和楚陌,这两个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人。秦若水则是一贯的安之若素。简浩臣和韩筝的状态就没有那么乐观。尤其是韩筝,也许是因为自小没有吃过挨饿受冻的苦,再加上受到不小的惊吓,整张脸白的和极度虚弱的虚冰瑶不相上下。整个人自始至终都挨着简浩臣,拉着他袖子的手也不曾松开过,因为长期做着筋骨,那只手甚至有些颤抖。 “你说,如果我有能力打开那扇门,我们靠自己从这里逃出去的机会有多少?” 楚陌转头瞥了她一眼,明白虚冰瑶的心思:“如果连在这可以遮风挡雨的等待都无法承受,那么,她更加不可能承受外面那些漫无边际的沙漠。这里只是让她不安,而外面也许会引起她情绪的全面崩溃。”她顿了一顿,又道,“以我们现在的体力,即便可以安然逃出这间工厂,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你以为我们五个可以再什么都要自食其力的沙漠里,可以撑多久?” 没错,重点就是他们有五个人。 即便是虚冰瑶可以硬撑,楚陌也不清楚身边这两个看似没有任何野外求生的男子,是否可以熬得过去,更何况,事情的关键,从一开始,就是那个柔软且一直惶恐不安的小女生。 “那么,我们再等一天,到了明天下午,如果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会把门打开。” 楚陌不可置信地回头,不知道为什么虚冰瑶在明知希望渺茫的情况下,还要做如此突兀的决定。 “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或者可以再带走任何有能力跟你一起走完那段很艰辛路程的人。我们五个或许走不出去,但是,不代表一个也不可以。” 所有人都因为她的话而将视线调转到她的方向。 “你什么都别想要做,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什么也做不成。除非,你还想步风品熙的后尘。”简浩臣的目光冰冷,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反驳着她的决定。 “只要有生机,我们就应该要试。哪怕只能活一个,也比全部死在这里的好。” “你根本就是在自我放弃。你的骄傲呢?你的倔强呢?你的不服输呢?为什么在这种时刻统统都不见了!你不是说你相信风品烈吗?为什么现在却要……” “简浩臣!你冷静一点!”虚冰瑶努力提高自己的声音,想让他听她把话说完,“现在并不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也依然相信,我们可以等到风品烈。只是,当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的时候,我们不应该放弃那个机会。” 【雁字回时】vol.19 这一场讨论还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他们身后的门又被打开。 原本以为,一如往常,只是送一些水进来,防止他们在所有的事尘埃落定以前缺水而死。虽然,这个任务他们一般都在白天完成。 门打开之后,并不是他们预料中的只有送水而已。因为,走进门的一共有七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位风家的妇人,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她的身后,跟着的是六个佣兵,诡异的是,只有三个手上拿了枪。 虚冰瑶强打起精神,虽是满心戒备,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闲适,神态从容。那双幽深的眼眸宁静得仿佛眼前所有的恶劣环境根本不存在一般。那样沉静,却让人难以忽略。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那妇人蹲下,与虚冰瑶四目相对,提问之后又自顾自地回答,“我就是恨你这副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嘴脸,常常想着要怎样才能毁了它,毁了它之后,你又该是什么模样。风品烈那个贱小子最起码还是正宗的嫡系子孙,虽然无用了一些。而你又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外来人什么都不必做就可以坐拥风家的一切?” 虚冰瑶只是望着她,依旧没有吭声。 “既然你要做好人,甘心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牺牲,我就看看你能为他们牺牲到什么地步!也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感激你的牺牲。”说到最后,竟发出了像巫婆一般破碎而凄厉的笑声。 她的眸光透着恶毒,仿佛要穿透虚冰瑶一般,毫不留情地用尽十分力气抓起她的右手。 豆大的冷汗从她的额际淌下,她脸色雪白,呼吸急促,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唇要被牙齿咬穿的瞬间,妇人又松开了手,眼光透着嫌恶:“看看你现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鬼样子!怎么可以继承风家的一切,我要毁了你!现在就要!” “现在松手,风品烈毁掉的一切,我统统还给你。”她咬着牙根,搜寻身上仅余的力气,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从之前对她的调查报告来看,她和她的丈夫都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做事做人都力求滴水不漏。如今这般铤而走险,必然是主导彻查整件事的风品烈真的下了狠招,逼得他们铤而走险。 “哈!你那是什么语气!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所有的一切,风家的所有一切,都会是属于我们的!”那带着愤恨的眼眸扫过了整间密室,末了,给了一个阴狠的微笑,转身而出,经过门口的时候,虚冰瑶听见她用阿拉伯语说道:“交给你们了。” 以为这一切已经结束了的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刚刚一松,就见那持枪的三个人,将枪口对准了他们。 韩筝已经因为恐惧,整个人缩到了简浩臣的背后。 而有些预料到他们究竟想做什么的虚冰瑶微微一个侧身,不着痕迹地挡在楚陌身前。 “男女分开。”其中一人用简单的英语如是说道,有两把步枪分别顶上了简浩臣和秦若水的太阳穴,剩下的一把对着他们三个女子。 只是,秦若水没有动,简浩臣也只是将他身后的韩筝挡得更彻底一些。 事情的发展趋向太过明显,每个人都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而若是对方用强的,以他们五个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机会。 【雁字回时】vol.20 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哪怕是抵死相抗。 因为现在任人摆布的他们,可以反抗,却连寻死的机会也没有。 对方有很多方法让他们丧失抵抗能力,却可以留下他们的性命。 而对方的耐心似乎也已经为这美好的奖赏而罄尽。那三个拿着枪的男子已上了膛,另外三个立刻上来拉人,只要秦若水和简浩臣一动,就随时有可能被废去四肢。 虚冰瑶很清楚,如果现在不下决心,那么经历过这种伤害之后,哪怕是活下去,也不会比丧失生命的结果好上多少。 “我想,你不得不带上她一起走。”虚冰瑶回头,眼眸对上楚陌的,里面还带着些歉然,“但是,我会尽可能将你们送的离这里远一些。我不保证可以到哪里,可是会尽量避免你们在穿越沙漠的同时,还要应付追兵的困境。”即便没有十足的把握,却还是不得不试这一次。幸好,两个男子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你在想什么?”知道虚冰瑶也许真的可能做到,楚陌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在明知道帮了她们之后,也许接近奄奄一息的自己会面临什么可怕的后果,她还坚持要这么做。这个人的骨子里,有着比自己更可怕的担当。而这种担当,无谓黑白。 “这是我惹来的麻烦,结果我自己来担。”果然,虚冰瑶如是接口道。 在这一来一去的对话间,虚冰瑶和楚陌已被那两个男子架着,由简浩臣和秦若水的身边拖开。而另一边,韩筝还在简浩臣的身后拼命挣扎着,甚至在挣扎之间,连衣服都被撕破。 韩筝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她完全不顾对方手中的枪支,只是胡乱地踢打着,整个人都因为哭泣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韩筝身上,尤其是简浩臣和秦若水被枪支胁迫着不能动弹,却在脑海里搜索着所有可能解决现在这个困境的方法的时候,下一秒,忽然听见一声闷哼,然后是一声枪响。 那是楚陌在被拖走经过另一个拿枪远远指着韩筝的佣兵身旁时,一个飞踢,踢掉了他手中的枪,并自己接住了它,向那个原本拿着枪的佣兵开的。 下一瞬,她把枪扔给离她不过两步之遥的虚冰瑶。 楚陌又在短短五秒之内,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出手,然后,所有人只看到一道人影一闪,以及楚陌的黑发在空气中划过的美丽弧度,上一秒还压制着她的佣兵,只觉得喉口一凉,连尖叫都没有来得及,喉间的鲜血将像瀑布一样喷出来。 看到简浩臣和秦若水同时双眸一缩,韩筝直接因为这血腥的场景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闭上眼睛。”虚冰瑶冷静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朝着那个正准备对她发出攻击的佣兵的心脏开了一枪,精准无误的一枪毙命。 而还举着枪的另两个佣兵,做了一个此生最错误的,也是最后一个决定,将枪口从看似毫无威胁性的简浩臣与秦若水身上移开,企图对准虚冰瑶和楚陌。 【雁字回时】vol.21 而几乎对所有的枪支都有着极好掌握的虚冰瑶,握着手上的长式步枪,就像握着轻便的手枪一般,迅速瞄准,狙击。在对方还没有瞄准目标之前,已经在他们的胸膛上,各开了一个小孔。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就是那两个佣兵最后的表情。 同时,楚陌迅速迅速扫了一眼几近晕厥的韩筝,手中那把还滴着血的匕首,直接从后插入企图抓着她做人质的佣兵的背部,同时一个飞腿扫开那个之前受过她一枪,无法活动自如的佣兵。而后,毫不犹豫地将连刀柄都大半莫入那人胸腔的匕首拔出来,也没有时间去顾虑那腥味十足的鲜血飞溅到脸上,不躲不闪地硬生生在肚腹上挨了被她用腿扫开后仍然企图靠近争夺她手中匕首的佣兵一拳,同一瞬间,匕首插入那人的喉口。 不过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刚才还对他们五个造成致命威胁的人,如今都死相难看地倒在地上,鲜血满溢。 同时,虚冰瑶就地坐下,没有丝毫力气移动分毫,就连坐在一滩鲜血之上也无动于衷。她勉强抬起手,去擦脸上可能被飞溅到的鲜血,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密室里除了楚陌之外的人的表情。 原来,她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地对着威胁她的人开枪,仿佛做的只是在对待砧板上早已失去呼吸多时的禽兽而已。 楚陌企图把内心的站喊强压到最深的角落,不让刚才的那种惊慌有可能掌握她的情绪。她很少自己亲自动手解决罪犯,这样的记录接近于零,更何况是在如此血腥与充满压迫的情况下:“我们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国际上恶名昭彰的罪犯。”她开口说的这一句,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虚冰瑶。 “但你很清楚,这并不是简单的替天行道。你应该可以试着从中了解你口中的那些罪犯的生活,很多时候,他们都跟你一样,只是因为生存受到了威胁。” 那种杀了人之后的惊骇一直在她的脑袋中挥之不去。那种匕首刺穿心脏的声音,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显得尤为诡谲而可怖。楚陌其实明白虚冰瑶所说的话,同时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她的话影响着。 她并不清楚,虚冰瑶和风品烈之间所谓的未婚夫妻名义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她有一种直觉,虚冰瑶对于她和风品烈之间的,那若有似无的,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那些什么,却是十分了然,甚至带着一种乐见其成。当然,她不确定,那种乐见其成里是否存在着某种幸灾乐祸。 从当初见到风品烈的第一眼起,她的心就隐隐撼动着。因为,他们分别处身在两个极端的世界种,那种震动,是因为彼此之间的截然不同的而骇然。 而那个与她有着相悖背景与人生的人,在短短几个月里,轻而易举地影响了她的人生。她原本的世界似乎因为他而面临着分崩离析。 “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简浩臣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裹住了有些衣衫不整的韩筝,企图镇定下她的情绪,但是脑袋还是在这危机关头,恢复了运转,问了一个当下比较重要的问题。 “我们必须在他们发现这一切以前出去,场面已经失控了,那个疯婆子说不定会等不到风品烈来,就先要了我们的命。”虚冰瑶冷静地下了判断。 【雁字回时】vol.22 情况还不算太糟,他们总算是在逃出了那间破旧的工厂之后才被人发现踪迹。 那间工厂坐落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附近最大的公路边,所以为了逃避追踪,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大路。 石砾、干草、烈日。 天空碧蓝如洗。 只是暂时没有人有心情欣赏这一切。因为,如果他们不想被后来的追兵用子弹追着跑,最好尽快找到一个有遮蔽物的地方。 “进那个峡谷。”虚冰瑶知道,这是他们在这方圆几千米之内,唯一可以找到的地方了。 “那里有可能是死路。”秦若水道,“而他们如果追不到我们,很有可能会跟进来。”到时候,就没有任何去路了。 “听她的,我们赌一把。”一直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楚陌替众人做了决定。 峡谷由一条溪水贯穿,所有人不得不在水边快速行进。没有过多久,峡谷变窄,溪水甚至占满了整个峡谷,而溪水的深度很快从他们的脚踝伸到他们的膝盖处。而头顶上的蓝天却越来越狭窄。 他们又在峡谷内转了一个弯。而这时,峡谷内已经有些暗了,甚至和山洞给人的感觉没什么差别,而且,现在的通道只剩下半个人的宽度。而下方可以通行的河道被茂盛的植物完全阻塞。 “前面没路了?”整个人因为众人过快的脚步而有些虚脱的韩筝,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带着颤抖。这一次,她几近是绝望地开口询问。 楚陌还在向前,溪水已经到了大家的腰部。 “如果没有路怎么办?”韩筝停下了脚步,手死死得抓着简浩臣的手臂,仿佛那是汪洋大海中的最后一根浮木,整个人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简浩臣刚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被虚冰瑶的声音打断:“路是由人走出来的。” “你确定我们还要继续?他们似乎还没有追来,我们可以选择退出去。”这一次,提问的是简浩臣。 “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剩下什么体力的虚冰瑶已经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具体的话来解释这一切,只能如是回答。 “水是流动的。”秦若水陈述着这个事实。 楚陌接口道:“那代表后面一定还有水源。我要潜下去看看。” “潜下去?”连简浩臣对这疯狂的提议都有些不可以接受。 “这些是枯树,如果他们没有根,下面就存在着通道。”虚冰瑶解释道。她赞成楚陌的提议。“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枯树在下面的根到底有多长!”简浩臣还在试图让她们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所以,必须有人下去看看。”楚陌说完这句话,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潜了下去。 十秒钟之后,虚冰瑶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立刻浮上来,那表示下面的确还有路。 好冷。 她感觉头有些晕。她仰首,努力仰望了一下头顶那露出来的一小块天空,想要在骄阳刺眼的光芒下,寻找一些勇气。 只是,什么也没有得到。由于身体状态不佳,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靠着岩壁,然后瑟瑟发抖,同时还需要努力倾听楚陌在水下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分钟,也许是五分钟,韩筝恐惧的声音再度打破所有人的冷静:“她下去了多久?” 【雁字回时】vol.23 虚冰瑶的心一颤。 但是她还是努力保持着镇静。 不会有事的。 她应该相信那个冷静且骄傲的女子。 在虚冰瑶下定决心,当她数到六十,还没有任何动静的话,就亲自潜下去看看,他们感受到了水流的波动。 然后,楚陌破水而出,同时抹去一脸的水:“水下有光,我不知道具体的距离是多少,但是我估计,最多不超过两百米。单趟游过去,你们这里有谁有问题吗?” 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如果游的快的话,也许只需要三分钟到四分钟。 所有人都点头,虽然还有一些人脸上带着些犹疑。 楚陌看了一眼太过虚弱的虚冰瑶和兀自紧张的韩筝:“我会垫后,虚冰瑶,这次你走前面。然后是你。”楚陌将实现调转到韩筝身上,“你跟着虚冰瑶,记住别紧张,这样你才会有足够的氧气。” 她说的很轻松,仿佛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韩筝的脸愈发的白,全身僵硬。但是她知道现在不可以退却,所以还是强迫自己点了头。 虚冰瑶和楚陌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深吸了一大口气,便沉下水底。 她努力让自己向下沉,到底之后,轻松地穿过了那些所谓的枯木。水下的光线并不是很充足,但是摸着岩壁还是很容易找到方向。 水下的弯路很多。 她感觉自己的气似乎不足,所以努力加快着自己的速度。虽然那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心肺的压抑感又涌了上来,视线也有些模糊,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停下来。 如果她停了,后面的所有人都会被她卡在半途。 她必须游完这一段。 然后,她看见了光。在游出河道的那一瞬,她刚松下一口气,却听见后面不同寻常的水花声。 虚冰瑶回头,看见刚游出河道的韩筝因为喝道了水儿剧烈呛咳着,甚至开始胡乱地挣扎。 虚冰瑶试着再抽出一点力气,往回游了两米,抓住了韩筝。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剩余的力气,更何况那个她抓着的人还在胡乱挣扎。很快的,她的世界也开始旋转,然后混沌成一片。 好难受。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但是还可以依稀听见韩筝的呼救声。 她抓着韩筝的手开始无力,想要松开。 然后,一双有力的手从身后抓住了她。 秦若水、简浩臣和楚陌从从河道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如此狼狈,如此接近死亡的女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楚陌,她快速游了过来,强迫虚冰瑶松开了还抓着韩筝的手,然后迅速将她塞进离这里最近的简浩臣的怀里。 “虚冰瑶!”她仿佛可以听见简浩臣近在耳边的咆哮。 她咳着,努力咳出一些水来,然后努力吸气,尽管胸肺因此而疼痛着。 而另一边,楚陌借着秦若水抓住韩筝,然后双手交握,毫不客气地用力压迫韩筝的心脏、胸口和胃。 “吸气。”楚陌提高了嗓音,努力让韩筝听到她的声音。在她的双手压迫下,韩筝吐出了水,努力大口地吸着气。 “谢……谢谢……”韩筝的声音有些破碎。 “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必须努力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楚陌知道,对于这些正常人而言,并没有这样可怖的经历,也不需要有这样的经历。只是,从这里走到有人的区域恐怕还需要几天,如果韩筝还是不能努力适应这样艰险的环境,她想,他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我会努力的。”她答。 楚陌其实应该佩服这里除了她和虚冰瑶以外的所有人。这一路走来,他们都牢牢地跟着,跟到了这里。若是换了是她,从小生活在高枕无忧的环境里,忽然被丢到这种情景里,或许早就崩溃了。 【雁字回时】vol.24 在楚陌的带路下,他们沿着溪水一直向前,终于看到了较低的岩壁,大概只有两米五那么高。 然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爬了上去。 又是一望无际的蓝天与火辣的太阳,那样的高温温暖着他们都因为冰冷的溪水而有些颤抖的身躯。 他们出现在触目所及的,是一片荒芜。宽阔无边的沙漠中,只偶尔夹杂了一些仙人掌而已。 “我们现在要徒步穿越沙漠?”简浩臣问道。 “仙人掌就像树轮一样,长势有分南北,它们朝着南方长。所以,那边是南方。”楚陌指了指远处的仙人掌。 “而我们过来的地方是北方。我们不可以走回头路,也不可以绕圈子,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做的,就是一直朝着除了北方以外的某个方向走。”虚冰瑶补充着,声音还有些沙哑,讲话的时候,嗓子像被刀割一样的疼。 她已经离开简浩臣的怀抱。 现在,显然有人比她更想要那个位置。 她回头看了一眼,靠着简浩臣这个唯一熟识的人,而努力克制着对这陌生地方恐惧的韩筝。她想,她还可以靠自己撑。 “就向南吧,这样方向比较容易辨认。”楚陌再次做了决定。 “我唯一感激他们的,是将你留给了我们。”虚冰瑶对着她挤出一个微笑。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很难感到荣幸。”她顿了顿,又对众人道,“我想,大家身上最起码都有两件衣服,为了防止热衰竭,你们最好将一件湿衣服顶在头上。我们应该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之后就是一段让人生不如死的路途。 沙漠的路并不平坦,他们剩下的感觉,除了疲惫就是炎热。 或许是为了保持水分,这一条路,大家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虚冰瑶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糟,现在的她,连要抬起手脚都觉得有如千斤般沉重。她告诉自己忽略手脚上传来的剧痛,只是努力让自己的脑袋放空。 现在的她终于知道,在解了血咒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里,重新动用神戒,对她的身体损伤到底有多大。 之前的一切体力活动,她根本不可能完成。自始至终,她都在依靠神戒,预支以后的生命。而现在,连预支的账户都即将出现赤字。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触摸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有可以遮蔽的岩石,我们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 这一刻,虚冰瑶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自己是和这么多人走在一起。 因为她知道,这样的组合,没有人曾试图抛下谁。 若是换成任何自私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有楚陌这般的求生本能,早就独自离去了。她一个人穿越沙漠比拖着他们四个简单的多。 而且,简浩臣和秦若水的体力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他们两个基本承担了韩筝的问题,一路上努力撑着她,而韩筝自己也努力跟上所有人的脚步。 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想,自己没有机会被他们留下。虽然,她已经被那种疲惫拖得想要放弃了。想着抛却自己的自尊,就这样倒在沙漠里,再也不挣扎了。 而现在,为了不成为包袱,她必须撑下去。 【雁字回时】vol.25 楚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虚冰瑶。 她率先走进了那个看似是洞穴的地方,然后指挥着简浩臣和秦若水将韩筝扶了进来,让他们整理了一下洞穴。而后又对上虚冰瑶:“你也去休息。” “你去做什么?”虚冰瑶反问。 “捡一些枯木或者其他可能燃烧的东西,然后找一些食物。” 这一次,虚冰瑶没有坚持。因为她知道,她再也没有任何资本去坚持。 楚陌比虚冰瑶想象得还要厉害,她不仅带回了足够的可燃物,还带回来了为数不少的野味,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可以入口——一些虚冰瑶难以辨认种类的鸟,以及蛇。 烤完了这些之后,简浩臣、秦若水和韩筝都走回了洞穴,在洞穴内享用这些不怎么美味,但至少是熟的食物。外面,只剩下楚陌和虚冰瑶。 “你的状态似乎并没有比韩筝好上多少。”楚陌陈述这个让人感到头疼的事实。 “我想,我可以撑到我们脱离危险。”虚冰瑶的脸上带着微笑,心下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你确定?”楚陌对于她此刻脸上淡淡的微笑莫名地感到了心慌。 虚冰瑶点头,又道:“其实,我今天一直在想自己不得不撑下去的理由。想到的却只有死亡是一种解脱。” “那个叫简浩臣的都不能成为你撑下去的理由了吗?” “风品烈可以成为你撑到最后的理由吗?” 虚冰瑶的反问,顿时让气氛一僵。 “其实大家都一样,不是吗?简浩臣和我,你和风品烈。你难道真的不知道风品烈心中的世界究竟是一番怎样的天地吗?一个真的生长在黑暗中的人,是不会觉得罪恶的。真是因为我和他还可以辨别出世界的颜色,所以会自卑,自卑地不敢接近光明。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只会让人绝望,怎么可能成为动力?”虚冰瑶浅笑着。 “你和他的确是同一种人,一种拥有神奇力量的人。可以让无论立场多么坚定的其他人,学会动摇的那种人。你让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如果是从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亲手解决那些罪犯,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但是,你让我发现,或许我们的确都是一样,杀什么人,都是一样的杀,即便那些人恶贯满盈,我始终是用手终结了生命。” “你又何尝不是?”虚冰瑶明亮的眸子望向她,“你同样动摇了风品烈数十年的信念。以往,他总是为了自己曾经的一个誓言,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只是现在,我有一种直觉,他再也放不下你了。虽然,常年的直觉告诉他,你对他而言太过危险。你代表着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有光亮,有美好。而那些东西,是早在他三岁的时候,他就决定放弃的。” “你似乎很了解他。我一直以为,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热络。”楚陌的心为着虚冰瑶的话震撼着。但是她并不想表现她的震动。所以,她挑了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话题。 “他和我一样,喜欢掩藏心事。但是,你让他破了例。或许,你带给他太多的迷惑,他无法解决,所以他才例外地选择和我开口。” 【雁字回时】vol.26 楚陌的表情有些怪异。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和虚冰瑶深谈下去了。 风家,有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生活模式。她知道,风家里的黑暗,但是尽管没有更多的言辞,仅凭着虚冰瑶的表情和只言片语,她仿佛就可以看见那些隐藏在黑暗背后的,许多不为人知的,带着浓厚悲哀的故事。 那是她原本不了解的,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了解。 “我刚才找食物的时候,在另一边看见了水源,我试图运一些水来。你可以先进到洞穴里休息,我会赶在天完全黑之前回来。”楚陌起身离开。 虚冰瑶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她想,自己其实很喜欢这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样,黑白分明的女子。 而后,她低下了头,拳头握紧。她微笑着,想着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使用这戒指。 希望可以成功。 这样,他们就不必在无尽的恐慌里,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赶路。 即便出了什么意外也好。 她也许再也不必为了不知道是否是一时头昏脑热而答应风品烈将风家连根拔起这个荒谬的决定而一再地和简浩臣起冲突;不必整天跟在那个还有些莽撞的风品烈后面,为他收拾那些每次都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烂摊子;不必在最困的时候,和那些全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所谓的长老们虚与委蛇地周旋;不必每天睁开眼睛就去对伐那些无尽的数字,然后和商人们周旋商谈;不必…… 也许,她什么都不必做了。 掌心有些灼热。 她知道,这的确是过度使用了,而且是大大地超过底线。她摊开的手掌,甚至因为玄武戒忽然升起的巨大温度而留下烫伤的痕迹。 她不知道这样虚拟的求救信息,是否真的可以准确无误地送到风品烈的手上。但是,她确实已经尽力了。 她给不起更多了。 头有些昏沉,她只觉得心肺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意识在一瞬间离开了她的脑袋。 楚陌回来的时候,洞穴这边已经面目全非。 她只是去打了一些水,然后在那溪水边任由自己的心因为风品烈挣扎了一会,前后不超过一个半小时,却没有料到,那些人已经追到这里。 不过,追来的人应该不多。 虽然,简浩臣、秦若水和韩筝的表情有些不安,却不是巨大的恐惧。而虚冰瑶不知为什么,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由秦若水扶着。因为此刻的简浩臣,正撑着韩筝。 他们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 洞穴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他们竟是这副表情。 “谁在里面?”她问道。 没有人回答。 她大步跑近洞穴,直到穴口才停了下来。 震惊。 除了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还有什么感受。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洞内,站着两个人,那个抓了她的中年妇人,以及,风品烈。 他们两人的手交握着。 他们的手中,是一个已经被拔开的手榴弹。 此刻,风品烈的手,握着那个中年妇人的手,大拇指代替着原来拉环的位置,其余的四个手指扣着那中年妇人的手,防止她的挣扎。 【雁字回时】vol.27 楚陌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同时找到这里的,但是由现在她所看见的一切分析,因是那妇人想着要同归于尽,风品烈及时阻止了她掷出手榴弹,现在那四个人才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出去。”风品烈是背对着她的,她只可以从那中年妇人的眼里看到扭曲而疯狂的光芒,看不见此刻风品烈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冰冷的声音。 “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大概三百米左右的距离,你父亲大概最多再两个小时就能赶到这里,你们马上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 “那你呢?”她力持镇定,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任何惊慌的情绪。 风品烈没有正面回答她:“你一直向往着的自由,马上就可以到手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被我囚禁,不会成为我谈判的工具,你自由了。” 楚陌不能忽略,心中那无法隐忍的,快要泛滥成灾的剧痛。 这一刻,那些必须考虑的事情,被她遗忘了。那所谓的正与邪,光与影的距离,在此刻不复存在。 她想,她一直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承认。明白,那明明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在此刻为何带来的只有疼痛。她应该要欢呼雀跃,但是,听着他冰冷的声音,她却一点快乐也抓不住。 “楚陌,把你该死的判断力找回来,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这一次,风品烈选择了咆哮。 楚陌看到那面对着她的妇人嘴角越来越大的诡异的邪恶的笑容,只感觉一阵彻头彻尾的冰冷,双脚根本无法移动半步。 不知不觉中,有泪水在她的眼眶里留下来。这是她为他留下的,第一滴心甘情愿的泪水。 她回头,对着他们,努力找回属于她的声音:“走,朝着南边走,最起码退到三百米之外。” “扶我过去。”她听到一个很细微的声音,几近被这沙漠中的风声淹没。 她知道这不是错觉,是虚冰瑶的声音,虽然她现在整个人的重量完全靠着秦若水在支撑,整个人仿若一个破碎的洋娃娃,半点力气都是不上来。 “是你通知了他?”楚陌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要不是虚冰瑶又妄用了玄武戒,她怎么可能变成这个鬼样子,而风品烈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 “扶……我过去。” 而造就练就了超乎普通人听力的风品烈,也没有放过她的言语:“谁也不准过来!” “楚陌,”虚冰瑶努力抬眼,望着她,“扶我过去,你知道的,这里可以创造奇迹的,只有我,不是吗?” 楚陌在挣扎。 最后,她做了决定,她再度回头,看了一眼风品烈的背影,对着简浩臣和秦若水说:“跟着我走,往南边。” 楚陌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上,但是,她知道,她暂时还不能回头,必须把这些人带到离她足够远的地方。 十米。 五十米 一百米。 两百米。 她知道,这是她的极限了。 楚陌忽然转身飞奔,以一种连简浩臣和秦若水也无法追上的速度。即便他们想追,也必须先将各自怀里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们没有机会回头追她。 然后,他们听见剧烈的爆炸声,看见了冲天的火光。 【浮生裂缝】vol.1 错放的人生,迷失的路途,无法停止的追逐。 我们是否该向自己认输,承认错误。 命运的弦外之音,推着故事沉浮,不愿像烟花灿烂,却只有一秒炫目。 最后只剩叹息,低喃着,挣扎的痛苦,伪装的幸福。 ------------------------------------------------------------------ 劫后余生究竟是什么感觉? 简浩臣脸上扬起一个淡淡的苦笑。 他应该感到喜悦的,毕竟在那样艰险的环境中,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让他的性命就此消失。 但是,没有。 在之前三天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他的错觉。只有那尚且沉浸在那可怕的梦魇之中的,偶尔还会颤抖的心,努力说服着自己,这一切真的存在过。 这就是这一年来虚冰瑶所经历的。 也许,她的每一天都在循环往复着这让人不寒而栗的一切。他该庆幸的,庆幸她还好好地活在那里。 昨天,在爆炸声起之后不到两分钟,有大量的直升机向他们所在的方位靠近,而后,下来了为数不少的人。根据他们之间的交涉,不难猜测,那些人分别隶属于两方人马,一是来自楚家,另一方则是来自风家。 然后,他们一起清理了爆炸现场。 他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称为一场奇迹。除了那个最初绑架他们的风家中年女人以外,没有任何人死亡。即便是离爆炸现场最近的风品烈和楚陌都只是有些严重的擦伤和轻微的炸伤。 然后,在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内,他们被重新送到了熟悉的东岸,回到了有床、有水、有电,唯独没有追杀的世界里。 所有人在东岸的机场分手,然后他送韩筝回家。她的家庭就在东岸,所以只要送她回家,她就可以得到良好的照顾。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和所有人一样,对父母只字未提那一场生死劫难。 现在的简浩臣,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空间里,回到那张熟悉的大床上,醉生梦死地睡觉。 他需要放松,需要放空脑袋。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无论在飞机上,还是送韩筝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虚弱得奄奄一息的虚冰瑶,以及她可能有过的比他们这次更可怕的经历。这些胡思乱想搅得他完全无法安眠,而他再得不到良好的不眠,他想,他一定会疲惫地死掉。 他想,他是多虑了。她已经被风家接走了,那个财大势大,拥有几乎可以抵过上百上千个虚家的财富的家族,一定会给她世界上最顶尖的治疗和照顾。 开门,踏进空间,胡乱地踢掉鞋子,没有穿拖鞋,几乎是闭着眼睛的,按着记忆中的方位,穿过自己单身公寓的走廊,回到卧房,然后整个人呈大字型地倒下去。 他的床,没有他想象中的平坦舒适。 若不是听到细微的呻吟声,他一定会觉得那只是因为上百个小时无法安眠之后的后遗症。但是,他清楚地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尽管他知道,那声音,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他的幻觉,他还是勉强撑开了自己的眼。他向左翻了个身,果然看见刚才被自己压着的右半边床铺的被子下,有小小的隆起。 他掀开了被子,看到一张娇颜。 虚冰瑶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双眼紧闭着,呼吸平稳。 她难得睡的那么沉。 简浩臣的嘴角微微扬起。这个场景仍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只是他的梦境而已。而他,选择继续梦下去,不愿意醒来。因为,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梦。 【浮生裂缝】vol.2 虚冰瑶睡地很死,恍惚中,她只知道自己曾爬起来上厕所,然后又爬回她和简浩臣一人占据一半的床。那个总是干净整洁的男人,和她一样完全没时间打理自己,又脏又臭。但是,她还是迷迷糊糊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柔软干净的床铺,舒服地她完全不想再醒来。 可惜,那个做人总是很有计划的男人,显然不想让她如愿。 他煮了饭,香味四溢。然后,在她被那香味搅得完全不得安宁的时候,强制将她拉了起来,然后推进浴室。 她苍白的脸终于被热水熏得有了些红润的迹象。为了避免自己因为低血糖,全身赤裸得晕死在浴室里。尽管很贪恋这种温热的舒适感,她还是不得不适可而止。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简浩臣已经用食物覆盖了整张桌子,此时,正在准备餐具:“我以为,你会回英国。” 虚冰瑶朝餐桌走去的动作忽然僵了僵。显然,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但是,她还是回答了:“那天在洞穴外,我已经无法很好的控制住那枚戒指了。所以,那个求救信号,不止送到了风品烈那里,同时也传回了风家大宅。因为,这次的时间牵扯比较大,所以,风家的执事者也来了,并且决定亲自压阵完成和雁家的第一期合作,同时在圣诞节的开幕典礼上,完成订婚。所以我想,我在这里还可以待上半个月。” 是的,订婚,这个上次让他们起过争执,却没有结局的话题。 她看见,他拿着筷子的手一僵。 她其实是知道的,他们在某些方面仍然是共通的。 他们都曾经为父母失败的婚姻伤心,失望。因为,他们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可以经受地住时间和空间考验的有关于永恒的爱情。所以,当他们两个挚爱的父母没有真的完成那份爱情,他们难过着,却不曾否决过自己的想法。所以,即便是明知不能相守,他们依旧在赌。 而在父母失败的婚姻里,他们同样学到了一个道理。无论想要得到的是什么,都该考虑清楚,如果得到的只是残缺的,或者是受不住的,就不如不要。 她,对他来说,似乎是属于即便得到了,也无法守住的。 这样不能纯粹的爱情,要是她,也决计不会要的。 她看着他,那个总是一身纯白的,如温茶一般的男人,一个总是在身后静静对她微笑的男人。她在他脸上仔细梭巡着每一个表情。 每一次,她都想佯装很大度地放他走,不让他和她一样,被困在这个耗费心力的死局里。所有的罪恶,她和风品烈两个人承担就好,不要再多挥霍一个人的青春。但是,她真的很想自私一次:“我必须按照之前的承诺完成这个订婚仪式,而它是一场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婚礼。” 其实,早在决定离开风家的别院,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应该作好得到任何一种答案的准备。 “小瑶,你可以告诉我,你不得不那么做的原因吗?究竟是为了什么,风家有什么值得你如此贪恋不放手的?” 虚冰瑶没有回答,只是屏息着看着他。 所有的一切又再度绕回了那个死巷里。 “所以,你能给的答案依旧如那时我们被关在那个废旧的工厂里一样,只是为了你做人的原则?” 虚冰瑶藏在身后的双手,再度因为紧张握成了拳,指甲陷在手心里。她的双眸黑亮,却始终是一言不发。 “在我们分开了那么多次,放弃了爱情那么多次,都只是一再地失败之后,你依旧认为那原则比爱情重要?而我就应该为了重要的爱情,为了你,放弃我的原则。” 她脸上不经意显露出的落寞,一点一滴地退去,她再度变成了那个属于风家的虚冰瑶,用她一向漫不经心而又带着些骄傲的声音,冷冷回答:“你不需要委屈自己来成全我的奢求。” 说完她像是划分界限一般地,放下了刚从他手里接过的筷子,走到门边,扯下自己的外套,向大门走去。她的背影坚决而冷静,只是略微踉跄的脚步还是泄露了她的在意。 看着她的背影,简浩臣想要挽留的话一直哽在了喉间。 这就是他所认识的虚冰瑶,固执、倔强,并且看似坚强。为了自己所谓的原则,从不迟疑、从不停顿,无论面对是什么。 而他爱的,就是这么一个虚冰瑶,所以即便一再地被刺伤,也是心甘情愿。即使他不为自己,却还是会为了她在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自己,心疼不已。 【浮生裂缝】vol.2 风品烈看着对着窗外那单调的风景发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呆的虚冰瑶。 “那么纠结?” 虚冰瑶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依旧双眼没什么焦距地站在那里。 “不如现在收手?” 这一次,虚冰瑶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地转过头,冷冷地看着风品烈:“不要尽说一些你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事。” “因为做不到,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所以你就选择发呆?” “我可以把它翻译成,有一大堆公文要处理的风二少爷,现在在嫉妒我的清闲吗?”虚冰瑶冷讽道。 “你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发呆,只是因为还没有听说那段最新的风靡哈佛校园的新恋曲。共同失踪了三天三夜的物理系才子和美女……” 虚冰瑶的视线又冰冷了几分,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加不在乎一点,不要那么讥讽,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对人家的感情指手画脚,我不觉得除了对着公事之外,你的精神状态比我好上多少。最起码,我不会在半夜里酗酒。” 风品烈若有似无的笑僵在了嘴边,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深沉的表情。 “最起码,我和他面对面地谈过了,我也算是接收到了正面的拒绝。而你,却一直在这里当鸵鸟。”虚冰瑶看着风品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在自己受了某种伤害之后,毫无道德地开始扒人家的伤口。 她对自己生起闷气来,转身,走出了那个房间,只留下风品烈一个人。 他不得不承认,虚冰瑶的话的确撩拨了他,让他想要再见到某个人的欲望如同燎原的大火一般,熊熊燃烧着,没有止息的片刻。 最起码,他应该要确认一下,她是否安然无恙。 手上的文件被他合上,他开了窗,一跃而下,直接跳进一辆跑车,发动引擎。 楚陌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只因一闭上眼,她就会想起那天的情景。 那天,在朝着风品烈狂奔的时刻的感觉。 那种又甜又苦的滋味,得到了梦想中的爱情,却又受到同等煎熬的感觉。 若是一切就在那一刻结束,她也许会带着笑容死去。 在她曾经拥有的资料,风品烈根本就是一个可怕的恶魔。 握在虚冰瑶手里的,大多数都是正规的台面上的生意。而风家所有暗地里的黑市,之前一直是由那几个名字中带着某种颜色的奇怪的老人掌控的——在风家大宅里,他们被称作长老。在风品烈的大哥因着不明原因过世之后,那些生意才一点一滴地从那五个长老手里过渡到了他那里。 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罪犯,那些生意在短短几年内,不仅完全没有被他搞砸,反而发展地更加有声有色,和各国各种组织的头领都有所来往。 可是,她还是被打动了。 在他拿着手榴弹的那个瞬间,她甚至是迷惑的。 她十分清楚,以他的身手,在那个企图同归于尽的疯女人拉开手榴弹的拉环的同时,他绝对有足够的时间逃出去,而不是如此狼狈地阻止她。 因为要拯救其他三个尚留在洞里的人吗? 【浮生裂缝】vol.4 在冲进洞内的那一瞬,她已经做好了承受爆炸带来的剧痛的准备。 她以为,所有的挣扎在那之后会完全结束。 因为同生和共死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她没有勇气和他共度一生,因为他满是罪恶的生命,恐怕挪不出一小块清净之地,来安放他们的爱情。 但是,她还可以依然地选择和他一起灭亡。 可当她看见那名妇人脸上得意的,昭示着死亡的笑容时,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痛楚在翻腾。心中那条善恶的界限已经开始模糊,她的身在甚至在为了风品烈即将面对的死亡发抖。 这不是她该有的行为。 身为“锁链”的负责人之一,身为楚磊玉的女儿,她应该存有强烈的道德和良知,即便不能亲手手刃他,也应该为他的死亡而减少的犯罪感到高兴。 可惜,她只是一个女人。 那些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的道德与良知在爱情面前成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即便,这份爱情的另一部分,是属于一个在传统定义里的恶魔。 她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悲哀。 下一瞬,在那中年妇女打算强行放手之前,她抬腿,对着手榴弹就是一个飞踢,然后,拉着风品烈,顺着飞踢的倒冲力,往洞口外倒去。 若是风品烈反应够快,他就该知道松手,然后顺着她的力道,一起向外冲。 手榴弹的爆炸事件,至少有二十到三十秒的缓冲。如果一切顺利,以她和风品烈的身手,至少可以避开致命伤。若是失败,也只是早就预料的最糟糕的结果。 是的,被虚冰瑶说中了,其实自己和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一次,不是为了避开生命的威胁,而是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她还是可以不择手段地放弃另一个人的生命,甚至是亲手终结对方的生命。 即便她跟着父亲回来了,回到了“锁链”,但那过去的二十年的人生,已经再也回不来了。那个堂堂正正的,清清白白的楚陌,已经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忽然在她的方觉里感觉到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楚陌立刻警觉地坐起身来。 回到这里来之后,她一直保持着这种警觉与防备。不知道是在风家大宅待太久留下的习惯,还是只是防备着“锁链”中的人,不让他们,尤其是父亲,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谁?”她沉声问着。 没有人应声。 她下床,走出卧房,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那个前一刻还待在她脑袋里的男子。 风品烈的黑眸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一秒,而后便转移到他之前一直盯着的地板上,怕看的太久了,就真的无法放手了。 她还是那么美丽,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漆黑的眸子里有着复杂的情绪,温润的唇紧紧抿着,肃静的脸庞有些苍白。 她身上没有任何包扎,说明那张手榴弹的余威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陌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能如此平和地和他对话。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即便不能亲手终结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终结,最起码,自己应该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再让他的疯狂影响到自己。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她就是想靠着他的世界更近一些。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对那些世界上的法律和规范,总是视而不见吗?” 【浮生裂缝】vol.5 “在我的世界里,我首先应该要学的,是存活下去。我不懂正义,不懂道德,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可以拥有安定的生存环境之后,才会去在意那些。你这么问,是因为你没有被迫接受过命运的摆布。我接触过太多和我相似的人,在你口中的那些罪犯。他们大多自小就是无名无分的,能爬到如今这般呼风唤雨的位置,是对他们优秀的最好肯定。而拥有那样的地位,优秀是不够的,还要学会自私,学会冷硬。” 面对他,莫名的,那些从不曾对人启齿的话,就如此自然地从风品烈的最终流泻而出。 或许,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狡辩,或者狭隘的见解。即便她不能理解,不能包容,但是,他还是希望她知道。 “命运或许对你们不公,但是,为什么你们还要再肆意地制造悲剧,让更多的人去接受那些残酷?”楚陌在质问风品烈,更是在质问自己。 她要看清楚那个她所不能理解的世界。也许看清楚了,她心中的城墙就不会再因为眼前这个男子继续崩塌。 只是,每多听他多说一句话,她就多迷惑一分。 迷惑的种子在心中茁壮成长着,靠着风品烈的话作为养分。 她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于错。光明里依旧有着罪恶,而黑暗深处则有着深厚的悲哀。只因为,没有黑暗,怎么可以衬托出所谓的光明。 那么,她的所有世界观在他面前竟然是如此可笑?那些属于她的骄傲,总以为这世界总有一天也可是是黑白分明的,而正邪永远是不可能共存的,统统都是如此可笑。 或许,是她太过靠近黑暗了,太近的距离让一切变得危险,甚至影响了她的认知。 而风品烈无法回答她的疑问。 在她望着他多变的眼神里,开始绝望。 或许,虚冰瑶说得对,他需要一次正面的,彻底的拒绝。然后,让他回到他原来的世界里,继续他应该要完成的使命。 遇见她,或许是对他所做的一切污秽的事,最好的报复。只能远远看着,不能靠近,否则万劫不复。 世界上最为遥远的距离,或许就是尚未相遇,就已经注定无法相聚的结局。如同飞鸟与鱼,一个飞翔在澄澈的蓝天,另一个则深浅在黑暗的海底。 “你会有收手的一天吗?”楚陌问道。 “不会。”风品烈这一次答的却是迅速而坚定,“在你没有如你当初所说的,将我和那个邪恶的家族彻底毁灭直切,我想,我是不可能自己收手的。”有一个想法在楚陌心中划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渴望了,所以开始学会了自欺欺人,给自己虚假的希望。如果不能彻底放弃从小就建筑的高墙,最起码,她需要给自己一个借口。 还来不及去证实自己内心的想法,她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小姐?” 是程楚的声音。 冷静! 楚陌如是提醒着自己。 风品烈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不可能在进来的途中已经被撞破,否则,程楚也不可能现在才赶到。 只是,为了不引起程楚的疑虑,她必须应声,然后放程楚进门。如此一来,以程楚不逊于他的观察力,不出半分钟,他就会察觉到风品烈的存在。 “走。”她压低声音道。 “小姐?”程楚的声音再度响起。 楚陌迅速穿过客厅,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程楚没有进来,只是淡淡道:“刚才,锁链’内所有的监视系统全部瘫痪了。先生已经下令开启终极防御系统,除了那些经过严格挑选与训练的人之外,剩余的人都撤出了‘锁链’总部,不会再有人可以轻易进出这里。先生也马上会到。”说完这些,达成任务的程楚,转身离开。 终极防御系统,是“锁链”耗费了十年时间,完全按照“锁链”总部的地形位置设计研发的。若不是十分熟识这套系统,并且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现在一旦进出锁链,极有可能在半分钟之内成为一具尸体。 而且,父亲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耽搁。 【浮生裂缝】vol.6 虚冰瑶卧房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她抬首,看见的,却是一脸怒气冲冲的风品烈。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右手手腕就被扣住。 在明知道伤了右手的情况下,她继续使用神戒,现在的她,整只右手手臂和废掉其实差别不大。而根据白霰的说法,这之后要复原,最起码需要半年。 钻心刺骨的疼痛,由风品烈一手掌握的地方传来。 虚冰瑶眉头微皱,却没喊一声痛:“你做什么?”强压住自己倒抽一口冷气的冲动,她问。 “你还知道痛吗?”风品烈的另一只手,强行摊开她的手掌。 她的右手手掌还缠着纱布,因为最后一次使用神戒时,被其高温所伤。 只是,那伤口没有裂开,纱布上也没有任何血迹。 虚冰瑶带些恼怒地瞪着他。 风品烈的脸上闪过讶异,他迅速放开她的右手,改而去扣她的左手。只是这一次,有所防备的虚冰瑶没有让他得偿所愿。她一个旋身,避开了他再度伸出的手。 “可不可以麻烦解释一下你到底是在‘锁链’受了什么刺激?”行为举止竟然如此古怪。 “你的手……没事?”这一次,轮到风品烈的眉头锁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对风家别院构造还不熟悉的楚陌,在风品烈以上百码的车速飙回风家别院,又径自冲上楼之后,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他们的所在。一进门,看见的就是缠斗的两人。 “我以为‘锁链’的监视系统是她做的手脚。”甚少向人解释的风品烈难得配合的回答问题。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虚冰瑶毫不客气地反驳着。 “不是你做的?”这一次,惊讶的人,换成了楚陌。 “我承认,我进去的时候,是对‘锁链’的监视系统动了一些手脚。但是,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仅凭个人的力量,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监视系统整到彻底瘫痪。”他回头,对上楚陌担心的眼,“相信我,如果我不可以,除了这个拥有非人类力量的女人,不可能还有别人可以。” “你未免过于自大了。”虚冰瑶对他的结论嗤之以鼻。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风品烈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是在向虚冰瑶说明,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情为了惹恼了她,而和她斗嘴,做无谓的争吵。 “还有一个可能。”她转过头,对上楚陌因着和她共同的猜测,而瞬间苍白的脸,“‘锁链’内部,熟知监控系统的人也可以做到。” “‘锁链’的保全部门,绝对不可能出现叛徒。”楚陌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非得因为背叛,才会出手破坏的。”虚冰瑶提醒道。 是程楚! 正如风品烈之前所分析的,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项巨大的工程,去掉她自己,唯一可能的人,只有三个——父亲、程楚,以及保全部门的部长。 而这三个人当中,唯一可以找到正当动机的,却只有程楚。 在从犹他州沙漠的洞穴外,他将她从风品烈以身躯筑起的保护下救下来的那一刻,他就应该很清楚,她的变化,以及她和风品烈之间某些不欲人知的暧昧不清的关联。 唯一讲得通的解释,就是风品烈对保全系统的局部破坏,引起了保全部门甚至是父亲的注意。而为了保证她和父亲不会因为风品烈而起正面冲突,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程楚亲手将整个保全系统完全毁灭。之后的警告,也未必是父亲让他来说的。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向她提醒。 “为什么?”楚陌不可置信地低喃着。 在明知道,一旦她下定决心,带风品烈离开,这必然就会是一条不归路。她没有如她想想中的那般,一如父亲的坚决阻止,反而在一旁推波助澜。 “这个世界,有谁真的懂得谁的挣扎?” “虚冰瑶,现在当鸵鸟的只剩下你一个了。即便你还要继续坚持当你的鸵鸟,也麻烦你不要整天在那里低喃一些别人听不到的话。” “你可以表现得再春风得意一点,嘴角也可以扯得再大一点。”虚冰瑶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在不到三个小时之内,心情大起大落的风品烈。 【浮生裂缝】vol.7 独自躲在独属于简浩臣那一间小小的公寓,得到却只有她刚进门时的一个擦肩而过,以及简浩臣随口许下的承诺:“我现在要去实验室,今天八点之前会赶回来。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三天,独守着一间空屋,和一个好像不太会实现的承诺。虚冰瑶还是不得不承认,凭着意气用事,将所有烂摊子丢回给风品烈的幼稚行为,对于她的感情而言,实在无法做出任不就。 她承认,她没有用尽全力地去找人,除了在等到十二点之后,拨了一通电话,得到关机的回应之后,她没有再做什么。 或许,她真的是无力挣扎了。 无论曾经说过的诺言有多么动人,都无法改变他们自欺欺人的事实,自始至终,他们都兜在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里,然后幻想着这篇小天地,有着蓝天、白云和阳光。 沉浸于纠葛的思绪,被因着这寂静的空气而反衬地尤为明显的门把转动声打断。 虚冰瑶敛了敛眸,仰起脸,除了她习惯性地握紧拳头泄露了几分真实的情绪,脸上平静地仿佛什么都不曾在她心中荡下涟漪一般。 门开了。 玄关处没有开灯,但是接着楼梯间微弱的背光,即便只看出一个轮廓,虚冰瑶也知道,那不是她在等的那一个。 这一瞬,她全身的力气仿若被抽干了一般。 握着的拳头松下,脊梁也不再刻意地挺直,连脸上的平静也被打散几分。 秦若水进屋,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虚冰瑶,带着几分脆弱和惊慌,却又仿佛刚松下一口气。 他扬了扬手中的钥匙,解释道:“我知道阿浩还在实验室,还以为他忘了关灯,才进来看看的。” 虚冰瑶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他所说的。他就住在对面那幢楼,并且拿着阿浩的备用钥匙——一切都合情合理。只是现在的她有些脱力,无法再多说些什么。 “你在等阿浩?”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朝着虚冰瑶所在的客厅走来。 虚冰瑶点头。 “他知不知道你在这里?” 回答的依旧是点头。 “可是,据我所知,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跨出实验室了。”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秦若水并没有夹带任何异样的心思。 这一次,虚冰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看着她有些茫然的,尚且来不及戴上伪装的表情,秦若水忽然有些不忍。虽然不似谷修然一般,一路看着他们走来,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与死穴:“我想,他只是太忙了。实验室的项目从上周就开始了,只是他和韩筝那时都不在。或许只是为了赶上进度……”他其实只是想说些什么,安慰她。 “上周……我们还被困在盐湖城那一带……”这一句带些破碎的话,不知是顺着秦若水的意思在自我安慰,还是单纯地回想。 “你吃过饭了吗?”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秦若水不得不换了一个相对来说更安全一点的话题。 虚冰瑶望着他的眸子中的迷茫依旧未减。 “我想,你需要学着照顾自己。”从她此刻苍白的脸色与唇色来推断,这个常常因为外部因素无法正常进餐的女孩,再一次,在失神的状况下,虐待了她不怎么强健的胃,“你现在需要的,是一点热汤。” “我明白,你不想成为麻烦。所以,你最好配合。”像是看穿她会拒绝的心思,秦若水提早一步开口。如果不得已要麻烦到别人,那么为了避免成为更大的麻烦,最好在一开始,就选择配合。 他太清楚她的内心,如此要强,如此不愿退缩,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把存活的机会留个别人。上一次的危难,她要一个人全身而退,太过容易。这样无私到无法寻找到自我的人,那一根软肋,太过好找。 【浮生裂缝】vol.8 明白她不可能离开这间屋子,秦若水也没有多作坚持。 他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从对楼自己的屋子里搬来了必要的食材以及绷带。 他检查了她应该没费心打理得右手,坚持用绷带固定住它。让几乎丧失了痛觉的虚冰瑶一直压着那些早已发炎的神经,这只手的状况,比之前更加糟糕。然后,他在简浩臣的厨房里,煮出了三菜一汤:“你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等,但是你必须注意你右手的状况,以及你的胃。” 他没再多说什么,将菜端到她面前,又给了她一碗饭,然后,拖下围裙,准备离开。 “你吃过了吗?” 秦若水手上的动作一愣,他没有料到她会开口和他沟通。 “如果不介意,一起吧。那么多菜,我吃不完。” “不打扰吗?” “是我该谢谢你的关心。” 这一顿饭,虚冰瑶吃的很狼狈,因为,那一只被固定住的右手。 秦若水为她夹了菜,还在她的碗里舀了汤,然后递给她一只勺子。她想,这是她今晚唯一可用的,而且不让她看起来不会洋相百出的吃饭方式。 她明白,坐在对面那个男人,真的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单纯地想要关心她。只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仍然不免让她有一种被戏耍的错觉。 她低着头,双眼盯着碗内的一切,左手努力工作着,并且阻止因为自己的力道过大,而导致饭碗随便移动。 在她最无暇多顾的时刻,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心一跳,手劲一加,那饭碗整个从桌上滑出去,若不是秦若水接的快,那简浩臣原本就不多的餐具又要减少。 他径自绕过她,从茶几上取来手机,递给她。 “喂。” “虚冰瑶!你现在在哪里?” 一听到手机另一边,谷修然过度兴奋的声音,虚冰瑶的额角就有些隐隐抽痛。现在的她,心很乱,没时间再应付一些突发状况。而她,并不认为,在没有突发事件的情况下,谷修然会突发奇想地想要找她联络感情。 “我在阿浩家。” “我就知道!”谷修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带着些过度乐观和自信,“那你待在那里别动,我现在马上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相较于他的热情,虚冰瑶表现地太过淡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淡了。 “给你看一个对你超级超级重要的人!相信我!你一定会感谢我的!”“不想见。”她不觉得,他会带什么有价值的人出现。 “不行,你非见不可!你待在那里别动。” 虚冰瑶抬头,望了望墙上的钟——七点四十五。 虽然早已明了,出去的那个人也许早已忘记自己的承诺,她还是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守候着。每时每刻,都曾有着微小的期待,期待那个人在她所想过的那些当下,已经在从实验室赶回这里的路上。但是那些期待不曾成真过。若万一,他真的只是忙碌在实验之中,无法带给他未来的她,至少应该留下一片清净之地给他。毕竟,这里是他家,她只是一个过客。 “非见不可?”她太清楚谷修然这个人突然升起来的执着,很少有可以改变他的东西。 “对。” “那我在阿浩家公寓前的那间咖啡店等你。” 没有等到谷修然的声音,回答她的只有电话的“嘟嘟”声。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听见她最后的话没有。 虚冰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无所谓了。她现在可以去巷口那间咖啡店等着,如果谷修然没有听到,那么在他在这间公寓找不到人后,自然会再给她电话。 【浮生裂缝】vol.9 虚冰瑶看着她对座的两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女孩。 没错,几乎。 她们拥有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高,也许还有相同的体重。但是,她还是分得出来。坐在左边的,看起来更加活泼灵动的,是姐姐——白妍玲,右边的那个气质更温婉一些,是妹妹——白婉瑜。 这就是谷修然口中非见不可的两个人。 因为,她们的爸爸和她的妈妈是亲姐弟——她们是她的表妹,说得再狗血一点,她们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妹。 “你的眼睛长得和姑姑好像哦!你和照片里的姑姑一样漂亮耶!”白妍玲只是坐在一边,用她灵动的大眼睛,静静打量着她。而白婉瑜则是显得毫无城府,整个人天真且单纯,双眼里掩藏不住羡慕地开口打招呼。 “你们两个之中,谁才是朱雀戒的主人?”也许是还不太习惯忽然多出这些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又或者是无情市侩了太久,虚冰瑶无法挤出一些什么温情的字眼来拉家常,只能说着那些她更熟悉一些的话题。 “你对那枚戒指的兴趣似乎高过对我们的兴趣。”白妍玲微笑,没有任何不悦,只是平白地阐述着这个事实,而后又抛出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没有。” 虚冰瑶微微皱起了眉,细细思考起她的回答。那个从未谋过面的舅舅膝下似乎只有这两个女儿,若戒指不为他们所拥有,难道除了这个舅舅以外,她的妈妈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也对。她们两个看起来,还依旧是纯粹的学生气质,没有夹杂着任何沧桑与世俗的味道,不似一个习惯了站在风口浪尖上指挥与掌控了一切的人。她们依旧美好,不像自己,在照着镜子的时候,她甚至很难在那种投影上,找到一丁点应该归属于二十岁的纯真。 “姐姐的意思是,现在的朱雀戒并没有主人。” “那么,朱雀戒背后有什么?”看着白婉瑜一脸迷茫,虚冰瑶又补充道,“玄武戒的背后,是整个风氏家族,以青龙戒发出的莫名攻击性来看,必然也有着一股庞大的势力。” “朱雀戒背后什么也没有。”白妍玲浅浅一笑,“即便曾经有过,也在我出生之前统统消失了。爸爸说,白家不需要任何让白家人无家可归的家当。爸爸,一直在等他那个拥有倾城美貌并且绝顶聪明的姐姐回家。” “是啊,姑姑可没让妈妈少吃干醋。”白婉瑜也跟着附和道。 “但是,你不觉得我们妈完全是神经质么,看老爸挑老婆的标准,又任性又刁蛮,完全和恋姐情节搭不上半点关系。”白妍玲开始转移话题,拆自己母亲的台。 “可……” “再说,以我们妈的姿色,和姑姑比起来,完全是望尘莫及,她在那里瞎跳脚,跳到腿断了,也无法消除那传说中的天壤之别吧。这不是神经质是什么?”白妍玲继续抢口道。 而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的白婉瑜认真思索了一番,也只能承认:“那倒也是。” 她们之间,轻松地调侃与谈笑氛围,让虚冰瑶卸下了一点点的心防。她的鼻子有一点点的发酸,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早逝的母亲。离开的那一个,就只能带着一份永远化不开的遗憾,哀悼那些不曾经历与享受的一切。 “对了,谷修然说你还有事要忙,我们也就不再多做耽搁了。其实这次来能遇见,也不过是机遇巧合罢了。我们留下联系方式,有机会,你可以代姑姑来看看,这时隔数十年的娘家的变迁。”白婉瑜抽出餐桌上的纸巾,迅速写下了白妍玲和自己的联系方式,而后递给虚冰瑶。 “还有,务必谨记,神戒从来不属于人类。”白妍玲在最后,用一种颇为严肃地语气补充道。 -------------------------------------------------------------------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最喜欢的搞怪双胞胎出现了- - 【浮生裂缝】vol.10 虚冰瑶刚跨进简浩臣公寓,客厅的灯就亮了起来。 “秦,你怎么……”话到一半,她被迫吞下。那昏暗灯光下的剪影,她太过熟悉。 想了太多的开场白,在这一刻,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简浩臣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冷淡到:“你迟到了。”赶着回家,迎接他的却是一室的黑暗。 虚冰瑶扯出一个苦笑:“是吗?”看着他的态度,胸口有太多的怒火,却是无力喷薄,“你在实验室里吃了几顿饭?” 虽然不知她为何问出如此不搭调的问题,满身疲惫的简浩臣还是耐着性子,蹙着眉仔细回想着。 “我以为我们约的是四天前的八点。如果不是我记错了,显然你在实验室里过的太过忘我。”虚冰瑶不知道自己近期来如此暴躁且波动的心情究竟有何而来。也许是经受了太多的生死考验,也许的却是受到了风品烈的影响,许多她曾经认为不需要多想的事情,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发酵膨胀着。 她甚至在猜想,当他不工作不学习不想她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是否会像是在盐湖城和实验室中一样,始终有着像韩筝这样纯真而简单的人陪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只是一场共同经历的生死考验,只是认知到他身边的位置不一定要由自己来占领,他也有其他需要守护的东西,自己的心就乱成这样。 这样的小心眼,这样的患得患失。 她甚至在生气。 气自己一再努力地把他推开以后,空余只想流泪的冲动。 她不想改变,她害怕失去。 可是,她没有未来。 当身边的一切都时过境迁了,他们这样的交往模式还可以延伸到什么时候? 她爱他。或许一辈子都不曾那么爱过一个人。爱到自己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倾巢而出。 虚冰瑶企图稳下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这一次的对话,很有可能,变成另外一场决定未来的谈判。 “我不是想追究什么。我知道自己是个很失败的女朋友。我从来无法配合你什么,也帮不上你什么,甚至无法分享你的荣耀成功,也无法分担你的失败寂寥。我……我来,只是想问,”花了很大的劲,虚冰瑶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静,“你感到厌倦了吗?” “厌倦?” “对。厌倦。就像现在这个时刻,在你四天不眠不休之后,厌倦面对着我,讨论着那些无关痛痒的爱情问题,只因为我的心莫名的不确定。又或者说,在这种时刻,当我无法陪着你的时刻,你是否向往过有人给你慰藉,一个可以总是陪着你,甚至是需要你保护的人。” 简浩臣看着她,眸色复杂。 而这样的沉默,让虚冰瑶的心害怕着。 过了许久,简浩臣才开口:“我和韩筝之间什么也没有,一如当初和语绿一般纯粹,不管她们的想法是什么。” “我……”我没有在试探什么。她想辩解,但是她同样清楚,之前的言语里夹杂着多少酸味。 “我承认,在这个实验室正式启动之前,我的生活有太多的空白。我参加了很多社团活动,也尝试过和高中不同的生活,试着去了解更多书本以外的世界,接触到更多的人。” 以虚冰瑶的聪明,她不可能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 他的重点是,随着世界的拓宽,他接触到更多的女孩,避无可避。 然后呢? 看着他疲惫中夹杂着探寻的目光,虚冰瑶的心慌的更为厉害。 她该说些什么?顺着他的话意继续下去,质问他的心或者索要保证?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那样冷然严肃的语气,太过清楚地昭示着他的怒气。 “这里是美国,这里有太多的机会,同样也有太多的压力与诱惑。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当我们的关系始终是无解;当我在像今天这样极度疲惫的情况下,无法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人;当我身边正好有一个温柔可爱的人存在……”简浩臣望着她,似是刻意的,放慢了语速,“你觉得那个人占尽了所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后,我和你之间,会怎样?” 她知道这是气话,但她同样知道,这并非不可能。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因着这段话儿更为旺盛的怒气,向后退开一步,“我想,你忙了四天,需要休息。”她望着他,眼里的光,似是乞求,乞求他暂停这个残忍的话题,也似是保证,保证她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绝不会再退缩,“等你睡醒了,我们再继续聊,好不好?” 【浮生裂缝】vol.11 “要出去?”一直坐在客厅的简浩臣,状似极度认真地研究着手中的资料,心思却始终停留在书房那扇自昨晚关上后就不再开启的门上。 虚冰瑶其实并没有什么外出的心情。但是,今天的约会却是不容推拒的。一是由于昨夜恶劣心情的迁怒,她对于两位表妹的态度确实太过冷淡且过分了,二是她没有理由拒绝她们想要替她们的父亲了解更多关于自己母亲的要求。毕竟,连她也觉得高兴,那个母亲曾经叛逃的家门,如今如此温暖而正常,并且欢迎着没有机会再回去的母亲。 为了遮掩昨夜再度一夜未眠的憔悴,虚冰瑶不得不往脸上涂了几层化学物质,让她看起来显得不那么颓丧。 她点点头:“我会尽快回来的。”出门之前,不忘加上一句保证。 “非去不可吗?” “她们下午的飞机离开美国。”不想占用他宝贵的时间来听她长篇大论的解释,她略过了白妍玲与白婉瑜的介绍,简单地陈述原因。“处理完这件事,我一定配合你的时间,直到谈完昨天的事为止。” 简浩臣微微拢眉,为她忽如其来的恐慌。 “你认为,我已经不耐到再也不愿意为我们浪费丝毫时间了么?” 虚冰瑶咬了咬下唇,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们的事已变成一种浪费:“可以等我回来再谈吗?” 看见她低头,简浩臣也不愿意再苦苦相逼,问道:“你要去见谁?男的女的?” “重要吗?”虚冰瑶苦笑。 “当你在猜疑我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明知道没有,却没有办法控制思绪。你的脚步没有办法为我驻足,你的心太宽广,有太多我无法触及的地方。你的身边还有一个样样都略胜普通人一筹的风品烈。我们都应该清楚,有爱情就会有猜疑,然后就似乎有连绵不断的忐忑担心。” 虚冰瑶抿了抿嘴。她不喜欢看到他眼底的落寞,不喜欢在这个永远自信的男生身上看到不确定的阴影。但是,这一切,都由她亲手加诸到了他的身上。 “我出门的时间到了。” 简浩臣闭上眼,默默地收拾好自己听到那一句话好所有的情绪,那些失望与气怒,早在一开始,他们爱情游戏的规则里,他就排在她的世界之后。之前没有意见,之后更加不该抗议。他让自己扯出微笑,然后用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对她道:“等会见。” 虚冰瑶无法释怀简浩臣最后的那个微笑。 她去赴了约,可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匆匆赶回他的公寓时,他人已不在,只有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说他有事去一趟实验室,晚上回来。 可是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在接到他的一通电话之后,虚冰瑶的某些笃定已经消散了。 他说,实验室有事,他暂时走不开。 她不确定他们之间是否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在她一再的任性之后,他也终于有了比她更重呀的事。又或者是,他对她很失望,失望到暂时不想看到她。 她放任自己倒进黑暗里,在属于他的房子里,搜寻到一点点关于他的气息,给自己一丝丝安慰。 【浮生裂缝】vol.12 虚冰瑶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会和秦若水对面对坐着,食之无味地啃着手上的三明治。 简浩臣一夜未归,根据秦若水的说法,是由于昨夜实验室中化学组的失误,导致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火灾。 她似乎需要反思,为何连简浩臣身边的朋友都知道的事,她却一无所知。 “你的脸色不太好。” 虚冰瑶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自己的脸,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糟。她始终不擅长在人前示弱。只是这微小的动作,却令她瞬间浑身僵硬。 她不知道,转回头,然后在心里对子默念十遍:看错了,是否一切就会化成一场梦。 那个原本应该忙的不可开交的男子此刻正站在对街的人行道上,与韩筝并肩站着。她想,也许他们真的会得到一个提前来的结果,却不应该是这如同八点档的结局。她该如他所言,像他努力相信她一样,对他付出自己的信任。 她的视线,却无法从那个方向移开。 当绿灯亮起,两人相携向这边走来时,一辆闯红灯的汽车差点撞上走在前面的韩筝,她倒退一步,撞进他怀里,被他随手揽住。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朋友之间的礼貌性关心而已。 即便知道哈佛校园内蔓延的传言,即便明知道从实验室回家的韩筝根本不需要经过这里,即便明知道此时此刻还揽着韩筝的人现在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虚冰瑶还是努力啃着手中的三明治,说服自己不要多心。 只是她和简浩臣前一天早晨的对话,不断在她的大脑里回放着。似乎,他并不是非她不可的。 “虚冰瑶……” “我想,我大概又要对他失约了。我都快记不清这是我对他的第几次失约了。”她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微笑,只是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下来。 生命中有些很重要的东西被抽离了,那些就快被她认定为天经地义的,无需担心失去的。 秦若水递出自己的手机:“你最起码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懂吗?在现在这种我脑袋里所有的内容乱成一团浆糊的时刻,解释根本不会有效。有些叫做猜忌的东西,一旦产生,不是靠着只言片语就可以消除的。” “可是……”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静一静。”她抬眸望着秦如水,眼中有太过纠葛的情丝,她想,一个人可以写出那么多打动人心弦曲子的人一定能明白,“最初的最初,我们都不懂爱情,只是两个孤独的人一起互相慰藉着彼此的寂寞。而当这一刻,当我感觉到两个人比一个人更寂寞的时候,我想,我和他之间的确是需要一点空间去沉淀。我也不可以每次都只负责出题,然后把选择权丢给他,最后假装大度地接受。所以,麻烦你帮我转告他,给我一些时间。” 虚冰瑶收拾了此刻脸上的表情,推门而出。这落寞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只是,曾经那个收容她所有眼泪与悲伤的人,却成了她落泪的原因。 【浮生裂缝】vol.13 “怎么,感情受创就回来寄情工作?” 虚冰瑶没有作声,只是扬了扬手中的文件。 风品烈扯了扯嘴角:“这难道不是最有诚意的价格么?” “低于市场价近五十个百分点,对于一家规模还称不上一流的公司而言,你不觉得这个价格太过于有诚意了么?” “第一次同时和雁孤城及风氏合作,不仅要有诚意,这份诚意也要足够。” “所以,在你面前近百份文件中,单单抽给另外我这份及各方面实力相当,只是价格要高出大约高出一个百分点的旭日报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巧合?”虚冰瑶难得平静下来的心绪又被风品烈搅得一团糟。 “不然呢?哦,对了,有一点忘了补充说明,不过我想这点商业常识你还是有的。各公司的报价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因素,但是旭日的规模与信誉显然为它赢得了更多的得分。如果,旭日的执行长明天可以准时出席和雁孤城的会议的话,这块肥肉依旧是属于他们的。” 虚冰瑶凤眸微眯,透露出一丝火山爆发前的危险讯息:“你最好在我面前,改改你说话拐弯抹角的习惯。” “旭日总经理虚若怀昨日在其下榻的酒店用餐时忽然晕倒,紧急送医,原因不明。”风品烈摇摇手中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报纸,“不过这新闻只占了商业版不到百分之一的版面,堂堂虚大小姐没有注意到实属正常。” “所以,以上这短短的一句才是你想要传达的讯息?风品烈,我不得不说,你的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了。”虚冰瑶扔下手中的文件,拎起她的手提包。 “去哪?” “去看也许正面临着病危的父亲,这不就是你如此长篇大论的意图?” “当然不是。你前两天才刚认了两个表妹,私生活那么忙碌,我怎么可能再给你介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麻烦?” “谢谢你的提醒。”虚冰瑶大步走出书房,面色又凝重了几分。如此密切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决不是风品烈的做分,看来,风家那五把老骨头并没有他们预期的安分。 而今天阴郁的天气,似乎在昭示着虚冰瑶注定无法好转的心情。 她还没走近加护病房,人先被两个保全打扮的人拦住。然后,她看到加护病房外,显然同样不得其门而入的陶秀色。不同的是,她似乎没有任何要硬闯的架势,而被特赦如此邻近那一扇隔绝了虚若怀和外界的病房大门。 “出卖旭日的底价还不够,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向旭日的总经理下手,以为虚焱不在美国坐镇,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里为非作歹了么,赵董?”虚冰瑶冰冷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在这白色的走廊间,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陶秀色以及和她一起守在加护病房外的一干旭日董事及高级干部。 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会在这个地点,这个时刻,见到已经音讯全无这么久的虚冰瑶。 “真是好久不见了,大小姐。”接话的不是陶秀色,而是虚冰瑶口中的赵董,那位年龄大过虚若怀整整一轮,在旭日持有除了虚家最大股份并且身兼要职的大股东。虽说是打了招呼,但是拦在虚冰瑶身前的那两个保全人员完全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浮生裂缝】vol.14 “我上来之前刚刚问过主治医师,病人似乎现在神智清醒,可以接受家人的探视。”虚冰瑶微冷的目光落在赵董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 “总经理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赵董拿出应对所有人千篇一律的回答。 “是吗?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董倒是和我父亲成了莫逆之交,有身份在这种时刻替他传达他的想法。您此时此刻不是正应该在担心旭日如果成功签下这一份合作案,旭日总经理在董事会得到彻底认可,在继承旭日董事长所有的股份之后,手掌所有大权,而您完全丧失发言权么?”虚冰瑶将视线调到那个用一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辨识的情绪的眼神注视着她的陶秀色脸上,“董事长不在,总经理重病,公事让赵董你来决定也算无可厚非。可是,探病这种私事,还轮不到您来做主吧。” 之前一直沉浸在震惊与失措情绪中的陶秀色,也算是被虚冰瑶点醒了几分。不管虚冰瑶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也的确该一探究竟,而不是这样惊慌,一直任由外人牵着鼻子走。陶秀色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让她进去。” “我想我已经传达地很清楚了,总经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不想见任何人。” “即使他不想见,身为家属,在他这种生死未卜的状况下,我也应该有权力见见他吧。”一直处于被动的陶秀色忽然恢复了大半理智,莫名地坚持起来。 “总经理夫人,你确定你要在这种关键时刻违背总经理的意愿?”赵董带有暗示地忘了一眼虚冰瑶,又将带有威胁性的目光落回陶秀色身上。 如果赵董的话属实,在这种查不出病因,虚若怀又如此危急的时刻,真的要违背他的意愿么?即便那是赵董的一面之词,自己又真的要让虚若怀在也许是人生的最后一刻里,再见到他前妻所生的,令他念念不忘的女儿么?陶秀色显然认真思索着他的话。不过,不到一分钟她就做了决定。 “就算这话真的是从若怀口中说出来的,也是三个小时以前的事了。三个小时以前,他并不知道他的亲生女儿正在门外,他口中的任何人,应该不包括她。” 陶秀色知道,在这种看不清状况的关键时刻,她是不可以随意出错的,即便每个决定都带着匆忙。 她能想到的,是出于个人情感,如果虚若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还是要见他那可能成为永别的最后几面的。但是,这两年,她跟虚若怀的感情并不算太好,一直维持地战战兢兢,如若赵董传达的真是他的真实意愿,自己也许不该在此时违背他的心愿。相对来说,任虚冰瑶进去探探虚实也算是一条出路。虽然虚冰瑶一直与她针锋相对,却不是一个会在背地里算尽心机的人。 显然,这一把,她的注没有下错边。 “大小姐,总经理既然说不见任何人,你也就不要为难赵董了。” 挡在虚冰瑶身前的保全没有退开,虽然有董事和部分高干因为赵董这份莫名的坚持,开始思考虚冰瑶先前的话的真实性。但是,在场的部分董事和大半高干早就被赵董收买,他们不仅没有为此表示任何的怀疑,甚至站在了他这一边,为他说话。 【浮生裂缝】vol.15 “如果,我非要进去不可呢?”虚冰瑶轻抚着还缠着纱布的右手,已经做好了硬闯的准备。如此轻声一叹,明明是淡淡的询问,却带给人强烈且无形的压迫。 她又向前迈进一步,挡在病房门口的保全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甚至做好了不惜以武力解决一切的准备。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挡虚大小姐的道?” 虚冰瑶还来不及出手,她的右肩就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一只手搭住。那表面看来毫不起眼的轻轻一搭,其实暗合了一招三分力的擒拿手,轻而易举地牵制住了毫无防备的虚冰瑶。 听闻这熟悉的声音,身体本能启动的反抗被虚冰瑶强制压下,转头,有些惊诧地看着不请自来的风品烈,声音却还是一贯的冰冷,并且充满戒备:“你来这里做什么?” 令她惊诧的不仅是风品烈的现身,更是他身后大约十二名差不多打扮,连身高都几近相同的风氏保全人员。这阵仗使得场面完全逆转,仅从人数和气魄上来看,虚冰瑶顿时出现了压倒性的优势。 “我只不过赶过来之前,去和院长了解了一下未来岳父大人的病情,所以才稍稍迟了一些,你也不必摆这种千年寒霜脸给我看吧。”风品烈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当然也没有大胆到真的搂住虚冰瑶,只是在说话间又不着痕迹地向前靠了靠,移至与虚冰瑶并排站着,让他们看起来更有一些未婚夫妻的样子。 “未来岳父?”这四个字,虚冰瑶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她想她一定会立刻不惜任何代价撕碎风品烈脸上这副亲昵中带些怨夫气质的,让她毛骨悚然的嘴脸。 “你确定你要继续站在这里跟我讨论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风品烈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松了刚才强加在虚冰瑶肩膀上的力道。 当虚冰瑶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看见的却是目瞪口呆的众人,以及不知在何时已完全被风品烈带来的人架开的保全人员。 虚冰瑶的唇掀了掀,终是没说什么,只是又回头望了一眼风品烈,笔直地朝那扇紧闭的病房门走去。 赵董最先从震撼中恢复理智,仍想孤注一掷,挡住虚冰瑶。 “赵董,我劝你做事前计划地再缜密一些,你如此眼巴巴地盯着风氏在美国最新项目的这块肥肉,即便是撑死也非吞下不可,现在却胆敢揽着一手操握着在这个项目甚至是整个风氏集团拥有绝对权力的主事者,这不是自打嘴巴么?” 这样懒散的语调,以及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赵董又盯着风品烈看了三秒,所有的动作瞬间定格:“风……风少爷?” 在场的人皆因他的称呼,面色一变。 眼前这个如此年轻的男子,就是坐拥着庞大商业帝国,可以翻手成云,覆手成雨的风品烈么? “人,你就没认错,虽然反应慢了点。不过,容我再提醒你一句,风氏现在真正的决策者,可是刚踏入病房的那位小姐。” 赵董的脸上再无血色。 “还有,我想赵董应该可以为我手上的一些照片,关于为何你会同时和投标案中报价最具优势的公司主事者,以及,”风品烈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放大,却直让人感到心寒,“也许会成为我未来岳父的虚若怀的厨师,这两个拥有如此敏感身份的人同时有接触,提供一份合理的解释。毕竟,我也不相信,赵董是为了钱权,除了可以倒戈相向以外,甚至不惜痛下毒手的那种人。” 【浮生裂缝】vol.16 虚若怀的情况比虚冰瑶想象得还要严重许多。近两年没见,现在的他,早已没有了昔日严厉的模样,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 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虚若怀努力地抬了抬眼皮,睁开眼来。模糊的视线看见来人瞬间转变成直直地盯着,一瞬也不瞬:“你……来了?”他的声音空洞而虚浮,夹杂着些许不可置信。 虚冰瑶冷冷地看着,唇紧闭。 虚若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体虚无力,且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而无法如愿:“恐怕是时候到了……”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回光返照。”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虚冰瑶皱着眉出了声,嘴却又迅速回到微抿的状态。 “是啊,人家说,回光返照的时候,总能见到最想见的那一个……”似乎是说了太多话,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得不停下来。 不知为什么,虚冰瑶知道,他所说的那一个,不是在外面苦苦等着他的那个女人,也不是在家里尚在牙牙学语的那个小孩,而是那一个早已天人永隔的过去。 她回避开他的视线:“你会好起来的。”虽然不曾仔细探问过他的病情,但从刚才风品烈那种闲适淡然的态度来看,即便需要很长的恢复期,虚若怀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无所谓了,人终归是要到那一天的。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你会来送终吗?”虚若怀的语气里再也寻不到原来的强硬。 “怎么?短短两年不见,你就看透生死了?”虚冰瑶的目光忽然正面迎上他的,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决绝,“是,那一天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命运,但是就这样撒手不管了?虚若怀,你可不可以有一次是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担得起责任的男人!旭日集团,这个公司是你父亲一手创立的,是你花了大半辈子维护它的运作的,是妈妈耗费了有限生命努力保护的,之前你那双牢牢握着它的手,就因为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就要松开了么?还有,门外那个一直守着你等着你的女人,为你生了一个儿子的女人,那个你偷偷藏了近十八年,让你背叛发妻和家庭十八年的女人,你也这样不管不顾了么?” “小瑶……”听着这种熟悉的,倔强的,充满了愤怒的抱怨,虚若怀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红了双眼。或许,他真的老了,变得容易感伤了。 “妈妈放下了,所以了无牵挂地平和安静地离开了。我也看开了,努力过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目标。你也放手吧。不要总是想着不是自己的,得不到的,虚幻的东西了,好好过好现在的日子吧。”虚冰瑶敛了敛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顺一些。 “放下了么?”虚若怀喃喃自语着,又倏然抬头望向虚冰瑶,“你也放下了么,不再恨那个因为我的过错而残破的家了么?” “不再是谁的过错了,或许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不过是不爱了而已。其实,不是只要奋不顾身,就会有永远的。有些爱,败给了自己,有些爱,败给了宿命。” “小瑶……” “我放下了,也想通了。即便是爱,在错的时间,也只是一场徒劳。所以,有些人,命中注定只能擦肩而过,渐行渐远,他们只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过客。” 【浮生裂缝】vol.17 又是幻境! 虚冰瑶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讽的笑,左手不由自主地覆上早已无法灵动自如的右手,以及右手食指上,那一枚改变了她人生的玄武戒。 这样真实而连绵不绝的幻境,绝不逊于上次的迷宫,的确是该去确认下,一直在暗中从中作梗的青龙戒,到底身在何处了。前提是,她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或许,老天也不舍得决断她和简浩臣之间的关系吧。看着重病的父亲,终于看透执着二字无法解决什么,只是一再的自我束缚,她下定决心不再沉溺在自己编织的无法到来的美好未来里。但刚独自悄然离开医院,就跌进了这个足以乱真的幻境里。不是她悲观,不过也许真的没有机会在有生之年说出分手了。 若说这几年的时间,真的改变了虚冰瑶什么,那就是教会她懂得认命。可是在这之前,她还是要尽那一份她该尽的人事。 “若是青龙戒在此,不如现身一见。即使这次我力有未逮,真要死在这片幻境里,也该让人死个明白。”虚冰瑶朗声道。 回答她的,只有瞬间朝她飞来的一把看似极为锋利的匕首。那匕首受着创造幻境的人的控制,直逼她的眉心。 秦若水来到雁孤城住处,原本是要与他洽谈关于自己的演奏会。 之前,由于风家和雁孤城之间的合作协议久久未能谈成,他这个所谓的合作项目代言人自然也无任何用武之地。因为不曾真正在大众之前露过面,他唯一需要做交涉的只有替他发行专辑的公司高层而已,所以,他的身边从来不曾也不需要跟着可以替他打理一切事务的经纪人。故而,一旦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得不自己出面。 极度不习惯被大众和媒体关注的他,原本是决计不会答应雁孤城的邀约的,即便对方是一个富可敌国,并且人脉广阔到轻而易举地就将他这个自以为隐匿的很好的“魔术之手”挖到眼前的人。 可惜,作为一个极度成功的商人,雁孤城太了解人性的弱点。只要是人,就会有渴望,有些人爱财,有些人爱名,而他,秦若水,则是喜欢活的明白。对于那个挽救了他全部人生,并且凭着直觉就将他认出的女人,他有着太多好奇与疑问。所以,当雁孤城将这个合作案的企划和她的照片摆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秦若水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动摇及妥协。 想到了这里,做人不曾夹带心机与算计的秦若水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初雁孤城会以此作为邀请,必是早已了解到虚冰瑶和自己的痊愈的手伤之间的牵扯。即是如此,那么,他似乎必须对虚冰瑶为何能治好自己有着小小的了解。这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真的是诚心要和风家合作,才如此关注风家的一举一动,甚至他们拥有的那一枚不可为人知的戒指么? 从雁家大宅的门口到雁孤城的书房,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秦若水就在思索中走过。 【浮生裂缝】vol.18 秦若水抬起准备敲门的手,因为房内传出的谈话声而定格在了空中。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活口,又何必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摆出要和风家合作的姿态?”问话的,是一道秦若水并不熟识的声音。 “合作是诚信的,至于留不留活口,决定权并不在我,那得要看看玄武和白虎,究竟谁的本事更大了。”答话的是雁孤城,依旧是慵懒无谓的调调。 “你不是早就试探过玄武的虚实了,虚冰瑶根本不是风家的人,即便再有天赋,也无法掌握得住玄武。她连过你当初的那关都已经力不从心,若非你最后手下留情,恐怕她的命早就留在那片幻境里。你和白虎交手多年,他的虚实我们从来未曾探明过,这已然说明了玄武与白虎之间的实力差异,更何况虚冰瑶如今的右手基本等同于残废,你这样将玄武的踪迹泄露给白虎,与亲手推她上刑场,又有何分别?” “黯夜,你什么也开始关心起旁人来了?”雁孤城的声音有些冷,“白虎做事会有分寸的,把人弄死了,他就彻底失去戏耍的乐趣了。只要虚冰瑶不要在医院,被她父亲忽然遭人下毒的事打击的太厉害,总还不至于当场丧命的。” 医院……她的父亲…… 秦若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雁宅的,他只是牢牢记着这两个可以提供虚冰瑶所在之地的线索,在最短的时间内确认了她父亲的姓名,然后顺藤摸瓜找来了医院。 他不停打着那无人接听的手机,每多打一个,心就多凉上几分。 一直到,他在某个瞬间,听到微弱的电话铃声,从某个方向传来。 他瞪着医院十楼挂着“安全出口”这指示灯的楼梯门,而后轻轻转动门把。 电话不知道第几次断开,那铃声也随之消失。 秦若水再度按下重播键,大约五秒之后,那微弱的铃声再度蹿进他的耳内。顺着这铃声,他继续向上走了两个楼层。在手机铃声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感到有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他的面上。他在楼梯的转角处,看见那一双直直盯着他的美目。 秦若水立即用视线扫过她的周身,除了长发凌乱,外套有着被刀划破的痕迹,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和血迹。他按掉了手机,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慢慢向她靠近,在走到她的身边,蹲直与她差不多高矮的时候,终于松下一口气。也正因为这口气,他才察觉到自己之前的屏息。 那双美目透着寒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靠的如此之近,秦若水才注意到,她的左手还攥着一把匕首,她死命地将其扣在手中。那是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小瑶?你还好么?” 那双黑白分明的秀眸看着他,依旧没有吭声。 “小瑶?” 第二声叫唤,终于让全身紧绷的虚冰瑶稍稍松懈了一些,眼中闪过小小的茫然,又随即隐去:“是你……” 秦若水扶起她,虽是担心与着急,却也明白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我带你离开这里。” 原本任由他支撑的虚弱身躯,忽的一顿,顿时变得僵硬起来:“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又该去哪里?” “休息,去一个你可以得到休息的地方。小瑶,闭上眼睛,你现在需要休息,等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袖。 这个举动,让秦若水注意到她的手,那只原本不该使力,现在却死死拽着他的手,以及掌心的血痕。看来,她右手的伤势没有任何恢复的痕迹,此刻伤口再度迸裂。 “都过去了。虚冰瑶不管面对着什么,总是会撑过去的。再怎么辛苦,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这次也是一样,不是吗?” 听着秦若水柔柔的嗓音,虚冰瑶不知为何,心里一酸,眼泪就滚了出来。 “你要回风家吗?” 虚冰瑶摇摇头。 “那送你去阿浩那里?” “你可以收留我一会吗?一会就好。”声音还有些哽咽,但是她已经努力在控制了。她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可以恢复成原来那个虚冰瑶。 “你可以撑过去,但不能总是靠自己一个人。” “这是我的人生——” “可惜,你无法照料好你的人生。” 【浮生裂缝】vol.19 一直静立在床边的男子清冷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 但见她发丝凌乱,脸色惨白,柳眉痛苦地紧紧拢着,嘴唇已被自己咬的渗出血丝,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躯体,不能克制地颤抖着。 “她倔强,你也跟着她一起倔吗?”秦若水站在床的另一边,看着立在自己对面,视线不曾从虚冰瑶身上移开,寒着一张脸的简浩臣。 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秦若水轻叹了一口气:“你可以选择用不停的学习和工作麻痹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放任自己麻木,但是,你也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以这种自伤三分的方式麻木么?虽然不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但是根据医生的详细检查,她根本没有什么物理伤害。如今让她这般折磨的,恐怕是崩塌的心理支柱吧。” 他的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睫毛微微颤动了下,而后张开一双迷蒙的眼。 同时,秦若水又望了简浩臣一眼,退出房间。 虚冰瑶打量了陌生的房间,十秒之后,才不得不调回自己的视线,迎上简浩臣的:“对不起,我想我又要违背承诺了,我现在恐怕没有力气和你探讨我们之间的问题。”说完,便要勉力下床。此时的她,因为严重脱力,就算要抬下腿,也如举千斤。但倔傲如她,依旧咬着牙,扶着床椽,慢慢坐起,慢慢下床。 虚冰瑶脸色惨白,额上满是冷汗,这么一起一站,实是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所以,当第一步踏出的时候,身子便软倒,跌进简浩臣的胸怀之中。 “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虚冰瑶努力抬起头。虽然早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她便对于未来有些了然于胸,她想,她做得到的,给不起幸福了,就要放手。只是,这瞬间到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瑟缩着。 简浩臣俊眉紧皱,面容出现罕有的温怒,平时温和的语调也扬起:“是,不管我在别人的眼中是如何的出色,但终究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我都选择逃避,选择忽略,选择拖延,只是不想自己错失。”他将虚冰瑶抱得更紧一些,“是,我们开始出现裂缝,开始猜忌,开始争吵,开始不愉快。但是,我还是不想放手,不想你永远离开,不想思念伤心。所以,我不要放手,一直到我们忍无可忍的那一天。我们互相承诺,就算是到了分手的那一天,对方也是第一个知道的人,第一个为对方送上祝福的人。如果,我们真的有一天可以带着微笑渐行渐远的话。” 虚冰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的,她竟然已经被险恶的环境迫的连流泪的力气都没了,那她还有力气去珍惜这段幸福吗? 不同的言语,表达着同样的意思,这样的对白,已经熟悉得令人心慌了。只是自己还深陷其中,不愿意回头,即便看穿想透,却还是抱有期待。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不是么? 【浮生裂缝】vol.20 虚冰瑶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一路上她几乎都陷在一种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里,上楼梯的时候,也只能靠着简浩臣撑着她的大半重量。 来到门前,简浩臣从她的随身包里,取出房门钥匙。门一开,却是玄关处明亮的灯光。 还来不及细究这灯光,简浩臣揽着虚冰瑶这几年因为劳碌而愈发纤细的腰肢,扶她走进客厅: “你先好好休息。” “学……学长?”似是因为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匆匆赶出来的韩筝。她奔的太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整个人直直撞进简浩臣的怀里,这突如其来的冲力,迫的简浩臣不得不暂时松开扶着虚冰瑶的手,以防连累她跌倒。 “学长……你回来就好了……”韩筝的整张脸埋进他的胸口,眼泪不停地掉,“你今天接完电话一声不响地走了,手机和钥匙都忘了带,人家真怕……怕……”她努力吸了两口气,不让自己抽噎,“你走了以后,麦修教授带着一群人冲进实验室,原来……原来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从最早的实验室着火,到后来实验室的电脑全体瘫痪,甚至是忽然出车祸的组长都是他搞的鬼。他一早就想要老师的实验成果,偷不到就要用抢的。刚才他还带着一群人冲进实验室来,说是冻结了实验室所有可调度的资金,如果老师不同意把实验成果卖给他,他……他就要关闭实验室。老师都被他气得心脏病发,送进急诊室。今天一天都找不到你,我……我还以为你也被他……” 完全被她的行为搅晕的简浩臣,原本想要当即架给她,但是被她接踵而来的长篇大论的内容吸引。一下子无法吸收如此之大的信息量,让他无法再第一时间作出适当的反应。 此时的虚冰瑶,扶着门框,连完全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当我身边正好有一个温柔可爱的人存在……” “我和韩筝之间什么也没有,一如当初和语绿一般纯粹,不管她们的想法是什么。” 那天晚上的对白忽然在她脑中划过,她无声地笑着,两种极端的思想在拉锯着她早已疲惫不堪的大脑。 她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像一个无知而可怕的女人。只是,此时此刻的她,却无法掌控自己奔腾自己的思绪。 简浩臣因着韩筝的话而翻腾的思绪忽而打住,他扣住韩筝的肩,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小筝……我……” 刚刚哭过的韩筝双眼通红,脸也红扑扑的,还不停抽噎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眸紧紧锁着简浩臣,停顿了好几秒,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虚冰瑶。 “虚……虚……”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韩筝的双颊更红了,她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嘴里无法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虚冰瑶看清了韩筝脸上满脸的错愕与震惊。她不知道,在简浩臣的眼里,这被解读为,单纯地对认识多年的学长,和近几个月来占据了大量商业版与娱乐版版面的豪门准媳妇之间道不清的关系而无措,还是和她一样,可以得到另一种清楚的讯息。 她微微仰了头,眼光落在简浩臣的侧脸,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虚冰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他主动开口向韩筝解释什么。 可她什么也没有等到,下一秒,那支撑着她全身重量的左手也宣告罢工,她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浮生裂缝】vol.21 她要终结这一切。 虚冰瑶望着直直向她飞来的那柄匕首。 即使,结束了所有,也不会再有人在那里静静等着她,包容她的所有了。但是,事情总该有个了断。失去了所有,她也不会是一个甘于屈服的女子,做起码不会是一个任人了结的女子。 她没有闪断,定定地站着,在那匕首以毫不留情的态势冲向她眉心的瞬间,伸手,紧紧扣住了它。 她知道,这又是一把以生命为赌注的赌博。而她,只能赢,不能输。 那把匕首先是不住转动,企图挣脱她的手掌,而后竟带起一股灼热感。只要她稍稍迟疑,手劲稍减,它就会脱离掌控,直取她的眉心。所以,任凭手心如何地剧痛,她也只能死咬着牙,硬撑着。 可幸的是,与上次不同,这次似乎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又或者说只是蜻蜓点水的试炼。 这个看似需要毅力与耐力共存的搏斗,在维持了十五分钟之后,对方终于善罢甘休。 虚冰瑶睁眼,从梦靥中挣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快要无法分清梦境与现实。或许她真的仰赖神戒太深,以致于当它几近完全失效之后,让她顿时失去了所有安全感。再加上进几次总是置她于死亡边缘的纠缠,她连来自谁处都无法得知,让她情绪处在一种崩溃的边缘。 她干涩地眼睛,瞪着天花板数秒,而后以掌撑着床铺,想要起身。 过大的动作惊醒了一只守在床边的简浩臣。他一直守着这个陷入昏迷状态还不断呓语,冒冷汗,甚至手舞足蹈,一点也不肯安分的女子。折腾了一夜一天,当天空第二次归于黑暗的时候,他终于也忍不住伏在床边睡去。 虚冰瑶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脸上挂着的身后的疲倦,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将她搂进怀里,温热的指尖带去她颊边的湿意,而后,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很轻,很柔,却充满怜惜的吻。 只是,这个吻,反而将虚冰瑶推进更深的绝望里。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无法任由意识掌控,不断地落下。 或许真的只是她的想象力太过丰富,自己赋予了这个吻别样的情感,只是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这个吻背后,他说不出口的歉意,以及很深、很浓的负疚。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紧紧地抱住她。只是她的手早已失去了使力的能力。第一次,她觉得,仿佛只要一松手,自己就会彻底失去他。“阿浩,我们只要记得快乐的事情就好了,记得我们曾经给过彼此的美好。”不管以后,我们是不是还会在一起。她在心底默默地补上这一句。这是她无法启齿的,带着浓重哀伤的感触。 因为,他不快乐。 他们在一起,成为他的痛苦。 他沉郁的眼神,他沉寂的笑容,他的心事重重……这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他们之间,或许还有爱,却已经逐渐沦为一种勉为其难的支撑。 【浮生裂缝】vol.22 虚冰瑶闭着眼,靠着他的肩,汲取着些微的温暖。 “哐当”,突兀的一声,打破一室的宁静。 虚冰瑶睁眼,简浩臣松开怀抱,转过身:“小筝?” “对……对不起……”韩筝的脸上有着慌乱,“我……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昨天走的时候,忘了……忘了把你的手机和钥匙留下。我刚才有敲门,但是没有人应。本来想着放下这些就走的,但后来看见卧室的灯亮着……” 虚冰瑶勉力撑起身子,下床,走向她,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捧着的东西——除了钥匙和手机,还有一个包装精致的糕点盒。 注意到她的视线,韩筝显然更加紧张了:“我……我……我只是想说,刚才……刚才正好路过街口的蛋糕店,想……想……带来……来……”说到这里,她干脆深吸了一大口气,“这家店的蛋糕很好吃的,你尝尝看吧!”说完,便把蛋糕塞进了虚冰瑶手里。 没有推拒,虚冰瑶伸手接过:“谢谢。”她的脸上带着微笑,那种美丽得总是能让人屏息的笑容。她当着韩筝的面,开了盒子:“好香哦!” 韩筝顺带着将手里的手机和钥匙也一并塞进虚冰瑶手里:“东西我送到了,先走了哦。”她向简浩臣和虚冰瑶挤出一个微笑,在转身的瞬间,低下头。 虚冰瑶瞥了一眼窗外雷雨交加的天气:“天气那么糟,你一起留下来吃蛋糕,等这一阵雨过了再走吧。”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我……我还是先走了。”答话的时候,韩筝并有转过身来,还是一径地向门口走去,像是在掩饰什么,“晚安。再见。” 虚冰瑶就这么站在卧房的门口,捧着一堆东西,注视着韩筝僵硬地离开的背影。 “砰”的关门声一响,简浩臣就朝她走近。 虚冰瑶看着他微锁的眉:“你没有话要说?” 原本只是想扶她回床上躺下的简浩臣,被她无辜的语调一激,眉皱地更深:“你会不会太无聊?”那样宣告主权的女主人语气。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虚冰瑶看着眼前的简浩臣,努力维持着笑容,“生气就说啊,何必在那里假装没事,累坏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坦诚,都消失了。” “我没有生气!”这一句话,已经充分泄露了他的情绪。 “在气什么呢?气我抑或是气你自己伤了那个女孩的心?气我疑神疑鬼对待别人尖锐得像个刺猬?气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气……”“够了!我说我没有生气!你听不明白么?” 虚冰瑶依旧在笑,似乎不为他的情绪而感染,只是,眼泪再度失控地涌出,连眼前的简浩臣的影像都开始模糊。 她看着他,即便已经看不清楚,即便眼泪无法停歇,她的笑容,那种足以倾倒众生的笑容,依旧挂在唇边,那样甜美的,让人感觉到温暖的笑容。这个笑容,或许是简浩臣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无法从心的最深处抹杀的。 然后,简浩臣的眼泪也跟着落下。 “不就是动摇了吗?不就是恍惚了吗?你说过,我们就算是到了分手的那一天,对方也是第一个知道的人,第一个为对方送上祝福的人。要分手,就用嘴巴说,不要用眼泪说,我也会努力地亲口说祝福,而不是用眼泪。”虚冰瑶抬手,眼泪不停掉,她就不停地抹。 【浮生裂缝】vol.23 虚冰瑶的头微仰着,晶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简浩臣,望得那样深。 被她注视的心慌,简浩臣伸手,想要揽住这个仿佛在下一秒就会消失的人,她却倒退了一步,眸色更深。而后,将那样令人心慌的眼神调转,望着漆黑的窗外:“今夜的雨真大呢,夜深,天寒……”轻轻软软的嗓音有一种可怕的魔力,轻而易举地抓住别人的注意力。连简浩臣的视线都随着她的话,转向窗户,目光静驻在完全被水珠覆盖的玻璃上。 “小瑶……”这一生轻唤,包含了几许无奈,几许心疼。 简浩臣没有等到回答,只觉眼角有白光微晃,待他倏然回头,看见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卧室:“小瑶!”无论这一生喊得多么深情,多么撕心裂肺,被喊的那一个,终究无法听见。 暴雨如注,完全湿透的衣衫,被冬夜的风轻轻一吹,就仿佛千万把冰人直直地刺进了骨子里。 女人就是那么一种奇怪的生物,不是么?明明早已被迫得落入绝望的深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心有期待。正因为这样,才会一次又一次得被伤至体无完肤。 虚冰瑶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清明了被雨水模糊的视线:“韩筝?”她轻唤,望着缩在公车站一隅的韩筝。 韩筝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愣,错愕抬头,完全忘了掩饰自己的满脸泪水。 “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呢?车来了,你也忘了上车。”又或者,又还在留恋什么呢?车来了,却还是舍不得走。虚冰瑶的眼眸闪亮如钻。 “虚……虚冰瑶?你……你站在外面做什么?你都被淋湿了!”回过神来的韩筝急急将她拉近车站的篷内,双手忙乱地翻着包,想要翻出一包纸巾来。 虚冰瑶任她拉着,笑道:“我来,自然是为了追你。” 韩筝手上的动作一停,眨了眨眼,掩去满眼的苦涩:“追我作什么?” “为了解释。你刚才只看见他抱着我,整个人就慌了,我用那样的语气一吓你,你就落荒而逃了。我原本只是想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的,没想到你冒着这么大的雨就离开了,我,很担心……” 韩筝抬头,望着虚冰瑶,她的眼内,脸上,皆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虚伪造作,似是真的真诚地担心着她,才冒着这么大的雨一路追来。韩筝并不真正清楚那枚神戒的意义,更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虚冰瑶任她拉着的右手所有的肌肉和神经都已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才会不闪不避地任她拉着。所以,她只能天真的按照时间推算,以为自己刚离开,虚冰瑶就急急地追了出来。 “我没事啊。”韩筝做了一个深呼吸,“是我自己搞不清楚状况,造成你们的困扰了吧?其实……其实你和学长真的好般配。我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样的女生才可以衬得起像学长这样的人,直到刚才……”她直直地望着虚冰瑶,“当我看见你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忽然觉得……觉得这画面真是赏心悦目。雨下那么大,你快回去吧,再不走,学长该着急了。”说罢,还递出自己手中的伞。 【浮生裂缝】vol.24 虚冰瑶侧着头,眼光瞄了瞄简浩臣家的方向,确定他以正常人的跑步速度,暂时还无法到达这里:“是该着急了,不过也未必全然是为了我吧。我和阿浩之间,现在,真的没什么了。我刚才那么做,只是为了试探而已,不是存心想炫耀什么来吓跑你的。” “试探?” “是啊,试探你和他之间,有没有什么其他可能。我认识他那么多年,对他的了解自然是比你深厚些。或许他不似你喜欢他那么喜欢你,却终究不是毫无感觉的,只是他还没那么快察觉,并且接受自己的心意。我这么说,也不是硬要把你们凑成一对,不过不想你因为我而错失属于自己的机会。你们的未来如何,我不知道,也不是我们这些旁人可以左右的。但是,如果你想要一个开始,不要因为刚才看到听到的耳退缩。”虚冰瑶的眼角已经看清那个急急向这里奔来的白影。他似乎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他,永远是一身的白,一身的纯然。 虚冰瑶向韩筝伸出自己的左手。 “呃?”韩筝不解她的举动。 “你不是要借我伞么?” “啊?哦!”韩筝一时没彻底反应过来,却还是递出了手中的伞,“你要回去了么?” “回去?”虚冰瑶的眼神忽然有些迷蒙,不似刚才那么确定了,“恩,对啊,再留下去,只会打扰别人而已。我要回去了。” 虚冰瑶抬手,似乎是要去接韩筝手中的伞,下一秒,韩筝就被一股强力震出了公车站,顿时倾盆大雨将她淋透。她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来不及怀疑虚冰瑶刚才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只不过是一场导演精致的戏。她回头,不见公车站内有任何人,只能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以及手中的伞。 “小筝?你还在这里?怎么都不记得撑伞,把自己淋成这样?”简浩臣看见这边的人影,急急跑过来,原本还以为是……他挪出一半的伞,替韩筝挡住大半的雨,目光仍在四周盘旋。合该是找不到了吧?那个决然的女子,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留给人反驳的余地。 “刚才……刚才虚……”虽是开心再度见到这个令她动心的男子,韩筝却还有一半的思绪停格在刚才和虚冰瑶的对话中。那个如此精致美丽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的么?为什么她总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又如何能瞬间出现又消失? “你见过小瑶?”简浩臣原本只是轻搭着韩筝的手,蓦然收紧,几乎变成了扣在了韩筝的臂膀上。 韩筝的眉微皱,不疑有他地照实回答:“应该是见过吧。她还说,她要回去了。但下一瞬……” 察觉到自己的过于激动,简浩臣减轻了手劲,又因为这个答案,而微微恍惚着:“回去了啊……终究还是……” “她是和未婚夫吵架了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憔悴……” 他们的对话的内容,她已不太听的请了。感觉不到冷,也无法分清泪水与雨水,缩在一角的虚冰瑶任由夜色将自己淹没,只能静静地看着那相携离开的背影。 可是,若不是因为还爱着他,怎么不经意就叹息。若不是有情人将要离开,她的眼泪,怎么会,一直掉下来。 【浮生裂缝】vol.25 在夜风之中,韩筝整个人冷得发抖,长发散在脸侧,粘着颈侧。沿着发丝,雨水一直往下淌,即便是稍微厚实的外套也吃透了水,缠缚在她的身躯上。 “好冷……”虽然是跟着简浩臣进了家门,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嘴唇发紫。 简浩臣一脸凛然,进了浴室,扭开热水,又走进卧室:“你先洗个澡,等会我开车送你回去。洗浴用品在水池下面的第二个抽屉里。” 这间小小公寓,被虚冰瑶进驻了两次,这才让简浩臣正视到一个男生和女生极大的差别。虽然冲淋室内也有基本的洗浴用品,但是虚冰瑶还是配备了一套完整的——洗发水,护发素,洗面奶,沐浴露,磨砂。虽然韩筝整个人较虚冰瑶更娇小一些,但是女生的衣服总会比他这个大男人的来的适合。 只是…… 简浩臣看着卧室内原本堆着虚冰瑶几套简单干净的换洗衣服的抽屉,空空荡荡的,整个人就怔在那里。 “学长,水池下面的抽屉都是空的耶……” 韩筝再说了什么,简浩臣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再听进耳内。 空的,都是空的。 似是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他整个人倏然弹了起来,冲到客厅。果然,那个虚冰瑶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的手拎包,也不在了。 这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内脏,就像一条毛巾,被不断地扭紧,再扭紧。 “学长?”韩筝轻轻地出声,看着这个眼神木然,全身僵硬的男人。 “找不到么?我看看……”他屏息着走进热烟袅袅的浴室,拉开一个又一个的抽屉,每一个都是空荡荡的。毛巾、牙刷、牙杯……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一个。 她……真的离开了吧,下定决心非了断不可了。 无论原本他们两个之间,开口提过几次分手,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像是刻意的,那个女子,硬生生将她在他生命中留下的痕迹,狠狠的,彻底的,完全的,抹去。 只是,他心上留下的那一个洞,死命地疼着,提醒他,一切不是一场美丽而虚幻的梦境,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紧紧是一墙之隔,十几米的距离,那片如漆的夜幕下,那个精致到让世界失色的女子,仰着头,盯着那间小公寓投射出来的淡淡的晕黄灯光,企图从中汲取分毫的温暖。即便打到脸上的暴雨,让她生生地疼,她还是固执地仰着脸。 不再牵着那个曾经付出真心的男子的手继续走下去,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变的太多,而是她自己丧失了信心。她连一点点被爱的自信都没有了,即使不想放弃,也不得不放弃。 对不起,原谅她。总是用自己的想法,猜测着别人在想什么。 “虚冰瑶?”驾车回家的秦若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站在简浩臣公寓楼下,全身湿透,一身狼狈的女子,就是前一个晚上,从自己家里被接走时,已经几乎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的虚冰瑶。 他顾不得拿伞,甚至没有来得及停好车,就这么直接开门下车。 “小瑶?” 他在她背后伸手触碰她的肩,以为转过来的会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以为刚才那一眼的相似感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浮生裂缝】vol.26 虚冰瑶的身子已孱弱到无法再承受一点点的力道。所以,虽然秦若水的指尖一触到她,她整个人就彻底失去重心,直直向前倒去。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秦若水只能伸手抱住他,整个人因为她忽然加注到他身上的重量,而跟着倒下,双膝触地,才避免了她直接投入大地的怀抱。 “小瑶……” 秦若水无奈地讲她打横抱起:“小瑶,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虚冰瑶努力地抬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眼。 “你撑着点,我送你去医院。” “不……不要……”几乎是耗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些字眼从嗓子里破碎地挤出,“我不要……不要……不要去医院……” “你烧的很厉害,你必须去看医生。” “不要……”她在秦若水的怀里挣扎着,头拼命地晃着,表示自己的抗拒。 “好好好,你冷静一下,我们不去医院,不去医院。”秦若水将她拦腰抱起,他指尖触到的她的皮肤已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几近僵硬。他用身子尽量替她挡去更多一些的雨水,嘴上用哄着三岁小孩的语调,轻声哄着。 “不去……” “你和阿浩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无奈地低喃。昨天从他家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又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了?这样危急的状况,秦若水根本没法分心去看顾自己的车,只能任由它横在停车场的中间,直直冲向自己的公寓大楼。 “什么都没想,什么也不敢想。”她淡淡的开口。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地秦若水听到她的回答,先是一愣,跟着又泛起满满的心疼。到了这个关头,这个傻女孩还在死撑。 “我懂得,我真的懂了……”她努力将想说的话表达出来,“感情的世界,从来就不能勉强。我知道自己这样 很讨厌……很讨厌……” 跑了大约一分多钟,终于进到了楼道内,为他们遮去满身的风雨。 “好了,别想那么多,你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问题,都得养足精神再说。”因为拦腰抱着他,秦若水按电梯的时候,显得有些不方便。 “每一天,不管有什么,我都辛辛苦苦地撑过来。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哪个环节出了错……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是一团糟……现在的我,为什么变得那么丑陋……” “你想太多了。”秦若水淡淡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不想要做一个凡事都必须靠自己的女强人,在所有人面前都要顶着一张坚强的面具……”虚冰瑶的声音越来越破碎,“只要……真的只要一点点的开心,一点点的安慰……谁……一点点……安全感……温暖……” “小瑶?”秦若水意识到虚冰瑶已经陷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里,若是头脑清醒的她,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在所有人面前,都要顶着那一张坚强的面具,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他怀里,像一个无助可怜的婴儿,寻不到温暖。 “不是……不是……连阿浩也不是……连他也给不起……给不起了……” 【浮生裂缝】vol.27 隔天一早,虚冰瑶是在电话铃声中醒来。 “喂?” “小瑶?”韩筝轻快明朗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我刚才从阿浩手机里翻出你的手机号,不好意思哦,那么早打扰你。” “什么事?” “因为你这次的合约真的帮我们实验室解决了很大的困扰,教授想在你离开之前请你吃餐饭当作答谢。” “在商言商,其实我只是在做自己的本分而已,不必那么客气……” “怎么会,虽然我是学物理的,但常识还是有的。实验室的成果如果不用作非法用途,虽然有利润,但绝对不值得这么大资本的落资的。你就当给面子我和阿浩嘛,这餐饭我一定会亲手并且用心地煮的……” “但我搭今晚的飞机……”说到底,虚冰瑶依旧是一个口硬心软的人,而且对一些吴侬软语特别没有抵抗力。 “没问题,我只预约你今天的中饭而已,十二点,阿浩家见,拜拜。” 她很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用龟速刷完牙洗过脸,再把一头长发束成马尾,换上轻便的衬衫牛仔。虽然是一脸憔悴,也希望看起来和自己的年龄相称,有点朝气,而不是历经沧桑的怨妇。 看了看手表,确认还够时间买一份见面礼,拎起包出门。 “我想,‘好巧’这两个字应该不适用于我们今天的遇见。”还没走出电梯几步,虚冰瑶就在大堂内的咖啡厅看见了秦若水。 “我的确是专程在等你。” “什么事?”清醒的时刻,虚冰瑶的心墙总是更坚固一些。 “怕你中饭食不下咽。” 虚冰瑶没有应声,只是挑了挑眉,等着秦若水的下文。 “阿浩本来想帮你推掉它的,但是你现在风家少奶奶的头衔算是坐实了,他又不擅长编造一点非事实真相,所以找不到好的理由……” “如果我坚持去吃这一餐呢?” 秦若水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我想每个人都有人身自由权。” “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你清楚‘锁链’这个组织的意义,你就该明白,程楚不是一个为了生意而随意抹黑他人的人。其次,只有当他的假设成立时,我对于这项几乎毫无利润可言的生意所下工夫才显得理所应当。” “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得合情合理的。”秦若水答道。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那与我又有何干?”秦若水如夜空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虚冰瑶,注意着她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 “如果是真的,我所做的一切,就是间接在用无数非和平地区的人的性命,谋取暴利。”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尽相同,同一件事,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所谓的对错,也只是在拿大多数人的价值取向作为衡量标准而已。况且,做朋友不一定需要相同的价值观,也不是取决于两个人身上究竟有多少不同与矛盾,大多数时候,我们只需要知道,两个人之间存在几个甚至一个共通点就可以了。” 虚冰瑶抿了抿唇,似乎还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能做到每一件事都无可非议。大多数时候的自私总可以解读成情有可原,最起码让人觉得无可厚非。战争、军火离我太遥远了,那些非人的痛苦我没有体验过,而你在风氏需要承担背负的,我也完全不了解。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又自己的理由。既然我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自然也就不妄加评论。如果有一天我真正见识过或者感觉到你今天所犯的错误带来的精神压力抑或良心谴责,觉得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是一种危险,甚至是一种痛苦,我自然会选择断交。大多数时候,人的目光是很短浅的,有些无法感同身受的感情,我又何必背来作自己的包袱?” “秦……” “虚冰瑶,一直以来,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想的太多。世界上本来有太多灰色地带,你又何必要将你看到的清楚地归类到黑色或者白色?有时候做人应该学听音乐一样,凭着感觉走下 去,相信自己就好了。还有,不要封闭自己,吝啬付出感情,无论爱情、友情,还是亲情。正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长久的,感情是这样,伤心也会是这样。” 【乱红纷飞】vol.1 锦瑟华年,堕入无间轮回。豆蔻芳菲,却是痛彻心扉。 岁月潺潺,流成逝水;相思绵绵,铸就劫灰。任凭寂寞妩媚,无人共醉。 爱情终是食髓知味,疯狂挥霍,再狠狠后悔。心易碎,恰似琉璃脆。 倔强背后的泪水,浇灌一场午夜梦回。梦中乱红漫天,纷飞。 ------------------------------------------------------------------------------ 秦若水这辈子几乎是不受任何事物的拘束,总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因此也是第一次懂得,要顾虑自己以外的人,原来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事。 虚冰瑶高烧不退,他请了医生过来看诊,按时喂她吃药,但她却是烧了又退,退了又烧。 她的意识始终混沌不清,在睡梦中也止不住流泪,半梦半醒间,总是带着哭腔,喊着妈妈,喊着哥。似乎内心深处那种被遗弃的孤独总是不断侵袭着她,让她在迷迷糊糊中总是抱着秦若水,在他怀里哭泣:“品熙……我好累……真的好累……我怕……” 不知有何而来的怜惜,让秦若水偶尔也会搂抱住她,不分日夜地不断安慰:“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 “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了……都走了……” “那就找个人来爱,变成两个人。”他柔声回答。 而后,就是她迷蒙的,茫然的眼神。她总是着慌地抓着他的手,他的衣,抓的好紧好紧,确定他没有任何要挣开的迹象,才能再度安稳入睡。 这场病,心理因素居多。 有好几次,秦若水甚至担心,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这让他完全无法走开。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在她哭泣无助的时候,给予拥抱安慰。 整整一个星期。 那一天,阳光明媚,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睁眼,看见的是一张熟悉而干净的男性面孔。 她认得这张脸,在每个惶然痛苦的时刻,这张面孔总是带着淡淡的包容,收容她的泪水,一遍遍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怕。”她的意识也并不是完全混顿,只是交错着现实与梦境,过去与现在,无法让她认清真实。 她知道,自己紧紧抱着的那一个,不是妈妈,也不是风品熙。因为,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她再也无法拥有这样温暖的怀抱了。于是,心底某个潜意识让她沉溺着,不愿意轻易醒来。心太痛苦,太绝望,不想醒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但是,他一直都在。或许是与生俱来的责任心作祟,即便放弃了简浩臣,放弃了风家,她也不能将自己这个大包袱扔给这个好心收容她的男人。 所以,身体休息够了,她就渐渐强迫自己远离那无止尽的梦靥与黑暗,努力睁开眼,接触阳光。 就在虚冰瑶静静看着他的时候,秦若水不知在何时醒来。 “谢谢。”虚冰瑶不知道除了这一句,她还能说些什么。 整整一个星期,秦若水几乎昼夜皆难以成眠。他从伏爬在床边睡觉的姿势调整成一个正常的坐姿,活动了一下肩关节,揉揉还有些发疼的额角:“我想,你需要一点早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虚冰瑶起身,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动作迅速地煎了两颗蛋,夹进吐司里,又倒了一杯牛奶给她。她静静地接过,又道了一声:“谢谢。” “如果你暂时没地方去,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直到你想到要去哪里为止。当然,假如你收拾好了心情,也可以给阿浩打个电话。他这一个星期以来,似乎一直都在找你。” 听到他嘴里蹦出那两个字,虚冰瑶的眼神暗了暗,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乱红纷飞】vol.2 虚冰瑶嘴上虽是如此承诺,但是那一场大病,似乎击碎了她所有的面具。 或许是自二十岁起,他就坐拥源源不断的版税,他的这件公寓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虚冰瑶竟真的在他公寓里的客房里窝了下来。 大多数时候,她似乎全然忘了外面的世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窗外。她在这个公寓的存在,几乎毫无痕迹,反倒是惹得秦若水为了打破她一连好几个小时不变的坐姿与表情,不断地打扰她。 然后,他几乎尽可能不让她一个人独处,因为这样,太容易让她把自己卷入黑色的悲伤漩涡里,进而被完全吞没。 秦若水轻叹,不晓得自己能陪伴她多久。毕竟,这里也只是他暂时的歇脚处。他的身边无法让她长期停留,而他真的不确定,她要缓过神来,到底还需要多久。他只能很努力地陪她度过这一季的寒冬,也领着她走出生命中最晦暗的严冬。 又是整整一个星期。 她依旧是安静的,但是,只要他的琴声在房内响起,总是可以攫取她的视线。让她失去焦点的目光,落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然后,她冷淡的表情会破碎,她会沉浸到某个不知名的音乐国度里,随着琴声微笑,和着琴声流泪。那个国度,似乎是连秦若水这个亲手打造的人,也无法触及,无法到达的。 “秦,你真的会公开演奏么?在风氏和雁孤城的合作案正式实施的那一天。” 这是半个月来,秦若水第一次从她的嘴里听到如此完整的句子,而不是“谢谢”、“对不起”这一类的单句。 “应该吧,我签了约。”秦若水勾起一个苦笑,“你要回去了么?”她的世界里,又重新出现了风氏,雁孤城,甚至是合作案,似乎,她已经做好了要回到那片天地里去的准备。 虚冰瑶不答又问:“为什么呢?你从来不在媒体上露面,甚至连专辑封面也不曾露过脸。你如此害怕麻烦与曝光,也不会是贪图雁孤城开出的天价酬劳,为什么会和他签约呢?” “好奇心害死猫吧。”秦若水淡淡道,他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向她解释,当初一时冲动,只是为了想再见一面那一个仅凭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手,并且赋予他新生的女子。签下这份合约,应该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最不经大脑思考,最后悔莫及的事情。 虚冰瑶张了张口,却又合上,目光重新调回窗外。 她原本是想说,若是他反悔了,或许她可以帮得上忙,毕竟这份合作案也算是她一手促成的。只是,现在的她,却无法许出这种她也许力所不及的诺言。不论失踪了半个月,风家是否还会把这么重要的决议还给失去了操纵神戒的她,光是一个雁孤城就是她无法应付的。一想到要和那样高深莫测的男子继续打交道,她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但愿我们合作愉快吧。”半晌之后,虚冰瑶也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乱红纷飞】vol.3 决定了要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上,虚冰瑶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完整的,清楚的,把话和简浩臣说一次。说是讨论也好,告知也罢,属于他们的过往,终究还是要被他们两个共同终结。 当初,在他家楼下傻傻淋雨的时候,她一时心狠,竟然还是继续妄动神戒,将那间屋子里所有属于她的事带走。只是,那时的她,已无法完全掌控神戒的力量,所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究竟飞去了哪里。既然当初已做的如此决绝,就不要再随意再踏进那方早已没有她容身之所的土地。 最后,她还是赶去了他的学校。 看着哈佛校园内,那一张张不同肤色,却张扬着同样青春的脸,她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这种张扬,或许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再拥有的。 她甩甩头,极力抛开卑惭感,问了几个人,沿路找到了那所新起的实验室。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茫然,实验室里一个相貌不凡的金发蓝眼男生好心地走过来询问:“请问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忙吗?” 虚冰瑶怔怔地仰头:“你知道简浩臣么?”她努力将“简浩臣”这三个字的音发的清晰一些,因为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她连他的英文名字究竟叫什么也不知道。 那人愣了三秒,才意识到她问的是谁,那个男生发挥了所谓的美国人的幽默感:“哦,怎么又是他!现在是如何,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男生了么?怎么每个美丽的女生找的都是他?” 安静的实验室忽然想起交谈声,立即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更何况,那个陌生女子,还是一位极其美丽的东方女子。 凭着对简浩臣的了解,虚冰瑶很清楚,这被吸引来的注意力,绝对不会包含他的,他总是不分神地专注着自己眼前的工作,忘却其它。因为这一点,她立刻过滤掉了许多人,目光终于落在那个在角落里,埋首在厚厚书籍中的他。 她缓缓踱步,走到他的勉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桌面,终于成功分到一些注意:“有空谈谈么?” 乍见她,简浩臣先是一惊,整个人几乎是弹立起来,向后移动的椅子撞在了他身后的书架上,书架略微晃了晃,让众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现在有时间吗?”虚冰瑶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简浩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她消瘦了一大圈的脸发愣。 “别傻在这里,你还是快趁着韩筝没有回来,努力地去艳遇吧。”刚才那名男生出言调侃道。这样的玩笑并不是最近才兴起的,从他和韩筝从犹他州归来之后,这样的流言就没有断过。只是当着虚冰瑶的面,又再度被提起,简浩臣不免有些尴尬。 “也许会耽误你一些时间,但是我保证,不会太久的。我只是还有一些话要对你说而已。”虚冰瑶望着他,语气似还如同往昔一般亲昵,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疏离。 【乱红纷飞】vol.4 虚冰瑶和简浩臣,一如第一次在哈佛重逢一般,并肩走在哈佛校园内的小径上。这样安静的氛围大约保持了五分钟左右,被简浩臣率先打破。 “这半个月,你去了哪里?”简浩臣的语气全然不是诘问,却近似无奈的叹息,隐藏着担心和些微愤怒。 “这不重要,不是么?”虚冰瑶穿的很厚实,一层又一层的衣裤将她包的严严实实,但这样的穿着却一点也没有让她的体型看起来显得臃肿,可想而知,这短短半个月,她究竟瘦了多少。 “怎么会不重要!虚冰瑶!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半个月来……” “这半个月来如何?不是依旧早出晚归,整日消磨在实验室里,忙着那项新研究。你真的有那么着急么?或者说,你真的有你自以为的那么着急么?你除了偶尔在和秦或者谷修然的电话里提到我两句,你到底在这半个月里花了多少时间在我身上?你甚至连努力去打探一下风品烈或者风家任何一个人的行踪,去问问他们我的下落都没有。”虚冰瑶讲这番话的时候,已没了他们两人每次起争执时候的激动,只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口吻,安静陈述着所有。 “不论这半个月,就连我离开的那个晚上,你也是一样。你追了出来,在穿上外套,拿好雨伞之后。你只是顺着那个可能的方向,一路找到了韩筝。当她告诉你我回去的时候,你几乎是立刻放弃了,没有再做任何努力。” “其实,早在前一天的晚上,我就已经察觉了。当韩筝冲出来抱住你的时候,你甚至有短短的几秒,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只听着她讲话。之后她再度闯进你家,我说的那一番话,就像我对她解释的那样,不过是一场试炼。想想当初你对林语绿的态度,这场试炼的结果很明显,即使你没有变心,这份感情也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了。我不再是你心里的全然信任的,无条件包容的那一个了。爱情里因为自私而其的护短与偏袒,我在你身上,一点也搜寻不到了。” “这些,就是你想要分手的原因?”简浩臣望着脸上毫无波澜的虚冰瑶,声音也冷得让人琢磨不透。 “不是,这些不全然是,甚至可以说,全部不是。”虚冰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简浩臣,“是,我是忽然无法自制,开始患得患失,担惊受怕。但是,我了解你,阿浩。若说韩筝没有一丝一毫触及你的内心,那只不过是我们两个在互相欺骗。或许,现在的她,只碰到了你内心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或许,以你的个性,即便是有更喜欢的,仍会在一切发生以前,努力回避,或者彻底远离。所以,原因之一,在我,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留在你的身边,守着我们的感情,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和你一路走到最后了。” 虚冰瑶顿了顿,然后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原因之二,依旧在我。不要说你,连我自己都难以接受,那个坦坦荡荡的虚冰瑶,什么时候开始,总是用一种疑神疑鬼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然后出口伤人,全然忘记了单单纯纯地爱人与被爱。我很害怕,怕在这么互相厮磨下去,我可怖的让你都难以辨认了。” 【乱红纷飞】vol.5 简浩臣就这么看着她,眼里闪过无数的情绪:“这些全部都是你一个人的判断与决定。你又凭什么如此去审判我的感情与人生?你呢?这半个月你又做了什么?我最起码还做过一些你看不进眼里的努力,你却始终是隐在暗处冷眼旁观!” “阿浩,原来我们都是凡人,原来我们也会有这样互相指责的一天呢。”虚冰瑶没有被他有些恶劣的语气激怒,反而是柔柔地笑了。 此刻的她,却没有再将心里话说出来。 原来他们的感情也是有被这样计较、比对的一天。 当一个人开始在乎和抱怨另一个人的付出少国自己的时候,这样计量的两人,怎么会是纯粹地深陷在爱里的。 只是这些话,她这个在感情里一直被动地接受对方付出的那一方,是没有脸面说的。 看着简浩臣恼恨的模样,再对比自己的风轻云淡,虚冰瑶毫不在意地又是一个甜甜的笑靥:“终于发现你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怕的不足以让这么优秀的你全心全意去对待了吧?” “虚冰瑶!” “我已经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但是,我还是想记得那个好到让我自惭形愧的你。所以,在我们之间最后的美好都消失殆尽以前,分手吧。” “从一开始,你就只是要告知我这个决定,根本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简浩臣的面色随着声音沉了下去。 是啊,你已经快要渐渐认不清你面前这个女人,笑容背后的伤口了。 可她无力指责。 这是对方在深爱你的时候,赋予你的特权。如今他要收回,自己这个得尽好处的人,有什么立场哭闹呢? 虚冰瑶,记住你来之前的决定,要洒脱的离开啊。 她将自己的态度放软了一些:“感情,是可以商量的东西么?阿浩,从我们开始熟识的那一刻起,你不就已经很清楚,我对感情的态度了么?我的是非观已经扭曲得模糊了,但是对感情为什么还是一如当初的坚持呢?如果,我的心没有执拗到接近变态的程度,我们也可以很幸福。但是,我做不到。在感情的世界里,尤其是在和你的感情世界里,我希望即使是结束,也要是纯粹如当初的。” 原本,是这个美丽的小女人一直飞出自己定的世界,自己在身后紧紧地拉住他。现在,她连他拉住她的权力,都要剥夺了。 “只能这样了么?”简浩臣已经快要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在她的面前,如此地卑微。 “如果,我们可以处理好,依旧可以是对方一辈子之中最重要的朋友。” “你的洒脱,真让人心寒。” 我哪里洒脱了? 我若是真的放得开,怎么会连直视你尚且漾着温柔的眼眸的勇气也没有,怎么会连上前给你一个告别的拥抱的勇气也没有? 真的放下,我还要耗费多少时间与气力? 不管需要多少,我都会努力去做的。最起码,我们当中,你要做幸福的那一个。 【乱红纷飞】vol.6 一个风光了百年的家族,也许是真的不懂得低调的意义是什么,奢靡、铺张、高调,似乎成了他们的习惯。 即便是身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丝毫没有任何要客气的意思。 一份震惊纽约的合约,一次跨国界的企业巨头合作,一场抢尽眼球的世纪订婚礼。 平安夜,每个西方过节都必须隆重庆贺的日子。 风家人似乎连这个节日都不愿意放过,仿佛希望那弥漫半个地球的红色,都是在为他们祝贺。 纽约,洛克菲勒中心,最闪耀的圣诞树周围,弥漫的不再是单一的红色,而是宛如春天的姹紫嫣红。红玫瑰、白玫瑰、香槟玫瑰,甚至是蓝色妖姬、黑美人,都丝毫没有畏惧这冰天雪地,努力地盛开着。 洛克菲勒,这个坐落在第五大道旁,繁华的商贸中心,如旧更是贵气逼人,数百辆名车停在街边,来自世界各地,各种肤色的金商们,打扮得体地接踵而至,除了争先恐后的媒体记着,周围甚至还有不少的围观群众。 风氏企业少东在平安夜的世纪订婚典礼,美国华尔街商业巨擘雁孤城送上双方集团未来五年的详细合作案作为贺礼,惊艳全球的“魔术之手”第一场现场演出……太多的噱头值得被胶片曝光,被大众讨论。所以,纽约的这个平安夜,或许不会太平静。 正当所有人的心情都被这好大的声势迷惑得莫名地澎湃着的时候,虚冰瑶却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冰天雪地里那缤纷的色彩,表情冷凝地就像深山峡谷中的千年寒潭,即便雁过,也绝不留影。 “大家都在忙,你这个女主角倒是乐得清闲。” 房门不在预期之中地被推开,不过早就听出了脚步声,虚冰瑶也没有回头,任着楚陌这般登堂入室。 楚陌看着这个面色苍白,愈加消瘦的美艳女子,却不知可以说些什么。这半个月来,除了更静更冷以外,虚冰瑶真没半分半毫的失意,倒是行事手段更加雷厉风行,谈起生意来也更加狠绝。这一点,倒是令风家那几个老头十分满意。 楚陌看了一眼被摊在床上的华丽白纱裙,蕾丝衬着钻石,极尽奢靡,却是半点也衬不出床边人清冷独绝的风华来。她走到虚冰瑶身边,和她共看一片风景,淡淡道:“你说到的向来都做到,这次你不是简单地接受那几个老不死的建议而已。既然你当初同意了,这个场面,你终归会去撑的吧。” “老不死?”虚冰瑶若有似无地勾勾嘴角,“你怎么连说话也被风品烈同化得如此厉害。”即便是调侃,她的脸上也依旧是一脸的平静。 她和楚陌的关系,说不上好。毕竟原本如此敌对的双方,能走近的,也只能是风品烈和楚陌这种天生的吸引力。但是,也不算太糟,或许是因为她们两个骨子里对风家的强烈反感,加上相仿的年龄,以及孤立无援的处境。见了面,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两句话,常常都是淡淡的,却仿佛两人之间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女,只为悦己者容。若是订婚礼的男主角换成另一个,或许你会想试试这件让无数女子羡慕的裙子的。”两个清冷的女子,斗起嘴来,却是别有一番意境的。 “是啊,总该要一个对的人……”虚冰瑶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楚陌的言语影响分毫,不曾被击中心底还在狠狠生疼的伤口,只是若有似无地喃喃着,表示着附和。 下一秒,她回头,冲着楚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张苍白的脸,顿时充满了生气,即便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依然不减那不可方物的美丽。 【乱红纷飞】vol.7 一帘之隔,外加整整一排的黑衣保镖,完全阻隔了“魔术之手”被曝光的所有可能。 人群依旧喧闹,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凑热闹,或许各自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 梦中的婚礼。 不是为大家所熟识的自创曲,不是他最擅长的贝多芬、肖邦,却是最衬景的乐曲。 一串音符流畅地自帘后流泻而出。 鼓噪的人群渐渐安静了。 嘈杂的大广场出现了一个音乐厅该有的安静。 所有人的焦点都摆在了站在焦点处的风品烈,以及他身后列坐在首席之上的,来自世界各地的钻石级富商,还有被神秘的帘子遮挡住的秦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座正对着洛克菲勒的商业大厦的某层阳台上,穿着便装的虚冰瑶抱腿坐在一角,冷冷看着不属于她的热闹。 这是,那样的旋律,却还是打破了她脸上的冰霜和宁静。 梦幻般的声音,盛载着温柔与婵娟,似涓涓细流,却又夹杂着热情激昂,若汪洋大海,清雅淡漠,如冷冷冰山。那样曲折,却是最真诚的祝福。 她想,这两年来,她做的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治好了那双手。她真的无法想象,那双再也无法成音的手,会给那个总是冷静面对一切的男子带去多少挫败与失意。 订婚礼的女主角在万众瞩目中步下婚车。 虚冰瑶静静地看着,看着那贴身的裁剪,勾勒出女主角的好身材,忽然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太瘦了一些。还没有痛到崩溃,不是吗?彻底地离开没有想象中那么悲惨,毕竟,现在的她还有心思关心自己的身材。 那么多钻石镶在裙摺处,加上一双五寸的高跟鞋,还要走的端庄漂亮,很不容易吧? 虚冰瑶的嘴角再度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看着站在红地毯尽头的风品烈整个人在某一个瞬间僵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松开,然后状似无意地抬眼扫了一眼她的方向。 反应很灵敏么。在一眼之间就认出女主角被人掉了包,还凭着她偷偷注视的目光就在短短几秒之内确认她的位置。看来,风品烈身体的警觉度比她想象中好上太多了。 真正相爱的人,才配得起秦的这一首梦中的婚礼。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被白纱遮住大半脸孔只露出一双皓眸的楚陌身上,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风品烈。 放开简浩臣真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吧? 像楚陌这般刚烈利落的女子,习惯了在生死边缘上生活,轻而易举地在她这个右手几乎完全丧失移动能力的人的瞬间偷袭下失去意识,大半原因也是因为风品烈的关系,对她太过疏于防范。再者,她也只是替她换了装扮,以楚陌身体奔上的抗药性,也在自己的预期下,在礼车开到会场之前恢复意识,却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她设好的套。不管是为了成全风品烈在公众前的形象,还是半推半就的接受这场订婚宴,都不符合这个清冷女子的本性。 爱,总是会让人步步退让,丧失自我。 虚冰瑶从没见过风品烈这般的温暖的微笑,在他接过楚陌带着白纱手套的纤手的刹那,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那双温柔的眼眸,竟和品熙有着七分的相似。 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停,配合企业宣传,风品烈和楚陌只能如傀儡一般,在牧师的主持下,完成繁复的程序。 两个有来有往的女子。 楚陌也望了一眼虚冰瑶所在的阳台。 不自觉的,虚冰瑶围着她那一眼感到心寒。 她垂眸,却望见一张不在期待中的脸。虚冰瑶的身体,也和刚才的风品烈一样,瞬间僵住。 而那张脸的主人的视线,原本是死死停驻在今夜的女主角身上,却好似成了除了三个当事人之外,又一个看穿真相的人,竟顺着楚陌的目光,调转了视线。 没有经过任何考虑的,虚冰瑶落荒而逃,在视线正面与简浩臣接触之前。 虽然,简浩臣没有错失这个本应该出现在婚礼上的身影,以及她的慌张。 风品烈忽然感到头痛,这两个倔傲的女子,估计不会让他在之后的岁月里太过安闲。他已经预料到她们的你来我往到底会带给他多少不在计划之中的麻烦。 【乱红纷飞】vol.8 三个女人一台戏。 但是,两个看起来几乎毫无瓜葛,却不知何时开始较劲的女人,尤其是两个具有呼风唤雨能力的女人,足以让人头大了。 不知是真的逃得慌张,还是打击报复的小把戏,趁着风家五个长老,乐见订婚礼顺利结束,与雁家合作案也在全世界面前郑重启动的时刻,虚冰瑶再次不告而别。利用了这么多年布下的关系,她顶着楚陌的身份,回到那片她自从离开就不曾回去过的故乡。而风品烈,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借楚陌的背影一再对媒体滥竽充数,忙着盯着合作案第一阶段的进程,以及应付来及楚家的各方压力。 人,骨子里透出的求生本能,究竟是坚强,抑或是软弱? 怀里抱着那一株绿色的铃兰,坐在白素柔的墓前整整一晚,虚冰瑶脑海里不停徘徊的却是秦若水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安慰她随口说的那一句“那就再找个人来爱”。 二十岁,面对毫无未来的人生,让母亲一路撑到最后的,就是爱吗?先是爱丈夫,丈夫出轨;然后便把所有的精神倾注在女儿的身上。一直一直,母亲的人生,从来就不止她自己一个而已。 可惜,她太自私了。她的付出总是在追求回报,在给予的同时总是要求着对方有着不少于等量的回馈。如若不然,不如不要。而她,偏偏又是一个偏执得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女子。 “这位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一道陌生的嗓音,拉回虚冰瑶飘渺的思绪。她的视线定了定,望着周围的景观,眸光忽然一暗。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到这里呢? 她的目光落在似乎丝毫不曾被时光改变的豪宅外观上,连庭院里的植物,也葱茏依旧。 “小姐,你找人么?”那人看着这个一直在虚家外徘徊的年轻女子,再次询问。 虚冰瑶扫了一眼这陌生面孔的着装,确定他应该是虚家的新请的佣人,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请问,你是园丁吗?” 那人对着她的笑容意识怔忡,呆呆地回答道:“是、是啊。” “那你可以帮我看看这株铃兰有什么问题吗?它已经两年没有开过花了。不知道今年四月它会不会再开。”这两年,无论她去到哪里,她都会想尽办法的将这盆栽带在身边,任何国家的海关规定都无法阻止她。仿佛,只要这么做了,风品熙口中的幸福,就真的不曾离开过她而已。 可是,它忘了开花。就像,她忘了幸福一样。 “啊,这样啊,我看看……”那个一脸老实的园丁,从虚冰瑶的左手接过那盆铃兰。 一整个晚上几乎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的左手,在松下筋骨之后,瞬间垂至身侧,酸痛得仿佛再不能使出半分力来。虚冰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左手收成了拳,心下一片荒芜。从什么时候开始,除非任由自己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否则就再也无法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了? 她不知道。 她发现,连自己,也开始不了解自己了。 【乱红纷飞】vol.9 “没有问题啊……”那园丁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铃兰的根、茎、叶,认真地审视着每个细节,却没有任何发现。 “小……小姐?” 远远的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令虚冰瑶整个人一僵。 “小姐,你、你回来了啊!”说话的人,此刻正站在距离虚家宅院的铁栅大约十米左右的虚家住宅的门口,脸上有些不可置信。 虚冰瑶将目光从铃兰身上调转,认出那人是自她没出生起就在虚家厨房担任厨娘的老佣人。 “先、先生——”那人甚至没有等到虚冰瑶任何回应,就转身跑进大宅里去。 被厨娘的叫唤吸引注意力的保全,在虚家工作了十年以上,一经确认的确是虚冰瑶,忙按了自动开关,将虚家那扇大约三米高的黑色铁门打开。 虚冰瑶抿了抿唇,看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一言不发地重新从那园丁手中取回铃兰,仍用左手抱着,一步一步地,没有任何应有回家喜悦的,走进那幢大宅。 小、小姐? 那园丁还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傻傻地望着虚冰瑶的背影,嘴微张。 那、那个有着一头公主型的微卷发,穿着粉色高领套头毛衣,水蓝色短裙以及一双白色高筒靴的美丽女子,真的是那些工龄比较长的佣人口中的那个偏好晦暗色调,整天和自己老爸吵架,桀骜不驯的小姐?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究竟是人不可貌相,还是流言不可尽信? 踏进客厅,虚冰瑶有一种被列队欢迎的错觉。 虚若怀坐在茶几旁的轮椅上,陶秀色则抱着尚未满两周岁的儿子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虚焱和一干股东正匆忙下楼,就连佣人们也都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忘了自己应该该做些什么。 赵董的阴谋被揭穿,即便被旭日扫地出门,还是为旭日带去不小的风波。而虚若怀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甚至可以说仍然十分虚弱,旭日的重担又重新落回到虚焱的肩膀上。不过年过七十的虚焱依旧精神奕奕,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些股东们满脸倦容。也许,有些人合该是在属于他们自己的战场上,厮杀到最后一刻的。 “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虚冰瑶不知道为何,忽然感觉嗓子有些干涩,无法用平常的语调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不是三朝归宁,你们可以不必那么郑重其事。” “哈哈哈哈。”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刻,虚焱已发出爽朗的大笑,满眼赞赏地看着两年不见却早已青出于蓝的虚冰瑶,“没想到那个总是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也开始会讲冷笑话了。” 太过熟识,又仿佛完全陌生,虚冰瑶不知道如何融入这样的环境之中,只能干瞪着眼,静默着。 气氛有一霎那的尴尬。 “我前两天看了新闻,订婚宴很奢华。”这次开口的,是虚若怀。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坐在一边的陶秀色忙将随意散落在他腿上的毯子重新严严实实地覆到他的身上,“呃……你的……未婚夫……” 虚若怀忽然不知该如何启齿。这个女儿,前十八年他管的很无力,之后的两年却是力有未逮。就连她的订婚宴,自己虽然有被邀请,却无法成行。而他对自己女儿的未婚夫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和所有大众对那个神秘的风氏少东的少之又少的认识上,没多半分。 “他叫风品烈,是英国风氏集团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今年二十二岁。”虚冰瑶开口,化解虚若怀的窘境,简单介绍了这个不被众人熟识的传奇人物。 “风氏集团……”已经落座的虚焱低喃着这四个字,双眼微乎其微地闪过一抹精光,“我还以为你会和常常来往的风品熙……” “他已经过世一年多了。”虚冰瑶以平静如昔的语气打断虚焱的话,“风品烈是品熙的亲生弟弟。” 【乱红纷飞】vol.10 怪不得,白素柔临走之前,要这般叮咛嘱咐,说千万别去招惹风家的人。那的确是虚家无论如何也招惹不起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用一种探寻的,带些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虚冰瑶,却是原因不一。他们中的大多数,紧紧是单纯地出于好奇,想多看两眼这个从未真正被曝光,却在铺天盖地的传言里一直扮演着在对世界商业呼风唤雨的风家里呼风唤雨的女子。而在虚家工作多年的佣人们,也只不过想感叹世事变化,那个美丽、温柔、智慧了一辈子的女主人,就连生出的小孩也注定要不平凡。唯独虚焱的目光里,掺揉了太多难以说清道明的含义。但是所有了解他的人,都读的明白,包括虚若怀和虚冰瑶。 “小瑶……” “爸!”虚焱刚出声唤虚冰瑶,就被虚若怀打断。一旁的陶秀色看虚焱面色顿时一沉,忙去扯虚若怀的衣角,示意他别再开口。 虚若怀却仍然径自开口道:“爸,小瑶的事……” “没关系的,就让他把话说下去。”这一次,换虚冰瑶打断虚若怀。 是啊,那样充满精明算计的眼神,那种对利益充满孜孜不倦地追求与执迷的光芒,她太熟悉了。 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而后更是跳到了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染缸里,她已经习惯了,被人用这种眼光看着。虽然,眼光的主人,看到的往往不是自己这个形体,而是她身后可能带来的价值。 “压抑一个老年人表达自己的意愿,不怎么仁道。”这样凉凉的口吻,明明是在嘲讽,却让人感到莫名的严肃,“反正,我的立场很坚定,我不会插手旭日的任何事。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意愿。我想,您手上也没什么利器,可以胁迫我改变自己的意愿,不是么?” “哈哈哈哈!”虚焱不怒反笑,“不愧是我虚焱的孙女,说话永远都是那么一针见血!” “所以,可惜了么?这样的有效资源外流?”虚冰瑶也难得地不再绷着一张脸,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那个奕奕有神的老人。 “俗话说得好,覆水难收,有些事,再怎么追悔莫及也是无济于事的。那又何必浪费这些心力在后悔上,还不如花在思考旭日的未来上。”虚焱答得也干脆。 “若真撑不下去了,不如就找个专业经理人。”虚冰瑶淡淡地提议道,看见陶秀色微白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儿孙就算要承,该承的也是福。” “小瑶,回来就别帮着你爷爷想那么多公事。你的房间没变过,一直留着,累了就上去休息。”虚若怀开口道。 听着这样平淡的嘱咐,虚冰瑶的内心竟然有些惶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只能静静地看着虚若怀那张几经沧桑的脸:“不必了,张姨还等着我回去吃饭。”说完,漠视厅内的所有人,就如突如其来的到来一样,又毫不眷恋地离开。 “你们听到大小姐刚才的提议了?明天就开始落实找人计划,把无论公司内外何时的人选的档案直接送到我这里。”虚焱威严的声音再度在客厅落下,其中的内容却让人迷惑。他顿了顿,又轻轻的感慨道,“小瑶,终究还是像小柔多一些,聪明,从不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而虚若怀听到那个久未触及的名字,目光又是一沉。 “就像小柔当初执事的时候,明明可以将旭日拓展地更大,却在度过危机之后,始终汲汲营营,止步不前,就是因为知道,一旦她松手,你未必撑得起那么大的盘子。小瑶的确是泼出去的水,就算她帮旭日过了眼前这一关,她一走,旭日依旧还是一个烂摊子。”虚焱的目光又落到陶秀色身上,“你儿子若是有能力,凭着虚家的控股权,旭日依旧会是他的。若他日后不过是个阿斗,有财给他散就好,权力于他,不过是一种负累。” 所以,儿孙若是人才,自是最好。若不是,承着祖荫,也足够荒废年岁,太多的责任,是祸不是福。 【乱红纷飞】vol.11 现在,虚冰瑶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曾经的那个家门口不停徘徊了。 她只是在找,找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 原来,累了、倦了,她就会逃,逃到简浩臣那里,任性地要求他收容身心疲倦的自己。而现在,当她再次想逃的时候,失去了目的地,只能毫无目的地游荡着,寻找可能停驻的地方。只是,那些地方,都不是可以无条件包容她满心伤痕的港湾。 不能随便出入国境,她只能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挑了一个毫不了解、连名字也从未听闻过的小镇。她不知道这样的放纵又将会自己带往哪里,看见什么样的风景,只想在这一刻抛开身上所有的包袱,在一处无人认识她的陌生环境中,试着让心感觉到海阔天空。 她靠在火车的车窗边,闭眼小憩了一下,再度睁开眼时,眼前看到一片绿油油的农地、瓦舍、乡间小路。 虚冰瑶下车,慢吞吞地走出月台,走在宁静的小路上。行经转弯处,一辆电瓶车突如其来地冲出来,两方闪避不及,迎面撞上虽,然对方反应迅速及时偏离车头,但仍是轻微擦撞了一下。 虚冰瑶跌坐在地,一时痛得说不出话来。 “小姐,你没事吧?”一名年近六旬的妇人一惊,顾不得倒在一旁的电瓶车,赶紧先过来扶她。 才一动,她就知道完蛋了。刚才左手只顾护着怀里的盆栽,右手撑地,手腕处的痛觉锥心刺骨地忠实传递,痛得她连冷汗都冒出来。 靠!她在心底暗暗咒骂几句淑女不宜的脏话。老天爷是没人可以整了吗?连躲到乡下地方来都有事,有没有那么倒楣呀! “喂!死小子,我发现你很麻烦诶!”那名老妇人忙从口袋里摸出与这个小村庄格格不入的手机拨打,开口却是对着对方劈头就骂,“怎么了?你还敢问怎么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从来没碰到什么麻烦!你一回来我就发生车祸!……我没事,受伤的一位小姐,给你五分钟,马上给我过来收拾烂摊子!” 转头,对着这弱不禁风的小姐,妇人又立刻换上一副和蔼的模样:“啊,这位小姐啊,你别怕,我外孙马上就过来处理。来来来,我先扶你起来。” 妇人一手接过被她护在怀里的铃兰,夹在左边的臂弯里,然后使力将虚冰瑶整个人掺起来。也许是做惯了农活,这位老妇人看起来活力四射,并且力大无穷。 “啊,这位小姐,我看你很面生,你是来找朋友还是探亲哪?” “我……我只是随便逛逛而已。”面对这位热情的老人家,虚冰瑶虽然还是淡淡,却无法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来。这样质朴的农家老人,她似乎从来不曾真正接触过,所以也不止该如何应对。 “啊,所以小姐是来旅游么?这样很麻烦涅。这个小镇太偏僻了,除了住在这里的人,很少有人出入,连小旅社和民宿都没有诶。”老妇人依旧热情地介绍着这里的乡土人情。 这下,倒是换虚冰瑶呆住了。 所以,她真的如愿到了一个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她应该欢呼雀跃吧?可是,她连行李都没有带诶。 【乱红纷飞】vol.12 秦若水感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么一双熟悉又似遥远的眼,仿佛正在沉思的凝眸。 虚冰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她。 “小瑶?”秦若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外婆扶着的女孩。 她听到唤声,抬眸,张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自从她离开他在波士顿的公寓后,他们大概有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了。就连在她的订婚宴上,虽然身在同一个地方,却始终没有照上面。 秦若水看着她,就像又看到那个晚上,站在倾盆大雨里不知所措的那个她。 她其实很细腻,容易受伤,却必须武装自己隐藏最真实的情绪;她明明怕孤单,却总是不要人陪;她明明想哭,却还是会笑着离开,在没有人的角落才尽情释放悲伤。 仿佛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把不容践踏的傲骨。 “哦哦!你们认识啊!”秦若水的外婆脸上忽然换上一副了然的表情, “外婆……”秦若水无奈,但是他这声叫唤,却没能阻止那个热情老妇人之后的长篇大论。 “所以你是特地来找我们家阿水的吗?我是想,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到这种穷乡僻壤来随便逛逛。看你这么狼狈的样子,一定是我们阿水欺负你了是不是?没有关系,外婆在这里。”边说边将盆栽塞进秦若水的怀里,然后拉着虚冰瑶,直接往家里的方向走。 “外婆……” “你闭嘴!”老妇人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秦若水一眼,又转过头眉开眼笑地对着秦若水,“我自己的外孙啊,我了解。成天就是搞艺术搞艺术搞艺术!我也知道,搞艺术的么,总讲究点所谓的艺术家气质。估计连谈起恋爱都潇潇洒洒的,今天还热的如火如荼,明天就挥挥手说再见了。” 被拖着走了好远的虚冰瑶终于从这诡异的情况里回过神来,听着老妇人的碎碎念,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秦若水,以及他微微抽搐的嘴角,忽然很想笑。 “哎呀,艺术家嘛,灵魂里总是不安定的。作为一个男孩子,他年纪也不算太大,虽然不在哪个女孩子身边长期停留,但是最起码有在和女孩子交往,我也不用担心他爸妈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娘娘腔的名字,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让我一辈子都看不到曾外孙。” 被外婆说到这里,秦若水整个面部肌肉都开始抽搐了。 “其实他人很好的,温柔,懂情趣,但是工作起来便狂热地把什么都忘记了,整天追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自由和理想跑。他年纪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不过——”秦若水的外婆顿了顿,“他既然如此不道德地招惹了你这种正经的女孩子,再随便拍拍屁股走人就是造孽了!” 呃……刚才不是在说秦若水么?怎么会扯到自己?虚冰瑶有些一下子调试不良。 “外婆!” 老妇人被这一叫,终于倏然止步:“干嘛那么大声啊!你外婆只是年纪比较大,耳朵可没聋!” “是是是,但是你的记性和眼力可都不是太好了哦。这位小姐刚才被你这么一撞,手都脱臼了,我总得带人家去跌打师傅那里看看吧?还有,你的电瓶车不要了么?就这样扔在路中间?” 被这么一提醒,老妇人才真的想起来那些貌似有点“无关痛痒”的事情。 “哦,好啦好啦,你就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碍手碍脚啦!”说完,将虚冰瑶的手往秦若水的手里一塞,“还给你啦!快带人家去看手!不要忘了把我的宝贝牵回来。”说完,继续往前方走去,只是嘴里还是嘀嘀咕咕地念个不停。 【乱红纷飞】vol.13 “你不要看这里地处偏僻,看起来像是尚未开化,这里的居民,可都是深藏不漏的高手。”从当地一家极小的中医馆回家的途中,秦若水推着外婆的电动车,走在虚冰瑶身边,淡淡地介绍着。 “这种小地方都可以藏匿着堂堂‘魔术之手’了,若说刚才那位拥有出神入化针灸术的中医师是华佗再世,我也不会太惊讶的。”虚冰瑶轻轻活动了一下灼痛感锐减的右手手腕,打趣道。 “我可是回来避难的。那场世纪婚礼虽然没有曝光我的脸,但是这种一反常态的高调演奏还是引起了无聊人士的高度兴趣。先是那些家产万贯的显要,开始透过各种途径向经纪公司施压,要求现场演出。还有那些无孔不入的狗仔队,几乎守候在每一个我可能出现的地点。若这波莫名其妙的风潮不平息,不论待在哪一个城市,我想,就连我的住宅地址都要外泄了。” “我很期待秦的庐山真面目被揭开之后,因为一张俊俏的脸庞,人气再更上一层楼的况景。”虚冰瑶睨着秦若水,玩笑道。 秦若水的回应,只是淡淡地笑着,不似阿浩,总会和她抬杠。 虚冰瑶微笑着的面孔僵了僵,只因想到了一个和她有缘无分的名字。 只是她没有时间为此萌生太多感慨,因为之后她目所能及的,是另一场震撼。 一桌堪比国宴的菜肴。 每一道都是用最普通的有机蔬菜做原料,但是在让人食指大动之余,又让人因为它太过精致美观的外表望而却步。因为它们就像被摆在桌上的美丽风景,而不是入口的菜肴。 她想,她终于知道,秦若水的厨艺是师承何处了。 而这整一间用来烹饪和进食的一楼平房,让人感到很严重的不对劲。 因为……太干净了! 厨具简单,甚至有些粗糙,但是却依旧光亮得可以清晰地反射出人的倒影。在这里,几乎无法找出一粒灰尘,一丝油迹。就连摆在商店里展览的厨具,都无法向人展示出如此光洁的一面。 “呃……不要太意外,在厨房这个问题上,我外婆有点小小的洁癖。”秦若水停放好电动车,走进厨房,看到的就是目瞪口呆的虚冰瑶。 “这……这个……” 秦若水只好继续解释道:“我外婆年轻的时候是厨师。” 这一次,虚冰瑶已经缓过来大半,但是听到他的解释,声音还是忍不住拔高了一个八度:“厨师?” 秦若水含笑点头。 “烦请明确指示,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大厨?”这句话,虚冰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米其林三星厨师,主攻西餐,中餐是她退休以后致力专研的领域。” 好吧,不得不承认,秦若水之前说的都是真话,这的确是一座不容小觑的小镇。 虚冰瑶蓦地感到一丝心慌。 虽然,在第一眼,她对这个偏僻落后的小镇感到无限满意。只是,这里似乎依旧不是她的栖身之所。能烧出这样一桌子的厨师,即便不是站在世界巅峰的厨师,也一定曾在外面那片广阔的天地里叱咤风云过。 心慌,或许是害怕期待落空。当那个和蔼的老太太,稍稍留意一下那个对她来说毫不陌生的外面的世界,就会立刻认识她这个在近期内闹到满世界风雨的订婚宴的女主角。初见时,那份热情与厚待,怕是要烟消云散了。 “你如果想留,就安心地住下。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像你看见的,不过是热情地,恪尽本分的农家人。少数像我外婆这般的,也早就远离喧嚣了。在这里,没人会认得你,也没人想认得你。”秦若水那双清明的眼,轻易洞悉了此刻没有太多防备的虚冰瑶的心思。 【乱红纷飞】vol.14 真的可以吗? 尽管心里还有许多疑问,虚冰瑶还是想赌一赌,哪怕赌赢了,她得到的也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她仿佛就和秦若水一样,从小生长在这一片田园之中,有一个烧的一手好菜的外婆,每天时辰一到,就扯着嗓子喊他们两个玩到忘了一切的野孩子。除了外婆绝对不会让给外人片刻的厨房以外,她也帮忙做些家务,甚至到田里打理作物。 整整一个月,本应属于她的蜜月,被一个亲善的老人和一个体贴的男子占满,走到哪里都是三个人。 上市场、逛街,她只需要亲昵地挽着秦若水的外婆,而他则负责替她们提所有的袋子。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看电视、聊天或者听秦若水不停地被外婆唠叨。 若只是和秦若水共处,他们则安静地各自占据一个小角落,看书或看杂志,宁静中彼此为伴。 虚冰瑶发现,秦若水其实是个人来熟。这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他几乎可以叫得出村子里每个人的名字,可以和每个遇见的人说上三两句话,而那些热情的村民,看见他的时候,也不似看见她那般,只是淡淡的微笑,总是热情得“阿水、阿水”地唤着他,非要跟他抱怨几句生活。 那样质朴的他,不再是那个坐在钢琴前优雅潇洒的钢琴王子,不再和芸芸大众有任何距离。 虚冰瑶就这样偏着头,打量着窗外那个还在和某位大婶侃侃而谈的秦若水。优秀的,总是站在世界巅峰的男子,她看过了太多。雁若再的霸气,风品熙的淡雅,风品烈的狠厉,甚至是简浩臣的温柔,谷修然的阳光,都美好得不似这个世界的产物。 如果不是偶尔和他们打闹闲聊或者斗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那些人就应该遗世而独立,不沾尘埃。 唯有秦若水,让她见识到了全身透着柴米油盐味道的平凡,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普通。除了和他外婆一样,可以煮出不带丝毫瑕疵的食物以外,他的人生总是带着状况。他拥有和这个村庄和相称地土得掉渣的睡衣,他的头发会被村里的山风吹得乱七八糟,他会和村里的小孩玩得整个人脏兮兮,他吃饭会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他…… 他或许比她认识的每一个优秀地足以睥睨世界的人,更加懂得生活,懂得放松自己。那些所谓普通的举措,只是一种放下枷锁生活的态度。不再顾虑周遭人的眼光,永远挺着腰板,做着筋骨,注意所有的小细节,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圣人。如果女孩懂得更切实际一些,他应该是以上所有人中,最容易背负女孩亲睐的男子。 “怎么,看我们家阿水看傻了啊?”虚冰瑶的身后,传来刚走进屋里的秦若水外婆的大嗓子。 对于这位和蔼老人的玩笑,虚冰瑶已经从最初的不知所措适应成现在的恍若未闻了。 “我问,你们又都坚持不是。不过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不是也总有一天可以变成是的。你若是看着合眼,就赶快把我们家阿水定下来,省得被比其它女孩子抢走。” 是啊,这个民风淳朴的村庄里,许多云英未嫁的小姑娘,都对秦若水这个偶尔回村度假孝顺又热心的男子倾心不已:“是诶,外婆,你家阿水这么优秀,配我真是好可惜。我还是把他让给更好的女人好了。” “唉……”外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虚冰瑶的视线停落在窗外某一处,故而没有看到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以为她接下去讲的,也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你这女孩就是这一点招人心疼,年纪轻轻就死心眼,也不懂得为自己想,做人总该多为自己留一线。总是把自己推到悬崖边,总有一天是要失足掉下去的。” 【乱红纷飞】vol.15 “外婆,谢谢你一个月的照顾哦,我明天早上要回去了。”面对着一如既往丰盛地让人眼花缭乱的晚餐,虚冰瑶带着淡淡的微笑,将要说的话说完。 虽然一直很努力地无解她和秦若水的关系,但是外婆似乎也早清楚事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大惊讶,依旧带着浓郁乡土气息的温和的笑:“这样啊,那你今天更加要多吃点了。”话音刚落,立刻夹了许多菜进虚冰瑶的碗里,让她碗里的菜立刻堆成一座小山,速度快得让虚冰瑶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哦,记得要常常来看看外婆。” “总之……”她想了一下,说,“这一个月,谢谢你和阿水的照顾。”她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她知道,这种偏僻的地方,来一次两次,是一方净土,来的多了,她身上的尘埃会搅乱这座平静的村庄,给这些淳朴的人带来很多麻烦。 虚冰瑶搁下手中的碗,轻轻笑着,像秦若水伸出手,他轻握了下,再放开。表示接受这份不需要言表的感谢。 她又笑眯眯地转向小口小口品尝着自己成果的外婆,开口道:“外婆,你也不要总是这样逼着阿水了,孝顺的男人都坏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他条件那么好,想当你孙媳妇的人光排队就要从你家门口排到邻村去了,你还担心什么?” “哼……”提到这个令她痛心疾首的话题,外婆就老大不满意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如果他条件那么好,你怎么就没瞧上他?”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正埋头吃饭的秦若水一眼。 “我哪是瞧不上,我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高攀不起嘛。”处久了,虚冰瑶就自然而然地堆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外婆撒起娇来,就像真的面对自己的外婆一样。 这样的台面话听多了,外婆也耍起小孩子脾气来,将碗一搁,筷子往桌上一架,摆出一副臭脸孔:“你这样气质好又漂亮的女生瞧不上我们阿水是叫有自知之明,那你是想说村里盯着我们阿水的那些姑娘都是拉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诅咒我们阿水一辈子找不到媳妇,要到啥仙岛上去抓一个条件比你好的仙女回来?” “外婆!”被她激得哭笑不得虚冰瑶,只能无奈地唤这个又开始无理取闹的老人一声。 而一旁的秦若水则继续秉持“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在一旁隔岸观火。反正处了一个月,虚冰瑶也和外婆磨得熟烂了,也只是瞎胡闹,不会真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外婆,你活那么大岁数,心眼一定比谁都亮,真正好的女人哪是漂亮有气质就够的,要把心放在你们阿水身上,顾着他,顾着你……” “我瞧你这一个月把我们孙俩顾得挺好的。” “可是,好女人不是只好一个月,或者一年,而是要好一辈子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们都是最重要的。”这不就是她最终不得不和简浩臣各自天涯的最终原因么?如果她真的做得到,就不该是这般孤家寡人地躲到这样的小村庄里逃避生活了。 【乱红纷飞】vol.16 坐在简陋的候车室里,虚冰瑶仰头,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离火车开的时候还要很久,她其实不必来的那么早。只是,无法确切解释原因,或许只是不想面对离别,所以赶在他们起床之前离开,避开正面的道别。 她微微笑着,看着也许即将要下雨的天空。 她想,像秦若水这样宜家宜室的男人的终生大事,终究不会让那个热心过度的外婆操心太久的。 虽然,也许只是因为,在她人生最低潮的时候,他对她很好,默默照顾她。这一份善意,对这时的她来说弥足枕骨,所以,她才对他留下特别的观感。 又或许是因为,那些优秀的男人,除了风品烈这种宁愿去祸害人间之外,她总觉得,他们的好,他们的事业报复抱负,应该留给这个世界,留给更多需要的人,若真要被绑住,也非得是一个懂得珍惜,不总是索取的人。而唯一勉强可以归类为何秦若水处于同一种职业的谷修然,因为他最近为了配合宣传太过阳光的形象,更适合成为祸害女性的花花公子,和宜家宜室无法挂钩。 不过,人不可以随便在背后说别人小话,在这个淳朴的小镇里,连报应都来的特别快。 她总是忘记自己的右手形同作废这个事实。所以在刚才听到火车进站,她刚起身的时候,铃兰仅用左手无法护稳,往下一滑,她又伸右手去接。花是平安无事地落在她垫在地板上的右手手心,手却一阵又一阵钻心刺骨地痛,让她只能咬着下唇,防止自己呻吟出声。 这种程度的疼痛,决不是她第一次遇到,她不止一次地面对过更严重地伤痛。所以,她只是蹲在地上,弓着身子,将铃兰留在自己的脚边,脸埋进双膝之间,默默承受着一切。 疼痛,到了一个极致,人,终究是会感到麻木的。所以,咬着牙忍忍,就什么都过去了。 下雨天的火车站并没有什么人,所以也就没有热心的村民上前来关心她,于是,她就那么蹲着,也许过了半个小时,也许就只有十五分钟,一直到脚都麻了。 她想,也许她已经错过了今天这唯一一班火车,也许她就要在这里这样蹲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那一天一班的火车再次到来。 “小瑶?”仿佛初次在这个小村落里遇到那个茫然的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用力才微微仰起有些发麻的脖子,看着那个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在滴水的男子。 不受控制地鼻头一酸,但她还是努力忍住了眼泪:“你……你怎么站在这里?” “今天天气不好,我替外婆到这边送菜,回程的时候顺便过来看看。”秦若水一边回头,一边撑起她身子大半的重量,让她靠着他,站起来,“你的右手很不对劲,我要带你先去处理下。” 看什么呢? 因为太了解她这个没有了神戒的女子,其实只是一个状况百出的笨蛋,所以才不放心,即便冒着大雨,也要过来确定一下,她是否安全离开了么? “幸好你房间的铺盖还没有收,这雨是台风的前兆。” 虚冰瑶其实很想告诉他,虽然这村庄很小很古朴,但是要一个寄宿的地方不难,还想说,错过了今天唯一的一般火车,她还可以转投其他交通工具,更想说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挫折,她已经很习惯了。 只是,她什么也没说出口来。 这些年来,倔强惯了,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有能力解决,她可以独自面对所有的一切,连她自己都这么以为了…… 但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伸出援手,不是因为她需要,而是出于一份习惯性的关心。 【乱红纷飞】vol.17 经过一而再再而三地创伤,即便不用高科,虚冰瑶的右手也被诊断出,从肩肘开始,大面积肌肉、肌腱完全断裂或撕脱骨折。因为没有足够先进的医疗设备,不能进一步诊断,所以只能选择先用石膏将右手完全固定住,防止任何再度发生的伤害。 “呀呀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虚冰瑶和秦若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就听见外婆站在门外,看着秦若水和虚冰瑶一副狼狈的样子,发出大呼小叫。 大雨中的秦若水撑着一把难以完全抵挡风雨的伞,努力靠向虚冰瑶的右半个身子,而剩余的一个半人都已成了落汤鸡。 “行行行,有什么事等会再汇报,你们两个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现在的年轻人啊……”外婆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一边指挥两人上楼。 秦若水代她开了门,离开,不到一分钟又拿着剪刀折回来。 虚冰瑶刚沾上沙发,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一样,瘫了下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跪蹲在她面前的秦若水,直到他开口。 “你的外套很不好脱,所以……” 虚冰瑶没想到这点,她刚刚痛得完全没办法想到其他事情:“好。”她伸出手让他处理她的衣袖。 秦若水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袖口剪开。 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不免会牵动到她的手。 “抱歉。” 她摇摇头:“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看好我自己的手。” 他把她外套和毛衣的袖子从手腕到肩颈处都剪开,虚冰瑶只能伸出左手捂住要掉下来的衣服。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谢谢。” “那你先换衣服,我弄点热的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你先去冲个热水澡吧,我自己会弄的。”惹他一身湿,她已经觉得很抱歉了。 他拿起剪刀起身,语调依旧温吞,却坚定道:“去换衣服。” 她张开嘴然后又闭上。 他看起来一副不会和她妥协的模样。所以她乖乖起身道房间去换衣服。 回到内间,拿出外婆之前为她准备的比较宽松的睡衣,小心得脱掉被剪开的衣服都不是很困难,但是要自己把睡衣换上似乎没有想象中容易。 没有多久,她就领悟到自己必须请人帮忙。她打开盥洗室的门,发现秦若水就站在盥洗室的门边,背抵着墙。 “呃……”虚冰瑶忽然不知该如何启齿。 “我想你应该需要帮忙。”秦若水主动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我原本是想让外婆帮忙的,但是她说要去地里检查一下,以防等会台风来……” “那麻烦你了。”虚冰瑶截断他的解释,侧过身,留下门口的空间给秦若水。 秦若水仿若一早就聊到这个尴尬的场面,他用剪刀将宽松睡衣的右手袖子完全剪下,又剪大袖口。 虚冰瑶用左手捂着之前那件半掉不掉的毛衣。 秦若水将睡衣套过她的头,轻道:“我们先从右边来。”拉直了被剪大了的袖口,确保不碰到她的伤处。 左边的状况顺利很多,除了秦若水努力的目不斜视以及虚冰瑶不得不任由那件毛衣在宽松睡衣蔽体之前提前结束它的使命。 【乱红纷飞】vol.18 冬日,狂风骤雨。 虚冰瑶倚在厨房的门边,有些庆幸之前的睡裤是用松紧带而非纽扣。虽然她只有一只手,自己也可以勉强独个穿上它。 要不然她真无法想象他帮她换睡裤。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她想,她一定会先咬舌自尽。 厨房不大,但是依旧光洁得让人觉得所有厨具都是一组组的艺术品。 他站在料理台前拿着一把菜刀背对着她在切菜。 瓦斯炉上已有一锅水在煮,她甚至可以闻到百米和鸡汤混合的香味。他在煮稀饭,用他外婆之前留在冰箱里的老火鸡汤。 虽然还有些尴尬,她仍深吸了口气,向他走近。 秦若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利落的拿着菜刀将真半晌的菜切成细丝,那熟练的动作仿若一种完美的表演。 高汤滚起,他深受将它转成小火,然后继续切菜。每一条踩死的宽度几乎都相同,非常工整。 “魔术之手还是离这些利器远一点的好,艺术家的手不是该比他们的生命更宝贵么?” 他一震,猛然回过头来。 “抱歉。”她无措地道歉,“我只是看到你拿刀有点心慌。” “没有关系。”秦若水微笑,将菜撞到一旁的器具里,继续切事先准备好的肉。 “或许,等我康复了之后,该好好和你学习一下煮饭,最起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单薄。” “好啊。”她想,他明知道这是自己随意找的话题,为了不让气氛一直冷下去,也就随意应着。 他继续着受伤的动作,直到切完了揉,注意到她还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你应该去休息。” “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痛了。而且,我想待在这里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 秦若水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虚冰瑶强大的忍耐力,只是轻轻颔首。 “又滚了。”虚冰瑶看着灶台,出言提醒。 秦若水回头,利落地将菜放入锅中,然后拿汤勺将菜压倒水面之下,又搅拌了一下,防止粥或菜少见黏在锅沿上。 “其实煮粥很简单的,我想这些材料你应该可以找到现成的,只要记下下料的分量,无论到哪里都可以煮出这个味道来的。台风最少也要两日之后才会停,足够你去下苦功了。” “也是,没有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命,随便学点什么也好。” 他微笑,睇了她一眼:“堂堂风氏集团未来少奶奶都没有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命?” 虚冰瑶咬咬唇:“谢谢你的调侃。” “不客气。” 厨房里,水汽蒸腾,鸡汤菜粥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他和她在厨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教她一些关于厨房的基本常识。 “其实做菜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困难的,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秦若水将粥端上桌,又替虚冰瑶摆好餐具,“反正你就算回去,除了公事也没什么……” “秦若水,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兜这样的圈子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你和阿浩真的没有余地……” “虽然我跟你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你跟他那么多年的朋友,我跟他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你知道的也不少。或许是现在的时间不合,又或者是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对的时机,我们两个人,都被所谓的‘机缘’磨得伤痕累累了。分分合合,再怎么循环往复,都有喊停的时候,是不是?” “但是……” “你为我们感到可惜啊?”虚冰瑶轻笑,看着欲言又止的秦若水,“如果感到可惜不如换个方式想。假如真的有缘的话,即便是现在分开了,也不代表没有未来。又或者真的是缘分到头了,早点散了,也不耽误各自的年月,是不是?” “你看的开就好。” 【乱红纷飞】vol.19 “饭桶!风家什么时候开始就只会出一个又一个饭桶!”白霰怒目看着坐满整个会议室的所谓风氏子孙。 而身为风氏集团的嫡系继承人,风品烈没有突兀地开声,只是嘴角依旧噙着若有似无地嘲讽的微笑。 “我们这种暗箱生意都是照足规矩做的,就算有什么踩线的举动,也只有我们吃别人。” “是啊,最离谱的是,我们这次用尽人脉,连幕后黑手是谁也不知道!” 那些无用的风氏子孙,似乎没有注意到五位长老早被气青的脸色,反而一个个地努力火上浇油。 “你们还有脸说!被人在背地里痛打成这样,还有脸说毫无头绪!”这次开口地是黑潮,“这次连几个主要支系的风氏高层都被国际刑警盯地死死的,损失了几个亿还是小事,再这么下去,风氏在极道界的声明都要毁于一旦了。” 说话的转成红雨:“风氏嫡系这一支衰败之势几十年都没有任何改善,不要说偏系了,连主要的支系也没一个像样的。你们一个一个连虚冰瑶这样的外人都不如!现在神戒落在她手上不说,那些所谓用来做台面的正经生意,她都打理地井井有条,利润每年都翻上好几番。你们啊……” “虚冰瑶!”红雨的话说到一半,被风品烈一个叔叔辈的惊叫打断。话音一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站在会议室门口的虚冰瑶身上。 五个长老的眸色又沉了沉,连他们五个都没有注意到她是合适无声无息地进来会议室,更何况其他人。 简单利落的女式西装,没有任何装饰,长发松松地挽在肩上,精致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无视众人的目光,虚冰瑶漫不经心地用视线一一扫过面青表情各异的面,包括那五个在她口中所说的老骨头,最后停在风品烈身上。 “你们继续。”她清冷的声音依旧,径自走到风品烈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白霰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会议室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静观会议室内,清一色地全部都是风家人,无论是嫁出去的女眷,还是娶进门的媳妇,只要不是姓风,都一概不会出现在这个会议室内。所以,虚冰瑶可谓是异类中的异类。 沉默了大半晌,终于又一个风家人被迫开口:“终于回来啦?看来这个假期你倒是真的充好电,回来再接再厉。”风品烈学着刚才虚冰瑶的样子,逐一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张脸。 虚冰瑶冷着脸,回道:“大家最近那么辛苦,日子都不太好过,我怎么可以过得太清闲,所以假期提早结束。” 除了慢慢喝茶的风品烈,以及和虚冰瑶一样毫无表情的五个长老,其他人都面有尴尬。 “既然如此……”白霰扔出记忆条,“你研究下现有的资料,回头再谈谈你的想法。”完全不在乎其他人不满的神色。 辛苦搜集来的情报以及全球的动态即使是他们这些名正言顺地风家男人们也未必有权力去看的,而虚冰瑶,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女人不仅握着神戒,掌控着风家台面上的所有生意,如今还更受器重。 “您忘记了吗?这些生意我向来都是不插手的。”虚冰瑶难得地嘴角也跟风品烈一般,噙起一抹若有似无地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这些生意有关的会议你也是向来不参加的。”白霰答非所问。 “是倒是,但是我不在,和雁若再合作的那个项目很多事都悬而未决。我先这两天我暂时抽不开身,那这个……”虚冰瑶扬了扬手中的记忆条,“两天后我给你答复。” 说完她径自悠然起身,穿过坐了一室的人,走向会议室门口,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自然,丝毫不因这鸦雀无声的会议室而刻意放轻自己的动作。 直到她走出会议室的门口,关上门,黑潮才将自己的茶杯猛然掷向地上:“饭桶!大哥一点都没说错!你们统统都是饭桶!你们这些蠢货如果有她这个外人的一半,风家现在又何止这般的况景!” “所以,今天这个会议的结论就是,事情留到两天后小瑶看过材料之后再讨论。那么,再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我先走了。”风品烈随手将文件夹往桌上一扔,也跟着走出去,完全没有受到一室低气压的影响。 “哼,你们如果一个两个依旧是这个样子,我们五个就算再长命也有命尽的一天。到时候,风家的所有都落在一个外姓女人的手上,你们也没什么可怨的了!” 白霰这话一出,又是一片小小的哗然。 怨怼、不甘,都在每个疼的心里,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可是,面对风品烈和虚冰瑶的时候,他们又偏偏感到跟面对这所谓的五个长老一样的惧怕。 【乱红纷飞】vol.20 虚冰瑶回到属于她的书房,原本无所谓的脸上依旧带着平静的漠然,只是那些自始至终被压抑着的如海翻腾的情绪压的这张面容有了一点点裂痕。 即使人人极度她的地位,谁又知道,她为了现有的一切,努力了多久,又放弃过什么。 书房的门在没有敲门的情况下,被人推开:“对于等待觅食的野兽来首,面对自己的猎物要隐藏起自己的利爪,需要很大的忍耐力。”风品烈坐到了虚冰瑶的对面,审视着她淡定的面容。 虚冰瑶勾勾唇角:“是啊,我还害怕到时候胜利的果实太美味,你舍不得一口吞。” “你又知道就快有胜利的果实?”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白霰把那支记忆棒扔给我。” “你挑的这个契机倒是很好。以那五个老不死的眼线也一定知道你和简浩臣之间发生了什么。以他们的思考方式,一定觉得你现在终于大彻大悟,懂得钱和权才是最实在,最值得握在手里的。”风品烈道。 “那事实证明,我这一招棋确实是没下错。不然,我忽然一改常态来插手这边的事务,他们一定会提高警觉的。想要从他们手里把机密一点一滴地挖出来,就更加困难了。”虚冰瑶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不要说他们,连我也想不通。这不是你最后的底线吗?你一向不屑来碰经我手的那些肮脏事的。” “我只是想加快一点进程而已。要完全渗入风家,既然做不到变成一个风家人,也要变得像一个风家人。风氏的特点就是既要名声脸面又要钱财,即便原来是做些台面上的生意,过程中出过的手段也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了。那么插不插手你手上的生意,差别又有多大?” “怎么突然想通了?”风品烈又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步走下去,收获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刚才在会议室,白霰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感觉上,他很重视我。但是这种重视又只是做给别人看,事实上在给我树立无数的敌人。” 风品烈思索了下,然后笑了:“所以,他已经做好放权给我们的准备?” “上次血咒事件,他们耗了很多血气,也许他们都自知,他们的大限或许会比他们原本预期要来的早。” “所以,他们提早进入最后测试。既然你已经全然接受风家的一切,那么就看看我和你联手,能不能压制住其它的风家人。”风品烈下了最后结论。 “如果,我们不可以生出个风家继承人来一了他们的最后心愿——将神戒的控制权重新转移到风姓人的手中,我们两个的手段或许要更加狠毒一点。” “现在再对你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那么,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风品烈朝虚冰瑶伸出右手。 “你自己都会说了,经你手的肮脏事那么多。所以……”她顿了顿,“我还是不屑握,留着回去握你亲爱的楚陌就好。” 【乱红纷飞】vol.21 风品烈也依旧地不以为意:“那么,我们言归正传,对于你完全没经验的肮脏事,你会有什么看法?” “我出席刚才那个会议之前,自然也是做过一些功课的。论人脉,我始终是不及那五副老骨头。他们认真研究过也没什么结论,以我们两个的脑子,要找出幕后推手不是那么容易的。现在别人在暗,我们在明,而且我们步步都走在别人的算计里,不可以断他们的尾,我们就只能另辟出路了。” “另辟出路?你说的倒容易。” 虚冰瑶接口道:“据我所知,在你手中主要流过的是军火和毒品……” “还有偶尔插手恐怖活动。” 虚冰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道:“那对方现在踩场主要针对的就是军火,截了你们那么多张单,连身份都完全没透,显然无论实力还是财力都不容小觑,即便比不上风氏,也不会差太多。它价格低,我们不可以降价让这件事变成恶性竞争同时自砸招牌。但是,如果我们手上有些别人没有的……” 风品烈截断虚冰瑶的话:“绕来绕去与,问题的关键还是只有一个,怎么变出别人没有的……” “别急,先看看这个。”虚冰瑶递出一张卡片,而后又是一叠资料。 “多尔诺?那不是你那个简浩臣……” 这次,截话的换成了虚冰瑶:“郑重声明,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还有,这是公事,你也看到你现在手上的资料了。我找人评估过多尔诺现在手上的实验成果了,大概再过三个月就会有最后结果了。他们即将研发成功的成果只要稍加改良,就可以变成杀伤力极大的弹药,配上手枪里被称作‘百岁寿星’的金伯莱的机型,即便是在零摄氏度的情况下,也绝不卡弹……” “在这点问题上,你可以收口了,我想手枪这种事,我对它的了解一定多过你。现在剩下的问题,是你凭什么说服他们把这个项目卖给我们?你的资料写的很清楚了,有份赞助他们实验室的麦修教授也对这个成果虎视眈眈,他身后的势力也不小,还搞了那么多小动作,他们都抵死不从了。你如何可以在两天的时间里,谈妥它?” “第一,以风氏集团正面去谈,看不出任何不正当企图。实验室的负责人对麦修的态度那么强硬,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居心不良。第二,我们现在和他们谈,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只要开出的条件够好,我想不出他们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虽然也有不少的集团想要赞助这个实验室,但是摄于麦修背后的财力和势力,都不敢冒冒然出手。所以,他们现在缺的就是像风氏这样富可敌国,在美国又拥有足够背景和势力的集团,可以赞助加快他们的实验,又能够帮他们避过麦修接二连三的毒手。” “那这件事就交个你搞定。希望你不会因为再见到那个所谓已经和你毫无关系的简浩臣而搞砸你的第一炮。”风品烈微笑。 “那我就先多谢你的警示。” “我也是以防万一。毕竟你现在的行为说的难听一点也算是一种出卖了。背地里讲他们实验室的成果转为非法用途。我怕你临时良心发现。” 【乱红纷飞】vol.22 甚少接触商业杂志的老教授莫森没有想到风氏集团会派来以为如此年轻的华人少女来做接洽。 “你好,莫森博士,很荣幸认识你。”虚冰瑶优雅地向这个可以令她一举解决风氏所面对的军火生意的尖端实验室负责人伸出手,“我是虚冰瑶,这次合作的负责人。” “幸会。” 莫森博士与虚冰瑶想象中的相差无几,六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工作服,的确是一心醉心学术的老学究。不过,她很快收回了自己被握住的手,因为害怕对方发现她因为愧疚的良心而表现出的紧张。 虚冰瑶随他走近他居所的客厅,接过他泡好的茶。 “虚小姐,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来到这里。你这么有诚意亲自从英国赶来,相信一定对现在实验室的状况做过认真的评估。” “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开门见山地之间开出我们的条件。虽然风氏集团也有自己的生化科技队伍,但是这次合作,我们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并且以你的意见为主,保留贵方实验室的独立自主权。” “虚小姐的意思是,实验室依照贵公司先前所提出的条件一样,可以不必归为贵公司旗下的生化组织,贵公司也只会投入大量资金,资助研发过程中的所有开支,同时也不干预实验室的人事和其他非商业性决策?” “没错,最主要的是,我们会为你个人和实验室提供全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保全设备和警卫。” “虚小姐既然提得出最后一项,就应该很清楚麦修最近的行动,自然也了解除了风氏这样的大集团根本没人敢插手进来。作为一家盈利性集团来讲,风氏的条件似乎优渥地有些过分了。” “第一,我很了解你的个性,既然麦修博士以如此强硬的姿态你都没有任何妥协,我想你宁愿阻碍重重,甚至被迫放弃,也不会将实验结果卖给有任何不良企图的人。其次,我也调查地很清楚,如果没有麦修的阻碍,最多三个月,一定会有令人满意的结果。风氏做过市场分析了,如果可以得到这项专利,只要一年,对实验室的投资就能回本并获利。话说到这里,或许风氏应该感谢麦修对你们的刁难,否则风氏不可能得到这样好的机会,让你接受风氏的条件。” “我也看过风氏承诺在市场上会对这项专利的售价,并没有高到让人无法接受,并不会让即将受利于这项专利的人承受太高的经济压力。我只想再一次求证,以风氏拥有良好声誉的跨国集团,绝对不会将这项专利用于武器研发。” “我保证。”虚冰瑶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未达眼底,而搁在腿上紧握的双手,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了,“那么,我会让秘书在明天下午三点前将合作书送到你的手上的。”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感谢虚小姐和风氏集团的出手相助。” 【乱红纷飞】vol.23 “对了,不知道虚小姐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风氏集团即将斥资赞助的实验室?” 虚小姐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又习惯性地不着痕迹地敛去:“好啊,如果莫森教授不介意我这个完全的物理门外汉的话。” “怎么会。其实这里距离实验室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就由我带路。” 虚冰瑶礼貌地微笑,心里却很清楚,自己接受这个提议,不过是另一次出卖,出卖过往的自己,来加速推动风家的灭亡。 距离上一次踏入哈佛校园,其实相隔没有多久,只是有些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并且再也无法回到最初。在莫森教授的带路下,再度走进这间实验室,连虚冰瑶都为自己的心平气和感到讶异。 和上次相同的是,她的来到成功吸引到无数的注目。而与上次不同的是,经过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订婚宴,大多数人再见她,只会将她与风氏这个大集团联系在一起。 “这位就是传说中风氏集团未来的少奶奶?” “也就是说风氏即将入主实验室?” “终于找到可以制衡麦修教授的靠山了。” “她本人比杂志上那些所谓的宣传照好看很多诶。” “那风氏集团的小开也不错啊,风品烈也算是才貌俱佳。” “哪里是‘也算’啊,明明优到不行好不好……” “咳咳。”麦修教授轻咳了两声,打断实验室成员那些大到足以昭告全天下的窃窃私语。 “虚小姐……好久不见。”韩筝站在人堆的一个角落,小小声地和虚冰瑶打招呼。 “叫我小瑶就好,不用那么客气。” 莫森教授看看韩筝,又看看虚冰瑶缓缓道:“原来两位是旧识。” “啊,不是,虚……呃,小瑶其实是简浩臣的旧识才对。”韩筝一如既往地用柔柔地声音解释着。 “是啊,我和阿浩认识也有四五年了。若不是之前偶然听他和小筝偶然提起实验室的现况,我想风氏集团也没可能这么容易把握这个时机,拔得头筹。” “原来除了生意,虚小姐其实兜了那么大一个圈,也是为了多帮朋友一次,才愿意提供如此优渥的条件。既然是阿浩这么多年的朋友,那我就更能够放心得合作了。”莫森微笑道。 “看来你很器重也很信任阿浩。”虚冰瑶回以微笑。 “我只是信任一个愿意为了朋友敢于得罪权贵又不为利益驱使的好人而已。”莫森接口道。“博士真是过奖了,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虚冰瑶向莫森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既然这件事差不多尘埃落定,不如今天就放大家半天假,恩……”莫森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我请大家吃午餐,虚小姐不如一起?” 站在一边的韩筝也看了看表,轻声插嘴道:“浩臣今天全部是上午的课,也差不多结束了,不如我打电话通知他?” 周遭的同事开着玩笑道:“知道你紧张你们家简浩臣,用不用得着时时挂在嘴边啊?一餐饭也舍不得他落下。”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等会还有一个约会,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虚冰瑶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先一步离开。 【乱红纷飞】vol.24 清晨五点,天还没完全亮起。 “怎么这么清闲,一大早就在这里喝咖啡?”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啊,好巧,你不是还应该外婆那里避风头么?”虚冰瑶只是主动为他拉开了身旁的椅子,让他坐下。 “你这个订婚宴女主角都觉得风头过了出来做正经事,我这个小配角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躲下去。怎么,阿浩家楼下的咖啡特别好喝么?不远万里都要来喝一杯。”秦若水端着自己的咖啡在虚冰瑶边上坐下。 “喝惯了而已。倒是你,风头一过,哪里也不去,二话不说就飞奔回这里,也不多陪你外婆两天。” “谷修然真的没有说错,你还真是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一个。”秦若水又解释道,“我七岁就跟爸妈在美国定居,你曾经拜访的那间屋子我已经住了十六年了。谷修然家楼下的那套楼是后来赚了版税才买的。第一次和谷修然从邻居到朋友真的是巧合。后来阿浩来美国读书,托我找房子,我住的区离哈佛那么近,自然是就近找。” “秦,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叫解释越多掩饰越多。” “虚小姐,真是有闲情雅致,替风氏谈拢了这么大一笔生意,也不睡个懒觉放松一下?” 这个声音,虚冰瑶不一定熟悉,但是这种强烈而摄人却又矛盾地被人内敛在内的气压,虚冰瑶见识过一次,却是决计不会再忘记了。 她下意识地挡在了秦若水之前,半玩笑道:“这么早,程先生该不会是为了楚陌而找我试枪吧。” “如若我真的是为了试枪,你今天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程楚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依旧是淡淡的,眼角的余光扫过咖啡店刚被人推开的门。 不知是巧合,还是一切真的在程楚的计算之内,推门进来的似乎是刚从实验室放工的简浩臣和韩筝。 “一个护三个,你确定?”程楚甚有深意地望向虚冰瑶。 在美国,这种小店面的咖啡铺,即使开店极早,做的大多也只是那些上早班人的外卖生意。所以,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除去在吧台里低头忙碌的老板,只剩下冤家路窄的五个人。 距离虚冰瑶最近的秦若水第一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他伸手轻轻地扣住虚冰瑶的右肩,尽量不扯动她的伤口:“小瑶,不要太紧张,我想程先生不是这个意思。这里虽然不是大庭广众,但也算是公共场合,程先生不会想惹上官非的。” 虚冰瑶绷紧的气势稍微松了松,承认自己是过于紧张,程楚做事向来以干净利落闻名,况且“锁链”总算也是一个白道组织。 “程先生,既然你特地来找我,不如我们再找个地方慢慢谈?” “我这次来不仅是找你,同时也是找简先生和韩小姐。” 鉴于两次见到程楚都不是在什么正常环境下,再加上虚冰瑶过分紧张的神经,简浩臣自然不能拿出正常善意的态度,只能警戒地盯着程楚,挡在韩筝身前。 【乱红纷飞】vol.25 “我只是送一份警告给虚小姐你,楚先生是不会放任风家背后的势力在楚家的地盘上太多小动作的。同时,也给简先生和韩小姐一个忠告,不要错信于人。也希望你们提醒莫森博士,和人签合约之前,还是看清别人的背景就好。”程楚从怀中抽出一只牛皮纸袋递向简浩臣,“看完这份文件,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可以联络我或者楚先生,名片都附在文件之内。” 只是,简浩臣尚在犹豫接与不接之间,牛皮纸袋就先一步被虚冰瑶截下:“程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扬了扬手中的纸袋,“现在是想渔翁得利?如果‘锁链’在东部的封锁真的那么有效,那么之前那些军火商人的掮客滋事骚扰他们的实验室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适时出手帮忙?” “虚小姐你也会说了,是掮客滋事。‘锁链’这一道墙再怎么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这次若不是风氏的大动作,‘锁链’也许真的要漏过莫森博士了。况且如果一切都是‘锁链’为了生意随意捏造的,没有任何事实依据,我想虚小姐的朋友也懂得辨识,不会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材料而搞砸虚小姐你的生意的。我该带的话都带到了,不妨碍四位的早餐。” 程楚一走,这家小咖啡店顿时静了下来。 “既然程楚说这份文件是留给你们的,物归原主。”虚冰瑶将牛皮纸袋递给简浩臣。 简浩臣没有伸手去接:“你不会和军火商人扯上任何关系,我又何必看这些资料。” 虚冰瑶干脆伸手掰开简浩臣的右手,直接将牛皮纸袋塞进他的手里:“东西是你的,如何处理,你自己决定。”说完,就转身走了。 因为,太压抑。 有人说,每个人都是一个拥有特别尺码的半圆,要找到另一个和自己相符的半圆,凑成一个完整的圆,总要集全天时地利人和。只是,人总是会变的,半圆也自然会变大缩小。两个人若要走到最后,即便是变,也合该是一体的。否则一个圆,一半放大,一半缩小,再一起向前,只会重新支离破碎,重新分散成两个独立的圆。 其实,要变,总是自己变得多,这样一个结局,也没什么值得怨天尤人的。 电话铃响起。 “秦?什么事?” “没有,怕你一个人躲起来哭道眼睛肿声音哑而已。” “不会。”虽然她脾气倔,就算伤心,也要笑着离开,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才尽情宣泄痛苦。可惜,她现在没有这些闲情逸致,“我约了雁孤城九点谈合作案。”昨晚做了一夜的宣传方案,到四点多结束,才来这里喝杯咖啡提提神。现在这个点,她也该回去好好研究一些宣传方案的细节,希望一切顺利,后天可以按时搭飞机回英国。 “怎么不说话,被我这个商人的一身铜臭味吓到?”虚冰瑶笑问。 “还懂得笑就好。话说回来,商人自然是以利先,否则怎么养的起风氏底下那么多员工。没事你收线,我不打扰你做正事。” 【乱红纷飞】vol.26 和雁孤城谈妥所有细节,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是暗沉一篇。 虚冰瑶只觉自己的大脑严重缺氧,一阵又一阵地抽痛着,除了往前走没有其他的意识。 而当她看到路灯下静静伫立的身影,只是瞬间失掉其他的知觉。 “这单生意果然很重要,你谈了整整十四个小时。”秦若水看着她,温温地说。 “第一次合作,总有很多地方要磨合的……” “累吗?” 虚冰瑶摇头。 “但是你看起来……很糟……” “如果你超过四十八小时不睡,你觉得你看起来会不糟糕么?”其实熬到最后,时间的流逝她都快没有概念,只觉得身体和意识都快是空麻的。 “送你回酒店?”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似乎是下定决心将简浩臣从自己的生命力抹去,所以下意识地连他的朋友也跟着闪避。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鸵鸟,却是潜意识行为,不可控制。 “有没有吃晚餐?” 虚冰瑶只是默默地向前走,没有应声。 他想了一阵,又问:“那午餐呢?” 虚冰瑶停下脚步,转回身,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呆看着他。 他清浅地叹了一声:“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买杯牛奶给你好不好?” 虚冰瑶在这个瞬间,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眼底的了解以及包容引出她强自压抑的酸楚,蓄满眼底的泪水再也关不住。 秦若水走近,搂着她像是一个心疼孩子受了委屈的父亲一样,很轻很怜惜地拍着她的背:“哭出来就好。” 虚冰瑶听了,又是一阵心酸,真的很用力地哭起来。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出声安慰,就站在街灯下,任她抱着,任她哭湿他胸前一大片衬衫。 直到她再没力气站着为止。 “你可以不必理我的,连阿浩都没有责任在我的快乐或者哀伤付上任何责任,又何况是你?” 秦若水只是递出刚刚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下的热牛奶,拆开包装,插入吸管,递到她嘴边。 “谢谢……还有,这一次,我真的想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不是每次都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失去一个,就再找一个人来爱。太自私了……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更何况,每一次拖住一个人,都像是一种替代。没有父爱,就有风品熙这样的哥哥疼。没有哥哥,就找一个像阿浩这样好条件的男朋友……秦,不要因为我跟阿浩之间的问题感到困扰,总是自愿伸出援手。像我这样这么容易溺水的人,太容易把周遭愿意付出的善良当作救命的浮木一样,牢牢抓住。” “喝完载你回酒店睡觉,天大的事,也等天亮了再说。” “秦。”虚冰瑶轻声喊。 “什么事?”他坐在驾驶座上低应。 “你……从早上等到现在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车厢内太暗,虚冰瑶用哭肿的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低低应声:“恩。” 【乱红纷飞】vol.27 隔天一早,虚冰瑶是在电话铃声中醒来。 “喂?” “小瑶?”韩筝轻快明朗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我刚才从阿浩手机里翻出你的手机号,不好意思哦,那么早打扰你。” “什么事?” “因为你这次的合约真的帮我们实验室解决了很大的困扰,教授想在你离开之前请你吃餐饭当作答谢。” “在商言商,其实我只是在做自己的本分而已,不必那么客气……” “怎么会,虽然我是学物理的,但常识还是有的。实验室的成果如果不用作非法用途,虽然有利润,但绝对不值得这么大资本的落资的。你就当给面子我和阿浩嘛,这餐饭我一定会亲手并且用心地煮的……” “但我搭今晚的飞机……”说到底,虚冰瑶依旧是一个口硬心软的人,而且对一些吴侬软语特别没有抵抗力。 “没问题,我只预约你今天的中饭而已,十二点,阿浩家见,拜拜。” 她很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用龟速刷完牙洗过脸,再把一头长发束成马尾,换上轻便的衬衫牛仔。虽然是一脸憔悴,也希望看起来和自己的年龄相称,有点朝气,而不是历经沧桑的怨妇。 看了看手表,确认还够时间买一份见面礼,拎起包出门。 “我想,‘好巧’这两个字应该不适用于我们今天的遇见。”还没走出电梯几步,虚冰瑶就在大堂内的咖啡厅看见了秦若水。 “我的确是专程在等你。” “什么事?”清醒的时刻,虚冰瑶的心墙总是更坚固一些。 “怕你中饭食不下咽。” 虚冰瑶没有应声,只是挑了挑眉,等着秦若水的下文。 “阿浩本来想帮你推掉它的,但是你现在风家少奶奶的头衔算是坐实了,他又不擅长编造一点非事实真相,所以找不到好的理由……” “如果我坚持去吃这一餐呢?” 秦若水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我想每个人都有人身自由权。” “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你清楚‘锁链’这个组织的意义,你就该明白,程楚不是一个为了生意而随意抹黑他人的人。其次,只有当他的假设成立时,我对于这项几乎毫无利润可言的生意所下工夫才显得理所应当。” “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得合情合理的。”秦若水答道。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那与我又有何干?”秦若水如夜空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虚冰瑶,注意着她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 “如果是真的,我所做的一切,就是间接在用无数非和平地区的人的性命,谋取暴利。”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尽相同,同一件事,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所谓的对错,也只是在拿大多数人的价值取向作为衡量标准而已。况且,做朋友不一定需要相同的价值观,也不是取决于两个人身上究竟有多少不同与矛盾,大多数时候,我们只需要知道,两个人之间存在几个甚至一个共通点就可以了。” 虚冰瑶抿了抿唇,似乎还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能做到每一件事都无可非议。大多数时候的自私总可以解读成情有可原,最起码让人觉得无可厚非。战争、军火离我太遥远了,那些非人的痛苦我没有体验过,而你在风氏需要承担背负的,我也完全不了解。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又自己的理由。既然我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自然也就不妄加评论。如果有一天我真正见识过或者感觉到你今天所犯的错误带来的精神压力抑或良心谴责,觉得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是一种危险,甚至是一种痛苦,我自然会选择断交。大多数时候,人的目光是很短浅的,有些无法感同身受的感情,我又何必背来作自己的包袱?” “秦……” “虚冰瑶,一直以来,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想的太多。世界上本来有太多灰色地带,你又何必要将你看到的清楚地归类到黑色或者白色?有时候做人应该学听音乐一样,凭着感觉走下 去,相信自己就好了。还有,不要封闭自己,吝啬付出感情,无论爱情、友情,还是亲情。正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长久的,感情是这样,伤心也会是这样。” 【风满重楼】vol.1 现实与梦境,分得太清,执迷地追寻,只等到一声叹息。 繁花一季,放肆荼靡,又宿命地凋零。蓦然回首,只看到岁月的痕迹, 斑驳迷离。 松开的手,连一个背影也无法握紧。 不过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 虚冰瑶一下飞机,就拿着和实验室签下的合约走进五个长老的书房。 而五个长老已经一早已坐定,白霰随手拿起虚冰瑶递过的文件翻了几页,然后冷笑一声,丢回去。 “那几只幕后的黑手以为靠先前抢了几次生意去,就能扳倒风家,真是痴心妄想。” 虚冰瑶扬起眉,淡淡地回答:“无妨。有了实验室的最新研究成果在手,光凭人无我有这一点,想要再抢生意,也没那么容易了。” 能不能扳倒风家,她心里最明白。而什么时候扳倒风家,她比谁都渴望明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风家数百年在全世界留下的人脉她和风品烈只摸清了六分。 不过,她知道的,总有一天。 “对了,风氏最近台面上的生意如何?” 就如同玄武戒一直找不到主人一样,风家那些不干净的生意也因为找不到主事人,一直由五个长老亲手把持着。到近几年,才逐渐逐步地放权到风品烈的手上。而所谓的风氏集团,在此之前,存在的最大意义是为了帮风家洗干净那些来路不明的金钱。 由于风家经手的金钱数量过大,致使风氏集团的规模也不断膨胀。虽然风氏集团的规模年年膨胀,台面盈利数也年年翻番,但其实每年都是由风家的背后利益来填数,换句话说,就是年年亏损,并且随着风氏集团规模的扩大,填的数字也越来越大。 “虽然风氏集团今年的盈利数字完全不足以和风品烈赚的钱相提并论,但是赚钱和亏损一来一去,数字也不算小。”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风氏不过是蝇头小利。”黑潮不以为意地论断着。 虚冰瑶神色未变地坐在他们五个对面:“那不妨拿这些蝇头小利作零花钱。” “零花钱?这些钱能拿来做什么?”黑潮斜眼睇着虚冰瑶。 风家赚黑钱一直很顺手,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能赚钱干活的人少,却是个个挥金如土,赚的太多,终究没散的快。这么多年下来,所谓的风家人越来越多,要吃的白食也多,风家堆积的财富除了被无数败家子随手买下的房、车、飞机、游艇这些所谓的不动产,其实很有限。 对着这样的语气,若是以前的虚冰瑶,发起倔来,随身丢可能起身走人。只不过,有太多的事,她已经惯了:“不如看看这块地。” 她递出第二份文件。即便风家的大本营在几十年前已搬迁到英国,但是风家这五个长老其实守旧又保守。加上风家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有着神戒的加持,所以对一些被现代人看作完全无科学根据的行为是深信不疑的。 “这座山俗称神算上,有主山,祖山和少祖山等背山。而这块风水地的龙脉所在,龙气所行皆是上上之选。还有,它的明堂大小、高低,还有水位的的方位、远近……” “问题的关键是……” “反正过程不重要,结果是,我现在已经和对方谈妥了这块地,只要给了钱,这块地,就是风家的了。”虚冰瑶答道。 【风满重楼】vol.2 “这块地,你们当普通的风水福地也好,当风家的陵墓都好,至于它的全部支出,全部由风氏集团的利润承担。” 如果真的将这块地作为奢华庞大的坟墓来建造,规模简直堪比古代的帝王之所,而为此需要付出的财力是可想而知的。 “虽然风氏是在赚钱,但是以现在风氏的盈利情况,若同时要时时配合洗干净所有的钱,未必有这个经济实力。”白霰客观地分析道。 “的确是会有些吃紧,但是……”虚冰瑶特地顿了顿,观察对面五个人的表情,知道他们对这块地的确是动了心,“如果我和风品烈的合作无隙的话,勉强还是可以应付。”即使没有抱有很大的希望,虚冰瑶还是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除了白霰闭上眼睛不予给出任何反应,其他四人也不敢出声说些什么内幕。 每个极大的家族利益集团,都会隐藏最后的实力,这些一般都只有家族中真正的说话人才知道。而虚冰瑶和风品烈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关于这些力量的资料。但是,只要一天没将实权下放到风品烈和虚冰瑶手里,这些讯息都不会被轻易透漏。 没有任何回应,书房静得发慌。 虚冰瑶缜密地审视着五副老骨头,确定不会再有什么有效讯息,只好继续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我自然会尽力而为,你们安心等着验收成果就好。” 说完,她整好桌子上的文件,然后起身离去。 等到她一直走出书房,白霰才重新取回两份文件,打算和五个长老好好仔细验收虚冰瑶辛苦两天的成果。 风品烈和虚冰瑶最让他们五个满意和看中的,不是将风家上下大小事务全部处理地妥帖安稳,而是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些他们没有开声交代而需要做的事。即便有一天,他们五个撒手人寰,在这一对足够聪明又狠厉的夫妻手里,风家会走向另一个繁华。 沉浸在企望中的他们,都没有看到,走出书房的虚冰瑶嘴角挂着的冷笑。 “看来你做大奸大恶的天赋真是高过我这个正牌子孙好多,一出手,就让那五个老不死刮目相看。”风品烈斜倚在虚冰瑶书房门口的墙边,似乎已经等了他好一阵。 “我只是拍马匹的天赋比你高而已。还有,我们两个之间的对话也非得这么高来高去么?你特地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虚冰瑶打开书房的门,和风品烈先后走入。 “查到了一些关于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虚冰瑶挑了挑眉,随口问道:“青龙戒?”“不能确定,不过排除在你表妹手里的朱雀戒,不是青龙即是白虎。” 虚冰瑶思索了一番,又问道:“凭什么如此肯定是神戒?” “我昨晚握着玄武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直觉。虽然我对玄武的驾驭能力始终不及你那么收放自如,随心所欲。但是那股从玄武传出来的突如其来的强大冲击力,那种感觉……” “ok,姑且算你的直觉成立。就算确认对方是另一只神戒,我们又可以做些什么?当初我被青龙困在幻觉迷宫里,上一次在医院也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找出青龙戒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风品烈的嘴角挂起一抹可怕的笑容,与他平时的冰冷不同,让虚冰瑶周身一阵恶寒,甚至感觉到一种血腥的味道:“不,如果这次的直觉是真的,或许它可以帮我们从那五个老不死那里拿到我们一直拿不到的讯息。” ------------------------------------------------------------ 作者囧囧有神地在前天傍晚被通知第二天飞机。。于是回家忙着理行李,昨天就飞了一天,终于缓缓地降落之后,今天脑袋昏昏沉沉的。。明天开始恢复更新= = 【风满重楼】vol.3 风品烈的判断是,不论这次来的是青龙抑或白虎,到目前为止,除了小规模的破坏,并没有真的对风家做出任何攻击性极强的行动。所以可以初步判定为试探玄武戒的虚实。 而风品烈所打下的如意算盘是,以牙还牙,让虚冰瑶尝试用神戒与对方正面交锋。以虚冰瑶现在的状态,若纯粹靠戒指的神力论断高下,若是败了,五个老不死也绝对无话可说,即便在这个过程中,赔上风家的主宅,以及主宅内储存在书面或者电子仪器中有关风家的机密资料。 第一战大伤元气,外加接二连三的打击,风家五个老不死不能把帐算在他和虚冰瑶头上,自然在他们知情的情况下,向他们揭示最后的底牌。而不是甩开他们,各自为政。 “你确定要这么铤而走险?”虚冰瑶问。 “你也不希望一直像现在一样,夜夜和我关在同一个屋檐下,被强逼着去制造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生的风姓小孩吧?” “只要你和楚陌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绝不在半夜三更从我隔壁的睡房传出任何扰人清梦的声音,我对现在的住房安排,没有任何不满意。” 话是这么说,但虚冰瑶终究还是决定要去做一些所谓的她应该做的事。 做戏,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逼真。 所以之后的大规模破坏以及盗取一些所谓的机密文件,可以不由虚冰瑶完成的,虚冰瑶就要尽量通过引导,让对方替她来完成。而有些物理上的破坏,则是在所难免。 虚冰瑶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确定和风品烈约定的时间。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他会阻止所有可能的人进入这间书房。 她伸出右手,去拿刚被风品烈搁在桌上的神戒。 右手一动,她的每根痛觉神经都在疯狂叫嚣。 她现在的情况,风家每个人都很清楚,连生活自理都很勉强,再妄动神戒,没有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即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风家五老,为了长久之计,在这半年内也绝不会使唤她动用神戒。 刚才在风品烈退出书房的时候,她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短暂的似乎从不曾存在的不舍,当然也没有漏过紧跟其后的狠绝。他其实并不确定,那些他们不知道的后果里,最坏就环境有多坏。 “其实我不介意这次的结局是什么,如果不够坏,或许我欠你们风家的就还不够还。”她在风品烈走出书房前如是说道。 “虚冰瑶。” 她望着他。 “那,记得下手不要对风家留情面,或许过了这次,我们就都是自由身了。” 她微笑,却不作声。 “虚冰瑶。” 她微的扬眉。 风品烈看着她,张口欲言,到最后仍是没有发声,只是做了个口形,随即退出门外。 直到门被关上,她才轻声回道:“风品烈,原来优柔寡断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你。” 她认得最后那个口形:保重。 或许,他只是看扁了如今算是半个残废的虚冰瑶,做好了这一次有去无回的打算,才难得地展现出这少为人知的一面。 【风满重楼】vol.4 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这个瞬间,虚冰瑶几乎可以断定,这几次频频出手干扰风家的必是至今下落不明的白虎。无论是这次的交手还是上次在医院内的幻境,这种强而烈的攻击性,与最初遇到的青龙完全不同。 青龙戒完全是一种试探,虽然困局频频,却没有展现出它任何的杀伤力,也没有步步紧逼,完全不介意血溅三尺的后果。 因为什么也看不见,虚冰瑶呼吸微地急促,手心渗汗,只能感觉到四周有薄如叶,锐如刀的利器不断在身边飞过,却暂时还没有伤到半分。 或许,风品烈最后那一句关照并非没有缘由。在这样的情境之中,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已,连是否能留下命来也都是一个未知数。 她的心在此刻却异常的平静。 是,她很平静。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要替风品熙走完该走的路,不就是她一直坚持的。真的断送风家现在的一切之后,其实她对之后的未来也感到茫然。那在这里结束也好。 “虚冰瑶!你是脑壳坏掉还是怎样!” 这一道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是陌生地难以确切地辨认出究竟是谁。 “我家老爹一点都没说错,你就是自己一点也想不开!你真是失心疯了不成,就算要死也挑一个亮堂光明点的地方好不好!在这种幻境里,真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这样脆生生的,充满朝气的女声,外加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还可以一如既往地如此啰嗦,似乎只有一个可能——白妍玲! “你怎么来了?” 白妍玲的语气隐有怒意:“你要找死就不要随便许什么承诺。你上次可是答应我回去见我老爹的,你做不到,死无全尸的那个可是我诶!还不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事情还没有闹大,我如何抽身。这一次,就算不是你死我活,也要斗到硝烟四起,毁掉半个风家大宅。” 白妍玲面色一变,直觉借着朱雀戒的力量看向身边的虚冰瑶。她面色淡淡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就是带着些无奈。 “以你现在的状态,你怎么可能做得到?你根本连在黑暗中视物都不行了。” 虚冰瑶甚至没有侧脸看她:“你先出去。” “什么嘛!以后这种危机的状况你先知会我一声,我知道自己搞不定,也可以记得带老爹一起来嘛!”白妍玲语气里充满委屈,却没半点应景的恐慌。 “不要废话,立刻出去。” “我要出的去,在这里废话作什么!” 无语。 虚冰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热情过度,乐观过度的表妹。 “好了啦,我不进来也进来了。现在我看得见你看不见,你尽力想做你应该做的事就好,我会记得护你周全的。” 护她周全?一个连从自己主观闯入的幻境中出去的能力都没有的人。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一直从四周飞过的利刃忽然都转了方向,往虚冰瑶和白妍玲所在射来。白妍玲完全靠她对神戒半调子的驾驭能力勉强躲避,比虚冰瑶这个光凭随即反应能力的人,还要狼狈不少。 ---------------------------------------------------------------------------- ps:在国内事情较多。。也许更新不能完全即是- -不过尽量保持数量 【风满重楼】vol.5 虚冰瑶紧紧望着前方道:“我一定要试试硬碰硬,因为光凭玄武戒的力量有很多事还办不到,所以要借力打力。等会我一定会尽可能让对方强力反击,然后引两股力量一起冲出这个幻境的结界,到时你就跟着一起出去。” “好好好。主导权在你手里,我只有附议的权力。等会我跟在你身后,你不必顾我,我自己可以避开。” 虚冰瑶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对方越来越厉害的攻招让她无暇再作出更多的反应,深吸了一口气,尽力驱动着手中的神戒,完全不顾那一阵又一阵地仿佛错经裂骨的疼痛。 她想,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撑过三个小时,最多撑过两股交织的神力冲出这个虚拟空间。所以,之后的事,只能靠风品烈趁着风家一片混乱的十几到几十分钟间,努力做完他想做的事。 所以,此时此刻,她干脆站定,驱使神戒在自己的面前竖起一道光墙,引住朝她飞来越来越多的利器,却不将它们弹飞。 根据她的经验,这些所谓的利器,即是从神戒射出的无数微小能量。只有这种可能,这种虚幻的利器才有可能再瞬间造成巨大的杀伤力。 她还在等,等到再也无法承受之前,才将两股不相上下的力量松开。 死撑,但是整个人都因为强大的力量跟着能量的振幅震动。 “要做就干脆点!撑下去诶!”白妍玲上前用手抵住虚冰瑶的腰,加入到其中。 “喂——”虚冰瑶分神大叫。 两股原本相称的力量忽然被突如其来加入的第三股力量搅乱,习惯了神戒反噬的虚冰瑶还硬顶着,白妍玲则是即刻弹出好几米。 “虚冰瑶!”白妍玲厉声叫道,但她声音带虚,显然伤得不轻。 但也是经由白妍玲这横冲直撞,虚冰瑶这边的力道集合了两枚神戒,顿时激得对方也瞬时加大了力道。恰巧虚冰瑶气虚,白妍玲力不从心,相权之下,也并没有胜对方多少。 虚冰瑶拼着最后一点气力,将这股交缠不定的力量向某个定点推去,却因为力道不足,这股力反而顺着他的方向逼近三寸,最后急刹在她的身前,随即呕出一大口血来。 不过,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就差那么一点,她整个人就要被这股力劈成两半。 虚冰瑶却是绝不罢休,也不顾后果,竟又是对着面前的力一阵强推。这一推,耗的力过大,时间久的,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力反噬地震出来,连心都开始发颤。 “走啊!”她冲着白妍玲的方向大喊一声,之后便什么也不想,只咬着牙,举着双手,做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撑了多久,更加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是竭尽所能,趋势着身上每一分力,都朝着刚才被巨力破开的结界出口继续散出去。一直,一直到连眼皮也抬不起来。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听到有人喊道:“虚冰瑶!” 【风满重楼】vol.6 虚冰瑶慢慢张开眼,一张苍白的脸进入她的视野里——白妍玲。 这个当口,还有空并且有心搭理她的,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了。 “恩……” 白妍玲见她一时尚清醒,连忙扶起她来。 四周尽是死寂。 看来这个计划就算不是百分百的成功,也算是成功了大半。就连她所在的书房也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连个屋顶也不见。最可怕的是,当她看见这惨景,她心里居然已然没有任何感觉了。 这个世界不就是如此吗?每个人心中都有很重要的人或事,为此可以放弃其它。 只是这一次她北行点背归类为其次的,对风家的人来说,确认风家的损失比她重要。走上这条路,她一早自己都将自己舍弃了,更何况是别人。 累了这么久,被自己背离之后,或许她一直在等这一天,等着被其它所有人背离。这样就不必再烦恼以后了。 她全身像散架一样,根本无力移动半分。 “应该是白虎。”气若游丝的声音,向同时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五个老人说道。 他们看着她沉声问道:“你确定?” 白霰深深看她一眼,再慢吞吞地扫过残垣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刚刚赶来的风品烈。 她何德何能?居然如此劳师动众,基本每一个在此刻应该待在风家大宅内的每一个人都围在她身旁,黑压压的一片。 她又看向眼前的那五个神色漠然的老人。忽的,她颊面有些发痒,有什么自眼角滑落。她莞尔一笑,哑声道:“不是我真的有多大能耐,的确是风家人才凋零。在白虎戒面前,我根本不堪一击。玄武戒终归是要一个真正的风家人拿着,才会有发挥它真正潜力的一天。” 五副老骨头,甚至风品烈都没有吭声,也没有认真注视她一眼。 虚冰瑶散乱的刘海遮住了她乌黑的瞳眸,显得可怕万分。原来,一直从眼角滑落的,竟是血丝。而明明血痕早已破七孔而出,满面流窜,为什么她还能撑到现在,甚至谈笑自如。 白妍玲冰冷的手握着虚冰瑶的肩膀,用了她的八分力,确定可以捏得虚冰瑶生疼,却没有松手的意愿。她害怕着虚冰瑶那双过分平静的美眸忽然会失去所有眷恋,永远地阖上。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风家这大宅七成都变成废墟,还不快去清算下你们手头上究竟还损失了些什么,白虎怎会无聊到只是为了炸毁风家这座家宅而已!”风品烈冷冷吩咐道。 他走到虚冰瑶身边,这次说话的对象是五个长老:“我想,她需要医生。不管有什么要问,都等她有力气回答再说。若不是她,风家今天损失的就不止是一座家宅而已。”弦外之音是,虽然没有能力完全抗衡白虎戒,留着她,对风家始终还是存在利用价值的。 白霰轻轻颔首,而后领着其它四人离开了。 “你有没有办法用最快的方法送她去美国?这里一直会是多事之地,不宜久留。”风品烈问暂时还不知何时又为何出现在此处的白妍玲。 “我没那么大能耐,不过我想我老爹应该可以。” 风品烈没有时间和白妍玲啰嗦太多:“那这里交给你。” 临走之前,他朝早已血泪模糊,什么也看不见看不清的虚冰瑶轻轻一笑。 一个庆幸她活下来的微笑。 【风满重楼】vol.7 两个星期,虚冰瑶已经整整昏迷了两个星期。二月中,美国的东部气温依旧不高。 白妍玲推门走进虚冰瑶所在的卧室,看了一眼始终昏睡的虚冰瑶,问自己的孪生妹妹白婉瑜道:“你确定不用再替我表姐加床被子吗?今天可是强冷空气哦。” 那天,借由她老爹十数年屈指可数地主动动用神戒的力量,虚冰瑶被安排到美国。 虽然当时的虚冰瑶已经内脏尽破,剩下连半条命不到。但根据她老爹的诊断,虚冰瑶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极度缓慢的速度自我修复。所以,除了需要吊一些葡萄糖补充营养之外,她需要的只是专人的照看。 她们的老爹,原本应该是这件事的负责人,因为和她们的老妈始终处于如胶似漆的状态,而她们的老妈又有着只喜欢待在家里的奇怪习惯。为了顾虑她们未来表姐夫——风品烈的意愿——将虚冰瑶留在美国,于是,十八年来,她们两个终于有了正当理由翘课,被留在异国他乡照顾这个接近奄奄一息的表姐。 “就再加床棉被吧。”没什么主见的白婉瑜只能被动地附议,然后眼睁睁地目送白妍玲去搬被子。因为自从虚冰瑶昏迷之后,她的左手却是时时刻刻都要紧紧拽着一个人的手,否则就连昏睡都不得安稳。 白婉瑜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拨开掩在面上的发丝。不知道自己这位久未谋面的表姐到底蒙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连昏睡都那么没有安全感。就连她和小玲换班,想将被她握住的手由自己换成小玲,都要费很大的功夫。每次她和小玲换班,都要抽还几次,因为虚冰瑶的手每次都抓的死紧,从没有松懈的时候。 白妍玲抱着被子走进来,看着她灰白的面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日鲜血淋漓的虚冰瑶。那样的血流如注却始终硬撑着,看起来也不似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未来姐夫。 如果不是未来姐夫,又究竟是谁,做过些什么,惹得这个表姐如此无私地对待。 “啊……”白婉瑜一声轻呼。 “你你你你你!你是怎么喂人的!怎么反倒惹得她一身湿!” 那是谁的声音? “姐姐,我有小心翼翼了哦,但她喝了三口,有两口是不记得吞的……” “笨手笨脚就笨手笨脚吧,不要诸多借口!”又是那样脆生生又充满朝气的生意。 “哦。”跟着是一声极为相似又略有不同的低应。 “你老爹说姑姑喜欢喝这种炖得浓浓的汤,才死马当活马医,炖来给表姐试试。希望如果她喜欢,可以早点醒来。这汤炖炖都要好些时候,你居然就这么洒了!很可惜的知不知道!” …… 这是什么诡异的逻辑。 虚冰瑶努力地抬抬眼,眼前依旧湖南,但是可以看见两个人影不知在对着什么说话。她看得模糊,却也知道这两人是谁。 但她还是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疲惫,躺着不想动,连眼皮也不愿意再废力气去抬。 白妍玲似乎注意到什么,却没有多说,只是自动地代替了白婉瑜的位子,将手塞进虚冰瑶的手里,让白婉瑜可以去收拾之前留下的残局。 【风满重楼】vol.8 “不管怎么样,你要撑下去哦!”白妍玲在她耳边道。 她心里深处一颤。撑下去?还有什么值得她一直撑下去的目标。之前一直背负着属于风家的使命,现在为此拼到这种地步,连最后一个目标都消失了。她的世界全崩塌了,再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她,每天浑浑噩噩,每天除了吃喝拉撒,谁人跟她说话她也分不清楚,又何必再浪费精力来照顾她。 她真的挣扎地累了。就连面对白家两姐妹,即便是昏沉终日,都忍不住在猜测,她们心地善良的背后会不会有着可怕深沉的机心。 那些真的曾被她付出真心信任的人,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活着不过是为别人在争,活在一个灰暗世界里。 她慢慢松开被她紧握的手。 蓦地那双手的主人察觉她的一样,反而反握住她:“虚冰瑶,累了就多睡一阵,慢慢休息没有关系。只要记得醒来就好,你醒来我和小瑜就带你回家,一个会有很多很多人疼你的家。”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你那个挂名未婚夫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糟啊,虽然他一直看起来淡定地要死,好像快要挂掉的那个人不是他未来老婆而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但是,之前我看见他看到整个风家瘫倒嘴角都只是冷冷一笑,靠近你书房后,嘴上一直在应付那几个奇奇怪怪的老头,一双眼却是粘在地上不放。直到你被我从书桌下面拉出来,他居然像松了口气似的,还微微一个踉跄。” “姐姐,姐姐,人来了……”白婉瑜的声音刚落,不到半分钟,卧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简浩臣走在最前头,谷修然、秦若水、韩筝一个也没落下,四个人同时步入之后,原本宽敞的卧室忽然显得有些拥挤。 简浩臣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昏睡得如同婴孩一般的虚冰瑶,唇掀了半天,才悠悠道:“我可以单独和她说几句话么?” 谷修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带头走出房间。 白妍玲却只是浅浅微笑道:“不好意思,表姐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我既然代她做主请你们过来,自然要陪在旁边。不过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说些你们想说的话就行了。虽然表姐现在没有办法作出什么回应,但是我和小瑜都相信她总归是听得见的。” “小瑶……”简浩臣轻轻唤了一声。 “闹,我先声明哦,表姐变成这样呢,勉强也可以认定是意外。毕竟她待在风家那种可怕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不过她的病两个星期也不见起色,并不排除心理因素。”白妍玲在一旁补充说明道。 “小瑶,你究竟想怎么样?当初是你说,你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世界上一败涂地的感情太多,败在事业上的也不少。这样的结局如果不是你希望的,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推到千里之外。若正如你所求的,那今日又何苦因为无人可信而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喂喂,虽然台面话是那么讲,可以当她不存在,但是很肉麻诶!她全身都是鸡皮疙瘩!白妍玲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光听一方的独白,问题好像真的是在虚冰瑶这边。这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男生,就是看了奄奄一息的虚冰瑶,也跟着在内心上受到很大煎熬的样子。感情真实令人头疼的问题。 【风满重楼】vol.9 白妍玲说的没错,虚冰瑶统统听到了。 所以,每一个午夜梦回,她才会连串泪珠无声地流不止。 过往的画面不断涌现,从她六岁起,快乐的、不快乐的,被呵护的、被伤害的。 有着风品熙,有着母亲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这么勾心斗角地争下去,斗下去,孤独下去。只是仅仅一年时间,她立足的世界全部崩塌。有无数次,她都希望,那个死去的不是风品熙,而是自己。她宁愿陪着母亲长眠于地下。 还有……简浩臣。 从快乐到疲惫,是因为她自私的要求他包容她的一切伤悲与疲倦,却什么也没有真正的付出。 是,她的确是因为失去一根又一根救命稻草而开始自暴自弃,自我放逐。他不懂的是,她主动放弃他,和她现在的心态完全无关。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依旧是那株扎根在土地的参天的古树,却不会是她可以再汪洋中抓紧的浮木了。 她需要一个依靠,而他给不了她所奢望得到的。那么,不了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对她而言,又有何益? “姐姐,这样做不好吧?”白婉瑜弱弱的声音响起。 “但是老妈已经发最后通牒了,再不赶回去上堂,我们两个就玩完了。那我们又不可以把表姐扔在这里不管,瞬间转移又是我们玩的最差的。所以这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赌运气,换个方式试下实力好了。”跟着是白妍玲的辩驳。 “呃……可是爸爸说,没有他允许,我们不可以乱用这个戒指的。” 白妍玲几乎是用无奈地语调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家是老爹大还是老妈大?” 白婉瑜即刻答道:“呃……这个……随便你吧……我不发表意见就好。” 答案显而易见,在白家,显然是女性掌权。 “我把后续工作都安排妥当了,快点过来帮手啦!”白妍玲轻喊着。 可惜,虚冰瑶的视力也尚未恢复,就算微微抬眼,看见的也只是灰茫茫的一片。 而后,是一阵淡淡的暖意,从心口处,一点一滴地向四肢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她闻到淡淡的米香。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以为自己为风品烈布完最后一次局,勉强算是死得其所。 她以为等她再睁开眼就又可以是一个依依呀呀什么也不懂的婴孩,懵懵懂懂,开开心心,不再为所谓的神戒所累。 只是,当她的意识渐渐回笼,才发现,她依旧还是那个虚冰瑶。 “根据检查的报告显示,虚小姐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除了接连昏迷近三个星期,主要靠葡萄糖作为主要能量来源,导致有些微营养不良以外。” “谢谢医生。”秦若水看着眼前这张淡定的睡容,已不似之前那样毫无防备。再大的风浪都已被她掩饰在恬淡的面容之下。那个受尽创伤需要人照料的孩子,又再次消失了。 “我始终不太明白,作风氏集团的掌势人有什么好呢?睡不到自然醒,每天夜未转明便要起床。食不安乐,一天或许只有短短数十分钟可以耗在餐桌之上。行动也从不得自由的。似乎是握着无数的权力与金钱,其实背后付出的心血非常人比得上。掌握了这么多,亦为了贪乐,这么长,这么难的一条路,怎么可能会走的不累?” 是啊,握着风氏集团有什么好呢? 但现在只要她一日尚未断气,她就是非走不可。 【风满重楼】vol.10 “你醒了?”当秦若水从书本中抬头看到虚冰瑶微眯着的双眼,语气显得有些过分平静,“医生一早就说你没有什么大碍,也是时候醒了。” “白……” 虚冰瑶刚开口说一个字,就被秦若水打断:“你表妹们急着赶回去上课,又没办法带你出境,所以才拜托我看着你。她们也有请专业医生和看护,我和谷修然只是负责监工而已。” 显然,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白妍玲还是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在没有搞清楚简浩臣和虚冰瑶之间似乎有着渊源历史的纠葛之间,不冒冒然地去请他帮忙。而同样看不清风向的秦若水和谷修然,只能被迫夹在他们之间,假装不知情,并且不发表任何意见。 “你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吗?”秦若水又问。 其实,当日的记忆,虚冰瑶已经不太愿意去回想。 那样的痛她能忍下来已非常人所及,再去回忆等于是再度疼痛。 秦若水见她一径沉默,只能主动疾步走到她的面前,徐徐伸出手。虚冰瑶目不转睛地盯着,知道发现这手是要摸上她的额头,她又直觉避开。 “其它问题不大,你的右手还痛吗?” 如今虚冰瑶的思绪并不像平日那么运作自如,没有即刻回答。 “你表妹说,你这一次倒下,心病的成分很大。” 虚冰瑶垂眸,依旧没有回答。 “你表妹还说,你始终是像极了你妈妈,就算再灰心失望也好,潜意识依旧是倔到极点。即便是当日被伤到肋骨断裂,五脏六腑破裂的破裂,移位的移位,整个右手由头至尾几乎全部粉碎性骨折。一开始几乎是日日止痛药和麻醉药,后来又怕伤到你神经中枢……” “你可以不必一直提醒我,我究竟有多痛。”被秦若水忽然丢来的长篇大论搅得原本就一片混乱的大脑更加晕晕乎乎。 “我只是想提醒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一直在坚持要走完这条你自己选择的路,并且一直在重申那些决心,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你自己。既然选了,不打算后退,也不必太绝望。路的尽头,有些美丽,你看不到,不代表它们不存在,是不?” “我醒了就没打算再寻短见。”虚冰瑶无奈地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你太随其自然了。白妍玲说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一种多年来死撑的习惯。其实你的求生意识并不强。” 虚冰瑶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不必太在意的,我只不过是在发泄多余的情绪而已。平时太平静,每次情绪出现缺口的时候才会像洪水爆发。虽然每一次都好像撕心裂肺,看起来很恐怖,但是只是自己跟自己瞎闹腾,过了那一阵,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所以你不必理睬。你不需要每次都特地把我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哄着。这些根本跟你无关的。” “可是你需要有人捧着,不是吗?原来有阿浩捧着,你的情绪就只要好好睡上几觉,吃上几顿就平复了。一个人了,就非得要哭得天崩地裂……” 虚冰瑶神情严肃地抿着嘴,因为无从辩驳。自己的行为的确像是个五六岁非得要得到糖的小孩一样。 “我收容你。累了倦了,来找我,我来收容你的伤悲与不堪,直到你结束和风家的纠葛或者找到下一个愿意收容你并且你愿意被他收容的人为止。” 为什么。 这一问哽在喉间,虚冰瑶想问,却始终没有问。 因为连她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悲悯感,一个知足的人想要疼惜一个五六岁却得不到糖的小孩而已。当然,他深邃的眼眸里,还藏着一种不愿被别人窥知的情绪,自然不会轻易自己坦白告诉她,问了也白问。 【风满重楼】vol.11 这是一段很奇怪的关系。 其实和之前她和简浩臣之间的关系又不尽相同。 她住在属于白家的屋子里,因为右手不方便,日常生活都由之前请的看护照料。而秦若水则负责照料她的三餐。 虽说是收容她照顾她,却没有半分要迁就她的意思。每天最迟十点,一定拖她起床,强迫她出门,理由是她每天赖在家里会缺乏运动。每天晚上最迟十一点,又一定赶她上床休息,多半秒也不行。 虚冰瑶粗略计算,她每天光是散步就要花去两三个小时。一路上,他会主动说话,聊着工作,聊着喜好,聊着想吃的食物,聊着想去的地方,聊着想听的音乐,聊着想看的电影。 虽然常常都是看起来很安静的秦若水在说,而她则是静静地听,但偶尔她也会说些关于自己的事。 说起往事的时候,虚冰瑶的脸上始终没什么太大的喜怒哀乐,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秦若水意识到,这样的性格似乎和小时候有着脱不了的关系。就像她曾和父亲住在同一个城市,一个她现在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但每次她出事,却选择留在美国休息。那个她曾经生长的家还在那里,她却没有回去的地方了。 她看起来好像已经不在意这些事了,虽然如此,他却渐渐知道,她其实并非不在乎。 而任虚冰瑶想破头,却怎么也想不到,秦若水还会带她去海钓。正确的来说,是谷修然和秦若水带她去海钓。 是真的钓鱼,拿着长长的鱼竿,放长线,底下有鱼饵的那种钓鱼。 好吧,这实在不能怨她大惊小怪。有谷修然参与,她被带去篮球场看他们玩斗牛,或者去撞球场,不然是去看飙车甚至是有下注的那种她都觉得比较正常。这么需要耐心,完全是为了修生养性,坐起来文静优雅形象十足的活动,一点也不适合谷修然这种无论内外都运动感十足的男人。 “如果是因为太过吃惊,麻烦你闭上你的嘴巴。”谷修然没好气地作势要拿鱼饵来塞她的嘴。 秦若水抢先一步拍开他的手,两人笑闹了一阵子才认真钓起鱼来。 而虚冰瑶则凑在一旁观看,顺便质疑:“你们两个到底会不会?” “比你会一点。”谷修然和虚冰瑶大小声的习惯一点也没有改。 “你有必要两三句就刺她一下么?跟别人讲话就好好的,对她好声好气就像要死一样。真怀疑你们两个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债没偿清,就赶着来投胎了。” “跟她这一辈子有纠葛已经是三生不幸了,你没必要把我的上一辈子都拖下水吧?”谷修然驳嘴道。 然后依旧兴致勃勃地和虚冰瑶一来一往的拌嘴,三个人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阳光暖暖,微风煦煦,吹得其实只是被拖来晒太阳,实际上无所事事的虚冰瑶坐在一边昏昏欲睡。之后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完全睡倒之后,幸好离她较近的谷修然接的快。 凝视枕在他肩膀上恬然沉睡的容颜,他放柔了神情,伸手拎来一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风满重楼】vol.12 “喂喂,我警告你哦,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谷修然面对秦若水意味深长的眼神,压低声音怪叫出声。 秦若水没有即刻作出回应,只是浅浅一笑,目光又重新回到自己的鱼竿上。 “我最主要是看她这段时间连觉都睡不好,食欲也差,整个人瘦一圈。这个女人总是把自己绷得太紧,活到现在很奇迹。” 秦若水始终目不斜视,只是说道:“这种解释留给你的粉丝就好。” “秦,我这一次,严肃又认真地,再一次郑重警告你,不要给我用这个调调讲话。” “我了解。” 谷修然已经气到脑袋上冒出青烟,若不是还顾忌着虚冰瑶三分,就差直接拿枪指着秦若水,强迫他收回刚才的眼神和言语:“你了解个头。我若是真和她有什么,也不用等到现在黄花菜都凉了。若真要追究起来,你疼她的分量一点都不必我少。” “我们都是一样的。”秦若水道,“不过是看不惯这么好强的女孩子。” “是啊,勉强也算是认识三年多。她求好心切、做事严谨、责任感重……反正总是揽一大堆事情上身,偏偏又喜欢玩所谓的独立自主,不爱在人前示弱。弄成现在这种无法负荷的状况,也许和阿浩太纵她也有关系,总是那么文质彬彬,忘了给她机会,让她闹闹别扭,适时发泄一下。” “只不过在娱乐圈混了一年,就混成情圣了么?”秦若水语中含笑。 “这年头,哪能各个都像你一样,前途一片光明,兴趣就是生财之道。每天适时练习一下钢琴,一到要发片就有成百上千的公司等着接你的生意。虽然只是一年,我也是摸爬滚打地熬过来的……”谷修然又开始长篇大论的抱怨。 “虽然这么多年兄弟,我宁愿你像在面对广大粉丝一样摆摆样子。最起码你装酷的时候,没那么啰嗦。” “秦,你跟我的不一样,不仅是在发片的优势上。是,我对虚冰瑶的关心,的确是超过普通朋友。那是因为,打从一开始认识,我就打心底里觉得,她会和阿浩走下去,一直一直地走下去。所以,对我而言,她不仅会是朋友,甚至会是嫂子。即使这些年来,他们始终聚少离多,我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真的会走到离散这一步。” 谷修然的目光忽然有些飘渺,那样忧郁的侧脸,在蓝天白云之下,的确美得恍若电影中才应该有的画面:“秦,你认识阿浩那么多年,应该和我同样清楚。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里,阿浩其实并没有好上虚冰瑶多少,始终很缺乏安全感。适合他的,或许真的是韩筝那样,愿意付出比收获更多的女孩,始终静静地守护在一边。可惜,阿浩爱的,却是一个需要他去付出,需要他去善后的女孩。” 谷修然侧过脸,看着始终不发一言的秦若水:“不过,阿浩始终会过的比小瑶幸福。因为,他最起码有他自己喜欢的学科,有他愿意付出心血的工作,还有一个,他愿意为之妥协,愿意为之让自己看起来过的很幸福的妈妈。” 听到这里,秦若水竟破例开口:“虚冰瑶却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连为之付出一切的生活与工作,都不是出自真心喜欢的。” “秦,你没有见过三年前的虚冰瑶,同样倔强,不服输,却心思单纯。当时的她,就像深居在山林的那些小动物,连所谓的心机都很简单,都是出于保护妈妈的本能。会撒娇,会耍赖,会为课业烦恼,会为考试抓狂,会和班主任针锋相对,会一脸神往地看着阿浩打球,也会为了一碗有妈妈味道的面泪流满面……秦,就算是为了阿浩也好,为了她这个除了你和阿浩,我在高中最认真交心的朋友都好,我只是希望,她活得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台机器。” 【风满重楼】vol.13 不要让虚冰瑶活得一直像一台机器。 为了这个看似简单,实则艰巨的任务,秦若水也莫名地努力。 他带她去中国城,一个到处挤满了人的地方,他则扣着她的左手腕,带她在人潮中穿梭,这边走走,那边逛逛。而虚冰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他买东西,看着他杀价,看着他付钱。 刚走出一家店,秦若水发现新目标——冰糖葫芦。 虽然他的个子够高,可惜人太多了,他手上又提满了东西,在人山人海的街上几乎寸步难行。 跟着,他松开了手。 不见了,淹没在人海中。 一时间心慌了起来,几乎是强行挤过了人群,好不容易才看到他站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前,正在付钱。 他回过头,露出笑容,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努力避过人群。但他的笑容却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瞬间消散:“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还是手很痛?” 虚冰瑶摇摇头,又挤出微笑,试图淡化他的紧张。 秦若水见她不出声,便递出一串糖葫芦:“应该很好吃的。” 顾念着虚冰瑶的手伤,秦若水毫无芥蒂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把糖葫芦凑到她嘴边。她张嘴咬了一口,糖衣的甜味夹杂着浓郁的酸,在她嘴里化开。 “好吃吗?” 虚冰瑶点头。 看着她明明酸到连一双皓眸都眯了起来,秦若水只能失笑。 然后带着她,一路走,一路买,一路吃。到最后,双手提满袋子的秦若水,只能将零钱捏在手上,方便付账。 只是,中国城内唯一一条直行大道,两边布满铺子,忽然在原本就拥堵万分的路上,因为许多人的驻足,导致它几乎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行动不便的虚冰瑶下意识地向秦若水这边靠了靠,左手握住他提着袋子的手。 “好像是有人晕倒了。”看着呈圈状的人潮,听着一传十的流言,秦若水回头向虚冰瑶解释道。 他们避过人群,小心翼翼地贴着店铺行进。 “怎么了?”秦若水察觉到握着他的手在瞬间由微暖转为冰凉,回头,看见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豆大的冷汗从她的额际不断淌下来。 “我……”虚冰瑶开声的同时又倒抽一口冷气,只能很轻微的声音再道出一个字,“痛……” “右手痛?”秦若水注意到她完全不受支配的右手,五指蜷曲,手臂不停地颤抖,又更似抽搐。而虚冰瑶始终强忍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蹲下去,揽住自己。 “忍一忍,我……” 秦若水还没说完,就看见虚冰瑶拼命摇头,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来:“秦,看……谁……是谁……”秦,看看是谁。周围一定有什么和神戒有关的事物出现,否则她的右手怎会没来由的,撕心裂肺地痛,痛到一句这么简单的话也无法表达清楚。 “好。”秦若水还是听懂了,毫不犹豫地搁下手中所有的袋子,扶着虚冰瑶。他侧身,尽量避免人群撞到她的右手,一点一点挤进人群。 【风满重楼】vol.14 “喂喂喂,魔术之手先生,虽然你的名字里的确有魔术两个字,但是你的主职不是应该是弹钢琴么,怎么还真的给我变魔术。让你照顾一个病人,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两个?”谷修然抚着前额,故作头痛状,不可思议地在虚冰瑶现在暂时居住的公寓里大呼小叫。 而另一边,真正被这大惊小怪的男人搅得额际隐隐抽痛的虚冰瑶,在他终于咋咋呼呼抱怨完了之后,才缓缓道:“是我坚持的。” “你闭嘴!”虽然是极度粗鲁的话,谷修然却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那么凶狠,还要努力摆出一副不怎么凶神恶煞的脸,这诡异的场景让虚冰瑶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她是病人脑袋不清楚,你怎么也跟着一个脑袋不清楚的人胡闹!” 回答的依旧是虚冰瑶软软的,没什么气力的声音:“我没有脑袋不清楚,也不是在胡闹。她晕倒在街上……” “我知道刚才那是什么状况。好吧好吧,就算你忽然变成一个同情心泛滥到让人无法理解的虚冰瑶,人晕倒了应该往医院送,怎么会把她就这样带回家。你家里只有一张床,她现在光明正大地霸占着……”谷修然继续喋喋不休。 “床很大。”虚冰瑶凉凉打断他。 “这个不是关键!”谷修然终于忍无可忍,拔高了一个八度。 “那可不可以麻烦你直接说关键。”他终于也意识到自己讲话一直都没在重点了吗。 “第一,她身份不明;第二,虽然家里有医生,但是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对她的家人交代;最后!最关键的一点!那些所谓的医生根本检查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她就一直这么晕着,万一死掉了怎么办!”谷修然彻底抓狂。 最后,最关键的一点,正是虚冰瑶带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回来的原因。虽然,在中国城的大街上捡到她的时候,虚冰瑶有的只是一种直觉。当医生做完所有的检查之后,直觉变成了断定。就像医生无法诊断她莫名的康复,以及她手伤的原因一样,这个女子本身一定和某只戒指有关。 “秦,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放牛吃草……” 谷修然话还来不及说尽,急促的门铃伴随杂乱的敲门声同时响起。 虚冰瑶在床脚边坐下,秦若水回头,看她轻轻颔首,径直穿过短短的走廊,打开了大门。 “喂喂喂喂,你们好歹也照顾一下我的意见好不好,万一是狗仔队……”谷修然的话音再一次戛然而止。因为,他说这一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废话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三人看清楚毫不客气、直接登堂入室的两人。 东部,只要对上层社会社会稍有常识的人,对走在前面一点的那一个男人的脸都不会陌生,尤其是虚冰瑶和秦若水这两个已经和他做过正面接触。 “雁、雁孤城?”谷修然的声音略带点不可置信,迟疑三秒之后,转头,又按捺不住,以高八度的声音质疑道,“你现在不是属于严重创伤的修养期?不是说所有公事都由风品烈全权打理?请、问、一、下,这个男人在这个时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满重楼】vol.15 虽然虚冰瑶很有冲动,在这一刻,冲过去,抓住谷修然的衣领,质疑他在镁光灯前的气质、涵养到底跑到哪里去度假了,但是很明白现在并不是时候。 在沉静的诡异的气氛里,首先开口的是跟在雁孤城身后的男子:“虚小姐,冒昧打扰了……” “你究竟是白虎还是青龙?” “把吟雪交出来。” 雁孤城和虚冰瑶同时开口打断他的话。 而后,又是一阵沉寂。 不过三秒,雁孤城原本就严肃且少有表情的脸溢出一股淡淡的煞气。 秦若水插入虚冰瑶和雁孤城的争锋相对,站到两人之间,又离两人各有一两米的距离,面对着雁孤城。 “他是青龙。”想到那次在雁孤城办公室外意外听到的对话,秦若水语气淡淡,神态却紧绷万分地在雁孤城并没有回答虚冰瑶的问题的时刻,适时答话,并且抛出一个根据分析,还没有得到确认,但极有可能有用万分,而虚冰瑶又恰好感兴趣的结论,“除了第一次的幻境,其它统统都是白虎。” 单身公寓的客厅并不大,同时容纳五个人,让这个空间显得局促不已。 “我没有任何恶意。”虚冰瑶审视的视线一刻也不曾从雁孤城紧绷的脸上移开,“她是你的弱点。” 这两句几乎毫无逻辑的陈述句,她说的很轻,但对雁孤城的作用,却像是压顶的千斤大石。 他错,错在太冲动。 也许虚冰瑶说的没错。 她没有恶意。 在他出现之前,她还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吟雪也的确是自己逃家,不是任何人有心劫人。 一刻钟前,他掌握的所有资料都显示,虚冰瑶只是凑巧,救了那一个对自己而言,重于一切的人。 以虚冰瑶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策划出一场阴谋,并且伪装成一场意外。若她真的下手,就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让他寻到所有证据。 只是,他失去理智了。他不允许有任何万一的出现。 他该庆幸的。庆幸今天吟雪遇见的,只是虚冰瑶而已。而不是另外任何一个想要看雁孤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她,的确是他的弱点。而他害怕的,不是他因为这个弱点处处受制,任人摆弄。而是,因为他,他的弱点会出现任何意外。 他不会允许的,绝不。 “她的伤,医不好么?”虚冰瑶盯着他,轻轻地问。“伤?”跟在雁孤城身后的男子重复着她的话,微微皱眉。 “她受伤了?”雁孤城也跟着抛出问题,平静无波的语调,只有有心人才能读懂掩饰之下的紧张。 “原来你不知道。”虚冰瑶轻轻叹息,“她没有生病,只是受伤了,被神戒所伤。” 雁孤城的脸绷得更紧了。 “听说米扬是你的家庭医生。”看到这个被唤作“吟雪”的人的身体状况,虚冰瑶终于明白,雁孤城为什么会大材小用地聘请一个世界级名医来作家庭医生。而如果那个医术被称为神乎其技,几乎无所不能的年轻医生都对吟雪束手无策,她似乎有些清楚未来的路应该如何去走了。 【风满重楼】vol.16 “你那所谓没有恶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雁孤城干脆径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只是视线不曾移开虚冰瑶背后那卧室的门口。 “非得有目的么?”虚冰瑶淡淡地问。 “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你绝对深谙付出必须得到回报这个浅显的道理。” 虚冰瑶浅笑:“作为一个生意人,我绝不会比你成功。但是,我还是懂的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当然,我也懂得什么叫作高瞻远瞩。雁孤城绝不会是一个甘心被威胁利用的人,大多数时候,多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比多一个像你这样的敌人安全很多。” 合作这么久,这是雁孤城第一次和虚冰瑶讲这么多合作案以外的话题:“你漏算了一点,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总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人,譬如……”虚冰瑶故意顿了顿,微微侧头,望了望卧室的方向,“现在正躺在里面的那一位。若不是她那么重要,或许我终极一生,在你这么精密的部署之下,也不可能得知青龙真正的身份。” “够了!”在一旁安静了大约十分钟的谷修然终于成功破功,“你们两个一身铜臭的人,可不可以不要再在那里高来高去了。你!”谷修然十分不客气地指着雁孤城,“既然你是失主,就请麻烦你尽快把你家走失的小孩捡回去。而你!”他又转向虚冰瑶,“珍惜你为数不多的脑细胞,不要整天研究这种会把人逼疯的说话方式,该滚去哪里休息就立刻照做。” “好吵。”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从卧室的方向,幽幽地飘出来。 除了原来就正对着卧室的雁孤城与他身后的黑衣男子,其他三人都转过身。 原本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子,睡眼惺忪地倚在门框边,脸色依旧惨白,没有什么血色。她的手还揉着有些微肿的眼眶,没有看清周遭的状况。 “回去了。”雁孤城说道,声音带着些微寒气。 “喝!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已经逃走了么?”明明是吃惊的语气,从她口里说出来,依旧是软绵绵的,一点不带惊讶,反而是让人无奈的俏皮。 雁孤城的面色点滴未变,只是淡淡地重复道:“回去了。” 看清楚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那女子倒一点也不害怕:“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成功溜出来的,况且,我看这间小屋子比我那间大牢笼舒服多了……” “苏吟雪。”雁孤城压低的声音里多了三分警告。 “好嘛,反正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活该没有人生自由权,也怨不得别人。”苏吟雪心不甘情不愿地穿过一屋子的人,走到雁孤城身边,“我要吃热的芝麻酥。” “回去,等会让黯夜买回家里给你。” “哦。”苏吟雪跟在雁孤城身后往门口的方向走,闷闷不乐地应声,忽然又想到什么,旋身,对虚冰瑶露出一个极大的微笑,“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哦!如果下次还有机会溜出来,再来拜访……” “苏吟雪。” 【风满重楼】vol.17 “啊啊啊啊啊啊!不好了!虚……” “啊!” 两个白色的身影冲进刚被黯夜打开的公寓大门,相伴随的一连串大呼小叫则被差点被这两个白色身影撞到的苏吟雪的尖叫声打断。 幸好雁孤城眼疾手快,揽过苏吟雪的腰,向旁边一侧,勉强避免了三个女人撞成一团的残局。 虚冰瑶有些头痛地看着因为跑得太快,刹不住车,两人自己撞成一团的白家姐妹,不知道今天到底吹了什么风,让四枚中三枚神戒的主人在这小小公寓的客厅里聚首。 “虚……虚……虚……” 白婉瑜“虚”了半天也没虚出个所以然来,而到现在还被她压在身下的白妍玲根本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六个人,十二只眼睛全都看着叠在一起的这一对姐妹花。 当白婉瑜终于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还没顺过气的白妍玲连站起身这个动作都顾不上,用喊的力气,只发出一声比苏吟雪还要飘渺的声音:“大事不好了~” “为了你的事,老妈又和老爸吵起来了,因为老爸依旧是一言不发的死样子,老妈一气之下就一走了之……” 听着终于可以讲出完整句子的白婉瑜帮忙解释着,却越解释越让人茫然,雁孤城干脆直接拖着苏吟雪就往外走,白妍玲只能再用那轻飘飘的声音警告道:“讲重点!” “哦。”白婉瑜先是低应一声,然后思考了三秒,整理了一下所谓的重点,又道,“老妈听说,根据你在这里和哈佛大学物理实验室签下合约,在前两天,一些根本没有纯熟的结果已经被风家的五个长老强行推去试用,就要求老爸出面解决……” 白妍玲在心底无奈地叹息,她要求的是讲重点,为什么白婉瑜会越讲越细节:“这个提议没有得到老爸的响应,老妈一气之下夹带了朱雀到中东那边的开火点去了……” 听到这里,雁孤城忽然开声:“需要帮忙么?”他的目光却跟着苏吟雪的背影,确认她有乖乖跟黯夜走人。 “不要打断我即将出现的重点!”白妍玲用细如蚊呐的声音抱怨,“听说你很擅长瞬间转移这个东西,可不可以麻烦你……” 虚冰瑶力持镇定,先是神色自若地给了雁孤城答覆:“不必麻烦,我想,苏小姐的状况应该同样棘手。”又转身对白家姐妹道,“给我一点点时间,你知道伯……”虚冰瑶顿了顿,才挤出一个正确的称呼,“舅妈的具体位置么?” 雁孤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礼貌上的询问已经足够,他安静地退出这间公寓,并且带上了门。 两颗小脑袋同时像拨浪鼓似地摇了起来。 “好吧,我能做的,只是尽力而为。”而她现在,可以尽的力,真的很有限。 两颗小脑袋又同时上下晃动了下,两束期待的眼神同时朝她射过来。 “谢谢。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我家老头子也正在想办法。”白妍玲道。 “我们就当是按双保险。最主要老妈是带着戒指翘头的,所以老爸应该会在把戒指召唤回来这种诡异的事情上多费点时间。”白婉瑜补充说明。 【风满重楼】vol.18 “同时,他们也在失去光阴,失去年岁,失去很多你没有扮演着他的角色,永远也不知道多重要的东西。失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我们失去的时候,没有再抓住新事物。就像三岁之后,失去了双亲,我忘了抓住风品熙,忘了抓住童年,一直到我抓住楚陌,抓住了爱情,我忽然不再那么悲伤……” 风品烈的话,让她想到那个迷迷糊糊的夜晚,有一个温柔地像一杯暖茶的声音,在她耳边告诉她,“那就找个人来爱,变成两个人”。 “可惜,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抓住什么了。我连自己都快要失去了。你还不明白吗?那个我一直在等待的结局已经快要来了。” “所以去休息。就像你说的,一切是由神戒而起。如果现在远离,并不是全无转机的。心脏病并不是一定会致命的病。你可以借到米扬做全身检查,当然那也可以让那个鬼才像照料苏吟雪一样,盯着你的身体,不让它总是出状况。” 风品烈见虚冰瑶默然不语,又补充道:“只要你学着控制你的情绪,不要大喜大悲,不要过分焦虑与着急,我保证随时告知你关于风家的进展。如果碰到任何非要你去解决不可的问题,我也绝不会因为顾虑你,将你摒弃在外。但是,你也要保证,你要留着这条命,和我一起看到风家消失的那一天,不要意气用事,快那五个老不死一步,提早去黄泉路上等着和他们会合。” “你可不可以改改对他们的称呼?”虚冰瑶皱皱眉头。 “你觉得你称呼他们老骨头有比老不死好听?”风品烈微笑。 “我现在忽然觉得,他们可以活到现在,说不定是因为你从三岁起,每天就这么不停地为他们祝福造成的。” “如果这个称呼真的那么有效,那么我会考虑从今天起,将这个称呼让给你。” 谈到最后,又是言不及义的玩笑,然后,是两人相视的微笑。 风品烈知道,虚冰瑶的这个微笑,几乎是默认他的提议,无奈地退让。 三天后,又是一个震动了世界,最起码是震动了大多数商家的消息——风氏少东未婚妻有孕,为安胎暂时退出商界,留于家中安胎。 而已经被风品烈和虚冰瑶先前一环扣一环地打击逼到绝境的五个风家长老,甚至为这个消息感到无比兴奋。因为他们手中的人力财力都到了捉襟见肘的状况,所以无法对这个风品烈丢出的消息作出多方验证,到最后,却有志一同地选择相信。 只因,在他们的世界上,人性始终是黑暗的。就像虚冰瑶可以和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一样,风品烈和楚陌之间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一个男人的身体和精神当然是可以分开的。 至于虚冰瑶,是终于懂得了利益的美好,选择了她人生中最应该选择的,按照最初的约定,为风家诞下一个拥有风家血统以及继承她对神戒良好驱动能力的孩子,同时巩固她在风家的地位,让她未来的呼风唤雨变得名正言顺。 【风满重楼】vol.19 风品烈有一点没有说错,她这二十年,一直在逃。 那个自以为自己坚强无比,像只刺猬一样,竖起牢固的防御,将那些企图伤害她的人都挡在数丈之外的虚冰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胆小鬼,尤其是在感情上。 小时候,逃避父亲外遇的事实。之后,逃避最亲的人一个一个逝去的悲剧。接下来,逃避她和简浩臣之间的问题,欺骗自己总会有幸福下去的一天。而现在,在逃避自己即将逝去生命的同时,也逃避被自己搅乱一池春水的秦若水。 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呢? 不考虑后果的胡搅蛮缠。 只要身边的人,沾染上其他美丽的女子,就开始失去理智,就像当初那样幼稚地欺负韩筝一般。而这一次,似乎更加糟糕。因为她真的是毫无立场地撒泼耍赖,插足到不属于自己的感情里。 秦一定比她更头疼吧。 那个美丽而优雅的,与他如此般配的女子,愿意回头和他再创造一次机会,挽回当年的遗憾,却因为她任性的一夜,忽然陷入某种道德的枷锁里。 所以,她怎能不逃呢?这次惹出的祸端,可不似往日与简浩臣的那种纯粹感情纠葛,用理智地思考方法就可以划出个恩怨来,低个头道个歉就可以勉强得到对方情感上的原谅。 “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端传来风品烈的声音。 “随便逛逛而已。”她逃避问题。 “我让你休息,是让你去好好治病,不是让你抓紧时间丢开医生去完成遗愿的。”风品烈的声音中透着极大的火气,为她的失踪感到不满。 “不要那么紧张,我没有要放弃生命的意思。”虚冰瑶轻叹一声,“我现在终于理解苏吟雪为什么整天要想着离家出走了,我真的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医生,比谷修然还要啰嗦。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会准时回去复诊的。” “最好是这样。” “就算要放弃生命,也要亲眼看着最后的结果不是么?我会保持电话畅通,以你的能耐,仅凭着信号也随时可以把我押回去的。”虚冰瑶保证道,想了想,又加了句嘱咐,“但是你那里又任何情况,也要让我知道。” “虚冰瑶,你真的很搞笑。押着你工作的时候,你整天想着逃走。现在放你假,又生怕不给你事情做。” “恩,那我挂了。”这次,没有反唇相讥,觉得说尽了该说的,就挂掉电话,迎接突如其来的晕眩。 虚冰瑶,没什么大不了的,咬咬牙,一瞬间就会过去的。 她和苏吟雪一样讨厌,像只被实验的动物一样,被米扬摆弄来摆弄去,却得不到完全康复的奖赏。而她比苏吟雪幸运一点点,最起码还可以选择负气逃跑。 心脏是坏掉了,但是她只要控制好情绪,不要极度高兴或者悲伤,其实并不是致命的问题。 可是,她还是有一种预感,自己会死掉,不知在什么时候。 脑袋总是一阵一阵地抽痛,让她连走路时都会突然失去平衡能力,更严重的是,还会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视觉听觉都有可能再某个瞬间消失,然后又恢复。而脊椎也会随便挑个时间,让她痛得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 ------------------------------------------------------------------- 不负责任。。不按时更文的作者出现了- - 这次真的是意外。。网线被掐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世界没网络活下去真的不容易啊! 【风满重楼】vol.20 做了一个月的检查,除了确诊的心脏病,却是一无所获。 shit!她从来没有听过心脏病的症状会是这样的。 这让她不止一次地怀疑米扬根本就是一个庸医,同时请了各大医院的专家做了各种身体检查,连脑袋里长瘤,肌肉萎缩这种恐怖的疾病也统统在怀疑行列。只是,得到的结论却是一样。 是她。 秦若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她。 一个月地遍寻不得,再加上在雁孤城和风品烈那里碰到的不计其数的软钉子。他们都毫不避讳地让他知道虚冰瑶的确是还留在波士顿没有离开,无论是神态还是语调都带着些看好戏的味道,却绝不透露她真正的去处。 只是,她真的每次都要在同一个地方哭吗? 秦若水已经快要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自己家楼下方圆一百米以内看见她在哭。 乍见蹲坐在人行道上的虚冰瑶时,他第一个反应是眨眨眼,以为只要这样做了,那个女人就会消失,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但是三十秒过去了,她却依旧蹲坐在那里,轻轻啜泣。 秦若水始终想不到最近还会有什么事情能令她感到如此挫折,又将她伤害地无助地在街上闷声地哭。 有人先他一步靠近,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仰起头,脸上没有他以为的泪痕,虽然眼眶确实湿湿的。她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然后靠着墙壁,努力站起来,却好像因为蹲的太久,脚麻了,而微微有个踉跄。 秦若水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偷窥成癖的变态,躲在角落里,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现在的虚冰瑶其实没多少力气去应付和简浩臣有约的韩筝。 直到她来和自己打招呼的那一刻,虚冰瑶才讶异地发现,自己现在所站的地方,离简浩臣和秦若水的住处如此之近。 她想,若她是韩筝,也会感到不安吧。 很有交往前途的男性朋友的前女友总是阴魂不散地在男性朋友的楼下徘徊,一脸脆弱,要哭不哭的模样。所以,她还是故作振作地和她寒暄了两句,然后道别。 现在这个鬼样子,实在不适合给简浩臣和秦若水中的任意一个看见。 才走出两步,她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 “虚冰瑶!” 是简浩臣。 她下意识地往韩筝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一个一脸阴郁的金发碧眼的男人站在距离韩筝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她还来不及侧首去确定简浩臣的确切位置,就看见韩筝身后的男人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约三十公分的刀刃,插入了韩筝毫无防备的背。 目睹一切的虚冰瑶一个踉跄。 “不——”她能做的,却只是替韩筝发出这一声还来不及喊出口的惨叫。 她看见韩筝抬起了眼,对上她的眼眸,眸中有惊愕、有疼痛。 刀刃与此同时被抽了出来。 韩筝痛得整个人失去重心地向前倒去。 虚冰瑶飞奔而上,左手接住了韩筝,右手一挡,让西方男子的刀刃也划过她的手臂,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只是,借着这力道,那男子也弹飞了出去。 【风满重楼】vol.21 一切发生地太突然,让站在距离她们大概五十米的简浩臣和秦若水都来不及作出完整的反应。 不! 为什么,在她生命的最后还要见证这种血腥。若她反应地再快一点,若再给她一些时间…… 痛。 紧紧掐住胸口的痛楚几乎令她无力承受。 “小瑶?”韩筝轻柔地呼喊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虚冰瑶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带着一脸困惑的女孩。 虚冰瑶的思绪又是一阵恍惚。 “你做什么忽然跑回……”话还来不及说完,说完忽然被虚冰瑶紧紧扣住,“呀!”一声后知后觉的惊呼,在被虚冰瑶推到一边,惊魂甫定,就见虚冰瑶一个飞踢,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西方男子踢飞。 “麦修!你怎么……” “小瑶!”秦若水和简浩臣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的视线始终在虚冰瑶、韩筝和那名男子身上穿梭。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若水和简浩臣都在怀疑自己的大脑和眼睛,却又在彼此的眼神中确认,刚才的那些绝对不是幻觉。 “我……没事。”虚冰瑶轻声应道,头却又是一阵晕眩,然后是一片无止尽的黑暗。幸好秦若水接的快,才避免她直接摔倒在地上。 “警察局传来消息,因为错失实验室的实验成果,麦修失去了最有力的金援,近来过得很落魄,纯粹是为了泄恨寻仇,才会埋伏在简浩臣的楼下。他原本真正的目标,也是为这个实验成果作出最大推动作用的简浩臣。但是因为不稳定的精神状况,所以当他看见韩筝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暴力冲动。因为没有实际伤亡,所以要将他关进铁墙一劳永逸,估计并不那么容易。”谷修然坐在一边陈述刚刚收到的电话内容。 “我刚刚明明看到……”简浩臣到现在还没有从刚才那种恐惧中缓过神来。 “我也看到了。明明麦修的刀刃已经插入韩筝的背,没入胸腔……”秦若水复述着他所见到的一切。 “然后……然后那把刀还刺伤了小瑶,遍地是血……” “你们看见麦修对韩筝刺出第一刀的时候,就已经奔向事发地,但是等到你们还没跑到的时候,却发现韩筝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麦修的那一刀还没来得及刺出,小瑶已经将他挡开?”白婉瑜重复刚才已经听过一遍地,充满奇幻色彩的事发经过。 简浩臣和秦若水,此刻就像两个碰到不会解的数学习题的小学生,一脸诚挚而又茫然地点头。 “老爹给了一个很诡异的回答诶。”坐在另一边的白妍玲,双手托着腮,眼望着天花板,一脸郁闷。 “他知道?”白婉瑜不可置信地大叫。 实在是因为她家老头子,性格实在太过古怪了。平日里除了在老婆面前,一律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有很多事,他即便是知道,也绝不轻易开口说明,任人想破头皮。 “这才说明问题真的大条了,他居然肯开金口。”白妍玲一声叹息,然后和白婉瑜面面相觑。 ----------------------------------------------------------------- 这两天把之前没更的都补上。。泪- - 【风满重楼】vol.22 “到底是什么?”谷修然最先沉不住气,一脸不耐地问。 “时空回溯。” “这是什么怪东西?”不仅是又再发问的谷修然,连秦若水、简浩臣和一直在角落沉默的韩筝都是一脸更深的茫然。 “就是将时间倒退到之前,改变历史。据说已经有近几代的这四枚戒指的主人,都没有能力创造出这种逆转的时空现象。而表姐虽然做到了,但是按照你们描述的情况来看,并不完全。所以,倒退的时间很短,而范围也仅限于离她最近的那些事物。譬如韩筝,譬如麦修。换句话说,因为表姐的能力有限,她只倒转了她身边的时空,而没有牵扯到简浩臣和秦若水,所以他们记忆才会目睹这两段发生在同一个时空里,截然不同的事发经过。” “那后遗症是什么?”见识过手伤地无法动弹的虚冰瑶,这是秦若水作出的第一反应。 “运气好的,没有。”白妍玲回答道。 “若是运气不好呢?”秦若水追问。 “时空错乱。”她抬眼偷觑了一眼,秦若水黑了大半的面孔,解释道,“就是她的记忆追溯到之前的某个点上,将之后发生的一切完全抹去。” “其实这并不算是一个太坏的后遗症。”白婉瑜开口。 将记忆推到某个不知是多早以前的时间上。 这或许真不是一个太坏的后遗症。 简浩臣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瞬,甚至是希望这个后遗症发生的。但是自私了三秒之后,又希望此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只要平安无事就好。 “如果她不记得自己替风家背负的使命的话,她的人生态度也许会积极一点。这样,她复发的心脏病才不会把她折磨得太辛苦。” 白婉瑜的这一句话,宛如一颗炸弹,将在座的除了白妍玲又一个知晓内情的人以外,全都炸得粉碎。 “很危险吗?”过了半晌,简浩臣才找回声音。他曾经亲眼见证过,她被这一个无情的疾病,差一点点夺去生命。若不是有风品熙的话,这个美丽的女人,根本活不过花季。 “如果她保持心如止水的话,并不。”夜半,白家单身公寓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这样的情况也不把米扬抓来?”谷修然的目光移到客厅的某个角落。 角落里,一个美丽的女子,倚在背后的墙上,席地而坐。 虚冰瑶醒了。 但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确认,她究竟是否受到自己的能力影响,陷入了时空错乱。 因为,现在的虚冰瑶即使睁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却还是现在浓重的黑暗之中。那双眼睛只有一片迷蒙,毫无焦距。她没有办法看清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周围又有哪些人。 谷修然这熟悉的声音也没有吸引到她分毫的注意,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直视着前方。 这就是他们无法交流的原因,现在的她,连听的能力也没有。 “没有病因的病,你就算把华佗绑到这里,还是无济于事的。”白妍玲淡淡道,一脸的严肃,完全不似平日嬉笑打闹的模样。 【风满重楼】vol.23 “那绑个巫医?那个不知所谓的戒指总可以算是怪力乱神了吧?”明明知道说的是无聊的废话、气话,可是除了这些,谷修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无论是现在失去的听觉、嗅觉,还是曾经困扰过她的脊椎痛、平衡能力丧失,所有一切都和人的神经中枢相关。而对人最神秘的神经中枢有这种强大而毫无痕迹伤害能力的,的确是那枚戒指。既然我们不懂得如何解除它加诸在表姐身上的影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白妍玲道。 “等待奇迹?”秦若水问着,语气里透着太深的沉重。这种毁灭,他懂,就像曾经失去右手,再也弹奏不出任何音符的他。 只是,她比他更痛,失去的,不仅是所谓的精神世界,而是所有。 “等待我们想出解决方法,或者,等待她自然康复。”白妍玲陈述事实,“毕竟,根据米扬的说法,这不是她第一次听不见或者看不见。这是一个时好时坏的情况。” “但是,她从来没有在看不见的同时,也听不见,完全没有办法接触到外界的讯息。她的情况严重了,不是吗?就像浸了水的手机屏幕,先是时好时坏的明明灭灭,然后彻底黑屏。” “简浩臣,在这个关头,可不可以再来卖弄你充满物理感的常识了,我已经够头痛了。”似乎是白家的遗传,白妍玲对物理的恐惧程度甚至还在虚冰瑶之上,一点也经受不住任何与之有关的理论。 在一边的白婉瑜则是拼命点头附议。 “我没有心情和你们说笑,就算真的有奇迹,等到她的自然康复又如何。解决不到根源问题,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循环往复的发生,一次比一次糟糕,直到她再也没办法自我复原。”简浩臣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无法维持往日的冷静自持,干脆朝着白家姐妹咆哮起来。 “你朝我吼破嗓子也没有用。让她情况不停变坏的原因是她自己执念太重,她在身体完全不允许的情况,没有考虑后果的随意使用神戒!”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一直静静坐在一边的韩筝,被这一来一往的吼声一震,压抑了一个下午的情绪终于爆发,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不停地往外掉。虽然完全没有完整的记忆,只知道虚冰瑶如今的状况是因她而起,强烈的内疚感加上被袭击的恐惧,让她完全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左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让人更加心烦的声响,右手不停地抹着掉下来的眼泪:“我先回去……”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抽噎,影响她的说话。这种时刻,也不是应该添乱,让人担心,让人安慰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在现场增加混乱。 那个离开的人影被关上的门挡住后的三十秒,简浩臣带些不耐地烦躁地揉了揉头,起身:“我送她。” 当公寓的门再度被阖上,谷修然注视着房门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移开。 这两个人要分开,原因太多了。 明明放心不下情况极为严重的虚冰瑶,但是出于原则,他还是会违背内心的想忘。怪不得现下那么多女孩,宁愿选择沙文主义深厚的大男人,也不选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好先生。偏偏,虚冰瑶也是一个总有莫名原则和坚持的傻瓜。 【风满重楼】vol.24 整室静默了近十分钟。 然后,秦若水起身,走近虚冰瑶。 他可以感觉,察觉到有人靠近的虚冰瑶,全身都作了筋骨,有着莫名的紧张。 “并不是完全没有没办法接触外界的讯息,最起码,她还有感觉。”秦若水的平白直述里夹杂着一点庆幸,一点伤感。 他蹲下,轻轻拍了拍虚冰瑶的肩。 虚冰瑶顺着他所在的方向,侧过头。 他抓起她的手,可以感觉到她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又当即放弃挣扎,任他拉着,等待着。 “hi”,他在她的掌心写下,“are u ok?”英文的简单句比中文写起来,少了许多笔画,清晰而易懂。 虚冰瑶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记忆停留在和风品烈的最后一通电话的结束,自己头痛欲裂。大概痛得昏厥了吧。她自嘲地勾勾唇,用纯熟的英文问道:“这是哪里?” 这次,秦若水写了中文:白。 虚冰瑶倏然抬头,却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下,才又记起自己的看不见。 可是,这明明是一双男人的手。 虚冰瑶一惊,她一点也不想惊扰到任何一个和自己熟识的“男性朋友”。无论是风品烈、简浩臣和秦若水,他们都拥有自己忙碌的人生,不应该来分神关注自己这个毫无生活能力的“病人”。 她的指尖顿时有些颤抖,开声用中文唤道:“小玲?” 白妍玲快步走近,也在虚冰瑶身边蹲下,拉过虚冰瑶的另一只手,将自己温热的触感传达到她冰冷的指尖。 虚冰瑶将脸转向了这边,白妍玲在她的掌心重复她刚才所写的:“玲。” “他是谁?” 没有了视觉和听觉,无法透过身边的人的神态和语气揣摩到什么的同时,也让原本极度擅于隐藏心事的虚冰瑶本身,充满破绽。 她下意识向白妍玲靠拢的动作,以及倔傲的表情,让白妍玲轻易猜出她的想法。 那是一种不欢迎的姿态。 白妍玲的眼眸流转,不确定虚冰瑶不想见的究竟是哪个人。 为了避免任何弄巧成拙的可能性,她写下:“医生。”怕虚冰瑶误会,连忙又补充,“不是米扬。白家的家庭医生。”因为句子太长,笔画太多,白妍玲非常有耐性的,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写了三遍。然后,她看见虚冰瑶慢慢放松的表情。 她接着写道:“半夜,睡觉?” 虚冰瑶迟疑了一阵,然后点头。 白妍玲明白她的倔强,所以并没有出手扶她,只是等着她自己站起来,然后才拖起她的手,往卧室的方向走去。鉴于当事人现在听不见也看不见,顺便不忘回头滋事:“你们猜,让她不想见的,到底是哪个男人?” “看好你的路,计较这个做什么?”谷修然在一旁不耐道。 “一直猜不到的话,你们来探望她的时候最好不要让她感觉到你们的存在,要不就轮流假扮我们白家的家庭医生。否则,万一踩到她的地雷,让她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偷跑怎么办?”白妍玲扶着虚冰瑶躺下,替她盖好被子,走出卧室,却没有关上房门。这样,才更方便他们了解她的情况。 ------------------------------------------------------------- 即将出现最后一卷- - 【荼靡花事】vol.1 照顾一个像虚冰瑶这样的病人,其实很容易。 她很压抑,从来不泄露内心的恐惧与埋怨命运的愤世嫉俗。即使听不到、看不到,每天只能数着时间,慢慢地过,不闹不叫。 她太独立。 失去依靠三天,她已经懂得自己上下床,上厕所,进出客厅。即使是吃饭,你也只要将一半是菜一半是饭的碗递到她手里就可以了。 正因为完全没有情绪的表达,白家姐妹才担心她会直接把自己压抑得精神崩溃。 秦若水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耗在了这边,而有着无数合约在身的谷修然和忙着学业和实验室的简浩臣也几乎是日日探视。 可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是探视而已,伪装成这个屋子里的一个摆设,不给虚冰瑶施加任何存在感。默默地跟在她身边,为她移开身边的障碍,不让她绊倒摔倒。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老爹就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提议出现么?既然是戒指把她折腾成这样,我们不可以以毒攻毒么?毕竟若真要试一试,我们最起码可以动用四枚戒指中的三枚。”白婉瑜一脸不忍地看着又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虚冰瑶。 那种神态,太过无所谓,仿佛不属于世间,随时都有可能随着风尘一起消失。 “笨小瑜,你觉得这是数量的问题么?我们根本不知道症结在哪里,除了雁孤城也没人可以很好地控制好戒指的力道。表姐原本就因为受了戒指带出力量的反噬才变成这样,你还要往她身上加力么?”白妍玲无力地瞪着她。 “那要不就听老妈的话,把表姐带回家去照顾?反正这个嫁了一个有钱老公的幸福女人,根本整天无所事事。”白婉瑜提议。 “可是,表姐比较熟悉这里诶,这里会让她更加有安全感。” 投入谈话的白家姐妹,没有注意到已经靠着双手摸出卧室的虚冰瑶。她们光顾着讨论,之前吃完中饭的桌子还没收,刚坐过的椅子也就摆在了原本应该毫无障碍的走道上。椅背的高度不够,不够虚冰瑶的双手触及,所以她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和被她勾到的椅子摔作一团。 因为不敢下厨,怕虚冰瑶一尝就发现破绽,所以只能选择在一天三餐的饭后帮忙收拾的秦若水反应够快,不做多想地冲出来,充当人肉垫背。 “咚”的一声。 虚冰瑶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 秦若水只来得及以手接住她的身子,却无法避免她的头与地板的撞击。 脑袋因为忽如其来的疼痛一阵抽搐,虚冰瑶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缩成一团。 秦若水一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将看起来情况不善的虚冰瑶抱到了沙发上。 “她没事吧?”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白婉瑜,不仅是声音,连指着在这短短一分钟内冒出了许多冷汗的虚冰瑶的手指都在颤抖。 一时之间,忘记她听不见的秦若水抓着她的手,轻声唤道:“小瑶?”声音很轻,仿佛此刻比琉璃更脆的虚冰瑶会因为稍大一点的声响而遭到伤害。 感觉到抓着她的温暖大手,却因为听不见自己的语气,而不自觉流露出颤颤的声音:“医生?我……我好痛……” 【荼靡花事】vol.2 冷汗不断从虚冰瑶的额际冒出来,她的脸色刷白,被秦若水握着的手毫无温度。 “医生,有没有止痛片,只要一片就好了。”克制自己因为痛苦而呻吟出声,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力气,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前所未有的虚软。无尽的黑暗与无声严重折损了她的忍耐,尽管咬紧了牙根,还是忍不住发出包含痛苦的低呼。 三人看着沙发这披头散发,丽容惨白,全身不住颤抖的女子,面色皆是一片凝重。 “姐姐,这样下去不行的,还是让米扬过来看看。”白婉瑜第一个败给这残忍的画面。 秦若水只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手愈发冰冷。 虚冰瑶的嘴唇亦开始发紫,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唯一能从喉间溢出的单字,只剩下一个“痛”。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白妍玲也实在看不下去,干脆将握着戒指的手贴向虚冰瑶的头顶。 一道淡淡的白光。 虚冰瑶慢慢停止了颤抖,双眼微启,带些惊诧,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啊……”之后仿佛倦极睡去。 白妍玲收了手。 “她……她刚才是不是看得见了?”白婉瑜双眼瞪得极圆,一脸地不可置信,“姐,你要不要考虑再试一次,说不定她马上活蹦乱跳,看得见又听得到?” 白妍玲的脸上也映出一层薄汗,刚张了口,却被秦若水抢了先。 “别试了,她的手断了。”一直抓着虚冰瑶的手的他,最先发现刚衍生出的副作用。 “你确定不是你太紧张捏断的?”白妍玲的双眼写满罪恶感,却还是不死心地确认。 “姐,你确定她如果看的到了,不会变成哑巴?”白婉瑜却是一脸心惊肉跳。 虚冰瑶的右手,确实没有缘由地骨折了。值得庆幸的是,只是最普通最轻微的那一种,只要重新接好,甚至不需要打上厚厚的石膏作固定。 她的头不再痛,眼睛依旧看不见,却能听到声音。 世界的变化似乎从来不再他们的掌握之中。 又是新的一天。 虚冰瑶睁开眼,迎接不变的黑暗。 或许,她应该趁这无所事事的几天里,好好思索一下,如何说服风品烈把那些最棘手的事情交给她,然后一次过用神戒统统解决。这或许是她生命最好也最灿烂的结局。最起码比永无止尽的黑暗和依赖来得好。 不过,这件事只会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加困难。 她发出一声清浅的叹息,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天亮了没有,所以只能选择尽量不发出声音的,一个人起身。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上她的,扶着她。 “你是谁?”她心慌地问。 “虚冰瑶?”然后她在另一边,听到白妍玲的嗓音。 她偏过头,朝着扶着她的那个人,轻声问道:“医生先生?” “这么叫也不算太错。”赶在秦若水开口之前,白妍玲抢先答道。反正医生这个外壳,原本就是为了这些男人预留的。稍微的欺骗总比让虚冰瑶因为一时意气逃离她们的视线范围。 【荼靡花事】vol.3 虚冰瑶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想到谁?”白妍玲试探地问道。 察觉到她的探问,虚冰瑶也不掩饰地回答:“除非是陌生人,否则,我谁也不想见到或被见到。” “不想见风品烈,是因为还想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允许你在这种情况下,为风家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不想见简浩臣和秦若水,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成为他们不能抛弃的包袱与责任。”白妍玲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问道,“虚冰瑶,你到底有没有听过一个词语,它叫作‘自私’。” 虚冰瑶看不见,只能想象着她那张万般无奈的面孔,嘴角挂起笑:“听过。所以,为了让自己毫无遗憾,我打算自私地让风品烈变成间接的杀人凶手,让简浩臣和秦若水变成不负责任的人。” “你的‘自私’可不可以只为快乐,不要设想未来,不要忧虑未知,只想着爱。” “我不可以因为命运刻薄了我,而反过去刻薄他们,不是么?”虚冰瑶干脆靠着一直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医生”,向客厅走去。 笨蛋…… 秦若水也只能在心底,轻轻地骂她。 “而且,活着好累,生存对我来说,是件太辛苦的事情,我自私地选择放弃。这样可以了吧。” “你在一个尽力医治你的医生面前,尽说这些丧气的话,难道这不是刻薄么?”秦若水将她扶到沙发上她惯坐的位置上,用比正常嗓音更低沉的声音问道问道。 虚冰瑶的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不好意思,我的考虑范围仅仅只有到朋友的那条界线。“ “那从现在起,我们做朋友,你记住你说过的,绝对不刻薄自己的朋友。” 虚冰瑶整个人一僵,随即又漾开大大的笑容:“干嘛要和我这种将死之人做朋友。如果只是陌生人的话,我消失了,你也不会伤心。” “我会。”秦若水道,“哪有自己的病人死了,还能开开心心的医生?” “医生先生的医德比那个死米扬真是高尚的多少。”虚冰瑶笑着答,却不忘继续泼他冷水,不想他浪费精力在她这个没有精力与顽疾对抗的机车病患身上,“可惜,遇到的是我这种命不久矣的病患。” “现在就这么消极了么?万一你这查不出病因的病一拖就是三五十年,你都要用这种厌世的精神状态浪费掉之后的人生吗?” “所以我打算尽快为自己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像你说的,这个病是没有尽头的等待。不知道哪天又要聋了,又不知哪天干脆连声音也失去了,或者干脆停止呼吸。我不习惯等待时间来解决问题,尤其是被动的。”虚冰瑶侧着脸,朝着秦若水站着的方向,冷静地回答。 “有医生在这里,不要怕。”秦若水拉起她搁在她自己膝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我没有,我只是勇敢地面对问题。” “若不是还带着恐惧与惊慌,若一早已经心如止水,那又何必想着不知道哪一天会发生的不知名的病症?就是想停止自己的惴惴不安,你才选择孤注一掷。” 虚冰瑶没有答话,只是故作无谓地耸了耸肩,扮作毫不介意秦若水所下的评语。 【荼靡花事】vol.4 “现在是在动物园看马戏么?”虚冰瑶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双臂抱胸,没有焦距的瞳眸直视前方,声音是近日来少有的清冷。 她近来有些嗜睡。明明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烦心,视力的障碍也让她没有任何机会去做一些可能导致体力透支的事情。只是这几日,像是要把近两年来每个失眠的夜晚失去的睡眠时光补回来一半,只要沾到床,便可以沉沉睡去。 怕是所有人都觉得她看不见了,就觉得可以任意欺瞒她。 虽说,若白家姐妹真的不守承诺,放出风声去,有一些她不想见的人,不出声地来探视她,她或许真的没有办法察觉。 只是现在这状况也未免太过分了一些,以她这几日愈发灵敏起来的听力来判断,她这只有十几个平方的小卧室里,最起码挤了四五个人。 “呃……”白婉瑜刚想开口打打圆场,却被虚冰瑶冷冷的表情所震慑住,发了一个单音之后,却只能吐吐舌头,宣告放弃。 这样尴尬的状况她也不愿意啊。谁知道向来午睡都要睡饱三个小时的虚冰瑶,会在睡了一个小时都不到就醒过来。让满屋子的人进退两难——若是匆匆离开,杂乱的脚步声也必然逃不出她的耳朵。 “你何必动自作多情地动那么大的肝火,他们不过是来探视一下近两个月来始终任劳任怨的我们俩。”白妍玲学习虚冰瑶微凉的语调说道。 “他们?”虚冰瑶的眼眯了眯,明明是丧失视力的人,但这看起来发冷的目光还是让好多人有些不寒而栗。 “呃,虚冰瑶……那个……你不要生气,我来只是想道谢而已。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整的陈述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就算是情商白痴也知道这句话踩到不应踩的痛脚,韩筝只能硬生生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总而言之,是我求学长带我来……” 这一次,打断韩筝的则是白妍玲的一个眼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成功暴露一个目标任务。 虚冰瑶转过头,看向韩筝声音的发源处,又侧了几分,恰好对准站在她旁边的简浩臣。 “谷修然?”虚冰瑶唤了一声。 “呃?啊!”第一个字纯粹是因为忽然被点名的惊愕,第二个字则是发现自己很愚蠢地在条件发射之下把自己出卖。 一室尴尬的寂静。 三十秒之后,白妍玲悠悠地开口:“怎么不说话了,不是在点名么?” “不是来探望你们两姐妹的么?需要我开什么口?”虚冰瑶也不甘示弱地反呛。 她很清楚,无论是有意暗示,还是无意泄露,白妍玲刚才的那句话都在透露一个讯息——在场的绝不止韩筝、简浩臣和谷修然三人。 也许,他们在这两个月里,已经来了不知几次,只是从没被她撞破过。既然大家都顺从她不想被知道的心意,而假装不知,就说明他们还愿意维持着伪装的平衡。若不是刚醒来发现这个事实太过恼怒,或许她也该装作完全不知有人来过的样子。 【荼靡花事】vol.5 虚冰瑶干脆起身:“既然是来探望你们的,你们就留在屋子里好好招待。” 她开始习惯盲人生活的,将双手平举胸前,防止自己下床的时候撞到什么障碍物。 一双熟悉的手,主动握了上来。 “医生?”虚冰瑶先是讶异,而后就释然了。 这两个月来,这位可怜的医生先生几乎比全职保姆还要尽职,除了她午夜梦回的时候不必接触到他,几乎随时随刻他都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旁。 “房间里人好多,我想出去透透气。”她习惯性的任由他牵着自己,缓缓地跟在他的身后。 屋子里的人,只能戴着不同的眼色,看着这一对有默契的男女,走出房去。 一直走到公寓的门外,坐上电梯,秦若水才开口道:“我今天才发现,小小卧室的容积率其实大的可怕。今天来了好多人呢,你不继续点名,是因为害怕知道还有你完全不想人的人在场么?那个人是白家姐妹一直提到的风先生么?”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来白衣天使也很有八卦精神。”虚冰瑶浅笑着回答,“风品烈是不可能在这里的。否则以他的个性,我把这状况瞒了那么久,还一直透过电话透漏我要插手他的事情,估计早就把我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浆糊。况且,我和他之间的牵扯,还隔着一个风品熙,我还不至于怕他怕到要逃避。” “牵扯越深,就要逃的越开?你的人生哲学实在让人很难懂。”秦若水的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却仍要保证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切如常。 “下定决心要放弃生命了,当然要让自己生无可恋,放下一切牵扯。”虚冰瑶任他拖着,走在住宅区内的小道上,“我的人生就像槲寄生一般,总是依托着别人存在。小时候,我的生活重心是自己的母亲。母亲死了,生活重心就变成了风品熙——一个待我极好极好的人。我对自己好,让自己去适应正常青春期女生的校园生活,并不是对此抱有多大期许。只是觉得只有自己做到了,那个一心待我好的人才可以放心得去奋斗属于自己的人生。等到连他都过世了,就抱着替他做完一些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想做的事情不放。当精疲力竭的时候,就想着等一切结束了,就可以到阿浩的身边,单纯地过完之后的人生。而现在,阿浩被我踢出人生计划,那些我下定决心一定完成的事情真的接近尾声,我就没有再撑下去的必要了,不是么?” “你……”原本的笑意,在秦若水的嘴角消失。 “不是我真的像每个人说的那样不曾想过自己。而是我从小时候就养成的生存模式,就非得要有人任我依托,任我攀附,否则我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即使自己不曾被提及,仿佛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任何位置,此刻的秦若水还是无法生气。看着一脸平静无波,好像随时会像幻象一样毫无预兆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虚冰瑶,他想做的,只是揽紧她,给她一点点的温暖。 【荼靡花事】vol.6 “你只是太渴望爱和温暖了。因为从小就生活在那种患得患失的环境里,又太过倔傲,不愿意用低姿态去乞求,所以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抓住那些你认为不会背叛你,不需要你去乞讨的关怀。为了那些你认为爱你,不会背叛你的人,你愿意付出你的所有的。只是,你太缺乏安全感,你一个又一个地失去那些爱你的人之后,你开始不满足太过单一的感情,总觉得太容易离散。因此,你现在才想要离开这个不可以带给你满足感的世界。” “是吗?”虚冰瑶偏过头问道,认真的神情像是在沉思,又似是终究百思不得其解。 “是的。你身边的那些人,除了表妹这最近冒出来的不可断绝的血亲,有哪些是近期才认识交心的呢?要让你付出真心,要认定一个人,其实很难的。而你所希望得到的,又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以及很多爱你而单纯的家人而已。” “你到现在都对我的病束手无策,是因为你的正职其实是心理医生,而不是单纯的家庭医生么?” 秦若水低低地笑了。 “听你那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恶。在你口中,我有可能在逃避的那个人,或许不是因为在乎,而是因为愧疚。因为我无偿获得他的照顾,破坏他可能得到的因缘,强行介入他的生活……”虚冰瑶顿了顿,又道,“或许不是我以为的那样,觉得自己的变心和所谓的爱情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般,以为我可以失去一个简浩臣,自然可以失去一个秦,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存心断了这个念头就好。诶……” 虚冰瑶轻轻地呼了一声,秦若水才发现自己因着她提到自己,而蓦然加重了握住她的手劲。 “我知道你一直不赞同我的人身观,但是鉴于你好歹是个医生的份上,可以不要对我痛下毒手么?” “讲下去。”秦若水没心情和她抬杠,只想让她把关于自己的那段说完,那段被她认为是变心和爱情的故事。 “诶?”虚冰瑶忽然跟不上他的逻辑。 “你刚才不是说,你现在以为对那个人是愧疚。你愧疚什么?” “愧疚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连爱情的糖衣包装都无法披上。如果你说的分析统统成立,那我只是厚颜无耻地在他身上寻找一种亲人的感觉,因为觉得他愿意对我付出关怀,所以就想牢牢抓住,不被人抢夺。” “你不是每个人都想去牢牢抓住的,听你这么说,他始终是特别的,不是么?”秦若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不因为心律不齐而打破这么久的声音伪装,暴露出原本的声线,让她识破身份。 “也不尽然吧。我喜欢的,不是单纯的他这个人而已。我还喜欢他家乡的生活,是我一直向往的,不同于我长大的地方,淳朴而干净。更重要的是,我还喜欢他的外婆,恩……或者应该说是,他和他外婆的相处模式。我有一个从小看我大的阿姨,但因着主仆关系,以及我妈和她之间的恩情,我们之间再怎么温存,都始终隔了一道无法翻越的藩篱。而白家姐妹,虽然是真正的血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却像朋友更多一些。” 喜欢他的外婆,所以喜欢他?这种奇怪的思维……秦若水真的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看来你接我这单生意果然没有接错。看吧,我的脑袋那么奇怪,果然更加需要心理医生。” 再跟她这么莫名其妙地聊下去,需要看心理医生的人,估计会变成他自己吧。 “那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愿意成为你人生中重要的一环,即使是一根浮木,一个比别人特别一些的朋友,也是心甘情愿?” 【荼靡花事】vol.7 “姐,我忽然觉得我们两个超级像失败至极的老鸨。”送走了极度尴尬的一干人等,白婉瑜横躺在沙发上,一脸头痛的抱怨。 “这种具有喜感的角色,你留着自己扮演就好。”白妍玲对这种自贬身价的比喻敬谢不敏。 “我看你扮的比好。唉,好了,不跟你斗嘴。”白婉瑜又是一声叹息。 “真的那么像么?”躺在另一头的白妍玲带着浓浓的哀怨问道。 站在门口正想进门的秦若水和虚冰瑶正想进门,却因这令人发遽的比喻而顿住脚步。 “当然像啊。在家里养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姑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可以让她有一丁点不顺心不如意的地方,就盼着她哪天心情好,愿意见见客。若碰上她不中意的,翻脸起来,我们两个还要跟那些明明是冲着她来的人道歉、赔不是。若真是鸨母也就算了,等哪天小姑娘心情好了,还有千金万金进袋来。”白婉瑜扼腕地叹息。 “你的目的若只是钱还不容易。我们家的小姑娘,想见她的哪个男人不是非富即贵,有好几兆的人家。就连最普通朋友的那个谷修然,看他这两年拍到的广告数,你随便敲一敲都够你吃喝大半辈子了。”白妍玲非常好心地为自家小妹出谋划策。 “那做人也要有良心咩,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家姑娘的脸色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等会我领了钱,姑娘还是坚持不见,我岂不是直接等同诈骗犯?” “那你去问钢琴家先生领就好了,毕竟他享受了那么久的特殊待遇,顶着医生的金字招牌招摇撞骗……” 太晚了。站在门外的秦若水根本赶不及在她讲出真相以前,以不惊扰到身边虚冰瑶的方式,加以拦截。 当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惊扰到白家姐妹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 屋内,是两张震惊的脸;身后,则是一张泪痕满面的脸。 谎言全数拆穿。 而秦若水脑子里留下的唯一反应,就只能是抓着虚冰瑶的手,挡在她身前,不让她轻易逃走。 “呃……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会那么无聊偷听讲话,我们是无心的。”紧张过度的白婉瑜,干脆伸出三只手指,指天发誓。 “这个烂摊子你也要负责任,好好收。”白妍玲的反应则比较干脆,直接拉起白婉瑜,经过他们身边,迅速撤退。 秦若水干脆伸手扣住她的双肩,任凭她的眼泪再掉,也不轻易放开:“我只是想要争取一个得到合理解释的机会,显然你当时的状态并不想谈,但是我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开,让我永远失去得到解释的机会。” “所以就选择欺骗么?你……” 这一次,秦若水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堵住她可能说出的伤害性的言语。 失去视力,过了数秒,才反应起自己处境的虚冰瑶,蓦地意识过来,伸手用力推他。 而秦若水也不曾为难她,顺着她的力,让他们两个之间,留下一小段距离。 “就算你的脑袋里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就算你喜欢我外婆胜过喜欢我,我也认了。” “啊?”虚冰瑶现实迷茫,然后脸一下子刷白,又一下子通红,脑袋有些虚浮,耳中发烫。他……他…… “原来你擅长的不是只有弹琴而已,伪装声音也算是强项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又转去和他争执这无关紧要的话题,却是带着满满的怒气与不满地责问道。 【荼靡花事】vol.8 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那些藏之极深的,有些连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情绪,就在无法看见的这两个月里,任他窥知地清清楚楚。胸腔中既热又痛,她气息急促,又是一阵酸意窜上鼻腔。 秦若水深深叹息,张臂将她拥入怀里:“就算你喜欢的知识我和外婆的相处模式都好,我们就回那里去,你不要再这般自暴自弃,想着生无可恋。你整天听着我和我外婆闹腾,就可以像那些悲情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不去计较时间,只记住现下的每一分钟。你那么喜欢创造奇迹,也许,你就这么一直快乐地活下去,活好久好久……” 啊?虚冰瑶身子一颤,为他突如其来的表白,他的字句如此简单,却犹如往她的心湖里投下一颗大石,漾开停不下的涟漪。 “那么惊讶?”秦若水感受到她的肢体透漏出的讯息,又道,“也对,根据心理医生从这两个月得到的口供,你总觉得秦应该和那个美丽的西方女子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你只是莫名其妙的插曲。想来,你怎么会看上一个只要有人投怀送抱就乐意接受的男人呢?” “讲完了?”虽然还没有这长篇大论中完全掩盖自己的悸动,但是虚冰瑶还是极快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最起码不再表现得浑浑噩噩,任秦若水的话牵着鼻子走,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句。 秦若水看着她那张力持镇定的脸,认命地接受她可怕的理智和原则可能已经完全回归的可悲事实,却也只能在心底叹息:“差不多了。” “毋论你的表白是不是真的可以改变我之后想做的任何事,你难道真觉得你说完这一番话之后我就可以不追究你假扮医生那么久这个可恶的事实吗?”虚冰瑶却还是气愤难掩,一张嫩白的脸,因为怒气而红彤彤的,十指不停地指着秦若水的胸口,恶狠狠地数落。 秦若水对他的反应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倔强又矛盾可爱的小女子:“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对这种小事一直耿耿于怀。” 到底是怎样的因缘,让自己和她竟纠缠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相识的最初,他对她,就不止是感激而已。 他还记得在便利店里的第一次正面接触,那个美丽却对着身边所有都冷若冰霜的女子,认出他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满满的讶异以及可惜。明明是漠视了身边所有的眼眸,却因为“魔术之手”的消逝而有了伤感。 识得深了,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女孩,不是没有情绪。而是悲伤太深,太习惯隐藏,不屑于被同情怜悯,所以只能戴着面具生活。而他,却一次又一次,看见她失控地哭得仿佛要抽干自己所有的情绪和力气,哭得再不愿意醒来。 可是,她始终在坚持自己所谓的原则,坚持到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他听过阿浩的抱怨,看着他们两个渐行渐远,各自憔悴。或许,事实并不是如阿浩所描述的,虚冰瑶认为,风家的一切比他们的爱情重要。 而是这个女子的脑袋里装满了硬邦邦的大石头,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一味地倔强、坚持,为了一个以风品熙的名义向风品烈留下的承诺。 他想,即使要花上一辈子,她也会耗下去,耗到她躺在床上无法行动位置。她今天在商场上的成功,一般是源于极好的遗传,剩下的那一半,只是倨傲、不服输,以及从童年带来的愤怒。 【荼靡花事】vol.9 偏偏,她这个很傲、很冷、很孤僻,除了偶尔为了演戏表现出的虚情假意甚至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不会与人和平相处。正常来说,不是讨喜的性格,但很奇怪,无论是出于怎样的感情基础,她周围的男生都在不知不觉疼惜她。他自己、简浩臣、谷修然,甚至连风品烈都不例外。 “秦若水!”虚冰瑶连名带姓地唤他,不懂得明明是儒雅只识琴音的男子,在今天怎么会变得那么难应付。 只是,想通了这个问题,她的心反而更加慌乱。 她觉得难应付,只是他完全没有把自己的怒气看在眼里,依旧径自说话。只是,她凭什么一心认定他需要看顾她的情绪,而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收敛? “不用喊那么大声,我有听到。” “你……”虚冰瑶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手又伸出。 秦若水的动作比她更快,这一次,在她的手指戳到他的胸前的时候,将那只柔夷握进手里:“你当然可以生气。但是像你原则性那么强的人,不是应该一件归一件么?确定我们的关系和我扮医生这两件事你应该要分开来算。我们先讨论完前面这件,你再继续生气。” 歪理! 即使是看不见的双眼,也忍不住想要翻一个白眼送给他。 “不要告诉我你的内心是如此的八点档,因为看不见的双眼而编造出各种理由将我推开。”赶在虚冰瑶回答之前,他又补充说明道,“眼睛看不到又怎样,以你这种犟死人不偿命的个性,再大的地方给你三天,你也可以行动自如……” “秦。”这次的虚冰瑶是真的冷静了,她双臂环胸,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拒绝的理由非得是编造的吗?”她微侧着头,按照角度来看,她的视线恰好停留在他的脸上。 “以这三个月日夜不离的医师身份搜集道德有效情报而言,是的。” 虚冰瑶再次气结。 以他现在这种论调,让她如何心平气和地一件归一件的处理。现在的她完全是恨不得把那个喜欢探寻她秘密的那个白家奇怪的家庭医生大卸八块。 秦若水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他知道这样欺负一个看不见的人实在很没有道德,但同时又庆幸于自己完全抓住了虚冰瑶的弱点。 像她这个看起来脑袋几乎可以跟老八股相媲美的人,绝对不能做的,就是大家坐下来,针对矛盾点好好地谈一谈。 因为这样一个平和的环境下,只能助涨她绝佳的商人本性,只有你步步割地赔款或者在不愿意妥协的情况下闹翻脸的结局。 对付她最好的方法,就是像这样带些无赖地不在言语上强迫她退让或成人,直接在行动上绕得她没办法好好思考。 这个不习惯接收别人的善意和感情的女子的精明大脑,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比较容易当机,然后令你为所欲为。 “你拉我去哪里?”虚冰瑶快要难以控制自己濒临爆发的夹杂着怒气、迷茫的脾气,现在的她,失去了视力,只能凭着感觉,推断她和秦若水坐了电梯走出公寓大楼,然后在某条路上走。但是,她的感觉不能告诉她,他们现在在哪里走,又会走到哪里? 【荼靡花事】vol.10 秦若水没有回答,他们又走了不到三分钟,虚冰瑶听到他提醒自己有台阶,然后是开门声,以及热情的女音以纯正的英文向他们打招呼。 “就这件,麻烦你们,她的眼睛不是太方便。”秦若水不知对谁说话。 “好的,小姐,请这边。” 被忽略至今的虚冰瑶,面色铁青,对招呼声完全恍若未闻,只是拽着秦若水的手,用已经完全没有杀伤力的眼神,强迫着秦若水给他一个好的交代。 “小姐,你不会离开你的丈夫太久的,我们的营业员手脚很快,只要五分钟就可以帮你把衣服换好了。”不明所以的营业经理还以为虚冰瑶只是出于看不见,对这陌生的环境感到不安。 “换衣服?”什么跟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带我来买衣服?秦若水,我跟你说……” 秦若水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 而在场的所有营业员都以为这是帅气的男主角为看不见的女朋友精心策划的惊喜,充满感动并万分配合地两三个人齐力将完全在状况外的虚冰瑶拖进了换衣间。 其实,即使是看不见,若虚冰瑶有心抵抗,以她的能耐,还是可以轻易逃脱这些人的摆布。只是,正因为看不见,她无法掌控好力道,若贸然以武力挣脱,怕是会伤及他人。 “哇!新娘好漂亮!” 在虚冰瑶被拖进去换衣服的短短三分钟,这家婚纱店几乎所有的店员都因为听说这一对外貌相称的男女主角,并且出于对男主角的神情及女主角看不见的怜悯而凑过来看热闹。 “什么新娘?”被一群陌生人在一个陌生环境里服侍的虚冰瑶所有的神经都紧绷着。刚才忽略的字句,及现在听到的,许多声音有志一同地评论,终于让虚冰瑶抓住了一个重点。 “对啊,美丽的新娘,你难道不知道你男朋友正在替你们挑选婚纱么?”营业经理挂着美丽的笑容回答。 “挑选婚纱?”这一次,虚冰瑶的反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了。 这……这实在是太……太荒谬了! 秦若水走近,牵起她的手,手指扣着她的;而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她的手指在他令人安心的力道下,不由自主也握着他的。 “我们穿这样很搭吧?”他回头问营业经理,也不等到答案,又径自说道,“新娘的裙子有些松,我们定制这一种款式好了。” 秦若水换上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而虚冰瑶则是一袭浅紫色的蓬纱礼服,看起来十分梦幻。 “订制?”虚冰瑶恍然回神,“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跟你讲话,我根本什么决定都没下!” “没下决定?不喜欢款式还是颜色?”秦若水抓着她的手,望着身前的镜子,“你看不见,但是请相信我的眼光。这套紫色的裙子真的很衬你。还是你喜欢传统的白色?”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些!秦,你做这些事是什么意思?不要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好不好!”再玩下去,她要心脏衰弱了。 “我哪有在玩?我刚才有打电话通知白家姐妹,这样算是有知会家人了吧?婚纱订制大概要花些时间,如果你不介意,照片也可以等到公证完再拍。” 【荼靡花事】vol.11 “秦若水!”虚冰瑶干脆紧张得揪住他的衣领,“如果你不是在玩,那就一定是脑袋被门夹坏了!麻烦你清醒一下,你觉得我们现在是结婚的状况吗?” 相较于她的激动,秦若水倒是一身淡然:“为什么不是?你现在的状况也帮不上风家什么忙,正好清闲万分,我现在也正在休假。趁两个人都空着,把这件事办完,你那么喜欢我外婆,我们就回去多清闲几个月。” “我的意思是,结婚这件事,是我跟你该做的么?不要告诉我,你把结婚当作解决事情的方法。”明明他们在讨论他的欺骗的,不是么? 还有,没事娶她做什么? 她,虚冰瑶,到现在为止,还是风品烈的未婚妻,现在应该是怀着风品烈的孩子,正在好好休养。 他,秦若水,最当红,最有天赋的钢琴家,应该是毫无绯闻的,静静在他的琴房里弹奏钢琴,享受属于他的掌声和鲜花。 而不是因为她,无辜沾染一身腥。 “秦若水与虚冰瑶,这两个名字兜到一起有那么奇怪吗?小瑶,不是只有你才懂得坚定和执着的人。今天,我非要一意孤行地这么决定这件事。我们结婚,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说过,你没必要为了负责搞出那么多花样,那个晚上根本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虚冰瑶!”大吼的人换成秦若水,“你非得要用‘咎由自取’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么?” “呃……”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么? “你提到了那个夜晚,正好,既然你承认是从你开始,不是从侧面印证不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两个彼此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可以结婚?如果你不要求我负责,那么,我要求你负责。” 虚冰瑶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发出的大声质问,似乎和这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也不知道该怎么招架秦若水接连抛出来的话。 “回到外婆那里,那个平和的村庄,我不觉得除了要会认路,你还要掌握多少非要眼睛不可的技能。我们不缺钱,我相信,这几年,从薪资上而言,就算风家亏待了你,以你的地位,再如何受到打压,你在银行里的钱后面的零都会是极可怕的个数。而以我现在的工作性质,并不需要太多奔波,也可以继续赚对许多白领来说都是天文数字的版税。那么,生活和物质都解决了,不是么?” 她连结婚都没有答应,为什么他们的话题开始转为勾勒未来的幸福蓝图?虚冰瑶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大概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吧。 唰—— 一旁的帘幕被拉开。 “哇!好漂亮的婚纱!”白妍玲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刚才在拉的警报,“我好像刚刚有听到要订制的哦,那我和小瑜也要订啦,伴娘礼服不是应该和新娘的配套么?” “我才不要!都没经过老爹和老娘的同意,就这样一声不吭地默认表姐被拐走,你是想要回去被千刀万剐么?” 【荼靡花事】vol.12 被这两只不怕热闹只怕冷情的生物一闹,虚冰瑶连抚额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若水好笑地看着这对长得一模一样,性格迥异又互补的双生姊妹:“小玲,你还是让小瑜把话说完吧。” 虚冰瑶一脸茫茫然的表情,从白婉瑜冲进来的那个瞬间,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厚,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领情。我好心好意截断她是为了什么?”白妍玲一脸懊恼地抱怨主动将话题扯回去的秦若水。 “当然是为了你自己可以早日出嫁啊。估计你内心害怕老爸或者老妈其中一个,带着某种古板的信念,若是家中有姐姐没嫁,就轮不到妹妹……” 说了不该说的话白婉瑜成功得到一个爆栗的招待:“这种规则是针对亲姐妹的好不?换句话说,我不嫁,你就没得嫁。我是不急,到时候你不要跳脚就好了!” 无聊的斗嘴再次拉开序幕。 “白婉瑜。”虚冰瑶的声音冷得就像冰箭,被点名的白婉瑜没有勇气再继续闹下去,胆小地缩了缩脖子,慢慢走过来。 “我说了哦。”她做最后一次确认,视线扫过秦若水和白妍玲,确定没人阻止,才道:“这三个月风大哥动用各种势力,将风家背后的势力断的七七八八了。风家的长老也以为是白虎在动手脚。所以,想借着风家现在还有些势力残存孤注一掷,竟然同意了风大哥说的,把所有相关人员全部召回风家开会商量对策。而风大哥也根据你们之前毁了风家大宅那次活的资料,以及这三个月得到的各种材料,做了最后确认,觉得风家长老真的是把所有可以动用的势力全部招出来了。” “嗯哼。”虚冰瑶出声,示意她继续。 “擒贼先擒王。风大哥已经和所有人打好招呼,直接利用炮火等攻击,在风家开会的时候,把这群人全部炸死。”白婉瑜越说声音越小,“其它的势力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根据近日逼问黯夜的所得,雁孤城已经提供了大量金援。而楚磊玉到现在都一心认定楚陌是被绑走的,所以愿意出动‘锁链’,放弃次要矛盾,和那些带些黑色的组织合作……” “总之,弹药量已经多到可怕了,只要人齐了,应该没人能活着从那里活着走出来。”白妍玲直接提供结论。 “风品烈也会在大宅里开会?”虚冰瑶问出关键。 “没错。” 他果然是疯了。 不过,以他平时做事的拼劲来看,他基本上没有正常过。 “你要插手么?”“秦若水!”这一次怒不可遏的是白家姐妹,他们有志一同地用千刀万剐的眼神看着这个刚刚还嚷嚷着要结婚,现在又把虚冰瑶推到风口浪尖的可恶男人。 “你们真以为拦着她有用么?”他握着虚冰瑶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以她这种善始善终到足以让千夫发指的人,你锁着她,让她干脆逃家,还不如任她去做。反正我闲着,我帮你们看着她就是了。”他脸上依旧是不以为意地淡淡笑容。 “你们三个不用吵得那么积极,我再想插手,也应该先让我了解一下,这件事有没有我插手的余地。毕竟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们的‘听说’而已。”话是那么说,虚冰瑶却是一脸凝重。 若……风品烈真的放弃一切,要拖着那群人一起下地狱。她该怎么办? 【荼靡花事】vol.13 风家的大宅被包围了。 风家长老可以想象得到,甚至是在他们想象之外的军力,一夕之间,倾巢而出。这大概是今年来世界上速度最惊人的讨伐。 陡然巨大的声响,惊扰了还躲在会议室里密谋着东山再起,一举扳倒白虎,继续蚕食世界的白家。这一座似古堡的大宅,所有的墙面都因为那强烈的撞击而摇晃着,程度较之上次虚冰瑶的破坏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有人的脸上,惊慌的表情还来不及挂上,又是一声巨响。他们所处的地方正在崩解。 知道内情的风品烈是第一个从会议室中冲出去的人。 风家的大宅几乎占据了一整座山,只要攻击点明确,应该不至于误伤任何无辜的百姓。而他早就和官方打好了招呼,不会有任何志愿,来拯救者一个古老而邪恶的家族。所以,想要从这里逃出去,难如登天。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耳边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存心的毁灭,从来不遗余力。 他跑回书房,果然看见楚陌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如他们约定的那般,一早离开这栋建筑。 “立刻出去,到空旷的地方去。你父亲这一派的势力是从左面发起的进攻,他们不会像其他三面的攻击一样具有绝对的毁灭性。即使是罪犯,他们也有可能尽量活捉。更何况,他一定有过特别的关照……” “一起出去。若我可以活着,你也可以。”楚陌淡淡道。 但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一份承诺。他们的命是系在一起的。 “我觉得我往其他方向走,存活的可能更大。你父亲估计恨不得把我这个绑架了他女儿一年又坏事做尽的坏蛋千刀万剐。”风品烈边说,变把她拖到前厅。 自上次被他和虚冰瑶联手破坏后重建的风家大宅,极尽锋利堂皇,更比原来大上了好几倍。而眼前的断壁残垣及鲜血伤者,恍若让人看到好几个实际以前,战争中的城堡被攻陷。 “你该不会忘记,这两个月虚冰瑶的身体健康检查报告是怎么来的吧?”楚陌的双手护着自己的小腹,面色苍白地盯着风品烈。 “所以你更应该活着出去。而这个事实,估计会直接让你父亲放弃送我子弹的打算,直接改送导弹。” “但你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不是么?就像你向我承诺的一样,你做到了。你断送了那些黑暗。” “若是以前的你,你会接受这种残忍和黑暗的做法么?况且,我的内心并没有你们‘锁链’所宣扬的那种正义情结,一切只是我的复仇心在作祟而已。” 风品烈心中清楚,楚磊玉之所以愿意包揽西面的境况,因为他们知道风家大宅的地下,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地牢。他一定以为楚陌被锁在其中。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兵力的集结点也在那里。 他们必须马上出去。因为这样的攻击,必然要先炸毁这座石质结构的风家大宅,他们随时有可能惨死在碎石之下。 两人背后的石墙开始颤抖,似乎快要因为承受不起攻击而晃动。 这一次,风品烈干脆抱起楚陌,尽可能的远离那道逞强。只是不必要的争论,耗费了他们太多的时间,剧烈的火焰,阻断了他们前进的路,别无选择的他,只能选择倒退。 【荼靡花事】vol.14 整座大宅颓倾了。 屋顶彻底被掀掉,让尚在风家的所有人都暴露在天空之下,任其它人肆意攻击。 楚陌的双手紧抓着风品烈的衣衫,忽然感到恐惧,不停地颤抖着。 然后,大量的石块倒下来,让人觉得整个世界突然暗了下来,一切都在崩坏的边缘。 火光因着阴影消失,连惨叫声也变得有些模糊。 楚陌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阵晕眩,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的最后,她仿佛听见虚冰瑶的声音。 内心残存的侥幸,让她闭上的那一瞬那,脸上挂起淡淡的平静的笑容。或许,风品烈可以平安无事地从这里出去吧。 “风品烈,拿玄武出来试。” 风品烈在迷蒙中也听到虚冰瑶焦急的喊声。 “没用的。我试过了,我根本无法掌握它。”他替楚陌挡去了大半的攻击,悲伤不仅有石块压下的伤,更有大片的灼伤。当他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想要从这篇废墟中逃出去。 “回会议室里去,那五个老不死还在会议室。”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虚冰瑶的声音,依旧喊着。 “没用的。新的大宅的地形图我仔细研究过,根本不存在可以通向安全地方的密道,即使有,也一早被我毁了,或是封死了。回那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治好楚陌的血咒的?你光凭自己的力量驱动不了神戒,那么就用风家长老的血试试看。要快!若是他们五个分散了,你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风品烈没有回应。 虚冰瑶没有料到,自己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舅舅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他看起来像是极不甘愿地被他的老婆压来淌这趟浑水的。所以,此时此刻,他们这一对夫妻,和她正坐在风家大宅上空的某一架直升飞机上。 因为飞机除了驾驶座只剩下三个座位,所以其他闲杂人等只能在其他地方干等。 她现在,正透过舅舅手中的朱雀戒,向风品烈传达讯息。 刚刚,在上机之前,舅舅和雁孤城都试过了,没人可以将距离他们这么遥远的风品烈和楚陌从风家大宅里,用所谓“隔空转移”做到使两人安全离开。 “你现在往一点钟的方向走,那里的过道还没有完全倒塌,退回到会议室去,立刻。” 风品烈护着怀里的楚陌,跟着虚冰瑶的指示,退回到最初的地方。 刚刚坐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因着刚才突如其来的可怕攻击而四处逃散,只有那五个老不死,还静静地坐在原位。 虽然,因着脸上的伤,风品烈的眼,视力只剩下原本的一半。但他还是确认,坐在最中间的白霰,是在他跨入会议室的那一个瞬间,才真正气绝身亡的。 会议室的顶也早已被掀得干净,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受到了攻击,身上有许多子弹留下的伤痕。 为什么还要坚持到看到他这一秒?白霰身上的那颗子弹,明明是穿过了他的心脏。 “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快动手。”虚冰瑶的声音再度响起,催促着。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连这五个一直在背地里被他唤作“老不死”,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是一头白发白眉,看起来七老八十的风家顶梁柱,也终于得到一个结局了。 虚冰瑶目不转睛地盯着会议室应该所在的位置,却看不清下面的具体情况。 忽然她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似由痉挛引起的剧烈的疼痛,之后是强烈的气滞。 “掉头,回地面,找米扬。”一直没有出声的虚冰瑶的舅舅,不给虚冰瑶任何反驳的机会,下了指令。 【荼靡花事】vol.15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之前的计划很成功,风家真的遂了风品烈的愿望,在那次行动中,扫空了所有首脑,不是死,就是被绳之于法。而他们身后的那些人,在成功逃脱出来的风品烈的操纵下,也被端的一干二净。 现在的风氏集团,已经被彻底重组,不再是一个洗钱工具,而是彻彻底底的正规企业。 她想,楚陌在她父亲和风品烈之间曾经下过的一切犹疑而痛苦的决定都是值得的。 风品烈决不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在报复而已。 若真的只是那样,以他如野马脱缰的性子,绝不会现在还坐在风氏集团的位置上,看顾好它参与运作的每一个个案,让它在失去背后强大金援及面对雁孤城这群在商场上从不手软的豺狼面前,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运作着。 即使,是在他一直身负重伤,每日都要被米扬伺候的行动过后的第一天,依旧在他的妻子小产尚在休养的这几个月里。 这恐怕是近期最让人感觉的遗憾。他们虽然因为玄武戒逃过了一劫,但是,那个小孩,却成了风家的陪葬。 楚陌表现得乐观许多。 她说,在那次行动里,所有人都得到了应得的下场和报应。 那个孩子,即使是为了风品烈的双手曾经沾染过的鲜血作的洗刷,也是值得付出的。 从那一天起,他的命,真的是属于她的,属于他们的孩子的了。以后的他,不会再有任何差错。 而无论是出于白道立场,还是个人的面子,楚磊玉在短期也只能和楚陌以断绝父女关系这样的关系僵持。但是,这样糟糕的情形应该不会持续一辈子。 最后一句点评,出于白家姐妹的观察所得。究竟有几分可信,就不得而知了。 而她,虚冰瑶,则成了苏吟雪的病友。 两个同样受尽米扬唠叨,并且毫无自由的人。 她心脏的情况,只能让她比苏吟雪还要娇贵地好好养着,再加上她肚子里的两个宝宝,连过多的情绪波动也不行。 所以,她最起码可以避过白家姐妹的搞怪。 没错,双胞胎…… 那个被她称为“咎由自取”的夜晚可怕结果。 发现的时候,是在那天的直升飞机下来之后,把米扬激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嚷嚷着,这就是她不肯好好跟着他这个医生,径自逃家的结果。若不是当时已经近四个月的状况,米扬一定揪着她质问是不是真的要把孩子生下来。她现在一点也不介意被人揪着指责是一个早熟又不是真正懂事的小孩了。二十一岁当妈妈,的的确确是太早了一点。尤其是乐此不彼在她耳边一直嘲笑她辉煌灿烂的青葱岁月就要被葬送的白家姐妹一渲染。她只要一想到,根本还是小孩子脾性的自己,有可能要看顾两个比白家姐妹还要可怕的双胞胎,就感到无限头痛。 现在想来,风品烈的小孩正常出世她会比所有人都更加安慰一点。毕竟,哪个小孩会拥有一个二十三岁的爸爸和一个二十二岁的妈妈,听起来没有比她的小孩幸运多少。 而她现在能安慰自己的,只有二十岁就把自己生下来的妈妈。 【荼靡花事】vol.16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不停游走,音符一个一个倾斜出来,秦若水却始终心不在焉。 他在想一个女人,她总是倔强得像悬崖边最灿烂的蔷薇,张扬得让人难以忽略,又危险得让人难以轻易靠近。 他想她说话的样子,吃东西的样子,落泪的样子。为数不多的记忆移植在他的脑袋里转来转去,完全不顾他本身的意愿。 她已经失踪超过四个月了。 情况很糟糕。 四个月前,她从飞架大宅上空的直升飞机上因为心悸被强迫带到米扬面前。只是,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密闭的急诊室里发生了什么。米扬根本难以描述出个所以然来,如果非要概括说明,那就是她忽然消失了。 对别人来说,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是对于经过太多奇迹和惊吓的他来说,能做的只能担心,担心一个已经失去光明的女子,不知究竟会有怎样的际遇。 不是他不曾怀疑过她存心躲起来。 只是,他想不到理由。 风家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没有任何责任上的包袱。而在那之后,白家也确实跟着他一起为了掀出虚冰瑶的下落,人仰马翻了近一个月,只是毫无斩获而已。 一阵连续不断地大力拍打门板的声音,以及其中夹杂的“秦若水”这个中文名的大呼小叫,打断他的思念。 他转出琴房,开门,看着门外的白家姐妹,实在挤不出什么好心情。他挑了挑眉,淡淡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作门铃么?” “都这种时刻了,你还有心情跟我们计较这些事情?”白妍玲气还没有完全顺过来,因着他这样不冷不热的反应,还是提高了一个八度反问。 “对诶,不要把你自己形容得有多先进似的,你这个根本连手机都已经不再使用的元谋人!”在一旁大力喘气的白婉瑜也跟着人身攻击。要不是他根本不接手机和电话,她们明明不用这么千里迢迢地跑来,还来不及等电梯,一路狂奔上楼,现在他也好意思埋怨她们! “在琴房,没听到。”秦若水解释。 “那你就继续滚回你那个该死的琴房,然后在等着收你未来老婆的死亡通知书就好了!”忙碌加惊吓了一个上午的白妍玲看着这个完全是属于罪魁祸首的男人,完全吝啬给予宽容的对待,干脆拉起白婉瑜,直接走人。反正,老爹的吩咐只到到这里来找秦若水而已,又没说明一定要告诉他一些什么。 秦若水一听到这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扣住走在后面的白婉瑜的肩膀,质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再拽啊!再嚣张啊!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好像白家前世欠了你几百万没有还,害你贫困交加而死一样!我告诉你,就算是真的,这一辈子我表姐也把该还的还清了!”白妍玲越说越激动,连眼眶都忍不住红起来。 “呜……”在一旁的白婉瑜更夸张,眼泪直接挂下来。 可怜的秦若水基本完全被吓傻。 【荼靡花事】vol.17 秦若水跟着白家姐妹一路飙车来到雁家的大宅。 当看到白家姐妹抱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男婴的时候,他能做的只能一傻再傻。 看着一脸狼狈的秦若水,米扬叹息道:“虚冰瑶真是一个倔强到让人想要掐死的女孩子对不对?就她那颗破心脏,居然还能生出这两个体重正常,并且完全没有缺氧现象的小孩,真是奇迹。” 秦若水没有回答。 “以她从直升机下来的时候身体状况,我当时就断定她不可能撑过接下去的五个月的。就像我当初断定苏吟雪活不过二十岁一样,这些东方女子总是习惯不断给我机会,创造医学奇迹。” 秦若水根本没有分神到婴孩身上,只是傻傻地跟在米扬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不去看孩子么?” 他摇头。 “那……你要知道虚冰瑶的状况?” 他点头。 “瞧你吓的,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米扬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倒了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他,继续道:“自从把她接回这里,我就完全沦为雁家的专属医生兼护士。有的时候,连我这个所谓的神医都要在午夜惊醒,上去检查下她的状况。” 米扬笑了笑:“我连看顾苏吟雪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神经质。因为我很清楚,以她的身体状况,想要生下健康的孩子,需要的根本不是医生,而是奇迹。所以,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要玩失踪了吧?” 秦若水的胸腔溢满苦涩的情绪,还是不能吭声。 “一开始白家同意她这么做,因为他们实在无法对一个害得他们隔了那么多年在失而复得的亲人再度濒临生命危险的人抱有多大宽容。对他们而言,那是一种报复。而后来,始终坚持的是虚冰瑶。因为,她似乎比我这个医生更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她的状况能撑到看到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太容易的生活不适合她。”无法忍受米扬口中的绝望,秦若水开声,却更像是要说服自己,“这二十年来,除了懵懵懂懂的岁月以外,她有哪一天是像个正常人一样,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呢?” “你明知道,不一样的。现在就算有适合的心脏出现,以她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办法动手术。而接下来的每一天,她要过的比在商场上尔虞我诈或者在刀口上舔血更加痛苦,电击、插管、药物注射……这些只是最基本的折磨而已。”米扬耸了耸肩,“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你要作好心理准备。” “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是你。”这一次,赶在秦若水开声之前,白妍玲先插话道,“保不住小雪的命,雁孤城要你的脑袋;保不住我表姐的命,你就不用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我们直接送你一个完美的句号。” “对嘛,我表姐这一生开起来都很奇迹,如果现在这个奇迹不灵了,不向你这个庸医追究,我们要向谁追究?”白婉瑜一贯地跟在白妍玲之后,跟腔道。 秦若水转身,看着一堆护士将虚冰瑶从那个雁孤城原本专门备给苏吟雪的专业病房里推出来,推回她最近一直暂住的房间里,她身上还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 “那我们一起期待奇迹吧。”米扬搁下咖啡杯,走向虚冰瑶的房间,作最后的确认。 “喂喂,秦若水,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振作一点。”白妍玲边说,边将怀里的宝宝塞进他的怀里,“这两个可是表姐撑到现在最大的动力,要是明后天表姐醒了,看她的两个宝宝又瘦又小,就算你是宝宝的爸爸,也得等着吃大排头。” “对诶,小宝宝今天才刚出生,没有妈妈看顾已经很可怜了,你这个作爸爸的,一定要加倍对他们好!”白婉瑜跟道。 “好。” 尾声 (1) 小镇。 这栋小楼,历经了三年的风霜,却始终不曾改变。 唯一变的,是后院那一片菜地,已换上了满满的一片铃兰。 阳春三月,吹面不寒杨柳风。 秦若水肚子坐在琴房里,心池平静得弹奏着贝多芬的命运。 往事历历,他依然记得那改变了他人生的女孩,和这三年来,他一人独自走来的孤独岁月。 虽然,有两个总是吵吵闹闹的宝宝,让他多了很多笑,很多头痛,他却还是觉得清索孤寂。所以,除了‘魔术之手’这个至今不曾停止过的奇迹,他还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娱乐圈近年最红的作曲人。 没有办法,生活过得再如何心不在焉,他还是得努力工作,努力储备教育基金。 而他那颗流离失所,无处可栖息的心,因着时时刻刻挂念着几乎已经朦胧的笑靥,更适合创作那些让大多数人产生共鸣的通俗曲子,除了午夜梦回之际,他很少能静下心来好好弹奏那些大师的传世佳作。 他期待每一个明天,可是日升日落之后,虚冰瑶始终没有睁开眼眸,只是日复一日地沉沉睡着,深陷在他无法触及不到的梦境里,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那些值得她眷恋的人事。 初夏未到,那一片铃兰依旧是绿油油的,不见白色的花朵。 也许,再过一个月,所谓的幸福,就真的要盛开了吧。 “爸爸!” “爸爸!” 两道稚嫩的童声同时响起,他瞥了眼钟,唇边带着笑意。想来是外婆带着两个小恶魔从外面回来了。 “妈妈!” “妈妈!” 两个孩童,一左一右地扒着他的裤管,蹦蹦跳跳地叫着。 “妈妈还在睡觉。”他无奈地重复解释道。 真希望,有一天,她会被这两个吵到不行的小鬼吵醒。 但两个孩童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还是扯着他的裤管,将他往外拉。 秦若水无奈,不知他们又要玩什么花样,跟着他们的力道,往外走,眼眸不经意地朝那一片铃兰看去,而怔然定住。 一颗心,在胸腔内,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 不知觉地,泪,落下,泪眼模糊,他静静望着那抹静立在花海边的窈窕纤影。 “妈妈!” “妈妈!” 秦若水一步一步地,走向那这几年来,只存在梦境中的女子身后。 虚冰瑶缓缓回过头来凝睇着他,在她的娇容上,有着他记忆中那样浅的微笑:“以为我还是听不见又看不到,所以又要扮医生来欺骗我这又聋又瞎的病人么?” 晚风轻轻。 生命,总是有着无数奇迹,带着未来,带着希望…… 尾声 (2) “我再怎么欠他们风家,念在我莫名其妙昏睡了三年,也算是还够了吧?他要看顾小孩也好,要补渡蜜月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天,正午。 她非常悠闲地靠在卧室那一片大大的落地窗前,享受着凉凉的冷气,欣赏着后院那一片开得灿烂的铃兰。 那样充满气势的质问,一点都不像是在这小镇里混迹了三年,整天和两个六岁的小鬼吵吵闹闹的二十七岁女子的语调。 “我只是负责传话而已。”早就猜到她答案的秦若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着床上那两个折腾了一个上午终于沉沉睡去的小鬼。 清醒之后的这三年,她过得很闲。可是,有太多人,嫉妒她悠闲的生活。 风品烈不止一次地表示随时欢迎她回风家去坐拥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除了“风太太”这个一早已留个楚陌的位置。 虽然她一再地拒绝,但还是常常出于朋友道义,适时提出可靠的建议。而这所谓的“适时”,总让现在走得端端正正的风氏集团,抓住每一个重要的契机,集团规模不断上升,从实力上变得真正可以跟雁孤城这一类一线企业相抗衡。 而对于她这个天生商人的特质更为眼红的,是虚焱。 “还有,虚家那两个难应付的老头,当初是你招惹回来的。按照惯例,你自己负责摆平他们,我带宝宝去美国度假。” 当年,她身体状况稳定,脱离生命危险,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为了更好的同时照顾小孩和她,秦若水按照他们曾经的约定,带她回来这个小镇的时候,同时也通知了虚家的人。毕竟,他们作为虚冰瑶的至亲,还是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 虚焱和虚若怀曾经坚持让虚冰瑶回虚家修养,却拗不过秦若水的意思,只好每三个月都长途跋涉来小镇探望这迟迟不醒的女儿、孙女。 这样的联系,在虚冰瑶醒来之后,没有断,他们反而来的更勤,他们打着看外孙和曾外孙的名号,几乎每个月都往这里跑。 只是,声称自己很寡情的虚冰瑶,认为有老公和老公的外婆,加上两个叽叽喳喳的小鬼的生活已经让她应接不暇;每隔半年,还要应付热情过度的白家姐妹,以及比她们两个有更多时间来滋扰她,热情程度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舅妈和习惯性保持缄默的舅舅。她的人生已经足够热闹,不需要那么多亲人来让她无法喘息。 当然,她也不忘随时以自己心脏病唤着这个身份的优势,不断找空子让自己休息、享受人生。大部分时间,她都和两个孩子比谁更会吃、更会睡,不然就是帮外婆打理一下他们自己的田地,学习些料理来当作休闲娱乐。 “小瑶,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是你的爸爸和爷爷。” “我帮你把你外婆哄得那么开心,你帮着应付他们会怎样?再说,我那么大个人,还要爸爸爷爷做什么?他们也有自己的儿子、孙子可以玩,又不差我一个。等哪天我把你的钱都挥霍殆尽之后,我再考虑去把他们认回来抢点遗产好了。” “小瑶,赌气对你的心脏不好。”秦若水无奈道。 “那你今晚记得煮丰盛一点,我心情就会好很多。” 秦若水走近,将说话的语调越来越难应付,越来越像白家姐妹的虚冰瑶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你说怎样就怎样。” “哼,那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