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立马大将军》 第一章 棉花团长 1936年6月1日,西北陕甘革命区:张家湾镇。 一个身穿粗布灰色军装不过只有十六七岁的小战士站在土坡之上,手中握着一把六七成新的盒子炮,紧紧的目视着前方,就连揣在怀里的红薯都没顾着拿出来吃。突然,这个小战士的眼前涌起了滚滚的黄烟。看着那黄烟渐渐的后撤,这个半大小子的腿肚子紧的一崩,蹿起了足足有两尺来高。 “撤了!撤了!” 嘴里面一边嚷着,将手里的枪插回腰间,一溜烟的跑下了土坡。 在这土坡之下,还隐蔽着四五个岁数差不多的战士。 “宝子,你小子嚷什么呢?!当心暴露!” 当中一个看起来年长的圆脸战士板着脸低声教训着,黢黑的面孔显得十分的严肃。在他的腰间,同样是插着一把又扁又大的二十响盒子炮。 “不是!班长!对面的撤了!撤了!” “嗯?!” 圆脸战士一听到这个叫宝子的小战士说到,当时就是一愣,随后便追问着确定到。 “你小子确定羊角台的白狗子撤了?可不敢瞎说!” 被这么一说宝子当即涨红着脸。 “班长,我哪能瞎说呀。咱着眼睛好使着呢,对面的白狗子是真的撤了!” “我去看看!” 班长没有多说,直接起身爬上了土坡,其他的几个战士也就都跟在了他的后面。这班长手搭凉棚,朝远处看了起来,在确认了宝子并没有看错之后当时就笑了起来。 “呀,这些白狗子还真的是撤了!” 班长兴奋的说着,其他的几个战士也都是面露喜色。 “宝子,你们几个继续在这盯着,我立刻回去报告团长。” 宝子立刻站直,又把盒子炮掣在了手中。班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拿出了怀里已经凉了的半块红薯,三口两口的塞进了嘴里。提了提裤子就撒开了脚往回跑。跑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翻过了一道梁子,下了一道坡。他这才回到了镇子里面。 说是镇子其实这张家湾也没有多少人家,而且也没什么太像样的房子,几乎全部都是窑洞。又上了一道梁子之后,再折返往下走见到的那个窑洞就是他的目的地。 “团长!团长!” 刚走到这个窑洞外边,他就开始喊了起来,想用最快的速度将好消息告诉里面的人。他这副样子引得一路上的人纷纷瞩目。 “团长!” 不过在走到门口之后,他反倒是停下了脚步,没有直接挑开门帘风风火火的跑进去。 “进来吧。” 在听到了里面一声不紧不慢的许可之后,他这才撩开了土布帘子走了进来。 “我说你小子喊什么喊,我在屋里坐着就听着你这个大嗓门了。赶明个把你这名儿改改,叫雷子你小子就还真是个雷子。” 雷子抿着嘴笑,他知道团长只是习惯性的骂他两句。团长只有不骂人的时候才是可怕的。 看着雷子的这位团长,年岁在二十六七岁左右。在革命的队伍里这个年纪当上团长并不稀奇。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个团长虽然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是四五十岁的做派。头发剃的简短利落,脸上的胡子刮的也是一丝不苟,衣服虽然洗的发白但也是干净整洁。此时正四平八稳的在炕上盘腿大坐,手指间夹着一根卷的不比糜子杆粗多些的烟叶子卷。一边美滋滋的抽着烟的同时还小口的吧嗒着手里的土碗。 岳斯良的这副样子雷子看着很熟悉,因为他依稀的记得自己小时候给地主老财的打长工的时候那可恶的老家伙就是这样美滋滋的坐着抽着烟喝着酒。不过岳斯良的这种做派在雷子看来却根本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团长眼下看起来好像是一副地主老财的样子,可是在上战场的时候他却和自己一样端着枪往前冲,长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挑扁担。而且别看岳斯良此刻端着酒碗,其实他那碗里的酒不知道兑了多少的水,淡了巴几的味道和水也没什么区别。这是因为团长的酒量并不大,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喝酒的感觉和那淡淡的酒味儿,平时团长就喜欢一边喝着淡酒一边想事情。 别的团的人有时候嘴里爱说怪话,说岳斯良这就是在穷拽,忘不了摆他那大少爷出身的谱。但雷子的心里却不是这样想,在他们全团人的心中,团长是他们十七团的人样子。整个十七团的人心里都时刻记着岳斯良的那句话:仗不能打的窝囊,人也不能活的邋遢!哪怕是日子过得再苦,也得给我像个人似的! “团长,您真神了。您说这几天羊角台的白狗子得后撤,刚才那些白狗子就真的撤出羊角台了。” “嘿,那位张少帅终究是没有打过多少硬仗的人。去年让咱们连着撅了两次他能挺到现在才后撤已经不容易了。” 岳斯良的话雷子每一个字都能听明白,可是连在一起他就有些蒙了。 “团长,您这话啥意思?” 雷子的一脸呆相让岳斯良差点让烟呛到。 “你小子咋就一点都不长进呢?去年冬天咱们在直罗镇把他们给打疼了,连一0九师师长牛元峰都死在老牛湾了。现在咱们在西边的张家湾和东边的羊泉镇把对面的都给堵住了,东西两地由咱们和兄弟部队连成一线,整条线让咱们经营的跟铁桶似的,那张、杨能不憷头?这种注定只能赔钱不能挣仗他们愿意打?对峙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是防着咱们痛打落水狗而已。” “哦~~,我明白了。” 雷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岳斯良则是一副“孺子可教”的点头。却不想随后雷子就又跟了一句。 “您说过,赔钱的仗能不打就不打,这句我听明白了。” “咳咳……” 这下岳斯良是真的被呛到了,无奈的摇着头。 “你呀,我说你小子怎么就不长进呢?等政委回来还是让他给你好好的上上课吧。我是不跟你操这个心。” 前一半雷子没有在意,不过后半句倒是让他喜出望外。 “政委要回来了?!” “嗯,前几天刚下达的任命,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也就到你这儿了。正好等汉明回来也能给你们戴上小夹板儿了。这段时间你们有点让我惯得不像样子了。” 岳斯良说着,把烟头放到鞋底上蹭灭,走下了炕。他的身量不是很高,也就在一米七上下,不过走起路来倒是虎虎生风。 雷子则不禁一阵腹诽,天可怜见,他们的团长别看平时就像是一碗温吞水,可从来都没有惯过他们,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究竟有什么意义,平时对他们生活上的要求简直比政委还像是一个政委。 “走吧,跟我出去看看,敌人虽然后撤了,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一切都得等指挥的决定下来之后才能算是尘埃落定。” 岳斯良迈步走出了窑洞,雷子赶紧跟在了后面。看着岳斯良的背影,雷子有些欲言又止。 “团长……” “怎么了?” 岳斯良好奇的回头,同时又紧了紧上衣。尽管已经是六月了。可天并没有彻底暖起来,一早一晚的时候小山风一吹还是会有点冷飕飕的。 “团长……前两天我跟着炊事班的几个战士去集上买东西的时候,见到了几个一团的战士。他们……他们说咱们团是二白狗子团!从来不打硬仗,就知道打顺风仗。他们在前面硬抗,咱们十七团在后面捡现成!说咱们抢他们的功劳!还说您根本就不会打仗,是……” “是什么?” 岳斯良好笑的看着雷子,等着他的下文。可雷子却显得义愤填膺,后面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看雷子的这脸色,岳斯良不禁笑了出来,风轻云淡的说到。 “好了,这些我都知道。让他们说去,咱们能不能打不是谁说出来的。毕竟我在老总那都是挂了名的,棉花团长嘛。” …… 第二章 穿越的村官 棉花团长,在一支军队之中要是被冠以了这样一个绰号的话那绝对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儿。 不过这些怪话岳斯良本人却是真的不在意。他到底会不会打仗不是别人说了算的,而是那一颗颗敌人的脑袋说了算。 名声这种东西,说它重要吧它还真挺重要,可要是你不拿它当回事儿那这玩意就屁也不是。在这样一个动乱的年代之中,比起像名声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实力才是真正重要的。怪话就随便那些人去说,只要指挥和老总那里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岳斯良之所以能够看的这么清楚活的这么明白,和他的阅历确实是有关系的。毕竟五十岁的心理年龄已经足够他想清楚很多的事情了。 在刚刚来到1910年的时候,其实岳斯良的心里也曾经迷茫过。 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在二十多岁的年纪选择了下到农村基层去做村官,出色的工作成绩让他的前途看起来格外的光明。 然而在那一年的夏天一切都改变了,连下了七个昼夜的暴雨将房屋田地淹没,堤坝全部冲垮,而在救灾抢险的过程之中身为干部的他选择了冲在第一线。于是在那个七月份,出现了一位牺牲的烈士;同时在一百多年前的保定府大户之中也添了一位小少爷。 在最好的年纪将自己的热血泼洒在了工作岗位之上,轮回之后又来到了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岳斯良曾经纠结过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前方充满荆棘坎坷但注定辉煌的道路。 …… “不说这些了,怪话这东西是禁不住的。咱们团的日子过得好,其他人自然眼热,让他们说去也就是了。倒是你小子,成天不琢磨怎么把手底下的人给训练好,就知道在我这串闲话?” 岳斯良的话说的雷子脖颈一缩,讪讪的笑着。 “哪能呢,那帮小子都叫我练的虎羔子似的。只要有战斗,我保证警卫班个个一个打十个!” 听到岳斯良问起了训练,雷子当时就眉飞色舞了起来。当然他说这话也确实是有着底气的,从羊角台外的土坡上能够在半小时之内一口气跑到张家湾,这就绝非是普通的战士可以做到的。事实上对于警卫班,岳斯良在长征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去培养了。连续几次大战之后警卫班去芜存菁,留下的可以说全部都是百战之兵。 “嗯,好样的。不过还是那句话,敢打敢杀不算本事。你们以后终究是要学会在打仗之中动脑子的。我不是让你们去当敢死队的,未来我们的敌人是要比中央军和地方军阀们强得多的敌人。 就是现在,在战场上冲锋的话,假如你的对面是一群像二强子他们那样的神枪手的话你有信心从他们的点名中活下来吗?学习知识还是必不可少的。” 岳斯良的话让雷子的脸色当时就苦了起来,他不是听不懂岳斯良的话,只是岳斯良要求他们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杂了,而现在的他们能够将岳斯良给的那本小册子上面的字都认全就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始转移话题。 “团长,前两天我们买回了好几片厚实的大肥膘。炊事班的战士们把油都洘好了,洘出了不少的油渣,等中午吃饭的时候给您改善一下伙食?” 说到这里,雷子自己也不禁暗暗的咽了下口水。他们一年到头都难得吃到点荤腥,要是能吃上一口油渣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那咬的满口的肥油,直冲脑门的香味他只是想想就要流哈喇子了。 岳斯良并没有否定雷子的提议,淡淡的点了点头同时说道。 “行,到时候你去炊事班看看,要是够多的话就尽量让每一个战士都吃上一口。这么长时间了肚子里面也该装点油水了。还有……” 岳斯良的话刚说到一半,雷子就接了过来。 “猪油还没凝的时候往里面掺上一点盐巴能放好久。这东西是个宝贝,隔三差五的时候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猪油捞小米饭打仗的时候也有劲儿。” 雷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故作深沉的学着岳斯良说话,这也是当初在岳斯良在刚刚当上十七团长的时候说过的几句“经典语录”之一。当初岳斯良在悉心叮咛炊事班的时候可是把团里的人给惊得下巴差点就掉下来,都在想这个团长究竟是有多老抠,连一桶猪油的小事他都要过问一下。不过时间一长团里的人就都感受到了变化,岳斯良这种“算小账”的行为虽然看起来不够体面,但是真的是有效。只要能够在一个地方站住脚一定时间,他们十七团就一准是最先恢复元气的。 “臭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是吗。” 岳斯良笑骂在雷子的脑袋上胡噜了一下子,看着这小子捂着嘴偷笑的样子岳斯良也笑了起来。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往村子外面走去。张家湾镇说是一个镇其实也就是比一般的村子大一些,村子外面还有一道一人左右高的土墙罢了。 走出了村子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村子周围大片的农田。六月份已经开始了收拾地的日子,老乡们也都集中在地头上忙活了起来。看到这一幕岳斯良的心中不禁感慨了起来,好在是他们在去年入冬的时候连着两次重挫了敌人,让到现在为止都没再有大的冲突,没有耽误老乡们的生产。说起来他上一辈子的本职工作基本上就是以抓农业生产,他所在的那个村子人口并不多,那个村子以种植高收益的经济作物为主要经济来源。所以对于阡陌之间的这些事情他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 在田间地头上,除了这些老乡们的身影,同时还能够看到有他们十七团的战士的身影。这是岳斯良安排的,在这种农业零机械化的时代要想提高效率就只能最大限度的合理利用人力了。同时让战士帮助老乡生产也可以说是队伍的光荣传统。 见到岳斯良出现在地头,正在组织生产的三营长李杰当即跑步过来汇报工作。岳斯良只是象征性的问了几句之后就挥手李杰回到岗位上,全团的工作他每天晚上的时候都会检查一下。像现在这样装模作样的检查在他看来并没什么意义。 十七团的三个营被岳斯良分成了三部分,一个营负责警戒驻防;一个营负责日常训练;还有一个营在不打乱编制的情况下进行生产。然后再以七天为一个周期来进行轮换。 在这样的安排之下,整个张家湾可以说是被岳斯良经营的水泼不进,高速的运转着。 两人把整个镇子转了一圈之后才又回到了团部里面。就在这个时候十七团的团副王双印和一营长白林已经等了岳斯良好一阵了。 岳斯良走进团部的时候两人正俯在桌案上仔细的在作战地图作画。 “团长。” 见他到了两人立刻行礼。 没有多说什么,岳斯良直接做了下来。眼睛落在了两人修改的地图上。 “团长,刚才前方的岗哨连续两次回来汇报:羊角台的敌人已经后撤了,将整个羊角台让了出来。同时在撤退过程中没有任何停滞,就目前的情报来看应该是打算彻底撤回太白镇了。” 白林率先汇报到,在前方负责警戒巡逻的正是一营。 对此岳斯良满意的点了点头,雷子刚把情报送到不久一营的探查结果也就到了。这份反应速度已经算是达到了他的要求了。 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岳斯良转而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地图之上。现在他要从大格局来考虑事情了。 尽管在嘴里把那位张少帅说的相当不堪,但岳斯良可从来都没有轻视过敌人。张、杨二人手里的部队可算不上是鱼腩。要是敌人只是单纯被打怕了话那根本不可能会做出主动放弃羊角台这个前出位置的愚蠢行为。 他作为军事主官不能指着对面的指挥官都是傻子,这件事本身就很傻。 “看起来这位张少帅恐怕是已经开始和我们进行接触了,这次的后撤很有可能是一次示好。 算来距离那件事应该也没有几个月了,我也该早做准备了。” 看着地图上的红蓝标记,岳斯良喃喃的说到。 ……46 第三章 入冬 1936年的12月11日,正是农历丙子鼠年的十月二十八,再有两天就进入冬月了。 “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应该见分晓了吧?” 岳斯良全身都裹在了大棉袄、大棉裤里,使他盘腿坐在炕上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圆乎乎的球。 此时的他正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1936年12月12日,这对于我党和近代中国来说都是一个不能忘却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发生在华清池的事变,将中国带到了一个历史拐点。说这一日改变了中国都毫不为过。 之所以能够将这一天记得这么清楚,和岳斯良前一世的教育是分不开的。在那样高压高强的学习环境下,足以让人将一个日期烙在记忆之中,更何况他这个文科生。 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不过在冬天的时候外面已经很黑了。距离张、杨二人对那位蒋委员长施行兵谏就只剩下十二个小时多一点了。 不过随着时间渐渐的缩短,岳斯良的心情也就变得越来越紧张。作为一个并不完全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害怕因为自己的出现会让历史发生偏差,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不大不小的蝴蝶能对历史引起多大的影响,毕竟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 万一要是那场本该出现的兵谏并没有如期发生,而没有这个契机的话,那国共之间的第二次合作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达成了。 如果第二次合作无法在短期内达成的话,中华民族不知又会比原本多遭受多少的伤痛。 尽管老实说,在后来被称作是“八年抗战”的战争初期,活跃与第二战区的八路军和南方战场的新四军对比全局确实起到的作用不大。 但是这次合作的政治意义其实却是远大于军事意义的。 正是因为双方达成了合作,才让持续了十年的内战暂时停止了。让所有的中国部队将枪口一致对外,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内耗。能够让早期实力更加强大的重庆方面心无旁骛的拖住日寇,为日后全国的战略反击争取了宝贵的机会。 正是因为这个代价太大,岳斯良才会如此的揪心,他赌不起。如果仅是一场什么战役,或者是一两个历史人物的话,他完全可以轻松一笑随它发展变化。 可在这种关键节点上,他是真的有些患得患失的,尽管他相信历史的必然性。 “团长,团长……” 正愣着神,耳边传来了一次大过一次的呼唤声。岳斯良脑袋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人。 眼前这人站在地上平顶身高在一米八五上下,这样的身高在21世纪也算得上高个子,在这个时代的亚洲人中间简直就是一个巨人。 而且他还不是那种细高。长的肩宽背厚手脚长大,加上穿了一身冬衣让他看起来比门板还要宽。这副体格放在冷兵器时代,简直就是一个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猛将兄。 但要是看他的脸却又觉得还不是那种猛张飞似的人物:这位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自带笑的一张阔口,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四四方方的下巴。任何人看到他所留下的第一印象估计都无外乎这四个字:“仁厚正直”。 待看清了眼前这位实在挡视线的“猛将兄”之后岳斯良才呼了一口气说到。 “啊,是汉明啊。有什么事吗?” 这位高大的人正是十七团的政委邸汉明,他和岳斯良两人从长征之前就开始搭档,也是一位老革命了。后来在长征成功之后他调离了十七团一段时间进行加强学习。在几个月前他又被调回了十七团。 “团长,你想什么呢?我都进屋半天了,你就一直都在这愣着了。” “哦,是吗……” 岳斯良还有些神游的重复了一句。 “你自己看看吧。” 邸汉明伸出手指,没好气的指给岳斯良看。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这位一向精明的老大哥今天怎么就精神恍惚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岳斯良跟着手指低下了头,看到了夹在两只之间的烟早就着到屁股了,不过此时已经被手指给夹灭了。 岳斯良不禁好奇刚才自己怎么没感觉到烫,又一想才明白这烟卷的太细了,加之他的手这么多年拉枪栓干粗活早就布满了厚实的老茧。 “团长,你最近的状态一直都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作为政委是有义务解决全团人员思想和生活上的问题的。” 看着邸汉明那无比认真的眼神,岳斯良知道今天自己不吐出点什么这个老伙计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唉~~” 岳斯良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烟头扔掉,重新卷起了一根烟。 “又是一个冬天,去年这个时候稍早,敌人连着和我们打了两场战役。不得不防啊。 和敌人不一样,我们的物资严重缺乏。对于我们来说,冬天不好过啊。 前段时间去开会,首长说蒋光头亲自来西安督战了。要是他张、杨二人真的顶不住压力的话,那咱们就必须做好再次和东北、西北二军开战的准备了。” 岳斯良的话让邸汉明半信半疑,他认识岳斯良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方可一向都是一个好战、敢战的人。不过此时他也没法多说什么,尽管是明知岳斯良可能有所保留。 “好吧,团长。或许您这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不过我觉得眼下咱们还是先做好本职工作的好。大方向上面的事情自然有我们的领袖去拿主意。” 邸汉明的话虽然不多,但真的让岳斯良稍稍安心了些。这话不假,他们的队伍该何去何从目前来说不是他一个小团长就能够觉得的。而且就算是真的如他所想那般历史发生了改变,领袖那里最后也会做出和历史上不同的正确决定,将轨迹扳到正确方向上来。 在这一点上,他选择相信领袖。因为领袖不是那记忆中的一段文字,而是活生生的这段历史上最智慧的人物之一。 想通了这些的岳斯良精神稍放松了下来,这一晚睡的也比前几日踏实了不少。 …… 第二天一早,岳斯良精神抖擞的发布了一道命令:改善伙食。 “大雪”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眼看冬至也不远了。按照古时候传下来的习俗,这个时候是要吃点好的给自己贴贴膘,冬天才不会太难熬。 改善伙食这件事是岳斯良在提前好几天就说过的。或许是心中太在意,他才特意定在了这一天。 他没有把什么东西都存到过年吃的习惯。局势瞬息万变,这个年能不能过的安稳都不一定,有养分还是立刻吸收进去的好。 大聚餐的地点选在了团部的大院里,说十七团的生活好那不是假的,为了今天十七团的炊事班竟杀了两头猪和一只羊。 猪肉倒是不稀奇,最关键的是那一只羊,羊肉可不是寻常人轻易能够吃到的。在煮羊肉的时候岳斯良更是亲自过目。 好的食材一般是并不需要繁复的烹饪的,优质的羊肉只需要放些葱、辣椒,然后白水煮就能释放出来美好的味道。 在最后快熟的时候再撒上一些盐,一锅香气扑鼻的羊汤就好了。 一大锅的羊汤看起来挺多的,不过等到分下去之后每个人也就只有一小碗,很多人还分不到正经的肉。可饶是如此战士们也还是挺开心。 吸溜的喝下一口热乎乎的羊汤,感觉就好像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一般。再撕下一口紧实绵密的羊肉,鲜香醇厚的味道在嘴里炸开直顶脑门。岳斯良的脸上露出了那种止不住的微笑。 这滋味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尝到过了。西北这里的羊肉还要比他在保定吃到的美味的多。张家湾这里虽然离贺兰山区还有不小的距离,吃不到最正宗的滩羊,但也依旧是保定那里的菜羊比的了的。 “吸溜~~呼噜~~” 和慢条斯理品着滋味岳斯良不同,雷子这家伙直接扯开大嘴唏哩呼噜三口两口的就吃光了,这会儿正舔着碗呢。 “你这个夯货,吃东西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滋味都没品出来就进肚子了。” 雷子也不说话,就是嘿嘿的看着岳斯良。 正当岳斯良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军团直属的通讯员在警卫的带领下就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岳斯良咯噔一下把心揣回到肚子里了,他知道该发生的果然还是发生了。 …… 第四章 事变和新战术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凌晨五点钟,张、杨二人实行兵谏,扣押了蒋委员长和他的随行人员。 这件事情的发生可以说让各方都感到出乎意料,同时还有几分意料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优柔寡断性格极不像其父的张汉卿竟然能够做出来这样的事;意料之中的是这位少帅一向擅长的就是做一些常人想不到、做不出来的事。 1936年末发生的这件事让全世界都为之震惊,华夏大地未来将会如何又一次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 而在张家湾镇的团部之中则又是一番景象。 “团长,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发展。看来这一场战争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点了。” 邸汉明对于事态的发展显得很乐观,在他看来在蒋被拘禁的那一刻这场战斗就可以结束了。 “静观其变吧,不管怎么说那些‘德械师’都不会凭空消失,终究还是不能放下武备。” 岳斯良对于这件事显得冷静的多,不管大方向如何,该用军事手段解决的事情都不会改变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岳斯良将手下的三个营长和副团长都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并下达了一项命令。 “咱们团的训练内容要变更了,就按照这个练。” 说着,岳斯良啪的一声将一份足足写了几十张纸的计划书拍在了桌子上。 …… 张家湾镇外的空地上,十七团的二营正在这里训练。 “都注意了!目标三百米外山坡!开始!” 随着二营长黄克北的一声令下,一个班的战士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况下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集中朝着目标冲了过去。 大约在跑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后,这排成一列的九个战士瞬间散开,变成了三个纵队,朝着目标踩出了一片黄尘。 “停!停!都给我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黄克北却高声的喊了起来,将这一个班的冲锋给生生叫停了。 “你这算是什么!我讲给你们的是这个鬼样子的吗!我说没说过,散开之后是要排成一个横排?你们呢?这是横排吗?!” 黄克北明显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直接走了上来口沫横飞的数落着这一个班。 “还有你!陶大龙!” 说着说着,黄克北直接一直其中一个战士。 “你刚才干嘛呢?分开没变横队也就算了,你离张强那么近想干什么?你看上他了?” 站在黄克北身后的一连长和几个排长听他这么说差点乐就出来,好在用力憋住了。 “呃……” 那个叫陶大龙的战士被黄克北这样训着当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的心里其实却又不是十分服气的。 “营长,可是您亲口说的,咱们这个队伍最重要的就是紧跟上级的脚步,我当然要跟着班长走了。” 这句话差点儿没把黄克北的鼻子气歪。 “你个臭小子还有理了是吗?!你是小组长!我说没说过班组冲锋的时候各作战小组是要至少拉开三十米的距离!这句话你小子怎么就记不住?……” 黄克北嘴里的数落不停。这几个战士被他骂的跟花瓜似的,但也只能低着头听着数落。 “呦,老黄,大老远就听见你这大嗓门了,敢情在这儿骂人呢?” 就在黄克北批评这几个战士的当口,几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领头的长的瘦小精干,一双亮眼滴溜溜的转,正是三营长李杰。 “哼,你小子怎么过来了?不用训练专门来看我的笑话?” 见到李杰,黄克北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嘿,你老黄这怎么话说的?我还不行来串门了?” 李杰一边打趣着,走到了近前伸手扯黄克北的袖子。 “我这不寻思来找你说说话儿吗,训练的事儿让他们做就行了。” 说着,李杰还示意站在老黄身后的一连长。 “你们先连着,一会儿我再过来看,要是还这幅鬼样子……哼!” 黄克北没有反对李杰的建议,留下了一句话和李杰走到了训练场的边缘,一连长这才如释重负的接过了训练工作。 “老黄,看来你们这儿练的也挺艰难啊。” 走到了远处,李杰试探着问到。黄克北这才叹了一口气说。 “唉,何止是艰难?团长要三个月之内至少练出来两个连,我这都练了好几天了,一个排都没练出来!下边的臭小子太笨了,三个月?这不难为人一样吗?” 黄克北摇着头说,言语之中不乏有牢骚之意。李杰这边却是没有接他的牢骚,而是又问到。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练下去?你们营下边都没有意见?” “能没有意见吗,我们营的好几个干部都来跟我发表过意见。说现在训练的这个根本就不是冲锋该用的突击战术,训练这个就是在浪费时间。不过后来都让我给压下去了。” 李杰点了点头,表示三营的情况也差不多。紧接着李杰的语气突然神秘了起来。 “老黄,你跟我说实话。对于这个新战术你的心里有多大的底气?” 李杰突然这么问让黄克北面色一滞,明显的迟疑了一下之后他才又说到。 “实话跟你老李说,我是真的不信这个什么‘三三制战术’,在原来的部队里军校生军官我不是没见过。就算是日本陆士毕业的军官训练士兵的时候也都是使用突击战术。” 黄克北说到这里,李杰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黄克北曾经在李烈钧的部队中做过排长,接受过比较正统的训练。现在连他都这么说那李杰的心中就更没底了。 “老黄,既然你心里没底那干嘛还这么尽力的练啊?那天开会的时候你就应该直接坚持到底。” 李杰说到这里,黄克北轻轻的眯起了眼睛。他吃不准对方此刻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呵,你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坚持?咱们团究竟谁说了算啊?跟团长坚持?你不要命了? 不管怎么说团长的命令都是不能违抗的,我现在只能期望新战术能有点作用。” 李杰见黄克北把话锋给扳了过来也不再多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也是,不过幸好团长还是给咱们留了缝子。三个连中不是还剩一个连吗。大不了以后要是打仗的话就用这剩下的一个连冲锋。估计等打了几仗之后吃上点亏,团长也就能想明白了。” 说着,李杰拍了拍黄克北的肩膀。黄克北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颇含深意的看了眼李杰。 …… 十七团的训练就在一种不轻松的气氛下进行着。而在这同时,张杨兵谏的事态也有了新的进展。 12月26日,张学良亲自陪同这位蒋委员长乘飞机前往洛阳。这次事件也算是得到了和平解决,但也意味着张少帅自此彻底退出了近代历史的核心舞台。 回到了自己地盘的大委员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押了这位心不狠手不辣的少帅。不过至此他也算是彻底看清楚了兵压西北的事不可为,现阶段两党之间终归还是要付诸于和平手段。 至此,一场长达半年多的反复拉锯谈判彻底拉开了帷幕。 …… 第五章 军事演习 谈判足足进行了半年的时间,这中间各方都动用了自己的智慧和耐力来进行博弈。 这一场博弈直到1937年的年中才发生了变化。 1937年7月7日,日军再挑战端,和驻扎在宛平城的29军发生了交火,29军军长宋哲元率部进行激烈反击。震惊世界的“卢沟桥事变”就此爆发。 …… 卢沟桥事变的爆发,对整个华夏大地来说不亚于是当头一棒。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统一战线对抗外敌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足以影响岳斯良和他的十七团。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岳斯良其实是知道下面对他的战术多有不信任的,甚至就连邸汉明对他的乾纲独断也有了意见。 然而,对于下面的反弹岳斯良没有任何的让步,在这半年多来他凭借着自己往日的威望生生的压住了所有的质疑。 不过岳斯良他终究不是一个自负的人,虽然历史已经证明过“三三制战术”是这个时代最适合中国战场的步兵战术,但作为一个军人如果仅靠想法就不切实际的将事情推行下去。在这半年中间他也反复的推敲论证新的战术究竟能够在战场取得多大的作用。 为此岳斯良和手下的干部们曾多次进行沙盘兵棋推演,最终经过多次的打磨证明了在理论上攻坚战中“三三制战术”确实是要优于“突进战术”的。不过尽管如此,岳斯良也明白这不足以彻底劝服几个营长。不过让岳斯良感到欣慰的是副团长的王双印对他的绝对拥护。 王双印是他在刚刚参加革命时就认识的战友,他是班长的时候王双印就是副班长,后来在长征初期他升任团长的时候又特意把王双印带到了自己身边做副团长。可以说岳斯良在参加革命后的整个人生轨迹王双印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于岳斯良的决策他始终王双印是绝对拥护的,因为他眼中的岳斯良在部队建设上从来都没有过错误。 卢沟桥事变的消息渐渐的也传到了根据地。在从得华老总那里回来之后,岳斯良知道自己有必要彻底的统一一下团内的声音了,因为这一回大战是真的要来临了。 几天前,岳斯良决定进行一场团内各营之间的对抗演习,经过半年的训练团里面的部分战士都已经很好的完成了“三三制战术”的训练。不管下面几个营长的心里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但终究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命令,在训练之上他们是不敢打折扣的。 “团长,镇子外面已经都准备好了,你看咱们现在是不是过去?” 正在岳斯良想着事情的时候,雷子走到了岳斯良的身边请示到。 “哦,都准备好了是吗。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岳斯良低声的说着,将手里的文件叠好收起来离开了桌子。在仔细紧了紧绑腿,整理了一番衣帽之后,岳斯良带着雷子两人挑帘走出院子虎虎生威的来到了演习场。 这里的位置是岳斯良特意选择的,属于是河滩地带,面前就是一条浅河。而岳斯良选择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这一次的演习内容并不是单纯的阵地冲锋,同时还要加上泅渡。 来到了演习场外的高坡上,政委邸汉明、副团长王双印、一营长白林、二营长黄克北和三营长李杰及众团部干部都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 “团长。” 见到岳斯良过来,邸汉明率先打了招呼。就他本心来说他是希望岳斯良能够在今天证明“三三制战术”的先进行的,虽然说之前岳斯良的乾纲独断让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意见,可军事主官的威望终究还是要围护的,只不过从几个团长那边状态来看似乎都不是很看好今天的演习。 “政委先到了,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岳斯良点头示意着,同时眼光扫过了邸汉明身后的几个营长。 “再多的主观臆断都是不及客观事实的,新战法和传统突进战术之间究竟孰优孰劣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这半年来你们几个心里或多或少的都有着对我的意见,不过在我看来用半年的时间来证实这样一件事情是划算的。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可以开始了。” 岳斯良语气淡然的说着,同时越过他们直接走到了观察点上。三个营长相互对视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副团长王双印这个时候则走下了高坡宣布了演习的正式开始。 演习场地为东西向,中间以浅河为界。高坡在演练场的西面,高坡的下方也就是防御阵地所在的位置。防守一方在阵地进行防守,进攻一方则是在河的对岸也就是自东往西开始进攻,这中间包括泅渡在内,进攻的距离足足有五百米。 演习规定,进攻一方人数为两个连也就是二百人;防守一方则派出一个连一百人的兵力在阵地上进行防守。在火力配置上进攻一方有60mm迫击炮一门,麦德森轻机枪五挺,余下各式步枪,手榴弹若干;防守一方拥有马克沁重机枪一挺,麦德森轻机枪两挺,余下也全部为各式步枪,同样手榴弹若干。 同时,演习也分上下两场:第一场进攻方为一营的两个连,防守方为二营的一连;第二场变换攻守方,进攻方是二营的两个连,防守方则是一营的一个连。 既然是演习,那武器是肯定不能真的开火的,所以过程中的伤亡数量和所使用火力等都是需要裁判员来一步一步进行裁判的。如此以来也就标志着演习的节奏和实战比起来终究还是有着差距的,不过在演习的过程中还是尽量保正将真实性做到最大的。比如说像迫击炮校验发射一次所用的时间是要算在里面的,决不能出现那种无限制发射的情况;同时如马克沁重机枪也是要考虑枪身状况的,都知道马克沁重机枪最大的特点就是在枪管外套着的粗大铁质套筒,在实战中,这个套筒是需要往里面注水来起到冷却枪管作用的散热器……这些都是在演习之中必须要考虑到的问题。 当然,为了确保演习的节奏不会被反复确认这些事情所打乱,在演习过程中需要众多的裁判员也得跟着跑来跑去。仔细算来他们所奔跑的距离比参加演习的普通战士们还要长。 随着王双印传令,演习开始的发令枪响起整个演习场各处都开始运行了起来。分布与演习场各处的裁判员和记录员都开始行动了起来。高坡之上的岳斯良架着望远镜不错神的看着场上的情况,头也没回的对三位营长说到。 “好好看看吧,我把你们三个留在这里就是想让你们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看的清楚些。今天的结果不管是谁胜谁负,它都会有一个莫大的好处,那就是能够让我们的战士正式上了战场之后可以有更大的几率活下来。” 对于岳斯良的话三人是似懂非懂的,不过也都认真的关注着下方的情况。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