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恋雄狮》 chaper 1 东莞帝历三十年秋 一只白玉般的手,持着木梳 ,缓缓滑过黑亮的长发。 客店里的铜镜前,映照出一张绝丽容颜。 天下丽女何其多,各有其美;而这名女子,美在她温婉娴丽的气韵,美在她出尘清雅的丰姿,美在她眉宇间的书卷气。 “小姐!快来瞧瞧!” “冬花,”女子低柔的嗓音响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门在外,不要再叫我小姐。”温柔清雅的女声,显示出女子的良好教养和温婉性情。 “只咱两人,不妨事的啦!”婢女冬花兴匆匆的朝主子走来。“小姐,我拿了你的生辰八字给客店门口的算命仙排了一下。” “是紫微论断么?”梅凤书仍面对着铜镜,纤手高束起及腰长发,拿起桌上的云白书生头巾。 “对啊!算命仙排出了个‘命盘’,指着它说,小姐你无亲无戚,自幼孤身一人,样样不差,这真是神准呢!” “凑巧吧!”轻柔的嗓音带着些微不以为然,葱白十指轻巧的将长发包束在男子头巾中,虽然她读过易经,偶尔也玩玩金钱卦,但是,同一个时辰出生的人,就会有相同的命运吗?她不信。 “算命仙还说,小姐你是文昌星坐命,又逢庙旺宫位,这种命格的人,英俊斯文、风度翩翩、聪明过人……咦?怎么全是形容男人的词儿?大概是我没同他说这是姑娘家的八字吧!” “对我来说,男命、女命似乎没什么分别。”梅凤书微微一笑,手上头簪穿发而过。 她舒身穿,宽大的书生白袍掩覆住纤细窈窕的娇躯,妍丽与儒雅在她身上奇妙而和谐的共存。 “小姐,文昌星不是最擅考试的吗?说不定这次制举,状元就落在你手上,若真是如此,可为咱们东莞女子出一口气啦。” 东莞国仿照海外宋国的社会传统————男尊女卑。女子别说是参加考试,就连出门露面也是大大的不该,而这就是梅凤书易钗改扮的主因。 面对冬花兴奋的期待,梅凤书只是微笑不语。她沉静的拉好衣襟,轻抖了下长袍大袖。 她从来就是不恃才自傲的人,对爵禄也没有野心,这样恬淡无欲的她,却不远千里而来,和上万名学子参加这挤破头也未必能上榜的制举,只是希望————在这短短一生中能做些什么。 东莞女子,几乎一生都在深闺中度过,眼里只有宅院奴仆,心中只有刺乡扑蝶,以及一年一次能上街出游的元宵灯会。少数识字的,也读些落难公子中状元、小姐赠金后花园的弹词小说。 梅凤书从不觉得安闲的生活有何不好,也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女子;只是,第当她听到墙外乞儿的哀声,卖身葬父孝女凄怆的哭声,她柔软的心便会有一丝不忍————如果她能做些什么…… 她向来看不得人受苦。 “小姐啊,就算真得了一官半职,也只能玩玩,姑娘家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在丈夫的庇荫下,过着安逸的生活,不是挺好?” 梅凤书仍是没答话,伸手取过桌上玉饰腰带,束住纤腰。 自她改扮男装的那一刻起,就已向东莞女子安逸的生活告别。 “所以,算命一定要看夫妻宫,看将来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冬花犹仍滔滔不绝。 “小姐你的夫妻宫坐的是……”她故作悬疑的转了个折———— “武曲星。” 答的一声轻响,腰带上的玉环扣好了。梅凤书蹙眉,朱红薄唇嘲讽的轻启: “武曲星?哈!看来我还真‘好’命。” 就算是一般贩夫走卒,也知道武曲星代表什么————勇武刚毅的男性,亦即是,武人。 偏偏,性情温和的梅凤书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武人。 蛮横不讲理、贪酒好色,到哪里都是喧哗叫嚷,这是她对武人的印象。 如果说文人是天上清柔的云,那么武人便是地上污黑的泥。 她这近乎固执的偏见,起于不同教养塑造出的两种对峙人格,所以,历朝文臣武将总是互相攻讦,原因无它,就只四字————气味不投。 取了摺扇,她轻声交代一句: “冬花,我下楼喝茶去了。” “小姐,还没完呢!算命仙说,你五年后会有一场大劫,如果没有武曲星相护……” 将冬花的话语抛在脑后,梅凤书刷的将摺扇一展,徐步下楼,只见她一身轻袍缓带,十足书生闲雅风采。 她和冬花所居住的客店,名为中都会馆,是每年参加东莞制举的学子休宿之所,此时,所有的文、武举子皆在此馆聊天喝茶,等待放榜佳音。 “怡春院那娘们,昨晚啼个不停,让俺火上加油,越战越勇。” “对付女人,就是要来‘硬’的啦!” “说得好哇!不‘硬’就不是男人啦,哈哈哈!” 真是低级淫秽,不堪入耳! 泼墨山水扇面遮住了她拧眉的神情。 唉!她真倒霉,才刚听冬花叨念完,怎么旁边马上坐了一桌的“武曲星”呢!见邻桌大汉个个眉飞色舞、满面春色的谈论着昨晚在妓院的“辉煌战事”,她只得将头脸埋在扇下,耳朵没法捂住,只好来个耳不听为净。 不过,究竟是“硬”在哪里呢?手臂、大腿的肌肉吗? 满腹经纶的她,对于此点却是疑惑不解。 “嘿,说点正经的,昨儿个校场竞技,各家好汉拼得你死我活,你们说谁会夺得武状元呢?” “那还用得着说,当然是他……” “对呀,那北方大汉一身武艺,真是骇人哪,俺练了二十年,也比不过他一根小指头。” “全东莞三百多名武举人,到了他手下就像萝卜冬瓜,切的切,滚的滚,躺平的躺平。” “你在他手下走了几招?” “这个嘛……说来惭愧……” “到底是几招,爽爽快快说出来吧!” “只有……五招。” “五招!老兄,那你还算厉害的,我只对了两招,就让那汉子反擒拿摔落地了。” “祝老三,咱们兄弟中以你武艺最高,你走了几招?” “俺才走到第八招上,就让他拿住了后颈,像提鹅似地动弹不得,这姓雷的汉子武功太强,出手太快,让人全然没个防备……嘘,说人人到……雷兄弟啊!过来同俺兄弟吃一杯酒吧!” “雷某多谢了。” 低沉浑厚的声音,显示男子阳刚沉稳的性格。 不知为何,她心头不自禁的怦跳,摺扇下的长睫翼动了一下。 “这大汉八成来自北境。”她心中如此猜测着。 位于东奚、西陵两国边界的北境,崇山峻岭,环境奇险,那里的居民个个高头大马,剽悍勇猛,和中都的文化之士截然不同。 “雷兄弟,你这么个虎背熊腰的好汉,想必是海量了。小二!打二十斤酒过来!” “多谢祝兄弟美意。哈!”男子豪迈大笑,笑声响彻屋梁。 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声给吓了一跳,梅凤书手中摺扇险些落地。 突然感觉有东西自半空落下,她朝面一望,看见茶水上浮着几粒粉尘。 唉,好好的一杯碧螺春,这可是来自海外异邦宋国的名茶呢! 英雄好汉,都是这种“声震屋梁”的狂妄笑法吗? 梅凤书红唇不悦地抿起,素手刷的一声合起扇面。 那雷姓大汉头微偏了下,仿佛背上长了眼似的,将她这不悦的表态进眼里,却又不动声色。 “这小茶杯哪够喝,小二,拿大碗过来!”叫祝老三的汉子扯着喉咙嚷嚷着。 以碗就口,多……粗俗难看啊!又不是猪狗饮水!梅凤书心下有几分不屑,雪白书生衣袖一抖,掩住红唇,纤纤玉手举杯,斯文地轻啜一口。 “俺能结识雷哥哥棕般英雄人物,真是三生有幸!今儿个定要好好喝个痛快!” chaper 2 听这群人武人对那姓雷之人如此钦服,不知他生得怎番模样?嗯,一定是青面獠牙、身似金钢、面如钟魁的可怕长相,坊间侠义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梅凤书美眸越过扇缘,悄悄朝邻桌觑了一眼,想瞧瞧“英雄好汉”的可怖长相。 说巧不巧,那雷姓大汉与她相背而坐,不能见其貌,只得见他穿玄色布衣的背影--肩背宽阔厚实,沉稳如山。 此时,店小二提着酒瓮过来,为一桌的武举子满满斟上几大碗。 浓重酒味扑鼻而来,隔桌可闻,梅凤书顿觉胃里不大好受,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想不到这轻哼惹下了大祸! “这位兄台何事不快,过来同饮一杯如何?”低沉男声略带挑衅。听说武功深厚的人耳力也特别敏锐,对她发话的,正是那雷姓大汉。 “在下酒量甚窄,恐怕坏了各位大哥的兴头,先行告退了。”不想和这些粗鲁武人同处一室,梅凤书连忙出言推托,起身就要走开。 “哦?”那大汉低沉哦了一声,听似不经意,却令她心中不自主的颤动。 梅凤书赶忙将茶水钱放在桌上,起身欲离开,说巧不巧,那大汉也在此时站起身来,两人倏地打了个照面。梅凤书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 吓!好高大的身量! 梅凤书也有一般人身高,视线却只及他胸膛,衣襟间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膛。她抬脸向上望去,想看清楚他的容貌 “世上竟有如此奇伟男子……”梅凤书怔怔地望着站在她眼前的魁梧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见他身高九尺,容貌粗犷俊伟,满布风霜尘土的衣衫下是肌肉纠结的雄健身躯。虎目神光湛湛,极有威势,冷电般的视线往她身上一转,梅凤书心头没来由地一震! 吃惊的不只是她。雷九州凝视眼前的白袍书生,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情。柳眉凤眼、玉面朱唇,轻风吹起白袍,更显玉树临风,闲雅中带三分娇弱。听说中都文人多俊雅,但是再怎么俊雅,终究是男人啊,怎么会生得如此----清丽?! “你----真是男子么?”黝黑大掌不自觉地探向她的脸庞,轻抚着。 大掌粗茧摩擎着她的如水雷肤,感觉些微刺痛,梅凤书惊惶回过神来,踉跄倒退了两步,细喘着:“你----做什么?!” 雷九州收回手,仍定定的打量着她,审视精光中带着三分疑惑。梅凤书在他炬锐的注视下,一颗心怦怦乱跳,脸颊上仍残留着他大手的热力。 “如此容貌,你真是男人么?”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这位大哥也忒糊涂了,女子如何能参加制举呢?”她强自镇定心神,陪笑道。 根据东莞国的律法,女子是不能参加制举考试的,而在这中都会馆住宿的,都是来应举的文人武士。 “这倒也是。”雷九州听她如此说,疑惑的眼神尽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神色。男子汉当以威武雄壮为美,而他眼前这名白袍文土,俊美姻静若处子,削薄的肩、纤细的腰身,不堪一折,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英雄好汉,也是有偏见的。 大嗓门的祝老三插了进来。他瞧瞧梅凤书,啧啧说道:“好俊的书生,细皮嫩肉的……俺这回可是大开眼界了,原来中都文人都是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雷九州听了,嘴角微微扬起。 “你这粗人,胆敢如此言语无礼!”会馆里其他的文人听了,皆面露愠色,纷纷起身直叱。 “说错了吗?瞧这美书生,若非他穿了书生袍,俺当他是醉仙楼的花魁哩!……咦?怎么一个个都怒发冲冠了?”祝老三完全没发觉自己已经与会馆内所有文人为敌。 “梅公子俊雅无俦,乃天人之貌,你这不登大雅之堂的浑人岂能了解!真是以瓦砾之眼观珠玉,不知其美也!”同考场的文人素来景仰梅凤书文才,见他受人言语侮辱,马上挺身而出。 梅凤书听了不禁暗暗苦笑,心中虽然感激从文土出言维护,但是,她的确如祝老三所说 是不男不女啊!女扮男装,自然是“不男不女”了。 “小姐……啊!不对,公子!你没事吧?”冬花在楼上看到这一幕,马上飞奔下楼来,挺身护主。 祝老三又有话说了。“哈!你们这些文人,个个都要婢女陪着,真是窝囊透了!” “你这粗人不识斯文,让人伺候,才显得出风雅、排场。”一名文土一抖大袖,傲然说道。 沉默静立的雷九州听到此言,浓眉不悦地皱起。 “哼!你们这些文人是手断了、脚残了吗?洗脸穿衣服还要人伺候,真是笑死人了!” 祝老三此言无异火上加油,会馆内众文士哗然,也顾不得“文质彬彬”了,开口骂声不绝:”不识斯文的武夫,岂懂得风花雪月、僮婢侍茶的乐趣!真是中人以下,不可语上!“ “好哇!骂人还用文言文?兄弟们!让这些黄酸书生见识咱们的武艺,上!” 武举人们听祝老三吆喝,纷纷抡拳擦掌,跃跃欲试,显然昨日的校场竞技还打得不够过瘾。 “梅公子,背段东莞法典给这些目无法纪的武人听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王法!” “对!拳头大就了不起吗?梅公子,我们文士中以你为第一,让他们瞧瞧读书人的骨气!” 愤怒的文士们簇拥着梅凤书上前。被众文士拱出来、身不由己的梅凤书,看见迎面那一群粗壮汉子,个个熊腰虎背、肌肉愤起,只消伸一根指头就能把自己这个假男人推倒,心中不由得慌了! 想闪躲,却让后头激动的文士们一个劲儿地往前推。她只好硬着头皮说点场面话:“咱……咱们读圣贤书,心有……有浩然正气,一身……铮铮傲骨,岂能屈于武力?” 文士们听了,纷纷点头。武举人们听了,指关节扣得喀啦喀啦的响。她说不怕,是假的。 瞥见雷九州负手闻立,恍若无事的模样,她着急地唤道:“这----这位雷兄,武举子们都听兄台你的,你你可想想办法啊!” 雷九州双手环胸,墨黯目光讥嘲的望着她。“你十年寒窗,练就一身深厚的‘浩然正气’,化解这等小事想必不成问题吧?”语含嘲弄。 “这---- ”梅凤书面现难色。这汉子,存心要看她出丑吗? “各位学子、武举子请息怒、请息怒!”会馆主人出来劝架了。“不管是秀才还是武举人,将来同是一殿之臣,为东莞国尽力,何必自家人争斗呢?”唉!他这会馆招待应考学子多年,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场面!文、武举子打群架,成什么体统! 昨儿个这叫雷九州的汉子在校场上技败群雄,稳当是武壮元了;包打听到礼部探出文状元就是这俊雅青年梅凤书。现下文、武状元却各拥山头,看对方不顺眼, 这----东莞国前途多舛哪! “打啊!打扁这些斯文无用的书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我辈是东莞未来的栋梁,岂能示弱!” 武举子动手,文土们也不甘示弱,毫无章法的花拳绣腿往武人们身上招呼去了。顷刻间,文弱书生和练家子扭打成一团。瘦弱无力的手揪着武生短打箭衣,马靴踩着书生宽大袍袖,整个中都会馆真是乱、乱、乱,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黄酸书生,吃找一招黑虎偷心!”祝老三陡然间一拳打了过来,把梅凤书吓得花容失色,闭目待毙。 蓦地腰身一紧,她睁眼微觑,发觉自己被雷九州一把搂住腰,旋身问过拳头,真是好险! chaper 3 可是……他毛茸茸的大手仍握着她的纤腰。感觉到腰上那只手的炙热强健,生平第一次,梅风书如此贴近的感受到男子体魄,不禁心慌意乱。在男女之防甚严的东莞,光是这一搂,加上中都会馆上百人的亲眼目睹,她就得二话不说、认命的嫁给眼前这名粗豪男子。 偷眼瞥见他那肌肉发达的粗壮手臂,和襟衽间微露的可怕黑茸胸毛,梅凤书心下感到万分庆幸:“若嫁给这种粗人,只怕稍有不合,便让他大掌一劈,呜呼哀哉了。” 还好,此刻她是女扮男装,是文才高拔的“梅公子”,而非独处深闺、受东莞礼教约束的“梅姑娘”。 鼻端闻到梅花似的香馥,雷九州马上察觉这股幽香来自他身边的白衣书生。 他不禁皱眉,松开大掌盈握的纤腰,略带嫌恶的将梅凤书轻轻推开。男人居然在衣袍上薰香!真是可耻!他瞥了梅凤书一眼,眼光充满轻蔑不屑。 梅凤书见全场拳腿乱飞,不自禁的回身缩在雷九州身后,嗫嚅道:“这种场面,我的浩然正气不管用了,还是请雷兄您出马吧。” 雷九州回视她一眼,眼光中满是轻视意味。他哈哈一笑,说:“那在下就不遑多让了。”忽然张口,一声暴喝:“统统给我住手!” 雷九州这一吼,如青天霹虏、黑夜奔雷,直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在场众人耳膜疼痛,纷纷举手掩耳,忘了争斗,胆小一点的甚至吓得尿湿了裤档。 梅凤书只觉脑中嗡地一声,顿时失去了知觉。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己经躺在会馆房间的床上。 “小姐,你终于醒来了!”冬花将她扶起.拿了手巾在脸盆里打湿了让她抹脸。“那汉子真是骇人哪,一出声就像平空打了个响雷,整间会馆的人都给吓破胆,小姐你倒楣就站在他身边。” “冬花,是谁送我回房的?°昏迷中依稀感觉到温热沉稳的肩背将她扛上楼。 ”那汉子背你回房的。我说小姐,你虽然女扮男装,终究是秀气人儿,最好不要和那种粗鲁汉子搅和在一起。“ ”嗯。“梅凤书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起身一整衣袍,推门而出。 凭栏从二楼走廊俯望,看见楼下空荡荡的。前一刻还群情激动,现在已是鸟兽散,就只见雷九州宽阔的背影独踞一桌饮酒。仿佛背上长了眼似的,雷九州回过头来,视线锁住楼上的她。 “男子汉大丈夫么?嘿嘿!”讥讽的眼神,嘲弄的低笑。 嘲笑她文弱胆小,没有男子气概吗?“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啊!”梅凤书有些气恼地想着。她有预感,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和雷九州处得来。 东莞帝历三十年,莞帝御点梅凤书为状元,与日后战功震诸国的雷武侯相识于中都会馆 摘自东莞史之<名相列传>。 chaper 4 两年后,东莞、南疆边界 一名东莞服色将官走入军营。帅帐中,身披玄色战袍、虎背熊腰的高壮男子负手而立。 “启察将军,下官已经急催了三次,朝廷却迟迟不发粮车,我军现下只剩三天粮草了。”将官的声音里透着焦急紧张。没有粮草,再勇武的士兵也无法打仗。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男子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慌张。 将官见主帅如此沉着,焦急的心稍稍稳定了些,毕竟,他跟的可是百战不败、名闻遐迩的东莞雄狮雷九州哪!再艰难的战况到了雷将军手上,都会迎刃而解的。将官安心的退出帐外。 “妈的!兵部王尚书那臭老头子究竟在想什么!拖拖拉拉的不发粮车,军队喝西北风就能打胜仗吗!我看他根本存心扯雷哥哥你的后腿!”祝老三大声抱怨着。 “搞这种小把戏,无非是想看我吃败仗。”雷九州语带讥讽。 “难不成咱们兄弟就栽在这些阴险文人的手上吗?” “再等个两天吧,看情势如何。”雷九州面色沉静的说这。 “老天!六十万的大军,只剩三天有饭吃,你居然还能等!我真是服了你了!”祝老三嚷嚷道。 两天后。 “将军!将军!粮车到营了!而且一次就运来半年份的粮食!足够了!太足够了!”将官兴奋的说道。 “六个月的粮?”雷九州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王尚书从来不会如此慷慨干脆。” “听说是梅丞相直接下令的。” “哦?”雷九州面露深思,沉吟道:“梅凤书么……”他想起两年前中都会馆那名秀雅清丽的文弱书生,不禁嘴角微扬。“满朝文官,就只你这姑娘似的小子行事像样些。” 他随即沉声下令:“传我之令,全军出战!” 三个月后 东莞国皇宫前 “南疆、南疆!雷将军来的急摺!”传令官快马奔至东华门,不住地喘息着,脸上掩不住兴奋之色。 “快、快!呈给皇上!”守在皇宫前的羽林军统领一把抓过奏折,抢进门去,直奔东莞皇帝上朝的大殿。满殿朝臣皆紧张地望着莞帝枯瘦的手展开奏折,谁也不敢喘一口气。因为,和南疆一战,关系着东莞国的未来。 自莞帝任命雷九州为大将军,两年来,平了北蛮,收了东乌,只要再征服南疆,东莞就和西方霸权的西陵王朝并峙,二分天下。 上百双眼晴都盯着龙椅上的莞帝。老皇帝读了摺子,满脸皱纹的脸绽出微笑,徐缓的说道: “雷九州果然不负东莞雄狮之名。” “皇----皇上,雷将军……究竟胜负如何?”近侍大臣颤声问道。 “雷九州平定了南疆。”老皇帝平缓地说道。 此言一出,皇殿上紧窒的空气瞬间变为欢欣热流。“征服了南疆,咱们东莞国就掌握了一半的天下!”群臣兴奋地鼓噪了起来,大殿上一片欢欣之声。 “传朕朕谕旨,雷九州将军平定南疆有功,钦赐一等武侯,赏穿玄甲战袍。” “遵旨!”近侍大臣领了旨,恭敬地退下。 在这一团胜利的欢悦气氛中,进出几张面罩阴霾的脸孔。 “雷九州这一打胜,成了东莞的大功臣,往后朝中还有谁压得过他!” “雷九州这汉子刚愎自负,向来瞧文官不起,咱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依我看,只有梅丞相能够与他抗衡了……” 五天后。 东华门前列满了迎接凯旋大军的官员,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满脸期待的望着来路。 地面震动!沙沙的盔甲摩擦声,踏踏的马蹄声,首先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张迎风而展的军旗,斗大的字写着:大将军雷。 在飘扬大旗的带领下,特长矛的士兵、手待大盾的甲兵、推着炮车的工兵,皆迈着整齐的步伐通过,六十万人的庞大军队,竟然排列整齐,行进步伐没有丝毫杂乱,两旁的官员们不禁心下佩服雷九州治军的能力。最后出现的是骠骑队,马背上的将官皆是一身黑色箭衣,人人肩上挂着大弓,腰问系着箭袋,精神抖擞,身手矫健。 “众----军,停!”骠骑军领头的祝老三拉开嗓门大喊。 轰地一声,六十万大军脚下同时一踩,停下了脚步。众兵士挺直了身子,动也不动,双眼直视前方。骠骑队驰到东华门前时,马队向两旁一分,中间奔出一骑剽悍的黑马。马上乘着身穿战袍的雷九州,高大威武,一双眼炯炯有神,似冷电,如深潭。朝两旁官员一扫,数百名官员尽皆心下一凛,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出声。 “皇上诣旨:雷将军功动在国,特赐策马进入东华门!”近侍大臣在东华门前大声宣读圣旨。 “臣领旨。”低沉有力的声音。 东华门“咔咔”地开了。雷九州一缓绳绳,胯下黑马放慢脚蹄踏踏地经过六十万军队,经过文武百官面前,缓入东华门。突然一阵寒风吹来,众官员不觉缩缩头颈,冻似刀的冷风穿过雷九州擦痕累累的成甲,钻入他单薄的衣衫内,他却丝毫不觉。 “男儿当如雷九州!”人群中传出一声赞叹。 几名文官听了,脸上露出阴沉的神色。 “民间有歌谣云:为文当如梅凤书,习武当效雷九州。唉,若是雷九州的功勋压过了梅丞相,只怕东莞国要出乱子了。”一名文臣喃喃说道。 雷九州通过东华门后,下了马,和身边的祝老三准备上殿面圣。 “雷哥哥,这一仗打得好辛苦哇!等领了皇上的赏赐,俺就要去怡春院泡小花娘,好好爽一下!”祝老三咧着大嘴笑道。 在场众官员听了,有的掩嘴忍住笑,有的面现鄙夷之色。 “市井匹夫,真是有辱国体。”文官群中冷冷的冒出一句话来。 “是哪个兔崽子说我祝老三的坏话?有胆就站出来!”祝老三眼睛瞪得如铜铃大,转身面对在左右列队的文官。 “圣殿之前,哪容得你如此粗俗言语。”站出来说话的是李御史,一脸鄙夷之色。 “别对俺贱文咒人!俺帮着雷哥哥打下了南疆,也算是东莞国的功臣,在大殿,前说几句玩笑话儿也不成吗?” “你不过是个小小校尉,就敢挟功嚣张。来人啊!将他押出去,以免污蔑圣听。” “且慢。”低沉的男声,雷九州开口了。 “雷将军,你虽为朝廷立下大功,但是功劳再大,也不能不将朝廷的规矩放在眼里啊……。”不怀好意的拖长语尾,李御史故作为难神色。 “什么规矩,你倒说来听听。”浓眉皱起。 “这……。”被雷九州这么直截了当一问,李御史反倒说不出活来。 “对啊,打狗也要看主人。俺是大将军手下的人,你下个小小的御史,动得着吗?”站在雷九州身边的祝老三得意忘形地说道。 “你----”李御史气得脸色发白,手脚颤抖。 “武将挟功倨傲,藐视朝廷,成何体统,”众文官问起了骚动,愤慨地议论着。 就在场面气氛紧绷时,传来低柔温婉的语音:“诸位大人,何事议论纷纷呢?” 一顶轻呢官轿在殿前停了下来,纤白素手掀开了轿帘,云白锦靴踏出官轿,踩在地砖上。来人容貌清丽、丰姿如玉,正是梅凤书。 她身上披着狐袭大衣,手上抱着只小巧暖炉,更显娇贵;白裘下是一品官服。 “梅丞相,您来得正好,给下官评评理!”李御史见了她,如遇救星。 梅凤书温润眼眸一转,见众文臣忿忿不平;另一头,雷九州双手环胸昂立,嘴角戏谑的扬起,正炯亮的注视着她。她不自禁的转开眼眸,回避他迫人的视线。两年了,她还是无法正视这名雄狮般的男子。总觉得,在那精湛目光注视下,令她无所遁形。 梅凤书眼光在李御史苍白的脸上转了一转,温言说道:“李御史,祝校尉个性豪爽,不拘小节,你就多多担待吧。”她和雷九州两年来都是一路平步青云;她是文臣之首,他是武将的头,两人只要稍有摩擦,都会引起朝野震动。雷九州这头雄狮,她不想惹。 “啊哈!姓梅的黄酸书生,好久不见,你倒是出落得越来越美了!”祝老三年见故人,便高兴地打招呼,又忘了身处的场合。 梅凤书听他仍如两年前一般口没遮拦,便知要糟,果然---- “你这粗人,竟然对梅丞相出言不逊!” “梅丞相博学多才,乃我朝奇男子,你竟敢以女子之言来形容。”李御史有众文臣撑腰,更加不肯放过祝老三,朗声说道:“梅丞相,这大胆校尉对下官无礼事小,但他竟敢对一国丞相出言不逊,如此目无尊长,丞相您该给他治罪!而雷将军纵容部属,也当受惩!” 祝老三听他指责雷九州,火气上升,一把揪住李御史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俺和雷哥哥为国家立了大功,你居然说要治罪!俺先宰了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狗官!”说完,便将李御史重重往地上一掼。 “祝校尉请高抬贵手!”梅凤书着急地唤道。 “老三!”雷九州大掌一伸,接住了李御史的身躯。 “梅……梅丞相,您……您要给他治罪。”李御史被雷九州这么抓在手上,虽然免去落地的丑态,却也吓得脸色苍白。 “给他治罪!给他治罪!”众文官齐声抗议。 “你们哪一个人敢治他,就是得罪雷某!”雷九州低喝,余音回荡在殿前广场上。雄狮低吼, 众文臣登时鸦雀无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几百双眼晴一齐注视着梅凤书,希望她出面。 大声吼就算有理吗?梅凤书皱眉.心下不悦。两年前,她让雷九州一吼震昏的记忆犹新,然而,当年她和雷九州还是平民,互相看不对眼,打场群架也就算了,如今两人都是位列一品的朝廷重臣,事情可棘手了。 望着群情激动的文臣,她心知若不拿下祝老三,文武仇视将会越演越烈。她轻叹一口气,说道:“雷将军,请将祝校尉交给在下吧。” 雷九州斜睨着梅凤书,沉声说道:“我的人,你也敢动?” 威严慑人,在场众臣心中皆为梅凤书捏了把冷汗。梅凤书素闻他爱惜部下,最为护短,今日她无疑是搏虎须。唉,雷九州这头雄狮若要发火,就冲着她一个人来吧! “祝校尉不该在圣殿之前对朝廷命官动粗,这犯了我东莞律法,该当拿下,请将军见谅。” “哼,处罚他,只是为了文官的体面。”雷九州冷哼一声,眼光停留在她手上的暖炉,语带讥讽地说道:“雷某和祝兄弟在战场上顶着寒风冷雨厮杀时,梅丞相你人躺在暖阁里吟诗作对,如此处置,叫雷某何以心服?” “雷将军,武将有武将的操劳,文臣有文臣的辛苦,互相尊重方为国家之福。在下今日对事不对人,希望您能谅解。”梅凤书水眸恳切的望着眼前的东莞战神。他能体谅她维护朝臣和谐的苦心吗? “如果我不能谅解呢?”雷九州横过眼来,语带敌意。 她咬了咬牙,说道:“那只有冒犯虎威了。” 雷九州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沉声说道:“从没人敢动到我头上来,梅凤书,你是第一个。” 岂有此理!她是公事公办,居然被当成存心挑衅,雷九州这武夫!梅凤书听他语带威胁,饶她性情温和,也不禁心头起火,朗声说道:“在下只求处事公正,无愧于心。”她接着转身向祝老三说道:“祝校尉,委屈你了,请随我来吧。”她的语气虽然温文,态度却是强硬不屈。 chaper 5 雷九州凝视了她半晌,宰相官服下的身躯似乎比两年前更加纤弱了,娴雅的丽颜透着一股清高倔拗之气。他墨瞳闪过赞赏神色,却是一现即隐,随即昂首纵声大笑! “好个梅凤书!两年下来,你倒长了不少骨气,这档子事,雷某记着了!”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开。 雷九州狂妄不羁的傲慢姿态,使得在场众文官心中温怒更甚,议论纷纷。 这梁子是结定了!梅凤书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满朝文武中,她最不想得罪的人就是雷九州,可是不知为何,只要两人一碰头,就会引出争端,难道真是王不能见王? “可惜啊,梅恩师和雷将军一文一武,都是旷世奇才,却总是为了一点小事闹得不欢而散。文武不合,非国家之福啊!”文渊阁学士杜恒正轻声叹道。他是去年制举大考的状元,而梅凤书为去年主考官,故其以恩师称之。 “杜大人,你的‘东莞史记’写得如何了,要不要我请皇上调人帮忙?”须发皆白的王尚书走过他身边,慈蔼的说道。王尚书为官三十多年,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权位仅次于梅凤书。 杜恒正闻言胀红了脸,呐呐地说道:“王大入,那是我私底下写的玩意儿,您就别笑话我了。” “王、杜两位大人,皇上降旨,在御花园里摆宴,为雷将军洗尘,百官列席,你们两位还在这儿磨蹭。”一位公公招呼着。 东莞皇宫御花园中,青翠萦目,红紫迎人。今日为了庆祝雷九州平定南疆,大排筵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群臣鱼贯入席,依照官职高低,按位坐好。不多时,丝竹乐起,莞帝让近侍大臣搀着,步履龙钟地入园,太子跟随在后。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梅凤书和雷九州一白一玄两条身影,文雅纤弱和高大威武形成强烈对比,分别在莞帝左右入座。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眼光稍一碰上就转开了去。 只见梅凤书端正而局促的坐着,似乎希望酒宴快点结束,好让她回府处理公文;雷九州则是大口饮酒,神态自若,好似两年的辛苦征战并不值得如此大肆庆祝似的。 “雷将军,你为朝廷立下如此汗马功劳,朕该赏什么给你好呢?”老皇帝抚须微笑,望着身边的东莞雄狮。 身后的太子抢着说道:“父皇,儿臣早已命人送百坛美酒、数名美女到雷将军营里,犒赏将军为国辛劳。” 坐在莞帝身边的雷九州,听到太子提到“美女数名”时,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恢复豪爽,大笑道:“谢太子的好意,臣就不客气收了了!”太子面露得色,梅凤书则是瞟了雷九州一眼,秀颜难掩鄙夷之色。全天下的武人都是一个样儿 粗勇好色,在战场上以打败敌人为荣,在床塌上以征服女性为乐。梅凤书厌恶的想着。 雷九州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不以为意的抬了抬眉,又灌了一大口酒。 “你手脚倒快。”莞帝望了太子一眼。“皇儿,朕听闻荆河决了十几道缺口,大水冲坏田地民合,灾民已达数十万,你说,应当如何处置?” 太子料想不到父亲会在庆功宴上询问灾情,慌了手脚,结巴道:“儿……儿臣以为。。。。。。应该马上……修堤。” “怎么修堤?修哪里?”莞帝眯起眼。 “修……沿路修……。” 莞帝身边的梅凤书听了,暗暗摇头。 “我看你连决堤的是哪几处都不晓得吧!”莞帝听了儿子语无伦次的回话,怒气上升,龙袍一扫,桌上酒杯咣当落地,顿时席间百官鸦雀无声。“你是一国储君,平日不将百姓疾苦放在心上,就只知道花钱买美女笼络大臣,你教朕如何放心把国家交给你!”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马上命人去荆县查勘!” “水都已经淹了十几天,你现在才要去查勘,来得及吗?!”莞帝重重一拍,怒气更盛。 太子吓得仓皇失措,眼光向席间众大臣求救。众臣纷纷低下头来,不敢发话。 “皇上请息怒,”低柔的声音缓和了僵硬的气氛。 “臣这儿有荆河道图,请皇上观视。”梅丞相真是救星哪!席间众臣不禁吁了一口气。 “喔,梅爱卿,你呈上图来让朕瞧瞧。”莞帝口气和缓了下来。 “荆河水患,对这几个县的影响最大。。。。。。。”梅凤书手指着河道图解说着。“臣已下令当地知府遣官兵连夜修堤,同时拟从国库提出五万两银子设粥厂赈灾,请皇上恩准。。。。。。。” 莞帝脸色渐转和悦。“梅爱卿果不愧是朕亲点的文状元。”莞帝脸现嘉许之色,但一瞥见太子,马上拉下了脸。“梅丞相虽然年轻,却时刻不忘国事,你比他还长了几岁,又是朕的儿子,却差了一大截,以后要好好问丞相学习!” 太子在文武百官面前被莞帝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脸色如土,低垂着头,朝梅凤书阴沉的望了一眼。那是充满妒恨的狠毒目光。梅凤书正低头专注地研究河道图,完全没有察觉太子敌视的目光。坐在莞帝身旁的雷九州将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仰头再灌了一大杯,继续做他的嗜酒将军。 “雷将军。”莞帝转向雷九州,神色慈蔼。 “臣在。” “你这几年东征西讨,居无定所,朕赐你一座将军府如何?” “谢皇上恩典。”在莞帝面前,他一向少言。 “这将军府盖在哪里好呢……。”莞帝摸着胡子寻思,瞥见另一侧的梅凤书,忽尔笑道:“就盖在丞相府旁边吧。” “皇----皇上?!”梅凤书闻言,手一颤,河图险些落地。皇上难道不知道她和雷九州看彼此不顺眼吗? 雷九州也停下手中酒杯,诧异的抬头。 “你们两人都是帝历三十年的状元,有同年之谊,交情应该不错才对。梅爱卿,你说是不是?”莞帝笑眯眯的。 “是,臣和雷将军的交情还不错。”梅凤书神色尴尬的回答。总不能在皇上面前说她和雷九州才刚结下梁子吧! 听到她那句“还不错”,雷九州嘲弄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随即转开,旁若无人的大口灌酒。梅凤书则是呆楞的望着杯中酒,为莞帝出人意料的安排感到不解。 “父皇,您最坏了啦!为雷将军洗尘,也不邀我!”撒娇软语,身着华丽宫裙的娇美女子踏进了御花园。 “瑶儿,你身为公主,怎可随便露面!”莞帝不悦地说道。东莞女子向来不轻易抛头露面,以他帝王之尊,却拿这个骄纵的小女儿没法子。 “人家想要瞧瞧雷将军的雄姿嘛!再说,他一去打仗就是两年,害我在宫里头快闷死了!”瑶公主故作委屈的眨了眨睫毛,少女身躯亲热的挨到身着战袍、威严沉稳的雷九州身上。 雷九州浓眉皱起,身形微侧,技巧的闪过公主香气浓郁的身躯,转过身去闷头喝酒。 “雷将军,你明天陪本宫去骑马啦!我早就想试试你那匹黑马的脚力。”瑶公主不死心的跟了过去,纤纤玉手大胆的摸上了他身上的玄色战袍。 雷九州霍地站起身来,公主示好的玉手立即扑了个空,只见他突然举杯朝向梅凤书,说道:“梅丞相,以后请多关照。” 关照?刚把他的兄弟拖去打,他以后会怎么“关照”她呢?梅凤书听他此言,突感背脊升起一股凉意。然而,在莞帝面前不能失礼,她还是勉强的应酬了两句。 雷九州将她不情不顾的回礼听在耳里,嘴角绽出莫测高深的微笑。 chaper 6 莞帝见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雷九州如此亲热,脸一沉,斥道:“瑶儿,姑娘家要收敛些,别让梅丞相看了笑话。” “梅丞相?这关他何事?”瑶公主不高兴地瞪了梅凤书一眼。她最讨厌梅丞相了!一个大男人,没事生得那么美干嘛!硬是把她这东莞第一美女给比了下去。 “当然有关。”莞帝转向梅凤书,和颜悦色地说道:“梅爱卿,你如此青年才俊,却迟迟末娶妻,如不嫌公主顽劣无知……。” 梅凤书听了,手中酒杯眶当落地,脸色苍白,颤声说道:“臣……臣卑微,何敢高攀公主千金之躯……。” 旁观的雷九州听她如此说,手中杯略停了一停,露出诧异的神色,似乎对梅风书推拒百官梦寐以求的姻缘感到惊讶。 “父皇?我不要嫁给这个没用的书呆子!”瑶公主不待梅凤书说完,便大声抗议。 “无礼!”莞帝斥道:“都怪我把便你给宠坏了,竟然如此出责无状!梅丞相才质皆美,正直仁慈,朝中男子有谁能比?你才是高攀了他,知道吗!” 讨厌的梅凤书!从来只有她拒绝人,哪容得人拒绝她!她可是东莞国第一美女耶!公主跺了跺脚,狠狠的瞪了梅凤书一眼。 太子瞥见妹子娇容含怒,面现思索之色。雷九州将公主、太子对梅凤书的敌意看在眼里,仍 是不动声色,恍若无事的大口喝着酒。 骠骑营内 “梅丞相真是个迂腐书生,大费周章地搬出了法典翻给俺瞧。他丞相这么大的官儿,要打就打,还跟俺罗嗦,你们说是不是迂腐好笑?”祝老三摸着屁股,向雷九州和骠骑营的兄弟说笑。 “祝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一名口带乡音的骠骑营将官开口。“梅丞相为官公正清廉,民问素有‘梅青天’之称,如果没有他这般好官来治理国家,咱兄弟怎能安心在前方打仗?” 一旁的雷九州听了,暗暗点头。 “可是雷哥哥,梅丞相在文武百官面前削你的面子,这口气你咽得下?”祝老三挨了顿板子,多少有点不甘心。 雷九州一把抓起祝老三的衣领,半开玩笑的说道:“兄弟,你什么时候变成文官那样绣花针孔的小心眼?挨几个板子也放在心上,有空多读读东莞法典吧,现下不是绿林好汉,做官的规矩多着呢!”他说完,将祝老三庞大的身躯往骠骑将官们一丢!众将官听雷九州这么说,皆哈哈大笑,接住了祝老三,开始玩抛人游戏。 “喂!好兄弟们,放俺下来!小心俺的屁股……哎哟!”哄声叫好、笑声不绝,整个骠骑营活力充沛、热闹非凡。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悄立营外的杜恒正,原本担心祝老三心有不甘,鼓动骠骑营找梅凤书麻烦,所以特来一探。 “雷九州倒不是个莽夫,一句玩笑话就轻轻带过了,这是天生的领袖魅力,让人心服。东莞雄狮,果非池中物。”杜恒正想道。“嘿,看来我的名将列传,己有最佳人选。” 就在东莞全国上下欢腾庆功时,盘踞大陆另一头的西陵国,表面上毫无反应,然而此刻在相府内,西陵的蓝宰相正和他的好友紫龙将军密谋商议着。 “雷九州!取下了南疆吗?嗯,东莞雄狮果然勇猛。”温文的男声传出,屏风后隐约可见男子轻摇羽扇的身影。“紫龙,如果是你和雷九州对阵,能有几分胜算?” “毫无把握。”屏风外,身穿青甲战袍的人答道。 “哈!”温文男子笑道:“西陵战将中以兵法见长的紫龙,居然也有没把握的时候,真是令我感到诧异。” “雷九州外表是名粗豪壮汉,其实心思深沉,从他不动声色的切断南疆和我国之间的通路就可看出。这名大汉不简单,非常不简单,他有着一流的军略头脑,和果断的行动力。” “呃……。”屏风内的男子沉吟道:“东莞国有雷九州这名猛将,和梅凤书这个良相,一武一文,一外一内,看来,短期内,我们是动它不得了。” “子介,你和梅凤书同列四大名相,对他有何观感?” “嗯,梅凤书此人,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情,皆如无暇美玉,温润可亲;光看他这几年来日夜操劳,一心推行新政、改善人民生活便可知。可惜啊 ”屏风后男子轻摇羽扇,惋惜的轻叹:“他是良相,不是权相;不懂权谋的官,下场多半凄惨。而这也是我们所等待的机会。” “唉……”紫龙发出一声轻叹,不知是为两国避免不了的战事叹息,还是为敌国的梅丞相担心。 “梅台新雨初晴时,众芳摇落独喧妍……” “好诗!好诗!”王尚书捻须微笑。 “梅丞相真是才高八斗,文采裴然!”李御史击掌赞赏。 “不才拙作,让诸位大人见笑了。”梅凤书美眸莹亮,嘴角含笑,手中摺扇轻摇,向众人一揖,在场众文士不禁看得出神。 “想不到世上竟有梅丞相如此天仙般的人物,能参加梅台诗会,是东莞臣子的光荣。”篷席中的年轻文士,遥望着主位上丰姿闲雅的梅凤书,脸上浮现崇拜的神情。 每月十五,东莞文臣便齐聚梅相府,把盏赏月,吟诗作对,一来陶冶性情,再者联络感情,民间便将这以梅凤书为首的文人聚会称为“梅台诗会”。 “梅丞相随口吟来,便用词婉丽,对仗工整,果然是奇才。” 梅凤书闻言,清亮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思,心中有股黯然之感----我十年寒窗入读书万卷,难道就是为了作这些春花秋月、青山碧水的诗吗?然而,她性子温和,当然没将这些话说出口,还是顺着众人的要求,击节而吟:“冷露无声夜欲阑。。。。。。” 咚!咚!咚!咚的击鼓声,霸道地淹没了梅凤书的绝妙佳句。 “栖鸦不定朔风寒。。。。。。呃,接下来。。。。。。”梅凤书秀眉皱起,诗兴一旦被打断,可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好哇!” “好!” “真他妈的神准!” “将军这一箭射得好哇!”隔壁传来一阵欢喧叫好之声。 唉,原来是她的“芳邻”干的好事。梅凤书心中苦笑。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破坏梅丞相吟诗的雅兴!” “李御史,干万不可妄言。隔壁府邸乃是皇上赐与雷武侯的将军府。”梅凤书安抚道。 唉,皇上真是对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下旨雷九州新建的将军府紧邻着她的丞相府。这表明了要她和雷九州“联络感情”。这下可好了,文武同欢,墙的左面在吟诗作对,墙的右面在弯弓骑射,真是好快活啊!面对这位“芳邻”如此大杀风景,梅凤书也只有摇头苦笑的份。 “不是老朽刻簿,”王尚书手抚白须,温和的说进:“雷将军也太粗率了,造府之前该先来和梅丞相商量一下才是啊。” “对啊!对啊!”其他的大人们也附和着。“校场居然正对着丞相府的后花园,这叫梅丞相哪来心情吟诗呢!” “雷将军分明是在向梅丞相挑衅嘛!定是为了上回大殿之事……”文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雷九州,很热心的为梅凤书抱不平。 “各位大人请别想岔了,在下相信雷将军绝非故意如此……。”她话还未说完,突然飕地一支羽箭越过墙头,恶狠狠的、硬生生的将她衣袖钉在桌面上。 梅凤书吓得呆了,脑中一片空白,呆若木鸡。“喂!隔壁的书生老爷们,俺家将军的羽箭不小心射偏了,是落在你们那儿吗?”祝老三的大嗓音隔墙传了过来。 众文士没人答腔,全都呆呆地瞪着那枝天外飞来的羽箭。 “祝……祝校尉,请过来取箭吧。”梅凤书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这声音……是梅相爷吧?您记性倒好,还记得俺祝老三的声音!”豪迈的大嗓门愉悦地说道,显然早已将挨板子的事抛在脑后。“梅相爷,稍等啊,俺雷哥哥说要亲自过府去取箭!” chaper 7 “劳……劳烦将军大驾。” 今天“接”到一枝飞箭,明天说不定会在房里发现炮弹呢!唉,这种邻居,真是令她“居安思危”啊! “怎么如此巧法?”雷九州浓眉高桃,望着将梅凤书“钉”在桌边的羽箭。 “就是这么巧,”梅风书现出无奈之色。“雷将军,劳烦您将箭取回吧。” “雷某一时失手,惊扰丞相了。”雷九州神态自若,但那双眼似是强忍笑意。 “好说。”梅凤书回答得有礼而无力。唉!有这粗鲁武夫做她的邻居,让她难得的吟咏休闲也被破坏殆尽了。还有,他那似笑非笑的眼光,是什么意思?总觉得,雷九州爱看她困窘的模样。 “雷将军,你一句‘一时失手’就想搪塞过去吗?”李御史冷冷地说道。上回在大殿上让雷九州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提着,害他丢尽颜面。 “是啊!将军如此好武艺,怎么可能失手?我看你这枝箭,分明是……。”林大人故意拉长语尾,不怀好意地瞟了雷九州一眼。 “对啊!在场这么多位大人,这枝箭为何就偏偏落在梅丞相身旁呢?这摆明了就是……”陈大人也插嘴进来。 “明知道梅丞相人就在隔壁,还故意在校场练箭,这简直就是……”胡大人也不甘寂寞。 “到底如何,诸位大人不妨直说。”雷九州皱眉,沉声说道。 莫怪他讨厌文人,说话总是夹枪带棒,满肚心机。一旁的梅凤书看得明白,这些大人们分明是、摆明了是、简直就是直指雷九州存心谋害她,却又忌惮他大将军的地位,吞吞吐吐,不敢言明。 梅凤书不禁暗暗摇头,小道:显然又想煽动我出面教训雷九州。只是,雷九州平日只管兵务战事,又哪里得罪了他们呢?难道,只是为了上回祝老三那等小事?恩及此,她心头涌起一股无力感。为何总为了这种对国计民生毫无助益的小事争闹不休?如果他们把这些精力拿来好好处理政事,我就不必一大做十大份的事,天天辛劳了。梅凤书心中暗叹。 ”诸位大人,请稍安勿躁,老朽相信雷将军这一箭纯属无心,用不着惊动刑部。“ 王尚书试图排解之言,不但没让梅凤书宽心,反而秀眉蹙拢。王尚书是朝廷耆老,怎么如此糊涂!想要安抚,反而提醒了诸文官,可以拿刑部来压大将军,这岂不是加深她和雷九州之间的冲突? ”对,正该让刑部断个是非黑白,还梅丞相一个公道!“众文臣异口同声地说道。 还她什么公道?这根本只是小意外罢了,为何他们偏要将小事闹大?难道,真想把雄狮惹怒不才甘心?到时,收烂摊子的人还不是她!梅凤书颇感无力,抬眼看见雷九州傲然静立,深沉的眸子正瞅着她。她心中一动,暗想:难得这粗豪大汉能忍得住火气,没再来“狮子吼”,我也得谨慎处理才是。 梅凤书当下向诸文官一揖,微笑说道:“多谢各位大人的爱顾,容下官先行送雷将军出府,再回来和大人们吟诗。雷将军,请。” 温文有礼的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在场紧绷的气氛,梅凤书皓腕轻轻搭在雷九州强壮的手臂上,状似亲昵的一同走开。一直沉默观望的雷九州,眼底闪过赞赏,随即合作的随梅凤书步出相府。 众文官望着两人并肩同行的背影,不禁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一踏出府门,梅凤书立即将手缩回,垂目说道:“雷将军,劳您亲自过府取箭,多谢了。” 雷九州没有回她这句客套话,凝视了她半晌,突然说:“和这些烦人苍蝇共事,你的日子不好过吧?”沉厚的嗓音中似乎有一抹体谅。 “呃……”梅凤书听他之言,诧异地抬眼,对上他含着深意的目光,马上垂目回避。 “梅丞相,你虽为男儿身,却是纤瘦羸弱……”你看不起我文弱,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梅凤书听他如此说话不客气,心下不悦。“还每晚批公文直至三更天,实是有害健康。” “多谢将军教诲。”梅凤书随口客套,只想赶快将他打发走。隔了半晌,她才醒悟 “你……你怎知我每晚到三更才就寝?” “粗鲁武人,多少会一些飞檐走壁的本领。”雷九州故作轻松说道。 “你……你偷窥我的寝房?!”梅凤书大惊失色,蹬蹬地倒退了两步。老天!她只有在寝房内才会脱下男装外袍,露出内穿的女衣,若让雷九州看到她长发披肩、衣不蔽体的模样…… “哈哈!雷某只是开个玩笑,梅丞相不要放在心上。”雷九州看到她惊惶失色的模样,不禁放声大笑。 “雷将军,你这玩笑也未免太过----”向来好脾气的梅凤书,脸色有点阴沉。她女扮男装之事若泄露了出去,那还得了!不守妇道、抛头露面,外加欺君罔上,可是杀头大罪哪! “梅丞相,有空到我将军府校场跑马射箭,锻炼身体吧,咱们东莞国第一名相,弱不禁风的,站出去不大好看。”雷九州见她脸色苍白,怎么也想不到“梅丞相”藏了个天大的秘密,只当她是辛劳过度所致,大掌很豪迈地往她背上一拍! 梅凤书被他轻轻一拍,书生袍下的纤柔娇躯险些跌了出去,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站稳。唉,肩上疼得厉害,大概是瘀青了,男人打招呼都是这么野蛮的吗?梅凤书伸手揉了揉遭狮掌示好的左肩,脸上不自禁的浮现无奈神情。 雷九州瞧见她这副狼狈模样,虽然没说什么,却是嘴角带笑的踏出丞相府。 梅凤书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谢了,我永远也不会“有空”。对于雷九州,她一向是六字真言:避之唯恐不及。 在府外等候的祝老三,咧着嘴笑道:“雷哥哥,你平时都不大搭理那些罗嗦文官,却老爱向梅丞相开玩笑。” 雷九州微微一笑,没有答话,问道:“西陵国有什么动静吗?” “据手下兄弟回报,西陵的紫龙领兵驻扎在咱们边境,蠢蠢欲动。” 雷九州眼中精光一闪!沉声说道:“叫骠骑军整装,咱们马上出发。” “才刚回来没几天,床都还没睡暖,又要出发,俺下辈子要投胎做文人。”祝老三嘴里老大不甘愿地嘟哝着。 雷九州听了哈哈一笑,道:“老三,你有梅丞相的耐性,每天批公文到三更天吗?” “俺读书写字不行,‘那个’的耐性倒是可以撑到五更天哩!”祝老三咧嘴笑道。 chaper 8 东莞历三十三年,莞帝受寒一病不起,退居清宁宫养病,命太子监国。 “皇上叮嘱你,外事问雷将军,内政让梅丞相放手去做,当以民生国计为重,个人私怨为轻,切记切记。”近侍大臣走近太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请转告父皇,儿臣必竭力治国,请父皇放心。”近侍大臣满意的离开了。太子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寒光。“梅凤书,看我怎么扳倒你!” “来人哪!去请公主过来!” 丞相府的梅凤书,万万没想到一场阴谋正对她进袭。“能否请丞相到户部关说一下……”平时捉奸伐恶、慷慨陈词的李御史,现下垂着头在梅凤书面前要求疏通。 “我说梅丞相啊,杜大人是你的门生,自然颇有才干,可是办事稍嫌急躁了些,你得和他说说,给些宽限嘛,欠税一年后再还,岂不是皆大欢喜?”王尚书摆出和尊老的姿态劝说。 朱唇微抿,梅凤书眸子黯了一下。“法如延则无力,官不严则无成,杜大人尽忠职守,这档子事,我不能扯他后腿。这么吧,我手头还有些积蓄,还欠多少,我替你们垫上吧。” 自从她的门生杜恒正上任户部,开始清查税务,丞相府每天就访客不断,全是来要求疏通的。 站立一旁的冬花听了,脸现不赞同的神色。 “梅丞相仁德泽被,下官在这里谢过了。” 待李御史和王尚书离开之后,冬花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小姐,加上李御史,今天已经是第十个了,你要做散财童子么?” 梅凤书好脾气地微笑。“人有通财之义,再者,李御史也算是个人才,帮他也是为了朝廷。” “小姐,你真以为他们没钱?这些人根本是舍不得拿出来!我在乡下老家看多了!嘴里哭穷,积欠底下人工钱不给,关起门来吃香喝辣,田地庄园还有好几百亩,倒楣的是小老百姓,白做工还得喝西北风!” “不会吧?胸怀社稷的读书人,不会计较那几两银子的。” “小姐你心肠好,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吗?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冬花还是老话一句,这个丞相别做了,找个好男人嫁了吧!我瞧那杜大人挺老实的,又一表人才……” 梅凤书苦笑,连忙取了琴出来弹奏,转移冬花的注意力。行云流水的琴音传遍了整个丞相府,柔雅悦耳的音韵令人心神舒畅温暖,府内童仆都不自禁地停下了手边工作,侧耳倾听。 “将军回府!”祝老三的破锣嗓伴着咚咚的鼓号声传来。 铮地一声,琴弦断了一根,纤指被断弦划破,渗出血来。“哎呀!小姐,让我来包扎……弹琴断弦,不吉利呀!小姐你今天可得小心点。” “的确不吉利,打今儿个起,我又得小心雷将军的飞箭。” 梅凤书丽颜露出苦笑。她这个“芳邻”行事神出鬼没,前一天还在射箭跑马,热闹得连宅子屋顶都要掀了;隔日却是大门深锁,静悄悄的像遭瘟疫死光全宅人。 “梅丞相,公主请您到芳华宫切磋琴艺。”一名后宫内侍进来传话。 “公主?”梅凤书面露诧异。她是“男儿身”,为了避嫌,鲜少出人后宫,和公主也仅有数面之缘。况且,去年庆功宴上的情景记忆犹新,公主对她并无好感,今日却派人前来邀她入宫,实在大出梅凤书意外。 “小姐你就去见公主吧!当了几年丞相,往来都是男人,连个手帕交也没有,女人怎么做都忘了。”冬花嘴里叨念着。 梅凤书随着内臣的脚步踏入重重宫阑,直往芳华宫。一进芳华宫,鼻端便闻浓郁花香,触目尽是姹紫嫣红,让她不禁回想起在花园扑蝶的少女时光,心中涌起失落之感。 “瞧!那就是梅丞相,多俊雅的人品……”宫女们偷瞅着她,袖子掩嘴,略带兴奋地低谈着。 “梅丞相,天凉风大,公主请您到房里操琴。” 梅凤书随内侍踏进公主琴房,一抖文袍,低首行礼,“下官梅凤书见过公主。” “梅丞相乃父皇爱臣,行此大礼,本宫不敢受。”一改平日的骄纵任性,今日的公主满口官话,对梅凤书礼遇有加。 公主莲步轻踩,转出了精致的花鸟屏风。莲足下一双大红凤头鞋,身上穿着粉色藕裙,如云乌丝让凤钗簪着,浑身玉佩叮当,满面香气扑人,袅袅婷婷,虽非国色天香,却也风情万种。 我若回复女儿身,也是如此风情啊!梅凤书心里突然浮起一丝苦涩。 “梅丞相,天气冷,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公主笑吟吟地端上一只精巧酒杯。 梅凤书见公主态度改变,对她客气有礼,心中宽慰,不疑有他,恭敬地接过,一饮而尽。 “本宫在去年琼花宴上听闻雅奏,便对梅承相的琴艺深感敬佩,今日想请丞相指点一二。” chaper 9 是了,去年琼花宴,皇上听了她的奏琴后,赞道:“梅卿如此闲雅苹姿,如此高湛琴艺,真天人也!”那时她被捧得轻飘飘的,心中暗自高兴。天下美貌女子何其多,唯有她能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感觉有点晕眩,奇怪?她虽酒量不住,但一小杯酒还不妨事……视线逐渐模糊,依稀看见公主红唇开合,却是听不见字句…… 碰地一声,梅凤书身子倒地不起,酒杯在地面滚动。“梅凤书,父皇有意将本宫许配与你,你却百般推辞,教本宫面子往哪儿搁……”公主娇丽的面容透出一抹阴沉。 当她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牢房天窗。梅凤书急忙坐起,却听见金属叮当声,低头一瞧,不禁呆了!她被上了手铐脚镣,腰身被铁链绑住----这是对待死囚的绑法!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喃喃念着,她只记得喝了公主赏的酒,便失去神智。 “梅丞相,你也真糊涂了,居然借酒调戏公主,这可是重罪哪!”牢房外,王尚书摇头叹息。 “我----我调戏公主?这怎么可能?!”梅凤书听了,脑中一片空白。她怎么可能调戏公主!她----她也是女人啊! “梅丞相,枉你读圣贤书,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如何对得起皇上啊!” 若直承自己是女儿身来开脱,也逃不了欺君罔上的杀头大罪!梅凤书一想至此,不禁冷汗直流,背上湿了一大片。“王大人,那----那我该怎么办?”饶她才智过人,终究是个文人,还是个姑娘家,天外飞来这桩重罪,不由得慌了手脚。 “现下是太子监国,太子和公主手足情深,我也不便多说什么。梅丞相,请你见谅。”王尚书一脸惋惜神色,踏着官步徐缓地离开牢房。 “不便多说什么……”梅凤书呆楞地望着王尚书离去的背影。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转眼过了七天,王尚书没再来过牢房探视她,也没半个做官的来探视她,就连她的得意门生杜恒正也没来探监。难道当真是世态炎凉吗?梅凤书思之不禁心下黯然。到了第八天,狱卒放冬花进来探监。 “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饿着了、冻着了?!”冬花哭丧着脸。 “没饿着也没冻着,只是缺把琴。”梅凤书微笑。其实,这几天想想,也冷静下来了。公主没理由诬陷她,大概是她酒后忘了男女之防,想拉着公主说话,吓着了金枝玉叶。太子该会念在她平素为国辛劳,从轻发落吧? “还有精神说笑,我都快急死了!那些李御史、胡大人、林大人,一有事全成了缩头乌龟,不敢吭声,亏你平时还帮着他们!” “冬花,别怪诸位大人了,他们也有难处。”梅凤书温言说道。心中虽觉些微失望,但她性情宽厚,总是先为别人开脱。 “到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还帮别人设想!小姐,你呀……真是让我急死了!” “放宽心吧,太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很快就会放我出去的。”梅凤书哄劝着。 到了第十天,牢里没接到太子赦罪的诏书,也没半个官员来透露口风,梅凤书开始感到不安。“这事不该拖这么久,难道又生变故?” 当她正自惊疑不安时,一名近侍大臣捧着诏书进牢里宣读:“太子有诏:梅凤书酒后不端,无礼后宫,理当重罚,念其平日为国辛劳,建树颇多,暂革去丞相一职,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后复职。钦此。” 梅凤书连忙跪下谢恩。 近侍大臣摘下她一品顶戴、丞相官服,小心地折叠,说道:“梅丞相,这官服我就暂时替你收着了。” “劳烦。”果然,一切如她所料。 当梅凤书如释重负的回到丞相府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冬花和杜恒正两张提心的脸孔。 “梅恩师,您总算平安回来了!”杜恒正神情激动,一步踏上前去,抓住她的手。 梅凤书脸微红,轻轻抽回手,温言道:“不过数日牢狱之灾,何事惊惶呢?”见他如此担心,她心下微感宽慰。 杜恒正脸现诧异之色,说道:“恩师,难道您不知道,太子原本要将您贬为平民,并且发配边疆吗?” “什么?”梅凤书大惊。 “听说公主在后宫哭泣不止,嚷着要自尽,太子大怒,我见事态严重,便写了奏摺要呈给皇上,却让太子给扣住了,说我官职大小,不得惊动圣驾。” “那----究竟是谁向太子说情,保我无事?”梅凤书听了不禁冷汗涔涔。 “是王尚书么?”不忍见她受发配流离之苦,挺身而出。 一旁的冬花摇头。 “李御史?”报接济之恩。 杜恒正仍是默不作声。 她又接连说了几个官居一品的要员,只见冬花、杜恒正两人头像波浪鼓似的连摇。轻吁一口气,她叹道:“就连三品以上的文官都说完了,我实在猜不出,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在太子面前保我毫发无损。” 冬花掀了掀唇,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究竟是谁让你们如此难以启齿?”秀眉微挑。 “是----雷九州将军。”杜恒正呐呐地开口。 梅凤书怔然无言! chaper 10 梅凤书一身白袍轻装,立在将军府大门前,心下惴惴不安。 太子发怒,百官襟声,出面保她的,竟是朝中唯一的对头!人生真是充满意外啊!雷九州这汉子,究竟是何心思? 将军府大门的狮口铜环,握在手中冰凉沉甸,不知怎地,她心里头有些害怕踌躇。仿佛这一敲下去,就开启了另一段人生----从此和那雄狮般的男子有了牵连。 她深吸一口气,使力敲了几下。呀地一声,门开了,露出一颗头来。“咦?是梅丞相,真是稀客!”祝老三看到她,一脸惊讶。 的确是稀客,如无这场意外,她原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谨慎的天性,令她认真打量起雷九州脸上的神情,见他不似作伪,才缓缓开口:“为何救我?” 雷九州见她如此小心认真,微微一笑,再度搭箭上弦,说道:“不为什么,你是个好官,而我,”咻地一声箭响。“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连续三箭皆命中红心,雷九州卸下弓箭,转身面对梅凤书,目光湛然。 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不知为何,雷九州这句话瞬间突破了她的心防。“我也一直这么想的。”她不觉喃喃的回道。 雷九州闻言笑了,一拍她的肩,豪爽的说道:“梅兄弟,你这人虽然脂粉味重了些,却十分正直诚实……” 多谢夸奖啊!梅凤书心下嘀咕,先贬后褒,他也真够意思了。 “咱俩虽不是一见如故,却也意气相投……”谁和你“意气相投”!听着雷九州的话意,她心中 突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咱俩结为金兰兄弟如何?” 唉,果然!梅凤书暗地里叹了口气。自古英雄豪杰一高兴起来,就要和人“义结金兰”,从无例外。 “小弟求之不得。”她听见自己“照本宣科”的回答。碰到这种场面,她能说不吗?所有的侠义传奇里;都是“小弟求之不得”的标准答案。想来,说“不”的都被当作不识好歹的一刀斩死了。 两人当下叙了长幼,雷九州比她大了七岁,自然是兄长了。于是梅凤书使和雷九州并肩而立,撮土为香,朝天拜了几拜。 她听见身边的雷九州祷念道:“皇天在上,吾今日与梅凤书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一生,祸福与共,如违此誓,当受五雷极顶。” 梅凤书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念道:“皇天在上,吾今日与雷九州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一生,祸福与共,如违此誓,当受……” 开玩笑!她才不要为了这粗鲁汉子被五雷极顶,灰飞烟灭哩!梅凤书停顿了一下,脑筋飞快的从万箭穿心、粉身碎骨、肠穿肚烂等等常用的誓词中选出一个比较“不严重”的。“当……吐血而亡。”嗯,等她活到八十岁再吐血,应该不会死得太难过。 两人再朝天拜了几拜,一个热血滔滔、一个兴趣缺缺,就这么完成了结义之礼。 雷九州看来心情十分愉悦,粗壮手臂揽着她的秀眉,笑道:“凤弟,为兄理当送你一份结义礼才是。” 凤弟?虽然性别错了,听来还满顺耳的。“多谢大哥,可惜我有急事需回府打理,改日再访。”梅凤书忙不迭的推辞。 “吾煮酒以待。”雷九州大掌亲切的扶着她的肩,伴着她走到门口。 就算煮到整坛酒蒸干,我也不会再来了。梅凤书心中暗道。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将军府。 “西陵国之所以强盛,除了民风强悍外,勇于打破传统也是要因。”手中折扇摇曳生风,梅凤书眼眸明亮有神,在将军府大堂踱着方步,侃侃而谈:“咱们东莞虽然历史长,相对的也让某些因循无理的传统拖住了脚步。例如,男尊女卑。” “你下令废除女子裹脚,也就是破除男尊女卑的第一步?”洞悉的语气,一旁的雷九州穿着寻常轻布短衣,轻松的持杯而坐。 “没错。”一个旋身,梅凤书优雅的收了折扇,美眸回视他。 雷九州朝她微一颔首,表示赞同。“听来有些道理,如果连身躯都甘于受缚,何况是心思。凤弟,要喝一杯吗?” “谢了,我不擅饮酒,喝茶就好。” 雷九州立即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梅凤书望着手中茶杯,心中不解;为何她竟成了将军府的常客?她原本打走主意不再踏入将军府的,却因某日修改法令受挫,心情郁闷,一时间找不到人倾吐,就胡乱的敲了将军府的大门…… 想不到,从那天起,她就每天往将军府报到。也许因为雷九州天生有一股让人心折的魅力----他热情大方,慷慨豪气。 如果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折服梅凤书。要让知书达礼的她心服,唯有一个“理”字。 经过数天的交谈,梅凤书很意外的发现:粗壮的男人未必全是没脑子的莽汉。雷九州思路清晰,往往一语中的。如果当初不是让偏见蒙敝了双眼,她早该想到:能统领大军、百战皆捷的人,脑筋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紫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当初错估雷九州的还有一样,那就是----女人。雷九州从来不碰女人。当祝老三兴匆匆的跑去妓院时,他总是独自一人在校场弯弓射箭,或是擦拭他那把宝刀。而当初太子犒搞赏的美女,据说全部被他打发回乡了,所以,将军府上下,弥漫着“阳刚之气”----没有半个女人。 他讨厌女人,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依我看,东莞女子是没得救了。”雷九州略带不屑的说道。 “此言何意?”她眉高挑。她,可也是个东莞女子呢。 “整天就只知道绣花,要不,就失神的呆坐着等男人回家,然后开口就是‘给你煮了鸡汤’、‘隔壁的姑娘穿了件新衣’这等婆婆妈妈无聊琐事,令人掩耳疾走,避之唯恐不及……” “那也是你们男人造成的!”梅凤书不甘心的抗辩。 “‘你们’男人?”雷九州奇怪的塑着她。“凤弟,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自个儿不是男人似的?” “我当然----”梅凤书猛然醒悟,硬生生将“不是男人”给吞了下去。“是昂藏七尺的大丈夫。” 雷九州一拍膝盖。“那就对了!真不懂绣花有什么有趣的,和朋友们去喝酒猜拳不是快活多了吗?你说是不是?” 梅凤书很想说:喝酒猜拳又有什么乐趣了?但一开口却变成了:“是啊,大哥所言甚是。” “别再谈女人了,无聊。凤弟,咱们来谈天下英雄。”“雷哥哥,这你就错了,女人也有趣味的时候。” 祝老三插了进来,一脸暖昧的说道:“女人身上的奶子白嫩饱满,真好摸。女人在床上啼叫的时候,那股骚劲,会让你欲罢不能……咦?梅丞相,你怎么脸红得像公鸡一样?” “老三,梅丞相是个斯文人。”雷九州隐忍着笑意。 “他再斯文也总是个男人吧。”祝老三不以为然的说道:“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不都说这些有声有色的?除非他不是男人。” 梅凤书干笑几声。“是啊是啊!男人在一起都是谈这些的嘛!哈哈哈……”笑得万分尴尬,笑得百般狼狈。唉,她现下是个“男人”! 雷九州见她满脸通红、坐立难安,心下好笑,立即转开话题:“凤弟,为兄带你去将军府的藏宝室,挑件珍品当作结义礼吧。”当下就挽着她的手离座,免受祝老三的“女人经”折磨。 梅凤书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跟随着雷九州的脚步,离开了祝老三和黑衣骠骑们喧闹的大厅、朝将军府内室走去。 藏宝室里头会有什么奇珍异宝呢?名家的真迹、绝版的古册?还是珊瑚树、珍珠匣?不知道雷九州会送什么给她当作结义的表记?梅凤书略带兴奋的猜想着,虽然当初不情不愿的和雷九州结为异姓“兄弟”,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没有姑娘不喜欢礼物的 而来自男性的馈赠,意义又更加特殊。 呀的一声,密室的门缓缓打开,梅凤书期待的探头张望。这是哪门子的藏宝室啊?在她面前只有一面墙,上头满满的挂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兵器。 “这是囚龙棒,原是南疆一名猛将的兵器;这些是斩马刀、紫金糙、枣阳架……”雷九州满脸兴味的一路介绍下来,梅凤书则是听得皱眉。 兵器不就只有刀枪剑棍么?哪来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她心道。这就叫“隔行如隔山”。若谈起笔,她可就如数家珍:画奇险山水时要用鸡狼毫,取它劲厉的笔锋;画美人衣带时就要用兔豪,取它的柔顺;画鸟兽身上的细密毛发,就要用最小号的红豆笔……。 眼角捕捉到一对似曾相识的兵器,她不禁趋身向前。 chaper 11 “这是戟。”雷九州指着那一对兵器向她解释道:“听说西陵的紫龙就是使一对银戟。” 听他提到“紫龙”,她不禁露出温柔笑意,随即谨慎的转开话题:“大哥,听说皇上赐予你玄甲战袍,可否让小弟一观?” “随我来。”雷九州带她走出密室,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踏进了将军府中的主寝室,梅凤书心中突然涌起奇异的感觉,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踏入男子的寝房。而且,没有一个东莞女子会踏入她丈夫以外男子的房间。宽大整洁的房间里,没有屏风、绣画、纱帐等多余的装饰;墙角倚着长枪,桌上放着一卷卷的战略地图;阳刚朴素,一如雷九州的性格。 “此即皇上所赐的玄甲。”雷九州指着墙上挂着的黑色甲胄说道。 那是一套由乌铁所制成的护身铠甲,护住身体各部位的甲片由精巧的银色环勾缀连着。玄甲银环,在房中透出黑沉银光,即使是挂在墙上,也让人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威势。 梅凤书凝目细瞧,见披膊和胸皑上擦痕累累,透露着风霜杀战,以及男儿的勇猛战绩。“紫龙的青甲战袍是贴身软甲,精巧致密,”她心中暗自品评。“不似他的玄甲战袍这般粗旷霸气。” “战袍是武将的精神象徽。”雷九州站在她身后,语带傲然。 “大哥,看见这玄甲战袍,使我想起一年前的庆功宴上,瑶公主……。”梅凤书突然想起当时公主伸手欲抚摸雷九州身上的战袍,他却突兀的站起来向她敬酒的情景。 雷九州浓眉不悦的皱起。“战袍是男人的圣物,让女人摸了,岂不褒读?” 梅凤书听了,马上仲手摸了两下。原本是火大他那句“让女人摸了,岂不亵渎”,暗中“报复”;待得她柔嫩的掌心滑过甲面,刀枪劾痕擦得她手心微感刺痛的刹那,仿佛看见雷九州在沙尘滚滚的战场上,挺刀纵马,斩敌首于须臾之间,神威凛凛,心中不禁肃然了。 而那战袍上似乎有股无形的男儿阳刚之气,透过掌心传到她身上,使得她心中起了些微骚动。 “凤弟,适才藏宝库里头的东西,你中意哪一件,告诉为兄。” 梅凤书闻言不禁皱眉。她要那些捞什子紫金锤、囚龙棒、斩马刀干什么?她长睫眨了一下,眼波流转,瞥见墙上的玄甲。“大哥,小弟就只中意你这件战袍。”她笑吟吟的说道。御赐战甲是武将一生中至高的荣誉,她倒想看看,像雷九州这般“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好汉,舍得送给她这件意义不凡的“衣服”吗? 雷九州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大手毫不迟疑的取下战袍,轻松的说道:“让贤弟带回去丞相府,挂在墙上装饰也好。”眼中映漾着兄长溺爱淘气幼弟的神情。 “装饰?如此宝衣不拿来穿,岂不可惜!”据她所知,紫龙连睡觉时也穿着战袍。 雷九州笑道:“这一身玄甲,足足有五十斤重,若穿在身上,岂不将你这秀气人儿给压坏了?” “五十斤?”梅凤书听了不禁美眸圆睁!她朝雷九州瞄了一眼,终于明白他那一身纠结的肌肉是怎么来的了。“看来,大哥你这份礼小弟受不起。”她摇首笑道。 雷九州大手在她肩上轻拍了几下,笑说:“凤弟,你见识过人,忠诚正直,万般都好,就是身子骨太纤弱了一些,改天……” 他话未完,突然门口传来大声唱着:“公主驾到----” “公主来做什么?”浓眉纠结,雷九州神情立显不悦。 “大哥,我还是先避一下好了。”梅凤书连忙说道。她现在的待罪之身,就是拜这位娇贵的公主所赐。虽然她问心无傀,但是见面难免尴尬。 雷九州朝她眨了眨眼。“你们小俩口不见个面?” “什么小俩口!”梅凤书起初摸不着头脑,继而明白他的调侃之意,着急的说道,“你----你别胡说,我和公主----” “雷将军,本宫可等了你好久了……。” 雷九州立即大手一伸,将梅凤书推大厅后的屏风内,随即一整身上玄色布衣,大踏步而出。 “末将参见公主。”声音立转生疏,和适才对梅凤书的亲热玩笑,有天壤之别。 “雷将军,你也太见外了,这儿没有别人,咱俩亲近一点称呼嘛!” 屏风后的梅凤书听见公主如此柔腻软语,鼻端闻到浓郁香气,就连她也不觉怦然心动。 “公主乃皇家金枝,未将不敢僭越。”低沉的嗓音强忍着不耐烦。 “雷将军,你这么一条龙虎好汉,难道从未有过红粉知己……嗯?”公主香馥玉躯贴上了他伟壮的身子。那一声娇柔的“嗯”,软绵绵、甜腻腻,仿佛要滴出水似的,当真令人荡气回肠,神为之夺。 藏身屏风后的梅凤书突然觉得自已枉为女人,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失落之感。 “公主若无要事,请恕末将失陪了。”雷九州俐落的闪开,转身吩咐:“老王,送公主出府。” “将军!”公主气恼的一跺莲足,娇唳神态,我见犹怜,可惜雷九州心肠甚硬,丝毫不为所动,负着双手背转过身,摆明了“送客”的姿态。 待公主鸾驾离开后,梅凤书才从屏风后转出来。“公主可是东莞第一美女……”清亮美眸若有所思的望着雷九州。 雷九州瞥了她一眼,墨眉微皱,眼中尽是“那又如何”的表情。 “你不觉得她很美、不曾心动么?”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雷九州斜睨着她。“你说,鸭子漂亮,还是鹅美?” “嘎?”梅凤书听得了一头雾水,不知他所问何意,半晌才回答:“不曾注意过。” “那就对了。”雷九州不耐烦的一摆手,随即转换话题:“凤弟,我这儿有张最新绘制的海外诸国地域图,你不妨过来瞧瞧,给点意见。” 梅凤书望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突然渴知:若她换回女儿装扮,雷九州也会将她归为鸭子和鹅,不屑去留意的那一群吗?紫龙曾称赞她:“清雅秀丽,温婉如玉,是柔情女”;扮男装则是“宽袍大袖,俊丽闲雅,恍如浊世佳公子”;比起她恬静的好友风静菊,眉宇间多了一股逸丽神采……。 然而,雷九州又会如何看待女儿身的她呢?梅凤书似乎忘了,半个月前,她还视雷九州为凶神恶煞,避之唯恐不及,而今却莫名的希望他能见到她回复女儿装扮。 西陵园,风氏王府内。 “菊,听说梅和东莞雄狮不但化敌为友,还交往甚密,真是出乎人意外。” 女子轻柔的笑声响起:“紫龙,你和蓝宰相当初不也是水火不容?” “那倒是。”西陵紫龙马上转换了话题:“菊,你大喜之日将近,不发张帖子给梅么?” “她是东莞丞相,我是西陵王族,立场不便鱼雁往返,怕有小人抓着把柄大作文章.” “唉,”紫龙叹了一口气,说道:“想当年我们三人同在飞霞府学艺,多么惬意啊!我专攻兵略,文才以梅为第一,而你----” “是一无所长、好吃懒做的王族千金。”女子轻笑着截住了话头。 紫龙续道:“只可惜梅在东莞,难得聚首。你笑什么?” “我只是很难想像,像梅这样秀雅的女子,和雷九州那一群汉子混在一起,会是怎样的情形?”女子抿嘴轻笑道。 chaper 12 “小姐,你。又要上将军府了?”冬花垮着张脸,语带不满地说道。 “我申时以前回来。”梅凤书交代完后便出门了。冬花看着主子走到隔壁将军府,暗自嘟嚷着: “小姐究竟怎么了,自从脱出牢狱之后,就三天两头往将军府跑,要谢恩也不必跑这么多越啊。她一个娇美女子,和满身臭汗的粗鲁汉子在一起,怎么受得了?” 的确是有点受不了。梅凤书望着那支重达五十斤的铁弓,头皮发麻。 ”凤弟,来!你试着将弓架在肩上。“雷九州站在她身边,热心地教导持弓射箭之法。 ”大哥,你就饶了我吧。“梅凤书苦着脸哀求。”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举得起这张大弓!更遑论射箭了。“她不只是读书人,还是女人哪! “不试试看怎知不行?” “唉,我是丞相,练射箭也不能让公文批得快些吧。” “就因为你是丞相,是国家的栋梁,更要以武锻炼身体。”雷九州同不得她多说,黑大掌抓住了她的白皙小手握住铁弓。 “你气虚体弱,加上日夜操劳,便有六十年寿命也磨得只剩三十年……握好!”雷九州站在她身后,左手控弓,右手牵起梅凤书的纤手放箭上弦,顿时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唉……我不成的……” 梅凤书正自唉声叹气,突然感觉背心传来阵阵热力,微一转首,玉颊擦过雷九州结实胸肌,鼻端闻到他的男子气息,不禁红晕满面。 东莞国男女之防甚严,东莞女子向来少出家门,一生之中,除了自己的丈夫之外,不得碰触其他男人。 而梅凤书虽然思想上犹胜男子,肢体上,情感上,仍然是保守羞涩的东莞女子。也难怪当她面对雷九州时亲昵的身体碰触时,会有如此反应了。 “别乱动,如此瞄准靶心……” 雷九州丝毫没有察觉怀中人儿的异样,仍心无旁鹜的握着她的手,瞄准箭靶。 梅凤书被这位热心的大哥圈在怀中,不禁尴尬万分。若是推开,怕破坏两人好不容易化敌为友、建立起来的情谊,只得苦笑任由雷九州摆布。 “雷哥哥,休息一下吧,尝尝南蛮人进贡的橙果。”祝老三捧着一盘水果出现,即时化解了梅凤书困窘的局面。 “好吧,今天到此为止。”雷九州从她身上卸下铁弓,梅凤书立刻如获大赦般的松了口气,伸手揉揉酸疼的肩膀。 雷九州见她如此神情,心下暗暗好笑,故作思索的说:“明儿个教你些什么好呢?对了,练跑马吧。” 梅凤书一听,花容失色,立即抢言道: “明儿个皇上召我,呃……这个……”一生之正直,从未撒过谎的她,连找个藉口也结巴了。 “这个……。进宫议政。对!明天要进宫议政,所以不能来拜见大哥了。”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皇上每天都会找她进宫讨论政事,如此算不得说谎了。 雷九州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出她耍的小伎俩。只微微一笑,立即转移话题: “老三,叫兄弟们一起来享用南方珍果吧。” 他向来与手下士兵同吃苦,共享乐。 不久,数十名骠骑营将官们纷纷入座,和雷九州、梅凤书一同享用橙子。 就在众人纷纷动手剥去橙皮,啧啧有声的吸食果肉甜汁,大快朵颐之时,梅凤书却斯文的端然而坐,望着盘中黄澄澄的水果,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凤弟,水果不是用来看的。”雷九州略感好笑的对她说。 “呃……我……”梅凤书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向来都是冬花帮我剥好皮、切好,我才吃的。” “你从小到大,只吃过切好的水果?”雷九州面露诧异,继而半开玩笑的说道:“别告诉我你没看到羊,只认得煮熟的肉片。” 此时,所有将官都转过头来,满脸趣味的倾听两人之间的对话。 梅凤书略感难为情的点点头。 倏地,现场爆出大笑,骠骑营将官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笑出泪水来,有的差点噎到,其中以祝老三笑得最大声。 梅凤书则是胀红了脸。 从没动手剥过果皮,只认得汤里的排骨肉,很可耻吗?她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东莞女哪!她有些不服气的想着。 “嗯,我只能说,文人的教养果然不同。”雷九州忍住笑,从盘中取出一颗柳橙往空中一抛,刷地一声抽出是短刀,只见刀光一闪,柳橙已被切成四瓣,平平整整。 骠骑营将官们见雷九州这一下俐落精准,不禁鼓掌叫好。 雷九州将切好的柳橙递到梅凤书面前,笑道: “贤弟,如此可以好好享用了吧!” “多谢大哥。”梅凤书呐呐的道谢,难为情的从他手上接过。 “兄弟们都是直心肠的汉子,没有轻视你的意思。”雷九州趁势在她耳边低语。 梅凤书对他嫣然一笑,柔声说:“我明白的。” 为何她常处于难堪场面,却仍乐于来访将军府,就是因为这群汉子直爽的脾气,使她在莫名的牢狱之灾后,得以放松身心。 雷九州见到她温婉柔美的笑颜,还有那一声低柔的“大哥”,心弦一动,暗自寻思:“凤弟不但天生秀丽,就连神态也有几分女儿神情,看来,我得将他训练成真正的男子汉才行。” 雷九州暗自决定,明天傍晚要守在丞相府大门前,逮着他的“凤弟”去练跑马。 不知“大祸临头”的梅凤书,犹自喜孜孜的品尝柳橙。 傍晚时分,梅凤书步出东莞皇宫,坐轿返府。 “这些日子,恒正照我之意,推行朝政革新,不贵余力,嗯,果不枉我当初点他的状元。”梅凤书在轿中翻阅手中的公文政令,频频点头,心下宽慰。 突然一个颠簸,官轿猛地落地,轿外传来两声惨呼。 “轿夫,究竟发生何事?”梅凤书伸手掀开轿帘,一见到眼前景象,惊得呆住了。 两名轿夫主人从后背到前心刺穿了窟窿,倒地不起,鲜血溅得轿身血迹斑斑,怵目惊心。 “梅丞相,纳命来吧。”几名蒙面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向她逼近。 梅凤书一整官服,晶亮眼眸透着倔傲,凛然说道: “当街杀人,你们将东莞的法治当作什么了。” 众杀手见她秀丽容颜透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有些心虚的退了一步,继而狞笑道: “梅丞相,只怪你官做得太清正,碍了旁人的眼,乖乖受死吧!” 眼看着那明亮的刀剑往她头上斩下,无处可躲,梅凤书只能闭目等死。 突然,当的一声,刀剑相击,随之低沉的男声响起:“要动他,得先问过我的意思。” 她睁开眼,看见雷九州在身旁,手持宝刀横胸而立,炯炯地注视着来人,眼中是沉肃的杀意。 “大哥!”她如获救兵,不禁欣喜的喊着。 雷九州回首对她一笑,眼中的肃杀和缓了几分,大掌一伸,将她纤弱娇躯轻轻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雷九州,你虽是大将军,但论起拳脚功夫,未必比得上咱们这些武林高手。今日我们要杀的是梅丞相,劝你还是别来自找死路!” “有我雷某人在,谁也休想动他一根寒毛。”雷九州低沉威严的声音,毫不迟疑的说道。 缩身躲藏的梅凤书,一只手仍被他握着,感觉到他粗厚大掌中的温热和力道。她不禁抬首望着雷九州沉稳高大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这个男人,即使是天塌下来,也能为她撑着。 “真可惜,从今天起,东莞雄狮将从世上消失。”蒙面人一场呼啸,手中刀剑朝雷九州疾刺而来。 “这句话很多人说过,不过。。。。。。嘿嘿!”雷九州嘿然冷笑,手中宝刀一格,瞬间化解来势,连架带砍,反守为攻。 刀风凌厉,刀影纵横,不多时,只听见哼哼啊啊的痛呼声,叮叮当当的刀剑落地声,数名蒙面人全部被缴械,手上虎口淌血,脸现痛苦之色。 雷九州右手持刀,轻松闲立,他的左手,仍紧牵着梅凤书。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若敢再打梅丞相的主意,小心项上人头。” 雷九州低沉的声音含威胁,众杀手听了不禁心起胆寒,纷纷爬起来逃命去了。 雷九州望着众杀手仓皇而去的背影,忽尔说道:“凤弟,听说你革了几名在河道工程中贪污的官吏。” “君子莫大乎为善,身为东莞臣子,不但不为百姓谋福,反而获取暴利,自当受惩。” “可是,这里头有太子保荐的官员。” “不论人事,有错就应该纠正,不是吗?相信太子也会赞同我的。梅凤书理直气壮的说道。 雷九州侧头凝视了她一会儿。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书呆?” “没有,所胡的人都称我奇才子。”梅凤书摺扇轻摇,美眸流转,睨了雷九州一眼。 雷九州哈哈一笑,大掌爱惜的拍了拍她的头。 不知为何,雷九州几下轻拍,使得她现在才想起杀手临身的恐怖,不由自主的脚下一软,坐倒在轿边。 雷九州见她余悸犹存、魂不守舍,不禁轻笑: “凤弟,不是为兄挑剔,你吓成这副模样,也未免太不中用了吧。” chaper 13 “梅凤书虚弱的摇了摇头,她可是在深闺长大的姑娘家啊。哪里见过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文弱、胆小。”她仍然坐倒在地,无力的说道。 在众臣面前,她是名相梅凤书、朝廷的栋梁,救命的菩萨,理当能干,理当支撑一切;唯有在雷九州面前,她才会流露出文弱依赖的神情,因为,雷九州不需要她的支撑石比她更强。 “说的也是。”雷九州闻言哈哈大笑,长臂一伸,大手从她腋下穿过,轻轻一抱,将她纤瘦娇躯“提”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梅凤书被他猛地一把拉起,腰身被他大手圈住,胀红了脸,慌乱的说道。 “小贤弟撒赖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做哥哥的只好如此了。”雷九州笑道。 “你----”梅凤书纤手抵着他厚实的胸膛,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不可以----” 雷九州听她之言,斜视过来,“嗯?” “不,不是!”梅凤书见一时说溜了嘴,连忙更正:“我的意思是,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雷九州浓眉微皱,“背你回府算是搂搂抱抱吗?” “当然算。”梅凤书想也不想的回答,瞥见雷九州一脸的不解,连忙改口,“我已经没事了。瞧。”她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表示自己不需要人扶持。 雷九州便与她并肩,放慢了脚步徐步而行。 “你性子温和宽慈,向来受朝中大臣爱戴,即使革官,也会为他们安置后路,不致于流离失所,那些杀手,应该不是河道事件中受革的官员所为。” 他停顿了一会儿,沉声说道:“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人选。” “难道大哥知道是谁想置我于死地么?”梅凤书温和的声音惊讶的扬起。 “太子。”雷九州缓缓说道。 “什么?!”梅凤书闻言大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小心!”雷九州即时出手扶住了她的身子。 “我和太子向无嫌隙,况且,他是一国储君,怎么会害我呢?”梅凤书显然不相信。 听到梅凤书那句“向无嫌隙”,雷九州不禁摇首叹道: “凤弟,你懂得治国,却不懂得做官。你难道看不出,太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吗?” 何况,你虽无心,却屡次在廷前削了太子的颜面。 雷九州本欲如此说,转念想到,他这个书呆贤弟,心中只有公理正义、百姓福祉,对“面子”这种莫名的心结,显然并不重视。 “百官群臣之中,就只有你看我不顺眼。”梅凤书闷闷地说道。 由于莞帝对她宠爱有加,朝中众臣莫不对她恭敬有礼,想来想去,也只有眼前的雷九州曾经给她“颜色”看过。 雷九州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说:“那倒也是。” 继而他语气严肃的说:“上回公主诬指你非礼,应该也是太子唆使的。” “我不信太子会如此做!”梅凤书坚决的摇头,突然想起,“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呃,非礼公主?” 当初连和她向来交好的王尚书都不相信她是清白的。 雷九州低沉的笑道: “我自认看人还有点眼光。”继而他不怀好意的说道:“还是,你当真酒后乱性,对公主----” “当然没有!” “这里只有咱们哥儿俩,你就老实承认没关系吧!” “我没有!” “公主青春年少,你又是大好青年,难免一时血气方刚。。。。。。” “谁----谁血气方刚了!” “只要是男人,酒后面对美女,多半把持不住,除非你不是男人。” “我----我当然是男人!” “那么,就对大哥说实话吧。” “我是清白的。” “当真?” “当然!” 雷九州和梅凤书在回相府的途中,一个故意出言逗弄,一个气急败坏的辩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路人眼中,就像一对感情甚好的----兄弟。 chaper 14 两天后,将军府中。 “当今天下,海外诸国不算的话,就是我国和西陵国的龙虎之争。” 雷九州指着地图剖析天下情势,却瞥见一旁的梅凤书面带愁容,不似平日兴致勃勃的和他讨论。 “凤弟,为何愁眉不展呢?” 雷九州放下手中的地图,面对着她,低沉的语音略带关怀。 “对不起,大哥。”梅凤书勉强微笑,“恒正昨日傍晚突然失踪,衙役到处找遍,都不见他的踪影。”清丽容颜难掩担忧之色。 “杜恒正是么?”雷九州沉吟了一会儿。“他是你的得意门生,无故失踪,没有惊动轿夫,又不见尸体……” 梅凤书听他提到“尸体”,想起前天让杀手拦轿的恐怖经历,颤声说道: “大哥,恒正他----他该不会是遇险了吗?”她纤手不自觉的抓住雷九州的衣袖,惶恐的问道。 “放心。”雷九州大掌轻拍着她的柔荑,宽慰道:“如果要杀害他,就不会将他掳走。依我看,这轿夫很有问题。”他转身吩咐:“老三,麻烦你去将那两名轿夫找来将军府。” 不一会儿,祝老三便将两名轿夫领来。 雷九州使了个眼色,祝老三会意的点头,将其中一名轿夫带开,余下的那一人,看到高大威严的雷九州,不禁害怕得瑟瑟发抖。 “大哥,我先问。”因担忧而心急的梅凤书抢先说道。 雷九州点头,走了开去,双手环胸的旁观。 梅凤书走近前,温文有礼的一揖,说:“这位仁兄,可否告知我等杜大人的行踪?” “不真不知杜大人在落轿之后去了哪里啊!”轿夫一脸冤枉的说道。 梅凤书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转头朝雷九州望了一眼,叹道: “大哥,看来他果真什么都不知道。” “凤弟,依你这种问法,他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雷九州悠闲地踱了过来,突然出手---- 碰的一声巨响,轿夫被狠狠的撞在硬墙上,雷九州大手叉住了他的脖子。 “说!你到底将杜大人抬到哪里去了?”低场恫吓着。 “将----将军饶命----小的真的将杜大人抬回府了啊!” 梅凤羽见那轿夫额头上青筋暴露,痛苦的喘息着,不禁心下怜悯,出言劝道: “大哥,放了他吧,也许他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见阎王吗!”雷九州手上使劲。 “太子府!”轿夫惊恐的大叫,“我们将文大人抬到太子府去了。”梅凤书见轿夫对以礼相待的自己含糊其词,却在雷九州的威逼之下,立即吐实,心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雷九州片刻也不浪费,立即披上大氅,随手取了把短刀插在腰间,说:“放心吧,我一定将你的爱徒毫发无伤的送回。” “大哥,你千万小心啊!”梅凤书柔声叮嘱着,如水明眸中满是担心神色。 “瞧你这模样,活似送丈夫出门的妻子。”雷九州笑道:“堂堂东莞国的丞相,如此女儿态也太不成话了,帮为兄热一壶酒吧!等我回来,咱们兄弟俩再继续畅饮。” 果真只有热一壶酒的时间。 梅凤书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不出一时三刻,便已将杜恒正安然送回府。 “飞檐走壁,蒙面劫牢,总之,不是你的专长。”雷九州在她身边坐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轻描淡写的说道。 梅凤书见他如此神态,不禁脸露微笑,她的大哥啊,总是暗中出力,施恩不居,是名真正的男子汉。 “凤弟,你也陪为兄喝几杯吧。”雷九州酒兴大发,不但自己连灌三壶,还在她杯里斟了些酒。 梅凤书本欲出言推辞,但是不忍扫他的兴,加上心头去了一件事,松了口气,也就不如以往拘谨小心了。 三杯醇酒下肚,她立即娇靥生晕,醉态可掬。 雷九州见了不禁笑道: “凤弟,你酒量还真不是普通的浅。” “酒量浅又如何?做事是靠酒量的么?”她星眸回斜,含嗔睨了雷九州一眼,媚态横生。 雷九州见她如此神态,心中一动,随即转念,问道:“凤弟,你我相交甚久,为何你从不提起自己的出身来历?”深沉的黑眼闪过一抹诡谲。 他性情豪迈,一旦认定是朋友,就会为对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梅凤书却对他有所保留----她总是回避提起自己的来历。 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所学府教养出梅凤书这俊丽风雅却又耐人寻味的奇才子----温柔谦良,却又正直不屈,既是男人,却又不时流露出女的温婉柔媚。他们是相处融洽的知心好友,却“还”不是刻骨铭心的生死之交,对梅凤书,雷九州虽如兄长般百般维护,心中却还在估量着。 他虽然豪迈热,却不是天真,一厢情愿的莽夫。 “出身来历?那有什么好说的!我出身中都一个没落的书香世家,父母早亡,无亲无戚,身旁只有冬花。” “人不可能一直离群索居,你总有些朋友吧!”雷九州刻意停顿了一下:“例如,在求学时的同窗好友。” 像梅凤书如此惊世之才,不可能平空冒出来。然而,全东莞的私塾会馆,没有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才高斐丽的学生----这也是梅凤书身上的谜团之一。 “好友。嗯。”梅凤书醉得有些站立不稳,她略失心防的以手肘撑着雷九州的宽肩,笑道:“有啊!我有两名知心好友,但是多年未见,唉!”她轻叹一声,“我时常记挂着她们。” 不知远在西陵的紫龙和菊现下如何了? “哦?” “曾经临见咏柳絮,梅菊紫珑落飞霞。”她吟咏着,露出缅怀的神情。 “梅菊紫珑落飞霞……”雷九州暗自揣测这句诗的含意。 梅凤书颠颠倒倒地走到廊前,倚柱赏月,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瞬间酒意醒了大半。 老天!她刚刚吐露了什么? chaper 15 神智清醒的梅凤书,偷眼瞧了一下雷九州,见他仍是若无其事的喝着酒,便放心不少。 她巧妙的转移话题: “大哥,依你看当今英雄,除你之外,还有谁能当之?” 她熟知雷九州的性子,酒酣耳热之际,便喜谈论沙场战役、天下英雄。 “西陵的紫龙兵法奇幻,是个人才。” 听到“紫龙”,梅凤书唇畔绽出神秘的微笑,随即故作无事的“喔”了一声,说:“能得到东莞雄狮一语之褒,西陵紫龙也不负此生了。” 雷九州哈哈大笑。 “若能与天下英豪交手,吾方不负此生!” 梅凤书美眸凝视着豪爽大笑的雷九州,不禁芳心暗动。 如果,她能抛开男身伪装,与他坦承相见,从此跟随这名粗犷的男子,饮酒灞桥上,谈笑英雄,会是多么畅快淋漓的人生呢? 他舞刀,她弹琴助兴,他爱喝酒,她可以为他煮酒,雷九州豪放果决,她秀雅温文……夫妻,不都是如此的么? 她陷入遐想,脸上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神色。 “凤弟。” “嗯?” “男子汉不要露出这种暧昧神情。” 梅凤书闻言不禁苦笑。 “对不住,大哥,我会留意的。” “还有,别再让我听见这三个字。” “嗯?”梅凤书脸现疑惑,不知他所言为何。 “兄弟之间,没有‘对不住’,也没有‘多谢’。” 梅凤书听他如此说,心头一热,感动和愧疚同时袭来。 雷九州对她是如此的剖心相对啊! 她的门生有难,他二话不说的前去解围,雷九州将她的事一肩担起,视为理所当然,而她却对他隐瞒了这么多的事。 她应该鼓起勇气,对他坦承女儿身……还有说出心中的仰慕吗?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按下心中忐忑,缓缓说道: “大哥,我有话需要对你言明……” “雷哥哥,北境有信客来。”祝老三的大嗓门打断了梅凤书欲倾诉的衷情。 “进来吧。” 北境是雷九州的家乡,那里的居民武艺高超,但是不通文墨,所以多半靠信客带口信给外地的亲人。 “你这死小子,大将军当上瘾,就不回家看老子了。”信客唱喏着雷父的口信,梅凤书听了不禁莞尔。 听这口气,雷父大约也是条粗豪大汉吧? “绿雪为你绣了一件披风,她在家乡盼着你,赶快回来让老子抱孙吧。” 信客唱罢,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男子披风,迎风一展,只见黑缎布面上精绣了一只踞岩咆啸的雄狮,栩栩如生。 梅凤书虽然久未碰钉银,也看得出,这是刺绣中最难的回针凸绣。 那名唤“绿雪”的姑娘,在这几千几万的复杂针法之中,绣进了多少深表和期待呢? 她,思之黯然了。 雷九州见了那绣工华丽的披风,仅淡淡的点了点头,对信客说道: “请传信给我父,儿一切安好。”他停顿了一会儿,淡淡的补上一句,“代我向绿雪称谢。” 打发了信客,他转向梅凤书---- “凤弟,你适才有话要说?” “没有了。”她摇首,脸上的微笑有些苦涩。 只差那么一点。 如果没有见到那件绣工精丽的披风,也许此刻她和雷九州…… 梅凤书摇头,甩去了那已经不可能实现的幸福。 chaper 16 东莞帝历三十六年,老皇帝病重,生命垂危。 皇宫内,病榻则跪着太子,聆听父亲临终前的嘱咐。 “留梅凤书,杀雷九州。” 太子听了面现诧异。 “父皇,没有梅凤书,政务可以由其他文官接手,但是少了雷九州这个大将军,就保不住国家啊!” “将兵权一并交给梅凤书。” 太子听了,脸色更加阴沉。 “朕知道你一直瞧梅凤书不顺眼,但他一心为国,将重权交予,是福不是祸。” 病榻上的老皇帝咳了几声,续道: “你以为雷九州只是嗜酒好色的莽汉么?他一直在装傻,在晦光,雷九州是头雄狮,是天生的王者,你斗不过他的。” “儿臣以为......”太子脸现不以为然的神色。 “你有朕的阴狠权谋,但是无朕的知人明察,你压不住雷九州,治国不能光靠权谋,梅凤书仁慈忠心,国家就需要如此栋梁之臣......” “记住,梅凤书是你仅有的王牌,如果毁了他,东莞国也就完了......”老皇帝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翻白。 莞帝驾崩的第二天,新帝登基。 他所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将雷九州以“阴谋造反”的罪名拘入天牢。 此消息一传出,武将们个个心神慌乱,都急着与雷九州划清界线,免受牵连文官则是面带得色的看着雄狮落难,幸灾乐祸的说: “功高震主,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哪!” 至于梅凤书,她一脸沉静的看着雷九州被衙役套上铁链,从丞相府前经过。 尽管祝老三气急败坏的奔来向她求助,尽管黑衣骠骑全体跪在她面前,求她能为雷九州说情,她仍然不为所动。 从头至尾,秀丽容颜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未发一言。 “梅凤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枉费雷哥哥平日将你当好兄弟看待。” 祝老三愤怒的吼声从丞相府门外传来。 “关门落锁,三天之内,我不想接见任何人。”梅凤书语气淡然的吩咐下人袍袖一拂,脚步略显沉重的走入内室。 将房门关妥后,梅凤书无力的仰头,背抵着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发生这种事呢?难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她无力的想着。 房内桌上,躺着一张淡紫色的素笺,烛光清楚的映照着信笺的内容: 梅: 听我之言,莫救雄狮,否则将惹祸上身,难脱死关。 紫龙 “紫龙的判断从来不会有错。”梅凤书喃喃自言。“可是,我能不救他吗?” 西陵国 将军府邸 “紫龙,为何面露忧色呢?” “我在为梅担心。” “放心吧,梅是我们三人中最谨慎细心的,而且在东莞高居相位,有谁敢动她呢?” “梅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看不得人受苦,何况是曾经有恩于她的雷九州。” “担心她为了雷九州而得罪东莞新帝?” “正是。” “难道你宁愿她做一个不仁不义之人?” “如果她懂得不仁不义,我也就不必如此担心了。就怕她书呆子脾气一犯,硬拿自己的命去护着雷九州。唉!” “即使如此,那也是她的选择。”容颜淡素的女子轻声说道,她温婉的坐着,就象一朵沉静的菊花。 东莞国大牢之内 “梅凤书那小子真他妈的没良心!俺和骠骑营兄弟向他苦苦哀求,居然连眉毛也不抬一下。” 祝老三忿愤的向半空击出一拳,仿佛那样就可以揍扁梅凤书似的,手上铁链呼喇的画了一圈。 牢房的另一端,雷九州盘膝靠墙而坐,高大的身躯仍旧沉稳如山。 那双长年挥舞着宝刀、操控战马的手腕被粗长的铁链锁着,脸上神情冷淡,似乎对祝老三的忿怒毫无所觉。 祝老三心下气愤难消,劈哩叭啦的骂了好一会儿,另一头,雷九州仍是不言不语的坐在那儿,牢栏的阴影照在他粗犷的面容上,显得有些阴沉。 狠命的骂了大半天,祝老三觉得口干舌燥,才不甘心的盘腿坐下,牢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只听见狱卒巡逻的喇喇脚步声,和牢顶雨水沿着屋檐滴下的滴答声。 曾经驰骋沙场、豪气干云的东莞雄狮,如今身陷囹圄,备显落魄寂寥。 “最是负心读书人么......?” 雷九州低沉的嗓音在牢房中回荡着,嘲讽中带着些微失望。 就在此时,牢房外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温婉而无奈的叹息声,似乎含着诉不出的衷情,令人听了心怜。 宽袍大袖,一条秀雅的白色人影徐步走到牢栏前。 “你来了。”雷九州目光深沉的注视着牢房外纤弱的她。 凝视着雷九州好一会儿,仿佛要将他的身影镌刻在心中,久久深藏,梅凤书半晌才缓缓吐出话语: “我已将骠骑营的兄弟们安置妥当。” 雷九州听了,虽仍是不发一语,眼中却绽闪着灼热光采。 梅凤书命狱卒打开牢门,弯身走进。 瞥见雷九州手上的铁链,她黛眉蹙拢,转身向狱卒问道:“钥匙呢?” “梅丞相,他可是重犯哪......” “若新帝怪罪下来,一切有我担待。”梅凤书淡淡的说道。 狱卒无奈,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低头拣寻着,似乎存心拖延时间。 “大哥,这是出关令牌,你的爱马就在门外。”梅凤书从袍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递到雷九州被铁链锁住的手上。 雷九州接过令牌,深沉的注视着她略带黯然的清丽容颜,眼中浮现一抹从未有过的神情。 “凤弟,为兄今日才知你的真情厚意。”低沉的声音含着感动和热诚。“有知己如此,我雷某人不负此生了。哈哈哈!”雷九州仰头大笑,笑声直震屋梁、响彻云霄,尽是豪迈开怀之意。 仿佛这一场牢狱之灾,是福不是祸,让他得以在危难中见到梅凤书的真心。 梅凤书淡然一笑,说: “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我只是为所当为。” 这句话出自“论语”,是说君子即使遇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不会改变操守。 “这种时候还掉文,真是小书呆。”雷九州摇首笑道。他双手用力一绷,框当一声,竟将那粗重的铁链挣了开来。 一旁的狱卒见他如此神力,吓得将整串钥匙掉到地上----如果雷九州想走,随时都可以,谁也拦不住他。 “凤弟,不如你与我同去吧,咱兄弟俩在北境一同生活,岂不快哉?”他执起梅凤书的手,热意拳拳。 “不成的。”梅凤书苦笑着摇头,“东莞新政甫上轨道,我的责任未了。”她多么想不顾一切,随着他天涯海角啊! “留下你一人在此,我总是不放心,太子对你素有敌意......”墨眉皱拢,脸露担忧之色。 “新帝登基不久,赶走了大将军,总不能连丞相也杀了,那谁来帮他治理国家?”梅凤书丽容绽出苦笑。 雷九州见她执意留下,便不再劝说,爱惜的注视着她明净的脸,语气郑重的说:“你是个男人,所以为兄尊重你的决定。”大掌握住了她纤长柔荑,又叮嘱了一句:“官场险恶,务必多加小心。” 如果我是女人,你又会如何?梅凤书很想如此问他,却是艰涩的吞下了,强自平稳的说道: “此至背境路途遥远,兄长请多保重。” 雷九州见她红了眼眶,似欲落泪,便笑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姑娘神态总是改不了。” 我本女儿身啊!梅凤书心中柔肠百转,却只能以盈盈眼波凝视着他,低声说道: “大哥,刑部恐怕会派出追兵,一路上多加小心。” 雷九州听她如此殷殷嘱咐,男儿傲心登起,朗声说道: “哈!区区东莞小国,岂能困得住我!” 梅凤书瞧见他这副睥睨傲视的神态,心中爱极,恨不得放下一切,随他驰骋而去,然而出口却是催促: “快走吧,迟了恐又生变。” 雷九州拉着她的手,沉声说道: “凤弟,今日你为我两肋插刀,他日若有难,为兄即使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 “听来是我便宜些。”梅凤书眨了眨美眸,忍着泪,强自笑道:“两肋插刀未必会死,粉身碎骨却是必死无疑。” 雷九州听了哈哈一笑,翻身上马。 “凤弟,希望你我很快能有再会之日!” “大哥,珍重啊!”她语带哽咽的扬手。 “叱!”只见雷九州和祝老三扬鞭拍马,胯下坐骑扬蹄绝尘而去,瞬间不见踪影。 梅凤书伫立凝望,风吹起了她身上的书生袍,纤柔如风中白梅,只听见她黯然吟道: “君逐风云豪气生,妾居墙闱意气沉,素衣莫起风尘叹,柔情似水何处?大哥啊!你我今生还能再聚首么......” chaper 17 东莞、北境交界处。 马鸣长嘶声处,雷九州跨下黑马昂身扬蹄,猛然停了下来。 “雷哥哥,怎地不赶路了?”祝老三愕然勒马。 “老三,你留下来。”雷九州沉声说道。 “嗄?” “你潜回东莞,暗中保护梅丞相,若有人欲不利于他,立刻飞鸽传报。” “俺就知道,你绝不会抛下兄弟不管的。”祝老三咧开了嘴笑道:“何况梅丞相对你情深义重。” 东莞皇宫内。 “梅凤书放走了雷九州?”龙座上的新帝惊诧的直起身子。 “唉,梅丞相怎么做出此等轻妄之事!未免不将皇上您......”满头白发的王尚书不以为然的摇头叹道,言有未竟。 “好个梅凤书!你竟也不遵君命,旧恨加上新仇,等政事上了轨道,看我怎么对付你!”东莞新帝阴沉的说道。 chaper 18 春风起,秋叶落,光阴似水年年过。 距离和雷九州挥别之日转眼过了一年。这段期间,梅凤书致力于政事,使东莞国人民衣食丰足、学文知礼,虽然终日劳累,却也聊感欣慰,只是偶尔不免对月幽叹,怀思那名远在北方的粗豪男子。 然而,宫廷权谋的魔掌,已渐渐伸向她…… 东莞新帝历二年,梅凤书被按上“阴谋造反”的罪名,二度下狱。 “梅凤书,你的诗作中有‘朔风’二字,隐射朝政败坏,是也不是?” “嗄?”低柔的嗓音透着惊讶,显然不太能相信,居然有人如此解诗,真是奇才! “这只是一首写景的诗啊。”虽然身陷囹圄,语气仍一如往常的温柔。 “还敢狡辩!给我打!” 大牢内,啪啪的鞭打声凄厉的响起。 “你的诗中处处透露不轨之意,创立梅台诗会,目的就是要聚众谋反,你老实招来,可免受苦刑!” “我----我为何要承认没做过的事?!”忍着痛楚的低柔语音中,充满了愤慨。 “顽佞不招,来人,上夹棍!” “啊!”惨叫声在地牢中回响着,令人不忍闻之,就遵守在门口的狱卒,脸上也露出不忍的神情。 “招不招?” “我……我招……”虚弱的声音,含着欲哭无泪的痛楚。 “在此处画押,待王尚书看过后便会下判决。” “王……王尚书,是他主审的吗?”虚弱的声音再度惊讶的扬起。王尚书可是功高德勋的朝廷蕾宿,一直对她颇为照顾的啊! 没有回答,碰的一声响,大刺刺的脚步声已经离开了地牢。沉默了几刻钟之后,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说道:“梅丞相、梅丞相,您老人家没事吧?” 原本守在门口的狱卒,捧了一盆温水,轻手轻脚的阴暗的牢房中,粗长的铁链锁着梅凤书颓然坐倒的身影。清丽如玉的容颜沾满了泥尘,雪白的衣袍上血迹斑斑,平日流盼灵动的秋水明眸,此刻正失神的望着牢房地面。 “梅丞相,您擦把脸吧,虽然不能止痛,至少会舒服-些。”狱卒见平素闲雅俊丽的“美男子”,今日如此落魄神态,不禁心下难过。 梅凤书闻声抬头,苍白丽容虚弱一笑,低声道:“多谢这位大哥。” 狱卒见她此刻如此凄惨难过,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温文有礼,忍不住激动了起来!“我真不明自,梅丞相您是难得的好官哪!为何会受到这种对待?!” “我也不明白。”梅凤书薄唇微扬,自嘲的说道。第一次下狱,还可以解释成公主的误会;这一次,简直就是天外飞来的罪名。“哈!‘阴谋造反’这四字还真是好用!去年他们也是如此对付他的……。” 猛然想起雷九州,她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她还能活着出去和他聚首吗? 一阵脚步声响起,狱卒连忙离开她身边,向着门口躬身说道:“尚书爷,您老来巡房了?” 此时,迈着徐缓官步走进来的,正是接替梅凤书职位的王尚书。 明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满头白发、一直表现出爱护她的长者,梅凤书沉声问道:“我做错了什么吗?!”心中郁积多日的不平,终于爆发了出来。自她为官以来,造桥修路、筑堤赈灾,审理案件向来谨慎,只有救人、助人,没冤枉过一个人,为何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梅凤书,你错在是个好官,而且是个太能干的好官。”王尚书好整以暇的轻抚着象征”德高望重“的白须,以一副长者开解后辈的姿态说道。 “哈!做好官是错的,难道人人都应该做贪官、黑官,或是拿钱不办事的官么?”她语带嘲讽的说道。 “荆河的水患,老夫任巡抚五年,一直治不好,你一上任,不到三个月就解决了。你说,相较之下,皇上会如何看待?” 梅凤书闻言,眼前一黑,心中气愤难抑!难道,只是因为这样,王尚书就欲置她于死地吗?“你居然味着良心坑害无辜之人,你----”梅凤书气得浑身颤抖!“你这样还算满肚子圣贤书、享有清誉的读书人吗?!” “圣贤书不过是帝王用来驯良读书人的手段,让他们死心塌地的出力,谁会当真去做那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事?除了你这个天真的书呆。”满是皱纹的老脸露出“年轻人就是天真、愚蠢”的自恃微笑。 “我不信。”梅凤书摇头。“难道朝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句公道话吗?” 王尚书冷笑。“你瞧这是什么?” 啪的一声,一本奏招在她眼前摊开,上头书着:“梅凤书受先帝宠爱,却不知感恩,包藏祸心,意图不轨,吾等虽为其友,为了朝廷福祉,不得不忍痛揭发之”落款是以李御史为首,然后是一长串的署名。 梅凤书不可置信的翻过那一直又一直的联名,这里头有的是她的门生,有的受过她的帮助,有的不久前还亲热的向她要墨迹珍藏,而今……白纸黑字,不由得她不信。她的双手颤抖着,脸上的神情灰败如土。 “总共是两百零八名。梅凤书,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平时交好的大人们会落阱下石吧?” “请指教。”她无力的说道。 “你太出名、太响亮,一身绚丽文采,把所有人全比了下去。只要在你梅凤书面前,所有的名诗都变成涂鸦,所有才子都成了文盲,你教他们能不趁机踩你一脚、过过瘾吗?” 梅凤书低垂着头,默然无言。这一本奏摺,将以往她所深信的“忠孝仁义”世界全部摧毁!她已经不敢去想----人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梅凤书,你做事有长才,却完全不懂得心术权谋,今天落到这步境地,全是咎由自取,你在牢里好好反省吧。”话说完,王尚书踏着有恃无恐的脚步离开。 咎由自取?反省?她应该深切反省,以往相信”投桃必得报李“是错的?相信“朋友之义”是错的?还有,她那将“公正”放在第一位的书呆子脾气更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哈!原来,她到今日才认清真正的人心世界!以往奉为行为圭臬的圣贤书,全是胡说八道、狗屁不通! “哈哈哈!莫怪中原的秦始皇要焚书坑儒!焚得对、坑得好啊!书上说的,全是骗人的!”她狂笑着,秀雅的容颜因这反常的神态而显得诡异,笑声中带着凄凉的哭音。 “梅丞相……”狱卒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异常的神态。 梅凤书正自狂笑之间,脑际突然浮现雷九州高大勇武的身影,她的笑声嘎然而止。在这无情人间,曾有一名磊落男子,总是义无反顾的帮助她,不求回报。大哥,此刻你身在问处?可如你的凤弟已然命不久矣?她哽咽着。 她回忆起雷九州大口饮酒的粗犷神态、他爽朗豪迈的大笑声、他挥刀斩恶徒的威风凛凛、他睥睨天下的男儿傲气。她想起两人初识时彼此看不对眼,后来却成为意气相投、无所不谈的“兄弟”。当她逐渐了解到雷九州豪气之下的重情重义,慷慨果决之下的深思熟虑,不禁对他起了深深的恋慕,却又说不出口。 体内传来一阵抽痛,虚弱又难受的梅凤书,突然了悟----她的大限到了。 她感觉自己如同灯油将枯,生命己走到了尽头。这就是她的命吗?为相七年,勤政兢业,处处为别人设想,自己却和好友相隔万里,不得见面;没过过一天属于姑娘家的、充满幸福爱恋的生活…… 这就是她所选择的人生吗?她最终落得孤独死在大牢里么?而她对雷九州深藏的爱意,也将永远的埋葬,成为墓碑下的秘密吗?她的视线逐渐模糊,陷入黑暗之中。 “梅丞相!梅丞相你醒醒!俺带雷哥哥来救你了!梅丞相……糟了!没气了……” 没人敢再提起雷九州劫牢的事,因为,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天!当雷九州闯入大牢,解开梅凤书手上的铁链时,他触摸到的是她冰冷的身躯。悲怒的吼声响彻刑部大牢,雷九州红着眼,提刀就砍,数百名身具武功的衙役都无法挡住他。一场大战,战得大牢里血流成河,牢役死伤无数,雄狮发怒的情景,令当时亲眼目睹的人心寒胆碎,回想起来都不禁全身颤栗。 当雷九州和祝老三终于冲出重围,抱着昏迷的梅凤书上马而走时,所有人都犹豫着不敢上前追赶,因为,他们所要面对的,可是全东莞国武功第一、战略第一的“前”大将军哪! 之后,东莞国就没有人再听到雷九州和梅凤书的消息,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