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 chaper 1 秋翰林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门两旁挂着一对大大的条幅,上书着: 拳打邪恶荒淫 剑挑天下不平 他猛然看到这一幅对联,刚跨过门槛的前脚缩了回来,仰身向后瞧了个清楚。 “没错啊,这匾额上的‘镜花水月阁’五字,那么秀雅俊逸的字迹,不是自夸,全天下也只有我写得出来……”秋翰林肚里暗暗奇怪。 镜花水月阁是他早逝的三夫人所生的一对女儿——无念。莫愁的居所,只是,那一对门联让他以为自己走到了李家的天易门。 他跨进镜花水月阁前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女儿无念斜倚书案的身影。 他朝门前抬了抬下颚,说:“那是莫儿的杰作?” 秋无念笑道:“是啊!莫愁在天易门看见那幅对联,非常中意,便央求让她带回来。 秋翰林叹道:“唉,莫儿已经十六岁了,文静秀气的翰林千金不做,偏生喜欢抡拳踢腿,整天梦想着要当江南第一侠女,没半分闺女儿娇态。几个上门说亲的都让她这副粗鲁样子给吓跑了,真是让我头疼。” 他一共娶了五位夫人,生了六个女儿,其中五女皆遗传了他的美貌,不是清丽娇柔,就是美艳绝伦。唯独莫愁,虽然一双大眼神采奕奕,容貌却丝毫无女子的细腻清丽,仍如孩童一般稚气。 而她的性情嗜好也和一般千金小姐迥异,整天和一些粗鲁汉子混在一起,抡刀舞棍的,令他头痛不已。 秋无念笑道:“莫愁英爽朴实,做事俐落,再过个几年,等她出落得美丽亮眼,只怕爹爹您还舍不得让她嫁出去呢。” 秋翰林叹道:“最好是如此。我只是大惑不解,咱们秋家世代文官,从没出过什么大将军、巡抚使,莫儿却是从小爱武成痴,放着诗词文选不看,一个劲地练拳练拳。咱们家神案上拜的是至圣孔尊,可不是关圣帝君,怎么会如此呢?” 想他秋翰林可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五岁成韵。八岁成文,才通经典诗词,性熟吟风咏月,风流潇洒,俊逸脱俗,满朝名门淑女莫不为他倾倒。 六个女儿中,有的得其貌,美如天仙,有的得其性,长袖善舞、擅交际;无念则得其才,思绪敏捷、善咏诗词。 唯独莫愁…… 唉!秋翰林不觉又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莫愁也确是天赋异禀。只是她擅长的,却是身为父亲的秋翰林一点都不懂、也完全不想懂的——武功。 莫愁的生母是名胆小柔弱的女子,由于体弱多病,产下女儿不久后就去世。莫愁那大胆直接的性格,更不可能是遗传自母亲,难道是抱错了别家的孩子? 莫愁这孩子反而像是李家的孩子。 唉!别做这种胡来的猜想,莫愁是在他秋府呱呱落地的,当然是他秋翰林的女儿。那么,一定是后天教育的问题了。 “奇怪了,我明明记得小时候给她读的是昭明文选。唐诗宋词。漱玉集。闺阁名训,不是说封神。征东扫北、七剑十三侠,莫儿怎么会长成这副性情呢?” 当秋翰林正在苦苦思索,不得其解时,走进来一名身穿粉紫衣裙的少女。 她看来年龄不超过十五岁、面容可爱,一双眼清澈坦率,似乎是藏不下心事的性情。她个头儿看来比同龄少女来得矮小,一身的武打短衣,手上还轻松的倒提了把八卦刀,就这么脚步轻快的踏进了门,那走路姿态,一望即知身手不凡。 这名少女正是让他烦恼不已的莫愁。 “爹爹,没事儿到镜花水月阁找元念姐下棋吗?”只见她将刀随手一搁,拿起晾在椅背上的毛巾,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 “是啊,刚打发走几名前来求教的青年翰林,便来找念儿下棋解解闷。” 莫愁道:“要解闷吗?那还不容易,爹,我来教你一套八式的舒身功,简单易学,又有强身健体之功,比下棋有趣多了。” 秋翰林连忙摇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莫儿你留着自个儿练吧,爹还是和念儿在棋盘上见真章较合意。” 她浓眉一挺,一本正经地道:“爹你年纪也不小了,精力不着以往。可别听江湖术士胡扯,服用些乱七八糟固肾强精的补药,什么天王大补丸。虎鞭强精汤、一帖强肾包。要养生,练功是不二法门。” 秋翰林胀红了脸。“谁说爹去用那些强……强什么的药了,姑娘家要斯文些,别胡说八道的。” 唉!他怎么生了个直言无讳的女儿呢?回去得把那些虎鞭汤、大补丸藏好,免得不小心被莫愁看见了,他这个做爹的尊严荡然无存。 秋翰林清了清喉咙,很快地转换话题:“念儿,好久没听你吟诗了,你就念两首前人的作品来听听吧。” “以何为题呢?” “就以咱们这‘秋’字为题吧。” 秋无念随即吟道:“秋山不可尽,秋思亦无垠。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凉阴一乌下,落日乱蝉分,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 秋翰林抚髯而笑,赞道:“好,好,此诗描写秋景秋意甚佳,爹倒是未曾听过,不知出自哪里?” 秋无念答道:“和靖诗集。” 秋翰林笑道:“念儿阅书之多,倒似为父年轻时。” 接着转头向莫愁说道:“莫儿,你也来吟首诗让爹听听吧。女孩儿家不能光练武,也要读些诗词,才能培养出钟灵毓秀之气。” 莫愁笑道:“爹是怕人说秋翰林的女儿不懂诗词么?放心吧,无念姐曾经教过我几首。” 说完便朗声吟道:“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舟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她边吟诗,随手拿起桌上的管萧当成长剑舞了起来。 秋翰林见状,赶紧缩头歪脖,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女儿手中的“长剑”给扫到了,嘴里念着:“停停停,这是放翁的‘书愤’,乃武将思国之诗,跟秋又有什么关系了?” 莫愁杏眼圆睁:“有啊!爹你没听清楚吗?铁马‘秋’风大散关啊,怎么说跟秋无关呢?” 秋翰林叹道:“唉,算了,孺子不可教也。” 他继而埋怨秋无念:“念儿,你是怎么教的,尽教莫儿些雄壮威武的句子,女孩儿家读放翁。稼轩词,真是不伦不类!你该选柳耆卿、秦少游、易安居士的诗词,婉丽灵秀,才能陶冶出大家闺秀的气韵啊!” 陆放翁、辛稼轩皆是爱国诗人,其作品豪迈明快;柳耆卿即柳永,易安居士即李清照。 莫愁插口道:“爹,您就别教我念那些损心丧志的东西了。什么‘多情自古伤别离’啦,什么‘寒蝉凄切’啦,尽是些悲,凄、愁啦,念了心情都阴郁,要不就是什么红袖、翠屏、栏杆、宝帘、春容、雁字啦,尽是些琐碎事物,浑然不知所云。” 秋翰林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什…什么损心丧志、琐碎事物?你把名家心血叫做损心丧志之作?易安居士的词工丽深至、清婉丽密,乃千古杰作,哪里不好了? 莫愁撇了撇嘴,说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又哪里好了?这么消极颓丧,对身心是大大的毒害,有违养生之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挽回的就尽力,不能挽回的就看开点,光在那儿凄惨伤心,有什么用?我说易安居士一定没练过武,她若练了,就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在那边‘独自怎生得黑’了。” 秋翰林没好气他说道:“易安居士若练了武,就写不出这千古佳句了。真是头牛!牛!牛!” 他忍不住大叹三声。每回和莫愁对话,大有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莫愁不服气地说:“牛有什么不好?筋强骨壮,刻苦耐劳,又有功于粮食生产。” 秋翰林被辩得说不下去,转头埋怨秋无念:“你看你,将妹子教成这样,也不好好检讨一番。” 秋无念笑眯眯地说:“我这可是因材施教,完全遵照孔夫子的理念。莫愁这性子,要她去念‘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那才是不伦不类呢!” 莫愁很赞赏地拍拍姐姐的肩膀,说道:“对嘛对嘛!还是无念姐英明。” 秋翰林看着这一对姐妹,只有仰天长叹的分。枉费他是翰林大学士,下棋下不过无念,说理辩不过莫愁,真是徒有虚名。 chaper 2 他懊恼地扯了扯美髯,忽然想到一事,说:“险些忘了,你们姐妹俩明儿个就要上沧山,包袱收拾好了没?” 沧山是天易门门徒锻炼武艺的地方,莫愁早就想上去和各家好汉切磋武艺,今年终于得到父亲允许,便强拖着文弱的秋无念一起去了。 听到这话,秋无念的表情如丧考妣,莫愁却是兴高采烈地说:“早就收拾好了,我连无念姐的份都收好了。” 秋翰林点点头。他知莫愁做事一向能干俐落,从小就不让大人操心,总是将自个儿的事——连同姐姐的事也打理得好好的。 秋翰林续道:“念儿体弱,是应该上山去练练,至于你么,”他语气停顿,转向莫愁:“上山后可别惹是生非。” 莫愁冤枉地叫道:“爹,我什么时候惹是生非了?” “你每回出去‘行侠仗义’,不是打折人家手臂,就是踹断人家腿骨,街头巷尾谁人不知翰林府出了一个凶霸霸的小姑娘。” 想到那些带着鸡鸭水果上门来感谢“秋女侠”的纯朴小民,他就头痛,总是叫管家推说府里没“秋女侠”这号人物。虽是如此,过年过节时,秋府门口还是常“捡到”包得好好的糕饼点心,教他好笑也不是,埋怨也不是。 莫愁理直气壮他说道:“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刀相助啊!见义勇为才符合孔孟之道,仁义仁义,不是嘴上说的,而是要去实践。” 秋翰林又被她说得语塞,心中纳闷:奇怪,四书我可背得比她熟多了,可怎么老说不过她呢? “总之,莫儿你这回上沧山,看在李世伯的面上,可别欺负天易门那些英雄好汉。” 莫愁杏眼圆睁,抗议地说道:“欺负他们?爹,你把天易门当做寻常镖局武馆吗?我这回上山,没被人欺负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可难说,你天生武骨,而且性子太过直率,凡事想到就做。”秋翰林指着小女儿:“千万要记得爹的嘱咐哪,上山后可别一言不合,就和李世伯的子弟动起手来。” “知道了。”莫愁乖乖地应声。心中却想着:就是要动上手才好玩哩!练武不动手,难道要用写的吗?爹说这话就十足是外行人了。 和父亲又拉拉扯扯的聊了一会儿后,她才回房准备就寝。 躺在床上,她脑中思绪有如野马奔腾,心情兴奋难捺一一 明天会遇到真正的武学高手吗?她有机会一睹绝世的武艺吗?师父常说“真正的武者”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会出现在沧山吗? 想到明天的沧山之行,她兴奋得几乎一夜不能合眼。 七天后,沧山。 “无念姐,听说等一下有人要上山来呢!咱们快去瞧瞧吧!无念姐!” 莫愁兴奋地嚷着走来,看到秋无念如一摊烂泥似的倒在树下,不禁摇了摇头。 秋无念是她唯一同父同母的姐姐。她们姐妹皆遗传了母亲的体弱,但有别于天生懒惰的秋无念,莫愁从小就决心痛宰“衰弱”二字,经人指点,拜了名师勤练功夫。她性情坚毅,又肯吃苦,年纪虽小,定性却相当足,从没一天少过功课,十年练下来,和那体衰气弱的姐姐已有天壤之别。 看着秋无念满是汗水的素颜浮现睡意,竟然就靠着树干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拿了件外套,披在秋元念身上,嘴里念着:“你这懒猫,就这样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有时莫愁真搞不清,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秋无念虽天生聪明,但懒散成性,生活小节全靠她打理,所以莫愁小小年纪就过着自律的生活,每天五更刚过就起床,在灰蒙蒙的微光中练早功,直到日头大光亮,她再去叫秋无念起床,开始一天的生活。 秋无念爱喝茶,却手拙不会泡,所以莫愁十二岁的时候就跑到爹的书房,踞着脚尖从高高的书架上抱下“茶经”、“茶典”、“天下茗茶”、“茶道”等她从来不会看的书,闷头研究了一整个月。 老天!那是她这一辈子看过最多的书,那么多的字,看得她眼睛酸。经过那次之后,她觉得还是练武比看书有趣多了。 不过,当她看到秋元念捧着茶碗露出满足的表情时,觉得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莫愁,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专情?”有回,秋无念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嘎?”当时她正在练拳,听到这句话,手脚惊讶地停摆了。 “你对所爱的人、事,会全心投入,付出所有,这就是专情。”秋无念一本正经地说道。 当时她侧头想了一会儿,说:“是吗?” 秋无念意味深长地说:“将来不知是哪名男子有幸得到你这分深情。” “拜托喔!本姑娘才十五岁,别跟我谈“情”字,听不懂啦!少年人要谈有益身心的事,譬如养身健体——来,我教你练太极健身术。” “不要。”秋无念扭头就走。 “懒猫。” 不知为何,莫愁脑中突然闪过这一段记忆。她快满十六岁了,武学仍是她的最爱,情?她不屑地撇撇嘴。残害健康身心,等她老了再说吧! “赶快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人物上山来了。” 莫愁撒开小腿,往练功地跑去。 她身形和十二岁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发育长成,面容也如孩童般稚气可爱,师父说是因她自幼练功过勤所致,再过几年,自然会发育长大,面容也会细致美丽。 反正,她不在乎。她向来不在意外貌美丑,她眼中除了武功,没有别的。 “究竟是什么人要上山来啊?”她扯了扯身旁一名门众,悄声问道 “是咱的八杰,咱天易门的八杰要上山来了!”那名门众的脸上闪着景仰和兴奋。 听到这句充满自傲的“咱的八杰”,莫愁不禁好奇心大起,问道:“八杰?那是些什么人啊?” 似乎是对她的孤陋寡闻微感不悦,瞥了她一眼,那名门众续道:“八杰是咱天易门外八堂的堂主,平日驻守外地,不轻易露面的。” “不轻易露面,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她还是没有抓到要点。 又瞟了她一眼,那名门众续道:这八位堂主可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哪!” “喔!高手。”莫愁似懂非懂的点头。“可是,他们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呢?” 她遇到过很多自称是高手的人,走起路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到处让人“前辈、大侠”的喊,但是,一旦真正动起手来,却是不堪一击,好一点的可以撑过十几招,差一点的,两三下就被她摔飞了出去。 有过几次经验之后,每逢听见人提起某某高手,总使她产生儿分质疑。还有——大人都是这么爱吹牛的吗?年幼的她常常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江南八杰,武林一奇。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这名门众似乎对她的无知有点上了火。 “没听说过。”莫愁老实地回答,接着小头一歪,认真地思索着:“不知他们的武功比起我来如何?” “小姑娘,你口气很大喔!” 年轻而陌生的男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莫愁一惊,立即转身,五指疾张、扣住对方手腕,用力一翻。 这是所有练武者的本能。 不料,对方反应比她更快,她只觉身子倏地腾空飞起,接着眼前一黑,立即失去了知觉。 “糟糕糟糕!小姑娘该不会被我这一下给摔得呜呼哀哉了吧!”适才的年轻男声焦急地说道。 “谁叫你想也不想就出手,这毛躁性子始终改不了。”另一斯文温吞的嗓音从另一方传来。 “还说哩,刚才你也看见了,她年纪虽小,一出手就是精妙无比的擒拿,吓得我……” “只好使出‘惊天雷’将她摔出去了,是吗?亏你还是咱们八杰之一,居然用成名招式打一个小妹妹。” “打?”青年冤枉地叫道:“老五,你别乱说,我……我才不是存心要对付她!” “好了,闲话少说。”感觉到男子温热的鼻息凑近她的脸。“这是哪家的小姑娘,武功练得如此扎实。”说完拍了拍她的头。 讨……讨厌,她仍紧闭着眼,小脸却皱了起来。除了亲姐姐无念,她最讨厌让人当作孩童一般摸来摸去。 “对啊,我在她这年纪,在师门中也算神童,却也没她如此身手……嘿!脸颊好嫩,真好捏。” 大人的手,好粗鲁。好……讨厌! “不要乱摸啦!”她终于忍耐不往,大吼一声的坐起身来。 “啊!原来你早就醒了啊!”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她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两名青年男子。一名身材削瘦,俊朗的面容堆满了笑,看来是性情快活,好相处的人;另一名则是身穿蓝衣长袍的书生,容貌俊美,神态潇洒,手中一柄摺扇,正轻松地摇着。 眼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儿,她一骨碌的爬起身,朝他们走去。 “刚刚把我摔出去的是你,对不对?对不对?”她一把揪住那瘦长青年,一叠声的问道。 “我……我可不是故意的,”以为她要兴师问罪,他慌乱地摇手澄清着:“你该不会因为这一下,就要我偿命吧!” 仍是紧抓着他的衣袖,她的眼中闪着热切。 “教我刚才那一招!” “嘎?”青年脸现错愕神情。 “教我,刚刚把我摔出去的那一招!”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chaper 3 “这……” 就在瘦长青年不知所措之时,一名门众走上前来,躬身行礼。 “朱堂主、殷堂主,门主早已在山上等候两位了。” “小妹妹,咱们还有要事,改天再聊吧!”爽快的向她摆了摆手,瘦长青年和身旁的同伴两人足一蹬,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我叫秋莫愁,不要忘了喔!”莫愁追了出去,挥舞着小手大喊着:“我明天会去找你们学武功的!” 最了解她的秋无念常说:她最大的优点就是锲而不舍。 “两位师兄,教我功夫好不好?我发誓一定不乱教给别人。” “两位师兄,我可以帮你们洗衣服、煮饭、整理床铺,还会泡茶给你们喝,无念姐说我泡茶的手艺是天下第一的哦!” “师兄……” 这小妮子还真是锲而不舍,从早上跟到傍晚,从练功场跟到茅房,看来,不让她学点东西,她是不肯走了。 “我是很想教你功夫啦!”瘦长青年搔了搔头,说:“可是你年纪还小,不适合练我这种威猛招式,一不小心会伤了筋脉。要不,你跟他学好了。”他一比身旁的伙伴。 “不宜。”蓝衣书生一摆摺扇:“我和他练的都是偏门功夫,不适合你学。” 他顿了一下,续道:“况且,我们两人的功夫不是八杰之中最强的。” “那最强的是谁?” 难道,还有人的武功在这两名高手之上吗?想至此,她不禁手心微微发热。只见两人对看了一眼,一个说:“应该是他吧。” 另一个说:“那还用说,他若真正动起手来,一定把我们两人打得爬不起来。 莫愁听了一头雾水:“什么他啊他的,你们说的究竟是谁啊?” 两人又对看了一眼,脸上皆露出了笑容:“就是咱们八杰之中最年长的……” “性格最沉静。最不爱表现自己的……” “最受门徒们爱戴的……” “也是脾气最好的……” “什么最沉静、最受爱戴、最不爱表现自己,罗哩八嗦的讲了一长串,他到底是谁?”她性急的追问着:“他叫什么名字?” 有了名字,就算上山下海,她也要把他挖出来,拜师学艺。 “莲。”蓝衣书生打开摺扇,好整以暇的吐出了一个字。 连?联?帘?镰?鲢?是镰刀的“镰”,还是鲢鱼的“鲢”?这是人的名字吗?莫愁小脸出现迷惘之色。 “是莲花的莲。”瘦长青年见她一脸迷惑,马上解释道:“他叫方莲生,是咱八杰驻守湘江的堂主。” “请问,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她好奇地问道。 瘦长青年转向同伴,说道:“老五,你常和莲生在一块儿试招,你来说说。” 蓝衣书生摇着手中摺扇,神态轻松地说道:“莲的内力,应该有一甲子吧。” 哇!六十年的功力,那他一定是位年高德邵的老公公喽!此时莫愁脑中描绘出一名银发长须,仙风道骨的前辈高人,心中不禁充满了尊敬向往之情。 见到她脸上的钦仰神色,蓝衣书生朝同伴挤了挤眼,两人脸上都露出奇诡的笑容。 “他什么时候会上山来?”莫愁热切地问道。 “从湘江出发,以他的脚程,应该再过两天就可抵达。”蓝衣书生说道。 “谢啦!”莫愁朝两人一摆手,瞬间跑得不见踪影。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莫愁一大早便抱着满心期待守在山脚下,等着迎接即将上山的“方爷爷”。 从早上等到将近晌午,仍然不见人影,她腿儿也有些酸了,正想坐下休息时,迎面走来两三名身穿天易门服色的兄弟。 “听说方堂主待会儿就要上山来了 “不知堂主他老人家近来可好?上回蒙他指点,我内功大有进展。” “唉,堂主他万般都好,就是修养好得太过头了,”否则以他的武功,这门主之位早落人他手中了。” “对啊,只要有心,没事就露一手功夫,咱天易门的兄弟还不个个对他服服贴贴的吗?可惜、可惜,就是脾气太好了,总让人……” 莫愁听了这一段对话,心下不解。 脾气好是坏事吗?老人家不总是和蔼可亲的吗? 她向来不是擅于思考的类型,揉了揉腿,马上又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朝上山的来路张望着。 突然,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你苏州分堂的人也太会摆架子了吧!咱们总堂的兄弟去求个疏通;居然不肯买帐。” “总堂有什么了不起?上回……” 远远的,她看见两名身穿天易门服色的壮汉挽起了袖子,正脸红脖子粗的争执着,瞧那怒气勃发的身形,似乎是一触即发。而在两人之间,夹着一名身穿白袍。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好言相劝: “两位兄弟,同是一门之人,也不必如此……啊!” 其中一名汉子突然出手,一拳猛地打了过来。 只见那白衣书生肩头一沉,看似踉跄了下,身形却在避开攻击的同时,巧妙地护住了身后的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请两位……”有惊无险的躲过了一拳,那白衣书生居然没有吓得魂飞魄散,仍是一脸诚恳的劝说着,不知他是太过天真,还是对危险的感觉太过迟钝。 “呼!”的又一拳打了过来,这回,正应了“池鱼之殃”这句成语——不偏不倚的正中他的胸膛。 只见他身子稍微晃了一下,似乎颇感吃痛,仍是不肯移开脚步,温文的嗓音未现丝毫怒意,仍耐着性子劝说着:“两位兄弟请收手,有什么事好好说……” “什么好好说?赶快闪开!咱今天定要为总堂的兄弟出一口气!” “出什么气?难道我就怕你不成?” 只听见“呼!呼!”声响,正在气头上的两名壮汉同时出拳,这回掌声夹带着劲风,显然力道不小,眼见那名白衣书生就要左右同时中招,当场重伤了…… “你这书呆,还不快闪!” 莫愁终于忍耐不住,小小的身子窜了进来,左挡右格,然后迅速的腾出一只手拉开那颀长的白衣身躯。 向来率直的她,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劈里啪啦地念了一大串: “你这呆子!不会武功还来劝架,你不要命了吗?挨打不还手,你是笨蛋吗?文弱书生没事跑来沧山干嘛?”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大串“书呆、呆子、笨蛋”的训骂,那一双温纯的男性眼眸露出困惑的神情,注视着身材娇小的她。 白衣男子有些诧异地说道:“姑娘,你……小心!” 男子的一声惊呼使她抬眼,迎面就是横扫而来的拳风,这一下来得突如其然,饶是身手不错的她也来不及避开。 闭上了眼,内心做好飞出去准备的莫愁,突觉身子被一股温和无比的力道卷了出去,避开了凌厉的拳风,在一旁稳稳的落下。 chaper 4 颇感意外地张开了眼,她正待询问,却看见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名汉子突然垂手而立,恭敬地叫了声:“朱堂主!殷堂主—— 她那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两条熟悉的人影。 “唉唉唉,莲生,你又在充当和事佬了吗?”年轻快活的声音传来。 听见“莲生”二字,她不禁心中一跳,赶忙四处张望着—— 方爷爷上山来了吗?他什么时候上来的?怎地她没发现呢? “羽弟、五郎,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她身旁的温文嗓音应答着,温醇从容的语调透着欣喜。 听到双方愉悦的互换问候,莫愁脸露惊讶之色,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身旁的男子,颤声说道:“你……你们叫他什么?” “莲生啊!”两人一脸的理所当然。 莫愁立即呆楞在当场。 “都是你们害的啦!”面对眼前这两个一脸幸灾乐祸的家伙,莫愁大声埋怨着:“什么年纪最长、一甲子的功力,你们根本存心耍我嘛!” “小莫愁,我朱羽可是从来不说谎的喔。”瘦长青年为自己辩解着:“莲生今年二十六,虽然只比我和……”他比了一下身边的俊美同伴。“殷五大了两个月,可也算是八杰中最年长的啊!” “那六十年的功力怎么说?”莫愁气呼呼地转向名叫殷五的蓝衣书生:“难不成你连他前几世的功力也算进去了?” “正确的说法是——”殷五不慌不忙地摇着摺扇,笑眯眯地说道:“仿佛一甲子的功力,我只是把‘仿佛’二字给去掉了。” “反正你们都有理由!”莫愁火大的吼着,接着往地上一坐,脸现沮丧之色:“这下可好了,昨天我可是大大的得罪了人家,他怎么还肯教我武功?” 朱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莲生的涵养是八杰中最好的,他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可是你说的喔!”莫愁指着他:“如果他不肯教我武功,你要负责喔!” “好啦好啦!”朱羽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不管他肯不肯教你功夫,我都先传你一套刀法,如何?” 嘿!马上赚到一套功夫。 莫愁强自按下心中的兴奋,故意板起了脸。不可以赖皮喔!” “身为堂堂八杰之一,”朱羽一拍胸膛,朗声说道:“难道还会骗小女孩吗?” “这很难说。”莫愁斜瞅了他一眼:“大人最喜欢吹牛和说话不算话。” “那咱们击掌为誓。” “一言为定。”莫愁高兴地和他一击掌,随即跑下山去,准备用晚膳了。 “真是个小武痴。”望着那小小的背影,朱羽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待莫愁走远后,他又自言自语地道:“功力果然是有差哩!适才那两人突如其然的出手,莲生却能不动声色的立即化劲,可怕的家伙,难怪连老门主都注意他的武学渊源。” 天易门的武谊大会是门众一展武艺、互相切磋的场合,方莲生向来是在一旁微笑观看,赞美同僚的武功,从来不出手。可是那年老门主不知为何,三番两次央求他下场,而且指定儿子当中武功最强的李寒衣当他的对手。 在老门主的授意之下,李寒衣一出手就是威力万钧的天虎八式,吓坏了在场的八杰,还以为方莲生犯错,老门主要借玄武堂主之手惩戒。 没想到方莲生居然轻松化解了玄武的成名绝招。直到现在,他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方莲生的功夫,只能用“如臻化境”四字来形容,就连很少称赞人的老门主也以赞叹的口气说:“原来是世外书海的传人,难怪有如此功夫。” 可惜当时纪兰尚未加入八杰,没能看到这一幕,否则她就不会将自己的表哥视若敝屐,而对俊美潇洒的殷五心生钦慕了。 纪兰没有看人的眼光,不知道莫愁有没有这个眼光呢? 他突然对此感到很有兴趣。 chaper 5 莫愁有些紧张。 她慢慢走向和对方约定的地点,脚步快捷稳定,手心却是一阵冷一阵热。 她甚至不敢期望他会来赴约,因为想到曾经对他无礼,她心虚得不敢到他面前开口,只草草写了张纸条,拜托天易门一名大哥拿去给“方堂主”,并转述约定地点。 纸条上只有五个大字: 请教我武功 然后署名“莫愁”。 等她把纸条送出去后,才想起找姐姐做参谋。 秋无念听了这前因后果后,笑得打跌,说:“老天,你纸条上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大刺刺地要人家教你武功?” 莫愁理直气壮地说:“我向来不会写文章,你是知道的啊!”她练武特别勤快,看书写字却相当没耐性。 秋无念接口:“恐怕连字写不好。你那不规不矩、草书般的字,我看大半的读书人都不会欣赏。我看你明天不用出门了,省得白跑一趟,他是不会赴约的。” 莫愁一插腰,郑重地说:“不行,我一向言出必行,既然约了人,怎可不去呢?就算从天明等到天黑,我也甘愿。” “唉,真是为武执着的少女,你这武病是无可救药了。” 就这样,莫愁带着“宁抱桥而死”的心情,“义无反顾”的出门了。 就在快到约定的树下时,她惊讶地揉揉眼睛。咦?树下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难不成…… 莫愁拔腿疾奔,转眼到了树下,定睛一瞧:哈!哈!果然是她约的人,方莲生来赴约了,而且还比她早到! 瞬间喜悦充塞胸中,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曾对眼前这名男子无礼的事,口中一声:“对不起!”然后弯腰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知错能改,这才是侠女风范嘛! 很轻很轻的一声“噫”,像风一般轻柔的声音,然后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欲下拜的身子。莫愁很惊讶地发现,她这劲力十足的一拜居然被那只手上传来的温和内劲阻止了。 “秋五姑娘为何对在下行此大礼?”很温柔的声音。 莫愁不敢抬头,大声地忏悔:“我曾经对莲生大哥口不择言。”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似乎在回想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一会儿,莫愁听到她这辈子听过最温柔的笑声:“你是指前几天我们初遇之事吗?” 莫愁胀红了脸,应道:“是的。” 温和的男声再度在莫愁头上响起:“我早忘了有这回事,不过既然你如此郑重,在下诚心接受你的道歉。” “真的吗?”她松了口气,仰起脸,首次正眼打量眼前的男子,却不禁一怔—— 书生白袍,儒中下乌丝飘扬,面容俊雅,眼眸温和清澈,英华内蕴,白袍在柳树下随风而飘,更显丰姿出尘。 她怎么曾以为他毫不起眼呢?眼前这白衣男子,虽然不若殷五俊美,却是温雅谦和,给人无以言喻的信任感。 见莫愁杏眼圆睁的呆瞧着自己,方莲生笑道:“怎么了?”见她的神情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喔,没事。”莫愁回过神来。老天,她居然没把这家伙摔出去,还对那只轻柔的手离开头顶感到有些不舍,她是不是中邪了呢? “我们先来蹲桩吧。”方莲生神色温和地说道。 蹲桩!莫愁心中有些纳闷,这是初学者才要磨练的项目,她可是侠女秋莫愁耶! 她偷瞧了方莲生一眼,见他仍是一派温和微笑的表情。不管啦,他好歹也是八杰之一,武功就算没有十分高,也有八分厉害吧! 莫愁二话不说地站好桩步,很惊讶地,她发现方莲生在她身旁蹲了下去。 师父也跟着徒弟一起练,真是怪事!像殷五和朱羽都轻松抱胸站在一旁看她练得死去活来,这个方莲生多少还有点良心。 站桩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个问题,可是,这回也未免站得太久了吧! 她站桩向来是脸不红。气不喘,可是,以往了不起站个两柱香时间,今天却是从日头刚出来站到夕阳西沉,仍不见方莲生喊停。 生平第一次,站桩站到她手脚不听使唤地颤抖,汗水流得满头满脸,全身汗湿得像被大雨淋过一般。即使如此,她仍是咬着牙不吭一声,因为他也陪着她一起站。 那书呆的定力竟然该死的好,大气也不喘一口,更没见他流一滴汗,一身白衣仍和早起时一样干净整洁。 “注意呼吸。”温醇的嗓音从她身旁传来。 方莲主见她从轻松安稳站到手脚颤抖,胸口起伏——他就是在等她气息紊乱的这一刻,才能领会真正气沉丹田之功,当下开始指导莫愁导气之法。 莫愁依他之言行气,不一会儿,便觉气沉丹田,脚踏实地。 “可以收式了。”他柔声说道。他虽没说什么,但心中暗暗佩服莫愁的韧性,居然撑到日落时分才开始气息紊乱,虽然远不如他少年时期——足足站了两天两夜,可是女子中有此毅力的可说少之又少。他的表妹纪兰就撑不过一个时辰,可见莫愁小小年纪,却有极强的毅力和自律力。 莫愁如释重负,收式起身,顿觉神清气爽,全身血气通畅,头脑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禁转头望着眼前男子,眼眸湛湛有神,脸上是高兴又迷惑的神情,为自己在一日之间就有如此进展感到不解。 方莲生见她如此神情,微笑道:“好孩子,撑过了就是你的。”很自然地伸手轻拢她的肩头,意示嘉许。 莫愁见到他的微笑,如春阳和煦,和风薰然,领受到他亲近爱护之意,心中顿时满溢温暖,将一整天的酸痛疲劳抛到九霄云外,同时不知不觉地将“我已经不是孩子”的抗议吞下去了。 “明日还要过来练吗?”他温和地问道。 “要,要,要。”莫愁猛点头,忙不迭地说道,完全忘了和朱羽有约这档子事。 方莲生见她如此迫不及待的神情,薄唇绽出一抹笑意,温雅迷人,让莫愁不禁看得呆了。 “晚膳时间到了,快回去吧,莫要让令姐等着。” 莫愁“喔”了一声,举足欲行,因站桩一天而酸痛僵直的肌肉却不听使唤,使她往前倾跌。就在她要跌了个狗吃屎的当儿,白袍衣袖适时扶住她的腰,将她身形稳住。 “让我瞧瞧。”方莲生在她身旁蹲下,手隔着衣裤轻揉她的双腿。她感觉到一股暖气从他掌心传出,所到之处酸痛立减,舒服极了,完全忘了侠女秋莫愁是不可以随便让人碰的。 “谢啦!”她很豪爽地扬手向方莲生道谢,随即飞快地下山吃饭去。 “可爱的小姑娘。”望着她雀跃的身影,方莲生忍不住微笑。他无兄弟姐妹,从小没有玩伴,今日教莫愁练功,好像有了个妹妹一般。表妹纪兰虽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却和他不亲近。 想起纪兰,俊雅的面容不禁出现复杂的神情。他十二岁时便知纪兰是自己未来的妻子,故从小便对这位美丽娇柔的表妹多般照顾,可是纪兰却始终不将他放在心上。直到她十七岁那年随他到天易门总堂,见到了八杰中俊美潇洒的殷五后,才对他稍假辞色——理由是希望他引荐她成为八杰的一员。 他明知表妹武功还不够精纯,不足以担当一旗之主,却不忍拂逆她的心意,而老门主也看在他的面上应允了。于是纪兰便名正言顺地成为八杰的一员,得以出入旗居,和殷五见面,而他却总是默默地替她承担危险的任务。 他每每将表妹对殷五倾慕的眼神看在眼里,心中苦涩,却丝毫不曾表露出来。 从小他便对纪兰呵护备至,当作公主般的爱护,只要是纪兰喜欢的,他一定尽力为她做到。 难道,也包括殷五的心吗? 方莲生心中暗叹,眼前突然浮现莫愁那张高兴的笑脸。唉,他好羡慕那小姑娘沉浸于武功的喜悦神情,要到何时他才能不为情而愁呢? chaper 6 “今天早上,我看到山丘上。柳树下突然多了两尊雕像,晚饭的时候便消失不见,真是奇怪啊!”朱羽对殷五眨眨眼,眼角瞟着正在埋头扒饭的莫愁。 “喔。”殷五意会地笑了笑:“从站桩开始教起,莲果然是名师。” “喂,小莫愁,怎么不吭声,站桩站得呆了吗?”朱羽好笑地望着狼吞虎咽的莫愁。 “朱羽,我明天要跟着莲哥练功,不去找你啦!” “为什么称我‘朱羽’,叫他‘莲哥’?听起来比我亲热,小莫愁,你偏心喔!”朱羽故作委屈的表情。 “无聊。”莫愁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看来,小姑娘对莲很服气。”殷五笑道。 “是啊,小莫愁的眼光很不错,不像纪兰,对徒有外表的某人迷得半死,却将手边的宝贝冷落在一旁。” 殷五摺扇一展,笑嘻嘻地道:“如果不是这徒有外表的‘某人’提醒,你可能忘了该去报告旗下门众武训状况了吧。” 朱羽闻言惊跳了起来。“老天!”身形已窜出房门。 “莫愁,你最近好像练得特别快乐喔!”秋无念斜眼看着双眼发光的胞妹。 “对啊!”莫愁脸庞扬着灿烂的笑意,手中不停地比划着:“嘿咻,看我这招登山打虎。”拉开弓步,一拳往坐在床铺上的秋无念打去。 秋无念手脚笨拙地滚开,“喂,侠女,别往我身上招呼,八杰的绝招我可受不住。” “无念姐,我跟你说喔。”莫愁兴奋地跳上床铺。 “说什么?”秋无念很快地接口,她知道莫愁只有特别兴奋的时候,才会出现“我跟你说喔”这种小女孩的口吻。 “八杰实在太厉害了,教了我好多有趣的招数。” “喔,那你不就挖到宝了?” “对啊!尤其是挖到莲哥这个珍宝,莲哥真是……真是……”莫愁“真是”了半天说不下去,她觉得任何词都无法形容方莲生醇厚深静的武学修为。 “真是武功高强、所向披靡、高超绝伦、如臻化境、出神人化、天下无敌,喏,你自己选一个词儿。”秋无念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反正,莲哥虽安静少言,其实是真人不露相。我头一次让他教的时候就知道了,莲哥有大师的风范,我猜,他的内功修为说不定和老门主不相上下哦!”莫愁崇拜地说道。 秋无念望着妹妹闪闪发亮的双眼,心中突然有一股奇怪的预感,她觉得莫愁迷上的不是方莲生的功夫,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也真是个书呆,明明一身高绝武功,却老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莫名其妙地挨打也不还手,真是让人看不过去。” 昨天又看到莲哥当和事佬,夹在两个脾气火爆的门徒中间,身上又不小心吃了两拳,还是好脾气地微笑着。要不是她清楚他的武功底子,还真会瞧不起这个外表软趴趴的儒生呢! “明儿个得找个机会好好教教他。”莫愁心中如此想着。 莲哥也许武功比她高,做人却太好心肠,会被欺负的;她可就不同了,从小在秋府,即使母亲早逝没了靠山,却没人敢动她和秋无念一根寒毛。 “所以我说,莲哥你好言好语,人家压根儿不把你放在眼里。武林就是武功高的人声音大、,莲哥只要你一出手,担保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马上噤声,乖乖回家反省,省得你浪费唇舌,还被人没大没小地冷嘲热讽。”莫愁摆出一副老大姐的姿态说道。 “哟,莲生,你是怎么教的,徒弟怎么爬到你头上去了?”朱羽打趣道。 莫愁转头瞪着失羽,说道:“你也是,没事别欺负莲哥,总把麻烦的工作推给他,自己溜下山快活去,是好汉就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不要投机取巧。” 朱羽笑道:“哎呀,咱们秋女侠开始伸张正义,为善良好心的莲生打抱不平啦!秋女侠的教诲,在下不敢不从,否则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被摔到地上爬不起来。” 莫愁冷哼两声。“知道就好。老实说,我昨天又研究出两招擒拿,还找不到人试招呢。” 朱羽故作惊慌状,躲到白衣的同伴身后,大呼小叫:“莲生,救命哪!的宝贝徒弟要拿我开刀呢!” 方莲生仍如往常一般微笑不语。 一旁啜茶的殷五忽道:“莲,收到飞鸽传书,纪兰和寒月近几天内会上山来。” “纪兰和寒月是什么人?也是八杰吗?”莫愁好奇地问道。 殷五还未回答,朱羽就抢着说道:“是八杰中唯二的女性,而且,纪兰还是莲生的表妹兼未婚妻。她们两人若上山来,可有好戏看了,嘿嘿!”他不怀好意地望着两名同伴。 殷五仍是神色自若地喝着茶,方莲生则是不自然地将脸转开。 “什么好戏?”莫愁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暧昧,直率地问道。 纪兰是莲生的未婚妻,而寒月是我的搭档,就是这么回事。”殷五不着痕迹地截下话:“朱羽,你今天好像又忘了考察旗下门众进度。” “哎呀,还真是忘了,若被抓到,可就难看了,”朱羽说完便跑出房去。 “莲哥,原来你有未婚妻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吧,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莫愁笑着问道。 方莲生的微笑有些不自然。 莫愁很豪迈地拍拍他的肩头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到时候记得通知我啊,我一接到帖子,一定马上来向你道贺。啊,该去练功了。”说完便舒展一下手脚,走出房门。 “很豪爽的姑娘。”殷五望着她的背影说道。 方莲生漫应了一声,神思不属。 殷五深深地望着身旁好友,知道他的心事,只是,聪明如他,对感情的事也爱莫能助啊! 自从跟着方莲生练功之后,到其他人身边的时间明显地减少,她几乎日日待在他身旁,像个小学徒般不停地讨教,而性格温和的方莲生也真喜爱这直爽认真的小姑娘。 就这样,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起劲,朱羽等人也乐得轻松。 “莲哥,今儿个为什么不在外面练?”莫愁走进他的房中,浑身泥土汗水。她刚从朱羽那边过来,整个早上都在练地堂刀法,弄得身上又是土又是泥,走进方莲生整洁的房间,片刻问踩得地上一只只黑黑的鞋印。 “哎哟!”莫愁跳起来,举脚看看自己的鞋底,歉然道:“莲哥,对不起,弄污了你的地板。” 端坐在床榻上的方莲生微笑,温言道:“没关系,莫愁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见他平日温和的神色中多了些郑重的表情,她心想,不知莲哥有什么紧要的事对我说?她依言走到床榻前。 方莲生缓缓说道:“莫愁,我今天要传授你内功心法。” 她一听,先是呆了半晌,然后突然跪在他床榻前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说:“徒儿拜见师父。” 她曾听云遥山师父说过,内功心法向来是师传徒、父传子、夫传妻、从来不轻易传授给外人的。她和方莲生非亲非故,又非夫妻,他今日说要传授她内功心法,那当然是有意收她为徒了。 未料,清朗的笑声洋溢在房内,她抬头望着眼前温文的男子笑得愉悦开怀,脸上出现不解的神情,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吗? 俊雅的面容绽着笑颜,显然是被她率直的举动给逗笑了,他微笑道:“莫愁,虽然照武林规矩,要有师徒名分才能相传心法,但是你我甚是投缘,今日破例传你世外书海内功,相信家祖不会见怪的。” 她又惊又喜,随即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莲哥,我可不想害你被世外书海的祖公爷爷骂。” 方莲生微笑:“不会的,我祖父若见了你,一定也相当欢喜。”父亲常说他不论相貌或性格都和祖父年轻时十分相像,相信祖父若见了莫愁,一定和他一样喜爱这个实心眼的小姑娘。 莫愁欢喜得心中似乎要炸开来了,她忘形地跳上床榻,搂住他的颈项,笑道:“谢谢莲哥!” 方莲生被她一把抱住,心中蓦地一跳,身子微微一颤。他鲜少和女性接触,就连对未婚妻纪兰也谨守礼数分际,不敢碰一下她的手。他向来将莫愁当小妹妹看,为她推拿也不忌讳,但此刻被她亲密地搂抱,心中竟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莫愁随即在他面前盘腿端坐,说:“莲哥,可以开始了吗?”语气中难掩兴奋。 方莲生见她那副猴急样,不禁莞尔,当下便将家传内功口诀句句讲给她听。 莫愁才听完心法总纲,马上便知他传授给自己的是上乘武学,她不禁一颗心怦怦而跳,手心发热。莲哥对我如此信任,将来一定要好好的报答他。她朴实的心中如此想着。 “小莫愁,你今儿个跟莲生在房里练什么秘密功啊?还让他笑得开怀。”朱羽等人适才听到从房里传出男子愉悦的笑声,都微感惊讶。因为方莲生素来温雅内蕴,很是沉静,总是微微而笑,像那般大笑出声的时候几乎不得见。 莫愁扮了个鬼脸,说:“嘿嘿!这是我和莲哥的秘密,不——告——诉——你。”她嘴里嚼着饭菜,心中却在默默存想方莲生适才教她的内功口诀。 朱羽转向同伴。“老实说,你到底教了小莫愁什么绝招?” 方莲生温雅一笑,说:“我传授她本门内功心法。” chaper 7 “什么?!”朱羽和殷五皆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教了她世外书海家传的内功心法?”朱羽露出欣羡无比的神色。 殷五说道:“可是你们既非师徒又非夫妻…” 方莲生微笑道:“相信家狙也会同意我将本家心法传与莫愁的。” “你这样会把小莫愁宠坏喔!”朱羽不甘心地叫道。 方莲生转头望了莫愁一眼,见她手里拿着筷子胡乱扒饭,呆呆出神的模样,显然仍沉浸在适才学的口诀中,对他们三人所说的话听而不闻。他脸上露出疼爱的神色,柔声说,“莫愁值得我宠。” 话题人物秋莫愁,胡乱地塞了三碗饭下肚,马上起身走到他面前,说:“莲哥,我已经将心法第一篇记全啦,咱们再来继续练。” 方莲生见她嘴角仍沾着饭粒,轻轻将她拉到身前,以衣袖为她擦去,笑道:“你今天先练了刀法,又跟着我学了整个下午,不会倦吗?” 莫愁双眼闪着神采,大声说道:“不会!如果没让我一口气学完,晚上会睡不着觉。” 方莲生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笑道:“好罢,我就再教你心法第二篇。”说完牵着她的手,徐步走回房里。 朱羽瞪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好一会儿,好奇地说道:“奇怪,我一靠近小莫愁,她就一副想把我摔出去的模样,莲生和她如此亲近,却一点事都没有。” 殷五笑道:“感情世有亲疏之分。” “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说莫愁大小眼?” “不是此意。‘情’字往往于不觉处萌发,小姑娘还不自觉。” 朱羽闻言给了殷五一记白眼:“聪明人非要说这些莫测高深的话不可吗?” 殷五微笑不语。 她跟着方莲生回到房中,用心地听他解说内功心法第二篇,不过早上练习那腾跳翻转的刀法,肌肉疲累,盘坐时间一久,便觉浑身酸痛不适,坐立不安。 “怎么了?”方莲生发觉她不时偷偷地耸肩舒背,便暂停解说,温和地问道。 莫愁红着脸说:“对不起,莲哥,我觉得肩背酸痛,手脚酸疼,可能是今天练刀时用力过猛了。” 方莲生眼眸含着温柔的笑意,说:“趴下吧,我为你推拿一下会舒服些。” 莫愁听他如此说,马上从盘坐的姿势解放,大张手脚地趴在床上,没发觉浑身脏兮兮如小狗的她,将整洁的被褥沾得尘土片片。 方莲生一撩衣摆下床来,站在床边,双手放在她身上,丹田行气,认穴推拿按摩。 莫愁感觉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她的颈部、肩膀、两片肩骨缝,和脊椎两侧一路捏下来,手势轻重拿捏得刚刚好。 从他指尖传来一股暖气,直透她各处穴位,使她四肢百骸如被蒸熨一般,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她舒服得像暖阳下的小猫,喉间不自禁发出咕哝一声。头埋在一尘不染的枕头上,闻着枕头上残留的清香气息,全身放松,脑中胡乱地想着:莲哥是个相当整洁的男子呢,连枕头都这么好闻……不一会儿就在他的床上陷入梦乡。 方莲生见她呼吸均匀平稳,显然睡得香甜,便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弯身将她轻轻抱起。 莫愁一离开床铺,便下意识地蜷起身子,紧捱着他温暖的胸膛,就像受冻的小狗寻求主人温暖的怀抱一般。方莲生见状不禁微笑,步履轻盈地走出房门。 秋无念拉开房门,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睁大了眼。 她那一向自律的妹妹居然依偎在男子怀抱中,睡得十分香甜。 “令妹劳烦你照顾了。”秋无念嘴里客气,眼光却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眼前的温文男子。 方莲生微微一笑:“不妨事。”轻柔地将莫愁娇小的身躯放在床榻上,再细心地为她盖上被褥。 秋无念突然说道:“我几乎不敢相信,莫愁居然撒娇似的睡在你怀中。”她那个能干得像管家般爱照顾人的妹妹,居然也有甘心让人照顾的一天。 方莲生微笑道:“也许是因为令妹没有兄弟,所以将在下当成大哥一般。” 秋无念一耸肩,说道:“是吗?” 方莲生一揖道:“夜深露重,秋四姑娘也请早歇,在下告辞。” 秋无念望着他从容而去的白色身影,自言自语道:“谦冲慈和,细心体贴,也难怪脑中只有武术的莫愁会将他放在心中,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态。只是,后来会如何发展,却是谁也无法预料了。” 方莲生回到房中,脱下外衫衣鞋准备就寝,一眼瞥见枕头。被褥上点点尘土,本欲拍干净,伸出去的手不知为何却停住了。 舒身躺下,鼻端隐隐闻到属于莫愁的气味,那是混合着阳光。泥土和青草气息,他不禁展露笑颜而眠。 第二天,莫愁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舒展手脚,满足地道:“睡得真是舒服。” 接着笑道:“无念姐,想不到我真是有本事,在莲哥那儿待得睡眼惺松了,居然还能自己走回房来睡觉。” 秋无念闻言,一翻白眼。 chaper 8 今天的沧山有点不一样。 一大早,练早功的众人便被尖细的女性嗓音扰得不能安心蹲桩。 “哎哟,我早说过了小心点儿,这可是咱们家小姐最爱的一只苏窑花瓶,看你,粗手粗脚的,缺了个口小心受罚。” “你们这些粗鲁汉子真是的,小姐的雕花铜镜弄得又是尘又是土,怎么照呢?” “小心小心,小姐的书可别弄散了,弄散了小姐的书,我菱儿可就不好交代了……” 莫愁和其他天易门的门众,脚下虽然规规矩矩地站着桩步,眼角却好奇地往外瞟,看是谁人这么尖声大嗓又无礼,在肃静的练功场旁如此放肆。 只见一个婢女模样的少女,指挥着天易门几个壮汉,搬了一些花瓶、屏风、铜镜等拉拉杂杂的事物上山来。 莫愁不禁皱眉。哪家的千金小姐闲着没事上沧山来,听说沧山武训时间严禁闲杂人等,怎么放这千金小姐上山来? 转念一想,她和秋无念也算千金小姐,不也上山来了?姐妹俩可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包袱,没这般罗咳费工地将整个家当搬过来。 听着听着,那个叫菱儿的丫头对帮忙搬东西的大哥们着实傲慢无礼,莫愁愈来愈火大,偷眼瞧一下在后头喝茶的殷五,好像没事人似的,朱羽一言不发地擦着他的宝刀,方莲生则是脸尴尬之色。 莫愁终于忍不住,自行起身收式,大步走到那名叫菱儿的丫头面前,指着练功场前的牌子说道:“喂!你没看到这个‘静’字吗?” 菱儿闻言转过头来,看到个头小小的莫愁,不屑地说道:“小丫头,轮不到你管我们家小姐的事。” 莫愁不悦地说道:“你大声吵闹,妨碍练功,我就管得。” 菱儿神态傲慢地说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吗?” 莫愁讽道:“难不成是门主夫人?就算是夫人来也会知礼数地噤口。” 菱儿怒道:“你……” “菱儿。”随着轻柔的女声,一朵白色纤细的身影上来了,亭亭立在莫愁面前,宛如一枝自荷花。 莫愁看得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秀雅清丽的姑娘,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但见她微笑、姿态优雅地朝莫愁走来,柔声道:“这位小姑娘可能是初次上山,还不识得我,菱儿,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人虽美,语音虽柔,讲出来的话却让莫愁不能苟同,尤其是那温柔中带着骄傲,使莫愁对她的好印象灭了几分。 “兰妹,有需要为兄帮忙的地方吗?”方莲生走了过来,温柔地说道。啊!原来她就是纪兰,莲哥的未婚妻。莫愁心道。 未料纪兰仅是淡淡地说一声:“没有。”神色间颇为冷淡疏远。 “兰妹,上回你说要看看我画的墨竹,我带来一幅,你要看看吗?” 方莲生此时的语气温柔得令一旁的莫愁心中大不是滋味。 纪兰不屑地说道:“现下已不流行墨画啦,你自个儿收着吧。” 随即莲步轻移,朝殷五走去,神态娇柔地说道:“五哥,许久不见,我这回上山特地带了一幅彩画花乌让你瞧瞧。”和对方莲生的态度有如天壤之别。 就算是对情爱钝感的莫愁也瞧出其中不对劲。她用手肘推推身旁的朱羽,悄声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羽笑道:“纪兰瞧不起自己的未婚夫,看上殷五啦!” 莫愁皱眉道:“莲哥有什么不好?虽然滥好人了些,但是善良诚实,会是忠贞不贰的丈夫。殷五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让人完全猜不着。纪兰姑娘像无念姐一样聪明,喜欢猜谜么?” 朱羽笑道:“纪兰有才女的神态,却无才女的智巧。美人爱英雄才子,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殷五武功高,智计多,外表俊美文风度翩翩。莲生虽然底子深厚,却从不彰显自己,从外表来看,这小子哪点像英雄了?” 莫愁不服气他说道:“不管什么英雄才子,莲哥就是莲哥,我不会因为他看起来功夫差就少喜欢他一些。” “喔?”朱羽若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不晓得当初是谁左一句书呆,右一句儒生地形容他喔?” 莫愁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谁叫他那副软趴趴的书生样,挨打又不还手,教人看了火大。不过相处久了,也渐渐喜欢莲哥的好心肠。” 朱羽叹道:“要是纪兰也如你这般想就好了。” 她和朱羽对话的当儿,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方莲生。看到他凝望着未婚妻和殷五谈笑,神色虽然平和,温和纯然的眸子却有一抹黯然。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儿微微地疼,立即走到方莲生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说:“莲哥,咱们进屋吧,我泡茶给你喝。” 方莲生转头对她温雅一笑,温和地说道:“那就劳烦你啦。” 莫愁一挺身,大声说:“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应该的。” 方莲生被她正经的模样给逗笑了,适才的不快一扫而空。 “嗯,好茶。”方莲生俊雅的容颜在热气氤氲中绽出满足的微笑。 盯着他的笑颜,她心下大慰,想着,这么温柔俊雅的笑,为何纪兰不屑一顾呢?如果她每天都能看到莲哥的笑颜,情愿一辈子为他泡茶。 她心中如此想着,丝毫没发觉有何不妥之处。若是秋无念知情,必会不择手段干掉方莲生这个茶敌。 “莲哥,你那幅画让我瞧瞧好吗?” 方莲生将手中的画递给她,复又想起纪兰适才不屑的语气、冷淡的态度,不禁神色黯然。 莫愁见他如此,便故意摇头晃脑地大声赞道:“好画!好画!” 他听了眼中露出一抹兴味,奇道:“莫愁,原来你也懂得书画之道,不光是会练武而已。” 他知道尚武的莫愁对这些文人雅士的玩意儿最为排斥,今日却有模有样地赏起画来,顿感好奇。 莫愁煞有介事他说道:“你这幅画中斧劈皴用得很巧妙,颇有吴带当风之势。” 方莲生闻言不禁啼笑皆非:“斧劈皴是画山岩的技法,我这是幅文人墨竹,其中哪里有山的影子了?‘吴带当风’是形容唐朝画师吴道子做人物画时衣纹有力的线条,这幅画中又哪里有人物了?” 莫愁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这几句唬人的言辞,还是骗不了莲哥。平时听爹爹和那些文人雅士品评画作,也就学了一两句,碰上真正的内行人,还是蒙混不过去。爹老说我不学无术,也许真有几分正确。” 他笑道:“人各有所长,你一身武功,令尊就望尘莫及了,不是吗?” 莫愁拍手笑道:“就只有莲哥和无念姐了解我。” 说完歪着头瞧着那幅墨竹,说道:“莲哥,我虽然不懂得画的好坏,可是我看得出你是很用心在画的啊!只要有心,便是好画了,不是吗?” 方莲生微笑着轻抚她的头,心中暗叹:要是兰妹也能如她一般懂得我的用心,那该有多好?唉! 莫愁仰着小脸问道:“莲哥,你会画人物画吗?” 他轻声地道:“我只画过一幅人物画。” 那温柔的眼神,令莫愁一看即知,他唯一画过的人必定是纪兰。不知为何,她心中涌起一抹酸酸苦苦的滋味。 莫愁声音干涩他说道:“纪兰姐姐如此美丽,在莲哥笔下一定是美若天仙了,你们两人站在一起,真是如古人所说的一对美壁了。” 她嘴里虽然如此说笑,心中却隐隐有一丝嫉妒,这是自她见到纪兰后才有的心情。 纪兰清丽娇美,她却如孩童般矮小稚气,而从来不在意外貌的她,此时竟感到自惭形秽。 不一会儿,朱羽等众人也陆续进屋、来了,好规矩的莫愁当然是一人奉上一杯茶。 朱羽说道:“咦,寒月怎么还没到?”殷五轻啜了口茶,说:“也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纪兰向殷五说道:“我在路上碰到寒月妹妹,邀她一同上山,她却推说有事,不肯同路而行。”语气虽然温柔,却大有责怪之意,听起来好像在向他告状。 莫愁皱眉,心道:谁要跟你一同上山,搬那些拉拉杂杂的东西啊! 方莲生温言说道:“寒月不是虚言敷衍之人,应该是真的有事。”继而转向好友说:“五郎,要不要派人下山支援?” 殷五缓缓说道:“不用了,她已经到了。” chaper 9 就在众人惊奇之余,一道黑影如鸟般的飘然落于屋内,高绝美妙的轻功身法,令莫愁大开眼界。 立于众人面前的是一名黑衣女子,神色冷然,黑亮的眸子如同晶钻,冷静中有几分肃杀之色。 照啊!总算看到一个有武林味的女子。莫愁心中赞道。她应该就是寒月了吧,那冷漠的气质,像极了传奇中的顶尖杀手。 寒月淡漠地说道:“遇上枭帮余孽,解决了一个,走了两个。” 她语气淡然,但在场众人皆知枭帮的杀手不是易与之辈,那必定是一场恶战,莫愁心中更加佩服寒月的冷静。 殷五皱眉道:“你受伤了。” 莫愁见状大感惊奇。自她认识殷五以来,他总是从容潇洒,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皱眉头。 寒月淡淡地说道:“死不了。” 好有个性!莫愁更加崇拜寒月了。 “让莲生看看,”殷五温文的态度中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 寒月冷哼一声,但还是依言走到方莲生面前,盘膝坐下。 不一会儿,众人便看到方莲生身上白袍如吹风般膨起,头顶上微见蒸气,知他此刻全身真气鼓荡,正以自身纯阳内力为寒月治伤,众人虽然已看过数次,但仍心下佩服。 八杰内力皆佳,随时可以发掌伤人,要多猛烈就有多猛烈。但治伤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助人反害己。要如方莲生这般说治便治,内力不但要深厚,而且要够纯,才能巧妙控制内息助人。殷五等人内力虽然深厚,但是却没这般本事了,这就是为何朱羽听到他传授莫愁内功心法时,露出欣羡之色了。 望着方莲生那温雅的俊容正专心凝神,那神色令她不由自主的升起敬爱之心。 此时她突然了悟——真正的武者之心,应该是扶弱助伤的慈心,纵横豪迈。武功卓绝,只是武者之态。 而她天天缠着学武功、好脾气的、总是挨打不还手的莲哥,正是师父以往口中常说的:真正的武者。 想至此,突然可以体谅方莲生那滥好人的作风。 她偷眼望向纪兰,见她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莫愁心中不禁为方莲生感到不值,为何纪兰对这温柔美好的男子如此不屑一顾呢?如果是她,愿意为了这男子一颗温柔的慈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莲生,谢了!”寒月收式起身,简短的话语有真诚的谢意。 方莲生微微一笑:“不客气,为同伴疗伤,乃理所当然之事。” 莫愁见他依旧神清气爽,白衣飘然,不禁心中钦佩。需知为人疗伤极耗真气,他仅一笑带过,如此胸怀,无怪朱羽等人如此敬重他了。 她连忙端过去一杯茶,说道:“莲哥,你辛苦了,喝杯茶”!” 方莲生含笑接下。 旁边的寒月淡淡地说道:“很有礼貌的孩子。” 殷五接口:“武功也很不错。” 寒月一听,突然伸手疾抓向她肩头。 莫愁一惊,自然地肩一沉,反手使出擒拿,反切寒月手腕。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过了十几招,寒月突然跳开,赞道:“好俊的身手!好好练个五年,也许能超越我和朱羽,和殷五比肩,但要胜过莲生,那是不可能了。” 莫愁听见崇拜的寒月对自己如此说,兴奋得脸胀红了。 朱羽不服气他说道:“喂喂,寒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比不过莲生是理所当然,难道我的功夫会比殷五差吗?” 寒月对他的抗议不予理会,转头走回房去。 莫愁依旧脸热心跳,想着寒月那一句话,全然没将其他人的话听进去。 纪兰不以为然地说道:“寒月妹妹也糊涂了,这样一个小姑娘,就算再练个二十年,怎能及得上八杰呢?五哥,你说是不是?” 殷五没有回答。 朱羽说道:“枭帮的杀手显然在抢山附近伺机而动,大伙儿要小心防范。” 明天开始,喔,不是,从现在开始。我要更加努力练功。 莫愁完全没听进旁人的对话,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莲哥,危险!莫愁大惊,想也不想就扑身上前去。 只见方莲生和身护着未婚妻,以背硬生生地接下敌人重重的一掌。此掌夹带劲风,严然有排山倒海、开石破碑之力,一旁的殷五见状,立即出掌袭向敌人背心,欲解同伴之危,已然迟了。 只听见“碰!”的一声,方莲生为了护得怀中未婚妻周全,竟然不避不让地以背接下这一掌。 莫愁扑身进前,眼睁睁地看着他中掌,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大吼一声:“你这恶贼!” 她使尽全力,一拳往那突袭之人打去。 只见那名蒙面人嘿嘿冷笑:“想不到天易门居然有这等硬扎高手,看在这小子受我一掌的分上,今天放过你这无礼的小女娃。”说完便疾然而去。 莫愁大叫:“你这可恶的恶贼,别跑!” 发足欲追,却听到身后传来方莲生中气不足,断断续续的声音:“莫……莫愁,别……别追去,危险。” 她连忙回头,一个箭步冲到方莲生身边,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忙声问道:“莲哥,要不要紧?”眼见他脸色苍白,薄唇无一丝血色,她心中一痛,又难过又着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到树荫下坐好,以衣袖为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着急又痛惜地说:“莲哥,你很痛么?忍着点,我马上去找人过来。” 方莲生勉强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摇摇头,接着盘膝而坐,闭目不言。 莫愁知他意,便在他身后站着,为他护法。 不一会儿,方莲生头顶出现氤氲雾气,苍白的脸色渐转红润,嘴唇也有了血色。过了约莫半灶香时间,他张口吐出胸中瘀血,张开眼睛,首先映人他眼帘的是莫愁担忧的眼眸。 见他吐出瘀血,莫愁悬了半天高的心终于放下,刚才真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刻。 她走到方莲生面前,以衣袖轻轻为他拭去嘴角的血丝。想起适才惊险的一幕,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凝视着他温和的容颜,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莲生见她眼中的担忧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疼怜爱的神情,见她伸手为自己擦去唇边血丝,那模样、那神情,像极了深爱丈夫的妻子,而不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妹妹。 他不禁心弦颤动。这样疼惜爱怜的眼光,他知道永远不会在纪兰眼中看见,如今却是……却是…… 他隐约觉得不安,还未及深思,莫愁娇小的身子已然扑到他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莲哥……你……你让我担心死了。”头埋在他颈窝,她哽咽地说道。 方莲生感觉到她温热的泪水沿着他的颈项流入衣领内,温温的、热热的流过他衣领下的肌肤,心中不禁一阵感动。 他只不过是教导莫愁武功的大哥哥,莫愁却如此真诚地关心他,远胜于自己的未婚妻,教他如何不感动呢?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说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莫愁抬起头来,大眼里仍闪着晶莹的泪珠,咬着牙恨恨地说道:“等我哪一天武功练好,一定上枭帮替你报仇。” 什么人不打,偏偏打伤了她的莲哥,等她秋莫愁有朝神功练成,一定第一个找枭帮的杀手开刀。 她随即想起他适才舍命保护的人,便抬头四处张望,却是在殷五的身旁看到那炯娜纤秀的身影。 “五哥,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纪兰娇柔的嗓音随风飘过来,让柳树下的方莲生和莫愁听得一清二楚。 见殷五不作声,她便不满地斥责追击敌人才刚回来的寒月:“你竟然一点也不关心同伴的伤势,亏得你还是他的搭档。” 这口气听起来,好像对殷五、寒月搭档这事有着很浓的嫉妒。 寒月冷漠地说道:“这家伙机灵闪得快,没受什么伤。倒是莲主为了保护你,承受了敌人所有的掌力,身为未婚妻,你不过去看一下吗?” 纪兰一听到“未婚妻”这三个字,清丽雅致的脸庞顿时如罩上一层寒霜,冷淡地说道:“他死不了的。” 听到如此凉薄的言语,莫愁心中愤怒,柳眉一竖,便要起身把纪兰抓过来。 谁知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看到方莲生眼眸中痛苦的神色,她霎时觉得心理好痛——看他受苦,比她自身受苦要难过上百倍。 她忿忿地说道:“莲哥你放手,我去找那个有眼无珠的千金小姐来对自己的未婚夫尽一下关心的义务。” 方莲生神色黯然地摇摇头,说道:“莫愁,你扶我到湖边坐一下。”说着便伸手揽着她的肩头,将全身重量倚在她身上,生怕她真跑去找麻烦。 莫愁小心翼翼地扶着受伤的方莲生到湖边坐下。此时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湖面布满了纯白、粉红、粉紫的荷花,随风摇曳,甚是好看。 “莲哥你看,荷花好多、好大,像茶碗似的,开得真热闹。” 方莲生闻言,温雅俊颜绽出一抹浅笑,心想:莫愁心思、说话还是这般质朴,没有一般姑娘家怀情赏花的斯文气。 莫愁侧头,见身旁男子白袍轻扬,倚着湖边柳树从容而坐,如画中人般,有说不出的好看,突然觉得自己这般言语粗俗,格格不入。 想起爹爹和无念姐游湖时常你一句我一句地吟诗,看来相当惬意。为了不辜负这美景和身旁的白衣书生,她努力地回想秋无念曾教过她的诗词——除了英雄豪气外剩余的那一小部分。终于给她想到一首了,虽然记得有些残缺不全。 她学着秋无念摇头晃脑地吟道:“荷尽己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这个,一年好景……” “君需记。”方莲生微笑接口。 “最是橙黄……嗯……橙黄……” “菊绿时。… “唉,我就只记得放翁词、稼轩词,其它的完全记不熟,也许真该听爹爹的话,背几首冷清凄渗啦,断雁悲鸿啦,潇潇暮雨啦……”“哈……” 她语未完,就已听到方莲生的笑声。转头望向身旁的男子,见他温雅的容颜闪着开怀笑意,那是令她舍不得转开眼的笑容。她终于可以了解,为何古代君主为博美人一笑,命人裂帛摔皿,做出诸多蠢事了。 方莲生开怀而笑,长臂一伸,轻轻搂住她的肩头,笑道:“令尊虽是一番好意,不过,诗词讲究的是性情,性情不合,纵使强背也是无用。” 莫愁说道:“莲哥,你是世外书海的人,听起来好像文渊阁一样有学问的地方,小时候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被爹逼着念书呢?” 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方莲生怕她着凉,白衣大袖一挥,将她圈在怀中,轻声笑道:“书是念了不少,不过不是被逼的。” 莫愁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我爹的儿子,他一定高兴得紧,像你这般斯文人品,最合他意。” 微风吹拂,柳丝轻摇,莫愁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心中有说不出的舒适惬意,随口问道:“莲哥,世外书海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家祖武功修为深湛,性格淡泊谦和,和祖母长年云游四海,我从小到大也只见过数次。” 莫愁甚感好奇,问道:“不知我有没有福气拜见这两位前辈呢?” 半天不见方莲生回答,侧头一看,发觉他正凝视着湖边的野生兰花,清澈眼眸中有着无比温柔的神色。 莫愁见他如此神情,胸口如遭重击——莲哥心中还是只有那个凉薄的女人! 她忍不住将藏在心中的话说出口:“她不配做你的妻子。” 但觉身后的男子躯体顿时僵直,莫愁转过身来面对着方莲生。见他神情苦涩不禁心下难过,但仍是硬着心肠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眼中只有别人,若是和你结为夫妻,你一生都不会快活的。” 方莲生知她所言非虚。 殷五和朱羽曾在言语中暗示他纪兰非佳偶,向来不管闲事的寒月虽然从未提起此事,但眼光中对纪兰也不甚赞同,唯有莫愁在他面前直说了出来。 chaper 10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爱恋情痴,其中滋味,你年岁尚幼,不会懂的。” 莫愁听到“年岁尚幼”这一句话,心中好像被万针穿刺,难过得快要流下泪来。 她霍地站起,激动地说道:“我是年纪小,不懂情爱。但是我心中清楚,自己看不得你难过,看不得你受苦。每回看到你痴望着她的黯然眼神,心中好似要窒息了一般,我……我……” 莫愁双拳紧握在身侧,激动得说不下去,突然之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她大声地说道: 莲哥,我要陪你一生一世,让你永远开心快乐。” 此言一出,两人之间是一阵沉寂。 方莲生惊愕地望着站在他眼前,胀红脸的莫愁,她的眼中闪着爱恋的光彩,那不是小女孩单纯关心的眼神,而是热恋中女子的眼神。 怎么会如此呢?怎么会呢?那个成日缠着他学武功的小莫愁,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种下了如此深的情意? 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不禁蹬蹬地倒退了两步。 莫愁看到他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脸色惨然地道:“我不会再说这种让你为难的话了。”话说完,扭头就走。 心好痛,心好痛,为什么莲哥不肯接受她,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吗? 方莲生看到她神色怆然,知道自己的态度伤了她的心,连忙叫道:“等一下,莫愁……”发足欲追,心中一急,牵动才刚好的内伤,竟引来一阵头晕目眩。 莫愁听见他语气有异,回头观视,见他站立不稳,连忙折回,手臂从他腋下穿过,一把扶住,埋怨道:“身上有伤的人,还不好好照顾自己。” 她一见到他有事,马上把自己受伤的心情抛到脑后。 方莲生轻喘着说道:“你……你不要再这样跑走了。” 莫愁应道:“好,好,好。你先到那树下坐着,我保证乖乖坐着听你说。” 于是莫愁再度搀扶着他回到柳树下。 两人正走着时,方莲生侧头凝望着她的脸庞,已经不见适才的伤心之色,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小心的神情,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扶着的人摔坏了。面对莫愁如此真诚的关切之意,他心中立即有了决意。 “莫愁,”他缓缓开口,温和的容颜是关爱之色:“你虽年幼,但素来认真诚恳,所以……所以,”他顿了一顿,勉力保持神色不变,续道:“适才之言,我已认真思索过……” 莫愁忍不住插嘴:“才走那么一段路的时间,那样叫做认真思索过?” 方莲生闻言,忍不住微笑——这小莫愁,果然是质朴认真,就连对心上人表白,也丝毫没半分旖旎风情。 他微笑反问:“那么你适才之言,也想了很久吗?” 莫愁嗫嚅:“我……”根本连想都没想,心中一笃定,就冲口而出了。 方莲生续道:“你正逢情窦初开之龄,而我正巧是唯一和你朝夕相处的男子,憧憬变为爱恋,实属平常。也许过个两年,等你心智成熟,阅人较多时,就会明白,今日对我,只是对大哥般的亲爱之情,而非刻骨铭心之爱。等到你真正遇到了一生爱侣,只怕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 莫愁歪着头,怀疑地道:“真的吗?” 她虽然确知自己对方莲生的心意,但是,从未尝过爱恋的她,也不清楚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这分心就属情爱吗?等她长大以后,认识了别的英俊豪侠,就真的会忘了莲哥吗? 方莲生微笑着轻抚她的头发。“我可曾妄言过?” 莫愁用力地摇摇头:“没有。” “还是你不相信我?” 莫愁大声地道:“我永远都相信莲哥。” “那就一切无事了。”方莲生轻拍她的头顶,笑道:“时候不早,快回去吧!再过两天就是验收之日,你可要好好练习,” 莫愁乖乖地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回去。 方莲生独自倚着柳树,心中正自咀嚼着莫愁那一句话:“莲哥,我要陪你一生一世,让你永远开心快乐。” 他摇首苦笑。莫愁毕竟年幼纯真,才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世上真有一生一世。付出无悔的情爱吗? 他对纪兰如此情意真挚,却饱尝冷落之苦,他不要莫愁也为情所苦,所以,委婉地拒绝了她。 chaper 11 练武场上,天易门众睁大了眼睛,露出佩服的神情。 秋莫愁实在太厉害了! 她已连败十三人,现在没下场的,只剩下八杰和武训总监督的天易门主了。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如果让门主亲自下场对付,也太不成体统,若传了出去,天易门可大大地失了颜面。 于是,朱羽束了束腰带,朗声说道:“秋五姑娘小小年纪,武艺出众,令人敬佩。八杰之朱羽来讨教高招。” 说完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小莫愁这阵子在莲生的指导下勤修苦练,突飞猛进,自己若疏心大意,搞不好会败阵,那他一世英明可就毁于一旦了。 心中如此想着,他脸上出现戒备谨慎的神色,丝毫不敢大意。 未料,一道纤细的白影抢在他前面闪了出去。纪兰娇柔的声音传出:“杀鸡焉用牛刀,用不着羽哥出手,就让小妹来吧!” 站在练武场正中的莫愁,看见出场的人居然是纪兰,心下一怔,不禁朝人群中的方莲生望了一眼。 见他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眸正担心地望着未婚妻,她心中又是嫉妒,又感苦涩。 朱羽见状,悄声对身旁的寒月说道:“你说小莫愁打得过纪兰吗?” 寒月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朱羽道:“你说谁不自量力,是小莫愁还是纪兰?” 一旁的殷五微笑道:“是谁很明显。” 纪兰轻移莲步,优雅地走到武场中央,斯文地说道:“你在沧山上也练了好一段时日,就将所学放心施展开来吧。” 她初见这小姑娘时便心下不喜,不过是面貌普通的小女孩,说话举止粗俗,偏生八杰的男子将她当成宝似的宠着,每当秋莫愁一出现,八杰间的气氛就显得异常热络,教武功的教武功,端糕点的端糕点。活泼的朱羽不说,就连一向对她冷淡的殷五,居然也喜欢逗着秋莫愁说笑话,往往看得她妒火中烧,差点失去自持。 今儿个,她一定要让秋莫愁在天易门众前出丑,同时在心仪的五哥面前展露她优雅高超的武技。纪兰如此想着,脸上露出优雅骄傲的微笑。 莫愁恭敬地行礼,朗声道:“请兰姐赐教。” 自两人开始动手,莫愁拳腿不停,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场外的方莲生。 她看到方莲生那双令她倾心的温和双眸,一直关切地注视着纪兰—— 她掌切纪兰颈项,他眸中露出惊慌的神色。她右手正拳伪攻,左掌偷手而出,准备击向纪兰门面,那双可以让她不顾一切的温和眼眸出现一抹忧心。 莫愁霎时心情懊丧。他眼光丝毫不离开纪兰,他的眼中一直都只有纪兰,那她就算赢了又有什么喜悦呢? 瞬间斗志尽失,手上招式也就没使到尽头,好几次明明可以将纪兰打倒在地。却明显地放过了。 纪兰却是又惊又恐,想不到这小姑娘功夫如此之高,她守得勉强狼狈,再这样下去,她身为八杰一份子的颜面尽失。 刚转念,突见莫愁一记旋风腿踢来,她连忙伏身避过,头上珠钗却让强劲的腿风给扫了下来,顿时发丝篷乱,狼狈不堪。 纪兰又气又急之下,趁着莫愁搂手近身之际,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针,朝她射去。 莫愁眼角瞥见金光闪烁,心下愤怒:我和你又无深仇大恨,为何下此毒手? 转头看见方莲生关怀的眼神依旧痴缠着纪兰,嫉妒烧噬着她的心,毫不思索的,当下使尽全力,一招“云涌山涛”如排山倒海般的向对方击去。 耳边听见众人惊声迭起,纪兰纤细的身子如离枝的梨花般飞了出去,莫愁才发觉自己闯了大祸! 莫愁呆立当场,脑中一片空白,看着八杰倏地在纪兰身边围拢,把脉的把脉,点穴的点穴,看到方莲生忧心如焚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因一时嫉忿,做下了不可挽回的错事。 心中响起师父传授此招时说的话:“莫儿,‘云涌山涛’此招威力非同小可,除非到生死紧要关头,不可轻用。” 她当时功力尚浅,一招“云涌山涛”打出来仅能摇撼小树,但这几个月来修习方莲生所传的内功心法,内劲己今非昔比,加上金针在眼,愤怒危急之即,自是使出了十分力道,这一掌打在纪兰胸口,就算不死也要重伤残废。 莫愁武功虽高,时常出手惩治恶人,却从未存有杀人的念头,对纪兰也只有嫉忿之心,并未存心伤她。眼看着纪兰双目紧闭,脸如金纸,心中惊慌自非言语所能形容。 “难道我竟失手打死了她么?难道我竟失手打死了莲哥的未婚妻么?”她喃喃自语。 场外的秋无念和寒月见她呆若木鸡,失魂落魄,便分别走到她身边。 “莫愁,纪兰的伤有八杰照看着,不碍事的,你先和我回房休息吧!”秋无念轻揽着她的肩头,温和地说道。 寒月也开口了:“她的伤势虽重,但不致命,门主正在为她把脉。”接着转头向秋无念说道:“秋四姑娘,你先扶莫愁回房,等诊断有了结论,我会通知你们。” “如此多谢了。”秋无念向寒月道谢,便扶着失魂落魄的妹妹回房去了。 寒月望着莫愁颓丧蹒跚的背影,眼角突然捕捉到一抹金光,定睛细瞧,发现地上有三枚金针,她弯身捡起,纤指捻着针尾细瞧,眼中闪着了然的光芒,自言道:“原来如此。” 秋无念扶着莫愁进房坐好后,便仔细地关上房门,转身对妹妹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口气中有着少见的凝重。 莫愁低声说道:“我……我……”便将自己如何恋慕方莲生,他好言相拒,比武时因嫉生忿之下,误伤了纪兰,源源本本地向姐姐说了。 秋无念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莫愁,你心中恨纪兰吗?” “我不恨她,但是……她那样刻薄又矫揉造作的女子,怎么配得上莲哥!”她语气激动。想到纪兰居然于比武时放金针暗袭,她心中还是忿忿不平。 秋无念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的妹妹莫愁,是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把持自己的人。今日之变,虽说出于无心,但是,你何尝不是因心中妒意而扰乱了判断?” 莫愁听姐姐如此说,惭愧地低下头——无念说得不错,当时她若神智清明,会马上跳开闪过金针之危,而不是愤怒地出掌伤人。 秋无念续道:“你向来自律,分得出轻重,今日却……唉!”她叹了口气。莫愁终于动情了,但是却引发这样的事出来。 莫愁惭愧地低头不作声。 秋无念看到妹妹后悔懊丧之色,心中不忍,轻拢着她的肩。温和地说道:“莫愁,我知你向来是个懂事、明辨是非的好孩子,但是‘情’字不能以是非论断,不管纪兰人品如何,你都要尊重莲生的选择,不要擅自批判,知道吗?” 听到姐姐的一席话,她抬起了头,眼中闪着明了和惭愧,低声说道:“你说得对,我……我不该觉得自己才配得上莲哥,我……我终究还是让莲哥伤心难过,”说完霍地站起,语气坚定地说道:“只要纪兰能保住性命,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为今日之错补过。” 秋无念闻言,赞赏地拍拍她的肩,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秋莫愁。” 此时门上传来两声轻啄,秋无念拉开房门,看见纤长的黑衣女子立于门前,便回头示意莫愁不要离开;自己则踏出房外,反手轻掩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