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鹿记·陈涉世家》 引子 江边读书 月下赠简 每一年,当春节刚完,就进入了早春,天气依旧如同往年,乍暖又寒,春雨淅淅洌洌,一旦想起了要下,它就悄悄下上一会儿。 冬天的萧瑟之气已告终结,经过雨水一次又一次细致洗涤,树木正在等待再一次生命轮回。 早春,所有生命都孕育着无限生机,都期待一场崭新的张扬和爆发,毕竟潜伏了一个漫长的冬季。 有一种无以名状、充满天地的神秘力量在旷野中游荡。 这就是一年早春的天气,既让人忧思、又让人有着希望。 不远处沱江上,正在修建着一座大桥,才刚刚建起桥墩,早有名字叫“龙西大桥”。 而在江边另一处,有不少工程车,正在挖掘着江中沙子。 初春的沱江,由于是枯水季节,所以看不出它的浩荡,只有在与长江的汇合处,才可以感受一下宽阔的江面所带来的遥远思绪。 我总觉得沱江没有嘉陵江秀美,沱江有一些粗野的面目,只有在漫长的冬季来临时,才会显得安静一些。 所有的江河都是日夜不歇地流淌着,从远古一直到今天。 不知两千年前的沱江和长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从小,就一直有读史书的习惯,一旦有时间,就从书架上取下《史记》,关上门,静静沉浸在古代的历史事实之中。 这样,既可以享受读书所带来的乐趣,又可以对生命有一些更新的、深沉的认识。 特别是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光当中,再加上几场时断时续的细雨,不禁让人想起冯延巳的一句词来: “风微烟淡雨萧然, 隔岸马嘶何处?”。 这样的天气其实很适合读唐诗宋词。 李白是空灵的,奇思妙想,浑然天成。 杜甫是深沉的,沉郁顿挫,雕章琢句。 唐朝人的气魄十分雄大,直接接上了魏晋的风格。 陈寿在《三国志·武帝纪》中写到,被称为汉贼的曹阿瞒这样说: “设使国家无有孤,当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曹操说得坦率直白,有些惹人喜爱。 陶渊明挂印返乡,又却是别有一翻情趣。 《归去来兮辞》中写道: “…… 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 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真想与五柳先生同游。 陈子昂在《登幽州台歌》中这样写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苍凉、空旷。 王翰在《凉州词》中却说: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豪气干云。 宋朝人的气量比起来,就略微显得有些局促。 虽然说有苏东坡和辛弃疾等几个豪迈之士,但毕竟遮不住那股万般无奈、千种悲凉的愁绪。 《稼轩长短句》中《水龙呤·登建康赏心亭》,将一种凄凉写得起起落落,无限哀思似乎绵绵不绝: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鲙,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取,盈盈翠袖,揾英雄泪?” 好一个“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明末清初时的大才子金圣叹所激赏的天下才子书也是我的最爱。 读《离骚》,有幽思,也令人恍若飘然于世外; 读《庄子》,有一种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 读《史记》,常常让人唏嘘不已,陷入沉思; 读《杜诗》,才知老杜诗才纵横,中国文字实在是悠远美妙; 读《西厢记》,可以想象出那唱词戏文与唱腔抒发出的炽热感情; 读《水浒传》,总使人想提了朴刀长剑,跃上高头大马,与众多兄弟一起驰骋在去往各州县的官道之上。 也可以听一听明朝后期的李贽在疯狂地渲泄着他那如泉涌般的奇思妙想。 读天才的书一定要有十分的激情,二十分的狂妄。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似乎天公作美,终于想起了要出太阳,虽然吹的风依旧是那么让人觉得寒冷。 难得的好天气。 吃完晚饭后,站在江边看看夕阳和晚霞。 微风中,几只白鹭正往筑巢的竹林方向飞去。 天边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月亮,圆圆的,才突然想起,明天就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温一壶酒,又可以开始今夜的读书乐趣。 明月如练,月华似水,不时有几缕清风掠过竹林,四周一片沉寂,除了轻微的江水声。 《史记》中“世家”、“列传”让人百读不厌。 太史公在《游侠列传序》中说道: “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享其利者为有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 的确说得有道理。 《陈涉世家》中说道: “陈涉……,蹑足行伍之间,而崛起什伯之中,率疲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而转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影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陈胜的勇气和胆识十分少见,在民间引起极大同感,纷纷响应,不禁让人喟叹秦始皇二世、三世以至世世代代为皇帝的想法是多么荒唐。 正看得入迷,门外陡然响起一阵大笑: “春琳兄,可以进来一起喝上几杯吗?” 已是夜深人静,不知是何人有如此雅兴? 起身开门,只见两位身着长袍的中年壮汉站在门外。 一个长得高大硬朗,面容有些清瘦;另一个长得十分魁梧,满面胡须。两人神情是那么怡然自得。 看这副架势已不好拒绝,只有请进来,一起喝上几杯。 面容有些清瘦的这位说道: “难得今晚如此月色,应该好好喝几杯!” 满面胡须的那位笑了起来,说道: “有酒就行!” 说完,两位不速之客各自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看到两位如此豪爽,我拿过酒壶,一人倒了一杯, “请!” 又是一饮而尽。 “不用麻烦你倒酒,自己来。” 两位长袍中年壮汉又是各自一杯,一饮而尽。 见此情形,干脆一人一壶。 “我在看书,不过,能有豪爽之人一起喝上几杯,今天晚上已是十分有趣,我敬两位。”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两位不速之客的衣着有些特别。 先是着实来得突然,而且又是陌生人,所以没有十分注意。 两位中年壮汉束着长发,身穿长袍,举手投足间俨然是两个古代人。 本人生平不怕鬼神,加之已有几分酒意壮胆,竟浑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怪异的地方。 大概看出我注意到了他们的穿着,两位眼里竟出现了几分凄凉神色,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眼里又重新放出光彩。 “你读书喜爱大声朗诵,我们早注意到了。 你所读之书多为春秋、秦汉时故事,而我两人实实在在就是张楚王陈胜和西楚霸王项羽,太史公记述得较为简略,所以后人有很多疑问,许多细节的地方都不太清楚。” “是啊,太史公记述历史有自己特有的笔法,整本《史记》非通读不可,不然有些简略的地方,原因、经过那就不是很清楚。” 停了一下,我对那位满面胡须的壮汉问道: “秦始皇帝游会稽时,你为什么说:‘彼可取而代也!’?” 满面胡须的这位笑了笑,很是开心: “秦始皇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做得皇帝,我也能做得皇帝,为什么不可以取而代之?” 说完,又是十分开心的大笑。 的确如此,我也随着他的笑声大笑起来。 停了一下,我又对那位面容有些清瘦的人说道: “在大泽乡时,你怎么会说出这句话?‘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面容清瘦的这位听了后,顿时有股豪迈之气溢于眉宇,大声说道: “在我陈胜看来,大家都是人,王侯将相难道天生就是?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难道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声如洪钟,句句使人肺腑震慑。 我听了后,沉默无语。 能在现代社会有这样的奇遇,这本来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不过,由于好奇心的原故,我倒很想听听这两位长袍中年壮汉详细讲述他们那传奇、英雄的一生。 两位各自从袖中拿出一捆竹简,放在我面前桌上。 “这上面都记载了与我们相关的人和事,希望春琳兄仔细推研,重新加以整理,以传示于后人。” 今夜的月色似乎比平时明亮一些。 我拿过一捆竹简,打开来看,全是小彖写成,有某年、某人、某事等等,记述得确实详细。 一丝凉风吹过,不禁觉得有些寒冷,抬头一望,两位长袍中年壮汉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那一轮圆月还是在天上,清风还是在吹,竹影还是在晃动,江水声还是在轻微地吟唱。 只有那两捆竹简还在桌上。 我拿起这两捆竹简,打开来一看,全是小彖所写成,有某年、某人、某事等等,记述得确实详细。 读完之后,我明白了许多事情,于是,拿起酒壶,倒了三杯酒,一杯倒在地上,以祭陈胜;另一杯也倒在地上,以祭项羽;剩下的一杯,自己一口干了。 于是提起笔来,左右采证,以竹简为根据,得以下若干回事情。 第一回 楚怀王见欺质秦 秦昭王纳谏约楚 公元前299年,秦昭王伐楚,接连攻占了楚国八座城池,对此,楚怀王君臣有些束手无策。 就在这一年秋天,秦国三名信使匆匆从咸阳赶到秦国南大门武关,这三名信使是奉秦昭王之命送信给楚怀王。 三名信使在武关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在凉爽的秋风中,三名信使与武关戍守将士辞别之后,一路往东,飞一般往楚国都城郢而去。 楚怀王熊槐拿着书简,心中七上八下,缓缓展开,只见书中写道: “始寡人与王约为弟兄,盟于黄棘,太子为质,至欢也。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 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寡人与楚接境壤界,故为婚姻,所从相亲久矣。而今秦楚不欢,则无以令诸侯。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 敢以闻下执事。” 看完秦昭王的信函,楚怀王这才知道,是秦王主动邀请自己到武关会盟,希望两国君王在武关见面,重新结盟修好,还重点提到了五年前两国君王曾经结盟约为兄弟的事情。 看完书简,楚怀王顿时感到呼吸困难,急忙传召大臣入宫商议。 楚国宗室大臣被紧急召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个急急忙忙赶进宫来,听楚怀王说完,一个个才松了口气。 昭雎等一干大臣劝谏道: “大王,千万不能相信,这一定是秦王的谎言,这次武关会盟,可能就是一个阴谋,这一去好比是羊入虎口,只怕是有去难回。 秦王如同虎狼一样凶狠狡诈,一直有吞并各国的野心,大王应该征发更多士卒,送到秦楚边境作战前线,随时做好秦国入侵的战斗准备。” 而楚怀王十分疼爱的小儿子子兰却反对这样的意见,子兰说道: “如果不去武关,一定会惹怒秦王,秦王又有借口兴兵来攻,楚国以后就会难以安宁,秦王主动要想和好,这也是一番好意,去武关结盟才是上策,不能不去,怎么能就此绝了秦王欢心?” 当然,秦王的使者和路经楚国的秦国大臣,每次到楚国都城,都要给子兰送来金玉珠宝。 楚国三闾大夫屈原虽然遭受贬斥不在都城,但是,听说秦昭王邀请楚怀王到武关会盟,也是心急如焚,来不及考虑一下个人安危,连夜写了劝阻书信,请人带给楚怀王,称秦国为虎狼之国,不可以相信云云。 楚怀王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大臣有的说去、有的说不去,彼此争执不下,心中更加忧虑,只好暂且搁一下。 楚怀王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自即位三十年以来,屡屡败于秦军长戟之下,被占去了大片土地,损兵折将无数,外交上也经常失败,到处丢人现眼,特别是被秦国丞相张仪欺骗那一次,真是让楚怀王丢尽了脸。 十三年前,秦楚两军丹阳大战,楚军战死士卒八万人,连大将军、裨将军等一干将校尉等七十余人,也被秦军一网打尽,无一人逃脱。 自从楚太子在咸阳击杀秦国大夫逃回来之后,这三年来,秦军不断攻打楚国,动不动就联合边境北部的韩、魏两国一起来攻,有时还邀请远在东边的齐国助阵,在边境重镇大败楚军,杀了楚国大将唐昧,接着又在襄城杀了楚国大将景缺,战死兵士无数,丢失城池若干,军事要塞重丘也被秦军占了去。 大将景缺战死那一次,楚军一次就战死三万多人,而且,就在几个月之前,秦军又攻占了楚国八座城池,又杀一员大将景快。 想起五年前与秦王在黄棘结盟,两人立誓约为兄弟,秦楚两国又是姻亲,楚怀王心里还是有一些侥幸。 万般无奈之下,楚怀王决定去武关和秦昭王见面。 楚怀王和众多大臣侍卫一同往北而行,渡过汉水,又足足走了五天,来到了秦国边界,而不远处就是武关。 一些前来送行的大臣在辞别楚怀王之后,往都城方向返回,楚怀王一行继续朝着武关方向前进。 看到武关墙头上飘扬着秦王旗帜,楚怀王心里多少有些放松。 走近武关,墙头上赫然站着个秦昭王,楚怀王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此时,一位秦军将领带着一队秦军士兵跑了过来,带队的将领下了马,施礼完毕,向楚怀王通报: “大王已等了整整三天,备好了所有结盟事项,请楚王入关。” 武关关门打开,楚怀王一行人进入关去。 等楚怀王一行全部进入了武关,突然听得一声号响,武关关门嘎嘎然显然是正在关闭。 楚怀王君臣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慌乱。 不知何时,关墙上早已撤去了秦王旗帜,一位披挂整齐的守关将军站立在墙头上,几队士兵迅速将楚怀王一行围了个严严实实。 楚怀王见状,大怒,喝斥道: “大胆,滚开!快快叫秦王出来!” 秦军守关将领在墙头上朝楚怀王大声喊道: “楚王不必惊恐,大王现在咸阳,因为想念楚王,所以请楚王到咸阳去,好叙叙兄弟旧情。” 走在楚怀王一行最后面的一位随行官员,看到这般架势,趁关门还未曾完全合拢,勒住缰绳,调转马头,直冲出关。 秦军守关将领取出弓,张弓搭箭,可怜这位随行官员应弦而坠,一箭洞穿前胸,砰然落在马下。 此时,楚怀王早已经脸色苍白,全身虚软无力。 楚怀王一行只好乖乖到了咸阳。 在去咸阳的路上,楚怀王想起昭雎等一干大臣的反对,又拿出屈原的劝阻书函看了半天,心中十分后悔。 后来,秦昭王以割让楚国巫、黔中两郡,作为楚怀王回国条件。 楚怀王最终没有答应。 楚国大臣得知楚怀王被秦王扣留,而此时太子熊横又在齐国充当人质,国内不能没有大王,一个个急得象是热锅上的蚂蚁。 于是,楚国大臣昭雎找了个借口,一个人悄悄出使去到齐国。 昭雎一到齐国就带上重礼去拜见齐国丞相孟尝君田文。 见到在齐国充当人质的太子熊横后,昭雎说道: “太子,大王受秦王欺骗到了咸阳,已经不能回国,在国内,许多大臣想立太子其它兄弟为王,现在国内形势十分混乱,我这次来齐国,就是想接太子回去继承王位。” 太子听完,仔细问了事情经过,不禁皱起眉头,看着昭雎。 昭雎又去到齐国王宫,向齐愍王说明来意,齐愍王不好当面拒绝。 应付走昭雎,齐愍王与手下大臣就楚太子回国一事进行讨论。 齐愍王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不好说出口,齐愍王想的是,秦王这一手真是漂亮,自己也想学一下,留下楚国太子,等楚太子许诺以楚国淮北土地作为自己回国的条件。 齐国丞相孟尝君田文说道: “这样恐怕不太妥当,倘若楚国宗室大臣不管太子,重新立了楚王,岂不是留下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太子来要求大片土地? 秦王骗楚王到咸阳,正是楚国危难之时,难道大王想既得不到土地,又想让天下人认为大王也是不讲信用、出尔反尔的小人? 何不趁此机会送楚国太子回国,倘若日后楚太子即位为楚王,一定会感激大王恩德!” 当下就有大臣反对,说道: “这正是齐国扩展疆域的绝好时机,怎么可以轻易放过?把楚太子稳住,要想回国,条件就是将淮北土地让给齐国。 万一不管楚太子死活,另立了楚王,到那时,大王可以派出使臣,威胁新立的楚王,‘如果把吴越之地送给齐国,那么,齐国将替你杀死太子,免除你后顾之忧;如果不答应,那么,齐国将联合韩国和魏国,一起共立楚太子为王,三国将一起发兵来攻楚国。’ 这样,楚国大片土地不就轻易到手了吗?” 齐愍王听了后,左右为难。 由于齐愍王不愿意背上不仁不义、趁火打劫的名声,而且以后还可能有求于楚国,于是,派人送昭雎和楚太子熊横回到了楚国。 楚太子熊横一到楚国后,就即位成为楚王,是为楚顷襄王,时值公元前298年。 秦昭王听说新立了楚王,计划泡了汤,有些颜面无光,十分气恼;楚怀王听说新立了太子熊横为楚王,也是无可奈何,喜忧参半。 当即,秦昭王以白起为将,率三万精兵直出武关,趁楚国新王初立、政局不稳,一举攻占了楚国析这个地方,连周围一十五座城池也一齐拿下,并且大败楚军,杀死杀伤楚国士兵五万多人。 就在太子熊横立为楚王的第二年,秦昭王对楚怀王的监视有所放松。 一天,趁秦国侍卫不注意,楚怀王悄悄换上送菜乡民的衣服,肩上挑了一副竹篓筐,逃出了咸阳城。 楚怀王和几名随身侍卫一路逃亡,爬山涉水,走到秦、楚边界,这时,秦昭王才得知楚怀王出逃的消息,于是,大批秦国军队迅速朝秦、楚国交界的地方奔去,将通往楚国的道路全部封锁。 楚怀王一行只好走小路,朝北面而行,往赵国方向而去,以好绕道齐国,再回到楚国。 渡过黄河,才进入赵国地界,楚怀王派去向赵惠王通报消息的使者回来,使者报告,赵惠王说自己刚立为赵王不久,国内还不太稳定,恐怕秦王会以楚王借道赵国的事情为借口,兴兵进攻赵国,所以,赵王请求楚王另名寻找其它途径回楚国。 楚怀王只好向南返回,想悄悄经过魏国地界,然后回楚国。 还没走到魏国边界,秦国军队已经等在那里。 楚怀王只好随秦国军队返回咸阳,从此一病不起。 第二年,楚怀王死在咸阳,秦国把楚怀王棺椁送回楚国安葬。 楚怀王入秦被强行作为人质三年,一直没有答应秦王的割地要求,而且楚怀王去武关同秦王见面,是结盟修好,所以,当灵柩到了楚国时,楚国民众悲愤异常,家家户户摆上祭品祭奠楚怀王亡灵。 从那时起,楚国大地上开始流传开来一句话: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就在楚顷襄王即位不久,吴地人黄歇被派遣出使秦国。 黄歇很有学识才能,而且口才很好,所以楚顷襄王派他出使秦国,同时刺探秦国情报,以便即时传递消息。 黄歇到了秦国之后不久,楚怀王在忧愤懊恼之中死去。 作为派往秦国的使臣,对秦军一直战胜楚军这事,黄歇十分清楚。 十八年后,也就是到了公元前278年,白起顺汉水而下,接连攻下楚国作为都城的鄢和郢两座大城,并且把郢作为秦国南郡,不久,又再次兵出武关,攻取了楚国巫郡、黔中郡。 而此时,楚顷襄王已逃到千里之外的陈县,以陈城作为临时都城,暂且避开秦军锋芒。 又过了三年,秦昭王的丞相穰侯魏冉率领白起门下客卿胡阳,带兵十万,向东攻打韩、魏、赵三国,在华阳大败韩、魏军队,生擒魏国大将芒卯,斩杀韩、魏士兵十万,一直打到魏国都城大梁,韩、魏两国只好割地求和。 于是秦昭王派出使臣到韩、魏两国,商讨由秦将白起为大将,率领三国军队共同攻伐楚国。 当黄歇知道秦昭王打算联合韩、魏两国共同攻打楚国时,心里明白,这一次三国共同出兵,就算楚国不会灭亡,也会元气大伤。 在馆舍中,黄歇绞尽脑汁,要想出一个办法,让秦昭王打消这次攻打楚国的念头。 楚国现在以陈城为都,陈城往东就是吴越之地,而吴中以北又是齐国,齐国一直以来想要侵占吴、越,吴中一带却是黄歇的故乡。 黄歇思考到深夜,一直听到外面传来鸡叫声,才勉强有了点怎么样去说服秦昭王的理由和心得体会。 衣服也来不及脱,黄歇躺在床上稍作休息,又将思绪重新整理了一遍,才合眼睡了片刻。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黄歇起床,沐浴、更衣之后,坐了马车,去见秦昭王。 黄歇看到秦昭王的时候,还没有行见面之礼就大笑起来。 秦昭王看着黄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 “先生不有什么要教寡人吗?”。 黄歇还是大笑,一边笑、一边说道: “听说大王打算和韩、魏两国一同出兵攻打楚国,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比这更好笑的事。” 秦昭王表情一下严肃起来,问道: “先生认为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幸好我还没有下令军队出发!” 黄歇问道: “大王就不怕秦国军队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吗?” 看到秦昭王没有说话,黄歇又问道: “大王难道不想攻占关东,天下一统?” 秦昭王表情越来越严肃。 黄歇又接着说道: “大王当真不知?当秦国攻破楚国时,却正好给了别国一个机会,那时,韩国、魏国和齐国就会重新强大。” 黄歇说到这里,秦昭王急忙施礼,说道: “先生教我!” 看秦昭王急于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于是,黄歇整理一下衣冠,重新施礼,放缓语速,说道: “当今天下,只有秦国和楚国称得上是强国。 现在大王打算东伐,要一举灭亡楚国,这好比是两虎相斗,两国必定会死去许多能征善战的将领,也一定会战死数不胜数的士卒。 大王现在所建立的功业,全天下的人都看在眼里,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韩国几百里土地;发兵攻打魏国,一直打到了魏国都城大梁,夺得城池无数,魏国将士虽然数量庞大,但是大王军队一到,全部束手就擒。 现在大王打算乘胜利之势攻打楚国,想以武力臣服天下,我认为,恐怕会有许多后顾之忧啊! 《诗》书上说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书上有‘狐涉水,濡其尾。’都是在说同一个道理:做一件事情,开始的时候看似容易,但最后却惹来无数麻烦、后患无穷,甚至于结果不可预料、以至于难以收场啊! 大王一定是忘记了,当秦国正忙于攻打楚国时,韩国和魏国也会趁机侵占楚国土地,这是给了韩、魏两国一次重新强大的机会,所以我认为大王的这个计划并不高明! 《诗》书上又说道‘大武远宅而不涉’,所以,楚国才应该是秦国盟国,而韩国、魏国才是秦国的敌国。 为什么呢? 假如大王与韩国和魏国结为盟国,去攻打楚国这样的大国,一定是旷日持久的事情,那么,韩国和魏国就会趁此时机,养精蓄锐,扩大领土。 这正如当年吴王夫差相信了越王勾践一样,等敌国强大之后,自己早已为征伐一事累得疲惫不堪。 大王就算是攻灭了楚国,到那时,韩国和魏国如果共同起兵讨伐秦国,恐怕秦国是大难临头,我怕大王会被后人耻笑啊! 大王你再想一想,自从周天子衰弱之后,诸侯各自为政,相互之间彼此攻占不已,一百多年来,韩国和魏国无数的王公大臣、父子兄弟相继死在秦军长戟之下,以至于国破家残,社稷、宗庙遭受毁坏,民不聊生,百姓四处流亡、为人奴仆、为人妾侍,都想有一天要报破国亡家之仇。 所以,韩国和魏国一天不亡,秦国就一天都不能高枕无忧。 《诗》书上又说‘跃跃狡兔,还犬获之;他人之心,余忖度之’。 如果大王的军队借道于韩国和魏国,我怕大王的军队是有去无回啊!如果大王不借道从韩国和魏国,那么就只能攻打楚国随水的右边。 楚国随水右边江河纵横,山高林密,不能出产粮食,也不适合人居住,大王就算攻下来,又拿来做什么? 这次攻打楚国,还有东海之滨的齐国在远远观望! 齐国会趁秦楚大战之时,毫不费力将楚国吴中淮北大片肥沃土地据为己有,那时,天下还有强大过齐国的吗? 所以,大王一旦举全国兵力攻打楚国,一方面与楚国结下了仇怨,另一方面则让齐国有了称帝称霸的条件,并且还给了韩国和魏国强大起来的机会,我认为这是大王的失策! 最好的办法是与楚国合好,结为盟国,那么韩国和魏国就无机可乘,只能听命于秦国;再以韩、魏两国牵制齐国,齐国也就不敢轻举妄动;到那时,燕国和赵国得不到楚国和齐国的帮助,楚国和齐国得不到燕国和赵国的帮助,再对燕国和赵国用兵,同时又对楚国和齐国以武力施加威胁,如此一来,关东六国还不乖乖听命于大王?” 黄歇说完,神色自若,看着天边,又连连叹了几口气。 秦昭王听得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听黄歇叹息不已,这才连忙向黄歇施礼说道: “幸得有先生教我,幸得秦国军队还没有出发!” 黄歇这个时候知道事情已经成功,及时补上一句: “望大王三思啊!” 秦昭王随即说道: “好吧,我立即下令,武安君白起暂起息兵。先生择日起程回楚国,秦楚两国从今以后约为盟国。” 带上秦王的金玉珠宝和结盟约书,黄歇坐了马车,不敢耽搁,十天之后,来到了楚国方城县,这一路上,黄歇心情十分愉快。 看到不远处有个可以歇息的小客店,黄歇叫住马车,想下来休息一下。 黄歇走进客店时,店内正有个人停下酒杯抬头看到了他。 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张禄亡命逃至秦 黄歇冒死得归楚 看着长得瘦削高挑的那人有些面熟,黄歇想了一想,突然想起来是谁。 这个人名叫朱英,观津人氏,长得瘦削高挑,年纪约有三十多岁;旁边坐着一位少年,名叫朱义,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此时黄歇笑容可掬,直奔朱英走去。 朱英也看出来了进来的是谁,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原来,朱英曾经到齐国听荀子讲学,在临淄稷下碰到过黄歇,那时黄歇也从楚国来临淄听荀子讲学。 黄歇走到桌子旁边,向朱英拱手施礼,说道: “朱兄别来无恙,过得可好呀?” 朱英起身还礼,说道: “好,也不好!看黄兄红光满面,想必一定是有得意之事。” 黄歇当然有些得意的神色,于是说道: “这次说动秦王与楚国结盟,也算得上是奇功一件!” 店家看到进来的这位身后跟随了几个随从,还有马车,慌忙跑过来招呼。 黄歇说道: “我就坐这桌了,今天由我来结帐,朱兄不必客气。” 店家又上了几盘好菜,拿来两壶好酒。 黄歇坐定,与朱英两人互敬了几杯后,才互相问起话来。 聊着聊着,朱英眼睛一红,说道: “秦军早些时候攻占了家乡观津,我与朱义本想到安陆投靠亲戚,没想到在半路上听说,在秦军的逼近之下,亲戚早已不知逃往何处,想天下之大,竟无朱英容身之处。” 黄歇也听得有些感伤,于是说道: “朱兄如不嫌弃,就与我一起到陈城去吧,我在楚国也算有个一官半职,还认识不少人,我会安排两位住下来。” 朱义是一个少年之人,因为感怀身世,已经哭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朱英带上朱义跟随黄歇一同往楚国都城陈城而去。 话说黄歇与朱英朱义来到楚国都城之后,黄歇安顿好两人,第二天就去宫中鄞见楚顷襄王。 黄歇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秦昭王,解了楚国亡国之危,如今秦国又主动与楚国结盟,楚顷襄王自然十分高兴,当即依照惯例拜黄歇为太子左徒,辅佐太子熊完,送太子到秦国作约为盟国的人质。 七年之后,秦昭王拜魏国人张禄为秦国丞相。 张禄,魏国人,本来名叫范睢,又称范叔,博学多闻,有贤名。 范睢因为家境贫寒,没有钱来作为结交魏国官吏的资本,所以没有在魏国官场上混得个一官半职,只是托了熟人关系,才到了魏国中大夫须贾府上做事,以混口饭吃。不久,魏昭王下令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于是须贾带着范睢等一干人马一起到了齐国。 好几个月过去了,须贾一直不能见到齐愍王。 而齐愍王听人说,跟随须贾一起来的随从之中有个叫范睢,十分有才能,于是立即派人到馆舍,给范睢送来金十斤及牛肉美酒,并问候安慰范睢,说在齐国齐王怠慢了范睢。 对这样的事情,范睢不知道如何是好,无功不受禄,所以不敢接受齐愍王送来的礼物,并报告了中大夫须贾。 中大夫须贾听范睢说完,心里面竟然十分妒忌,燃起一阵怒火。 须贾强忍怒火,叫范睢接受了齐王送来的牛肉美酒享用,退回去齐愍王送来的金十斤。 不久,须贾和范睢回到魏国,而须贾对范睢的愤怒依然没有消去。 须贾心想,区区一个手下随从,齐王竟然派使臣送礼慰问,而作为出使齐国的魏国中大夫竟然几个月也见不到齐王。 须贾越想越生气,一定要教训教训范睢,于是趁丞相府大宴宾客之际,对魏国丞相魏齐说道: “这次出使齐国,我手下有个叫范睢的,到了齐国之后,私下里把齐国的许多密秘透露给了齐王,齐王为了对范睢表示奖赏,派出使臣给他送来黄金、牛肉、美酒。 这种里通外国的行为不是小事,所以,我只有等回来之后,先向丞相禀报,问了丞相意思,才好再作处理。” 由于范睢跟随须贾已有不少时间,还帮助须贾做了不少事情,须贾知道自己必须借刀杀人。 果然,丞相魏齐听须贾说完,心中大怒,完全相信了须贾所说一切,不加查问,立刻派人用铁锁将范睢捆绑起来,押进丞相府,命令手下对范睢一阵痛打,要范睢交待出到底向齐王泄露了魏国什么秘密。 可怜范睢莫明其妙遭受不白之冤,几乎活活打死。 只是片刻功夫,范睢已是遍体鳞伤,肋骨全被打断,牙齿全被打落。 此时,范睢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心想,今天一定是自己的死期到了,只好闭上眼睛,任凭别人拳打脚踢,直到昏死过去,也没有哼一声。 打了一阵,兵士见范睢一动不动,于是过去向魏齐禀报: “禀报丞相,犯人已经打死,请问如何处置尸体?” 丞相魏齐和中大夫须贾听说范睢已经被打死,又喝了一大杯酒,说道: “用破席子裹上,扔到厕所里去。” 丞相府的酒宴当然十分奢侈,这么多魏国高官常常一起大吃大喝,还有美女唱歌跳舞陪酒,自然玩得十分高兴。到丞相府上宴饮的宾客约有几十个人,在须贾带头之下,一个个去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往范睢的尸体上痛快地淋起小便。 欺侮别人当然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可怜范睢被活活打死,尸体还要遭受如此侮辱和折磨。 半夜时分,看守尸体的卫兵听到几声轻微呻吟,不禁走过去看。 而此时,范睢稍稍恢复了意识,听见丞相府中已渐渐安静,又看到卫兵走了过来,勉强张开再也不会有牙齿的嘴,说道: “大哥啊,范睢还没有死,行行好,放我出去吧,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范睢变牛变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须贾和丞相府的宾客用小便淋范睢尸体时,看守尸体的卫兵已于心不忍,此时,看到范睢居然苏醒过来,还开口哀求自己,这个卫兵不禁掉下几颗眼泪,于是走出去,到了厅堂上,对魏齐问道: “丞相,要不要叫人来把厕所里的尸体扔到府外?” 丞相魏齐此时已有些酒醉,把手挥了挥,随口答道: “扔出去、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这天晚上,范睢的好朋友郑安平听说范睢出事后,来到丞相府外,急得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从丞相府中抬出来一具裹了席子的尸体。 郑安平听到有人轻轻叫自己的名字,寻着声音一看,声音正是从刚抬出尸体的那个方向发出。 郑安平快步走过去,仔细一看,正是范雎,不禁流下泪来。 卫兵将尸体交给郑安平,郑安平谢了卫兵,将范睢抱到一个远点的地方放下,又连忙去找来马车,将范睢送到乡下藏起来。 第二天,丞相魏齐和中大夫须贾不见了范睢尸体,才想起昨夜喝醉酒之后的事情,立刻四处张贴榜文,要抓捕范睢,声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有敢藏匿者与之同罪云云。 从此,范睢变更姓名为张禄,与郑安平一起,在魏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四处流浪。 张禄有时候一个人长吁短叹,有时候又一个人坐着发呆。 郑安平看在眼里,心里也非常难过。 整个魏国上下,大概只有范睢的好朋友郑安平一个人知道,范睢是一个极具才能的人。 看到郑安平因为自己的原因也弄得四处躲藏,张禄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也稍稍感到一些温暖。 不久,秦昭王派使臣王稽出使魏国。 王稽受秦昭王委托,趁出使的机会寻访各国人才,所以王稽到了魏国以后,也会常常到各处打探拜访。 郑安平知道这件事情后,化装成侍候王稽的魏国兵士来到王稽住所,以寻找机会举荐范睢。 一天,王稽从外面回来,休息了一会儿,对身边化装成侍卫的郑安平有事无事聊了起来。 当聊到魏国的贤能人士时,王稽问郑安平: “你知道魏国有什么贤能人士愿意和我一起到秦国去吗?” 郑安平见机会来了,于是,不慌不忙说道: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人叫张禄,很有才能,可惜魏王不用!他也想来见一见使臣,只是因为要躲避仇家,不敢白天出门。” 王稽说道: “那好,你晚上叫他一起来我这里。” 等天黑尽之后,张禄去见王稽,交谈几句过后,王稽深知,面前这位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魏国人确实不同凡响。 于是,王稽在与范睢、郑安平两人告别时说道: “先生三天之后,在秦魏边境三亭这个地方等我。” 三天过后,张禄在三亭等到了秦国使者王稽回国的马车,于是,躲藏在王稽的车中,与王稽一路往咸阳而去。 几天过后,来到了秦国胡城县地界。 听到远处有大队人马喧腾的声音,张禄在车中问王稽: “远处是谁来了?” 王稽答道: “丞相穰侯依照惯例巡视秦国东面各县邑。” 张禄说道: “听说这位秦王的舅舅把持国政,十分厌恶各国到秦国的人,他看到我之后一定会侮辱我一番,并把我撵走,我不敢被他看见。” 秦相穰侯的人马过来 王稽停下马车和穰侯说话,张禄在车上大气都不敢出,心里面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穰侯问王稽: “最近关东六国有什么大事?” 王稽说道: “没听说有什么大事。” 穰侯又说道: “先生这次出使,不会从关东带回什么人吧?这些人只会扰乱朝政,对国家没有任何好处。” 王稽赶忙说道: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等秦相穰侯走远,张禄对王稽说道: “秦相穰侯是个聪明人,刚刚已经怀疑车上有人,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要上车来看,而且你刚刚回国,他也不好当面上车来查。” 说完,张禄赶忙从车上下来,徒步走在路边的树木草丛中。 才走了约半个时辰,果然,穰侯派了一小队人马回来,上车来看,见车上没人,说声得罪,又往东而去。 正是:打破铁樊笼,走脱腾海蛟。 话说张禄到了咸阳,一年多过后,拜为客卿,后来,又拜为丞相,封以应地,号为应侯。 张禄任命昔日好友郑安平为秦国将军,又散尽家财报答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应侯范睢兵压魏国都城大梁,逼死魏国中大夫须贾,杀魏国丞相魏齐,得魏齐人头。 暂且按下张禄故事不表,再来说说黄歇。 黄歇和楚国太子刚到秦国时,是在馆舍之中认识张禄,那时,张禄也是刚到秦国。 由于大家都是客居秦国,又都谈得来,所以就经常有来往。 闲暇之余,黄歇、楚太子、张禄三人一有空闲,就会在一起饮酒聊天。 黄歇始终不知道张禄的身世,张禄也从来不提。 黄歇只知道张禄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非凡见识,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从来不敢轻视张禄。 楚太子也很喜欢和张禄一起喝酒下棋,并且常常拿出钱来资助张禄,而张禄也从来不说声谢谢。 黄歇本来已经学识渊博,但每次同张禄闲聊,都觉得能从张禄身上学到什么,所以心中有点把张禄当作老师的意思。 张禄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也不简单,一个是楚国太子,一个是太子师傅。 张禄也觉得黄歇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每次酒酐耳热,张禄都会站起来,呆呆向着东面远处的天边看去,一言不发,有时候,甚至似乎可以看到张禄眼角有几点泪光闪动。 而此时,黄歇也就悄悄走开,以免打扰到张禄。 张禄没有牙齿,那是被打掉的。黄歇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 当然,最后秦昭王拜张禄为秦国丞相、又封以应地号为应侯之后,黄歇就什么都知道了。 就在秦昭王拜范睢拜为丞相时,黄歇得到了楚顷襄王病重的消息。 楚太子想回都城看望父亲,并为预防父亲病重而死,自己来不及回楚国继承王位,于是找来黄歇商量之后,黄歇一个人到了范睢的丞相府。 其实,当范睢听到门人通报,说黄歇来求见自己时,对楚太子想回国一事已经心知肚明。 但范睢此时已经身为秦国丞相,对秦昭王可谓尽忠尽职,但黄歇又是自己的好朋友,想想还是有些为难。 范睢亲自将黄歇接进府,又叫来门人吩咐道: “今天我有贵客,任何人不许通报,把门关了,好好准备一桌酒席来。” 几杯酒过后,黄歇说道: “想必丞相已经知道楚王病重的消息,太子十分悲伤,不能来丞相府亲自拜见丞相。想当年,我们三人一起在馆舍中喝酒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啊。” 范睢说道: “是啊,那几年我可是有苦无处诉!” 范睢没有再说其它什么,停了一会儿,范睢转过话头,对黄歇说道: “黄兄,我有几件东西想请你一起赏玩。” 范睢说完,走进里屋,片刻之后,拿出来一堆秦王送给他的奇珍异宝,要邀黄歇一起赏玩。 黄歇哪里有心思看什么奇珍异宝,不过,当范睢打开盒子的时候,黄歇也禁不住连连惊叹。 赏玩珠宝过后,黄歇接着说道: “丞相想必知道,这次楚王恐怕一病不起。 楚太子若能回国即位,那将会感激秦王的恩德,也会十分感激丞相;如果楚太子不能回国,楚国一定会新立楚王,那时候,楚太子也就不过是咸阳的一个布衣之徒、平常之人。 另立楚王,而楚太子还留在咸阳,新楚王必定和秦国断绝关系,还会由此产生怨恨,其中的利害得失,丞相一定知道。” 范睢听黄歇说完,轻轻地说了一声: “哦……,是这样。” 黄歇将身子坐正,想听范睢说下去。 范睢说道: “来、来!喝酒、喝酒!” 两杯过后,范雎叫来下人,吩咐找几个善于歌舞的歌姬前来歌舞助兴。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黄歇见范睢一直不说与太子相关的话题,于是只好起身告辞。 黄歇起身告辞时,范睢坚持送了黄歇一对玉璧。 黄歇临出门时,听到范睢对自己说道: “恭喜黄兄成为楚国丞相!” 突然听到这句话,让黄歇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当然,黄歇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告辞转身的一刹那,已经明白。 此时,黄歇心头略为轻松一点,脸上有了一丝轻微的笑意。 第二天,丞相范睢派人来说,秦王已经答应让黄歇先回楚国看望楚王,但是楚太子必须留在秦国。 黄歇马上去见楚太子,而此时,楚太子也十分想见到黄歇。 黄歇对楚太子说道: “秦王只让黄歇一个人回楚国,要留太子在咸阳。” 楚太子明白,秦王留自己在咸阳,是打算在楚王死后,以自己一国太子之身要挟楚国割地。 黄歇对楚太子说道: “我担心的是,如果太子不能回国,万一另外立了楚王,那么,太子在秦国的地位就和一般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楚太子急忙问道:“那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先生这一回一定要救我啊!” 黄歇接着说道: “我已经计划好了,今天晚上,太子就换上车夫衣服,一会儿,到我住所的马厩去睡,我留在太子住所。 明天一早,趁天还不亮,太子假装是车夫,和随从悄悄回国。 黄歇则假扮作太子,在太子住所,声称太子因为思念父亲,已经病卧在床,不能会客。” 楚太子慌忙说道: “先生不一同逃走,若秦王知道,岂不是要先生的命?” 听太子这么一说,黄歇有些感动,说道: “太子能有这片心意,黄歇就算是死上十回也值得!” 自从楚太子和黄歇两人一同到了咸阳,这么多年,楚太子事无巨细,黄歇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楚太子有什么事情,也只有黄歇一个人可以商量,这一次分别,不知黄歇生死如何,想起这些,楚太子不禁大声叹息。 换好马车车夫所穿衣服,楚太子熊完对黄歇说道: “先生对我的大恩大德,只有等先生回楚国后再作报答,若这次能回去即位为王,一定把丞相的位置给先生留着。 望先生多多保重,早日回来相聚。” 楚太子说完,流下了几颗眼泪,将手中赶车的鞭子一折两截,作为立下誓言的凭证,递给黄歇。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楚太子自己赶着马车,飞一般离开了咸阳城,直奔楚国而去。 黄歇在咸阳城外送走太子熊完后,悄悄潜入了楚太子住所。 黄歇把整个楚太子出逃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遍,自己都觉得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 黄歇想起范睢,不禁微微一笑。 七天过后,黄歇估计太子已经走远,应该进入了楚国地界。 这时,黄歇派人对秦昭王说,楚太子已经走了好几天,这段时间是黄歇假扮太子住在太子住所,犯下欺君之罪,罪当处死,愿秦王赐死。 此时,应侯范睢进宫对秦昭王劝谏道: “黄歇是楚太子臣僚,如今甘愿一死以报答楚太子,这是每个作为臣子的人都会做的事情。 如果大王不杀黄歇,日后楚太子即位,必定会重用黄歇,黄歇也会因大王的宽恕而感恩戴德;如果杀了黄歇,楚太子回国已经是现实,杀了也没有什么用;黄歇是楚太子师傅,又对楚太子有大恩,以后楚王还会因此怨恨秦王。 现在秦楚两国正是结盟交好的时候,大王做事情要三思而行,应该以国事为先,不如大大方方赦免黄歇,放他回去。” 秦昭王听完了范睢的话,点了点头,下令赦免黄歇。 应侯范睢在咸阳城外送黄歇回国时,拿出一副弓箭,送给黄歇。 拉着黄歇的手,范睢有些留恋,又有些感伤,说道: “想我二人在秦国多年,一直相处得不错。只可惜这一别,以后你我也只能在战场上见面了,这把强弓就作为我送别的礼物吧。” 话说楚太子到楚国后才几个月时间,楚顷襄王病死,楚太子熊完即位,是为楚考烈王,时值公元前262年。 楚考烈王拜黄歇为丞相,赐黄歇淮北十二县土地,封为春申君。 第三回 荀卿受谗南适楚 李斯术成西说秦 此时,春申君黄歇已把朱英朱义接入丞相府,以上等宾客礼节接待。 朱英常常替黄歇出谋划策。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楚有春申,赵有平原,魏有信陵,号称战国四公子。 春申君黄歇为丞相的第八年,鲁国内乱,黄歇带朱英率领军队趁机将齐、楚之间的鲁国一举灭亡,并邀请荀卿出任兰陵令。 崎岖颠簸的山路上,一辆牛车正缓慢前进,这条路通往楚国。 牛车上坐着已过花甲之年的荀子,经过了好几天的跋涉,荀子已经感到十分困乏,昏昏欲睡。 牛车经过一条小溪的时候,荀子叫住牛车,想要下来稍作休息,舒展舒展腿脚。 赶车的人停下车,荀子来到溪边,捧起溪水洗了洗脸,又大口喝了几口溪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十年前,在齐国好友田骈的一再邀请催促之下,荀子从赵国来到了齐国,虽然说到了齐国后,经过老朋友田骈的大力推荐,曾经三次在齐国为稷下学宫祭酒,但是自己一贯奉行的以仁义之道治国的想法却得不到齐国君臣的认同。 现在老朋友田骈已经死了,而且齐襄王竟然听信谗言,已经开始处处疏远怠慢自己。 如今,天下被暴秦肆虐,各国君臣却苟且偷安,计无所出,危在旦夕之间,仁义之道似乎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施行。 想起自五十岁以来,从赵国辗转来到齐国,老朋友都已经一一去世,这次又从齐国一路辗转跋涉要到楚国,天下之大、竟无自己一展抱负的地方,如今已经老去,也只好找个安身的地方颐养天年了。 荀子看到溪水中自己满头长长的白发,和那已经掉了一大半的胡须,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朱英在春申君门下为门客,倏忽之间已经快八年,自上次齐国祭祀的时候朱英到齐国送礼以来,又有大半年没有见面。 虽然朱英只是在齐国听过我的两次讲学,但一直把我当做老师,每次为春申君到齐国办事,朱英不管是不是到临淄,都要来看望自己,还带来春申君的邀请书函和问候。 想到朱英在自己面前竟会有些局促不安、手足无措,荀子微微一笑。 太阳已经偏西,不远处就是楚国的吴地,明天一早可以见到朱英了吧。 荀子的心情有些平静下来。 回头朝牛车望去,赶车的车夫已经睡醒了,正在整理着牛车。 站起身来,荀子拉了拉衣裳,登上牛车,又行进在前往楚国的路上。 在车上躺着,荀子又想起大半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 终于主持完了齐国一年一度的祭祀,荀子有一些疲惫,祭祀的礼仪太过于繁杂,有几个齐国大臣在祭祀才一半时就已经偷偷打起哈欠。 祭祀完别,齐襄王看都没有看一眼荀子,就起身回宫去了,这和平常不太一样,齐襄王常常一有机会就会就国家大事征询一下荀子的意见,对荀子一直比较恭敬有礼。 这时,楚国就这次祭祀活动派来送礼的使者朱英过来和荀子告别: “老师,学生明天就要起程回楚国,现在就要去准备,以便明天起程,今天就不再打扰先生。” 荀子点点头,说道: “代我向春申君问好啊。” 这时,有人悄悄过来,小声对荀子说道: “大王已经回宫,临上车时说:‘荀卿已经老了,恐怕不能主持下一次的祭祀了吧。’” 荀子听完,没有说话,荀子知道,自从上次自己反对和秦国交好并主张与楚国等诸候国合纵抗秦,加之不久前同秦国使臣的一场辨论,致使秦国使臣有些难堪以来,齐王和他身边的几个大臣一直对他存有成见,有些不理不睬。 目送朱英走远后,荀子似乎有一些怅然若失。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真的要去楚国吗?” 荀子自己都有些疑惑。 在沂水边上,高挑瘦削的朱英和他那时时带在身边的少年朱义,早已等了两天了。 每次想到就要和自己一直仰慕的荀子见面,朱英都会有一些激动,荀子这次来楚国,以后有什么疑惑,就可以常常向他老人家请教。 朱义从小就一直跟随着自己,虽然名义上是家僮,其实和亲人一样没有什么分别,朱英叫朱义管自己叫义父。 朱义从小就是孤儿,本来姓陈,秦国军队攻打楚国时,朱义的父母死于乱军之中,朱义一路流浪来到观津。 自从被朱英收留以来,朱义改了姓氏,伴随在朱英身边习武、读书,朱英一直象对待自己的小兄弟一样对待朱义,但朱义虽然年龄很小,却一直怀有一种似乎难以名状的报恩心情,每次见到朱英,都象见到长辈一样。 当然朱义不仅把朱英当作恩人,更把朱英当作自己的父亲一样对待。 不管朱英走到哪里,朱义都跟随左右,形影不离。 荀子在牛车上很远就看到朱英。 朱英看到牛车过来,急忙走向前,看到牛车上坐的果然就是荀子。 朱英还是有一些激动: “老师,一路辛苦了,朱英在沂水边上已经等了两天了。” 荀子看到朱英朝自己走来,停下了牛车,虽然有些疲惫,但精神还是为之一振。 荀子下车来,拉着朱英的衣服说道: “想不到我还是来了楚国。” 声音有些干涩。 在驿站里稍稍作了休息,洗漱完毕后,荀子坐在席子上。 朱英进来,陪在旁边坐着,对荀子说道: “看到老师是一个人来,朱英已经派人去临淄接你的家眷去了,请先生放心。” 荀子说道: “劳烦你了。” 一路上,荀子都还在想,自己的家眷还在齐国,看朱英办事如此快速,心里有些感激。 这时,朱义端茶进来。 荀子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 “我确实是老了,这次到楚国来,一路上觉得十分疲倦。我不打算去陈城见楚王,比不得年轻少壮时啊,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天下纷争,各国遭受强秦凌辱,这一路上,我亲眼目睹许多从韩国、魏国逃出来的难民,天下终会有大的变动,但也许我看不到了。 万物盛极而衰,朱英啊,楚国也不比从前了,象屈原这么忠心耿耿的大臣也遭流放,一切都是天命啊。” 朱英说道: “先生教诲得是。” 荀子说道: “国家的治理是天意如此安排的吗?朱英啊,有乱君,无乱国;有治人,无治法。” 朱英说道: “是,弟子谨记。” 见荀子没有再说话,朱英说道: “先生这次来,学生早已安排妥当。” 从袖中拿出印绶文书来,朱英又接着说道: “这是兰陵令官印和上任文书。 不久之前,邯郸被秦将白起围困,楚王命春申君带兵去救,刚到赵国,白起因国内有事,于是率兵向西返回了咸阳,回来的路上,春申君趁鲁国内乱,攻取了鲁国土地,现在,淮北一带已经是春申君的封地。 学生见兰陵民风淳朴、物产非富,所以替先生选了此处,作为先生休息安家、讲学授徒的地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荀子说道: “朱英啊,虽然你只听过我两次讲学,但你把我当作老师的心意我是全都知道的。你对我的想法太了解了,我很高兴,谢谢了。” 朱英说道: “既然先生满意,学生也非常高兴,等先生到兰陵安顿下来以后,又可以经常向先生请教。” 第二天,朱英和荀子告别,荀子留在驿站等待家眷的到来,好一同前往兰陵赴任。 而朱英则带上朱义一同返回楚国都城回复春申君。话说荀子和他的家眷一行到了兰陵安顿下来之后,公务之余,倒也十分清闲,于是在教化百姓之余,静下心来安心著书立说。 韩国的贵公子韩非听说荀子已经到了楚国出任兰陵令,于是收拾好自己所著的几卷书简,匆匆从新郑赶到兰陵,拜荀子为师。 韩非擅长文字表述、思维缜密,常常有与众不同的治国观点,有辅助君王治国之才,无奈口吃,加之不善与人交往,心中又鄙视庸官俗吏,在国内与许多大臣关系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受韩王重视,赋闲在家。 看了韩非的书简,又和韩非交谈一番过后,荀子对韩非的才学十分敬重,有这样的学生,荀子非常满意。 而此时,在楚国的上蔡,有一个管理粮仓的小官吏,名叫李斯,虽然非常年青,但同样也是聪明异常。 李斯认为自己有治理国家的大才能,虽然上蔡许多人都不这样认为。 作为一个管理粮仓的小官吏,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官吏,所以,李斯常常在言谈举止之间有着轻视楚国官吏的味道,只是大家都听不出李斯的意思来罢了。 当然,这些长官就是靠什么都不懂和什么都不会,所以才会身为长官。 每天午时,李斯才会从小酒馆中出来,身上满是酒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李斯总能在上蔡找到最好的酒,这点是大家都公认了的。 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李斯似乎开始有点看不起自己,但又有什么办法?只不过这点俸禄还是够每个月的酒钱。 摇摇晃晃走在上蔡的街道上,李斯一只手拎着酒壶,另一只手拿着一包下酒菜,腰上拴一捆书简,含混不清、似醒非醒地和所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时不时还要喝上一口。 李斯对管理粮仓一事一直不怎么放在心上,认为只是无所事事而已,而在楚国,多数官吏都忙于享乐,大概自己一辈子注定就只能管理粮仓。 才到粮仓的小屋坐定,把书简放好,又有上蔡的上级官员前来视察工作。 李斯站起身来,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中终于找出了粮仓钥匙,打开一处粮仓。 这时,十几只长得十分肥大的老鼠正在粮食堆上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李斯把门打开,老鼠们觉得有些突然,呆呆地看着李斯,李斯也是傻傻地看着老鼠。 一时之间,李斯倒觉得是自己开错了门,在用餐时间打扰了各位老鼠大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似乎也看出了李斯的羞涩,不过,老鼠们倒还宽洪大量地原谅了李斯唐突冒失的行为,又各顾各地大吃起来。 李斯转过头去,想叫前来视察粮仓的官员过来看看,粮食都还在那儿堆着。 看到前来视察粮仓的官员已经坐在桌子旁边,自个儿倒起酒喝了起来,边喝还边夸李斯: “嘿嘿,这小子真会买酒,下酒菜也不赖。” 李斯突然想狠狠嘲笑自己一番。 送走前来视察粮仓的官员后,李斯这一天的工作也就算是完成了。 不久,荀子出任兰陵令的消息传到了上蔡。 李斯很想去见荀子,于是收拾好书简行装,一路上风尘仆仆赶到兰陵。 等李斯赶到兰陵的时候,荀子已经收了不少学生。 对聪明好学的年青人,荀子一向非常喜欢。 李斯在荀子门下学习,一转眼就过了八年。 跟随荀子学习大概是李斯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一天,荀子讲完学后,叫李斯和韩非留下来。 荀子说道: “你们是我最为满意的两个学生,跟随我学习快有八年了,我该教的都教给你们了,希望你们以后能一展雄才,辅佐君王,教化百姓,建功立业。” 韩非施礼说道: “我愿意一直跟随在先生左右,先生的学问好象是神龙一样,才见到龙尾就已经不见了龙首,能够长久侍候先生也是我的心愿。 这八年的学习让韩非明白了许多的治国道理,先生的教诲,韩非一辈子也报答不了,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向先生学习。 现在,我的家乡韩国在强秦的威凌之下,早已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而我一次次给韩王的建议都没有回音,我是回不去韩国的了,我也不愿意去秦国帮助秦王为虐。 先生啊,就让韩非能长久侍候你吧。” 听完韩非的话,荀子看着天边,没有说什么。 一会儿过后,荀子看了看李斯,对李斯说道: “李斯,把你的想法说来我听听。” 李斯没有马上回答,低着头走了几步,略作思考后,李斯大声说道: “八年前,我在上蔡管理粮仓,粮仓周围有很多老鼠。” 李斯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眼睛里似乎有光芒射出来,又接着说道: “我看到老鼠在厕所里吃着脏东西,每当有狗或人经过、进入厕所,老鼠都会吓得东奔西窜;而呆在粮仓里的老鼠就不一样,每次我打开粮仓,一个个胖乎乎的老鼠都会看着我,似乎我打扰了它们正在进行的美餐,这些在粮仓里的老鼠不象在厕所里的老鼠,它们不会受到狗或是人的惊吓,每天就呆在粮仓中,不会受到日晒雨淋的痛苦! 所以,我当时感慨万分,一个人的成功或失败,完全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我常常听老师说:‘要成功就不能错过机会。’ 现在秦王正想吞并六国,然后称帝而治,但是崤山以东的诸侯国多年来积弱成疾,难以抵抗秦国强大的兵力,这是象我这样的平民百姓能够建树功业的最后机会,若能游说秦王成功,以后必定能够大有作为。 象我这样地位低下的人,如果不为自己的今后考虑,那就象是鸡和鹿,虽然面前放着肉食,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兴趣。如果象这样,那我岂不是等于以人的身躯白活一场? 我认为,一个人的耻辱,莫过于他所处的地位十分低下,任由别人呼来唤去;一个人的悲哀,莫过于他所过的生活非常困苦,连家人都养不活。倘如一个人长时间过着低三下四、困苦不堪的生活,那就不是世道的原因,而是他自已选择要过这样的生活,这不是有抱负的人所愿意的事情! 所以,我打算西游秦国,凭跟随老师这么多年所学到的帝王之术游说秦王,以建立自己的功业!” 李斯说得口若悬河、慷慨激昂。 听完李斯的话,荀子觉得自己平时似乎小看了这个学生。自己年轻时何尝不是如此啊,在家乡赵国时,五十岁了也没有得到赵王任用,而现在身处楚国,却已是年近七十岁的老年疲弱之人。 荀子盯着李斯,看不出荀子有什么表情。 荀子对李斯说道: “李斯啊,你去吧,你会成功。” 李斯走后,荀子对韩非说道: “如果有合适、值得辅佐的君王,你的能力一定超过李斯。 你对治理国家的许多想法老师也很赞赏,只是你对事情太过于认真,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在与人交往方面比不上李斯,但是,这些又恰好是你超过李斯的地方啊。” 韩非说道: “李斯的确是非常优秀,学生对人对事是有些过于苛求。” 荀子沉思了很久,说道: “韩非啊,老师真的希望你们两人能成就一番事业,倘若你能到秦国,也不会是一件坏事。” 荀子这句话让韩非听得似懂非懂。 在去咸阳的路上,李斯都已经想象出和秦王的谈话情形了。 来到渭水流进黄河的入口处,李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咸阳,面对滔滔东去的黄河水,似乎思绪也跟随着流向了崤山以东的六个国家。 一进入咸阳,李斯直接去了丞相文信侯吕不韦府上。 吕府的守卫对各国前来谒见丞相的奇人异士非常有礼节,这也是丞相吕不韦的意思,不能对每个来见自己的人有任何怠慢。 李斯在明亮宽敞的客厅中等着。 正巧秦国庄襄王刚刚死去才几天,吕不韦身着孝服出来见李斯,李斯在经过戏水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秦国庄襄王的死。 彼此寒喧过后,李斯说起了自己跟随荀子的求学经历。 吕不韦更感兴趣的是李斯对目前天下局势的判断,以及如何让六国操纵于股掌之间的计谋的实施。 当李斯要求成为丞相门下的舍人时,吕不韦非常大方地说: “先生不必如此委屈,我将国内大丧处理完毕,就安排你进宫去任郎中,以先生的大才,日后必定能在有一番作为。” 听吕不韦如此一说,李斯既非常感激、又是十分佩服。 此时秦王政年仅一十三岁,尊吕不韦为“仲父”,秦国朝政由丞相文信侯吕不韦一人独揽,时值公元前246年。 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 过了一段时间,在吕不韦的引荐下,李斯见到了秦王政。 李斯对秦王政说道: “自从秦孝公以来,周天子对各诸侯国就没有什么影响力,多年以来,关东一带各诸侯国相互吞并,成为六个国家,而这六个国家却一直听从秦国使唤,到现在,即使秦国已经过了六世秦王,依然如此。 更早以前,秦穆公称霸中原时,为什么秦国不能役使并吞没各诸侯国呢?是因为,那时候诸候国不但数量多,还听命于周天子。 但是现在,各诸侯国却听从秦王号令,好象是秦国郡县一样。 以秦国现在的强大和大王的贤能,足以一举灭亡六国,一统天下,成就帝王之业,这正是千载能逢的好机会啊。倘若现在不趁势削弱、吞并六国,以后六国会象越国一样有重新变强的机会,那时六国再次合纵抗秦,就算是有黄帝一样的贤能本事,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说到这里,李斯偷偷看了看这位年仅一十三岁的秦王,秦王也看着李斯,好象听得十分认真。 李斯接着又说道: “现在关东六国虽然臣服于秦国强大的兵力,但是六国若是仿效从前一样合纵抗秦,那么,秦国一时间难以吞并六国。 所以,秦国可以暗中派出使者往来于六国之间,以金钱珍宝收买六国大臣和各国贤能之士。 如果各国大臣贤士接受了秦国的金钱珍宝,则许诺日后论功赐爵;若如不肯,可以随后派出刺客,将他们一一刺死。 同时,在派出军队征伐六国时,也可以同时派人离间六国君臣关系,使与秦军对抗的将领不能尽心尽力与作战。 这样,秦王一统天下的千古大业,也就指日可待。” 秦王政听完后,回头看了看仲父,征求了吕不韦的意思,于是,重新任命李斯为秦国长史。 不久,秦王又拜李斯担任客卿一职,为秦国出谋划策。 第四回 考烈王心忧无嗣 春申君暗念图国 春申君黄歇在楚国为丞相时,秦楚两国之间一直还算相安无事,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春申君经常派出使者到其它五国游说联络,由此,楚国似乎有所强大。 但楚国的大臣却多是王公贵族,只有春申君门下食客三千,多有奇人异士而已。 春申君为丞相期间,也算是将楚国管理得有条不紊。 春申君为楚国丞相的第十二年,秦昭王老死,秦太子安国君即位为秦孝文王。 春申君此时又一次踏上了秦国的土地,这一次不比当年,这次是以楚国丞相身份去给秦昭王吊祠。 一年后,秦孝文王死,秦太子子楚即位为秦庄襄王,拜吕不韦为秦国丞相,封吕不韦为文信侯。 时隔三年,秦庄襄王死去,太子政立为秦王,尊吕不韦为 “仲父”,此时秦王政仅仅只有一十三岁。 就是在这一年,李斯跟随荀子学习帝王之术已经八年,听说吕不韦招揽天下人才,从楚国出发去到咸阳。 秦王政为秦王的第六年,关东五国稍稍得以喘息之后,隔三差五派出使者到楚国,想以楚王为首,联合六国兵力同时向秦国发起攻击,以削弱秦国力量,使各诸侯国能长久得到安宁。 而此时,春申君最关心的事情是楚王即位二十二年却还没有子嗣。 春申君就六国攻打秦国一事找来朱英商量。 朱英此时已经有些年老之态了,而朱义正是时值壮年。 朱英也认为这是削弱秦国力量的一次好机会。 于是,朱英建议: “秦王现在年轻,不能亲政,朝政由丞相吕不韦一人独揽,这次关东各诸侯国如此看重楚国,楚国似乎还是应该有所作为。 这也是削弱秦国力量的一次好机会。 现在七国当中,以秦国为最强,楚国又与秦国为近邻,秦国的强大就是楚国的威胁。 只不过,一旦攻打秦国,六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楚国的实力,丞相也必定最为清楚,孤掌难鸣。 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各诸侯国也会因此小看楚国,这会给楚国以后的外交带来许多麻烦。 当然,如果秦国在安邑、洛阳两地屯驻大量军队,则可以阻挡住韩国和魏国援军;如果同时又分别在平阳、上党和共县三地驻扎重兵,则赵国和魏国首尾不能相顾;而韩国又是最弱,难以单独抵挡秦军一击。 此时,楚军应该是在函谷关外与秦军作战,若秦军另出一军东出武关,一旦攻过汝水,趁势顺汝水而下,楚国国内兵力空虚,亡国也就不远。 所以,如果真的要打,可以先把楚国都城从现在的陈城迁到淮水东面的寿春去,以做好万全准备。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这一次机会难得,请丞相三思而行。” 在五国的一再催促下,加之楚王和国内大臣也极力赞成,春申君于是请楚王迁都寿春,准备攻打秦国。 关东六国以楚考烈王为合纵长,六国军队由春申君统一号令,以楚国将军景昭为大将军,浩浩荡荡数十万人马聚集在函谷关外,准备与秦军厮杀。 秦国军队由丞相吕不韦指挥,以王翦为大将,在函谷关摆开阵势,迎战六国军队。 六国军队由于长期败于秦国军队,当在函谷关外看到秦军军威盛壮、铠甲鲜明、强弓利刃时,便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都想要保存自己的实力,削弱他国兵力。 由于楚王是合纵长,楚军当然是首当其冲。 当王翦的前锋部队分为左右两翼围住楚军一支驻扎在曹阳亭的军队时,楚军已经开始有些慌乱。 王翦率秦军攻入楚军阵中,左冲右突,早已把楚军搅得乱作一团。 此时,秦国大将蒙骜已经引兵到了长平附近,切断了赵国军队后援,并可以随时分兵攻入魏国。 六国军队当然不是秦军对手。 几个月下来,六国军队竟然没有占到一丝便宜,只好垂头丧气无功而返。 不过,六国这一合纵,秦国军队的锋芒也稍稍有所挫抑。 春申君回到楚国,楚考烈王觉得自己这个合纵长当得有些大失颜面,如今又得罪了秦国,心中想起气恼,于是,不太理睬春申君黄歇。 黄歇也觉得十分无趣,每天打理完政务,就回到丞相府中笙歌燕舞。 不久,楚考烈王还是找来春申君商量立太子一事。 考烈王说道: “丞相啊,想你我君臣二人当年在秦国时,可算得上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不知不觉,你我都已是垂暮年老之人,头发都已经开始有些斑白。 虽然现在说起死的事情来似乎有些可笑,但是楚国一直没有太子的事情也实在是让人十分担忧啊。 万一我有个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到那时,楚国国内想必会有一场争夺王位的内乱啊。” 春申君急忙说道: “大王不要想得太多,立太子这件事,我也是很操心啊。这件事情急又急不来,大王还是多多保重身体。 立太子一事,确实是很为难,倘若在大王的各位兄弟或者王孙公子当中找一个来立为太子,就怕万一以后大王又有了自己的儿子,那时,大王的儿子又处于什么地位?” 楚考烈王看着春申君,一时也说不出来什么,是呀,万一真的有了儿子,当然是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春申君又说道: “我再到各处挑选那种兄弟叔父比较多的女子送进宫来。” 楚考烈王即位二十年来,竟无一子嗣,这是楚王心头一直最大的隐忧。 春申君多年来,已替楚王找了无数身段容貌俱佳的女子送入宫中,但竟无一人能有身孕。 楚王一直没有子嗣的事,春申君也很忧虑。 为这件事情,春申君找来朱英商量过不知有多少回。 从宫中出来,春申君又把朱英请来商量。 春申君等了一会儿,看到朱英过来,寒喧道: “好久没有看到朱兄了,朱兄还是那么精神啊。” 朱英说道: “岁数不饶人了,最近也有感到疲倦的时候,不比以前了。” 春申君说道: “是啊,恍忽之间,朱义都已经长成大人了。” 朱英说道: “丞相叫我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春申君说道: “今天,楚王又叫我到宫中去商量立太子这件事情,我也很伤脑筋。 上次六国军队伐秦,无功而返,楚王对这件事情至今还是耿耿于怀。立太子一事和六国攻打秦国一事是黄歇这一生中最为棘手的两件事情。更何况现在我也常常感到疲劳,不得不承认老了。” 朱英说道: “丞相这二十年来,天天为国事操劳,可以说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楚国至今没有太子,的确是件十分让人心烦的事情。” 春申君轻轻叹了一口气。 朱英又说道: “如果楚王有子嗣,那倒好一些,丞相也不必如此操心。楚王没有子嗣,对楚王来说,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朱英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只是,如果在楚王兄弟和众多贵公子中立了太子,那时候,丞相的地位就太令人担忧了,但如果是楚王的子嗣,丞相也就大可不必担心什么。 丞相自从秦国冒死回来之后,楚国朝政一直由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独揽,虽然名义上说是丞相,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楚王,对丞相这个位置,不知又有多少人觊觎窥探啊。” 朱英说到这里时,春申君不禁重重叹息了几声。 朱英也不好多说,于是说道: “最近我听到一些传闻,说起来有些好笑。” 春申君有些好奇,问道: “什么传闻?” 朱英说道: “听说秦国太后在大郑官中与人私通,又说秦王实际上是丞相吕不韦当年在赵国时与太后赵姬私通所生。 道听途说,没有凭据,只能作为饭后茶余的谈笑话题。” 春申君听完,也觉得有些好笑。 正在此时,丞相府守卫前来通报说: “丞相,门客李园求见。” 春申君说道: “叫李园到这里来。” 朱英告辞后,春申君细细想想朱英的话,若有所思。 李园因家中有要事,需要回去几天,于是来和春申君辞别。 李园家中的要事,却是楚王使者到了李庄送下了聘礼,想要礼聘李园的妹妹李环入宫。 而楚王派到李园家中送下聘礼的使者,却又是春申君一手安排。 因此,李园去辞别春申君时,和春申君谈的就是这件事情。 春申君见李园进来,请李园坐下,说道: “早就听说令妹李环是一位绝代佳人,只是不能够亲眼见到,我想把她送进宫去侍候楚王。” 李园对春申君施礼说道: “舍妹李环能够进宫侍候楚王,既是一件好事又不是一件好事。 楚王一直没有子嗣,而且,楚王现在已经年老,如果李环进了宫后,一定也会象其它送进宫去的嫔妃一样不会有身孕,时间长了,必然会失去楚王的欢心和宠爱。 所以,既是一件好事又不是一件好事。” 春申君想了想,好象明白了李园的意思,于是说道: “我想到你的庄上作客几天,好亲自看看令妹,只是不想有人知道。” 李园略作思考,回答说道: “舍妹对丞相十分仰慕,只是不能亲自来与丞相见。” 春申君说道: “我也希望在看了令妹之后,一进宫去就能够生下一位太子。” 李园立刻明白了春申君的意思,于是说道: “楚王对丞相比对自己的亲兄弟还好,只是楚王一直不能有子嗣,以后,要是楚王的其它兄弟或者公子王孙继承王位,丞相也就不能够继续在楚国安稳地呆下去。 丞相这二十年来,和楚国王公贵族已积累下不少怨恨,到那时,丞相一定很难同新立的楚王相处。 不过,舍妹进宫去能够生下一个太子,丞相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春申君说道: “你先回去吧,到你庄上下聘礼的使者还在等着呢。我也该到吴中的封地去看看了。”转眼又是春天季节,只见处处是莺飞草长,杂花生树,阳光明媚,时雨时晴。 春申君告诉朱英,想到自己的封地淮北吴中一带走走。 春申君就楚国大事对几个大臣安排完毕后,带上朱英朱义,三个人一起踏上了去往吴地的大道。 走了两天,春申君三人来到一处村落。 只见这个地方小桥流水,草木青青,背后一座青山千姿百态,茂密的竹林丛中隐隐有几户人家居住,地边田坎上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溪水中不时可以看见游鱼跃起,真是好一个清静幽雅之处。 三个人看着眼前风景,不知不觉顺着小路走了进去,来到一户人家。 春申君想要停下来找口水喝。 朱义上前敲门,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打开门来。 春申君一见,连忙说道: “好呀!原来是你李园住在这个地方。” 李园也看到了春申君,慌忙施礼,说道: “如此僻陋,有辱丞相大驾。不知丞相到来,得罪得罪。” 朱英见是李园,说道: “实在是凑巧,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看见这个地方风景秀丽,不禁走了过来。” 李园急忙把春申君等三人请进屋去。 这个李园正是春申君门下食客。 李园辞别春申君到家后,如今已有一个多月。 春申君知道李园这次在家的个中原因,朱英却不知道。 不过,当朱英在此时此刻,又在此地见到李园时,也猜出了八九分。 开始的时候,朱英却真以为是碰巧到了李园庄上。 晚饭时,春申君对桌上的酒菜连连赞叹不已。 春申君似乎特别高兴,还要多喝几杯。 吃完饭后,朱英叫上朱义休息去了。 李园又吩咐做了几个菜,陪春申君喝酒。 李园说道: “今天的菜是舍妹特意为丞相所做,丞相如此喜欢,舍妹一定十分感激。” 春申君说道: “既然做得如此好菜,想必人才也是十分出色。” 李园说道: “丞相如不嫌弃,可以叫她出来见上一面。” 听这么一说,春申君嘿嘿笑了起来。 那女子出来时,春申君不禁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那女子螓首蛾眉,一袭紫衣,黛青头发,丹风眼,嘴似樱桃欲破,唇若朱砂欲滴,身材十分标致,轻盈盈走过来恍如神仙一般。 春申君一时之间看得发呆。 而李园却不知何时早已不在屋中。第二天一早,李园安排朱英朱义往吴中去了,而春申君则留在李园家中住了下来。 不久,李园送妹妹李环去了楚国都城寿春,找了一处安静的大宅子住下,安排妥当后,春申君已经从吴中回到寿春。 一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一天晚上,春申君又悄悄来到李环的住处。 当然,每次春申君到李环的住处,都会让李园事先知道,李园也就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离开李环的住处。 李环已经亲手做了几个好菜,摆在亭子当中,又拿来一壶酒放在桌上。 春申君进去时,看到比平时多了几样糕点水果,心里有些喜欢。 李环斟酒敬了春申君几杯后,春申君从袖子中摸出一对玉簪,说道: “李环,这是我叫去赵国的使臣花了重金买来,上面镶有珍珠玉石,你看喜不喜欢。” 李环接过来,戴在头上,霎时增辉许多。 一会儿,李环和春申君进了房去。 睡到半夜时分,春申君对李环说道: “想进王宫吗?” 李环笑了笑,反问道: “你说呢?” 李环见春申君没有说话,又说道: “我有身孕了。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春申君忙问道: “多久了?” 春申君立刻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才见到李环也就不过两个月而已。 李环又笑了笑,说道: “丞相和我认识也不过才两个月,而且丞相也常常来呀。” 春申君也笑了笑,说道: “楚王可是到李庄下了聘礼,该送你进宫了。” 听春申君这么一说,李环知道,有了身孕,也就是自己进宫的时候。 春申君说道: “如果这次进宫后能够生下一个儿子,就是我春申君最大的幸运,我就是死上一回也值得。” 李环说道: “如果我这次进宫真的生了儿子,那这个儿子以后就是楚王了,丞相不就再已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吗?” 两人一直说到窗外鸡叫三遍,春申君才匆匆忙忙起身回到丞相府。 第二天,春申君去见楚王,说道: “在我的门客当中,有一个叫李园,叔父兄弟比较多。李园有个妹妹李环,长得十分姣好,我已替大王下了聘礼。” 楚王说道: “那你就择个吉日送进宫来吧。” 李环进宫后,楚王果然十分宠爱。 几个月后,李环真的生下一个儿子,楚王连忙准备祭祀,封李环为王后,儿子取名为熊悍,立为楚国太子。 第五回 因护主朱英进言 为成事黄歇魂断 话说春申君将李环送进楚王宫中时,楚王已经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比从前,不时还会头晕目眩。 楚王的病,是病在心里一直忧虑没有子嗣。 所以,楚国的大臣常常不是给楚王送来灵丹妙药,就是送来美人少女。 以至于多年以来,楚王宫中虽然佳丽无数,但是,楚王一次次证明这些所谓的灵丹妙药既不灵也不妙。 甚至于,有的楚国大臣竟然给楚王送来巫师神婆,所以,楚王宫中时不时也会做些法事,也算是闹热。 由于种种原因,所以,楚王多年以来都是两眼布满血丝,嘴唇不是发白,就是发青。 当然,楚王可顾不得这么多,有太子才是第一件大事。 这回果真有了太子,楚王对春申君似乎有些感激。 由于楚王经常感觉疲倦,又有春申君将楚国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太子也有了,所以,楚王也就可以安心在宫中好好养养身体。 李环生下一个儿子,春申君当然比楚王还要高兴。 而且,作为丞相,春申君第一个提出要立李环为王后,这也是楚王多年以来没有立王后的意思。 为这件事情,春申君还在丞相府中大宴宾客、为楚王庆贺。 当然,前来庆贺的楚国大小官员都会说,这都是丞相的功劳,毕竟是春申君将王后送进宫去。 李园自然也是非常高兴,近于发狂。 楚王立了太子后,李园顺理成章成为国舅,而且还被封为卫尉,掌管都城城门的守卫工作,手下也有几百兵士,虽然爵位还不是十分尊崇,但在京城,也是十分受人尊敬。 从此以后,李园就可以不时到王宫中看望自己的妹妹和小侄子,还可以从楚王手中得到些赏赐。 这件事情对李园来说,真的是天上突然掉下馅饼来。 所以,李园也就有了自己的门客,虽然数量不多,但也算有了。 李园突然觉得,楚国官员其实都很和蔼可亲,自己当都城卫尉只是个好的开始,所以李园也会常常宴请楚国大臣。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仙及鸡犬。 朱英看到春申君每天喜形于色,也会若有所思。 朱义不知道朱英在想什么。 朱义每天只是陪在朱英身旁,有时讲讲街头巷尾的奇闻异事,有时也会买些时令鲜果给朱英尝尝。 一天,朱英没有什么事情,想要去看看一位老朋友。 于是,朱英叫上朱义,拎了两罐好酒,拿着几包点心,来到城外一户普通农户人家。朱英在篱笆外看到门已经锁上,就顺着房屋旁边的一条小路往前走去。 只见一位须发斑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正在一块菜地中锄着草。 这位老人家看到了朱英,向朱英招了招手,边笑边说道: “难怪今天一大早,眼皮就跳个不停。” 朱英也笑了起来,熟练地弯下腰,卷起裤脚,拿起地边一把锄头,径直往菜地走去。 原来,这位老人姓虞,多年来,已是孤身一人,靠种菜为生。 朱英是在两年前认识这位虞姓老人,这位虞姓老人和朱英年纪相仿,只比朱英大一岁。 朱英那天一个人信步出城来走走,只见一块菜地整整齐齐,各种蔬菜长得十分茁壮,架子上的南瓜长得又大又圆,而菜地中一位老人正在忙着。 于是,朱英和老人聊了起来,老人对如何深耕,如何播种,如何施肥,时令季节说得头头是道,两人越聊越投机,朱英当时就拿了锄头下到地里。 虞姓老人邀朱英一起到家中,杀鸡炒菜,两人吃得很是高兴。 朱英这才知道,虞姓老人原来有两个儿子,多年以前秦军攻打竟陵时,已经战死沙场,老伴也刚过逝不久,如今只是一个人生活。 虞姓老人说,人死不能复生,就象季节变换一样,天下的道理也是如此,自己活着,每年清明还可以到老伴、儿子坟头上陪他们说说话,聊聊天。 看到虞姓老人如此豁达,懂得许多事情的道理,朱英也是暗暗称奇。 于是,朱英就会在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经常叫上朱义,到虞姓老人这里种菜锄草,喝喝酒,聊聊天。 朱英,朱义,虞姓老人三人边喝边聊。 虞姓老人说道: “自从楚怀王被骗到秦国,死在咸阳后,楚人一直对楚怀王哀悯同情,所以,楚国军队每次同秦国军队作战,士兵将领都会奋勇当先,只是秦国军队实在是骁勇善战。 这回楚王立了太子后不久,民间有种传闻,说楚太子实际上是王后李环和丞相春申君私通所生。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啊。要不然,楚王一旦驾崩,那时候,楚国的王孙公子会为立楚王一事发生不少变乱。 朱兄是春申君门上重要宾客,那个时候,不知会遭遇多少事故。 前些时候,卫尉李园派出心腹四处访问游侠武士,寻找宝刀利刃,居然也来找过我。” 其实,一直以来,朱英也是担心这件事情。 朱英对老人说道: “可能以后我已就不能再到虞兄这里种菜饮酒了。”两人不再说什么,只是喝酒。 虞姓老人起身进了里屋,一会儿,拿了两把匕首出来,分别递给朱英朱义。 虞姓老人说道: “这是我年轻时候用吴越上等陨铁锻造打铸而成,这两把匕首已经陪伴我许多年了。 当年,我曾经携带这两把匕首潜入仇家,杀了十几条人命,以后就一直没有用过。 现在送给你二人,以好带在身上防个万一,正好一人一把。” 朱英朱义把匕首拔出来看,果然是寒光凌厉。 看看太阳就要落下山去,朱英朱义起身告别。 不久,楚王病重在床。 而此时,楚国国内,甚至于其它六国,都有一种传闻,楚国太子是春申君和王后私通所生。 楚国人也是半信半疑,对春申君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谣言。 春申君对李园访侠寻刀一事也是有所耳闻。 一天,春申君找来朱英谈话闲聊。 自从楚国立了太子过后,春申君一直很开心,朱英对这件事情始终有些猜不透。 春申君早已在凉亭中准备了几碟好菜。 等朱英来后,春申君叫其它人都退下去。 酒过三巡,朱英说道: “丞相好兴致啊,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于危险之中。” 春申君大笑起来,说道: “你我自从认识到现在都有三十多年了,朱兄想必知道,老师荀子说过:‘有些事情只可以去做,而不可以说;有些事情只可以说,而不可以去做。’” 朱英说道: “老师荀子也曾经说过:‘世间上有难以预测到的好事情,也有难以预测到的坏事情。’丞相是两样都占了啊。” 春申君看着朱英,脸上带着微笑。 朱英又说道: “现在,丞相处在一个难以预知后果的时期,侍奉一个难以预知后果的楚王,一定需要一个能替丞相做难以预知事情后果的人啊。” 春申君还是微笑。 朱英又说道: “丞相在楚国二十多年,名义上是丞相,其实,何尝不是另一个楚王。 如果楚王一旦死去,太子即位,而太子想必年纪还小,丞相岂不是和真楚王没有什么分别?” 朱英停了一下,端起酒杯,敬了春申君一杯。 朱英又说道: “不过,丞相也很难哪。 卫尉李园虽然没有参与楚国大政,但却是丞相你隐藏的敌人。 听说李园现在已经悄悄养了不少亡命之徒,一旦楚王死去,李园可以以卫护太子即位,防止丞相擅权害主为借口,对丞相施以攻袭,杀害丞相于难以预料的时候啊。 这么多年来,我和朱义受丞相如此多的恩惠,是没有可能报答完的了。 丞相可以任命朱英为宫中郎中侍卫,如果楚王一旦有什么不测,李园必定入宫,朱英可以带朱义以死和李园一拼!” 春申君听朱英说了这么多,脸上才有些老气显现出来,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哪里、哪里,不要这么说。 朱英啊,想你我二人一见如故,相交也有几十年了,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常常喝酒聊天。 你所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啊。 只是,世事难料,如今,我却是把自己放在了火炉上,这件事情,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瞒得了楚王,却瞒不了天下人。 李园如果想有什么举动,却正好掩住天下人耳目,反正我已是年老之人,已经别无所求了。” 听春申君这么一说,朱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春申君端起酒杯,敬了朱英一杯,又说道: “我有一副强弓,是当年秦国丞相范睢临别时所赠,现在人老了,也用不着了,正好送给朱义。” 朱英告别时,春申君又说道: “朱兄,以后可要记得常常到我府上来看我啊。” 朱英鼻子一酸,勉强忍住。 话说李园派人四处寻找利刃、访问游侠,不多久,已经有了五十来个亡命之徒,个个身手矫健,全部安插在守卫都城城门的兵士之中。 李园也很担心楚太子这件事情,各国都有了一些传闻,包括楚国国内也有各种猜测,李园怕夜长梦多。 再说,除去春申君也不是一件坏事。 为这事,李园已经和李环不知商量了多少回。 果然,自朱英上次和春申君一起喝酒闲聊后才半个多月时间,楚王一命呜呼。 而春申君此时却在吴中封地都邑之中。 春申君一得到消息,连夜带了六个随从,匆匆从吴中往寿春赶去。 与此同时,春申君亲手写了一封书函,叫人即刻送给朱英。 朱英接到信函时,春申君还在赶往都城寿春的路上。 春申君信中写道: “朱英,信使到时即是诀别时刻。速速逃走,免遭杀戮。黄歇亲笔。” 朱英将信看完,放在火上烧了之后,两行泪水滚滚而下。 当天,朱英和朱义换了衣服,悄悄潜出城去。 朱英刚逃出城,消息已经传到李园耳中,李园随即叫手下兵士换了衣服,一队人马追出城去。 诛杀春申君就不得不连同朱英一起杀。 朱英与春申君一直是深交,朱英一定知道许多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况且,朱英当时也到了李园庄上。 朱英与朱义逃出后,不知该往何处而去,只见有路就走。 走了一阵,朱英叫住朱义,往西面而去。 又走了不久,朱义说自己去去就来。 一会儿,朱义不知在什么地方弄来了两匹马,两个人骑了,往僻静之处一路狂奔。 渡过淮水后,又走了三天,已经到了陈城外。 见后面没有什么人追来,朱英和朱义将马拴在一个小店门外,在店外桌子边上坐下,叫来一些饭菜,两人吃了起来。 吃完饭菜,两人起身整理东西,正要上马。 只见远处灰尘滚滚,一队人马往这边过来。 两人不知何事,将马牵到屋后,躲了起来。 只听得人马嘈杂声已到了店外,有人从马上下来,走到店门外问道: “店家,可曾看见一老一少两人经过此处?” 店家回答道: “是有一老一少经过这里,只是已经过去有一、两个时辰了,不知道是往何处去。” 又听得有几个人从马上下来,一伙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有人说道: “店家,拿几罐酒出来吃,再做几个好菜端来。” 朱英朱义站在屋后,手握剑柄,大气不敢出,听得屋外约略有十来人。 一会儿,又听得这伙人结账、上马,往前边追去。 朱英朱义听得这伙人走得远了,忙将马又牵出来,谢了店家,择一条小路逃命去了。 走走停停,如此到了第二天,朱英朱义二人来到了一条河边。 这条河河面虽然不是很宽阔,但水势还是有些急,有一艘小渡船拴在不远处的岸边,却没有船家。 两人只得下马,把马拴在岸边树上,顺着河边找摆渡的船家。 两人正在找的时候,远远看见一队人马也朝这边过来。 那队人马有人眼尖,一眼看到朱英朱义就在河边,于是大声喊道: “就是前面那两个人,不要让他们逃了!” 朱义听到喊声,急忙扶着朱英往渡船奔去。 朱义刚扶着朱英上得船去,这伙人已经冲到了近处。 朱义急忙从背上取下弓来,一箭朝冲在最前面的那人射去,那人中箭落在马下,后面的人赶紧收住缰绳。 这伙人跳下马来,各人抽出兵刃,朝朱英朱义围了过来。朱义快速从背上取下一只箭,又射倒一个。 而此时已有一个人赶到朱义身边,一刀砍下去,朱义将身一躲,手臂已被砍中一刀。 与此同时,有一个人跳上渡船,朱英早已取了匕首在手,那人还没在船上站稳,已被朱英一刀捅入河中喂鱼。 朱英忙喊道: “朱义,快些上船来!” 此时,朱义受伤的那只手握着匕首,另外一只手紧握着长剑,正和七个人拼命厮杀。 朱义且战且退,往渡船这边靠过来。 此时朱义身上又中几刀,而朱义的匕首又捅死两人。 朱义长剑架住攻来的兵刃,将手中匕首一挥,拴渡船的绳索断为两截,渡船顺河漂了出去。 此时,朱义腿上已被砍中了几刀,双脚已经站立不稳。 朱英站在船上,着急得声音发颤,只是一声声喊道: “朱义,朱义。” 又是几刀同时砍来,朱义用剑架住,与此同时,又有两刀从旁边刺过来,朱义招架不住,一刀已经刺入腹中,而朱义的匕首又捅死一人。 到此时,朱义箭射两个,手刃三人,已是战得血肉模糊,衣裳破碎,两只脚站立不住,一脚踩空,掉下河去。 在朱义掉下河的同时,似乎看到朱英还在船头喊着什么,只是船只已经越漂越远。 看到朱义被水冲走,沉入河中,剩下的四个人,顿时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起粗气。 话说春申君马不停蹄赶到都城寿春城外时,早有两队守城兵士守住城门。 见是丞相来了,一个士兵跑了过来,说道: “国内大丧,请丞相下马进城。” 春申君和六个随从下了马,往城门走去。 春申君脸上带着微笑。 此时正好是中午时分。 春申君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眼,而且还特别晒人。 刚到城门时,春申君背上的衣服已被汗水全部打湿。 从下马到城门这段距离,春申君觉得实在是很长,似乎走了一生的时间。 春申君和几个随从才刚走进城门,城门已经关上。 只见从四处突然冒出一群人来,约有二十来个,一个个边走边从袖子、背上抽出短刀、匕首。 春申君还是往前走,脸上有些汗水。 春申君身后几个随从见此情境,厉声喝斥道: “混账!快快滚开,这是丞相!” 此时,这二十来个人已经开始朝春申君奔来。 六个随从慌忙拔出剑,挡在春申君面前。春申君抬头看着天,脸上还是有一些微笑。 这时,四周早已经是一片沉寂,寂静无声,太阳光把周围照得白生生,让人睁不开眼睛。 过往百姓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家家关门闭户。 六个随从已被十二个人围在一边杀将起来。 双方一阵砍杀,一会儿,六个随从身上被砍出许多伤口,地上鲜血淋淋。 春申君只好朝城墙上奔去。 另外的好几个人也尾随春申君追了上来。 春申君一个趔趄摔倒在城头上。 几把短刀、匕首同时向春申君刺去,春申君举手来挡。 说不清身上被刺中了几刀,一刹那间,春申君身上已经全是窟窿。 看到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已把地面染得鲜红时,春申君才勉强用一只手半支撑起身体,躺在地上,口中已有血沫喷出,只是嘴角似乎还有一丝微笑。 此时一位看似首领的人,一把提着春申君的头发,一刀已将春申君的头割将下来,扔到城下。 可怜几个随从已经是曝尸于街市当中。 第六回 得贵子隐者来贺 遇亲戚夫妻离别 话说楚考烈王死去,楚太子熊悍即位立为楚王,是为楚幽王,这个时候,楚幽王年纪仅仅才有三岁,时值公元前237年。 与此同时,楚国都城卫尉李园诛杀丞相春申君黄歇之后,又派手下人进入吴地,将春申君家人一一捕杀。 而在秦国,此时秦王赵政已经立为秦王九年,已有二十二岁,按照秦国旧例,秦王已经可以亲自执政。 秦国大郑宫太后淫乱,秦王政当即诛杀在太后宫中淫乱的假宦官,以及与太后私通所生下的两个小儿子。 秦王不忍心诛杀丞相文信侯吕不韦,于是免除吕不韦丞相职务,让文信侯吕不韦离开咸阳,到自己的封地河南洛阳去,两年过后,吕不韦自杀。 上回说到,朱义身中数刀,血肉模糊,坠入河中,河水水势有些急,又被河水一冲,已是不省人事,不知是死是活,于是顺河一直冲出二十来里路远。 河水在这个地方正好有一个向左去的转弯,右边是一处浅滩,朱义的尸体正好就停绊在这个浅滩的草丛之中。 此处已经是阳城县地界,名字唤做陈家湾。 俗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 话说陈家湾有一户陈姓人家,如今家中只剩得两个年老的父母和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 早先有两个儿子,却因秦楚交战,多年前就已经战死于秦军长戟之下。 如今,却靠女儿采桑养蚕,缫丝织缣帛为生。 这天,女儿出去采摘桑叶正往家走去,来到此处河滩。 陈氏女远远看见一条小船顺河水漂了下去,船上似乎有人。 陈氏女觉得有些奇怪。 一会儿,小船已顺水漂远,无影无踪 陈氏女沿河边草径走下去,到了河边,想要顺便淘洗一下采摘来的药草。 刚搁好篓筐,正蹲下去淘洗了几根药草,却见不远处河滩草丛中有个什么东西,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 陈氏女放下手中药草,走过去看,看见河滩草丛中躺着一具尸体,心里顿时一紧,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只见这人四脚朝天躺着,一只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却空空,背上背着一副弓箭,衣裳破碎,满身伤痕累累,不知何故死在河中。 陈氏女将尸体拖到岸上,取下弓箭匕首,经过这么一折腾,只见有水和泥沙从这具尸体的口耳鼻中流了出来。 陈氏女忙将手放在尸体胸口心前摸了摸,还有一丝热气,慌忙又蹲下去,双手压了压此人肚子,又有大口大口的水和泥沙从此人口中流出来,又使劲压了压此人胸口。陈氏女站起身来,在篓筐中翻开桑叶,从筐底上找出一些药草,用石头捣烂捣烂,连汁和末放在此人口中。 这时,陈氏女又急急忙忙走到家中,向父母说明情况,三个人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此人弄到家里,藏在柴屋的一大堆柴禾下面,埋上灶灰。 陈氏女和父母三人见此人伤势严重,每天采来草药,日日换洗,但不见此人苏醒过来。 过了三天,有四个携带刀剑的人顺河走下来,来到陈氏屋前。 这四个人问道: “前些天,可曾看见一只小船和一具尸体从上面漂下来?” 陈姓老夫妇叫来女儿,问道: “你每天出去采摘桑叶,可曾在河上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陈氏女答道: “前几天是看到有条船顺河漂了下去,船上好象有几个人,有的站着,有的躺着。” 这几个人道了谢,又顺河往下游走去。 又过了许多天,陈氏女所救上来的那个人,鼻子里面终于有了些进出的热气,但还是昏迷不醒。 朱义醒过来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听见柴屋中有响动的声音,陈姓二位老人走进来看。 朱义看见两个老人过来,想坐起来说话,无奈肚子上的伤口尚未愈合,一阵剧痛,朱义叫出声来,又昏了过去。 第二天,朱义醒了过来,这才知道,是这陈姓人家女儿救了自己,自从有几个携带刀剑的人来问过之后,就没有人再来找过。 由于陈姓老人年青时学过一些医术,朱义自己身体又比较强壮,所以,才会大难不死,活转过来。 又过了七、八天,此时,朱义已经不用喝粥,可以吃些饭菜,看见陈氏女送饭进来,朱义挣扎着从柴屋的草堆上爬起,“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不过还是虚弱得很,连话也说不出来。 陈氏女忙将朱义扶起,来到正屋之中。 看见两位老人,朱义又是“咕咚”一声跪了下去。 陈家三人又急忙将朱义扶起来坐在一边说话。 不久,朱义已经能够自己活动,于是,自己走到正屋。 陈家三人也是刚好做好饭菜,正要给朱义送去,见朱义进来,忙添了坐位,四个人一起吃饭。 吃完饭,陈姓老人说道: “如今你的伤已经基本痊愈,还有亲戚在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朱义听陈姓老人这么一说,心有所触,不禁悲从中来,几乎哭出声音,于是说道: “朱义自小就是孤儿,本来姓陈,流落到观津时,被义父朱英收养。 后来秦军攻打到观津,我和义父本想到安陆投靠亲戚,没想到在半路上听说,安陆的亲戚早已经不知逃往何处。 正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楚国丞相春申君从秦国奉使命回国,义父原来与春申君相识,后来,又一起到了寿春,一直受春申君关照。 前些天,因楚国立太子的事,李园要杀春申君灭口,同时也派人来追杀义父和我。 我受了伤,失足掉进河中,幸得被你们救活,捡回一条命,只是现在,却不知道义父漂到了何处?” 听完朱义的话,陈姓老夫妇说道: “如今兵荒马乱,既然没有去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暂时在这里住下,以后,慢慢打听你义父消息,再作打算。” 朱义听完,连忙起身,略为整理了一下衣服,在陈姓老夫妇面前倒身跪下,说道: “救命之恩,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能够为两位老人家担水扫地,朱义也是十分愿意。” 话说朱义在陈家住下后,又复姓为陈,休养了将近三个月,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于是每天开荒种地,有时上山打猎,有时下河网鱼,很是勤劳,对两个老人十分恭敬有礼,对陈氏女又抱着感恩之心。 只是,有时想起义父朱英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也会闷闷不乐,一个人来到河边,对着河水发呆。 时间过得真快,一年之间,朱义忙忙碌碌,早出晚归,又把陈家旧屋重新翻新一遍,陈家三人看到朱义忠厚老实,十分开心,有意把朱义招赘入门,只是不好说出口来。 正巧不远处有个老妇人,与陈家有些来往,看到朱义如此勤劳厚道,而陈家又没有壮年男子,也有意撮合陈氏女与朱义这场姻缘。 在陈家两位老人的同意和媒人的撮合之下,朱义与陈氏女子简简单单拜堂成亲,结为夫妇。 朱义对陈家说不出有多么的感激。 如此又过了一年,陈氏女生下一个儿子。 朱义的儿子在出生时,正好有一个老人经过屋外。 当时,朱义正站在屋外,紧张焦虑地等着,不知道自己能帮些什么。 老人走过来,对朱义说: “这位大哥,想到你家讨碗水喝。” 朱义给老人让坐,端来一碗水。 老人喝了一口,问道: “你家可是要添人口?恭喜啊!” 朱义说道: “是啊,就要生了,我正担心妻子。” 这时,屋里传出婴儿啼哭的声音,十分响亮,朱义听了觉得心头一震。 一会儿,抱出一个胖小子出来,手足乱舞,十分惹人喜爱。 屋外老人急忙起身道贺,说道: “恭喜恭喜,果然是添了个贵子,今晚可有得喜酒喝了。” 朱义把儿子接过来,看得是喜笑颜开,但手中小孩却是哭个不停。 那老人也要抱抱,朱义把儿子递过去,老人抱在怀中,十分高兴。 老人看了看这孩子的两只脚,只见这个孩子的脚心各有三颗红痔。 老人边看边说道: “走了整整七天时间,终于找到你了,我二人实在是有缘哪。” 这个小孩在老人手中,居然笑出声来,朱义有些奇怪。 原来,这位老人是隐居乡间的君子,只知姓服,不知名字,平日里修习黄老之术,推研些天象阴阳,平常行踪飘浮不定,现在暂借住在离陈家约有四百里路远的一户农家。 一天晚上,老人站在屋外,抬头看着天空,只见天空逐渐形成一团黄雾,一会儿,往远处飘了去,老人看了看方向,掐指算了算,表情十分严肃,随即又是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老人就往黄雾飘去的方向寻去。 一路上走了整整七天,终于看到不远处有户人家,屋上一团黄雾缭绕,于是走了过来。 果然,这户人家有妇人正在生产,一会儿就抱出一个胖儿子。 朱义见天色已晚,今天又喜得一子,于是留住老人喝酒。 老人喝了几杯酒后,说道: “这孩子出生在这个时候,日后必定是位贵人。” 朱义说道: “谢谢老人家吉言。” 老人看见墙上挂了一副弓箭,于是取下来,拿在手中细细观看,又说道: “这副弓箭,这孩子正好用来射鹿。” 朱义自豪地说道: “这副弓箭是故人所赠,十分好用,以后等儿子长大了,我要教他骑马射箭。” 听到朱义这么一说,老人不禁笑了起来: “恐怕不用你来教,有人失鹿,有人射鹿,这孩子天生就会射鹿。” 朱义不知道这位老人在说什么,只有点点头,说道: “射鹿也好。” 老人坐下来,又喝了几杯酒,有了些酒意,对朱义说道: “只是父子两人眼看就要有一场分离啊。” 朱义不明白老人是什么意思,以为老人有些醉了,说道: “这个时候正是打猎的好时机,我早就想在深秋时候上山,多打些野物来准备过冬,老人家这话倒提醒了我,明天一早我就到山上去几天。” 老人又说道: “天意啊,天意啊。” 老人又喝了几杯酒,从袖中摸出一个东西来放在桌子上,却是一张缣帛,上面有些图案,老人家说道: “凑巧遇到你家喜得贵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儿子,这幅图就当作我的贺礼吧,以后有缘的话,还有相遇的时候。” 朱义接过来看了,上面画了一幅画。 只见画的右方,画了两个头带冠冕的人,正站在一座高大的土山上,弯弓搭箭。土山下也有几个人骑在马上,手中拿着弓箭。都是一起瞄着画的左方。而画的左方,赫然是一只正在奔跑的鹿。 朱义看了过后,叫妻子收了,再看老人时,老人已经伏在桌子上打盹,于是扶老人去休息。 第二天,朱义起床时,不知什么时候老人已经不辞而别。 朱义收拾好弓箭匕首,带了些干粮衣物,和岳父岳母妻子儿子一一告别,一个人往自家房屋后面不远处的深山走去。 几天过后,朱义全身挂满猎物,高高兴兴往家走来。 路上,朱义不时碰到一群一群的人正往西面而来、东面而去。 朱义有些奇怪,叫住一人问了起来。 原来秦国军队联合魏国军队又在攻打楚国,说是已经快要打到阳城了,这伙人是因为逃难才经过这个地方。 此时,楚幽王即位才三年,楚幽王熊悍不过只才六岁,时值公元前235年。 朱义继续往家走去。 才进得家门,朱义呆了一下,不禁大哭起来。 原来,朱义走后的第二天,陈家老夫妇二人偶然感染风寒,当天夜里就病倒在床,由于年老体弱,没过两天,汤药难进,已是命归黄泉,朱义要是早来一天,也就能赶上送二老一场。 妻子见朱义走进家门,过来接下丈夫带回来的东西,又忙着给朱义端来一碗热汤。 朱义问妻子,老人临终前有什么交待,妻子说道: “父母临终时,嘴里还在叫着两个哥哥和你的名字。” 朱义此时又是一阵大哭,妻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刚出生的儿子已在里屋哭起来,朱义听见儿子在哭,忙进里屋把儿子抱了出来。 把两个老人埋葬之后,朱义发现逃难的人越来越多。 朱义从山上下来时,碰到的是一群一群逃难的人,而现在却是成群结队,扶老携幼。 看来,秦国和魏国的军队攻打得十分凶猛。 朱义和妻子商量过后,两人决定带着儿子先到陈家在阳夏县乡下的亲戚家中避一避。 于是,朱义携带妻儿往阳夏而去。 到了阳城县城时,只见各处正在招兵买马,人来人往,十分繁忙。 朱义和妻儿出了阳城县城,正在走着,有一队兵士过来,为首的一位腰上挂着剑,其余兵士手中拿着戟,夫妻两人忙往路边让开。 这队士兵当中有一个看见了朱义夫妻二人,于是向两人喊道: “可是陈家湾陈姓三表妹啊?” 陈氏妇人看了看那位兵士,也笑了起来,说道: “原来是下阳里吴家表哥啊。” 这队兵士带头的领队看见队伍中的兵士遇到了熟人,忙叫队伍停下来。 这位吴家表哥过来,施礼问候,又彼此相互介绍一番。 朱义这才晓得,这位吴家表哥正是妻子和自己要去阳夏找的亲戚,姓吴,单名一个栋字,家里妻子也是刚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吴广,由于是所生的第三个儿子,所以字叔。 吴栋也是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壮汉正是表妹的丈夫,名叫朱义,原本姓陈,表妹手中抱着一个儿子,也是刚出生不久,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过了一会儿,这队兵士的领队似乎想起了眼前这位是壮汉是谁,也走了过来。 朱义看见这位领队的走过来,也想起来了是谁。 原来,这位领队的名叫周文,陈城人,曾去拜见过春申君,因此与朱义认识。 这队士兵正是由周文带领,从阳夏出发,要去叶县会合项燕将军部队。 吴栋见两人认识,很是高兴,于是说道: “朱义兄弟,既然大家都认识,就和我做个伴吧,大家相互也好有个照应。我的父母妻儿都在家中,表妹也认得路,你就不用担什么心。” 朱义看了看妻子,妻子也笑了,对丈夫说道: “实在是凑巧啊,本来我们夫妻两个正想去阳夏找他,没想到在这里给碰上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就和他去吧,两个人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我和儿子在表哥家中等你们回来。” 听妻子这么一说,朱义也笑了起来,说道: “那就先给儿子取了名字再走吧,这次碰巧遇上吴栋表哥,就叫表哥给儿子取名吧。” 吴栋听了也很高兴,说道: “就叫陈胜吧,胜利归来的胜。朱义兄弟,你来取字吧。” 朱义想到自己的命是被妻子从水中救出来,才有这个儿子,就说道: “那叫字涉,陈涉。” 朱义的妻子一听,明白丈夫的意思,笑了一笑,对怀中的儿子说道: “儿啊,听好了,你的舅父和你的父亲已经给你取了名字了,你姓陈,名胜字涉。” 这时,周文也在旁边说道: “朱兄,如今你有了儿子,又取了名字,恭喜你啊!你若有了战功,当了将军,再将妻子和儿子接来住在一起。” 朱义十分高兴,说道: “多谢周兄好意,我会回来和他们住在一起的!” 朱义目送妻子走远,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转身和吴栋一起离去。 正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 第七回 夜袭营壮士捐躯 悲失夫陈氏返乡 话说陈氏带着儿子往阳夏去找亲戚,一路上风餐露宿,爬山涉水,颇为辛苦,只是可怜了陈氏怀中儿子,刚刚出生一个月,却要背井离乡。 说也奇怪,陈氏怀中婴儿一路上并不啼哭,十分安静,陈氏也因此省去了许多麻烦。 母子二人走了两天,终于到了阳夏县下阳里吴家。 吴栋父母见远房亲侄女儿抱着一个小外孙来了,也很高兴,忙叫吴栋妻子邹氏带了三个小儿子出来相见。 陈氏见邹氏出来,忙着过去说话。 当晚,两家人并做了一家人,细细聊起了两家的事情。 陈氏将怎么样救得朱义,朱义又如何能干厚道,两人又如何成亲生子,讲了一通,吴家人听得点头赞叹。 陈氏又将父母如何如何死去讲了一遍,吴家人听了有些伤心。 陈氏又将怎么样在半路碰到表哥吴栋,丈夫朱义又怎么样和吴栋一起要去往项燕的军队,自己又是怎么样来到阳夏的经过,一一细说之后,吴家人也听得时而感叹时而高兴。 当然,吴栋能在半路上遇到一个亲戚,又一起前往军营,彼此之间还能够相互有个照应,吴家人听了也是十分高兴。 于是,陈氏带着儿子陈胜在吴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等待丈夫朱义和表哥吴栋早日归来。 话说朱义、吴栋、周文一行人走了三天,看看也快到汝水上游,远远看见一座城,却是到了叶县。 一行人只见城头上旗帜飘扬,旗上有一个大大的“项”字,想必已经是到了项燕大军驻守之处。 才走到城外,就已经有一名楚军军侯骑马过来,周文走上前去通报说明,楚军军侯拿出一块令牌递过来,周文领了令牌之后,又带着一行人往城外的西边方向而去。 一路上,一队一队的士兵或在前,或在后,都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走了不一会儿,只见不远处,山头起伏,草木茂盛,几十个营寨星落棋布,有几个驻守在较高的山头之上,另外有几个驻守于山间低洼处,还有一些较大的营寨驻守在路边平坦空旷之地,鹿角横布于营门,旌旗飘扬于寨中,秩序井井有条,军中无一人高声喧哗,无一人随意走动。 见有人来,辕门外走出一队士兵,周文忙走上前去,出示令牌,双方通报问明情形后,由一个兵士带路,一行人径直往一处营寨走去。 朱义在营寨中边走边看,看见军容严整,心里不禁暗暗称奇,不愧是楚国名将项燕所带领的军队。 才来到一个比较大的营门之外,还未曾进去,见有两个将军模样的人骑马出来,后面跟了数名随从,正要出去巡视军营。 只见骑马走在前面的那位将军,长髯飘飘,腰悬宝剑,气宇轩昂,虽然头发有些斑白,但脸上却是威严无比,此人正是楚国名将项燕。 骑马走在项燕身后的那人满面胡须,精神饱满,手提长槊横在马背,冲锋陷阵想必一定勇猛异常,此人正是项燕之子项翎。 项燕、项翎父子二子共同领兵在此驻扎迎敌。 朱义看到项燕、项翎父子二人出来,心里油然升起一种崇敬的感觉。 看见一队士兵前来报道,项燕一行人在辕门外停下马。 项燕对带队的周文说道: “周参军,一路辛苦了。” 周文施礼答道: “军情紧急,路上不敢耽搁。” 原来周文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从小就已经学习过行军布阵、占卜择日,所以在项燕军中也算是一名亲信,在军中是一名参军。 项燕看到这队新来的士兵当中,有人身背弓箭,于是问道: “你们当中可有善于骑马射箭之人?” 朱义看见有一个人往前跨了出来,于是自己也往前跨了一步,两个人几乎同时从队伍中站了出来,这时又有四个走了出来。 项燕吩咐身后的随从叫人搬来箭垛。 不一会儿,已有几个士兵搬来箭垛,竖在八十步远之处的一棵树下,随即又牵来两匹马。 先出来的那个人说道: “在下卢基,曾学习过一些骑马射箭之术。” 说完,卢基翻身上马,将马跑动,从背上取下一张弓和一支箭,向着箭靶射去,一箭正中靶心。 卢基又取出两支箭,两箭同发,一起射在第一支箭的两边,三支箭紧紧挨在一起,当下众人一起喝彩。 卢基下了马,站在一旁等候命令。 项燕、项翎和身后的几名随从面露笑容。 朱义心中有些佩服。 另外四人也逐一表演完毕,只是比起卢基来说,逊色了许多。 一个士兵将箭垛上的箭拔下来,中心留着卢基射中的三支。 此时轮到朱义,大家看到此人身躯高大,老成稳重,体格十分硬朗,背上一副弓箭已经用得发亮。 朱义一拱手,说道: “在下朱义,也曾时时上山打猎。” 朱义上得马去,将马往后跑出二、三十步远,看看离箭垛已有百十来步,朱义一边跑一边从背上取下弓箭,只见侧身一箭,已将卢基所射在箭靶正中的箭劈成两半。 朱义调转马头,纵马往回跑来,一边跑一边把弓拉得满圆,奋力射出,一箭已从箭靶中心穿过,正好射在箭垛后面不远处的那棵树干上。 此时箭垛上只剩余有卢基所射的两支箭,还留在箭靶正中两边。 朱义又射出一箭。 而箭靶上却还是只有两支箭。 这一箭不知射在何处? 众人定睛一看,恰好又是穿过靶心,不偏不倚,正射在箭垛后树干上先前射的那支箭旁边,两支箭紧紧挨在一起。 于是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项燕此时已经下了马来,掀髯大笑,从朱义手中接过弓箭,一抬手,望空射去,一会儿,箭从天空掉了下来,却是射中一只过路的小鸟。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项燕将弓递还给朱义,说道: “就由你和卢基两人各自募选两百五十名弓箭手,组成两队骑兵,归入项翎将军麾下,随时听候调遣。” 朱义、卢基俯身拱手说道: “尊命。” 于是,朱义带了吴栋,领了项燕军令,到各处新来的军士之中挑选弓箭手去了。 话说朱义带领二百五十名弓箭手,每天操练,教习射弩、拉弓,兵士个个勤学苦练。 不几日,在朱义的悉心指导下,吴栋也能在七、八十步远处把弩射准。 吴栋见表妹夫朱义如此能干,两人又同在一处,心中十分高兴。 离楚军二十里之外,正好是秦军主将辛梧和大将蒙武所率领的四万秦国大军,秦军分成两处,驻扎在不远处的汝水边上,各自安营扎寨。 离秦国军队十里远处,有魏国大将晋庆率领的一万魏国军队驻扎在一处缓坡地带,双方成犄角之势,以互相接应。 一天,秦军派来使者向楚军下了战书,约定双方各带人马再决雌雄。 三天过后,项翎率领所带两万人马来到汝水边上迎战。 朱义和卢基带了五百名弓箭手,各自拿了弓弩盾牌,护在楚军阵前。 而秦军则以辛梧为主将,也率领两万人马来战楚军。 此时,秦军军中一名都尉骑在马上,手提双戟,站在秦军阵前,而秦军主将辛梧则骑马立在中军。 秦军都尉驰马过来邀战楚军。 项翎身边一员楚将手提长矛走出阵来,策马前去应战。 两人你来我往一阵厮杀,彼此不分上下。 约莫战了半个时辰,秦军都尉回身走马要逃,这员楚将趁势纵马追过去,到了秦军都尉左方,朝前拦腰将长矛横扫出去。 朱义一见,叫声不好,只见秦军都尉早已有所准备,将身子往马背左边一伏,回转过身,右手中的长戟正好刺入这员楚将所骑战马腹中,而左手中的长戟随即向那员楚将刺下。 那马中戟,一阵剧痛,跳了起来,往地上一倒,却及时把这员楚将掀翻在地,躲过了这一劫,只是将左手摔脱。 秦军都尉手挥双戟,正要斩杀这员楚将,只听得一声巨吼,楚军大将项翎已经纵马冲了过来,只得暂且罢手,来战项翎。 而此时,楚军几员兵士举起盾牌护住身体,跑了过去,将这员楚将扶起,救回军中。 项翎将手中长槊舞得呼呼风响,秦军都尉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万杆长槊晃动,才战了几个回合,就已两臂发弱,招架不住。 项翎杀得兴起,一槊戳去,已将秦军都尉重伤在马下。 秦军大将辛梧拍马冲出阵营,舞动大刀,接住项翎长槊。 双方你来我往,杀得是天昏地暗,难分难解,战了约一个多时辰,两人不分上下。 此时,午时已过,太阳开始西斜,双方见占不到对方一点便宜,为避免有什么闪失,随即鸣金收兵,约定两日后再战。 等项翎回到营帐之中坐定,卫兵进来通报说,帐外有人前来求见。 等那人进来时,却原来是周文,是来献计。 项翎屏退左右,周文施礼说道: “项将军,我有一计,今夜可重创敌军。” 项翎一听,面露喜色,急忙起身施礼,说道: “我也正在思虑此事,请周参军坐下来讲。” 周文坐下,又施礼说道: “今天秦楚两军一战,彼此不分上下,上一次我军还战死一将。 如此消耗下去,时间一长,对我军来说,必定不利,况且,秦军这次还有魏国军队前来助阵。 既然秦军今天约定两日之后再战,今天夜间,想必会有些松懈,所以,趁今天天黑以后,正好可以前去偷袭魏军大营。 朱义和卢基可以各自带领二百五十名弓箭手,另外再加派五千士兵由我带领,分别埋伏在秦、魏两军大营通道路旁。 将军则带领其余士兵悄悄渡过河,袭击魏军大营,如果秦军来救,伏军可趁机在半路拦截秦军,而此时,前来救援的秦军必定慌乱。 那时,将军可趁势率军过来迎战秦军,想必一定能够成功。 我已占卜过,今天正好是偷营劫寨的好日子。” 项翎听完,施以一礼,说道: “这条计策实在是妙,想那秦魏两军今夜必定有些松懈,正好可以一战,立即传令下去,各营做好准备,随时听侯调遣。” 当下,项翎在各营寨中抽调兵马,楚军将士埋锅造饭,裹了马蹄,衔了马嘴,准备今夜前去袭击魏军营寨,主帅项燕则留守大营。 天已黑尽之后,估计秦、魏兵士已经入睡,项翎率军悄悄渡过河去。 周文带五千士兵,朱义和卢基带五百名弓箭手,埋伏在秦、魏两军大营之间通路旁边山坡上,约定举火为号令。 楚军悄悄摸到了魏军营寨,果然魏军不曾提防。 不一会儿,魏军营寨中火光冲天,杀声阵阵。 秦军远远看见魏军营寨火起,隐隐传来阵阵厮杀声,此时探马进帐来报,魏军大营遭到楚军袭击。 辛梧急忙披挂上马,率兵前去救援,蒙武则留守秦军营寨。 秦军出去约有五六里路远,只见路上已有楚军挡住,不知有多少人马。 而此时,两边山坡上火光亮起,弓弩齐射,箭支如同突然飞出的无数蝗虫,秦军立刻倒下一片,一时有些慌乱。 朱义把弓拉圆,远远瞄住辛梧,一箭射出去,正中辛梧左肩。 辛梧大叫一声,将箭从肩头连肉拔出,竟然勒马朝山坡上冲来。 而此时,项翎偷袭已经得手,魏军营寨被烧了个火光熊熊,于是又率兵往这边过来迎战秦军。 秦军虽然一时有些慌乱,但是看见将军辛梧如此勇猛,个个重拾精神,冒着如同下雨一般射来的箭,与楚军作战。 辛梧冲上山坡,好似砍瓜切菜一般,一会儿,已经砍出一个缺口。 由于天黑,辛梧也不知楚军到底来了多少人马,所以见人就砍,如同狼入羊群一般。 周文、朱义和卢基已经上了马,提刀来战辛梧。 三人与辛梧战了几个回合,毕竟还是感到吃力。 辛梧见楚军有三将来战,而且早有伏兵,又有无数楚军朝这边过来,生怕中计,想要回马往秦军营寨退去。 此时,正巧吴栋和一群楚军士兵挡住辛梧去路。 看见辛梧就要到吴栋身边,朱义担心吴栋安危,大声喊道: “吴栋,快快让开!” 话未曾说完,早已飞奔过来要救吴栋。 辛梧转身轮刀,一下将朱义砍下马来,慌忙冲到山下秦军当中。 而此时,项翎已经带兵赶到,左手提剑,右手拿槊,杀入秦军,一阵乱砍乱戳,不知有多少秦军士兵作了槊下之鬼。 辛梧见楚军越来越多,自己先又中一箭,生怕吃亏,带着剩余的兵士逃回秦军营寨。 这一战,楚军大胜,当夜,项翎犒劳楚军将士。当项翎清点人马时,却不见朱义。 周文对项翎说道: “朱义已经战死,他在军中有一个亲戚吴栋,正在守着尸体。” 项翎急忙去看。 此时,吴栋已经哭得两眼通红,于是项翎问道: “朱义家中还有什么人?” 吴栋哽咽着说道: “只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要不是救我……” 吴栋话未说完又哭了起来。 项翎听这么一说,不禁流下两行泪水,对吴栋说道: “过几天,你将朱义兄弟送回去好好安葬吧。” 第二天下午,楚军探马来报,秦军和魏军已经并在一处,正拔寨起营,看来是要撤军。 原来,这几个月,秦国国内关中大旱,好几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秦王又忙于诛杀丞相吕不韦、清理吕不韦身边势力,为避免敌国趁此时机进攻秦国,也为了避免此时前方将士粮草给养跟不上,于是,秦王下令,秦军立刻撤回秦国,再商讨对六国攻伐一事。 过了几天,吴栋护送朱义尸体回到阳夏县家中。 自从陈氏到了吴家,每天空闲下来,都会抱着儿子陈胜,站在吴家门外,翘首远望,盼望丈夫早日归来。 而此时,送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陈氏一见是朱义,顿时昏厥,吴栋和妻子邹氏忙将陈氏扶进屋去。 等陈氏苏醒过来,吴栋将朱义如何为救自己,如何挡了秦将一刀,向陈氏说了一遍后,吴栋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陈氏听完,眼角挂了几点泪花,不过心情却已经平静下来。 陈氏起身下床,将朱义尸体清洗干净,收拾好留下的弓箭匕首,走进屋,拿出一套自己几天前亲手为丈夫做好的衣服,给朱义换上。 第二天,吴栋带了些陈氏母子需要的生活用品,和陈氏母子一起,护送朱义尸身回阳城县安葬。 等把朱义安葬在陈家两位老人坟旁,吴栋又在朱义灵前守了三天,才告别陈氏回家去。 等吴栋走后,陈氏抱着儿子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屋子中,想着想着,这才大声痛哭出来。 以后,每到清明、春节的时候,陈氏都会带着儿子到父母和丈夫的坟前摆些祭品祭奠亡灵。 而吴栋和邹氏隔上一些日子,也会给陈氏母子二人送来些居家用品,陈氏也回赠一些自己纺织的缣帛。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时间长了,陈氏心里也逐渐开朗。 而陈胜很小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呆呆坐在父亲坟头,一坐就是半天,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所以,每次陈氏做好饭,若不见儿子陈胜,一定可以在丈夫坟前找到,于是陈氏牵了儿子小手,母子二人在夕阳照射之下一起往家走去。 第十二回 小陈胜离家学艺 老师父救人得马 秦王兼并六国之时,陈胜已经十四岁,时值公元前221年。 而在此七、八年之前,吴栋的父母相继去世,五年之前,秦军攻打楚国,吴栋也战死在秦军戟下,留下三个儿子和老妻相依为命,好在吴广两个哥哥相继长大成人,可以帮人犁田种地挣一点辛苦钱,一家人日子也将就还过得去。 吴栋的妻子邹氏不时也会带上小儿子吴广来陈家坐坐,与陈氏聊聊天,而陈胜、吴广两人就会一起到河边抓抓鱼、踩踩水什么的,也还玩得开心。 一天,陈氏母子二人吃完早饭,陈氏见缸中的米面就要见底,于是将织好的缣帛收拾好,吩咐陈胜在家看屋,一个人带着缣帛到附近的集市去换些米面粮食回来。 小陈胜等了半天不见母亲回来,闲得无事,于是将门关上,一个人蹦蹦跳跳又去到父亲坟头。 坐了一会儿,小陈胜看见远处有位老人走过来,不一会功夫到了面前。 老人到了小陈胜跟前停了下来,笑咪咪地看着他,小陈胜见老人慈眉善目的样子,也对老人笑了起来。 老人对小陈胜说道: “我知道你叫陈胜。” 小陈胜一听,有些好奇,于是问道: “老爷爷,我们又没有见过,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笑了笑,说道: “我们见过面,而且我还知道,你今年已经九岁了。” 小陈胜想不起来两人什么时候见过,于是说道: “我怎么不记得呢?” 老人笑了起来,说道: “你出生那天,凑巧我到了你家门外,我正在喝你父亲端来的水的时候,你刚好出生,我还抱过你呢。” 小陈胜一听,笑了起来,说道: “难怪我一点都不记得。” 老人也笑了起来,原来这位老人就是那位服姓隐士。 小陈胜站起身来,拉着老人的手,要请老人到家中歇息,于是两人一同走到了陈胜家中。 老人进屋,看见陈胜家中还是象九年前一样,只是家中各种用具已经显得破旧,于是坐在自己九年前坐过的那张席子上。 由于母子二人仅靠陈氏纺织缣帛为生,家中也没有什么积蓄,也就一直添置不了什么象样的家具用品。 再加上连连战争不断,所以粮食价格也就有些贵,靠陈氏织些缣帛去卖,母子二人只能够基本填饱肚子,维持生活。 一会儿,陈胜给老人端来了一碗水,又拿来一块又破又小的席子,坐在老人身边,陪老人说话。 老人喝了一口水,对小陈胜说道: “你念书了吗,认识字吗?” 小陈胜说道: “我家没有钱,买不起书,也请不起先生。” 老人想了一下,又问道: “你想读书识字吗?” 小陈胜使劲点了点头。 老人又说道: “那以后我来教你好吗?” 小陈胜听老人这么一说,立刻起身在老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向老人磕了三个响头,算是行了拜师之礼。 老人将小陈胜拉起来,抚摸着小陈胜的头,十分爱怜。 老人说道: “我姓服,现在你已经对我行了拜师之礼,以后你就该叫我先生了,从明天开始,我就教你读书识字。” 此时,日影偏西,想必已是过了未时。 这时,陈氏肩上扛着一袋粮食已经进了屋来。 小陈胜看到母亲回来,很是高兴,急忙跑过去,要帮母亲接下粮袋。 陈氏看到服姓老人坐在屋中席子上,一下子想起来是谁,这位老人正是在儿子出生那天到过家中,还住了一宿。 陈氏放下粮袋,过来招呼老人。 小陈胜跑过来对母亲说道: “服老先生已经收我为徒,答应教我读书识字。” 陈氏看着儿子笑了笑,说道: “小孩子家不许调皮。” 老人开口说道: “这孩子很逗人喜爱,想必我和他有缘,如果你放心的话,明天我就带这孩子到我那里,教他读书识字。” 陈氏听老人这么一说,也是十分欢喜,心中有些感激,连忙说道: “这怎么好呀,只是给你添些麻烦。” 老人笑了笑,说道: “麻烦什么,他已经对我行过拜师之礼,这个徒弟我要收下。” 陈氏见身旁的儿子一直看着自己在笑,于是说道: “那就拜托老先生了。” 陈氏说完,急忙进屋,在箱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点值钱的东西来,装在身上,走出来说道: “老先生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一会儿,陈氏到了附近人家,换了些酒肉之类,提着快步往家走来。 吃完晚饭,陈氏将儿子搂在怀中陪老人说话,想起儿子明天就要离开自己,陈氏对儿子有些依依不舍。 老人说道: “我记得这堵墙壁上有副弓箭,不知道现在还在吗?” 丈夫死后,就只留下一副弓箭和一柄匕首,陈氏当然是用心保管存放。 听老人问起,陈氏起身进了里屋,不一会,拿出来一张弓箭、一把匕首,放在老人面前几桌上。 老人将弓拿起来,看了很久,又看看小陈胜,好象在想些什么。 此情此景,让陈氏仿佛又回到了儿子出生的那天,丈夫朱义坐在另一张席子上和老人喝酒聊天,还说等儿子长大了要教他骑马射箭,想着想着,陈氏眼睛一红,轻声抽泣起来。 小陈胜从小就没有看见过母亲落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母亲似乎很伤心,自己也跟着流下泪来。 老人知道此刻陈氏想起了往事,于是对陈氏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我会好好教你儿子,让他长大成才。” 陈氏止住哭泣,对老人说道: “我虽然舍不得儿子离开,但既然他有这个缘份,就让他跟老先生去吧,如果这孩子不听话,请老先生要多多原谅他啊。” 老人说道: “我带他去学习六年,等他满了十五岁,我就让他回来。” 当夜,等服姓老人和儿子睡了后,陈氏将儿子的衣物鞋袜收好,打成一个小小包裹,想了想,又走进厨房,舀水在锅里面,生起灶火,拿出面来和好,连夜为儿子做起干粮,好让儿子在路上食用,以免儿子在路上饿着。 第二天一大早,陈胜母子和服姓老人吃完早饭过后,陈氏将小包裹在儿子身上拴好,又从口袋中摸出昨天卖缣帛剩余的钱,塞进儿子背上的小包裹,又将昨夜做好的干粮在儿子腰上捆好。 母子二人依依不舍告别之后,陈胜与服姓老人一同往西面方向而去。 陈胜与服姓老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已经走出了很远。 在路上,服姓老人有时也会停下来,两人坐在地上,老人指着天上刚飞过去的鸟儿或者从树林里跑出来的小动物,找根树枝在沙地上教陈胜写上几个字。 服姓老人如此教法,陈胜觉得学习这件事情十分有趣,竟然不觉得一路上爬山涉水十分辛苦,等到两人六天过后到了老人住处,陈胜已经认识并能书写七八十个字了。 原来服姓老人住在伏牛山上,山下不远处还有一个集市。 老人的住处依山傍水,草木茂盛,屋外有一长宽大约百十来步的平地,平地上有花有草,虽然是人迹罕至,但也时时可以闻听鸟鸣于屋外、兽现于林中,屋后山峦起伏,屋旁溪水潺潺,房中就算是有些简朴,但也是整齐简洁,还有无数竹简书帛堆在房中,墙上挂有几个药囊,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之地,活得倒是逍遥自在。 服姓老人平日里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到集市上占卜算卦,有时候一出门就是一两个月甚至半年时间。 如今老人有了徒儿,自然是用心指教,老人教陈胜要拜天地为师,向自然学习,万事不能强求,应该顺应自然之势安身立命,首要之处当然是清心寡欲、待人宽厚,不要贪心不足,这样才能活得象个人样,不至于沦为禽兽。 服姓老人又亲手做了一副小小弓箭,不时指导陈胜开弓上箭之术。 服姓老人不时也会带上陈胜一同出游,每到一处都会给徒儿介绍当地风土人情,讲些历史典故、古圣先贤之类,勉励陈胜要心胸开阔、眼界放宽,不要占人便宜,贪那不义之财。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陈胜跟随师父学习了四年之久。 每年,老人都要给陈胜换一张弓,如今已经换了四副。 一天,老人从屋中拿出一张弓来,陈胜正在屋外的草地上练习武艺。 陈胜见师父拿着一张弓走出屋外,笑咪咪地看着自己,于是收住姿势,走到师父身边。 服姓老人指着手中的弓问陈胜: “你可认得这张弓?” 陈胜答道: “这弓我听母亲讲过,是父亲所留下,父亲生前常常带在身上。” 老人于是说道: “你已经随我学习了四年,我已经给你换过四次弓箭,现在你来试试,是否能将此弓拉开。” 陈胜将弓接过来,拿在手中,单膝一跪,调匀呼吸,集中思虑,缓缓将弓举起,不慌不忙,一点一点将弓拉开,一直将弓开圆,又轻轻放力,将弓回复到原状,气不喘、脸不红,收了姿势,站在师父身边等师父指点。 老人见陈胜将弓开圆,又轻轻让弓回复原状,于是满脸笑容说道: “看来你已经将射箭的道理完全理解了,这弓你以后就带在身上用吧!” 陈胜说道: “多谢师父这么多年的指导,师父所教,陈胜一句也不敢忘记。” 老人又说道: “所谓‘从容闲逸,射必中的’,凡事不能心浮气燥啊。” 陈胜听老人说完,十分恭敬地在老人面前跪下,说道: “师父的教导徒儿会永远记在心中。” 老人又说道: “陈胜啊,你看这屋前的草地,原来是没有路的,因为你每天都在上面踩过,所以走出了一条路来。如果这条路以后没有人再在上面踩过,时间长了,又会被荒草覆盖住,你懂我的意思吗?” 陈胜回答道: “徒儿明白师父的意思,师父希望陈胜刻苦用功,不要荒废了学业。”老人又说道: “你现在已经跟随我学习了四年,还有两年就要回家探母,希望你好好珍惜这最后的两年时光。” 陈胜听老人这么一说,眼睛有些湿润。 老人停了一下,又说道: “陈胜啊,前些天师父教过你,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能理解其中所蕴含的深奥道理吗?” 陈胜说道: “自从师父上次对徒儿说过之后,徒儿想了很久,有一些心得体会,不知道对不对?” 老人说道: “如果以天地自然为师,你会想得很明白透彻。” 陈胜说道: “徒儿这样认为,民与君身同为人,民众而君寡,不能以少数的人而役使众多的人,所以民为贵。 应该把民众的生死存亡放在首位,而不管是为君或者是为官都不过是做一些例行的公事而已,所以社稷次之。 国家有难的时候,为君为官的应当不顾自己的个人利益身先士卒,哪怕是身首异处也应该在所不惜,所以君为轻。 其中根本的道理就在于天地自然之中。 天地自然不以人的不同而给哪一个人长生不老的机会,每一个人都象草木在四季中生长一样,有枯有荣、有生有死,还没有什么能够在天地自然的循环之中比其它事物占有优势、并超脱出来,不管是人或者草木虫鱼,天地都是一样的对待,不会偏向于哪一方。 这些道理都是平日里师父所教,陈胜不敢忘记。” 听陈胜说完,老人十分高兴,不过老人略一沉呤,还是叹了一口气。 陈胜见师父没有说话,最后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 “师父又想起什么了吗?” 老人说道: “你虽然懂得了这些天地自然的道理,但是还有许多人不懂啊。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以后你长大了,你自然就会明白。” 老人说完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对陈胜说道: “好久没有带你外出过了,明天师父想带你出去走走。” 陈胜谢了师父,于是师徒二人收拾行装准备明天外出。 第二天一早,师徒二人启程外出。 只见阳光明媚,鸟鸣悠悠,鸿鹄翔于空中,草木茂于深谷,不时有清风徐徐吹过,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服姓老人用手指了指天上飞着的鸟儿,对陈胜说道: “徒儿啊,有一种鸟名叫鸿鹄,长得有些象凤凰却不是凤凰,鸿鹄这种鸟在很小的时候,虽然羽翼还没有长全,但却有翱翔于四海的雄心。” 陈胜看着天空,问道: “它长大之后,真的去翱翔四海了吗?它为什么要飞到天上去呢?” 服姓老人听陈胜这么一问,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去了、去了,这是它毕生的抱负呀!鸿鹄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会坚持下去,只是,它是鸟,却不是普通的鸟,更不是人啊!” 陈胜又问道: “人也能翱翔于四海吗?” 服姓老人又笑了笑,说道: “能,只是人又有许许多多是俗人啊!比不上鸿鹄!” 陈胜似乎懂得了师父的意思,于是说道: “我懂了,鸿鹄是不愿与普通的鸟杂处在一起,所以它要去翱翔四海,只是,它还不会飞翔的时候,还是要和普通的鸟杂处在一起,但是,它一直认为自己有一天会飞上天空,也许它飞上天空后,就再也不会停下来。” 服姓老人听陈胜这么说,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 “是呀,鸿鹄还飞不起来的时候,是要和普通的鸟杂处一段时间!” 走了一会儿,陈胜看见一位农夫牵着一头牛从东边而来,等走到身边,农夫看见服姓老人,急忙过来道谢。 原来前些日子农夫家中有人生病在床,服姓老人正好路过,于是施以针剂,一个时辰过后竟然可以下床走动,而服姓老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今天在路上遇到,农夫一定要邀请师徒二人到家中一坐。 服姓老人说趁天色还早,自己和徒弟还要赶路,于是谢了农夫盛情。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一棵树下歇息,此时有一只鸟儿飞到树上,停在一根树枝上,高声鸣叫几声,随即又飞走。 服姓老人微微一笑,对陈胜说道: “我们快点起来走吧,前面不远处有人将会从树上坠下摔伤,我们正好过去救人。” 两人起身又往前走,不一会儿,看见一个人正曲身抱腿躺在一棵树下呻吟,满脸痛苦不堪,想必伤得不轻。 原来此人爬到树上想摘些果实,不慎一脚踩空,落了下来。 服姓老人走过去,将此人扶起,靠在树根上,从身上取下药袋,拿出一粒药丸来,喂给此人吞下,止住了疼痛,又将此人一只脚慢慢拉直,敷上药物,捆扎停当之后,此人千恩万谢不已。 服姓老人告诉他: “不要随意乱动,静静地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就可以起身行走了。” 说完,师徒二人又往前而去。 走了没多久,突然从前面跑出一匹马来,陈胜急忙挡在师父身前,怕马匹撞着师父,服姓老人口中念了几句,那马停了下来,立在路中。 陈胜定睛一看,那马高头宽肩,四蹄有力,骨骼雄健,通体毛发黑白交错,十分惹人喜爱,口中喷着热气,站在两人面前盼顾自若,陈胜心中喜欢那马,挪 动脚步,想朝那马身边走去。 那马随即又长嘶一声,四蹄撒开,转身往路边树林跑去。 服姓老人又微笑着对陈胜说道: “前面十来里路远,有一家人正在生产,恐怕是难产,我们加快脚步,还可以赶去将她母子二人救起。” 陈胜一听,和师父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在路上,服姓老人又对陈胜说道: “今天你会得到一匹好马,你现在已经学会了拉弓射箭,却正缺一匹好马练习,这次回去后,你就可以学习骑在马上射箭了。” 陈胜心中还在想着刚才那匹突然跑出来的马,听师父这么一说,正好说到心窝里,不禁笑出声来。 师徒二人走了不久,只见不远处有一户人家,等走到近处之时,听见屋内一片嘈杂之声,又看见有一个人满头大汗,慌乱走出屋来。 那人走出屋外,见有一老一少二人站在门外,急忙施礼。 服姓老人还礼问道: “家中如此嘈杂,是否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那人说道: “不瞒老人家,家中正在生产,已经生了一天了,还没有生出来,如今夫人已经晕厥过去了,我这正急着要出去,想到附近集镇上看看找不找得到医生,不能招呼款待二位,实在是抱歉。” 服姓老人说道: “你这一去一来,会耽搁许多时间,如今人已晕倒,又十分疼痛,你夫人如何撑得住?我也曾学过一些医术,正好可以解你燃眉之急。” 那人一听,有些喜出望外,急忙施礼说道: “谢谢老先生,想必家中祖上有德,今天她母子有救了。” 说完,那人急忙将服姓老人引入屋中,服姓老人取出几根针,往那妇人身上扎了几根,不一会儿,那妇人慢慢苏醒过来。 老人又从药袋中摸出两粒药丸,一红一黑,递给那人说道: “先吞下红丸,半个时辰后,再吞下黑丸,保管她母子二人平安无事。” 那人接过药丸连声道谢,老人转身出了屋。 一会儿,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那人喜笑颜开,出了门来招呼师徒二人。 此时,只听不远处有些响声,陈胜闻声回头,见有几匹马正往这边跑来,其中一匹正是刚才在路上碰到的那匹马。 这几匹马到了屋外都停了下来,陈胜看着那匹毛发黑白相杂的马,不禁走了过去。 那马说也奇怪,见陈胜过来,不躲不闪,看着陈胜。 陈胜走过去,正好只有马高,于是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马的脖子。 不一会儿,日已西沉,鸡已上架,又有一群一群的马往这边跑来。 原来这户人家养了不少的马,大约有七八十匹。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出婴儿啼哭的声音,那人急忙起身进去,不一会,抱出来一个胖小子,说母子二人平安无事,对老人是千恩万谢,希望师徒二人今晚就在家中留宿。 吃了晚饭,那人见陈胜带了一张弓,又想起陈胜十分喜欢自己养的那匹黑白毛发的马,于是对服姓老人说道: “今天,幸好上苍保佑,正巧老先生经过屋外,才使得家中避过一劫,添得一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报答老先生救命之恩,我看这位小兄弟很喜欢那匹毛发黑白的马,如果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他吧。” 服姓老人忙叫陈胜过来道谢。 那人当夜为马匹准备好了马鞍、络头等马具,只等二人走时为马匹装上,让他师徒二人好骑了走路。 第十三回 别师父回家探母 抱不平勇斗官兵 第二天,服姓老人又留下一些药物,师徒二人与这户人家告别之后,于是两人骑在马上往回走去,没过几天,两人回到服姓老人住处。 陈胜每天不是练习骑马射箭,就是听师父讲课读书;有时师父也会叫上陈胜一起到山中采药,教他一些医术。 看着陈胜一天天长高长大,又逐渐懂得了不少事理,服姓老人十分高兴。 眼看又过了一年多,隔不了多久陈胜就要回家了,服姓老人将陈胜叫到身边,和陈胜说起话来。 老人说道: “陈胜啊,你我师徒在一起已经五年多了,过不了几个月你就要回家看望母亲,这段时间不知你还打算学些什么?” 陈胜说道: “跟随师父五年多,我已经学了不少刀剑之术,骑马射箭已经娴熟,只是师父会的东西太多了,徒弟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学起,师父如果认为什么合适就教我什么吧。” 老人想了想,于是对陈胜说道: “我教你一些行军打仗之术,你可喜欢?” 陈胜一听,有些喜欢,于是说道: “谢谢师父,等陈胜回家看望母亲之后,过上几年,我再来看望师父。” 老人听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胜,眼里充满了慈爱。 陈胜跟随老人学了几个月行军打仗的方法后,六年时间已经满了,而此时正是秦王一统天下的第二年,陈胜现在才有一十五岁。 陈胜临行前的一天晚上,师徒二人又在一起说话告别。 陈胜说道: “师父的养育教导之恩,陈胜终生难以报答,真希望能长久陪在师父身边,伺侯师父一辈子。” 老人说道: “有缘自会相见,你我师徒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面,明天你走之后,我也要出门远游,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到这里。” 陈胜又说道: “那我以后怎么样才能找到师父呢?” 老人笑了笑,说道: “十二年之后,如果有缘,我们师徒还有见面的机会,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我是漂泊之人,还有漂泊之事。” 陈胜一听,此次离别要十二年之后才能再见面,心中有些难过。 第二天,师徒二人各自收拾带好行李,陈胜背上弓箭、袖了匕首,两人告别之后,陈胜往北而去回家探母,老人往东而行去作远游。 陈胜骑马往东走了一阵,心想自己离家多年,与母亲六年没见面了,这次回家要买点什么孝敬孝敬母亲,想了一会儿,想起师父曾经说过阳翟是一个富冠天下的商埠名城,而且离陈县城又比较近,于是调转马头,往东北方向而行,想先到阳翟看看再说。 陈胜骑马往东而行,三日过后到了阳翟,只见城门处人进人出,车来车往,十分的繁忙,的确是一个商埠重地,于是在城外找了一处便宜的客栈住下,把马拴好,吃了点饭菜,一个人走进城去。 前面说到,四年之前,秦国老将王翦率六十万秦军甲士攻破楚国项燕大军,项燕项翎父子兵败自杀,项翎妻子昭氏和项梁在家中得知消息后,昭氏随即自杀身亡,于是项梁带上侄儿项羽逃命而去。 项梁带上项羽先到了吴越一带以躲避秦军劫掠,可是没过多久,又听说秦军大将王翦又率兵来平定吴越楚地。 而此时,项梁得知昔日好友曹咎在蕲县辅助县令为县中狱掾,于是只好又带了项羽,往蕲县投奔曹咎而去。 项梁项羽叔侄二人爬山涉水、一路辛苦,沿途所见,到处是残垣断壁,不时还见到楚军将士民众尸首无数。 叔侄二人每到一处,都看到张贴有秦军要捉拿楚国逃亡宗室大臣及其族人的榜文,其中当然有项氏一家在内。 项梁项羽只好隐姓埋名,昼伏夜出,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了蕲县。 一天,曹咎在蕲县府衙办完公事,出了衙门,往家走去,刚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听到身后有人在轻声叫着自己,曹咎停下脚步,四下里一看,不见有人。 曹咎眼睛稍稍往下一看,才看见不远处的墙角里蹲了两个人,灰头土脑,衣衫褴褛,只能看到两排牙齿和四只眼睛,却分不清楚是人是鬼到底是谁。 曹咎看到那两个人站了起来,又朝自己走过来,心中有些紧张。 听到那人又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方才定下心来,从声音和身材来看,一定就是昔日好友项梁。 曹咎知道,现在秦军正在四处捉拿各国逃亡宗室大臣及其族人,项梁此时一定是来投奔自己,所以快步走到项梁身边,慌忙将项梁项羽拉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小声对项梁叔侄二人说道: “项梁哥哥,原来是你,这些天让兄弟我好担心。你二人暂且不要说话,我走在前面,你们随后跟来,我先带你们到一处地方,那是我家一处祖宅,一直空着,十分僻静安全,先住下来再说。” 说完,曹咎转身往前走去,项梁项羽远远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曹咎走到了一处地方,只见此处远离闹市,的确是一处很少有人会来的地方,曹咎开门进屋,不一会儿,项梁项羽悄悄进了屋去,曹咎又迅速将门关上。 项梁此时施礼说道: “多谢曹兄弟收留我叔侄二人。” 曹咎也忙还礼说道: “哪里哪里,你我兄弟一场,如今哥哥有难,曹咎哪敢怠慢。” 二人寒喧几句过后,曹咎又说道: “我去给哥哥拿些吃的和换洗的过来,天黑之前送到。” 于是项梁项羽二人住在曹咎祖宅之中,一躲就是三年多。 这三年多时间当中,叔侄二人倒也过得十分平静,项梁一有空就会教项羽读书习武,项羽也是十分用心,项梁看了心中有些高兴。 两年过后,项梁见项羽每天只知道舞刀弄棍,有些不太情愿读书学习,于是将项羽叫来训斥道: “怎么将书本放下了?将来你如何成才?” 项羽见叔父有些恼怒自己,慌忙跪在一边,说道: “不是侄儿不想念书,只是侄儿觉得,学书无非就是能记下姓名就够了,我每天勤练武艺,以后也同样可以成才。” 项梁一听,更加有些恼怒,说道: “我倒要看看你每天勤练武艺练成了什么样子?” 项羽天性坦率真诚,不知道这是叔父一时气头上的话,当真站起身来,提了一把刀在手中舞将起来,那刀在项羽手中仿佛成人手中拿了一根羽毛挥动,项羽将刀舞得轻松自如。 不一会儿,项羽舞完,将刀放下,走到院子边上的两个石锁前,一手提了一个,略一用力,两手朝天一扬,手臂已经打直,将两个石锁举得高高。 项梁一见,圆睁双眼,大吃一惊,那两个石锁每个至少也有五百来斤重,如今两个加在一起,不少于千斤。 项梁一时之间呆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项羽见项梁半天不说一句话,不知道叔父是什么意思,也不好将石锁放下,就这样一直举着。 隔了一会儿,项梁才缓过神来,见侄儿还将两个石锁举在空中,才慌忙叫项羽放了下来。 项羽放下石锁,项梁走了过去,不禁哈哈大笑,说道: “侄儿啊,就是叔父我自己举这两个石锁也是有些费力,没想到你天生如此神力,以后不想念书,叔父就将你父亲当年传给我的使槊之法教给你吧。” 项羽说道: “谢谢叔父夸奖,侄儿也很想多学点父亲的使槊之法。” 一年过后,项羽已经将父亲的使槊之法练得是滚瓜烂熟,于是将槊放下,躺在屋中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过了几日,项梁见项羽每天躺在屋中不出来练习武艺,心想侄儿是不是这段时间用功过度,生病在床,于是来到项羽屋中。 项羽见叔父进来,急忙下床施礼。 项梁抚摸着项羽的肩膀问道: “侄儿啊,都是叔父这段时间太过于严格要求你了,是不是最近过于用功,累坏了身子。” 项羽说道: “不是不是,侄儿这几天都在想,学书能记姓名就够了,学武也只能一个一个地才能将人打败,这些都不足以学,侄儿想学的是万人敌之法,只是不知道该从何学起。” 项梁听完,知道项羽武艺精湛,如今他想到要学万人敌之法,自己正有心思打算教他学习兵法,没想到他先说了出来,心中十分高兴,于是对项羽说道: “那从明天起,叔父教你学习兵法,这就是你所说的万人敌之法。” 项羽一听,心中大喜,差点笑出声来,当即跪在叔父跟前谢了叔父。 第二天,项羽早早起来站在院子中间,等待叔父教自己学习兵法。 项梁见项羽如此用心努力,当然很是高兴,于是叔侄二人坐定之后,项梁对项羽说道: “侄儿啊,兵法就是天法、地法、人法、自然之法、治军旅之法,缺一而不可,孙子说过:‘兵者,诡道也’,用兵之时即是死地,有生于死地,也有死于生地,如果想要精通于你所说的万人敌之法也就是兵法,你起码得花至少十年功夫才能有所成啊。” 项羽听完,低头想了想,说道: “十年功夫才有所成,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叔父可不可以先从兵法之中最重要的地方讲起?” 听项羽这么一说,项梁想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侄儿,兵法之中哪一样不是最重要的呢?对了,兵法的最终目的无非就是克敌至胜,但是两军对垒之时,战机瞬息万变,又确实是找不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来。 项羽见叔父呆坐着,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问得到底对还是不对,但是也不敢开口乱讲话,于是只好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叔侄二人就这样坐了一个上午,项羽觉得十分没趣。 晚上,项梁把项羽叫来,说道: “侄儿啊,兵法之中每一件事情都十分重要,叔父想了一天,觉得针对你的为人来说,你生性率直真诚,所以兵法之中对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知人识人,但是要能够将人的本性完全识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叔父打算先将这几卷《孙子兵法》交给你,你在学习的过程中若有什么疑惑再问我吧。 前些天,我们项家一个早年的好友魏阳托人捎信来说,他们一家已经迁往咸阳附近的栎阳,邀请我们到他那儿去。 我想带你一同去栎阳,趁此机会你也可以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多看看世间人情世故,这样有助于你学习兵法,叔父也不可能让你一直窝在蕲县,以至于除了读书习武之外就什么都不懂了。” 这三年多来,项梁一直不敢轻易迈出大门一步,项羽呆在曹咎这处祖宅之中,早也是憋得发慌,听叔父这么一说,心中欢喜无比,当下就去将行李收拾好,准备明天一大早出发。 第二天,曹咎将项梁叔侄二人送出蕲县,又给了两人不少钱物带在身上,以便路上使用,项梁项羽与曹咎告辞之后一路往西而去。 项梁项羽二人走了十来日来到一个地方,只见此处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商贾云集,十分繁荣,有杂耍的,有卖艺的,有林立的商铺,也有担了货物沿街叫卖的,项梁略一打听,才知道是到了阳翟城。 叔侄两人这些天未曾好好休息,走了多日感觉有些疲劳,于是到一处客栈住下稍事歇息,打算第二天继续上路。 项梁项羽在客栈吃了些酒菜,看到外面热闹非凡,于是项梁带上侄儿出了店门,来到阳翟街上边走边瞧,瞧得两人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走了一会儿,项羽回头不见叔父,心想,这街上人多,想必与叔父已经走散,一会儿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客栈了。 项梁不见了侄儿项羽,胡乱找了一下,心想,此时人多,如何找得到?只好一个人走回了客栈,等项羽回来。 项羽顺着街市走了不久,看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是什么热闹事情,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项羽挤开人群,只见人群之中却是一位衣帽光鲜的中年男人带了几个家人随从正拦住两个女人去路。 两个女人一老一少,老的约莫四十来岁,身背一个包裹;少的大概十三、四岁,模样有些俊俏,两人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 中年男人一脸嘻笑,口中出语不逊,手上拉拉扯扯,旁边六个家人随从模样的人已经将两个女人围在中间。 项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有些奇怪,听旁边的人正在议论,原来这两个女人是路过阳翟,正巧在街中碰上阳翟韩姓大户之子,见这位少年女子模样长得很是俊俏,而且又是两个女流之辈远道而来,韩姓大户之子起了欺心,想要将这位少女带回家中,双方正在拉扯。 虽然项羽年纪还小,胸中却有股正义之气,听完之后,心头一阵火起,正要发作,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正是陈胜。 话说陈胜进了阳翟城,一路上满目琳琅,心中不知该给母亲买点什么才好,走着走着,看到前边围了不少人,于是走了过去,却正是韩姓大户之子正在与两个女流之辈拉扯。 陈胜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韩姓大户之子面前说道: “在下陈胜,不知道这两人欠了足下什么,请高抬贵手暂且放她两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至于在街上动手动脚,惹人笑话。” 那韩姓大户之子见陈胜是一个小小少年之人,又听陈胜这么一说,有些恼怒,觉得失了脸面,将手一挥,那六个家人随从随即将陈胜围在中间,辟头盖脸向陈胜挥拳打来。 项羽此时已是按捺不住,跳将起来,大喝一声,冲过去,两只手抓起一个,将这个家人随从扔出很远,不知是死是活。 围观的人群见有两个小孩动起手来,觉得十分有趣,纷纷忙着散开,各自找了一个既安全方便又不防碍视野的好位置,远远翘首观望,正好可以舒舒服服看看闹热。 韩姓大户之子见陈胜举手投足之间又将一个家人摔倒在地,知道这两个小孩有些厉害,于是趁人群慌乱悄悄溜走,不知去了何处。 陈胜项羽二人三拳两脚将六个家人打翻在地,回头看时已不见了那衣帽光鲜的中年男人。 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见此情形,过来对陈胜和项羽二人施礼谢恩之后,两人慌忙告辞而去,一会儿就不知去了何处。 陈胜和项羽见那两人走远后,彼此看着对方,各自心中对对方都有些敬意,两人抱拳施礼,相互问了姓名。 两人正要告别而去,只听见有人高喊: “不要走了前面那两个小孩!” 陈胜项羽循声看去,只见刚才那位逃走的韩姓大户之子带来了一队官兵,约有六十多人,往这边而来,一会儿,已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 陈胜知道这回闯出大祸来了,走又走不脱,忙从袖中抽出匕首递给项羽,项羽看着陈胜笑了笑,说道: “谢谢陈兄好意,你留着防身用吧!” 项羽没有接下陈胜的匕首,只是将自己两只袖子往上一卷,赤手空拳站在陈胜身边。 这队官兵的领队校尉看到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于是拉住缰绳,骑在马上哈哈大笑,一不小心,笑得滚下马来,那校尉从地上爬起身来,站定之后,将手中长剑一挥,说道: “将这两人拿下。” 此时,有四五个手执兵刃的士兵围了过来,要抓二人。 陈胜将手中匕首舞动,来战这几个士卒,项羽也挺身而上,两人三下两下已将这几个士卒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于是项羽从地上捡了一件兵器拿在手中。 官兵校尉见这两个小孩非同寻常,还有些本事,吩咐手下士兵一起动手。 六七十个官兵将陈胜项羽团团围住,挥动兵刃来战二人。 此时项羽有兵器在手,杀入官兵之中,好象是进入无人之境,六七十个官兵竟被项羽打得如同鬼哭狼嚎一般,不一会功夫,官兵已经倒下一大片。 陈胜见项羽如此勇猛,只好拿着匕首站在一边。 那官兵校尉见二人如此了得,急忙叫韩姓大户之子去请援兵,自己则下马提剑来战陈胜。 此时,街上看热闹的人见两个少年杀了不少官兵,早已一个个跑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临街的铺面也把门关上,怕惹上麻烦。 陈胜见官兵校尉提剑奔自己而来,从背上取下弓箭,不慌不忙,一箭正射中官兵校尉咽喉,其余士兵见官兵校尉伏尸倒地,急忙各自转身逃命。 此时,街上除了一大片官兵死尸,已经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两人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见一位年纪约有三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子快步走到二人身边,轻声说道: “两位小兄弟好鲁莽,不要说了,快跟我来,我带二位去避一避。” 陈胜项羽初来乍倒,对阳翟一点也不熟悉,只好跟随那人而去。 三人左拐右拐,不一会儿已经到了一处大宅,那人见四周无人,忙将陈胜项羽带进宅中。 而此时,官兵已经将全城封锁,挨家挨户搜捕捉拿二人。 正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第十四回 得援手陈胜归家 受牵连项梁入狱 项梁一个人在客栈等了许久不见项羽回来,看看已经天黑,心中有些焦急,于是走出客栈要去寻找侄儿。 才刚出得门外,只听几个住店的人边喝酒边说,今天城内官兵与一伙江洋大盗打斗,已经早早将城门关了,正在全城搜捕这群江洋大盗,官兵好象死伤无数,想必这伙江洋大盗人数不少于上百人,还杀死了一名官兵校尉。 项梁见此时街上的确不时有一队一队的官兵正在巡逻,只好回到房中。 项梁在客栈等了一夜不见侄儿回来,也就一夜不曾合眼,第二天天一亮,项梁出了客栈去找项羽。 项梁出了门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在围观墙上张贴的告示,时而又议论几句,心中好奇,于是走了过去。 原来墙上张贴的告示上画了两个头像,告示上说两个贼人年纪十三四岁,昨天杀死官兵若干,有抓获者或报信者,官府有重赏云云,敢藏匿者与之同罪。 项梁看了看两个头像,其中一个象是侄儿,另一个却不知是谁,昨夜一直不见侄儿回来,想必是项羽杀死官兵不知逃往何方。 项梁回到客栈,进了屋去,还未坐定,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人进了项梁屋中,来人轻声对项梁说道: “昨夜我已经将你的侄儿送出城去了,你现在另外换一家客栈住吧,这样安全些,有什么消息,我再与你联系。” 项梁一听,正要说话,那人已经转身出了屋去。 项梁立即收好行李物件,重新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等了几天不见项羽回来,项梁又听说官府还没有将两个少年人抓住,心中稍稍有些安心,但还是放心不下。 又等了两天,还是没有什么消息,项梁只好离开阳翟,一个人去栎阳,临走时留口信给店家,说如果有人来找自己就说已经去栎阳去,请到栎阳来找。 话说陈胜项羽随那人进了宅中,那人拿出两套衣物给二人换了穿上,又拿些吃的出来,三个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说话。 那眉清目秀的人说道: “我叫张良,先祖世代在韩国为官,秦王破韩国的时候,因为年纪还小,所以未曾出仕为国效力,今天能与两位小兄弟相识,实在是三生有幸。” 原来,张良一直在旁边观看,先是看见这两个小孩站出来,心头已经十分惊奇,最后见这两个小孩不比一般,将六七十名官兵杀得死的死、伤的伤,还射杀一名军官,更加惊异不已,所以,竟然把他二人当作是大人一般对待。 陈胜项羽二人急忙起身施礼,陈胜说道: “在下陈胜,阳城人氏,这次回家探母,本想在这里买些东西,好回家孝敬母亲,没想到竟会遇上这件事情,多谢这位大哥出手相救,否则不知又要惹出多少事非来。” 项羽说道: “在下项羽,途经此地,本来打算住一宿,明天离开,我还有个叔父在客栈正等我回去,如今想必十分焦急。” 张良说道: “现在城中官兵一定正在到处搜捕二位,我在这里还认识不少朋友,等夜深人静,我将两位悄悄送出城去,明天一早我就到客栈去通知你的叔父。” 三人吃了些饭菜,又闲聊了许久,当听到外面鸡叫头遍的时候,张良带上陈胜项羽悄悄往城西而去。 快到西城门的时候,张良说道: “两位先藏好,我去去就来”。 一会儿,张良回来,叫上陈胜项羽,到了西城门附近,此时有两个人出来与张良招呼过后,张良告别转身而去。 那两个人带上陈胜项羽,走在前面引路,东转西转,一会儿,陈胜项羽同那两个人到了一处城墙上,那两人将腰间绳索解下,捆在墙头,陈胜项羽两人一人拉了一根在手,轻轻滑下城墙。 此时夜间巡逻的官兵见城墙上有人影晃动,大声喝问: “上面是谁,为何半夜还在上面?” 那两人看到官兵发现自己,立即跑得无影无踪。 巡逻官兵上了城墙,看见两条绳索还在墙头,向下望去,似乎还有人在下面走动,于是急忙下了城墙,开了城门,追了出来。 陈胜项羽刚刚下了城来,走了不远,听见后面城门打开的声音,两人回头看去,只见有不少官兵手举火把,骑马追了出来,两人慌忙拔腿就跑。 两人跑到陈胜白天投宿的客店外面,陈胜忙着进了马厩,将马解开,把马牵了出来,两人一跃上马,立即狂奔不止,一直跑到第二天中午,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城,却是到了阳城县城,两人下马,进了县城。 陈胜因为走得急,将包裹留在了店中,此时身无分文,看到街上商品货物虽然丰富,但是无钱购买,只得叹息不已。 项羽想起,昨夜听陈胜说起回家探母,本想买点东西,如今看到商品货物只是叹气,想必走得太急,将随身包裹留在了店中,于是将身上所带的钱物全部摸了出来,替陈胜买了一些物品。 陈胜见项羽付了钱,买了东西,已经不好推辞,于是邀请项羽一同回家探望母亲。 两人出了城,骑上马,没用多少时间,回到了阔别六年的家中。 陈胜一进家门,看到母亲正在纺织缣帛,快步过去,“扑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给母亲请安问好。 陈氏见儿子回来,如今长高长大了许多,拉着儿子的手问个不停,一会儿给陈胜端来吃的,一会儿又将自己为陈胜做好的衣服拿出来,十分激动。 项羽在旁边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那自刎身亡的母亲,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陈氏这才注意到和儿子一同回来的少年,于是过去安尉项羽。 陈胜这才知道,项羽原来就是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后人,而项羽这才知道,陈胜的父亲朱义曾在自己父亲手下,与父亲一同并肩与秦军战斗过。 陈氏听说项羽的母亲多年前自杀身亡,心中感叹不已,于是找出一块好点的布料来,要给项羽做一件新衣裳。 项羽因为看见陈胜那天一箭射倒官兵校尉,对陈胜箭法有些佩服,于是请求陈胜教自己射箭之术。 而陈胜见项羽一人力战六七十个官兵如同砍瓜切菜、轻松自如,已是有些暗叹不如,于是向项羽请教拳脚之法。 两人互相学习,武艺又有所提高。 过了几天,正当项羽十分欢喜,换上陈氏给自己做好的新衣服时,邹氏带上吴广来到陈胜家中看望陈氏。 吴广与陈胜多年不见,两人见面十分高兴,陈胜又介绍项羽与吴广认识。 当吴广听说二人在阳翟与官兵交手,心中十分羡慕,三人年纪相仿,因此一直谈话谈到深夜才睡。 第二天,吴广起程去阳翟打探项梁消息。 过了几天,吴广回来,说是自己问了好几个客栈,都不见项羽叔父,只在一家客栈问到说,有一个人临走时交待,如果有人来问自己,就说已经去栎阳了,到栎阳去找他。 吴广又将陈胜遗留在客店的包裹交给了陈胜。 项羽听完,知道是叔父去了栎阳,于是想到栎阳与叔父见面。 吴广去到阳翟时,听到许多人说起,有两个少年人与官兵打斗,死了不少官兵,还逃走了不知去向,所以回来后见了两人,对两人更加佩服,于是问起陈胜这几年都去了哪些地方,学了些什么本领。 项羽听陈胜说起他的师父服姓老人如此神奇,心里十分向往,同吴广一起缠着陈胜,一定要陈胜带他二人前去与服姓老人见面。 陈胜实在拗不过两人纠缠,只好答应带他二人去伏牛山见师父,但是不敢保证一定见得到。 第二天,陈胜三人告别陈氏和邹氏,一起去伏牛山找服姓老人。 三个少年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没走几天到了老人住处。 陈胜远远看见房门开着,心想一定是师父回来了,心里有些高兴,于是走了进去,果然服姓老人正在屋中研磨药物。 陈胜叫项羽、吴广进来,一一对师父作了介绍,于是三人向服姓老人行了跪拜之礼,服姓老人将三人一一扶起来。 老人看着三个少年人,不禁点头微笑,一脸慈祥。 项羽和吴广一定要拜老人为师,老人听后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老人对项羽说道: “你今年有一十三岁了,我和你还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到过你家中,还送了一幅帛画给你。” 项羽一听,才想起自己身上从小就带着一幅帛画,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从身上取了出来。 陈胜一看,项羽从身上所拿出来的帛画自己身上好象也有一副,于是也取了出来,两幅画一比较,竟然是一模一样。 服姓老人见了哈哈大笑,说道: “都是我送给你们的,现在不要问我,等以后你们两人自然就会知道这画上的意思。” 说完,老人将陈胜和项羽手中帛画接了过来,拿在手中,又说道: “这两幅画已经陪伴你们两位多年,如今我要收回了。” 老人将两幅画投入火中,片刻,已经焚为灰烬。 晚上,陈胜三人陪服姓老人一起说话。 服姓老人看着三人,十分高兴,于是说道: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如今天下杀气过重,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啊。 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老人说完,看见三人听得似懂非懂,又说道: “万事万物看似在于天道,其实在于人为,人心最为难测,而天道却测尽人心,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活法啊。” 项羽听老人这么一说,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不很明白,于是说道: “我曾听叔父说过,兵法之中最难之处在于识人心、知人事,学透兵法就是学了万人敌之法,只是人人各异,人心也就不同。听老人家说万事万物在于天道,不知道天道在哪里呢?” 老人看着项羽点头微笑,说道: “天道向善,天道向恶,天道对万事万物都是一样,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所以天道其实在于人为,只是人心充满贪欲,所以生出许多事非来。 兵法家认为自己似乎掌握了天道,其实错了,如果兵法家真正懂得天道的道理,也就不会留兵书于世间,也就不会在官场之中前俯后仰了。 天道在哪里呢?天道在万事万物之中,看似虚无缥缈,其实又摸得着、看得见,如果虚心去理解它、揣摸它,总会发现天道没有确定的痕迹。 天道既是有用又没有什么用,在于人心。” 陈胜听师父说完,对师父说道: “师父从小教陈胜要拜天地为师,是因为天地自有其道理,只是徒弟有许多东西不太明白,譬如天灾人祸是否就是天之本意?” 老人笑了笑,对陈胜说道: “徒儿啊,才几天不见你又有了不少的长进。天灾是天地不仁,人祸是人心不仁啊。天地有善有恶,人心也是有善有恶啊。” 正在此时,有一只小虫掉在项羽头上,老人起身走了过去,将小虫从项羽头上取下,抬手扔出门外,然后坐下,对项羽说道: “你明天就出发去栎阳救你叔父吧,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项羽听老人这么一说,才想起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与叔父见面,叔父一定十分焦急,老人叫自己明天就要赶去救叔父,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陈胜项羽吴广三人告别服姓老人往陈胜家中赶去,而老人又出门不知远游去了何方。 三人快步赶到陈胜家中,陈胜将自己那匹毛发黑白相杂的马牵了出来,说是送给项羽,叫项羽骑了,以便迅速赶去救人。 救人要紧,项羽也就没有推辞,翻身上马,一路飞奔,昼夜不歇,一直往栎阳城而去。 那马实在是神速,日夜飞驰,只用了七天功夫就到了栎阳。 当项羽问到项家好友魏阳住处的时候,才知道,就在五天之前,魏阳一家已经被栎阳县令带兵抓了投入大牢。 项羽在魏阳家门口急得团团转,正在为此事焦头烂额之时,只见一个人走过来,到了自己身边,开口低声问到: “这位小兄弟可是来找叔父?” 项羽一听,急忙施礼说道: “不知大哥贵姓,何以知道此事?” 那人听项羽这么一说,使了一个眼色,将项羽带到不远处一个小店之中,叫了几碟小菜,要了两壶酒,两人坐定后,那人说道: “小兄弟,你该叫我声叔父,我是魏阳的好朋友,名叫司马欣,是县里的狱掾,你叔父刚来栎阳时,我曾到魏阳家中和他一起喝过酒,你叔父拜托我说,如果你来找他,叫你立刻各自逃命去。” 项羽忙问道: “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情?” 司马欣说道: “魏阳一家被诬陷谋反,你叔父当时在魏家,所以被一起抓走,还好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项羽说道: “唉呀,谋反可是死罪,不知道如何救得叔父?” 司马欣想了想说道: “魏阳已经说他是蕲县人氏,名叫李梁,是路过栎阳,顺便来看自己,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交往,如果有蕲县公文证明你叔父是蕲县人氏,我再从中周旋,我想你叔父大概可以逃过这一劫。” 项羽当即谢了司马欣,跃上马背,一路又往蕲县而去。 项羽策马狂奔,昼夜不息,十二天过后,项羽到了蕲县,找到曹咎。 项羽向曹咎说明情况后,曹咎当即到蕲县县衙开了公文,叫项羽装好。 项羽与曹咎告别之后,又马不停蹄往栎阳赶去。 项羽到了栎阳,找到司马欣,将曹咎所开的公文交给司马欣,司马欣打开一看,面露喜色,说道: “你叔父有救了,而且我与这曹咎还是多年的老朋友呢。” 于是司马欣将项羽安置住下,急匆匆往县衙而去。 原来,项梁从阳翟出来后,又走了半个月时间才到栎阳,多处打听之后,终于到了一处大宅,找到昔日好友魏阳家。 项梁和魏阳两人见面十分高兴,当夜,魏阳把在栎阳当狱掾的好友司马欣叫来,三人一起,把酒聊天,一醉方休。 过了几天,栎阳县令带兵将魏阳一家团团围住,全部抓到县衙大牢关了,项梁因为在魏阳家中,当然在所难免。 魏阳一家本是楚国彭城贵族,因为秦王扫除六国之后,天下刚刚一统,为避免关东各国豪强巨富与地方百姓有机会反秦叛乱,影响秦帝国根基稳定,于是将各国贵族、富商巨贾迁了十二万户到咸阳来,魏阳一家也就从楚国来到离咸阳不远的栎阳居住。 魏阳也是刚到栎阳才一年多,虽然不时也送些钱物与当地大小官员,才买了几块土地,但当地秦人还是有些排外,秦人一方面看不起这些亡国之奴,另一方面认为这些诸侯国来的人抢占了自己的土地,所以秦人与这些六国来的人关系一直有些紧张。 魏阳因为听说项家遭官兵追捕,项梁潜逃在外,自己也十分想念好友,如今自己安定下来,于是才托人捎信,邀请项梁来栎阳住上一段时间。 可是,让魏阳想不到的是,自己刚买不久的土地却被栎阳一户人家看上,这户人家因为征战楚国有功,所以被秦王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赐爵第十等为左庶长,不但有些势力,还有不少的钱财。 这位左庶长得知魏阳与昔日楚国大将军项燕家有些来往后,找到栎阳县令说魏阳一家谋反。 谋反是死罪,栎阳县令当然不敢大意,立即下令将魏阳一家逮捕归案。 魏阳进了栎阳大牢,听司马欣一说,才知道是这么回事,于是魏阳说项梁是蕲县人,名叫李梁,想让项梁免去这一场无妄之灾,只是没有公文证明。 项梁知道魏阳遭人诬陷谋反,自己又牵连其中,自知难免一死,只是不知道侄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项梁又担心,侄儿项羽到了栎阳找不到自己,万一听说自己被关在栎阳大牢之中,不知道项羽又会惹出什么事非来,于是拜托司马欣,如果侄儿来魏阳家找自己,叫他各自逃命去。 第十六回 开荒地官府敛税 砍柴禾陈胜救人 话说陈胜将自己那匹毛发黑白相杂的马送给项羽,项羽骑了一路飞奔前往栎阳去救叔父项梁,吴广又在陈胜家中与陈胜呆了几天,向陈胜讨教了一些拳脚功夫,于是吴广也同母亲邹氏一起回到阳夏县家中。 陈胜在家中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 陈胜此时渐渐长大,只靠母亲一个人织缣帛已经难以维持二人生计。 由于连年征战不已,各个国家的青壮年人也死了不少,许多田地都荒芜了,不时又有洪涝、旱灾、虫灾,因此粮食价格一天比一天高。 而征战过后,有战功的人以及豪族巨富等,都将好田好地分完了,土地兼并也是十分严重,因此很多人都是靠替人耕田种地聊以糊口。 陈胜看到母亲如此辛苦,于是,将父亲原来种过的田地又重新开挖出来,种上粮食蔬菜,虽然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也还是能够让母子二人勉强吃得上一些时令蔬菜。 陈胜每天早出晚归,辛勤劳作,陈氏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有些欣慰。 陈胜每天耕作之余,不忘勤练武艺,常常都会想起师父教的许多东西。 有时候,陈胜想,这样的生活,虽然是有些简朴清贫,有些辛苦,但是自己自食其力,真的还是过得舒心。 如此过了几个月,此时秦王早已经将六国灭亡,如今天下全部都是秦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以,各郡县都忙着统计人口,登记户籍,姓名,性别,年龄,职业,家庭关系等等,十分详细,以方便于官府征徭役、敛赋税,又方便于如果一人犯罪、官府好诛夷三族。 陈胜母子生在如此环境当中,自然在所难免,理所当然要被官府登记成册,以便日后陈胜长大,官府又可以增加一个能够征收赋税、役使徭役的人。 一天清晨,东方天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陈胜象平时一样,早早就起了床,胡乱用冷水洗了洗脸,荷了锄头,又下地干活。 一会儿,太阳出来了,照得地里庄稼又绿又亮,照在前夜凝结的露水上,将露水似乎一个个点燃起来,晶莹剔透,十分惹人喜爱。 庄稼长势喜人,几天一个样。 陈胜锄完一块地里的草,又走到另一处荒草丛中,开挖起另一块荒地来。 累了,就驻足于草丛中,看看天空,想想师父。 陈胜挖了没过多久,母亲陈氏将做好的饭送到田地中。 陈胜谢了母亲,放下锄头,端起碗,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想到儿子每天下地劳作,又看看陈胜吃饭的样子,陈氏心中十分爱怜。 陈胜吃完,又喝了几口水,见母亲收拾好碗筷,往家走去,陈胜又提起锄头,一锄一锄开挖起荒地来。 大概将近巳时时分,陈胜听见远远有人的嘈杂声传过来,于是抬头望去,只见有六七个身穿制服的人,正沿着小路往这边过来。 一会儿,这六七个人到了自己所开挖的这块荒地前,停了下来,却原来是官府中人。 这些人是城里来的官员,听说这里又新开了几块地,所以过来看着。 陈胜知道,前不久这些人才来过,详细登记了自己和母亲的姓名、年龄、家庭关系等等。 其中一个人远远对陈胜问道: “小兄弟,这几块地是你一个人挖出来的吗?” 陈胜边挖地边回答道: “是啊,花了我好几个月时间呢。” 城里的官员们看到陈胜小小年纪,居然也平整出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田地出来,地里的庄稼长得还算可以,足以抵得上一个成年壮丁,于是也要登记造册,方便收税。 又有一个人大声问道: “你为什么不上报官府啊?种地是要交税的,你知不知道。” 陈胜听了,抬头看了看,只见这几个人已经将记录的笔和物件拿了出来,心中有些纳闷。 城里来的官员们见陈胜皱着眉头,好象是有些不太开心,于是心里想道: “土地又不是你家的,也不是我们的,是始皇帝的,我们收点税,一方面为国效了力,另一方面自己也可以增加一点点跑腿钱,反正又不至于饿死你母子二人,皱什么眉头?” 陈胜说道: “我年龄还小,家中又只有母亲一个人,彼此相依为命,为什么还要登记造册,上报官府呢?” 城里来的官员们听了之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教育陈胜说: “小兄弟啊,你这样说就是你的不对了。 现在始皇帝统一了六国,平息了战争,人民个个都很感激始皇帝,都是十分踊跃交税的,还怕交不上去。 再说,这些税收,收上去之后,又不是放进我们这些公家人的腰包,这些税收全部都是用来建设国家的,还要伐匈奴,击南越,治驰道,而且,我们也要生活啊!国家需要人民的支持。 你现在有地种了,但是你好好想一想,是什么原因让你种上了地?是始皇帝消灭了战争,让天下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是不是? 做人可不能不讲良心,要知足,要懂得报恩。 陈胜说道: “我们母子二人的生活确实十分贫困啊。 母亲织了一辈子缣帛,也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我每天从早到晚劳动,也要吃很多的饭,虽然我又开挖出来几块田地,但是加在一起,也仅仅只够我们母子二人维持生计。” 城里来的官员听完陈胜的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但只是几秒钟之后,官员们又和颜悦色地做起陈胜的思想工作来: “还有很多人比你们更穷更苦,是不是?你看你家还有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可以住,是不是? 这么多人都没有叫苦叫穷,都踊跃交税,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不过,有许多大道理你可能还不懂,我们可是懂道理的人。 再说了,不交税可是犯王法的事情,你担当得起吗?小兄弟,你好好想一想吧,如今可是以法治国了,可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我们先走了,还有许多土地需要登记,我们不也是一天忙到黑吗?” 陈胜一时为之语塞。 等城里的官员们走了之后,陈胜又将地里的土重新平整了一遍。 看看天色已晚,陈胜揩了揩脸上的汗水,收起农具,往家走去。 陈胜到了家里的时候,母亲已经将晚饭做好,无非就是几碗饭,一盆青菜,两碟咸菜。 不过,陈胜劳动了一天下来,吃在嘴里也是觉得十分可口,三下两下就将一碗饭吃完,还连声称赞母亲做的饭十分好吃。 吃完饭,陈胜起身走出屋去,站在月光之中,看着满天星斗,心情十分舒畅,于是想起了师父教的一首歌,不禁唱了起来: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此歌连唱三阙,旋律简单、缓慢,变化不大,听上去有悠远空旷之感,又仿佛三阙首尾相连,缺一而不可。 唱罢,陈胜又有些想念师父,不知师父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师父见面。 此时,母亲陈氏已将水烧好,叫陈胜进屋洗脸洗脚,准备睡觉。 陈胜进屋,准备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陈胜每天辛苦劳作,大半年下来,已经开挖出十五亩田地,每次看到地里的庄稼长得十分茁壮,心里面都很是高兴。 时光荏苒,不久,秋天已经到了,看到地里的庄稼又到了收获季节,于是陈胜准备农具,收割这一年的辛勤成果。 母亲陈氏,每天照旧织缣帛,送饭到地里看看儿子,不时也到集市去一趟,换些油盐回来。 陈胜忙了半个多月,终于将粮食收进屋中,仔细计算了一下,总共收了二十石粮食。 看着自己的辛勤劳动变成了金灿灿的粮食堆在屋中,陈胜心中十分高兴,母亲陈氏见儿子忙了大半年,还是有了不少收获,感到十分欣慰。 不过,收赋税的人也就随之而来了。 一天早上,陈胜从山里砍柴回来,才刚刚将柴禾放好,揩了头上的汗水,正舀起一瓢水来要喝,几个身穿制服的城里官员来到了家中,并把收赋税的车子停在陈胜家门外。 这些官员一进门,就笑咪咪地对陈胜说道: “小兄弟,今年收成还不错啊。” 陈胜将水喝完,歇了一口气,笑了笑,说道: “是啊,够我们母子二人吃上大半年的了。” 一位官员看了看堆在屋里的粮食,也笑咪咪地对陈胜说道: “小兄弟真是能干,虽然年纪还小,也足以抵得上一个壮劳动力,我看那堆粮食少说也有二十石吧,种十亩地就收了二十石粮食,太有本事了。” 陈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 “我又开挖出了五亩,总共种了一十五亩地,十五亩地才收了二十石粮食,不算有本事。” 陈胜这才想起要请来人坐下,于是拿了几张席子出来,又端来几碗水。 几个官员坐定之后,又各自拿出一些帐本之类出来。 官员们动作十分熟练,几下就翻到陈胜母子这一页,看了看,说道: “上次我们登记的时候才有十亩,你刚才说你又开挖出来五亩,总共种了一十五亩,数目有了变化,需要改动一下,我们是不会多记的,十五亩就是十五亩,多记了就是你吃亏,我们官府可不会做这种让你吃亏的事情。” 这位官员说完,很认真地将帐目改成了一十五亩。 又一位官员说道: “你今年种了十五亩地,打了二十石粮食,就按这么多来收吧,收两石,你说好不好啊?如果按政策每亩收一成半,你要交二石多呢。” 陈胜听了,觉得有些什么地方还不太明白,于是说道: “我还是个未成年人,真的要交这么多吗?” 一位官员笑了起来,说道: “小兄弟,听你的口气,你好象还懂点法律?我们才是真正的懂得法律,无论如何,你也不过是个外行,你太不懂得法律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正是因为你还有三天才满十六岁,所以我们才没有按照成人标准来收,只才收你两石的啊!再过三天你可就是成年人了,到时候,我们可要公事公办,按照国家标准来收。” 陈胜听这位官员一说,心中还真是有几分感激。 另一位官员见陈胜有些感激的表情,于是趁热打铁,开口说道: “如果按照虚岁来算的话,你是应该算作是成年人的,只是这位大哥一向心肠很好,他见你母子二人可怜,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不按虚岁来算,按实际年龄来算,要是晚来个三天、五天的,那可就要按成人标准来收了,你看你,现在还赚了一些,做人是要讲良心的。” 陈胜连忙说道: “谢谢几位大哥。” 又一位官员说道: “除了种地要交的两石,乡里举行聚会和祭祀,以及修桥、修路、庆祝等等其它活动的费用,你还要再交两石粮食,这也是你还有三天才算是成年人的原因,要不然,你家可是要交三石的。” 陈胜想了想,也是啊,前不久,乡里才组织过大家去庆祝天下统一一周年,自己和母亲都去看了,母亲看了回来也很高兴,的确是十分热闹;前不久,官府组织大家捐钱、捐物、捐木板什么的,在那边河面上重新搭了一座木板桥,行人过河也方便了许多,乡亲也夸官府真是个好官府。 于是,陈胜也就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官员微笑着将自己一年收获的粮食撮走了四石。 临走时,官员们没有忘记表扬陈胜,说道: “小兄弟身体这么强壮,再开挖十亩、八亩的也绝对不成问题,如果不是国家需要我们做这样的工作,我们也会来向小兄弟学习种地的,太羡慕你了。” 陈胜听了,更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面对这几位官员竟然有些佩服,连忙说道: “哪里,哪里,麻烦你们亲自上门来”。 一位官员这才仿佛突然想起,对陈胜说道: “就是啊,我们每天也是忙得要死,这样吧,以后,如果需要交什么,你就自己把粮食交到乡里去吧,乡里还有不少官员呢,交给他们也是一样的。” 陈胜把官员们送出门后,回头看着自己这二十石粮食,一下少了四石,心中还是感到有些可惜,不过,因为他们早来了三天,所以自己也就少交了一点,想想,又觉得不好意思。 如此过了将近三年,每年,陈胜都是踊跃交钱纳粮,经常,官府也会交给陈胜一些光荣的任务,叫他自备干粮,和乡亲们一起,去修修堤坝、筑筑城墙什么的,有时去个三天五天,有时去个十天半月,乡里的官吏们看在眼里,对陈胜的表现表示高度赞赏。 人一忙了,时间也就过得特别快。 这三年,陈胜母子二人艰难度日,不过,陈胜十分勤劳,母子二人一个月也能吃上一两次肉,还算是不错,母子二人基本上还没有饿上过什么肚子。 一天,陈胜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起来,洗漱完毕之后,胡乱吃了点东西,拿了砍刀,背了绳索,一个人上山去砍柴禾。 陈胜家背后的这坐山,树高林密,柴禾十分丰富,陈胜一边砍一边捡,不一会儿,已经有了百十来斤柴禾。 陈胜将柴禾捆扎停当,抬头看看,天色还早,于是坐在柴禾上休息,打算一会儿再背了回家。 陈胜这才注意到,今天天气很好,又是睛天,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枝,落在地上变成一缕一缕的,象是丝带,不时又有风吹过,树叶“刷刷刷”翻飞着掉下来,有几片还落在自己身上,陈胜眼里看到这些,心情十分舒畅,所以也没有觉得累。 坐了一会儿,陈胜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摆开架势,练了一阵拳脚,于是捡起柴刀,提起柴禾,正要背在背上。 这时,陈胜听到有几声什么声音,但又不是十分清楚,停了一下,又好象听到什么声音,又没有了。 陈胜心想,现在正好是仲秋季节,是不是那些长得肥肥的小动物在树林中跑动,又或者是自己听错了。 正在想着,陈胜才听到好象是几声轻微的呻吟声,从另一处山坡下传上来。 陈胜放下柴禾,朝山坡走去,由于树木丛生,看不见山坡下面有些什么,陈胜使劲把树枝掰开,弄出了很大的声音。 陈胜见山坡下树木十分紧密,杂草又深,还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山坡下又有声音传上来,虽然十分细微,但陈胜听清楚了,是两声“救命”的声音。 陈胜慌忙找路,左转右转,到了山坡下面。 陈胜这才看清楚,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正躺在山坡下面草丛灌木之中,一脸痛苦的表情,浑身动弹不得,可能是从山坡上摔了下来。 那人看见陈胜,又轻轻叫了一声“救命”。 陈胜急忙走过去,轻轻将此人上身扶起,抱在怀中,问道: “老人家,你家住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陈胜只见此人嘴唇动了几下,却一点也听不清此人在说些什么。 看来此人除了说几声救命之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想必摔得很是严重。 陈胜见此人全身无力,又说不出话来,心想还是先救人要紧,于是把此人抱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放好,轻轻背在背上,快步往家里走去。 陈氏看见儿子背了一个受伤的人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物件,跑过去一看,却是离自己家五六里远的董姓人氏,名叫董知伯。 陈氏略通医术,知道董知伯伤势不轻,叫儿子将董知伯放在床上。 陈胜也跟随师父学过一些医术,于是,母子二人忙进忙出,一会儿清洗伤口,一会儿找来药物,一会儿熬汤煮药,一会儿包包扎扎,一会儿又喂汤喂药,忙得个不亦乐乎。 母子二人忙了半天,终于将董知伯包扎停当之后,才得以喘上一口气。 此时,日影已经偏西,陈胜这才想起,自己的柴禾和柴刀还在山上,于是又上山将柴禾背回家中。 第二天一早,陈胜母子二人又来给董知伯喂汤喂药。 董知伯此时已经可以说几句话,只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见陈胜母子二人对自己如此照顾,心中十分感激,看到母子二人又来喂药,于是对陈胜说道: “小兄弟,多谢你救命之恩,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救了我,恐怕我昨天夜里就喂了野兽了。 我看到这坐山上柴禾丰富,准备砍点到集市去卖,没想到砍着砍着,砍到了一个树疙瘩上,向后猛一用力,从山坡上摔了下来。 等我有些清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山坡上有些响动,张嘴想喊救命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不知怎么的你就到了我的面前,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陈胜笑了笑,说道: “老人家可不要这么说,谁不会遇上点什么大小事情呢?救人是应该的,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之后,我再送你回家。” 听陈胜说完,董知伯流下了两行眼泪。 陈氏知道,董知伯此时重伤卧床,不能太过于激动,这样不利于养病,于是将儿子叫了出去。 陈胜母子每天都会来给董知伯换药送饭,在母子二人的悉心照顾之下,过了三天之后,董知伯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 董知伯两手扶着墙壁,走出门来,到了外面院子中。 陈胜正在劈着柴禾,看到董知伯站在外面,急忙将他扶了进屋去。 看到董知伯能够下床行走,陈胜十分高兴,于是和董知伯说起话来: “老人家恢复得真快,再多养几天伤,我就可以送你回家了,这么多天,你家里的人看不到你,肯定十分着急,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 董知伯在陈家养病四五天时间,知道陈胜十分孝顺,而且陈胜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听完陈胜的话,心有所感,又流下两行眼泪来,说道: “小兄弟啊,我觉得心里在痛。” 陈胜一听,起身出去,急忙将母亲叫来。 陈氏进了屋来,见董知伯还在流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要开口,陈胜对母亲说道: “老人家说觉得心里在痛,所以请母亲进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知伯抬头看了看陈胜母子二人,又低下头流泪,母子二人见此情形,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董知伯才开口对陈胜母子说起话来。 第十七回 董知伯欲招贤婿 阳城县择用乡吏 陈胜母子听了半天,才知道董知伯的心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董知伯老伴已经死了多年,家中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大儿子董谷,今年二十六岁,二儿子董粟,二十二岁,两个儿子都没有成家,小女儿今年一十六岁,在家中帮助父亲煮饭洗衣服。 两个儿子平日里从来就不会下到田间地里劳动作业,经常还会到县城之中去赌博饮酒,没有钱就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拿出去卖,当然也会逼着父亲拿些钱物出来,然后出去花天酒地。 两个儿子从来就不会拿一个钱回家,只知道吃吃喝喝。 董知伯家中今年种的粮食刚收割打完才几天时间,就被两个儿子卖了许多,如今起必是到县城里赌博吃酒去了。 眼看过不了多久就是冬天,董知伯家中没有多少柴禾,粮食也不够吃,所以董知伯想趁早多打点柴,家里存放一些,其余的背到集市上换点钱,好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董知伯每天都上山砍柴,倒还积攒了几个钱,那天上山砍柴,一用力,再加上连日辛苦,有些疲惫,于是摔下山坡。 董知伯知道自己摔得很严重,虽然有些好转,可以下床行走,但起码也还得再休养一两个月时间,到那个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这个冬天怎么过呀? 所以董知伯想着想着,心中着急,又看到陈氏儿子如此懂事、孝顺,不禁心中感伤,流起泪来。 陈胜母子二人听完后,也是感慨不已,陈氏已经滴下了几颗眼泪,也不知道怎么劝董知伯老人,于是说道: “那你就先在这里多养几天伤吧,你家中又没有人照顾你”。 董知伯又在陈胜家中养伤吃药,又是三天过后,董知伯伤势有些好转了,于是说道: “这么多天麻烦你们母子,实在不好意思啊,现在我觉得已经没有多大问题了,我想我也该回家去了。” 等陈胜从山上打柴回来,陈氏叫儿子送董知伯回家。 陈胜和董知伯二人临出门时,陈氏又将家里的粮食装了两石,叫儿子带到董知伯家去,又包了几包草药,叫董知伯回家后继续熬来服用。 董知伯见陈氏如此贤慧,他们母子二人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扑通”跪在陈胜母子二人面前,一边流泪一边感谢。 陈胜将董知伯送回家去的时候,董知伯家中只有小女儿一人,两个儿子还没有回来。 董家小女儿许多天不见父亲回来,正在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到父亲回来了,旁边还有个长得硬朗清瘦的小青年,急忙跑出来,拉着父亲问个不停。陈胜将董知伯送进屋,又将粮食放下,于是告别董知伯父女二人之后,自个儿回家去了。 陈胜走后,董知伯讲了半天,董家小女儿才知道,这几天父亲在陈胜家中养伤,是陈胜母子二人救了自己父亲一命。 又吃了好几天的药,董知伯可以拿点重的东西了,精神也有些好转,看看女儿,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将女儿叫来,对女儿说道: “你母亲死得早,你也没有机会学点纺织手艺,我看陈家母子善良忠厚,你以后没事,就去向陈氏学点织缣技能,以好补贴家用,再说,你以后嫁人也有个一技之长,以免夫家把你看低了。” 董家小女儿听父亲这么说,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道: “女儿听爹爹的就是,明天我就去陈大娘家,请她教女儿手艺。” 第二天,董家小女儿去到陈家,见了陈氏之后,董家小女儿说道: “陈大娘,我是董家小女儿董如,爹爹叫我来向你学习织缣手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所以没有学过。” 陈氏见董如有些可爱的模样,心中喜欢,正好自己可以多个说话的人,于是笑盈盈地说道: “愿意愿意,既然是董家女儿,那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我还希望多个说话的人呢。” 董如一听,连忙道谢: “那谢谢陈大娘了,陈大娘有什么交待,我都会照办。” 此时陈氏听得一口一声“陈大娘”,心中十分高兴,当即将董如带到织机旁边,给董家女儿讲解起来。 如此隔三差五,董如一有时间就会到陈家向陈氏学习纺织技能。 陈氏喜欢董如,心里又想到,这女孩儿母亲死得早,有些可怜,自然象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董如。 董如也是十分懂事,不时也会帮助陈氏做些家务。 陈氏看在眼里,心中十分高兴,所以,有时董如回家的时候,陈氏也会将家里吃的东西叫董如带些回去。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陈胜刚好在屋外休息,看见不远处来了两个城里官员,不一会儿到了自己家门前,两位官员又将征收粮食的车子在陈胜家院子中停好。 这两个官员很远看见陈胜就打起招呼来: “小兄弟,近来可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陈胜笑笑,起身让坐,那两个官员也不客气,坐了下来,陈胜又端来两碗水,这两个官员喝了几口水。 于是,两个城里来的官员微笑着对陈胜说道: “这公家饭可不好吃啊!我们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像个车轱辘似的,本来就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只是如今皇帝陛下又要修建南北驰道,沿途还要修建不少宫殿,需要征用不少的壮丁,忙啊,但是仔细想想,还是忙得光荣,光荣啊。 本来想叫人来通知你一声就算了,县里大人们商量过后,觉得这种工作态度不太负责,还是要向你们这些百姓黔首解释清楚才好,所以,县令大人吩咐我们,从今天起,叫我们这些吃俸禄的全部分头下到乡里来蹲点,挨家挨户的上门去作解释,我们两个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小兄弟啊,你看看,这脚都走得有点肿了,累啊,但是累也值得。 我们对你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你现在都快十九岁了,早就已经是成年人了,本来想叫你去,但是我们考虑到你还有一个老母亲在家,你走了,哪个来养活你的老母亲呢? 官府可没有那么多的钱啊,全县每年就只收得上来这么点粮食和钱物,小兄弟啊,你不知道,全县每年的开销是很大的,如今全国上下又在大搞建设,官府也是紧巴巴的,而我们呢,开销也是很大啊,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收入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可怜巴巴的,全家人也是要生活的啊,偶尔,同僚们聚一聚,又不能太过于寒酸。 话又说回来,天底下又哪有官府养百姓黔首的道理呢?你想想看,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子的吧?这个道理你肯定是懂得的,我们也就不用再多作解释了,这样吧,你如果出得起五石粮食,官府也就免了你这次徭役,这五石粮食我们可以作为安排其他人去的开支。 为皇帝陛下服徭役本来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我们不是不让你去,只是我们考虑到你家的实际情况,万一你去过一年、两年的,这地岂不就荒了,那你母亲又吃什么呢?你是个孝子,你一定不会忍心丢下老母亲不管吧!” 每次当一说到“皇帝陛下”几个字的时候,这两个官员都会“腾”的一声站立起来,站得十分的笔直,表情也非常严肃,说完后,又十分恭敬地坐下来。 陈胜听完,心头有些暗暗叫苦。 那十五亩地,已经种了四年,自己因为经常要去服徭役,至今没有时间多开挖几亩地,今年收成好点,比往年多收了一石,收了二十一石粮食,可是,官府也提高了田赋,如今每亩要收两成,先就被官府按一十五亩撮走了三石,每年的聚会、祭祀、庆祝等等费用,又撮走了两石半,送了董知伯家两石,自己和母亲也要吃了一些,前段时间董知伯住了好几天,董如隔三差五要来,总共又吃了两石多,如今又要上交五石,那就只剩六石多点了,可是现在却连冬天也还没有到。 两位城里官员见陈胜沉默不语,又面露笑容,说道: “今年全国好多地方都受了灾害,这五石粮食除了可以免除你的徭役之外,还有半石是要送到灾区去的,你受了灾,官府同样也会给你送来粮食的。 我们知道你很为难,但是我们的工作也很困难啊,每天跑这里跑那里的,经常还要遭人误解,但是国家不建设又怎么行呢?还有那么多灾民要吃饭啊。” 陈胜这才开口说道: “既然还有那么多灾民,那我就多出点吧,我出六石。” 陈胜说完,两位官员急忙要进屋去撮粮食。 陈胜示意他们等一等,不要着急,于是进屋和母亲商量这多交一石给灾区的事情,一会儿,陈胜出来,把六石粮食交到城里来的两位官员手中。 看到两位官员很是欢喜的样子,陈胜心中也有一些高兴,只是希望粮食早一点送到灾民手中。 由于家中只剩余五石多点粮食,陈胜算了算,如果省吃俭用,自己再常常上山采些野菜回来,还够自己和母亲二人吃上三个月,如果煮成粥来喝,撑过半把年不成问题,而且母亲织的缣帛也还可以换点钱。 离陈胜家不远处,有个叫庄贾的农夫,比陈胜大四、五岁,年纪约有二十三、四,见陈胜如此勤劳,为人又十分厚道,年纪又小,于是来约陈胜,一同去附近富人家中做庸工,多少赚点钱,以好补贴家用。 庄贾找到陈胜,对陈胜说道: “如今只靠种地已经吃不饱肚子,官府征收的名目又太多,如果我们到富人家中去做些庸工,可以赚到一点雇佣钱,我们如果不让官府的人知道这件事,这些钱也就是我们自己的了,还不用交什么税。” 陈胜想了想,也是,于是,有空就和庄贾到富人家中做庸工,赚点辛苦钱,虽然不多,但不用上交官府多少,心里也觉得有些愉快。 秦始皇扫灭六国之后,在全国实行苛敛暴政。 全国有不少人都被征用去骊山修建秦始皇陵和通往各处的驰道,秦始皇又四处巡游,大兴土木,又有不少人也被征用去各处修建宫殿楼阁等等大型工程,以方便皇帝出游休息。 所以逃跑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各地自然也需要相应地增加不少官吏,以维持社会稳定,不久官府招聘乡里小吏的告示贴到了阳城县。 董知伯那天上集市正好看到了告示,心想,我那两个儿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正好可以到官府中去发展一下,以求个功名。 董知伯又想,那陈胜身体强健,忠厚诚恳,又识得几个文化,想必前去应聘一定能被官府录用,如果再成为自己的女婿,那自己以后也好多个送终的人。 董知伯想着想着,心里面觉得十分舒畅,于是兴冲冲去到陈胜家中。 陈胜又和庄贾去富人家中做庸工去了,只有陈氏一人在家,女儿董如也在。 董知伯和陈氏寒喧几句之后,对陈氏说道: “我这个女儿跟陈大娘已学了不少时间,如今也学会了一些手艺,看着女儿已经长大,我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不知道陈大娘可否认识什么好人家啊?也好帮董如参考参考。” 陈氏心中有些喜欢董如,又和董如相处了一段时间,还和得来,有心让儿子娶董如进门,今天听董知伯这么说,于是说到: “董如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只是这么好的女孩儿,要找一个好丈夫才行啊,婚姻大事不能马虎,否则会误了子女啊。 我儿陈胜如今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我也正在为这件事情操心呢,只是我家太穷,又还有我这么个老太婆碍手碍脚,没有人家会看得上。” 董如听父亲和陈大娘一说,脸上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董知伯说道: “今天我到集市上去,看到官府张贴榜文,要招一些乡里小吏,我打算让两个儿子去试试,我看陈胜也还不错,如果陈胜能到乡里谋个一官半职的,陈大娘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那时我还想把我女儿嫁到你家中来呢。” 陈氏一听,知道董知伯疼爱女儿,不想让女儿嫁出去吃苦,如今陈胜已经长大,如果真能在乡里谋个职位,也就不用每天如此辛苦,想到陈胜每天早出晚归忙个不停,陈氏心中也是十分心疼。 再说,自己也十分喜欢董家女儿,陈胜如果娶董如进门,自己当然是十分愿意,于是对董知伯说道: “董如这么好的女孩儿,我家哪里配得上啊,陈胜为人老实忠厚,心眼儿太实在了,哪个嫁了他还不是吃苦受累。 如果他能到乡里谋个什么职位,我这个做娘的一定到你家去提亲,只是到时候董大伯不要推辞,我也是十分喜欢董如这个女孩儿。” 董如此时已经不是那么害羞了,听陈氏说完,对陈氏说道: “陈大娘,这么多天你用心教我,我也十分感谢,我觉得你就象自己的亲娘一样,能侍候你老人家是我的福气。” 董知伯听女儿这么说,当即说道: “如果陈大娘不嫌弃,那这件事情就先定下来,等陈胜到乡里谋到一个什么职位,我们两家就替儿女把婚事办了。”于是,董知伯和女儿与陈氏告别之后,回家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陈胜回到家中,陈胜觉得母亲今天心情很好。 吃晚饭的时候,陈氏对儿子说道: “陈胜啊,每天你早出晚归,当娘的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听说乡里要招一些小吏,你不妨去试试,你跟随师父学了几年,又识文化,又会武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如果真能谋到一个什么差事,你也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听母亲这么说,陈胜说道: “这几天,我也听人说乡里要招一些小吏,想去谋差事的人很多,他们都说在官府做事比种地强,而且还用不着日晒雨淋,如果遇上灾年,种地就太没有保障了,只能等死。” 陈氏说道: “今天董知伯也来说起过这件事情,如果你在乡里谋个什么差事,就把董如嫁到我家来,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当娘的现在已经逐渐衰老,我也想看到你成个家,家里好多个帮手,娘还盼着抱孙子呢。” 陈胜想了想母亲所说的话,于是说道: “那我就去试试看吧。” 第二天一早,陈胜吃了点东西,然后去找庄贾。 陈胜向庄贾说了自己想到官府中谋个差事的打算之后,邀请庄贾和自己一起去城里看看,于是,庄贾对陈胜说道: “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能到官府中谋个差事,确实是强过在家种地,我也想去试试看,前些天我还去找过一个在县衙做事的远房亲戚,求他帮忙。” 陈胜和庄贾在去阳城县城的路上碰到不少人,三三两两,都是冲着官府的榜文而去。 陈胜和庄贾到了县衙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七八百人在县衙门口等着官府的面试通知,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谋到一个差事。 一会儿,县里的文吏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对等在县衙门口的人群说道: “这次阳城县招用各乡里小吏,共计招用三百一十名人员,请前来应聘的人员按次序先进行登记,县里将按照登记情况进行筛选,三天之后再通知符合条件的人员前来面试,然后从这些获得面试资格的人员当中再择优录用。” 县里文吏说完,已有二十几个县衙当差的在县衙外一字摆开六七张桌子,于是大伙你拥我挤,逐一报名登记,气氛十分热烈。 其中当然有董知伯的两个儿子在内,只是陈胜不认识。 陈胜走到桌子面前,正好有一个坐在桌子后面登记报名的,是曾经到过陈胜家中收过赋税的,认得陈胜,那人看到了陈胜,笑了笑,对陈胜说道:“小兄弟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报完名后,你先不要走,一会儿,我找你有点事。” 陈胜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报完名后,对庄贾说了这事,于是两个人一起在县衙外等着,庄贾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不多久,名报完了,来报名的人逐渐散去。 一会儿,那名官吏过来,对陈胜说道: “小兄弟,今天你也看到了,这次来登记报名的人很多,我们也算是有缘,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陈胜听了,心中十分感谢,对这位官员说道: “谢谢这位大哥关心,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大哥帮忙的。” 庄贾一听陈胜这么说,有些着急,在一边对陈胜使了一个眼色,陈胜看到了,但是不知道庄贾是什么意思,看了一下这位官员,又看了看庄贾,不知道自己说得对还是不对。 庄贾见此情形,急忙对那位官员说道: “我这位兄弟年纪太小,还不太懂事,请多多包涵,我们确实需要这位大哥帮忙,只是不知道够不够?” 庄贾一边说一边已经从口袋中掏出几把钱来,悄悄塞进这位官员口袋中。 这位官员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陈胜看在眼里,这才明白这位官员为什么说要帮助自己。 回家的路上,庄贾面露喜色,对陈胜说道: “陈胜啊,你应该多到城里转转,多与人打交道,象今天这么好的运气,差一点就让你放跑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次面试一定有我们两人。” 陈胜知道庄贾为什么这么胸有成竹地说,这次面试一定会有他们二人。 于是,陈胜从衣袋中掏出一把钱来,要给庄贾,庄贾坚决不收,还有些生气,对陈胜说道: “你我难兄难弟,还分什么彼些,这点钱我出得起,你这样做,就是瞧不起我们的这段兄弟感情。” 陈胜见庄贾有些生气,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说道: “不是不是,我知道,庄大哥你也没有什么钱,今天,我看庄大哥把这段时间的积蓄都掏了出来,我只是……” 见庄贾盯着自己更加生气的样子,陈胜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不再勉强,两人又往家中走去。 和庄贾告别之后,陈胜一个人回到家中,母亲陈氏忙过来问儿子今天去城里的情况,陈胜说道: “今天有七八百人去登记报名,还要过三天才通知面试,我和庄贾大哥都报了名了,只是,我不懂为什么到官府做事,还要拿钱给县衙里的官员?”陈氏听儿子这么说,觉得有些什么问题不对,又不知道儿子做了什么,于是说道: “是不是县衙里的官员向你要钱了?” 陈胜说道: “刚开始我还没有听懂,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想了想,说没有,还是庄贾大哥反应快,掏了几把钱塞进那位官员衣袋中,我想把钱还给庄贾大哥,庄贾大哥不但不收,还很生气。” 陈氏听儿子说完,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各自做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陈氏对儿子说道: “儿啊,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人忠厚诚恳,如果不能到乡里做事,娘也不会怪你,娘也舍不得你离开,我们自己种田种地,也还能够过日子,庄贾的钱,哪天你想个什么办法还是还给他吧。” 陈胜听母亲这么说,于是说道: “娘啊,今天报了名之后,庄大哥掏钱出来,我其实就懂得了很多道理,这样的差使不干也罢!如果真的叫我到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里去征收赋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如果叫我去捉拿那些从徭役中逃跑的人,我怎么好将他们又送进官府之中呢?。” 陈氏听儿子说完,看着儿子,没有说什么,眼里充满了慈爱。 陈胜吃了饭,一个人坐在院子中,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又想起了师父,不知道师父现在又去了何处? 过了两天,乡里贴出来了通知面试的名单,其中有陈胜和庄贾,当然也有董知伯的两个儿子,告成乡一共有四十个人被通知前去面试。 面试那天,庄贾一大早就来叫上陈胜,两人一起往城里赶去。 前去参加面试的有四百人,分为二十个小组,每组二十人,各有三名面试官员,每组都同时分别面试。 有许多面试出来的人都是红光满面,喜笑颜开。 一会儿就轮到了陈胜,陈胜进了面试的小屋,见里面坐了三个官员,每一个都很开心的样子。 陈胜站在屋子中间,其中一名官员问道: “你登记的情况我们都仔细看过了,我们现在只是看看你本人,你说说你对县里征收赋税和抓捕逃犯都有些什么想法?” 不知陈胜会说出一些什么想法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治瘟疫陈胜卖地 悔亲约董如来奔 陈胜听了官员的问话,想了想,回答道: “如果按照法律规定来收赋税,有许多人交了之后,剩余的粮食只够一家人吃两、三个月时间,如果是灾年的话,有许多人是交不出粮食来的,如果不按照法律规定来收,那又是当差人的失职。 如果每一个逃犯都要抓起来,又送回去服苦役,官府不知道还要增加多少差人小吏,可能每年都要不停地增加,这么多差人小吏都要吃俸禄,这些俸禄又从老百姓的赋税中来,那逃犯相应地也会不停增加。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处理这些事情,如果在官府中不做事,那等于是白白浪费老百姓的血汗,如果在官府中做事情过于认真,那老百姓的日子会过得更加悲惨,这又不是当差的人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我想这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官太贵、民太轻的缘故吧。” 听陈胜说完,三位官员哈哈大笑,有两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有其中一位还勉强说得出话来: “小兄弟啊,在官府当差,没有要你想这么多,上面的大人说怎么办你照办就是,现在社会状况好得很,你想得太过于复杂了,我们这些公家人都很清贫,常常还觉得手中拮据得很呢!小兄弟能想到这么多东西,想必是家里比较宽裕有钱,让你上过几天学吧?我们还很羡慕你呢。” 看到三位官员还在笑过不停,又想想这位官员所说的这些话,陈胜不禁也大笑起来,陈胜的笑声马上压住了三位官员的笑声。 陈胜知道,官员们又在伸手要钱,除了钱,他们还懂得什么呢?有钱就什么都好办,什么都好说。 官员们听到陈胜大笑,停下了笑声,看着陈胜,一时之间不知道陈胜是什么意思。 于是陈胜说道: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可是我没有什么钱,就是有,也不会给你们,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回答?” 官员们见陈胜很不知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很不耐烦地说道: “你可以出去了,下一位。” 陈胜转身离开县衙,头也不回,迈开大步,各自回家去了。 过了几天,乡里贴出来告示,告成乡共有三十六人被录用,其中没有陈胜的名字,庄贾和董家两个儿子成为乡里的里宰。 依照秦朝政治体制,大概每十里为一亭,亭有长;每十亭为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每一个县面积大概方圆百里,如果地方上人民稠密则少于百里,人民稀少则多于百里,乡、亭也是如此。贴出录用人员告示的当天,董知伯很高兴,又来到陈胜家中,陈胜不在家,上山打柴去了,只有母亲陈氏一个人在家。 陈氏看到董知伯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将董知伯迎进家门,让了坐,端来水,董知伯满面春风对陈氏说道: “陈大娘,今天乡里贴出来告示了! 平日里我还以为我那两个儿子成天游手好闲、没有出息,没想到这次当上乡里的里宰了,我家也算是有了两个吃公家饭的人,我董家祖上不知道是积了多少德啊! 以后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上山砍柴了,儿子牙缝里省点,也够我这个老人家吃上一年半载的。” 陈氏听董知伯说完,也为董知伯感到高兴,董知伯又接着说道: “对了,我怎么没有看到陈胜的名字呢?他不是去面试过吗?” 陈氏说道: “他是去面试过,面试回来后,也没有听他再说起过这件事情,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问他,想必是没有被官府看中吧。” 董知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陈大娘啊,不是我董知伯势利眼,本来说好陈胜到乡里谋个差事,就把女儿嫁到你家来,如今只好先搁一搁了,不过,如果陈胜以后能到乡里谋个差事,那时再将女儿嫁到你家,如果陈大娘不放心,我们两家先定亲,也算是报答陈胜的救命之恩。” 陈氏听完董知伯的话,心中有喜有忧,不过先定亲也好,万一陈胜还有机会到衙门做事,那个时候娶董如进门不正好是双喜临门吗?想那陈胜能文能武,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想着想着,陈氏心头放开了,对董知伯说道: “董大伯啊,为了这两个小孩子的事,让你操心不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是,我也希望早一天将董如娶进门来。” 董知伯说道: “那就这样,择个好日子,我们两家先将这门亲事定下来,只是这彩礼就要陈大娘多多费心了。” 董知伯说完,起身告别,回家的路上,董知伯不禁哼起了小曲来。 天快黑的时候,陈胜回到家中,吃晚饭的时候,陈氏对儿子说道: “儿啊,官府的录用告示已经贴出来了,董大伯的两个儿子和你那位伙伴庄贾,都做了乡里的里宰,你没有被官府录用。 不过,董知伯不嫌弃我家贫穷,答应先把婚事定下来,等你以后有机会进了衙门做事,那时就将董如嫁到我家来。” 陈胜见母亲不责怪自己,反而觉得有些对不起母亲,于是说道: “我想,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成不了,衙门的情况,这段时间也了解了一下,我仔细想过,我不适合到官府中做事,我还是过自己的平淡日子吧,以后我会多做事情,多挣点钱,这样母亲可以轻闲一点,我们母子二人也吃不了多少、穿不了多少,成家的事我还没有考虑好。” 陈氏听儿子说完,心中不禁有些难过,于是对儿子说道: “儿啊,官府的事情暂且放下不说,这亲还是先定下来吧,以后我们娘两个攒够了钱,再将董家女儿娶来,你说好不好啊?” 陈胜听母亲说完,心中有些愧疚,不好再说什么. 陈氏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你帮工和卖柴也攒了不少钱,娘自个儿也为你存了一些,这些钱就先做彩礼,明天我就送到董家去,再选取个好日子,摆几桌酒席。” 陈胜知道母亲十分疼爱自己,定亲一事能让老母亲高兴那就先定亲吧,于是将今天卖柴的钱如数交给了母亲。 第二天,陈氏托媒人将钱送到了董家,又过了几天,两家摆了几桌酒席,算是两家定下了这门亲事。 陈胜由此也认识了董家两个儿子董谷和董粟二人,董家两个儿子都衣着光鲜,皮肤红润,有一些做官的派头;董知伯衣着朴素,满脸皱纹,不过,心情十分舒畅,喜笑颜开。 自从董家两个儿子当上了乡里的里宰,乡民们时常都会请董知伯到家中饮酒吃肉,董知伯觉得乡民们都是十分善良厚道的人,平时自己很少和他们接触,有时可能是自己对乡民们产生了一些误会。 陈氏自从和董家定下亲事,每天都盼着董如早日嫁过来。 不久,天气越来越冷,雪也越下越大。 今年冬天,乡里许多人很早就没有粮食吃了,有不少的人都饿死了;还有一些,却是因为天气太冷,没有钱添置衣物,冷死了不少。 陈胜听说后,每次端着碗吃饭,都会叹息不已,母子二人也无话可说,而自己家中也常常是熬粥度日。 自从两家定下亲事过后,董如也就不好意思再来陈家了,陈氏有时觉得冷清,也还会想念一下董家女儿。 又过了两个月,一年的春天又到了,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暖和,早早地桃树、李树就开花了,仿佛一转眼之间,地上又铺满了绿草,有时还会觉得闷热,让人感觉不太象是春天,有些夏天的意思。 陈胜看天气不错,又提了锄头,到田地中一锄一锄逐一将土挖松。 又过了几天,乡里突然有不少人染上了一种莫明其妙的病症,有的口鼻流血,有的腹泻不止,一般染上三五天必死无疑,传染也是十分迅速,很多人都卧病在床,每天都会听到有人死去的消息。 董家两个儿子身为乡里里宰,知道陈胜母子懂些医术,曾经救过父亲,于是到了陈胜家中,来请陈胜母子想办法治病救人。 见董谷和董粟进屋来,陈氏和陈胜急忙请二人坐下。 董家大儿子董谷说道: “陈亲家啊,现在乡里死了不少人,你们母子懂得医术,不妨去看看,也好想些办法,现在官府很着急。” 陈氏说道: “我们也刚刚听说了,我和陈胜正在准备一些药物,正打算去看看能否帮得上染病的人什么忙,也好治病救人。” 董家两个儿子听陈氏这么一说,千恩万谢,告别回家。 陈胜母子忙了两个通宵,不眠不休,终于准备了不少的药,于是,母子二人将药用口袋装好,两人打算挨家挨户去送药。 在乡里,陈胜母子看到许多灾民都聚在一起,官府也来了来少人,全都急得团团转,正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庄贾和董家两个儿子认得陈胜母子,远远看到二人过来,对身边的官员说了些什么,于是一位看似上级的人快步走到母子二人身边,问道: “你们可知道乡里现在是染上了什么疾病?” 陈氏回答说: “听说刚开始的时候,是一户人家老人发病,那家人冬天没有吃的,看见路边有死人尸体,于是割了一些肉回去吃,想必现在天气转暖,疫病发作起来,成了瘟疫,四处漫延,我和儿子略通医术,已经准备好了不少的药,相信病人吃了后,能够好转。” 那官员听完后,又看见陈家母子二人各自扛了两大袋药物,于是转过身,对灾民们说道: “官府很关心你们,已经派人来看你们了,还准备好了不少治病预防的药,病情现在已经基本控制住了,请大家不要惊慌,各人回家去,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大家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影响他人休息,官府给你们送来的药都是免费赠送的,一个钱也不收,你们说官府好不好啊?。” 人群听说后,有人哭泣,有人下跪,有人大声说感谢官府关心百姓。 陈胜母子此时已经将药送到人群之中,一会儿,人群散开,官府来的人也走得干干净净。 陈胜母子将药分发完毕,回到家中,又是通宵达旦准备药物。 陈家送去的药确实效果明显,重病在床的服了之后病情得到好转,刚刚染上病的服了之后基本得到痊愈,于是,人们成群结队来到陈胜家中要药,络绎不绝,每时每刻都有人来。 陈胜家中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多药,不过,听说有很多人病情好转,母子二人心情十分高兴,虽然好几天没有得到休息过一刻,两眼通红,但一点也不觉得累,毕竟还有这么多人等着要药。 有的人来晚了一步,没有得到药,于是大发雷霆,说道: “这些药是官府免费送的,为什么有的人得到了,有的人却得不到?你们陈家是不是吃了官府不少的钱?小心我们到官府告你母子坐牢。” 陈胜母子二人也正在为药物不够一事发愁,听到有人这么说,于是和颜悦色将这些人请进屋来,说道: “大家不要急,我们也知道病人的病情不能拖,只是我们手中确实没有这么多药啊,不过,我们一定会想办法,一定将药送到病人手中。” 那些没有得到药的人十分气愤,有的还对陈胜母子出言不逊,有的在门外破口大骂,陈胜家门内门外一天到晚很是热闹。 陈胜母子知道这些来要药的人个个心情都很着急,于是母子二人商量过后,陈氏将家中值钱的东西搜了了个遍,自己拿了针石到病人家中看病,陈胜则到城里买药救人。 陈胜先到了自己帮工的富人家中,把自己开挖出来的十五亩田地卖给了这家富人,拿了钱之后,又匆匆忙忙赶到城里买了不少的药,出钱请了几个人,将药运到家中。 等在陈胜家门外的人都嫌陈家慢慢吞吞,十分不耐烦,有的责怪陈胜动作太慢了,有的说陈家不顾病人死活,有的还说陈胜母子想趁机赚官府一笔,等病好了,要到官府将他母子二人告去坐牢。 没过多久,乡里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也没有再听说有人死了,陈胜母子二人心情万分高兴,只是想到家中现在地也卖了,多年积攒的钱也是分文不剩,现在是一贫如洗,以后日子怎么过?母子二人也会为此有些发愁。 不久,灾民将写好的感谢信送到乡里、县里,说官府及时消灭瘟疫,为民造福,不愧是父母官,此恩此德、做牛做马、终生难以报答云云。 不过,这次瘟疫死了不少的人,那些家中死了人的乡民有很多联名上书官府,聚集在衙门外面,要求官府将陈家母子二人严加查办。 官府的人在县衙门外对聚集的众多乡民们说道: “这次瘟疫,官府花了很大的力气和心血,托始皇帝陛下的福,终于将瘟疫消灭,官府为此也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所有的药物都是免费赠送到病人手中的,也用了不少的钱,虽然这次瘟疫过去了,但我们还是要大力预防,所以,今年的租税将调高一成,收三成,希望大家积极配合,以防止类似的瘟疫事情再次发生,对陈家母子二人贪污舞弊一案,我们官府将会严加查办,绝不会手软,绝不会让这类人逍遥于法外,你们说好不好啊?” 乡民们听了之后,发出阵阵欢呼,有的下跪,有的不禁大声哭了起来,甚至有的还在咒骂陈家母子二人不顾病人死活,没有廉耻,发死人财,应该充军发配到雁门关,应该送去做苦役云云。 董知伯因为家中有两个身在公门中的儿子,所以,乡民状告陈家以及官府要来严加查办一事,董知伯很快就知道了,由于怕祸及三族,董知伯一听到消息后,迅速赶到陈家,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一见到陈氏就说: “陈大娘啊,不是我董知伯没有良心,说话出尔反尔,如今官府要来查办你家,求求陈大娘行行好,我们两家就取消了这场婚约吧,你也知道,万一你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岂不是害了我女儿一生?再说了,我两个儿子才刚进入官府中做事不久,我也不想埋没了两个儿子的前程啊。” 陈氏见董知伯很着急的样子,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董知伯说完,陈氏才想起,听说好象是有些乡民到县衙告状,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 陈氏于是说道: “既然董大伯如此担心,我们也不好让你家承担风险,一会儿等我儿回来,我叫他写个悔婚状,你拿去就是。” 陈氏说完,自个儿走到织机面前,埋头忙起手中的事情来。 董知伯在陈家等了两个时辰,陈胜终于回来了,陈氏急忙把儿子叫到一边,向儿子说明了情况。 陈胜听母亲说完后,当场写了一个悔婚状,递给董知伯拿好。 那董知伯把那悔婚状翻过来、翻过去,左看右看,又仔细装在贴身衣袋中,摸了摸,然后,口中连连千恩万谢,称陈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第二天一大早,陈胜母子刚吃了早饭,陈胜正打算上山砍柴到集市换点钱,四五个衙门当差的人到了陈家,用铁锁将陈胜母子锁了,带到县里衙门中去。 陈胜家门外此时有无数围观的人,见陈胜母子二人被铁锁锁了出来,一个个拍手称快,有人说应当发配去做苦役,当然有的人还对陈家母子二人吐上几口唾沫、施以几个白眼,表示轻蔑。 众人口中不停称赞官府办事效率很高,董知伯躲在人群之中,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行动及时,要是晚上一天两天的,那后果可就说不清楚了。 陈胜母子被锁了带到县衙大堂之上,阳城县令从里屋出来,挥手叫差人走开,示意自己要亲自单独审理此案。 差役出了县衙大堂之外,对在外围观的人群说道: “县令绝不姑息养奸,打算亲自单独审理此案,足以见得官府是十分重视这件事情的,官府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请大家放心回家去吧。” 县衙外围观的人群见县令如此重视此案,连连称赞官府以民为本,真是好官府,每一个人都放下了心中包袱,于是纷纷散开,各自回家去了。 阳城县令见人群走光之后,走下堂来,亲手将陈胜母子二人铁锁打开,对母子二人说道: “二位辛苦了,实在是对不起啊! 我们官府知道你们是自己出药、出钱救的人,只是如今群情激愤,非要将你母子二人送入大牢不可,为了平息民愤,官府也是实在迫不得已,才将二位锁到县衙来的。 现在没事了,你们母子在县衙牢中呆上个三天五天时间,等民愤平息过后,就送二位回家,这也是为了你们母子二的安全着想啊。” 陈胜听了之后,觉得有些可笑,于是说道: “那为什么不向乡民们解释清楚呢?我们母子难倒不是自己出药、自己出钱救人的吗?凭什么我们要在县衙牢中呆上几天?” 那县令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对陈胜说道: “小兄弟啊,有好多事情你太不懂了! 你为什么不向乡民解释呢?他们会相信你所说的吗?我们官府一直在老百姓心目当中是很有威信的,你不也看到了?老百姓都相信我们,我们也是为了你们母子二人的安全考虑,才会出此下策,现在暂且委屈二位一下,又没有真要法办二位。 等我们向乡民解释清楚,说二位并没有营私舞弊,乡民们见你二人牢也坐过了,官也审过了,过几天再放二位出去,到时不就没事了?” 阳城县令说完,又将陈胜母子二人请进里屋,摆了一桌酒席,亲自陪酒,算是给陈胜母子二人压惊。 过了几日,阳城县令吩咐放人,于是陈胜母子二人回到了家中。 母子二人到了家中坐定之后,不禁相对大笑不已,一直笑出眼泪出来,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千万种感觉,既觉得十分荒唐又觉得无可奈何。 这些天,那董如知道父亲悔婚,又听说陈胜母子被官府抓进大牢,心头七上八下,如今听说母子二人平安放回家来,趁父亲又到乡民家中饮酒,当即收了几件衣服,来到陈胜家中。 母子二人见董如来到家中,不知何事,将董如迎进门来。 董如对陈胜母子二人说道: “既然我已经许配了你家,我也不想做个轻诺寡信的人,虽然我父亲悔了婚约,陈家哥哥还写了悔婚状,但我还是愿意来你家,今天父亲又被乡民请去家中饮酒,我就收了几件衣服先来了。” 董如说完,将手中包袱放下,不等陈家母子二人回话,自个儿下了厨房,给陈胜母子做饭去了。 第十九回 寻女儿董伯耍泼 外出游项羽访友 看到董如进了厨房,陈胜母子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陈氏略一停顿,也进了厨房。 第二天一早,陈胜又早早起床,拿了柴刀绳索,上山砍柴。 如今那十五亩地也不是自己的了,所以陈胜现在只有砍点柴来换几个钱,陈胜年轻,砍起柴来又十分用心,不用多久,就打了一大背,捆扎停当,背在背上往集市而去。 一路上,陈胜碰到不少的人,有的人远远看见陈胜过来就避开了,有的人实在避不开,就会似笑非笑地问陈胜: “小兄弟,什么时候放出来的?做人可要安分守己啊!想占官府便宜?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这些人都会白上陈胜一眼,陈胜也只是笑笑,没有开口搭理,各自背着柴禾,埋头往集市走去。 一连几天,陈胜的柴都没有人来买,连问都没有人来问,很多常常来买陈胜柴禾的老主顾,都去买了别人的柴禾,好象没有看见陈胜一样。 陈胜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不见有人来问自己的柴禾,又将柴禾背在背上,往家里走去,路上,陈胜仔细想了想,自从和母亲从县里监狱中放出来之后,就没有人再买过自己的柴禾,想必乡民们已经十分看不起自己了。 陈胜回到家中,陈氏看见儿子又将柴禾原封不动背了回来,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来问陈胜: “儿啊,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将柴禾卖出去?” 陈胜听母亲一问,眼睛红了一下,回答道: “好象自从我们从县里大牢出来过后,就没有人再来买我的柴了,连问的人都没有一个,如今田地也没有了,以后我们母子如何生活啊?” 陈氏听儿子这么一说,于是说道: “明天我到集市去卖缣帛换点钱,你也正好在家休息几天,也好陪陪董家女儿,人家都来了好几天了,你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 第二天,陈氏拿上缣帛,一个人往集市走去,临走时一再交待陈胜要好好陪董家女儿说话。 陈胜看着母亲走了之后,一个人坐在屋外,平日里忙惯了,如今无事可做,有些不太习惯,正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远远看见有人往自己家方向走来,仔细一看,却是董知伯。 自从董如走后,董知伯几天不见女儿回来,不知道女儿究竟去了何处,也不好到处打听访问,以免惹起乡民们议论,平白找些闲话来说,于是胡乱找了几天,还是不见董如踪影,在家中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该到陈氏家中找找看,女儿是不是跑到陈家去了?董知伯也是远远地就看到了陈胜坐在屋外,犹豫片段之后,还是厚着脸皮,满脸笑容走了过去,和陈胜打了招呼,陈胜连忙起身让坐。 董知伯不好开口说女儿不见了,自己是来陈家找女儿的,但是,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略微坐了一会儿,听到屋里不时有一阵织机的声音传出来,于是问陈胜道: “你娘在家吗?怎么不见你娘出来啊?屋里是你娘在织缣帛吧?” 陈胜听董知伯开口问自己,于是回答道: “我娘到集市卖缣帛去了,屋里是董如姑娘在织缣帛。” 董知伯听陈胜说完,“刷”的一声站了起来,说道: “什么?是我女儿在你家啊?你你你,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胜见董知伯既着急又很生气,连忙说道: “老人家不要着急,董如来住几天就会回去的。” 董知伯见陈胜态度老实,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陈胜衣领,说道: “看你貌似忠厚老实,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今天我非要抓你见官去,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董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要说打架,我那两个儿子也不是怕事的人,哪个见了我董知伯都要敬我三分,我们现在就到县衙去评评理,不把你关进大牢,你不知道我董家的利害。” 董如此时听到外面声音嘈杂,象是父亲的声音,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出门来,一看,正是父亲,只见父亲脸色气得发青,正抓住陈胜衣领。 董知伯一眼就看见女儿出来,于是,放开陈胜,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拳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我董家怎么就养了一个不知道廉耻的东西啊?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家,没有人做饭,没有人烧水,想饿死我啊,我今天不想活了,我现在就死在陈家门口,没有人管我了啊,我的命好苦啊,我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这个不讲良心的东西养大,现在翅膀硬了,要飞上天去了,我不活了啊我。” 董知伯边哭边用头使劲撞地,才撞了几下,额头上也是血迹斑斑。 陈胜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场面,呆在一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董如见父亲以头撞地,慌得六神无主,急忙跑过去,将父亲扶了起来,想让父亲坐下。 董知伯一把甩开女儿的手,“呼”的一下,跑到陈胜家屋外一处比较高的地方,将身欲往下跳。 陈胜见状,这才慌了起来,一把抓起平日里捆柴禾的绳索,朝董知伯扔了出去,一下将董知伯缠住,拉了过来。 陈胜救人心切,用力过大,董知伯被这一缠一拉,早已经晕了过去。 陈胜看董知伯晕过去了,急忙伸手出去接住,一看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对董如说道: “董家小妹妹,我们把你父亲送回家去吧,一会儿他醒过来,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董如见父亲正要跳下,心头一急,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的父亲又到了陈胜身边,现在听陈胜这么一说,于是连忙说道: “好好好好,那就麻烦陈家哥哥了。” 陈胜将董知伯送回家中,和董如告别之后,一个人往家走去,心头却是有说不出来的滋味,不知道是酸、是甜还是苦。 董如守在父亲身边,不敢离开半步,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董知伯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自己躺在家中床上,只有女儿董如一个人坐在身边,于是,一把拉住女儿的手,又放声哭起来: “女儿啊,都是当爹爹的不好,不该不和你商量一下就去悔了这门亲事,只是那陈胜也太过于无情无义,竟然写了悔婚状,一点也不顾我女儿的感受,如今他家将田地都卖了,我如果将女儿嫁到他家,我怎么忍心啊,那我还是人吗?女儿啊,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你啊,一开始就不该和陈家定下什么亲事,你不原谅我,我还有什么脸皮活在世上,我看我还是死了算了。” 董知伯边说、边哭、边下床,要往屋外走去。 那董如本来看见父亲苏醒过来,心中正有些高兴,正要开口和父亲说话,没想到父亲又要出去寻死,吓得是浑身发抖、声音打颤,慌忙一把拉住父亲,连忙说道: “女儿哪里敢怪罪父亲,女儿以后不到陈家去就是了,女儿这辈子不嫁人就是了,在家侍候父亲、哪儿也不去,求你不要再这样了,女儿求你了。” 董如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都早已经哭了起来。 陈氏到了集市,卖了一天的缣帛,不见有人来问,也不见有人来买,看看天快黑了下来,于是只好收拾缣帛,往家赶回去。 陈胜见母亲回来,忙着过去将母亲手中缣帛接下,陈氏进了屋去,看见桌子上摆了饭菜,微微一笑,走进里屋叫董如出来吃饭。 陈氏不见董如,这才出来问儿子: “陈胜,董家女儿怎么不在家中?饭是谁做的?” 陈胜正在想,母亲今天不象平日那样,竟然没有卖出缣帛,听母亲一问,这才回过神来,对母亲说道: “董如回家去了,今天董大伯来过,看见董如在我家,差点就要在门外那边高处往下跳,我将他拉了过来,见他晕过去了,就和董如把他送回家去,饭是我自己做的,正等你回来一起吃,我看母亲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正想去找你呢。” 陈氏听完儿子的话,沉默了片刻,微笑着对儿子说道: “今天娘饿了,菜不够,我们娘俩再到厨房去炒几个小菜。” 第二天,陈胜没有上山去砍柴,因为前几天砍的柴还堆在家里;也没有下地干活,因为田地都卖了,于是只好一个人往那些田地多的人家走去,看看能不能找份庸工做,好赚点辛苦钱,有口饭吃。 春天是繁忙的季节,人们都在忙碌于耕作,所以陈胜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庸工的活,只是和陈胜一起做庸工的人都不太爱搭理陈胜,甚至于瞧不起陈胜,因为陈胜家犯过官府的法,进过牢狱,而且都还认为,就是因为陈家动作太慢,使很多染了瘟疫的人都死了,没有道德、缺乏良心。 陈胜做了几天的庸工,也感觉出来自己不太受同伴欢迎,于是回家吃饭的时候,向母亲表示出自己想到外面去做庸工的愿望,陈胜对母亲说道: “现在正好是农忙季节,外面找份庸工的活肯定好找,我想顺便也可以出去见见世面,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就回来,宛丘县离家不远,又靠近陈城和吴广家阳夏县,我想先到那里去看看。” 母亲陈氏知道,儿子这段时间心情有些闷闷不乐,听了儿子的话,陈氏微笑着对儿子说道: “儿啊,你去吧,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只是每顿饭都要吃饱,不要饿了自己,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当天,母亲陈氏去找到乡里啬夫,替陈胜开好出县证明。 第二天早上,陈胜背上衣物行李,带上弓箭,袖了匕首,揣好证明,告别母亲,往东而行,踏上了去往宛丘县的路上。 这一路上阳光明媚,杂花点点,草木丰茂,陈胜越走心情越好。 陈胜走了四个时辰左右,大概快到申时,才觉得肚子有些饥饿,于是在路边草地坐下,吃了点干粮,起身喝了几口山泉,又往前走去。 前面说到,项梁和项羽叔侄二人在咸阳通往栎阳的官道上杀死仇家,替好友魏阳报了大仇,一路逃亡,来到了原来楚国吴中一带。 楚国吴中一带原来是吴国所在地,后来成为楚地,是东楚的一部分,后来又是春申君黄歇的封地,因为地处长江以东,又习惯称之为江东。 此地离咸阳有几千里路远,喜爱天下四处游徙的人都会到这个地方来,所以当地人员结构极为复杂,全国各地来的人都有,虽然遭受过秦军平定吴越的毁坏,但也还是江南一个比较富饶的地方,物产十分丰富。 项梁到了吴中一带,也认得几个旧日好友,所以,躲避在吴中倒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天高皇帝远”,活动很是自由。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大兴土木,南征北战,四处巡游,全国老百姓也因此跟着遭殃,不但有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而且,动不动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被征去服徭役。 吴中一带的人剽悍耿直,地方上又富有,做事极为讲究排场,所以,吴中每次有大的事情或者是活动之类,譬如大规模的徭役、豪强巨富的丧葬活动等,都会显得铺张浪费,要请许多的人,要花费不少的钱。 在好友的推荐之下,项梁常常都会有机会参与这些活动,表现十分出色。 项梁出身名门,读过书,习过武,学过兵法,大场面也见过很多,所见所闻也算是不少,再加上自己也是楚人,对楚地风土人情十分了解,自身能力又是很强,所以,项梁参与过几次吴中的大型活动之后,吴中的贤士大夫都对项梁的能力非常佩服,自叹不如,每次一遇到什么大型的活动,吴中的贤士大夫都会推举项梁来主办,当然,项梁每次都办得有条不紊、非常出色。 项梁因为家兄家父均死于秦军灭楚的战事之中,心中时时都会想到要为家人报仇,所以,每一次项梁主办这些大型活动,都会把这些活动当作是领兵作战一样来看待,并且暗地里记下每个人在这些活动之中的表现,好象是真的在行军打仗,一丝不苟,不但细心而且认真。 项梁对侄儿项羽也是十分严格认真,经常督促项羽练习武艺,学习兵法,只是项羽对兵法一事不太感兴趣。 项羽坦率真诚,兵法却是讲求诡道,二者相互矛盾,虽然项羽常常都想学会一种万人敌的方法,但是毕竟自身天性太强,不耻为小人勾当,急燥,很容易发怒,一有这种想法就难以抑制,做出事来往往就显得是率性而为。 以前和叔父在一起,除了逃亡还是逃亡,如今生活安定下来之后,母亲自杀身亡的场面却会常常浮现在项羽的记忆之中。 直至有一天,复仇的想法越来越浓烈,项羽实在是不堪忍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计划一个人只身前往咸阳,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刺杀秦始皇,以泄自己胸中恨事。 项羽在家中等叔父回来,两人坐定之后,项羽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对叔父项梁说道: “叔父,我们叔侄二人来到吴中也有四年多了,侄儿一直呆在家中不曾出去过,每天除了练武习书,对外面的东西都生疏了,侄儿想到外面走走,一方面增长见识,另一方面还想磨练磨练自己,也可以结交一些朋友。” 项梁在吴中四年多,一直过得还算顺心,事事都觉得满意,只是对侄儿不爱学习兵法一事有时感到有些遗憾,听项羽今天这么一说,才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又过了四年多了,侄儿又长了四岁多,这四年多他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到外面走过,能到外面走走,多增加一些阅历,多了解一些人情世故,何尝又不是一件好事情呢? 于是项梁笑了起来,对项羽说道: “是啊,你我叔侄二人到吴中都已经四年多了,一眨眼之间,你都已经从一个小孩子长成大人了!这四年多来,我忙于各种大小事务,竟然忘记了要让你在外面结交朋友这件事,作为一个男人,成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刀不磨是要生锈的,你说得对啊,是要到外面走走才能增长见识,叔父听你这么说,真的很高兴。” 项梁说完,突然想起侄儿手举石锁那件事情,又是一阵大笑。 项羽听叔父的意思是很支持自己外出这件事情,不由得心花怒放,也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 当晚,项羽收拾完行装,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就要到咸阳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心情十分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第二天,项梁将侄儿送出城去,项梁对项羽说道: “侄儿啊,一路上要小心,不要闯出大祸来就是了,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该跑的时候就要跑,还要跑得快,千万不能赌气,当真惹出什么大事来,你直接到吴中来找叔父就是了,有叔父替你担着。” 项羽听叔父说完,上了马,在马上施了一礼,说道: “请叔父多多保重,侄儿去了。” 话音刚完,项羽纵马冲上官道,一路狂奔而去。 项羽一路上渡长江,过淮水,这里呆几天,那里逛几天,沿途是花红柳绿,百鸟飞鸣,满目青翠,水波鳞鳞,时而下上一阵小雨,也是凉爽得很;时而艳阳高照,有树荫正好乘凉。 因为正好是春天季节,所以气温也是十分宜人,项羽一路上不觉得有什么劳累,只觉得心情畅快。 如此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多月,才经过了陈城,进入阳城县地界。 项羽很想去看看陈胜,自己骑的这匹马就是陈胜送的,陈胜母亲还给自己做过一件衣裳,如果能叫上陈胜一起去到咸阳,自己也好有个伴,于是没有在阳城县城逗留,骑着马一路往陈家湾而去。 项羽午时左右到了陈家湾河边,远远看到陈胜家的房子,想到马上就要与陈家母子见面,心头不禁一阵大喜,急忙加快了脚步。 陈氏正好走出门来,一眼就认出了项羽,项羽已经下了马来,喜笑颜开跑过去,边跑边大声和陈胜母亲打招呼: “陈大娘,好久不见你了,我今天特意来看你和陈胜,陈胜在家吗?” 陈氏知道项羽是来找儿子的,不禁笑了起来,本想着将项羽请进屋歇口气、喝口水,可是口里却对项羽这样说道: “你真是来得不凑巧啊,我儿今天早上刚好离开,到宛丘县找庸工做,你骑马追去,如果走得快,大概在半路上就会遇到他。” 陈氏说完,想了想,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还没有请儿子的朋友进屋,一开口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项羽听陈胜母亲说完,停下了脚步,也不进屋了,立即与陈胜母亲告别,飞身上马,往宛丘县方向赶去。 项羽一路追去,马不停蹄,足足跑了两个时辰,才看见前面有一个青年模样、背上背了一张弓的人。 陈胜吃了干粮,喝了几口泉水,往前走着,正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听到后面蹄声“得得”而来,于是走到路边站定。 陈胜回头,只见一个强壮少年骑在一匹黑白毛发的马上,看着那人和马都有些眼熟,等到离自己比较近的时候,仔细一看,却是项羽,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项羽在马上看见路边那人好象是陈胜,慌忙把马停住,跳下马来,快步走了过去,定眼一看,真是陈胜! 两人拉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相互看着傻笑。 片刻之后,陈胜才问道: “项兄弟,你这是去哪里啊?怎么也刚好就在这条路上?” 项羽说道: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我和叔父就一直在吴中居住,我一个月之前出门远游,想到各处看看,经过阳城县时,想来找你,到了你家之后,陈大娘说你今天早上刚好出门,我就一路追了来,果然在这里追上你,要是晚来一天两天,我还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你呢?对了,这四年多,陈兄过得还好吧?” 陈胜说道: “还算过得去,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慢慢再聊吧,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呢。” 项羽回答道: “好的,我也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仔细商量。” 两人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不知不觉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几幢房屋,走到近前,正好是一家客栈,于是项羽将马拴在门外,两个人走进了客栈。 不知二人在客栈中商量的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虞侠士客栈获救 秦始皇兰池见窘 陈胜项羽二人进了客栈,看见店里生意冷清,光线灰暗,摆了四五张桌子,除了店家正伏在桌上打盹,店里没有一个人,于是走过去,高声将店家叫醒。 那店家揉揉眼睛,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看见店里来了两个少年人,又打了一个呵欠,开口说道: “两位可是来住店的?” 项羽笑了笑,说道: “不是住店我们来这里来做什么?快把吃的端出来。” 店家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 “小店地处荒郊,好几天没有生意了,店里只有一些冷菜,还有几罐酒,你们两个只有将就一下了。” 店家说完,将陈胜项羽带进客房,两人将行李放好,又走了出来。 此时店家已经将马匹牵到后院马厩拴好,也走了过来。 陈胜和项羽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一会儿,店家端来了几样冷菜,又拿来两罐酒,往桌子上一搁,一边把桌上的灯点燃、一边说道: “两位小兄弟慢用,酒菜不够的话,自个儿到厨房里面去拿就是了,我先去休息,不打搅两位了。” 陈胜听店家这么说,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 “你就不怕我们吃了就走?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呢,你可要早点起来。” 店家笑着说道: “两位小兄弟一看就不象是赖帐的人,难道我还放心不下两位?住店钱和酒菜钱放在桌子上就是了,我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都这么晚了。” 店家说完,端上一盏灯,走进里屋睡觉去了。 陈胜和项羽吃了点菜,喝了点酒,陈胜这才问道: “刚才你说有件重要事情和我商量,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项羽笑了起来,低声对陈胜说道: “陈兄,实不相瞒,我这次想到咸阳去,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刺杀秦始皇帝,本来想一个人去,想了想,还是叫上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伴。” 陈胜一听,吃了一惊,说道: “秦始皇帝护卫森严,在咸阳又有大量军队驻防,恐怕难以得手,再说,两年之前在博浪沙遭到椎击之后,各国刺客更应该没有机会接近了。” 听陈胜这么一说,项羽沉默了起来,陈胜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又喝了几杯酒,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项羽又说道: “陈兄说得是,不过,就当我们到咸阳去游玩,上次我去咸阳没有时间好好看看,陈兄还没有去过咸阳,我们兄弟两个这次正好去咸阳见识见识,听说那咸阳这几年修建了不少宫殿楼阁、亭台榭池。 如果没有机会那就算了,只是说不定什么时候让我们撞上了呢?你我二人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陈胜笑了起来,接过话来说道: “那也是,万一真是这样,岂不是天赐的良机?” 两人正在说话,听到外面有马蹄声传来,一会儿到了店门外停下,有人下了马,好象是一个人,往店里走了进来。 店里光线暗淡,看不清楚进来的人是谁,那人进了店门就停下了,只听来人说道: “两位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喝酒,店家呢?” 陈胜和项羽听到来人说话的声音,又看了看来人的身材,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年纪相当,于是项羽朝这人招了招手,说道: “这位兄弟,店家到里屋睡觉去了,我们也是住店的,刚来了一会儿,店里现在就我们两人,过来一起喝几杯,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那人看了看项羽,又看了看陈胜,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抱拳施礼说道: “多谢两位好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这人坐了下来,将头上斗笠取下放在一边。 此时,陈胜和项羽才看清楚,只见此人身背一个包裹,背负一柄长剑,穿着骑射衣装,虽然有些风尘仆仆,但也还是面容清秀,十分标致,长发飘飘垂两肩,竟然是一位女子。 项羽不禁笑了起来,站起身,走进厨房,端了几个菜和一罐酒出来,放在桌子上,说道: “在下项羽,江东人氏,这位是好友陈胜,阳城人氏,我们两人途经此地,明天还要赶往咸阳。” 这女子已经将身上包裹、长剑取下,放在桌上,听项羽这么说,回答道: “我叫虞眉,临淄人,一个人到了这里,明天打算去往荥阳。”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吃了一会儿,又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声音,由于已经是晚上,客栈又地处空旷,声音由远而近,逐渐清晰起来,好象是暴风骤雨一般的轰鸣声,可能是一大队人马朝这边而来。 陈胜和项羽见虞眉此时停下手中筷子,凝神细听,过了一会儿,又伸手抓起桌上长剑,神情有些紧张。 二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由得停下了筷子,只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声,轰鸣声已经停在了店外。 外面有人说道: “我认得就是这匹马,想必一定在这店中。” 又有一个人说道: “里面还有灯光,不知道屋里有多少人?” 又有一个人大声说道: “店里的人听着,我们是来寻一位住店的女子,跟其它人没有什么关系,快叫那位女子出来。” 陈胜项羽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看面前坐着的这位女子。 于是,陈胜开口问道: “虞姑娘,外面可是来找你的?” 此时,虞眉脸上已经没有了紧张的神情,听到陈胜问自己,于是笑了笑,对陈胜说道: “应该是吧,都追了我一个月的时间了,这次估计外面不少于四五十人。” 虞眉站起身,提了长剑,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副弹弓出来,走到客店大门处,提高音量,对外面喊道: “我这就出来,这件事与店里的人无关。” 说完,虞眉打开店门,走了出去。 片刻功夫,听到外面一阵骚动,陈胜项羽不禁站起身来,走到客店门口。 只见外面围了一大群人马,有的拿刀,有的提剑,有的拿着火把,正在勒马往后退,退了大约二三十步远;而虞眉将剑插在地上,手执弹弓,正向着人群弹射,有两个躲避不及,已经摔下马来,躺在地上“嗷嗷”乱叫。 项羽和陈胜两人刚好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相对一视,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那群人听到有人在笑,恼羞成怒,有五个跳下马,捉刀提剑冲到虞眉面前,虞眉慌忙将地上长剑拔在手中,举剑来战。 那五个人与虞眉厮杀了一阵子,往后闪开,又有五个跳下马来,冲上来接住,虞眉又举剑来战这几个人。 陈胜项羽又相对一视,心中明白,这群人想用车轮战法,一方面使虞眉无法弹射弹弓,另一方面又可以将虞眉拖垮,两人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 果然虞眉中计,与这群人战了三四轮之后,力气渐渐不支,动作已经有些慌乱,步伐已经开始沉重。 项羽忍不住大声喊道: “几十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女流之辈,用得着这样吗?” 说着,项羽已经跨出店门,赤手空拳朝人群走去。 陈胜见项羽走出店门,急忙回屋取了弓箭,也走出店门,张弓搭箭,朝围着虞眉的那五个人射去,一箭射倒了一个,虞眉乘乱将其中一个刺伤。 一群人已经将项羽围住,纷纷挥动手中兵器来刺项羽,项羽进了人群,左冲右撞,出了人群,来到后面马队之中,将一人从马上扯下来,把兵刃夺在手中,将手中的人朝着围过来的人群扔了过去,那群人接住项羽扔过来的人,略一停顿,又朝项羽围过来。 看到陈胜又取箭在手,瞄着马上的人,马上的人全部迅速跳到地上,从左右两边向陈胜围了过来,陈胜见状,将手中弓箭方向往右边转过去,朝那几个围攻虞眉的人射去,又射倒一个。 此时,虞眉已经没有那么慌乱,松了一口气,朝陈胜项羽二人看了一眼,眼里全是感激的神色。 那左右两边围过来的人已经到了陈胜跟前,陈胜将弓背好,取了袖中匕首,迎战来人。 陈胜项羽二人与这群人战了一会儿,才发觉这些人不比官兵,不但身手敏捷,有些了得,反应也很快,进退讲究策略,个个都有那么几下,象是挑选出来的,又象是重金礼聘来的。 这群人估计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少年如此勇猛,两人各自力战二十来人,竟然不觉得十分吃力,后面一直没有出手的一位,象是首领,此时开口大声喊道: “两位小兄弟,此事与你们无关,请不要插手。” 项羽边战边答道: “插都插手了,那你说怎么办?今天少说也要杀他个十个八个。” 虞眉听项羽这么一说,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店家在里屋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还有兵刃碰撞的声音,下了床,打了个吹欠,走出去一看,“啊呀”一声,又慌忙回了里屋。 此时,陈胜项羽已经各自刺倒了两人。 那位首领人物看到今天占不到一点便宜,上了马,口中长啸一声,围攻的人群听到声音,撤了兵刃,将地上的人扶起来,纷纷往后退去,各自上了马背。 那貌似首领的人说道: “今天你有帮手,暂且放你一马。” 说完,带领马队如狂风骤雨一般往夜幕中奔去。 陈胜看到这群人在店外留下了一匹马,走过去牵来拴好,说道: “明天正好骑了上路。” 三人进了店中,坐定之后,虞眉拱手说道: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没想到两位武艺如此高强,这位项兄豪气干云,陈兄箭术精湛,实在是佩服。” 项羽笑了笑,说道: “虞家妹妹,不知道这些人为了什么事情找你?” 虞眉又施礼答道: “不瞒两位哥哥,去年齐地大旱,今年年初黄河又决堤,许多灾民都没有吃的,官府也没有派人去管一管,许多富人家都趁机将粮价抬高,见此情形,我一夜之间在临淄接连潜入七户富豪之家,盗了无数金银珠宝。 等我到灾区分发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有人追来了,我将东西分发完之后,杀出了重重包围,这一路上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沿途追击,这次是人数最多的一次,想必全是重金聘来。对了,两位要去咸阳做什么啊?” 项羽想了想,哈哈大笑,随即收住,低声答道: “我们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到这里,项羽停了停,看了一眼陈胜,陈胜也是在笑。 虞眉有些好奇,盯着两人,有些迷惑不解。 项羽又接着低声说道: “我们要去咸阳刺杀秦始皇帝!” 虞眉一听,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这位哥哥胆气过人,真想追随你们同去咸阳。 我家祖上是关外胡人,当年赵国大将军李牧率军迫使林胡人归附,于是祖父带着全家进入了赵地。 秦军攻打赵国的时候,我父亲和两个哥哥在与杨端和所率大军战斗之中全部阵亡,后来,母亲带了我辗转到了齐国。 三年前,秦始皇东巡到了临淄,我还和母亲一起在临淄城观看过秦始皇宠大的巡游车队,十分壮观,只是第二年,母亲就偶染疾病离开了人世。 明天我想随你们一起到咸阳去,以好助两位一臂之力。” 听到虞眉想要一起去咸阳,陈胜和项羽都很高兴,项羽说道: “秦军攻打楚国的时候,我父亲和祖父均战死于沙场,母亲也自刎身亡,每次一想起这些事情,就恨不得立即到咸阳去。” 陈胜说道: “虞姑娘一身好武艺,多个人彼此也多个照应,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三人就前往咸阳。” 三个人又吃了些酒菜,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亮,三人起来,洗漱完毕,收好行装,包好兵器,又吃了点东西,放了一些钱物在桌子上,各自牵了马出来,跃上马背,在鲜红的朝阳照射之下,一路往西,朝咸阳方向而去。 在路上,三个人有说有笑,有时讲些奇闻异事,有时讲些理想抱负,不时也会讲些豪言壮言,十分开心。 经过阳翟,从到洛阳开始,一路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三个人快马加鞭,路上没有什么耽搁,不几日到了咸阳城。 这一路上,陈胜三人隔不了多远就会看到有不少崭新的宫殿,有的已经修好了,有的正在修建,不知道秦始皇为什么要住这么多的宫殿? 不过,一路上,三个人听到有不少的小孩子在唱一首歌谣,歌中唱道: “运石甘泉口, 渭水不敢流, 千人唱、万人讴, 金陵余石大如塸!” 此时的咸阳城更加热闹非常,商贾云集,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不时,也有一队一队的士兵会拦住一些可疑的商队或行人,搜查这些人是否身上带了兵器。 见咸阳城竟然没有一处象样的城墙,陈胜有些吃惊。 三个人在城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将马交给店家拴在后院,包裹、兵器放在店里住房中藏好,陈胜将匕首袖了,三个人走出了客栈。 由于虞眉懂得些胡人语言,于是三个人混在一个大型的胡人骆驼商队之中,你拥我挤,进入了咸阳城。 咸阳城内也有一队一队的士兵四处巡逻,有些因为不堪服苦役而逃跑的人被抓回来之后,三五成群拉到闹市之中,被施以斩断双足的酷刑,以警示民众。 项羽三人在咸阳城内毫无目的地逛了半天,看看酉时已到,感觉有些又饥又渴,于是进入一家酒店,叫了几个菜,要了几罐酒,胡乱吃了起来。 陈胜一边吃一边说道: “我们还是慢慢寻找机会,不能着急,至少也要先摸清楚始皇帝的行踪,再安排各个步骤,现在既然到了咸阳,那就一边游玩一边打听,总会有机会。” 这时,旁边有人在说: “那始皇帝引渭水新造了一个兰池,在池中筑了三个和‘蓬莱、方丈、瀛洲’神山仙境一模一样的大山,又将池中巨石雕刻成长两百丈的鲸鱼形状,每天前去观看的人都是人山人海,我今天花了一天的时间才看了个大概。” 旁边听的人发出一阵惊叹,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项羽三人听在耳中,也不免有些好奇,吃了饭,三个人一路问去,不一会儿,出了咸阳城北门。 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远远看见又是一座宫殿,想必就是兰池宫了,那兰池宫殿高大巍峨,气势雄壮,就修建在兰池边上,想那秦始皇站在兰池宫上欣赏兰池美景,一定十分惬意。 又走了一会儿,三个人才到了兰池附近,虽然没有看见人山人海,但也是游人如织,可能是时间晚了的缘故。 此时夕阳西下,在夕晖之中,那兰池如同一池胭脂,不时微风过处,黄、红色的波光衬托起池中灰色石鲸,仿佛巨鲸在池中腾跃前进,远处三坐巨山正是仙境蓬莱、方丈和瀛山,显得金碧辉煌,好象在池中左右漂移、上下浮动。 一会儿,夕晖隐去,月光照来,又别是一番景象,两百丈长的巨鲸在池中忽隐忽现,蓬莱、方丈和瀛山好似笼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轻纱,银色的水波在兰池中荡漾,偶尔有野鸟飞过水面,使人有飘飘然出世的感觉。 兰池边上的兰池宫也是显得十分神秘,在月光之下,好象是天宫一般。 三人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已,从不同的角度看出去,都会有不同的感觉和景观,此时虽然游人已经稀少,但也还是有一些流连忘返的人,有的站着、有的走着、有的坐着,也有人觉得天色晚了,开始离开;但也有人觉得月色正好,才刚刚到来。 正在这时,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人,虽然身着平民打扮,但是脚步矫健、目光炯炯,显得神采奕奕;身后紧跟着四个人,每一个都是步态轻盈、目不斜视,腰间悬着宝剑,显得神情凝重,这五个人都长得十分强壮。 陈胜三人突然看到这五个人,心中不禁十分的奇怪,从到咸阳开始,还没有看到谁居然敢带着兵器走得大摇大摆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这五个人经过了身边,走在前头的那人还扭头看了一下这三个人。 等这五个人走出去约有十来步远的时候,虞眉好象想起什么,这人似乎在临淄见过,于是,急忙往前跑了过去,问道: “皇帝陛下夜游兰池,为何不多带几个侍卫?” 听到虞眉这么一问,那五个人几乎同时停下脚步,略一迟疑,转过身来,面向虞眉的四个人已经将手按在剑柄之上,站在最后面的那人开口说道: “你认得朕?朕游兰池带四个侍卫足够!” 那四名侍卫看到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立即“咣”的一声,几乎同时将长剑拔在手中。 陈胜和项羽看见虞眉朝那五个人跑过去,好象在说些什么,也随后赶来,正好听到这人自称为“朕”,心中立即明白此人就是秦始皇。 由于事出突然,项羽愣在当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而陈胜却将袖中匕首抽了出来,拿在手中。 秦始皇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石台,于是走了上去,看着池中美景。 等项羽回过神来,那四名侍卫已经挥剑向三人刺来。 项羽看到秦始皇就在前面石台上站着,挺身向前,想冲过四名侍卫,侍卫们拦住去路,舞剑将项羽罩住。 陈胜也手握匕首走了过来,于是,六个人在池子边上厮杀起来。 虞眉从身上取出弹弓,想朝秦始皇弹射,只是此处地势有些狭窄,六个人在道路上拼得你死我活,只见人影晃动,恰好挡住秦始皇身影,虞眉一直找不到空隙弹射弹弓,只有站在一边着急。 这四名贴身侍卫也是长期征战的将领,比起客栈外追击虞眉的那群人不知高出多少,但是此时项羽求胜心切,一心想早点扑到秦始皇身边,而且地势又很窄,所以四名侍卫拼尽全力,成功地将陈胜和项羽挡住。 此时,远处已经有两队巡逻兵士往这边跑来,大概是听到了喊杀声,不一会儿,跑到跟前,约有五、六十人,见是秦始皇,一个个慌忙跪下,说道: “皇帝陛下受惊了,请皇帝陛下恕罪。” 秦始皇走下石台,挥了挥手,说道: “就三个小贼,拿了带到兰池宫来,朕要亲自询问。” 项羽看见有两队兵士跑来,又看见秦始皇起身要走,心头十分着急,大喝一声,已将一名侍卫抓在手中,夺过长剑,将这名侍卫抡圆,来战另外三名侍卫。 那三名侍卫并不惊慌,举剑来砍,将项羽手中侍卫砍成几截,项羽将手中断肢奋力向秦始皇扔去,早有若干个兵士挡在秦始皇面前,陈胜趁势又杀死一名侍卫,两人冲过去,那两队兵士和将领又将二人团团围住。 此时,在几个兵士的护送下,秦始皇已经走远。 第二十一回 茅神仙飞升留歌 秦始皇碣石访仙 那虞眉见秦始皇往前走去,也有些着急,只是现在拦在路上的人更多了,更加不能够以弹弓弹射秦始皇,虞眉见项羽陈胜二人被几十个官兵围住,这才想起来要先行解围再说。 三个人本来心思正在兰池美景之上,一时之间突然撞上了秦始皇,先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等回过神来,又一门心思要想立即刺死秦始皇,竟然不能专心与官兵打斗。 如今看到秦始皇往前走去,三人更加心急,虞眉接连发射出几粒弹丸,将围住陈胜项羽二人的官兵弹倒几个,由于官兵与陈胜项羽二人缠斗在一起,无法分出人手过来围攻虞眉,虞眉又用弹弓弹倒几个巡逻的官兵。 此时,秦始皇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进入了兰池宫中。 远处隐约有火光点点又朝这边过来,大概是另有巡逻官兵,听到这边声音嘈杂,想过来看个究竟。 陈胜和项羽二人瞅个空,捡起地上兵刃,将身边围攻的官兵杀开,一看,已不见了秦始皇,心中连呼“可惜、可惜”,回转身,跑到虞眉身边。 担心此时官兵会越来越多,陈胜一跺脚,叫了声: “走!” 看见旁边有一条小路,陈胜拉上项羽、叫上虞眉,三个人高一脚、低一脚,也不管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一路跑了出去。 秦始皇在兰池宫中等了半天,才见到那两个身上已经挂彩的侍卫和一群遍体鳞伤的士兵回来复命,这群人跪在宫中大殿,以头叩地,口中说道: “请皇帝陛下恕罪,臣等未能击杀盗贼。” 秦始皇盯着这群手下看了半天,此时,一个个跪在下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片刻过后,秦始皇才说道: “朕不怪你们,你们辛苦了。立即传令下去,关中大索二十日。” 说完,秦始皇起驾回咸阳宫,时间是公元前216年。 当夜,官兵又到了兰池,将那些还在兰池边上欣赏美景的人们,逐一捕入大牢,严刑逼问,不知有多少人死得是冤冤枉枉、莫明其妙。 陈胜三人逃出兰池,连夜赶回客栈,进屋将行李背好,把马牵了出来,不敢逗留,纵马奔上官道,一路往东而逃。 三个人昼伏夜出,一路逃到阳翟城外,此时一条路往北去荥阳,一条路往南到宛丘,三人停下马,陈胜在马上拱手施礼说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项兄弟、虞妹妹,我们就在这里分手道别吧!现在官兵应该还在继续搜捕我们,大家在一起也容易引人注目,不知道二位打算到何处躲避?” 虞眉看了看陈胜、又看了看项羽;项羽也看了看陈胜、又看了看虞眉,项羽见此时也是离别时刻,心头有些酸楚,开口说道: “陈兄到家的时候,代我向陈大娘问好啊!等过了这阵风头,如果有机会,我会再次登门拜访,那时,你我兄弟二人一定要好好畅游四海。” 说到这里,项羽回头看着虞眉,说道: “虞妹妹,你现在也不能回到临淄,既然无处可去,不妨同我一起到吴中暂且避一避,等过了这阵子,再作以后的打算吧!” 虞眉听项羽这么一说,想想也是,再说自己对这两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也是十分佩服,心中有些敬仰,于是也就没有推辞,在马上施了一礼,谢了项羽好意,开口说道: “这次虞眉能够与两个哥哥认识,也算是有缘,对两位的豪情壮志,我也是非常佩服,能与你们同游真是一件快事!” 三个人又说了许多分别的话,有些依依不舍,最后,陈胜拱手辞别,勒马往南,朝宛丘方向而去;项羽与虞眉两人则继续向东,往吴中去了。 秦始皇从兰池宫起驾回到咸阳宫,心情一直悒悒不乐。 批阅奏章到了深夜,秦始皇思绪起伏不已。 想起小时候和母亲在赵国受赵人欺凌的日子,虽然攻入邯郸的时候,仇家全部都坑杀完了,但始终难以忘记;又想起荆轲在大殿上追杀自己的情形,如果不是荆轲想活捉自己,恐怕自己早也不在人世;高渐离虽然瞎了双眼,仍然在筑中灌上铅块,投掷自己;一年前,东巡郡县,到了阳武县博浪沙的时候,又遭受椎击,幸好是砸碎了副车,虚惊一场;如今,就是换了平民衣服,夜间想到兰池走走,散散心,没想到又碰到三个刺客要杀自己,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秦始皇想着想着,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虽然自己功盖三皇五帝,但也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从自己二十二岁亲政至今,先是攻伐六国,仗打完了之后,又要巩固江山,每日操劳不已,一晃眼,又是二十一年过去了,如今自己都四十三岁的人了,虽然精力十分旺盛,不曾感到过疲劳,但是,胡须已经有些斑白,自己终究会有老去的一天,当然也就会有死去的一天。 想到这里,秦始皇低声自言自语道: “朕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秦始皇站起身来,走出大殿,来到空旷的院子中间,看着满天星斗。 这时,秦始皇又想起来,三年前,派出徐市等人入海寻找神山、仙人,不知道找到了没有?这么大一个国家虽然都是自己的,却还没有安安心心、好好享受过一天,自己现在都四十多岁了,要是还能够再多活个五百年,要是能够象传说中的仙人一样,长生不老,那自己都不知道还会做出多少伟大的事情来!那时,不要说什么三皇五帝,这么多丰功伟绩,就是神仙也要敬自己十分,自己成千上万年统治下去,那该多好啊!五百年还是太少了点! 第二天一早,秦始皇坐在咸阳宫中,群臣朝见完毕,分立在两边。 秦始皇听群臣汇报工作完毕,心中还是有些抑郁 中车府令赵高见皇帝陛下似乎有什么忧虑,于是站出来,对秦始皇说道: “启奏陛下,有一件事情现在在关中传得沸沸扬扬,臣听说是这样的,就在前不久,太原真人茅盈的曾祖父茅蒙在华山之上修炼时,突然有金龙从天而降,又伴有五彩云朵飞来,茅蒙跨上金龙,驾上五彩云,就在大白天,往天上飞去,都说是成了神仙。 臣为陛下做事,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也一心想要维护始皇帝江山社稷永远传下去,所以臣听说这件事之后,立即启程去到华山,将亲眼看到茅蒙升天的民众黔首全部唤来,逐一仔细询问,有六个年老之人比较可信,这六个老人也是曾经跟随过茅蒙修炼的人,现在正在宫外等待皇帝陛下亲自召见询问。” 听完中车府令赵高的启奏,秦始皇脸上忧虑的神情此时有所缓解,甚至于还带有一些欣喜,于是开口说道: “传那六个老人入殿觐见!” 一会儿,六个老人进入咸阳宫大殿,全部跪下,三叩九拜,行完朝见之礼后,为首的一位老人高声说道: “皇帝陛下神功盖世,百姓黔首托皇帝陛下的福终于过上了幸福安稳的生活,这些全是皇帝陛下的功劳啊! 皇帝陛下的功劳盖过了古圣先贤,自然就是神灵再生,理所当然应该长生不老,应该是真正的神仙,应该长久地为百姓黔首们造福!” 这位老人的声音有些洪亮,说到这里,大殿中还余音袅袅。 秦始皇听到此处,心头高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忧虑神色一扫而空,开口说道: “朕乃天子!为百姓黔首造福是当仁不让的事情,不知道神仙茅蒙升天之时可曾为朕留下什么话?” 那为首的老人回答道: “回陛下的话,神仙茅蒙升天之时,确实为陛下留有歌谣一首,现在这首歌谣在华山周围已经传唱开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始皇将身体朝前挪了一挪,想要听得仔细一点,表情有些紧张,连忙开口说道: “快唱来听听!” 那为首的老人慌忙清了清嗓子,带领其他五个老人站起身来,六个人在大殿上翩翩起舞,一边舞,一边用那有些苍老浑浊的声音唱了起来: “神仙得者茅初成, 驾龙上升入泰清, 时下玄洲戏赤城, 继世而往在我盈, 帝若学之腊嘉平。” 六位老人唱完,依然跪回原地,静静等候皇帝陛下下令。 此时,咸阳宫大殿之中鸦雀无声,一个个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有那歌声的回音还在大殿之中久久不肯离开。 秦始皇听得呆了半晌。 秦始皇心想,歌中明明唱道:“帝若学之腊嘉平”,当今天下,除了朕之外还会有其它的“帝”吗?这不是神仙飞升时给我留下的话吗? 秦始皇见大殿一片安静,这才又问道: “还有其它的话留给朕没有?为什么神仙不来见朕啊?” 那为首的老人回答道: “回陛下的话,神仙茅蒙在飞升上天的时候,就只留下了这一首歌谣,神仙是不会和凡人接触的,也从来不愿意被凡人看见。” 老人说完,大殿上下又是一片沉寂。 等了片刻,不见秦始皇开口问话,老人不知道自己回答得对还是不对?更不知道秦始皇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老人放缓语速,一字一顿,用那苍老的声音接着说道: “想必是宫中凡人太多,神仙也就不敢来见皇帝陛下了。” 秦始皇听说神仙不敢来宫中和自己见面,心里不免有些遗憾,将身子坐正,长长地叹了几口气,说道: “可是,如果要朕离开咸阳,独自去修炼成仙,那天下的事情又交给谁去管呢?朕还是应该再多派人手出去寻找神仙,请神仙到宫中与朕见上一面。” 那为首的老人听秦始皇说完,连忙回答道: “臣等愿意上山下海为陛下寻来仙人、仙药,为皇帝陛下求来不老之术、不死之药!” 秦始皇听完,转忧为喜,说道: “朕知道,你们一心希望朕长生不老,忠心可嘉,朕今天就赐你六位老人金六十斤、钱六万,立即选派人手,替朕将神仙请到宫中来!” 六位老人慌忙说道: “谢皇帝陛下隆恩,臣等愿誓死追随皇帝陛下左右!臣等愿为陛下上山下海请来仙人!” 随即,秦始皇又根据歌中所唱到的“帝若学之腊嘉平”,下令将代表“腊月”的“腊”改称为“嘉平”,以对应歌中的玄妙之意。 每一次,秦始皇一想到,神仙在飞升上天时,还给自己留下歌谣一首,不禁感到十分的快乐。 第二天,为了让百姓黔首能够感受到跟自己一样的快乐,秦始皇又下令,全国以乡里的里为计量单位,赐全国百姓黔首每里六石米、两只羊,又来搞一次天下欢乐大饮酒。 古时候,大概五户人家为一邻,五邻为一里,一里二十五户人家。 于是,在全国上下,一时之间掀起了一股寻找仙人、仙药的风潮,有不少孔门儒家弟子也参与其中,毕竟这件事情油水太足了,儒家弟子口才不错,书也读得多,知今识古,骗人的伎俩当然是胜过常人十倍、甚至百倍,做起这些事情来,那可是轻车熟路,不在话下。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只见到处繁花似锦,满目苍翠,莺歌燕舞,蓝天如洗过一般明净,秦始皇又动了巡游的念头。 这次巡游,一方面可以再次向民众显示皇帝的威严,另一方面还可以四处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碰上神仙。 秦始皇又率领着自己那宠大的车队向东出发,一路沿着驰道前进,这次是秦始皇的第四次巡游,时值公元前215年。 秦始皇此次东巡的目的地是远在渤海之滨的碣石,这个地方,依山傍海,时常有海神出没其间,秦始皇早就心中暗自羡慕不已。 只是,一路上,道路有些难以行走,天下没有一统之前,各国连年战乱不已,又要修筑战备,所以这条去往碣石的路,虽然说是平原地带,但却到处是沟壑纵横,高低不平,一旦发生水患,就会常年淤积,泥泞不已。 秦始皇一路走,一路下令各地民众“坏城廓、决通堤防”,等到了碣石的时候,已经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秦始皇十分喜爱大海,他认为,只有大海的辽阔才堪与自己的气魄相提并论,而大海的神秘又与自己的威严相符合,所以,每次巡游,秦始皇都要亲自去看一看大海,有时在大海边上一住就会是好几个月,住在大海边上,秦始皇常常都会流连忘返。 刚到了碣石,原来燕国土地上的一个儒家弟子前来朝见秦始皇,此人姓卢,因习得儒家不少礼教,故此人们称之为卢生,也算是一位饱学之士,只是秦始皇重法轻儒,虽然卢生装了一肚皮的繁文缛节、忠君思想,却是无处可售。 秦始皇在碣石的行宫中召见了这位卢生。 卢生进了行宫,头也不敢抬起来看一眼,诚惶诚恐行了三叩九拜之礼后,已是全身发弱、趴伏在地,只知道口中不停地高声大呼: “皇帝陛下神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有些很不耐烦,说道: “你不是有要事要亲口告诉朕吗?” 卢生听秦始皇口气有些严厉,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说道: “回皇帝陛下,臣家世代居住在这渤海边上,前不久,臣站在海边高山上远望,不一会儿,只见海中突然出现一坐神山,漂浮在波涛之中,神山上筑有城廓,全部是黄金建成,又看见有两个仙人飘浮于空中,脚踏白云,身骑怪兽,还听到有阵阵仙乐飘飘然传来。” 秦始皇听到这里,脸上全是惊异的神色,急忙问道: “那神仙可曾说了什么?” 卢生被秦始皇中途将话打断,先是浑身一颤,听完秦始皇的话,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神仙没有对臣说过什么,想必臣是一个凡夫俗子,臣回到家中之后,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 秦始皇身体前倾,又打断卢生的话: “晚上怎么了?快说来听!” 卢生又接着说到: “晚上,臣睡了之后,神仙在梦中与我相见。” 卢生生怕秦始皇又要打断自己的话,停了一下。 此时,秦始皇呼吸急促,虽然天气还不太算是很热,但是额头上早已经有了不少的汗水。 卢生等了一下,不见秦始皇发话,又接着说道: “那神仙在梦中告诉臣,说是,如今天下一统,寰宇清明,百姓黔首托皇帝陛下的福,全都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本想前去与皇帝陛下见上一面,只是、只是,只是皇帝陛下日夜操劳,身边人多眼杂,不敢与皇帝陛下见上一面。” 秦始皇听完卢生的话,心中惆怅不已,抬头看着宫外,轻轻叹起气来。 卢生又接着说道: “臣遍查古籍,又问了不少孔门大儒,得知梦中所见的两位神仙真的是古代仙人,已经成仙上千年了,名字分别叫羡门和高誓。” 秦始皇将目光收回,看着趴伏在地的卢生,轻言细语地说道: “你可愿为朕入海寻找两位仙人啊?” 卢生一听,精神一振,声音十分洪亮: “臣愿粉身碎骨为皇帝陛下寻来仙人、仙药!臣誓死追随在皇帝陛下左右!臣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生退下之后,秦始皇急忙一个人走到海边高处,驻足远眺,仿佛看到大海深处确实是有神山、仙人出没其间。 过了两天,徐市不负众望,入海四年,终于寻找仙人、仙药回来,到了碣石行宫回复秦始皇寻仙一事。 秦始皇听说徐市回来,当即在行宫召见徐市,秦始皇说道: “爱卿,这四年来,你为朕寻仙可是吃尽了苦头啊!” 徐市回答道: “身为臣子,为陛下做事是十分光荣的事,就算身首异处,也在所不惜!” 秦始皇说道: “徐市,将你这四年来寻仙一事说给朕听听。” 徐市回答道: “四年前,臣奉陛下圣旨,沐浴斋戒,率三千童男、三千童女入海寻仙,不避狂风、巨浪,航行上万里,一年过后,到了海中一个地方,名叫亶洲,上面住有几万户人家,听住在这上面的人说,有人曾经上过海中神山,并向仙人讨得一些长生不老之药。 那些到过海中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的人回来后,向人们讲述道,每当风和日丽之时,神山就会出现,神山上住有许多仙人,上面成堆成堆地堆着不死之药,神山上的飞禽走兽全部都是通体雪白,神山上的亭台楼阁、宫殿无数,全部都是用黄金白银修建而成,神仙所吃的东西就是神山上所产的玉石,所饮用的东西就是玉石上凝结的露水。 臣听完后,当即下海,果然在海中看到了三座神山,神山漂浮在海面之上,一会儿又上了天去,一会儿又到了海面,臣见到神山上面和亶洲到过神山的人所说一模一样,有仙人、有宫阙,臣于是率领船队向神山靠去……”。 秦始皇突然打断徐市的话,说道: “爱卿,凡人太多,可不要惊动了仙人啊!” 徐市正说得滔滔不绝,被秦始皇突然打断,先是浑身一颤,等听完秦始皇的话,又接着说道: “臣不敢惊动仙人,臣跪伏在船头,祈求能与仙人见上一面,等船靠近之后,臣看见神山潜入大海深处,于是立即选派一百名童男、一百名童女,将他们全部沉入大海之中寻找神仙,臣在船上等了三天三夜,不见这两百名童男童女回来,想必是被神仙留在了神山之上。” 听徐市说到这里,秦始皇自言自语说道: “要是朕当时在场,神山岂会轻易潜入大海之中?” 徐市接着又说道: “三天过后,臣见神山又重新漂浮在海面之上,臣又将船只向神山靠去,突然之间,波浪滔天、狂风骤起,遮天蔽日,有巨鱼、怪兽隐隐出没于其间,又过了三天之后,臣的船只被风吹回了亶洲。 臣于是在亶洲住下,每当神山出现在海面上的时候,臣就立即下海寻找,只是每次都被风吹了回来。 臣见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生怕皇帝陛下担心,于是就先回来复命了。 臣罪该万死,臣不能为皇帝陛下寻来仙药!” 徐市说完,以头重重叩地,哭得是泪流满面。 秦始皇见徐市如此忠心,开口安慰道: “朕知道你吃尽了苦头,朕怎么会怪罪你呢?你再增派人手,组织船队,赶快回去寻找神山,千万不要误了时间啊!” 徐市谢恩、领旨,又重新率领船队,入海寻找神仙去了。 第二十二回 卢生图录诓始皇 蒙恬率军筑长城 秦始皇在碣石行宫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人要见自己。 其中有两个就是号称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孔门大儒,人们称之为“侯公、石生”;另一个则是以炼丹为名的方士,名叫“韩终”,三个人都向秦始皇表示,愿望上山下海,为皇帝陛下寻来仙人、仙药。 秦始皇欣然准奏,下令三人即刻率人入海,寻来仙人和不死之药。 秦始皇在碣石门又依照巡游旧例,刻石颂秦德,其辞曰: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髃臣诵烈,请刻此石,垂着仪矩。” 秦始皇的刻石颂秦德,全都是歌颂自己如何如何英明伟大、如何如何为民造福,内容几乎都是一样,无非就是词句有些变化而已,一叶足以知秋。 不久,秦始皇起程,继续巡行北方,又视察了北方边境,从上郡绕道回到了咸阳。 卢生领了圣旨,入海寻找梦中仙人,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会真的相信世间上会有什么仙人神山存在,卢生当然不能够寻到什么仙人来交差,不过听说徐市虽然没有寻来仙药,但巧于词令,不但没有获罪,皇帝陛下反安慰他,并且加派人手叫他继续入海寻找仙人、仙药。 卢生胡乱寻找了几个月,当然是连神仙的庇都找不到一个,看看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于是,也在心中编了一通谎言,觉得编得还十分出色,连自己都有些相信,就想到咸阳复命,看能不能再得到一些钱物、再增派不少人手。 卢生还没有到咸阳,就有人来找到了他,来人正是皇帝陛下身边红人中车府令赵高,赵高此时换上了平民衣服,因为赵高不想被人看见来找过卢生。 赵高还没有出世的时候,他的父亲因为触犯秦朝法律,不但被施以宫刑,还依照秦朝法律被罚永世为奴;赵高的母亲有着几分姿色,也被没入官府成为官奴,赵家所生的后代也要世世代代成为官奴。 赵高的父亲被施以宫刑之后,同时也就丧失了生殖能力,但偏偏赵高的母亲就是有能耐,在赵高的父亲完全没有生殖能力的情况之下,不知道偷偷做了一些什么事情,竟然一口气接连为赵高的父亲生下了好几个儿子,其中之一名叫赵高,在得到赵高父亲的肯定和承认之下,个个都姓了赵,也算得上是一个人间奇迹。 赵高和自己的几个兄弟因为父母亲的原故,也被统统从小就被施以宫刑,好让他们长大之后,能够顺理成章成为宦官。 想必那赵高是得到了什么好血统,从小聪明好学,能够举一而反三,等到长成青年的时候,成为了一个精通秦朝法典的人才,人也长得高大魁梧,有些力气,只是声音尖锐、面白无须,与身材、长像有些不太符合。 有一次,秦始皇到咸阳大牢巡视,正巧赵高在里面干点打杂之类的事情,秦始皇看赵高长得强壮,心中有了几分喜欢,就与赵高交谈了几句,没想到这人有些本事,又问了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赵高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秦始皇发现赵高是个人才,十分精通狱法,国家正缺少这样的人才,而且赵高从小就被宫刑,于是亲自选拔赵高为中车府令,进宫主管乘舆路车,自己万一对自己制定的法律有个什么遗忘,也好随时有个人可以问一下。 赵高为人聪明,反应敏捷,进宫不久,就与秦始皇十分喜爱的第十八个儿子胡亥有了深交。 赵高因为是宦官身份,又是秦始皇亲自所提拔重用,所以在宫中进出也就有些自由。 秦始皇提倡以法治国,公子胡亥为了讨好父亲,于是也很看重赵高,时常向赵高请教些法律方面的问题,赵高也把公子胡亥看作知己,尽心侍候,对胡亥是言无不尽,很得胡亥宠爱和信任。 秦始皇年富力强,又经常忙于寻仙找药,一直不太关心立太子一事,以长幼的顺序来说,第十八个儿子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几乎是等于零。 赵高有时也会有意无意、旁敲侧击向公子胡亥提到立太子一事,时间长了,胡亥自然难免有些心动,有时胡亥也会有意无意问一些怎么样取得父亲宠爱的问题,赵高心知肚明,当然是知无不言。 公子胡亥和赵高都知道,公子扶苏不但是长子,而且在大臣中有些威望,整个国内的百姓黔首也知道公子扶苏有些贤名,当然也知道公子扶苏是秦始皇的长子,就是连朝中大臣也常常把公子扶苏当做是未来的太子看待。 公子扶苏和为秦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蒙家,关系十分要好,如果蒙家拥戴公子扶苏,扶苏将会不费什么力气就坐上皇帝的宝座。 蒙家世代在秦国为将,与王翦家一样,都是秦帝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与宗室大臣关系也处得不错,算是秦帝国的一根顶梁柱。 而赵高出身卑贱,胡亥也很是平常,胡亥要怎么样才能与扶苏在皇帝宝座的角逐中胜出呢?为此,赵高也是殚精竭虑,常常为胡亥出谋划策,两人一有机会就会在一起商量此事。 最后,两人决定,先调虎离山、将蒙家除去,然后再慢慢图谋大哥扶苏。 卢生本来想多停留几天,自己好将谎话再一次重新整理一遍,但仔细一想,秦始皇现在对神仙和不死之药一事的知识已经十分熟悉,称得上是这方面的专家和内行,万一自己到时候出了个什么纰漏,那可是要诛灭三族的事情。 卢生听说有人要见自己,叫手下将来人叫进来。 卢生远远一看,是个平民,心想,是不是又是和自己一样,想去为皇帝陛下寻找什么仙人、仙药的?现在自己为了这件事情都有些发愁,心中不禁有些不耐烦,正要发作,那人已经走到跟前。 卢生仔细一看,来人虽然说是平民打扮,但是长得高大魁梧,有些气质不凡,走路不疾不缓,让人觉得很是沉稳,不象是一般平民,而且自己好象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似的。 还不等卢生开口,那人已经说话,一开口就盛气凌人地说道: “盯着看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卢生一听,心中十分惊异,这人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卢生慌忙站起身来施礼,表情有些尴尬,说道: “得罪、得罪,在下一时想不起来。” 赵高“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 “一门心思在捏造谎言,想欺骗皇帝陛下,当然想不起来我是谁!难道你忘了在碣石行宫见过我? 我就是中车府令赵高!欺君之罪可是要诛灭三族的!” 卢生心头所想被戳穿,又知道来人就是秦始皇身边红人赵高,慌得趴伏在地,连忙说道: “在下确实没有寻到什么仙人、仙药,求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全家,小人来生变牛变马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卢生连连“咚、咚、咚”叩头不止,已经哭得昏天黑地。 于是,赵高甩下了一句: “你好自为之!” 卢生又是叩头,又是痛哭,过了半天,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才抬起头来,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赵高已经不见了,只是在自己的面前,留下了一幅帛画。 卢生捡起地上的帛画,站起身,将帛画放在桌子上,铺展开来。 只见帛画上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似兽非兽、似人非人,有的象是山、有的又象是宫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在帛画的左方,有五个竖写着的古文字,十分清晰,写道:“亡秦者胡也”。 此时,卢生还有些惊魂未定,呆站在桌子旁边。 过了一会儿,卢生才用袖子将脸上的鼻涕眼泪揩干净,坐下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逐一想了一遍,从赵高进来开始,一直到赵高离开,又仔细想了想这幅帛画的意思。 卢生想了一天一夜,将满肚子的儒家经书都翻了好几遍,这才开始想到,赵高一定是叫自己用这幅画进献给秦始皇,这样,自己寻找仙人、仙药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想到这里,卢生心中对中车府令赵高充满了感激之情。 于是,卢生想好了要说的话之后,到了咸阳,求见秦始皇。 此时,秦始皇正在宫中观看表演,都看了几十遍了,还想再看,十分的喜欢这个表演,每一次都看得非常开心,已经下令在全国各郡县进行表演,由各乡里小吏们组织百姓黔首前去观看,看完后,最好还要组织黔首们谈一谈自己的心得体会,每一个人都必须发言表态。 这个表演,说是戏,又不太象是戏,倒象是一出闹剧;说是闹剧,又不太象是闹剧,因为没有什么剧情,只有三个人站在远处,又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口中不停地在说些什么。 这三个人表演的是秦始皇扫灭六国之前的事情。 这三个表演的人分别饰演三名刺客,每一个刺客出来的时候,都会说自己武功如何如何了得,有一个刺客说,自己的武功是天天在沙盘中练习写“剑”字悟出来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个“剑”的秘诀神韵;而另外两个刺客则吹嘘说,自己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无人能近其身,近乎于仙人,而且都善使一口宝剑。 三个人逐一吹嘘完自己之后,都会又说一些一模一样的话,譬如说: “我们都想要去刺杀秦王,可是一见到秦王,不知何故,就只知道下跪,因为秦王的神威更加了得。自己苦思冥想了十几年,才终于懂得并且理解了秦王的苦心,秦王是为天下百姓黔首着想,所以才年年发动战争,秦王才是天下的大英雄,自己都他妈是一些跳梁小丑,愚笨不堪,罪不可赦。” 三个人说完之后,又会大大地为秦始皇歌功颂德一番,于是又说自己不自量力,冒犯皇帝陛下神威,罪该万死,任由皇帝陛下处置,皇帝陛下万般无奈,杀又不好,不杀又更不好,正要赦免三位刺客的罪,三位刺客见秦王大仁大义,认为死也甘心了,于是,纷纷举剑自杀在秦王的面前。 然后,秦王也同时理解并且明白了这三位刺客的良苦用心,原来这三位刺客是站在自己的这一边,想通过在秦王面前自杀的举动,和自己的所思所想,以提醒民众,要拥护秦王,懂得秦王的苦心,遵守秦帝国的法律,好好过日子,不要一天到晚东想西想,危害社会稳定。 赵高得知卢生已经到了宫外,要来见秦始皇,于是轻轻走到秦始皇身边,俯身在秦始皇耳边低声说道: “皇帝陛下,卢生寻仙回来,正在宫外等候召见。” 秦始皇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听赵高说卢生已经寻仙回来,立即挥手示意叫三名倡优退下,吩咐赵高传卢生立刻进宫觐见。 卢生跌跌撞撞进了宫来,当看到赵高就站在秦始皇身边时,吓得有些手足无措,赵高见卢生惊恐,脸上立刻堆满笑容看着卢生,卢生看在眼里,又看到秦始皇也是微笑着看着自己,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 卢生站稳,行了三叩九拜之礼,口中高呼: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和颜悦色地说道: “卢生,你可为朕寻来了仙人、仙药啊?” 卢生回答道: “臣为皇帝陛下入海寻找仙人、仙药,在海上航行了好几个月,这才遇到一位仙人,仙人骑着一头巨鸟飞到臣的船头,托臣为陛下捎来一封信,并且说此事关系重大、天机不可泄露,只有皇帝陛下才能明白其中含意,臣本想向仙人求些仙药,可是那仙人却已经骑着巨鸟飞走了,臣怕误了事情,一刻不敢耽搁,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秦始皇听到仙人有信给自己,于是说道: “快拿来看看!” 卢生将那帛画双手捧起,高举在头上,赵高轻手轻脚走过来,从卢生手中接了过来,递给秦始皇。 秦始皇将帛画放在桌上,展开来看,看了半天,不解何意,只是帛画上那五个字却还认得“亡秦者胡也。” 此时,秦始皇好象一下子明白了帛画中的意思,如今六国早已经灭亡,天下兵器已熔铸成铜人、农具,只有匈奴还在北方,没有彻底消灭,能够危害秦国的就只有匈奴了,“胡”一定就是指匈奴和北方那些游牧民族,这些才是日后亡秦的祸患根源,仙人一定是想告诉朕这件事情。 多年以来,秦始皇也是一直在考虑抵御、征伐匈奴这件事情,我们的秦始皇只能灭亡别人的国家,哪里允许别人来灭亡他自己的国家? 秦始皇想到这里,心头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愤怒,“砰”的一声,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卢生听到秦始皇“砰”的一声拍打在桌子上,浑身禁不住擅抖起来,只觉得全身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秦始皇表情十分严肃,开口高声说道: “卢生,辛苦你了,仙人的意思朕已经全部知晓,你继续为朕入海寻找仙人、仙药去吧!” 卢生听秦始皇说完,这才觉得喉咙发干,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于是说道: “皇帝陛下神威!秦国万世神威!臣愿为皇帝陛下出生入死!” 卢生退下之后,秦始皇下令,即刻传召将军蒙恬入宫鄞见。 几天过后,蒙恬亲率三十万大军一路往漠北而去。 蒙恬是秦军大将蒙武的儿子,曾经学过狱法,做过狱官,读过很多书,因为家世的缘故,在秦始皇统一六国的前夕,投笔从戎,随秦军攻打齐国,齐王并未认真抵抗,蒙恬也就因为灭齐国的战功被拜为内史。 此时,匈奴贵族首领名叫头曼,人们称之为头曼单于,单于的全称是“撑犁孤涂单于”,在匈奴语中,“撑犁”是“天”的意思,“孤涂”是“子”的意思,“单于”是“广大”的意思。 以头曼单于为首的匈奴贵族统治了大片的土地,匈奴的地盘东连东胡、西接月氏、北毗丁零、南邻秦地,统治中心为头曼城,头曼城在黄河边上,这时的河套地区是匈奴的领地。 匈奴铁骑如果向南攻破萧关,顺着泾水和洛水一路南下的话,对秦帝国首都咸阳来说,就会造成巨大的威胁;匈奴如果向东沿着汾河而下,或者是越过太行山向东、向南攻击的话,则会对中原一带造成巨大威胁。 匈奴骑兵正是以头曼城为大本营,不断南下,向中原一带频频侵扰。 蒙恬率兵往北,直接攻打匈奴心脏头曼城。 由于多年以来,赵国灭亡,秦始皇又忙于攻打关东各国,匈奴得以喘息,力量开始强大起来;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又一直未曾对匈奴用兵,匈奴也就没有料到秦军会这么快就攻了过来。 蒙恬大军一路上坚壁深垒、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既采用了当年赵国大将军李牧的战略战术,又不时抓住战机主动出击,逐渐将匈奴骑兵一点一点地赶到了黄河边上。 秦军兵强马壮,十分勇猛,在黄河南边逐一击退戎狄,攻取了黄河河套以南被匈奴长期侵占的大片土地,为秦帝国版图又扩充了四十四个县。 此时,蒙恬屯兵上郡,养精蓄锐,以做好万全准备,好对匈奴再作出一次大的攻击。 《孙子兵法》中说道:“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秦始皇深知战争的耗费十分巨大,因此,为了保障北上之师无后顾之忧,又征调大量人力物力,从全国各郡县日夜运粮草、兵器支援前线。 蒙恬率众将士沿着黄河修筑长城,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在北方的崇山峻岭之中宛如一条巨龙腾飞,延袤万余里,于是又根据地形,在长城周围修建了大量险要关口和亭障。 秦长城的修建,即快速又实用,在崇山峻岭间修筑的部分,全部以山中开采的石料来修筑墙身,十分坚固,远远望去,很有气势;在黄土地上修筑的时候,则用夯土筑成墙身,中间再铺上若干层茅草或者芦苇,墙身一般有好几丈高,城墙上可容十余来个兵士并排行走,或者是五名骑兵骑马通过。 又在城墙之外,每隔一定的距离,修筑一座狼烟台,一旦军情紧急,白天就燃起狼烟,晚上则点燃烽火,依次传递,以便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将敌军来犯的消息传到各个屯兵之处。 在万里长城之上,每隔一段距离,又修建有一个突出于墙身的墙台,墙台的外沿修建有垛口,一旦敌军攻到长城墙身之下,守卫边关的兵士可以站在高大的墙身上,以墙台作为掩护,躲在垛口后面,用弓箭向下射杀敌人。 墙台之外还修筑有战台,战台是用来给守卫边关的将士作为休息和住宿的场所,一般修筑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还可以向远处了望,起到警戒的作用,战台顶部十分平坦,又可以当作狼烟台来使用。 由于万里长城不是修来给百姓黔首们作为一个风景区来观赏用的,而是一个用于抵抗外敌入侵的宠大军事防御体系,所以,它的设计和修建,都是围绕着军事防御这一目的,不但工程量大,对城体本身的强度也有着非常高的要求。 椐说,在万里长城之下有着成千上万人的累累尸骨,在万里长城之上有着无数的鬼魂在游荡。 在修筑万里长城的时候,民间又流行起一首歌谣,歌中唱道: “生男慎勿举, 生女哺用脯, 不见长城下, 尸骸相支拄。” 蒙恬巩固好边防之后,又亲自率大军往北,渡过滔滔黄河,乘胜追击北方匈奴,匈奴难以抵挡三十万秦军的勇猛攻击,头曼单于率众向北仓皇逃走。 蒙恬大军又占领了高阙、阳山和北假等黄河以北的地方,逶蛇而北,斥逐戎人,一直攻打到阴山之下,此时,将军蒙恬威振匈奴。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又发兵五十万攻打岭南,意欲夺取陆梁之地,任命尉屠睢为统帅,秦始皇亲自在咸阳坐镇指挥,踌躇满志、志在必得,每天在咸阳宫中“运筹策帷幄中,决胜千里外。” 尉屠睢的部队本来一路上攻打得还算是顺利,并且经常向皇帝陛下发去捷报,说今天到了这儿、明天又攻入了那儿,秦始皇在咸阳宫中也觉得自己有些神机妙算、神威盖世。 尉屠睢兵分五路来攻南岭,誓以五十万铁甲之师降服夷人,只是岭南一带山高林密,这些“被发文身,错臂左衽”的土人们又十分的不驯服,秦军与之苦苦周旋几个月,竟然占不到多少便宜。 尉屠睢本来打算在平地上驻扎大营,等土人们前来冲锋陷阵、决一死战,无奈土人们深藏于山中,并不得懂什么行军布阵之术,只知道秦军晚上一睡觉的时候,就来偷营劫寨,每次等秦军将士披挂整齐、威风凛凛地追出去的时候,土人们又早已不知去了何方。 秦军原来基本上一直是在北方作战,如今深入南方,而南方地形与北方不同,到处都是河湖港汊,五十万大军的行动十分不方便,过不了多久,秦军的粮草供应又出现了问题。 尉屠睢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亲率将士攻进山去,土人们藏在树林草丛之中,对前来入侵的秦军当然没有手软,秦军伤亡十分惨重。 最后,就是尉屠睢本人也被这些土人活活杀死。 秦始皇得知爱将战死的消息,也是十分无奈,于是,派出监御史禄前去开凿灵渠,又派出任嚣和赵佗两员大将,以“楼船之士”开往前线增援,最终还是拿下了岭南大片土地,设置桂林郡、象郡、南海郡。 虽然说拿下了大片岭南土地,但是夷人们还是常常会有报复性抵抗,秦始皇只有又从民间征调大量壮丁前去戍守五岭,“与越杂处”。 第二十三回 李斯廷议焚诗书 始皇诏令坑儒士 如此过了一年,也就是到了公元前213年,看看正月又到了,秦始皇很是高兴,于是在咸阳宫中大摆酒宴,召来众大臣与自己共同欢乐,这场酒宴既是一场庆功酒宴、又是一个生日宴会。 说是庆功宴,是因为刚刚在北方击退匈奴,河套地区完全归入秦帝国版图,而且在南方也攻占了南越的大片土地,如今秦帝国疆域得以大大的拓展,远远超过了三皇五帝所涉及的领域;说是一个生日宴会,是因为自己生于正月,今天正好自己四十六岁的生日。 咸阳宫中一片欢腾,有歌有舞,每个人都是大酒大肉,众大臣不停地向自己伟大的皇帝陛下敬酒、献祝词,秦始皇也是笑逐颜开、龙颜大悦,好不得意。 此时,酒酐耳热之际,那七十个饱读诗书的博士也丢开了平日里的矜持,走上前来,哪里顾得上什么斯文体面,全部跪伏在地,一齐向自己崇敬的皇帝陛下敬酒,秦始皇哈哈大笑,举杯与七十位博士一齐喝了。 七十位博士共同推举仆射周青臣作为自己的发言代表,将集体智慧的积晶浓缩成一篇颂辞,要趁皇帝陛下龙颜大悦之时再来一个锦上添花。 仆射周青臣主管六艺之中的张弓射箭之术,习过武,有些力气,因此声音也就十分洪量,正适合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一展所长。 周青臣刚一开口,咸阳宫中就充满了他的声音,于是大殿之中立即安静下来,一个个端着酒杯、竖起耳朵,听着周青臣如何代表这些学富五车的人向始皇帝表达崇敬之意。 周青臣高声歌颂道: “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周青臣话音刚落,众大臣也齐声歌颂道: “皇帝陛下神威盖世!皇帝陛下功盖三皇五帝,臣等誓死追随在皇帝陛下左右!皇帝陛下万岁!秦国万岁!” 秦始皇听得哈哈大笑,朗声说道: “哪里,哪里,众卿家说笑了!” 此时,秦始皇已经笑得浑身乱颤,手中酒杯里的酒也泼洒出来许多。 众大臣又齐声歌颂道: “皇帝陛下虎视六合,执长策以御宇内,诸侯各自举国为郡县,自上古无人能及陛下威德!” 秦始皇多少有了些醉意,将手中酒杯一举,说道: “众卿家,朕先干了这杯!” 众大臣一听,慌忙以头叩地谢恩,整个咸阳宫中顿时响起一片“咚咚”声,大臣们一边叩首一边说道:“谢皇帝陛下隆恩,臣等愿一生一世侍候陛下!” 说完,咸阳宫中又响起一阵“咕咕”的喝酒声。 此时,跪伏在地的其中一个博士,是从原来的齐国来的,名叫淳于越,这才想起,自己好歹也还算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且自己还算得上是一个男人,如今咸阳宫中一片奉承之声,想想,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红,于是趁着三分酒意、七分清醒,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对秦始皇说道: “臣听闻说,殷周称王之所以能够达到一千余年之久,是因为分封子弟、功臣作为自己的枝叶、辅助! 如今陛下拥有了天下,而子弟们却一个个都是没有基业的匹夫,假如秦国有那种象齐国田常﹑晋国六卿之类的人物,这些个逆臣贼子一旦会谋篡帝位,陛下如果没有枝叶、辅弼,到时候谁来救你? 做事情不吸取古人的经验教训而能够长久的,我还没有听说过!现在周青臣又当面阿谀奉承、蒙蔽陛下,以加重陛下的过失,不是忠臣!” 当淳于越说到一半的时候,整个咸阳宫中除了他的声音在回荡之外,没有一丝的动静;当淳于越说完的时候,众大臣已是呆在当场,气也不敢出一声,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是时不时听到有几声“哐当、哐当”的声音,想必是胆小一点的大臣已经拿不稳酒杯,酒杯掉落在地上。 秦始皇听完之后,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满腔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看到这个气氛热烈的庆功宴和生日宴会被淳于越泼了一大桶冷水,自己又不好发作,秦始皇强忍怒火,将杯中剩余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此时的李斯因改革秦朝旧制有功,已经身为左丞相,看到秦始皇没有说话,只是喝酒,作为改革派的左丞相当然应该对这种言论驳斥一番。 于是,李斯起身走到淳于面前,大声对淳于越说道: “古代的五帝并不相互重复模仿,夏、商、周也并没有相互沿袭旧制,他们都是各自施以不同的方法治理天下,不是说他们要故意彼此不同,而是时代和形势已经发生变化了! 如今皇帝陛下开创大业,建立了万世不朽之功,哪里是象你这样愚蠢的儒生所能够明白知晓的! 况且你淳于越所说的是夏、商、周时代的事情,根本就不值得效法! 当初,诸侯并争,所以才厚招各国贤能之人、游学之士来到秦国,如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于陛下,天下百姓黔首应当好好在家努力于耕种、纺织;读书人则更应该好好学习陛下所颁布的法令,以禁止违法事情的发生! 如今的读书人却不好好学习、研究当代的情况,反而去学什么古代的事情,并以此作为论据来抨击当世,你们这些腐儒难道是想惑乱黔首?” 李斯一边说,秦始皇一边频频点头。 仆射周青臣听李斯说完,又看到秦始皇频频点头,不免有些得意,也走到淳于越面前想发表一下高见,而此时,淳于越也想开口反驳李斯。 秦始皇不想把这场庆功宴和自己的生日宴会搞成一场精彩的学者辩论会,于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不要争论了!李斯,明天你叫大臣们将这件事情好好讨论一下,朕有些酒醉了,想休息一下,你们继续喝吧。” 第二天,李斯组织群臣,就这件事情从早上一直到天黑,讨论了整整一天,晚上,李斯又熬了一个通宵,将讨论的结果和自己的建议写成奏章,一大早就进入宫去,交到了秦始皇手中。 李斯知道,秦始皇废除“谥号”,就是不想让后人在自己死后议论自己,更何况是活着的时候?所以,他的结果和建议是这样写的: “丞相臣斯昧死言: 古时候的形势是诸侯并作,天下一片散乱,没有被统一,如今的形势却与古代不同,是天下一统,法律和命令都是由皇帝陛下一个人所制定。 如今皇帝并有天下,甄别黑白,确定法制为最尊贵的学说,以法制为治理国家的根本,以法律作为臣子和百姓的公学。 所以,古代的诗书、说辞对于当代来说,是十分有害的! 读书人都喜欢夸大、伪饰虚言以乱实事,以自己私自学过的学说来非议陛下所建立的功业! 私学不但不遵循法制的精神,还竟然相互非法传授,这些人一听到皇帝陛下有命令颁布下来,立即各自用自己的学说来非议这些命令,入见皇帝的时候一个个口是心非,走出皇宫则街谈巷议,表面上打着自己是忠诚于陛下的名义,而实际上却是自我标榜、异取以为高,标新立异,想求得自己的名声,引诱百姓黔首对皇帝进行诽谤。 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禁止,那么,皇帝陛下的威严就会下降,而臣子和百姓则会勾朋结党以营私。 请皇帝陛下一定要下令禁止这种事情!臣李斯请求陛下向全国颁布命令: 不是记载秦国的史书统统烧掉;不是博士职官所需要的书,如果私自藏有诗﹑书﹑百家之言的,都要上缴给各郡县守﹑尉,一律焚烧;有胆敢在一起私自谈论诗、书的人,处死于闹市之中,并暴尸于街头示众;以古非今者诛灭三族;官吏如果看见或者知道,却不举报的,与之同罪;颁布命令三十天之后,还不烧掉的,脸上施以黥刑,罚为筑城的城旦;只有医药、卜筮、种树这些书不烧;百姓要学习法令,则以吏为师。” 秦始皇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欣然提笔准奏,在李斯的奏章后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可”字! 皇帝的命令迅速传遍全国,于是,各郡县燃起了焚烧书籍的熊熊大火,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但后有追者。 不久,秦始皇又下令,在咸阳北边的云阳到九原之间修筑一条直道,立即,几十万民夫又被征用,将高山铲平、深谷填高,日夜不停地在这一千多里长的路上筑路。 直道才刚刚开工不久,紧接着,秦始皇又向全国颁布命令,修筑朝宫于渭水南面的上林宛之中,朝宫的首期工程就是修建前殿阿房宫。 阿房宫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环绕四周修建阁道,自阿房宫殿下直抵南山,在南山之颠修建两座用作瞭望的楼,又修建复道,自阿房宫渡渭水,一直通往咸阳,以对应天上的天极、阁道等星宿穿过银河到达星宿营室。 可是,直到秦二世胡亥,前殿阿房宫也没能够修筑完成;如果建成,将另外选择名称命名,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 秦始皇在修筑阿房宫的时候,天下又有一首歌谣在小孩子之中传唱开来,歌中唱道: “阿房、阿房亡始皇。” 此时,秦始皇在全国修筑的宫殿,关中计有三百多座,关东达四百多座。 公子扶苏对父皇如此挥霍无度、滥用民力、大兴土木,屡次上书劝谏,时间长了,秦始皇对大儿子扶苏也就有了些看法。 秦始皇焚书过后,民众虽然噤若寒蝉,但心中对秦始皇却充满了愤恨。 赵高和公子胡亥一心想要除掉扶苏,每次扶苏上书劝谏,两人心中都会高兴一阵子,只是迟迟不见秦始皇斥黜扶苏,两人心里多少有点着急。 正在这时,卢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必是钱用得差不多了吧,又寻仙回到了咸阳,秦始皇急忙传令召见卢生。 卢生在进宫见秦始皇之前,中车府令赵高又来找到了他。 赵高皮笑肉不笑地对卢生说道: “你这个骗人的儒生,我知道你又没有找来仙人、仙药!” 卢生跪伏在地,诚惶诚恐地说道: “大人这次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人一定办到!” 赵高笑了笑,开口说道: “宫中凡人太多,所以神仙不敢来见陛下,况且,陛下的行踪宫中每个人都是知道的,这很影响寻找仙人、仙药啊!” 赵高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卢生这是第三次见秦始皇,所以显得神色自若,行完三叩九拜之礼,又将秦始皇大大歌颂一番之后,高声说道: “臣认为,臣等之所以一直求不来仙药、仙人,一定是有什么鬼怪之类妨害、阻碍着臣等,所以,希望陛下能够经常四处悄悄行走,以驱逐邪灵鬼怪,邪灵鬼怪避开之后,真人自然就会来了。 陛下所居住的地方,以及陛下所走到的地方,凡人臣子们都知道,这对寻仙来说是十分有害的。 臣查阅古籍,问遍贤老,知道世间有一种神仙,称为“真人”,真人入水不湿,遇火不燃,能够站立于云气之上,与天地久长。 如今陛下治理天下,未能清心寡欲,臣愿陛下所居宫室千万不要让臣子们知道,然后,不死之药应该很快就能够得到。” 秦始皇听完卢生的话,知道世间又有一种叫做“真人”的神仙,心中很是羡慕,而且自己到处走走还能驱避恶鬼,想必自己离神仙真的不远,不禁说道: “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 于是,秦始皇又下令,咸阳周围二百里之内的宫殿、楼观以二百七十条复道和甬道连接起来,用帷帐遮住,内设钟鼓,美人充之,居住在里面的人不准随意搬迁,自己走到哪里,如果有人胆敢将消息泄露出去,处以死刑。 当然,公子扶苏又上书劝谏,秦始皇看了儿子的谏书有些不高兴,将竹简丢在一边,带了一群随从侍卫和大臣,也叫上了卢生,到梁山宫去散心。 始皇帝独自站在梁山宫的最高处,极目远眺,希望能看到一个或者半个神仙的影子。 秦始皇突然看到了什么,仔细一瞧,原来是左丞相李斯的车队,车队的规模有些宠大,显得十分气派,不禁自言自语说道: “丞相好大的排场!” 始皇帝刚刚变好的心情又受到打击,一时之间有些恼怒,立即命令起驾回宫。 秦始皇走了不远,又看到李斯的车队,而此时,车队比先前减少了许多马车和随从。 秦始皇不禁勃然大怒,对身边的人说道: “有人将我的话泄露出去了!” 听始皇帝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一下子全部趴伏在地,“咚咚咚”以头叩地,有几个还哭出了声来,一个个不停地说道: “此乃死罪,臣等不敢,臣等不敢!” 秦始皇凌厉的目光盯着这群人扫来扫去,见没有人承认,立即叫人前来,将这群人拖出去,逐一斩首。 卢生此时已经晕倒在地,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除了他一个得以幸免之外,当时在场的人已经全部被处以死刑。 从此以后,没有人知道始皇帝行踪之所在,如果有什么命令要颁布,或者大臣们有什么事要启奏陛下,全部都是在咸阳宫之中进行。 卢生这次从刀口上捡回来一条小命,早已吓得是魂飞魄散,要不是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恐怕早就真的去见神仙去了。 卢生躺在住所,每一想起梁山宫的事情,就会心惊肉跳、难以入眠。 这时,中车府令赵高又来找到卢生,卢生慌忙下床,趴伏在地,赵高微笑着说道: “亏得你命大,皇帝陛下的为人你都清楚了吧?” 卢生连忙说道: “清楚了,清楚了!” 赵高说道: “好好的一个读书人,怎么就寻起仙来了呢?” 卢生说道: “皇帝陛下对我们这些读书人不太重视,博士七十人也是作为摆设,并没有用他们的意思,皇帝要依法治国,只对狱吏比较重视,因为我看到寻仙可以引起皇帝的兴趣,不但可以有官做,还可以得到很多钱物,所以就寻起仙来了,寻仙可比通过读书做官来得快。” 赵高看着卢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口说道: “可是,欺骗皇帝是死罪,你一定知道!” 卢生听赵高又在要挟自己,不禁痛哭起来,说道: “大人要小的办什么,尽管说就是了,不要再吓小人了,小人什么都听赵大人的就是!” 赵高不禁大笑起来: “我何时要求你过做什么了?我是好心来帮助你的!陛下迟早会知道你是在欺骗他,到那个时候,不要说你一颗人头,一千颗人头也不够砍!” 卢生还是在痛哭,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呀?” 赵高说道: “赶快逃吧,逃走吧,逃得越远越好。” 赵高说完,走了出去,脸上带着一丝阴险的笑意。 当夜,卢生叫上好友侯生,两人收拾行装,一路逃出了咸阳。 赵高知道卢生逃出咸阳的消息后,密秘派出杀手追去,在路上结果了卢生和侯生二人性命。 几天之后,整个咸阳城都在议论卢生和侯生逃跑的事情,并且说,卢生和侯生二人逃走之前还对始皇帝恶毒诽谤,并且写成了徼文,当然,这篇竹简马上就交到了秦始皇手中,秦始皇展开来看,上面写道: “始皇帝为人,天性刚戾自用,在灭掉了各国诸侯王、合并了天下之后,认为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够赶得上他自己,于是随心所欲、任意而为。 始皇帝只重用狱吏,只有狱吏才能够得到他的亲幸,博士虽然有七十人,也不过是做个样子、摆设而已,并没有真正受到重用。 朝廷之中的丞相和众多大臣每天就只知道奉承迎合皇帝,皇帝说什么自己就随声附和,皇帝想做什么就立即去办,没有一个人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始皇帝喜欢用严刑和杀戮作为自己建立威望的手段,因此,天下的官吏们都害怕惹怒皇帝,使自己获罪入狱,丢了自己的俸禄,没有一个人敢尽忠尽职,。 始皇帝听不得有人指出他的一丝过失,一天比一天骄横霸道,大臣官吏们成天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以谎言欺瞒皇帝,一个个只知道苟且偷生。 秦国的法律十分严酷,民间的药方不能超过两剂药材,药方经过试验若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相关人员就统统赐死。 虽然说有三百个精通于观研天象星辰、灾变征兆的人,然而全部都害怕冒犯皇帝的忌讳,因此,没有一个人敢正直地说出皇帝的过失。 天下的事情无论小大都是由始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以至于奏章、竹简、书帛都要用大秤来称,从早到晚都要呈送到皇帝的面前,如果中途没有停下来,始皇帝也就从不会停下来休息。 始皇帝贪恋于权势以至于如此境地,根本不值得为他求什么仙药!” 秦始皇看完之后,早已是气得面红耳涨、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嘎崩、嘎崩”山响,猛地将长剑拔了出来,一下子把面前的竹简连着几桌劈为两半,又将手中长剑扔出老远,站起身来,将竹简、几桌踢飞出去,整个宫中立即响起一串长剑、竹简、几桌撞地滑行的声音。 过了半晌,秦始皇下令,立即传召众大臣到咸阳宫中议事。 一会儿,太尉、左右丞相、御史大夫、卫尉、郎中令、太仆、廷尉等等众大臣急急忙忙赶进宫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百官朝贺完毕,还有些心惊肉跳。 秦始皇怒气未消,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久之前,朕下令收尽天下没有用的书籍全部烧掉,又下令召来文学之士、方士、术士若干,想要让天下从此得到太平,方士和术士们也十分积极地想通过炼丹来为朕获得神奇之药。 而现在,朕听说韩终之辈一去不回,徐市之流花费了数以万计的钱,始终不能为朕寻来仙药,只知道从这件事情中渔利,每次都是向朕一派胡言。 卢生等小人,朕让他们有了爵位,又厚赐他们许多钱物,如今却诽谤朕,想要加重朕不德道的名声,那些在咸阳的儒生们,朕派人去悄悄查问过了,有许多在背后说朕的坏话,并且以妖言惑乱黔首百姓。 传令下去,将咸阳的儒生、方士们全部抓起来,关入大牢,逐一询问,这件事情就由御史来亲自督办,不准放脱一个人!” 御史大人们得了皇帝命令,立刻将在咸阳的读书人逐一捕进大牢,在公堂之上严厉地加以盘问,整个咸阳城顿时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些读书人、方士们,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哪里经过这种阵仗,除了偶尔大着胆子在嘴上咬文嚼字说说而已,还没有胆量真刀真枪地干过,一个个已经吓得是面如土色、惊魂不定,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由于儒生们害怕自己被别人先检举揭发出来,所以,在狱吏、大臣们的面前,一个个十分踊跃,纷纷罗列出别人的罪名,好早点抢到功劳,免自己一死,或者让别人早一天死去,这样就来不及把自己揭发出来了。 在儒生们和众官吏的共同努力之下,一份名单终于产生,并且立即送交到秦始皇手上。 秦始皇看完名单,心头不禁暗暗吃惊,在咸阳的好几千读书人,除了个别已经暴病死亡或者是几个已经变呆变痴的,几乎是人人都在背后或多或少说过自己的一些坏话。 一股杀气立刻从秦始皇心中冲了出来,始皇帝情不自禁摸了摸腰间长剑,还好,他又马上控制了一下情绪,心想,还是少杀为妙,免得后人说自己残暴。 于是,秦始皇在几千个读书人的名单上仔细研究了半天,终于亲笔选定四百六十多名“犯禁”的儒生,全部用红笔勾了名字,统统叛处死刑,并且立即通报全国,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以儆效尤。 长子扶苏听说这回事情闹大了,慌忙走进宫来,对秦始皇劝谏道: “如今天下刚刚平定不久,远方黔首百姓还没有完全归心于秦国,儒生们都是以孔子为祖师,讲求礼教,忠于皇帝陛下,现在皇帝要以重法来惩罚这些儒生,臣恐怕天下黔首会感到不安,请皇帝再加考虑、仔细察问。” 秦始皇刚刚叛决几百个人死刑,心情有所好转,听自己长子这么一说,一股怒火又冲上云宵,对扶苏说道: “你这也要劝,那也要谏,这次也不过才杀几百个腐儒而已!留他们有什么用?还不是只会危害国家稳定! 不要以为是朕的大儿子就一定会当太子!朕一生征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朕要将你派往边关蒙恬大军之处,让你看看什么才叫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扶苏听父亲这么一说,正要争辩,秦始皇一抬手,说道: “不要说了,明天你就启程去上郡,监蒙恬之军!” 扶苏还想再说些什么,赵高已经叫了几个宦官一齐将扶苏架出宫去,到了宫门外,赵高低头弯腰对扶苏说道: “公子啊,要是小的们不及时将你拉出宫来,恐怕陛下会要了你的命啊!” 扶苏仰天长叹,眼泪禁不住滚滚而下。 过了几天,四百六十多名官兵一个侍侯一个儒生,将那四百六十多名儒生绑了,朝咸阳城外骊山方向押去,儒生们一路上跌跌绊绊、哭爹喊妈,走了整整两天,才到了骊山附近的一个山谷之中。 大坑早已挖好,儒生们被推的推、扔的扔,弄进坑去,只见四、五百支铁铲上下翻飞,顿时,山谷之中尘土弥漫,儒生们在一片哭喊声中全部被活埋坑杀,一直到整个山谷之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为止。 第二十四回 张良桥上遇奇士 项伯酒肆误杀人 前面说到,也就是坑儒事件六年之前,张良与大力士在阳武县博浪沙椎击秦始皇之后,两人分手道别,张良一路逃至下邳,藏匿了起来。 三个月之后,全国搜捕刺客的风声渐渐消去,张良不敢大意,每天依旧是深居简出,看看又过了一个多月,人们似乎都将这件事情忘记了,张良这才敢走出大门来,到外面透透气。 张良精心策划的刺杀没能成功,这使得张良有些闷闷不乐,如今已经是夏季,四周草木蓊郁,百鸟争鸣,天气十分暖和,一路走一路看,烦闷的心情得以稍稍舒解,张良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土桥之上。 这座土桥建在一个大沟之上,有两个拱形桥洞,虽然有些破旧,却显得古色古香,很有韵味,桥上长满了青青野草,野草被人们一来一往踏出了两条小路,桥下的沟中却并没有溪流,只是有一些乱石和积水,大概要到涨水的时候,涨了洪水,沟中才会有溪水淌过,站在土桥上往东边望去,大约两、三里远的地方,这才有一条象样的河流,沟中的水就是注入这条河去的。 张良在桥上站了一会儿,看到旁边有一块石头,于是走过去,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河流,发起呆来。 这时,从桥的一头,走来一位老人,虽然长得不算高大,四肢有点干瘦,但还是昂首阔步,步伐沉稳,似乎有些洋洋得意,手握一根红黑相间拐杖,身穿一件粗布短衣,脚踏两片暗红色破鞋,头发雪白有些蓬松,面色蜡黄,只是两眼还算有神,不象是一个普通黔首。 老人远远看到桥上坐了一个人,于是走了过去,到了张良身边,将张良打量了半天,见张良只顾坐着发呆,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将左脚一扬,脚上又脏又破的鞋子已经飞下桥去。 张良这才转过头来,看到是一个老人站在身后,没有搭理他,站起身来,走到另一处坐下,还是看着远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人见张良一言不发,于是,撑了拐杖,用一只脚跳着到了张良身边,将光脚板在张良面前晃了几晃,说道: “唉,小子,下去把鞋捡上来!” 老人的脚上沾有一些黑泥,还有一股味道很不好闻,张良见老人将脚伸在自己面前晃动,正要开口叫他拿开,没想到老人竟然又提出一个无礼要求。 张良一团怒气憋在心头,怒目圆睁、双唇紧闭,一时之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 “请把脚拿开!” 过了一会儿,张良见老人不但不把脚拿开,还干脆坐在自己跟前,把脚直接搁到自己身上,张良“刷”的一声站了起来,挥拳要打这位老人,老人也不甘示弱,盯着张良,张良狠狠将怒火吞入腹中,手停在半空中打不下去。 张良瞪了老人一眼,转身下桥,将老人的破鞋捡在手中,走上桥来。 张良正想把鞋扔给老人,老人又开口说道: “穿上!” 张良想了想,既然都把鞋捡上来了,那就给你穿上吧,更何况你是一位老人家,也不算是欺负人。 因为老人是坐在地上,所以张良只有跪下去,趴伏在地,替老人把鞋穿在左脚上,拍拍手,站起身来,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正要离开。 这时,老人一甩右脚,右脚上的鞋子滑了出去,一直飞到桥下沟中,老人开口对张良说道: “唉,小子,下去把这只也捡上来!” 张良正想离开,见老人将右脚上的鞋弄到桥下,又叫自己下去捡,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张良沉默片刻,又走下桥去,将老人的鞋捡了上来,不等老人开口,已经跪伏在地,替老人把鞋穿在右脚上。 老人看见张良把鞋穿好,不等张良起身,也不说声谢谢,自个儿站起身来,大笑着往远处走去。 此时,张良还跪在地上,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惊异的表情,看着老人越走越远,走了约有一、两里路,翻过一座小山丘,已经看不见背影。 张良刚想站起身来,一个身影又出现在远处山丘上,张良一看,正是刚才那位老人,不知何故,又往这边走来。 一会儿,老人到了土桥上,看到张良还跪在原地,不禁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 “这小子值得一教!五天之后,天亮之时,在此相见!” 张良不解老人之意,心中有些奇怪,于是回答道: “好!” 五天之后,张良一大早起来,洗漱完毕,又吃了点东西,不慌不忙,往土桥方向走去,一路上,张良心想,不知道老人叫自己去做什么? 张良到了土桥,老人已经站在桥上,张良快步走了过去,忙给老人施礼。 老人很不高兴,还不等张良开口,说道: “与老人相约,这么晚来,不太象话!” 老人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五天之后,请早!” 张良又是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会儿,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山丘之后。 五天之后,刚听到头一遍鸡叫,天还没有亮,张良就赶紧起床,用冷水胡乱洗了两把脸,穿了衣裳,匆匆往土桥赶去。 张良走上土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老人已经站在桥上,张良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果然,张良还未曾走近,老人又大声责备道: “晚了,你干什么?” 老人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五天之后,请早点!” 张良又是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会儿,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山丘之后。 五天之后,张良不敢上床睡觉,呆坐在床头,望着窗外树梢上的月亮,看看快到三更,张良起身出屋,急急忙忙往土桥赶去,到了土桥的时候,大约才是三更时分,不见老人,张良松了口气,站在桥头。 张良正在想着,不知要等多久老人才来?于是,往山丘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已经走下山丘,往土桥而来,一会儿,到了桥头,原来是老人。 老人远远看到张良已经等在桥上,不禁哈哈大笑,边走边说道: “就应该这样!” 老人走过来,张良伏身下跪行礼,老人又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递给张良,张良恭恭敬敬接在手中,原来是三捆竹简,老人说道: “小子,读此书可为帝王之师,十年后天下有变,十三年后你会在济北看到我,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 老人说完,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大笑不止,一会儿,老人的笑声和背影消失在山丘之后。 张良这才站起身来,抱着竹简,快步往山丘追去,一直追出去三、四里远,没有碰到任何人,也没有看到老人。 张良呆立半晌,这才打开一捆竹简,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可是星光黯淡,月色不明,看不清楚上面写着什么,于是,张良收好竹简,各自回去。 张良回屋,有些疲倦,往床上一倒,一会儿,呼声大作,一觉睡到天亮。 当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的时候,张良这才睡醒过来,想起昨晚的事情,张良一咕碌跳下床,将被子下面的竹简摸了出来,放在桌上展开。 张良仔细一看,第一片竹简上写着四个字:“太公兵法”,张良心头一阵大喜,急忙往下阅读,虽然文字有些古老深奥,理解起来不是十分透彻,但也没有多少妨碍,毕竟字还是认得的。 张良如获至宝,将竹简收了,开门看了看外面,又将门掩上,搬来几张桌子将门抵好,又在屋中东找西找,想找个地方将竹简藏起来,弄了一个上午,终于在床下撬出几块砖来,把竹简藏在砖洞之中。 晚上,张良在屋中走来走去,左思右想,又将竹简从砖洞之中取了出来,找来一张帛布,将竹简上的文字认认真真、逐一抄写在帛布上,然后将竹简藏入砖洞,帛书放在贴身衣服内,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才觉得有些困乏,于是,和衣躺在床上,片刻功夫,呼呼睡去。 本来张良为人心思缜密,做事情一向小心谨慎,很有计划安排,如今突然得到三卷奇书,不禁有些情绪波动、心智昏乱,好几天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一会儿站起来走走,一会儿又坐下来长吁短叹,一会儿又将帛书拿出来左看右看,一会儿又走到土桥呆呆站上半天,实在是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大约过了七、八天之后,张良这才有点平静下来,心想,这《太公兵法》是姜子牙所写,姜太公是周文王军师,那姜太公在渭水边上钓鱼,八十岁才遇到周文王,灭了商纣,封为齐侯。 于是,张良不知在什么地方,也找来了一根鱼杆,提了一个鱼篓,挖了几条蚯蚓,戴了一个竹笠,要学那姜太公钓鱼。 每天一大早,天还不亮,张良就要到下邳城外的河边,找一个僻静之处,水又不急的地方,穿上鱼饵,抛出纶丝,一个人坐在树下,拿出帛书来,一边等那鱼儿咬钩,一边仔细研读帛书。 张良接连钓了十七、八天的鱼,连小虾米也没有钓到一个,索性收了鱼杆,到下邳城外一家小店饮酒。 如此过了一年,张良每天依旧到河边钓鱼,研读帛书,那《太公兵法》不知被张良读了多少遍,每读一遍,张良都会从书中学到一些新的东西,一年下来,张良脑海中全是《太公兵法》的影子,三卷书,张良都可以倒背如流,只要一醒过来,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兵法。 于是,张良择了一个吉日,到了土桥之上,向着山丘跪拜几拜之后,想想老人的模样,不禁流下泪来,取出帛书,点上火烧了。 从此,张良一边研习兵书,一边与天下豪杰结交,不时也会到周围各县走走,想多认识几个英雄人物。 前面说道,项燕、项翎父子兵败自刎,项梁带了项羽四处逃命,项伯一个人也往亲戚朋友之处躲藏,只是秦始皇追杀各国宗室贵族一直很紧,所以,项伯东躲西藏,与项梁失去了联系,只好一个人到处游荡。 项伯有时替人耕田种地,有时也帮人下点苦力,十二年下来,人也长高了许多,变得更加强壮,只是这十二年却不曾停止过练习武艺。 项伯本想回下相老家看看,游走到了下邳,一户人家正好要找个看门的人,见项伯高大强壮,有些喜欢,是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于是,项伯也就算是有了个落脚之处、吃饭之地,不时还可以得些小钱,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项伯想,下邳离家不远,有机会再到下相家中看看,如果有人去往下相,还可以托人打听打听消息,于是,也就在下邳安心住了下来。 项伯帮人看了大半年的门,也不时托人到下相打听,只是一直没有项梁的什么消息,于是,就不再打听。 此时,项伯手中多少有了几个小钱,一有空,也会到赌坊之中坐坐,喝上几杯,愉快几把,有输有赢,也就不觉得什么。 一次,项伯护送主人家去往东海郡郯县,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伙前来抢劫的小贼,约有一、二十个人,项伯孤身奋战,将这伙小贼击退,不过,身上也是多处受伤,回来之后,主人家有些感激不尽,以十金作为报答,并请项伯担任家中护院,每天教家人们习些棍棒拳脚,不久,项伯在下邳也算是小有名气。 项伯呆在下邳,现在又得了十金,每天也会到赌坊赌上一赌,如今身为大户人家护院,身份又是不同,衣着也有些光鲜,在赌坊之中还有点受人尊敬。 一天,主人家一时高兴,见项伯每日护院也还尽心尽力,又单独请项伯喝酒,项伯心情愉快,多吃了几杯,拿了棍棒当作是剑,舞了起来。 主人家看得眼花缭乱,不时拍手喝彩,见项伯舞完,主人家一时兴起,走进里屋,将藏了好几年的一柄长剑拿了出来,递给项伯,说道: “自从秦始皇帝收缴各国兵器之后,这柄剑在我家已经藏了五、六年,项兄弟武艺高强,又在我家护院,正好送给你,以后可以天天佩带在身上,如果遇上什么贼人,也好作防身之用。” 项伯接过剑来,果然是一口好剑,虽然不是削铁如泥,也还可以吹毛断发,剑柄有些老旧,剑鞘覆盖灰尘。 项伯谢了主人家,将剑舞了一通,觉得十分好用,于是拴在腰间,顿时,人也精神了许多。 项伯平日里在赌坊认识的几个赌友见项伯现在十分有钱,于是悄悄打起项伯的主意来,几个人商量一阵之后,想在虎嘴上捋几根胡须。 一天,项伯的五个赌友邀请项伯喝酒,此时项伯财大气粗,一口应允,于是,六个人喧喧嚷嚷走进一家酒店,项伯坐定,大声说道: “平日里也吃了你们不少的酒,今天我请各位,好酒好肉,各位尽管吃好喝好,不要怕哥哥没钱!” 那五个人听项伯这么一说,当即脸上堆满了笑,一个个说道: “项大哥如今做了护院,早就该请我们喝酒了,能和项大哥这样的人交朋友,实在是荣幸得很!” 一会儿,店家已经端来好酒好肉,六个人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又相互说些笑话,吃得个天昏地黑。 在五个赌友的热情劝酒之下,项伯喝得意气风发,连连叫店家不停拿酒上来,店家见今天生意大好,脚步也是跑得飞快,生怕这六个人有一点不满意的地方,影响以后的生意。 此时,项伯吃得两眼通红,舌头打结,坐立不稳,那五个人见此状况,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对项伯说道: “今天项大哥如此高兴,我们一定奉陪到底,不知道项大哥可想赌上几把,过过赌瘾?” 项伯将怀中钱袋掏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难道哥哥还怕了你们不成?在我枕头下面还有十金呢!” 那五个人听项伯这么一说,急忙陪上笑脸,说道: “我们知道项大哥十分有钱,以后还要项大哥多多关照关照!” 那五个人又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人站了起来说道: “项大哥,各位兄弟,我到外面小解,马上回来。” 那人说完,项伯将手一挥,示意他出去,于是,那人走出酒店,一路往项伯住处去了。 一时之间,酒店之内吆五喝六,乌烟瘴气,热闹非常。 项伯赌钱,输就是输,赢就是赢,绝不含糊,从不耍赖,虽然现在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也是十分爽快,一会儿,项伯钱袋中的钱输了个精光。 项伯骂了一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要回去拿了钱来再赌,此时,那位出去小解的仁兄已经回到了店中。 项伯摇摇晃晃走回自己住处,进了屋,伸手往枕头下面一摸,取出来一包东西,胡乱揣在怀里,又往酒店而去。 等项伯走进酒店,那几个赌友已经不在了,项伯叫来店家,说道: “我那几个朋友呢?” 店家答道: “刚走了一会儿,好象是往城外去了。” 项伯从怀中摸出那包东西来,放在桌上,说道: “我们今天吃了你多少?” 项伯一边说一边解开那包东西,这时店家笑了笑说道: “你那几个朋友临走时已经将钱付了,还带了一大包钱,约有十来金呢!不知在什么地方发了财了!” 项伯已经将自己那包东西解开摊在桌子上,一看,却是一包石子,那店家见了不禁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直不起身子。 项伯虽然有了七、八分醉意,但也还有两、三分清醒,当即一路偏偏倒倒问出城去,远远看见那五个人正围坐在一棵树下。 那五个人见到项伯往自己这边过来,慌忙站起身,一个个有些惊惶失措,盯着项伯。 此时,项伯看得清清楚楚,地上放着自己包裹十金的袋子,那五个人每人手中握着两金,正好二五一十。 项伯不禁怒火中烧,如同受伤的老虎,猛地从腰间拨出长剑。 那五人见此状况,知道不用解释,项大哥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慌得一个个将各自的两金放入袖中,就近拿的拿来棍子、取的取来竹杆,一蜗蜂围了项伯,将棍子、竹杆朝项伯劈头盖脸打了过去。 想那项伯平日里练着武艺,又下过苦力多年,有些力气,如今乘着酒意,力气又比往日增了五分,自己本想拨出剑来吓吓这几个人,没想到这几个竟然先动起了手来,不由得火冒三丈,抡起长剑,朝一人劈了下去。 那人举棍来挡,剑已砍断木棍,项伯收不住剑势,将此人劈成了两半。 其余几人大惊失色,往四处跑开,项伯提剑追赶,其中一人已经从背后用竹杆戳进项伯小腿中,项伯站立不稳,“砰”的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长剑已是脱手出去,滚在一边,那四个人又将项伯围住。 项伯倒下去的同时,很想站起身来,无奈人刚一倒下去,那酒往脑门一冲,已经晕了过去。 那四人见项伯倒在地上,半天不见动静,有一个胆大点的,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项伯几下,项伯还是一动不动, 那人过去将项伯长剑捡在手中,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那人两手握了剑柄,提起剑来,剑尖向下,一不做、二不休,朝项伯胸口刺下去。 正在此时,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喊道: “且慢!住手!” 那人听到有人在喊,抬头一看,一分心,剑已经刺歪,刺穿了项伯的手臂,项伯不禁哼了一声。 只见远处一个人急急忙忙往这边跑来,四个人这才看清楚,认得是张良,正往这边跑来。 四人平日里常常得到张良不少恩惠好处,知道张良在下邳一带人缘很好,又十分有钱,时不时的,张良也会在下邳街头饮酒闹事,与人打架斗殴,也算是下邳街头一个没有几个人惹得起的、小有名气的霸主,而且,县里头的很多官员与张良还是好朋友,私交极好,经常在一起喝酒赌钱。 张良今天正好一个人来到河边,想要学习那姜太公钓鱼,忽然听到远处一阵厮打声,不由得站起身来,想过去看看是些什么人闹事,正巧看到一个人提剑要刺地上躺着的一个人,才大声喊了出来。 那四个人见张良跑到身边,大家相互都还认识,各自忙着与张良施礼,彼此又相互称兄道弟一番,张良看清楚地上躺的是项伯,于是开口说道: “我与此人有些交往,四位兄弟就放过他这一次吧!我这里还有些钱,你们拿去喝酒,如何?” 那四个人见张良说情,哪敢不依,将张良的钱接在手中,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为了不让张良觉得这些钱是白给他们,于是对张良献上一计: “张大哥,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就说,他两个人吃了酒,发起酒疯来,一个刺伤了对方,一个将对方砍成两半,我们在一边劝架,可是劝不住。 只是现在人已经死了,官府那边却不会放过项伯,就算项伯不被处以死刑,起码也要被罚去修筑长城或者戍守南岭,还不是等于一死。 一会儿将他弄醒,让他出去避过一年半载的,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回来,到那个时候,不就没事了?” 张良一边听一边笑,等四人将计策说完,点了点头,说道: “妙!好计,好计!实在是高,那你们先回去吧。” 那四人中其中一个,不知在什么时候,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已经找来一盆冷水,往项伯脸上一淋,项伯苏醒过来。 那四个人见项伯睁开眼睛,也算是又替张良做了一件事情,于是,与张良告别,各自回去了。 此时,项伯躺在地上,看见那四个人已经走远,好象明白了什么,又好象不太明白,又觉得臂上一阵疼痛,用手一摸,满手是血,转过头去一看,剑还插在手臂上,旁边站了一个人,项伯认得是张良,只是两个人一直没有什么交往,想必是张良救了自己一命。 张良将项伯扶起,拉到一个较远的僻静地方,向项伯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项伯想了想,自己旁边确实是有一具尸体,是被自己劈成两半的,于是,“扑咚”一声,跪在地上,对张良说道: “张大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后有机会,项伯一定重重报答你,愿为张大哥效犬马之劳,只是,我现在却没有什么好去处!” 张良慌忙将项伯拉起来,说道: “项兄,不要这样!你我二人虽然没有什么来往,但张良看你也是一个英雄人物,一直十分仰慕,如今项兄遇到这样的麻烦,张良倒愿意为项兄效犬马之劳,我知道一个好去处,离这里有六百里路远,你我二人立刻就去。” 不知张良陪项伯去往何处避难,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韩信受胯下之辱 陈胜表鸿鹄之志 韩信坐在屋子里,心中想道,自从母亲去世过后,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了,自己已经三十四、五岁的人,连家也成不了一个,每天却受人羞辱,还经常饿肚子,今天,亭长妻子虽然有点过分,但是,自己确实是到处骗吃骗喝,这又怪得了谁呢?自己身无特长,虽然长得高大,但是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部财产就是身上这柄剑,可是这柄剑佩带在身上,毕竟还是会让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卖了实在是可惜,就是卖了,也吃不了多久,那根鱼杆已经用了许多年,虽然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可是竹杆却是从别人那里偷偷砍来的,就是钓鱼用的鱼钩,也是自己在铁匠铺顺手牵羊拿的,家中没有一件象样的东西,衣服也就这么一件,有时候洗了,一时之间干不了,自己连门都不能出,还好有个老妇人送了一件给自己,旧是旧点,但还可以换洗一下。 想着想着,韩信站起身来,往山上走去,到了母亲坟墓面前跪下,想起母亲给自己做菜做饭的样子,又抱头痛哭起来。 晚上,韩信回到住处,躺在破席子上,只是肚子又在“咕咕”乱叫,翻了一个身,又想,这二十年来,不管是认识自己的,还是自己主动去认识的,都已经吃遍了,想不出还有哪家没有被自己吃过,不禁唉声叹气,这才突然想起来,前两天不是别人问路得了一些钱吗?于是,韩信跳下床,将钱摸了出来,数了数,正好有三十个钱,两只手各握了十五枚,使劲捏了捏,手都捏痛,又躺在床上,一下子觉得肚子不饿了。 韩信笑了笑,都怪自己这二十年来,身上一直没有什么钱,如今有了一些钱,竟然都想不起来,现在肚子不饿,韩信笑得出来了。 这时,韩信又想起来,六年前,县里招用乡吏和衙门小吏,自己还是去报了名,并且努力争取过的,只是最后没有被录用,那情景又浮现在韩信的眼前。 那天是县丞面试自己,县令太忙,只好叫手下人主办这件事情。 前去面试的人很多,人山人海,少说也有四百人,轮到自己了,自己走了进去,县丞说道: “你就是韩信?” 自己慌忙施礼,说道: “在下就是韩信。” 县丞说道: “我们已经查过了,经县里各位大人研究之后,决定不录用你。” 自己有些恼怒,责问道: “我韩信能文能武,哪里不适合做乡里小吏?就是做个乡长也是绰绰有余!你们凭什么不录用我?” 县丞有些不高兴,说道: “你小声点,这是官府,你懂不懂规矩!我不是说过我们查过你了吗? 有一次,你在王小二铺子里偷了一颗鱼钩,被我当场看到,我不好当面说你,就悄悄告诉王小二,之后,我又去报了官,我们官府还派了不少人去查证过,你可不要抵赖;还有一次,一个瞎眼老人过马路,你却在一边偷偷地笑,没有积极主动过去帮助老人过马路,还说什么瞎眼的走路比不瞎的还会走,当时路上有许多人,全部都看到、听到了的,大家都认为你品德太坏;还有一次,我们官府中有人亲眼看见你从张大娘家的桃树上偷摘了一个桃子,张大娘拿着两个桃子追了出来,被你跑掉了,还有一次……” 听县丞说到这里,自己早已经面红耳涨,于是打断县丞的话说道: “这些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情,我知道我很聪明,我还读过书,我很会思考问题,我解决问题的能力绝对不比任何人差,只要给我机会,我会……” 县丞听不下去,打断了自己的话,十分气愤地说道: “够了!总之,我们是不会录用你的,你省省吧!凭什么官府要给你机会?就算是有机会,也不会给你这种人留着!你这种人平时就只会小偷小摸的,真的让你进了官府做事,岂不坏了官府名声! 在官府做事的人,哪个不是品德优秀的人才?个个站出来都是百姓黔首的楷模,比如象我,就绝对不会去偷什么鱼钩啦、桃子啦什么的,我还会教育百姓黔首们,要积极主动去帮助瞎眼老人过马路,这些你懂都不懂!还说什么瞎眼的比不瞎的还会走路,你什么意思? 我们官府中的人哪个不是真正的聪明?哪个没有读过几天书?我们当中有很多人,学问还大得很呢!很多都是公认了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你才读过几本书? 我们才不会去贪什么小便宜,我们是有俸禄的,是吃公家饭的,你懂不懂?你那个叫作小聪明!尽贪小便宜,你说你那么有本事,为什么还到处骗吃骗喝?再说了,你那件衣服……” 自己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一转身,跑走了。 韩信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第二天,韩信没脸再到亭长家去,一个人拿了鱼杆,往淮阴县城去了。 韩信在路上,花了一个钱,在张大娘家买了四个桃子,张大娘收了钱后说,就几个桃子还拿什么钱,又从树上摘了两个送给韩信,韩信一路吃了,当作是早饭;迎面走来一个瞎眼老人,那瞎眼老人很远就对韩信说,前面刚挖了一条小沟,叫韩信走路的时候要小心点,不要扭到脚,韩信谢了瞎眼老人好心,又往前走;韩信走进王小二铺子,花了一个钱,买了五颗崭新的鱼钩,王小二收了钱,又送了一颗给韩信装在身上,。 淮阴县城外有条小河,里面有许多鱼,韩信经常在那里钓鱼。 韩信知道,这钱是用一个少一个,不敢乱用,于是,藏了二十个在家中墙缝里,身上装了八个,又拿了鱼杆,走出门去,在路边,花了一个钱买了两个馒头装在身上,到城下钓鱼。 这段时间天气变化有点大,一会儿冷得人发抖,一会儿又十分闷热,韩信接连钓了五天,一条鱼也没有钓到,这五天,每日三餐就吃一个钱买的两个馒头作数,如今身上还剩三个钱。 这段时间,同时也有许多老妇人在河边漂洗丝絮,其中一个见韩信天天来钓鱼,一条也钓不起来,三十多岁的人了,一顿就只啃一个干馒头,实在是可怜得很,于是,那老妇人每天都会带上一个口袋,里面装满了饭菜,漂洗完丝絮之后,临走之时,都会将这个口袋放在韩信身边,天天如此。 于是,韩信一连在城下河边钓了几十天的鱼,那老妇人也一连几十天,天天给韩信送来饭菜,韩信天天都能够吃得饱饱的,心情十分愉快。 有一天,韩信终于钓起来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喜笑颜开,把鱼装在老妇人送饭的口袋里,提了口袋,蹦蹦跳跳,跑到那位老妇人身边,将大鲤鱼在老妇人面前晃了晃,放在老妇人身边,十分激动地说道: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重重报答你老人家!” 那老妇人将面前的鱼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用力,远远扔了出去,有些气恼,说道: “作为一个大丈夫,应该自己养活自己!我见公子你可怜,才送点饭菜给你吃!我才不稀罕要你的什么报答!” 韩信听完老妇人的话,有点垂头丧气,走过去,将鱼捡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收了鱼杆,拎着鱼,进城找了一家小酒店,叫店家把鱼做好了端上来,又要了半壶最便宜的酒,摸出身上剩余的三个钱交给店家,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这时,店里又进来五个人,一个个袒胸露乳,满身油渍,有三个年青的,可能刚满二十,有两个中年的,约莫三、四十岁,一进店,就叫店家好酒好肉端上来,一个个又将身上的钱袋拿出来,把钱数得“叮叮咚咚”。 虽然韩信背对着这五个人坐着,不过,从口音认得,这五个人是在淮阴县城街头杀猪卖肉的,今天想必多赚了几个钱,又到酒家喝酒。 这时,一个钱“叮叮”掉在地上,滚到韩信脚边,韩信正要弯腰去捡,那边一个年青人站了起来,走到韩信身边,一眼看到是韩信,于是大声说道: “这钱是我的!你想怎么样?叫我一声‘亲爹’,这个钱就是你的!” 韩信本想捡起来给他送过去,听他这么一说,心头大怒,站了起来,将钱往那年青人身上扔了过去。 此时,那边坐着的四个人跳起身来,冲到韩信跟前,五个人对着韩信一阵推推攘攘,口中大骂不停,一下将韩信推到大街上。 街上的人看到又有热闹可以看,一会儿功夫,小店外面的街上围满了人。 韩信长得高大,五个人都比韩信矮了那么一点,不过,这五个人也还长得有些壮实;韩信腰中挂着长剑,那五个人每天也不闲着,天天刀子舔猪血。 那五个杀猪卖肉的见街上站满了人,好不得意,相互点头微笑,见韩信想要走,刚才的那个年青人几步奔过去,拦住韩信去路,伸手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又拍了拍韩信腰间的长剑,说道: “亏这孩子长得这么高大,还经常带把什么破剑,其实胆小如鼠!” 这年青人说完,五个人都笑了起来,满街的人也笑了起来,韩信被淹没在一片笑声之中,耳根子一下红了起来。 那年青人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韩信的眼睛,韩信急忙往后倒退了两步,避开这位年青人的眼睛,低下头去,看着地上,顿时,满街上响起了一阵大笑声,甚至还有不少人“噼噼啪啪”鼓起掌来。 此时,店家也将韩信的鱼杆扔了出来,正好打在韩信身上。 那年青人好不得意,清了清嗓子,“卟”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韩信面前,又往前逼近了两步,站在韩信面前,将两腿大大张开,有些得意,高声说道: “不怕死的,就杀了我!怕死的话,从我胯下过去!” 这时,韩信往后退了两步,韩信的十根手指头擅抖了一下,右手又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片刻之后,韩信抬起头来,仔细盯着面前这位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年青人,看了半晌,又往后退了一步。 另外四个人生怕韩信跑掉,快步跑到韩信身后站定,相互挤眉弄眼,推了推韩信,一边推一边说道: “不怕死的话,就杀了他!怕死的话,从他胯下钻过去!” 此时,街市上一片安静。 这四个人话音刚落,韩信已经低下了头,脸红得象是猪肝。 过了一会儿,只见韩信缓缓伏下身去,双膝跪地,伸出两手,撑在地上,停了一下,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一点一点爬到这位年青人面前,慢慢从这位年青人两腿之间爬了过去,停了下来,却没有立即起身。 韩信又往前爬了两步远,双手一软,趴伏在地,过了一会儿,又用两只手把头抱住,脸伏在地上。 这个时候,那年青人的妻子急忙挤开人群,快步走到丈夫身边,还未曾站定,就急忙替自己的丈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那年青人捏了捏妻子的脸,街上又是一阵笑声。 那年青人的妻子看着围观的人群,有些精神抖擞,抬头挺胸,不免十分骄傲,有点夫荣妻贵的感觉,今天丈夫实在是很有出息,自己也觉得很有面子,如今站在众人面前,也算是出了一回风头、露了一次脸,心中很是得意,以后回到娘家或是在街坊邻居面前,自己也有吹嘘一番的本钱了。 此时,有一幕,满大街的人都没有看到,也不可能看到,因为韩信的脸伏在地上:韩信眼中,有两滴泪珠立即滚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 韩信刚刚伏下身去的时候,满大街就只有一句喊声: “快点,胆小鬼,爬快点!” 韩信在钻过胯下的时候,满街上都是一阵一阵的笑声,仿佛人人都在同一时间捡到了许多的金银珠宝;有几个小孩子甚至还找来几块石头,有大有小,朝韩信扔过去,看见韩信被石子打得不停哆嗦,显得十分开心,双脚不禁蹦来跳去,象是在过年时候得到了一大笔压岁钱。 此时,又有几个年青女子摇摇摆摆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将那位年青人的妻子拉到一边,大家有说有笑,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声音十分刺耳,有点旁若无人的意思,可能是想向围观的人群表示,自己和这位年青人的妻子彼此相互都是很熟的人,十分羡慕能有这么一个好丈夫,还可以跟着沾点光。 那五个人已经心满意足,对人群点头微笑、频频拱手,绕场走了一圈,认为自己很是英雄,看也懒得看韩信一眼,走进酒店中,坐了一桌,大吃大喝起来,一边吃喝一边讲起刚才发生的事情,非常痛快。 五个人进店之后,街上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又有几个小孩子跑过来,踢了踢韩信几脚,见韩信又是一阵哆嗦,不禁惊叫、大笑,又踢了几脚,又是一阵哆嗦,又惊叫、大笑,觉得十分有趣、非常好玩,一会儿,小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被各自的父母叫走了。 天黑尽之后,韩信才从地上站起身来,将腰间长剑整理了一下,又捡起自己那根破鱼杆,两眼看着前方,如同两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慢慢往自己住处走去。 韩信依然在淮阴县忍受着人们的嘲弄和侮辱,只是这二十年下来,韩信已经习惯了,还是每天拿着鱼杆到城下河边钓鱼。 正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话说陈胜、项羽、虞眉三人夜游兰池,偶然之间碰到秦始皇,刺杀未成,逃到阳翟城外,三人依依不舍,道别分手之后,项羽与虞眉一同去了吴中,陈胜往宛丘方向而去。 陈胜又走了一天,看看就要到了陈县县城,心里想到,自己是一个做庸工的普通黔首,骑着马有些不太恰当,还会引起别人注意,于是,将马牵到一个小集市,卖了些钱,背在背上,一路又往自己家中走去。 陈胜又走了两天时间,大概申时左右,到了自己家中,母亲陈氏见儿子回来,十分高兴,放下手中物件,忙着下到厨房为儿子炒菜做饭。 陈胜将卖马得来的钱如数交给母亲,母亲陈氏收了,也不多问,毕竟儿子已经是大人了,这个家以后还不都是儿子的。 陈胜将钱交给母亲,也不好将自己去过咸阳和卖马这些事情向母亲说明,毕竟母亲一直疼爱自己,前不久为乡民治病一事,母亲也操了不少的心,陈胜不想母亲再为自己担心挂念。 官府还是依旧来收这样的赋、那样的钱,而且名目比往年又增加了不少。 陈胜在家还是和平常一样,不时上山砍砍柴,陪母亲说说话,修缮修缮自家房屋,只是没有了地种,倒还是清闲了许多。 如此过了约有四个多月,看看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又是到了秋收的季节,陈胜向母亲表达自己想外出找点庸工来做的愿望,母亲陈氏也不反对,为儿子收好行李,做了点干粮。 第二天一早,陈胜背了行装,将弓留在家里,只是将匕首背在包裹里,又往宛丘县方向去了。 如今已经进入了秋季,天气不冷不热,不时迎面还有一阵阵的风吹过来,天上的白云被风吹过之后,如同被撕成一缕一缕的丝絮,一会儿被撕成这种形状,一会儿又被撕成另外一种形状;天空一片澄澈,天空中的那种蓝色,蓝得让人心碎,看在眼中,竟然会令人有些伤感;天上挂着太阳,但却并不十分晒人,虽然说现在是中午时分,却能够十分清楚地看到,天边有一弯白色的月亮,像是嵌在一大块蓝色宝石之中的白玉。 不时,也可以看到路边或者是山上,那些不知名的树上挂着野生的果子,这些果实有些是红色的、有些是绿色的、还有一些是橙色的;也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在田边地里开得十分欢畅,一簇一簇的,各自有着各自的特色;偶尔,也可以看到一只或者两只野兔,突然从身边跑过,窜入草丛之中;远处一群一群的小鸟起起落落,这里飞过来、那里飞过去,有时飞入田间地里,有时又飞上树梢枝头,聚在一起,还会叽叽喳喳唱上半天。 陈胜渡过颖水,过了陈城,一路问去,终于找到一户大户人家,此户人家有良田千顷,一到农忙季节就需要大量的庸工,陈胜来得正是时候,那户人家见陈胜长得还比较强壮,又听陈胜说自己是位耕田种地的能手,当即安排陈胜与一伙人到四、五里远的一处田地中去收割粮食。 每天一大早,天还不亮,陈胜一伙大约二十四人就起床,胡乱吃些东西,洗把脸,就拿上农具到地里劳动,直到中午时分,有人送来了饭菜,大伙才停下来,直起身,在田埂、垅上吃点饭菜,息口气。 吃完饭,大家聚在一起没事可做,也会相互聊聊家常,说些乡间奇闻趣事,讲一些笑话之类,不时也会谈上一句两句赋税、徭役之类的大事情,稍稍休息一会儿,然后又继续下地劳动。 每天,大伙都是干到太阳落山、天快黑的时候才收工。 一段时间下来,陈胜与一位和自己一起做庸工的年青人成为了好朋友,此人名叫吕臣。 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常常会坐在一起聊天,于是,陈胜知道吕臣也是阳城县人,比自己小一岁,吕臣家离宛丘县这个自己做庸工的地方没有多远,同样,吕臣家离陈胜家陈家湾也不太远。 吕臣家同陈胜家不太一样,吕臣父母都还在,还有两个哥哥,吕臣的父亲名叫吕青,小时候读过书,长大后学过儒家的礼法,年轻时候曾经四处游历,有些雄心壮志,只是做儒生一直没有什么出路,读了一肚子书却没有地方用得上,只好在家耕田种地,看到小儿子吕臣比另外两个儿子聪明,不时也会教吕臣读书识字,教给吕臣许多儒家的礼法。 吕臣和陈胜两个人身材和长像都有些相象,站在一起象是亲兄弟,只是吕臣没有陈胜这么强壮,但是吕臣烧得一手好菜,这一点,陈胜就比不上吕臣。 吕臣对母亲也很孝顺,原本自己也开荒种了几亩地,只是因为自己种地反而还要交更多的税,和做庸工一样仅仅只能够维持生活,算下来,还不如做庸工,做庸工还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开开眼界,于是吕臣一气之下,将地送给了两个哥哥,自己全职来做庸工。 如今陈胜也是无地可种,其实也是一名全职的庸工。 陈胜懂得些医术,有时候,和自己在一起做庸工的伙伴有些什么割伤扭伤,有些什么发热发烧的,陈胜在周围找点什么草药就可以给他们治好,所以,时间长了,这些伙伴也就把陈胜当作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平时也是说说笑笑,没有什么拘束,对陈胜多少还有点敬重。 陈胜一伙庸工将自己该收的粮食收割完、该打的粮食打好,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左右,各自得了一些辛苦钱。 大户人家吩咐,过一段时间还需要他们来做庸工,到时候将土地翻一遍,然后种上冬小麦,明年春天也同样还需要他们来大力耕种、收割。 陈胜一伙拿到了钱,毕竟是自己劳动所得,心情也是十分愉快,一伙人买了点酒肉之类,吃得高高兴兴,算是分别前的一次聚会。 第二天,陈胜和吕臣一路,与一起做庸工的这伙人一一道别之后,两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陈胜回到家,母亲十分高兴,陈胜又将自己做庸工挣来的钱交给母亲,自己留了一点作为零花钱。 陈胜在家打了几天柴禾,和母亲告别之后,又往宛丘县那户大户人家去做庸工去了。 陈胜到了自己做庸工的地方的时候,吕臣也是刚刚到,两人见面问寒问暖,十分亲热。 原先那伙在一起做庸工的,有五个被征去修筑骊山秦始皇陵墓,还有五个被征去北方边关修筑长城,剩余的十四个是上一次就彼此认识的。 不久,又有十三个人来和陈胜他们一起做庸工,这十三个人都是从各个地方来到这里的,所以,大伙在一起,谈起的话题也就更多了。 一天,这二十七名庸工耕地到了中午时分,饭又送来了,大伙吃了饭,在田埂上坐着休息。 这时,天空中一群天鹅正在往南方飞去,还有一群一群的大雁也正在往南方飞去,不时还会从高空中传来一阵阵天鹅、大雁 “咕咕”的鸣叫声,也有一些燕群在低空盘旋,还有些不知名的小鸟三个、五个的这里停一下,那里停一下,都一齐往南方飞去。 陈胜抬头望去,只见蓝天如同大海一般,深邃浩瀚,动人心魄,今天正好是睛空万里,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空中飞翔的鸟儿如同在一个巨大的蓝色池子中游动,大雁是灰色的,天鹅是雪白的,那些不知名的小鸟是彩色的,陈胜看着天空,不禁发起呆来。 突然,陈胜想起,听师父说过,天空中有一种鸟,名叫鸿鹄,长得有点象凤凰的样子,但又不是凤凰,鸿鹄这种鸟在很小的时候,虽然连羽毛都还没有长丰满,却有着翱翔于四海的雄心壮志,不知道今天的天空中除了天鹅和大雁,可有鸿鹄在高空之中翱翔? 陈胜看着天空,不禁又想到了和项羽、虞眉三个人一起去咸阳的事情,一路上,宫殿绵绵不断,咸阳城里十分繁华,那兰池的景色也是美不胜收。 陈胜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陈胜又想起自己和项羽、虞眉三个人在兰池边与官兵相斗,虽然说没有伤到秦始皇一根头发,但是这件事情却哄动了全国。 陈胜又想起自己和项羽、虞眉分手道别,三人依依不舍,如今不知道他二人怎么样了?陈胜不由得心中感伤起来,长长叹息了几声。 这个时候,有几个小孩子从远处蹦蹦跳跳走了过来,一边走,嘴里一边唱着什么,听到几个小孩子在唱歌,有几个做庸工的也不禁小声跟着哼了起来。 陈胜觉得有点奇怪,仔细一听,只听歌中唱道: “秦始皇,何强梁? 开吾户,据吾床; 饮吾酒,唾吾浆; 飧吾饭,以为粮; 张吾弓,射东墙; 前至沙丘当灭亡!” 陈胜听了,不禁轻声笑了一笑,又想起自己和项羽二人在阳翟与官兵打斗的事情来,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想到这里,陈胜又想起和项羽、虞眉三人在去往咸阳的路上,三个人不时还会讲些豪言壮语。 一会儿,那几个小孩子走远了,可是稚嫩的歌声还在田野之间漂荡。 突然之间,陈胜觉得有一股豪情壮志溢满胸膛,双眉朝上扬了一扬,往前走了一步,大声对着在田埂上休息的同伴们说道: “倘若日后建功立业,可不要相互忘记啊!” 那伙人有的正在说笑,有的正在吹牛,有的还在哼着什么,有的却是沉默不语,突然听到陈胜这么一说,不由得愣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又抬头看看陈胜,有点不知所云。 片刻过后,大伙这才明白过来陈胜的意思,于是,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边笑边大声对陈胜说道: “你一个做庸工的,整日里替人耕田种地,哪里来的什么建功立业?我们天生就是替人做庸工的命,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的后裔,没有这种血统!” 其他的人也随声附和道: “就是呀,大家都是替人耕田种地的,能够吃饱肚皮就算是幸运得很了,家中有老有小的,想什么建功立业啊?” 另外有一个人也是边笑边说道: “说不定哪天就交不上赋税,被官府抓了,送去关外修筑长城呢! 这么多的赋税徭役都够人忙上一辈子的了,再说,我们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还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呢!有庸工做就已经很不错了!” 又有一人说道: “每天有饭吃就够了,不要东想西想的,你又不是吃不饱肚子?” 又一人说道: “陈大人,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慌?” 这伙人又是一阵大笑,有几个人还 第二十七回 遭重创母狼托仔 失亲人吴广借钱 话说陈胜转过身去,正在唉声叹气的时候,吕臣停下了笑容,站起身来,走到陈胜身边,悄悄对陈胜说道: “陈大哥,不要难过了,大家也不是存心要嘲笑你,连我听到你这么说,一时之间也有些困惑不解,还觉得有些好笑。 你说得对,大丈夫既然生在世上、立于天地之间,就要有些雄心壮志,就应该时时不忘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日后若有机会,吕臣一定追随在陈大哥身边,共同奋斗,不辜负了自己一具男儿之身!” 陈胜知道吕臣是在安慰自己,于是,放下了一脸的惆怅,弯下腰去,将地上的锄头拿在手中,对吕臣说道: “吕臣兄弟,难得你这么理解我,不过,我陈胜也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唉,不说了,我们还是先将地挖完再说,也好多挣点钱养家糊口。” 陈胜说完,提了锄头,走进地里,一锄一锄,十分认真地挖起土来。 又忙了一个多月,陈胜一伙做庸工的人替大户人家将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又该是领钱回家的时候。 这段时间,和陈胜一起做庸工的同伴,有事无事,总是会拿陈胜说的“倘若日后建功立业,可不要相互忘记啊!”这句话作为彼此开玩笑和说笑的材料,只是一个月过后,大家已经觉得这种玩笑没有了什么新鲜感,又说些其它的什么事来相互取乐。 当然,这段时间,陈胜每天都要面对同伴们有意无意的嘲弄和玩笑,每一次陈胜都当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各自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不几天,陈胜得到了做庸工的钱和粮食,打成一个包裹,扛在肩上,与吕臣一路往阳城县方向去了。 陈胜回到家中,母亲陈氏又是为儿子下厨房炒菜做饭,母子二人多日不见,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 看看又是过了一个月的样子,天气已经由常常结霜变得更加寒冷,不时还会下上一场小雪,将地面铺得黄白相间,黄的是枯草树叶和大地,白的是一粒粒象盐一样的雪花颗粒,除了几株松柏还有些绿色的意思之处,所有的树木都是灰扑扑、光秃秃的,在凛厉的北方狂吹之下,雪花和着枯黄的树叶在空中翻飞,树林中还会响起阵阵“呼呼”的声音,天空灰蒙蒙的,大地一片萧瑟之气。 陈胜早早起床,加了一件衣服,用冷水洗了脸,母亲陈氏已经将早饭煮好,陈胜趁热吃了点东西,拿上柴刀绳索,又要上山去砍柴。 陈胜刚走出家门,一阵冷风吹来,风里夹杂着雪花的颗粒和枯树叶,打在脸上还有些生痛,陈胜身上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将衣领拉了拉,脖子缩了缩,迎着狂风,迈开大步,往自家屋后的山里走去。 陈胜翻过一道山梁,走进了一片树林,觉得风太大,吹得人骨头都是冰凉冰凉的,于是,放下手中柴刀绳索,在雪地上拉开架势,练习了一阵拳脚,一会儿功夫,身上便有了些热气,陈胜又将柴刀拿在手中,舞了一阵,直到额头上略为有些汗意,这才收起架势,停了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陈胜觉得背脊骨上有一股凉嗖嗖的感觉,不由得全身打了个激凛,似乎身后有个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陈胜一下子转过身去,在离自己约有十步远的坡地上,一大片灌木丛旁边,有双绿森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陈胜心头一惊,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匹狼站在那儿。 那狼长得瘦弱干瘪,全身一片灰暗,骨架突出,一双利爪踩在雪地上,毛发有点长而且凌乱,没有什么光彩,背上一道伤痕十分明显,又长又宽,已经结了疤,光亮的伤口处没有长一根毛,两只眼睛十分犀利,竟然还有几分光彩,眼神有种慑人心魄的感觉,仿佛那狼的一双眼睛能够一眼就看进人的内心深处,只是那匹狼的腹部挂了几只稍稍肿胀的乳头,应该是一匹正在哺育幼仔的成年母狼。 陈胜将手中柴刀捏得紧紧的,手心有一些汗。 陈胜看着那匹狼,想起母亲说过,前段时间,乡里来了两匹狼,一公一母,在乡里四处捕猎,捕杀了一头牛、两只猪,还咬死了不少的羊,叨走了许多鸡,乡民们设了十五次陷阱想要将这两匹狼杀死,在死了三个乡民之后,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将那两匹狼围住,杀死了那匹公狼,重伤了那匹母狼,公狼在临死之前,拼尽全力,呲牙裂嘴将人群吓开,那匹母狼才得以脱身逃走。 陈胜知道,今天自己遇到的一定就是那匹重伤之后逃走的母狼。 母狼盯着陈胜看了半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片刻过后,母狼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轻轻提起四足,转过身,一瘸一拐往山坡上走去。 这时,又是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卷起枯树叶和雪粒,陈胜将衣服拉了拉,看见母狼转身走开,心中松了一口气。 母狼一瘸一拐走了几步,转过头来,看着陈胜,陈胜也看着那狼,不知道那狼为什么会停了来。 母狼盯着陈胜又看了半天,调过头去,又一瘸一拐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看着陈胜,反复几次过后,陈胜这才突然一下子发觉,那狼的目光之中竟然有一种哀求的意思。 陈胜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远远跟在母狼身后,那狼一边走一边又回过头来看看陈胜,在确定了陈胜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之后,头也不回,一路往前走去。 陈胜跟在母狼身后翻过了两道山梁,走过了几片树林,爬过一处悬崖之后,终于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看到一个很小的山洞。 母狼刚走到小山洞之外,从小山洞中传出来一阵“呦呦”的鸣叫声,这个时候,母狼才转过身来看着陈胜,眼里闪现着异样的光彩,母狼来到洞边,站了一会儿,等陈胜走近了,又看了一眼陈胜,身子晃了晃,有点站立不稳,“扑”的一声,倒在雪地上,鼻子里喘着热气。 陈胜快步走了过去,来到小山洞旁边,这个时候,两只幼小的狼仔已经爬到洞口处,毛绒绒的,十分可爱,洞口处还有几块冰硬的肉。 陈胜回头去看母狼,那狼的鼻子中已经没有了热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陈胜将手伸到那狼的鼻子上试了试,那狼已经停止了呼吸,只有眼角上还挂着两粒已经结成了冰的泪珠。 陈胜觉得心头一阵酸楚,想必那母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才会饿得如此干瘪瘦弱、毛发暗淡,而洞口处的肉块肯定就是母狼留给两个小狼仔吃的,那狼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带到洞口,早已经精疲力竭,看到两个小狼仔有救,母狼这才倒在地上,放心地死去。 陈胜将爬到洞口处的两个小狼仔轻轻捉在手中,想了想,又将衣服脱了一件下来,将两个小狼仔包好,放在怀里。 陈胜站起身来,走到母狼身边,将母狼轻轻提起来,此时,那狼已经冻得僵硬,陈胜将母狼放进小山洞之中,又找来几块石头将小山洞堵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和灰尘,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到自己砍柴的地方。 陈胜砍完柴,捆成一捆,背在背上,往家中走去,一会儿,到了家中,陈胜将柴禾放好,开门进了屋去,此时正好是巳时多点,母亲陈氏已经将饭煮好,正等着儿子回来吃饭。 陈胜一进屋,就将两个小狼仔从怀中取了出来,找了一些干草杂物放在墙角,当作两个小狼仔的窝,又用一些木块将窝围起来,免得两个小狼仔到处乱爬。 吃饭的时候,陈胜对母亲讲了自己在山上遇到母狼这件事,母亲陈氏一边听一边唏嘘感叹不已。 如今,两只小狼仔养在家中,好象是家里添了两个吃饭的人,家中又要增加一些开支,只是看着这两只狼仔一天天长大起来,成天活蹦乱跳,陈胜母子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两只小狼仔已经长得约有两尺来长,虽然没有成年狼的雄壮威武,还有一点象狗的样子,但血液中的野性却一天天在显现出来,两只小狼都是灰色的,毛发隐隐闪烁光泽,眼珠转动的时候,还会有一道一道的光芒射出来,只是盯着陈胜母子二人的时候,眼神略为温和一些。 因为两只小狼的区别在于额头,一只额头上有一撮白毛,另一只却没有,所以,陈胜母子就给两匹小狼分别取了名,一只叫小白,另一只叫小灰。 如今又是耕种的季节,陈胜与母亲告别之后,又出去找庸工做。 一个月之后,陈胜回到家中,两只小狼又长高长大了不少,看到陈胜回来,两只小狼远远盯着陈胜,片刻过后,才轻轻跑到陈胜身边,陈胜连忙将身上带的一些肉块拿出来,两只小狼各自叨了一块,跑到一边玩耍去了。 以后,每当陈胜上山砍柴,两只小狼都会或前或后跟在陈胜身边,一起往山上跑去,到了山上,陈胜砍柴,小狼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等陈胜回到家中之后,不多久,两只小狼各自又跑了回来。 又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陈胜砍柴回到家中,看见吴广正和母亲说话,看到吴广,陈胜不禁笑了起来,心中有些高兴。 母亲陈氏连忙招手,叫儿子过来,陈胜走了过去,看见吴广身上披麻戴孝,不禁有点吃惊,此时,吴广也站起身来和陈胜施礼问候。 母亲陈氏对陈胜说道: “陈胜啊,你舅母邹氏前几天刚刚去世,因为家中缺钱安葬,吴广只好来我们家看看,能不能借点钱回去安葬你舅母,你明天就和吴广一起到阳夏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陈胜听母亲说完,对吴广说道: “吴广兄弟,不要着急,你看你两只眼睛都是血丝,可能好几天没有休息了,我前不久去做庸工刚挣了点钱,不要说借,就当是陈胜孝敬舅母她老人家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阳夏,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吴广听陈胜说完,心中有些感激,对陈胜说道: “谢谢陈胜哥哥,我是有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心里面着急啊!这个冬天刚过完不久,家中缺钱啊,我心里正在着急,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来找你们了,谢谢陈胜哥哥的好意,这个钱吴广一定是要还的,你们家也不宽裕。” 陈胜母子和吴广吃完饭之后,看到吴广有些疲倦,于是,陈胜将吴广带到自己睡觉的房间,安排吴广先睡上一觉。 陈胜走到院子中,小白、小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回来,两只小狼正在争抢一只野兔,陈胜看着小白、小灰玩耍了一会儿,不由得笑了起来,两只小狼现在竟然可以上山捕捉来野物,以后自己就可以少操点心了。 正在这个时候,两个身穿制服的小吏驾着车朝这边过来,远远地就向陈胜打起招呼,陈胜知道,又是来收赋税的,只是今年来得太早了点,心中有些奇怪。 因为吴广刚好来借钱,又在房中休息,于是,陈胜快步走了过去。 两个小吏见陈胜过来,将车停在陈胜家院子中,相互施礼完毕,陈胜轻声对那两个小吏说道: “两位大哥,辛苦了,家中有人正在休息,我们就在这边说话,不知两位今年为什么会来得这么早?” 其中一个小吏笑了起来,对了陈胜说道: “陈胜兄弟啊,你有所不知,皇帝陛下巡游天下,要带许多的车马随从,要消耗很多的粮草,我们当臣民的理所当然应该为皇帝陛下排忧解难,我们是来收粮草饲料钱的。 现在,还有许多方士和儒生都十分积极踊跃地为皇帝陛下寻求仙药,费用也不小,这些,我们百姓黔首都要大力支持,这么大一个国家,皇帝陛下每天不知要操多少心啊!如果能够为皇帝陛下寻来仙药,皇帝陛下岂不就会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为国家操劳了吗? 如今天下都太平了这么多年,我们要懂得报答皇帝陛下的恩德啊!我们这些当小吏的都衷心希望皇帝陛下能够长生不老,那样才好啊!” 陈胜心想,听师父说过,世间上是真有神仙存在的,只是始皇帝这样大张旗鼓寻找仙药,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陈胜不好说出口来,只有随声说道: “是呀,皇帝陛下要是真的能够长生不老,那才真的是我们这些百姓黔首的福气呢!只是这些费用一定是笔大数目,不知道这次要交多少?” 两个小吏听陈胜说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于是说道: “不多不多,官府的大人们也考虑到不能增加老百姓的负担,这些费用分摊到老百姓身上,到了每个人头上的时候,就没有多少了,我读过一些书,好象有句话叫什么、叫什么‘挥汗成雨’,不对不对,是‘摩肩接踵’,还是不对,应该是什么来着?‘人来人往’,更不对了,……” 陈胜听了半天,见小吏说不出来,于是接过来说道: “是不是‘积土成山’?” 那小吏笑了起来,说道: “对、对,就是‘积土成山’,还真没想到,你一个成天只知道耕田种地的庸工也会那么几句,啊,是不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对了,我们官府知道,这叫作‘积土成山’!每个百姓黔首只出那么一点点钱,就是这么一点点,全部加在一起就是很多了,毕竟百姓黔首也要生活啊!官府的大人们一个个对你们也是十分关心的!没有钱,交粮食也是一样。” 陈胜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觉得眼前这些小吏不象五年前那么可爱了,甚至于心里还有点鄙视他们。 两位小吏欢天喜地将钱收了,又高度称赞了陈胜两句,说他是个好黔首,还挺懂得道理的,不敢违法乱纪,懂得不交钱是犯法的事情。 吃晚饭的时候,陈胜见吴广还在呼呼大睡,也就没有叫醒他,自己胡乱搭了一张临时的床,躺在上面休息。 陈胜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这些官吏们。 和自己一起做庸工的人,有许多人家里原来是有几亩土地的,因为种地还不如做庸工,每一年,都又有不少的名目在增加,要上交的钱物越来越多,于是,都将自己的几亩地卖给了大户人家,虽然同样也是吃不饱肚子,但也不至于饿死人,年年如此辛苦,年年还是吃不饱,如果家中有个什么变故之类,如果自己不小心生上一场病,欠下一大笔债的话,那可真的就是家破人亡了。 这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陈胜脑海之中,陈胜想,要是天底下没有了什么皇帝陛下,也没有了这么多的大小官吏,全部都是自食其力的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人人相互帮助,个个相互关心爱护,每个都是百姓黔首,再也没有什么赋税徭役,这样的天下难道不是一个太平的天下吗? 陈胜又想起师父教过自己的一段话来: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想着想着,陈胜没有了睡意,看见窗外有月光透射进屋子来,于是,将衣服披在身上,一个人悄悄走到院子中,抬头看着满天星斗,不禁轻声唱起师父教过的一首歌: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此歌连唱三阙,旋律简单、缓慢,变化不大,听上去有悠远空旷之感,又仿佛三阙首尾相连,缺一而不可。 正在陈胜低声吟唱的时候,小白和小灰两匹小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在陈胜身过站定,象陈胜一样,将头仰起来,四只绿幽幽的眼睛望向苍穹之中的圆圆月亮,伴随着陈胜轻微的歌声,一齐发出一阵一阵的长长嗥叫声,一刹那间,天地之中似乎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之气。 第二天,陈胜与吴广两人早早就起了床,随便吃了点东西,与陈氏告别之后,两人往阳夏县方向而去,虽然沿途景色宜人,但两人无心观看,只是时不时的说上一句两句。 走了两天,两人到了吴广家中,两人一进家门,还来不及放下身上的包裹,直接就走到邹氏遗体面前,跪下去行礼。 行礼过后,陈胜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吴广家中空无一人,除了在堂屋正中停放着的邹氏遗体,就是到处挂着的丧葬之物。 陈胜心头有些惊异,急忙问吴广道: “吴广兄弟,家中怎么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守灵?你那两个哥哥呢?” 吴广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眼睛已经湿润发红了,听到陈胜这么一问,这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吴广一边哭一边说道: “陈胜哥哥,自从我父亲死后,我母亲带我去过你家几次,后来,因为家中事情太多,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两家也就没有了什么来往,所以,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前两年,两个哥哥已经被征去骊山修筑始皇帝陵墓,可是,这一去就一直没有了什么消息,如今还不知道大哥、二哥两人是死是活? 听说从骊山逃出来的人很多,有的逃进了深山之中、有的逃进了大泽湖泊之中,都是一帮一伙的,少的几十个人,多的有上百人,全部都做起了杀人抢劫的强盗来,有的逃走后又被抓回去,被抓回去的都被剁去了双脚。 本来说是去骊山修半年的陵墓,可是如今都两年过去了,还没有大哥、二哥一点音讯,我母亲这两年来一直都很担心,有时候半夜都会哭泣,可能是忧伤过度吧,看看等不到两个哥哥的消息,竟然抛下我们先走了。 这几年,我四处帮人做些苦力,挣来的钱还要交这样的税、交那样的赋,剩余的钱还不够我们母子二人吃饭,母亲死后,我也曾经到处去借钱,可是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借得出来一个钱,有钱的人家又怎么会借钱给我们呢?又不可能向官府借钱,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到去找你的。” 吴广说完,早已经是泣不成声,说到最后,头已经伏在地上,蜷成一团,两个肩膀不停地擅抖。 陈胜听吴广说完,将手伸出去,抱住吴广的肩膀,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吴广,只是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里面有些湿润,心里面堵得慌。 过了一会儿,陈胜将吴广拉起来,两人到了附近的一个集市,买了一口最便宜的棺木,又买了一些祭奠物品,也算是尽了最大的力量将邹氏入土安葬。陈胜又在吴广家中陪了吴广五、六天时间,看到吴广悲伤的情绪有些平静下来之后,才与吴广告别,往阳城县家中而去。 陈胜过了宛丘县,来到一条河边,找到一个渡口,此时,早已经有四个人等在渡口边上,一会儿,渡船来了,陈胜和那四个人上了船,船家叫大伙坐稳了,于是将船慢慢撑离岸边。 这时,船上坐着的那四个人说起了话来,只听一人说道: “这次来陈郡,听说八年前从外黄县逃出来的两个贤人就藏在陈城中,只是两个人许多年以前就已经改了名换了姓,没有人认得他们,不知道这两个贤人在陈郡如何谋生?” 另外一个人说道: “天下奇人异士大多数都是藏身在市井之中,有的替人赶车,有的替人牧羊,有的卖身做了奴仆,有的却靠一点手艺谋生,我估计藏身在陈郡的两个贤人应该是在市井之中杀猪宰牛吧!” 这时候,船家搭话道: “你们所说的大概就是张耳和陈余吧,我知道,这两位贤人不在陈郡,听说就在阳翟呢,据说两个人假扮成父子,开了家小店,生意还好得很,不过,没有人知道是哪一家小店。” 陈胜听了半天,有些好奇,又想起了一同做庸工的伙伴们似乎说起过张耳和陈余两人是贤能人士,不禁搭话说道: “你们所说的两位贤人到底有些什么本事啊?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出来做官呢?” 第二十八回 受惊吓乡民传谣 做庸工陈胜押货 话说陈胜听船上的人说起外黄的两个贤人,心中好奇,不禁问起张耳和陈余二人为何不出来做官。 船家和那四个人听到陈胜这么一问,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 “正是因为这两位贤人名气太大,所以官府一直都在追捕他二人,兄弟你有所不知,关东各国相继被荡平之后,各国有许多贤能人士都躲藏于市井或者是乡里,这些人都是官府重点追捕的对象,官府害怕这些人重新拥立各国君王的后人起兵反秦,所以出了重金要抓住这些人。” 这时,另外有一个人接过话来说道: “不要再说了,要是被官府的人知道我们在议论这些事情,那我们这一船的人全部都会被砍头的。” 听了这个人的话,果然,一船人不敢再说些什么,一个个都闭上了嘴,脸上还有些惊慌的神色。 一会儿,船撑到了对岸,船上的人上了岸后,各自往自己要去的方向去了。 陈胜又走了整整一天,在天快要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家中。 陈胜吃过饭之后,向母亲原原本本地说了自己这一趟去吴广家中的所见所闻,陈氏听完之后,眼睛有些湿润,对儿子说道: “儿啊,没想到他们吴家三个儿子,现在竟然只剩吴广一个人在家,你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时候,多去吴家走走,陪陪吴广说说话、聊聊天。” 陈胜说道: “过段时间,等吴广守孝满了三个月之后,我会去叫上吴广,和我一起去做庸工,这样,我们两个人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陈氏听了陈胜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哭泣起来,陈胜坐在一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在哭,于是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氏才开口说道: “儿啊,你刚才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二十一年前的事情来。 那时候你刚出生不久,我和你父亲带着你,本想去阳夏县吴家避避难,谁知道,才走到阳城县城外,刚巧遇到吴广的父亲和一队士兵正要去和秦军作战,吴广的父亲和你父亲两个人觉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好相互有个照应,我也觉得他们两个人一起可以相互照应,于是让你父亲去了,谁知道你父亲这一去就没有活着回来啊!死在了秦军长戟之下。 如今你都长成大人了,娘真的担心,万一有一天,你离开了娘,你一定不会知道,娘会有多伤心啊!你那两个表哥至今没有音讯,不知是死是活,这徭役和兵役的事情迟早是要落到我家头上的啊!娘就你一个儿子,要是哪天你也走了,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你小的时候,娘每天都盼着你长大成人,可是,如今你长成了大人,娘却一天比一天更加担心你啊。” 陈氏说完,又低声哭泣起来,陈胜还从来没有听母亲仔细讲过父亲的事情,听完母亲的话,陈胜觉得心中有些悲痛,低着头,坐在母亲旁边,沉默不语。 正在这个时候,陈胜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陈胜回过头去一看,四只发着亮光的眼睛就在门外,原来是小白和小灰两匹小狼将门拱开,两匹小狼进了屋,跑到陈胜身边,小白嘴一张,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掉在地上,小灰跑过来,用鼻子拱了几下,将这个软绵绵的东西拱在陈胜脚边,然后又轻轻跑开,陈胜弯腰捡起来一看,是只野兔,不禁微笑了一下。 小白和小灰在屋中转了几圈,又轻轻跑出屋,往陈胜家后面的山里跑去。 陈胜在家约有一个月之后,有一天,陈胜又上山砍柴,在半路上遇到小白和小灰,两匹小狼跑到陈胜身边转来转去,显得十分高兴,正巧有一个乡民经过,看到陈胜正和两只小狗玩耍,觉得非常可笑,十分不屑地对陈胜说道: “陈胜啊,你看看你,你在做什么呀!你都二十出头的人了,成天也不学点正经的,你家连饭都吃不饱,还养什么狗?不过,象你这种人,也只能和狗打打交道了,反正乡里的人是不会和你这样的人来往的。 你看看我,好好学学我吧,我这件衣服是不是很光鲜啊?是刚做好的,才穿了两天,这是我到县里给官府的大人们当了几天下人,每天只需要陪他们去找女人玩,他们一开心,就会赏我许多钱,我这钱是不是挣得又轻松又有面子啊!全都是官府的大人们给我的呢,你说说看,有几个人会有我这么能干?” 陈胜听了半天,心中十分厌恶,将头扭向一边,不太理睬这位乡民。 乡民见陈胜将头扭向一边,有些不太高兴,又对陈胜说道: “陈胜,你以为你是谁?我和你说话是看得起你,是给你面子,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必须是一脸的笑,才象个样子!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说‘是’,我在官府中是认得人的,官府中许多大人也认得我,你见到我就要象对待官府中的大人一样对待我,你将头扭向一边去,是什么意思?” 那位乡民一边说一边走到陈胜跟前,说得口沫横飞,双手不停乱舞,一双眼睛瞪得象是金鱼的眼睛一样。 陈胜没有说话,也不想看到这位乡民,只是往后退了几步。 那位乡民见陈胜老实可欺,而且又不说话,于是往前跟了几步,陈胜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远。 小白和小灰见此状况,轻轻走到陈胜面前,两匹狼将四只前爪朝前伸出去,用力压了压,脖子上光亮的毛发一下子竖了起来,尾巴笔直指着地面,喉咙中发出一阵一阵低沉的吼声,四只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位乡民的眼睛,长嘴一张,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来。 这个时候,那乡民才看清楚,面前这两只不是什么小狗,原来是两匹狼,乡民看到两匹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在看,不由得把头低了下去,闭上两只眼睛,浑身擅抖起来,全身淌起了冷汗,想转身逃走,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过了半晌,那乡民才被一位过路的人叫了一声,这才张开双眼,却已经不见了陈胜和那两匹狼的踪影。 陈胜在家陪母亲呆了两个多月,这段时间,乡里的人渐渐传开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陈胜家中来了两匹狼,那两匹狼说来也非常奇怪,仿佛就是陈胜的随从一样,十分听话,还会从山中捕来野味送到陈胜家中,天底下只有狼从人的手中抢夺吃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狼会送东西给人吃,想必那陈胜懂得些什么神仙之类的法术,要不然,那狼怎么会经常在陈胜家中进进出出?还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怪事。 这件事情传开过后,陈胜在家乡再也不象几年前一样到处受人鄙视,陈胜也慢慢发现,乡民们见到自己都有些敬畏,自己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一个个都是诚惶诚恐,庇都不敢放一个,有些点头哈腰的样子,甚至于有的远远见到陈胜就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当然,有一件事是乡民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狼怎么就会和陈胜家把关系搞得如此之好?一个成年壮汉都对付不了一匹狼,可是在陈胜家却一次就来了两匹,有乡民还亲眼看见陈胜用手抚摸着那两匹狼的头,那两匹狼也用血红的舌头舔着陈胜的手!再说了,陈胜长得高大强状,虽然不太喜欢说话,但是,不管站在哪里都是神采飞扬、与众不同,哪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乡民们越传越神奇,甚至还有人说,自己在山上曾经亲眼看见过一件神奇的事情,陈胜和一头熊走在一起,那头熊站立着和陈胜并排走,陈胜将手搭在熊的肩膀上,陈胜和熊一边走一边聊,有说有笑的,还看见那头熊一边听陈胜说话一边不停地点头!两个人亲热得象是亲兄弟一样。 这些话传到陈胜耳中,陈胜只是笑一笑,各自在家收拾好行李包裹,背了点粮食,和母亲告别之后,往阳夏县找吴广去了。 陈胜到了吴广家的时候,吴广刚好守完孝呆在家中,看到陈胜推门进来,吴广急忙跑过去拉住陈胜的手,两个人问寒问暖,十分亲热。 陈胜放下背上的粮食,对吴广说道: “吴广兄弟,母亲吩咐我来阳夏找你,我就顺便给你带来点吃的。 你现在一个人在家,也需要一个人来陪你说说话,我想我们两个人正好可以一起出去找点事情做,两个人在一起,大家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吴广说道: “谢谢陈胜哥,我这里还有点粮食,够吃上一月两月的。 这两天我也正在想这件事情,本来我还打算去找你的,实在是巧得很,正想着这件事情,你就来了,这段时间离收割庄稼还有一、两个月,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两人干脆到陈城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其它什么事来做。” 陈胜、吴广二人又说了许多其它的话,吴广弄了几个小菜,又去赊了点酒,当天夜里,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将各自这几年的经历都一一说了个遍,两人时而高兴,时而忧伤,不知不觉聊到了深夜。 陈胜在吴广家呆了几天,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吴广还是象小时候一样,缠着陈胜教点武艺,陈胜当然十分乐意。 大约七、八天过后,吴广找到乡里啬夫,开好了出县证明。 陈胜、吴广二人收好几件换洗衣裳,又带了些干粮、钱物之类,一路往陈城去了。 陈城原来是陈国的国都,后来陈国被楚国灭亡,秦将白起攻打楚国的时候,楚顷襄王曾经迁都于陈城,并大大改建了一番,所以陈城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城镇,虽然秦国老将王翦攻破楚国的时候陈城受到过一些毁坏,但是这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陈城又恢复了过去的繁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也算得上是一个商埠重地、繁华之城。 陈胜、吴广进了陈城,两个人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于是,一路走一路问,四处打探,看有没有人愿意雇用两个壮年劳动力。 陈胜、吴广走到一处酒家,看到酒家门口的墙上写着要招用几个店小二,于是,两人走了进去,店家见有人进来,立即面露笑容,忙着过来招呼客人,店家十分热情地说道: “两位大哥请坐,不知道两位大哥要吃点什么?” 陈胜回答道: “这位大哥,我们不是来吃东西的,我们看见门口写着要招用人的字,所以进来问问,你先看看我们两个,不知道合不合适?” 店家听完两人的话,这才收起笑容,十分认真地将陈胜和吴广二人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两、三遍,一边看一边点点头又一边摇摇头。 吴广被看得有些着急,开口问道: “大哥,看够了没有啊,你就说一声行、还是不行!我都被你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店家听吴广开口说话,于是说道: “两个长得如此强壮,在我店中做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只是小店是小本经营,两位饭量一定惊人,我可不敢保障能让两位天天吃得饱啊。” 吴广听到店家说自己合适在店中做事的时候,心里有些高兴,但是又听店家说不敢保障能吃得饱饭,不免有些失望,于是说道: “饭量倒不一定惊人,如果用我和陈胜哥哥,至少可以抵得上你用四个人,只要能够吃饱肚子,又有钱赚,我们两人会尽全力帮你做事的。” 店家又仔细看了看陈胜和吴广,于是说道: “看到你两位身强体壮的,想必有些力气,我倒想起一个地方既可以让二位吃得饱,又还有钱赚。 从我的小店出门去,往右拐,一直沿着街市走下去,有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十字路口左拐,走上四、五十步远,有一户姓武的人家,是做布帛生意的,你们去问问,一定可以找到点事情做,到时候,可不要忘了经常来光顾小店,照顾小店生意啊。” 陈胜和吴广谢了店家,两人出了小店,沿着街市一路走去,一会儿,果然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又往左拐走了四十多步远,停了下来,问了问街市上的一位老人,老人将手一指,就在街市对面,一个大宅矗立在面前,十分气派。 陈胜、吴广见到如此大宅,也不禁暗暗吃惊,只是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在这户武姓人家找到点什么事情来做。 陈胜心中暗暗吃惊,是因为秦军攻破关东各国的时候,每攻取一个国家,都会对这个国家都城的宫殿和城廓进行肆意毁坏,扫灭了关东各国之后,又将各个国家的豪富人家迁移了十二万户到咸阳去,如今突然看到一个十分气派的大宅,不免有些吃惊。 陈胜、吴广二人走到武宅大门外,对门外站立的两个看门人施礼说道: “两位大哥,请通报一声你家主人,我们两人想到贵府找点事情来做。” 两位守门人仔细看了看陈胜和吴广,片刻过后,其中一位才说道: “两位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通报一声。” 陈胜和吴广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那位看门人走了出来,脸上还有一些笑意,那位看门人走出大门来之后,对陈胜、吴广说道: “我家主人要见你们两位,两位来得还真巧,跟我走吧。” 陈胜、吴广进了武宅,左转右拐,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庭院之中,那位看门人叫两人先站住,说道: “二位暂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先去通报我家主人。” 那位看门人又继续往里面走去,陈胜和吴广二人站在庭院之中。 一会儿过后,那位看门人走了回来,对陈胜、吴广说道: “我家主人要在前厅见你们两位,跟我走吧。” 三个人又是左转右拐,走了一会儿,到了另一个院落,只见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人正坐着喝茶,年纪约在三十五、六岁之间,上嘴唇有些胡须,下颌部一缕山羊胡子,长得十分精神,显得精明能干,应该是个很会精打细算的生意人。 那看门人将陈胜、吴广带到这位中年人面前,说道: “就是这两位想来找点事做。” 陈胜和吴广急忙施礼,那位中年人也起身还礼,说道: “我就是这家主人,名叫武臣,不知二位想到我府上找点什么事情来做?” 此时,那位看门人已经走了出去,陈胜回答道: “在下陈胜,阳城人氏,这位是我的表兄弟,名叫吴广,阳夏人,我们都一直居住在乡下。 我们也不知道能在你府上做些什么,在此之前,我们曾经替人耕过田、种过地,有时做些苦力,还算有些力气,也曾习过一点武艺。” 武臣一边微笑一边听陈胜说话,等陈胜说完,武臣开口说道: “两位可否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力气与武艺?” 此时,吴广见庭院边上有一对石锁,于是走了过去,双手握紧一个,略一用力,将一只石锁举了起来,然后又轻轻放下。 武臣见了,点了点头,吴广又在庭院之中展示了一下拳脚功夫,武臣没有说什么,也不见有什么表情。 吴广收起架势,站在陈胜身边,陈胜对武臣施礼说道: “可否借用你府上的弓箭一用?” 武臣听完陈胜这么一说,从里屋取了一副弓箭出来,递给陈胜,陈胜将弓拿稳,又说道: “再借用武兄一个钱。” 武臣平时很少带钱在身上,听陈胜这么一说,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找出一个小钱来,递给了陈胜。 陈胜拿了钱,将钱放在院子边上一棵树的树干上,又走到院子的另一边,脚步还没有停稳,已经将箭上在弓弦上,陈胜一边飞快转身一边已经将弓拉圆,等突然一下转过身去的时候,那箭已经离弦,只听得“叮”的一声过后,陈胜已经将弓收好,递给了武臣,走到院子中间。 陈胜站定之后,拉开架势,抡起双拳,两只脚忽前忽后,两只手指东打西,步伐十分沉稳有力,跳跃转动之间却又不乏灵活轻盈,双拳挥动之时不停有“呼呼”风声,两脚踢出之时常常有雷霆万钧之势。 片刻过后,只见陈胜将身子往上一跃,还没有等吴广和武臣看清,陈胜已经落回到地上站稳,陈胜缓缓收起架势,调匀呼吸,脸不红、气不喘,走到武臣身边站定,将右手抬了起来,停在武臣面前,只见右手两根指头夹着一只还在不停扇动翅膀的蝴蝶。 武臣一只手拿着弓,另一只手伸过去将蝴碟接在手中,看得有些发呆,呆立了半天过后,才将手一松,蝴蝶已经振动翅膀飞过院墙去了。 武臣笑了笑,这才快步走到那棵树的面前,顺着箭杆看去,只见箭头已经将钱射穿,箭头连着小钱已经没入了树干之中,武臣伸手出去拔箭,没有将箭拔出来,脸上一红,退了一步,略一站定,又伸手出去,用了一些力气,才将箭头拔了出来,回过头去,冲着陈胜和吴广两人“嘿嘿”笑了起来。 武臣走到陈胜和吴广身边,似乎有些高兴,开口说道: “好、好!真是凑巧,我正有一批货物要送到六县去,有你们两个人,我也就放心了许多,过几天,我再带上十来个家人一起,我们到六县去一趟,等把货物交送完毕,顺便在六县收购一些原料。” 吴广说道: “那我们两个做些什么呢?” 武臣看了看吴广,不禁笑了起来,说道: “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来,保管你二人每天有酒喝有肉吃,等从六县回来,还有一笔重金给两位呢,只是这其中却有些缘故。 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鄱县一带出了一帮盗贼,据说有一、两百人左右,为首的那位名叫黥布,十分了得,这帮人本来在长江一带抢劫,从来不到淮南一带作案,也是想避开官兵的追捕。 只是,时不时的,有人会打着黥布的旗号,三、五成群,十个、八个的,在淮南一带劫掠过往商家,抢走了许多货物,还杀死了不少的人,官府派兵抓过几次,只是这些盗贼今天这里有几个,明天那里又有几个,等官兵去了,又不见了盗贼踪影,这一趟到六县去,我还在犹豫呢。 你们两位先好好休息几天,等养足了精神,我们就一同上路,万一真的在路上碰上了盗贼,我还希望二位能够将盗贼击退,如果这次能够平安从六县回来,不管遇不遇得上盗贼,我都会重重厚谢二位。” 于是,陈胜、吴广在武臣家住了下来,每天好吃好喝,武臣每天忙完事情,也来陪陈胜和吴广说说话,武臣见陈胜武艺精湛,也不时向陈胜讨教,如此几天下来,三个人竟然相互称兄道弟起来,关系好不亲热。 半个月之后,武臣将货物备办完毕,满满装了三车,又请人择了一个吉日,祭了路神,带上十五个身强力壮的家人,每个家人都手持棍棒,身背包裹,推的推车,牵的牵马,护的护送,十分热闹。 武臣又给陈胜和吴广两人各自备了一匹好马,三个人又各自佩戴上长剑,还特意为陈胜一个人准备了一副强弓,各自带领五个家人押送一车货物,陈胜走在前面,武臣居中,吴广押后,各自骑马走在车队边上,一路往六县去了。 第二十九回 过山梁群盗劫物 有感怀陈胜释人 在战国时代之前,这淮南一带有许多小国,多年以来,在吴国和楚国的不断侵伐之下,这些小国都逐一灭亡,最后,连吴国和越国这样两个曾经与中原各国争过霸主之权的国家也变成了楚国的土地,而这些小国的国都也就成了许许多多大小不等的城镇,只是人口不是十分稠密。 这六县原本就是一个名叫六国的小国国都,传说是远古舜时代皋陶氏的后人所建立,处于淮水和长江之间,往北走上一、两百里,可以到达曾经作为楚国都城的寿春,也算得地方上一个商业汇聚之地。 武臣、陈胜和吴广带领家人推着装满货物的车子,一路上十分顺利,沿着颖河走了四天,来到了淮水边上,将车子停下,陈胜去找到了一个渡口,又找来三条小船,将货物和马匹分成几次运过淮水,略为休息后,又将货物重新装上车子,一伙人马又往前走去。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陈胜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客栈,而此时大概已过申时刚到酉时,陈胜走到客栈门外,跳下马来,吩咐五个家人暂时停下车子。 等武臣赶上来的时候,陈胜对武臣说道: “武兄,现在天色已晚,今天就在这里住一夜,明天一早出发。” 武臣说道: “我也正想早点休息,今天忙了一天,大伙已经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也好赶路。” 等吴广赶上来的时候,陈胜和武臣已经等候在客店门外,店家出来带着家人们将货物推进屋去,又安排好房间,吩咐厨房多多准备酒菜。 陈胜、武臣和吴广三个人坐了一桌,家人们坐了两桌。 现在已经是六、七月间的天气,十分闷热,忙了一阵,家人们已经将衣衫解开,坐在桌子边上等店家将酒菜端上来。 武臣见此状况,大声对家人们说道: “今天大家还是少喝一点,不能喝醉,现在我们还在路上,且已到了淮南地界,过两天,到六县后,一定让你们喝个痛快。” 店家正好走出来,听到武臣这么说,笑了一下,说道: “小店的酒是有些醉人,少喝点也好,只是这附近一直没有什么盗贼出现,还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休息一夜。 不过,从这里出去五十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叫高岗的山梁,上面树深林密,虽然说还没有听到过有盗贼出现,但是,到了那里,你们可倒是要多留心一下,当然,遇不上盗贼那是最好不过了。” 店家说完,又去忙自己的去了。 此时,武臣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的神色,不禁看了看陈胜、吴广二人一眼,见二人神色自若的样子,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下,端起酒杯来,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气十分晴朗,寅时多点,车队又继续往六县方向而去,走了约有三、四个时辰,看看已经到了午时,一伙人已经汗流满面。 家人们将车子推上一个长坡之后,已经疲惫不堪,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树林,还感觉有些凉意,顿时欢呼起来,有些欣喜,于是,鼓足最后一点力气,将车子推入树林之中,还不等陈胜开口说话,那五个家人已经各自散坐在树下,解开衣衫,乘起凉来。 陈胜只得下了马,将马拴在树上,站在路口等武臣和吴广上来。 武臣带着五位家人将车子推了上来,看到前面的家人正在树下乘凉,家人们将车推到树林中之后,也跑到树下乘起凉来。 武臣下了马,走到陈胜身边。 吴广押送的车子也上来了,家人们各自去到树下乘凉,吴广下了马,走到陈胜和武臣身边。 这时,有两个家人已经沿着一条小路找水去了,武臣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对陈胜和吴广两人说道: “这个地方,恐怕呆的时间不宜太长,昨天听店家说,大约五十里路远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只怕会遇上盗贼!” 吴广也揩了揩头上的汗水,说道: “店家说过,这个地方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盗贼出现,只是要我们留心一下,刚刚爬了一个长坡,大家都累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又是中午时候,天气太闷热了,就让家人们在此休息半个时辰,再继续赶路吧。” 这时,陈胜也开口说道: “这个地方是不宜久留,等大家休息一下,喘口气,喝点水,就离开这里,到前面找个客店,也好住上一夜。” 正在这时,武臣看见那两个前去找水的家人正往回走来,只是身后却跟了一大群人,不禁有些纳闷。 而在树下休息的家人们有三个立即站起身来,跑了过去,想必是渴得不行了,想要捷足先登。 等那三个家人跑近之后,不知何故,又慌慌张张往回跑来,等跑到武臣身边,才喘过气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盗、盗贼来了!” 那一大群人见这三个家人往回跑,也同时加快了脚步,一会儿,已经进入了树林中。 武臣这才看清楚,前去找水的两个家人双手被反绑在背上,有些垂头丧气、又有些惊惶不安。 这一群人约有二十来个,衣服穿得破破烂烂,长得有些干瘦,但是十分精神,人人都是手持一根木棍。只有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手持一柄斧头,披头散发,满脸胡须,脸颊上刺有青色的字,显得很是威猛;另外一人则手握一把尖刀,也是披头散发,胡须有些蓬乱,脸颊上也刺有青色的字,长得十分强壮。 手持斧头的那人开口喊道: “过路的,听好了,我们是来抢劫的,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宋亮,这位是我的兄弟宋明,我们也不想随便伤人性命,留下那些货物,放你们一条生路。” 手握尖刀的那人也喊道: “我们只要那三车货物,不想杀人,要活命的,就赶紧逃走吧,呆会儿动起手来,可不要怪我们不讲仁义道德。” 此时,在树下休息的另外十个家人已经站了起来,将棍棒拿在手中,一个个有些惊恐不安,看着武臣,不知如何是好。 听完两个盗贼的话,陈胜不禁笑了起来,觉得十分有趣,这群盗贼在抢劫的时候,竟然还不忘讲些仁义道德。 陈胜往前走了两步,吴广也随即跟了上来,陈胜施礼说道: “在下陈胜,这位是我兄弟吴广,这批货物是由我俩押送,今天如果让你们将这三车货物取走,我又怎么交得了差呢?请两位大哥手下留情,暂且放过我们这一回,日后一定重重报答二位。” 宋亮和宋明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片刻过后,宋亮才开口喊道: “可是,我们也不能白白走一趟,就这样就回去,你们两位还是赶紧逃走吧,呆会儿动起手来,可不敢保证伤不到人。” 武臣在旁边听他们理论了半天,又不见陈胜和吴广两人动手,只是说话,心头不由得着急起来,皱起了眉头。 武臣心想,如此这般说下去,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个结果?还没有听说过和盗贼讲讲道理盗贼就罢手的事,陈胜、吴广还不动手,只顾着理论,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于是,武臣开口喊道: “你们两位,还有身后那几位,想必是从什么地方逃跑出来的苦役吧!说起动手,我们也不怕,还不知道谁伤得了谁呢! 等把你们这伙盗贼拿下,也好送到官府领几个赏钱!将你们双脚砍下来,看你们还能不能站着说话? 凭你几句话,就乖乖送你三车货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武臣话音未落,宋亮已经气得暴跳,举起斧头冲杀过来。 陈胜不敢大意,将长剑拔了出来,迎上前去,接住宋亮斧头,两人厮杀起来。 宋明也提刀跑了过来,吴广和武臣两人也将长剑拔在手中,拦住宋明,三个人在一边厮杀。 其余盗贼见打了起来,呐喊几声,抖擞精神,手提木棍,也冲了过来,围住那十三个家人,一阵乱棒,打了起来。 那些家人怎么会是这群盗贼的对手?没用多长时间,已经有三个家人被打翻在地,抱的抱脚、护的护头,躺在地上哭天喊地。 那宋亮将斧头抡得“呼呼”风响,陈胜举剑来挡,感觉宋亮有些力气,不好对付,轻移脚步,左闪右避,让开几斧,只听得“叮叮”之声响个不停。 打了一阵,陈胜瞅准空隙,一剑刺中宋亮手背,这宋亮手一受伤,一松劲,斧头掉在地上,陈胜趁势飞起一脚,踢中宋亮小腹,宋亮倒在地上,变成了个仰面朝天,陈胜往前赶上几步,一脚踏在宋亮胸前,剑刃搭在宋亮脖子上。 这时,陈胜大声说道: “还不叫你手下住手!” 宋亮将眼睛一闭,头一扭,没有说话。 那边宋明看见宋亮被陈胜打倒在地,正用剑尖指着宋亮喉咙,心中一阵着急,挥起尖刀将武臣、吴广二人手中长剑荡开,跳转过身,提了尖刀朝陈胜奔去。 宋明跑到陈胜身边,将身子跃起来,用尽全力将手中尖刀朝陈胜捅去,陈胜迅速抬起长剑来挡,身子往旁边让开,脚还是踏在宋亮胸口上。 而此时,吴广已经赶了过来,一剑正好刺在宋明小腿上,宋明着剑,落在地上,站立不稳,收不住力,“扑”的一声,面朝地上俯冲下去,摔得一鼻子的灰尘,手中却还紧紧将尖刀握住。 吴广几大步跨过去,按住宋明,取了宋明手中尖刀扔在一边,将宋明两只手扭在背上,回过头,大声对其他人喊道: “不要打了,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擒住,还不放下手中棍棒!” 此时,家人们又有五个被打翻在地,正躺在地上哭爹喊妈,那伙盗贼听到吴广喊声,回头来看,只见宋亮、宋明二人被按倒在地动弹不得,于是停下了手中木棍,犹豫起来。 这时,宋亮才睁开眼睛,大声喊道: “我们打不过,不要管我兄弟二人,你们逃命去吧。” 见那伙盗贼还在犹豫,陈胜说道: “是不是想一起送去官府?” 那伙盗贼听陈胜这么一说,将手中木棍朝地上一扔,“刷刷刷”全部跪了下来,其中一人说道: “我们与宋家兄弟情同手足,同生死、共患难,如今他二人被抓,我们怎么能够扔下他们不管呢?我们情愿和宋家兄弟一起被送进官府!” 陈胜听了这伙盗贼这么一说,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有种说来不出来的滋味,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觉得十分无奈。 此时,武臣已经帮那两个去找水的家人解开绳索,带了七个家人,在车上找出一堆绳索,将地上扔了木棍的一十八个盗贼逐一捆绑,又全部拴成一串,象是一大串冰糖葫芦。 捆绑完那伙盗贼,武臣又兴冲冲走了过来,亲自将地上躺着的宋亮和宋明两人捆得扎扎实实,捆得象是两个粽子。 陈胜站在一边,看着武臣将这伙盗贼捆扎停当,心里面却怎么也不是滋味,陈胜心想,这其中几个脸上刺有墨字,这次送到官府,真不知道是会处死呢,还是会重新送去服苦役? 此时,吴广已经从车上找出一些药物,叫来另外七个家人,将地上躺着的八个家人逐一敷上药物,又将这八个家人扶了起来,靠在树干上坐下,然后,吴广又走到陈胜身边。 武臣也走了过来,到陈胜和吴广身边站定,说道: “好险、好险,今天要不是两位,我这三车货物早已经是别人的了!陈兄好武艺,这群盗贼哪是陈兄对手!” 陈胜没有说话,吴广回答道: “我看他们也是平头百姓,不象是专门以抢劫为生,一定是被生活所迫,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一帮同伙不但没有逃走,反而要留下来,要陪宋家两兄弟到官府去,如果真的将他们送去官府,我还有点于心不忍呢!” 武臣笑了笑,说道: “吴广兄弟,又不是我们去招惹他们,是他们不自量力,自己找上门来,将这伙盗贼送交官府,也算是为地方做了一件好事。” 吴广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不再说话。 经过一番打斗,出了一身汗水,大家觉得十分口渴,于是,武臣带了三个家人找水去了。 等武臣找水回来,大家喝完水,又坐在地上休息了一阵,看看太阳已经偏西,应该是未时多点、快到申时的样子,武臣站起身来,对大伙说道: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到前面找家客店住下,好好休息,明天下午就可以到六县了。” 听武臣说完,家人们站起身来,陈胜翻身上马,走在最前面。 那些家人,除了三个走路有点困难,其余十二人分成三组,每四人推一辆车,走在中间,那二十个盗贼跟在车子后面,武臣和吴广押后。 整个场面显得有点滑稽,不过,武臣觉得心情十分舒畅,不但保住了货物,还将盗贼一网打尽。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已经是酉时了,陈胜见前面不远处有家客栈,于是吩咐家人们推快点,一会儿过后,都到了客栈大门外。 店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出了门来,看到来了这么多住店的,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人多赚钱多,忧的是店小房间少。 家人们将车子推进客栈,在一处竹棚下停放好,走进店内。 店家已经将马匹牵到后院拴好,那群盗贼沿着一面院墙坐成一堆,武臣、陈胜和吴广三人也在店内坐了一桌。 店家进了屋来,走到武臣这一桌,笑容满面,开口说道: “小店地处荒僻,没有什么象样的酒菜,你们只好将就点,不知道外面那伙人做了什么?怎么都被捆了起来?” 武臣大笑起来,说道: “是一伙拦路抢劫的盗贼,今天栽在了我这两位兄弟手中,我们正要将他们送到官府去。 不和你多说了,快将酒菜端上来,我们都饿了。” 店家听完武臣的话,一路小跑进了厨房,端上来三桌酒菜,店内的人又饥又渴,埋头大吃起来。 这时,宋亮在外面大声喊道: “店家,拿点水来喝。” 店家看着武臣这桌的三个人,没有说话,站着不动。 这时,陈胜抬起头来对店家说道: “去,拿水给他们喝。” 店家找来一个罐子,盛了满满一罐水,又拿了一个碗,走到院子中,蹲下去给那伙盗贼喂水。 喝完酒、吃完饭,店内的人各自进了房间休息。 陈胜躺在床上睡了一阵,看到窗外满天星斗,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来,一会儿,陈胜坐了起来,开了门,一个人走到院子中。 那伙盗贼见陈胜走出来,不知道陈胜要做什么。 这时,宋亮对陈胜说道: “我们两天没有吃饭了,要是我和弟兄们都吃饱了饭,有了力气、精神,你不一定能够将我们捆在这里。” 陈胜听宋亮这么说,这才想起来,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听到一阵“咕咕”的响声,想必是宋亮一伙肚子空空才发出声来,又想起宋亮一伙还没有吃晚饭,于是,陈胜转身进了厨房,端出一大堆馒头来,每人嘴里塞了一个。 这伙盗贼还在绑着,不能用手,于是,只好蹲起来,将馒头放置在膝盖上,用嘴啃着吃。 陈胜又进屋端出来一大罐水,给每个人喂了起来。 喂完水,陈胜又在宋亮和宋明身边蹲下,问他二人道: “你们是哪里人?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家中还有没有什么亲人?为什么做起了盗贼?” 宋明吃了东西,又喝了水,对陈胜有些感激,于是回答道: “我和大哥宋亮本来是汝阴县人氏,因为在家乡与官差发生一些争执,被官府抓入牢中,又被处以黥刑,在脸颊上刺了字不久,就被押送到骊山,修筑那始皇帝陵墓。 我兄弟二人在骊山服了一年的苦役,不堪折磨,有一次,趁守卫的官兵不注意,逃下山来。 刚逃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几个也是从骊山逃出来的刑徒,有的是淮北人氏,有的是江东人氏,于是,大家结成伴,一路往东而行。 因为脸颊上刺了字,白天不敢走动,大家就躲藏在山中,靠吃些野果、野菜渡日,到了夜间才能出来行走,如此走了三个多月,辗转跋涉,到了离家乡汝阴县不远的新蔡县。 家中原本有老母亲,还有小舅父宋留,小舅父一直在南阳城内经商,听说在集市里当上了市长,我们脸上刺有墨字,不能去找他。 一次,我大哥宋亮偷偷跑回家去,到家中一看,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一个多月,又连夜跑了回来,我们两人还为此事彼此责备,哭了三天三夜。 脸颊上刺了字,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白天也不敢随便走动,听说鄱县有一个叫黥布的,也是从骊山上逃出来的刑徒,纠集了一、两百号人,在长江边上做起了盗贼,我们也想劫点钱物,好到鄱县投奔黥布。 只不过没想到,今天走到这里,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就栽了跟头,我们也认命了,不知道送到官府后,我和弟兄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陈胜听宋明讲了半天,眼睛有些湿润,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来,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老母亲,要是哪天自己也去服什么徭役、兵役,母亲一个人在家,自己怎么放心得下呢? 想着想着,陈胜掉下了几颗眼泪,这时,吴广也走了出来。 吴广本来睡在床上,想起今天这伙盗贼也不算很坏,想找陈胜商量怎么处置这伙盗贼,于是起身到了陈胜房外,见房门开着,陈胜却不在房中,所以才走到了院子中。 陈胜见到吴广,立即大步走过去,将吴广拉到一边,低声对吴广讲了刚才的事情和宋明所说的话。 吴广一边听一边点头,也想起了自己去服徭役的两个哥哥,还有因为思恋儿子成疾死去的母亲,两只眼睛红了起来,不禁流下了两串热泪。 吴广哽咽着对陈胜说道: “陈胜哥,还是将他们悄悄放走算了,要是真的将他们送去官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陈胜听吴广说完,转身走到宋亮身边,将宋亮扶了起来,几下将宋亮身上的绳索解开,对宋亮说道:“宋兄弟,今天白天实在是对不起,你们各自逃命去吧!我也和你们一样,说不定哪天也会从什么地方逃走呢!” 宋亮一听,“扑通”跪在陈胜跟前,不禁低声哭泣起来。 此时,吴广已经将宋明和几个盗贼的绳索解开,大家又忙了一阵,将所有人身上的绳索解开。 宋明也走到宋亮身边,正想要跪下给陈胜和吴广二人磕上几个响头,陈胜见此情形,一把将宋明拉住,低声说道: “不要耽搁了,还不赶快走,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吧!” 陈胜说完,快步过去将客栈大门打开,宋明拉起宋亮,两兄弟带着一伙盗贼走到了门外。 宋亮到了门外,一伙盗贼又停了下来,宋亮一拱手,对陈胜施礼说道: “弟兄们,记住了,这两位大哥叫陈胜和吴广,日后若有用得上弟兄们的地方,尽管吩咐一声就是。” 此时,吴广从车上将宋亮的斧头、宋明的尖刀拿了出来,递给宋亮兄弟,又将车上的木棍抱了一抱出来,交给众盗贼。 众盗贼一齐拱手与陈胜、吴广道别,各自提了斧头、尖刀、木棍,转身快步走去,片刻功夫,已经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第三十回 他乡有缘识旧人 往事如歌激壮志 等宋亮一伙人走后,陈胜和吴广二人又将地上的绳索收好,检查了一下装货的车子,这才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武臣很早就起来,因为是自己的货物,所以就比别人格外关心一些,武臣起来的时候刚到卯时,天已经大亮了。 昨天忙了一天,又和盗贼打斗,武臣是打着哈欠走到院子的,武臣的哈欠才打到一半,嘴还大大地张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了看,怎么盗贼一个也不见了? 武臣心头一惊,嘴闭不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脖子伸得长长的,定睛一看,还是不见一个盗贼,这才“唉呀!”一声,围着院子转了两圈,东找西找,上看下看,真的不见了盗贼! 武臣急忙跑到货车旁边,将车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货物完好无损,心头似乎轻松了一些,但还是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时,武臣好象才回过神来,怪叫一声,冲进屋去,将陈胜和吴广二人的房门拍得山响,有些语无伦次地大声喊道: “我那三车货物还在,陈大哥、吴大哥,撞鬼了,起来、起来,不得了、不得了,怪、怪,盗贼都走光了,我们怎么办啊?” 吴广将房门打开,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什么?盗贼都走光了!也不招呼一声,还没有给店钱呢!” 这时,陈胜将房门打开,家人们被吵了一阵,也边穿衣服边走了出来。 武臣看到陈胜和吴广出来,稍稍平静了一些,又看到家人们走了出来,这才收起自己的失态,对吴广说道: “吴兄,我可没时间和你说笑,我在院子里找过两遍了,真的不见了盗贼,连斧头、尖刀都拿走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陈胜已经将衣服穿好,伸出一只手搭在武臣肩上,说道: “走,我们出去看看,或许是你没看清楚。” 一伙人走到院子中,当然是没有一个盗贼,陈胜走到装货的车子旁边,检查了一下,对武臣说道: “真是怪事,人走了,怎么不连货物一起推走?” 陈胜又对家人们说道: “昨晚你们可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家人们累了好几天,又和盗贼打斗,受盗贼惊吓,喝了一些酒,睡得很沉,所以,当陈胜这么问的时候,一个个都只是摇头。 这时,武臣开口说道: “算了、算了,货物还在,这里离六县也不远,我们走快点,赶在中午到,这伙盗贼跑了就跑了,有陈兄和吴兄在,盗贼连货物都不敢动一下!” 听完武臣的话,家人们松了口气,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武臣一伙人吃了饭,收拾完毕,陈胜押一车走在前头,武臣走在中间,吴广殿后,往六县去了。 未时时分,陈胜一伙人到了六县。 进了城门,由武臣带路,到了一处大宅,大宅看门的进去通报时,武臣安排陈胜和吴广到一个酒店喝酒,自己带着家人们交货物去了。 两个时辰过后,陈胜和吴广看到两个家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说道: “我家主人叫二位一同前去饮酒。” 片刻之后,陈胜和吴广二人到了那处大宅外,武臣和另外一个人已经在门外等侯着,见陈胜、吴广过来,武臣和那人急忙将二人迎进屋去。 和武臣等在门外的那人,年纪约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十分强壮,只是满头的白发,脸上一道伤痕十分明显,显得很是沧桑,不过,举手投足之间非常有力,看来曾经习过武。 四个人到了一处亭子中坐下,一桌酒席早已摆好,那人抱拳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我是这家主人,名叫周文,多年以来,与武臣兄弟是生意上的朋友,我已经听说了,这次全靠二位,武兄弟才安全将货物送到我这里,我先敬两位一杯,今天很高兴结识二位小兄弟!” 周文说完,端起一杯酒,陈胜和吴广二人也将酒杯端起,三个人头一仰,一杯酒已经下肚。 周文先放下酒杯,武臣拿起酒壶给三人斟满酒。 周文笑笑,又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刚听到武臣兄弟说起你二人的名字,我就有种想立即见到两位的冲动,看到两位如此年青,周文心中羡慕得很。” 陈胜也回敬周文一杯,开口说道: “周大哥,我敬你一杯,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周大哥,总觉得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陈胜说到这里,笑了笑,看了看吴广,说道: “我叫陈胜,阳城县人氏,这位是我表兄弟吴广,阳夏县人氏,二十一年前,就在我刚出生不久,家父就战死在秦军长戟下,所以,自小就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平日里替人耕田种地为生。 这次本想到陈县城中去找庸工做,没想到遇上了武臣兄,路上碰到盗贼,那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武臣端起酒杯,正要说话,周文将手一摆,示意武臣暂且停一下。 周文皱着眉头,一脸的凝重,脸上的伤痕更加明显,一会儿抬头看着天空,一会儿又低头不语,好象是在聚精会神想件什么事情。 其他三个人不好说话,武臣又端起酒杯,示意自己敬陈胜和吴广二人。 周文想着想着,又站了起来,一个人走出亭子,不知道在外面深思什么。 此时,武臣低声对陈胜和吴广说道: “我这位周大哥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会一个人突然就沉默很久,一句话不说,你们可不要见怪啊。 不过,他这个人对人很好,知道的事情很多,又有一身好武艺,听说周大哥原来是陈城人,是项燕将军的部下,和我们三个还是老乡呢!” 武臣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周文,似乎不想让周文听到自己的话。 这时,周文走了进来,脸上有些笑容,说道: “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不起三位了,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都是些陈年旧事,唉,还是不提了,来,我再敬三位两杯!” 四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武臣和周文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后,生怕冷落了陈胜和吴广二人,又说了些奇闻异事。 四个人吃了一阵,周文府中家人已经点了几盏灯在亭子中。 看看天就快黑了,吴广看了看陈胜,于是,陈胜站了起来,施礼说道: “周大哥,今天在这里喝酒是我感到最高兴的一次,现在天要黑了,我们就不打挠了,以后有机会,还想和周大哥一起喝几杯!” 周文一听,急忙站了起来,拉住陈胜,说道: “小兄弟,不要着急,今晚你就和吴广在我这里住一夜,要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还希望你们在我府上多住上一段时间呢。” 陈胜见周文十分殷勤地挽留,不好拒绝,只好又坐了下来。 周文又亲自去吩咐下人们多备些酒菜,要和客人们一起吃过痛快。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天边隐隐有雷声传来,片刻功夫,雨已经淅淅洌洌下了起来,顿时,众人觉得精神一爽。 周文已经喝得满面通红,兴致很高,脸上的疤痕透出亮光来,周文说道: “刚才陈兄弟的话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二十一年前,秦魏两国来攻我楚国,我在陈地收得一些兵士,正在赶去叶县会合项燕将军的大军,在阳城县外遇到一个人,我记得姓朱,名字记都还记得,叫朱义,此人好生了得,一手箭法十分精湛,无人能敌。 说起来,我和他原先还算认识,当年,我去拜见楚国丞相春申君,在春申君府上见过他几次,虽然不是深交,但还是一直记得。 在阳城县城外遇到他的时候,他和妻子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儿子正要去避难,后来我们一同去了叶县。一次,项翎将军去劫魏军营寨的时候,我和他带了几千步卒和弓箭手伏击秦军,为了救一位亲戚,他死在了秦军刀下,实在是可惜啊。” 陈胜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两眼盯着周文,慢慢说道: “他那儿子如果活着,应该已经长成大人了,只可怜了他那妻子要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啊!” 周文看着陈胜,不禁笑了起来,说道: “我还记得,在阳城县外,他要走的时候才给儿子取好名字,那个儿子和小兄弟你是同一个名字,叫陈胜,字涉。” 武臣正好一个人将酒杯端起来要喝,听周文这么一说,手停了下来,酒杯还在唇边,嘴巴张着,两只眼睛已经“骨碌”转了过去,看着陈胜。 吴广听到这里,看着陈胜,好象一下明白了许多事情,又好象有许多解不开的疑惑。 陈胜见三个人都看着自己,于是说道: “从小,我就一直没有听母亲仔细讲过这些事情,只知道父亲叫朱义,死在秦军长戟之下,其它的我也不太清楚,今天听周大哥,不,应该是周叔父,说了这些,我才知道父亲是一位不惜性命救人的大英雄。” 武臣已经将酒杯放下,开口说道: “对呀,对呀,难怪陈兄弟也有一手好箭法,一定是家父所传授。” 说到这里,武臣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接着说道: “哦,不对、不对,可是,你是怎么学得这手好箭法的?” 吴广正要开口,陈胜急忙将吴广的话打断,说道: “在乡里拜了几个师父,自己也十分用心,只学得一些皮毛。” 此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也露了半边脸出来,天空中还可以看到几颗星星,空气十分清新,每个人都觉得十分舒畅。 武臣看着天空,说道: “今晚月色真好!” 周文知道面前这位陈胜竟然真的是故人之子,十分兴奋,站了起来,走到陈胜身边,陈胜也站了起来施礼,周文说道: “小兄弟,不要叫我什么叔父,叫我周大哥听着顺耳,走,到亭子外面去,我要和你比试比试!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停过练习武艺呢!” 不等陈胜说话,周文已经走了出去。 一会儿,周文进来,身后带了四五个家人,有几个抱着一大堆兵器,其中两个人拿着几副弓箭、几张强弩,另外几个拿着火把。 周文叫家人们将兵器、弓弩放下,火把插在院墙上,又叫家人们回去。 这时,武臣和吴广也走出了亭子,站在周文身边,陈胜还站在亭子中,不知如何是好。 见陈胜没有动,周文大步走进亭子,拉上陈胜,走了下来。 陈胜正要开口,周文头一仰,说道: “大丈夫活着就要敢作敢为,我这条命是在秦军长戟下捡回来的,我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我这条命还派得上大用场!” 陈胜听到周文如此的豪言壮语,想说什么,可是却说不出来。 周文又说道: “小兄弟,你我二人先比比开弩张弓,再比试射箭和剑法,要是和你父亲比射箭,我一定比不过。” 周文已经将一张弩提了过来,一只脚踩在弩上,弯下腰去,两手拉着弦,“嗨”一用力,已经将弦上好,又取出一把箭来,约有十来支,装在弩上,放下弩,走到院墙边上的一棵树边,在树干上围上一块一尺见方的铁皮,做完这些后,周文停了下来,看着陈胜。 陈胜也提了一张弩过来,和周文一样,一只脚踩住弩,“嗨”一声将弦上好,又将箭装上。 吴广见地上还有一张弩,也走了过去,象陈胜一样,将弦和箭上好。 周文点了点头,将弩抬起来,对着院墙边上的那棵大树,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阵寒光闪过,“卟卟卟”十来支箭头全部射入铁皮之中。 陈胜将弩抬了起来,瞄了瞄,也将箭全部射进铁皮。 吴广射得偏了一点,有几支箭头射入了院墙之中。 三个人将弩放下,武臣也走了过来,将吴广用了的这张弩提起来,一只脚踩住,两只手拉弦,拉了四、五次,憋得满面通红,还是不能将弦上上去,只好放下弩,呆站着,看着地面,低头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周文拿起一张弓,站稳之后,将箭搭在弦上,沉下气去,缓缓将弓拉圆,“叮”的一声,箭射入了铁皮之中。 陈胜先取了一支箭在右手,伸出左手去接过周文手中的弓,看都没有看一下大树,一抬手,箭已经射了出去,与此同时,只听得“叮”的一声,箭头已没入了铁皮之中。 周文还没有反应过来,看了看大树,又看了看陈胜,两眼有些吃惊,脸上还有一些激动。 吴广将陈胜手中的箭接过来,也将箭射入铁皮,只是,吴广正要将弓放下的时候,那支箭却晃了晃,飘飘然掉在地上,吴广将弓放好,正好看到自己射出去的箭掉下来,不禁笑了起来。 看到吴广射出去的箭掉在地上,武臣笑了笑,弯下腰去,将弓拿在手中,取了一支箭在手,比划了几下,又停下来,拿着弓箭看了半天,将弓箭放回去,刚放到地面,武臣又将弓拿起来,犹豫片刻,还是将弓箭放了回去。 这时,周文才说道: “武兄弟、吴兄弟,你们先到亭子中去喝酒,我要和陈胜比比剑!” 此时,周文豪气干云,提了一柄剑站在院落中间,剑尖斜指,拉开架势,在火把的映照下,脸上的疤痕如同一条大蜈蚣,整个人显得有些威武雄壮。 陈胜也不示弱,将衣服脱下来,丢在一边,取了长剑在手,说道: “周叔父,陈胜得罪了。” 陈胜凝神吸气,举起剑来,盯着周文看了片刻,挥剑来斗。 周文扬起手中长剑接住陈胜,两人在院子中比试起来。 两个人打得十分认真,时不时,“叮叮叮”一阵剑刃相撞击的急促声音让人有些惊心动魄,伴随着剑刃撞击的声音,又激起一阵一阵的轻风,将火把上的火光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灭。 两个人动作逐渐快了起来,在火把的映照之下,只见两个长长的影子在地面上飞来飞去,连武臣也不知不觉伸手出去紧紧拉着吴广。 突然,一声“嗡”的长鸣声过后,陈胜猛地往后跳出了七、八步,已经站在亭子下面的石梯上。 周文也将剑停下,走了过来。 武臣和吴广这才看清楚,陈胜手中空空,长剑已被击落在地。 见周文过来,陈胜拱手施礼说道: “周叔父好精湛的剑法!” 周文哈哈大笑,说道: “陈胜啊,你是不是怕伤着我?你可没有用全力,这一场不算,明天我俩再斗上三百个回合!” 突然,周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下子黯淡起来,脸上布满了沉重的忧郁和伤感,好象有泪花在眼睛里面打转。 片刻过后,周文拉上陈胜进了亭子,四个人坐下,又喝起酒来。 看到周文一脸的沉重,陈胜三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喝酒。 周文看了看武臣,又看了看吴广,最后盯着陈胜,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凄凉,又有些咬牙切齿,说道: “就在蕲县大泽乡,四十万人马、四十万人马啊!被秦军一举击溃!” 陈胜三人知道周文又想起了什么,没有说话,一个个盯着周文看。 这时,两行眼泪从周文眼中滚了出来,周文又接着说道: “我醒过来的时候,才看到,项将军父子已经自杀身亡,身边躺着许多楚国将尉,也是全部自杀身亡。 我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刨出两个大坑,将项将军父子掩埋。 本来我正要举剑自刎在坟旁,有一个过路的老人将我拦住,又将我扶到一处地方,天天为我治伤换药,陪我说话。 伤好之后,老人又带我一路跋涉,到了六县,这些房子都是老人的祖业,是他全部送给我的,老人留下一些钱物就悄悄走了,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我也去找过几回,一直音讯全无。 我都四十七岁的人了,真想早日带上兵马杀进咸阳城去!” 周文说完,将头一仰,看着天空,一股豪气冲了出来,只是,眼角还挂着两颗泪珠,脸上长长的疤痕还有些颤动。 此时,陈胜已经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叹息了几声,低声说道: “假如借我百万人马,我一定能攻进咸阳,取了始皇帝首级!” 吴广也连连叹息不已。 武臣听得两眼发直,将手中的酒杯握得紧紧的。 四个人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喝酒,最后,四人喝醉,趴在几桌上睡着了。 陈胜喝得特别多,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等在一边的家人看到陈胜醒来,忙着将醒酒汤端过来,又替陈胜打来热水。 陈喝了汤,洗漱完毕,这才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家人回答道: “快到午时了,我家主人正在后园中等你。” 家人在前面带路,一会儿,陈胜到了后园,看到周文、武臣、吴广正坐在一起喝茶,旁边还有两个年青人,自己不认识。 见到陈胜过来,周文站起身,满面笑容,说道: “陈兄弟,过来、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那两个年青人站了起来施礼,陈胜急忙还礼。 两个年青人中一个身材比较高,脸长得有点圆,举止斯文有礼;另一个略为矮一点,也还算是长得高大,神色之间与周文有些相象。 两个年青人年龄相似,约有二十六、七,都长得有些强壮,看来,平时也是习武之人。 不知这二人有何与众不同之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