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时节》 第一章 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雨!1981年的春天,豫西南的正月,元宵节刚过,年的气氛还留存在空气里,学校开学了。 雨下的不大,细细密密的。春燕本来是期待有一场雪的,最好是一场大雪,是一场可以让天地一片银白的那种的。可是看起来雪精灵是不屑于光顾的,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春燕一大早就起床了,洗漱,照顾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起床,然后煮稀饭,人吃的,猪吃的,红薯玉米渣粥煮了满满一大铁锅,这是春燕一天的开始。今天,过完寒假的姐弟几个要上学了,父母一直忙着家里豆腐作坊的事,十二岁的春燕要照顾弟弟妹妹,还有家里的猪羊鸡鸭,每一天都忙忙碌碌的,最享受的时光就是上学去。 春燕还有一个姐姐,春燕怕姐姐,也恨姐姐,十六岁的姐姐初中毕业没有再读书了,每天就是看小说听收音机,家里的什么事情都不做,春燕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不敢说姐姐,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每天都黑这个脸摔盘子摔碗的,春燕怕姐姐的拳打脚踢,怕姐姐黑着脸教训弟弟妹妹,也恨姐姐不帮父母做事,但是春燕在姐姐面前什么都不敢说! 今天姐姐还是这样,没起床吃早饭,躺在床上看小说,春燕不敢叫她,照顾弟妹吃完早饭,把父母的早饭送到豆腐坊去,又在锅里给姐姐留下一些,然后喂猪喂鸡,忙完这一切,给弟弟妹妹找来雨衣雨鞋,送出门去。春燕读书的是离家四里多地的镇初中----草庵中学,十里八村的唯一一所像样的初中! 春燕终于要去上学了,她拿出一件破衣服做雨衣,家里的雨具都给弟妹们拿去了,只要书包不被雨淋,春燕喜欢这样随意,反正雨也下得不大。春燕在离家四里地的镇上读初一,村子里只有她一个在哪里读,她每天都是一个人上学放学,刮风下雨,早读晚读,披着星星走带着月亮回,春燕很享受这样的寂寞和孤独,春燕在这样的路上背单词背古诗,在这样的路上想心事,在这样的路上吟自己的小诗,也在这样的路上编写关于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春燕的脚步有些急,她不是怕迟到,她怕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教室,她怕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一身姐姐穿旧打了补丁的衣服,一双洗的发白的破解放鞋,春燕就是一只不招人待见的丑小鸭,实在没有是什么可以昂起头走路的资本。 好在到校时间并不晚,当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时,班级里还没有几个人,她的座位在前排的角落里,这对于有120人的大班级,是连老师都关注不了的地方。春燕尽可能的把小小的身子缩进去,这个卑微的小小的身影,太不起眼了,甚至连班主任老师也是在初一第一学期的第一个月考总结班会上才注意到的。 那是老师第一次在课堂上叫她的名字,张春燕,不起眼的姓,不起眼的名,一个站在座位上好半天还没有被老师找到的小女生,在众目睽睽下有些慌乱的搓着衣角,不知道一向严肃的班主任为什么笑眯眯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知道那些消息比较灵通的女同学都在叽叽喳喳嘀咕些什么,她不知所措的低着头站在那里足足有半分钟,才听到老师昂声宣布,张春燕,本次考试阶段第一名,全年级六个班700多人的第一名! 从那时候起,张春燕这个名字才第一次走进各科任老师和各位同学的耳中,这个小小的角落里的身影才向大家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今天,当春燕打开书包查找寒假作业准备上交的时候,同学们也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室,空荡荡教室一下子热闹起来。 “春燕,作业都写完了吧,我的数学作业没写完,完了完了,老师来了可咋办?”同桌赵娟一进来就垂头丧气的。 “赶紧补,能补多少补多少,不会的我给你讲。”春燕不慌不忙的收拾着自己的书包,给她一个笑脸。 另一位同桌李欣梅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春燕,我的作文刚写一篇,都不知道写啥,咋写呀,老师检查咋弄啊?” “我这里写完了,你拿去看看,我抛砖引玉,先说好了,你不准照着抄!”对于这俩同桌,春燕是又爱又恨,“你俩咋就是不让我省心呢?”她和她们笑闹,着拿出自己的作文本故作生气的甩给李欣梅。 赵娟是学校教导主任的女儿,李欣梅是校长的女儿,这俩一开始和春燕并不是同桌,是那次考试后才调过来的,对于校长和教导主任来说,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个学霸做同桌是最理想也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而春燕是最好的人选。那时候的春燕还不知道这两位从此就走进她的生活中,还有不久后转来的一位回民小女孩海丽丽,成为一生一世可以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了。 那时候春燕只知道,这两个小女孩虽然像公主般存在她的生活中,却善良单纯,乐于助人,可以同甘共苦,可以分享秘密!很快,春燕就和他们无话不谈,贴心贴肝了! 现在,春燕虽然知道再怎么的恶补,也补不完这些没有完成的作业,她还是督促她们赶紧写,她怕老师骂她们,在她小小的心里,她已经把她们当做自己的妹妹了----虽然她们都比她要大上几个月。快要敲响预备铃了,春燕几乎有些绝望的看着这两位在哪里手忙脚乱。 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春燕知道是老师进来了,她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班主任陈老师,这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高大帅气有责任心,知识渊博,课又上的好,春燕很是钦佩。 陈老师用手拍了一下讲台:“同学们,快上课了,各组组长收各科假期作业,班干部请和我一起去会议室领新课本,张春燕同学去教导处,赵主任找。”陈老师大声宣布完,一改严肃的表情,微笑着看着春燕,“快去吧,赵主任找你有事呢!” 春燕期期艾艾的来到主任办公室,虽然是学霸,虽然关于学习的一切事情春燕都不怕,但是春燕依旧怕老师,怕学校领导.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应试教育起始,分数决定一切,对于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高中一直是学霸的春燕来说,每一次的考试都是她证明自己超级无敌的时候,她不怕考试,但她怕老师!从内心深处生出的敬畏之心,使她对所有的从事教育工作的人仰目而视!她甚至想过自己要是能成为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那将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春燕站在办公室外面,看着许许多多老师进进出出的忙碌。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老师们有很多事情要忙。春燕跟进出的老师们恭恭敬敬的问好,又硬着头皮高声的打报告,得到允许后,她来到办公室。 赵主任,也就是赵娟的父亲,一个身材矮小,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中年教师,从座位上站起来,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份表格,摊在春燕面前的桌子上,微笑着对春燕说:“市里要举办作文竞赛,学校给你报名了,你把这个表格填一填,准备准备,下星期一去乡里参加初赛,你填完表交到你们语文老师那里,这就过去填吧,要重视这件事情!”赵主任说完这些,把表格交到春燕的手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让她离开了。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看着来来往往搬着新课本的老师同学,春燕有一瞬间的失神,参加市里的作文竞赛,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她的小学是在她们大队的小学里就读的,一个有着五个年级,十个班200多个学生却没有一个公办教师的大队小学走出来的小学生,没见过电灯,没坐过汽车,甚至除了到这个小镇来上学外就再也没出过远门的小女孩,连有一辆自行车都不敢想。她不想去参加竞赛,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听老师上课,做作业,看书,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构思老师上课布置的作文,想一个人悄悄地在日记本上写自己的小心思。她不是封闭自己,她只是是天生爱静而已! 雨越下越小了,就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滴雨丝。春燕终于来到语文老师寇华玉的办公室,寇老师30来岁,女儿五岁了,身子有些臃肿,这是春燕一下子想起学校的传言,寇老师怀孕了----这对于一个公办老师是不行的,她已经有一个女儿,再怀孕就违反计划生育了。春燕知道计划生育政策是多么严苛,内心里也很为寇老师担忧,但对于这个重男轻女的老师又有些腹诽!春燕自己也是女孩,春燕也不讨父母喜欢,春燕早就知道的! 寇老师喜欢春燕,可以说是偏爱!其实学校的老师都喜欢她。虽然她总是安安静静的! 春燕在寇老师的指导下填写完表格,又拿了寇老师特意给她找来的作文辅导书,就在老师的殷殷叮嘱下走回教室。 班主任正在发课本,一大摞新书已经摆在她的课桌上了,赵娟和贾欣梅正在整理自己的新书,看到春燕回来,都回头来打听消息,春燕据实相告,引来两个小姑娘一阵羡慕。 “春燕,听我爸说要是能获奖,中考能加分呢!”欣梅附在她耳边说。 “听说一个公社就一个名额,咱们公社20多个学校,每个学校就一个初赛名额,春燕,你太厉害了!”赵娟也赞叹起来。 两个小姑娘虽然内心也有丝丝的嫉妒,但还是为好朋友由衷的欣喜雀跃!春燕只是笑着不语,她没有给好朋友说自己不想参加,她知道她必须参加,她不但要参加,她还必须要拿名次!这一点,春燕在赵主任办公室就暗暗的下定决心了! 课本很快发完了,班主任陈老师强调了下午要带书本费学杂费,就开始安排班级新学期的各项工作,新的课程表排了,新的时间表公布了,新学期开学典礼安排在下午举行,然后就是按课表上课了! 一个上午过去,放学了。 春燕收拾完书包,拿起课桌下面她早上当做雨披的破衣服,急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要赶紧回家去做午饭,她只有在妈妈高兴的时候才敢提出讨要学费,对于贫穷而又多子的父母来说,负担她们姐弟几人的学费简直太难了!春燕知道,每学期开学,都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她不想看父母紧锁的眉头!所以她在家尽力做家务,照顾弟妹,好让忙碌在豆腐坊的父母能有时间喘息一下!今天也是如此! 姐姐是不会帮忙的,姐姐平时就是躺在床上看小说,家里有很多书,是爷爷在世的时候爷爷的一个朋友送的,爷爷的朋友曾经是市里图书馆的馆长,后来被批斗了,又后来上吊自杀了,自杀之前给爷爷拉来一架子车的书,那些年爷爷也被批斗,爷爷把这些书藏在地窖里。春燕刚记事的时候爷爷没事做就教她识字,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间开始学写字的,她只记得有一次她偷了姐姐的一个新作业本,被姐姐发现了,姐姐狠揍了她一顿,爷爷就给她找来一本书,让她把书上的字全抄下来,如果一个字不错,就会送她两本新的作业本,后来她得到了新作业本,后来她有了新铅笔,春燕像得到了宝贝似的,小小的春燕就随着爷爷读书识字了! 爷爷不是普通的农村老头,春燕是知道的,但是真正知道爷爷身份的时候是在3年前,公元1979年秋天,那时候爷爷已经离开人世两年了,那天,大队支书带过来两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那天春燕才知道,爷爷原来也是市里的干部,爷爷后来被批斗,爷爷现在平反了,可爷爷没看到这一天!也是在那一天,妈妈从爷爷留下的一个旧箱子底,拿出来一个很旧很旧的银锁,对着她们姐弟六人说,这个银锁是春燕的,谁也不能跟她抢!她记得当时姐姐去妈妈手里抢,被妈妈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然后妈妈就把银锁又锁了起来,直到今天,春燕再也没看见过,因为从那天起,爷爷的箱子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春燕不敢去探听这件事,春燕才不稀罕那个东西,春燕就稀罕家里的那些书,那些从爷爷去世后就被姐姐霸占了的一摞一摞的书,春燕做梦都想着。小小的春燕只有替姐姐洗一次衣服才能换来一本书读,对于姐姐的强势,父母也是没有办法的,更不要说春燕了,她只有小心翼翼的去讨好姐姐,她恨她又怕她,还要讨好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姐姐手里的书! 小雨丝早就停了,天却没有放晴的意思,春燕一路小跑,到家就进厨房,破天荒的妈妈已经在厨房洗菜了。春燕一见就赶忙坐在灶前开始点火,她把火点着,小心的吹旺了,又添些柴,就顺手从衣服口袋拿出了写在一张小纸片上的几个新学的英语单词,一遍又一遍的默读着,等饭做好,几个单词也记熟了。妈妈知道春燕在背单词,只是简单的问问春燕要交多少学杂费,就没再说什么。妈妈在家,春燕就不再张罗弟弟妹妹们,她匆匆的扒拉了一碗饭,也没敢再追问妈妈要学杂费。学校的学杂费,也不是一天就可以收齐的,妈妈不给就是家里没有!春燕知道妈妈不会拖欠自己的学杂费,哪怕就是弟弟妹妹们都没有,妈妈也会给春燕先交的。许多年后春燕才明白,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匆匆又踏上了上学路,其实春燕的口袋里还有一本小册子,那是姐姐所不看的,一本带有注释的小红塑料皮《毛主席诗词》,这几天一直被春燕揣在口袋里,她正在背诵那一篇《沁园春.长沙》!她喜欢毛主席的诗词,非常喜欢!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但是她读上两三遍就可以背下来,就像这样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大声的朗诵,对,就是朗诵!也许她喜欢的就是这种彭拜的激情吧!许多年后,春燕想起当年的那段上学路,还是那么亲切!是啊,那些她喜欢的,唐诗宋词,甚至是诗经论语,不都是在这段路上背诵的吗?也是好多年后春燕也始终不明白,天天在家里躺着看小说的姐姐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这些呢? 下午,天仍然阴沉沉的,却没下雨,开学典礼如期举行,春燕和好朋友赵娟,贾欣梅站在自己班级的队伍里,听着校长主任在主席台上讲着,心却跑掉了,这是不常有的!春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是担心作文竞赛的事吗?好像也不是,虽然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竞赛,但是她一贯的作文写得都很好,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么还有什么呢?春燕忽然想起来昨天下午家里来的一位客人,是妈妈娘家的一位远房姐姐,当时她正在家收拾书包,哪位亲戚一来就让她带着去豆腐坊找妈妈,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离开的。后来春燕隐约听到妈妈和爸爸聊起姐姐,难道哪位亲戚是给姐姐找婆家了?春燕一下子愣了,春燕知道妈妈和爸爸早就在商量给姐姐找婆家的事,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姐姐刚16岁!姐姐还有一个作家梦!这个作家梦别人不知道,春燕知道,姐姐在偷偷写小说,姐姐曾经让春燕看过,虽然春燕感觉姐姐写得不好,但春燕希望姐姐成功,如果姐姐现在就找婆家,她的作家梦就完了!春燕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以至于都不知道校长在上面讲些什么。 “下面有请初一(1)班的张春燕同学上台领奖!”贾校长喜悦洪亮的声音传来,台下一片掌声。 春燕愣愣的不知怎么回事,赵娟急得直推她,贾欣梅也着急的直嚷嚷:“快啊,快去,你被评为市里的优秀学生了,全校就你一个呢!”春燕一下子回过神来,她迟疑一下,才匆匆忙忙的走上主席台,她不敢往四周看,在这个学校,这样的场面她不是第一次经过,小小的女孩啊,已经宠辱不惊了,虽然也对每一次的成绩暗暗窃喜,但是春燕知道她现在的一切都取决于自己的努力,如果稍有懈怠,她将什么都不是! 大会在一片掌声中结束了,有些激动的春燕暂时忘了姐姐的事,随着队伍回到教室。 上课下课,听讲写作业,又利用课外活动的时间去了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听语文老师辅导了一会儿作文,然后就又是放学回家,做饭吃饭,继续回学校上晚自习,晚上十点才能回家睡觉,第二天早上5:30起床去学校上早操,然后早读,然后又是放学做饭吃饭.......周而复始,春燕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还有三年,三年后她如果可以去读高中才能住校,春燕很期待住校的日子。她幻想想着有一天她可以不用做家务,不用照顾弟弟妹妹,那样她就可以做许许多多自己想做的事。 第二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春燕的日子忙碌而充实,转眼就要去乡里参加作文竞赛了,一大早春燕就来到寇老师的办公室,听她对自己的再一次辅导,这一次是赵主任带着春燕去,寇老师是不能去的,春燕知道,大着肚子的寇老师是不能见上级领导的,春燕听同学们在悄悄议论寇老师的事,她很是替寇老师担忧,可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的担忧有什么用?寇老师想要一个儿子!学校的老师都想要生男孩,这是不争的事实!也许寇老师会为此丢了工作!春燕很为寇老师感到不值! 春燕被赵主任用自行车带着来到了乡里教办室,和同乡的其他学校的同学一起参加竞赛,竞赛的题目是《我的----(写人物)》这样的题目春燕写过好多次。她这次写的是姐姐,因为她已经知道父母在给姐姐找婆家,下笔来再也不是普通的肖像,性格的描写!她写父母对姐姐的无奈,写自己对姐姐的怕和恨,写姐姐的梦,也写了姐姐所要面临的相亲和出嫁,写自己深深的担忧和同情!最后她几乎是含着泪水写到:“我好像是看到千千万万和姐姐一样生活在偏僻农村里的女孩子,也好像是看到几年后的自己,小小年纪就嫁人生子,然后过着和奶奶和妈妈一样的日子,世世代代!” 春燕的作文得了全乡第一名! 春燕的作文得了全市第一名! 春燕的作文被登载在市里的报纸上!春燕还领到了第一笔稿费!这个成功让春燕一下子成了学校的名人,但春燕的父母并不知道,他们村只有春燕一个人在这个学校读书!直到春燕把稿费和奖金交到妈妈手里的时候,她看见妈妈背过身子擦去眼角的泪水,春燕一下子热泪盈眶!许多年后,春燕终于知道,父母为什么那么迁就姐姐,而对自己那么严厉,也终于知道姐姐为什么辍学,为什么恨自己! 但那时候的春燕,刚刚12岁的春燕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春燕的学生生涯依旧灿烂辉煌,随着每一次的考试竞赛,乡里市里甚至省里,春燕的奖状越得越多,可是家里的日子却并没有很好过,父母对春燕依旧是那么严厉,春燕依旧穿着姐姐的旧衣服,依旧忙碌,依旧边烧火边背单词,依旧给姐姐洗衣服换取姐姐手里的书,依旧边走路边背古诗,在那条小路上编织自己内心的憧憬和渴望! 暑假来了,春燕找来了初二的课本,春燕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不想读初二,她想直接跳到初三,她想赶紧的去读高中,她想住校,她想离开家,想有更多的时间去完成自己的梦,她甚至想像城里孩子一样唱歌跳舞学画学琴,春燕想做的事事情太多了,可是这所偏僻的农村中学里连体育音乐老师都没有,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台只会考试的小机器。现在放假了,春燕更是不想待在家里,家里有无穷无尽的家务活,有父母严厉的目光,还有那个一天到晚对她横眉冷对的姐姐----定下来婆家的姐姐对她更是没有好脸色了,春燕更怕姐姐了! 暑假如期而至,期末考试完的这天,一封邀请函飞到了校长贾孝宗的桌子上,市文联邀请张春燕同学参加暑期夏令营,为期20天。得到消息的贾校长急急忙忙的跑进了初一一班,叫住了正在收拾书包的春燕,把她叫进了校长办公室。 “张春燕同学,市里要举办一个暑期写作夏令营,可能是要去海南岛的,这是邀请信,你先看一眼,上级领导考虑你年龄小,你可以带一位家长去,你把这封信带给你家长看看,让他们给你准备一下。” 校长说着就把信交到了春燕的手里,春燕的心在那一刻呼的飞了出去,她只觉得她的脸腾地一下发起烧来,她顾不得跟校长道谢,连校长下面再说什么也听不到了,一路强忍内心的雀跃,如飞般的跑出校长室,她感觉自己在做梦,感觉自己飞在云彩里,她还来不及想那么多,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激动,她一路飞奔着回到家里。 父亲拿着春燕递过来的邀请函,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的看,母亲站在旁边,看着父亲,春燕觉得,妈妈的眼里亮晶晶的!很久很久,父亲把那封烫金的邀请函小心的放在衣兜里,看了一眼妈妈,对春燕点了一下头,“吃饭吧!”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和弟弟妹妹笑闹着,只有父母和姐姐默不作声,春燕管不了那么多,她憧憬着将要开始的新生活! 忽然,啪的一声,姐姐把碗摔在地上,起身走进里屋,拴上了房门!正在吃饭的父母放下碗筷。春燕和弟弟妹妹一下子愣住了,父母相互看了一眼,没说话,又接着低头吃饭!弟妹们也安静下来,春燕放下饭碗,不知所措的站起来,她想问姐姐怎么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愣愣的站在那里,望着父母! “不要理她,赶紧吃你的饭!”爸爸低声说!一旁的大弟弟赶紧的拽她的衣角,她坐了下来,一家人无声的吃着,再也没有了笑闹的声音。 晚饭后,春燕正在厨房洗碗,妈妈走进来了:“燕,妈给你说个事!” “嗯,妈,啥事儿啊?” “你看你姐,晚饭又没吃,妈也拿她没办法!这可怎么办呢?” “妈,要不我重新给姐做一点儿吧,姐姐爱吃鸡蛋,我给她煮荷包蛋吧!” “燕,你听妈说,”妈妈期期艾艾的,艰难的开口了,“燕,这个夏令营让你姐去吧,让你姐替你去吧!妈也是没办法啊!就让你姐顶着你的名字去吧,她这往后也不上学了,也没有机会了!”妈妈说着,哽咽了! “不,我不!”春燕跳起来,“我不,姐姐怎么能替我去?这怎么行?不可能的!妈!这不可能的!” “妈求你了,你姐两顿都没吃饭了,妈不能看着她饿死啊!” “这太荒唐了,妈,你们不能这么偏心,妈,我不答应!” “燕啊,妈给你跪下了!”母亲一下子扑倒在春燕的脚下! 春燕的心掉在了冰窖里,她愣愣的站在那里,好久好久!回过神来的春燕夺门而出,冲进了夜幕中! 夜,漆黑一片,闷得透不过气来。春燕在无边的黑暗里游荡,哭够了,走累了,她停下脚步,远远的村子里传来一片犬吠,春燕感觉自己心里空荡荡的。最疼春燕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了,爸爸妈妈也疼春燕,但比起爷爷奶奶来,却更多的是严厉!在春燕的记忆里,妈妈从来就没对春燕笑过,爸爸也是!春燕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学习成绩最好,做家务最多的自己这么不讨父母的欢心呢? 从记事起,姐姐就总是欺负春燕,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迁就姐姐?----难道自己真的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还记得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考试的时候错了一个字母,虽然她得了全班第一,仍然吃了妈妈的巴掌,而后来上学的弟弟每次考试都是刚刚及格,妈妈却为什么没有拳脚相加呢?春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原因。 夜幕越来越沉,村口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声,一声声的穿透了浓浓的夜色,春燕的心渐渐的静了下来,她慢慢的向村口走去,她想和妈妈好好的谈一谈,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姐姐代替她去夏令营的,哪怕爸妈怎么相逼,她也决不屈服! 她在村口遇到妈妈,妈妈一把搂过春燕,带着哭腔反反复复的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 妈妈的哭声让春燕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她把脸藏进妈妈怀里,眼泪哗哗的流着,妈妈啊你糊涂了吗?姐姐怎么能代替我呢! 春燕被妈妈拉进了家门。爸爸怒气冲冲的坐在院子里,对着姐姐的屋子吼:“你也别闹,你凭什么去,你有那个能耐吗?你不要自己不行再害了燕子,你每天什么都不做,就看着燕子给你做牛做马,你好意思吗?” “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你们就记着她为什么不想想我,我有什么错,家里没钱为什么偏偏就不让我上学,为什么就该我辍学让着她上,为什么撕了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为什么每学期的学费都先给她交?为什么给我找婆家要彩礼给她交学费?她是亲生的,我是捡来的?” 屋里传来姐姐声嘶力竭的声音,一句句像刀子扎在父亲的心上,父亲无语了,愣在门口的春燕看着父亲把头深深的垂了下来:“丽啊,你这是在用刀子扎你爸妈的心啊,你爸妈没本事,你生在这个家,你没有那个命啊!” “好好好,你们天天都说我是大姐我该让着她,我让着她了,什么都让着她了,连我自己我也卖了我还有什么?” 大姐春丽像抛出来一枚炸弹,在春燕头上炸响了晴天霹雳,春燕是彻底蒙了,她什么都明白了!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院子里,看着父母,看着姐姐的房门,她蹲下小小的清清瘦瘦的身子,久久的久久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姐姐,她的姐姐,刚刚十六岁的姐姐,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春燕的心颤抖的就要窒息了,痛的无法呼吸,姐姐,姐姐,今生今世春燕永不负你! 下定决心的春燕走进厨房,点着火给姐姐煮了两个荷包蛋,小心翼翼的端进姐姐的房间:“姐姐,你去吧,你陪我一起去。都怪我没说清楚,我年龄小,可以带一个家长的,你就是我的家长啊!你不用顶着我的名字,你光明正大的去,我们明天就做准备,我们一起去。姐姐,我们两个去不用爸爸妈妈跟着吧,你看他们也没空,你正好做我的家长了,你不会不敢吧?”春燕柔声细语的推着姐姐,“姐姐,快吃吧,是我不好,我没说清楚,姐姐!” 院子里,父亲轻叹一声,拉着母亲走出院子。 第三章 充满了热带海岛风光的新洲岛上,来自某市的夏令营,入住在一家风景优雅的酒店里,从偏僻乡村走出来的小姐俩眼睛已经不够用了,看着哪儿都那么富丽堂皇,看着那儿都那么新奇。尤其是姐姐春丽,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和夏令营的其他营员谈天说地,聊文学谈人生,拿她自己写的小说到处拜师求教,甚至吟诗作赋,很是风雅!倒是春燕,也许是年龄还小,看上去拘谨又紧张,除了准备集体活动的东西,听听同行的几位导师的讲座,记记笔记之外,余下的时间就是一个人流连在海边,捡捡贝壳,吹吹海风,想想《海的女儿》的童话,还有好多好多关于大海的文字,内心平静而充实! 这是一个彩霞漫天的黄昏,结束了集体活动的春燕漫步在散发着余热的沙滩上,姐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几天她总是外出,春燕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春燕怕姐姐迷路,不让她跑远,怕她走丢了。姐姐太不安份了!春燕有些担心。 远远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姐姐!姐姐春丽也漫步在沙滩上,她身边站着一位大男生。春燕认识那位男生,是同市的一位小有名气的文学青年,市里某大学的中文系在校生,也是某大学校刊的编辑,是她们这次夏令营的辅导员,春燕他们这群中学生都叫他陆老师的陆文翰。陆文翰长的高大帅气,很是吸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春燕对他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有好几次春燕看到他的目光在女生的胸口流连,她心里像吃了苍蝇一般厌恶,连走路都想躲着他。其实想躲着的也许不只春燕一人,同室住着的另一位营员小夏也是一位。 这几天,春燕不止一次的看到姐姐拿着自己写的小说进出他的房间。现在,姐姐又和这位仁君在一起,她心里忽然为姐姐担忧起来! 她快步走到姐姐身边,听到姐姐在向陆文寒讨教: “陆老师,您说这个人物该怎么处理?我怎么写才合适?” “这以上的部分都处理的很好,就这么写就不错了,没必要再去修改!”陆文寒说着,眼睛在姐姐身上滴溜溜地打转。十七岁的姐姐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出落的身段窈窕,眉目清秀,一头秀发束成长长的一条马尾辫,连春燕看了都喜欢! “如果这么写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啊,毕竟男主人公是大学生,而女主人公才是个初中毕业的农村野丫头?”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两个青年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走到一起,有什么不可以?再说男主人公就喜欢这个农村野丫头啊!” “那我就这么写了,回头写完了你可一定得给我修改修改!”姐姐有些撒娇的搂着陆文寒的胳膊晃着,“我什么都不懂,以后全靠你了!” 陆文寒飞快的扫了一眼春丽起伏的胸口,有意无意的用胳膊蹭了蹭她的胸,连忙点头:“好啊,包在我身上,你写完了我先给你发在我们的校刊上!”看到这一切的春燕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像卡了什么似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她几步上前,拉开春丽! “姐”,我找你半天了,我们给家里写封信吧,我们已经到这里好几天了,爸妈一定担心着呢!” “要写你写,我可没空!”春丽一下子甩开春艳的双手,“你自己不会写,缠着我干啥!” “姐!姐!”春丽哀求着去拉姐姐的手,一旁的陆文翰赶紧走过来说,“回去吧,春丽,我们晚上再聊,” 陆文翰走远了,春丽恼羞成怒的推开春燕,“我的事情你少管,你要到爸妈哪里嚼舌根子,看我不割了你那个贱舌头!”说着,怒气冲冲的大步离开了! 春燕担忧的望着姐姐离开,忽然很后悔这次和姐姐一起出来,春燕感觉姐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心事重重的回到房间里,写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信投到酒店门口的邮筒里。 快到晚饭的时候,姐姐才从外面回来。晚饭后,姐姐也没搭理春燕,自顾自地收拾自己以前写的稿子,就去了陆文翰的房间。正在写什么东西的小夏,看了看姐姐离去的身影,又看看春燕,拿起桌子上的一摞稿纸,“走,燕子,咱们也去找陆老师!” 春燕会心的一笑,感激的点头道:“对,走吧!咱们也去!”俩人快步追上了春丽,赶在春丽前面推开了陆文翰的房门! 第四章 结束了暑期夏令营的春燕姐妹回到了老家,正是夏忙时节,春燕又重复起以前的日子。 好在的是夏天天气太热,家里是不用做豆腐的,春燕倒是多了许多时间看书学习了。 夏令营结束的时候,主办方作为奖品,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市图书馆的终身免费借书卡,只是这张借书卡被春丽抢跑了,作为交换的是家里的藏书柜的钥匙。 得到钥匙的春燕如获至宝。其实家里的那些书就够春燕看一阵子的,何况有些书还是春燕百读不厌的呢? 倒是姐姐春丽,这一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常常拿着春燕的借书卡外出,一去就是一整天。 这天,姐姐又晚归,惹得父亲发了脾气,春丽看姐姐挨骂,就对姐姐说,图书馆的书是可以外借的,她让姐姐一次多借几本,就不用天天去了,谁知听了这话,姐姐春丽对着春燕就是一个耳光:“小贱丫头,别认为我不知道你在爸妈面前嚼舌头跟子,看我不把你的舌头揪下来我就不是你姐!”说着就对春燕又是几拳! 被打蒙了的春燕被父亲一把拽在身后,父亲抄起一把扫帚,对着春丽就是几下!眼看着家里闹成一团的母亲急忙拉开春丽,把她拉进自己的房间。父亲气哼哼的转身逼问春燕,问她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问她都知道些什么,春燕不知道父亲所指何事,死命的摇头,她从来没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吓懵了,只会站在那里哭。 母亲从姐姐的房间里出来,拉开了父亲,又低声呵斥了了春丽一声,让她不要哭了,就叹着气去给晚归的姐姐做饭去了。春丽也来到厨房,坐在灶前帮母亲烧火,一边低头垂泪,母亲对在外面生闷气的父亲柔声道,“她爹,你跟燕子发啥火,燕子刚多大,又能懂个啥?丽不小了,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我这个当妈的,是该管管她了,回头我好好问问她。” “你是该问问她,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每天这么往外跑,像个啥话,真这样明年就给她送婆家去,我管不了了!”父亲大声嚷道,气哼哼的挥着手走出院子! 母亲给春丽打了几个荷包蛋,亲自端进房间,房间里传来春丽低低的抽泣声和母亲轻声细语的劝慰,春燕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明明是自己不对,还要赖在春燕的头上,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对父母说啊,怎么能怪她呢?姐姐啊,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呢? 怀着满腹心事的春燕躺在床上,小小的瘦弱的身子蜷缩着,含着泪痕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姐姐走在一条仄仄的小路上,向着雾蒙蒙的远方飘然而去,任她怎么哭喊,都没有回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姐姐除了偶尔的外出,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这天,春燕早早吃过饭,带着弟弟妹妹们去集上玩,她要给自己和弟妹们买一些新的作业本和铅笔,学校就要开学了,春燕很想早点回到学校,她很想念学校的老师和朋友,这个暑假太漫长了,春燕有些等不及了。 买完东西,春燕带着弟妹们来到离集市不远的学校里,看着空荡荡的教师和校园,兴奋的给弟弟妹妹们讲着自己的班级,自己的老师! 姐弟几个就在锁着的大门口流连!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春燕的视线,她看到姐姐上了一个人的自行车远去了,那个人春燕是认识的--陆文翰!春燕吃惊的捂着自己的嘴巴才没有让自己叫出来,她丢下弟弟妹妹追过去,无奈姐姐他们已经走远了,春燕再也无心带着弟妹们玩了,急急忙忙的走回家,找到妈妈,把这前前后后的事和妈妈说了一遍,妈妈一下子摊在椅子上!她叮嘱春燕不要告诉任何人,又赶紧借来自行车,让爸爸顺着那条向市里的路追去..... 下午,爸爸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在市里转了一天,能想起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找到春丽,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叹气! “等晚上她回来,我非打死她不成,这个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妈妈一边擦着眼角一边恨恨的说! “回来便吧,要是不回来呢?----家门不幸啊!”爸爸深深的叹息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傍晚的时候,一脸疲惫的姐姐走进了家门。妈妈一看到姐姐,就赶忙起身,一把把姐姐拽进里屋,闩上了门;爸爸什么都没说,满脸怒气的站在院子里;春燕在烧火做饭,弟弟妹妹们都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家里一片寂静,里屋里传来妈妈的质问声和姐姐压抑的哭声,再后来就是妈妈厮打姐姐的声音,然后就是妈妈的低低的哭声!春燕的心揪起来似的疼着,她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做好了晚饭,她静静地坐在灶前,一直到弟弟妹妹们回来嚷嚷着要吃饭,春燕才回过神来! 晚饭是春燕张罗弟弟妹妹们吃的,父母都没有动筷子,姐姐更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二天,第三天,姐姐都没有起床吃饭,妈妈悄悄的哭,爸爸低声叹气,春燕心里知道,姐姐一定是有什么事了,但是姐姐不说,春燕是不会问的! 第四天晚上,姐姐起床了,她吃了春燕端给她的荷包蛋,破天荒的头一次笑着对春燕说,“我没事了,燕,我想明白了,凤凰就是凤凰,鸡就是鸡,以后姐不会再那么对你了,姐叫疯狗咬了一口,姐啥都明白了!燕,你好好上学,姐啥都不说了!姐以后挣钱供你,你可一定给姐争口气!”姐姐春丽说着一下子搂着春燕嚎啕大哭! 第五章 学校开学了,春燕没有如愿跳进初三年级,而是按部就班的坐在初二的教室里,相伴着她的两位同桌,还是好姐妹赵娟和贾欣梅,陈老师还是她们的班主任,教她们的数学课,语文英语等也都是原来初二年级的老师,对春燕都是熟悉的。只是新来了一位物理老师,春燕还没有见过,听欣梅说是一位非常帅气的大学生,还是从国内一所著名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呢!不过春燕是不信的,这所偏僻的农村学校,别说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就是大学生也是稀有物种,春燕很期待见一见这位尊神! “哈哈,是不是不信?真的很帅呢,你不信,问赵娟,她也是见过的啊,记得她刚见到还说长的有些像你呢?” “像我?你不是没睡醒吧,我可没有500年前失散的哥哥!” “赵娟,赵娟,你说说,不是你自己说的很像燕儿的吗?” “是像!燕子,不信你自己看,人家是支教来的,我爸说也就是两年时间就走了,又不是长期在这里的!”赵娟头也没抬,只顾自己收拾着刚发的新课本,“燕子,保不准你还真是你哥呢,赶紧回去问你爸妈,你是不是捡来的?你学习那么好,是不是就是基因好啊,你看这不是出了一位大学生哥哥吗?欣梅,要真是燕子的哥哥让咱也沾沾光!” “好好好,你俩就闹,回头有的是机会收拾你们!”春燕说不过她俩,索性就不说了,一边准备上课的东西,一边就在心里嘀咕:“什么样的帅哥让这两位失去心智了呢,我且拭目以待,呵呵呵!哈!” 但是,当天的课表没有物理课,要见这位师尊要到第二天了! 下午放学,春燕到家,姐姐已经做好了晚饭,升入初二,春燕的时间更紧了,好在姐姐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每天都会早早地做好饭等着弟弟妹妹们放学,为春燕省去了不少时间。 春燕很感激姐姐,每天一放学就和姐姐聊学校的事,姐姐的转变使春燕很开心,姐妹俩现在是无话不谈,春燕知道,对于姐姐来说,关于陆文翰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姐姐不说,春艳也永远不会问! 哼,那个疯狗,如果他真的伤害到姐姐,那就等着瞧,她会一口一口的嚼碎他,而且不吐骨头! “姐,今天在学校,赵娟和欣梅说我们新来的物理老师长的像我,你看逗不逗,还问咱们是不是有个失散的哥哥,可笑死我了。” “哥哥咱是没有,你只有老姐我一个!”姐姐一边笑着一边给春燕盛饭。春燕接过姐姐递过来的饭,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呜呜咽咽的说:“要真是有个哥哥就好了,我还真盼着能有个哥哥呢!这样晚上我去上学就有人接我了!那我就不怕了!” “嗯,也是,咱是缺一个哥哥!燕,从今天开始你就有哥哥了!” “哈,姐,你也会开玩笑!不说了,哎,我要迟到了,赶紧走了!”春燕一边说一边和姐姐挥着手,又奔上上学的路! 晚上9:30分,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这个学校没有学生宿舍,离家远的同学都借住在附近的村子里,春燕离家不是很近,可也不算太远,这附近也没有亲戚,就每天回家住,再加上同村里也没有伙伴,所以不管刮风下雨,寒来暑往,春燕都是一个人走在这黑暗的乡村小路上!今天,她刚出校门,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外的暗夜里,春燕认出来了,那是穿着父亲的衣服的姐姐----女扮男装!正一脸微笑的向自己招手!眼圈热热的春燕扑上前去,拉着姐姐的手,笑着和姐姐一起走进了暗夜里! 第二天,上午的第二节课是物理课,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的是一位阳光干净的大男孩,藏青的西服,红底白点的领带,黑皮鞋。大高个子,英俊帅气,一眼就给春燕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难怪赵娟和欣梅会说帅,其实在春燕眼里,这也不是普通的帅,简直要掉渣了!尤其是还西服领带黑皮鞋,估计走大街上,都要影响交通!春燕坐在角落里,上下打量这位小先生,反正120人的大班级里,他也看不到自己,索性就看个够! 一旁的欣梅在桌子下拉拉春燕的衣角,示意春燕:“像你!” 另一边的赵娟也小声嘀咕:“嗯,就是!” 春燕一人给了一脚:“上课,听讲!” 讲台上的大帅哥扫视了一眼教室的每一个角落,目光有意无意的在春燕的脸上扫过,然后响亮的叫了一声:“上课,同学们好!”标准的普通话,磁性的男中音,一下子镇住了有些乱哄哄的教室,班长急忙叫起立,问老师好,一阵砰砰啪啪的声音过后,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这是春燕的第一节物理课,也是大学生林牧的第一节正式课,虽然为了这节课,他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不下十次啦,可是一站在这个有着120名学生的讲台上,他还是紧张的差一点就忘了说什么。好在这一节课还算顺利的上完了,他讲完了要传授的知识,就让同学们自由发问,还特别强调一点,想问什么都可以。 “林老师,您说的想问什么问什么?”角落里的春燕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举手站立起来。 “是的,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的。” “那好,请问林老师仙乡何处?贵庚几何?小女子等诸位同学是您老的第几代弟子啊?”春燕说着故意抱拳行礼,一本正紧的样子逗的同学们轰的一声笑了起来,林牧也被她逗笑了,他大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写出一行大字: “在下林牧,年方十九,家居京都,上有高堂下无妻房,诸位小哥是为师的开山大弟子也!” 教室里笑作一团,林牧的第一堂课在笑声里结束了,从此那个角落里的小小的身影印在了林牧的心里,他后来知道她就是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张春燕! 第六章 一切就像学校后面的小河一样,虽然千回百转,却也一路向前! 岁月静好,小姑娘春燕在慢慢的长大! 破旧的衣服难掩天生丽质,而学霸的特质更使她一路高歌,收获荣誉的同时,也把一个羞涩腼腆的丑小鸭变成了阳光自信的小少女,转眼日历掀到了农历的八月十六,中秋节后的第一天,迎来了春燕的第十三个生日。 这天,早饭的时候,妈妈端出来五个煮鸡蛋,难得的微笑着:“今儿个是燕生日,煮了几个鸡蛋你和弟弟妹妹们分了吃,中午给你们包饺子吃!” 春燕知道家里的艰难,煮鸡蛋是家里难得的奢侈品,更不要说一家人吃一顿饺子了,她把鸡蛋拿到厨房,留出两个给父母,剩下三个都被她一切两半,姐弟六人一人一块。 一向严厉的母亲露出难得的笑容! 中午的饺子,是肉馅的,这可是过年也不一定有的!这次春燕把自己吃撑了! 晚上,是物理课自习时间,上课的铃声响过,一向守时的老师林牧却没有走进教室,班长张春燕站起来,安排大家先该干什么干什么,然后来到学校办公室,空荡荡的办公室静悄悄的,只有林老师一个人趴在办公桌上,春燕打了一声报告,林老师抬起头,看到春燕,又低头看了一下手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我忘了今晚是我的课,麻烦你跑一趟,不好意思啊!”说着就抓起教科书夹在腋下,和春燕一起走向教室。 “今天是八月十六了,这月亮可真圆啊,八月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了,我就喜欢八九月的时候!”林牧抬头望着皎洁的满月,深有感触的开口道,“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秋高气爽,很是惬意!” “林老师想家了?你喜欢秋天啊?我以为你喜欢春天呢,看你一天到晚阳光灿烂的的,八九点钟的太阳一样,还有这风花雪月的感慨啊?” “八九点钟的太阳?我以为我已经烈士暮年了呢,喜欢秋天是有原因的,”林老师话锋一转,“张春燕,你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六个,我上面有一个姐,下面一个妹妹,还有三个弟弟呢!” “多好啊,有伴儿!不像我,形只影单的,唯一的一个妹妹也让我爸妈给弄丢了......如果我妹妹不丢,也和你差不多大,正好是今天的生日呢!”林牧望着遥远的夜空! “哦,今天的生日?”春燕停顿了一下,“怎么丢的,后来怎么不去找找?” “我是跟着我外婆长大的,我爸爸妈妈以前在很远的地方工作,79年才调回来的,妹妹是啥时候生的啥时候丢的我都不知道,只是听爸爸妈妈说后来去找没有找到,时间长了也就放弃了!每年的这一天妈妈还会买来蛋糕给妹妹庆祝生日呢,尽管她不在!”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教室了,春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林牧也开始辅导同学们自习,静谧的教室里流淌着日光灯温暖的光芒,春燕飞快的做着习题,早已把林牧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元旦将至,春燕接到老师的通知,全国物理竞赛本市选拔赛下星期举行,时间很紧,要她停课复习,学校教办室特地为她准备了详尽的复习计划,由那位物理系的高材生给她担任辅导老师。 春燕知道这种竞赛对自己和学校的意义,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复习资料,第一次感到压力山大:“唉唉唉,我这是上辈子做的什么孽?这一天天的,要了我的老命了呀呀呀!”小姑娘的叫苦连天,惹来了办公室各位老师的哄堂大笑,这个开心果,就是有这样的功能。 “学校研究决定,在这个停课复习阶段,由教师食堂提供你的一日三餐,学校给你腾出来一间临时宿舍,你可以带着铺盖入住,还有你可以找一位同学,晚上在这里陪你!”班主任宣布了学校的决定。 “那好吧,我要贾欣梅和赵娟来和我作伴,还烦请恩师在校长和主任那里代为请求恩准,如果这二位就位,我就上发条开动了!”春燕说着,故意作势抱拳躬身!又引来一阵笑声。 春燕在笑声中回到教室,收拾了东西,带着书包来到了专为她准备的临时宿舍,房间里桌椅床铺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小的取暖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烧水壶,里面正烧着开水,一切都是精心准备的,看起来学校对这个竞赛是非常重视的!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花,细细密密的,越下越大!春燕晃了晃脑袋,从堆积如山的习题中抬起头来,望着飘雪的窗外,她很享受这种沉醉于书山学海的静谧以及攻克难题的快感,春燕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住上一些日子,因为初赛完了接下来就是省里的复赛,如果侥幸通过初赛复赛,那她就可以参加全国决赛了. 不远处的办公室里,老师们正在开会,原因是县里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冬季数学竞赛,数学老师在和学校争取要春燕出赛。 “张春燕的确是最佳人选,我建议张春燕可以试试两项都参加!”教导主任赵老师提议。 “我要强调一点的是张春燕不可能再去参加数学竞赛了,她没有那个时间!”林牧提高了声音,“大家都知道,这个全国物理竞赛的级别有多高,如果她能全力以赴,我有把握她有可能在省内拿到名次!” “问题是现在的数学竞赛怎么办,派别人去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敢打包票出彩,开学的时候张春燕曾经提到要跳级,以她的成绩和接受新知识的能力,都不是不可以跳级,大家心知肚明,学校压着她,还不就是为了今年的这些竞赛?张春燕给学校带来的荣誉有目共睹,如果这次竞赛没有她,乡里也说不过去!”数学陈老师一脸严肃。 “呵,如果说离了张春燕,学校就没有别人可以参加,岂不成了笑话,我来的晚,学校的状况我不了解,但如果别无他人的话,就是科任老师的悲哀!机会是均等的,为什么不让别人试试?”林牧有些不屑。 “我说过,别人去不是不可以,但我说过不敢保证出名次,乡里那边我不负责!”陈老师望了一眼在座的各位领导,把眼睛移到了别处! “这样吧,我觉得我们为什么不征求一下张春燕自己的意见,她也有这个权利,如果她自己要两个都参加,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数学竞赛就在眼前,要耽误的也就是一个星期的时间。”赵主任又一次提议。 “好吧,就这么决定。把权利交到孩子手里,让她自己决定。”一直没有说话的校长开口道,“就是两项都参加,对物理竞赛也没什么影响,你后期再加把劲,应该也不差!”校长安慰的拍拍林牧的肩膀,示意班主任去**燕。 “可以啊,我不偏科的。再说就凭我们陈老师栽培我这么久,我也得有点良心啊!——林老师,这一个星期我早上上午复习物理,下午晚上复习数学,咱们喝完了鸡汤喝排骨汤,也换换口味!也省的林老师烦我,嘿嘿!”春燕一脸娇笑的对着林牧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办公室严肃的气氛被一下子点燃了,这样的学生,没有理由不被青睐! 第七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投进春燕的临时宿舍里,春燕做完了陈老师留下的最后一套习题,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明天就是数学竞赛的日子,春燕有一种如释重负感觉,她来到教室里,还没有上课,同学们在静悄悄的自习,看到春燕,教室里起了骚动,大家都围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小女子今天放风,谁能替我联系一下组织,我要越狱,请同志们协助,”她有些夸张的四下瞧着,故意压低声音和大家逗趣。 “你那个是闭关修炼,可不是渣滓洞集中营,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妹妹!”林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拍了拍春燕的肩膀。 春燕回头一看,吐了吐舌头,赶紧的跑出教室!随着林牧回到了她的补习室,对于明天的竞赛,她不是不紧张,但那种紧张是一过性的,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张春燕,下午放假,明天数学竞赛,你回去换个衣服什么的,准备准备,跟上晚上的自习。”林牧给春燕下达了命令,又指指外面的自行车:“春燕同志,你自由了!” “哦?自由了,自由了!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我胡汉三终于出来了!”原地转了个大圈圈的春燕扑到自行车前面,夸张的表情使林牧也开怀起来。 “张春燕,赶紧回去吧,我下午也要出去一趟,你没事早些回来,回来后就去找陈老师,晚上陈老师再给你复习复习数学,明天就竞赛了,争取拿第一!” “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拿第一!”春燕作势敬了一个礼,吐了吐舌头就踏车而去。 蹬着自行车的春燕刚到家,就被妈妈拉住了,“来来来,正好燕回来了,我刚才还说让你姐去去学校叫你回来一趟呢,今天是你林爷爷的忌日,你跟你爸去给你林爷爷上个坟吧。” “妈,我换换衣服就要赶紧走的,我年年都去,今年就不去了,我爸自己去就行了,”春燕不耐烦的回答。 “必须去,咋又说这不懂事的话?” “要不就让姐姐去也一样,你为啥非要我去,妈,这非亲非故的,你是不是小时候把我过继给他家了!”春燕趴着妈妈的肩膀吐着舌头! “你必须去,林爷爷有恩与你!换完衣服跟你爸去,记着多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妈妈说完就出去了! 妈妈所说的林爷爷,就是爷爷的那个老朋友,上吊自杀的。爷爷说家里的这些书全是他偷偷拉过来的,爷爷去世前常常跟春燕说起这位林爷爷,言语之间全是敬重和感激,春燕知道,林爷爷和他们一家很有渊源。所以林爷爷死后,爸爸年年都偷偷的去给他扫墓,只是那时候春燕小,不怎么记得。这几年,林爷爷也像爷爷一样被平反了,他们上坟才不用偷偷摸摸的了。而且爸爸这些年每次去也都带着春燕,不去是不可以的! 春燕和爸爸骑着自行车,走了很久才来到离村子很远的一处乱葬岗子,由于年年都来,倒也是轻车熟路,他们找到林爷爷的坟墓,摆上贡品,爸爸带着春燕跪在李爷爷坟前, “林叔,我带燕给你上坟来了,燕已经十三了,你看看,长的高高瘦瘦的,咱家条件不好,孩子也跟着受苦,林叔,侄儿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兄弟,”父亲嘀嘀咕咕的说着,“你看看燕,燕都上初二了,学习好,我跟她妈一直都记着你的话,对她管得严,不敢惯着她,就怕她学不成,叔,燕啊,懂事的很呢,你就放心吧!” 父亲说着,拉着燕给林爷爷磕头,完了又拔掉坟墓上的杂草,收拾干净才和春燕一起往家走。 一路上,春燕忍不住问爸爸:“林爷爷家里就没有其他人吗?为啥咱们每年来给她上坟,他家里人呢,不是都平反了吗?咋还不敢来啊,” “有是有,也可能是离得远,不知道埋在这里吧。咱不管人家,人家来不来的咱都得来。你还小,等你大了就知道了,林爷爷对你很好的,你可别忘了!” “我不会忘的,爸,你都说一千遍了,我想我啊这辈子记得最清的就是这句话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还要回去学校呢!” 春燕催着爸爸快走,她们不知道,在这片坟地的另一边,林牧跟着一位老人,正在一个一个坟墓的查看着,寻找着! 数学竞赛如期举行,结果怎样还不知道,春燕就又投入到了物理竞赛的准备中去。今天是星期天,林牧老师没有休息还在陪着春燕补习。小小的房间里,炉火正旺,一同学习的还有赵娟和欣梅。中午时分,姐姐春丽送来了几个蒸红薯,还有妈妈特意给她的煮鸡蛋,林牧又从教师食堂打来了馒头和青菜,师生几个围着课桌热热闹闹的开饭啦。 “春燕,我妈让你晚上到我家去吃晚饭,晚上我家包饺子。”赵娟一边吃一边发出邀请,“春燕,我妈说你一定得去!” “去!我就爱吃饺子!” “有没有我的份?我也爱吃饺子!”林牧接话道。 “你就免了吧,阿姨是请我!”春燕打趣。 “有的有的,林老师还有欣梅也一块了,我妈包饺子很好吃的呢!” “哈,林老师,你就是去了也是陪客的!我可不好意思去蹭饭吃!”一向腼腆的贾欣梅接话道。 “那我还就不去了!呵,小丫头,如果你呀能一路过关斩将到北京去,我就天天请你吃饺子!” “那您老就请好吧,早些准备饺子陷去吧!咱家的燕子可是不吃素!”一边的贾欣梅说完咯咯的笑起来。 “林老师,北京好玩儿吗?听说北京的汽车比自行车还多!楼房都是几十层高的!还有故宫,天安门,长城,想想都激动人心!我一定要去!勒马长城,逐鹿中原,小女子春燕来也——”春燕一边说着,还一边指手画脚,好不气派的样子,逗得师生几个又是一场大笑。 “汽车多,自行车也多,都多,有机会带你们去玩!”林老师显然有些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登上长城做好汉去!----别的地方暂时不去!我还要去林老师家吃饺子呢!”春燕没有注意到林老师的异样,继续边吃边说。 “好好吃饭,别高兴的太早,徒儿,你的路还很长的----”林牧敲了一下春燕的脑袋,提醒她不要高兴的太早。 其实林牧自己虽说知道春燕悟性惊人,简直是天才,但是物理课有它的特殊性----它是一门离不开实验的学科,而这个偏僻的小镇上的小小中学里,实验器材极端匮乏! 甚至这个贫穷的县级市里也没有几件像样的器材!他用尽一切渠道去借器材也没有借到多少,无奈只好求助于在大学里做教授的父母想办法给借了,只是现在还没邮寄到。虽说本市的选拔赛起点一样,没什么担心的,可是省里的复赛就不行了----这是极大地障碍! 这些担心林牧跟学校领导提出过,但是谁也没有在春燕面前透露!这个可爱的孩子,真像一台设备精良的计算机,她的博闻强记,是林牧也自叹不如,但这没有实验设备的硬伤却不是一般的麻烦,林牧头疼极了! “林老师,你给我做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题好些都超出咱们的范围了,你觉得这次竞赛会有吗?” “别忘了,国家竞赛是在明年五月份,你得准备初三甚至更高一点的知识!” “我行吗?”没有别人的时候春燕也会仰起小脸来问林牧。 “书面知识部分你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敢保证!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实验部分!春燕,如果能进入复赛,让我来想办法吧!相信我!”林牧看着面前的这个学生,内心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悸动!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使他第一眼就注意上她了,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师生相处,他已经把这个小姑娘放在自己了的心头上——但是林牧知道,那就如父兄一般的呵护绝不是青春年少的懵懂爱情! 第八章 初赛结束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张春燕以优异的成绩荣登榜首。没有任何异议的成为了市里参加省物理竞赛的两名选手之一。 而林牧,却只能陪她走到这里! 他是支教来的大学生,不是这里的在职公办教师,也就是说春燕如果能够取得荣誉,这个荣誉也不会被算在林牧的头上,他只是一个两年后就要离开的路人而已。 上级要为春燕物色新的辅导老师。通知已经下来了:张春燕同学要到市里进行封闭培训,由市里统一安排辅导老师。 市里给学校的条件是:如果这个学生取得名次,将有一笔非常可观的经费,用以补充学校的物理实验设备。 而所有的这些林牧还不知道,他还在为春燕接下来的路担忧,他甚至想利用寒假带着春燕回京城找父母帮忙,他已经开始在和父母商量了,父母出于各方面考虑要林牧和学校沟通,最好由学校出面要求春燕的家长陪着一起进京去,哪怕是林牧负责一切费用,他的父母也是支持的! 等到通知下达到林牧这里的时候,林牧蒙了。 荣誉和物欲画上了等号,这个等号给了这个年轻人当头一棒! 林牧接受不了这些,也没有勇气去向春燕传达上面的决定,他把通知交到春燕的班主任陈老师的手里,就借口有事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他想给父母写信,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解释这件事,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林牧来这里支教是受父母之命,这里是爷爷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是爸爸妈妈被批斗被囚禁的地方,这里还有林牧的亲妹妹,听妈妈说,妹妹出生在监狱里,一出生就被被爷爷带出送人了! 后来,爷爷死了。而且爷爷临死之前,也没能见上爸爸妈妈一面,爸爸前两年回来找过,但是只找到爷爷的坟墓,至于他把妹妹送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 林牧的童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姥姥一直说他的父母在外地工作不能回家看他。直到前几年,父母双双回京,林牧才和父母团聚,而那时的他已经在读高中,早忘了父母的样子。也是后来,林牧才知道,原来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由于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而双双被捕,一直在受牢狱之灾!受到牵连的爷爷自杀身亡,妹妹下落不明! 就这样,本来要读研究生的林牧被父母要求到这里来支教,一来祭扫爷爷的坟墓,更重要的是想走访妹妹的下落,这些日子,由于是刚到这里,也由于竞赛的事,林牧差一点就忘了自己的事。说实话,林牧真的不在乎竞赛出彩可以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反正两年后他还是要回去读研究生的;他所遗憾的是春燕,如果换了老师,也不知道春燕会不会适应?还有那些实验课,就凭市里的实验器材是做不了的,而他恐怕就再也没有立场去为她操心了。 也好吧,既然没自己什么事了,就赶紧办父母交给的任务吧!林牧跳起来,拿出钱包,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来,那是姥姥交给他的妈妈小时候的照片,妈妈说,这是林牧寻找妹妹的唯一的依据,除此之外妈妈还指点林牧要他去找爷爷生前的同事,朋友,多多打听消息。 “我总觉得,你妹妹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和你爸去接她,真的,牧儿,我和你爸是实在忙的走不开,你替爸爸妈妈去找她回来!”临走的时候,妈妈含泪嘱托。 “我一定把妹妹给你带回来,妈妈,你就放心吧!”林牧搂着妈妈的肩膀安慰道。 唉,妹妹,你在哪里啊,哥哥来找你了!林牧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马上要放寒假了,这个寒假林牧不准备回家过年了,他要留下寻找妹妹,那是爸爸妈妈心头的一块肉! 另一面,接到通知的春燕,正兴奋的不知所以呢,她好像已经闭着眼走在北京的大街上了,哈哈,小姑娘一向可是信心满满的的啊! 几天后,学校的期末考试结束了,学生放假了,而春燕,由父亲陪着,带着简单的行李被学校送到了位于市教育局大院一角的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这里有黑板课桌还有一个小小的幻灯机,一应的教学设备齐全,窗明几净的,宿舍就在隔壁,一同参加的还有市一初中的一位女生,和春燕差不多大小,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看就是一个城市里的孩子。这个女孩有父母陪着,比春燕早到,已经收拾了床铺,正在陪父母说话,看到春燕这一副乡下野丫头的寒酸样,不由有些嫌恶,皱着眉头走到了一边,春燕看了看女孩,直接忽略了她的鄙视,大大方方跟两位大人打招呼: “叔叔阿姨好!您可早到了啊?”说着又走到哪位女孩身边,“你好,你是周睿同学吧,在下张春燕,来自草庵中学初中二年级学生!请多关照!”说完夸张的深施一礼,微微笑着伸出手去,周睿被闹个大红脸,尴尬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周睿的妈妈,赶忙示意周睿伸手跟春燕拉拉手,算是见了面。 爸爸帮着春燕收拾好床铺,又特意带着春燕去街上买些洗漱的用具。最后,爸爸临走的时候,把身上所剩下的钱全部交到春燕手里絮絮叨叨叮嘱:“燕儿,你好好的,爸爸回去了,等年三十你们放假爸早早儿来接你;没事儿别出去瞎跑,想吃点啥去买,别舍不得花;本来是想你姐过来陪着照顾你,你看你姐那样,你妈也不让她来;燕,你自己好好的啊,爸走了啊!” 送走了爸爸,春燕回到房间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坐在床上读英语,等着未曾谋面的辅导老师,旁边的周睿拿着一套习题在哪里苦思冥想,春燕看了看她,摇摇头走到她身边瞟了一眼她手中的习题,这套题春燕做过,但是看到周睿对自己那种不屑一顾的样子,又没趣的走回去。 下午,新的辅导老师来了,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的,带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又不苟言笑。跟春燕她们见过后就拿出两大摞习题,在她们一人面前放了一摞。 做题!做题!做题!老师啥话没说,撂下习题就就自己坐在旁边看自己的书。 春燕翻了翻放在面前的习题,有好多都是自己做过的,她把自己做过的习题挑出来,放在一边,剩下的习题就一份一份的认真看,有重复的打上记号,剩下的也就没多少了。她很快的解答完这些题,走到老师面前。 “老师,这些题我以前都做过,没做过的现在也做完了,我接下来干什么?” “做过?”老师不相信的扶了扶眼镜,来到春燕身边,查看她桌子上分成两类的习题,“你敢保证你都做过,而且一题不差?” “我敢保证!” “那好,我挑一份你做一下试试,满分了再跟我说” “好吧!”春燕不情愿的嘟囔着,坐下来用心做题。 不一会儿,做完了,拿起来,交到老师手里,恭立一旁,静候老师批阅! “还可以,满分!下去接着做,争取所有的都能拿满分”老师认真的看了看,满意是点头道。 “老师,这些我做过的就不要做了吧,你看看我刚才做的这几份,给我批阅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错误的咱就往下进行吧,行吗?” “你就踏踏实实的做,也许你是真的做过。但你敢保证你能次次都满分吗?”老师有些不耐烦了。 “哼,显摆,”一旁的周睿很是不屑! 春燕只好无奈的坐下来,老老实实的做着。心里却实在是烦不胜烦:这样重复着,有意思吗?就这些题,八百年前就做过的,再这么重复一遍也需要两三天,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但是春燕又有什么办法呢?做吧,谁让人家是老师呢? 就这么一份一份做过来,春燕不再说什么,人家周睿也不理她,她实在是无聊透了----唉,这草庵中学的金凤凰飞到人家的地里就不如一只没毛的鸡! 第九章 林牧今天起了个大早,顶着料峭的寒风蹬着自行车出门了,他今天要去爷爷生前的单位----市图书馆去,他去拜访爷爷的一位老同事,打听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 林牧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一位年过40多岁的中年人,这位大叔姓胡,热情健谈,对林牧很是友好。 “大叔,我就是想问一下,您单位原来是不是有一位叫林春生的老人啊?” “你问的林春生是不是老家是北方的,大军南下的时候留在这里了? “是啊,大叔,他原来是北京的。听说是解放这个城市的时候负伤留在这里了。” “你这么说还真是有这个人,不过后来运动来了,想不开,没落着好死,可惜了的!” “大叔,这个林春生是不是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老婆孩子没在这里吗?” “我进单位的时候比较晚,我进来没多久他就被关起来了,那几年关了放,放了关的,具体的不很清楚!不过他老婆倒是一直没见过,有一个儿子和儿媳妇,那几年在北京犯的事大,关了好几年大牢,听说几年前也平反了。” 林牧一听跟自己要打听的事也对上了号,就接着问到:“哦,大叔,这位林春生生前有没有老朋友什么的?我想打听一下他自杀前后的情况!” “老朋友?这个具体我就说不好了,原来市委有一个老书记听说和他关系不错,不过这个老书记也早就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老书记家住哪里!小伙子,听口音是北京人?不是搞外调的吧?” “不是不是,我是受人之托打听点事,我不是搞什么外调的!” “小伙子,我就只知道这些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事,你去市委哪里打听打听吧” “好吧,叔,谢谢您!”林牧看也再问不出什么,就离开了。 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有心想去市委打听打听,但他知道,市委不是一般的地方,如果要打听啥事,找不到合适的人是问不出什么的,他还需要好好想想办法。 不知不觉的林牧来到市教委的大门口,他灵机一动,想起来这半年支教下来,教育部门的领导还是认识几位的,就想在教委招待所先住下来,再慢慢打听。 办好了住宿手续,林牧来到食堂吃午饭,正好碰到了也在食堂吃饭的春燕和周睿。 春燕一看见林牧,就扑上前来,完全忘了小姑娘的矜持,拉着林牧就是一声欢呼:“林老师,咋是您啊!您咋来了?没有回老家过年吗?我还以为林老师回家过年了,上面才给我换老师的,原来您没走啊?您没走咋换人了,您老是不要徒儿了吗?呜呜呜......” “得得得,张春燕,你瞧瞧你这个疯样子。”林牧也有些激动,能碰到春燕是他想不到的,但他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端着饭菜来到春燕她们的旁边,跟周睿也打了招呼,就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春燕喋喋不休。 “林老师,我们现在做的题,大多都是以前你给我做过的,我都烦死了,跟那个老师说,那个老师也不听!” “这你不能怪老师,老师能给你找到的都不外乎这些题,温故而知新,也是有道理的,你抱怨什么?” “可我需要的是实际动手做实验的能力,你也知道,只看幻灯片,我根本就无法提高。” “张春燕,实验的事,上面也在想办法,相信那些器材很快就会有的,毕竟只是最初级的实验器材,不会很难弄。”林牧没有告诉春燕,他已经通过父母的关系给她搞到了一部分,春节后就会邮寄到,到时候林牧就把这些东西都交到学校去,就算他林牧为这些孩子做好事了。他安慰的怕了拍春燕的肩头:“等着吧,会有的!” 旁边坐着吃饭的周睿一直没插话,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林牧看出来周睿对春燕有些不屑,他问道:“周睿同学,家住在哪里?” “我家就在城里,离这里不远!”周睿不想多说,低着头只顾扒拉自己的饭,头也不抬的回话。 “春燕,你也学学人周睿,别太张扬了,你是姑娘家,矜持一点好不好?”林牧敲着春燕的头,故作生气的责怪她,“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太骄傲了!会伤人的!” “师傅,徒儿知错!老师让徒儿怎么做,徒儿就怎么做!” 说说笑笑的吃完午饭,林牧催着春燕和周睿一起回小教室,林牧去办自己的事。 他辗转找到一位老同志,打听图书馆老干部林春生的事。 “林春生,我不认识,不过他自杀的事听说过。这么多年了不是平反了吗?”这位老同志沉吟很久,“市委老书记我倒是知道,姓陈,叫陈兴林,老家在城东七里店,76年去世的,也是死后平反的,后来他儿子被照顾进了新华书店工作,和咱们有些工作上的来往,你要找陈书记,现在也只能去找找他儿子了。” 林牧没敢耽误,又马不停蹄的来到新华书店,找到那位老书记的儿子陈新国。 陈新国30多岁,不善言谈,林牧提到当年的事,他大多不知道,也不想多说,他告诉林牧,他少年时候随母亲住在乡下,父亲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后来父亲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回家劳动改造,也没什么人到家去看过,所以他什么都不了解。再说林春山自杀的时候,消息也都是封锁的,父亲知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 陈新国的话让林牧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双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久久的坐在那里。 “小林啊,我可以打听一下你找林春生有什么事吗?”陈新国心有不忍,“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我是他的孙子!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爸爸妈妈都在监狱里,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所以我父母就想知道当年爷爷去世前都见过哪些人,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也好了了心里的遗憾!”----目前林牧还不能透露寻找妹妹的事,他想走一步说一步,以免节外生枝,徒添麻烦。 第十章 “小林,”陈新国安慰道,“我想起来一个人,也许对你有帮助,你有时间去市委组织部找一下,有一个叫陆海超的老同志,今年刚退休。你问问他家住哪里,他是我父亲的老部下,应该知道我父亲那些年都和谁有些交情,你过去问问他,让他帮忙回忆回忆,看看认不认识你爷爷?” “陆海超?”林牧记下这个名子,向陈新国道谢后,告别陈新国,走出了市新华书店的大门。 正是下班时分,小年过后的大街上,年味越来越浓,到处张灯结彩,车水马龙,沿街的商家店铺都把商品摆在街道上,使本来还算宽敞的街道显得拥挤不堪,林牧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走在人流里,他有些想家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外公外婆都在忙着置办年货,吃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尤其是这几年,爸爸妈妈回来了,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了,全家搬离了原来的老房子,住进了小别墅,外公外婆的身子骨也是越来越硬朗,唯一的不足就是妹妹还流落在外,爸妈心里总像少了什么似的,眉头紧锁,甚至常常失魂落魄...... 林牧真想马上见到妹妹,马上带着妹妹回家去! 乡下,春燕家,春燕父母正在忙着做豆腐。每年的这几天,都是春燕父母最忙的时候。今天姐姐春丽和弟弟春波春雷也被妈妈叫到了豆腐坊,“丽,这燕子也去好几天了,明天你爸想拉着豆腐去城里买,顺道去看看燕子,你和你爸一起去吧!” “妈,我就不去了,让春波去,我在家帮忙做豆腐吧!”自从开学前春丽那次和陆文翰一起失踪一天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城去,这次春丽也一口回绝了。 “春波还小,这40多里的路,就怕他跑不了这麽远。” “妈,就我去吧,我也想去城里看看去,我还想去买爆竹呢,我能跑的动!我可比我大姐有劲。”弟弟春波倒是欢呼雀跃着。 妈妈看了看春丽,就没再言语。一旁忙活的父亲,接话说,“就春波去吧,男孩子,劲头足,丽在家帮着做豆腐,也省的你一人忙不过来。” “妈,你要给燕子带啥东西吗?用不用我去准备?”春丽问妈妈。 “换洗的衣服我给包好了,再给她留些钱就行,城里啥都有,让她自己买,跟她说别太寒酸让人看不起!” “妈,你咋每次给我二姐花钱都那么大方,给我们几个花钱都那么扣呢,你也太偏心了!”在豆腐灶旁帮着烧火的春雷不满的嘟囔。 “我咋扣了?你们谁学习上要有你二姐一半用功,就想要什么有什么!你们行吗?咱家那么多书,除了小说,你们都看多少?要你们做些家务,就说要写作业,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写作业的时间长还是到处疯玩的时间长?春雷,咱们村有几个鸟窝你都清楚吧!”妈妈一席话堵上了春雷的嘴,“说我偏心你二姐,她没有比你们谁吃得好,也没有比你们谁穿得好,家务她比谁少做了?” “要说对不起,妈就对不起你大姐,去年你大姐考上高中,你二姐考上初中,家里没钱供,我和你爸就商量,女孩子初中毕业就可以,想着就不让你大姐去读了,你大姐不理解,硬说是偏心你二姐。你们想想看,我不可能让你二姐连初中都不读吧!现在,你二姐学习这么好,我和你爸咋舍得让她上完初中就回家来?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着她上高中去!你们几个小的,这以后条件要是好了,也供着你们读!”妈妈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了,豆腐坊里静下来了,只有石磨吱吱呀呀的声音继续着! 花灯初上的大街上,林牧走进一家面馆,他正要点一碗面吃,忽然看到菜单上列着有蒸饺,就放弃了吃面的年头,买了一大包蒸饺,“那个小丫头应该也还没有吃饭吧,买些饺子带回去一起吃吧!” 这个偏僻的小城里,也没什么太好的东西,但那个小丫头没见过啥世面,她应该会喜欢的!林牧这么想着,又买了酱牛肉,骑着自行车回到了招待所。他先去春燕她们学习的小教室,没见着人,又去了宿舍,也锁着门,最后来到食堂,春燕和周睿正要排队打饭,林牧招呼了一声,拉着两个小女孩坐过来,拿出饺子和切好的酱牛肉。 “张春燕,今天表现咋样?表现不好就没有吃的。”林牧一边给俩孩子递筷子,一边打趣,“这可是肉馅的,周睿,你先吃!” “林老师,不带这样的啊,我可是你开山大弟子,你太不厚道了吧。”春燕说着就去夹饺子,一边吃一边开心的叫到:“嗨,真是肉馅的哎,我想起一个笑话来:话说有一人出门走亲戚,吃完饭回家,他妈问他中午吃的啥,他一张嘴,从喉咙掉出一个饺子来,用脚一踩烂,赶紧看看----啊,肉馅的啊,早知道就再吃一碗了!”春燕连说带比划的,惹得林牧差点没笑的背过气去,好在食堂吃饭的人并不多,没人往这边注意! 一边的周睿,只是微微一笑,她不明白春燕从哪里来的这些奇闻怪谈,也不知道她一个农村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胆大。她虽然瞧不起春燕,但她盖不过她----学识上,阅历上,春燕明显的要高出她一大截。而且这位林老师对待春燕的态度,也让她这位城市里长大的娇娇女心里很不舒服。她妒火中烧,可又无可奈何,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不理这位说的热闹的同伴! 她的这些心思,单纯的春燕是想不到的,包括林牧,也没有注意。 师生俩吃着,说笑着,天南海北的聊着。 “林老师,北京的烤鸭那么出名,那鸭子是清华还是北大毕业的呢?”春燕话锋一转,一本正紧的问林牧。含着一口食物的林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用筷子敲了一下春燕的头,笑着接口,“现在不是,等你毕业了就是了。” 周睿没有听出他们在开玩笑,听到聊到大学,来了兴趣:“听说这次物理竞赛的前几名可以直接就读清华北大附中,要是咱能有机会就好了,我妈说我要能在省里拿名次,就给我买块进口手表呢!” 听到周睿的话,春丽眼珠一转,端起了桌子上的水杯,对着周睿豪气的一举:“为了手表,干杯!” 第十一章 日历掀到了大年三十,春燕的爸爸早早地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他要去城里去接春燕,春燕只有五天假期,爸爸想早些接回孩子,一家人好好的过除夕。 由于年前一直忙着做豆腐,过年的年货还没有置办,妈妈也早早地拉着架子车,吆喝着春波和春雷,还有两个最小的孩子跟她去集上买东西,家里只有姐姐春丽,坐在在缝纫机前给春燕做一条新裤子。 春燕开年就要去省里考试了,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这可是大事,她虽然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可春丽却不想让妹妹太寒酸了! 春丽给妹妹做裤子的布料,还是她定亲时候婆家给的,自己都舍不得穿。 想到这个婆家,也没有可挑剔的地方,男方家道殷实,都是勤谨能干的庄稼人,对方对春丽也是上心上意,春丽父母很是喜欢。 可是,春丽的内心,却有着深深的不甘。她有一个梦,梦中的自己是一位文学大家,驰骋文坛,风云一生。 家里的文学作品,她一直在读,吃饭读睡觉读,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课她偷偷读,不写作业不做家务,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她还偷偷写小说,写了很多很多。 她投过稿,都如石沉大海;她给春燕看,春燕给她提意见说让她走到田间地头,去看看那些老农们是怎么生活的,然后写写老农民,别一天到晚的闭门造车;她和春燕一起去夏令营,接触那些老作家,老作家也说让她多写写身边事;她不以为然。可是结果又怎样呢?---她认识了陆文翰,本以为心意相通,惺惺相惜,没想到结果却是一场噩梦! 那天,她上了陆文翰的自行车。他说要带她去参加一个文学青年的聚会,他说要把她介绍给一位在某知名杂志社工作的朋友。她激动万分,兴高采烈的随他来到一家宾馆的一个房间里。陆文翰借口说出去上厕所,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当她正满怀憧憬的期待着他给她描绘的蓝图的时候,一个长相猥琐,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嘬着牙花子走了进来,进门就凑到她身边对她动手动脚,她躲闪,那个男人就撕她的衣服,她从那个男人的骂骂咧咧的话里,是知道那个人面兽心的陆文翰把她给卖了! 她死命的踢打,死命的挣脱,又死命的逃出房间。她一路狂奔,来到陆文翰的学校,她要去找陆文翰算账!她在校园里找到陆文翰,陆文翰正搂着一位漂亮的女生压马路。 她上去质问他,他恼羞成怒,当着那位女生的面羞辱她,“你他妈的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想写小说成名成家,你不卖你指着啥?” 她伤心欲绝,抽了陆文翰一个耳光,扭身就走,不理后面不堪入耳的谩骂声,一路逃也似的跑出城来。 经历了这件事的春丽像死过一次似的,痛过了,哭过了,擦干眼泪,静下心来,春丽开始放眼周围的世界,她试着不再封闭自己,试着去理解父母,试着去包容弟弟妹妹...... 慢慢的,春丽的内心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宁静。 中午时分,赶集的妈妈拉着一架子车的年货回来了,除了白菜萝卜,还买来一些鱼肉。春丽赶忙去帮忙卸东西,妈妈开口就问春燕怎么还没到家,又抱怨爸爸是不是办啥别的事耽误了,絮絮叨叨的。弟弟妹妹们只顾忙着玩上午买回来的爆竹,性急的弟弟已经在噼噼啪啪的燃放。妈妈拿出红纸,还在絮叨:“这年年的春联都是燕子写的,今年到现在还没回来,找谁去写去?这都要吃晌午饭了,咋回事呢?” “不着急哩,咱先做饭,把浆糊弄好了先等着也行。”春丽安慰妈妈。 “我做饭,你把红纸裁了,燕子回来就能写。实在等不了就你写,你也试试,” “还是等等燕子吧,我先裁纸,年年都是燕子写的,她字写的好。” “嗯,也好。”娘俩说着话,各自忙着手头的活。 “二姐回来了!”门外传来了小妹妹春晓的欢呼声。 春燕从父亲的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只不过是几天没回来,春燕就感觉特别亲切,她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跑进院子,妈,妈,的叫着。妈妈从厨房里迎出来,一边抱怨爸爸回来迟了,一边帮着春燕取下书包。姐姐春丽也迎上前来。 “姐,对联还没写吧,我写,我写,我就喜欢写对联了。姐,你来编,我来写。” “好啊,我来编,你来写,编的不好的地方你看着改。” 姐俩说说笑笑的,编写完春联,弟弟们也来帮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写好贴上了,妈妈也做好了午饭。 午饭后,要去上坟了,以照每年的惯例,父亲先带春燕去林爷爷坟上祭拜,回来后再带着她们姐弟六人去自家祖坟祭拜,今年也不例外。 春燕随着父亲带着祭品纸钱,骑车来到乱葬岗林爷爷的坟前。 正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春燕她们来到林爷爷的坟前,那里已经有一堆刚刚燃烧过的纸灰,父亲往周围望了望,没见有什么人,自言自语道:“这是谁啊,是不是烧错了?林爷爷这边没有别的家人啊?他老家是北京的,不会是老家过来人了吧?可是他也没有儿女了,别人谁大老远的跑来烧纸钱啊?” “林爷爷还有啥朋友吗?也没准儿是他老同事老朋友吧!” “也没听说过,这些年也没见谁来过。以前吧,都怕受牵连!这几年不怕牵连了也是人走茶凉,谁来呀?” “不管了,管他谁来呢,有人给他老人家送纸钱总是好事吧,爸,咱们赶紧烧完了回家,我们还要去给爷爷奶奶上坟呢!” “是啊,你说的对,不管了。过来,给你林爷磕头,让你林爷保佑你能顺顺利利的过了这个考试,一路考到北京去!”父亲拉过春燕,让她跪在林爷爷坟前。 春燕恭恭敬敬的磕头祭拜,心里却是不以为然:“林爷爷啊,您老就别操心了,我知道你很累的,我就不麻烦您老人家了!” 第十二章 再说林牧,辗转找到了陆海超的家,他去过几次,都是大门紧锁。好不容易在一天黄昏的时候才见到老人的大儿子,又说老人去外地二儿子家过春节了,要到过完春节才回来。而那些陈年旧事,谁也不知道,只能等老人回来了才好相问! 心急如焚的林牧没有办法,只好回到学校自己的宿舍,每天看看书,打发日子。熬到除夕下午,去给爷爷上了坟,又跑去镇上的邮局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林牧心里五味杂陈。 林牧这还是第一次在外过春节,他很想念家的温馨;想念外公外婆的慈祥;也想念爸爸妈妈的睿智和至情至性! 电话里,爸爸妈妈要求林牧,不要因为寻找妹妹的事影响工作,还问询学生竞赛的事。林牧没有告诉父母竞赛的事他已经没再跟进,只是感谢父母提供的实验器材,说器材收到就会让学生投入使用;还说自己工作很顺利,寻找妹妹的事也有了眉目。父母大感安慰,嘱托他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外公外婆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嘱托林牧照顾好自己。林牧强忍自己的思念之情,给外公外婆拜年问好。 挂断电话,走出邮电局,林牧一个人彳亍在行人稀少的乡间的小路上,远处已经传来除夕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有浓重的火药味,林牧抬眼望向天际,遥远的夜空里群星闪耀,妹妹,你在哪一片星空下啊?妹妹,这两年时间,哥哥能不能找到你? 学校里,林牧的宿舍门前,赵娟和欣梅带着有几位学生提着灯笼说说笑笑的等在门前。傍晚时分,林牧曾经拒绝了校长和主任的邀请,两位领导感觉放不下心,怕林牧一人在学校过除夕会太冷清,嘱托几个孩子带着鞭炮饺子和瓜子零食来陪着他们的林老师。 走进校园的林牧远远地就看见这几个晃动的身影,本来有些沉闷的心情雀跃起来,他快步的上前,打开房门,把学生们让进宿舍,又支起桌子,大家围在一起,吃东西,唱歌跳舞又笑又闹的。孩子们鼓动着要林牧唱歌,弹琴,林牧想了想说;“好吧,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吧!”他走到脚踏琴前,打开琴盖开始弹唱起来, 我有个小小的梦想 带着你回到家乡 那里有妈妈温暖的怀抱 有爸爸宽厚的胸膛 还有外公外婆的关爱慈祥 我有个小小的梦想 带着你回到家乡 那里有春燕动听的呢喃 有杨柳轻抚着脸庞 还有咱家开满鲜花的回廊 一曲终了,林牧掩去自己的神伤,微笑着邀请大家唱歌,还说自己可以给他们弹琴伴奏的,大家推诿着,笑闹着,最后都非要跟林牧学唱流行歌曲,林牧推脱不过,就边弹边唱的教他们唱到很晚,几位同学才结伴而去。 重归宁静的小小房间里,林牧拿出妈妈小时候的那张照片,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总感觉,他好像已经在哪里见到过一个和妈妈长的很像的女孩子,但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感觉妹妹就在他身边,可是又看不见抓不着。他想起离家的头天晚上,父亲曾经跟他促膝长谈,谈自己的出身和父母;谈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谈自己少小离开父母随着祖父母漂泊于战火之中的艰辛;也谈到成年后与母亲的相识相恋,以及双双身陷囹圄之中的执着与坚持;还谈到远在天边的不知生死的奶奶和下落不明的妹妹。你一晚,父亲的语气里满是伤痛。 大年初一,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年的气息。鞭炮的响声此起披伏,热闹极了,家家户户都是欢天喜地。 春燕早早地就起床了,她和姐姐春丽一起帮弟弟妹妹们穿衣洗漱,吃完早饭,就和父母一起去村子里跟爷爷奶奶辈的拜年。他们先来到邻居二奶奶家。 乡村的农户都是比邻而居,二奶奶又是天天都能见到的,对春燕的弟弟妹妹也不是太上心,倒是春艳,由于年前这阵子不常在家,被二奶奶拉着手问东问西的,直夸春燕有出息,闹得春燕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爸妈也是客气着说,小丫头片子,啥出息不出息的! 二奶奶快人快语:“燕他妈,你可得看好了,这孩子是咱家的福星,可别让她飞了。” 春燕赶紧说;“咋能飞了,就是飞了也是出去叼食吃,还不得再飞回来?” 只顾跟二奶奶说话的春燕没注意到,一丝阴影从妈妈的眉头扫过。 “就是啊,就是飞出去也是去找食吃,我和他妈生她养她就是盼着她飞的,能飞多高飞多高,越高越好不是吗?”爸爸看了一眼妈妈,爽朗的说。 不大的村子,人群三三两两,碰面了互相致意问好,忙碌了一年的村里人,难得的欢聚一起,一时间很是热闹。春燕随着爸妈挨家挨户的走了一遭,终于回到家来,已是正午时分,晴朗的天气给节日增添了丝丝暖意,母亲在院子里支起餐桌椅,一家人就围在一起吃饺子, “妈妈,年头里我在城里头吃过一次蒸饺子,是我们林老师买的,好吃哩,纯肉馅的!”春燕忽然想起林老师来,“林老师是北京来的大学生呢,那课讲的好着哩!” “北京的大学生?姓林?”父亲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嗯,姓林,林老师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林老师自己也懂得可多!” “教授的儿子来这穷乡僻壤的?想不通!”姐姐一旁接话。 “不是的,人家来支教的,听别人说就两年就走啦。”春燕一边吃着一边惋惜的说,“我们都可舍不得林老师哩。” “你们舍不得?两年后你还不定在哪里呢,你上高中了,人家就是不走也不会跟着你们。”姐姐笑道,“倒是你自己,好好学习,考到北京去,完了也回来教学多好,风不刮雨不淋的。” “姐,我的理想就是在咱们后山的山坡上,搭上一间茅屋,门前种些花草,屋后栽几株果树,养几只鸡鸭,种几亩薄地,闲时吟诗抚琴,与三五知己共话桑麻;忙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于一身臭汗共眠于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诗情画意,才是我一生所求!”春丽说着咯咯的笑起来。 “你一个小丫头,不思进取!”父亲用筷子点着春燕的额头,故作嗔怪的教训到,惹来春燕又一阵笑声。 第十三章 又是一年春绿,日历掀到了3月中旬,一直被禁锢在那间小小教室里的春燕和周睿终于要出关了---两天后就要去省城了,领导给了他们师生一天的假期。一大早春燕就被爸爸接回家来,妈妈给她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塞了满满的一个小行李包,弟弟妹妹们也围着她,依依不舍的,春燕也有些难过。虽然她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可好歹上次有姐姐陪着,这次只有春燕自己,她心里既有憧憬期待,也有担忧离愁,就像一只将要探出触角的蜗牛,既踌躇满志,又小心翼翼。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也不知道前面是一路风雨还是风和日丽鲜花铺地!但是她知道,自己会往前走,义无反顾! 午饭后,学校派来赵娟和贾欣梅请春燕回学校去,校领导说学校要给春燕举行一个践行大会,以壮行色。 春燕随着两位同桌走进教室,同学们已经把教室装扮起来了,被拉成一圈的课桌上,摆满了瓜子花生糖果,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到了,这阵势,春艳还是第一次经历,她忽然热泪盈眶...... 掌声中,春燕走到教室中间,给大家深深鞠躬行礼! 班级的欢送仪式完毕,就是全校师生的欢送大会。操场上,大家齐集一堂。那时候,对于学校来说,学生的成绩决定一切,而春燕无疑是最好的学校名片,是和领导的政绩挂着钩的,学校这般重视,也是有原因的了。 对于这种过于隆重的仪式,春燕打心底有些不习惯,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吹离开树冠的叶子,看似飞的高,却不知道能飞多远。牵动着众人的眼球,谁知道你是秀的风华绝代,还是秀的落魄无奈?她不想把自己放在众人的眼前。 因此,大会上,她除了鞠躬感谢,就没怎么发表感言----虽然小姑娘平时聊天是一套一套的,可是这样的场合,也的确难为她了。 会后,临走之前,校长问她对学校有什么要求,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如果我能通过省里的复赛,到北京去竞赛的话,我要林老师请我到他家去吃饺子。” 在场的老师都笑了,林老师更是第一时间答应道,“张春燕,你要能到北京去,就是上面不让我去带队,我也一定自己请假去陪你,而且我自己掏腰包请你爸妈一起去,去我家吃饺子去。” “你知道吗,你们这次的实验器材,是林老师的父母从北京给弄过来的呢,可是国内一流的,是林老师自己掏的腰包呢,要是能过复赛,全是林老师的功劳呢!”校长拍着林老师的肩膀跟春燕说,“你该好好的谢谢林老师!” “是。谢谢林老师!”响亮的回答伴着深深的一鞠躬,那自信阳光的笑脸,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眼前一亮,林牧的心头一颤,忽的就柔软起来!他点点头,笑着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脑,“好,收到!等着你凯旋而归,我让我外婆早些准备饺子就是!” 两天后的傍晚,省教委招待所,来自全省各地的参赛者和他们的老师被安排在这里。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春燕一进房间就倒头呼呼大睡。而周睿洗漱完了,就一个人站在窗口,心事重重的俯视着楼下。她不像春燕那么随性也没有春燕的洒脱,临行前,她的辅导老师就说过她,让她不要太看重结果,可是她心里却不这么想。 这一阵子补习下来,春燕的实力和内心的强大是她所不能及的,尤其是春燕那种到哪里都能泰然应对都能吸引眼球的性格,更是她心里不舒服;再加上最近这几次的模拟考,她都没有考过春燕,甚至有时候接触到一些新的类型题,连老师也得和春燕商量答案,这更是让她嫉妒。这一路走来,她心里窜起的熊熊妒火一直燃烧着!出发之前她就想,要么都过,要么都下来,只有一个的话,也只能是她自己。她不能被一个农村野丫头给打败了!出发前,犹豫了半天的她从奶奶的床头,偷偷拿了几片安眠药,塞在自己的背包里! 第二天,一夜也没睡踏实的周睿早早的就起床了,她趁春燕还在呼呼大睡,悄悄的打来开水,把安眠药弄碎了放在春燕的杯子里,又到了半杯水,坐在床上静待春燕起床。她知道春燕有起床先喝一杯开水的习惯,她今天就要看着春燕喝下这杯水! 周睿忐忑不安的坐在床边,不时地盯着春燕,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春燕还没有要醒的意思,不免有些发急,她想叫醒春燕,又有些胆怯,脸上也是一阵一阵的发热,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推醒了春燕:“张春燕,快起来,要迟到了。” 春燕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起床洗漱,完了整理文具,却没有要喝水的意思。 “张春燕,刚打的开水,你不喝吗?我帮你倒上吧!”周睿说着就动手给她的杯子里添满了水,“你记着喝,别太凉了!” “嗯,谢谢你!”春燕一边应着,一边又着急的进了卫生间,“肚子不舒服,我要先上个厕所!” “你快些吧!”门外已经传来了敲门声,带队老师已经在催她们下楼吃早饭了,周睿心急如焚,不耐烦的催着春燕。 “就来就来。”春燕急急忙忙的洗手出来,提起书包拿起外套就打开了房门。 “开水!”眼看春燕要出门,周睿赶紧端起开水要春燕喝,门口的老师发话了,“快别喝了,再晚就没时间了,都在等着你们呢!” 春燕生生的放下水杯,无奈的对着周睿吐吐舌头,一把拉过周睿,和老师一起往楼走去。 被春燕拽着的周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虽然有说不出的沮丧,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唉!张春燕,难道老天也在帮你! 心无芥蒂的春燕根本没注周睿的神色,一路拽着周睿,跟着老师走进餐厅。 买来早点,春丽他们一边吃,一边四下打量,周围有好多和她们一样来参加竞赛的学生和老师。春丽用手肘碰碰旁边的周睿,“嘿,对面的那个好漂亮啊,快赶上你了,就是一看就没吃过肉,那大嘴张的,一点淑女范儿都没有!”春燕故意压低声音,在周睿耳边窃窃私语,“周睿,你看我,看我,这嘴张的是不是比她还大?”说着故意大嘴啃了一口手里的烧饼,惹来对面老师会心的一笑: “周睿,是不是紧张了,这小脸一直这么绷着?你看人张春燕,有啥可紧张的?” 但是由于早上的事,周睿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而天生乐观的张春燕,没有理由不阳光! 第十四章 林牧又一次来到城里陆海超的家,这次接待他的是陆海超的大孙子陆文翰,当林牧说明来意后,陆文翰不耐烦地对林牧下了逐客令,“我爷爷没回来,都说过我们家不认识什么姓林的,你怎么回事吗?” “那麻烦你告诉我你爷爷现在的地址好吗,我是真的有急事找他。” “告诉你地址也没有用,我爷爷不可能认识什么姓林的,我打小就跟着我爷爷,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姓林的姓陈的。对不起,我要出门去了,你请便吧!” 陆文翰把林牧请出家门,锁上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吃了闭门羹的林牧无奈离开了陆家,走进了一家咖啡厅。 在这个小城里,咖啡厅绝对是稀罕事物,出入的也都是新潮之辈,京城来的林牧对这些都不新奇,当然里面不菲的价格,也是他这个拿着微薄工资又不愿向父母伸手的普通支教老师所消费不起的。但是今天,心事重重的林牧鬼使神差的走了进来,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一边慢慢的品,一边看着光怪陆离的舞池里,打扮怪异的年轻男女随着舞曲晃动,林牧的心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想起自己在大学里的时光,经历了浩劫的大学校园这几年已经慢慢的恢复了应有的学术氛围,林牧虽然不乏一些新潮时尚的同学朋友,同样,他也跳舞唱歌,旅游耍酷。但骨子里的强烈的求知欲望使他夜以继日的寒窗苦读。 就是这次,如果不是带着父母之命,他也不可能会到这个遥远的偏僻的乡村中学里,也许他已经顺利的考上母校的研究生而穿梭在实验室里。 浓郁的咖啡的香味绽放在舌尖,林牧细细的品着,一边梳理着自己这些天来的思绪,他想再去爷爷生前的宿舍看一看,缅怀也好,查疑也好,特就是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那个爷爷曾经的容身之所。走出咖啡厅,林牧来到图书馆老职工大院,爷爷的房子里已经住上了别的人家,就是上次带他去给爷爷上坟的老刘大爷。老刘大爷是爷爷死后住进来的,对爷爷的事也是道听途说,上次就是他介绍林牧去找胡叔叔,这次林牧想让他再帮忙给打听一下爷爷生前的邻居。老刘大爷热情的把林牧让进屋。 “邻居?我给你问问吧,你这工作也忙,你也别没头苍蝇似的瞎打听了,有消息就告诉你。”刘大爷一边给林牧沏茶,一边热情的招呼着他,“毕竟这么多年了,还得慢慢打听不是?” 忽然,刘大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象起来什么似的说:“噢,上次,你记不记得那次,就是你爷爷忌日,咱俩去给你爷爷上坟,他坟头已经有烧过纸的痕迹了,还没准就是他生前的好友邻居什么的去祭拜,咱们没碰上就是了。实在不行,你就今年早些去在那里蹲着瞅。” “是啊,实在不行就去蹲守,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不过是还有好几个月呢,我也不能闲着,这眼看到清明节了,我就先去守着去。”林牧苦笑了着应道。 “孩子,实在找不到,就别太追究了。你爷爷的死也是结了案的,自杀无疑!那几年自杀的干部可也是不少的,再去追究什么真相,恐怕也是徒添烦恼,有啥用呢?”刘大爷安慰林牧。 林牧并没有告诉刘大爷他在寻找妹妹的事,父亲说过,当时爷爷带走妹妹,是出于万般无奈,一是母亲身陷囹吾不能抚养;二是怕妹妹受到牵连小命不保。本来是说爷爷自己带着的,后来爷爷为什么自杀,妹妹去了哪里,就真的是天知地知了。父母只知道他们后来接到的通知是爷爷一个人吊死在牛棚里,没有人见过他生前带过什么小孩。 当然,当时在监狱的父母也不敢打听妹妹的消息。 而今,这只有天知地知的事,就成了一家人心头的一块病痛。林牧相信妹妹一定还在人世,是啊,妹妹也许就在不远的地方期待着与一家人团聚。期待着林牧带她回家。 告别了刘大爷,林牧又一次来到新华书店,找到了陈新国,简单的说了寻找陆海超的情况,希望他能帮忙回忆一下他老父亲陈老书记还有没有别的老友。陈新国想了很久,提议林牧去找一下原来市委的门房,一位年逾古稀的退休老职工老李师傅。 “老李师傅一直在市委看大门,也许他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实在不行你再去档案馆找找旧档案,不过要你的单位证明和公安局的批条,空手去可不行。” “也好,我先去找一下老李师傅,档案馆的希望不大,我父亲以前来查过我爷爷的档案,没什么收获。我慢慢找吧,陈年旧事,要找出来总是要费些周折。” “我把李师傅的地址给你,你有时间去拜访,老人岁数大了,你慢慢问!还有,那个陆海超跟了我爸爸好多年,我爸曾经视他为兄弟,既然说你爷爷和我爸有交情,那么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有时间再去他家看看,他那个孙子,那时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你别理他就是。”陈新国在一张纸片上写下老李师傅的地址交给林牧,又安慰林牧;“来日方长,陆海超总会回来的,到时候我替你问去!看在我父亲的份上,这个面子他会给我的。”本来不善言谈也不愿多生是非的陈新国,有感于林牧的真诚,真心地想帮帮林牧。 “陈叔叔,拜托你了,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替我全家谢谢你!”林牧起身道谢,拿着那个写着老李师傅地址的小纸片离开了陈新国。 天色已晚,林牧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今晚是物理课自习时间,他要跟上辅导学生的晚自习。这些孩子,都是十三四岁,正是坐不住的时候,他如果不看着,还不把天闹塌了?三月的傍晚,春寒料峭,林牧竖起了衣领,用力的往前蹬着车。 第十五章 火车徐徐的进站了,春燕再一次推推周睿,自从上了火车,周睿就没给任何人好脸色,春燕知道她心情不好,想安慰她,可是她不领情,死活就是谁也不搭理,任凭辅导老师和春燕怎么安慰,那眼泪都一直啪啪地掉。 “周睿,这都要下车了,开心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别把成败看的太重。”辅导员又一次安慰道,“快下车了,别让你爸妈看了不舒服。” 这不提爸妈还好,这一提爸妈,周睿的脸拉的更长了,她提起自己的行李,谁也不理,自顾自地跳下火车往站台外走去,好在这小站下的人不多,春丽他们才没有把周睿跟丢了,春丽把自己的背包往肩上一背,快步追上周睿,一把拽住她,一起往外走去,这一路上,春丽也算是弄明白了,这个周睿就是和她过不去,她也不再劝她,只要把她平安的交到她父母手里,就万事大吉了,春燕想不通,她周睿明明是自己不济,没有通过复赛,倒感觉是别人都对不起她似的,凭什么啊?这一路上,他们是好话说尽,她张春燕甚至是想尽办法逗她,哄她,她理也不理,唉!真够够的了! 一出站口,周睿爸妈早等在哪里,看见女儿嘟着脸,也就明白了。看到父母,周睿甩开了春燕的手,期期艾艾的走到妈妈身边,旁边的春燕松了一口气,心说,“姑奶奶,你到家了,我也该拜拜了!” 昨天,考试完毕的各地考生等来了考试结果,春燕榜上有名,而周睿却无缘北京的决赛,而且是成绩垫底,输的一塌糊涂,连春燕都不敢相信。 自从昨天下午考试结果出来后,周睿就是这副德行,春燕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骄傲的小公主不但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还哭着闹着寻死觅活的,弄得两个老师都拿她没办法!现在总算是交到了她的父母手里了,春燕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跟着两位老师到达教育局时,学校领导已经在那里等着接她了,凯旋而归的春燕收到全校师生隆重的欢迎,并且特别给了她一天假期,回到家的春燕顾不上休息一下,从厨房拿了一块凉馒头,一边啃一边往豆腐坊去,春节刚过,豆腐坊的生意就开始了。几个孩子读书,春燕的父母是没时间休息的,所以春燕也没让学校通知她的父母去接她。 刚走到门口,屋子里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燕子也不知道几天能回来,走的时候说的是今天就可以到家了,这咋还没有回来呢,这孩子,要真能去北京可咋办啊?”是妈妈的声音。 “那有啥,去北京是多好的事,你怕啥,你不说好了砸锅卖铁也得要孩子去吗,咋又担心啥?”爸爸接话道。 “说的是,可我就是舍不得,我养她这么多年了,也是我心头肉,你说这一走要多久才能见着,我咋能不担心” “那也得盼着她好,你说在咱身边,一辈子吃苦受罪,你可能看着,管啥用?” “你说要是她能去北京,咱要不要跟她说那事?” “那事现在可不能说,说了不好!说好的有人来找才可以说的,谁知道那头还有人没人,要是没人了,闺女可就是咱亲生的!那事就永远不说。” “嗯,不说!” 听到这儿,春燕推门进去:“妈,啥事儿啊?”看到春燕走进门,父母明显的楞了一下,随即就高兴的招呼着,“是燕回来了!别吃凉的。”妈妈看到春燕手里拿着凉馒头,赶紧夺了下来,又顺手给她舀了一碗热豆浆,把馒头泡在豆浆里,递给春燕,“泡了吃,热乎!” 爸爸停下手里的活,从灶膛里掏出一个烤的黑乎乎的热红薯,拍了拍上面的灰土也递到春燕手里;“熟了,能吃了!” 春燕坐在灶膛前一边帮着烧火,一边就着烤红薯,吃着热乎乎的豆浆泡馒头。 “燕,咋回来的,谁去接的你?”妈妈问。 “午后的火车,学校有老师正好在城里有事,把我捎回来的,学校放我一天假,我明天不用上学了。” “那可不行,你都多久没正经上课了,拉下的功课也不少了吧,明天早上就去学校,得赶紧补上功课才行。” “哎呀,妈,就一天!再说我也没拉下功课,歇一天吧,我不想去!” “不行,歇啥,还累着你了?”妈妈斩钉截铁,“不能再耽误了!” “学校已经放我假了......”春燕小声的嘟囔着。 “你回去上课学校还能再赶你出来?”母亲不再多说,春燕也不敢吭声了。 良久,父亲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问道:“燕,考的咋样?” “不咋样!”春燕赌气的回答。 “不咋样?我看你那样子,也不会是不咋样啊?就你那小心思,都在脸上哩!” “就一天假期也不给我,考好有啥用,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走又得关好长时间监狱!”春燕嘟着嘴,小声咕哝着! “那好,就歇一天,我跟你妈说,明天就不去学校了,去街上给你买件衣裳。这回是去哪里?” “不知道,等通知,反正学校让我们林老师先带着我学习!”听父亲说她可以歇一天,春燕总算开心起来,一会儿就哼起流行歌曲了。她没注意到,妈妈的眼睛里有晶亮的泪花闪过。 春燕知道妈妈对自己很严厉,甚至胜过爸爸,她曾经跟别人说,人家是严父慈母,而她家是严母慈父。这种严厉不只是学习上的,生活上也是如此. 妈妈告诫春燕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我是你妈,我想让你有出息,我想让你不管到哪里都能活出名堂来。” 说妈妈不喜欢自己,不像!——自己吃的用的,和弟弟妹妹们也没有两样,每年的学费还总是先给自己,说妈妈偏爱自己,也不像,小时候,她考试得98分是要挨打的,弟弟妹妹们及格就可以!曾经的春燕不理解,委屈的眼泪也没少偷偷地流,可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才明白,妈妈的严厉使她一生受益! 第十六章 由于全国物理竞赛北京的决赛要到五月中旬,还有两个月时间,竞赛之前,省里不组织集中辅导,哪里的来的考生要回哪里去,有各县市自己组织。春燕就在自己学校的里补习了,补习物理的同时,春燕也没敢耽误其他几科的学习。 考虑到这次竞赛内容可能会有些超前,学校领导临时觉定让林牧在完成教学任务的同时,帮春燕往前赶,学一些初三甚至是高中的知识,这下子,春燕更忙了。 春燕这阵子一直住在学校给她安排的那间小宿舍里,天气渐渐变暖,取暖的小煤炉撤了出去,春燕在那里支了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摆着她每天要完成的学习任务。晚上赵娟和欣梅会来陪她,有时候姐姐也会给她送些吃的用的,除了必要的上课时间,春燕就把自己关在这间小屋里,每天就是不停的写写算算。林牧特意给春燕拿来一个小小的随身听录音机,她可以一边做题一边听听流行歌曲。有时候,隔壁住着的寇老师也会过来坐一会,听同学们私下的说,寇老师二胎又生了一个女儿,后来送别人养着了。不过,这事是个秘密,春燕可没敢问寇老师。 春分过后,白天明显的变长了,林牧他们这些住校的年轻老师,每天晚饭后都会沿着学校后面的小河边散步。都是刚出校园没多久的年轻男女,也是有说不尽的话题。 这天,晚霞染红了西半边的天空,林牧又和几个年轻同事走出校门,来到小河边,清澈的小河水潺潺流去,伴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林牧,两年后真要走?”陈老师问。 “嗯,要走的。” “别走了,就在这儿找个女朋友,成个家,这儿也不错,山清水秀的。空气清新,民风淳朴,多好!” “我不是说这儿不好,就是还想读研究生,读完再说!” “林老师,大学里就没有处对象?这支教来这么远,女朋友也同意?”通行的另一位女同事小许老师笑着打趣。 “没人看得上我,那有什么女朋友啊?”林牧嘻嘻一笑,“你们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我们介绍?谁家的姑娘能配上你哟!北京来的高材生大帅哥!”一大群人说说笑笑的跟他打着哈哈。 “林牧,你这每个星期都去城里,有啥事吧?”小许老师又问道。 “没啥事,就是去玩,下星期咱们一起,请你们去喝咖啡,唱歌。”林牧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他都在干什么。同事们也没人知道。 “这次张春燕也算是真行,给咱们学校露脸了,我作为班主任,我都感到光荣,林牧,这可都是你的功劳。”陈老师感叹着赞到。 “陈老师,我可不敢当,是我运气好,遇到张春燕有天赋,换做别人我也不行。我有啥功劳?” “听说那个一初中的谁,今年弄了个省优秀教师,上面办这事儿,真不叫人事!上次张春燕的作文得奖,给寇老师弄个优秀老师资格,还生生的被上面给撤了,也就是咱们校长脾气好!” “呵呵,我就是一个支教的,那些虚头巴脑的对我也没用,我不在乎,我教的学生能到北京去,我只为这个学生感到高兴,其他的都无所谓。”林牧淡然一笑。 “也就是你想得开,小林,你这不图名不图利的,来到这么远还耽误了自己考研究生,这又是何苦啊?” “我也是奉父母之命,没那么多想法,名啊利啊,对我没用。”林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陈老师,咱们学校这压根也不上什么美术课音乐课,也太沉闷了,这些孩子都要被我们教残了。” “那有啥办法,应试教育,分数决定一切;再说这穷乡僻壤,也没有那方面的人才。”陈老师叹到. “林老师能歌善舞,找个时间也给孩子们教几首流行歌唱唱,活跃一下气氛。”旁边的同事们起哄。 “就我这嗓子,还不把这些小孩吓跑了?我可唱不了!不行不行!”林牧也打着哈哈。一行人说笑着转了一圈,回到了校园。 小屋里,春燕把自己埋在一摞摞的复习题中,昏黄的日光灯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映射在窗下,看上去瘦弱而孤独,让人心痛。推门而入的林牧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不忍,他轻咳一声:“张春燕,休息一会,还没有上课呢,走,我教你打乒乓球吧!” “好啊,不过我只给你20分钟,20分钟教不会我,我就罢课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在林牧面前,春燕还是那么随性。 “小丫头,怎么跟师父说话的?信不信我敲你。”林牧故作生气的抬手敲了一下春燕的额头,亮了亮手里的球拍。转身走向操场。 “哈哈,师父,徒儿来也!”春燕拖着长腔,随后跟了出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操场上。 20分钟后,春燕啪的一声把球拍拍在了球案上:“什么师父,您老也太笨了,我这么聪明的徒弟您都教不会,真是悲剧呀,算了,不再给您机会了,师父,这球今天就到此结束了,您教我唱歌吧。” “不教,就你这资质,会坏了为师的声誉。”林牧说着收起球拍,头也不回的向回走去,“今晚加三份试卷,做完睡觉!” “罢罢罢,不教就不教,师父,饶了我吧,再加三份,就是天亮也不一定做完啊!”春燕一路叫苦,随着林牧走进自己的小屋。 校园里已经灯火通明。 林牧给春燕布置了任务,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批改当天的作业。这几个星期天,林牧都没有进城去,他想利用这个星期天放春燕一天假,顺便自己也休息一天,去城里办自己的事。眼看着暑假将至,如果再没有妹妹的消息,林牧都不想回北京度假期了。 “林老师,接电话,北京来的。”外面传来了传达室老吕头的声音。 林牧赶紧放下手中的作业,走出办公室。 第十七章 在豆腐坊忙碌了一天的张松明李秀荣夫妇回到家来,大女儿春丽已经做好了晚饭。今晚春丽蒸了一大锅韭菜馅的包子,正在往一个布兜里捡,看见父母回来,就一边忙活一边跟父母打招呼:“爸,我给燕送几个包子去,燕子爱吃韭菜馅,我趁热送去,您和我妈您们先吃着,我送去就回来。” 张松明看到外头天色已晚,就推出自行车:“天不早了,我去,你们在家先吃,我骑车子快些。” 他抢过春丽手里的布兜,踏上自行车,用力的往学校蹬去。 晚风透着丝丝凉意,张松明揣着冒着热气的包子,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他怕包子凉了,闺女吃了会不舒服,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到燕子了,也不知她可吃的好睡得好? 日子过得真快,闺女转眼已经十四岁了,都长成大姑娘了,又是那么的乖巧伶俐,懂事的让人心疼! “但愿燕子能有一个好出路,一场父女,也算没有亏着孩子。”张公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理解父母的这一番心思。” 自从十四年前,他们夫妻从老父亲手里接过这个孩子,就知道那是一份多么沉重的嘱托,好在担惊受怕的日子已经过去,而春燕也正往他们夫妇期望的方向走着。 晚上的校园里灯火通明,而又鸦雀无声。张松明在传达室老吕头的带领下来到了春燕的小屋,刚刚接完父亲电话的林牧正好也在这里。 春燕一见到父亲,那高兴劲就甭提了,拿起父亲递过来的包子就是一大口,完了才想起问候父亲有没有吃完饭,张罗着让父亲吃让林牧吃。 张松明看到女儿这么开心,心里也感到安慰,一边拒绝女儿递过来的包子,一边跟林牧客气着:“你和林老师吃吧,特意给你们拿来的,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为了不影响女儿学习,张松明不敢耽搁,匆匆的就告辞了。林牧把他送出校门,就返了回来。 “张春燕,你爸妈对你可真好,这麽远给你送包子,真让人羡慕!” “林老师,您羡慕啥,您爸妈不亲您?你这是离家远,他们送着不方便!” “张春燕,你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农民,农忙种地,农闲做豆腐,最普通不过了,哪像你,父母都是教授,懂得的多,多好!” “你父母都是农民,那你这‘满腹经纶’都是咋来的?” “林老师说笑了,我‘满腹经纶’?这不是笑话我吗?不过我说,孔老二是我的启蒙老师,你信不?” “开什么玩笑?我是说真的!” “我小时候我爷爷教的,我家里有些藏书,看得多就是了。” “家里有藏书?是吗?都有些什么书?很多么?” “说不上多不多,诗经论语还是有的,《梦溪笔谈》《天工开物》,你要想看,我也可以给你找找。” “啊?”林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可能买这些书看,你看的懂吗?” “我看不懂,也不喜欢看。不过爷爷有时候会给我讲,听得多了,就试着自己看一些,也就这样了。唐诗宋词还是喜欢的,就自己读读背背,还有那些中外名著,烧火做饭的时候读读,也一知半解的,再说我哪有时间看?你们都把我关起来半年了!”春燕不无幽怨的说。 “嗯嗯,你哪来的这些书,你家祖上有大学问家吗?一个普通的农民家里有这些书,不平常的。” “是我爷爷的一个朋友送的。”春燕一边做着习题,一边回到,“我们家哪有什么学问家。” “你爷爷的朋友送的,我说呢!张春燕,你有福了,有时间多读读书,挺好!” 林牧看春燕忙着做习题,也就不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继续批改作业。 刚刚在电话里,爸爸告诉他,自己和母亲可能要参与一个比较重要的科研项目,暂时不能跟外界联系,让他有时间多给家里外公外婆打打电话。工作上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爸爸的同事寻求帮助。林牧有些失落,不知道爸爸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不敢问,他知道问了爸爸也是不会说的。爸爸没有提寻找妹妹的事——其实他到这儿以后,只要他自己不说,爸爸从来就没有主动问过,只是叮嘱他注意身体,好好工作! 林牧这次也没有提起。他感觉自己很对不起爸爸妈妈。 还有,他觉得,自己更对不起妹妹。 给女儿送完包子的张松明回到家里,一家子已经在吃饭了,春丽赶紧给爸爸拿来碗筷,添上饭。一旁的妈妈放下自己的碗筷,低声问道,“他爹,燕这几天咋样,还行吧?” “还行,都很好,就是忙,不过老师说这个星期给她一天假,明天晚上就回来了。” “嗯嗯,那我明天去买些肉,给燕包饺子吃!燕的老师对她咋样?”妈妈开心的说。 “燕上次说她这个老师是北京来的,也就十几二十的样子,岁数不大,挺懂事的一个孩子,看着对燕子怪好哩。”爸爸接着说。 “燕说人家可是大学生,你说要是咱燕子生在一个好家庭里,那也是大学生坯子。” “是啊,咱家条件不好,亏了这孩子了。” 父母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饭。旁边的春丽,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爸爸妈妈一提起燕子,就是这种语气,好像一家人都对不起她似的,都是爹妈生的,就是把她看的这么重!她燕子是有出息,那也是爹妈逼得,如果爹妈要是在自己身上这么下功夫,自己说不定比燕子更优秀。唉,想不通!春丽想到这里,又自嘲的笑了,人家燕子也就是听话,哪像自己,父母也逼着自己学习,而自己总是偷偷的看小说,生生的把自己耽误了! 春丽看爸妈吃完饭,就赶紧起身去收拾碗筷,这燕子不在家,家务活可是全压在了春丽的身上,以前这些活都是春燕在做,她不知道做家务也会这么累,现在,春燕走了,她才知道,她这个姐姐以前是多么不称职。 第十八章 星期天,林牧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进城了,一路上,林牧盘算着今天的行程,他想先去新华书店找找陈新国,看看他哪里有没有什么消息,然后再去找找老刘大爷。 林牧来到新华书店,陈新国把他让进了办公室,自己先去柜台上忙去了,由于是星期天,买书的人比较多,陈新国忙了很久还没有回来,林牧有些无聊,就起身也去了前面,书店里三三两两的买书的很多,林木也在书架间浏览,他看到好多人都是在买武侠小说,就问陈新国:陈叔,现在卖的最好的就是武侠小说吧?”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是都买这个?也有家长给孩子买复习资料的,其他的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买。” 看着人们都围在武侠小说柜前,林牧忽然想到那个早上跟他讨论《天工开物》的小姑娘,“陈叔,你这里有《天工开物》这本书吗?” “《天工开物》?我得给你查查,不一定有!现在谁买这样的书?” “不好找就别找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林牧看陈新国实在太忙了,找了一本书随便翻看。心里却一直有一个问题萦绕着:那个张春燕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书呢? “小林,你过来一下。”陈新国抽空把林牧叫到身边,轻声说,“小林,我给你问了,那个陆海超要下个月才回来。倒是市委的老传达,说对你爷爷有些印象,你爷爷以前和我爸是关系不错,陆海超是肯定认识的,你就耐心的等一等吧。” “好的,陈叔,谢谢您,等陆老爷子回来我再过来,还请你给我留点心,我替我爸妈谢谢您了。”林牧辞别陈新国,骑车来到老刘大爷家,老刘大爷不在,房门紧锁,林牧只好返回来,他无心在城里停留,随便找个面馆,吃了一碗面,就又骑车回到了学校,他要给外公外婆打个电话,父母不在家,两位老人一定会感觉孤单,林牧想外公外婆了。 这是个难得的休息天,校园里空无一人。林牧打完电话,一个人走出校园来到后边的小河边。 正是草长莺飞时节,脚下芳草如茵,身旁河水潺潺,林牧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顺着河流往下游走去。他想起来他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父母还没有出狱,他随着外公外婆生活,在学校里常常被人欺负,每一次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外婆都很伤心很难过。有一次,他上学的路上又挨打了,吓得不敢上学的他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却看到外公外婆正在被一些人揪着,带着高帽子游街批斗,林牧又心疼又害怕!小小的心里恨死了爸爸妈妈——凭什么他们自己做错事让老人和小孩跟着遭罪?他不想要这样的爸妈。 晚上,林牧抚摸着外公外婆被绳子勒红的胳膊和后背,发誓一般的说:他林牧没有爸妈,外公外婆也没有闺女女婿,从此后他们一家和这两位狗特务没有任何关系!谁要再因为这个欺负他们一家人,他就和他们拼命! 谁知,一向慈爱的外婆听了他的话,却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那一晚一家人哭作一团。 从此后外婆再也不让他去学校上学,而是找来以前的旧课本自己亲自讲授,林牧的小学和中学就是在家里由外公外婆教的。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外婆外公虽然还是常常被批斗,但总是利用晚上时间跟林牧讲他的的父母,讲他的爷爷奶奶。讲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都是怎样的人。外婆告诉林牧,他的父母不是什么特务,总有一天,他会以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为荣。 而今,爷爷已经长眠在这里,流落此地妹妹也是生死不明,远在天边的奶奶更是一直没有消息,林牧理解父母为什么食不甘味,也理解为什么外公外婆要他一定找到妹妹的苦心,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妹妹你到底在哪里? 林牧想下午再去一趟爷爷的坟前,他想,如果爷爷在天有灵,也许会给自己一些启示。没准爷爷会把妹妹带到他身边,他一转身,妹妹就那里了! 想到这里,林牧笑了——痴人说梦罢了,怎么会? 反正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林牧会找到的,如果这一年里找不到,他会用一生去寻找,只要妹妹还在人世,他就不怕找不到。 难得休息一天的春燕一觉睡到天亮,起床后就赶紧和姐姐一起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早饭,春燕坐在灶前烧火,手里拿着小纸条在背单词,这是她的习惯,每天都要记几个单词,雷打不动的,天天如此,春丽也习惯了妹妹的样子。 “燕,这次考到北京去了,你知道爸妈多高兴啊,咱们村的那些邻居都羡慕的不行呢!”春丽不无羡慕的夸着妹妹。 “姐,我可不想去,说实话,我就想踏踏实实的上我的学,做我的功课,我每天都重复那些实验,每天都重复那些习题,也是够够的,姐,虽然我挺喜欢物理的!真的。”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自己会干啥,你不想考上大学将来留在城市里工作?” “姐,我真不骗你,我就是想有一间茅屋,种几亩地,养些鸡鸭,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终老就行。我感觉活在人世间太累了!”春燕晃了晃手里的小纸片,“你看我,每天一睁眼就是这些事情,就怕自己成绩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很轻松呢!” “你已经很厉害了,燕,怎么还会这样想呢?你刚多大啊,就想着与世隔绝,你可别让爸妈听见了!” “我也就是说说,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我会努力的。” “燕子,我没资格说你,我是心疼你,你不要太逼着自己了,你已经很好了。”春丽感觉自己的眼窝湿湿的,是啊,燕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原来心里也这么苦。 灶前的春艳不再说话,默默地记着单词,直到把它们深刻在心里。 上午,妈妈和春丽忙着给春燕包饺子做好吃的,春燕就来到豆腐坊里帮有爸爸,除此以外,这个星期天也和以前的日子一样,一样的阳光温暖,岁月静好! 第十九章 日子就像学校后面的小河水,虽波澜不惊,却也一路向前。进京竞赛的日子越来越近,春燕仍然是那种一半期待一半忐忑的心境,她想赶紧的完了这次竞赛,不管成败,也好给自己和学校一个交代。她想尽快的回到同学们中间去,和大家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迎接日出日落。已是绿肥红瘦的五月初,午后的阳光开始有些灼人了,春燕被赵娟和欣梅拉到了小河边的树林里,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三个小伙伴坐在树林里草地上。 “燕子,你这几天是不是就要去北京了,真羡慕你。”赵娟把脑袋靠在春燕的肩上,“你一去要好多天,回来后还在咱们这儿读吗?” “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哪儿也去不了。哪儿也不想去。” “说是这么说。如果是去北京你也不去?别逗了,我都想去!”欣梅接腔。 “哪有那么容易啊,你没听林老师说,一个省去三个人,全国多少人啊,可以留下的就那么几个,咱有啥希望啊,要不是林老师给找来这些资料和实验器材,我连省里都过不了,我这点能耐你俩还不知道。” “这次是林老师带你去吧,听说还要你带一位家长呢,这次带谁去,还是你姐姐吗?”赵娟接着问。 “我姐高低不去,我也不知道谁去。”春燕叹口气。无奈的说。 “你们知道吗,林老师来这里可不是专门支教来的,听说林老师女朋友在咱们城里工作,林老师以前个个星期天去找他女朋友呢!”贾欣梅故作神秘的说。 “你才不知道呢,我爸说林老师是去找人的,教委的那谁说林老师一直在找什么人呢。”赵娟推了一把欣梅接茬到。 “不知道,没听说过,林老师可没说过,他是北京的,爸妈也在北京,能来这儿找什么人?”春燕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有些兴味索然。 欣梅忽然扭头看了春燕一眼,就势给了春燕一拳:“你还别说,燕子,你跟林老师真的很像,没准林老师是来找妹妹的,他那个妹妹就是咱家的燕子哎!” “去去去,别逗了,你不觉得这个笑话太冷了,真拿你没办法。”春燕敲了敲欣梅的脑袋,拽起两个笑作一团的小姐妹,起身向响起预备铃声的校园走去。 小屋门前,林牧已经等在那里好久了,他有些心焦的不时地看着手表。这个小丫头,这是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上午的任务都完成了没有。眼看着考试迫在眉睫,林牧是心里越来越没底了,他不是对春燕和自己没有信心,而是一种情怯,“张春燕啊张春燕,你可是我林牧开山大弟子啊,我就是甘为人梯,你也得自己往上爬啊!” 一看见林老师就站在门前,三个小丫头赶紧停止了打闹,赵娟和欣梅低头快步向教室走去,春燕也小心翼翼的来到林牧面前,在林牧严厉的注视下也忘了问好,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快步走进小屋。 “哪里去了?”林牧一脸严肃。 “报告,就是在小树林,玩了25,不,是35分钟.”这种压抑的气氛春燕可有些不习惯,她故作认真的回答,同时想调节一下气氛。 “上午留的习题都做完了吗?”林牧依旧板着脸问道。 “做完了!”春燕悻悻的答道。 林牧不再说话,把手里的另一摞习题往春燕面前的桌子上一放,拿起她上午做的习题,走出小屋。 林牧今天的表现让春燕有些不解。可是也不敢说什么,埋头做题。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架做题的机器,郁闷极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林牧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春燕上午做的习题,为刚才自己的严厉感到后悔,他心里暗笑:“也得给你点儿颜色看看,省得你不把为师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习题,在手里掂了掂,揣进了衣兜。然后拿起教科书,走向教室。今天下午是他的物理课,由于要带着春燕去北京,为了不耽误学生,他加班加点的把课程往前赶,这几天也确实有些累,所以春燕哪里就没怎么管,好在那是个自律性很强的学生,没啥可以担心的。 一节课过去了,学生课间活动,林牧也走出教室来,传达室的老吕头急匆匆的走过来:“林老师,接电话!” 林牧快步奔到传达室,是新华书店的陈新国打来的,他告诉林牧,陆海超回来了,他让林牧星期天去一趟陆海超家。 林牧一阵激动,很想立刻就去问个清楚,可是正上着课,现下也不能丢下这些学生,他只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诚心诚意的跟陈新国道谢, 再说春燕,这几天的废寝忘食是春燕非常厌烦。她推开面前堆积的习题,独自一人走向了实验室,他们学校的实验室不大,里面的实验器材大部分是林牧弄到的,平时都上着锁,春燕有钥匙,她打开实验室的门,百无聊赖的依照林牧给她设置的顺序,一个一个的去重复那些实验,整理那些实验报告。 以前做实验林牧都会在身边盯着她,一步一步的按部就班,今天是春燕一人,单调的重复使她有一种想要打破常规的冲动。 她甚至是抱着想要破坏一切的愿望,重新摆弄起那些设备。 抛开教程,抛开既定的一切,就这么随心所欲。 春燕享受着这种独裁一切的快感,忘记了时间在流失,忘记了夜幕已经在悄悄降临。 放学铃声刚响过,林牧就走出教室,他顾不上去回办公室,直接来到春燕的小屋,他想跟春燕打声招呼,然后连夜进城去。谁知道春燕的门开着,人却不在,林牧有些心急如焚,一时之间林牧根本想不到春燕会独自待在实验室,他急的团团转,没办法,只好在春燕的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又跟春燕的班主任交代一声,就骑着自行车飞一般的向城里蹬去。 被放学铃声惊醒的春燕回过神来,看着窗外已是夜幕四垂,就赶紧收拾了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实验器材,锁上门,回到自己的小屋,看到了林牧留下的纸条,她有些吃惊:这里离城区有30多里的路,林老师这么晚了进城去,不会是真的去找女朋友去了吧,哈,难道他今天那么严肃,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师父,你这是要沦陷了吗?怎么这么不淡定呢? 第二十章 林牧的陆家之行吃了闭门羹,邻居告诉他陆老爷子是回来了,可是到家的当天就突发脑中风住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陆家一家子都去医院了,还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会回来,要林牧不要等了。 这个消息对林牧来说无疑是一棒重击,他一下子懵在那里,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不死心!他不想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良久,回过神来的林牧问清了陆老爷子所住的医院,就往医院赶去,他怕是邻居骗他,他想要看个明白。 一路辗转,林牧来到了市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远远地,林牧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坐一站,正是陆老爷子的大儿子和大儿媳。 林牧站住了,他有心上前去问候,又怕太唐突,思虑良久,此时此刻,林牧知道自己不该前去打扰,他在心里祈祷,愿上天保佑这位老人家,也保佑林牧一家不至于失去这目前唯一的线索。 一切只有遵从天意了。 林牧静静地看着icu的大门,很久很久,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要赶到学校去,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在回北京之前来看一看老人,哪怕就是得不到什么消息。 晚饭后的春燕,收拾了自己下午做的实验报告,也把中午林老师留下的习题做完了,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校园里灯火通明,春燕来到自己的教室,班主任陈老师在上自习,她悄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赵娟和欣梅赶紧的给她让出位置,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同学们一起上自习课了,一种幻若隔世的感觉使她有些恍惚,也有些无所事事,陈老师对她点点头,便有去忙自己了。坐了一会儿,春燕不想再打扰到同学们,又悄悄地走出教室。 林老师还没有回来,春燕利用这个时间在校园里徜徉,回想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同学们抛弃了,心里空落落的。这次考试回来,春燕要好好的补补自己的课,她不想被大家抛下,她感觉自己现在太孤独了。好在还有两位同桌好友每次下课都会往她这里跑。 每天晚自习放学,欣梅和赵娟依旧会来陪她,三个小伙伴抵足而眠,总有些说不完的开心的话题,常常是聊着天就睡着了,春燕很依赖这两个好朋友,也很享受相处的时光。 至于林老师,春燕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林老师高大帅气,阳光开朗,无疑是这些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连春燕的两个小伙伴也不例外,可是春燕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林牧就是一种如父如兄般的依赖,就像现在,林牧出去了,春燕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却也有些百无聊赖的惆怅。 如果可以,有这样一个哥哥可好?想到这里,春燕为自己的荒唐感到可笑——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有这般好福气的。 一路心灰意冷的林牧终于赶到了学校,他锁好自行车,来到办公室。还没到下班时间,同事们都各忙各的事情,林牧没有惊动大家,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收拾了桌上的杂物,趴在办公桌上,把脑袋深深的埋在臂弯里。 难道这渺茫的希望又要破灭了吗?妹妹啊,你究竟在哪里呢? 一直在校园里乱晃的春燕看到林老师回来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她要趁师父没来之前赶紧的回到岗位前,唉,今天师父有些不一样,春燕怕撞在枪口上。 春燕整理了今天所做的习题——这是林牧每天都要检查的;一切准备就绪,拿出林牧给她带来的那些杂志,随手翻了起来。忽然一张纸片掉了下来,春燕捡起一看,上面是一首小诗: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 我走在无人的街头 是谁家啄泥的春燕 落在我孤寂的肩头 而你呀,我家的小燕子 又呢喃在谁家的窗口 小诗下面,是一行小字:林燕,生于1970年农历8月16日卯时 纸片不大,就是普通作业本上随手扯下来到,字迹也是随意而潦草的,看得出是林老师的笔迹,看这首小诗的意思,是在寻找一个叫林燕的生于1970年的小姑娘吗?是林老师的妹妹?难道他是真的在找人,确切的说是在找妹妹? 1970年农历8月16日,也是她春燕的生日。 春燕拿着这张小纸片,在手里把玩着,她想等林老师来了,一定好好问问他,这个林燕是谁,和她春燕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呢!嘿,还都叫燕! 玩性大发的春燕,在纸的背面也写下几行字 君家燕子林中飞 我家燕子随春归 同时那年八月中 一飞如林一飞回 然后也在诗句的下面标注一行小字:张春燕,生于1970年农历八月16日不只是几时。 写完这些,春燕仍然把纸片加在那本书里,又把书放在原地,她想象着林牧看到诗句的样子,暗暗的笑出了声。 林牧在办公桌上扒了好久,才起身走出办公室,他来到春燕的小屋,看到那个伏案看书的小小的身影,心里莫名的有些踏实下来,眼下,先把竞赛的事完成了再说吧,等完了这事情,林牧一定尽快的去找妹妹。爷爷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保佑妹妹平安成长,等着哥哥去接她回家。 “张春燕,今天就是你自己在做,都做完了吗?我验收来了。” “完了,都在这里了,您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啊?” “我刚有事出去了一趟,耽误了,你把这些做完,今天就早些休息吧,临走之前会给你一天假期,好好放松一下。”林牧看时间也不早了,就交待一声,拿着春燕下午完成的习题走出去了。春燕有些失望的叹一口气,唉,还想八卦一下子的,完了,师父也不给机会。下次再说! 第二十一章 张家的豆腐坊里,张松明两口子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正在收拾,妻子李秀荣一脸愁容:“她爸,后天燕就走了,这丽不陪着,咱俩也离不开,咋好?” “你去吧,豆腐坊先停了,天也热了,也做不了了,我把地收拾了,也该下种了。” “我去?就你自己哪成?丽帮不上忙,还好几个小的要吃饭,我这一走好几天,你弄得过来吗?” “没事的,我慢慢整地,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关系,燕子这是大事,你也正好可以陪陪她。” “实在没辙,也只有这样了。明天收拾收拾,让燕子去给林叔上个坟吧,可怜的孩子,也算是给林叔争气了!” “嗯嗯,得去,给咱爸也上个坟,燕子也是咱爸的孙女,咱爸也开心。”夫妻俩聊着,锁上门回到家里,春燕也从学校回来了,姐妹俩已经在桌上摆好了碗筷,一家人开始吃晚饭,几个小的弟弟妹妹听说二姐就要去北京了,羡慕的不得了,争着说要礼物,又说又闹的,好不热闹,春燕一一答应着, “咱可说好了,你们要这要那的,给我说没有用?咱家里花的是爸妈的钱,我答应也不管事,回头没礼物都不能怪我。”春燕抬高声音告诫几位弟弟妹妹,最后又笑着说,“我会把我和妈妈的照片签上大名送给各位,以供收藏可好?” “不要照片!”几乎是异口同声。 “哈,那就免谈!” “燕子,咱妈哪有钱买啥礼物,好好的考试完了,赶紧回来,不听他们几个瞎起哄。”姐姐春丽瞪着几个弟弟妹妹,低声呵斥着。他们这才消停了一些。 晚饭后,春燕和姐姐睡在一起,姐妹俩这么久没有在一起了,一下子有聊不完的话题,姐姐春丽搂着春燕,开心的说:“燕子,你真是厉害,咱们村里都炸锅了,谁不羡慕啊,都嚷着让爸妈请客呢,你瞧着吧,明天这姑啊姨啊还有舅舅们都说要来给你送行,妈妈还让爸爸去多买些菜呢!” “姐,我有啥厉害的,就是今年运气好,遇到一位好老师,你不知道,林老师可懂得真多,课上的好!还路子广,搞到那些实验器材,咱一个县都没有。” “运气好,也需要好好把握,姐不如你,以前姐和你一起去夏令营的时候,不但没有照顾好你,还让你跟着多操心,姐对不住你。” “姐,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为我,姐现在都在上高中了!” “这和你没关系,咱家条件不好,不怪你,是姐没把握住,姐上初中的时候一天到晚的就顾着看小说了,啥也没学好,爸妈不让我念高中,也是看我没啥希望,念了也是瞎花钱。” “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燕子,姐虽然比你大好几岁,姐看人看事都不如你。在夏令营的时候,没有听你的,上了那个畜生的当,差一点就被他卖了。姐真后悔,真的,燕子,姐真的是哪里都不如你!你以后出门也要小心,燕子,你明白吗?” “姐,陆文翰的事我一直不敢问你,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姐你记着,那小子,我不会放过他的,他迟早遭报应!” “陆文翰的爷爷叫陆海超,听说是个老干部,人家是高干子弟,咱惹不起,燕子,他也没占着啥便宜,你可不要为我做傻事!” “姐你放心,我现在惹不起他,就等我能惹起的时候再说。”春燕语气坚定的告诉姐姐。 姐姐明白,妹妹的这种豪气是与生俱来的,她紧紧地搂着妹妹的肩,妹妹啊,你已经是姐姐身后的一棵树了,虽然还那么柔弱,却有着参天的风姿。 林牧起了个大早,他先给家里外公外婆打了个电话,说近期回北京去出差,到时候回去看两位老人家,打完电话就去校长那里办出差要带的手续,一切收拾妥当,林牧又骑着自行车进城去。 临走之前他无论如何想见见哪位陆海超老人家,这是他一块心病,他不想带着这块心病回家去见外公外婆。 林牧提着一篮子水果来到医院里,多方打听,听说陆老爷子已经脱离危险离开了重症监护室,林牧就找到老爷子的病房,陪在身边的是老爷子的大儿子陆兴华,陆兴华看到林牧进来,有些不耐烦:“你怎么来了,你看看我家老爷子都这样了,你能打听到什么?他现在啥也不知道。” “陆叔叔,对不起,我就是来看看老爷子,我没有别的意思,陆爷爷怎么样了?” “就这样了,你自己看不到吗?”陆兴华没好气。 林木早都注意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位老人,两眼放着空洞的光,无意识的转动着,嘴角还留着口水,手脚都插着管子。林牧无语的握握老人的手,他也没有任何意识,林牧的心凉了。 “陆叔叔,我没想到会这样的,不好意思,请你原谅。”林牧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算了,孩子,又不怪你,我爸这样了,恐怕是帮不了你了!”陆兴华看林牧态度诚恳,语气有些缓和,他思虑良久对林牧说,“我记得以前城东有一个叫蔡伟的,跟我爸他们都在老书记手下干过,要不你去找找他,听说现在在咱们省城农业厅,那时候和老书记关系也不错。” “蔡伟,省农业厅?”林牧暗暗记住这个名子,“谢谢陆叔叔,我记住了!您也多保重,我有时间再来看陆爷爷。”听了陆兴华的话,林牧总算松了一口气,还有希望!是,还有希望!省农业厅蔡伟,我记着了。 告别了陆兴华,一路来到大街上,他买来一些零食,他们要坐晚上十点多的火车,后天才能到北京,教委一位领导和林牧带着张春燕母女,一行四人,要坐30个小时的火车,这可是一次漫长的旅途!带些零食,权当给小丫头解闷吧。 林牧离家快一年了,终于要回家了,虽说是去出差,也可以和外公外婆团聚一下子,外公外婆一定高兴坏了,好吃好喝的一定会准备好多,到时候也带张春燕那个小姑娘回家去,就请她吃外婆给包的饺子! 张春燕,为师的开山大弟子!哈..... 第二十二章 火车喘着粗气进站了,这一路上穿山越岭的,总算是在第三天的早上正点到达目的地,林牧他们一行随着人流走出车站,一路上,李秀荣一直紧拉着女儿春燕的手,生怕女儿走丢了,而春燕也任由妈妈拽着,这人山人海的,她还怕老妈走丢了呢! 到北京了,林牧不由自主的就担当起了向导,他带着大家先来到组委会给指定的酒店住下,然后就打电话给外婆,说自己已经到北京了,中午想带几位朋友一起回家吃饭,希望外婆会帮自己招待客人。 这边,林牧又和春燕他们沟通,谁知道春燕妈妈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林牧家,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她有万个理由自卑,她不想去打扰到别人,春燕理解妈妈的心,也随着妈妈留在了酒店里,林牧无奈只好邀请带队的领导一起去自家去吃午饭,饭后也没敢多陪外公外婆就回到酒店去准备竞赛的事情。 竞赛的笔试部分和实验部分被分别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和下午,第三天上午全体参赛师生休息,下午开会公布成绩,对于这样的日程安排,林牧感到有些太紧张,他怕春燕休息不好,所以中午也没有勉强春燕和妈妈去自己家,林牧想,等考试完了再说吧,考试完了,不管结果如何,林牧一定会留着她们母女在北京玩两三天,到时候再请春燕去自己家吃饺子,也省的回学校后小姑娘抱怨自己不懂待客之道,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有专车接送这些学子和他们的老师前去考场,临出门的时候,妈妈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盒子里取出她精心收藏的那只银锁,挂在春燕的胸口,春燕本来是很不以为然,但是看到妈妈那么虔诚的祈祷,就不敢拒绝,她把银锁塞进了领口,安慰妈妈到:“妈,我会好好考的,你放心吧。”说完又故意撒娇“妈,我要考不好的话你还会不会再打我啊!” “打,肯定得打,你要不好好考,妈就把你扔大街上不要你了。”母亲说着,把春燕搂紧紧地在怀里,“去吧,燕子,北京的考场不是好进的,你已经进来了,妈就知足了!闺女,妈知足了!” “嗯,妈,我考试回来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得告诉我。” “什么问题?” “这个银锁。”春燕拍拍自己的胸口。 “考好了,能高中的话就告诉你,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考不好就等下次再告诉你。”妈妈笑着对春燕说,“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李秀荣把春燕送下楼,看着她随着林牧坐进车里,目送着她离开,才回到房间里,坐在床沿上。回想着这十几年来,和春燕的点点滴滴,心里是五味杂陈。当年,她刚刚生下二女儿还没出满月,孩子就患了急病,当时她正在月子中,是丈夫和公公带着孩子去了医院。没想到转天带回来的却是这个小女孩,她一看见孩子就蒙了——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 她拽着丈夫的胳膊焦急的询问女儿的消息,丈夫强忍悲痛告诉她,女儿在医院病重不治,当天夜里就夭折了,自己和孩子的爷爷舍不得放弃,一直抱着女儿的小身躯,在医院的走廊里坐到天亮。 天亮后老父亲说孙女来到世上,还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就去找他一位老战友,想借些了钱和布票,给孩子买一件新衣裳,那位老战友就是林春山,也就是春燕的爷爷。 当时林春山已经被撤职了,行动还算自由,他刚从自己的儿子儿媳服刑的监狱回来,带回来了自己的小孙女,小女孩和二女儿的生日就错两天,父亲母亲身陷牢狱,怕孩子受牵连,托爷爷带出来抚养,而林春山当时也是自身难保,就托他们一家把孩子带回来,当自己的孩子抚养,又把身上所有的钱财塞到李松明的手里。就这样,李松明和老父亲亲手埋葬了二女儿,从此这个叫林艳的小女孩就改名张春燕,成了她和丈夫的第二个女儿。 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夫妻和去世的公公婆婆知道。 至于林春山,李秀荣是知道的,和公公是老战友,曾经救过公公的命。自然灾害那几年也没少帮着这一家老少,后来运动来了,更是把好些事都自己扛着,对这一家人是恩重如山。 他的托付,这一家人舍命也不能辜负。 那个长命锁,是林春山把把孙女抱给公公时亲手戴在孩子身上的。 后来,没过多久,林春山过来看孩子,是深夜来的,他拉着一架子车的书,交到公公手里,拉着公公的手,眼含热泪说:“老张啊,这些书眼看就要被毁了,我把它们偷出来,放在你这里,你藏好了,留给孩子们看吧!那个银锁,是我妻子临走时留下的,本来是一对,女儿带走一个,留给儿子一个。女儿随她妈去了南洋,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十几年都没有音讯。这个我怕儿子弄丢了,一直替他保管着,现在给燕子了,你们替她好好保管,将来我老了,要是我儿子儿媳还能出来找孩子,就把这个交给他,要是没人来找,那燕子就是老张你的亲孙女,永远都别告诉她真相,就让这个银锁代替我们一家人守护燕子一辈子吧。我不求别的,只想你们不要太骄纵孩子,要磨练她,要让她有出息!” “老林啊,你放心吧,燕子我给你看着,一定会让她有出息,等她爸妈一回来,我就把孩子给你送回去!” “送哪里啊,家也没家了,她爸妈也不知道啥时候出来,她外公外婆那里也受牵连,我那个大孙子现在都不知道咋样,这日子没个头啊!老张啊,大侄子侄媳妇,千万别太惯着孩子了,教育她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啊!这千斤担子可都托付给他们两口子了!”老人说着涕泪交流。几乎是要跪在地上恳求。 李秀荣夫妇和公公含泪搀起老人,答应老人会好好培养孩子,一定不负所托。 老人紧紧地抱了抱孙女,就连夜告辞,出门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看得出满脸泪痕,满怀不舍!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位老人。 几天后传来噩耗,老人用裤带吊死在看守所的窗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