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赌约》 第1章 楔子 窗外的滂沱大雨打在落地破璃窗上,噼啪有声却无丝毫撼动的气力。 垂眼凝视大雨中混乱的街道和人群,一抹冷笑在嘴角扬起。 “你看,那个冷血女经理又在冷笑了。” “嘘……别被她听见了。” “这么大的雨也不让我们回家。加班加班,公司业绩噌噌上升,她的名声已经是业内响当当的了,不知还这么拼命干什么!” “不能这么说,跟着她这几年,我们收入早已不菲,在自己的小圈子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人嘛,谁有钱谁有权谁就说了算!她有很多话是对的。” “可也不能这么拼命啊,我这三天加起来就睡了5个小时不到,今天这么大的雨,我想回去收收衣服都不行!” “切,电话让你男朋友回家收啊。” “额。不过话说回来,里面那位冷血女,好像恋爱都不顺利。听说总是遇到朝三暮四、脚踩几只船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解风情……” “那可不一定,就刘经理这眼神,这决断力,什么男人在她面前还不遁了形?一般男人不都是先看上她的钱或是看上她的脸和身材?就算有那么点真情,哪等的及经理去有待发觉。”方维摇了摇头,再次担心地看了看天。 “她不常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吗?难道这也算是出众的负面?可寻常的,她也看不上不是?”黎沫扯了扯嘴角,一脸的不屑。 “听说她还是个孤儿呢!” …… “嘟嘟嘟……”电话铃声的响起打断了总经理室外的对话。 “喂,您好,刘总经理办公室。”片刻的沉默过后,是另一次电话对话的开始。 “方维、黎沫,你们可以下班了。”平静的语调轻轻扬起,却不容置疑。 方维收好东西,看了看天,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把伞,偷偷放在了总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抬眼看了看依然在埋头工作的刘总经理,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刘梦然抬起了头,凝视着不久前刚合上的门。那沙发上的白色美人兔伞在这个风格简洁干练的办公室里柔化了线条,点缀了主人的心情。 人的类别太多,能为己赢得利益的,无关乎那些形形□的“个性”。方维这半年流露出来的点滴言行,已经让她在刘梦然的眼里,进入了可持续培养的忠诚合作伙伴行列。 雨没有丝毫渐小的势头,夜却在雨声的敲击中渐入深径。 刘梦然站在停车场里回想刚才所见那混乱的街景,或许,搭一次许久未乘的地铁能更迅速地到达目的地。 一袭名牌黑色小西装的刘梦然撑着方维留下的白色美人兔小花伞,在依旧纷乱的马路上显得有些突兀。配上她那头随着步伐轻轻甩动的及腰黑发,垂顺黑亮的发质越发惹眼。印象中,视发为宝的刘梦然连发都没束过,总是垂顺地披拂在肩头、身后。 随着一声巨大的刹车声,正在边走边沉思的刘梦然愣住了。 垂眼看了看脚下,人行道。侧目凝视已经一个轮子驶上人行道的车主,对方也从震惊中回神过来,怔怔地看着车前的刘梦然。 扫视一遍自己,确定无恙后,刘梦然径直向前离去。 “小姐!你没事吧?”身后的男车主下了车,注视着刘梦然离去的身影,“小姐,要不要留下我的电话?如果你有事可以联系我。” 刘梦然没有回头,却停住了脚步。 前方三米不到的人行道旁,蹲着一只全身乌黑发亮的黑猫。黑猫迎身立在滂沱大雨之中,它的面前是已经混乱焦灼的车流,它仿佛在欣赏四处响起的喇叭声、咒骂声、刹车声交织的乱象。犹如宝石般灰亮剔透的眼睛,分明闪着兴奋或期待的光芒。 刘梦然第一次产生了对动物的兴趣。 就在即将到达那只黑猫身后的片刻之间,又一辆车在周围的几声怒骂中冲上了人行道。 刘梦然扔掉小花伞,在自己的一秒莫名其妙之后,踩着高跟鞋飞身了一回,居然奋不顾身地扑向了那只猫。 就在她即将抱住猫的那一刻,一声巨响,又一辆车追上了这车的车尾。 身旁莫名惊叫声四起,刘梦然一阵晕眩和疼痛。 刘梦然,五年来经融界最大的传奇,一如她骄傲的身姿,果决的行事作风,就这么,倒在了人行道上。 大雨依旧犀利,本来纷乱的街道上又多了一个围成圈的人群,黑夜,无限弥漫。 第2章 死神 潺潺流水清澈见底,浮于水面的莲花含苞待放,在略显昏暗的空间里显得异样神秘又别样动人。 睁眼便是这番景象,刘梦然环顾四周,看不清什么,除了这水中含苞的莲花。摸了摸身下,居然是干硬的土地,并没有柏油的铺陈。 这是哪里? “醒了?” 刘梦然循声望去,刚才还只有莲花的水面多了一只黑猫,毫无疑问,就是她失去意识前想救的那只。 “这里是哪里?”刘梦然看了看那只猫,起身去看那些莲花。走近才发现,莲花竟然有各种颜色。 “你不吃惊我会说话?”黑猫的胡子动了动,似乎在笑,可声音里全是严厉,“你不想知道你的现状吗?” 刘梦然也不理它,仿佛被那水面的莲花吸引,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那娇羞的花苞,谁知她一碰触,莲花犹如待到甘霖般轻轻颤抖了片刻,紧接着,便是满目的各色莲花竞相开放。 一时间,水面花朵竞放,姹紫嫣红。 刘梦然愣在了水边,那只伸出去的手还直挺挺地伸着。 “看来,确实是你了。”黑猫说完便转身离去,“跟着我,我带你去觐见死神陛下。” “你说什么?”刘梦然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跟在黑猫身后,“死神?我死了?不是阎王吗?”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记忆,刘梦然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是来勾我魂的……” 黑猫没有回头,虽然刘梦然努力跟着,却似乎怎么都靠近不了。 “可以这么说吧。你有什么疑惑,待会可以由我为你解答。你先随我去觐见死神陛下,聆听上神的安排。不过,你要切记,不可多问,更不可追问。” 不知走了多久,刘梦然发现黑猫停住了脚步,便也停了下来,心里不停地腹诽着接下来的对话。 “你为何没有惧意?” “我?”有如天籁的声音响起,令刘梦然忍不住回应起来,可言语中的寒意又令刘梦然瞬间集中了注意力,“我为什么应该有惧意?” 周围忽然亮堂了起来,在迷蒙的光线中,刘梦然看清了四周的景致,却也愣在了原地。 在高度不可预知的前方山壁上,一条飞瀑从峭壁上泻下,直落入碧潭之中,溅起珠辉玉丽。碧潭边,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侧坐着,正在浅浅饮茶。 可令人诡异的是:瀑布飞流直下不可谓不快,撞击潭面的力度不可谓不猛,却没有丝毫声响。刘梦然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探究竟,近看之下,明明水珠四溅的潭水竟然被无形的什么包裹着,靠不近人。 “刘梦然,觐见死神陛下还不快快行礼!”黑猫的厉声传来,刘梦然才想起自己的现状,转身凝视着依旧在饮茶的男人。 即便是侧面,这男人的样貌足可以让万物失色、令任何人心动斐然;其散发出来的气势,也不得不让人心悦诚服。 可刘梦然依旧是站着,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这位被称作死神的男人,只因被眼前的男子摄住了魂,迷住了心。过了好一会儿,虽然勉强恢复了镇定,但刘梦然只是浅浅鞠了一躬。 半晌,还是那个天籁般的声音先响起:“你,很有意思。” “谢谢您的夸奖。”刘梦然依然不能适应眼前这位大神那炫目而有如暖风般迷人的长相,搭配上浑身散发的冷冽气息。当死神正眼对上刘梦然的眼睛那一刻,刘梦然立刻低下了头,是的,那是不怒而威的神,那种压迫感和神圣感,让刘梦然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死神陛下,不知您召唤我来此,所为何事呢?” 死神似乎对刘梦然很产生了兴趣,一直注视着刘梦然,刘梦然更加感觉到压力巨大。 “让你走向你完整的人生。” 刘梦然猛然抬头,满腹狐疑。死神侧身坐下,继续品尝他的茶。 “简单来说,现在的你是不完整的,你所度过的年月和人生,也是不完整的。”黑猫恭顺地蹲在死神身旁,优雅地蜷好尾巴,轻声说着,“你命运特殊,出生时便要接受考验,就是魂魄分离。” 刘梦然惊骇地瞪着黑猫:“你是说,我现在只有一部分魂魄?所以我无情无欲?” 回想起自己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能依靠获得利益时勉强算是同伴的同事或同行眼中的激动来体会那么点有意思,或者是从他人的景仰里寻求那么点追求,那二十多年,莫名其妙的人生。 “我为什么要经历这种考验?”过往的种种,让疑问从刘梦然嘴里脱口而出。 “嗯哼!”黑猫偷瞄了一眼死神,瞪了刘梦然一眼,示意她不可多问,“你目前拥有三魂,所以你有心智,却没有感情,也经历不了你人生的命运变化与转折。你的七魄留在另一个时空里,在你的另一个*内。她没有心智,却用*记忆记录着点滴身边人的行为进而产生一些情感。这个考验是你命中注定的,死神陛下只是帮你完成你的考验。” 刘梦然垂眼沉思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地跪在了死神面前。死神注视着跪着的刘梦然,似乎在等她开口。 “我只是一屡孤魂,还是不完整的,即使是考验,也不该劳烦死神陛下。能得到死神陛下的相助,相信对于那等我完成的人生一定有莫大的帮助!刘梦然谢谢死神陛下您的仁慈和慷慨,您的恩德我定铭记于心,生生世世永不相忘!”刘梦然一边磕头,一边盘算着自己所谓的那段人生。 “不愧是……”死神的天籁之声再度响起,“不用再做这些虚以迎奉的事了,凡人的这一套本神最是不屑。”刘梦然依旧跪着,只是不再磕头。 “助你可以,不过,你要完成一个使命。使命完成了,你可以自由选择想要留下的世界。”一贯冷冽的语气,轻描淡写地一句,却在刘梦然心里卷起了惊天巨浪。 “神的使命?”刘梦然心里又在腹诽,果真天下没有白食。 “你也务须担忧,本神自会让洛风助你。”黑猫站起了身,低下了头。刘梦然自然知道,这事没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必然不会借一个凡人之手来办。 从实力能力、实际权限来看,自己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刘梦然很快就做了决定:死神交代的事,不做也是要做的。 “是,我会谨遵您的吩咐,完成使命。”刘梦然几乎没有犹豫多久就坚定地答复,似乎令死神再次对她产生了兴趣。 “不过,死神陛下和神使都不能出面解决的问题,想必定是要假我这个凡人之手。既然如此,刘梦然斗胆,请死神陛下和我打个赌,如果我能顺利完成使命且不借助洛风神使的神力,那个任我选的去留权就变成一个愿望,一个您赐予我的任意愿望。想您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说完这番话后,刘梦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是不是自己这个赌过于凶险、太不经过大脑了? 死神的嘴角动了动,脸上的线条一柔和,又让刘梦然看得出了神。 “此物赐予你,准你在未完成使命前可觐见本神一次。”刘梦然只觉手腕一阵清凉,腕上多了一根手链,绿荷相绕,却有一朵黑色莲花盛开于其间。 “打赌?有那么点意思。可以,若你借助神力,你便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若你未在三年内完成使命,那你就魂飞魄散吧。” 刘梦然隐隐为自己的唐突和莫名自信感到不安。 “那么,你就随洛风去,一切,他自有安排。”说罢,周围的景物随着声音和身影一起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么些位支持我的亲们,我犹如打了万斤鸡血!!! 今天两更,亲爱哒们,等着,今天两更啊!! 第3章 前世 名为洛风的黑猫,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刘梦然走来。 直立,拉长,伸直,兑变,一位黑发黑瞳,身着黑西装的英俊男子站在眼前。 洛风出众的外貌和修长的身材并没有引起刘梦然的兴趣,毕竟在直面帅得让人失魂的死神之后,基本的免疫力还是形成了。在刘梦然还在认真观察洛风脖子上那个旋风状印记之时,洛风已经一把拎起她。 刘梦然刚张嘴想喊,却感觉到不知什么东西扔进了嘴里,滑进了食道。她一边咳嗽,一边用力地瞪着刚才还有点好感的洛风。 “刚才给你吃的可是好东西,可以助你魂魄合体后更快的适应身体。”刚刚站定,洛风又不知使了什么神力,两人都飘了起来。 “前世的你,死于非命。这世的你,身兼重任。那个世界目前乱象丛生,等你去了,自然会慢慢了解到的。”后悔这种刘梦然一直不屑的情绪立刻占领了脑海,刚才的冲动赌约实在令自己的未来堪忧啊。 刘梦然还在思考如何争取更多帮助,忽然发现自己越飘越没有重力感,猛然往四周张望,洛风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上方。没有感情,所以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害怕感,刘梦然只是叹了口气。 “本神使为你安排了最好的容貌、地位作为你完成使命的助力。”洛风径自说着,很自然地弯腰摸了摸刘梦然的头,“那个世界你应该也会喜欢的,虽然是你眼中的古代,但你那么喜欢那些描述古代生活的游戏和小说,一遍又一遍地体验里面角色的所谓人生。都不如自己亲身体会最真的情感、把握你自己的命运。” 刘梦然愣住了,这个神使监视她。 他知道她总喜欢买rpg游戏,特别钟情仙剑、幻想三国、轩辕剑这些古色浓郁,情节煽情的。古典小说也是她涉猎颇多的打发时间之物。她只是想体会那些感动,只是觉得一看开始就知道结局的所谓电视剧无聊,只是想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悲伤…… 不对劲,这个神使,刚才还摸了她的头,就像宠溺…… “死神交代的,是什么使命呢?”还是先不思考那些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给那个世界带去祥和、安定、繁荣。”听着洛风越发飘离的声音,刘梦然的思绪也延伸开来。 “有人的地方便有国家,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难道还要去一统天下?乱象丛生,不会还有国破家亡、宫斗、官场种种事吧?这么……”刘梦然脱口而出一串连珠炮的问题还没说完,却觉得身子开始下坠,渐渐地,已经找不到重心了。刘梦然匆忙想要抓住上方的洛风,却两手扑空。 “上神在创造那个世界之时,早已预测到个中变化,便留了神使教化万物。那里有那里的规则,虽有变数,你这些年可是在各种算计、谋略中修炼过了的,如果真不借用我的神力,倒是也有可能吧。”洛风的声音出现在刘梦然的头顶,“你手上的镯子,黑莲花里藏着我的神力,若你需要我助你,便把镯子浸在水里,心中默念我的名字。而捏断镯子,你便可再觐见死神陛下一次。” 四周一片黑暗,在越来越快的下坠中,刘梦然睁大眼睛四处张望,依旧想找寻洛风,或许是因为他刚才流露出来的那一丝关心吧。 “梦然,那里有疼你的人、爱你的人,你会体会到各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但你一定要记住,一旦你觐见死神陛下、借助我的神力,就等于你选择了留在那个世界,你之前在现世的肉身就会消亡。你还要牢记:不可做罔顾纲常、破坏平衡之事,急功近利,得不偿失。三年之限,切不可忘!” “神使!洛风!……” “我们还会见面的。” 尾音在慢慢散去,人影在黑暗中也没了踪迹。 在黑暗中挣扎,却不知为何身体,准确的说,是下面很痛。脸被什么盖住,还有力道覆在上面,越来越困难的呼吸让刘梦然的意识开始昏迷。 “陛下,您,您,风妃快窒息而死了。” 声音拉回了刘梦然一丝意识,伴随声音的落下,隔着什么的用力重物离开了,空气也大量涌入,刘梦然大口大口地呼吸。可伴随着下面越来越猛烈的疼痛,刘梦然越来越清醒,用脚趾想也知道,自己正在被侵犯。想用力摆脱,发现使不上力。难道这是魂魄合体的后遗症?这只骑在自己身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陛下……疯妃? 睁开眼,没有刺目的光,脸被大概是被子的东西盖住。从昏暗的光线中观察,身上的衣物也基本完好,只有下身的刺痛和机械运动不断传来的抖动在持续。貌似,也不能叫做被侵犯,那就是发泄或者报复了。 忽然感觉下身特别疼,一阵更加剧烈的活塞运动过后,刘梦然忽然亮开了嗓子,大喊了一声:“啊!” 紧接着,还裹着被子的她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人扔下了床。 用仅找回的点点力气,扯开了脸上的遮挡物,刘梦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致。 算不上亮堂的殿宇,处处富贵。明黄,龙纹,帝王的象征。 和衣坐于龙床上的男子,凤目明眸,眼神凌厉而清明,冷冷地注视着被扔在地上的刘梦然。 刘梦然就这么无畏无退地看着他,看似清澈的眼底里,都是打量。这皇帝,虽然他的脸长得对得起他的祖宗和国民,可那一脸厌恶的表情和接下来的话却与禽兽无异。 “朕不想看到这个疯女人的脸!传旨,风妃侍寝不周,容貌奇丑惊吓圣体,本应打入冷宫。念陆丞相只此一女,罚风妃回宫思过十日。赐彩纹面具,命风妃及其宫女侍从日后出入必须佩戴面具,若样貌再惊他人,一律赐死!” “风妃还不快谢恩。”一旁的奴才附和着。 竟然当着别人的面……找回了一点点力气,刘梦然立刻低下了头。眼里的算计和猜度可别被这看起来精明的男人瞧了出来,毕竟,一个痴呆女与健全的人相比,更不招人怀疑、惹人防备。 只是这短短时间内的信息在她的脑子里飞快地打转,丑女,疯妃,陆丞相,当众强/暴,赐死,一众字眼串在一起,各种狗血剧的场景桥段在脑海里飞快闪过。幸好是低着头,不然嘴角的笑可要被看了去。看来今晚的事,这皇帝绝不仅只为了这一出闹剧。 还在思虑间,坐着的那个帝王开了口:“罢了,一个痴女疯女。带她下去吧。” 刘梦然艰难地抬起头,从某皇帝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怜悯,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疑惑。可接下来这句“宣梅妃侍寝。”又让刘梦然在脑子里再把所有知道的脏话狠话过了个遍。 敢情刘梦然这个过场刚走完,心里不痛快,身子不爽快的他爷的皇帝要再痛快一回,全然不顾情面,也没想过后果。 想到这,刘梦然的气息越发紊乱,眼睛越瞪越大,感觉血液越来越集中于脸上和脑部,没想到拥有情感之后体验的第一种就是愤怒,这个皇帝最好不要是她刘梦然要维护的国家的帝王,否则……不,也可以换个皇帝的。 好吧,刘梦然认清了事实:听说,上辈子自己死于非命;这辈子,之前是个痴呆儿,任人宰割。现今魂魄合体后,有变化了!这个世界她有爹了,还是个当宰相的爹,挡不住送痴呆女进宫的爹;进宫了,做别人小老婆了;被丈夫强了,还当她面召其他女人来睡了;长得丑了,被人鄙视加羞辱了。 “乱象丛生”……看起来简单的四个字,可单单自己身后的故事,就够复杂的了。 就在被人抬回宫的路上,思考着自己现状的刘梦然,头越来越重,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4章 今生(一) 再次清醒,下身传来交织的疼痛和冰凉。 刘梦然定睛看着正在为自己上药的绿衣女子。虽然还是夜色,可透过淡淡的月光,从女子侧面细看,柳眉凤目,清丽的脸庞上牵动着一丝担忧,眼里都是晶莹。 刘梦然就这么看着她,她也没有停下来或者抬头和刘梦然说话。 “你是谁?是我的什么人?”刘梦然的声音并不大,却吓得这名女子打翻了手上的药罐,险些跌坐在地上。可她很快就反身接住还没落地的药罐,又在匆忙间稳住身形。 只见绿衣女子放下药罐,饱含泪水的眼眸看了刘梦然一眼,见刘梦然一脸清明,泪水竟然就这么落了下来。 刘梦然刚想说什么,绿衣女子忽然没了身影,片刻后又回到床前,跪在了刘梦然身前。 “恭喜少宫主渡劫成功!”绿衣女子扶刘梦然坐起身,又跪下了,“属下比翼,洛宫宫主其下四总领之一,是洛宫护卫情报总领。自从少宫主回到国都,属下便一直贴身保护少宫主安危。” “洛宫?少宫主?”刘梦然见比翼仍跪在地上,要她起来她却不肯,“怎么,我这所谓少宫主连你都使不动?” “属下本应尽力护卫少宫主安危,如今却让少宫主身心俱受到伤害,属下罪应革职受罚,只因少宫主尚未安全回洛宫,属下使命未完,只能以待罪之身继续保护少宫主。” “你是不是我的人?” “属下……” “不用急着回答。我是问你,你是不是只属于我的人,只听命于我,能与我患难与共的人?”刘梦然看着这个女子,心里猜度着她对自己的重要程度。 “属下四岁入洛宫,十一岁便被派来保护当时八岁的少宫主,与您一同来到国都。后来被晋升为洛宫总领之一,却只执行保护少宫主并搜罗汇总情报的任务。虽然这么说有悖宫规,属下只为少宫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听到这份回答,看着比翼脸上的决绝,刘梦然很是满意。 “既然是我的人,那就没有属下,只是同伴。难不成你打算让我跪下和你说话?”比翼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刘梦然示意她坐在床边,比翼别扭了一会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你之前保护的是个没有魂的痴儿。现在的我,呵呵,别人都自求多福吧!”一边说,刘梦然的脑海里划过某皇帝的嘴脸,眼中划过一丝阴霾。 又想起什么,刘梦然想翻个身,下身一片刺痛。“比翼,看你刚才闪出去又闪进来,你的武功厉害吗?属于什么级别?” “属下……”在刘梦然的瞪视中,比翼改了口,“比翼武功在洛宫中排第三,逊于宫主和执掌刑罚司仪的红姨。级别?少宫主应该是询问比翼的武功在武林中的地位吧,虽未全数交手,但约莫在前十之内。”这个地方还有武林,那便是有江湖吧。 “那么,这里可算安全?”刘梦然实在很难想象所谓武林高手数里内便能知晓来者气息的能力。 “比翼刚才已经点了外面所有宫女侍从的穴道,只因少宫主……魂魄不全,佑武皇帝并没有过多派人监视这里。少宫主尽管放心。” “我有言在先,在我眼里,只有我的人和别人两种分别,形式或工作需要,会出现第三种,所谓客户……应该说必须往来的对象。是我的人,就应该同生共死,是伙伴也是战友,荣辱与共。其他,一律不可信。”佑武,不知是国号还是那皇帝的帝号,虽然身体十分不适,但当下还有太多事需要做,“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了解一下哪些真正意义上是我的人。既然你是洛宫的情报总领,就把我的处境,这个国家,这个世界,都说说吧。” “是,比翼谨遵少宫主教诲。”比翼给刘梦然倒了杯水,坐下开始轻声述说。 “少宫主姓刘,名梦然,年方十七,是我洛宫第二十三代宫主,因少宫主出生便历魂魄分离劫,是圣宫主千年预言中所指再续圣宫主之位之人,我等皆盼少宫主渡劫之后继承宫主之位,沿袭圣宫主之名,引领世界。洛宫自神明□以来便存于世,一直以辅国济民为己任,辅佐历代君王,恩泽黎明百姓、世间万物。传说洛宫第一任宫主是□神明的弟子之一,也就是洛宫的第一位圣宫主,在神明□造人千年之后负责教化万物。神明遁世之后,圣宫主引导人习得生存技能、懂得伦理纲常,神明其他弟子又对万物中颇具灵性的生命赋予进修升炼的可能,在神明一众弟子不知是隐世还是力尽而亡之后,千年妄替,有了现今的局面。洛宫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神邸一般的存在。”比翼起身调整了我躺着的姿势,把刘梦然手中暖意渐退的水换了一杯,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本来人界与妖界共存。妖界是由人以外有生命物体修炼而来,虽然修为不同,但狼族和蛇族是妖界中力量最强、进化最多最快、总体修为最高的妖族。妖界众妖大抵为此两族所控制或向其臣服,也有一些闲散妖物,不为两族所用。却因为五百多年前的妖界内乱而使妖界消弭于世。” “什么样的内乱可以让妖界顷刻间消失?确定所有妖类都消失了吗?”刘梦然皱着眉头,希望这个世界没有妖留于世上,否则自己的赌约,便会更加凶险。 比翼摇了摇头:“这个比翼并不清楚。相传神明留世的最后一名弟子在弥留之际,早已忧虑这个世界日后的发展,便在妖界四周布下结界,一般妖类不能离开,而要进化为妖的其他种群也必须找到妖界入口之后,才有进化的可能。在妖界消失之后,结界虽不知是否依然存在,但从此再未听闻过任何妖物滋扰的事。不过洛宫贮存许多传世典籍,只有历代宫主才能查阅。只要少宫主回了洛宫,应该便能知晓其中的末节。” 看来,妖界的事也蹊跷的很。刘梦然冷笑了一下,胸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忽而又感觉手腕处一阵微热。伸出手,一只绿意萦绕、黑莲绽放于其间的镯子发着微光,胸口的闷热渐渐散去,舒服了许多。死神和洛风送的东西,果然是宝贝。“那么,说说人界吧。” 刘梦然半天没听到声响,抬头看见比翼吃惊地瞪着镯子,欲言又止。 刘梦然习惯性地摸了摸镯子:“这是我渡劫时,帮助我渡劫的神人所赠。”随口一说,换来比翼莫名崇拜的目光。 “我还未出师时,宫主时常与我说,圣宫主是神明所指之人,能成为圣宫主者必是大智大德,也必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与繁荣。”比翼的话让刘梦然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和有欠思虑的赌约。 比翼见她眉头紧锁,便又讲起了这个世界。 “人界渐成气候也是近六百年的事。人界与刚才所说的妖界相似,除了小群部族、散民之外,主要由两个国家控制:天麟国和地恕国。少宫主此刻便身处天麟国。” “天麟国历史悠久,建国六百余年,几乎与人类文明一同诞生。国家根基深厚、民风淳朴、地大物博。天麟国只在三十三年前因当朝宰辅唐仁放越俎代庖,妄想颠覆王权取而代之遭遇劫难。当时天麟国君刘悠偲脾性温和,少怒多虑,过于信任唐仁放,结果被毒暴毙于天麟宫中。天麟王族被尽数屠戮,只有皇后的一双子女幸免于难。王子刘谦谷因绝色容貌被唐仁放充入其后殿,纳为男宠,公主刘萱梦恰因我洛宫二十一代宫主于其出生时便收为入室弟子而逃过一劫。在二十一宫主获悉□之后,当机立断,让当时才十七岁的刘师叔带着洛宫秘传丹药与武功,凭着刘师叔的智慧,不但营救出忍辱负重的王子刘谦谷,两人更联合天麟国内效忠历代国君的重臣,加之现任宫主当年奉师公之命携洛宫之力鼎立相助,不出一年便推翻了唐仁放的荒唐统治,再辅佐王子刘谦谷继位。继位大典上,新任国君刘谦谷宣布师叔刘萱梦为护国公主,执策剑,可斩杀天麟国任何一人,包括他自己。两人还在大典上以洛宫天命圣水为引,互饮鲜血,完成裘洛印。结成此印两者,生命同息,为洛宫承认的人之同命龙凤,只要遇双方任何一人的鲜血,身侧便会各自出现相应的龙纹凤纹。此印代代血脉相传,被视为永恒的盟誓。两人携手励精图治,打造了天麟十几年的太平盛世,国家和人民都得到了极大的富足。只可惜刘师叔十七年前不知何故身中奇毒,本来洛宫有圣药洛丹可解百毒,却也没救得刘师叔性命。刘师叔离世后,天麟国君刘谦谷与师叔同命同息,加之收到此噩耗打击太大,不久便撒手人寰。” 刘梦然心中忽然升起一份惆怅和无奈,再真的情谊、再高的能耐,终是敌不过生老病死、天灾*…… “前任国君遗诏传位于现任国君刘定渊,刘定渊十三岁继位,由与先皇不离不弃、又与刘师叔义结金兰的高太后辅佐,到他二十岁亲政,这十三年间天麟也算太平,只是刘定渊野心颇大,似有吞并地恕之意,虽有辅国将军欧阳甫骁勇善战,可这刘定渊自己不善战也不出战,终归进进退退,只得了几城而已。” 刘梦然听到这种狗血剧情般的介绍,加上听闻自己不太喜欢的人名,便觉睡意盎然,挥了挥手:“比翼,我困了。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 比翼眼里有些焦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刘梦然。 “我们至少还有十天时间来了解很多事。那皇帝让我禁足十日,出门还要面具遮面,这不正好合了我们的掩盖之心。”一丝冷笑挂在刘梦然嘴边,“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处境。我也有很多疑惑,例如我在那皇帝口中是陆丞相之女,为何我姓刘?这个国家的皇帝也姓刘不是?我为何身处宫中又遭遇这些?宫中的情况,地恕的局面,陆总领的事……”当然,还有刘梦然一直有些在意的,所谓她现在是个“丑女”。不是洛风说过,有着最好的容貌吗? 一阵淡香袭来,感觉熟悉而安心。 “比翼,我还有许多疑问,可我实在困了。你刚点的香,这股香味让我很安心,我先睡了……” “陆总领知道少宫主自小便喜好这香气,自是准备了很多带进宫中……听少宫主如此说来,您当是好好休息,比翼定尽早调理好您的身子,保护您尽快回洛宫。” 刘梦然含糊着点了点头,在淡淡的月光里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都是为后文的一些铺垫,也是世界观的介绍,亲们若是看着觉得累,喝喝水什么的就过去了。 第5章 今生(二) 再次睁眼竟然还是黑夜,只是此夜的月光更加明亮。 扭了扭脖子,身子明显爽朗很多的刘梦然忽然瞅见伏在殿内椅子上的那个人影,仔细一看,是比翼。 刘梦然只是动了一下,比翼便醒了。比翼匆匆看了刘梦然几眼,便张罗着洗漱,又像变戏法一样端来各种吃食,林林种种数十样,还明显冒着热气。 温热的手帕抹在脸上,刘梦然没有漏掉比翼有些僵直的身板。她是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又有多少次从短暂的睡梦中被一点声响惊醒了呢? 心头一暖,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感动和温柔。刘梦然拉住比翼的手,让她坐下一起吃。比翼只扭捏了片刻,瞅着刘梦然眼里的坚持,眼里涌起了一片水雾,便坐下了。 “我这睡了多久?怎么还是黑夜呢?” “少宫主睡了整整三天!陆总领都快急死了,可他人进不来,只有各种传言和我偶尔能透露的一点讯息出去。佑武皇帝到了昨夜才肯给您宣御医来瞧病。御医瞧了半天只说少宫主是身子弱,休息几天就好。我们这平日里就没什么人来往,三天前的事……”比翼欲言又止,“此刻才刚入夜没有多久,您又几天没有进食,请少宫主赶紧用餐。” 刘梦然夹了几口菜,都是精美可口的。看了看瞅着她吃的比翼,刘梦然给比翼夹了几块。 “这几天让你担心了。你也多吃点。” 比翼盯着碗里的菜愣了一会,便使劲吃了起来。在刘梦然担心她会不会噎着时,比翼把一扫而空的碗推致一旁,开始给刘梦然剥虾子。 “少宫主,您赶紧趁热多吃些。”直到刘梦然碗里堆满了虾肉,比翼又开始给刘梦然调鱼刺。 “行了,我不是三岁孩童,我自己来。你可吃饱了?” 比翼收了手,动人的脸庞牵出一丝笑意,连连点头。“比翼为少宫主担心不算什么,您说,我俩……是同伴。” 看着比翼有些激动的脸庞,刘梦然点了点头:“那么,我到有几个问题,希望比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比翼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坚定地看着刘梦然。 “陆总领不是我亲生爹爹吧?那么,为何他会成为我爹?”说到“爹爹”的时候,刘梦然身子莫名抖动了一下,似乎有暖流从心里划过,“若是爱我,为何会送我来这险恶的皇宫?” “少宫主莫要怀疑了陆总领!”比翼脸上一脸的震惊,“比翼自小没有爹娘,过着与乞丐为伍的流浪日子。自从被宫主收为弟子后,才知道什么是家人,宫主和陆总领,还有红姨和梅姑,待我就像是待他们自己的孩子,宫里的其他弟子也都彼此照顾着。若不是宫主测算出少宫主必须去到国都进入皇宫才能顺利渡劫,陆总领便领下了照顾、引领少宫主的重担,对您可谓是呵护备至!本来宫主和陆总领……”比翼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刘梦然从她眼里琢磨出一丝窘迫,笑了。 “不就是宫主和陆总领相爱吗?既然我是未来宫主,陆总领是我名义上的爹,有什么不好说的。” 刘梦然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比翼的脸更加红得通透了。“少宫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子和女子,瞧你那脸色,不就那么点事嘛!”刘梦然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加上眼角似笑非笑的光彩,看着她出神的比翼眼中的崇拜越发明显了。“少宫主果然不愧为圣宫主继承者,还未学习测算之法,就能猜度人事了!” 这个比翼,功夫自然是不错,可这被刘梦然三言两语唬得一惊一乍的性子,难为她还是个“情报总领”,如此的不淡定。看来,人对一贯尊崇的对象,总是有莫名其妙、一往无前的信任和自动美化的习惯。 “少拍马屁,多说实话、干实事!”刘梦然轻轻地笑着,敲了敲已被比翼擦干净的桌子。 比翼傻傻地笑了一会,和她那张秀气的脸庞相称,实在是不搭。 “陆总领带着比翼随少宫主来了国都之后,便开始进皇宫的计划。我们并不知道少宫主什么时候能渡劫成功,可也绝不会冒着任何风险把您送进宫去。然后,陆总领就开始进入天麟的官场,努力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一个多月前,佑武皇帝下旨封您为妃,陆总领各种能推脱的方法都试过了,最后,您还是进了宫。” “等等!”刘梦然忽然打断比翼,“不是有两个国家,那也就有两个国都吧?为什么我一定要来天麟呢?” “这个比翼不清楚,是宫主和陆总领决定的吧。”比翼摇头。 “我记得前几日晚上你曾说过,洛宫世世代代辅佐君王、恩泽百姓,那么洛宫陆总领怎么会被刘定渊胁迫,送我进宫呢?” “洛宫有宫规,辅佐帝王入朝或入宫,只可一人。”比翼说得很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佑武皇帝即位之时,洛宫便派人前来协助辅佐了,陆总领带着您和我,入朝或入宫都不能泄露身份。” “那么,在刘定渊身边辅佐的,是谁?她知道我们的事吗?” “是锦华宫的梅妃娘娘。”比翼的话犹如一记闷棍,敲在了刘梦然的心上。梅妃,那天辱我之后,召见的梅妃。 “梅妃是洛宫司药总领梅姑的大弟子,医术十分出众。听宫主说,她与佑武皇帝年龄相仿,又得当朝太后钦点,便入了宫。”比翼见刘梦然脸上表情越来越捉摸不透,停了下来,等她开口。 刘梦然想了很久,直到月夜都有些冷清了,才悠悠开口:“那夜,梅妃原来是去救我的。” “从少宫主即将入宫之时,梅妃便和陆总领商定了方略。首先是您绝色的容颜不能被人瞧了去。先前以你是魂魄不全为由,窥探您面目的机会都被挡在了宰相府外;可进了宫,招人嫉妒是最大禁忌,加上佑武皇帝强行迎您入宫,也是为了陆总领手上的策剑。本是打算绝不能让您被他瞧了容貌再污蔑了,可……”说到这,比翼又一脸的内疚。 “不是说了和你没关系吗?你若抗旨,我们还有命活到今日?过去的就是过去,现在和以后,你跟了我,就会活得好!”刘梦然觉得,这一连串的事,都有某些什么不清不楚,又被什么牵引着,“前朝公主的可斩君王的策剑?这也难怪,策剑不在天麟皇宫,不在洛宫,竟然在看似无关的人手中,此人还居心叵测的占据宰相之位,前朝的前车之鉴……” 比翼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少宫主的分析决断能力,实在不是一般常人可比。您的魂……” “嗯,经历了足足二十八年的历练。”比翼没再说话,低头等着刘梦然发问。 “策剑在陆总领手上之事,刘定渊是怎么知道的?” 比翼低着的头摇了摇。 想着那天夜里刘定渊的总总言行,现在看来,故意的痕迹、散播的意图过于明显。“会不会 还有其他牵扯的事也在其中,这才逼急了都出的是各种下策?” 比翼低着的头又摇了摇。 刘梦然叹了口气:“我说比翼呀,怎么关键的、机要的你都不知道啊?我这脸要怎么恢复,你总该知道吧?要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就把你送回洛宫去!” 比翼猛然抬头,笑得很是灿烂:“少宫主,您的脸,只要停敷梅妃的药就会好。如今的皇宫,比翼虽出得去,但却再也进不来。这座宫殿的守备真不是一般的森严。所以,您送不走我的。您要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低估了,低估了这盏不省油的灯呀!刘梦然在心里惊呼,明显被比翼之前的各种萌态蒙蔽,这丫头看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 刘梦然不说话,比翼的眼神从闪闪发亮到凄凄艾艾,直到泪眼朦胧了,刘梦然才一巴掌拍到比翼的手背上:“收起你的小爪子,拿着对付别人去!” 比翼摸了摸被拍红的手,笑眯眯地凑到刘梦然身边来:“我给少宫主说说这几日的事吧。” 说话这会没觉得,刘梦然上回被折磨的地方已经没了感觉,起身走几部,也没了魂魄合体后遗症,清爽利落。 走到窗前,望着月儿,古代的夜晚,告别了都市的喧嚣,别样的宁静。 “前日一早,皇上派人送了面具来,并宣布了旨意。”这正合刘梦然的意,伸手接过比翼递过来的面具,皇宫就连刑罚之器具都如此精美,好一张白底金边的面具。 “没过多久,百花贵妃、敏妃还有其他几位贵人就浩浩荡荡要来看望少宫主,都被比翼以少宫主身子不好,还未苏醒为由挡住。只是她们……” 刘梦然摇了摇头,表示完全不在乎。她们在乎的东西她不在乎,也就不在乎她们说什么干什么了。 “没有人伤着你吧?”细细端详着比翼,怕是刘梦然痴傻时,睡过去时,比翼都吃了很多苦。 比翼也是摇头,继续说到:“她们应该是想乘机羞辱少宫主,毕竟您家世显赫,一进宫就封了妃位。” 刘梦然点了点头,依旧欣赏着月色。 “昨日,贪狼族派使者来国都,与天麟国缔结盟好。” 刘梦然回过头去,月色中,身影越拉越长。 “贪狼族?闲散部族之类的吗?” 比翼拿了一件披风,轻轻给刘梦然披上。 “贪狼族本来是魅影族的一个分支,被誉为魅影族的战斗力所在,两年前从魅影族里分割出来。魅影族是五百年前出现在世上的一个神秘族群。他们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信仰,他们不相信神明,相信太阳和月亮。魅影族深居于高山之中,分布于两国边境之地,本来从不参与两国之事,其族民也很少被外人发现。只是偶尔山间传唱的歌谣,两国边境之地的居民在遭难之后都言之凿凿,得到了魅影族的帮助。” 刘梦然盯着月儿,冷哼了一声:“那就是我洛宫的敌人了。” “宫主曾说,只要是帮助百姓,信仰不同也没有什么。只是十几年前,魅影族突然频频出现在两国人中间,他们施以援手之后,就会挑动是非,这些是非的矛头,全部指向了一个国家。” “天麟?!”刘梦然猛然回头,披风与裙摆的弧度,掀起了内殿的起伏。 “前几年,越发深入人心的他们开始散布流言,说国家每有大灾之时,便是前朝护国公主护国不力,要求交出护国公主,给魅影族祭天。” 真是好笑又愚昧的古代,蛊惑人的思想就是枷锁,更是驱动利益追逐、实现目标的便捷直达途径。 “难道他们还想挖人坟头,用前朝公主的尸体去祭天?” “他们不相信前朝公主死了,坚称这是天麟国逃避的诡言。这两年多来,这些年各种灾祸也确实不断,魅影族更是动作频频,相信他们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灾祸不断是在这个世界的灾劫之中,这都仰仗□大神死神陛下那冷绝的作风,想也知道,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劫数吧。 “这又关贪婪族什么事?” “两年前魅影族对外宣称誓要化解所有灾难、让神明出来忏悔。那之后,贪狼族离开了魅影族。”比翼接过我手上的面具,“不久前,魅影族与地恕结盟。”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一般的“乱象丛生”啊! “那么这些年间,洛宫都干了些什么呢?”审视着比翼的脸,她的脸上都是淡然。 “在下也很想知道呢!”一道男声飘入,比翼瞬间一把把我拉到身后,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 我们朝着声音传来的窗口方向,在月光的映照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月儿的白圈之内,瞧不真切。 第6章 雪影 一袭白衣胜雪,一抹身影如钩。 比翼护着刘梦然的身子,剑身上的寒意微微散开。夜,更凉了。 刘梦然盯着比翼略显单薄的背。比翼自诩武功武林前十,可此人来时的气息半分也没感觉到,竟然让他这么轻易就进了内殿,想来此人必然武功高上比翼许多。 瞄上几眼窗外来客,月光的映照下,刀削般精妙的下巴弧线清晰可见;来人发丝很长,随意在月色中飞散着;从身体轮廓来看,身形伟岸,其他,依然瞧不真切。武功、内力这些刘梦然全然不懂,也许所谓高手,就是要走个圆场,或者对峙着探探内力什么。 不过,这不进不退,实在不是刘梦然的风格。 “这位大侠,夜已凉了。小女子身单体弱,请容许我先去休息。二位高手切磋时莫伤及无辜就是。”说罢,刘梦然大咧咧地扯开比翼护着的手,在比翼的惊讶中向床走去。 一时间,沉默更胜。 才到床边,一阵风从耳旁刮过,还没来得及反应,刘梦然的一只胳膊便被“大侠”拉住,另一只手也在片刻之后被比翼死死拽住。 “在下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二位过招可否不要拉上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无能,刘梦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有神奇的功夫的世界,这是一个现在的刘梦然驾驭不了的领域。隐忍片刻,刘梦然带着哭腔再次开口:“夜深人静,深宫内院,大侠可否移步他处,我定着比翼与你比个痛快。”小说里都说那江湖武林里武痴多,武功越高的越执迷这些,希望他也是其中一个。 刘梦然转头看向比翼,一副牺牲了你成全了我的理所当然的表情:“明早我想吃包子,你打完架了,记得洗手给我做包子。”比翼看着她,从她眼里看出明显的调笑之后,松了手。 “这位叫比翼的姑娘还没说这些年洛宫都干了什么。”平淡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刘梦然看了一眼依旧还在“大侠”手中的纤细胳膊:“那您拉着我干什么?” “大侠”嗯哼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要么,你先告诉我,天麟皇帝的风妃怎么变成了一个对答如流、心思缜密的厉害女人?” 连她是风妃都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刘梦然笑了,笑得自以为温良淑德,可在旁人眼里,实在是奸笑之极。 “来,来,大侠,站着累,我们坐着说。”说着,刘梦然带着死抓着她不放的“大侠”走到月光下的桌边,“大侠您松松手吧,小女子胳膊疼得厉害。”“大侠”的眼神扫过屋内的两个女子,思虑了片刻,还是松了手。 刘梦然在桌边坐下,顺手把紧跟在她身后的比翼也拉着坐了下来。 “大侠您喝杯茶吧。”瞅着依旧站在桌边背对月亮的“大侠”,刘梦然给他倒了一杯茶,“您进来时我就知道您没有杀我们的意思,不然就您那高深莫测的功夫,我和比翼不早就没有命了?”比翼听了这话,头低了低,看不到脸了。 “你不怕我是天麟皇帝的人?” “您若是他的人,不会直呼他的国号,要么称他陛下,要么会称其帝号‘佑武’吧。”刘梦然故意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会“大侠”的反应,才继续说到,“您若是敌人,不取命便取消息,何必显露身形?” “小女子不才,估摸着您不是来找我的好友比翼切磋武艺?”说到“好友”两字,比翼忽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刘梦然还举着茶壶的手,用力紧了紧,也不看谁,拿起另一只杯子,给刘梦然斟茶。 “那您就是这天麟皇宫的贵客,串门串到了我这冷殿偏宫、被人笑话的人这里来。只是正好让您听到了我与比翼的谈话,一时兴起,大约这些事又与您有些关系,这才现了身,问个究竟的吧?” 在刘梦然的各种拐弯抹角的恭维声中,“大侠”似乎笑了。他居然侧着身子,坐在了刘梦然的身旁。 明亮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俊挺的鼻梁,深邃的眼,即便是侧面,明亮的眸子中闪动的光芒也分外动人。刘梦然打量了“大侠”一会,他的眼神,十分坦荡。 “大侠”像喝水一样,大口喝了一口茶:“这天麟人喜欢把晒干的树叶放进水里泡着喝,喝起来又苦又涩,哪里比得上山中的清泉?” “大侠是贪狼族的贵客吧?”刘梦然示意比翼去拿壶白开水,比翼担忧地瞄来瞄去,拗不过刘梦然,起身出去了。 也许是等比翼走远了,“大侠”才开口说话:“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刘梦然点头。 “你们是洛宫的人?” 刘梦然再点头。 “听说你们是被逼进宫的,那么,那位陆宰相也是洛宫的人吧。” 刘梦然依旧点头。 “天麟不是一向和洛宫交好吗?怎么天麟皇帝会这样对待洛宫的人?难道你们图谋什么?” 这次,刘梦然的脑袋晃得像这秋意正浓时的落叶,轻而随意。 “传说,陆宰相有天麟前朝公主的策剑在手啊。可这陆宰相如果是洛宫的人,那握有策剑也十分正常。可为何既不交还策剑,又不表明身份,一直被天麟皇帝牵制着,又有何意义呢?” 刘梦然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刘梦然。至少从他眼里,刘梦然没有看到任何因为样貌丑陋而带有的歧视。 “敢问,您是从哪里开始听到我和比翼的对话的?” “大侠”打量了一眼刘梦然,把头转了过去。“我本来确实是在皇宫内闲逛,感觉这座殿宇特别清凉。靠近后,又看见一女子走向窗前,一时兴起,就靠了过来。” 也许是半天没听到刘梦然的下文,“大侠”再转头看了刘梦然一眼,发现她眉头紧锁,似乎犹豫不决。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贪狼族人,礼尚往来,你也应该告诉我你们和洛宫情况。就凭我暂时没有告诉天麟皇帝你是装疯卖傻的事,你也应该对我坦诚相待。” 一个身份换一宫之秘,*裸的不平等交易。 在心底叹息了一下,刘梦然看着已经走到内殿门口的比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到:“我是洛宫的少宫主,也是刚刚渡过魂魄分离劫的千年预言中的洛宫第二任圣宫主。”一把抓住已经冲到刘梦然面前想要制止她的比翼,“比翼是洛宫四总领之一,自幼便保护还是痴儿的我。” “大侠”果然十分震惊地注视着刘梦然,刘梦然继续说着:“我之前的疯傻是真,刚魂魄合体找回神志也是事实。陆宰相,也就是另外一位洛宫总领为了护我周全,自然有诸多牵绊,不能把事实言之太早。不瞒你说,我至今,也还没有见到护我十几年的爹爹。一醒来,就是凌辱;一听说,全是逼迫。我不能出门,不知事态,不会武,百无用处,也只有比翼可以依靠。这种困局,举步为艰。”说着说着,刘梦然还夹着一阵唏嘘。 “大侠”似乎盯着刘梦然看了很久,伸出了一只手:“我叫雪影,贪狼族现任族长。”那是一只修长的手,刘梦然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手掌上却都是老茧。 “我说这殿内的人都被点了穴道,而点穴的手法,又是洛宫的宫传。”雪影笑得无邪,比翼松了口气。 棋行险招,也总归是峰回路转。 第7章 火蝶 握着的手,传来微微的暖。 “看来洛宫的少宫主,果然是渡了劫才回,完全不会武功。” “雪族长竟还在试探。”就在刘梦然打算抽回手时,发现雪影依旧用力握着,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越发深邃。 比翼忽然惊叫一声,强行把两人握着的手分开,立刻摸了摸刘梦然的脉门,发现没什么异样后,又把刘梦然护到身后。 此刻的雪影,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握着茶杯的指节也越发惨白。在一阵咬牙切齿的闷哼声后,茶杯在他手中碎成了粉末。 “他这是怎么了?”刘梦然惊异地看着比翼。 说话时,雪影已经跃到刘梦然的床上,开始打坐。 比翼上前探了探雪影的鼻息,看了看窗外的月亮:“传说魅影族的族长为了控制族内的战斗力量,所有有战斗能力的部族,都会用毒来牵制他们。而越强大的战斗部族,据说还用毒物来加以控制,这样可以防止内乱的发生。今日是月圆前夜,很有可能是他毒发的时候。” “可有办法帮他?”刘梦然见比翼一脸的不情愿,拍了拍比翼的肩膀,“虽然你不服气,但是他的武功确实高于你,他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我们。何况如今的局面,我们被禁足,陆总领在外面一边担心,一边被胁迫,宫里的、朝上的情况我们都不清楚,此刻若多他这个帮手,岂不是上上之策?” “我见他眼神坦荡,又与这魅影族有过节。虽然他与天麟结盟,可洛宫一直以来也与天麟修好。我们经历的种种,与我们自己的处理方式引人误会也有关系。如今魅影与地恕,洛宫偏向天麟的可能更大。所以,我们救他,何尝不是救自己。” 比翼沉默了一会,从外殿取了什么,刘梦然一看,是把匕首。刚想开口阻止比翼,却发现比翼用匕首划伤了自己的左掌心,血液汩汩地流着。 “梅姑曾经说过,缓解他们的毒性,可以用血。” 比翼豪爽地把手掌伸到雪影面前,雪影眯着眼,扯着苍白的嘴角冷哼着:“平常的血,对我是没用的。我中的是火蝶。” 比翼震惊万分,她的血滴在雪影的白袍上。“火蝶,火蝶不是洛宫失传已久的毒物吗?” 刘梦然听到这里,越发地对这个世界的乱象感到无力。脱下披风走到比翼身边,按住比翼还在失血的左手。 “女人,你的血弄脏了我的衣服。”雪影冷不丁的声音,让比翼气不打一处来。比翼立刻出右手打了雪影一掌,这一掌看似不重,雪影却吐了一口血出来。 “好了!你要把他打死了,我们都不好过!”刘梦然接过比翼右手的匕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乘比翼低头包扎左手的片刻,闭着眼睛划了自己一刀。 比翼一声惊呼,夺过匕首:“少宫主,你怎么可以?!” 血液沿着手腕而下,流经腕间的镯上黑莲时,黑莲被血色洗涤,在清冷的月光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刘梦然还在注视着有些诡异的黑莲花,手已经被人捧起,血液也减缓了流下的速度。抬眼看着埋头在她手心的雪影,手心传来的湿濡感,似乎让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洛宫圣宫主的血,果真不一般。”雪影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舌尖划过刘梦然的伤口。当他抬头时,眼里晶莹闪烁、光芒四射,刚才那般迷离、痛苦,再也不复了。 都说俊俏、迷人的男人也可以令人失魂。可自问阅男不少的刘梦然,也被眼前这个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仿佛看到美食、又似找到珍宝一般眼里充满占有欲的男人晃了眼。 那就看看,到底,谁说了算。 刘梦然抽回手,比翼立刻拿出各种古代医疗器具开始包扎。 雪影盯着刘梦然手上的纱布:“你们这种包起来的治外伤方法,会让伤口更难恢复。” 比翼冷哼了一句,雪影已经从她手上夺过了刘梦然的左手,完全不理会已经双眼喷火的比翼,拆开纱布,又低头舔了舔刘梦然的伤口。 比翼一掌劈向雪影的后颈,雪影头也没抬就用左手挡住,一脸正经地看着刘梦然:“我用唾液给你洗干净了伤口,就不会发炎症了。再敷些外伤药,几日就会好。” 刘梦然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雪影,淡淡的,不经意地笑着。 “女人,给我拿一套全白的衣服来换换。”雪影打量着四周,可这话明显是冲着比翼的。 比翼虽然不情愿,可也不能让贪狼族长就这么胸口染血的模样被人看见,就去拿了一身白衣递给雪影。谁知雪影刚接过衣服,就把它扔在了地上。 “你!”比翼气得满脸通红。 “衣服质地太差,穿着不舒服!”雪影说得理所当然。 “这里是后宫,质地好的只有女子的衣物。男子衣物只有侍卫的,我这还是给你偷来的!要么你去穿那皇帝的衣服,那个舒服!不穿就穿着你身上的出去!三更半夜了,少宫主刚恢复,又给你喂了血,要休息了!”比翼说得是咬牙切齿。 雪影看向刘梦然,刘梦然叹了口气:“比翼说的都是事实。雪族长,你还是先回去自己压压毒□。我确实也是累了。” “不行!”雪影一口否决,还把身子往刘梦然的床里侧挪了挪,“从月圆前夜到月圆后夜,每月三个夜晚,我都会毒发。这三天,我得呆在你这里。” “那你的意思,我随时要给你提供血液?”刘梦然的声音高了八度,听起来带了怒气,“还要承担被人污蔑淫/乱后宫的风险把你留在我的内殿里?”比翼连连点头。 “既然我的血能缓解所谓至毒之物的毒性,说不定也能解你的毒。洛宫医者众多,医术也高,又是火蝶的出处,说不定我回洛宫了,还能查出火蝶的解毒之法。看来,你依靠我,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吧。”刘梦然就像在用自己的血做生意,算计到利益时,眼里也变得晶莹明亮。 雪影皱紧了眉头,犹豫了一下:“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样吧,这几日,我在你这里暂住,你救我,我帮你。” 刘梦然满意地看着这个地位尊贵、武功高强却爽快、果断的贪狼族长,是一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呢!刘梦然伸出右手,握了握雪影的手:“爽快!我叫刘梦然,我们,合作愉快!” 雪影点了点头,从床上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自己,对着比翼说:“我要沐浴、更衣,身上有恶心的血腥味。” 比翼把头甩到一边。 “里衣得是最舒服的质料制作的,不然我睡不着。” 比翼大口喘气,看似在努力压抑。 “这整座殿宇就这个里间最适合我休息。”说着,雪影回身看了看刚才打坐的刘梦然的床,“也只有这张床,勉强可以让我就寝。” “那是少宫主就寝的闺阁!你给我滚出去睡!”刘梦然看着正在河东狮吼的比翼皱起了眉头。 雪影踱步到床边,就好像比翼完全不存在一样。透着月光,他看了看床:“幸好床上没有血渍。”再次转身,一个环抱,刘梦然被雪影圈在了怀里:“小梦的味道,我也很喜欢。”说着,雪影的脑袋在刘梦然的耳旁蹭了蹭,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刘梦然暴跳的青筋还没来得及显现出来,一阵凉意架在了耳侧,那是比翼的软剑。 电光火石间,两个高手在这只有月光的内殿里交起了手。 若干时间过去后,气喘吁吁的比翼还在死撑,游刃有余的雪影,闲庭兴步,那眼神,那神情,就像逗着自己的宠物。 比翼一个类似翻身的动作,因为气力的不及,桌上的茶杯被她带到了地上。 “哐啷”一声,刘梦然神经中的某根弦断了,拿起床边的枕头使劲砸在了床上,又一声巨响,还在缠斗的两人终于停下来,看向正游走于发飙边缘的刘梦然。 “你!”刘梦然鼓着双眼,指着比翼,“你是来保护我的还是要把我送上断头台的?这屋里又是大吼,又是乱响,你是怕刘定渊不知道我这里有异动吗?你如此不沉稳,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我怎能再留你在身边!”比翼在指责里,低下了头,垂下了剑。 刘梦然转向雪影,眼睛眯了眯:“雪影,说客气点,我们是合作关系。说直白些,虽然我们彼此依靠,可你似乎更需要我。就算你不稀罕我和比翼的命,就不怕我拉你下水?那贪狼族呢?我洛宫是好欺负的?!我知道你心里还盘算着其他,你来天麟结盟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动机。”雪影已经坐了下来。 “你逗逗比翼也就罢了。可大丈夫,理当能屈能伸,如果你是实在不能为了情势而改变自己,那你也就只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并不是一个能成大事的男人!就算我刘梦然看走了眼,我的事,洛宫的事,都不劳你费心了。看在我曾帮你的份上,你若不说我们的秘密我便心存感谢,若是泄露了,也再没有比现在更险恶的局面了。那么,请你即刻离开我这个是非之地!”刘梦然这话说得气势十足,口气里也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雪影起身靠近,似乎又想把刘梦然圈在怀里,刘梦然一把把他推开。 “再说句难听点的,你若能为我着想,我便为你考虑。我和洛宫于你而言,能做到的,某些层面上,天麟也办不到!在我的观念里,只有我的和别人的,你自己选择!否则,你和贪狼族的未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刘梦然的语调抑扬顿挫,不容置疑。 雪影伸着的手收了回去,环抱在胸前。他面对着月亮,声音里带着笑意:“贪狼族,不但喜欢聪明的人,还崇拜比自己强大的。” “那么,我会让你见识,不一样的强大!”掷地有声的话语,敲击着三个人不同的心思。 许久,雪影转过身来,走向比翼:“比翼姑娘,刚才多有得罪。” 比翼撇过头去,没有再说什么。但看她开始收拾着内殿,又放心地离开刘梦然去取东西,这个结,三人心中的结,算是暂时过去了。 夜真的深了,可刘梦然忽然觉得自己的前景堪忧。 刚发现比翼是个貌似忠犬的别扭丫头,又收了一个患有深度强迫症的嗜血族长。接下来闭门思过的日子,看来要在调/教中度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实在不明白,没写啥肉,到处都是口口,居然还弄出了个【审】字。 第8章 窝里斗 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桶横在刘梦然的床前,一个貌似全/裸的精瘦型肌肉美男躺在浴桶里云淡风轻地看着不停进进出出的刘梦然。 “我说小梦,你们天麟地恕的人不是都讲究个非礼勿视,男女有别吗?”雪影坐在浴桶里,吹着水面的花瓣。 刘梦然手上拎着一桶温热的水,看也不看,直接从雪影的头顶一桶淋下。浴桶花瓣美男瞬间变成了水淋花瓣鸭,想抗议又瞅见刘梦然凶恶的表情,才到喉头的话,又活生生地吞了回去。 “谁叫你得罪了我们这最辛苦、最会干活的比翼!你大爷的,我手还受着伤,堂堂洛宫未来宫主还要给你倒洗澡水!你要敢说一个字的抱怨,我就在我的血里加上毒药,洛宫毒药还多着呢,保证让你毒上加毒,一命呜呼!”刘梦然也没个好气,拿起地上那篮子比翼刚在外面撕得七零八落的花瓣,整篮倒进了浴桶里,“还有,不准叫我小梦,听起来很幼稚!” “那你怎么也不陪陪我?至少,我比那天麟皇帝更招女子喜欢。”雪影那自以为是的得意溢于言表。 刘梦然再也忍不住了,冲到雪影面前,就在鼻尖都快碰到的时候,咬牙切齿地瞪着雪影:“首先,你不是出卖色相以吸引女子的男人,和别人比什么色相?而我不是看中你的色相来服侍你洗澡的女人。除非你刚才告诉我的,泡澡可以蒸掉些许毒气是骗我的,加花瓣是为了遮掩水面,让我方便进出给你保持水的温度也是逗着我玩。” 桶里的水蒸气挥发上浮,在这水汽的滋润中,近距离说话的两人面色潮红,空气在花瓣的清香中弥漫出淡淡的红色。 水珠在刘梦然的脸上凝结,雪影的舌尖划过刘梦然的脸庞,一滴水珠落入口中。 刘梦然反射性的后退,捂脸。 “看不出来,贪狼族族长的口味真重,我这都快天麟人尽皆知的丑女,你都能下得了口。” “那是他们不识货。”雪影说着,把脸沉进了水中又很快浮了上来,顶了一头散乱的花瓣,“洛宫宫主向来样貌超凡,何况是千年一现的圣宫主?加上你明眸善睐,秀鼻樱唇,脸蛋上除了那些红红斑斑的地方都光滑透明得不像人,想必你脸上的这些东西,也是出自于洛宫人之手,是为了保护魂魄不全的你吧?” 刘梦然的头开始发紧。死神到底创造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各种局面乱得就像纵横交错的蜘蛛网;遇见的人也都是貌似忠良坦荡、看起来残暴独断,实则精得过猴子,处处都在较量。 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刘梦然挽着空篮子往外走。“别说我没和你说,提个水撒个花瓣我还行,做饭洗衣这些服侍好品味独具一格的你这种事,我一则做不来,二则嘛……”刘梦然看着雪影的迷人俊脸冷笑了一声。 “以后,私下里我就叫你小白。”雪影刚想开口反驳,见刘梦然晃了晃还有血痕的左手,“一来顺口,二来形象具体的代表了你的各种嗜好,三来嘛……”想在刘梦然这里算计她,就把你整成一个小白!“希望自认风流倜傥的小白能绷紧了自己的皮,好好保护你的救命良药。” 坐在浴桶里的雪影在瞄到刘梦然绕出去时露出的表情后,顿时感觉水凉了半截,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与她猜度计谋,看来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雪影暗下决心,日后要格外注意。 在看见刘梦然运进来让雪影挑选的清一色各款白色女装后,雪影又做了一个决定,为了这几日和日后在刘梦然身边的日子,比翼,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第一回合,比翼软抵抗,刘梦然明威胁,本想主动出击讨得先机的雪影,输得彻底。 折腾了好一会儿,刘梦然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分给她的所谓赏赐的一匹雪影首肯的白色棉布,在雪影冒着冷汗的身上用剪刀笔画来笔画去,随便剪了几刀,用一根丝带从中间一绑,一款开放式简易睡衣就做好了。 就在比翼给雪影搬被子的那会子功夫,雪影已经穿着新里衣,一骨碌钻进了刘梦然的被子,闭眼就睡。 比翼一进里间,就看到这幅场景,一把扯过雪影的被子,要他下床打个地铺。 “我怎么说也是贪狼族的族长,睡在地上有*份!”雪影言之凿凿。 “那你也不能和少宫主同睡一张床,少宫主还未出阁,这成何体统!”比翼理据充分。 “都是已经人事的女人了,还……”话还没说出口,感觉到身侧的刘梦然传来的寒意,又把话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大不了,我娶了你们少宫主。反正我们身份相当,又经常要同床共枕,这就叫患难夫妻。” “你是脑子也中毒了吧?”比翼开口损他,“我们少宫主是未来的圣宫主,指不定将来还能驾驭神力,平定乱世、繁荣万物。说的就好像我们少宫主非你不可一般,我告诉你,到时候排着队等少宫主垂青的男子只怕比你们贪狼全族的人都多!”比翼说的那个得意。 雪影只是淡淡开口:“那也要过得了眼前的困局,掰得开各种谜团才有其他可能。” 一直没有开口的刘梦然看了看自己的床,拿起比翼拿来的被子,一股脑地扔在了床上。 “已经太晚了,到了白天,我们都还有很多事要做。”一向讨厌拖泥带水的刘梦然开始分配床位,“小白就睡我床上吧,比翼也睡床上。三人睡虽然有些挤,但我们三人都需要好好休息,这张床,现今的局势,是最佳的选择。”比翼刚听到“小白”二字时,“噗”笑出声,再听到刘梦然的分配后,雪影换上了得意的浅笑。 “我们三人一人睡一被窝。你们俩武功高强,比翼睡外侧,一来可以保护,二来,若是白天其他宫女醒来看到你我同睡,也不会过于奇怪,毕竟,宫中人人都知道,我这痴儿如今是越加需要人贴身照顾了。小白睡里侧,头朝另一头。这样即便我们睡沉了,有人进来也看不见床上的小白。而小白如果晚上毒发,无论我是否熟睡,你们俩随便哪个就用针扎一下我的手指,小白就近也能喝到血。小白睡在里侧,他也武功高强,自是可是护得了你我。比翼你也可安心的,好好的休息,你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刘梦然见两人都没有说什么,下了最后通牒。 “现在我们三个是捆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们若没有得到较好的休息,对我,对你们,都不是好事。个中原因,你们这种聪明人,我不说也清楚。”比翼整理好被子,出去了一会。外面又听到几个男子的声音,大约是比翼解了侍卫的穴道。 雪影已经乖乖地躺在了床的里侧,刘梦然爬上床,上下眼皮都已经在打架了,待到比翼进来,刘梦然轻声说了一句:“现在,立刻给我睡!”就钻进被窝,沉进了梦乡。 第二回合,比翼与雪影明争之后,雪影遂了愿,比翼得了久违的休息,而刘梦然得了相对最完善的保护。实际上,雪影、刘梦然各胜一筹。 刘梦然一睁眼,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白天。这一觉睡得挺香,就是脖子有些僵硬,真不明白,古人的有钱有权家怎么不会享受,偏爱睡这些硬硬的玉枕、瓷枕,这回一定是落枕了。 坐起身时,刘梦然发现雪影缩在了床角上,样子有些异常。而比翼,似乎不在身旁。 “小白,你怎么了?”刘梦然靠近雪影,才发现他脸色惨白。 雪影睁开眼,满眼的痛苦:“夜里我又毒发了两回。第一回本想饮你的血,比翼醒来见你睡得正香,不让。我顾虑着和她的关系,对你的承诺,自己熬过了第一回。”雪影的嘴唇有些颤抖,“后来毒发第二回时,比翼见我痛苦,没有阻止我。可我见你也睡得不踏实,在枕头上翻来覆去,觉着我要是把你弄醒了,你估摸着就睡不着了,又自己撑了第二回。” 刘梦然心底升起了一丝暖意,把手放在雪影的额头上,一片冰凉。刘梦然毫不犹豫地拿起比翼事先准备的枕头下的针,在自己手指上连扎了两下,在准备扎第三下时被雪影拉住。 “毒性基本过了,不用血也可以。我也不是熬一两回了,没事。”雪影说话时都有些无力感。 刘梦然挤了挤手指上的小孔,把形成了血滴的手指伸到了雪影面前:“喝吧,你忍这一晚上,自是有疼我的意思,我便不会亏待你。” 雪影看了一眼刘梦然,见她难得温柔一回,一口含住了刘梦然的手指。 血液从指尖滑落到舌尖,雪影也从含着到吮吸,舌头还有意无意的舔过指尖。 正当雪影舔得尽兴之时,刘梦然手指一勾,指甲划过雪影的舌头。这一下,不肿也要红。 “疼吗?”刘梦然问得依旧温柔,可眼里,全是狠意,“小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除非我看上了你,否则,上了我的床,也只能干瞪眼!” 雪影吃了暗亏,也不说话,直接闭目调息打坐。 比翼端着热腾腾的粥和小点,除了服侍刘梦然起床,居然主动招呼雪影用早点。 此刻,雪影的脸色好了许多。也许是彻夜熬过毒噬十分耗费心力,雪影端起比翼给他盛的粥就喝,才喝了一口粥,刚被刘梦然划伤的舌头又被烫了个通红,一脸抽搐的他,端着粥,坐到床上去吹气去了。 比翼好气又好笑:“我先前到没看出,雪族长是个急性子。” 雪影看了看粥里加的各种料,破天荒的对比翼说了声“谢谢”。 “比翼,以后夜里小白若是毒发,我睡着了也要用针扎我,给他血喝。看小白喝血后那恢复的速度,我现在寻思,我这血指不定不但能压制毒性,还能缓慢解毒。虽然我也不想半夜被人弄醒,但是他现在算是我们的半个伙伴,这也是我们该做的,一个月也就几个晚上。日后到了洛宫,寻个或者找人做个能保存血液新鲜的东西,这样就不会夜不能寐了。”刘梦然真心怀念那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保存血液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雪影只在刘梦然说“半个伙伴”时侧脸看了说话的两人一眼,又立刻低头吹他的粥去了。 比翼看刘梦然吃得起劲,又看雪影吃的小心,忽然觉得自己又错过了什么。也罢,只要能护得少宫主,比翼其他本就不该计较。思及此,比翼也用起早点来。 第三回合,雪影夜深熬毒,以退为进,获得了比翼的赞赏,驱散了她的抵触情绪;两次熬毒,换来了刘梦然日后也给他压毒、解毒的保证。虽吃了小暗亏,却胜得彻底。 临近中午,刘梦然在屋里来回踱步。 刘梦然过于明显的低气压,让比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雪影就这么看着走来走去的刘梦然,忽然起身,对着里间的两人笑了一下,闪身出去了。 刘梦然看着雪影离开的方向,松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日暮西陲。 像变戏法一样拎着各种大包小包进来的雪影,让接他东西的比翼应接不暇。 “最后一样了。”在暮色中,雪影笑得太过邪魅。 雪影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大包袱,从外观看,是个人。 包袱一打开,是个宫女装扮的女子,袋子套头,又被雪影点了穴。 此女子刘梦然并不认识,但她身侧绑着一个面具,摆明了,就是她宫里的。 看来,明谋还未弄明白,暗潮早已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啊三更,给力的有木有!~~ 各位亲们,你们说,这窝里斗,谁笑到了最后捏? 某愚奸笑中…… 第9章 奸细 比翼冲上前去一把揭开被绑宫女的头套。 “这是你们宫中的奸细。”雪影看着比翼,比翼一脸的震惊。 “这是梅妃那边派过来的,我一直以为,十分值得信任。” “梅妃?”雪影已经在桌边落座,见刘梦然没有开口,又说,“我办事,小梦放心。外面的人,都点了穴道。” 那宫女睁开眼,打量了一会里间的三人,脸上的震惊越来越明显。 “是不是那皇帝派你来的?”“不回答,我就杀了你!” 比翼开始了各种狗血盘问套路。 刘梦然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在比翼刚点的灯光下,那张依然斑驳的脸,笑得诡异。 “要是你这么问,她都会告诉你答案,就不会被派到我们这里来了。” 听到刘梦然流利的言语,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宫女一脸的不可置信。 “如果你手上有她的家人,她的爱人。当她的面,把一条一条的腿、一只一只的手砍下来,她必定给你一个痛快的答案。”描绘着如此血腥暴力的场面,雪影依然云淡风轻。 “最好能让那飞溅的血液、痛苦的哀号充满她的眼,她的耳。只有回答了我们的问题,她才能得到亲情的救赎,生命的解脱。”刘梦然很自然地接过雪影的话,朝着雪影会意地笑了笑。 比翼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再看看已经在地上一脸惨白的宫女,忽然觉得,幸好自己是他们一边的。 刘梦然看了看地上的人儿,叹了口气:“如今,这些人没有一个在我们手上。你如何问她,她都不会说的。” 比翼觉着刘梦然说得有理,提出把这宫女弄下去严刑拷问。刘梦然一副看见白痴的表情瞅着比翼,比翼思前想后,终于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她能藏个人的地方,更别说刑囚了。 就在此时,雪影把刚运来的包袱堆到刘梦然身后,又拣了几个大的随意打开,书啊,伞啊,七七八八的东西抖落了一地。再把当包袱的布选了两块,一块让比翼举着挡在刘梦然面前,又用另一块把自己裹住。 紧接着,寒光一闪,那宫女的一条胳膊掉在了地上。飞溅的血液撒在包袱布上,就像肆意渲染的画,瑰丽而诡异。 “你……”说这话的,竟然是比翼。看来这个没什么实战经验的丫头,这么血腥残暴的场面,也有些招架不住。 “你认识我吗?”雪影被裹得只露出的眼睛里,弥漫着红色。 “你裹成这样,怎么可能让人认得出来?”刘梦然从包袱布里探出头来,打趣雪影。却在下一秒间,满脸都是飞溅的血滴。 那个宫女,另一条胳膊也被卸了下来。 里间的地板上已经血流成浅洼,刚才还能勉强坐着的宫女,已经瘫倒在地上,无力地看着身侧的自己的胳膊,大口喘着气,泪水和想要发出大喊的口水就这么在脸上淌着。 “再问你一次,认得我吗?” 那宫女的脸上,都是悔恨。 刘梦然才看清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脸上的神情,她已经被割断了喉咙。来不及撤回布的后面,血液再次溅到了刘梦然脸上。这一次,因为雪影的残忍而震撼张口的嘴里,也溶进了那个宫女的血。 下一刻,刘梦然冲到窗口的桌前,吐得翻天覆地。 才从雪影的狠绝中恢复过来的比翼,本想对着雪影破口大骂。可瞄到他眼里依旧暴戾的气息,便立刻冲到刘梦然身边轻声安慰。 雪影站在刘梦然身后,一动不动。 刘梦然吐了好一会儿,转身看着雪影,凝视不语。 唯一正常点的比翼,看了看两个人,开始收拾残局。收拾尸体,打扫里间,每每清理到殿内各物上的血渍时,不断传出比翼小声的抱怨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比翼走到刘梦然跟前,轻声问其是否用晚膳。 刘梦然杵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说话:“沐浴,我要沐浴!” 雪影终于移动了脚步。在刘梦然的凝视中,他帮着比翼搬了浴桶,又看着浴桶里的热水慢慢盛满,回身看了一眼正准备脱衣服的刘梦然:刘梦然那不停微微抖动的指尖,泄露了她心中的颤抖。 转身,离开了这座宫殿。 刘梦然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身子,一次又一次的漱了口。 直到看见比翼不停运水、换水的比翼累得直不起身子,刘梦然才停了下来。看着被自己搓红的皮肤,刘梦然长出了一口气。 比翼小心地服侍着刘梦然躺下,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比翼,日后,这样的场面也许会很多。我,会很快适应过来的。”比翼看着心疼,可也说不出什么,只得陪着刘梦然躺下,看着她沉入梦乡。希望她的梦里,没有血色。 感到身旁有了动静,睡得很浅的刘梦然睁开眼,看见雪影躺在了她的身旁。 “可是毒发了?”刘梦然平静地问着。 雪影摇了摇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刘梦然,连着被子,把刘梦然拥在了怀里。 “我不知道。我以为,以你的果决,以你我的默契,你都知道……” 刘梦然听雪影这口气,像是在道歉。刘梦然笑了,有些凄凉。 “我的心,会越来越强!” 听着刘梦然的话,雪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她拥得更紧了些。 比翼躺在另一侧,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雪影,傍晚的嗜血场面久久挥之不去。 “雪族长,你把那宫女杀了,我们就什么消息都没有了。” 雪影抱着刘梦然起身,从怀里摸出一根丝带想给她系起一直披散的长发。这丝带,看起来和他昨日的开放式睡衣,是一种丝质。 “我不喜欢束缚我的头发。”刘梦然推开了雪影的手,“那个宫女的脸色出卖了他的主子。你觉得,会一脸悔恨,恨不得把雪影与我串通的真面目生吞活剥的,会是谁的人?” “天麟皇帝!”这回比翼脑子转得飞快,刘梦然对她投以赞许的目光。“想不到他对我们防得这么彻底。” “小白,我想请你帮个忙。” 雪影摸了摸刘梦然垂顺的发尾,等着她的下文。 “你帮我去探望一下陆总领,替我传递一些消息,代我问他几个问题。” 雪影起身,抱起刘梦然。 “你干什么?!”刘梦然低声惊呼,“我不能去,我一离开这座宫殿,刘定渊就会知道。这么做,对于日后洛宫与天麟的关系,弊大于利。” “我知道,我是带小梦到桌前,你把你想问的,想说的都写下来,我帮你交给陆伯父。” “不用了。”刘梦然执意要回床上,雪影只得抱她回去,“你冒着牺牲辛苦建立的与刘定渊的初期信任来帮我,就等于告诉了我你的选择。既然是我的伙伴,我为何还要防着你?” 雪影的眼神深邃了许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终于,不是半个了。” 刘梦然也没接他的话,径直说着:“烦请小白告诉陆总领,我一切安好,让他稍安勿躁。我只想弄明白,我们如今的困局,到底是何因导致,他又有何打算。” 深吸了一口气,刘梦然透过窗子,眺望远方。 “再请小白转达:梦然虽无此世记忆,但过往种种,身体发肤皆承之恩德,此情此意,终身难忘。不是亲爹,却胜亲爹。” 雪影拍了拍刘梦然的肩膀,即刻离去。 比翼一直看着两人,没有开口。忽然觉得,她的少宫主太会算度人心了。 “比翼。”比翼看着说话的刘梦然,“宫外出不去,你去梅妃那里。告诉她,我依然没有渡劫成功,依然处在各种算计之中,要她,尽快把我弄出宫去。” 比翼本想问什么,又觉得少宫主定是有自己的盘算,等到雪影回来,她看了看雪影,飞身出殿。 “小梦。”雪影笑看着已经半躺的刘梦然,“你有一个好爹爹。” 刘梦然笑得灿烂:“我也有两位好伙伴。” “你爹一见我,只客气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猜出了我是被你指使去的。果然是虎女无犬父呀!” “你是想说有其女必有其父吧。”刘梦然刚想损雪影两句,发现雪影脸色不对。 “火蝶又发作了?!今夜怎么发作得如此早?”刘梦然在地上那一堆大包小包中寻找利器,雪影拉住了她。 只见雪影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匕首十分精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昨晚那把呢?” “杀人时弄脏了,我丢掉了。”雪影已经冷汗连连。 提到傍晚的血腥场面,刘梦然的眼睛闭了闭。 “小梦……怕我了吗?”雪影把头探到刘梦然面前,眼里都是伤痛,“贪狼族族长继承人是在杀戮中选出来的。” 刘梦然吃惊地睁眼,看着正在苦笑的雪影。 “贪婪族贵族的孩子六岁时,一旦被选为继承人候选人,就要开始训练自己的孩子杀戮。直到十二岁时,他能顺利地独自在饥饿的大型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用力量让狼群臣服,那么,贪狼族便承认,他是他们的族长。六岁到十七岁,我的眼里,只有杀戮。” 雪影依旧云淡风轻,就像说着别人的事情:“血,会让我迷失本性。我,不想伤害你。” 刘梦然本想说点什么,却想起,自己的本性,也许就只有追逐利益。不知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能再有其他在乎的东西。 “我把这把匕首送给你,以后你取血,就用这把。”雪影一边说,身子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向床上倒去,也拉回了还在沉思的刘梦然的思绪,“不要再划伤手掌了,戳破手指,就可以了。” “怎么才这么一会,你就冷汗直流啊!”今夜雪影毒发这架势让刘梦然有些慌了,这与昨夜太不相同。 “月圆之夜,毒发之时。今夜毒噬,会持续到日头升起。那早一夜和晚一夜,只是火蝶的前奏和后续而已。”雪影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 刘梦然立刻用匕尖戳破手指,把手指塞进了雪影的嘴里。感觉到他在吮吸,刘梦然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虚弱的雪影放倒。给他盖上被子,才发现他和她,躺在了一头。 也罢,一位尊贵的族长,把自己的生死交给了她;在最脆弱的时候依靠着她。只要他不背叛她,她还是会帮他如愿以偿的。 思及此,一日来的内心折磨让刘梦然疲惫不堪。看着雪影稍显安定的睡相,刘梦然也钻进自己的被窝,一截藕臂,一根手指,还在雪影的嘴里。 难道这就是母性的力量?为自己可笑的想法而摇头,刘梦然沉沉睡去。 比翼一回来,就看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当她探查到雪影依然微弱的气息,看着睡得深沉的两人。和衣,侧卧,躺在了两人的外侧。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抽了,我的电脑抽了! 虽然晚了点,但我还是会两更的! 再次衷心感谢各位支持我的亲!~~ 第10章 相知问答(一) 日上三竿,刘梦然睁开惺忪的睡眼,虽然手指有些发麻,但睡得还是相当舒适。 雪影没了踪影,比翼在张罗着吃食。 忽然想起什么,刘梦然一下床,一脚踩进一堆东西里,一个没站稳,幸好比翼身手好,一把将她扶住。 “我都忘了,这都小白运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早起来竟然还是这么累,看来这喂血照顾人,也不是省心省事的活呀。 “怎么一起身,就念叨我呀!”说曹操曹操到,雪影这个不识相的自动送上了门,比翼在心里摇头。 刘梦然低气压扫境,捡起地上的书呀、簪子、砚台就往雪影身上招呼。雪影左接右抓的,比翼端着刘梦然的饭,欣赏着精彩的杂技表演。 “小梦,这可都是我从天麟皇帝那里要来的宝贝,你可别浪费我一翻心意啊!”雪影一边说一边把东西堆在另一边的地上。看此情景,比翼只能连连摇头,这两个只会糟蹋、不会收拾的主子。 “谁要你去弄这些东西了!一早就害得睡眠不足的我差点摔跤!”听到都是宝贝,刘梦然停下了动作,低头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堆放很乱,但即便不全识货的刘梦然,地上那闪闪的宝石,手指间刚扔出去的砚台的墨香都足以证明,这些东西,绝对值钱。 刘梦然拍了拍手,走向雪影:“你是说,这些东西,都是你送给我的?” 雪影把雪白的外衬整理了一下,端起比翼刚放下的饭碗凑到刘梦然身边递给她:“我想你呆在这内殿,不能出,不知事,就找天麟皇帝要了这个国家的各种书籍,一来你可以打发时间,二来你可以从书中知道些事;至于其他各种小样,都是一些寻常女子可能喜欢的东西,什么首饰、书画、绣品这些;我实在不知道小梦喜欢什么,特别大件的也过于引人注目。觉着小梦是那么独特又聪慧,就又把贪狼族的藏书,我带的都搬了来,有说历史的,介绍这个世界的,也有介绍兵法的,就连测算、造屋的书都拿了几本。” 雪影指指这个,点点那个。走到贪狼族的藏书边时,蹲下来,捡起书,皱着眉头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昨日太乱,怪我,匆忙间没有来得及收拾。”比翼眼明手快,立刻从贪狼族藏书那堆开始下手,细细地整理起东西来。 刘梦然放下饭碗,左手拉起蹲在地上的雪影,右手拖开还在埋头收拾的比翼,把他们拉到桌前。 “我早前一个人惯了,性子乱撒,你们俩多包含。”刘梦然说得有诚意,把他们俩按在椅子上的举动也特别暖人心,“来,这两日折腾的,我们三个都没好好吃饭。吃好饭,我们一起收拾!” 一顿饭,吃得又香又饱;一次合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三人,雪影负责辨认东西,刘梦然负责分配位置,比翼负责平整地堆叠在一起。一时间,殿内两人飞檐走壁,东西在空中飞来横去。不消片刻,内殿的乱象便不复存在了。 刘梦然伸了个懒腰,顺手指了指床上:“我刚才就想说了。比翼,这个枕头很合我意啊,昨夜睡得舒服,多亏了这个枕头!” “什么枕头?”比翼摊坐在椅子上。 刘梦然拿起枕头,仔细摸了摸,不是棉花,鸭毛?鹅绒?这个世界没有这种先进的思想吧。再仔细看了看,这个枕头真是做工粗糙,线脚歪歪扭扭,还全部露在了外面。 刘梦然把目光转向从刚才开始就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雪影:“这里面是什么?” “我的几件最舒服的衣服,都塞进去了。”雪影依旧打坐。 “你缝的?”感觉到气息扑面而来,雪影猛地睁眼,看见尽在咫尺的刘梦然,星眸半眯,忽闪忽闪。 雪影愣愣地,点了点头。 刘梦然转过脸去,把枕头甩在了床上。也许是这个动作过于残忍,雪影的眉头都纠结在了一起。 紧接着,刘梦然整个人滚到床上,在这个又软又舒服的枕头上来回滚动了几个来回。似乎满意了枕头对脑袋的贴合度,突然坐起身,冲着雪影展开一个幸福的笑颜:“小白,你真好!”便立刻倒向枕头,拉上被子,闭眼沉睡,一连串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少宫主,您才刚起来又要睡吗?”比翼被刘梦然的突发举动吓得一愣一愣的。 “今晚还要陪小白熬毒,来来,你们都来补眠呀!”刘梦然看来心情大好,竟然招呼小白睡到她的旁边。 “不行,此刻不是夜里,也不是情不得已。雪族长不能睡在少宫主身侧!”比翼又开始说教了。 雪影微仰起头,斜眼看了一眼比翼,比翼的气势退去大半。比翼只得推了推睡神召唤的刘梦然,谁知刘梦然眼睛都没睁,直接来了句:“赶紧睡,时间宝贵!”便睡着了。 雪影立刻响应刘梦然的号召,脱了外衣,拉上自己的被子,眯着眼睛看了沉睡中的刘梦然许久,也沉入了梦乡。雪影,应该也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比翼摇了摇头,自觉地为晚饭和其他一些事宜开始忙碌。进出内殿之间,看着床上的两个依偎的被团,眼神复杂,连叹了几口气。 入夜,比翼点了外殿侍卫的穴道,雪影交代好族人事宜,三人正襟危坐于刘梦然的床上,等待毒噬的来临。 “小白,把陆总领那里的消息,说说吧。” 雪影开始讲述昨夜的经历。无论是对女儿的牵挂和深情,还是为洛宫少宫主的牺牲和奉献,都足以让人唏嘘、尊敬。 许久,没有人言语。 “比翼,你的名字可是宫主所取?”刘梦然看向比翼。比翼点了点头。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轻诵此句,刘梦然竟然喉头哽咽。这本可比翼的鸟儿,为了她,折翼不飞。 雪影靠了过去,刘梦然推开了他。 “如此这般,刘定渊必不会放过陆总领!既然当初陆总领用策剑威胁他,要了宰相之位以护我周全;那他当然以为,任何一日,陆总领都可以以策剑再次夺权,掌控天麟。” “比翼,梅妃昨夜是怎么回答你的?”刘梦然转向比翼。 “梅妃说自当尽力,她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少宫主周全。”比翼见刘梦然脸上表情未动,又说,“我见她不似撒谎,以她自幼由洛宫抚养的恩情以及她素来的品行,也不像是背叛我们的人。” “那也可以是夹在爱人和主人之间左右为难。”雪影一语中的,比翼也没再说什么。 刘梦然长出了一口气:“关于我的身世……” “陆伯父说,此事,他没有资格告诉你。”没有资格,那什么人才有资格? “都是貌似真切的情,却有为难隐晦的意。如此这般,我该何安?!”刘梦然没由来的一句,招来雪影的熊抱,比翼的跪地。 “你们,不要背叛我!否则,我生不如死,你们也必将死去活来!”刘梦然说得狠,将眼里的泪意活生生地忍回了眼里。 雪影再次毒发,现在的刘梦然和比翼已经能不慌不忙地照顾好他。 雪影缓过劲来的时候,比翼累得睡着了,刘梦然却清醒异常。 “小白,你觉得伙伴,应该是怎样的?”刘梦然突然一问。 “理当坦诚相待。”雪影答得坚定。 “那你问我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刘梦然扶着雪影的肩膀,让他枕在了他给她做的枕头上。 雪影想了想:“你以前快乐吗?” “一个只有三魂,孤独地在算计中过着日子;一个只有七魄,也许简单,却不一定快乐。” “那现在呢?”雪影注视着刘梦然的眼睛,有所期待。 刘梦然笑了笑:“比以前快乐吧。” “这也是个充满利用和诡计的世界,小梦,你讨厌这个世界吗?” 刘梦然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至少在这个世界,我不是一个人在阴谋里逃命,在阳谋里论断。而且,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嘛。”说到后面,刘梦然笑得神采飞扬,雪影把头往刘梦然的怀里靠去。 “那么,你讨厌……伤害你的人吗?”雪影问得小心翼翼。 “哪一个?我自认为,暂时还没有人伤害到我。之前的,属于不完整的我,之后的,还不知道最后是谁伤得深?伤人者自伤,我会代替神明,让他体会因果循环。”说得轻松,笑得奸险。 雪影一副你果然相信神明的表情,逗得刘梦然轻笑连连。要是雪影知道,她已经当面拜会过上神,连上神她都敢算计一把,赌上一回,不知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如果你是担心我对刘定渊有成见,进而影响日后的局势走向,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作为帝王,他有他的立场,他那时那样做,也是为了实现自身利益,算是为了国家的稳定。” 雪影本来听着觉得低估了刘梦然的胸襟,却忽然感觉床在微微的抖动,原来是刘梦然压抑着声音,在痴痴地低笑。 “小梦在笑什么?” “于公,我也许不会对天麟如何。于私,我也可以把刘定渊弄到大庭广众之下,把他的脸涂得斑驳沧桑,喂上一斤□,上演一出当众被人临幸的好戏码。” 越听到后面,雪影越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不自觉的,又把靠近刘梦然的身子往外挪了挪。 “小梦……不会对我这样吧?”雪影问得没什么底气。 “那就看你是不是一直,是我的了。”刘梦然笑得奸险。 雪影嘟囔了一句,刘梦然没怎么听清。 就在刘梦然准备追问的时候,雪影再次毒发。 这次,刘梦然没有惊动沉睡的比翼,直接自己把流着血的指头塞进了雪影嘴里,再给他拉好被子。就这么看着他脸色越来越正常,慢慢地,自己也陷入了沉睡。 第11章 相知问答(二) 睁眼便是熟睡中的男人脸,着实把刘梦然吓了一跳。再看自己的腿架在别人身上,手被对方拉住,实在很难再开口责怪别人之过失。 刚想起身,惊动了还睡着的雪影。 “小梦这么快就起身了?”雪影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刘梦然觉得,他其实早就醒了。 刘梦然也不理他,唤了比翼,洗漱用早点。 “想来我面壁思过的日子也过去了一半,还剩四日了吧?”刘梦然随手拿起雪影运来的一本书,发现里面的文字,基本上看不懂。幸好,口语是和那个世界相通的。 雪影见刘梦然翻翻这本,看看那本,勾起一抹笑:“小梦……不会看不懂吧?” 刘梦然白了他一眼,让比翼拿了镜子。 那是刘梦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观察自己。可以看出,还是她原先的那张脸,脸上的红斑已经消了大半,肤质虽没有雪影说的那么夸张,到也确实算得上白净透亮。 “瞧瞧我这苍白的脸色,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对我一个弱智女流连日压榨。”刘梦然说罢,还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比翼挑了挑眉,隐约觉得,少宫主又有算计了。 “说来我与小白也算是有过命交情了。我这个人,最讨厌浪费唇舌、拐弯抹角。”雪影倒也潇洒,主动靠着刘梦然坐下,一幅随便你开口的架势。 刘梦然端起比翼刚给雪影盛的羹汤:“你若不愿说的,便喝你的羹汤,我绝不再问。”说着,把羹汤递给了雪影。 雪影看了一眼碗中的羹汤,一饮而尽。 “到也委屈你,堂堂天麟上宾、贪狼族族长与我受这苦了。”刘梦然瞧出雪影的诚意,脸上笑意更胜。 “你说吧。”雪影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包子,可怜这不是冷宫胜似冷宫的殿宇,每日提供的食材、照顾只比侍女配例好些。若不是比翼那双巧手,日子定是比现在还难过。 “你身上的火蝶毒,毕竟是洛宫之物,我也很是好奇。据说你们贪狼族是魅影族的最强战斗部族,以你的武功,怎会让人这么容易就下了毒?” “当年,和我一起被选为贪狼族族长候选的四个孩子,一起被扔进了狼群。当我十二岁时独自一人从狼群里杀出血路回到族里时。在我看到心心念念的母亲时,便精疲力竭,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眼里的泪水,全是后悔和无奈。第二日,我是在魅影族族长那里醒来的。后来第一次毒发时,我便知道我中了火蝶毒。”那是怎样后悔的母亲,是悔儿子培养得太过优秀,还是悔儿子不该生在贵族家呢? 雪影依旧云淡风轻,就好像说得不是自己的事:“从十二岁到现在,八年了,我早已习惯。前五年还有魅影族长的压毒之药,这三年,我只当把毒发当成对自己意志的历练。”雪影轻抚刘梦然皱起的眉头。 “那到底是为何,你要冒这么多风险带领全族人脱离魅影族呢?” 雪影走向那堆贪狼族的书籍,轻轻抚摸:“贪狼族一直被人牵制,所有族长,都活不过三十岁。”刘梦然和比翼都吃惊地看着雪影。 “我们除了被毒物或毒药控制,魅影族每每给我们的压制毒性的药,其实也是我们的催命符,只会毒上加毒。我不希望我们整族的未来在别人的控制和□中,更不希望我的孩子,一出世便注定非死既被控制的命运。家人、族人,都是我的责任!” 第一次感觉到雪影语气中的变化,刘梦然想,雪影也是个至孝之人。 “更何况,魅影族近年来的行事,已经越来越远离了扶民救困的族规。”雪影忽然停下了话语,似乎若有所思。 刘梦然看着雪影还穿着她随手给他做的睡衣。这睡衣,他已连穿三个夜里了,胸口处,还有刘梦然不小心弄到的自己的血渍。 “说说你们和天麟的盟约之事吧。”刘梦然拿起雪影的丝质外衣,递给了他。 “魅影和地恕结盟,处处针对天麟,天麟的劣势越来越明显。”雪影毫不避讳地当着里间两个女人的面,露出自己精壮的后背,迅速地换上了他所钟爱的精美外衣,“而我们还探听到,天麟皇帝,似乎被魅影族,算计了。” “哦?”刘梦然欣赏着美男换装,静待下文。 “天麟皇帝,也中了火蝶。”比翼张大了嘴巴,刘梦然的笑,僵在了嘴角。 刘梦然转头看着比翼,比翼摇了摇头,缓缓道:“火蝶,我也没有见过。只听宫主说,火蝶本是洛宫圣物之一,只因此蝶全身赤红如火而得名。虽然其分泌出的唾液有剧毒,但其相传为神所留的某位教化弟子之物,故而一直被视作洛宫圣物供奉在辉宇苑内。十八年前,火蝶于洛宫失踪,宫内也派人手多番寻找,无果,只当是也随着神的弟子们的遁世而消弭了,谁曾想……” “只是这火蝶的唾液能承受万里跋涉、日子消磨而不变质吗?”刘梦然问得突兀,雪影和比翼都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 “一般生物的□,没有特殊的保护方法,怎么能从魅影族运到这天麟宫中,还让刘定渊顺利中毒呢?” “少宫主的意思,这天麟宫中,还有地恕或者魅影族的内奸?”比翼惊呼。 “又或者是卖国贼或者有所图谋之人吧。”刘梦然忽然觉得,刘定渊不用她去搅和,也是实在可怜之人。身边的人,处处都是算计他。 雪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很认真地看着刘梦然。 “小梦可否把天麟皇帝那日欺凌你的事,再简单说说?”雪影的问题让比翼平白多瞪了他几眼。 刘梦然不以为意,缓缓道来。雪影叹了口气:“看来,天麟皇帝是下定决心了。想必这些日子还会更多的逼迫于陆伯父,甚至……欺辱于你。” “小白此话,何意?” 雪影把贪狼族的书打了个包袱:“中了火蝶之人,为保根本,不能与人行房。” 所以,刘定渊那日的种种行为,全是故意;所以,在那之后,他招了梅妃。 刘定渊打算怎么做?刘梦然能忍受别人的欺辱,陆总领又能忍到何时呢?可依常理来看,毕竟陆总领还没有拿出策剑真正意义上要求过什么刘定渊不能接受的东西,之前比翼也提过,陆总领自己也恪尽宰相本分,为刘定渊办了许多事,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推动力? 感觉到额头传来暖意,原来刘梦然紧皱的眉头,雪影又想帮她抚平。 “别想太多,小梦。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护你周全。陆伯父那边,我也会多去提点,以免他爱女心切、冲动行事。”雪影拿起刚打好的包袱,朝比翼努了努嘴,“我给小梦准备的东西你们若用不上,用来打发时间也是不错。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你们会受些委屈,比翼一定要好好照顾小梦,她不会武,身子又弱。” 刘梦然见雪影有离开之意,笑了:“小白这是要走?” 雪影抱住刘梦然,却被她推开的手架住了:“听小梦的口气,似乎舍不得我?” “那是自然。”刘梦然承认得太快,“没了你,我便少了个保镖,少了张饭票,少了份脱困的可能。” “饭票是什么?”雪影哭笑不得地看着刘梦然,可谓是目不转睛,“我去办些事,结盟,也不是每日闲逛、失踪就能维系的。” 刘梦然点了点头,爬回了床上:“我比谁都爱惜自己的命,没了命,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雪影走到窗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刚停下脚步,听见比翼嘀咕了一句“婆婆妈妈”,便头也不回地飞身出了窗外。 一时间,里间无语。 “少宫主……不会喜欢雪族长吧?”比翼闪动着双眼,一脸期待。 “不要利在而聚,利尽而散才好。”刘梦然望着窗台,语调悠远。 比翼顺着刘梦然的目光:“雪族长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说得坚定。 “比翼,来,我们把小白弄来的东西翻一翻,清算一下,看看哪些值钱,哪些有收藏价值的?”想到这事,刘梦然可是隐忍了两日,想到白花花的钱,她可甭提多精神了。 “噗!”比翼笑得不屑,“先前没看出来,少宫主这般在意银钱。” “有钱,有权,就有说话的分量和地位。”刘梦然看着比翼打开首饰盒子,眼里晶晶亮,“尤其是钱,与权利相比,没有束缚,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那些非要执着于钱换不到的东西者,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真正的傻子!” 比翼越听越觉得有些道理,便也提起十二分兴趣,开始教刘梦然分辨珠宝,与她一起点算这雪影搬来的“金山银山”了。 一晃眼,闭门思过的日子又过去两日。 看着脸上已经快消失殆尽的红斑,想着床角堆着的小金库,刘梦然的心情越来越好。 听着比翼介绍天麟皇宫的种种事,种种人。刘梦然又回到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第12章 身世(一) 又是一个清晨,却是在嘈杂和慌乱中开始的。 一早,比翼才刚讳莫如深地把刘梦然从床上挖起来,已经能听得到这座类似冷宫的殿宇最大限度的喧闹声了。 还没梳洗好,外间已经人头攒动,刘梦然带上面具,拍了拍比翼有些慌乱的手。 “奉帝命,宣读皇上诏谕!”领头的宫内总管声音嘹亮,“风妃侍寝不周,冲撞圣体,本已谕令责罚。近日朕连连听闻其宫中婢女不行责罚之令,于殿内不戴面具,实属违抗圣意!为正宫规,着内刑司每日以冷水浇风妃及其宫中婢女侍从之面,以警醒众人,时刻顾及皇家颜面,不再做出折辱天麟宫闱之事!即日起执行!” 诏谕一宣读完毕,上来一群手拎水桶之人。他们从跪着的人群中拉起跪得东倒西歪的刘梦然,刘梦然往后缩了缩,挣扎了一下。 比翼见刘梦然就要受辱,似要出手,刘梦然突然回身,隔着面具,比翼也能感觉到她眼神中的警告。 一桶冷水从头上淋下,刘梦然只觉心也凉了半截。 紧接着,比翼,一众刘梦然宫中的宫女侍从,都戴着面具,在这秋意正浓的日子里,一个一个地“享受”了清晨的冷水洗面的待遇。 殿外,里里外外站了不知道多少人。 殿内,执行的内刑司众人看着瘫在地上的刘梦然,嘴上说着“娘娘金安”“奴才们明日再来”之类的话语。又一阵喧闹,离开了这座宫殿。 殿内一时无声。 比翼起身,招呼殿内众人收拾,刘梦然冷眼观察,没有漏过大家眼里的后悔、委屈和愤恨。 入夜,刘梦然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比翼看刘梦然一整天都没有说一句话,心里着实担心。 “今天早上之后,走了多少人?”刘梦然半闭着眼睛。 “什么都瞒不过少宫主,今早那般羞辱,是再也没谁愿意跟着我们了。能走的都走了,剩下三人,都是走不掉的。”比翼靠近床边,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在了刘梦然的脚上,“少宫主可是还觉着冷?这天麟皇帝欺人太甚!要不,我带少宫主出去,与陆总领汇合,我们回洛宫去吧!” “剩下的那几个,也寻些借口,或者找梅妃想点办法,都弄走吧。”刘梦然接过比翼刚倒地热茶,“我到不是心疼那些和我无关的人,只是,人多嘴也杂。这几个留下的,我们更要格外小心!” “少宫主的身子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也不知道渡劫之后有没有大好,这每日淋冷水的事,怎么受得了?!”刘梦然缩着脖子摇了摇头,比翼看着更加揪心。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脸面也好,生命也罢,动辄,就没有了。”刘梦然喝了一口热茶,还是觉得心底凉意不断,身子也热不起来,“出宫之事暂且不提,我还有些事,必须要在这里弄明白。” 既然预言料定刘梦然必然要在天麟宫内才可渡劫成功,她也确实在这里魂魄合体的,看来,这里有她必须弄清楚的事。 “可照这天麟皇帝的举动,想必日后还会有更大的羞辱在后面,比翼怎能让少宫主受这些委屈和羞辱?!”比翼的口气越发激动,刘梦然拉了拉她的袖口,示意她小声一些。 “你的分析是十分准确的。刘定渊想必是等不及了,先前在我们宫里失踪的他的眼线,陆总领越来越沉着的言行。他之前的行动不但没有效果,还看似在步步脱离他的控制之中。就在这几日了吧。”刘梦然拍了拍比翼的肩膀,“比翼,别忘了,我是洛宫未来的圣宫主,他日帮谁不帮谁,决定权全在我们这里。” “恐怕,不能如小梦所愿了。” 雪影又从窗外而来,一进里间,他便立刻扯开刘梦然身上的被子,把刘梦然整个圈在怀里。“你受委屈了。” “就当练身子,淋冷水浴好了。”刘梦然看着雪影,没点油灯,也没有月光,看不真切,“你刚才的话,话中有话呀。可是小白知道了什么?” 雪影从怀里摸出一个暖炉,塞到刘梦然手里:“小梦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刘梦然点头,比翼也把想质问雪影失踪两日的事给吞了回去。 “如果,命运弄人,事事都不如你所愿,小梦会怎么办?” 刘梦然“哼”了一声:“了解命运,把握命运,利用命运,再驾驭命运。好命坏命,好运坏运,都是资本。只要精于运营,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雪影摸了摸刘梦然披散的长发,叹了口气:“从第一眼见你时,便觉得有些奇怪,我似乎见过你。” 比翼把被子盖到两人身上,起身给雪影倒茶。 “比翼,点盏灯吧。”刘梦然轻声说到。 “可此时在屋内点灯,怕引起别人怀疑。” “要怀疑的已经在怀疑,点一会便好。”刘梦然转了个身,跪坐在雪影对面。 灯光弥漫,里间逐渐亮堂起来。 雪影看着刘梦然几近完好的脸庞,久久没有说话,可他眼中的复杂神情,让刘梦然多了很多想法。 “说吧,小白都知道了什么?” “大概,是小梦最关心的身世。”雪影的话让刘梦然的心漏跳了一拍,“又或者,小梦的困境也能寻得解决的办法了。” 刘梦然一脸谄媚地迎向雪影,雪影也毫不客气捧起她的脸,就在雪影的唇即将落下之时,比翼的软剑,横在了中间。 “你敢!”“退下!”“少宫主!”“比翼……”直到刘梦然的语气里带着薄怒,比翼只得气得退出了里间。 “你到也真是大方,或者,我可以认为小梦你喜欢我?”雪影看着刘梦然的脸,问得认真。 “色相而已。小白你喜欢,我们这不就一拍即合。”刘梦然说得轻描淡写。 雪影的脸上阴霾渐重,刘梦然拍了拍他的脸:“不过,也要本姑娘看得上的,才配我牺牲个色相。” 雪影听了这话,脸色好了一些,又想到什么,瞪着刘梦然:“那你看上的男人,你都肯卖色相给他?你是女子,你又不是……” 刘梦然见雪影欲言又止,追问到:“不是什么?” “你自己说的,不以色相示人。” 刘梦然见雪影这么不经逗,摇了摇头,甩了句“我说笑而已。” “回到正题,你知道了什么?”刘梦然认真地看着雪影。 雪影的手抚上刘梦然的脸庞,轻轻摩挲:“我也只是猜测。我看到了一幅画像,里面的女子,与你长得非常相似。” “画像在哪里?” “天麟皇宫深处的宗庙里。” “宗庙?”刘梦然十分吃惊,端着点心进来的比翼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宗庙里都是供奉历代天麟君王的灵位和画像,怎么会有与少宫主相似之人的画像呢?”比翼放下点心凑到床前。 “刘……我也姓刘,我起先就奇怪了,该不会……”天那,那不是*了?!刘梦然发自内心地觉得,死神安排的这个事,洛风安排的这个魂魄合体场景,实在是太过狗血。 雪影拍了拍沉浸在沉思里的刘梦然:“到底是什么,还是你自己随我去一趟,说不定,还会有其他收获吧。” 刘梦然刚点头,比翼跳出来阻止:“不行,宗庙一直都有重兵把守。就算雪族长武功高强,带着完全不会武功的少宫主,又要躲避宫内的耳目,又要混进宗庙,只怕进去出来都不容易。何况,雪族长又是怎么知道宗庙里有一张和少宫主长得相似的画像的?” “结盟,入宗庙盟誓。”雪影看了看天色,“宗庙只是外面把守森严,内里并没有人。里面只有牌位和画像,寻常偷盗者不会为了这些去送命。我的功夫你心里有数,我要带小梦去看,自然是考虑过种种可能的。” “好了,去与不去在于我。守在这里,不进不退,也进不了退不了,终归不是办法。”刘梦然按住想要跟去的比翼,“比翼留在这里,打点事务,关键时候还能应付他人的窥探。另外,比翼尽快想办法联系上洛宫,一旦我想知道的事都知晓,我们便要全身而退!” 说罢,雪影背着刘梦然,消失在了窗口。 在宫殿中穿梭,刘梦然的感觉十分奇妙。 “小白,是不是这人练武,可以有突飞猛进的法子?”刘梦然伏在雪影背上,想着绝世武功在小说里都是打通经脉、吃个补内功丹药,随便弄几个个失传绝学就可以独步武林的。 “我们的功夫都是练出来的,没听说过什么一步登天的法子。”雪影健步如飞,左闪右跳,丝毫看不出还背了个人,“小梦脑子里的奇怪想法真多。” 刘梦然有些失望,又想到自己是圣宫主,也许有神力,可自己如果用了神力,又等于放弃了选择的权利,也等于自动放弃了赌约。 就在刘梦然的唉声叹气中,雪影忽然停了下来。 “别再叹气了,我们要进宗庙了。” 刘梦然屏吸凝视,可夜色遮盖住了大部分东西,在夜色中,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紧紧搂住雪影。 在黑暗中,雪影把刘梦然放了下来。 雪影大约在怀里摸索了片刻,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周围稍稍亮堂了一些,在昏黄的亮光中,刘梦然打量着宗庙,殿宇辉煌,可却觉着阴森。 刘梦然紧紧拽住雪影的袖子,眼睛依旧四下打量。雪影笑了笑,握住刘梦然的手,领着她走到了画像前。 准确的说,是并排的两幅画像前。接过雪影手中的火折子,刘梦然细细打量。 左边一幅是男子画像,画中男子庄严肃穆,皇袍加身,眉眼处和刘梦然脑中挥之不去的某男一模一样。画像右下角列着一行小字“天麟国文韬皇帝刘谦谷画像。”刘梦然看了很久,实在没觉得自己和他,或者和那某男,长得有哪里想像,若非要说,只有额头和下巴有些相似而已。 与之并排挂放的,是一张女子像。火折子的光亮似乎暗了些,可照在画像上,依旧清清楚楚,尽管刘梦然的手一抖再抖,那画像上的脸,也没有丝毫变化。 画像里的人物,明眸皓齿,柳眉盈盈,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气逼人,这张脸,刘梦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雪影所说,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 画像右下角依然有一行小字“天麟护国公主刘萱梦画像。” 摸着自己这张与画像那般相似的脸,原来,刘梦然是护国公主的孩子,是那个一出生,就死了娘的孩子。 “以洛宫天命圣水为引,互饮鲜血,完成裘洛印。结成此印两者,生命同息,为洛宫承认的人之同命龙凤,只要遇双方任何一人的鲜血,身侧便会各自出现相应的龙纹凤纹。此印代代血脉相传,被视为永恒的盟誓。”比翼的话犹如一记响雷,在刘梦然的耳旁响起,在脑海里回荡。 所以,她没有得选,一开始,她就只能帮助刘定渊。 可是,命运真的,不,是死神真的很会捉弄人,她和他,以那样的方式见面,又在互相算计和胁迫中彼此厌恶。 “雪影,走吧。” 刘梦然突然唤雪影全名,让雪影愣了一下。就在刘梦然手中的火折子垂下的一瞬,雪影喊住了她。 “小梦,你看这两张画像,它们落在墙侧的影子不同。” 经雪影这么一说,刘梦然再次举起火折子。虽然火折子上的油快要点完,可在不同角度的变化间,两人很快找到了墙上影子不同的原因。 雪影把刘梦然护在身后,掀起了护国公主的画像。画像后面,是一个明显的暗格。刘梦然递给雪影他送的那把匕首,雪影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暗格,似乎没有机关。 打开暗格,里面有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就在两人试图打开盒子的时候,火折子熄灭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刘梦然死死抓住雪影,雪影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后背。 许久的许久,刘梦然松了松手:“小白,辛苦你了,我们回去吧。” 雪影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让刘梦然趴在他的背上,一把抱起她,飞身出了宗庙。 月儿露出了一点亮光,却照不清前进的路。 回到住处,面对劈头盖脸就是一堆问题的比翼,比翼那张过分担忧的脸和刘梦然身后这个握着她手的男人,让她心中的迷茫淡去不少。路,一点一点走过;事,一件一件来办。 “少宫主,你快说话啊!急死我了!”比翼的聒噪声响起,刘梦然又皱起了眉头。 “你也让小梦缓一缓神,整理整理思绪吧。”雪影习惯性地抚起刘梦然的眉间。 “都是你,不知道带少宫主去了什么古怪地方,干了什么古怪事!少宫主的神情变得如此恍惚,这是从没有过的事!该不是魂魄合体后,还有其他症状?” “好了!”刘梦然忽然大喊出声,一把拧在比翼脸上,“我本来是在想从何说起,被你吵吵,现在只想先堵住你的嘴了!” 比翼立刻捂住嘴,露出一副乖巧样,恭顺地给两人倒好茶,退到了床边。 刘梦然笑了,笑得有些歇斯底里,有些莫名其妙。 屋内的两人俱是一惊,慌忙地围着刘梦然转悠。直到刘梦然把眼泪都笑了出来,才慢慢停下。 “从现在开始,有我们忙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各种数据。。 某愚一方面感动读者,一方面悲催地卡着…… 第13章 身世(二) 屋内没有人说话,透过月光的视线都集中在刘梦然身上。 “比翼,点灯。”刘梦然从怀里摸出刚从宗庙得来的盒子,“雪影,你先说吧。我琢磨一会。” 刘梦然接过比翼手里的灯,照着盒子,细细打量。 盒身漆黑,盒体上方是一条金龙伏于盒上,下方是一只彩凤翔于盒底;盒子顶端和底端分别有两个一样的符号,类似于三条并行的波浪虚线;盒子两侧则分别有一道凹槽,左侧凹槽红色,右侧凹槽为原木色。 雪影喝了口水,见刘梦然似乎没有强行打开盒子的打算,用他一贯平淡的语调说起他的见解来:“起初我看到宗庙里那张前朝护国公主画像时,便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经历了怎样的风雨,才能让她的画像,挂在了宗庙。” “也许,她根本没想过这些。”刘梦然习惯性的接嘴,自己都愣了一下。 比翼听他们说起自己的刘师叔,自然脸上的神采飞扬起来。“刘师叔本是洛宫继承人,只因国家原因,才将宫主之位让与我师傅。”她那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听师傅提起过,无论功夫还是样貌,品性还是能力,当世女子无一人可出其右。我入洛宫晚,虽然无缘得见刘师叔一面,但洛宫内一众女弟子,对刘师叔都是十分钦佩的。” “再厉害的人,终是敌不过生老病死,天灾*。”刘梦然悠悠一句,眼神有些迷离。 “若不是刘师叔身中剧毒又临盆在即,以洛宫的医术和刘师叔的本事,定然不会那么早便离世。刘师叔离世时,本是正当年的年纪……”说着,比翼竟有些唏嘘。 “我娘,中的什么毒?”刘梦然看向比翼。 “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少宫主回了洛宫可以当面问宫主师傅,她必然知道内情。”话才说完,比翼惊觉刚才刘梦然的话中含义,无比震惊地瞪着正在把玩黑盒子的刘梦然,“少宫主,你刚说,你刚是唤刘师叔为娘?” 刘梦然点头。比翼看向雪影,雪影正盯着那只黑盒子,若有所思。 原来雪影看到的与少宫主相似的画像是刘师叔;原来陆总领是护着刘师叔的孩子,未来的圣宫主;所以他们来到了天麟皇宫,刘师叔的孩子渡劫,自然是在天麟皇宫;所以,少宫主和天麟皇帝……裘洛印……比翼在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该如何向刘梦然开口。 刘梦然拍了拍比翼的肩膀:“洛宫,你可联系上了?” 比翼点了点头:“皇宫内的守卫似乎又森严了不少,我们这宫里的暗线似乎也多了几个。” “他们来这里,大约要几天?” “最快两天便到了。” 比翼从袖口取出一张类似纸的东西,那张纸看起来泛着黄。 “这是我们洛宫传递信号用的秘纸。”比翼看了一眼雪影,把纸递给刘梦然,“焚烧秘纸,便有特殊气味的烟雾飘出,收到此信号的洛宫宫众便会不断传递信号,直至到达洛宫。” 刘梦然见比翼欲言又止的样子,只问她梅妃会不会已经知道她们要走的信息。 “梅妃自然会知道。只是,她还不知少宫主渡劫成功,必然以为我们受不了折辱,要尽早出宫了。” 刘梦然把秘纸上下翻动,雪影一把抓住她的手,把秘纸放在了油灯上方。透过光亮,纸上浮现出一个符号,一个刘梦然十分熟悉的符号,三条并行的波浪虚线。 刘梦然把黑盒子递给比翼:“看来,这个藏在我娘画像后面的盒子,是洛宫的东西。” 比翼接过起先就有些在意的盒子,仔细看了许久。 “从标记上来看,确实是洛宫的标记。既然藏于刘师叔画像后方,必然是刘师叔的东西。” “可有打开盒子的方式?” 比翼想了许久,摇了摇头。 “藏?说藏太过牵强,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此刻雪影已斜靠在床上,修长的双腿已经藏进了被子,一幅就要就寝的样子,“想了这么久也想不明白,不如早些休息吧。” “谁让你睡少宫主床上的!”比翼的母夜叉架势一拿出来,雪影就把脸背了过去,“你又没有毒发,不会回自己的宫殿去睡吗?” “我又不是吸血蝙蝠,不毒发就不能来吗?此刻这么危险,多我一个,小梦也能更加安全。”雪影拉了拉被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换好刘梦然给他做的睡衣,指了指胸前的血渍,“这是小梦给我的契约,我会护她,她会救我。”说罢,雪影拍了拍他做的手工枕头,招呼刘梦然一起睡。 刘梦然盯着雪影的胸口良久,她忽然冲向床,跃到雪影面前。 “雪影,你太聪明了!”刘梦然无厘头的大声夸奖让雪影想要接住她身子的双手愣在了空气里,刘梦然已经跳下了床,一把拿起盒子,从怀里摸出了雪影送她的匕首。 雪影见刘梦然神情肃穆,起身坐到刘梦然身旁。比翼紧张地嘀咕“利器可能会毁坏里面的东西。” 刘梦然笑了笑,用匕首划伤了自己的手指,一个小口子,一股鲜红的血液。 雪影笑了,比翼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刘梦然把自己的血液涂在盒子右侧原木色的凹槽里,就在她刚涂满凹槽的那一刻,“咔嚓”一声,顶部的龙纹从中间断开,两张纸从盒子中露出了真容。 “少宫主是怎么想到的?!”比翼满脸惊异。 刘梦然看了雪影一眼,“裘洛印”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到。 “若是裘洛印,那么,这盒子是天麟前朝国君和刘师叔一起封印的?”比翼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来天麟皇帝也发现了这个盒子,并且试图过打开它。”雪影拾起血渍早已干涸的左半边盒子,“可惜,凭他的一己之力,是打不开的,他也应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裘洛印的另一个结印者存在。” “世上之人皆认为,随着刘师叔的突然离世,这裘洛印也就……”比翼似是自言自语,“没想到啊,谁能想得到?当初刘师叔是中毒离世的消息大概只有洛宫和天麟皇室知道,刘师叔如果产下的是未来的圣宫主,这个秘密,天麟皇族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宫主师傅一直对我们,也是说刘师叔临盆时毒发,我们都以为是一尸两命……” “看看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吧。”刘梦然依旧平静,仿佛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面上那张,字体俊逸,从落款及留印来看,是天麟前皇刘谦谷的笔迹。 “朕以天麟国运、刘氏皇命立誓:为报答洛宫救国之恩,遵循洛宫维持世界平衡的主旨,天麟国即便物丰兵精、粮足器利,地恕不犯,天麟国人绝不侵犯地恕国域。” 看完这张,刘梦然笑了。笑得是刘定渊的野心,更笑得是他和他的国,在死神那里,就是个劫数。 “小梦笑什么?”雪影又摸上刘梦然的头发。 刘梦然甩了甩头发:“你说这算不算刘定渊有悖帝命、父训呢?” 雪影摇了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比翼追问,雪影笑而不答。 “难道这刘定渊的火蝶,是地恕人背后操纵?”刘梦然向雪影靠过去。 “这个,我并不清楚。但天麟皇帝并不止中了一种毒。”雪影的话让刘梦然惊异地看向他,“根据他自己说,他即位之后不久便已中毒,直到前几年才发现这种慢性毒药,一直靠他的妃子为他缓解毒性。而这火蝶,他是一年前中的。” 即位不久?那不就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对国家,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时候…… “而且很不幸的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早年和妃嫔所生的孩子,也都从他的血脉里继承了这种毒。”雪影的话,震得刘梦然张开的嘴,久久没有合拢。对于孩子,刘梦然一直有恻隐之心。 “难道……是梅花烙。”比翼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又是一种阴毒的毒药。梅花烙此毒,下毒时不易被发现,真正无色无味,中毒后毒性会在身体里滋生,并慢慢侵蚀血液,进而,遗传给下一代……直到毒性累积到一定时候,中毒者才会毒发,毒发时胸口会生出无数个红点,状若梅花。此毒,不是也听说失传了吗?” 雪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已经闭眼深呼吸的刘梦然。 “结裘洛印者不是生命同息吗?为何上个月圆时分,我没有感受到症状?”刘梦然忽然想起什么,握紧了拳头,“那我魂魄合体之时,明明他接触到了我的血液,为何我既没看见他身上有龙纹,也没发现自己身上有凤纹?” 雪影和比翼走近刘梦然,一个拉手,一个摸头。“你们俩干什么?!” “少宫主的表情,太过狰狞了。”比翼小心翼翼地看着刘梦然,“雪族长毒发之时,少宫主本来身子也没什么大碍,可每日夜晚也都精神不振,或者之后浑身发冷,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同息的症状?至于那日夜晚……也许少宫主魂魄合体未安,裘洛印没有真正生效吧。” 刘梦然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拿起了另一张纸。 “谦哥: 萱梦失踪数月,劳谦哥挂心了。想必你寻我的这些日子,早已又急又气,此刻看到我的书信,望你莫要挂心才好。 这些日子,萱梦体验了不一样的人生。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真的可以不顾一切。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即便是苦,心里也是甜,我也有了想要逃开一切,与他相守的私愿。 终归,逃不掉心里的责任,叛不了心中的爱。冲动之下,萱梦做了一个决定,还望谦哥原谅我的任性和自私,就让我,任性这一回。 萱梦有了他的孩子,我,离开了他。 萱梦已中奇毒,时日无多。 想着腹中的孩子,犹豫再三,萱梦还是壮着胆子给谦哥写了这封信。 你我选择责任,为了国家,为了百姓,那些日子,那些苦楚,萱梦没有丝毫后悔;我帮了谦哥,不光因你我血脉相连,更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对我最好的亲人。 萱梦没有照顾好自己,也连累了谦哥,想必谦哥近日来身子也会受到我的影响,毕竟,裘洛印既是你我情谊的见证,也是最深的牵绊。 萱梦已求过师傅,我必坚持到生下这个孩子,让他继承裘洛印后,把对谦哥的伤害降到最低。 这样,我的任性行为也许会得到神明的宽恕。 也许,终有一日,我们会在奈何桥边再见。到那时,请谦哥,不要怪我。 萱梦绝笔。” 泛黄的纸张上,那淡淡晕染的黄点,似乎是泪迹,点缀着信中的情意。 看完信后的刘梦然,把两张纸和黑盒子都交给了比翼。 雪影看着久久不说话的刘梦然,轻声说到:“天麟前朝皇帝会把这信和自己的誓约一起封存在你娘的画像后面,就表示他根本没有怪过你娘。小梦别想太多了。” 刘梦然依旧没有说什么,和衣躺在了床上。她睁着眼,想要理解所谓爱的不顾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更新中…… 第14章 残局(一) 直到黎明时分才在迷糊中勉强睡着的刘梦然,一听到声响,立刻睁开眼。瞅见比翼复杂的神情,她才想起,又要到泼冷水的时候了。 拍醒似乎还在沉睡的雪影,刘梦然无视他眼中的哀求,硬是把雪影赶走了。 以雪影的脾性,怕是今日就会出人命。 比翼帮刘梦然整理好衣服,眼角垂泪。刘梦然抹去比翼的泪珠,笑得诙谐:“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小亏,我也不是白吃的。” 比翼点了点头,给两人戴好面具,两人一斜坐、一正坐在外间里等候。 一如昨日的喧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里里外外的三圈看客。相较之下,刘梦然宫里的冷清就显得更加突兀。 “瞧瞧,不过一日,风妃宫里的人都快走光了。” “那是,谁愿意侍奉个没有未来的疯子。还日日被她拖累。” 刘梦然悄悄拉住比翼紧握的拳头。 还是昨日那两人,只是今日连脸上的谦卑都懒得装,架起看似六神无主的刘梦然,放在了殿外的空地上。 一桶冷水,一身冰凉。 刘梦然在秋风中瑟缩了一下。透过金边面具,朝着里间的方向,刘梦然皱起了眉头,就在原地,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正在此时,依然紧握拳头的比翼被两人拉了出来。 就在比翼刚被甩到地上的时候,一桶从人后提出来的水浇湿了她的全身。一股难闻的气味从桶里和比翼身上扩散开来。 “哎呀,这是哪个做事不利索的,错把哪里存的馊水拎来了?”领头的内刑司总管说得丝毫没有怒意。 “这下可好了,疯人臭婢,真是天生一对的主仆呀。” “咱们还是别站着看了,莫要把自己的身子也给熏臭了!” 在周围的冷眼和热讽中,比翼的拳头青筋暴起。她已经站起了身,即便隔着面具,前排的内刑司众人也能感觉到她的怒意。 “这可不行,皇上圣谕是冷水浇面,还得再淋一次!”领头的再次发话。 就在这空档,戴着面具的刘梦然四下张望,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手脚并用地向比翼爬去。 就在刘梦然一把抱住正要发作的比翼之时,一桶水浇下,两人再次经受了一次冷水的洗礼。 “呦,风妃娘娘,小的可不是要给您淋两次水呀。”浇水的人说话时满是轻蔑之意。 “得了吧,一个疯子,指不定她还以为你在和她玩呢!” 听了这话的刘梦然,死死地抱住正在用劲的比翼,“呵呵呵”地傻笑了几声。 内刑司的人行刑之后再次撤出,周围挖苦、嘲笑的人,也渐渐散去。 还是那个里间,比翼坚持搀着刘梦然,一语不发地走了进去。本该整洁的里间,早已面目全非。 勉强可算完整的,只有床。床前,站着刚才在这里肆意宣泄的伟岸男子,一袭白衣,一地破败。 “外面的想拆我的脸面,里面的想拆我的窝。”刘梦然随意笑笑,挣脱比翼的手,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味道,凑近到雪影身旁,“小白,你要是把我的床毁了,我就只能把你赶出去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雪影憋了半天,出口就是质问。 “在乎什么?”比翼已经在搬浴桶、烧水,刘梦然站在床边,给自己和比翼各拿了一身衣服,“面子?给你你就有,不给你,你就自己挣。对着刚才那些人,丢了我的脸,我就扒了他们的脸。” 刘梦然说这话时,比翼和雪影都看着她。而刘梦然那副家常便饭、自然而然的表情,让他们心里松了一口气。 比翼指着里间的乱象,冲着雪影发了一通脾气。破天荒的,雪影一言不发,任由她责骂。骂到后来比翼也不说话了,刘梦然便请雪影出去,两人打好洗澡水,一起沐浴。 “少宫主,你的脾气,真好。”比翼把头沉进水里,再起来时,一脸怒气。 “我的脾气好?你这话要是让小白听到,不要笑死了才好。”刘梦然闻闻手臂,那难闻的味道似乎去得很快。 “那般羞辱少宫主都忍得住。”比翼说话时鼻翼一张一合,看来气得不轻,“少宫主又何必冲过来阻止我,我又连累了你。”比翼见刘梦然四处闻的动作,心里又有些内疚了。 “明显是我连累你,不然你会被冷水浇面?”刘梦然坐在浴桶里,开口劝解,“我刚才说过了,丢了我的脸,势必扒了他们的脸。” “嗯,以少宫主的身份,要报仇,十年也不晚!”比翼这口气缓了过去,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要等十年报仇的,都是手段不够,还需磨练的。”刘梦然忽然起身穿衣,“你若洗好了就快些起来,小白等急了还指不定又去哪里找人泄愤了。” 比翼赶紧更衣,才搬走浴桶,又开始打扫雪影这位大爷破坏的东西。 不一会儿,雪影来到里间,一把捞起刘梦然就往外走,比翼怎么喊都喊不住。 “放我下来。”刘梦然的声音,出奇的轻柔。雪影原地不动,停了下来。 “明日,小白就可以帮我报仇了。”刘梦然拍了拍雪影绷得很紧的肩头,“我冷,先放我回床上我再和你慢慢道来。” 雪影看了看刘梦然,抱起她往床上走。 雪影用被子裹住刘梦然:“就算他是你堂兄,他也做得太过分了。” “也许不是他,又或者是他会意、默许的。”刘梦然拉了拉被子,“这些都不重要,欠我的,日后都要还。可是其他人,我必不会放过。” 雪影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刘梦然吩咐比翼调查换水一事,又听她交代明日的计谋。 “为何要到明日?”雪影的眼里升起了一丝血色。 “明天,我就面壁思过结束。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的脸面被踩在你的脚下。” 雪影没再说什么,抱着刘梦然假寐。 比翼再回到里间时,手中多了一个瓶子。 “这是梅妃给的。”刘梦然接过瓶子,打开一闻,馨香沁人,“她听闻今日的事,很是为少宫主担心,我离开时她已经动身去劝解天麟皇帝。而这瓶中是她秘制的水,有好几种花的香味。” “这水是谁换的?”雪影淡淡地问。 “表面上是内刑司的杂役拿错,实际上,是敏妃会的意。”比翼的拳头又握得更紧了,雪影的脸色上也布满阴霾。 刘梦然看了看这两个脸色阴沉的暴戾之人,放出狠话:“你们俩要是谁不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坏了我的事,我和你们没完!” 雪影和比翼对视了一眼,又撇开脸,沉默不语。看来,两个人都顺从了刘梦然。 “小不忍则乱大谋,明日,可是我的一石三鸟之计呢!”刘梦然笑得奸险,“小白先回你暂住的宫殿,明日,就看你的了。” 雪影再看了一眼比翼,见比翼点了点头,一步一回头地走到窗边,飞身而出。 面壁思过的十日,就这么过去了。 获得出入权的刘梦然,一大早就和比翼正襟危坐,等待着,庆贺的礼物到来。 天麟皇宫内,浩浩荡荡地内刑司众人本要去风妃宫里行刑,却被一道旨意,全部招去了御花园。 此刻的御花园,人头攒动。花园中间,站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的身后,跪着一地的人。 刘定渊冷冷地看着敏妃:“你宫里的人手脚不干净,都是你管教无方!” 敏妃那小小的粉拳捏在一起,目光闪烁、泪眼晶莹地看着他的夫君:“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冤枉?!”横空出现一个男子,还是那一袭白衣,依旧风姿卓绝,“若不是今早我晨练时亲眼目睹你宫里的人从我宫内鬼鬼祟祟地出去,还不知道要丢多少东西!” “雪族长,这人,确是我宫里的。可你抓来时人已被你的手下打得半死,如何还能问得出是非黑白?”敏妃依旧站着,据理力争。 “你是说我贪狼族族长会冤枉你宫里的一个侍从?!”雪影说这话时可谓是咬牙切齿。 雪影身旁的看似地位也很高的男子开口道:“一个侍从,犯了错,做出如此恶劣行径,有辱天麟国体,自当杀之。若不是雪族长及时阻止,只怕这最后一口气,也没了。” “你们是故意把他弄得半死,再把这事抵赖到我身上的吧?!”敏妃气得不行,出言不逊,“就你们那点东西,我宫里有的是,我的侍从怎么会去你那里偷?” 这番话一出,雪影眼中的戾气更胜。 “放肆!”刘定渊脸色一沉,出手甩了敏妃一个耳光,“敏妃管教下人无方,又出言不逊侮辱盟友贵客,着降为贵人。” 敏妃的气焰顿消。也许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魅影族分支的首领,竟然让他的皇上如此袒护,全然不顾夫妻之情、家父家兄的鼎立支持,让她受到这样的羞辱。 “皇上!臣妾……”“冤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被刘定渊眼里的怒气活生生瞪了回去。 站在远处的刘梦然和比翼瞧不真切御花园的景象,却笑得很有默契。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御花园里又是一阵骚乱。 “娘娘,娘娘,不好了!” 敏妃瞄了一眼怒气未消的刘定渊,示意来人不要再说下去。 喊话的宫女呜咽着,看起来着实吓得不清。 此时,雪影有个侍从向他报告了什么消息,雪影的眼里,怒意再次升腾。 “天麟国君,我想,我们的盟约,天麟也许没有诚意。” 刘定渊看着雪影:“此话怎讲?” “刚才我的侍卫来报,我们带来的贪狼族秘书全部失踪,又在这个妃子的宫中全数找到!”雪影一边说,敏妃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本来结盟,这些秘书都是赠予天麟的礼物。但不知是你们看不起我们的东西,还是另有图谋。此等行径,实在为天下人所耻笑。” 刘定渊盯着雪影,半天没有开口。 “没有,皇上,臣妾没有,也没有指使过任何人偷他们的东西!他们那些小族的书,我们怎么看得上?”跪在地上的敏妃说话时梨花带泪,好不可怜。 “你给朕闭嘴!”刘定渊刚听完近身侍卫的汇报,脸上的阴霾更胜,“此次在你宫里搜查,是雪族长和侍卫总领一起去的。人赃俱获,你还想抵赖?” “来人,把敏妃拉下去,关进宫殿,不得宣召,不得出殿!” 听到这种惩罚,雪影纹丝不动。 刘定渊皱起了眉头。惩罚敏妃,他已是迫不得已。 “皇上,你会后悔的!臣妾是冤枉的!”敏妃一边喊,一边爬向刘定渊。 “若不是你,也保不了是你家的谁!自朕决定和贪狼族结盟开始就一直反对的,不一直是你家的人吗?!”刘定渊一脚踢开抓着他裤脚的女人,走向雪影,“雪族长,敏妃行为不当,有损你及贪狼族的颜面,朕向你道歉。” 雪影依旧没有开口,刘定渊的口气也不善了起来:“敏妃是天麟国后妃,乃朕的家事。就请雪族长把这个女人交给朕,朕定给贪狼族一个满意的答复。” 雪影看了看地上的女人,又看了看刘定渊。终究,点了点头:“那个到我住处偷盗的人呢?” “任由你处置。”刘定渊说得斩钉截铁。 刘定渊目送雪影离去,命人架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敏妃,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御花园。 一场血雨腥风在雪影居住的宫中蔓延,此宫中不断有天麟侍从被人抬出来,皆是恶心呕吐至昏迷;但凡路过此宫的人,都被那浓重的血气震撼,绕路而行。 传闻这天下午,雪族长在他住的殿外,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折磨、屠戮了那个偷盗者。自此,再没人敢轻易接近这座宫殿,接近暴戾嗜血的贪狼族族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15章 残局(二) 午后,等不到始终没露面的雪影,刘梦然一时无聊,在纸上画起五子棋来。 以前闲时常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简单的算度,最见效的封堵。 刘梦然兴致正浓时,一直不出声的比翼忽然抓住她的手,脸上有些许惊慌。 “怎么了?” 比翼收起刘梦然的纸笔,拿起两人的面具:“有大队人马往我们这边来了。” 刘梦然接过面具,面朝下,直接躺在了床上。 人声的鼎沸到达了极点,终于,停在了外面。 “风妃接旨!” 在比翼的搀扶下跪得歪歪扭扭的刘梦然,接了刘定渊下的,又一道荒唐的旨意。 自此,她的每日冷水浇面生活变成了正午时分站着接受日光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呀,都赶上读大学那会军训了。幸好秋意渐深,只当是晒太阳罢了。 而刘梦然的风妃称号也正式改为“疯妃”,以准确描述寻常人眼里的她。 面对这次的旨意,比翼脸上竟然淡淡的。这丫头,和刘梦然相处了这些日子,大抵也知道日后都会赚回来的,倒也冷静自持了许多。 瞅着雪影从窗口进来,刘梦然还未开口,比翼到先插上话来。 “原先我还真低估了雪族长在天麟皇帝心中的地位,今日之事,比翼折服!” 雪影不喜不怒,径直来到刘梦然身边,他那欲进还退的样子,惹得刘梦然打趣他:“怎么一日不见小白,小白到与我生分了许多?” “你不怕我吗?”雪影注视着刚拿掉面具的刘梦然,她的一颦一笑,都不放过。 “怕,怕你背叛了我。”刘梦然眼见雪影依旧没有下一步举动,竟然主动绕到雪影身后,试图爬上他的背,“听比翼说,守卫又更严了。小白也知道刘定渊近日动作频频,怕是这两天就要对陆总领下手了。” 雪影蹲下身子,早晨御花园那般气势早已不见踪影。刘梦然顺势爬了上去,一把搂住雪影的脖子。 “上回出去也没好好瞧瞧这帝王的宫殿。小白,带我出去转转吧。”刘梦然看着窗外,今夜,月色正好。 比翼没有说什么,目送雪影背着刘梦然离去。 在宫墙树影间穿梭,雪影那雪白的衣、翻飞的衣角,刘梦然谪仙般的容貌、嘴角那恣意的笑,不断在月色中闪过。若有人在月色中抬头赏景,说不定就能瞧见这快得令人不敢相信的妙景从眼前掠过。 “小白,慢些。”刘梦然浅笑吟吟,“你武功了得,我自然知道。可走得这样快,我就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小梦,想去哪里?”雪影放慢了脚步。 刘梦然想了一会,道:“这座宫殿里,除了刘定渊,其他权贵的住处吧。” 坐在传闻中的太后宫梁上,刘梦然大气不敢出。只因肃杀的宫内布置,袅袅轻烟间,满眼都是侍女侍从们面无表情、谨言慎行地进进出出。 没呆一会,刘梦然就示意雪影早早离开才好。 雪影感觉背上的刘梦然沉默了许多:“在那太后宫里,吓着了?” “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感觉那里的人,与我是格格不入的。” “那其他后妃的宫殿小梦也不用去了。”雪影说得认真,“她们与你,是完全不同的。” “那就去个清静点、景致好些的地方吧。” 雪影点了点头,背着刘梦然来到了一处小林子。林中有一股清泉,潺潺的流水声在夜色中敲击心房,别有一番滋味。 “看来小白到真把这里当家,对这里是了如指掌。”雪影把刘梦然放在一棵梧桐树的粗壮枝干上,自己也在她的身侧坐下,“这地方,确实舒心。” 刘梦然随意摘下一片树叶,晃着腿,摇着头,做着自己从未做过的单纯举动,新鲜异常。 雪影看着闭着眼,沉醉于自我的刘梦然,悄悄把手揽在了她的腰上。 “这地方如此清静偏僻,是冷宫吗?”刘梦然想着小说里那些对冷宫的描述,若这里真是冷宫,那冷宫却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冷宫是什么?”雪影也摘下一片树叶,随手晃了几下,可实在没觉着有什么趣味,便任其飘落。 “就是皇帝关着受惩罚的后妃或宫中侍女的地方。”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天麟皇宫似乎没这个地方。”雪影见刘梦然把树叶举到眼前,眯眼凝视,好奇地凑了过来,“在这里,受惩罚,只有用刑、囚禁或赐死。那不生不死地关着,难道还要好吃好穿的养着?都是些自己厌恶的人,没有哪个帝王会做这种事。” “小白你看,月亮上有个爪子!”刘梦然把树叶递给雪影,指着树叶笑着说。 这个世界的帝王,看来都没有念及旧情的习惯。 雪影笔画了几下,放下了叶子。 “知道为什么我刚才用叶子挡住视线看月亮吗?” “一叶障目?” “不光是这个。”刘梦然再次眯着眼睛望向月亮,“只要你想,不变的事物也能变成你想的那样。” “比如,有爪子的月亮?” 刘梦然点头。 “又比如,刘定渊后宫、朝堂的乱象。”刘梦然笑了,那笑里藏着赞许,藏着兴奋的光芒,“今天小白那几出,着实精彩。虽有险招,但也够他受的了。” “小梦也是,折腾他,日后指不定还要你来收场。”雪影紧了紧胳膊,刘梦然的眼睛看向了远方,“如果洛宫众人没有及时赶到,小梦还是有危险的。” “这附近住着什么人?”刘梦然突兀地问着。 雪影顺着刘梦然的目光望去,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向他们这边走来,似有此起彼伏的争吵,越来越近。 “听说是天麟皇帝的一对双生子。因他们的母亲是侍女,又在生他们时血崩而死,过继给不受宠的妃子不久后,天麟皇帝发现自己中了毒。他们,便是他的最后一双孩子,被他和众人视为不祥。” “梅花烙?”看着雪影轻轻上下摆动的头,刘梦然握紧了拳头,“不负责任、肆意迁怒!” 两个小孩更加近了,树上的两人便不再说话。 帝王家的孩子,本该圆润健康。可眼前这两个孩子,清瘦异常又穿着朴素,脸上既没有骄奢之气,身后也没有一个随从。 是毒折磨了他们,还是人,伤他们更深? 本就对孩子心会软些的刘梦然,目光不自觉地盯着这一对样貌及其相似的双胞胎。 刘梦然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抬起头,透过月光想起了和自己有六分相似的亲娘。 不知当初她做一干决定时,可否想过如今的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没更,今天赶紧的捏。~ 第16章 残局(三) 再次传来的争吵声打断了刘梦然的思绪,她再次看向两个孩子。 “父皇根本不会来看我们!”说话的孩子约莫六七岁,已是英俊不凡,口气坚定、脸色阴沉。 另一个样貌一样的孩子,脸上挂着两行泪水,可牙齿咬着嘴唇,手里紧紧攥着什么,瞪着他的兄弟。 “你把这玉佩给我,我拿给侍从当了,还能换些药来救芬姐姐的命!”口气不善的那个作势要抢。 “不,这是父皇赐予我们的,我们只有这个!”看似软弱的那个孩子嗓门倒挺大,“你的那个已经给了那些贪婪的侍从,他们都是蒙你的!那玉佩换来的药根本不能治芬姐姐的病!” “总不能看着芬姐姐去死吧!”脸色不善的劈手就抢,玉佩没抢着,倒把自家兄弟推倒在了地上,“不要总想着赢得父皇的垂青和怜爱,这几年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你比谁都清楚!” “那也不能做这吃亏的事,让别人更当我们是傻子!” 一抢一躲间,两个孩子都在泉边沾了一身的水,可依旧谁都不让谁。 就在他们专注于那块玉佩时,一男一女,有如天仙般的身姿,在月色得映照下,飘落在他们面前。 两个孩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当这两人近到看得清容貌之时,又被他们超凡的样貌惊得张开了小嘴。 “你们是仙人吗?”开口的居然是那个貌似冷静的孩子。 刘梦然走过去,扯出一个笑容,摸了摸他的头:“你们几岁了?” “十岁。”这孩子不慌不忙地扶起另一个眼角挂着泪珠的,“你们若是仙人,就帮我们救救芬姐姐吧。她快要死了。” “十岁?你们看起来像六七岁的孩子呀。”刘梦然的笑容更深了些,转向那个正在来回打量她和雪影的男孩,只是他的哭哭啼啼已经停了,此刻,红扑扑的脸上蒙着一层水雾,煞是可爱,“我们为什么要救你们的芬姐姐呢?” “是仙人就该以慈悲为怀,你们如果不救芬姐姐,她死了,你们就是造孽!”那男孩的口气已经有些不善,大有一幅你欠了我的那般气势。 雪影才走近这个气势汹汹的男孩,另一个看似胆小的孩子一把抓住他的兄弟,使劲往后拽,两人又一拉一拽,争执了起来。 “他们才不是什么仙人!你莫要被他们骗了!这个女人笑着时,两边嘴角的高度不一样,我见得坏人多了,这肯定是不怀好意的笑!” 刘梦然像挖到宝一样,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本以为小小年纪沉着、勇敢又讲义气的孩子已经很稀有了,可另一个小屁孩竟然又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比起比翼,更比她细致、聪慧许多,难为这孩子还这么小。 “这个男人更不是好东西!你看他的眉眼,一定是个凶恶的人!”本来还站在一旁忍着笑的雪影,听了这番话,眉毛跳了一下,刘梦然的笑意更深了。 “可他们看起来武功了得,又有谪仙一般的样貌。”男孩迟疑了,顺着兄弟的拉拽后退了一步。 “长得俊有什么用?父皇长得俊,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你我不都长得挺俊?如今连自己都护不了,还想救别人?”说话的男孩躲在自家兄弟后面,脑子转得飞快,“你到可以和他们说说,他们半夜出现在皇宫里,我们不揭发他们,让他们救芬姐姐的命。” 另一个男孩一听,点了点头。他双手抱胸,威胁起刘梦然和雪影来。 “你们俩谁是哥哥?”刘梦然摸了摸昂着脖子的男孩的头,另一个躲在他身后,眼睛嘀溜嘀溜地转。 “他比我早出生一会,但,我是保护他的哥哥。”抱着胸的男孩推开刘梦然在他头顶的手,指指身后那个,又指指自己,“你们要是欺负我们年纪小,我们也一定不让你们有好果子吃!” “有意思,真有意思!”刘梦然转身看向雪影,雪影会过意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拎在了手里。两个孩子都只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看看雪影的脸色,便再没有挣扎过。 不错,绝对的好苗子。刘梦然笑得得意。 “想必你们也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东西,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地方生活了,两位天麟国王子。”两个孩子听刘梦然这么一说,一个貌似镇定,一个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睛都耷拉了下来。 “你们俩记住,在你们的事上,我比仙人还有用。”看两个孩子都抬起头来看着她,刘梦然笑得阴险,“我可以救你们的芬姐姐,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可以让你们得到父皇的宠爱,更可以……”刘梦然故意顿了一下,那个刚才还泄气的精明孩子立刻接了嘴:“你能让我哥的身体更好些吗?长得更强壮些?!” 刘梦然很满意这两孩子比寻常孩子之间更溢于言表的兄弟情谊,点了点头:“只要你们能回答出我下面的问题。”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认真地看着刘梦然。刘梦然让雪影放他们下来,找了块泉边的大石头,四个人坐了下来。 “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典故吗?” 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相较于冷静而专注的那个,另一个看了看刘梦然又看了看自己的兄弟,紧紧地抓住了他兄弟的手。 “我却以为,一座能容得下二虎的山,才是一座别人永远翻不过的山。”刘梦然看着两个孩子,意味深长,“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冷静的那个想了想:“因为这两只老虎有容人之量。” 刘梦然依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皱着眉头深思的另一个,想了很久,终于明朗了表情,松开了他兄弟的手。“这位姐姐应该是指两只强壮威武的老虎管理一座山,同心协力,自己的山一定是又大又食物多;其他一只老虎一个山头的必定也不敢来犯;而两只老虎若想再占其他山头,也比别人容易得多。” 他的兄弟边听边琢磨,觉着很有道理,就用力地点了点头。 刘梦然眼里的期待更胜一筹,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本该圆润如今却清瘦的脸,心里一阵发紧,这就是担忧吧。 “你们俩这就回去,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们的芬姐姐。也许,这几日我就会派人去接你们。”刘梦然柔声交代着。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谢谢姐姐。” “以后叫我姑姑。”刘梦然起身,发现雪影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姑姑,我叫刘雨泽,我哥叫刘伟泽。”胆小的那个现在对刘梦然没有了丝毫戒心,开心地介绍着他们兄弟两个。 “去吧,没事不要出来乱晃了。这两日皇宫里乱。” 两个孩子拉着手,像是找到了希望,一蹦一跳地往远处走去,中途还回了几次头。刘梦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目送着他们,直到离开了她的视线。 雪影悄无声息地来到刘梦然身旁,轻搂着她:“小梦很喜欢孩子呢!”没有疑问,全是肯定。 刘梦然默不作声,只看着雪影笑,心里盘算着日后怎么雕琢这两块难得的美玉。 雪影背着刘梦然回到她的宫殿,把她放下转身就走。 “稀奇了,今夜雪族长不留宿了?”比翼赶紧打趣到,“看来雪族长也知道男女有别了。” 雪影也不理她,可刘梦然始终不开口,他只得转身看着刘梦然。 “你要去哪?”刘梦然今夜心情大好,如他所愿。 “小梦今天又张罗着要多救几个人,我担心护不了你们,打算去搬救兵。” “以小白的功夫,护我们自然是足够的。”从雪影嘴里说出的窝心话,可刘梦然总觉着好笑,“又不是和刘定渊搏命,没有那么危险。” “小梦不想,不表示他不想。就算他也不想,这宫里这么多明的暗的,交错的势力,涌动的暗潮,指不定别人就想。为保万全,我还是去一趟。”雪影忽然抓住刘梦然的肩膀,捏得生疼,“小梦要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不可冲动行事,一切以性命为上。” 刘梦然见雪影如此紧张,想来他也是关心自己,便没再说什么。 雪影看向比翼,比翼到一屁股坐了下来:“以我们少宫主的计谋决断,务须担忧。倒是雪族长,可别只顾着自己的事忘了我们少宫主才好。” “说什么呢!”刘梦然厉声呵斥。 比翼咂了咂嘴,雪影抱了抱刘梦然,转身离去。 刘梦然望着窗口,目光悠远。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小正太,有没有亲们喜欢的呢? 噢噢,补上昨日的,两更了今天。 第17章 破局(一) 清晨,曙色抹亮了秋窗,树叶在秋风中飒飒飘舞。初升的太阳,给这个冷清却没有生机的宫殿带来了一丝暖意。 待到接受完今日的日晒站罚,刘梦然忽然笑了起来。 “少宫主笑什么?”比翼一时好奇,把刚热好的馒头递给刘梦然,“这日子过得这样清苦,委屈了少宫主。” “我到觉着挺好。简单的日子,没有了喧嚣和猜度,别样的舒心。”刘梦然咬了一口馒头。也真难为了比翼这双巧手,如果比翼已嫁作人妇,肯定是个厉害的管家婆。“我在想比翼若嫁人,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笑了。” 比翼忽然不说话,愣愣地看着刘梦然。半晌,憋出一句:“比翼不离开少宫主。” 刘梦然笑了,印象里,来到这个世界,笑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太多。 “这个世界,房子都大。里一圈,外一圈。比翼就和你家夫君住外圈吧。你们一定是武功高强的夫妻,住在外圈倒也方便。” 刘梦然在心里规划着,全然不知,比翼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当她抬头,看见哭得正丑的比翼,一句“傻丫头”让比翼失声痛哭起来。 比翼这般放肆的哭泣,刘梦然也没有阻止,更没有责怪,只是等着,她的泪水停住时递过去一块手帕;再告诉她,人生虽说苦短,若没有信任之人相伴,便也如同被岁月刑囚,漫长而无聊。 “比翼不该失控,要是置少宫主于险境,比翼万死难辞其咎!” “你哭不哭,都不会改变别人的想法。”刘梦然拉比翼坐下,把已经在他们谈话间变冷的食物推到一边,“自雪影走后已经两日,你们惯用的点穴之事,想必有心之人早已怀疑。你我这两日的惬意,大约是临刑前的自在而已。” 比翼重重地吸气,刘梦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其自然吧。暗渡陈仓也好,明火执仗也罢,我们一定会全身而退。” 两个看似纤弱的女子,一躺一坐,任时间流逝。 刘梦然想:这样浪费时间的无聊日子,是该结束了。 傍晚时分,本该冷清的宫殿来了几位客人。 手执圣旨的,跟着压阵的,似乎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继天麟帝位以来,国运昌荣,国泰民安。为感念神明庇佑、群臣勤勉、黎民安乐,朕于明日在宫中开百席宴宴请群臣,宫中诸妃、贵人皆需出席。同谢天恩!” 比翼扶着刘梦然,刘梦然接过圣旨,透过面具偷瞄远处的男子。此人面容清秀,气质清雅,笑意盈盈间似有目光在流转,绝非宫中侍从、总管之流。 刘梦然拿着圣旨的手抖了抖,比翼眼疾手快接住了差点掉下来的圣旨。刘梦然看着比翼,“呵呵呵”地笑着,嘴里直说“好玩”。 前来传旨看着这般景象,不住的摇头。本想拉着刘梦然说两句,只得对着比翼交代:“明日晚宴是皇上十分看重的,疯妃必须准时出席,切莫再出什么纰漏,否则……” 刘梦然忽然转过身子,一把拽住传旨小总管腰间的坠子,死活不松手。 那小总管身后的人对着刘梦然又推又拽,下手力道也越来越重,比翼暗自使劲间,终于把刘梦然拖了回来。 “罢了罢了,明日晚宴,你们好自为之。”说罢,小总管带着众人甩头离去。那绝非普通人的男子走在了最后,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刘梦然一眼,走了。 回到里间,比翼一边小声嘀咕刘梦然刚才的举动,一边揉着刘梦然胳膊上被蛮力弄出的红印。 “那个男人,你可认识?”刘梦然问。 “哪个?站远处那个?”刘梦然点头。 “他叫梁昊然,在少宫主还没进宫前,他就来到了陆总领身边。据说,是借天麟皇帝的口,拜陆总领为师学习为官之道的。” “那就是刘定渊一早安排在陆总领身边的眼线了。” “我也纳闷,他今日怎么来了?” “这个梁昊然,可认得比翼?”刘梦然推开比翼的又揉又吹。 “自然见过,他出入宰相府很多次了。”比翼打来一盆热水,这几日,这座宫殿的一切事,都包给了比翼,“不过他没有见过少宫主的真容。陆总领一直提防着他。” 刘梦然点了点头:“比翼,洛宫那边可有消息了?” “这皇宫守备过于森严,消息传不出去。陆总领那边的消息我都不清楚了,何况洛宫。”比翼脸上又有了自责,“不过,若洛宫众人到了,必然会想法子通知我们。夜里,必定有百灵鸟。” 刘梦然转身坐到床上,招呼比翼一起:“不论洛宫那边如何,明日夜晚,都是我们离开的时候。否则,事必生大变。” 比翼没说什么,第一次,抱住了刘梦然。刘梦然顺势拍着她的背。两个都没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互相依偎着。 夜深了,刘梦然早已睡眼惺忪,比翼却十分精神。就在刘梦然即将睡着的那一会,一阵清脆的鸟叫声从天而降,有如天籁。比翼笑了,笑得开心;刘梦然也笑了,笑得安心。 比翼赶紧从她的随身物品里翻出了一块什么,用火折子点燃,一阵香气升腾起来。 鸟叫声此起彼伏,一只又一只百灵鸟落在窗台上。比翼抓起每只百灵鸟,直到看清它们爪子上的标识后,脸上的表情已经能用大喜过望来形容了。 “少宫主,都来了,他们都来了!” 刘梦然拍拍比翼的后背:“明日,找出最漂亮的两套衣服你我穿上,赴宴了。” 刘梦然又交代了比翼一些事,见她一只一只地放走那些鸟,刘梦然似乎看到了自己,也随着鸟儿振起的翅膀,飞出了这座宫墙。 是夜,月淡无光。 比翼已经按照刘梦然的吩咐,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她们的东西打了若干个包袱。只是看着床上的包袱,莫名感伤。 “终于要出去了。”比翼轻叹。 “看来我们都不喜欢这里。”刘梦然还在穿比翼给她准备的古代服装,想着书中介绍的这般华美那般飘逸。却不想这些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穿起来麻烦不说,走起路来也拖沓累赘,实在不适合雷厉风行的她。 “这要是梅姑看见少宫主连衣服都不会穿,舍不得说你,肯定要怪我没照顾好少宫主了。”比翼自昨晚就一直很兴奋,不停地说着洛宫的事,洛宫的人。红姨的明艳狠绝、梅姑的一丝不苟都给刘梦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立诚、立辉、立轩的耍宝、温柔、细致也都提了个十来遍,刘梦然只能不断摇头。 尤其是说到她的宫主师傅,比翼那种处处流露的钦佩、感激和发自内心的爱戴,似乎也感染了刘梦然,让她也有些期待与洛宫宫主的会面了。 “虽然没有看见宫主师傅的百灵鸟……”比翼一边给刘梦然整理衣服,一边自言自语:“也许,她还是会来。毕竟有少宫主,又有陆总领。” “若宫主都离宫了,洛宫岂不成了一座空宫?”刘梦然又再次开始摇头,实在不知道该说比翼聪明还是憨傻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他们,必然再见,又何必为一时之气而来,陷我们日后于不易?想必两位都是深思熟虑的。” 比翼看着刘梦然很久,点了点头:“这便是我们带进宫的最好的衣裙了。少宫主,委屈你了。” 刘梦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纷繁复杂的刺绣间,粉金交织;荷叶状裙摆四下散开,薄纱感的外层,灵动飘逸;最令她满意的是这透明镂空梅花图案的领口里衣,她可是不顾比翼的抱怨特意让比翼改了改,领口很低,稍一走动,丰满的胸线若隐若现。 传话的侍从已经来催了两次,刘梦然迟迟不动。 “少宫主。”比翼欲言又止。 “交代你的事,都请洛宫的人办妥了?”刘梦然把玩着袖口的荷花瓣式粉边。 比翼点了点头。 直到传话的侍从也不耐烦地请了第三次,刘梦然才穿上金色的外罩短披,在比翼的搀扶下终于动身。 “我们不迟些,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中隆重登场?”‘不鸣则已,一鸣必须惊人’是刘梦然处事的一贯作风之一,“又怎能给刘定渊,将军的机会呢?” 微风,带着一阵清凉、些许清甜,轻轻拂过面颊。刘梦然的心里,顿生那份久违的,上阵前的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亲们提及杨过和小龙女,大概大部分人都羡慕神仙眷侣的生活。 某愚一时感慨:如果,他们没有绝世武功;又或者,他们没有经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苦劫磨难,还能有这般淡定脱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惬意生活吗? 唉,世事无常,我们生活的世界,相较于小说中的古代,牵累更多。 第18章 破局(二) 推开比翼的搀扶,刘梦然默默地跟在传令侍从的身后。传令的侍从也莫名回头了好几次,总觉着,今日的疯妃和寻常大不一样了。 天麟皇宫正华殿主厅内,筵开百席。看似笑声不断的席间,人人目光闪烁。有的在请意,有的在邀情,但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日后更加纸醉金迷的生活,谋划些什么。 “疯妃到!” 洪亮的传令声传来,随着主座上的两人脸色的变化,大厅里变得寂静无声。 两张带着面具的脸,印入众人的眼帘。算不上华丽的衣饰却掩盖不了身体那曼妙的曲线。 刘梦然就这么大咧咧地走进主厅,透着面具,扫视众人。 在刘梦然的眼神掠过主座下方左侧第一桌时,停了下来。只因那里站着一个手执酒杯,凝视她不语的人;那个看起来年近四十,身居高位,却难掩激动神色的人。 比翼顺着刘梦然的目光,托着刘梦然胳膊的手紧了紧。 下一秒,刘梦然不顾裙长身轻,唤一声撕心裂肺的“爹爹”之后,向那个凝视他的人冲了过去。 裙角摇摆,刘梦然数次险些跌倒;人影交织,刘梦然不知撞上了多少;“爹爹”之后,呓语般一声又一声“爹爹”的重复;面具之下,两行清泪垂落连连。 被唤做爹爹的男子,手中的酒杯早已拿不住,杯中的酒也在颤抖间左摇右晃,洒落下来。 就在人们都被疯妃的突发举动震住之时,主座上跃下一人,一把抓住还在努力向前的疯妃的衣领,瞬间勒紧的领口制止了那不断的呼唤。 “成何体统!”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主座上,再反应过来之后,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上。 刘梦然也把目光转了过去。发话的,是一位神色肃穆的中年女子,她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虽冷,却更惧寒意,所谓来者不善。看她坐的位置,应该是刘定渊的母亲,刘梦然娘亲的结拜姐妹,当今天麟国的高太后。 皱紧的眉头,呵斥的言语。高太后用明显的、极为厌恶的口气训斥着“疯妃”,更责怪其有悖女子伦常,有辱天麟国体。 一时间,众人头不敢抬,口不敢言。实在不知接下来这气,会撒到哪个头上。也着实希望,疯妃能早早从筵席上消失才好。 “太后赎罪!”说话的,真是刘梦然的名义爹爹,洛宫陆总领,“小女自幼便心智不全,又与臣久未谋面,相见之后甚为思念,这才闹出这么一出来。还请太后念及人伦常理,宽恕了小女。” “难道人伦理当高过国体?”高太后出口就是责问,“陆宰相开口闭口都是‘小女’。别忘了,她已经是皇上的妃子,天麟国的后妃都应是表率,怎能容忍如此行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上!” 厉声之后,高太后向抓住刘梦然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刘梦然被一把拎起,由于呼吸困难,刘梦然不停地挣扎着双腿。 比翼见状,似要上来抢人,被那护卫一脚踢开。 “小女本就不适合为皇上妃子,为避免小女做出有辱国体、有损皇上颜面之事,臣也多次向皇上提出接小女回家照顾,可皇上不应允,臣也无法,才会有今日局面!”陆总领言辞恳切,可眼睛盯着刘梦然挣扎的身子,语气已经不善,“强人所难,又与强抢妻女有何分别?!” 陆总领的话一出,整个大厅里的人头又低得更深了一些。众人都在怀疑,往日谦逊隐忍的陆宰相今日言辞如此激烈,莫要被他牵连了才好。 “凡天麟国子民,都有报效国家的责任,能服侍帝王,理应是她的荣幸。”一直默不作声的刘定渊终于开口,“朕念及陆宰相只此一女,便接进宫来好生照料。如今她有悖宫规、有辱国体,看来朕对她连日来的怜惜,都是姑息了。” 陆总领虽跪在地上,可挺得笔直的后背透露着,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皇上若不是觊觎臣手上的策剑,又何以出此下策,以羞辱臣女来苦苦相逼!”陆总领的话一出,大厅里瞬间扬起了不少窃窃私语声。 “策剑?”“护国公主的策剑?”“怎么在陆宰相手里?”“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少言为妙。” 刘梦然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挣扎的双腿也渐渐没有了力气。一直在不断回头看她的陆总领见此情形,一个闪身,一把夺过刘梦然。 刘梦然顿觉大量空气涌入,大口大口的吸气。此时,比翼也爬到她的身边,比翼隐忍咬牙发出的声响,连刘梦然都能听见。 “好一个陆宰相,朕竟不知,你还身怀上乘功夫!”刘定渊一声令下,隐在厅内的侍卫包围了聚在一起的三人。 “我陆君浩入天麟朝近十年,不敢妄自居功,但也为天麟、为皇上鞠躬尽瘁,何以要如此苦苦相逼!” “你一个无权无势、凭空出现的人,为何会持有天麟国护国公主的策剑?你若真心为皇上效力,你的功夫、你的身份为何处处隐瞒?”高太后振振有词,“策剑乃天麟圣物,若不是想假以时日有所图谋,你为何没有归还我朝,一直占为己有?”高太后冷哼了一声,从她身后又闪出几个男女,看来身怀绝技。 刘定渊一挥手,众人齐上。虽然陆总领功夫高强,但对方人多势众,又不乏高手参杂于其间,陆总领左顾右盼,难护刘梦然周全。 就在陆总领越加吃力之时,比翼一声急呵,一出手,就击开了两个。 “好,好!你还敢说你没有图谋?你给你的痴女带进宫的,都是武功如此高强的侍婢。难道你还想谋逆?!”高太后难掩怒气,“都给哀家上,拿不下陆君浩,抓他的疯女来!” 本还在四周围观的群臣、后妃、侍从侍婢听到此,惊骇之余赶紧都退出了主殿。殿外的一众侍卫又冲了进来,一时间,手无寸铁的陆总领和比翼在刘定渊的人海战术中渐渐处于下风。 刘梦然透过刀剑的间隙,冷冷地看着主座上举着酒杯的刘定渊。他就像在看戏,看一出他料定结局的戏那般惬意。 思绪还没收回,一阵天旋地转,刘梦然落到了一个手绑红丝带的男子手里。他抓住刘梦然的衣领,在陆总领充血的目光里、比翼的怒吼声中,拖着刘梦然,来到了主座下方。 “已经擒获罪臣之女陆梦然,请太后皇上裁决。” 刘梦然只觉后背和双臂火辣,臀部和脚跟也磨得生疼。 “陆君浩,交出策剑!”说话间,一脸肃杀的高太后已从座位后面拿出长剑,一剑抵在了刘梦然的脖子上,“哀家让你交剑是念在你并没有叛国谋逆之举,可以留你女儿一条命。你若不交,哀家也自有办法寻得剑来,你们这一对父女,就去地府团聚吧!” 说着,高太后的剑锋抹过刘梦然的身侧,刘梦然的外披立刻裂开,好锋利的剑。 “策剑我早已归还,一直放在宫中!”陆总领见此情景,眼里竟急出泪来,人又再次跪在了地上,只这一刻,便已束手就擒。 刘定渊终于放下了他的酒杯,沉声道:“在朕的宫里?在哪宫哪殿?你若要用缓兵之计,也要看有没有人成为你的救兵。”说罢,殿外上来了几个人,他们抱着一个布包。布包被搬到主座下方,展开。 那是一具尸体,尸体上到处都是血迹,斑驳的血渍点缀了尸体穿着的白衣,一件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质地高贵的全白长衣。 刘梦然死死盯住那具尸体,本已无力的双手握紧成拳,银牙紧咬,大口大口地吸气。 此时的陆总领眼神颓然,看了看尸体,闭上了眼。 刘定渊再次挥手,还在震惊中的比翼才反应过来,不顾身侧之人的剑锋,一招化去砍向陆总领脖子的剑。 “住手!”一个女声响起,殿中的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一向端庄内敛的梅妃。她的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剑身雕有凤纹的长剑,而另一只手勒住高太后,剑指刘定渊。 被人挟持的高太后愣了一下,待她看清梅妃手中的剑后,惊呼:“这是策剑!” “没想到,你竟然是陆君浩的内应。”刘定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凝视着梅妃,“你不是洛宫的人吗?悖逆洛宫有何下场,背叛朕有何下场,你可知道?” 梅妃深深吸了一口气,见刘定渊已经命众人退离被钳制的三人一段距离,拉着高太后,跪在了地上。只是她跪的方向,不是刘定渊,而是刘梦然。 “梅琳没有保护好圣宫主,让圣宫主、陆总领、比总领身处如此险境,实属梅琳之过。”梅妃的话让殿内众人俱是一惊,“梅琳心有旁骛,未尽全力护圣宫主周全,唯有以死相拼,保圣宫主性命。” 最先反应过来的刘定渊转头看向还躺在地上的刘梦然,又看看跪着的陆君浩、站着不动的比翼,蓦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刘梦然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痛楚很多,但抵不过心里的痛。她从不知道,那具尸体,对她的情绪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故意不看那袭白衣的刘梦然,走过刘定渊,来到梅琳面前。 “有你这两句话,不枉我们吃的这些苦。”刘梦然悠悠开口,透过面具,这声音竟有回响。 “你不是痴儿吗?”开口的居然是高太后。 梅琳吃惊地张大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若干个人影闪进了主殿。 “洛宫红艳琦,携审刑堂五位堂主恭迎圣宫主。”领头的女子明艳动人,长鞭挥动间,人影闪动,殿内一众侍卫躺的躺,昏的昏。 “洛宫陆总领其下天地库四位库房恭喜圣宫主渡劫成功,大成归来。”样貌各具特色的四人闲庭兴步,一边品说着皇宫的装饰,一边走到了陆总领身后。 比翼身后也站了三个男子,乍看之下三个男子样貌一样,只是表情不同。“洛宫存息楼立诚”、“立辉”、“立轩护驾来迟,让圣宫主受惊了。” 这三人还在说话间,就偕同比翼,把刚才拖着刘梦然的那个人抹了脖子、卸了手臂,连尸体都包裹好,由看起来嬉皮笑脸的那个扔了出去。 刚才还在殿外张望的众人,见殿内打斗场面渐熄,都探出头来。 “五行医馆梅忘情,携医馆五医众及罪医众梅琳拜见圣宫主。”说话的女子已经来到刘梦然身侧,在刘定渊严阵以待之时,她已完成对刘梦然的望闻问切,“圣宫主渡劫后并没有好好休息。加之外伤众多,又心绪紊乱,需尽快回洛宫治疗、静养。” “是梅姑吧。”刘梦然一把抓住梅忘情的手,“帮我看看,看看地上那个人,还有没有得救。” 梅忘情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梅琳,纵身到尸体边,此时,比翼也已站在了她身旁。 梅忘情探了探那具尸体的鼻息,又把尸体翻了过来,比翼定睛一看,对着刘梦然笑了。 刘梦然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到:“辛苦大家这么大老远地来接我。” “你是洛宫的圣宫主……”刘梦然侧头看着在对她说话的刘定渊,“圣宫主……魂魄分离劫……” 刘梦然没有理他,捡起梅琳放在她身后的策剑。 虽然久没有人用,但剑身上的寒光,彰显着好剑才有的光芒。 “既然是圣宫主渡劫,为何会在朕的天麟?”刘定渊看着那张面具,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什么时候渡劫的?你和朕,和天麟有什么关系?” 刘梦然扬了一下头,比翼和陆总领迅速地一左一右钳制住刘定渊。 主殿内的侍卫又立刻严阵以待,主殿内的洛宫众人把刘梦然团团护住。 在高太后的惊叫声中,在偷偷进入主殿窥探的胆肥的大臣、妃嫔的惊呼声中,刘梦然举起策剑,一剑刺在了刘定渊的左手胳膊上。 血液顺着策剑,滑落到刘梦然的手上。刘梦然的手臂不同于刚才摩擦地面的疼痛,开始灼热难当。 刘梦然一手抚着面具,一手握着策剑。 她忽然仰头笑了起来:“我也希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千年极寒,千年冰冻的心。 第19章 破局(三) “哐啷”一声,金边面具应声落地。 刘定渊万年不变的僵硬脸上一时间变幻莫测,跪坐在地上的高太后也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后仰去。 “萱梦!”高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 “萱梦姑姑……”刘定渊的喊声好似呢喃。 “护国公主?!”主位下方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刘梦然没有说什么,用染血的策剑再次划伤自己的手指。一把抓住依然被比翼和陆总领架住的刘定渊,撸起他的袖子,把自己的血涂在他的手臂上。 刘梦然似乎要把刘定渊的手臂盯穿,直到,略显瘦弱的手臂上,爬满了龙纹。 忽然被什么人抓住了腿,刘梦然回头,是高太后不知何时俯身而为。 “干什么?”这声音比刘梦然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冷硬。 “你是,萱梦的孩子吧?”说话间,高太后已被红姨的长鞭卷住了腰,只要她一甩手,人肯定会甩出去。 “母后!”刘定渊在钳制中挣扎了一下,刘梦然看了他一眼,让陆总领和红姨放开了高太后和刘定渊。 刘梦然把策剑扔在了地上,就像扔一件垃圾,扔在了高太后的身前。 高太后站了起来,依然站得笔直,神情也恢复了往常的坚定。 刘梦然走到比翼身边,比翼背起刘梦然,洛宫众人也紧随其后,朝主殿入口走去。 “站住!”刘定渊瞥见刘梦然眼里的寒意,“慢着,你身为洛宫圣宫主,打算就这么走了?” 刘梦然让比翼放下她,在立诚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等他的下文。 此时,一人羽扇纶巾,笑意盈盈地走进主殿。 “洛宫一向与我天麟交好,如今洛宫圣宫主又是我朝护国公主亲女,当今皇上的堂妹。如何说,都该是亲上加亲。” 此人正是梁昊然,少了书卷气,多了恣意情,“何况圣宫主与我皇乃洛宫裘洛印的结印者,生死相依。” 洛宫众人目视着梁昊然走到刘定渊身后,在他耳侧说了什么,刘定渊笑了。 这是刘梦然第一次看他笑,没想到僵尸脸笑起来也有几分动人。 “想必圣宫主已取走皇姑画像后的秘匣,也已经看了里面的东西。作为守约者,朕是否也该过目一下?”说着,刘定渊大刺刺地向刘梦然走来,丝毫不在意洛宫众人剑拔弩张的气势。 刘梦然也笑了,这个男人,有和自己较劲的各种本钱。没想到,自己的许多谋划,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刘梦然朝比翼使了个眼色,这别扭丫头这时候在赌气,明摆着不愿意把东西给刘定渊。 刘梦然叹了口气,正要起身,比翼立刻把什么东西甩到了刘定渊的怀里,是已经分成两半的木匣。 刘定渊接过木匣,看着裂成两半的匣子似笑非笑。梁昊然已经搀扶着高太后来到他身边。梁昊然退到刘定渊身侧,继续在这深秋,扇着扇子笑视观信的两位主子。 高太后的脸色变了几回,刘定渊倒是脸色丝毫未动。 “如此说来,皇姑还是个性情中人。”刘定渊看着刘梦然,见她不置可否,继续说到,“那么,圣宫主对先帝的誓约是如何看的呢?” 刘梦然没有回答他,眼睛看着眼圈有些发红的高太后。此刻,她再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只像个失去重要东西的普通老人。 “萱梦,你太傻了!若谦谷知道,也必定会支持你,怎会怪你?你又何以走到那一步……”高太后的脸上,老泪纵横;刘梦然的心底,有什么,崩裂了。 “因为相知,才会欺骗。”刘梦然悠悠开口,“也许一直选择责任的娘,为了自己的一次爱而放下责任、内疚自责,远胜于心中的孤苦吧。” 想到自己是娘生下来降低对舅舅伤害的遗腹子,刘梦然苦笑着。又或许,娘已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圣宫主的继承者,必须生她下来吧。 “萱梦走的这些年,只有哀家和皇上守望相助。”高太后走近刘梦然,一手抚上刘梦然的脸庞,“萱梦只留下了你,哀家没有好好照顾你,还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鞭子已经扬在半空,红姨见梅姑摇了摇头,放下了鞭子。洛宫众人,皆后退了一步。 刘梦然站了起来,推开了高太后的手。 “如果这也是劫数,我会当它是理所应当。”本意并不想宽慰谁,可话一出口,刘梦然也楞了一下,“既然我娘生我下来就没得选,我渡劫回来又不能由己。那么,顺天应命也好,两方共赢也罢,我们都清楚,我们该做什么。” 刘梦然看了看跪在两旁的天麟国众人,目光在跪在远处的敏贵人身上停了好一会儿。 梁昊然扇子一收,忽然道:“想来圣宫主与我皇已有夫妻之实,若能结为同命夫妻,也是美事一桩。” “啪”的一声,红姨一鞭子甩向梁昊然,梁昊然闪身躲过,看来功夫也是不弱。“一个毒身病体、妾已成群的臭男人,配得上我洛宫的圣宫主?!” 说话时,红姨又一鞭子甩了出去,梁昊然躲得轻松,想来红姨也没真用上力。可不偏不倚,梁昊然落地站在了刘梦然面前。 精致的脸庞,流转的笑意;早已破裂的外披不知何时被刘梦然脱下,露出纤细的香肩、光滑细腻的肌肤,里衣过低的领口,让那毕露的胸线更加明显。 从刘梦然的角度,正好看见脸色变臭的刘定渊。让你自以为是,刘梦然莞尔一笑,一只手勾住了梁昊然的脖子,身子也靠了过去。 梁昊然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刘梦然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 “梁公子若喜欢给人做媒,不如上我洛宫寻这门差事。我洛宫众人只知修炼、救人,情爱之事还真叫我担心呀。”梁昊然连连推诿,刘梦然的匕首在梁昊然身上比划来比划去。 “可你若如街市妇人般口不遮掩、乱搭姻缘,我洛宫,本着爱护万民的宗旨,帮你取了你的男儿象征,成全你为妇人的愿望。”说话间,刘梦然的眼色已经凌厉,“到时,还请公子休怪匕首的锋利。” 梁昊然如临炭火,想推开刘梦然,眼前是洛宫众人似笑非笑的脸和明晃晃的各种家伙;不推开,又感觉背后有股灼热的视线。 进退两难间,梁昊然身子往后一仰,本还搂着他的刘梦然顺势飞了出去。 刘梦然惊呼刚出口,洛宫众人没有一个接住了她,她却落进了一个怀里,抬头一看,刘梦然的脸色沉了下来。 “可有吓着?”刘定渊抱紧刘梦然,像呵护什么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梁昊然,你也太没有分寸了!” “我这叫成全你们郎情妾意。”梁昊然恢复了刚才的潇洒,扇子又在扇呀扇。 “皇上,不可呀!”刚推开刘定渊的刘梦然看向说话的人,是个老者,从配剑来看,从前应当是个武将,“皇上与洛宫圣宫主乃堂兄妹,若迎娶为皇后,岂不是*?” “放肆!”一直看着刘定渊和刘梦然的高太后终于开口,“皇上立谁为后,岂由得你们议论!” 刘梦然也不理会他们,转身就走。刘定渊一把抓住刘梦然:“你,要回洛宫?” “洛宫圣宫主刘梦然,天麟国前朝护国公主刘萱梦之女,身负天麟裘洛印。”刘梦然看看殿里站着的几个人,叹了口气,“十几日前,我渡魂魄分离劫归来时,是躺在你的龙床上。” 刘定渊和高太后脸上俱是一惊,跪在地上的那个老武将,低下了头。 “在这座皇宫的十几日,回到这个世界,人事还未分清,但我早已身心俱疲。”刘梦然的眼睛扫过刘定渊和高太后,刘定渊垂下了眼帘,高太后又再度眼角泛出泪光来。 “既为洛宫圣宫主,理当回洛宫了解诸事、接管相关事宜。”刘梦然转过身去,感觉背上有人帮她披了一件衣裳。从人影的高度来看,应该是高太后。 “去吧,孩子。”高太后顿了一下,“如果你还愿意让我这个老太婆,叫你一声孩子,就请好好照顾自己。”没有了“哀家”,只有“我”,刘梦然抓住了还在她肩膀上的手。老者的手有些颤抖,另一只手又覆了上来。 刘梦然没有回头,径直走到了比翼身边。 “若你们为了我好,那就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老人的啜泣声传来,刘定渊的声音应了一声。 “你的两个孩子,伟泽和雨泽我十分喜欢,这次回洛宫,我就一并带回去了。”刘定渊又应了一声。 “梅琳既然嫁给了你,那就是你的妻子,你要好生待她。我洛宫也会补一份大礼,作为梅琳出嫁的嫁妆。”刘定渊还没有回应,只听见地上有“咚咚咚”的声音传来。 刘梦然眼前的一直板着脸的梅姑,此刻眼里也有了动容。 比翼走到刘梦然身后扶起还在磕头的梅琳,把她搀到了刘梦然面前。 “你的隐忍,是因为你爱一个人,但你并没有罔顾洛宫的恩情,更没有辜负你师傅的信任,我便不该也不能怪你。”刘梦然接过比翼递来的手帕,轻轻擦拭梅琳刚才用力磕头后头上渗出的血,“这番话本该梅姑亲口对你说,但我瞧梅姑的性子,还是我说了吧。” 梅琳的泪水不住地滑落,她又转身要去向梅姑磕头,被梅姑一把扶住。 “刘定渊身上的各种毛病我也只有仰仗你给他护着、救着。”刘梦然看向梅姑,梅姑从身上拿出两个盒子交给了刘梦然,刘梦然又把盒子塞给了梅琳,“我与他同命同息,你若护得住他,既是爱他,也是护我。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梅琳接过盒子,脸上的激动神色难以抑制,又再次泪流满面。 “朕,会好好活着。” 刘梦然笑了,笑得了然,却依旧没有回头。 刘梦然松了精神,身上的痛楚才再次醒来。吸了两口凉气,梅姑塞了个什么丸子给刘梦然,刘梦然一口咽下。 “回洛宫!”红姨一声令下,立辉不顾比翼的怒视和立诚、立轩的抱怨一把抱起刘梦然朝殿外飞去。 洛宫众人鱼贯而出,一如他们来时,顷刻间就闪出了主殿。 主殿外,停着两匹累得气喘吁吁的马。马上风尘仆仆的两人,一个英武不凡,一个风姿卓绝。 只有那身白衣飘进刘梦然的眼里,让刘梦然的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笑到最后,总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的无奈总是多,只要不放弃,总有无奈中的奇迹。 亲们,偶一直在你们的鼓励中顶着各种纷繁复杂的事奋力码字,更文…… 谢谢你们!~ 第20章 归途 刘梦然一瞅见那身已有些脏乱的白衣,立刻朝穿着它的人怒吼:“死小白,你给我过来!” 雪影见刘梦然被一男子抱着,不顾自己已经有些灰头土脸的形象本想质问两句,听见刘梦然的怒吼,又不知自己哪里招惹了这位姑奶奶。 刘梦然从立辉身上跳下来,差点摔在地上。幸好雪影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 “你去搬个救兵搬了几天了?看来你贪狼族族长的威名也都是唬人的!”刘梦然一股脑的质问,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见到活蹦乱跳的雪影会这般任性。 “边关到都城,来回少说也要四天。我和欧阳甫都跑死了几匹马,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怎么就赶上小梦的脾气了。”雪影本来还想说什么,见比翼不知何时抱来的一具白衣尸体,低头看看对他怒目相向的刘梦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原来小梦是担心我了!” 刘梦然本想提腿踢雪影一脚,可一抬腿腿就生疼,身上的疼也被牵了起来,一时间,脸都纠结在了一起。 “小梦受伤了?”雪影大惊小怪,上下打量之后,发现刘梦然的里衣十分暴露,愣了一下又板起脸来,“小梦怎么穿成这样!” 刘梦然哼哼了一句“色狼”,挣脱了雪影,又趴在了比翼背上。 雪影此刻才发现,刘梦然的身后站着形形色色一众人,个个看似都武功高强。 当雪影的目光落在梅姑身上时,他竟然下马向梅姑鞠了一躬。 刘梦然打量着另一匹马上的男子,身材高大,英气逼人。虽然也是风尘仆仆而来,却丝毫没有疲惫之色。此人一直注视着刘梦然,嘴角噙着笑。 “欧阳师兄,好久不见了。”说话的是比翼,原来此人也是洛宫的人。 “比翼师妹,近来可好?”声音低沉又不失温润,暖意浓浓。 “如果不是你们皇帝瞎折腾,我和少宫主会过得更好些。”比翼开口抱怨,可刘梦然看她眼神有些闪烁。可惜是夜晚,看不真切。 “欧阳甫见过洛宫圣宫主。”此人竟然是天麟的辅国将军。说话时,欧阳甫也下马,走到刘梦然跟前,细细地打量她:“样貌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这眼神,这神情,却是厉害了许多。” 刘梦然听他口气似乎对自己十分熟悉,看向比翼,比翼还在看着欧阳甫,没有开口。刘梦然又看向雪影,雪影只得说:“我与欧阳兄虽然是旧交,也不清楚他怎会是洛宫的人。认识他时他已是将军,我在天麟只有他这么一个有些地位又有交情的朋友。” 陆总领笑着走到刘梦然身边,摸了摸刘梦然的头:“甫儿自幼便在洛宫修行,是宫主的入室弟子之一,与比翼是师兄妹。我们来到天麟国都之前,他为继承父业已经脱离洛宫,下山来到天麟当了将军。甫儿在山上时就应见过然儿,那时你没印象,却是极亲近他的;我们来到国都,他虽要长期驻扎边关,但也多亏了他在国都内和朝堂上的诸多照拂。” 刘梦然听了,只觉又挖掘出了此生一大助力,连连点头,看欧阳甫的目光也由生分变得热切起来。 “虽说欧阳将军已经离开了洛宫,但从情理上、往日的情意中也理当担得起我唤你一声欧阳师兄。”刘梦然一脸期待地看着欧阳甫,见他笑着点头,她也笑得明朗,“梦然有难,欧阳师兄不顾劳累和军中之事,长途奔袭赶来相救之情,梦然没齿难忘。” 绕着弯子的话,说得刘梦然有些累。大约看出她意思的欧阳甫也像陆总领那样摸了摸刘梦然的头:“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雪影见刘梦然趴在比翼背上浑身无力的样子,本想多问几句的话也忍了回去。 “然儿有伤在身,又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我们就带她先回洛宫了。”陆总领发话间,洛宫已有几人在前面先行。 欧阳甫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刘梦然,又向陆总领颔首,牵马退到了一边。 雪影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站在主殿入口的刘定渊和高太后,冷哼了一声,目送着刘梦然离去。 本来已经眼皮打架的刘梦然忽然想起什么,又让比翼背着她回到了雪影跟前。 刘梦然一把揪住雪影的领口,狠狠地说:“月圆之前,来洛宫找我!否则……” 雪影握住刘梦然还抓着他衣领的手,笑着点头。 刘梦然说完,全然不顾周围的人此刻那五花八门的表情,又趴在比翼的背上,直接睡去。 在摇摇晃晃中醒来,一睁眼,刘梦然看见了两张几乎一样的脸和各不相同的表情。 “我说了姑姑在流口水吧!”刘雨泽拽住他哥的袖口,得意极了。 刘伟泽看了一眼刘梦然,赶紧捂住了刘雨泽的嘴,拉着他坐到了一旁。 刘梦然坐起身来,打量四周,这应该是古代所谓马车的交通工具。 刘雨泽隐忍的笑声传来,刘梦然只得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比翼端正地坐着,手覆在膝盖上明显有意遮着什么。手指缝间,明显的湿濡。 刘梦然皱紧了眉头,盯着这对风格迥异的双胞胎。若告诉他们睡觉压着唾液腺就会流口水,显得她太神奇;若硬性压制他们的随性,又怕折了飞翼,日后不好教育…… “姑姑,原来你真是我们的姑姑。”刘伟泽开口,看向刘梦然的眼神多了一分谦卑和打探,“你又是洛宫的圣宫主,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的,对吗?” 刘梦然还是觉得,这种懂事、识时务又聪明的孩子更讨人喜欢,便点了点头。眼睛瞄到那个偷偷乐的刘雨泽,刘梦然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要教育好了,定是个将来翻云覆雨的厉害角色。 “我带你们回洛宫,一则让洛宫的医众们给你们解毒调理身子,二则想要让你们正式学些有用处的东西,以备日后各种局面。到不光因为我是你们的姑姑,你们爹的孩子也不止你们一个。”刘梦然见偷笑的刘雨泽也正襟危坐,一脸正经。 “说我们有缘是客套话,说直白些,你们对了我的脾胃。我喜欢,便算做我的亲人。你们若要是心里有其他盘算,乘早和我说了,或者私下里告诉比翼,解了你们的毒我便送你们回去。若我日后发现你们任何行事不忠于我,莫怪我心狠手辣!” 刘梦然觉得自己的话像是在培养死士,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这种半大半懂又比寻常孩子厉害、成熟的孩子沟通。 刘伟泽看了一眼刘雨泽,重重地点头,刘梦然很满意;刘雨泽的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翻来覆去,似乎在思考什么、斟酌什么,直到刘伟泽推他,他才看向刘梦然,点了点头,刘梦然把他眼里的伤心记了下来。 “我没有孩子,不是很会与孩子沟通。”刘梦然起身想拉两人的手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才发现前行中的马车完全不适合站起身。左摇右晃中,比翼托住了她的腰,刘伟泽扶住了她的手,“你们跟了我,我便把你们当真正的亲人,就像陆总领和比翼一样,荣辱与共,生死不弃。” 说到“生死不弃”时,刘雨泽的眼里闪过什么,也靠过来扶住姿势别扭的刘梦然,终于像个孩子,笑得灿烂。 马车颠簸了一下,刘梦然的身子差点摔了出去。比翼一个飞身,一把捞起刘梦然飞出了马车。 马车外了众人被飞出来的刘梦然吓出一身冷汗,刘梦然这才看清楚,自己的马车身在前前后后数十人的包围之中,应该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尴尬地朝大家笑了笑,唤了一声在马背上看着她微笑的陆总领“爹爹”,刘梦然貌似娇羞地缩回了马车,留下比翼在外面,不知又在斥责三胞胎里的哪一个。 “姑姑好大的阵仗。”笑脸迎人的刘雨泽,透过车窗打探着车外,“听说都是洛宫的神人来护驾呢。” 刘伟泽也难得开口,两人一边说着外面的景色,一边夹杂交流着这些年来的点滴。 “听比翼姑姑说,师傅也曾经是洛宫宫主的高徒。”刘伟泽看向刘梦然,“难怪师傅能成为那么出色的大将军。” “欧阳师兄是你们的师傅?”刘梦然完全没看出这两个孩子有任何武功。 刘雨泽约莫猜出了刘梦然的话中意,笑着说:“师傅早先入宫时见我们兄弟俩身子瘦弱又受人欺凌,心疼我们,便到父皇那里提出收我们为徒,还说等我们长大就带去军营历练。” “从此,我们过上了像个人的日子。”刘伟泽语气平淡,却让听者百感交集。 刘梦然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轻声说道:“你们不但有师傅,还有我这个姑姑。跟了我,苦尽甘来时,日子过得会快乐赛神仙。” 两个孩子的笑容深到了眼里,聊天就更加随意。 “姑姑,怎么没见那晚和你一起的凶恶叔叔?”刘雨泽问得狡黠,“莫不是性子不对姑姑的脾胃,被姑姑扔了吧?” 这孩子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刘梦然在心里腹诽。 “那个白衣男子对姑姑是真好,但论品行和可靠,还是师傅更适合姑姑。”一向不多言的刘伟泽竟然也加入了这二百五“介绍人”行列,刘梦然一头的黑线。 此时,比翼正好进来,听到刘伟泽的话,叹了口气。 “你们俩少算度你们姑姑的事,莫要被她吃了骨头扒了皮才好。”比翼说话时明明是笑着,可两个孩子都缩了缩脖子,“别听着少宫主只管承诺于你们,回了洛宫,你们身上的毒要解就要吃一番苦头,学东西,以你们的年纪和身体,也不是容易事。” 两个孩子听了这话,都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一个越发坚定,一个暗自使劲。 刘梦然向比翼投去默契的微笑,却平白遭了比翼的白眼。 “怎么,你丫头又有话要训我?”刘梦然把身子靠在了比翼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假寐。 “比翼岂敢。”这说话的口气,可不就是真敢,“昨夜少宫主倒头就睡,可知道你临别时拉着雪族长的那句话,迷了多少人的眼,堵了多少人的心?” 刘梦然依旧假寐。 “连陆总领都问起,回了洛宫,是不是给你备个婚房。” 这回刘梦然装睡不成,被这句话吓得坐起了身。 “伟泽、雨泽,你们的名字喊着绕口,以后我就唤你们小伟、小雨吧。”到了这个世界,做事总依着性子来的刘梦然,真正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行,“可好?”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点头。 刘梦然重新靠着比翼,继续假寐。比翼明知她岔开话题,也没再说下去。她的少宫主这种玲珑心思的人,她只要从旁提点就好。 于是,刘梦然被比翼安置在了她的腿上,又在一摇一晃中,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黑眼圈…… 第21章 洛宫 坐着马车行进的日子,悠闲而缓慢,让刘梦然有机会,带着两个孩子赏赏沿途的风景。 先前听比翼说起天麟景致,却不想亲眼所见,竟也让刘梦然这个现代人震惊不已。 单是路过之处所见的河流,纵横交错,有的清澈见底,有的绿意晕染;而其周围要不是繁华的村镇,就是连绵不断的山间起伏,绿树成荫,鸟栖兽伏,好一派生机盎然、令人心静欢愉的景象。 两个孩子一静一闹,雨泽不停说说,伟泽淡淡笑笑,但两个孩子目光,总是那般生动流转。就在这么消逝的时光里,刘梦然第一次不再那么想念现代那些快节奏、高效率的利益竞逐生活。 比翼笑脸相迎的进马车,就看见刘梦然似笑非笑的样子,坐在了她的身旁。 “我们今日已经看见好几条河流了,这个国家,水美,又养人富国。”看着车外的潺潺流水,刘梦然似是自言自语。 “再往前走走,少宫主大抵就能看见这个世界的母亲河,天洛水了。”比翼捧着一杯暖茶,递给了刘梦然,“我们一路走来所见的这些河流,它们交汇在一起处便是庄严成熟的天洛水了。” 原来,我们一直逆流而上,走了约莫两个小时,在河水的交汇处,他们见到了总能孕育生命和文明的母亲河。这天洛水,似从远山丛林间蜿蜒而下,妩媚且多情。在她的庇护下,这个世界得以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沉浸在景致和心境里的刘梦然,一直沉默不语、目光悠远,待到陆总领来说才知道,他们已经离洛宫很近了。 洛宫存世早已超过人类历史数年,人们却总不得其踪影,皆因洛宫藏身于天地奇景间。 “洛宫就在那山的后面。”顺着比翼的指点,车上的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叹。 远处巍巍的雪山与如茵的碧草交映,看似温柔秀美;可山下与其四周依稀可见的密林,看不真切,又神秘莫测。 直到傍晚马车靠近这片林子后才发现,参天绿树枝干交错,因为树荫太重,显得有些阴沉,淡淡烟霭弥漫,给偌大的林子平添了浓重的迷幻色彩。 就在刘梦然想要一探究竟之时,马车和队伍都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刘梦然问。 “圣宫主,你眼前看到的丰茂景象,虽是上天赐物、大好繁景,但更是一种幻象。”红姨来到车旁,她的目光危险而深远,“在这片无边茂密的密林里,有着最自然、最原始的生存方式。里面无论是遇到血腥便会不顾一切地一拥而上、将猎物撕得只剩骨骼的食人之鱼,还是各种野禽猛兽都是数不胜数。” 所谓弱肉强食,最原始的生物链。 “那到也算是我们洛宫的天然屏障了。”刘梦然望着这片令人燃起一探究竟的冲动的林子,隐隐有些望而生畏。 “若只是这些,我们现在行进,有熟悉路径的众人保护倒也无妨。”不知何时,梅姑也来到了车边,“只是这林子里还有我们五行医馆的天然草药库、珍兽毒虫仓,其间的毒物不断繁衍,有许多我们至今都未琢磨透,甚至还有未曾发现的;加上这些动物之间的杀戮和不处理尸体的自由生息方式,林子里衍生出来的传染病、疫疾更是防不胜防。若是晚上视线不好,我们也都是不离洛宫擅自进林子的。” 听到这里,两个一直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第一次缩在了刘梦然身边。刘梦然自己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连点头称“是”,决定明日太阳升起之后再回洛宫。 在清晨的阳光里,一直隐隐期待的刘梦然离开了马车,主动提出和比翼共乘一骑,想要一睹原始森林的真容来。 走进密林深处,在这与天光交相辉映的密林中,隐藏了数不清的飞禽走兽,奇花异草。林间交错闪现的各种生物景象,让刘梦然不断在心底赞叹大自然的伟大,上神造物的精妙。 早先在现代社会,一心追逐利益,让她从未花心思去领略过如此美景。不过在那个世界,这样的绝景,恐怕也只有在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里才能找到。可这种地方对她这样一个只文只算的女子,那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的事罢了。 不知不觉间,山林逐渐隐去。一座气势磅礴的殿宇入眼于山体之间,隐匿于迷雾之中。 再往前走一段,在一个看似路口的地方,似乎有一群人,各自站着,翘首以盼。 “恭迎圣宫主回宫!”齐声的恭贺,跪地一片。 只有那迎着晨曦而立的女子,挽鬓落眉,笑意盈盈。 “参见宫主!”刘梦然身后的人一齐颔首。 “回来了就好。”洛宫宫主在浅笑间拉住了刘梦然的手,目光淡然,却飘向了刘梦然的身侧。 刘梦然笑了笑,回握住宫主的手,另一手拉起陆总领,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宫主试图抽回手,却被陆总领紧紧抓住。 “大家都起来吧。”刘梦然满意地看着陆总领,两人相视而笑,“我的魂来自异世,最是不喜欢虚礼、跪拜这一套。大家只要真心待我,心向洛宫,平日简单施个礼就行了。” 宫主笑着摇头,刘梦然到说她古板:“想来第一任圣宫主创宫之时还没有人类,哪来这么多礼数。” “被你带去国都照顾,怎么这丫头连性子都像你了,规矩都丢到一边了。”宫主似是怒视陆总领,却不闻其怒意。 “规矩是人定的,为人服务才有他的价值。”刘梦然看着这两人,不知是否受了沿途景致、心境的影响,心情更为欢悦了,“我这是不清楚洛宫的规矩,不然第一个要改的,就是男女有情有爱,不能人前流露的规矩。” 听了这话,姓立的三胞胎两眼放光,梅姑皱紧了眉头,红姨倒是第一个出声支持:“要是这洛宫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延续,那又是怎样的光景?” 众人似乎联想着孩童嬉笑追逐的场面,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起来。 “好了,都别杵在宫门了,都随我进去吧。”宫主一句看似随意的话,众人皆应声遵办。 刘梦然对这位洛宫宫主的印象,真不是一般的好。 在刘梦然眼里,不怒而威的都是既有实力也有独到的驭人之术的领导者。 刘梦然左手拉着牵手就别扭的伟泽,右手牵着一进入密林就一幅“我就喜欢粘着姑姑”的雨泽,跟在宫主和陆总领的后面。一边揣摩迷雾中洛宫殿宇的轮廓,一边思量着日后的日子。 走到一座大殿入口,陆总领松开了宫主的手。 “忘情,你带这两个孩子下去。”宫主看向梅姑,“几天可以制出解药?” 梅姑看了一眼宫主,又看了一眼刘梦然:“最快两天。” “那医众照顾孩子,这几日给他们养着身子,忘情全力制出解药。”宫主顿了一下,“如果能发现梅花烙的配方……”梅姑会意过去,点了点头。 伟泽向宫主鞠了个躬,对着一直皱眉看着他们的刘梦然说了句“放心”就跟着五医众下去了;就连一路里娇惯些的雨泽,只是抱了抱看起来担忧他们的刘梦然,什么都没说,就跟着他哥哥去了。 “红儿,审刑司你走的这会压了不少事,你带着他们下去速速处理了。”宫主交代着红姨,见红姨带着人正要下去,末了又补一句,“行事缓些,莫要牵连。”红姨撇了撇嘴,也走了。 宫主又分配了些事,可谓是事无巨细,又对各人脾性了如指掌。 大家都领命散去之后,宫主拉着刘梦然进内殿,陆总领也跟在后面。 “你跟来干什么,女人话点家常。” 陆总领看了一眼刘梦然,刘梦然笑出声来:“只怕梦然的家常,和爹爹都有莫大的关系呢!你俩多有默契,爹爹才到殿外就把库房都打发走了;宫主又把宫里的事分配了个干净,这不,正适合我们一家人好好聊上一会。” 这两人多年未见,其间爱恋、相思,纵有千言万语,也抵不过刚才宫门外那不经意的一眼,一眼怎能解相思情、困顿意?这都是为了她,刘梦然心里清楚,嘴上也不说,看这两个事事精明、就这事做个闷葫芦样的人,今天能有什么不同。 “洛宫里里外外,人与事,物与史,稍晚些去看,可好?”宫主随意问着。 “好。”刘梦然自然地应着。 “这几日路途艰辛,晚上早些休息吧。” “好。” “若是吃住不惯,生活上的不顺,事事都要与我说。” “好。” 宫主忽然不语,刘梦然继续以笑对她。 “不如,我先去休息、整理东西,明日再来找宫主。”刘梦然看着脸色微红的陆总领,还是她先请辞吧。 终于见到了一直有些别扭的两人相视而笑,刘梦然转身,走出了殿宇。 比翼还在门口候着,到也真是个细心的丫头。 “比翼,咱们走,看看我们的洛宫去!” 云辉与烟雾缭绕,来到异世的好心情也在延续着…… 作者有话要说:某愚向往着这样的地方,可若真有,若何去? 去了,如何生存? 还是小说里写写就好…… 第22章 洛宫诸事 在洛宫的日子,每一日,刘梦然都是惬意随性的。 今日晃到审刑司,本以为该是个或严谨或阴沉的地方。可比翼的身影退到一旁后,满目的红色。 漫天飞舞的粉樱花瓣,地上点缀于草间的秋海棠,而不远处亭廊间的池塘里竟然有粉荷竞相开放。 “想来红姨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刘梦然小心的走在绿地上,处处红色点缀,让人不忍踩下去,“若要是再栽上几株红梅,那就真是奇景了。” “我可不敢沾惹忘情师姐的梅花。”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让没怎么细看过红楼的刘梦然忽然联想起王熙凤来,“圣宫主来我这串门,怎么事先也没听比翼提过。” 比翼低头浅笑,丝毫不在意红姨的抱怨。刘梦然见她从怀里摸出一叠纸来,想起自己对这里的字依然认不全这件郁闷事,脸色沉了沉。 “圣宫主这是怎么了?这几日瞅你都见你神色不错,怎么来我这到就脸色不对了?”红姨拉起刘梦然的手,摸着她的脉门。 “我瞧红姨这里这般迷人,一时失神。又想到这般美景必然得来不易,想必和红姨的绝世武功有些关系,自己却……”刘梦然暗自神伤。 红姨握住刘梦然的手,轻声安慰:“学功夫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圣宫主若愿意学,随时来找我就是。” 慢步前行,竟已来到荷塘边。塘内水质不错,虽清澈得可见底部,却飘来一股味儿,有些刺鼻。红姨拉着刘梦然的手伸到水里,水竟温润舒适,原来是温泉。 “红姨这到是个宝地,竟有温泉这等好东西。”刘梦然情不自禁地把袖子撸起,手再往更深处探了探,就在她快要摸到荷花茎时,比翼从她身后拉住了她。 “少宫主,那东西不干净。”比翼摇了摇头,刘梦然满腹狐疑。 “有此温泉引入地下,我这便四季如春。直到这荷塘处温泉水漫出来,才能滋养这一池荷色。” 红姨拿出一块红帕,给刘梦然细细地擦起手来,“可光有这些,荷花也不见开。我找忘情师姐研究了许久,丢了不少药啊粉啊,也没什么效果。倒是……”红姨看了刘梦然一眼,才接着说。 “倒是落在我手上逆天亡人的恶徒,他们的血肉,总算还有着滋养花物的作用,否则我只能如之前的审刑司总领一般,日夜焚尸了。” 刘梦然的手在红姨手里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对上红姨探究的眼神,刘梦然笑着说:“温泉来自地下,自是带着地下的东西而来,并不适宜种植。可这动物骨血又是最天然的肥料,这些穷凶恶级之徒,有这作用,也算死得其所了。” 红姨听了这话,似乎很是满意,唤来堂主给刘梦然准备午膳,还交代刘梦然若想学功夫便来找她。 刘梦然嘴上一口一个“红姨”地喊着,甜在嘴上,躲在心里。见识红姨这般手段,刘梦然找她学功夫的念头,也是断了。 午膳末了,刘梦然没什么胃口,也不敢随红姨往内里走下去,生怕再有更为骇人之事,便早早退了出来。 “少宫主眼色好,找红姨当师傅,得有一百个胆子才够。”比翼领着刘梦然一出审刑司的门,就开始汇报情况,“红姨对犯事的人,绝没有心慈手软的。那折磨人的手段,大部分我都只是听闻,可就是听闻,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虽然没真正见着红姨耍狠,但红姨必然比小白的杀性更重。否则宫主不会那般挂心。”刘梦然想起雪影杀那宫女的场景,心底一阵凉意,毕竟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人杀人,还那般残忍。 比翼点头,又摇头。“若说杀人的手段,那红姨若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天下第一;可要比杀起人来的狠劲,我看雪族长也不一定比红姨逊色。” 刘梦然忽然想起,似乎,自己从未对雪影如此害怕过。即便亲眼目睹他杀人的场面,也没有对红姨这般的畏惧。 比翼见刘梦然陷入沉思,拉着她来到了五行医馆。 越来越重的寒意侵袭,刘梦然再次集中精神。想着第一次正式来拜会梅姑,现今和日后都有诸多事要仰仗着她,必不能失了礼仪。 “比翼,看看我的装束有没有什么不妥?你曾说梅姑做事一丝不苟,我到觉得她生活中也拘谨的很。” 比翼打量了一会刘梦然,笑了:“少宫主观察入微。听说梅姑早年为情所伤,自请改名为忘情后,就是这般性子了。” 不知未被情伤之前,梅姑会是怎样的风情。 一入五行医馆,寒意更胜。正如红姨所说的那样,这里满庭的梅花,含苞待放。 不见人来接,不闻人声响。 刘梦然在医馆庭院内漫步,一时兴起,吟起《卜算子·咏梅》来。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这可是圣宫主的内心写照?” 忽然听见人声,刘梦然笑脸相迎:“心里想着一些事,便随口说说,让梅姑见笑了。” 梅姑走到刘梦然面前,意外地没顾礼数,摸了摸刘梦然的头:“萱梦师妹,当年也有圣宫主这般洒脱,只可惜,终还是入了情局,再不见往日了。” 刘梦然双手捅进袖管,眯着眼,享受着梅姑的抚摸。“梅姑既是我娘的师姐,便不要再唤我圣宫主。于我,您只是长辈,疼惜我、照顾我的长辈。” “礼数不可废。”梅姑的一句话,让刘梦然闭上了眼,“我与萱梦师妹的情谊是真,我对圣宫主的疼爱也是真,圣宫主若是思念娘亲,又或者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来找我便是。” 刘梦然应着,比翼倒是一脸的激动。看来梅姑的性子,总归不轻易应承谁,这回主动承诺刘梦然,刘梦然是得了个大助力。 “今日梦然前来,是来和梅姑商量梅琳的婚事。”刘梦然见梅姑没再抵触她自称名,便跟在她身后,继续道:“这两日我都缠着爹爹,让他把库房里的东西点算点算。这一点算,竟也盘出不少东西。虽说不上价值几何,但都是洛宫出去的压宫之物,我想,这等东西,才能配得上梅琳的嫁妆,抵得过我洛宫的脸面。” 梅姑忽然回头看着刘梦然,眼神复杂:“圣宫主不必如此,梅琳她……如今已是最好,不必再为她打点什么了。” “爱情这东西,梦然虽然不曾经历,顺其自然也好。至少,曾经经历过,曾经快乐过吧。”瞅着梅姑的表情,刘梦然不敢讲下去,“我对梅琳的感觉,她到像是我的姐姐。虽然平日里不常见,但愿依然挂怀在心,应该就是这般的吧。” 梅姑的眼神变幻了几回,就连刘梦然这等善于捉摸之人,也看不懂。 “今日圣宫主前来,可要见见那两个孩子。” “他们可好?”想起那对双胞胎,刘梦然的心里漾出一丝甜意。 梅姑领着刘梦然和比翼来到医馆的深处,一声惨叫传来,刘梦然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是雨泽的声音,虽然凄厉,却没有伴着哭喊。 “两个孩子都十分坚强,不愧是圣宫主看上的人。”梅姑站在了一间小屋门口,看着刘梦然。刘梦然在屋外踌躇了一下,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只在门口站定。 梅姑笑了,那是满意的笑容。她走到门的左侧,竟然在看似无窗的地方打开了一扇窗户。 从窗户里望进去,伟泽和雨泽,坐在一个大桶里,桶内蒸汽朦胧,还飘来一股怪异的药味。 两个孩子双目紧闭,伟泽使劲咬着牙齿,脸庞两侧因咬牙过猛,都深深地窝了进去;雨泽的身子不如伟泽那般稳健,伴随着阵阵抖动,偶尔从他嘴里溢出一些叫声,复又学着他哥哥,再次咬牙忍着。 比翼拉过刘梦然不知何时紧握成拳的手,轻轻展开,慢慢摇头。 刘梦然收回视线,转身向梅姑鞠了一躬,领着比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五行医馆。 那是两个孩子必须自己经历的人生,只有祝福,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帮助。 “想不到失传已久的毒,梅姑都能寻到解法。”刘梦然走在前面,比翼跟在身后。 “本来人类的药物,皆起源于我洛宫,起源于五行医馆。几百年前至今,洛宫一直致力于庇佑、维护人类。”比翼说着,又提起梅姑,“梅姑不但寻得梅花烙的解法,连毒药的配方也研究了出来。宫主师傅曾说,梅姑是洛宫建宫以来,难得的用药奇才。” 刘梦然长出了一口气:“解药有没有送去天麟皇宫?” 比翼不语,刘梦然回头看着她。 “自然是送去了,毕竟,与少宫主生命攸关。”比翼只要提到天麟,或者刘定渊,口气就没有好过,“这些日子,消息来得不知道多勤。天麟那边,动作频频。” “哦?”刘梦然在自己院子外找了个凳子,可惜是石头凳子,坐起来冰凉。 “天麟皇帝先是下旨,说为保护在渡劫的少宫主,以封妃为名护入皇宫。如今少宫主渡劫成功,回洛宫,他便加封少宫主为护国公主,说是继承刘师叔的称谓,还宣称:世袭。” 虽然比翼说这些话时明显的不屑,但说到“世袭”二字,还是顿了一下。真是好重的殊荣。 “然后他又下旨,赐了少宫主一堆金银田地、各色珍宝、一众特权,美其名曰:生死同息,天下共赏。” 刘梦然上辈子追逐利益,这辈子也不见得就不喜欢这些东西,倒是这个特权,还真有些令人好奇。 “他还下旨,命文武百官、家族眷属、黎明百姓必须信奉洛宫,用各种方式,再次把洛宫的在天麟的地位推崇得比他的帝位还高。”说到这里,比翼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刘梦然看着比翼的笑容,在心底赞许:拢人心,用人心,驭人心,刘定渊也总算对得起刘梦然的期待。 比翼又说了天麟的一众事,刘梦然听得意兴阑珊。 忽然想起那日雪影向梅姑行礼的事,现在想想都没想通,雪影那性子…… “下回月圆,还有多少日?”刘梦然问比翼。 比翼笑得诡异:“还有六日。” 想着洛宫周围的迷踪险境,刘梦然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少宫主,雪族长来过洛宫,认得路。”比翼笑意盈盈地,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欠扁表情。 刘梦然用冰冷的手塞进比翼的领口,笑得很贼:“哦?看样子你到对小白也很上心呀。他什么时候来的洛宫?他们一族虽脱离魅影,但也没理由直接来找昔日对头吧?” 比翼本想缩起脖子,可瞅见刘梦然的神情,依她这些日子的观察,这回缩了脖子,等下就不知道要糟什么欺负了。 “比翼哪敢对少宫主的心上人有非分之想呢?”比翼的话一出,刘梦然的两只手都伸进了她的领口,“冷,冷。少宫主,我口无遮拦,您可折腾我了。上回您添油加醋那么一说,让我在师傅那领了两日的罚,我可是现在都不敢去见师傅那张阴森的脸……” 对付这种表里不一的,不对症下猛药,将来怎能用得了。 “雪族长刚脱离魅影的时候,族里许多人都受了重伤,还有的是毒发眼看就要不治。他必然是思虑再三才上洛宫求救。”刘梦然把已经有些暖意的手抽了回来,比翼拼命地缩脖子,“那会子我陪少宫主在国都,并未见过雪族长。只听立辉说起,他当时身上有伤又有毒发迹象,竟然一路披荆斩棘,浑身上下布满各种血迹地站在了洛宫门口。” “宫主救了他们吧。”刘梦然忽然觉得雪影像狼,像狼群里的头狼,狼族里的狼王。孤独而骄傲,又率领着自己的子民、保护着自己的子民,勇敢而坚强。 比翼点了点头:“但若要真谢,还得谢谢梅姑。” “雪族长来到洛宫时是强撑着一口气,梅姑把他救到医馆。据说各种及其痛苦的治疗雪族长都经历过了,还只用了短短三天,就恢复了相对稳定的体能。要知道,寻常人三百天都不一定能恢复得了。”从比翼嘴里听出对雪影的钦佩之意,刘梦然都觉得稀奇。 “从那之后,梅姑就一门心思救雪族长全族人,救活了许多。虽然有一些不治而亡,但雪族长终归欠洛宫一份情谊。” 六天;除去月圆前夜,五天;若他要顺利过那片秘林,总不能回回都拖着一口气进洛宫,那么,四天吧。 四天之后,就能看见雪影那云淡风轻的表情,那万年不变的白衣。 等雪影来时,在洛宫的日子,定会更加惬意。 笑意在刘梦然的嘴角渲染,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比翼此时已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发烧咳嗽,欠上了更新,这两日一并补上。 第23章 干娘 又过了两日四处晃悠的日子,刘梦然依旧没找着解决自己不会武这个难题的办法。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去找宫主求救。 回来洛宫的这些日子,除了偶尔话话家常,或者全宫主事们在一起用饭时会与宫主处在一起。其实,刘梦然在躲着宫主。 有些事不想知道,有些事早知结局。 “宫主在吗?”依稀空档的主殿内,并没有宫主的身影。 “回圣宫主,宫主在后殿休息。”一个宫众答道。 这才刚刚午后,宫主就去休息,莫不是…… 随着宫众的指引,刘梦然来到了主殿后面的后殿。并没有殿宇的辉煌和宏伟,更没有富丽与奢华,只是简单的装饰、简约的家具摆设。唯一能显示宫主身份的,大约就是屋内正中长桌上,有一把武器,刘梦然实在不认得那是什么。 “然儿怎么来了?”宫主从后面走来,看来里面还有房间。 “来了洛宫多少日,就懒散了多少日。便来请教宫主,然儿能做什么。” 宫众已经退下,刘梦然立刻问起宫主怎么知道她要来。 “习过武的人,总能察觉人的气息。”宫主拉着刘梦然,带着她往屋后里间走去,“听红儿说,然儿有学武的打算?” 刘梦然点了点头,打量着这间里屋。里屋里的陈设多了些书卷,还有一把琴悬挂于墙上。 “但然儿知道,习武并非易事。且不说我未能从小练习耽误了这十几年,再加上现今骨骼齐整,并无多大塑造的可能。我对自己的身子也有一些了解,韧性有余,纤弱过头。”刘梦然叹了口气,见宫主没有接她话的意思,只能继续说下去。 “然儿也动过在洛宫找位师傅的念头,比翼,定不忍教我吃苦;红姨,梅姑,只怕我消受不了;爹爹若教我习武,他待我的好,又不能真有长进;若来找宫主您,想必……”刘梦然笑了,笑得了然,“您不会让我习武。” 宫主拉起刘梦然的手,在手中轻轻地揉,再又把她的手紧紧握住,注视着刘梦然:“我把你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该去吃那些苦。” 刘梦然微笑着,另一只手覆了上去。 “你自幼没有娘,虽没有魂识,但却是我亲手接生,我看着你长大,疼你,宠你,只为了,你一身平安、快乐。”说话间,宫主的脸色动容,眼里有止不住的泪光闪动。 刘梦然的心,再一次被触动,亲情的流露让她的心,再次温暖,再次坚定。 “只可惜,命运弄人,然儿注定此生奔波劳累。”刘梦然笑得有些凄凉。 “所以,只着内心算计,费尽思量就好。”宫主拉了拉刘梦然的手,把她安置在一个放了软垫的座椅上,“你之前问比翼的那些奇怪问题,是来自于你魂历练的世界吧?” 刘梦然点点头,拉着宫主一起坐下:“在那个世界,人是相对平等的。也有和这个世界相似的地方,弱肉强食。” “在那里不需要高强的功夫,因为有厉害的武器;那里不需要高强的功夫,因为有功夫的人少;只要有钱有权,就有人保护你。那里的人,钱和权,比什么都有效。” “那么,然儿在这里钱多过天下,权定鼎世界,又有大批的人保护你,武功,不要也罢。”宫主抬起刘梦然的左手手腕,似乎在给刘梦然把脉。 刘梦然见宫主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刚想开口,宫主灿笑开来,又捧着她的手腕,细细端详起她手腕上的黑莲手镯:“这镯子精美无比,我想,这世上技艺再高超的工匠师傅也雕不出这般栩栩如生的莲花;而这通体乌黑的玉,放眼我洛宫祭出的宝物,也未见过一件这等品质的。” 刘梦然只想了片刻,决定说出真话:“这是我渡劫时,上神赠予我的。若有急需,可通过莲花获得上神的助力。” “既是如此,然儿的圣宫主之名名副其实。有神力相助,你便更不需去吃那习武的苦头。” 刘梦然虽然早料到宫主不会同意她学习武功,但也没想到她如此在意她学武的事。 “这个世界没有吃了就涨功力的药丸,没有走路摔跤就能捡到的绝世武功秘籍,没这些,然儿也是真不想学。毕竟,时间和精力以及身体的不允许,也都是事实。”刘梦然望着宫主,有些无奈,“宫主说得句句在理,不学也罢。伤神的事已经够多,伤身的,能免则免吧。” “然儿在两个世界都是没娘的孩子,如今有宫主这般宠爱照顾,倒是生了许多娇气。”刘梦然的话惹得宫主有些哽咽,“陆总领对然儿有养育之恩,然儿已唤他为爹爹,若宫主不嫌弃,然儿也唤您为娘,可好?” 宫主完全没想到刘梦然突然提出的这么一说,楞了一下,一把抱住刘梦然。 “孩子,你娘……梦儿她,是很爱你的。”宫主迅速抹去了眼角的泪迹,抓着刘梦然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我必须把事实告诉你,以慰你娘的在天之灵。” 刘梦然沉默着,静静聆听。 “你娘当年中的,是火蝶。” 又是火蝶,火蝶不是早已失传吗?怎么如今频频出现。 “雪影和刘定渊中的,也是同一只火蝶的毒。” 刘梦然的吃惊更甚,一只蝴蝶,能有这么长的寿命?想来也不是凡物。 “火蝶,是洛宫创宫的第一任圣宫主留下的圣物。”说着,宫主从里间的桌上拿起一本老旧的书卷递给了刘梦然,从折页上看,宫主早有准备,“这是洛宫宫主秘传的宫内大事记,以然儿的见识和智慧,想必如今认这些必没有太大困难。” 翻开折页,虽有零星出现的生僻字不认识,但刘梦然这些日子日夜读书习字,看懂加意会,看此世文书已不成问题。 半晌,刘梦然合上书卷,交还给了宫主。虽说她是圣宫主继承人,可毕竟还未继承,其他内容,不看也罢。 “既然火蝶是上任圣宫主用来禁锢上神另一位神使的禁锢之物,为何会消失?消失后,被关押的神使呢?”刘梦然看着宫主,此刻,她正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思绪早已久远。 宫主没有直接回答刘梦然的话,而是问她,是不是怪她的娘。 “怪与不怪,我都来到了这个世上。自己的命运,自己来掌握。” 宫主叹了口气,笑了:“你和梦儿的性子,到也不像。” “火蝶会消失的原因,也许只有你娘清楚;至于那位神使,也许,你娘也知道他的去向。”宫主的目光飘向窗外,“那时候,我和梦儿情同姐妹。当我看见天塌下来也不皱眉的她神色慌张的站在我的屋外,我便猜想,那会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次,梦儿定鼎了天麟,回洛宫来交天麟帝愿与地恕永不交兵的誓约。天麟帝此举为表对洛宫的感激,遵从洛宫主张世事平和、追求万物平衡的主旨。这一次,可算是梦儿离宫之后留下最长的时光。那时的她,时时噙着笑,我曾说她‘像是得了至宝’。”宫主顿了一下,“不想一个多月过后,她神色慌张地站在我的屋外,一见我,就抱着我哭……” “她哭着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她有了他的孩子;她在昨天失去了他……” 宫主的眼神有些迷离,眼角泛着泪光,“我如何安慰,梦儿都哭泣不止,直到快要哭昏在我怀里,都求我不要告诉我们的师傅,上任的洛宫宫主。可她昏了过去,我偷偷去请忘情来。忘情一给梦儿诊脉,就一脸的不可置信。是呀,堂堂天麟护国公主,大家眼中无比坚强果敢睿智的萱梦师姐,竟然未婚先孕又身中剧毒,而她的男人也不知所踪!” 宫主的口气越发不善,眼里也有了狠意:“我们陪着梦儿,待她醒来,我们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明缘由,直到我们说她中了毒,她从一脸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追悔莫及地嚎啕大哭,从她的哭声和呓语里,我们才知道,她可能中的是火蝶。听到这里,我们不得不禀告师傅,希望能救下她的命。” “梦儿在师傅屋里待了很久,久到在外执行宫主任务的红儿回来,听了这事要去杀人,我们拉不住,师傅才搀着梦儿出来。” “师傅告诉我们,梦儿腹中的孩子,是圣宫主的继承者;而火蝶,是圣宫主用自己的血肉喂养而成的圣物,具有强大的灵力;若要解毒,只有食用……”宫主看向再次震惊的刘梦然,“梦儿却坚定地说,她要保住孩子。” 随着宫主的话,刘梦然的手握紧成拳又渐渐松开。“梦儿叮嘱我们不要告诉其他人,也不让红儿迁怒他人;师傅后来也当众宣布梦儿为护即将失踪的火蝶而中毒,并不准许任何宫众向外泄露火蝶失踪及梦儿中毒、有孕的事实。” “每当月圆,梦儿毒发之时,我看着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肚子,嘴唇咬到流血还在呢喃‘不要伤着孩子’;每当我们中有谁抱怨之时,她便笑言‘她有这个孩子,那就是上神对她的回赠’……” 刘梦然的内心彻底崩塌,泪意在她的眼里升腾。 “我们私下里也商量过,只要梦儿能顺利生下孩子,孩子的胎盘虽是梦儿哺养,但也有圣宫主的血脉在,吃下去不能完全解毒也定能缓解毒性。却不想,在生孩子时,梦儿她……血崩了。” “弥留之际,梦儿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只和师傅说,要她老人家护住天麟;就一直、不断地还是婴儿的你说话,都是叮嘱、都是自责,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再也开不了口,双手再也不能合拢,再不能把你拥在怀里……”刘梦然的泪水落了下来,仿佛看见了她在那素未谋面的娘亲怀中,幸福得笑意盈盈。 “自那之后,师傅的身子每况愈下;忘情自请改了名,就叫忘情;红儿也不再流连于男色之间,对犯事男人的手段也更为激烈;我和君浩便决定,无论如何,要护你周全。” 刘梦然本想开口言谢,可看着宫主脸上的神情,做了一个决定:“陆总领已是我爹爹,宫主就名正言顺地,收了然儿,做我的干娘吧!”见宫主似在犹豫,又补了一句:“代替我亲娘,让我做一个有娘疼的孩子,好吗?”一声哀求似的“好吗”,惹得宫主赶紧点头,又再次把刘梦然搂在了怀里。 “世俗的那些观念,干娘根本不需挂心。既然人类都源自上任圣宫主,那就是源自洛宫。我们就是理念,是根源,干娘和爹爹,已经为然儿耽误了半辈子,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莫要再耽搁了!”刘梦然搂住宫主,话语有些激动,“人生苦短,何必为难自己,为难爱着干娘的人。就算是成全女儿的孝心,干娘,你觉得,可好?” 宫主没有回答,却笑了,笑得欣慰,笑得灿烂。刘梦然的心,也落了下来。 “那然儿和雪影呢?干娘可听闻,你们情意颇深呢。”瞅见宫主眼里的探究,刘梦然竟然有些困窘。 “比翼那鬼丫头,又胡说什么呢!” 宫主拍了拍刘梦然的脸蛋:“就像然儿说的,人生不但苦短,还变数未知。到如今想想,也许你娘也是经历过幸福与快乐,便不在计较那么多。想想她之前的人生,洛宫的懵懂惬意,天麟的血雨腥风、责任在肩,真正单纯的幸福和快乐,也许就是那认识你爹的一个多月吧。” 宫主没有说下去,但刘梦然知道她的意思:珍惜眼前人,快乐一时,幸福一时,未来,再去把握。 刘梦然点了点头,忽然想起火蝶,又问:“可这雪影和刘定渊又是如何中的火蝶?” 宫主的脸色有些凝重:“虽然洛宫密卷没有记载,但应该和那位曾被火蝶禁锢的神使有关。他的去向成谜,始终,对人类,对这个世界,都是一个威胁。” “堂堂神使,为何会被同为神使的圣宫主囚禁?” “这件事,洛宫并没有记载。但代代宫主似乎都对此事挂心,都询问过上任宫主,传到我这,大抵就是关于突然消失的妖界。那位被关押的神使,是妖界的缔造者,被关押时便被剥夺了神力。” 刘梦然本想再问什么,可看见宫主摇头,看来也问不出答案来。只要现在没有妖,那个逃离的妖主神使又没有了神力,抵不过是个记忆深厚、经验丰富又睿智的的常人了。 “至于然儿何时能继承圣宫主之位,又会拥有怎样神力,我也不得而知。”宫主起身,从外间拿来那把被供奉的武器,“但至少,你能继承宫主之位。待到你能运用这把圣宫主留下的责铆之时,便是你继承圣宫主之时。” 刘梦然伸手摸了摸这把责铆,通体冰凉,并没有什么特殊。 宫主看着刘梦然,眼神越发坚定:“寻常人触摸责铆,责铆都会生出光芒刺,刺伤来者。我们继承了宫主之位者,饮了圣水也只能握其柄端,若触其身,也会被伤。可然儿丝毫不受影响,责铆也未见有芒刺,可见,然儿确实为圣宫主继承人。” 宫主收好责铆,刘梦然则破天荒的在宫主这里呆了一整天,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宫主说着世事,刘梦然说着自己的见解,彼此熟悉间信任在飞涨,依赖,也在不知不觉中建立。 从这天之后,刘梦然的圣宫主之位被洛宫宫主刻意渲染,天下无人不晓。 从这天之后,刘梦然在洛宫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宫主把她宠上了天。有传言,洛宫未来圣宫主喜好无常,心情大好时完全没有任何架子,与人为善,待人虽说不上热情,但对着洛宫的人总愿在旁提点几句,众人皆受益匪浅;若圣宫主面上寻常,沉默不语,那众人就要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到不是圣宫主会伤着他们,只是圣宫主折磨人的法子,没得红姨真传却又另辟蹊径,让着了道的宫众苦不堪言。 洛宫宫中冬季来临,寒意更甚。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作者后台打不开,今日正常了,晚些来两更。 第24章 嗜好 日月交替,在洛宫的日子有如白驹过隙,充实而惬意。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内,洛宫内便盛传,初回洛宫的洛宫圣宫主一日有四大嗜好: 一则去宫主那串门,赶早便去,后来圣宫主还会挽着陆总领一道去。出门时宫主和圣宫主总都是笑意盈盈;到后来,圣宫主临近午间才去宫主那,来迎接她的,也由宫主一人变成了宫主和陆总领两人。洛宫几十年的老难题,圣宫主手到擒来,迎刃而解。 自那之后,每日中午用饭,洛宫一众在宫的总领、主事都要在宫主后殿一起用饭。席间圣宫主总是振振有词,比总领总是窘迫难堪,其余总领,就连一丝不苟的梅姑都笑常挂在嘴边。 自那之后,其他主事是越来越喜欢往圣宫主那里跑,说是诸多事要请教。 二则去梅姑那里,却只在屋外站着。就连与圣宫主关系最好的比总领劝说,圣宫主都不听。只是站着,不进屋,不说话。后来屋里的两个孩子听了这事,一个泪流满面,一个哭天喊地,只是也不见他们出来见见圣宫主,只听闻他们主动加了药量。洛宫人都赞这两个孩子坚强。 三则去红姨那里,就是每次去都要拉着一人陪伴。总归就是比总领和比总领其下的三胞胎兄弟的其中一个。开始四个人都抢着陪圣宫主去,后来去一回脸色惨白一些,到最后,只有比总领强撑着随圣宫主前去,那三胞胎都称病告假,躲得远远的。听立轩说,圣宫主好奇红姨折磨人的手段,自己不敢去见识,便每回都让与她同去的人去领略再讲给她听。 据说红姨为了让圣宫主尽兴,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使手段,让那几个亲眼目睹的人大多都呕吐不止。 四则站在洛宫宫门处,偶尔赏景,偶尔在宫门处踱步。特别是昨日开始,有人竟然瞧见一向人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圣宫主,在宫门口跺脚、眼神犀利、口中似乎在念念有词,那口气那神情,像是在诅咒什么一般。吓得宫人远远就躲开,只瞄着比总领的后背,心生怜惜。 可比总领私下里训斥不尽责的三胞胎时曾说过:“你们都不了解少宫主,她目前最大的嗜好还没来呢。” 今儿一早,圣宫主一反常态地亲自蹲进了红姨那里,既没去主殿,也没去五行医馆,就连昨日去了两回的宫门,都再不涉足了。 中午时分,宫主见饭桌上少了好些人,刘梦然、比翼、红姨,审刑司的五位堂主都没有来,便特地让陆总领去审刑司请人。 陆总领一走进审刑司,见五位堂主都站在外面,没进司内,脸色也都不大好。 “这是怎么了?”陆总领问到。 “回陆总领的话,今儿一早圣宫主一脸阴沉的来到审刑司,只和红姨说了句‘今日我来审几个人犯试试。’便和红姨去了刑堂。我们几个轮流在里面候着,只是……”陆总领见他欲言又止,估摸着刘梦然的性子又上来了,这回不知道折腾着谁,便决定亲自进去看看。 “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用!”红姨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只见她脸色红润,似是激动又似受了惊吓,红姨一见陆总领,劈头就是一句,“早知圣宫主的手段,我是绝对要跟着你去天麟国都的!圣宫主真乃奇才,刑囚问审的奇才呀!” 陆总领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一把抓起红姨的手腕,拽着她进了里间。红姨甩开手,领着陆总领来到了刑堂。 一股刺鼻的腥味传来,陆总领一进刑堂的门,就看见刘梦然直直地站在刑堂中间,背对门口,手执一把匕首。比翼站在离刘梦然不远的地方,看着陆总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地上摊着两个人,一个已经口吐白沫,嘴里还不断有白色物体涌出,走近一看,居然是蛆虫! 不远处仰躺着的另一个人,仔细一瞧,他的浑身没有一块好皮的裸身躺着,无论眼鼻唇耳脸胸腹手足甚至男□官都被划了很多道小小的口子,并没有大量的血涌出。但此人却一脸惨白,浑身痉挛。 “然儿!”陆总领厉声唤着刘梦然。 刘梦然回头,她的脸上、身上都有点点血渍,脸上的表情淡定从容。她的目光扫到陆总领明显不快的脸,立刻笑逐颜开,仿佛没事的人一般,冲着陆总领吐了吐舌头:“爹爹,然儿审人犯审得忘了时间,这就和比翼下去梳洗,马上去干娘那儿用饭。爹爹和红姨他们先去吧。” 说着,刘梦然一把拉过比翼,飞快地跑了出去。本想问几句的陆总领没寻着机会,只得叮嘱红姨,不可再让刘梦然进刑堂。红姨撇了撇嘴,陆总领盘算着这事得让宫主出面。 这餐午饭,从午后才开始用,餐桌上安静得诡异。 “师姐,圣宫主实在是难得的刑讯奇才。”红姨一放下碗筷,就打算先到宫主那请个承诺,日后也好让刘梦然常去她那儿和她切磋。 “哦?怎么个奇法?”宫主放下筷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今儿我可是大开眼界,圣宫主一招一个,两个人犯什么都交代得干净,还立誓再不做逆天背德之事。”一向快人快语的红姨丝毫不理会比翼使的眼色,脱口就说,“圣宫主去了刑堂,看我们审了好半天,该交代的人犯都交代了,剩下了两个嘴硬的。临近中午,我们本打算下午再择他法,可圣宫主说让她审审,就只问我两个人犯之前是干什么的,有何喜好便立刻准备好刑具开始审问。” 红姨的脸色越发激动,仿佛回到了当时的刑堂:“先是对那个表面无所畏惧的人犯,让四堂扒了他的衣服,然后强迫他亲眼目睹别人一刀、一刀地划破他的身体。用圣宫主的话,怎么说来着?” “人最大限度的恐惧,不一定是死亡,而是面临死亡与绝望时内心的挣扎与将死的恐惧。”四堂主嘴角抽了一下,“圣宫主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人体各个部位受伤后的症状、每处受伤后可能引起死亡的方法,再亲自执刑,强迫人犯不断重复地体验着递增的恐惧和绝望。” 红姨连连点头,没瞅见宫主眼前的碗已经裂了一道缝,继续说着:“更绝的是审第二个人犯。此人早先有些地位,自命不凡被人羞辱后竟迁怒一方百姓,向百姓饮用的水源里投下时疫的毒,害了数百条人命。无论我们如何用刑,他就是不肯招出出谋者!圣宫主在旁边只观察了许久,便说他是个有癖的人。” “是洁癖,圣宫主解释是特别爱干净。圣宫主说此人犯即使受刑不皱眉头,但若有自己的血渍或者刑具的污渍落在他的身上,他回回皱眉。”三堂主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指头捏着袖口,指节发白,“圣宫主便让大堂主和二堂主搬来一箱虫子,先扔了一部分在人犯的身上,人犯立刻浑身颤抖,不停扭动。那副八面不动的嘴脸也开始颤颤巍巍。” “什么虫子?”陆总领的脸色已经沉到谷底,眼睛直直地盯着刘梦然,刘梦然依然心无旁骛地吃着她的午饭。 “蛆虫……”三堂主的嘴里挤出两个字。 陆总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正打算夹菜的刘梦然,手就悬在那里,终于抬头,看向了气得一脸通红的陆总领。 “圣宫主不是说蛆虫里含有很多的什么质,对人体无害嘛。”红姨一脸不屑地看着正要发火的陆总领,“她历劫的那个世界,据说还有人喜好吃这蛆虫呢!” 大堂主的脸色沉了沉,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堂堂洛宫审刑司的第一副手,哪种刑罚没见过,可“蛆虫”两字一再出现,他的脸色已经惨白。 二堂主则手捂住口,一副快要吐的样子。 “也不知那人犯是吓傻了还是怎的,竟也没立刻说出出谋者。圣宫主二话不说,举起装蛆虫的箱子,像泼水一样泼向了那个人犯。”红姨继续说着,这回连刘梦然都在向她使眼色,可红姨哪会在陆总领面前服软,“那厮还没来得及开口,圣宫主又让大和二把蛆虫塞进那厮的嘴巴,自己在一旁绘声绘色地描绘蛆虫爬进爬出、蠕动扭曲的样子,让那厮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吐着白沫一边闭眼使劲挣扎。” 说到“蠕动扭曲”时,二堂主冲出了主殿,外面传来一阵干呕声。 “那厮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一边喷蛆虫,一边高喊出谋者的名字,就那么没用地昏了过去。”红姨瞥了一眼殿外,“圣宫主真乃刑讯奇才,观察入微,又……” 红姨“又”字刚出口,却发现她已被不知何时抬头发功的宫主一把揪住了衣领。宫主面目狰狞,瞪着红姨的双眼布满血丝:“你要再敢让然儿去审讯,我就把你关进辉宇苑!” “辉宇苑”不是曾经供奉火蝶的地方吗?看来这个地方也是红姨的死穴,看她那一脸惨白的样子,真是一物降一物,宫主对宫里人可谓了如指掌。 就在刘梦然还在思考的时候,梅姑已经执起了她的手腕,在为她把脉。 不知宫主对梅姑对宫主说了什么,宫主摸了摸刘梦然的头,拦下要教育刘梦然的陆总领,让梅姑带刘梦然下去休息。遣散众人,独独留下了比翼。 “今日是什么日子,然儿这么不正常。”宫主看着屋内的责铆。 “比翼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猜想,今日,离月圆还有一日。”比翼低着头,不知自己这样说,会不会招来她的姑奶奶少宫主的气。 “今日,然儿没有再去宫门?” 比翼摇头。 宫主没有再说什么,只交代比翼把刘梦然休息的地方打扫一下,布置得喜庆一点。比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只有照办了。 夜里,被梅姑拖了一天的刘梦然,气不打一处来。 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见云淡风轻处,梧桐树下边,背身站着一人。 白衣依旧盛雪,金边勾勒,长袖在侧。只不过,该赏的人全当没有看见,径直路过。 被人一把抱住,刘梦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让小梦担心了。” 刘梦然依旧不语,只是使劲挣脱这个怀抱。 “我也想早些来,只是不想这样的自己,被小梦看见。” 刘梦然终于回头,却被眼前人从脖子往下的一道明显伤口给惊住了。 “这是谁伤了你?!”刘梦然满脸的震惊和愤怒,一把拉住来者,领着他进了屋。 “无妨,无妨。我们这些人,总归都是要受些伤的,若不是应承了小梦,我是不会来洛宫惹你担心的。” 刘梦然也不听他说,已经开始脱他的衣服:“雪影,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命就是我的。不论你身后有多少责任,可谁要伤你,就得经过我的同意,否则,我要他全家来陪葬!” 刘梦然的口气和脸上的狰狞让雪影叹了口气。 “小梦再脱我的衣服,我可就要对小梦负责任了。”雪影似笑非笑,一脸得意。 “负责任?你这身子,我不早就瞧了个干净?”刘梦然盯着雪影本该光洁的脖子上那道伤口,深得见骨,下手者定是想要雪影的命,“我都已经对你负了这么多责任,怎么,你还想抵赖?”幸好没有伤及胸口。 刘梦然帮雪影穿上衣服,想着有人来她这,怎么连比翼都没见着。看来这些人早知道雪影要来,故意避而不见的。 雪影握住刘梦然还在他领口的手,抱起刘梦然,走向床边。 “小心你的伤口。”刘梦然看了门口一眼。 “有小梦照顾着,什么伤口都会好的。”雪影把刘梦然放在床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天麟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到觉得我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等了这么些天。” 刘梦然完全不为所动,推开正欲俯下身子的雪影,挑起眉,扬起嘴角,一根手指挑起雪影的下巴:“别想扯开话题,说,谁伤的你!” 雪影苦笑:“除了魅影族,还有谁这么想除我而后快。” “那便是我高估了小白的功夫。”刘梦然的手指似点非点地轻按着雪影的唇,说不出的暧昧,“小白若是命给了别人,还不如让我折腾折腾,总好过了仇人。” 刘梦然把脸贴近雪影的脸,咫尺之间,她的唇已经碰上了自己压着雪影嘴唇的手指。透着手指的的红唇轻声笑问:“小白说,是吗?” 雪影的双眼眯了起来,本就莹亮的眸子,此刻在更显狭长的眼中目光流转,别样迷人。 刘梦然调皮地嘟起了嘴,隔着纤指的唇越靠越近。 眼波在流转,暧昧在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来咯!~ 第25章 告白 气息的交叠,喘息的渐起…… 就在唇即将碰到的那一刻,雪影的双眼忽然闭紧,眉头更皱在了一起。片刻之间,他的脸色立刻刷白。 这时,比翼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梅姑。 “你们……”刘梦然早已料到这些人,哪有那么乖巧。也不理她们,两手扶着已经毒发的雪影,让他躺在了她的床上。 “圣宫主,喂血。”梅姑简洁地说着,拿出了一根针。 刘梦然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在雪影勉强明亮的表情里,划破了手指,一皱眉,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梅姑说着,利落地给雪影把了把脉,又立刻开始给他整理脖子上的伤口,“你也太不把自己当人使了。” 梅姑的话说到了刘梦然心坎里,刘梦然连连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句:“以后当什么使,都是先想想,你的命是我的!” 梅姑竟然也点头,比翼在一旁偷笑。 梅姑交给刘梦然一个盒子,里面都是药丸。“这些吃了可以缓解毒发时的疼痛,不过……”治标不治本虽未说出,刘梦然却给了梅姑一个她都知道的眼神。 梅姑又交给刘梦然一个盒子,比翼打开,里面是膏状物。“这是给圣宫主抹伤口的。圣宫主回回都用匕首划口子,那随性的一划,口子过大,失血也会增多,对身体有害无益。” 刘梦然点了点头,见梅姑要走,正打算起身送她出门,却被她制止:“圣宫主行事果决,像萱梦师姐;但凡事不要太过,莫要伤了自己。” 刘梦然目送这位长者出门,在心里点了点头。 比翼见雪影此番毒噬已过,也退了出去。出门前,刘梦然冷眼瞪了比翼一眼,比翼惊出一身冷汗,乖乖地关好门,离开了。 看着雪影惨白的脸,刘梦然躺在他身旁,拉上被子,打算浅眠。 可谁知此夜难入眠,加上雪影后来又毒发了两次,刘梦然直到天亮,才缓缓睡着。合眼前,似乎看见了雪影的身子靠近,还没来得及思考,便沉入了梦乡。 雪影注视着已经睡沉的刘梦然,喃喃自语:“你就这么放心我……” 脑海中忽然闪过昨夜尽在咫尺的红唇艳眸,雪影俯下身子,在刘梦然的唇上浅酌了两下。 刘梦然似醒非醒,嘟起了小嘴。 雪影看着此刻在他身下沉睡的刘梦然,心底被一种情绪溢满。俯下身子,在刘梦然的唇上流连辗转。 身下的人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雪影轻挑舌尖,撬开了刘梦然的樱唇,吮吸与轻咬,那般小心翼翼,仿佛在品尝天底下最美味的盛宴。 身下的人儿也许感觉到了什么,张开嘴唇发出了一声嘤咛“嗯……”雪影乘隙而入,舌尖在甘甜中回味、挑动。 直到身下的人儿呼吸有些困难,脸色过分红润,雪影的气息也渐紊乱,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张迷人的红唇。 手指在红唇上轻抚:“我该怎么办……” 这日直到中午,洛宫的圣宫主才起身。 自这日开始,圣宫主之前的几大嗜好颠沛流离、残破不全。 午饭时分,洛宫主殿外人头攒动。皆因大家都想瞧瞧,让圣宫主无暇顾及他们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随着微风舞动,翻飞的裙角与白衣。圣宫主就这么落在了大家面前,只不过,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落了下来。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直愣愣地目送他们进了主殿。 “圣宫主……好像在睡觉。” “那个男子是谁啊?” 年长的宫众呵斥了几声:“那是贪狼族的族长,现今天麟国的盟友。你们休要议论,让宫主或圣宫主听了去,又或者只言片语传入了几位总领耳里,你们可想过后果?” 他的话点醒了围观的众人,宫主和圣宫主不好惹,嘴上不说、行动中维护圣宫主更厉害的几位总领……大家背上发凉,头顶冒汗,不消片刻,主殿外的人群全数散去。只留下主殿的守卫轻叹摇头,不知在感伤什么。 “这下可好了,赶明儿咱们洛宫,也要迎来大喜事了。”说话的正是一向快人快语的红姨。 众人也都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走进后殿的两人,只有比翼看着不知何时醒来了刘梦然,眼神复杂。 刘梦然的目光扫到比翼身上,比翼连忙低头给雪影添了一副碗筷。 “干娘,爹爹,梅姑,红姨。”刘梦然一个个问好,再次看向比翼时,比翼已经笑脸迎向二人,“这是雪影,贪狼族族长,想必各位已经认识了。”雪影右手抚着胸口,向已经落座的几位长辈鞠了一躬。 初冬暖阳透过垂顺的发丝,打在雪影的左脸上。淡金辉映间,雪影眼里的诚意、嘴角的笑,别样动人。 “都快是自家人了,还这么多礼数干什么!”红姨拉着刘梦然坐下,张罗着众人都入座,“圣宫主最厌礼数,你快是她的夫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陆总领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宫主脸上淡淡的。 席间只有红姨偶尔说几句,也没人接她的话,气氛有些诡异。 用完饭后,比翼问刘梦然,今日是否还去梅姑那陪那两个在排毒的孩子。 刘梦然还未回答,雪影抓着刘梦然的手,示意比翼带路。 再次来到五行医馆,才入正厅,雪影的眼神就变了。 “可是想起以前了?”刘梦然停下了脚步。 “梅姑已经尽力,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雪影的口气依旧云淡风轻。 “小白也已尽力,就不要再为过去自责。”主动拉起雪影的手,雪影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带着你重要的人,以后过上幸福的日子,比一百次忏悔过去更有效,比一千次感叹现在的自己无能都有用。” 雪影轻叹了一声“怎么小梦,什么都知道”换来刘梦然的娇笑,他握着刘梦然的手紧了紧。 来到伟泽和雨泽日日排毒的屋子外,刘梦然又打算一如从前般站在门口感受、陪伴。 雪影看了看刘梦然,又看了看比翼。见比翼一再摇头,雪影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就在刘梦然立刻冲上去准备责怪雪影鲁莽的时候,她的眼和里面的人交汇了。 一个更大的药桶,一位轮值的医众;两个瘦弱的孩子,两张震惊与感动交织的小脸。 刘梦然就这么愣愣地,忘了责怪,忘了关门,忘了该说什么,忘了把伸出去的手收回。 挂在心头的两个孩子强忍痛苦,对着她努力牵扯嘴角的笑,让刘梦然心中的坚定再次绷断,不住滑落的泪水,如此明显地暴露了她的表情,她的情感,她的脆弱。 雪影从身后抱住刘梦然,半推半就着,把刘梦然送到了越来越震惊的孩子身边。 “小梦和两个孩子,都彼此牵挂,又何须强忍心中的挂念。让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好、对方的爱,对小梦,对他们,都是莫大的鼓舞。”雪影的声音渐渐退开,轮值的医众也把门合上退了出去。 刘梦然什么都没有说,不顾两个孩子“姑姑,有药味!”“姑姑,我们不疼!”的呼喊,一把抱住两个孩子,埋在他们小小的肩头不断流泪。 房间内依旧药气冲天、水汽弥漫,只有正中还在不断颤抖的三个肩膀依稀可见。 不知过了多久,刘梦然终于抬起头来,她是第一次哭得如此痛快。 “伟泽、雨泽,姑姑以后,一定不让你们再吃苦!” 早已泪流满面的伟泽伸手帮刘梦然擦了擦眼泪,泣不成声的雨泽也轻轻拍着刘梦然的后背,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泪水滑落,不断地点头。 刘梦然平复了情绪,打开房门,唤了医众进来,问了问两个孩子的情况,知道他们只要再熬几天便可把梅花烙的毒性全部排出,心里踏实了不少。 转身冲着两个孩子扯出一抹笑容,却换来雨泽带着啜泣的一句“姑姑笑得……比哭还难看。” 刘梦然再次转身抱了抱两个孩子,在他们耳旁说了声“加油”,退了出去。 或许是料想到自己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十分骇人,为免难堪,刘梦然一出门就扎进了雪影怀里,无论比翼如何探询,就是不给她看。 雪影告诉比翼,他和刘梦然晚上就在她的院子用饭,抱起难得一回的“缩头乌龟”,回了她的小院。 月圆之夜,雪影心疼刘梦然红肿的双眼,非要她先睡;可刘梦然知道,此刻她双眼疲累,若睡过去就会像昨夜一样睡死,难免不查雪影毒发之时,便不肯睡。 两人在争执间,雪影毒发了三回,各自一夜无眠。 月圆后夜,雪影一再地挑起话题,无奈刘梦然如何都不接嘴。 折腾到几近黎明时分,刘梦然的精神依然抖擞,盯着雪影的目光分外亮眼。 “小白。”刘梦然正襟危坐,“你可愿意娶我?” 雪影没想到她忽然来此一说,专注地注视着刘梦然,躺着没有说话。 “可是嫌弃我,所谓不洁之身?”刘梦然依旧盯着雪影,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雪影忽然坐起身,抓住刘梦然的肩头,脸上的表情不怒而威:“我不想听到小梦贬低自己!” 刘梦然突然出手推了雪影一掌,雪影已经毒发两回的身子就这么倒在了床上。 刘梦然翻身一坐,极其暧昧地跨坐在雪影的腰间。“那就是愿意咯?” 雪影的眼神更为严肃了:“小梦,不要乱来!” 雪影正打算起身推开刘梦然,却发现身上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扯开了她的外披和外衣,仅剩的里衣也滑落到肩头,酥胸软骨,若隐若现。 刘梦然乘雪影盯着自己发愣之时,把脸凑向了脸色已经不同的雪影,身子也贴了上去。 “小白,你是喜欢我的吧?”刘梦然的手抚上雪影的脸,身子已经几乎贴住了雪影,雪影浑身的肌肉似乎都绷紧了。 雪影一手抓住刘梦然的手,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句:“你在玩火!”便用另一只手冷不防地从刘梦然的脑后按了下去。 两唇相碰之时,浓情蜜意之间。刘梦然感觉雪影快要把自己吞下去了,唇在他的口中被疯狂的吮吸、舔咬;喘息越来越重之时,雪影的手滑向了刘梦然纤细的后背,光滑幼嫩的肌肤那种贴合手掌的触感,让他再次流连忘返。 刘梦然的唇间溢出了情不自禁的叹息。 雪影却在叹息声后,眼中的狂热和激动渐渐收敛,推开刘梦然,大口地喘气。 “不能!” “什么不能?!”刘梦然看着努力控制情绪的雪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破天荒的主动示好主动靠近,却换来他的连连推诿,“你是不能还是不行?!还是,你根本只是玩玩而已,反正你们这里的有地位男人,都是妻妾成群!” 听着刘梦然几近歇斯底里地质问,雪影在梅姑的药丸帮助下似乎恢复了一些体力,一把抱起刘梦然,把她放在床上,认真地说道:“我不能就这么要了你。” “你知道吗?你知道的,我,需要你,现在需要你……”刘梦然的情绪似乎压抑到了零界点,看着雪影丝毫不为自己所动的决绝,刘梦然猛然起身推开了雪影,“出去,你给我出去!” 雪影眼神复杂的看着床上在强忍泪意的人儿,握紧了拳头,起身走了出去。 刘梦然看着已经合上的门,把床上的枕头、被子一股脑地扔向了门口。 手摸到床上那把匕首之时,匕首的寒光晃在刘梦然的脸上,泪水,不期然而至。 第一次告白,第一次主动渴求别人,竟也是这样的结局。 换了的世界,依然真实的命运;心,唯有不变,才能万全。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码得我各种纠结…… 第26章 回去吧 不知睁眼枯坐了多久,直到比翼破门而入。 看着床上一脸冷意的刘梦然,比翼静静地走到床边,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刘梦然的手里。 垂眼一看,竟然是一封信。 刘梦然看向比翼,比翼却只说:“他也有他的难处。” 刘梦然摇了摇头。她何尝不知道,他的家人,他的族群;他的毒,他的身子…… 也许是她要求太高,以为他会是一个不在乎她的过往、包容她的恶劣、永远和她并肩同行的此生依靠…… 要可惜,要可叹,还是嘲笑可悲的命运吧。 刘梦然把信还给了比翼,在比翼的再三推搡下,忽然搂住了她的手臂:“连你也,不理解我吗?” 比翼停下了动作,哀怨地看着刘梦然,在她的身旁坐下了。 “若你铁了心地跟着我,便不要再说什么。我必定待你如至亲!”刘梦然注视着比翼的双眼,比翼没有丝毫回避,眼里的肯定也是十分明显。 “该回去的都回去吧。与命斗,需要实力和耐心;与天斗,勇气和决然更是必不可少。”刘梦然把匕首放下,起身下床,“以后的日子,我们都需努力。各自的打算,只有让时间来证明了。” 比翼低下头,给刘梦然披上外衣便退了出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比翼再次回到房里,却看见刘梦然如之前那般站着,似乎一个时辰从未动过。 “唉……”比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人,都是这样的固执,行为又是这样的相似,这份情意……” 刘梦然闭上了眼睛,比翼也没有再说下去。 “不要告诉任何人‘火蝶’的真正解法。”刘梦然叮嘱着,“我们所有能把握的事情的主动权,应该永远在我们手里。” 比翼点了点头:“少宫主可要休息一下?” 刘梦然直接说着:“稍后要辛苦比翼,去存息楼整理一下天麟、地恕、魅影、贪狼的各种信息,所有你认为有用的,全部理出脉络,简洁地口述于我,再把其中重要细节记录下来,以备我这两日查阅。”比翼应允着。 “下午的时候,比翼再去一趟五行医馆。仔细询问两个孩子的情况,包括他们身体的状况、如何调理、日后适不适合习武等等。”刘梦然一口气交代了数十件事。 比翼一一默记于心,她也清楚地知道,她的少宫主已经有了决心和决定。 连续三日深居简出的洛宫圣宫主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让洛宫众人心里踏实不少。 可任何人都能明显的感觉出,依然冲着他们笑意盈盈的圣宫主和之前已经大有不同,那浑身上下渗出的,都是彻骨的寒意和拒人于外的冷峻。 今日的午饭饭桌上,多了两个小小的身影,也只有看着他们的圣宫主,面上柔和不少。 “看这两个孩子瘦的,寻常人家的十岁孩子都该有这么高了。”红姨一手比划着高度,一手忙不迭地给两个孩子夹菜。 就连一向严谨的梅姑都对这两个孩子赞赏有加,听说平日里在五行医馆的饭菜里没少给他们加营养,还特地让人给两个孩子搭配着每日的饮食。 两个孩子是懂事的,大口的吃着饭菜,已经有些肉感的脸蛋也红润可爱,煞是惹人喜爱。 刘梦然摸着伟泽和雨泽的小脑袋,自己却一口都没有吃。 陆总领劝了几回,刘梦然只是笑,又推劝着宫主和陆总领多进食。陆总领一时无法,只得看向宫主。 “你们两个小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宫主忽然问起伟泽和雨泽来。 伟泽从饭碗里抬起头,又长高了的小身板站了起来:“回宫主的话,我想回天麟,找师傅学武。不论报效国家还是保护姑姑弟弟,我要我更强大!” 伟泽坚定的声音在后殿内回响,刘梦然看着他的侧影,想着他长大后的样子,也定是个可以依靠的好男人。雨泽却在此时低下了头。 宫主点了点头,又问:“你师傅,就是我的徒弟欧阳甫吧?” 两个孩子都各自点头,雨泽突然从椅子上跪在了地上:“弟子刘雨泽拜见师公!”伟泽一听,也赶紧跪了下来。 “我到不是要你们行这礼数、循这规矩。”宫主笑得灿烂,和也在笑着的刘梦然对视了一眼,一人扶起了一个孩子,“你们姑姑心疼你们,一直没有说,我就告诉你们吧。若学武,除非你们天赋秉异,否则已你们如今的年纪、如此的身体底子开始习武,也难成武林佼佼者。” 伟泽的拳头握在了一起,雨泽再次低下了头。 “姑姑到觉得,你们既执着于习武,武术既能健体又能傍身。在那个国家,那座皇宫,在你们的未来里……武功,都是重要的生存本领。所以,你们应该习武,而且越快越好。”刘梦然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感觉他们的肩膀放松了一些,才继续说到,“但人不能总执迷于喜欢和需要,为了生存也好,为了理想也罢,再学一些其他技能,也是必不可少。” 伟泽思虑了片刻,眼神在后殿内的一众人之间徘徊了一会,终于开口:“文治武功,我和弟弟都是要学的。我想再向红姨娘学习审人问心、察言观色之法,既与习武有一脉之城,又能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红姨此刻脸色阴沉,严肃地看着伟泽:“你小子可听闻过我红姨的手段?” 伟泽的拳头又握紧了些,再次点了点头。 “和我学,既要吃苦又要遭罪,磨身事小、砺心更甚,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不怕!”说着,伟泽应声而跪,跪在了红姨面前,他那笔直的脊背,彰显着坚定的信念,“求红姨娘教我!” 红姨已有些激动,连忙扶起伟泽:“好,好!有我红姨一天,定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我又多了这么个俊俏坚强的徒弟。” “只是这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你只需好好跟着你姑姑,定能大有所成。”红姨心情大好,冲着刘梦然眨巴眨巴眼睛,刘梦然欣然点头,向红姨颔首。 “那你呢?”刘梦然的手拉住雨泽的小手,“雨泽又有何打算?” 雨泽终于抬起了头,眼里闪烁着皎洁的光芒:“我要向梅姑习得问医解毒、下毒断症的本领!” 梅姑听雨泽一说,淡淡地到:“你不一定合适。” “不一定不表示学不会。”雨泽接得坦然,也学着伟泽的样子,跪在了梅姑面前,“梅奶奶,我知道您不会收我为徒。若您肯教我,雨泽虽医理不通,但必然加倍努力,争取笨鸟先飞不丢您的颜面;您也看出我医心不纯,我确实不为救死扶伤,只想护着我重要的人。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说完,雨泽向梅姑磕了个头,在他第二个头还没磕下去的时候,刘梦然也随他跪了下来。 “梅姑,这两个孩子我视如己出。虽没有当他们亲娘的缘分,但也想他们日后不受人欺凌、更能得偿所愿。还望梅姑成全。”梅姑立刻把刘梦然扶起,比翼也在一旁搀扶着。 “既然圣宫主说了,那我收雨泽为挂名弟子。我在时,由我亲自教习;我不在时,就交由我的一众徒弟,几位医众们轮流教他吧。” 陆总领看了看两个孩子,把雨泽拉到身边:“我怎么觉得雨泽也并不喜欢学医呢?” 雨泽想站回刘梦然身边,但挣脱不了陆总领的怀抱,看了刘梦然一眼,见她点头,雨泽才缓缓说到:“喜欢不喜欢,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需要就好了。我们兄弟两个,哥哥学了,我就学他不学的。我们要成为两只互相弥补的老虎,这样,任何人都不可能战胜我们!” 伟泽听了这话,走过来拉起雨泽的手。 “我还要学琴棋书画,万一日后有人用这些来羞辱我们,或者里面有些什么……” 刘梦然从身后搂住两个孩子,打断了雨泽的话。 宫主满意地看着搂在一起的三个人,忽然开口:“那然儿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后殿内的众人皆是一惊,全数看向面带笑意的刘梦然:“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便是越快越好。” “干娘和爹爹应该在洛宫坐阵,做女儿坚强的后盾;顺便了却女儿让您俩比翼齐飞、颐养天年的心愿。”刘梦然看向正欲开口的陆总领,把他的手覆在了宫主手上,“至于宫中诸人,我也早已思虑了一遍,有了打算。这不正准备和干娘商量一下,就被您看出了端倪。” 宫主示意众人下去,比翼第一个领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下去了。她知道,她的少宫主,一定会带上她。 红姨一步一回头,走到门口处狠狠扔了一句:“这次再不让我去,我就把审刑司的人犯和有干系的人都分尸、挫骨了……”可在宫主的怒视下,红姨原本凶恶的尾音散去,竟有了几分凄楚地走出了后殿。 梅姑一直走到门口才回了次头,对着刘梦然说了句“你必须带上一个医术高明的人随侍。梅琳身在宫中又有诸多牵绊和顾虑,照顾圣宫主和两位王子,是远远不够的。”直到刘梦然报以一个了然的点头,梅姑才潇洒地步出了后殿。 其他一众主事从后殿鱼贯而出,心里不知都在盘算些什么。 陆总领坐着,一动不动。 “早就猜到,爹爹定是会有千般叮嘱、万般嘱咐于我的。”刘梦然挽起宫主和陆总领的手,“我却想请爹爹告诉我天麟朝中的格局,一众朝臣、后妃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及他们的脾性。” 陆总领拧了拧刘梦然的俏鼻,宠溺道:“怎么你就不问问刘定渊和高太后的?” 刘梦然“哼”了一声,陆总领便自己接话:“那可要说上几个时辰才够呢!” “那然儿就叨扰叨扰干娘,今日我们都睡在干娘这里,可好?”刘梦然一起身便往后殿后面的宫主寝殿走去,就好像自己时常睡在这里。 宫主和陆总领看着刘梦然的背影,靠在一起,笑了。 有个这么聪明、睿智的女儿,只要相信她、理解她、支持她,给她天空让她飞翔…… 第27章 归途 洛宫宫门处,熙熙攘攘一群人。 一辆大型马车停于众人正中,一身华服的女子此刻正眉头紧蹙立于车旁。 “离天麟皇宫还有几日路程?” “回圣宫主,以我们目前的队伍和物资……少则五日。”比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人和物,在心底叹息。 “五日?五日我都要穿得如此‘隆重’?”刘梦然心里憋气,身子又因这繁复而不便的衣服而极度烦躁中。 放眼望去,以刘梦然为中心,这个即将出发的队伍扩散开去,说不出的怪异。 马车后方,是一字排开的四匹马儿,马上坐着四个姿势各异之人,定睛一看,洛宫陆总领其下天地库司库房全数到齐。 刘梦然的目光扫过马背上的众人,向着陆总领投去了哀怨:“爹爹,您把四位库房都给了女儿,洛宫怎么办?天下钱银之事怎么办?不要和女儿说您一个顶四个,这不是置女儿于不仁不孝之地嘛!” 陆总领把脸撇向宫主,宫主摇了摇头。 “那然儿总该留下一位,皇宫有如战场,战场更凶险莫测。精于算计的人,多几个留在身边总是好事。”陆总领走到刘梦然身边,摸了摸她的头,眼睛有些发红。 刘梦然没再说什么,眼神在四位库房身上来回打量。 “那就辛苦罗叔陪我走一趟吧。”刘梦然看向正躺在马背上的罗叔,四人中也只有他,露出了一幅最不上心的样子。可听了刘梦然的话,罗叔到正经八百地端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刘梦然,朝陆总领颔首,便目视前方。 其余三位库房一下马,便有三个人飞身坐在了马上。比翼一声呵斥,三人立刻在马上各自换了姿势,眼神在空中交汇,电光火石间,似有就要开打的意思。 还能有谁,不就是存息楼的三胞胎主事吗? “你们三个都给我下来!”比翼气得一脸通红,昨儿夜里才交代他们的事,这会子就装疯卖傻,个个都来给少宫主添乱。 “圣宫主上回才脱险境,如今再次以身犯险,只有比总领不能护以完全!”立辉说得义正言辞。 “放眼望去这一圈和圣宫主同行的人,妇孺老幼。”立诚伏在马上,眼睛半睁半闭似要打盹,他的眼睛瞄到在马车两旁杵着的五行医馆、审刑司俩男,嘴角扯出一个坏笑,“要么便是不解风情的木头,怎能应对入朝入世后的复杂局面?” 只有立轩没有开口,也同罗叔一般,手执缰绳目视前方。 刘梦然瞅着这三胞胎都是一幅“你杀了我我也不下马”的神色,在心底发笑。看着比翼越急越无可奈何的神情,刘梦然无奈地拖着她的镶金长裙艰难地走到三人马前。 三胞胎或是没想到,素来不怎么搭理他们的圣宫主竟亲自来劝他们,都正了正神色、换了换姿势。 “你们三个,给我下来!”刘梦然笑着怒喝,三人脸色微变,姿势却未动,“难道你们打算居高临下地和我说话?”略带怒意的声音一起,三人均感觉背后若干道寒意十足的视线射过来。 三胞胎立刻下马,恭顺状随着刘梦然走出人群,来到宫门旁。 立诚不时地回头偷瞄,眼见宫主和一众总领目光如炬,顿觉背生芒刺,不自觉地夹紧了身子。 刘梦然见状,轻笑连连:“平日里觉得你是只裹着猴皮的狐狸,今日到也稀奇,狐狸尾巴也有夹起来的时候。” 立诚有些窘意,立辉在一旁笑得隐忍却表情夸张:“圣宫主果真眼神犀利、言语精辟!再没有比这概括更贴切的了。” 倒是在三人中一向沉稳的立轩看了看自家兄弟,向刘梦然颔首:“圣宫主把我们三人领到偏僻处,可是有要事要交代?” 刘梦然看向远山,虽已是初冬,却是满目的苍翠。除了上山时瞧见的冰山能与这季节辉映,便处处都是生机了。 “如果你们要跟着我走,那我就告诉比翼,你们三个都觊觎于她。”轻描淡写的话,却惊得刘梦然身后的男人们一脸僵硬。 “我们,都是真心的。”一直冷静自持的立轩却第一个亲口承认了。 “真心?不是打赌争胜?”刘梦然也没等他们开口,“我来到这个世上,比翼如同我的亲姐妹。她这个丫头心细,却在某方面粗枝大叶,难免不查。你们真心也好,争胜也罢,她可是把你们视作最信任的伙伴,可你们若是伤到了比翼,别怪我心狠手辣!” 刘梦然话里的狠绝,让三人俱是一震。他们刚要开口,却被刘梦然打断:“承诺什么的,最是空谈。殊不知朝夕间,人与事就可发生巨变。你们若真心爱护比翼,便好好待她、支持她、理解她。” “你们若跟着我去,存息楼的事如何办?没有了灵通的消息,我们如何在困局中立于不败?不要还像个毛头小子不顾后果不看全局,难不成,你们打算让比翼跟着这样的你们中的一个?将来陷于危难?!”刘梦然连连质问,三人全部低下头去,手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我知道,你们心向比翼便也会忠于我。我只能告诉你们,日后你们三人要加以利用你们自身难得的身体条件,轮流到天麟国都去与比翼联络、轮流在外抛头露面。试问,谁人能知我们的计较和打算?” 刘梦然的笑意挂在嘴角,三胞胎连连点头。他们忽然发觉,他们的圣宫主比洛宫任何一位主子都要厉害,人人皆在她的谋划、算计之中,却又甘之如饴、受之有益。 刘梦然转身,看着还在马车旁注视她的众人:“走吧,不要让大家担心。不要忘了,我们始终是一家人。我也拭目以待,我的好比翼能有好的归宿。” 三人心底各自打算着,却被这番话点醒了,是呀,比翼如今最最看重的,只有圣宫主,只要圣宫主舒心了,直接把比翼配给他们中的一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众人看见兵不血刃的圣宫主带着方才还各怀鬼胎的三胞胎离开,这半会子功夫,三个人都恭顺地跟在圣宫主身后,再没有谁提出一定要跟从了。 比翼越发崇拜地看向刘梦然,刘梦然拉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车夫刚坐上车,几人落在了车前。正是一直在默默注视却不曾开口的宫主和陆总领。 “然儿,此去一切小心,若有难处和困境,定联系洛宫!就算是刀山火海,爹爹也一定会赶去助你!”陆总领的眼圈又红了,想来也是,这么些年,刘梦然也从未真正意义上离开过他。 刘梦然叹了口气,推开马车门跪在了马车上。 “然儿也祝愿爹爹和干娘永结同心、身体安康。”说完,刘梦然磕了一个头,宫主搀住她,没让她再磕下去,“然儿此行虽有些凶险,但爹爹和干娘为然儿铺垫、准备如此周到,又有洛宫众位主事鼎力相助。不是然儿吹嘘,定鼎世界都绰绰有余。” “然儿什么都不怕,因为我身后永远站着干娘、爹爹、梅姑、红姨还有洛宫众位不是亲人待我更胜亲的人。遇些挫折、失败甚至打击总是难免,你们莫要忧思过重。”刘梦然拉住宫主的手,看着宫主眼角的浅纹摇了摇头,“也请二位牢记:你们是我刘梦然心头上的人,你们幸福安康,我才有坚强走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梅姑给马奔准备的各种随行草药、炼制好的丹丸、一众不同功效的毒已经塞了一辆小马车;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连日来为我们所准备的一切,已经让她脸色大不如前,这让我如何能放心得下?”刘梦然的目光撇向各自站于两侧的梅姑和红姨,两人俱是一愣,“红姨就更加不顾自身,就差没把审刑司的那些密宗、刑具全数塞给洛三。且不说洛三那副哭笑不得的脸和那两车都装不下的刑具,单红姨这不顾一切的气势就没把然儿给吓死,若我真有什么事,红姨是不是会不顾一切地伤人伤己,再让然儿追悔一生呢?” 梅姑没有说话,红姨竟然也没有争辩什么。 众人见圣宫主不怒而威的气势更胜宫主,责备起总领来,总领竟连半句辩驳都没有,心中对圣宫主的崇拜更胜一分。 “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他们几个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事。洛宫是然儿的家,我们会全力守着你的家,等你回来。”宫主摸了摸刘梦然的头,刘梦然听到“家”字,一把抱住了宫主,不自觉地蹭了好几下,“以你的睿智和果决,我再没什么好叮嘱地,只写了一封信放在你马车里的小榻下。你烦心时、拿主意时不妨看看,以作参考。” 日头已经有些西陲,宫主命众人往后退,刘梦然一行数十人、三驾马车,浩浩荡荡地向洛宫山下走去。 透过窗棱,刘梦然忽然对着越来越小的身影大喊: “爹爹与干娘要等然儿回来再请大家喝喜酒啊!”一阵哄笑传来,刘梦然又笑着补上一句,“干娘肚子里的宝宝,可要让然儿来取名字啊!”刘梦然的四周立刻想起各种抽气声、咳嗽声。 “梅姑,梅琳姐姐我会给你照料着,洛宫里的亲人们,就交给您了!” 只见一只百灵鸟落在窗上,比翼抓起一看:“是梅姑。” 刘梦然想了想,一抹奸笑爬上嘴角:“红姨!我会在天麟给你多物色几个上好的男子,待到我们重见时,也让红姨醉生梦死一回呀!” 洛三一听,险些没从马上掉下来。他一脸震惊地瞅了刘梦然一眼,见刘梦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连忙撇开头去。 人影已经渐渐看不清楚,却又有一只百灵鸟飞来,比翼伸手一抓,大笑起来。 “红姨说了什么?”刘梦然问着。 “少宫主料事如神!红姨说:她不喜欢有女人味的男子。”说完,比翼又笑了起来。这下,马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你们两个小屁孩懂什么?”刘梦然心情不错,打趣两个孩子。 伟泽的身板硬朗了许多,刚想站起身争辩两句,大约担心又被刘梦然捞着话柄,只是咬紧牙关吃吃地笑着。 雨泽把以有些长的头发随意一甩,不屑地说:“不就是男欢女爱之事嘛,我们早就知道。” “哦?”刘梦然一脸的兴致。 雨泽有些得意:“且不说宫中王子十岁便有教习的侍女要教这些,就是宫中那些偷情的侍卫和侍女,我们兄弟俩都见了几回。”说话时,那粉嫩的小脸上红光满面,眼里闪闪发光。 “看来我的雨泽和伟泽,还算得上是半个过来人了。”刘梦然的笑意更深了。伟泽有些担心地看向雨泽,雨泽到越发神气地点头。 “那雨泽可有想要欢爱的女子?”刘梦然的眼波流转。 “没有。”雨泽一副“我怎么会有”的表情。 “那雨泽觉得欢爱之事,可好?” 雨泽愣了一下,见刘梦然瞅他的眼神有些不信他,立刻说了句“好”。 “既是喜欢此事却没有想要女子……”刘梦然故意拉长尾音,“看来雨泽喜欢的,是男子。” 此话一出,车里车外一片笑声。 雨泽的脸上霎时姹紫嫣红,一张小嘴在笑声里越翘越高,却没有丝毫服软的意思。 “那以雨泽‘丰富’的阅历,想必日后应对此事也是手到擒来吧?” 刘梦然有些赤/裸裸的眼神,晃得雨泽有些心虚,伟泽一把拉住雨泽,可雨泽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下回让这几位功夫高强的爷爷叔叔带上我们,我们一起去观摩你父皇的欢爱好戏,也让你姑姑我长长见识、学学此事才好呀。”说完,刘梦然一把抓住往里缩的雨泽,“到时也要雨泽为我们解释、指点一二,好让我们这些个‘门外汉’看出个门道才好。” 雨泽羞愤难当,只觉又中了这个奸诈姑姑的计谋;可这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去的,又不好发作,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大不了,不看父皇的,日后看我的。” 一阵大笑声在这个行进中的队伍中爆炸开来。 日头西下,余辉普照。 密林间笑声连连,就连密林中栖息的动物们都探出头来四下张望,想瞧瞧这鼎沸的人声中该是有多么快乐的人儿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以表对亲们支持的感谢。请大家稍等哦!~ 第28章 迎接 袅袅炊烟在山道中升起,夹杂在晨雾中,迷蒙一片。 此刻的刘梦然难得早起,眼神迷离地注视着身侧的悬崖,不知是否在猜想万丈深渊中的美景佳色。 “少宫主,外面凉,到马车里来吧。”比翼担忧地看向刘梦然,她刚照顾两个孩子洗漱早点后,便又开始担心已经在外站了很久的少宫主。 自从前夜刘梦然在马车中躺下时发现了宫主给她的留的信。从初看时为那厚厚的一叠信纸苦笑了一会之后,再没有笑过。眼眶越发发红的她,最后连信都没有看完,便草草收了信,招呼众人休息。 可比翼知道,一定是宫主那一反常态的絮叨让少宫主心中酸涩萌动、感动到难以自拔。才有了这一日来的惆怅。 雨泽揉着眼睛,来到刘梦然身旁,拉了拉刘梦然的手,有些没睡醒的眼睛闪烁着晶莹:“姑姑,进马车里吧,不然着凉了,我和哥哥又要担心了。” 刘梦然摸了摸雨泽的头,随着他回到马车里。一上车,刘梦然靠在了比翼身上,一把搂过两个孩子,轻轻地拍着他们的臂膀。 众人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开始又一日的旅程。 “还要多久才能到天麟?” “两日便可到天麟国境,若要到国都,得需三日。”比翼轻声回答着,晨露寒冷,她给刘梦然披上了一件披风。 “这么慢?”刘梦然不经意的一句,车里车外的人都眉头紧蹙了起来。 洛三来到马车边,从窗口探进半个脑袋:“圣宫主若要加快行进速度,要么整理行礼,丢弃相较之无用的,然后加紧马车和马儿的脚程,可以快上一日到达;最快的,左不过是我们都骑马,可快上一日半到达,让马夫驾驭马车稍后跟上便是。” 比翼看了洛三一眼,说到:“少宫主和两个孩子都不会骑马,即便和我们共骑,身子吃不消不说,马额外负重奔跑,能跑多快?” 刘梦然不置可否,看向窗外。 只听雨泽也在小声嘀咕:“若没了武功高强的众位长辈保护,我们的马车会不会在半路被人劫了去?洛宫这回给姑姑带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刘梦然静默了片刻,命马车停下。她把洛宫几位这次随行的主事都喊到了跟前,自己也坐在了窗边。 “罗叔,你不好奇我为何请您和我走这一趟?”刘梦然没由来的一句,马车旁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不瞒圣宫主,我们三人对此都很好奇。”罗叔答得坦然,对这个一直捉摸不透的圣宫主这几日相处下来,到有了些近乎的感觉。 刘梦然垂眼浅笑,半晌才缓缓开口:“罗叔到是个会演戏的,装着满不在乎去与不去,却是四位库房中收拾得最齐整,包袱打包得最结实的一位。” “圣宫主观察入微,罗朦佩服。”罗叔抱拳笑着。 “当然,这只能证明罗叔想随去天麟,却不足以让我决定选您同往。”刘梦然眯着眼,注视着罗叔的表情,“罗叔在天麟国都有放不下的人或事吧?” 罗叔的手颤了一下,刘梦然继续道:“罗叔这个年纪竟然还随身带着发簪这类的女子之物,只能是妻女或是曾经错过的良人了。” 刘梦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有罗叔那抱拳的手还未收回,似乎陷入了他的思绪。 “洛三嘛,就不用我说了。”刘梦然星眸闪动,“跟着我,才能如你的愿。或者说,你们跟着我、照顾我、保护我,那就是我的亲人伙伴,帮你们就是帮我自己。” “圣宫主是何时知晓我的夙愿的?”洛三这个闷葫芦今日的坦然与果决,让刘梦然很是欣赏。 “试问有几个人能受得了红姨的意志摧残,何况加上我那日的心灵拷问,也就只有时刻要呆在她身边的人才会一直忍受我的折磨吧?”刘梦然拍了拍一直往窗外探头想看什么的雨泽,“也难为你这么多年的坚持、坚定。就冲这点,我也会尽力助你。” 洛三抱拳,倒是罗叔醒过神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洛三,又恍然大悟地看向刘梦然,不断地摇头:“看来还真如圣宫主早先所说,咱们洛宫的人,情爱之事多有不顺。” 刘梦然笑了笑,转向马奔:“至于马奔,简而言之,你对了我的脾胃:性子好,沉静稳重,处事周详。观察你待这两个孩子,便知你是个实心眼的人。我最是欣赏的是你的执着,那种梅姑也赞叹的对医理和毒术的执着。” 马奔刚想说什么,刘梦然打断他:“医术什么的,只要加以锤炼,暂时的落后算个什么?我又得了梅姑的密宗,全部为你所用。以你的勤奋与聪慧,假以时日,五行医馆都归你主理也不是没有可能。” 比翼用带着的炭点了暖炉塞进了刘梦然怀里。 “带上你们,你们性格不同、作风不一年龄也不重合,我想要办点什么事,有你们为我精打细算着,还愁办不成吗?”刘梦然的双手在暖炉上摩挲,“待到我们如日中天之时,我们的事,又何愁办不了呢?” 三个男人,至此,完全臣服于刘梦然麾下。 刘梦然又道:“几位看,咱们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多久能到天麟?” “只有我们各自整理东西,减轻负重再行,能快上半日。”罗叔看着升起的太阳,凝视前方。 刘梦然点了点头:“再调整一下作息,几位辛苦一下轮流进我的马车来休息。不要谈什么男女有别,于我们,你们是叔,是兄,是亲人。孰轻孰重,你们定能知晓。” 马奔已经去收拾东西了,不消片刻又飞身来到马车旁,塞给比翼和两个孩子一些药材,嘱咐比翼午后把这些按配方炖了,可以暖身御寒。刘梦然又嘱咐他弄几个可以增强体质的药膳方子,这几日大家辛苦要格外注意营养。马奔应声而去。 洛三已经抗了一包东西过来:“圣宫主,这些东西扔了可惜,您看如何打算?” 刘梦然赞赏他们的效率,想了想,说:“洛宫一向乐善好施,我们就以洛宫名义,沿途赠予需要他们的人吧。” 比翼一直默默看着,直到大家各归其位,她才幽幽开口:“少宫主可有想过自己?” 刘梦然没有说话,第一次,摸了摸比翼的头。 两个孩子紧紧拉住刘梦然的手,目视远方。 马儿狂奔,车儿飞驰。在山间和官道上飞奔了一天半,又是入夜时分。夜色浓重,听从众人意见的刘梦然停止了狂奔的队伍,在一个村庄旁休息。 夜深人静时,比翼忽然起身,惊醒了浅眠的刘梦然。刘梦然见比翼他们四人都已起身,手上各执武器,严阵以待。 “护国公主好悠闲,半夜三更还在赏景。”不知哪里传来的女子声响,刘梦然把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 一抹笑爬上嘴角,众人目光如炬:“怎比得上不远千里赶来陪我赏景的人,这般热情迎接,让我好生感动。” “那就送你们到地府去赏景吧!”另一个男声响起,四周立刻刀光剑影。 比翼和罗叔护在刘梦然身旁左抵右挡,刺客已经死了不少。 洛三不愧是红姨调教出来的,出招又快又准,他的目标,是站在人群身后的那个人。 不知哪里飞喷的血渍,喷在了刚刚醒来的雨泽脸上。雨泽慌乱中睁眼,看见一个刺客从背后刺向伟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要伤害我哥哥!” 罗叔连忙回身去挡来剑,却被身前的人偷袭得手,匆忙间只用手挡了一下,右臂上深可见骨的口子上,鲜血直流。 “地府我已去过,还是你们滚去地府开开眼界吧!”刘梦然怒目圆睁,大吼起来。 此时,不知何时已经隐匿的马奔从刺客背后窜出,一边躲闪刀剑,一边向他们的面门撒了什么,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响起。若不是用自己人做肉盾,连那个刺客首领也险些中招。 “你们使毒?”刺客首领眼里杀意尽显。 “怎么,你既知道我是护国宫主,就该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今天我洛宫的人受了伤,你要么杀了我以绝后患,否则,我必叫你们要生不得,要死不能!”刘梦然狠话一出,拉着勉强能握住剑的罗叔和两个孩子退到比翼身后。 “都给我杀!听到那个婆娘喊了没有,他们不死,就是我们亡!”顷刻间,四周杀意更胜,刺客们的下手更为果决,刺客首领也加入了战斗,“杀了他们护着的那个婆娘和他们身后的孩子,我们也算不虚此行。” 刘梦然第一次感觉到热血沸腾,看着罗叔还在勉强招架之间,更加无奈于自己没有武功。也许是感觉到了刘梦然巨大的情绪波动,她手腕上的黑莲手镯萌出淡淡光泽。 刘梦然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放了下去。才入局,便认输,不是她的作风。 “你说天麟目前有外戚专权的势头?”刘梦然在这危及关头没由来的一句,比翼在混战中用力点了点头。 刘梦然笑了,笑得很得意。雨泽惊恐地看着刘梦然,伟泽一直盯着受伤的罗叔。 就在洛三和刺客首领正面对上,过了没几招的时候,他们忽然都停了下来。 “看来,这婆娘的命今天要不了了。”刺客首领若有所思地盯着刘梦然,再瞥了一眼两个孩子,一声令下,就要撤走。 “想跑?”刘梦然的话音还没落,四周忽然出现了不少人。 “梁昊然救驾来迟,还望宫主赎罪。”随声而至的是一张熟面孔,此人闲庭兴步地从夜色中走来,却被一脸怒意的刘梦然瞪得收住了脚步。 “若让这些人全数伏法,本公主就不计较你的救驾来迟之过!”刘梦然瞪着一脸轻松的梁昊然,此刻,马奔已经在给罗叔处理伤口。 梁昊然苦笑了一下,一声令下,又带着他带来的人和刺客们厮杀在了一起。比翼和洛三依旧保持警惕,护在他们几个周围。 刀光剑影间,死伤无数。 刘梦然捂住雨泽的眼睛,拉住伟泽的手,小声道:“不要哭!眼泪是留给珍惜你眼泪的人的!” 不断赶来的天麟护卫已经把这个村庄包围了起来。 刺客首领忽然仰天长叹:“今日没有帮上你,是我无能,你要好好活着!”说罢,他忽然一招劈下,梁昊然轻松躲过之后,一剑刺向了刺客首领。 刺客首领竟没有躲开,而且笑得诡异。 “不好!”马奔忽然喊了一声,飞身到梁昊然身旁,梁昊然已经脸色有异。 “不是只有你们洛宫,才会用毒。”刺客首领惨笑着倒在地上,“我的毒,你们都……解不了……”说罢,他便合上了双眼。 马奔搀着梁昊然,向刘梦然这边移动。 “他中了什么毒?”刘梦然看着一脸惨白的梁昊然,心里五味杂陈。 马奔撸起梁昊然的袖管,又扯了扯他的外衣查探胸口,眼里闪过一抹了然。“圣宫主,这位公子中的是‘梅花矾’,但却不完全像此毒。” “他不是什么公子,现在是天麟国的宰相。你说是吗?梁宰相?”刘梦然也不看梁昊然,“那你可能解这毒?” “此毒和两位王子所中‘梅花烙’乃是一脉,解到不难。”马奔的话让刘梦然一惊,看向地上的刺客首领,“只是似乎又和之前记载的‘梅花矾’症状有所不同,似有变化。” 刘梦然眯着双眼,看着正在收拾尸体,并整编向她走来的护卫队伍。“那就先给他压住毒性,把他带回国都后再详加诊治吧。” 刘梦然正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去一旁清洗安慰,却被梁昊然抓住了袖管。 “公主,臣这里有圣旨。”梁昊然吃力地说着。 “你这个样子,圣旨不用宣了,直接说重点。”刘梦然用比翼递来的毛巾给两个孩子擦脸,他们脸上都有血迹,想来刚才也吓得不轻。 “明日午后,皇上会亲率群妃及重臣,在天赐门迎接公主回朝。”说罢,刘梦然身后跪了一堆人。 刘梦然回身,免了礼,交代了两句,就带着洛宫众人和孩子退到了一旁。 天麟众人偷偷打量着这位身负洛宫圣宫主之位又是他们的护国公主的女子,她虽没有架子却浑身上下透着寒意,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公主对皇上的两位皇子的一言一行,却是真心疼进了心坎。众人也暗下决心,眼见这些天皇上对公主的重视,日后,也要对两位皇子更尊崇些才好。 在声势浩大的护卫队伍保护中,刘梦然一行人一直默默不语。 天麟皇宫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马车里的众人皆是正装加身,尤其是刘梦然,可谓是盛装浓抹。 “少宫主的妆扮,艳丽了些。”比翼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你觉得,我娘是位怎样的公主?”刘梦然握住有些紧张的两个孩子的手,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越会跑的马儿越累,能者多劳却不见得自在快活。” “恭迎护国公主、六皇子七皇子回朝!” 一声长呼,马车外山呼海啸一片。 刘梦然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一挑,勾起一抹笑,领着众人走进了天麟人的视线。 第29章 兄妹 放眼望去,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正中那逐渐靠近的明黄格外晃眼。 坐于龙辇之上的人,神情肃穆却也难掩其冠玉般的容颜。 “皇妹一路辛苦。”刘定渊千年一回的淡笑,让周围的空气都明朗许多。刘梦然身边的孩子都看得愣愣的,谁能想,万年冰霜的面孔上,也能有如沐春风的景象 。 刘梦然搭上刘定渊伸过来的手:“有神明的庇佑、皇兄的关怀,一切都好。” 刘定渊一使劲,似要把刘梦然也拉上龙辇。 “龙辇乃帝王之骑,梦然实不敢承受。” 刘定渊的脸色沉了沉,放大了声音:“皇妹乃护国公主,当日先皇与皇姑立誓结印之时有言:生死同息、患难与共。莫说是龙辇同乘,就是帝位同坐,也理所应当!” 此番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人身子皆是一动。只可惜面朝土地,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刘梦然示意比翼牵着两个孩子,在刘定渊的注视中坐上了龙辇,与他比邻而坐。 此刻再次放眼望去,黑压压的那片人中,除了各色官服十分明显之外,莫属于宫门正中那堆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只是不知她们今日的盛装,是为了讨刘定渊的欢心,还是为了彰显她们的华贵。 龙辇上的两位皇族笑意盈盈。在刘定渊免了大家的礼后,众人都望着难得一见的天子笑颜有些出神,再望向护国公主那妖艳的妆容、眼眉间忽闪的媚笑配上那绝色的容颜,一众盛装来迎公主的王公贵族们霎时一愣一愣。半晌过后,四周的窃窃私语声顿起。 “皇兄。”刘梦然的轻唤立刻让刘定渊的表情多云见晴,却见刘梦然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飘忽着,刘定渊握紧了她的手。 “若皇兄顾念你我生死同息的命运,为何迟迟不解梅花烙的毒?”刘梦然一边向四周的人点头轻笑,一边靠近刘定渊,轻声聊着。 刘定渊没有回答,却轻皱眉头。刘梦然见刘定渊不出声,也没追问下去。 龙辇已经靠近了宫门,那些玫红、橘黄、宝蓝、淡紫越发晃眼。 刘梦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身子倒向了刘定渊,从下往上看,似是躺在了他的怀里。 周围的抽气声一片。 “借皇兄的龙威一用。”刘梦然灿笑如花,刘定渊搂着她,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走下龙辇的短短几步路,眼前几十人的表情动作,刘梦然默记于心。 才下龙辇,眼见几位娘娘就要开口,却有另一华服女子从人后向他们走来,只有她满鬓的白发和明黄,展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然儿身子可好全了?”高太后难掩激动神色,快步走上前来,夺过还在刘定渊手中的刘梦然的手,紧紧拉住,“舟车劳苦,快随我去内殿歇息。” “然儿才起没多久,舅娘怎么就叫我休息?”自从她不称“哀家”之后,刘梦然对她的印象就有了很大的改观, “然儿没尝过娘做的饭菜,舅娘可愿亲自招待然儿?”刘梦然亲昵地搂住高太后的肩膀,言语之间多有撒娇之意。 高太后连连称是,刘定渊笑着遣退了众人。 高太后寝殿的饭桌上摆了好几道菜,与宫中御膳相比,精致不足、情意却胜。 “许久没下过厨了,然儿莫要嫌弃。”高太后慈眉善目的样子,让整个原本严谨、肃穆的殿宇也平添了几分和气。 “今日若不是梦然开口,朕是享用不到这等佳肴的。”刘定渊打趣着,却发现刘梦然都不看他,也不接嘴,“梦然唤太后舅娘那般顺口,怎么到朕这,就生分多了?” 刘梦然依旧不瞧他,和高太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好不快活。 刘定渊吃了闷亏也不说话,独自吃着饭。 高太后忽然一脸震惊地站起来,刘梦然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刘定渊一脸苍白的捏紧了筷子。 “可是毒发了?梅琳有说梅花烙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有火蝶影响会更趋严重?”刘梦然立刻扶住刘定渊的身子。正打算喊人请梅琳时,被刘定渊一把拉住。 “没事,缓缓就过去了。”刘定渊脸色凝重,刘梦然沉默不语。 菜已凉透,刘定渊的神色才稍缓了一些。 “方才你问朕为何不解毒,梦然觉得,国可以几日无君?”刘定渊忽然问起刘梦然,刘梦然愣了一下,“朕是有打算过待梦然回朝助我,各方势力趋于稳定之后,再行解毒之事。” “方才皇兄问臣妹为何不能如待舅娘那般亲昵,皇兄觉得,皇权之下能有多少真情?”刘梦然扶高太后坐下,才又道,“‘臣妹’二字即使再不顺口,人前得说,人后,更不能忘。” 刘定渊许久不语,不一会,又笑了:“不久的将来,梦然定会改口的。” 高太后吩咐着侍女去热菜,自己也准备跟着出去。 刘梦然喊住高太后,走到她身旁挽起她的胳膊:“舅娘可愿与然儿说说:这些日子外戚气焰更胜,舅娘可有压制的妙招?” 高太后忽然正经地看着刘梦然,一脸担忧:“昨夜之事可是吓着然儿了?”直到刘梦然摇头,她才松了面上的紧张。 “然儿觉着吧,既然然儿如舅娘所愿回了天麟,舅娘可得教教我这皇宫内围与皇亲贵胄的权宜妙招。” 刘梦然又露出了先前那般撒娇模样,高太后拧了拧她的小脸蛋:“然儿还需舅娘教?我看刚才你那出戏,就把宫里人的性子都摸了个遍。” “若要揪出来又不伤国本、不动皇兄帝位分毫,然儿实在无法,舅娘就别卖关子了。”刘梦然眼神灼灼,刘定渊也凑近了些。 “若然儿肯住在宫里,舅娘就教你。” 高太后说这话时依然慈眉善目,可刘梦然有一种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的豁然心境。抬手捋了捋额间的发丝,腕间的黑莲依旧明丽。 “好。”今日答应留下,他日便光明正大地出去。刘梦然心里想着,脸上笑着,提出了要与伟泽雨泽同住,带着比翼他们四个入宫的要求。谁想太后和刘定渊都未阻拦,连带三个男人入宫都没有片语微词,刘梦然心里的提防更甚一层。 当晚,刘梦然在富丽堂皇与清静淡雅中选择了后者,住进了离高太后更近些的落梦殿。 “然儿和你娘,想法都一样。”高太后走时的话语,在刘梦然进殿后才完全理解。 “有梦未有去,无梦便自来。”一幅说不清清秀还是粗狂的怪异字挂在了主殿正中,走到下方细看“刘萱梦书”四字小楷清晰可见。 既然是娘生前所住,必然有它的妙处。 待到两个孩子安置好,罗叔洛三马奔都退了下去,刘梦然才拉着比翼窝在了床上。 “明日你把与爹爹交好的官员名单、在天麟朝中自命清流的官员名单写一份给我。把他们官职,所管辖的具体事物都在旁边注明。牵扯到的利益关系人物都用图表绘制出来。”刘梦然交代着,有些精神不济。 兴许是入夜时分的晚宴消耗了她太多精力。毕竟,舟车劳顿只累身,虚以迎逢却伤神。 想着晚宴时大家一反常态,对刘定渊褒奖有佳的伟泽雨泽那种恭维和热忱,刘梦然到现在都觉着恶心。这个世界的人,比那个现代的世界更虚伪。 比翼扶着刘梦然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少宫主今日太累,孩子们和我们,少宫主都不必挂心。” 躺着柔软舒适的枕头,脑海里才划过“他怎么知道我的这个喜好?”的念头,刘梦然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分,刘梦然抱着这个比雪影针线活还差的高质地枕头,默默叹气;再等到比翼拿出她所说,手绘了几个时辰的人物关系图表,看着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线、盯着比翼万分期待的目光,刘梦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比翼立刻去做三件事。”比翼一脸兴奋,“安排好两个孩子今日的作息,午后就让他们随着皇兄安排的太傅学习。”为了适应称呼,刘梦然打算从今日起人前人后都改口。 “不准露出你的同情!”看着比翼脸上的哀怨,刘梦然呵斥起来。不是她不心疼两个孩子,以如今的复杂局面,她不想让孩子们站上风口浪尖被他人针锋相对。 “再遣人去皇兄太后处分别禀明,然儿要适应真正的宫廷生活,还在熟路熟规矩期间,一切宴请都免了吧。” “最后,让马奔抓紧研究更为简易的梅花烙解毒方法、梁昊然梅花矾的解药;让洛三去和爹爹相好的官员们联络联络,记住,不需暗自进行;劳烦罗叔这几日都与两个孩子同进出,他们三人若寻着机会,就教习他们洛宫的秘技。” 听到最后,比翼的目光黯淡不少:“怎么独独没有比翼呢?少宫主可是信不过我?” 刘梦然眼睛一闭,突然伸手狠狠拧了比翼一把:“你这两日跟着我学习绘图制表!就凭着你这张图表,你看看上面这些指向不明确、重叠交错的线,要看错多少关系、办错多少事?亏你还是存息楼主事!” “我们都是脑记……要么就是文字记录……图表有什么用……他日指不定还给人留下把柄……”比翼的嘀咕声越来越小,只因为,刘梦然的眼睛越眯越细。 “学,还是不学!”刘梦然没好气地说着肯定语气的疑问句。 比翼憋了半天,见刘梦然随意挑了高侍郎的家族关系在她的乱图一角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再用几个箭头连了几根线,线上又各写了几个字,高侍郎家族关系一目了然,赶紧点了点头。 “学,学,学!”比翼忙不迭地说着,一脸崇拜地看着刘梦然,“这图简单、省事,一目了然又不用暴露太多我们的想法,真是个好东西!” “那还不快去把我刚交代的事办了?!”看着比翼的卖萌样子,刘梦然咬牙切齿。 比翼一个飞身便没了人影,刘梦然瞅着一桌子的乱图,又看看怀里的手工枕头,独自出神。 第30章 传言 传说自洛宫回归的天麟护国公主除了早请安、晚用膳会踏出她的落梦殿,其他时间都窝在殿里不知道忙活什么。 落梦殿外,战战兢兢的侍女一字排开。无关其他,全因每日晚膳之后,公主的脾气就会随着洛宫那位比总领的哀怨眼神和撒娇表情而暴涨。每当那位做着侍女之事的洛宫总领把她们请出去的时候,她们也都十分好奇:传说中谪仙一般的人儿,怎能受得了这些气?莫怪乎她们的公主是洛宫圣宫主,虽然看上去纤纤不能武,想必总有特异的地方才能折服洛宫众人的。 “早先我还以为你聪慧过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寻常,一个绘图你学了三天了,线表关系依旧错处频频!”刘梦然扶着额头,努力平缓心情。 比翼瞅着桌上的各种图表,实在觉得这些东西与她没有缘分。画图格不难、书写文字也是不难,那日少宫主展示的那种图表,她只看了看就摸出了门道。可是每日少宫主翻着花样弄出的新表让她学习,她越学越糊,尤其是今日,这个什么“比较图表”,什么“做活数据”,她只觉得少宫主描绘的那些能自己比较的表格都是神作,实在是参透不了。 刘梦然忽然起身,把比翼吓了一跳。只听她念念有词“没有电脑怎么活”“这个万恶的落后世界”,比翼瞧她的神情一会悲愤一会无奈,这些天少宫主的叹息次数都快赶上她说话的次数了。 再又一次叹息之后,刘梦然拍了拍比翼的肩膀,淡淡地轻叹:“我也是强求于你,强求于自己。罢了,比翼已经学会的几种图表,于你,于洛宫,已是极大的便利。我们就用图表把天麟皇室贵胄、臣党朋羽的关系都理一理吧。” 又是一个日夜,比翼执笔,嘴上说说;刘梦然指挥,嘴上分析再亲自誊抄,用刘梦然的话“两份较为详尽的天麟关系户关系图”算是基本完成。 “少宫主为何要自己再抄一份?此事交由比翼就好。”比翼小心地收拾着连日来的劳动成果。 刘梦然无力地躺在了床上:“我这份明日由你亲自呈于皇兄,他纵容我这么多日的失礼、包容无数男女对我的怨愤、猜忌,为表感恩,送上我亲笔誊抄的洛宫天麟情报分析图,理所应当。” 刘梦然一边脱下已经脱得很顺手的宫衣,一边说:“要么辛苦比翼再誊抄一份,也送去天麟边境吧。” 比翼把刘梦然的手稿收好,看着刘梦然已经缩进被窝里那个小小的身子,比翼退了出去。 刘梦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瞪着鹅黄色的窗幔,缓缓整理自己的思绪。 刘定渊的局,他自己早已入得太深;太后搀和了多少,又有哪些是局中局,又有多少恩怨是利滚利?下手早的,或许就会失算得早…… 传说自从落梦殿再没有彻夜灯明之后,护国公主一改常态地与宫中的妃嫔、皇子热络了起来。不是三不五时地宴请相熟妃嫔,就是与皇上的一众皇子浅聊深谈,也不觉着对六皇子七皇子特别厚爱了。 “公主这殿中的味道特别好闻,不知是哪种香点上后的奇效呢?”百花贵妃依旧花不离身,三句不离吃穿用。 “我这住处就这点妙处,到被贵妃发现了。”刘梦然走向廊间,随手往后殿一指,“想来我这后殿里种着的那些个竹子与清香木,也能有幸入得了贵妃的俏鼻。” 百花贵妃亲昵地拉住刘梦然,拖着她今日所穿的茶花长裙,往落梦殿的后院走去。 不多一会,后院处笑声连连。 才送走百花贵妃,敏妃便派人来请刘梦然去用午膳。刘梦然笑着应了,瞅见比翼有些变化的脸色,走进了自己的寝殿。 走到桌前,比翼只是跟着,没有开口。 “这几日,我看着你都别扭。”刘梦然侧身坐下,抬头看着比翼。 “比翼知道少宫主定有谋划,不敢多言。”比翼站在刘梦然身旁,给她揉着肩膀,“只是这些虚情假意的人,她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比翼觉得恶心!倒不如在洛宫的日子,也有险境、也需磨砺,却总是自由快乐的。” “会在你面前晃悠,说明你在她们心中很受重视。相比那些暗中窥探的,这些个宫中的女人,狠绝却算不上最大的威胁。” 比翼点了点头,又想起伟泽雨泽这几日的事,向刘梦然汇报了一番,言语里不阴不阳的话夹了几句,惹得刘梦然又捏了她一把。 “让孩子们隐于人们的焦点之后,才能更健康的成长。现如今,皇兄的皇子们除了他们俩,都中了梅花烙。皇兄一日不解自身的毒,他们的毒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解。而把健康的两个孩子隐于人后,就减低了他们被人算计的几率,也不至于荒废皇兄那份坚持的苦心,被人发现我们的打算。” 刘梦然靠在比翼身上,轻声说道:“我也厌恶这样的日子,厌烦看见那些意图伤害我们的人。本来早该深陷其中的我,如今已是入局稍晚、略逊一筹。为了日后大家的好日子,这些个苦楚算得上什么?” 比翼没再说什么,只提醒刘梦然去敏妃那要带上马奔,便准备了一碗清雅的蔬菜羹,抱怨着敏妃那儿太过油腻的食物。 传说某日六皇子七皇子难耐被护国公主冷落的事实,在护国公主那闹了几回。忍无可忍的护国公主把他们请出了落梦殿。听闻此事的皇上也染了薄怒,斥责了两位皇子一番后,把他们打发去了原先住的地方。 才过了一日,护国公主念想起两位皇子的好来,便派了洛宫随行的一位主事去照顾他们。但自己,从未踏足过他们的寝殿。 再过了两日,护国公主对百花贵妃所生的三皇子赞赏有加、爱护不断,便再没有人听公主提过六皇子七皇子了…… “无品读之心,无待人之善,无刻苦之毅,难成长。” “大喜易失言,大怒易失礼,大惊易失态,大哀易失颜,大乐易失察,大惧易失节,大思易失爱,大醉易失德。” “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顺其自然,争其必然。” …… 伟泽轻声读着姑姑让洛三叔递来的纸条,细细揣摩,淡淡地笑; 雨泽看一会哥哥,便低头苦读,从身旁的书案上一本一本书地换着。 传言总有其真,事实也未必是真。 就在这虚虚实实间,皇宫内风云变幻;与皇宫有着千丝万缕之系的朝堂上更是风起云涌。 刚愎自用的礼部尚书竟然在朝堂上保荐六皇子为皇嗣继承人;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反对,连一向明哲保身的吏部尚书都站了出来,列举出六皇子的诸多不是,不可选为大统; 不过几日之后,兵部侍郎竟开口举荐一向和兵部对着干的礼部尚书的外甥、百花贵妃的三黄子为皇嗣人选,惹得朝堂上一阵私语; 皇上端坐于龙椅上,眯着眼睛注视着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补白,大有天麟皇嗣非三皇子莫属之势; 一直作壁上观的清流一党,直到礼部尚书吐出那句“三皇子乃众望所归……”,便开始站出来表达对此观点的不满,大抵都是“皇上正直盛年”“难道你们有不轨之心”之类的言辞; 两方吵得面红耳赤之时,起初一反常态的武将一派又忽然沉默不语,而身为新贵红人的梁宰相又站出来力挺清流的观点。一时间,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外戚一派明显落于下风。 朝堂之上的争执声渐渐消弭,早已过了上朝时间却丝毫不查的重臣忽然都感觉到了什么,几十双眼睛都瞄向了主座,此刻的皇上,正襟危坐,脸色深沉。 “你们都吵完了吗?堂堂天麟重臣,竟在殿前公然争吵,成何体统!”冷冷地话语让殿内的空气都冷了下来,众人低头俯首,冷汗连连。 “你们是觉得朕不适宜再坐在这张龙椅上?” 感受到头顶上寒光不断的礼部尚书一时无语,连连摇头中慌忙跪了下来。 紧接着,殿上跪了一片。“臣等绝无此意,望皇上明察。” “皇上。”梁宰相忽然开口,跪在地上的人忐忑不已,“这几位也都是国之重臣,想必是忧思过重又时刻想着为国分忧,才有了今日的冒失之举。” 地上的人听到这番话,心里踏实了一些,也开始连连表达自己对皇上的忠心,自责自己冲动的言行。可皇上的表情并未动容,众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一向果决,今日不是大家一起死也至少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了。 就在众人各怀鬼胎、算计猜度之时,梁宰相再次开口:“皇上,立哪位皇子为嗣,左不过,是皇上的家事;再言重些,更是让我天麟国绵延万代的大事!若说人选,哪能有比皇上您更了解自己的皇子之人?群臣也只是说道说道,让皇上了解诸位皇子在寻常人眼中的优劣罢了。” 跪在地上了一众人,像得到了大赦一样,连连点头,不断称“是”。 “相信假以时日、时机成熟,皇上亲自选定皇嗣之时,群臣也都会像如今这般,忠于皇上、尽力辅佐皇嗣!” 说罢,梁宰相也跪了下来,殿中原本站着的清流一党也一同跪下,异口同声地喊到:“尽忠于皇上,献身于天麟,乃臣等毕生之志!” 武将一派反应极快,此起彼伏的“与皇上共进退”“与天麟共存亡”的誓言在殿中响起。 在风云变幻中才醒过神来的礼部尚书头低得更深了,一咬牙,大声喊到:“臣等为皇上、为天麟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罢,殿中鸦雀无声。跪伏于殿中的群臣们大气不敢出,静静地等着。 “既然众位爱卿有此等志向,朕也定不辜负众位的盛情,务必让诸位在天麟皇朝中各展其能、各尽其才。” 虽只有几十个人,却在朝堂上响起了山呼海啸般地谢恩之礼。 听完比翼的描述,刘梦然抱头就睡。比翼有些兴奋,一直夸赞着刘梦然精妙的算计。 “好了,睡吧。明日起我们又有得忙了。”刘梦然随意敷衍着,心里想着如何把梁昊然弄到自己这边来,一时不察,竟被比翼偷袭个正着,脸被她拧了一把。 “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刘梦然轻呵到。 比翼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事既已如此,少宫主可愿意明日去看看两个孩子?他们想你想得紧。” 刘梦然思虑了片刻,想着许久没有拉过伟泽的小手、没有拧着雨泽的小脸蛋,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宫斗吧,某愚才是幕后黑手…… 奸笑中的某愚闪去了众人身后…… 第31章 传说中的宫斗 午后的阳光暖意浓浓,已近年关,皇宫内也越发忙碌热闹了起来。 “少宫主,这一对镯子是陆总领临行前给你的,你也拿去送人……”比翼试图阻止四处散财的刘梦然,却被罗叔进来时手里的那些个东西吸引住,片刻后便发出了更多的质疑。 刘梦然打理着自己厚厚的外披,手在脖子上细腻而柔软的狐狸毛围脖上摩挲。真不愧是所谓贡品,实在是上上佳品呢。 “好了,投什么本钱换什么利益,值不值,罗叔这位算盘挂在胸口的长辈都没意见,你怎么越来越婆妈了?”刘梦然拿起护手的毛手捅,摸上去的质地真不是差了一点点,“梅琳也是咱自家人,虽然嫁出去了,总好过我去打点了宫中其他妃嫔。” “还是这围脖好。”自从昨日刘定渊派人送来这围脖,刘梦然摸过之后,便连睡觉都抱着。 比翼给刘梦然系好披风,自己也拿了一个围脖套上:“寒冬腊月,狐狸毛围脖最是舒服保暖了。可多少年难得一件的极品白狐狸毛,这不都裹在少宫主脖子上了?天麟皇帝还真舍得。” “哟,比翼也想要?”刘梦然边走边笑,比翼带着一众人赶紧跟上,走到殿外,“那就再等个若干年,我再给你寻一件。”刘梦然笑得得意。 刘梦然兴致盎然地把双脚踩在“嘎吱”作响雪地上,引来身后众人的劝慰和惶恐。 远处红梅含苞,比翼大约又勾起了思忆,看着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出了片刻的神。 “比翼若喜欢,今日我问梅琳要几株移栽到我们那。”刘梦然看着这前院满院的红梅,倍感亲切。 才想着那清雅淡然的人儿,她便亲自迎了出来。 “昨夜雪才停下,融雪的日子最是冷,公主怎么就过来了?”梅妃一出来就拉住刘梦然的手,在手里搓揉,“手这样冷,若是冻着了,梅琳怎么担待得起?” “梅琳姐还是这般客气,你我,何须如此?就是想你了,比翼也想你这的梅花了,罗叔也说我不能总窝在殿里,这不就出来转转,除了你这,我还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刘梦然笑着,梅琳向比翼颔首,又问起了她的师弟马奔来。 刘梦然还未来得及回答,一身明黄的刘定渊出现在梅琳殿前的院子里。 “看来朕那里,皇妹是真心不喜欢了。”刘定渊笑着说的,倒让人听出了几分酸味。 “皇兄说得哪里话?梅琳姐这不就是皇兄的地吗?喜欢她这不就是喜欢皇兄家?否则怎能在这梅殿里与皇兄不期而遇呢?” “怎么话到皇妹这绕一圈,到变成朕混淆是非,抹了梅妃这处的家了。”刘定渊笑着拉起梅琳的手,刘梦然一行人跟着,进入了梅殿。 众人畅聊了一会,梅妃打发了侍女准备晚膳,把刘定渊、刘梦然、比翼和罗叔请进了后殿。罗叔坐于殿外,不便进入帝妃的寝殿。 “皇妹那份图表,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确实妙哉。”刘定渊拿起一杯茶,轻轻吹着,“就是图表上的那些个字迹,朕倒是琢磨了好一会,顺道练了练眼力。” 刘梦然也不接他的话,问着梅琳刘定渊身子的近况。 “朕看伟泽雨泽那俩孩子,越发的像皇妹了。那性子,那手段……”刘定渊到也不在意,径自说着。 “皇妹给孩子们的教诲讳莫如深,可否也多与皇兄切磋切磋,让皇兄也受益匪浅呀?” “皇妹让马奔送来的丸子,奇苦异常,实在难以下咽。能不能让马奔换个方子?” 刘梦然忽然甩过头来,一脸怒意:“皇兄到是个好榜样,不要身体不要命!舍本逐末、耗命续权,可有想过依靠着皇兄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 刘定渊刚碰到唇的茶水冻在了唇边,片刻之后,一抹笑挂在了他的嘴角。 “皇妹虽不懂医,但面对皇兄这样不合作又花样百出的病人,研究出一个两全药方缓解压制毒性已是奇迹。不妨告诉皇兄,据马奔说,药量还要加,若能不用浸浴就能排出一些毒素,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定渊放下了茶杯,在刘梦然的怒视中点了点头。梅琳明显松了一口气。 “两个孩子皇妹很是喜欢,他们身上,皇妹看到了无限未来。更觉得,他们之间的兄弟深情自小培养、两人通力合作,必然比皇兄与我,更胜一筹。”说着,刘梦然注视着刘定渊的眼睛,眼里说不出的温柔。 刘定渊握紧茶杯,眼里全是坚定。 “皇妹与舅娘、梅琳一样,视皇兄为亲人,总想着能尽快帮皇兄定鼎江山。可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也就罢了,皇妹这女子的身份,也总是个障碍。不论皇妹有多少想法、多少手段,都要假他人之手、借他人之口,绕好几个弯,才能达到护国护兄的目的;一个不慎,还会至皇兄于风口浪尖,陷自己和跟着自己的人于危难……” 刘梦然的思绪有些飘远,不知想起什么,眉头也皱了起来。 刘定渊起身靠近,手指在刘梦然的眉间轻抚,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一切有朕……” 刘梦然叹了口气,忽然起身拉住刘定渊的手,又拉起刚才便低下头去的梅琳,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皇兄越是担待得多,皇妹越发担心,心里越发地不踏实。我只希望皇兄与梅琳姐幸福度日、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就让皇妹,为皇兄多分担一些吧!” 刘定渊拉起刘梦然的手,三人的手覆在了一起。 从梅殿出来,刘梦然让比翼遣走了侍女侍从,带着她,让罗叔去接马奔,一起往太后殿中走去。 “少宫主为何不把你的打算与天麟皇帝说?”比翼再不让刘梦然去拿脚踩雪,自己是紧紧跟着。 “以他的谋略,说与不说并无差别。”刘梦然看了看有时候固执得和牛一样的比翼,笑着说,“这样反倒显得我两有默契、心照不宣又能携手共进。” 来到太后寝殿,此殿早已不复往日的肃穆庄严。皆因刘梦然每日来请安时,必然带着各种装扮、植物,几日下来,整个大殿未经大修,却好似焕然一新,处处都是典雅、清新。 “然儿给我准备的湖蓝色帐幔,我最是喜欢。”每每只要刘梦然来,高太后总是拉着她,偶尔刘梦然挽着高太后时,高太后也总是笑。 “今日然儿给舅娘带来了几株兰花,衬舅娘的气质最是合适。”刘梦然笑着,指挥着比翼和罗叔搬去桌案上。 “怎好日日劳烦洛宫两位使者做这些粗活?然儿也快把我给宠坏了。”高太后拉着刘梦然来到桌边,侍女已经摆好了各色点心,都是刘梦然爱吃的,看来是早就备下了。 “他们也是自家人,舅娘无需见外。”说罢,刘梦然招呼比翼和罗叔也坐,两人倒也大方,只是坐在了离她们稍远的地方。 “倒是舅娘疼爱然儿,天天好吃好穿地供着,眼见着然儿越发珠圆玉润,回宫时舅娘赠的衣服都快穿不下了。”刘梦然随手拿起一块糕点,“然儿今日把马奔带来了,舅娘不能再拖,今日必须当着我的面,让马奔给舅娘问个脉,也好踏实了我这个晚辈的孝心。” 说罢,刘梦然不顾高太后的推托,唤来马奔,默默注视着他把脉。 半晌,马奔交代了高太后身体微恙,大抵是忧思过重引起的。又开了方子、交代了医嘱,还特地赠了一盒子调理身体、补充营养的丸子,嘱咐太后按量服下。 “太后,早年您所中的毒虽然解了,当时便对身体造成了伤害;若现在不加以注意、调理,更易患上其他病症了。”说完,马奔退了出去。 刘梦然便开始了较长时间的唠叨、嘱咐,直到高太后连连摇手,刘梦然才停下。 “然儿这性子怎么不像你娘,年轻时就如此唠叨。”丝毫没有怨怪之意的笑言,引得远处坐着的比翼也笑个不停。 刘梦然清了清嗓子,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然儿可是有心事?”高太后见刘梦然久久不语,今日与平常也有些不同,便开口问道。 “舅娘,若你宫里有了老鼠,还意图害主,该怎么办?”刘梦然忽然问。 高太后注视着刘梦然,见她丝毫没有转念的意思,笑着说:“若然儿决定除鼠,我定然全力支持。” “然儿只是担心,那老鼠沾染过的地方、碰过的物件若是都除了,浪费太大。”刘梦然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那便抽丝剥茧,从重处污,从轻理物吧。”高太后目光流转,悠悠说了这么一句。 刘梦然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高太后一把抱住刘梦然:“然儿,你做什么,不要只顾全盘,凡事都要想想自己。在我们心中,你是最重要的!” 刘梦然拍了拍高太后的背,宽慰了高太后几句,带着洛宫的三人回了落梦殿。 第二日,之前失宠的六皇子七皇子被护国公主亲自迎回了落梦殿。那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亲密无间,让目睹的侍女侍从无不叹息自己错过了在危难时关心两位皇子的最佳时机。 那日之后,百花贵妃来落梦殿的次数逐渐减少,三皇子得见公主的机会也屈指可数起来。 敏妃那里宴请依旧,只是公主越发少去,先前热络的场面也不复存在了。 皇上不知为何,连日来对敏妃诸多不满,先是斥责其“奢靡之风过盛,堪为后妃”,后又在晚宴上因敏妃的父亲、前朝功勋将军提及多关心敏妃的要求,借敏妃劝酒之事大发雷霆。 “礼仪全孝,你是全然不顾还是丝毫不会?怎会在群臣晚宴上当众劝酒?你是当自己是戏子还是勾栏院的女人?” 一番责骂下来,敏妃哭啼不止,又被皇上斥责其扰其心神,被令牵出了宫殿,搬去了一座别苑,条件好似一般贵人。 人们都说,这是皇上对那些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的大臣们的警告;也有胆肥的提醒,自古皇帝多被前朝将臣牵制,诟病不断。 而皇上的心情也未曾因敏妃的别居而好转起来,前几日皇上还杖毙了一个说错话的侍从。上至皇宫里的后妃贵人,下至侍女侍从,无不胆战心惊,格外地谨言慎行。 后又有传言出,皇上只有在公主主动来找他时,才会一展笑颜,待人说话也不自觉的和颜悦色起来。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又在揣测:皇上对公主,早有收归后宫之心,这后位,怕是早已暗许。 本还勉强算是平静的诸妃宫里近日也是是非不断,先是一向和善的梅妃打了两个侍女几十板子;后又有礼部尚书赠了美人给兵部侍郎,兵部侍郎不要也罢,竟然把人送进了宫里,指名就要送进百花贵妃那,惹得贵妃一身的不痛快,礼部没少给兵部使绊子…… 流言四起,祸伤不断,天麟皇宫里暗潮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卡了,抽了。。 第32章 祸起萧墙 落梦殿后殿内,两个孩子五个大人,神态各异。自洛宫至天麟这一路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全数聚首,只是除了刘梦然,大家的表情都颇为严肃。 “至今为止,都有多少此袭击了?”刘梦然淡淡地说。 “下毒四次,意图陷害栽赃五次,伺机迫害七次有余。”比翼咬牙切齿地说着。 刘梦然唤两个孩子到跟前来,细细问过他们的近况后才说:“那么,留下证据了吗?” 罗叔点头,比翼递给刘梦然两张纸,上面是近来落梦殿众人被人算计的时间、事件列表。幕后主使及下手人,都用代码带过。 “不愧是我洛宫的高手,事情办得如此妥帖。”刘梦然发出真心的赞赏,却看见其他人难掩的不痛快,“小不忍则乱大谋……” 罗叔忽然起身,从外间拿了几样东西来,放在了刘梦然面前的桌上。 定睛一看,都是些日常用品,其中还有几样是刘梦然和两个孩子常用的面盆什么的。刘梦然看着罗叔,静待下文。 “这些都是我们被人算计后留下的证据。”罗叔重新坐下,“只是看着这些经常接触的物件,就算我与洛三马奔三人各怀绝技,又有比总领全心调度,以圣宫主的决断谋划之能是能抵御暗害。可圣宫主,我们至今的局面只能算是处处隐忍、步步后退,有这些个证据也不能一举而灭之。我们总担心……” “我相信你们。”刘梦然说得淡然,伟泽和雨泽也学着刘梦然的样子,笑着对众人宽慰。 “我们不怕暗害,为了父皇和天麟,吃些亏也无妨。” “几位叔叔婶婶不用担心,这些都经历不了,我们也成长不了。” 刘梦然则让罗叔把那些物件细细收好,默默注视着屋中的众人,这些她眼前最重要的人们。 “再给她们几天吧,让这些人,用她们的心,为她们的未来选择一条道路。”刘梦然笑着说。 再过十几天就是新年了,比翼却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少宫主近日来情绪的阴霾。 清晨,刘梦然竟然出现了赖床的行为。可走近些便会发现她毫不掩藏地睁着眼睛瞪着床顶出神的样子。 午后,再也不去窜门的刘梦然时常会做在桌旁,拿出一些东西把玩、观赏。就连两个孩子或者罗叔他们三个进来,她都一直专注于眼前的东西,径自沉思。私下里洛三他们也请教过比翼,比翼只是摇头,虽然她知道那些东西的来由。 傍晚时分,即便是在用晚膳,刘梦然偶尔都会轻蹙眉头、望着落梦殿的窗口。就连昨日在太后那里与太后天麟皇帝用膳,都习惯性地瞄了窗台几次。 “比翼。”刘梦然忽然开口唤人,比翼见她眼神凛冽,便立刻遣退了众人。 “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刘梦然闭着眼睛,指了指桌上的那堆东西,“不要让我知道你收在哪里了。” 这些个东西少宫主特地从天麟皇宫带去洛宫,即便……还是从洛宫带回了天麟皇宫,到如今,应该是少宫主有所决断了。比翼一边想着一边收拾着,收拾到那个手工布枕时瞥了一眼少宫主床上的那个,不知怎的,还是觉着手中的这个看着顺眼。 “那个枕头放去床上吧。”比翼吃惊地看着刘梦然,“物尽其用、尊重自己的享受意愿才是我的风格。” “比翼可认得我们以前所住的宫殿?”刘梦然忽然说。 比翼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抱起刘梦然,在皇宫中穿梭。 再落于旧殿有些物是人非,只是这座宫殿现今并没有人住却保持着原样。 面对从天而降的护国公主及洛宫使者,殿中的侍女侍从俱是一惊,紧接着便全数跪倒在地。 “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刘梦然似是自言自语。 “回公主的话,自从您回洛宫至今,皇上一致命我们一切如旧地打理这里,连窗幔、桌布这些都同色只换质地的准备了几套换洗。”跪着的某位侍女如是说。 刘梦然径直往里间走去,比翼遣退侍女,也跟着进去了。 站在门口打量了片刻之后,刘梦然走向了窗台,不顾比翼的喊叫,刘梦然踩着椅子爬上了窗台。 月色已经渐入佳境,与往昔相同,从这个角度,月色分外妖娆。 “既然我守了约定,是你毁约在先……”刘梦然看着圆得尽兴的冬日明月,笑了。 刘梦然恢复了她的淡定、她的自信、她的皎洁,就连眉眼间的妖治也更胜一分,看着这样的少宫主比翼心中的向往更胜了一分。 “是时候,我们出手了。”刘梦然看向比翼,那份奸诈的笑,看着比翼特别舒心。 两日后,护国公主要在落梦殿宴请宫中诸贵,还特别邀请了梁宰相。 梁昊然一踏进落梦殿,顿觉诡异。 落梦殿的布置较往常奢华不少,而亭廊间的悬挂,更是过于艳丽。与刘梦然的风格不付,与传闻中前朝护国公主的喜好更是大相径庭。 再进主殿,梁昊然立刻竖起了自己的警觉。越是无一纰漏的完美布置,越能说明其中的精心设计。 一众花枝招展的女人的陆续驾临,让难得妖艳的主殿再添华色。 直到太后与皇上一同入殿,四下的谄媚互捧总算告一段落。 瞬间安静的主殿里,诸妃这才开始揣测:只见洛宫众人于殿内穿梭迎送,请客的护国公主怎么迟迟不见踪影。 可太后与皇上不语,一直笑意盈盈,众人也觉着此事有玄机,便无人提起。众人入席落座。 袅袅轻烟升起,缓缓丝乐流露。有佳人身姿盈盈、笑声连连自里殿而出。 众人一看,正是盛装却露性感,淡妆却显妖娆的护国公主刘梦然。 只见刘梦然跳过一众笑脸相迎的诸妃贵人,先是向太后亲昵请安,得到首肯后,方才在皇上身边落座。 这坐下,可谓一波三折。 先是貌似裙子绊了脚,那扶柳一般的身子眼见着就往皇上身上倒去。皇上伸手一揽,美人的惊呼停在嘴里,脸上生出了媚笑。 之后便是公主娇羞地嗲了一句“多谢皇兄。”闻此言,众妃贵人脸色惊变,有些人只一瞬而已。 那晶莹闪烁的眸子,那纤细微转的腰肢;配上那有些莫名潮红的脸蛋和今日过于大胆的里衣……美人娇声,酥胸藕臂,就在皇上的眼前。 皇上的笑意在脸上堆积,似是关切又像轻叹:“皇妹无事便好。”皇上的手也在公主的腰间收紧,顺势一带,公主便落座于皇上怀中,霎时间,原本白嫩的脸庞越发通透绯红。 “皇兄,这于理不合。”公主起意推拒,眼睛迅速扫过席间众人,“皇妹还是坐于皇兄身侧……” 公主话未说完,便被皇上手指点住红唇,凑到耳边不知耳语了什么,只见公主的表情,说不出的暧昧。 诸妃脸色皆有异,无奈当事人皆无视于她们,浓情蜜意,好不惬意。 再看此殿能说上话的两位:太后一直噙着笑意注视着两人;梁宰相喝着比翼不断给他斟的茶,淡笑不语。 这岂不是在诏告后宫:护国公主与皇上鹣鲽情深,之前的种种传言全数是真? “皇上!这确实于理不合!”终于有人开口了,众人一看,竟然是同是洛宫出生的梅妃率先制止。 “朕,就是理!”皇上怒目而视,梅妃惊得险些打翻了面前的酒杯。当皇上再次转向正欲开口劝解的公主时,立刻春风拂面,说不出的温柔。 落梦殿内的众人幡然醒悟,此次宴会,正是皇上把他与公主的打算搬上台面的第一步。 宴席勉强进行着,直到六皇子七皇子练武归来,才打破了殿中的气氛。 “孩儿给皇祖母请安,给父皇请安!”两个孩子还未跪下,皇上便免了两人的礼。 父子间聊起近日的生活学习诸事,温馨自然。 “孩儿在皇姑这,一切安好,更甚从前。还请皇祖母、请父皇放心!”六皇子如是说。 “孩子在你这,朕自然放心。你教育出来的孩子,必能担当大任。”皇上一味褒奖、真情流露,透露出内心偏向。 “孩儿一定不辜负父皇的厚爱,在皇姑的培养下,发奋学习、加倍努力!”七皇子信誓旦旦。 落梦殿一顿晚宴,天麟皇宫的局势算是拨云见日。 可多少人心中,多少人眼里,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能坚持看到这里的亲,某愚会一直努力!~ 第33章 局中局 某日午后,护国公主一行人在前往太后寝殿的路上,一路欢笑。 “冬日里,还属梅花最是动人。”刘梦然牵着两个孩子,目光在一路的梅花枝头流连。 “皇宫终归是个好地方,即便梅姑的园子里也没有这么多品色不同却各有风姿的梅花呢!”比翼忍不住赞叹到。 “你这倒是提醒了我。迟些时候可以问皇兄要几株稀有梅花来,派人连夜送回洛宫栽种在梅姑的园子里,梅姑定会特别高兴!” 聊天这会子功夫,众人已来到离太后寝殿不远的锦池旁。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原本总有几尾锦鲤自在游弋的池中现也是薄冰覆盖,再也看不见水中真景。 雨泽见那冰面于池中薄透处,似乎有锦鲤在下面游动,一时新奇,撒了刘梦然的手跑过去。 刘梦然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个身影跑了过去,蹭到雨泽,“噗通”一声,雨泽与那个身影一道,应声落水。 洛三立刻纵身下水,可下去半天也不见他带着雨泽上来。刘梦然在池旁又急又气,比翼一手拉着伟泽,一手搀着刘梦然,冷静地指挥着去罗叔去请皇上。 本来还护着刘梦然的马奔见情势不对也跳了下去,半晌,四个人头从池中探出来,刘梦然提到嗓子眼的心勉强落下。 洛三一脸惨白,许是憋久了,池水又冷,不住地大口喘气;马奔倒算是脸色正常,一上岸便立刻给雨泽探病;一具侍卫装扮的尸体被马奔顺手拖了上岸。 刘梦然似乎这些都没看见,她的眼里,只有上岸后同样一脸惨白、一动不动的雨泽。目光偶尔漂移到马奔在把脉的手,耳朵偶尔听到伟泽的大声呼喊,这些,全不真切…… 颤抖地手伸向了躺在地上的雨泽:“雨泽,你素来爱开玩笑,这个玩笑不好笑,给姑姑起来。” 刘梦然的眼瞥见了马奔眼里的忧伤、听见了比翼那微不可闻的叹息,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向雨泽,推开马奔,给雨泽做起人工呼吸来。 刘定渊匆匆赶到便是看到此番情景:刘梦然头发已有些凌乱,跪在地上的身子在不住地发抖;她那连续不断的换气、呼气动作,以及在寒冷的空气里已经通红的不断按压雨泽胸口的手。 刘定渊一个箭步,一把拉住刘梦然。刘梦然回眸瞪了他一眼,那眼里,写满恨意。 刘定渊愣了一下,便又用力把刘梦然拉到他怀里:“然儿,不要胡闹,让马奔给雨泽医治。” “不,我是在救雨泽,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刘梦然使劲挣扎,似乎刚从震惊中惊醒的她泪水开始不断滑落,“雨泽,你听见姑姑说话没有?起来好不好?姑姑不该姑息养奸,不该给那些意图谋害你的人留有余地!” 就在刘梦然一个反手肘击之下,刘定渊一不留意松了手,刘梦然立刻扑了上去,一把揪住马奔:“救不好雨泽,我就和他一起死!” 马奔叹了口气,和比翼一起架起了刘梦然:“圣宫主,您忧思太过,七皇子的命已经再您的抢气中救了下来。您就不要担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刘梦然立刻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雨泽,睁大了眼睛,想要亲眼目睹他的片刻生息。 谁都拗不过刘梦然,只得都杵在池边看着马奔继续为雨泽医治。 过不多久,太后也赶到了,一脸惊异与愤怒。各宫妃嫔也渐渐聚拢到这池旁,露出一脸的关切。 雨泽终于吐了两口水,刘梦然长出了一口气,瘫在了比翼怀里。 “说,这是怎么回事?”刘定渊怒目而视,扫视着事发后一直跪在地上的附近侍卫侍女。 众人在寒风中早已冻得嘴唇僵硬,却也没有谁敢在盛怒的皇上面前开口。 “还是在下来说明吧。”洛三向太后皇上各鞠一躬,刘定渊自刘梦然回宫时便下旨,免了她随行的几位洛宫总领主事的虚礼,“方才六皇子一时贪看锦池景致靠近了池边,忽然闪出一人撞向六皇子,两人一同落水。在下下水营救,发现怎么拉都拉不动一直往下沉的六皇子,游到下方才见,那个看似不小心撞六皇子下水的侍卫,竟然与在下一样憋着气,使劲把六皇子往下拉,想与六皇子同归于尽。” 太后捏着拐杖的手发出异响,脸上的怒气也到了极点:“竟有如此居心叵测之人!然儿日日午后来我宫中问安,想必是有心之人早已蓄谋已久、伺机而发,不论是然儿还是两个孩子里的哪一个靠近锦池,都会遭此不测!皇上必须彻查此事,决不姑息!”说罢,太后急剧地咳嗽起来。 刘定渊示意侍女扶住太后,眼里的寒意早已赛过料峭的冬寒:“公主所说的姑息养奸又指的是什么?”说话时,刘定渊分明看着比翼。 “回皇上,自公主带着两位皇子回宫以来,三位主子所遭暗害无数。被我们发觉的就有毒害、身害、意图陷害不下十几次,其中几次我们更是擒获证据,却都被公主以宫中不可再生事端为由压了下来。”比翼凌厉的目光扫过诸妃,发出一声冷哼,“只怕我们不查或者被皇上太后等爱护几位主子的察觉便压下来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件。都说皇宫最是无情处,我们少宫主,倒是自己跳下这刀山火海的。” “你们……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太后奋力举起拐杖指着一众妃嫔,忽然间,池边的大部分人纷纷跪下,惶惶开始推脱表态,个个都说与她们无关。 刘定渊走过去扶住太后:“太后息怒,您要是气坏了身子。朕和然儿都会伤心的。”转而他又寒光扫过跪着的众人:“即日起,公主与两位皇子搬去与朕同住,朕到要看看,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谋逆之事!” “命刑部尚书彻查公主皇子所遇之事,让梁宰相全程监管。这些胆敢戕害朕亲人的恶徒,务必,一个都不放过!”说到最后几个字,刘定渊可谓咬牙切齿。 于是,怒气久久不能平的太后被皇上亲自送回了寝殿;惊吓过度、身子抱恙的公主、皇子都被洛宫众使护送去了皇上的伏龙殿,不长的路途,皇上的亲卫亲自护送;回到各自宫中的诸妃大多惶惶不安,只是不知是暗害她人者的心虚,还是忧虑如此关口被人栽赃陷害。总之,天麟皇宫风云突变,人人自危。 不出三日,在梁宰相不眠不休的监管下,刑部办案的速度大有提升,大部分暗害事件都以浮出水面,只待皇上发落;而被传讯的宫中诸人中,尤以百花贵妃宫中人数最多…… 入夜,礼部尚书殿外求见。 伏龙殿主座龙榻上,皇上立身而坐,手上拿着奏折正在翻看;看完一本,皇上便会把目光转向此刻正枕于他腿上好梦的女子,目光别样温柔。 礼部尚书一进殿,刚抬起头就看见了这么一幕。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护国公主刘梦然。 “皇上,您批阅奏章涉及国事,公主不便在此小息吧?”礼部尚书夫凭女贵多年,一直已国丈自居的他,目中无人惯了,竟然选择性忽略了这些天来的种种迹象,专挑皇上最不喜的话说。 皇上的脸上明显不悦:“朕早已说过,即便是帝位也可与公主同坐!” 礼部尚书似乎并不死心:“若真是如此,天麟国本便乱,那就真要罔顾列祖列宗的教诲了!” 皇上闻言,怒气正欲发作,想起还伏在他腿上好眠的公主,隐忍了下来。 “朕的天麟,是父皇与皇姑携手打造的天麟;朕的天麟,是朕的,你若连这些都想不明白,罔你多年为官,不配为官!朕的天麟,也必有更多有才有能之士愿为天麟、为朕效力!”说到后面,有些动气的皇上的身子往前倾了一下,公主便翻了个身。公主悠悠转醒时,瞧见礼部尚书正慌忙跪下,不断喊叫着自己的忠贞不二。 公主刚要坐起身,便被皇上按住,哄她依旧多睡睡:“你已经为雨泽担心了多日,不如再睡会。” “既然礼部尚书都来了,皇妹本就打扰皇兄处理政务,还是先退下的好。”说罢,公主又要起身,却被皇上顺势抱在了怀中。 公主的脸瞬间绯红,眼睛瞄了一眼正在偷瞄他们的礼部尚书,瞪了一眼皇上。 “你有什么事快说吧。”皇上似乎要下逐人令了。 “臣连夜觐见皇上,是有要事禀告!”礼部尚书抬头瞄了瞄公主,又看向皇上,见皇上丝毫没有要避讳公主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到,“先前刑部不断召见百花贵妃宫中侍女侍从,很有可能是他人要陷害栽赃。毕竟贵妃位分尊贵、三皇子出类拔萃,难免会遭人妒恨而陷害。还望皇上明察。” 闻言,公主把头转了过去,面向皇上,绽开了一朵美丽的笑颜。 皇上在怀中悄悄握住公主的手,用力紧了紧,冷了冷口气,对依旧跪在地上的尚书说:“既然刑部能查出事件,有梁宰相监管,必不会冤枉于谁。此次所查案件,朕已全部过目或从旁审查,还是你觉得朕和梁宰相会刻意冤枉于百花贵妃?” 闻此言,礼部尚书的头已经低下。 “又或者,有些暗害他人,又妄想不被人察觉或者被人察觉后甩手脱身的人,玩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穷酸伎俩?”皇上眯着的眼,里面全是精光。 礼部尚书已经跪得用些双腿僵硬,身子在克制中依然微微抖动。 “请皇上,念及宫中妃嫔多有服侍您的情分在,从轻发落。”半天,礼部尚书一边磕头一边大声恳求。 “皇兄……”公主的声音响起,似乎欲言又止,“梦然也恳请皇兄对此事从轻发落。毕竟这只是后宫之事,那就是皇兄的家事,若追求下去,必有株连之祸。”听此言,礼部尚书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了一些。 “皇妹……人微言轻,宫中诸妃又与前朝的重臣们关系匪浅,实在不该牵一发而动全身。” 礼部尚书听到“关系匪浅”四字时突然抬头想说什么,看见皇上脸上的怒意已经滔天,只得匆忙低下头去。 “关系匪浅?朕早有察觉这后宫的污秽,虽知晓后妃与朝臣有些关系,可如今看来,这些女人不但祸乱后宫,还意图搅乱朝堂、危及社稷,绝不能轻纵!” 说罢,皇上斥退礼部尚书,派人护送公主回后殿休息。他则连夜宣了梁宰相和刑部尚书,后又召见了几位重臣,彻夜整理案情、分析幕后……可以想象,第二日的朝堂上,必有一番腥风血雨。 果不其然,早朝时,刑部尚书陈述了此次连续暗害的事件真相,其中牵扯的妃嫔多达二十二人,牵扯的官员多达五十八人;之后,梁宰相奉皇上命,宣读了圣旨:礼部尚书等五十八名朝臣,不图报效、不思臣德,谋害公主皇子、陷害忠良、贪赃枉法、目无王法、为所欲为,全部罢去官职,抄家收赏,礼部尚书赐死,其他五十七名终身不得入国都,其子孙后代皆不能为官为妃…… 当日午后,诸妃贵人全数聚于太后宫中。太后多日不见的威严复又出现,一连斥责了二十二位犯事妃嫔、剥夺其位分尊荣之后,又责令宫中主事侍女侍从严责侍奉他们的侍女侍从,一律杖责三十。 在公主的连连恳求之中,太后只得改命杖责侍从十下,侍女一律掌嘴十次。 在二十二位涉案妃嫔全数被太后清理出宫,流放边境之后,其他多为既无荣宠也无后台的妃嫔,一时间,天麟皇宫梅妃独大。 好些日子的折腾,终于能静下心来守着两个孩子直到他们入睡的刘梦然,给孩子们盖好被子,喊上比翼和罗叔,一起去了伏龙殿。 “难得皇妹今日主动踏进朕的寝殿。”刘定渊看着刘梦然,遣退了侍女侍卫。丝毫没有遣退梁昊然的意思。 刘梦然也不奇怪梁昊然为何夜半还在皇上寝宫,径直走到刘定渊的面前,简单施了个礼,单刀直入:“皇妹有一事相商。” 刘定渊也不问,刘梦然也不言。就在这眼神交汇间,两人相视一笑。 “做朕的皇后吧。” “皇妹要出宫建府。” 不约而同地开口,两人都愣了一下,转而又笑了,那是一种了然的笑,笑得有些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纠结…… 第34章 算中算 长时间的沉默在殿中蔓延,率先打破沉默的,果然是在他们面前一向嬉皮笑脸的梁昊然。 “公主若能成为皇后,岂不是一举多得?于这后宫、于天麟国、于你的皇兄你的命,既能防患于未然,又能把握于自己手中。”梁昊然见刘梦然丝毫不为所动,转了口气,“再说这亲上加亲,众人乐见其成的事,多一件是一件。裘洛印结合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天命所归呀?” 刘梦然轻笑出声,抬眼看向一直注视她的刘定渊:“那于天下乱局、皇兄的野心呢?于洛宫呢?于我们的爹娘呢?”近亲生育的恶果刘梦然想了想,还是没提。毕竟,若有侥幸的人,便不是哥理。 刘梦然的声音刚落下,比翼立刻接过话去:“皇上疼惜少宫主,一定知道少宫主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以少宫主的决断和影响,圈她于皇宫,好比折了她的双翼、毁了这个世界的前途。” “可公主前几日的种种言行早已诏告天下:皇上与公主已是鹣鲽情深。坊间早有传言:好事能成那是早晚的事。”梁昊然的那把碍眼破扇又开始扇呀扇呀…… “堂堂宰相都听坊间流言来定国事,岂不是贻笑大方?”比翼针锋相对,“这阵子皇上与少宫主的情分是真,表象也是真。真的是兄妹情、手足意、生死约,表的是男女情、天下事。梁宰相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感情可以培养,亲情才是依靠。”梁昊然那扇扇子的动作不复潇洒,有些生硬起来。 比翼勾起嘴角,挂着一抹两边嘴角高低不平的笑,那神色与刘梦然极为相像:“梁宰相这么说,可真是旷古奇闻!您家后院的妻妾们看来都是您的亲人旧友,全数与您亲上加亲呢!……” 不等比翼下一句说出口,梁昊然把扇子一收,眼睛瞟向刘定渊,一脸的无奈。 比翼收了收神色,退回了刘梦然身后。这些日子跟在刘梦然身旁,比翼越发地进退有度了。 刘定渊忽然走过来,拉住了刘梦然的手。刘梦然没有挣扎,没有后退,只是直视着刘定渊的眼睛。此刻,丝毫笑意都没有。 “皇妹真的不愿?”刘定渊依然笑着。刘梦然依然专注地看着他,揣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皇妹为全局着想,也理所应当。”刘定渊拉着刘梦然往殿中龙椅走去,把刘梦然强行按坐在了龙椅上,“朕还是这个意思,天下,帝位,愿与你共享!若你为朕的皇后,便同坐于金殿之上。” 刘梦然终于笑了,轻轻地摇着头:“皇妹想要什么,在意什么,皇兄是当真不了解?还是揣着明白……” “出宫建府,势在必行。皇妹是为了皇兄、为了天麟,更是为了,天下!”刘梦然从龙椅上起身,挣脱了刘定渊的手,“以皇兄与皇妹的默契,这些个理,想必皇兄比皇妹更清楚。今日即便皇兄不高兴,皇妹也要言明。皇妹把皇兄当兄长,希望有朝一日能向对待舅娘一般与自家兄长相处,但,总有顾虑。” 刘梦然回到比翼身边,眼睛望向窗外。 “为了雪影?”刘定渊冷不丁的一句吸引了刘梦然的目光。 刘梦然笑了,笑得很无奈:“现在的我,为了所有在意的人在努力。”说罢,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转身向后,似是要出殿。 “宫中生活,真的不适合我。”刘梦然长出了一口气,领着比翼就往外走。她一定没看见,她的那个“我”的自称,让刘定渊眼里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笑。 “若你唤朕一声哥哥,就依你。”口气就像寻常家疼惜小妹的兄长,却让刘梦然十分吃惊。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 刘梦然笑着转头:“有这么好的事?”口气一如撒娇后又不信的小妹。 刘定渊点头,又补了一句:“叫我一声哥哥,哥哥就疼爱妹子,依你。”那个“我”字出口时,他可没漏掉刘梦然脸上的吃惊。 不过刘梦然答应得爽快:“人前不叫!”赖起皮来。 刘定渊的笑意在脸上蔓延:“好。” 刘梦然小碎步跑到刘定渊跟前,弯腰撅嘴:“渊哥哥,梦然建府还建在以前的宰相府里好不好?”口气更加娇憨。 刘定渊笑开了花,点头。 “梦然不要太多赏赐,只要工匠、侍女侍从若干就行,好吗?”刘梦然又说,可刘定渊半天没有反应。 刘梦然在心里翻了几次白眼:“渊哥哥,你就依了我吧。” 刘定渊再次点头。 “那伟泽和雨泽留在宫里……我舍不得……” “他们是皇子,必须住在宫里。” “渊哥哥……” “上午让他们去你那,学习、用午膳,午后必须回来习治国之道。” “我的好哥哥……”刘梦然嗲出了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 “把太傅也请到你府上去,下午也在你那学习。但晚膳之前必须回来!宫规不可违,这已是最大的宽容了。”刘定渊捏了捏刘梦然的鼻子,一脸的宠溺。 刘梦然摸着鼻子低下了头。半晌,她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句“好吧。”便领着比翼回了落梦殿。 护国公主出宫建府的消息在第二天早朝时,刘定渊就刻意拟旨宣布了。只说公主身为圣宫主,顾念天下苍生,建府祈福。出宫的日子定在了新年过后。 虽然缓了婚讯,却也没算真正推脱出来。比翼对此忧虑重重,刘梦然却宽慰他们几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先要出得去,才有好日子过活。 自从太后听闻刘梦然要出宫,回回见面都要苦口婆心地劝说。发现并无效果之后,把梅妃请来,又大约是胁迫了两个孩子,大家轮番上阵,无奈刘梦然就像是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新年越来越临近,宫中张灯结彩,氛围更浓。 这让刘梦然又想起了自己在现代过年的情景。她总是看着别人过年,听着家家户户的鞭炮声,瞄着各家各户张灯结彩的装饰,闻着花色俱全的年夜饭,然后自己一个人,独自品味她的年。 也许是静惯了,宫中的各类宴请不断、犒赏不停,刘梦然除了必须参加的,一概推诿,太后和皇上也没有阻拦,倒是让刘梦然在落梦殿了过了一个快乐的年。 年三十那夜,用了宫中和宴的刘梦然在自己的后殿里架了个临时火锅,让比翼把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全部拿出来,喊上自己殿里的几位,诚心想过一回自己的年。 “姑姑,这是什么做法呀?”雨泽的眼睛在那些个刘梦然指挥马奔调制的酱料里闻来闻去,“听说姑姑这有好吃的,晚上我和哥哥都没怎么吃,特地空着肚子来给姑姑捧场呢!” 刘梦然捏了一把雨泽的脸蛋,眼见火锅里的食材渐渐熟了,推开比翼,亲自给比翼、罗叔、洛三、马奔各盛了一碗,又给两个孩子装了一大碗堆成小山的食物。 看着围着桌子而坐,全部望着她的灼灼双眼们,刘梦然一时百感交集:“今儿,是我自那、来这,有生以来第一个年,第一个与家人团聚的年。我刘梦然很是幸福……”说罢,一口闷了杯中的酒。听了这话,一桌子的老幼,神色都有些激动,皆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刘梦然再次举起酒杯,朝向洛宫方向:“遥祝洛宫中的爹娘和梅姑红姨,还有耍宝三胞胎、医众、库房、刑司众新年快乐、身体安康、幸福美满!”言毕,又一次仰头咂嘴,看着确实潇洒。 此时的刘梦然脸上酒意已然涌出,但努力睁着的眸子流光溢彩:“今年,我要把所有的难题、困境都解了,带着家人,过上自在快乐的生活!”就在她又打算一口闷的时候,比翼拦住了她。 “少宫主,这杯酒,你为了我们而喝,我们一起喝!”比翼的话语声一落,众人纷纷喊出“好”“干了”,一时间,落梦殿后殿豪气云天,在火锅的水蒸气萦绕下,别有一番风味。 一旬酒过后,刘梦然已经醉意浓浓。她一直在笑,笑得痴痴傻傻,笑得简单迷蒙。似乎从刘梦然正在看着自己美好的未来,正在经历幸福的日子。 伟泽和雨泽还没入席就已经被比翼剥夺了喝酒的权利,这会子看见刘梦然酒意正浓,一个劲地想偷喝她杯里的酒。 不知刘梦然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一会洒了酒,一会扑倒了伟泽;一会指着比翼要抱枕头,一会调戏雨泽要见他与人欢爱…… 雨泽这个搭戏的,今儿到是很给面子,刘梦然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答应的爽快。 谁想到,刘梦然一个猛冲抓住雨泽,脸上露出一抹贼笑之后,一把扒下了雨泽的裤子。 “让姑姑先瞧瞧,这口气不小的小子,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雨泽愣了一下,在大家的爆笑声中又急又羞,使劲拉裤子可就是被刘梦然给死死拽住怎么都拉不上来。 “这回你可是被我和比翼姑姑瞧光了!”刘梦然放肆而得意的笑声在落梦殿里荡漾…… “我……我……”雨泽夹紧双腿,两只不大的手死死捂住□。大家看着他的举动笑得更加厉害,雨泽忽然大吼:“瞧就瞧吧,大不了以后我不找姑娘……”听到此,大家忽然安静了下来,“找小伙子就是了……”觉得诡异的雨泽越说声音越小。 但大家还是听清楚了,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笑声,这回连伟泽都加入了大笑的行列。 刘梦然笑了半天,一本正经地拉着雨泽:“姑姑早先答应了红姨,这回还得记着也给你个小屁孩物色几个。你还小,见识不多,回头你仔细寻思写个单子,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姑日后给你留意着……” 雨泽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瞥了下嘴:“这还要寻思?我脱口就能说出一堆来!” 话一出口,追悔莫及的雨泽愤然地从刘梦然手中夺过裤腰带,提着裤子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伟泽扶了扶刘梦然,也笑着跟了出去。 洛三一边笑一边追,临出后殿时还回头补了一句:“以后好男子,都给六皇子留着,红姨怕是用不上了。”众人相视一笑。 刘梦然抱着枕头躺在比翼怀里,真心觉得,这才是过年,这才有团圆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入v的后两更将分别在18:00和20:00 敬请亲们关注。 某愚自建的读者群:39129004 敲门砖是任意一位某愚书中的人物名。 欢迎爱阅读、乐分享的读者加入。 第35章 建府 隆冬已过盛年,新年接近尾声。 看着殿中堆成小山的大小包袱,刘梦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从建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刘梦然的落梦殿便不断有人来恭扰,尤其以太后最为频繁。 一天三趟地送东西,一日一回的面谈规劝,始终不肯放弃的太后让刘梦然都觉得有些诡异。可刘梦然才流露出疑惑,太后又立刻收敛了气势,只送东西,不怎么再劝了。刘梦然也是乐见其成,便不说什么。 虽然刘梦然早已和刘定渊说过不要赏赐,但他却是送得最多、花的心思最重的。 早先刘定渊答应的不送东西,他确实一件都没有给刘梦然配上,可刘梦然问他要的侍女侍从,实在多得刘梦然都觉得自己的公主府只够住他们。 除了从事杂货、细活的各种侍从侍女数以百计,还有精心挑选的御厨、据说擅长不同口味者近八人,御医三位,护卫当护院三十六名,帐房都有,产婆就更加匪夷所思了。昨日他们来落梦殿集合报道时,那场面壮观的,刘梦然只能又去刘定渊那里撒娇卖萌,勉强撤去了一半人之后,今日才打发他们去了公主府。 倒是比翼特别提醒了那些护卫都像是皇上的亲卫,武功高强不说,也是死忠于主的。 “忠于我,死忠于皇兄罢了。”刘梦然笑了笑,指挥着大家搬东西,“无妨,有你们,我便足以。我也没什么见不得皇兄的东西。” 刘梦然目送着最后几个包袱出了落梦殿,回身朝殿中的那幅字画挥了挥手,笑道:“没有见不得,只有看不见……” 连夜出宫,一到公主府就被这府外的景象给怔住了。 只见府外停了许多的马车,府内灯火通明。 洛三从正门迎了出来,后面跟了一堆侍女侍卫。 “圣宫主,约莫晚膳过后的时间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位朝中的大臣,都是来拜见圣宫主的。”洛三使了个眼色,比翼搀着疲态换笑颜的刘梦然,收起心底的心疼,在众人的簇拥下,三人一起进了府。 “臣等恭迎护国公主,公主金安。”哗啦啦的一片身着官服的人跪在了自家的院子里,用的还是“恭迎”,刘梦然笑着免了众人的礼。 放眼望去,这些个官,基本没有认识的。想来除了梁昊然,天麟官仕者,她也确实没有正经接触过。 “今日诸位怎么如此闲暇,本公主还没进得新府,到劳烦大家在此候我。”刘梦然招呼众人进屋落座,听他们自发表态各自的意图。 “下官苏天路,此番前来恭候公主,皆因方才晚膳时分接到宫中加急谕旨,公主已经加封为圣佑护国公主,更成为天麟史上第一位临朝听政的公主,臣特来向公主道喜!”说罢,此人起身又向刘梦然鞠了一躬,众人纷纷起身又行起大礼来。 刘梦然不经意地笑笑,刘定渊果然了解她,这份礼送得是及时又让人为难,但也真心想给她找麻烦。“是皇兄抬举,我乃一介女子,上朝也不过是聆听皇兄的圣断、学习诸位的谋策罢了。” “皇上曾几次三番有言:帝位愿与公主同享,可见公主此番入朝,势必是为天麟国、天麟百姓谋福祉、造恩德的。公主太过谦虚了!”此人说话时抑扬顿挫,眼神犀利,不知是敌是友。这番话从不同角度看,别有深意。 “这位是?”刘梦然径直问到。 “下官高辅民,在朝中官居吏部侍郎。”不卑不吭的回答,刘梦然垂下了眼睑。记得比翼整理的那份表格里,此人属于陆总领的麾下,却有个清流党的兄长高安乐,兄弟两人在天麟朝中各居要职,却明面上不怎么来往。 “少宫主既是天麟公主,也是洛宫的圣宫主,为苍生谋福祉自是当然的。”比翼接过话去,眼神扫视着众臣。 各位大臣们纷纷迎合着。 诸臣又不痛不痒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谄媚了一会,刘梦然便以近日劳累为由,把众人请出了她的公主府。 只是刘梦然亲自送别的举止,让众臣倍感惶恐,推诿中都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去。 “少宫主为何早早就把他们请走了?”刚坐进自己的屋子,就被比翼憋了许久的问题止住了喝茶的动作。 “比总领,圣宫主这是入朝,不是为后,这般恭贺已是不当;何况还把自己的府邸当成小朝堂,一有入朝的机会就聚众臣畅聊呢?”罗叔一解释,比翼连连点头。 “这个刘定渊,真不是个……”比翼的话未说完,就被刘梦然扬起的手打断了话语。 “我无此心,他也应该无此意。”刘梦然瞪了比翼一眼,“今日来贺的官员,我是没认得几个,你们倒和我说说吧。” “除了先前与陆总领有交情的几位,都是谄媚之徒。”比翼有些不屑。 “哪几位是真有交情的?” “高辅民是一,还有一直未开口的礼部侍郎方陌章以及今日唯一一个兵部来人的兵部侍郎常飞放。”说罢,比翼又补充到,“而那个苏天路就是个谄媚之徒,先前礼部尚书那事我到以为肯定会牵连他出来。这个苏天路不但和他有来往,而且……”比翼凑到刘梦然耳边:“他还视财如命,贪赃不少。” “越是这种不倒翁一般的八面玲珑者,越要小心留意。”刘梦然不以为意地笑笑,喝了几口茶。 “武将那边自有欧阳师兄,至于敏妃的爹与兵部尚书……清流呢?一个都没有来吧?” 洛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帖子递给刘梦然:“清流那些官们的帖子是最早到的,一人一张,一个不落。” 梁昊然早就知晓刘梦然要建府的事,清流此番举动,无非是坚定地表达他们的立场:只挺帝王。 再一张张展开他们的贺帖,有清秀的小楷、流畅的笔风下的恭贺与祝愿;有苍劲有力、言简意赅的道喜与期盼……大有顺帝意者为同僚,背帝命行必遭殃的隐喻夹杂其中。 刘梦然随手把贺帖放在桌上,比翼一一翻看后脸色越发阴沉,隐忍了半天,吐出了一句:“梁昊然,你以小人之心度少宫主之腹……”又被刘梦然瞪了一眼,后半句诅咒没说出来。 在宫里也好,去朝堂也罢,都是辛苦。只是前者是笼中捉虫,后者是海中捕鲸,在刘梦然心中,后者各方面于她,更利一筹罢了。 “今日这些恭贺之臣可有带来礼物?”刘梦然忽然问。 罗叔点了点头:“已经全部清点整理、分类摆放了。至少有六个人花了血本,那翡翠玲珑碧虽不稀有,可里面天然生着的妙花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再看那洛红珊瑚,又是……” 刘梦然打断了罗叔的介绍:“这些花了血本的东西,明日全部送去宫中,罗叔你拿主意,就给皇兄太后与梅妃那送去吧,至于其他物件,也往其他宫中送去一些。只有银票,你好好收着。” 比翼本又想问缘由,却被刘梦然一句“亏你还是存息楼总领”堵住了嘴,心里又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马奔一直默不作声,这会子凑到刘梦然跟前,非要给她把脉。刘梦然无奈地看着他把脉,叮嘱着他们几个这两日要好好休息,又让比翼拿来府中草图,把与自己临近的几个院子逼迫他们各自以主子的身份住进去之后。 用马奔的各种叮嘱交代做催眠曲,以比翼的拨弄当做睡前操。最后在昏昏欲睡中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一头扎进格外柔软舒适的被窝,沉沉睡去。 梦中,刘梦然忙得不可开交: 一会在朝堂上与人激烈地争论起来,大有不争清是非黑白不罢休的感觉,梦里的自己都对自己莫名其妙; 一会又与伟泽雨泽在林间溪边嬉戏,比翼在河边弹着什么乐器,罗叔在树下翻看着什么书籍,马奔对着浅滩上的几株不知道什么草正在琢磨,洛三又不知藏在哪丛树间观望、守护。只是不论想要和他们中的哪个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见,只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 一会又在一个巨大的温泉里,身子懒懒散散,不断缓缓下沉……又觉腹中温暖,似乎有人在轻声唤她,四下张望又只有温泉,然后又开始欢欢下沉…… 最后,刘梦然来到了一片雾中,迷蒙的雾色,她似乎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寻找着什么,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抓不着,却又不停地走不停地抓,前方始终有一团白影萦绕,怎么也靠不近…… 在摇晃中醒来,刘梦然竟然身处在一辆精致的马车上。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比翼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少宫主,你这都睡了两天了!此刻我们是在去上朝的马车中。” 这么久?为何还是和没睡过一样,精神依旧萎靡。刘梦然对自己的不解越来越多,在比翼的张罗中吃了点东西,刘梦然才发现自己妆容严整。 拿了面镜子,今日这妆,化得是淡得看不出来;今日这身衣服,橘红绣金,大方贴身;今日这神色……刘梦然闭了一会眼睛,让比翼停了车,打了一盆水来抹了抹脸又自己动手补了补妆,着意勾勒的眼线,让脸部轮廓更加明朗,顿时精神不少。 洛三闪进马车:“圣宫主,至多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要到皇宫了。” 刘梦然勾起那抹自信的笑,面朝前方:“和他们几个交代一下,今日不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一概沉默不语。” 洛三应声而出,比翼给刘梦然整理着刘定渊为刘梦然定制的朝服。 刘梦然皱着眉头看着这身同样复杂的天麟朝服:“就从这身衣服开始,要改改这入朝的规矩了。” 作者有话要说:六个小时了,我终于打开了后台…… 这程序升级赶上了我今天入v三更,只能请亲们包含。 耽误了亲们的更新,乘运气好赶紧二更奉上…… 三更稍后呈现。 第36章 入朝 再见皇宫,已不是当日的踌躇。 一下马车,前方蓝蓝紫紫移动的一团团人和一个个人都回身拘礼,纷纷问安。 刘梦然瞥见苏天路那堆笑的脸上不断抖动的肥肉,笑意更深了些。 “诸位辛苦。”刘梦然客气道,眼睛扫向离她这个聚拢点有些距离的一行人,目光清冷,微笑颔首。 围在刘梦然身旁的大臣们见公主迟迟不开口,顺着目光望去,看见了从善如流却太过自命清高的清流党,都纷纷转过头来。 “想不到公主第一日上朝,比臣还早到。”不用转头,一听,就是梁昊然过于响亮的招呼声。 果然,梁昊然身形一闪,潇洒地落在刘梦然身旁:“公主第一日上朝,莫要堂外误了时辰才好。”便立刻挥手开路,刘梦然只笑着,与他并肩而行。 “到真是多亏了梁宰相,我这一路总算见识了什么叫朝堂。”刘梦然看向已经近在眼前的朝堂。 梁昊然摸出他的扇子,竟然上朝也带着那把破扇:“若要惊着了公主,甚至令公主身体违和,我这个百官之首也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说罢,便摇着扇子与刘梦然谈笑风生。 清流众人见梁昊然都这般热情,又向刘梦然这边靠近了些。 一进朝殿,便有侍从领着刘梦然站于左边的朝臣最前方,一人单列。 “皇上上朝!” 随着一声呼喊,众人皆伏跪于地,刘梦然刚弯腰要跪却被人扶住。抬头一看,此人十分眼熟,应该是刘定渊的亲卫队长之流,印象中见过两回。 “皇上已下谕旨,公主上朝,免一切礼数。”说罢,此人便消失于殿中。 抬眼目视着无比威严的刘定渊走上御台、坐于龙椅,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魄力与气势,不言而喻。刘梦然低下头去,在心底夸赞了刘定渊一番。 刘定渊免了众人的礼,有赐座于刘梦然:“皇妹上朝,本该坐于朕身侧方能体现身份,可皇妹自己不愿,那便坐于御台之下,与朕一同聆听天麟大小事、决谋定策吧。” 刘梦然赶紧起身:“皇妹才疏学浅、资历浅薄,不敢担此重任。只听只学,决谋定策全凭皇兄,出谋划策还要仰仗各位大臣。” 刘定渊眼睛扫过低头站着的众臣:“皇妹身为洛宫圣宫主,又是天麟圣佑护国公主,你的谋略与决策,哪一个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哪一件不是为了天麟国运?得皇妹相助乃是天麟之福,也是令天麟上下欢欣鼓舞之事!诸位爱卿,你们以为呢?”尾音上扫过的鼻息,都让鸦雀无声的大殿紧张感备升。 梁昊然带头呼应,高辅民立刻跪下呼喊“皇上决断圣明,公主圣佑天麟。”群臣纷纷跪下,重复着高辅民的这句话。 直到众人皆停止恭维,刘梦然才悠悠坐下,疲惫敢再次袭来。 近一个时辰的早朝,众臣从税赋到国库,*到洪灾,不断涌现的话题,此起彼伏的争论。即使不伤及派系利益,他们似乎也早已习惯于争个你死我活、分个敌我高低。 刘梦然一直笑眼旁观,对点名请教她意见的人低头不语,对偷瞄她表情的人加深笑意。一个时辰下来,她是一句未说,一字未提。 早朝接近尾声,一直留心注视刘梦然的刘定渊终于开口:“今日不得皇妹的意见,又见你只是坐着,可是身子不爽?” 刘梦然顺势点头:“这些天折腾的,刚出宫建府,诸位大臣们又关心皇妹,一来二往间,倒是没休息好。” 众臣一听此话,全部收住了身形,又像入朝时那般毕恭毕敬。 “下朝后,皇妹当是好好休息。太后一直念叨着皇妹,要是太后知道皇妹一出宫就累得至此,又要责备一番了。”刘定渊只有前半句是看着刘梦然说的,后面的话一直在众臣脑袋上萦绕:“皇妹才刚入朝,未免有些不适应。诸位爱卿在从旁协助之时,也要顾虑皇妹的身子!”好似呵斥的话语一出,众臣连连点头、不断称是。 “那六皇子和七皇子也晚几天过去皇妹那里,皇妹只管调理好身子,莫要忧思过重就好。”刘梦然在心里翻了几回白眼:若不是你给我找的这么多好差事,我哪能如此?生平最厌恶无利的麻烦。 紧接着,刘梦然仗着刘定渊朝上发的话,过了几日上朝、下朝、回府、睡觉的往复日子,简单却不轻松。 只因这几日在朝堂上,众臣所展现的言行风貌、所关心的事态人物、所探查的角度依据又许多都让刘梦然哭笑不得甚至忧虑厌恶……这样一个世界、一个国家、一群这样的“分管领导”……让她深感前途未卜、赌约之路艰辛而遥远…… 上朝第五日,一如从前打算一语不发继续观望的刘梦然才坐定。兵部侍郎常飞放立刻奏报:“地恕边境又有滋扰,多亏贪狼族长鼎立协助,欧阳将军再次平息了纠纷、熄灭了战火前哨。” 刘梦然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她赶紧抬头看向刘定渊,发现他难得的在殿上若有所思。 常飞放见皇上没有明确回答,又道:“在此次战事平息中,欧阳将军掌握了地恕的一些密事,贪狼族族长也探听到了魅影的最新动向,并亲自赶来国都向皇上呈报。” “亲自”两字一出,刘梦然的瞳孔放大了一圈,咬紧牙关,又眯上了眼。 刘定渊看了一眼一脸镇定的刘梦然:“那就请雪族长下朝后伏龙殿一叙吧。” 下朝之后,刘梦然无视向她问安告别的几位大臣,径直向自己的马车走去。连日来刘梦然殿上的不言不语、刘定渊也没有刻意要她发表意见的举动让本还寄希望者、有顾虑者都渐渐远离了刘梦然的视线,到是近日清流一众大臣对她不甚客气,较以前算是有所起色了。 一个侍卫匆匆赶来,在刘梦然面前行礼并说了什么,刘梦然摇了摇头,便朝着比翼加快了步伐。 比翼见刘梦然神色有异,赶紧跟着进了马车。 “回府!”刘梦然的口气有些急促。 “方才那个侍卫与少宫主说了什么?”比翼隐隐有些担心。 “没什么,只是转达皇兄的邀约,问我要不要去伏龙殿相聚。”刘梦然答得心不在焉,又催了今日护送他们的马奔加快速度。 一路上无语,直到马车停下。比翼一如往昔,先下车再扶刘梦然。可刘梦然迟迟不见比翼来扶,也听不见她的声音,立刻掀起车帘,看见一脸呆像的比翼。 “你怎么了?”刘梦然有些焦躁。 比翼醒过神来,立刻扶刘梦然下车。低头下车后才抬头的刘梦然,也和比翼一样,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住,久久不能回神。 公主府外,绿意萦绕,只不过昨夜到今早下朝,整个公主府便恍若隔世,犹如世外桃源。 虽然春意稍远,可苍翠浓密的树分明一排排立在府外,即使站在外面,也能看到府内早已生机盎然、绿意更胜的景象:这边是早开的迎春在枝头俏,那处是不知春寒的红杏墙头靠。 走进府内,地上覆盖了柔软的小春草,若在春草中仔细寻找,便能发现零星的华色点缀其间,不正是还未来得及早开的野花在草中舞蹈? 这真的是自己的公主府?刘梦然在心底惊叹。 靠近主厅,眼前的那抹白晃得刘梦然停下了脚步、忘记了心跳。 “小梦……”雪影捧着一束不知哪里弄来的蔷薇,淡淡地笑,“喜欢吗?” 无动于衷的刘梦然,只是怔怔地看着雪影。雪影靠近的身影,他那有些激动的眼神、有些讨好的话语不断在刘梦然的耳旁萦绕: “上回月圆,是我失约,小梦不要生气好不好?” “小梦喜欢绿意,向往简单生活,我就给你带来……” “上次洛宫,我并不是拒绝……” 雪影的话还未说完,被“拒绝”两字震醒的刘梦然忽然大步走向主厅,大声喊着洛三和罗叔。 待到洛三和罗叔站于刘梦然面前,刘梦然二话不说,使劲拍了一下桌子:“你们真把我当圣宫主!”两人低着头,一语不发。 “还有你们!”刘梦然指着比翼和马奔,看见雪影一脸受伤的表情时,放下了手指,“你们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刘梦然忽然哀怨的语气搅得比翼他们几个内疚之意升腾、未能理解圣宫主的追悔之意更胜,全部低头,默默接受刘梦然的谴责。 刘梦然先是忽然不语,然后又把他们全部赶走。众人墨迹了半天,各自瞪了雪影一眼之后,离开了主厅。 “小梦……” “收起你的尾巴!”刘梦然一声呵,雪影一挺身子当真夹着屁/股向刘梦然这里一蹦,“装狐狸的傻狼。” 雪影笑得灿烂,一把挽起刘梦然的手,却被刘梦然推开,遭了一记她白眼。 “抱歉,本公主不招待雪族长,请您另谋高处。” “天麟皇上只说了下朝去见,今天之内不都行吗?” 雪影迎来刘梦然又一记白眼。 “我可是壮着胆子来找小梦,生怕被洛宫的众位主事给生吞活剥了……” 刘梦然又瞪了一眼雪影,可他依然跟在刘梦然身后,死皮赖脸。 “看在我挖树护苗、运了四十车树花草,连续赶了几天路又连夜给小梦打造这个绿意新府的份上……” 刘梦然已经无力再瞪他,忿忿地骂道:“你这是做贼心虚又妄想亡羊补牢!” “那补上了没?”雪影一把搂住气得脸色红润的刘梦然,低头流连着她的容颜,“这些都补不上,那就拿我的命来补,小梦可愿笑纳?” “雪族长的命,我哪敢消受?” “哈哈,小梦原谅我了!”雪影忽然开心地笑,“等我不是族长了,你就敢消受了!” “什么?不是族长?”刘梦然吓了一跳,“不对,谁原谅你了?” “不生我的气便不需要原谅,会生我的气说明你在乎我。” “谁在乎你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刘梦然拗不过雪影,只能把头撇过去。 “那这是什么?”雪影不知从哪里拿出那个他做的枕头,把脸埋了进去,“想来小梦也是夜夜抱着它入睡,里面还有小梦的味道……” 刘梦然干脆不说话,脸上早已无奈。 “这个枕头都能重新回到小梦床上,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 刘梦然依旧沉默。 “小梦连我的解释信都没看完吧?”雪影忽然一问,“或者……小梦根本没有看?” “没看不表示不知道、不了解!”刘梦然忽然大声道,“既然知道你有你的无奈,我有我的执着;既然你给不了,何必如此?” 雪影二话不说,扛起刘梦然就走。无论刘梦然说什么,他都不停下,也不放下。 流氓碰上了无赖,还是个不会打架的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心心念念的小白再次出场,鼓掌鼓掌~~ 第37章 醉酒 雪影已经在公主府赖了三天,可无论如何耍赖,刘梦然依旧不怎么搭理他。加之比翼他们几个又被刘梦然晾了一天多才勉强说上话,现下是没有一个敢帮雪影的了。 “小梦,杏花又开了两朵了,那成双成对的模样,十分动人呢。”雪影随意翻着手中的不知名天麟书卷,眼睛一直在刘梦然脸上转悠。 “你什么时候走?”刘梦然头也不抬地问到。 雪影一脸受伤的表情道:“小梦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少来这一套。”刘梦然放下手中的书卷,怒目而视,“你的事没有办完,难道还会永远留在这里不成?” 雪影把手中的书卷随手往书桌上一扔,那优美的弧线在空中划过,悄然落下时,始作俑者已经飘到刘梦然的面前,强迫刘梦然抬头凝视他。 “有时候我会想,总算找到一个这么了解我、适合我的女人,这性子却如此别扭。”雪影勾住刘梦然的下巴,“现在到觉得,你真的了解我吗?你愿意了解我吗?” 刘梦然明显感觉到雪影的眼神越发深邃,语气也不同寻常,刚想撇过头去,却被托着下巴的手指用力一抬,他的鼻息已近在咫尺。 流转的眼波,轻颤的睫毛;邪肆的笑容,微张的嘴角……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雪影的话在刘梦然的唇上溢出,辗转反侧。 刘梦然忘了呼吸,停了动作,怔怔地任由雪影掌控。 “小梦……”听见雪影喊她,刘梦然醒了神,“闭上眼睛。” 刘梦然刚要开口反驳,雪影便伸出巧舌长驱直入。那气势已不似刚才那般温柔缱绻,狂风暴雨般地挑动、吮吸铺天盖地,仿佛要把刘梦然吞了进去;刘梦然挣扎了一下,身子忽然松了不少,却有感觉唇上的重力得到疏散,复又轻舔啃咬,脸上传来轻抚的触感,耳旁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 彻底沦丧了自制力的刘梦然,此刻已完全沉醉,闭上眼,醉于那温柔的抚触、流连的吮吻、满足的叹息…… “退下!”雪影忽然出声,刘梦然睁眼,眼里迷蒙一片。 雪影伸出一只手轻抚刘梦然的后背:“小梦,你太美好……” 渐渐清明的刘梦然目光转移,才发现雪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剑,剑已染血。握剑的洛三原本眼神有些凶恶,可看见此刻刘梦然的神情后,也有了一丝后悔,匆忙收了剑,立于一旁。而他身后,也站着一人。刘梦然记得,那是贪狼族的另外一位主事人物,身上的剑拔弩张之气才散,目光依然牢牢锁在雪影身上。 “小白流血了……”刘梦然才转身打算去拿药,却被人从后抱住。 “终于,又叫我小白了。” 雪影的声音从肩膀上传来,刘梦然推了推他,纹丝不动。“染了红的小白,可就不白了。” “族长……”他身后的人欲言又止。 刘梦然已然转身,早已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神色,淡淡地看着雪影,等他开口。 雪影用双指擦过脖子上的伤口,看着血色,微皱了眉头:“很久没有人让我出血了……”眼神越发凌厉。 刘梦然一把抓住雪影悬于眼前的手指,笑道:“现在你出的血,也是我的血了。” 雪影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反握住刘梦然的手,举于唇边,落下了轻轻的吻。 “我走了。”雪影的唇温还未散去,便随着身后的人离开了赖了多日的公主府。好似没有一丝留恋,来去无影,只留下公主府满目的绿意花红,衬托府中主人的脸色与心境。 “圣宫主为何不开口挽留雪族长?”洛三看着雪影远去的方向,“若圣宫主开口,即使倨傲不凡的雪族长也必会停留。” 刘梦然转过身,向她的卧室走去:“何必呢?他有他的世界、他必须处理的事;我又何尝不是。留下来,只是逃避。逃不过心,留也无益。” 洛三没再说什么,目送刘梦然离去。 两天后,雪影于伏龙殿辞行。 两天来,雪影再没去过公主府,刘梦然也未与他在宫中朝上见过。就连雪影的临别宫中宴礼都借病未去,到惹得太后又是一番念叨,补品送去一堆。 比翼守着两日来静得可怕的刘梦然,心里担忧不断。 “比翼,我们去逛逛吧。”刘梦然忽然提议逛国都,虽已是夜晚,但比翼立刻准备了两套便装,出去散散心也好。 来天麟国都这么久,繁华总是在车里与匆忙间瞥见,确实不曾细细品味。 繁华的街道,各色的店铺,拥挤的人潮,没有绚丽的灯光映照,却有丰富的色彩点缀、各色人物毫不掩饰的嬉笑怒骂,别有一番韵味。 刘梦然静静地走着,比翼静静地跟着;四周的人偷偷地打量、悄悄地议论:不知哪家的新贵公子,俊秀非常又沉静如斯,将来定是个人物。 忽然感到有人特意靠近,比翼连忙把刘梦然护在身后。四周的人都四下张望,这对俊公子看来还会武。 一把折扇,两袖拂动。一袭青衣,一张快意的笑脸。 “刘公子好雅兴,今日出府逛怎么不叫上梁兄啊?”众人只见又来一俊俏公子,只是这位公子看起来不但武功不弱,那浑身上下的气质、穿着配饰,没眼力的人也能捉摸出他的非富即贵。 刘梦然冷着一张脸,看着眼前这个她心情稍有波澜必会出现的梁昊然,沉默不语。比翼退到了刘梦然身后,也看着梁昊然。 “得,得,你们俩别这么瞅着我,怪我得空也没带刘公子逛逛国都,是我的不是!”梁昊然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一把搂住刘梦然的肩膀,被比翼的凌厉眼神盯得僵了一下,又继续搂紧,“我做东,请刘弟和比弟到醉仙楼一聚。”说罢,便搂着一直瞪着他的刘梦然往醉仙楼走去,比翼跟在后面,一路的诅咒。 人们才从方才的聊天中听出来,两位俊美的公子一个姓刘一个姓比,都不是国都人。另一个自称兄长的潇洒公子姓梁,豪爽大方,都往国都第一楼醉仙楼去了。可这难得一见的俊美人儿就这么消失在夜色中,让四周早有窥探之意的女子心中叹息:这样的公子,寻常人家的女子怕是配不上的。 醉仙楼顶楼包间内,一见梁昊然的掌柜就像眼角挂了石子,眉眼就没有直过。那谄媚的神情、奉承的言语听得刘梦然兴致大减,就连来尝美食的念头都散去大半。 梁昊然见这位姑奶奶脸色越发阴沉,赶紧打发了掌柜,点了一些他熟食的好菜,领着刘梦然和比翼入了顶级包厢。 刘梦然坐于廊旁,只要稍一转头便能纵览国都的繁华、细探过往的人色。此等地理位置、这般高度角度,刘梦然瞥见比翼放光的双眼,笑了。这丫头看来还是有收集情报的惯性判断的。 “刘弟这么在大街上逛,甚是危险。”梁昊然笑着打量这两人。 刘梦然斜了梁昊然一眼,仿佛在传达你才是个危险的意思。梁昊然的扇子依旧扇得顺畅,不为所动。 “刘弟今日看来心气不顺,可是有不如意的事?何不与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梁昊然见刘梦然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补上了一句,“定当知无不言。” 刘梦然终于转过脸来,刚要开口却有掌柜领着小二送菜上来,便看着他们呈送、听着他们介绍菜色。 这回掌柜的只是亲自送菜,并没有多说什么。以他在醉仙楼这等酒馆察言观色这么多年的经验,能让当朝宰相如此灰头土脸又丝毫不留情面的,左不过就是那富丽而神秘的宫墙里的主子,主子不喜欢他多言,他哪能看不出来? 一介绍完菜色,正准备离去的掌柜被那位神秘主子喊住。“拿几坛酒来!”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俱是一惊。那位跟在后面的公子一脸的担忧与焦急,梁宰相则是连一贯的扇扇子都停了动作。 “要酒精含量低的。”那位公子又补充到。可掌柜压根没听过“酒精含量”这个东西,还是梁宰相琢磨了一会,提醒他拿些不易醉口感又不错的酒来。掌柜感激涕淋,向着梁宰相鞠躬之后便匆匆离去。 刘梦然面上依旧淡淡的,待到掌柜的把酒拿来,便自斟自饮,也不说话,一喝就是几杯。 “少宫主……”比翼才开口,就被刘梦然凶恶的眼神瞪了回去。又是一仰而尽,比翼在心底庆幸这杯子小,便立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梁昊然。 梁昊然接到求救信号,看看比翼,看看刘梦然,定了定神色,又恢复了潇洒的扇扇子动作往刘梦然靠过去。 “刘弟可愿说说为何这般喝酒?” 刘梦然又斜了他一眼,轻呡了一口,睁着星眸道:“你过去点,春才刚到,你就扇扇子,莫不是要把我给扇病了?” 梁昊然低头、闭眼,收扇、提气,又靠了过去:“方才不是与刘弟说了我言无不尽吗?” 刘梦然停下喝酒的动作,看着梁昊然:“我哥让谁在我府上看着我?” 梁昊然一愣,刚想摇头,瞅见刘梦然有些醉意却依然灼灼的目光,转头夹了一口菜:“不要光喝酒不吃菜,伤身。”把菜向刘梦然递去。 刘梦然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眼睛只关注楼下的景致,全然不顾梁昊然的好意。 “刘弟就没点别的要问的?”梁昊然有些憋屈,长这么大,就这个公主最难伺候又最不能得罪。因为得罪了公主,就得罪了他的死党、死敌,还有天下人。 “那……”刘梦然笑着转过身来,眼里闪烁着光芒,“梁兄府上几位夫人?一晚上伺候几个?” “没有夫人,侍妾到有四个。”梁昊然没想到刘梦然会问这个,眼里闪过一丝捉弄,“刘弟若有个妹子,倒是可以迎进我府里,我定奉为夫人,好生爱护。” 刘梦然没有接他的话,又喝了一杯:“梁兄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 “伺候?是她们伺候我吧。”梁昊然刚潇洒的展开扇子,自己也喝了一杯酒。 “男人和女人,不都享受这快乐吗?她伺候你,就是你伺候她,有何区别?”刘梦然径直说着,又喝了一杯。 梁昊然扇扇子的动作就此打住,这位姑奶奶的问题是个个都不好回答。 “答不出来了吧?还言无不尽……”说罢,刘梦然把腿蜷了起来,抱起一个坛子,眼看就要喝更多酒。 “少宫主,不要再喝了!再喝,你就……”比翼忍不住了,一把夺过坛子,“再喝,我就要告诉宫主和陆总领!” 刘梦然死死盯住比翼,怒气从身上溢出,那气势就好像比翼夺走了她的至宝挚爱一般。 “拿来!” 比翼只坚持回瞪了一小会,便转头求助于梁昊然,梁昊然无奈地摇头。 就在比翼转头与梁昊然眼神交汇的时刻,刘梦然拿起桌上另一坛酒,窝到廊边。一会慢慢浅品,看两眼醉仙楼下的人来人往,一会仰头干杯,盯着眼前的酒杯静静不动。 “借酒浇愁……”梁昊然看了半天,实在觉得明天会有被刘定渊分尸的危险,又开口劝说。 “愁更愁?”刘梦然接到,“我没有愁。” “那为何喝酒?” “想醉。” “醉了又能如何?” “醉了……”刘梦然忽然挺起身,对月举杯,醉意已胜的她举杯都有些颤悠,“心就能醒了。” 刘梦然喝了一口,又缩回了刚才的廊边,眼神迷离地独自喝酒。 比翼向梁昊然使了个眼色,梁昊然首肯之后,她便回头看了刘梦然几眼,飞身向公主府去找马奔。她是武夫,劝不动少宫主,只能让马奔寻个让少宫主不伤身、不动怒的法子把少宫主弄回去才好。 梁昊然看着喝闷酒喝得已经成了习惯性动作的刘梦然,无奈地摇头。深邃的眼神凝视着她,忽然觉得,她其实也有很多苦楚。 走过去,抱起来,就像抱一个迷路的孩子。 “我们,回去吧……” 第38章 唱戏 一阵悦耳的鸟叫,满目的蓝帐红木。刘梦然按住正在疼痛前额,努力回忆着昨夜的情景。 才坐起身,门口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姑娘可是起了?” 刘梦然扯出一抹笑勉强应了一声。门被应声推开,亮光刺目。几个侍女鱼贯而入,貌似管家的陌生男子走在最后。 “梁公子……不在?”梁昊然的戏,刘梦然打算陪他唱到最后,“这都几更天了?” “回姑娘的话,老爷上朝还未回来,方才有侍从来传话,老爷已被皇上留在宫里用膳了。”貌似管家的人神情不卑不吭,低头看地,仿佛地上长了奇葩,尤为吸引人,“在下是宰相府管家费逢。此刻已近午时,老爷上朝前交代过,让姑娘好生休息,只让我们在外候着。待姑娘起身时好生伺候着,不可有怠慢。”费管家久久不闻这位姑娘的应答声,抬头问询,才见姑娘轻抚额头,轻轻甩头。 这姑娘貌美出尘、气质脱俗,与老爷的四位侍妾一比,原本花枝招展的老爷后院也就哑然无色了。而她那说话时的口气又像是大家的小姐,加上老爷照顾不但周到,还亲力亲为。今早出门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千叮咛万嘱咐,这位姑娘说不定日后就是府上的主母。费管家又低下头去,静静等待她的回应和吩咐。 刘梦然被手挡住的眼里目光流转,眼神闪烁不定,好半晌,终于开口:“那就有劳费管家带我到府上转一转吧。” 费管家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小姐这般没架子:“小姐昨夜不知睡得可好?不如先用了午膳再由老费领着小姐逛逛,可好?”刘梦然看了一眼这个改口的老管家,梁昊然府上的管家也是这等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的好手。 看着侍女们手中捧着的各色餐食还在冒着热气,难为她们端了一早上、热了不知道多少回。刘梦然虽然一直用人用材、用尽用全方休,但绝不欺压凌虐。现在也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有些过头,不知平日里比翼他们该是如何的被她折腾、为她等候。 刘梦然指着粥,喝了几口。“费管家可知梁公子是否已通知我的家人?我彻夜未归,莫要让我的家人担忧才好……”说罢,刘梦然眼里分明生出了一抹愁、一丝疚,看得费管家也觉着心疼不已。 “姑娘请放宽心。以老爷的为人处事,定是事事为姑娘考虑周全,想必早已与您的家人报备过了。” 周全?周全还把她带到他的府上来了?这不清不楚的举动,至今未归的迹象,刘梦然到要看看这又唱得是哪一出。 费管家看着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的刘梦然,对她是一百个满意、一万分欢喜。这样温婉动人、孝顺体贴的好姑娘,莫说是千金里难得的好涵养,听她说话时便能知晓,这还是位有学识、有见识的小姐。难怪老爷要捧在手里了。 “难为梁公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原是我昨日自个儿心里不痛快,劳他一夜的宽慰陪伴。”刘梦然微微颔首掩住嘴角的笑意,打定主意收了老管家的信任。 费管家连连点头,还忙不迭地补充到:“昨儿夜里老爷可是亲自抱着姑娘回来的,那心疼关切的模样……” “昨儿夜里?那……”刘梦然作势转过脸去,似是娇羞难言。 费管家的笑容荡漾开去,心里筹划着稍后和老爷商量着买哪些个聘礼。 “不知费管家可愿带我于梁公子府上一游?” “老爷走时交代,要让姑娘好生休息……”老爷的言下之意应该是不让这位小姐瞅见什么不痛快的,大抵老爷也没有预计到今日会被皇上留下,“姑娘何不再休息一会,说不定老爷就要回来了。” “素闻梁公子的宰相府别有风韵。我难得来一回,平日里也不方便。不知是否……”刘梦然眉头轻皱,目光凄楚,“是否是小女子身份低微,不便在梁公子府上露面。那不如费管家早早送我回府,日后有机会,我定让家兄好生感谢梁公子并谢过费管家今日悉心拂照之恩。” 费管家斟酌了好一会,决定不能为了眼前这一点被责怪的危险让老爷错过了好姑娘,引起两人的误会,那就真正的耽误了老爷的正事。 刘梦然目视着费管家屏退左右,跟在了他的身后。这真是位处处为主子着想的好管家,只可惜梁昊然想要圈住她,哪怕是暂时,那都是不可能的。 一出门,对面房顶上那两个身影格外醒目。 洛三拦住比翼,两人注视着刘梦然缓缓向他们靠近。直到走到能看清他们的表情的近处,刘梦然伸手挥了挥。可瞅见比翼就要往下冲的神情,刘梦然立刻把食指竖于唇上,再冲着屋顶上的两人竖起了大拇指。比翼愣了一下,笑了。刘梦然见她点了点头,才又专注地跟着费管家。 梁昊然的宰相府别致却不精致,和他的性子一样,粗中有细,更像繁华中的野居,只是规模很大、结构颇为复杂而已。 透过费管家的肩头,刘梦然看见了这座府邸唯一有花香流出的院子。可费管家离院子还有一段路便拐了弯,让刘梦然心里更加了然。 “费管家,那处院子里似有百花争艳之景,可否去那边欣赏?”刘梦然一边说,径直向那里走去。 费管家拦在刘梦然跟前,说了好几个推脱的理由。 “景美就得有人赏;人美更得得人赞。若梁公子真心待我,我若有幸……”刘梦然笑着等他说完,淡淡地道,“美景也好,佳人也罢,终归是要一道赏了的。” 费管家一听此话,越发佩服起这位姑娘来。心如明镜似的,又能为老爷着想。想到这,费管家再无推脱的理由,便领着刘梦然往那院子走去。 “昨夜,风华想是一宿没睡吧?”一个女声传来。 “樱桃姐可睡得好?”另一女声答道。 “又有新人来,听说是掌上明珠、心口挚爱般的呵护,你我,怎能睡得好?” “若是与我们一般,日子不还长着吗?若是日后要高于我们,不过就是位大小姐,怎会有我们这般风情?爷必是会更加疼爱我们的。” 听到着,费管家本欲进去阻止,被刘梦然拦住。 “两位妹妹,这话传进了那位小姐耳里,怕是又要一阵纠缠;若然传进了老爷耳中,以如今的局面,你们也不会有便宜可占。”一个新的女声加入,可称得上这其中最有心机的了。 “若兰姐姐,我这不是不服气嘛!老爷招我们伺候时,可都没让我们在他屋里过过夜。” “若她真是小姐,日后就是府上的主子。府上早晚会来一位女主人,以老爷的身份,升我们为正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既然大家都明白,老爷是为了这个家,也就是为了我们,就都别往心里去了。”这个名为若兰的女子,却是个真正明白事理的人。 “也没什么,若她真是爱斗,咱们还怕她不成?东厢那个如今不言不语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名为樱桃的女子口气不善,听得费管家也是脸上冒汗。 “这几位是何时入府的?”刘梦然忽然问费管家。 “若兰夫人是老爷带到国都来的,建府时就在了;另外三位夫人,一位是皇上所赐,另外两位是其他同朝大臣们赠与的,都来了快两年了。”费管家如实回答,指望这位姑娘把刚才听到的话莫要真往心里去才好。 “外面是何人?”发话的声音,是梁昊然一直带着的若兰,看来也是会武功的。 费管家看了看刘梦然,刘梦然笑了:“小女子然儿,宰相府中一游,倒是惊扰各位姐姐了。” 费管家领着刘梦然来到院中,院中果真百花盛开,自是美不胜收。 三位说话的女子俱是一震,看着刘梦然走进来,又被那绝色的容貌惊了一回。 “若兰见过小姐。”还是若兰最早反应过来,向刘梦然施了个礼。 刘梦然回礼一个,却瞧出另外两个女子脸上那明显的厌恶。她们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瞪着她。 “看来几位姐姐恼了我的惊扰,然儿这就退下,莫要扫了姐姐们地兴致才好。”刘梦然作势要走,却被若兰唤住。 “想必是然儿妹妹绝色的容貌惊住了风华和樱桃,还没缓过神来呢!”说着,若兰向两人使了使眼色。风华干脆把头撇过去,樱桃已经走到若兰身后,用故意放大的声音说到:“绝色?这狐媚样子的容貌想必是迷了老爷的心智,早晚会被老爷弃之!” “我狐媚样子,那这位姐姐就是鼹鼠模样了。”刘梦然不怒反笑。 “你!你敢嘲笑我?!”樱桃气得一脸通红,手指着刘梦然。费管家见势不妙,走到若兰面前使了使眼色,若兰刚说出“然儿小姐莫要……”便被刘梦然的一句“是你自己承认你是鼹鼠的,与我无关。”把话堵了回去。 “我?你胡言乱语!” “你说我嘲笑你,嘲笑何解?便是真有此事者被人抓住了话柄而提而笑,这不就承认你长了鼹鼠之貌,供人嘲笑吗?”樱桃已经走到刘梦然的面前,刘梦然依然淡定地笑。 “你自己长得这种德行,一看就是个狐媚惑主的*,谁娶了你就是自取灭亡!”看着刘梦然从容的笑容,樱桃的火气更加旺盛,“今日,我就要把你的狐狸脸给扇出来,让你装正经!” 一巴掌下去,一院子的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这个名叫樱桃的女子已被打倒在地,脸被踩在地上。被人用力踩住的脸在地上摩擦,她的嘴里“啊啊”大叫。 “你们是什么人?!”若兰刚扶住被打的刘梦然,又立刻被人推开,定睛一看,竟也是个绝色女子,武功十分高强。再听到樱桃惨叫,才发现片刻之间,有些武功的樱桃竟被人一招撂倒、狠狠踩在了地上。 “放了樱桃,她是宰相的夫人!”回过神来的风华大声呵斥,却也不敢靠近。看也知道,这两个保护那女人的男女都是武功奇高之人。 费总管刚才才发现有两位高手潜伏在府内,看似是在保护这位小姐,他便没有立刻言明,谁想今日有这一幕,他也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婉的小姐,说起话来更是句句犀利。 “宰相夫人?是又如何?”比翼看着刘梦然脸上的五指印,心里追悔莫及。要不是知道少宫主来此定有计谋,她也不会忍到如此地步。让少宫主受伤,她情愿自己挨这一巴掌。 “走吧。”刘梦然转过身去。比翼握紧了拳头,但也背起了刘梦然。“这个女人……”洛三也气得不轻,恨不得把这女人碎尸万段,正好给他特地从洛宫带来的刑具开封。 “走!”刘梦然一声怒喝,比翼飞身而起,洛三瞪了地上的樱桃一眼,吓得她缩成一团,才跟着比翼飞身离去。 皇宫内,伏龙殿上,刘定渊冷眼看了梁昊然一个多时辰,看得梁昊然浑身不自在却又大气不敢出一声。 忽然,梁昊然感觉到脊背上有一股寒气自下而上,顿觉危机临近,刚想开口,又被刘定渊凶神恶煞的眼神瞪回了口。终于,被强制罚站了快一上午的梁昊然看着刘定渊闭眼沉思状,赶紧离开了这恐怖的宫殿。总感觉心里不踏实的梁昊然,直奔他的府邸。 公主府内,刘梦然脸上敷着马奔准备的温柔去红药包。 “不准去寻仇!”刘梦然瞪着或坐或站的屋里几人,“坏了我的大计,别怪我无情!” 众人不语,却也没动。刘梦然继续说道:“罗叔,辛苦你跑一趟皇宫,和皇兄说我身子抱恙,要再请假三日不上朝。洛三,这三日,一只蚊子都不许放进这公主府来。” “比翼,动用存息楼地所有力量。立刻在国都散布消息:公主被梁宰相请入府内过夜,似有佳话传出。”比翼一听,眼睛瞪得都要掉出了眼眶。 “明日夜晚,再传:宰相府上的侍妾自诩不凡掌掴公主,出手狠辣,更言天麟公主乃祸国殃民的狐媚。公主为此抱病,洛宫上下大发雷霆,力劝公主回归洛宫,掌圣宫主位,再不复归天麟。” 罗叔向刘梦然投去赞赏的目光,在心底情不自禁地佩服起这位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女子。她的算度之能,想必天下无人能敌。 比翼已经听得入神、想得入味,一脸崇拜地看着刘梦然。“后天夜里,再传:梁宰相只是对昏迷的公主施救于府上,却引起误会。本想交出府中侍妾,怎料公主病情加重,完全无力理会此事,就连洛宫宫主闻讯都在赶来天麟的路上。” 比翼本想问为什么,却见刘梦然高深莫测的笑容,便重重地点头而去。 刘梦然喊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马奔,往他的药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啊日更,亲们,俺给不给力捏!~ 第39章 做主 三日来,天麟国都可谓是满城风雨。 第一日大家满心欢喜,皆因为朝堂上传出公主未上朝,实则是公主已与梁宰相两情相悦的消息。洛宫圣宫主虽为护国公主,可毕竟心系天下责任重大,如今能嫁入宰相府,不就真正成为了天麟人?百姓纷纷前往洛宫国都分部道贺致礼。 谁知第二日夜晚,人们惊悉公主受辱、病重加身的消息。又开始担忧这好事难成、怀疑宰相居心叵测起来。一时间,梁宰相又被顶上了风口浪尖,流言蜚语满天飞。 到了第三日,洛宫的反应让百姓们惶惶不安。 人们纷纷想去公主府探寻公主的近况,可听说就连皇上和太后遣来的人都未能进得了公主府半步。皆因,洛宫众位使者大怒。如今这局面,莫要让洛宫厌弃了天麟,日后哪里还有神明的拂照? 又有谁能想到,这三日,伏龙殿也是阴云笼罩。日日都是天怒,时时都有责罚。梁宰相在宫中殿前,也从人所敬仰变成了众矢之的。 第四日早朝,洛宫宫主将亲自到国都的消息传来。朝堂上议论纷纷,群臣出谋划策却也无济于事。因为这风暴中心的几个人:皇上的脸上千年冰寒,梁宰相几日来都是低头不语,而最最关键的护国公主,现今还不知情况如何。 就在众臣惴惴不安之时,一声“护国公主上朝”的呼喊惊得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殿门,就连一脸沉色的皇上和梁宰相也纷纷转向殿门,大有望眼欲穿之势。 护国公主白衣白裙,被日日来接送她上朝的洛宫比总领搀扶着,走起路来都好似没有气力。 皇上已经从龙椅上站起,众臣一见,纷纷跪下。 “几日不见,皇妹怎么这般憔悴?”皇上的声音传来,冰已消融,都是担忧,“你的脸?!” “皇兄先免了诸位大臣的礼吧。”护国公主轻声道,众臣又为这位公主的体贴在心中加了几分。可他们一抬头,又立刻被皇上脸上的盛怒惊住了神。 此刻,皇上搀着公主,两人在龙御台阶上僵持着,似乎是公主不肯上台阶。可这并不是皇上盛怒的理由,只因公主此刻的神情面容,见者俱是揪心不已。 原本那风华绝代、一顾可倾城的容颜,现今惨白憔悴;只要稍一偏头或移动视线,公主右脸上布满青紫,虽看起来是已经散开的瘀血,但掌印依稀可见,足可见下手之人狠毒之心、用力之重,完全不顾及公主孱弱之身。 “皇上,公主受辱,就是皇上受辱,就是天麟受辱!臣等跪请皇上严惩凶徒,以正国法,以立国威!”说罢,吏部侍郎高辅民带头跪下,殿中一众臣子这回倒也齐心,估计权衡利弊之后不约而同的,齐刷刷跪了一地。 “皇上,臣管教无方,愿接受皇上任何责罚以挽回洛宫之殇。”梁昊然说完,跪倒在地。 刘梦然吸了一口气,就连吸气,面部都是狰狞。她挣脱了刘定渊的手,立于众臣前列,面向刘定渊,也跪在了地上:“皇上,皇妹自问才疏学浅,本就不该入朝听政。实则皇兄盛情难却,皇妹也想为皇兄、为天麟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可皇妹也知道,自皇妹入朝以来,皇妹的言行都令皇兄为难,那是因为皇妹深知,皇兄的盛情让天麟群臣惶惶不安,忧我觊觎皇位,怕我牵制天麟。”才说了几句,刘梦然便咳嗽不断。 刘定渊刚开口宣太医,却看见刘梦然眼里的坚持,便让她说完。 “四天前之事,实则皇妹也有错。皇妹若不是为朝政忧心便不会去喝酒,不喝酒便不会有误会,没有误会哪里来的梁宰相府里这一出?皇妹看不得恃强凌弱的,才有冲动言语,此事与梁宰相毫无关系,也请皇兄从轻处理事主,她当时不知我身份……”说不了两句,刘梦然又重重咳了起来。刘定渊的眉头越皱越紧,群臣的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还请皇兄,更不要牵连!” “若轻责梁宰相,洛宫必不会善罢甘休。”刘定渊说此话时,眼睛扫过一直瞪着他的比翼。确实,若刘梦然不是护国公主,就没有这些个罪。 “洛宫那边,皇妹会自行处理,毕竟,皇妹也是圣宫主。”言罢,刘梦然瞥了比翼一眼,比翼低下了头,“但为了日后更利于皇妹行走于朝堂,为兄为民,免遭人猜疑;为了日后洛宫与天麟的关系,于公于私,皇妹有一个请求,也是唯一能解困局的万全之策,恳请皇兄应允!”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 “皇妹但说无妨。”刘定渊笑了,他早该猜到,他的聪明妹子要的是什么。 “皇妹用自己和子孙后代永生永世的皇位继承权利换一个身份。”刘梦然淡定地如是说,可殿中却炸开了小锅,压抑着声音地窃窃私语。 “还有什么身份比皇位更高?” “永生永世啊……公主可是把自己和自己后代的机会全部许下了……” 只有梁昊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刘梦然,感觉到事情不妙却猜不出所以,便立刻把头低下。以免稍后皇上天怒扫到了他的头上。 “皇妹想要什么?”刘定渊的声音有些冷意。 刘梦然抬头挺胸,忍痛扯了一抹笑:“当家作主,只娶不嫁!” 又是一片哗然,梁昊然心里却想,完了,这下肯定会被皇上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恶惩一番。 朝堂之上,久久没有人言语,只有那两兄妹,相视而不笑。 “求皇兄成全!”说罢,刘梦然带着比翼,向刘定渊磕起头来。一下一下,一声一声……在刘梦然默数到七之前,刘定渊终于出声:“朕本以为没有这个必要,待朕亲自向洛宫宫主言明此事并致以歉意和保证便可……既然皇妹坚持,皇兄就成全了你吧。” 刘梦然刚要谢恩,刘定渊又补了一句:“皇妹身子不好,就留在宫里好生养着,待病好了再回府去,以免太后与朕挂心。” 刘梦然点头谢恩,早朝便早早散去。 比翼抱着刘梦然才到落梦殿,发现太后已经在殿中候着。 “舅娘……”刘梦然轻唤出声,太后忽然回神,一看见她的面容、她的憔悴,一把搂住,老泪纵横。 “不论你和皇上说了什么,我必不放过那个贱人!”太后口中的阴狠之劲,着实吓人。 刘梦然轻声宽慰太后,又咳了起来:“皇兄让我在宫里养着,我琢磨着,身子一直是马奔照料,不知可否请舅娘通融,让马奔随我进宫伺候着。” “依你,都依你。”太后满眼宠溺和心疼,也不让侍女假手,亲自帮着比翼把刘梦然放在了床上。 殿外山呼一片,刘梦然刚要起身,刘定渊便带着一群人进了里殿,跟他进来的只有梅林。 “我就是不放心,让梅妃给你瞧瞧。”刘定渊拉着梅琳,匆匆给太后行了个礼。 梅琳仔细探了探刘梦然的脉,眼里闪过一些什么,看不真切。 “太后、皇上请放心,公主脸上的是皮外伤。只因公主并未习武,那凶徒又有些武艺,下手必是想至公主于死地,才会震动公主内脏。只要好生调养,公主脸上的瘀血必会散去,身子也会好的。” 听至此,殿内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渊哥哥可怪我今日朝上的任性?”刘梦然忽然开口。 刘定渊摸了摸刘梦然的头,一脸的宠溺:“然儿想要的,为兄的都会尽量成全你。只盼你下次做任何决定时,也会顾念你舅娘和兄长的心意,莫要再冲动行事了。” 刘梦然连连点头,又开始咳嗽起来。太后又叮嘱唠叨了一番,刘定渊拉着太后离开了刘梦然的寝殿,临别时,刘梦然喊住了梅琳。 “梅姐姐可怪我如今把你至于洛宫之外的举动?”刘梦然拉住梅琳的手,笑着说。 “公主定有公主的考虑。”梅琳低着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我考虑的是皇兄,是你。”刘梦然把头靠在梅琳肩膀上,“你我同在天麟,于洛宫宫规不符,于天麟不利,日后难免被人诟病;梅姐姐得梅姑真传,又能留在天麟宫中照顾皇兄,如今不负洛宫之职,你暗我明,天麟的事,就如我们先前那般默契地配合,何愁大事不能成?” 梅琳抬起头来,坐到了床边让刘梦然靠着更加舒服:“公主考虑周全。” “皇兄对你的情谊,看似不浓烈,却是此生不能缺。梅姐姐只要把理解与宽容放在心间,皇兄必此生不会负你!”刘梦然想了一会才说这些话,不负,对于梅琳,对于这世上的女子,心中有她、疼爱有加便就是不负吧。 梅琳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扶刘梦然睡下,领着比翼出去开了一些方子,又亲自煎药,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回去。 刘梦然就这么在药水里沉沦了两日,苦不堪言。 刚打算走去太后宫中求饶求旨,便被从天而降的两人吓了一跳。 “干娘!梅姑!”刘梦然一脸欣喜地看着两位亲人,冲过去一把抱住她们,“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我的然儿受了委屈,又闻然儿用了为娘的做幌子,为娘的怎能不亲自跑这一趟呢?”宫主笑着捏了捏刘梦然的鼻子。 “爹爹和红姨怎么没跟着来?”刘梦然另一只手挽住梅姑,“梅姑,你赶紧配个好方子。这苦药我是真的不想吃了!” “他们两就是太想来了才被宫主勒令留守,不然早过来劈人了。”梅姑摸着刘梦然的脉门,“良药苦口,圣宫主怎么越发矫情了?马奔这小子用药,倒是更加精细了。” 刘梦然连连点头,那神情分明就是“也不看看他现在跟着谁混”,惹得梅姑捏了她不知什么穴位,浑身打冷战。 “是是,都是梅姑教导有方,马奔倒也有天赋又勤勉……我的好姑姑,我这不是给你照顾好了女儿吗?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刘梦然再用力抖了抖。 梅姑转身看向比翼,比翼连忙摇头。“不是谁告诉我的,我自己瞧出来的。” 梅姑没说什么,只是退到了刘梦然身后,和比翼交代着刘梦然的起居饮食、药膳调理。 “干娘如今有了身子,怎么还为然儿奔波?”刘梦然伸手想摸宫主的肚子,却被宫主挡住。“这点运动不会有什么事。倒是你,就算要达到目的,也不需要下这么大的本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至我们于何地?你让守着你的比翼他们如何苟活?” 被宫主这么一说,刘梦然又想起早先刘定渊的那番话和太后的絮叨。也许是自己太不习惯有人为自己担忧,也许是自己从未因自己的得失而影响到他人的生活……不过,这种有人疼爱的感觉,真的挺好。 刘梦然连连点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太后殿外。 太后已经站在门口,眼里全是激动:“宫主别来无恙。” “劳太后亲自迎接,不知太后身子是否安好?”刘梦然搀着宫主,往殿中走去。 “我很好。若不是当日宫主施救,怕是我和皇上的命早已不在,又何来如今的天麟?”太后已经命侍女奉好了茶点,“如今宫主又救了梦儿的血脉、还了梦儿一个愿望,可以说是我高璎菲的大恩人!”说罢,太后竟然要给宫主跪下,宫主连忙扶住太后。 大家才落座,刘定渊便风尘仆仆地赶来,看来是从挺远的宫殿过来的。 刘定渊对宫主也是极为尊崇,对梅姑也礼遇有加。只是刘梦然没想到刘定渊当真会亲口向宫主致歉,并以自己的性命作保要保全她的性命。 虽有裘洛印,却有兄妹情;不但荣辱与共,更有生命同息。 “你们这些客气、见外的话都别说了。既然都是为我好,又都是我的家人,大家心照不宣,何必多此俗礼?”刘梦然笑得灿烂,心中幸福满满。 宫主提出带刘梦然回公主府,刘梦然投去感激的目光。太后和刘定渊没有任何微词,只是送了许多东西,药材占了一大堆。以至于刘梦然回府时,接人的马奔跳过眼前的梅姑,两眼发光地盯着运药材的马车,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待到大家围坐于桌前,刘梦然捂着瘀血早已散得差不多的小脸热情地招呼大家吃饭。宫主看着刘梦然奇怪的动作,好奇地问:“然儿,依你的性子,何时动手?” “知我者,莫若干娘也!”刘梦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桌子的人都看着打哑谜了这对母女,“诸位可听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众人点头,刘梦然松开捂脸的手,指着自己的脸,气壮山河地低吼: “小女子报仇,刻不容缓!”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更新,啦啦啦!~ 第40章 国事(一) 伏龙殿上,刘定渊正埋头处理政事,梁昊然也在翻阅着类似账本的书卷,比翼背着刘梦然就这么悄然而至。 “皇兄还真是辛苦,怎么都不喊上皇妹相助呢?”刘梦然说着,走到了刘定渊身旁。摸了摸案台上的茶水,茶杯已经冰冷,“茶都凉了。比翼,去帮皇兄倒一杯白水来,总喝浓茶对身子不好。” 刘定渊早已停下手中的工作,默默地看着刘梦然。可谁都看得出,他一点也不介意刘梦然的打扰,似乎还乐在其中。 “公主待皇上,胜似亲兄妹。”梁昊然很不识趣的搭腔,遭了刘梦然一记白眼。 “得梁宰相夸赞,我又要为我的脸蛋担忧了。”说着,刘梦然轻抚自己的脸蛋,“只是凭白浪费了皇兄宫里的药材。” 梁昊然顿生悔意,可惜刘梦然没让他有后悔的时间:“皇兄,梁宰相能力卓著,怎就只留在这里看看书卷、理理奏折这般屈才呢?” “皇妹身上用的药,要多少便取多少,倾尽所有,若能让皇妹身安心宽,那就是理所应当的。”刘定渊接过刘梦然递过来的白开水,喝了一大口,“至于昊然,朕确实另有安排。只是最近税赋与百姓的民怨相抵,此事若处理不好,必然伤及国本。” 刘梦然莞尔一笑,刘定渊的眼底也立刻溢满了笑。 “干娘身子不爽,皇妹本是来向皇兄借宫中药草的。只是马奔说有几味药材甚是稀有,皇宫中即便有,也是珍品……现下皇兄这般说,我到不好开口了……” “皇妹的干娘也是朕的亲人,天麟与洛宫渊源之深,世人皆知。你尽管让比翼去取,只要宫中有的,任你取用。”刘定渊说得淡淡地,他刚喝完白开水,比翼接过杯子又给他盛了一杯,比翼难得的盛情。 “渊哥哥……”这是第一次刘梦然自发地唤刘定渊,刘定渊愣了一下,笑意更深了;比翼和梁昊然俱是一愣,复又各有心思。 “渊哥哥可愿把这赋税之事与我说说?在我魂劫的那个世界,我就是个研究钱财的人呢。”刘梦然说得诚心,刘定渊欣然接受。 梁昊然陈述了天麟国的各种征税名目、赋税比例,刘梦然史书看得不多,但涉及到经济的,在读大学时还是偶有涉猎。听他介绍,便知天麟国仅在赋税方面,与她所知的封建社会相比,待富甲是更为严苛的,待百姓是更为宽容的。 梁昊然说完,刘梦然静默了好一会儿。现代的那些赋税方式不可能适用,在没有工业和电子产业的这个时代,赋税的根本只能来自底层。仅仅能做的,就是税还民生与所得税的尝试了。 “然儿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说与皇兄听,皇兄与梁宰相斟酌着,权当建议,以供参考。”刘梦然喝了一口水,又把杯中剩余的水洒在了地上。 “自古赋税来自于百姓,劳动也来自于百姓。即寻常百姓自己劳动自己收获,交租给地主,交税赋供养王朝臣子、供养将士城郭。百姓自己的实惠,就……”说到这里,刘梦然停了一下,瞄了瞄刘定渊的表情,还算正常,“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告诉他们我们把他们辛苦劳作的成果用在了哪些地方,让他们感到国家的富强有他的一份功劳;用他们的赋税为他们办一些对他们有益的实事,办学堂、办技术学馆,让百姓的孩子也有上学的机会,让他们看到改变命运的希望,让他们感觉自己是国家的重要一份子,让他们真正永沐圣恩;立法规定,臣子士族、财主地主,但凡有其他盈利性的收入来源,也要按一定比例缴纳‘所得税’,不交钱、便交粮,彰显一视同仁之外,更能丰盈国库,为日后国家兴邦定国积攒钱粮……” 刘定渊的眼里已经放光,梁昊然听得握紧了书卷,兴奋得站了起身。 “具体操作方法,若二位觉得可行,我再逐一列举。开始总是千难万难,之后才有苦尽甘来。”刘梦然看着神色激动的两人,低头喝了几口水,“未雨绸缪也好,千秋万代也罢,左不过是要国中的所有人,人心向帝、荣辱与共、共同富强才好。” “这些法子,皆是妙计!扩大选仕的范围,还能一举牵制外戚,新生势力越多,更能遏制结党的风气。最后一条我也想到过,只是实施起来颇有难度。”梁昊然脸上激动,脸色有些发红地目光锁住刘梦然。 “收入高的,交得多。交得多的,国家出面给独家的特惠,以便他赚更多。只要他不违法不祸国不殃民,我们就鼓励。哪个做生意的不想赚更多?”刘梦然笑着看着梁昊然,“你可别小看了办学堂的那些事,自是也有百般刁难。日后选仕纳贤,又有得一番计较了。不过嘛……” 刘定渊瞅着刘梦然笑得有些奸诈,伸出大手蒙住了她的眼:“然儿,神明对我真好,把你送到了我身边。”刘定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动情,刘梦然拉住了他的大手,“然儿若能写出一个详细的方案,我必能打造一个全新的天麟!” 刘梦然用力地点了点头,看向了梁昊然:“那渊哥哥本来打算让梁宰相去办什么事?” “洛河水患又起,这次本想派他去赈灾顺便查探当地官员克扣赈灾款项之事,却被这民怨之声阻住了步伐。” “渊哥哥就放心派梁宰相去吧。赈灾也是安民大事,功在千秋;若真有贪图灾银的官员,也必要即刻严办以正国法、以安民心。”刘梦然说着,示意比翼随奉了刘定渊口谕的侍从先去取药, “若渊哥哥信得过我,我定当在梁宰相赈灾归来之时,交出一个详细的税赋改革方案和实施建议。我再让马奔随梁宰相同去赈灾,有灾难的地方就有疾病,必须尽早预防与治疗。皇上的圣断果决、待民如子就是比神明福祉更唾手可得的希望!相信他国异族之民闻此事,也必心所向往!”说罢,刘梦然跪了下来。 刘定渊神色已然恢复正常,起身亲自扶起刘梦然之后,便命梁昊然为钦差,即刻带着赈灾物资前往灾区。 梁昊然虽然也为公主缜密的心思所折服,可想起公主的笑,总觉着心里不踏实。梁昊然临行前又交代费管家府中上下一定要谨言慎行。费管家自从经历了上回公主的事之后,越发警惕了。 公主府内。 正在喝药的洛宫宫主看见刘梦然进来,挥手招她来到身旁:“为了国事,也别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听比翼说,然儿已经两宿没睡好了?” 刘梦然笑着摇头,给宫主端来一盘糕点:“干娘身子不适,然儿还让干娘挂心。倒是干娘肚子里的小弟弟,莫要因为然儿而有折损,然儿必会寝食难安的。” 宫主又念叨了几句,梅姑笑着插嘴到:“天麟皇上确实诚心,药材随我们取用也罢,就连稀世的雪莲都特地送来给宫主服用,这世上恐怕也寻不出几株来。” 宫主轻轻点头,拉住了刘梦然的手:“你这位皇兄待你是真心,便也爱屋及乌。” 说罢,眼神暧昧地瞅着刘梦然,刘梦然无奈地笑笑,拍了拍胸脯:“我也自当爱屋及乌,为了皇兄,竭尽所能地从旁协助打理天麟。只不过……我胆肥,做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自立门户的女主人。” “我洛宫圣宫主招婿,理所应当。”宫主笑得有些得意,脸上的神采越发动人,“然儿,凡是莫要穷极,留有回环之地,也便于日后立于不败之地。” 刘梦然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梅姑,又看向宫主。 “圣宫主让马奔带走的东西,可不都是救济灾民的药材吧?”梅姑难得的笑颜,却让刘梦然觉得自己什么都逃不过宫主的法眼,“从梁宰相的角度,他也有他的考量。既然你们同朝为官,利益一致,何不……” “然儿自有分寸。”宫主打断了梅姑的话,“我的心悸好些了,明日便让忘情陪我回洛宫。” 刘梦然猛然抬头,眼里颇有不舍,拉着宫主的手也越发紧了些。 “我们呆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策,对然儿日后施展拳脚也有不便。”宫主摸了摸刘梦然的头,“你那爹爹此刻定在宫中念叨,我们回去了,带去你安好的消息,他们也放心。” 此夜,刘梦然与宫主同眠。细细的说话声传来,里面有千叮万嘱,更有千方百计。刘梦然只是静静地聆听,默默记在心里。 送走宫主和梅姑,刘梦然立刻传了比翼他们前来,问起了赈灾的事。 “灾银与物资均已到达,贪污的官员也抓了两个。莫看梁宰相平日里嬉笑无常,办起事来却有模有样、雷厉风行。”比翼呈报着,“少宫主圣断,据立辉探查,在洛河灾情最为严重的涂炭村,已经出现了疫情。” “把立辉探来的消息全部转去梁昊然那里,并致信马奔,尽快控制疫情,决不能让疫情蔓延!这也是我洛宫的使命!”刘梦然神情严肃,比翼想质疑的话都吞进了肚子。也罢,少宫主总有她的算计,依计而行便是。 不出三日,朝中得到疫情的奏报,同天,也收到了梁宰相已经成功控制疫情的消息。朝堂上下无不赞叹梁宰相的行事效率。刘定渊坐在御台之上,笑看一脸云淡风轻的刘梦然。 谁能想到,隔天早朝的第一桩事,就是凡是亲力亲为的梁宰相,自己也感染了疫病!病情来势凶猛,如今已是卧床不起。此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如此紧要关头,宰相怎么就病了?得的还是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如今派谁去顶都是不妥啊。一时间,朝堂之上又鸦雀无声。 此消息还未平复,又有奏报呈上。梁宰相坚持带病处理灾情,赈灾事宜及灾区并没有出现任何乱象;洛宫马医众正在全力协助并医治梁宰相的病情,现在急需春天新出的笋芽或嫩竹叶为药引,可洛河上游靠近极北,并无此物。 一时间,群臣纷纷建言,可往南边的山地中割收救急。 “以信息往南边在路途上传递的时间加上路途遥远的运送时间,又有多少条性命死于不治?长途跋涉的笋芽嫩叶,离水土滋养过久,质量必然大打折扣。救人如救火,国之重臣、家之平民,都等不得!”刘梦然掷地有声,眼神坚定地看向刘定渊。 众臣被一向不发言的刘梦然吓了一跳,细细琢磨间,十分在理不说;看着皇上赞许有加、意料之中的眼神和表情,众臣觉着这位护国公主功夫藏得深,这些天来观察他们,不知是否自己有了纰漏…… 刘梦然话一出,殿上反倒鸦雀无声了。 “依皇妹所言,皇妹可有救急的法子?”刘定渊的目光扫过众臣,众臣齐刷刷地望向此刻已不复“孱弱之象”的护国公主。 “放眼国都,可谓遍地是笋芽嫩竹叶……”刘梦然眼含笑意地看向众臣,众臣只觉背后发毛,“皇兄宫中、臣妹府中、诸位大臣府中、国都其他贵胄府中、寻常百姓院前屋后,或成片种植或偶有栽种,不都有那高洁清秀的竹子吗?有竹子便有春笋,至于何谓嫩叶,哪种适合作为疫病药引到需要皇兄委派医术过人的御医去细细辨识了。”此话一出,众臣的脸色五花八门。 “确实是个可解燃眉之急的妙招。只是不知国都的储备是否够,又需要采集多久?莫要误了灾情!” 刘梦然率先跪了下来:“下朝后,臣妹便立刻着人将府中的合格笋芽挖出,嫩叶备好;臣妹斗胆,恳请皇兄准允臣妹采集宫中笋芽嫩叶!” 刘定渊走下御台,亲自搀起刘梦然:“只是时间紧迫,必须分头行事、同时收集,成批赶着新鲜往灾区运过去。” “臣等府中、亲眷府中的笋芽嫩叶下朝后均立刻呈上,一并运于公主府前装车才好。”高辅民率先响应。 “莫说砍几棵竹子,能为皇上分忧、为天麟解困、救百姓于水火,就是割了臣的肉去,也是理所应当!”说话的是清流主臣户部尚书欧阳闻天,他与欧阳甫是叔侄关系。欧阳闻天话一出口,清流众人纷纷表态。 兵部的几位侍郎更有意思,已经向皇上告假,准备回府去砍竹子了。 “如此甚好!”刘梦然情不自禁地道,“国都哪里还有竹子笋芽,臣妹并不清楚,不如请皇兄委派几名熟悉国都情况的大臣随臣妹前去,臣妹就自请办理此事。” 刘定渊的手举了起来,看起来似是要摸到刘梦然的头顶,欲说出的话语似有千回百转,终出口只不过淡淡一句:“此事牵扯甚广,劳皇妹辛苦。”这是刘梦然的机会,虽然麻烦,却立威又得人心,再累再苦,刘定渊也只能疼在心里。 散朝时,刘定渊派了自己的亲卫十余人、户部工部刑部侍郎各一名,大有不配合提头来见的架势。 刘梦然带着浩浩荡荡一堆人回府,开始了她遍地挖笋、四处摘叶的浩大工程。 作者有话要说:咳得厉害,我努力更新中…… 第41章 国事(二) 刘梦然才到府外,便看见府门口堆了四车绿里点着黑、黑里透着绿的东西。 洛三候在门外,见了刘梦然身后浩大的队伍,也没有丝毫惊惧,径直陈述:“这四车全是兵部几位大臣们送来的。几位大臣说来不及分辨春笋嫩不嫩,叶子新不新鲜,他们抓了,哦,不对,是‘请了’附近的大夫简单辨识之后便全部挖的挖,摘的摘,直接装车运到了咱们公主府来。” “那几位大臣人呢?”刘梦然有些哭笑不得。 “几位大臣都说亲眷府中说不定还有,他们亲自去取,以免增加圣宫主的负担。他们都说,救命如救火,等不得。”洛三如此说着,眼里都是笑意。刘梦然也觉得,当兵的、带兵的,务实而不矫情、直爽又干练,这种朋友或下属都是上上之选。 不远处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刘梦然的思绪,示意比翼去查探,却见罗叔皱着眉头向刘梦然飞身而来。 “罗叔,那是怎么了?”刘梦然见罗叔身上到处是泥巴,忍俊不禁地问到。 “圣宫主啊,那个兵部侍郎常飞放,真是个人才!”看罗叔哭笑不得的脸,刘梦然也没有了打趣的心情,“他送来了他家的笋芽之后,就在离开我们公主府不到半里的地方发现了新竹,而且是一片不小的竹林。于是他二话不说,带着家丁进了人家的府邸就要挖竹子。本来那家主人也算通情达理,可那家的小主子很是宝贝那片竹林,与常侍郎对上了。常侍郎一怒之下竟然要砍光小竹林,这才越闹越大。我这也是过去看情况、劝劝架,也被那小祖宗带着小奴仆扔了一身的泥。” 刘梦然听了这话,到真乐了好一会。等她笑得缓过劲来,留下洛三在门口仔细记录送来笋芽嫩叶的数量与名单,拉起比翼和罗叔就往喧闹处走去。 “这家主人从商多年,品行不错,乐善好施。”比翼一路解释着。 罗叔凑到刘梦然身旁,见皇上的亲卫们远远跟着,忽然说:“圣宫主何必凑这趟浑水?交代我们去办就是,何必……可是为了梁宰相得瘟疫之事?” 比翼猛然回身瞪了罗叔一眼,罗叔也觉得自己失言,向刘梦然微微鞠了一躬。 “洛宫的主旨是什么?我来天麟的目的是什么?”刘梦然依旧笑着,完全不以为意,“只能说我错误估计了他的健壮身子。谁能想到拉个肚子也能得上瘟疫?”刘梦然确实没想到,没想到梁昊然日以继夜地工作,不分贵贱地慰问,事事亲力亲为又靠近传染源,必然在抵抗力、免疫力下降的情况下容易感染,却不想…… 来到争吵的源头——李员外府,府外已是人山人海,人们议论纷纷:“听说灾情蔓延、瘟疫也严重了,这才需要这些什么竹笋竹叶的去治病的。”“那也不能强抢啊!”“我方才还见里面那位大人送了一车去公主府外,怎么这会子又来李员外家里了?” 刘梦然大刺刺地走到众人面前,再众人越来越多的抽气声中走进了员外府,员外府里的家仆此刻全聚在离大门不远的院子里,有的怒目圆睁,有的脸有忧色。 “常侍郎怎么和孩子斗上了?”刘梦然笑着说。常飞放一听,见是护国公主亲自前来,立刻往地上一跪:“臣常飞放参见护国公主!”众人恍然大悟,这位悄然而至的绝色女子,竟然就是天麟护国公主、洛宫圣宫主。大家纷纷跪倒在地,心中惶恐不已。 府外围观的百姓也吃惊不小,纷纷跪下的同时也在窃窃私语:早先公主回国时那般的惊艳,那般肆意;公主回国后种种言行又让人捉摸不透;公主出宫建府到了这条街上,虽没有什么接触,却也感觉得到,公主是个明理的好主子。他们从不扰民,府中的管事、洛宫的众使偶尔还会对街坊施以援手。 刘梦然依旧笑着,首先搀起了跪于正中的李员外,再扶起了看着她出神的满手泥巴的坏小子,免了员外府上府外的众人礼之后,才让常侍郎一行人起来。 常侍郎面上有些不悦,但也隐忍着,想着今日的种种,面上越发不善起来。 “神仙姐姐救救我的小竹林!”坏小子说着,伸出满是泥巴的小手一把抓住刘梦然的裙摆,比翼作势一挡,被刘梦然笑着推拒开了。府内的众人俱是一惊,李员外又要跪下,这回罗叔扶住了他。“小儿不懂规矩,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刘梦然笑着摇头,伸出雪白的纤手轻轻拭去了坏小子脸上的泥巴,轻声问着:“你为何喜欢小竹林?” “爹爹说,竹子正直而高洁,是男子的好榜样!我要做好男子,自然要学习竹子!”坏小子一边说,一边挺起了胸膛,一脸的正经。 “说得好!如翠竹一般正直坚毅,理当为我天麟好男儿!”刘梦然大声称赞到,得神仙姐姐的褒奖,坏小子脸上立刻神采奕奕,“但,这些都是空谈,只有实际行动才能证明你已经尽得竹子真传:顶天立地,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宁愿付出一切。” “我愿意!”坏小子拍了拍有些单薄的胸膛,眼里放着光。此刻,府中的人都在笑,为公主的平易近人,为孩子的远大志向。就连常侍郎也缓了神色,对坏小子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如今,你的同胞正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天天都被病痛折磨,随时会失去生命;你的国家正在被威胁着,家破人亡的家庭,大把大把的救灾物资与灾银,如果不能及时就得同胞们的性命,长此以往……于他国就是绝顶机会,于天麟,就是灭顶之灾!国将不国,何以安居?何以成才?!”刘梦然的话让这个偌大的府邸变得鸦雀无声。 “救灾民、解瘟疫需要大量的笋芽和嫩竹叶为药引。灾区在北方,无论前方赈灾的大臣、大夫、将士多么有本事,也找不到这么多新鲜的笋芽和嫩叶、救不了灾民、控制不了疫情;南方遥远,路上耽误的时间、笋芽嫩叶的新鲜度……今日早朝还未下朝几位兵部的大臣们就心急火燎地四处寻找,皆因他们久经战场深知救人如救火、灾情对百姓对国家的重要,加上长期征战的缘故以致性子有些急躁,今日扰民之事虽有缘由,却也是事实。” “我代表皇兄、代表朝廷,为我们处置不当、影响了诸位的生活而道歉。”说罢,刘梦然当真向着李员外和坏小子鞠了一躬,比翼他们也跟着鞠躬下去,常侍郎一脸的震惊。 府中众人俱是一震,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公主,为了一个大臣、一片竹林,向百姓道歉;若不是为了灾民、为了国家,实在不该如此;即便为了百姓,堂堂皇亲、身份尊崇,带人来砍了竹子,命人来要求砍竹子都是应该,可…… 这是多么体恤百姓、顾全大局的公主,她的身后,站着一定同样待人处事的皇上,立着一直以安民辅国为己任的洛宫……府里府外跪倒一片,常侍郎神情尤为激动,不断责骂自己的冒失与冲动。 刘梦然让比翼拿出手帕,递给常侍郎让他擦拭脸上的泥。“若不是为了天麟和百姓,若不是为了皇兄,你何至于此?”常侍郎的手抖了又抖,已经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戾气。 李员外拉着坏小子走到刘梦然身后,鞠了一躬:“公主,这片竹林您看如何处理妥当便如何处理;前方灾民的物资不够,草民铺里也有不少闲置,都可以交由公主处置。公主那声‘同胞’扣醒了草民,草民和灾区的灾民皆为同根同血脉的同胞,几百年前理应是一家。如今同胞受难,是天麟人的都该出钱出力,尽所能地帮助他们。国家强大了,百姓安康了,我们才能过得更好!”说完,李员外拉着坏小子给刘梦然磕了三个头,便不顾刘梦然的阻止,指挥着府中人挖笋摘叶,安排着整理大小铺子里的物资。 刘梦然想到这会子自己府外应该又有笋芽新到,便和李员外简单告别,又叮嘱常侍郎莫要冲动行事之后,走出了员外府。 府外的围观百姓群中忽然有人出声“公主,草民家也有竹笋!”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都灌进了刘梦然耳里,“竹笋这么堆在公主府外,离了土壤,至少得有湿气,草民家有不少炉子和蒸笼,我去给公主府外的车下架上用水汽熏一熏那些笋芽!”“国都不远外的祁连山上有不少竹子,草民喊上自家几个兄弟去挖了也送来公主府!”“草民媳妇年前给换下的去年的袄子还有两件,回头再让媳妇收拾收拾看还有点什么,都给送到公主府上去!” …… 刘梦然的神色已经有些激动,望着不约而同四散奔走的百姓,刘梦然大声喊着:“天麟国有此百姓,何愁不兴旺?何忧有灾难?!众人拾柴火焰高,此次天灾,我天麟必会化险为夷,灾民们也会因有此同胞而倍感荣耀!” 百姓们加快了脚步,嘴里也都在吆喝着什么。 暖意在心底升腾,刘梦然心中再起波澜:这是成就感?这是存在感?这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真好。 第42章 国事(三) 比翼一脸崇拜地看着刘梦然,走到公主府外,却见洛三苦着一张脸。 “公主,自刚才,就有许多百姓送来衣物、药材、竹笋等等物资。又多又杂,这……” 刘梦然看向户部侍郎,印象中此人并未明显站于某个派系,是个稳妥之人。“公主放心,臣这就去安排户部一众仕官来公主府外进行登记。” 刘梦然满意地点点头:“再募集一些信得过的账房、心思细密手脚利落的人,今夜会有源源不断的各类物资送来。无论大臣还是百姓,贵胄还是平民,一律记下姓名和物资简称及件数,并把物资分类堆放。” “再请工部尽量安排更多的车辆,兵部加派更多的兵力。以便明天及时、快速安全地将这份厚厚的心意押运到灾区。”工部侍郎是清流一派,这事自然不会耽搁。略微福了福身子,便跨上马扬长而去。常飞放重重地抱拳,交代属下调派人手看护公主府外的物资之后,飞身而去。 这里才处理完,那边高辅民就骑着快马往公主府赶来。 “诸位大臣可都是真的合作?”刘梦然径直问到。 高辅民还没喘过气来,不断地点头:“这回谁都得合作,不然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罪,不被赐罪,也要被百姓的唾沫淹死,谁敢不从?” “臣沿途而来,百姓们呼朋结友,都在挖笋摘叶,还有的抱了许多衣物和包袱往公主府赶来。公主着实厉害,这一石不知多少鸟呀!老高只觉得,比起陆宰相,公主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高辅民说得终于顺畅,那句“老高”的自称换来刘梦然脸上的笑。可他又想起了什么,颇有踌躇:“只是有一人……” “哦?是哪位皇亲?”刘梦然让罗叔去驾马车。 “公主睿智,正是皇上和您的表舅,卓亲王。”高辅民喝了一口公主府侍女递来的水,“卓亲王王府有一片很大的竹林,礼部派人去宣读皇上口谕之后,卓亲王以抱病为由拒不接旨。其实那片林子是先皇赐予卓亲王,并亲自与其一同种下的。卓亲王一直视为至宝,在那片林子上花了不少功夫,那片林子也算得上国都众府之中最大的竹林了。” “如此,那这片林子里一定有更多我们想要的了。”说罢,比翼搀起刘梦然上了马车,本想劝劝她的高辅民看见罗叔的脸色,静默片刻,也跟着马车一同前往卓亲王府。 卓亲王府外,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正在来回踱步。经侍从禀报,他一直盯着刘梦然马车来的方向,可谓是望眼欲穿。 “公主,这……”刘梦然没等他开口,免了众人的礼,直接让比翼踢开了王府大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去。 一阵春风拂过,绿叶轻抚,竹影绰绰…… “刘梦然拜见皇帝舅舅!”应声而下的是刘梦然的身子,以及见她跪下都纷纷跪下的随行众人。 “皇帝舅舅,天麟国难当头,百姓正陷于水深火难之中。梦然斗胆想刨了您心爱的竹林孕育的孩子,摘下翠竹最美的羽衣,只因它们,能救国救民。”说罢,刘梦然纤手一挥,身后的一部分人立刻开始寻找辨识,作势就要动手开挖。 “慢着!谁敢动我的竹林?!”从刘梦然身后,走出一位老者。此人在刘梦然回国都时也未出席国宴,更没有见过她,“你跪也没有用,我不会让你动竹林分毫!”那口气,那气势,好似高刘梦然一等,视她如无物。 “梦然跪的是先皇!先皇爱民如子,先皇留下的江山如今遇到危难,相信先皇必会赞同我的所作所为!”刘梦然依旧跪着,眼神越发狠绝,“这片竹林是先皇赐予我和皇上的舅舅的,用来隐喻他高洁清亮的性子,相信那时的表舅,必是为国为民为了先皇,可以不顾一切,怎会在乎这一片赏赐?” 身后没有声响,刘梦然自己起身:“今日这笋芽,不能挖我也要挖!这里得先皇舅舅的福祉与表舅的拂照,能救得了多少天麟百姓?能缓解多少国之危难?这简直就是留给皇兄与我的稀世珍宝,我必要让它物尽其用!”说罢,刘梦然袖子一撸,瞄准嫩叶就抓了一把。 身后传来卓亲王的怒吼,但他的声音并未接近。刘梦然头也不回,命罗叔与皇上两名亲卫送卓亲王进宫,送去太后那里了。 折腾了大半天,傍晚回府时,整个公主府外盛况空前: 长长的大街上堆满了各种物资,府门左边是清一色的笋芽嫩叶,不知来自多少家庭的蒸笼正微微散发着湿气;府门右边是大包小包的各种包袱,放眼望去是花花绿绿的一片。 人头攒动的公主府外,上蹿下跳的洛三格外显眼;每两三米就有一人看守,一人在核对记录着什么;远处有一个人堆,人堆的那头是或背或抱、或拉或运的看不到尽头的长龙队伍,大家都在忙乱而有序地登记、捐赠着物资…… 一人来到眼眶有些湿润的刘梦然马车上,一把抱住了刘梦然:“然儿,你真好……” 紧紧的拥抱,轻轻的*,泪水滑过刘定渊的舌尖,划醒了刘梦然。刘梦然猛然推开刘定渊,看着一身便装的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又想起下午时卓亲王府的事,才吐了一句:“给皇兄添麻烦了。”便被人堵住了嘴。 即将爆炸的气息在唇间较劲,刘梦然使劲一挣,刘定渊绕到她身后,把她圈在了怀里,自己埋进了她的发间,微微喘气:“我就不行吗……” “皇上,少宫主到了用药的时间了。”比翼的声音适时响起,刘梦然紧绷的神经松了松,刘定渊也没再说什么,走出马车时,竟然是难得的笑脸。看得甚少见他笑的工部户部两位侍郎对刘梦然心中的赞赏再加一分。 “有这些物,有这些人,应该是够了。”刘梦然似是自言自语。 “有这份心,有这份行动,国必富强。”刘定渊在刘梦然身旁轻言。 在众人的目送下,两人笑着,挽着手走进了公主府。 四十八车笋芽嫩叶、近百车物资一夜之间在公主府外排起了长龙,绵延不断的护送长队让国都百姓皆欢心雀跃也满心期待:期待自己的心意和绵薄之力能有所用处;期待倍感国民团结的天麟人、天麟国会有更大的飞跃;期待它们的皇上与公主能带领它们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赈灾救灾的庞大工程也尽尾声,大病新愈的梁昊然不日将带着一众功臣与士兵回朝,还有现已恢复生产生活的灾民们对皇上与同国国民的感恩。 伏龙殿上,月影才上。难得留下来用晚膳的刘梦然送走了越发粘她的伟泽雨泽,竟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告退。 “然儿可是想去迎接昊然?”刘定渊亲自拿出一个软垫塞在了刘梦然身后。 “渊哥哥最是了解我。”刘梦然笑着靠上去,舒服极了。最近她越发地懒了,每日沉睡的时间占了快一半,马奔又说这是正常的春困和魂魄合体之后的调整期,刘梦然也觉得,自己到了这个世界,更加的随性、依赖了。 “那便由然而替我去吧,记得春寒未散,多穿些衣物才好。”刘定渊最近犹如老母鸡一般的叮嘱日趋频繁了,刘梦然偶尔会怀疑,他是不是又有什么算计?但总归都是为她好,便没再多想下去。 上回如此盛装站在高处远眺,眼前一片繁华,那是迎接她的盛礼队伍,那般盛大,那般隆重,却藏着打探与虚情,处处流转着她所厌恶的假意;如今再站在同一个地方,反方向极目远眺,依旧是长龙一般的队伍,有些残败,有些凄凉,却人人脸上都是真挚的笑意与幸福的满足。 刘梦然与比翼同骑,一路迎向此刻已不复神采的梁昊然。他的面色虽然苍白,却也身姿飘逸、脸上轻松写意地笑着。 “梁宰相一路辛苦,此番救灾赈灾不辱使命,我代表灾民向你致谢,有你,天麟之幸!”刘梦然说得诚心,梁昊然从怀中摸出一把扇子,扇得用力。 “那也比不上公主,一日的劳苦,便化解了灾情困局、疫病难题,更为天麟立下奇功、书写了天麟历史上最团结的万民齐心同抗洪灾的奇景。臣万分佩服!”梁昊然说到激动处轻咳了两声,马奔走上前来,向刘梦然颔首,塞给他一粒药丸服下,“臣的命,也是公主救下的;灾民的命,也是公主救的。此次赈灾之功,梁某实不敢善自自居。” “若不是你凡是亲力亲为、身先士卒……”刘梦然忽然不说话,抓住梁昊然的手臂,“你我在这城门口互相夸赞,到真像居功自傲的人了。走吧,皇兄和百姓,还在等着你呢!” 梁昊然点了点头,粗略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他的‘残兵败将’浩浩荡荡地走进了皇城国都,在欢呼与关切声中,他的人生,他的仕途,走向了一个新的至高点。 晚宴上,明显不胜酒力的梁昊然正要推拒户部尚书的敬酒,一直笑眼旁观的刘梦然忽然开口:“诸位大臣们还是放过了梁宰相吧!不然明日一早,百姓们又要把解酒药堆满他们心中伟大的宰相府邸,那会子,咱们可就成了罪人了。” 刘梦然笑着打趣,还一把拿过梁昊然手中的酒杯:“此杯酒,我受皇兄之托,敬救灾中染病、遇灾而去的为国为民捐躯的天麟将士,敬被灾难夺去生命的天麟人,愿他们,一路走好!” 众人连连点头,也纷纷效仿刘梦然,杯酒落地,一阵静默。 “着户部清点此次赈灾中为国捐躯的将士名单,拨银子安抚;着工部委派专职官员监管灾区灾民重建工程,务必让灾民们在最短时间内居有定所、食有定量。”刘定渊的低沉声音划破沉寂,众人一如瞻仰神明般看向预料、主宰他们的皇上,眼里满是敬畏与期待。 刘梦然拉住想落跑的梁昊然,梁昊然暧昧地举着扇子挡住两人的脸:“入赘公主府,臣舍不得府中美妾;与公主为友,却是梁昊然此生之幸事。” 刘梦然看着此刻梁昊然一脸的认真,转身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祝我的朋友,早日复安康,抱得美娇娘。” 梁昊然一回府,跳过一众饱含泪光的女眷,兴冲冲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果不其然,在他的屋内,站着一个女子,此女一回头,梁昊然便一把将其抱住,再没有了潇洒与儒雅,只有一脸的激动与爱恋。 “蜚雨,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名为蜚雨的女子轻拭泪水,却被梁昊然握紧了双手:“我以为,你会一辈子圈自己在那个屋子里,不原谅我当初无奈之下对你的冷落、让你受的委屈。” “还是你请的说客厉害。”蜚雨泪水朦胧的翦水瞳眸颤了颤,忽然溢满笑意,“那位谪仙一般的公主只差没把我的院子翻了过去,以挖笋芽为名,在我的院子四处打洞。那一边打洞一边咒骂你的样子,我看着也十分解恨,就接受了公主的盛情,一起挖笋芽,骂你泄起愤来。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傻,竟然如此在意你。经公主提点,便记起,自己已经错过了和你一起的两年时光,你我,还有多少个两年呢?”说着,蜚雨把头靠在了梁昊然肩头。 “蜚雨只希望,有生之年与你相伴,只要是对你好的,让我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梁昊然抱紧怀中的人儿,轻声说着誓言,心中思绪渐远……不知道,他新友的情事,此刻可好? 公主府内。 刘梦然才打了一个喷嚏就吓得比翼又去请马奔,却见洛三领着一人进了大厅。这不是雪影身边的贪狼族管事吗? “与圣宫主照面多次,一直没有正式拜见。在下雪山,贪狼族族长近卫队长兼副将,雪是族长赐姓,见过洛宫圣宫主!”说罢,雪山便单膝跪地。 刘梦然并不介意他称呼她什么,只问他的来意。 雪山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双手奉于刘梦然。刘梦然接过信,看着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体,忍俊不禁。已经带着马奔来到她身边的比翼则丝毫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笑了半天,刘梦然抬头看见雪山还杵在那里,又见洛三摇头,大约是这位近卫队长不合作了。 雪山看了看主厅内的众人,毕恭毕敬地又跪了下去:“族长交代过,属下必须亲眼见圣宫主读过信后才可离去。” 刘梦然愣了一下,笑着撕开了信封,取出了信。信中无字,只有画。 “这个小白,太有才了……”看过信后的刘梦然笑得花枝乱颤,“你只管回复你们族长,就说我看过信了,等他自己来取。” 雪山听了,依旧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刘梦然收好信,撑着脑袋等他开口。 “族长说,这个月圆,请圣宫主不要等他。”雪山一说完,立刻偷瞄了刘梦然的表情。见她面上依旧淡淡地,只是皱了皱眉头,心里踏实不少。素闻洛宫圣宫主手段非常,连一向眼高于顶、孤傲的族长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雪山可真怕自己的话触怒了她,不被她整治也要被族长折磨了。 “等他?”刘梦然自言自语,“这个小白真不是一般的白……” 作者有话要说:会不会一章内容太多,进度太快了呢? 亲妈表示,写得蛮顺,所以滔滔不绝…… 各位看客觉得如何呢?亲妈求教呀!~ . 第43章 带孩子 自从赈灾一事尘埃落定,公主与宰相和睦的真相天下大白,公主在朝堂上可谓是一帆风顺:前有宰相开路,群臣无虑;后有皇上依靠,太后坐镇。 倒是公主于朝上提出的赋税新政引得好一阵激辩,只不过在清流的强势加入之中,争论的内容不过是“所得税”按什么比例上缴,缴得多的可以获得何种什么程度的特权而已。 待新政初定,落实的工作又压到了梁宰相的头上。加上前不久公主才提出的给普通百姓建学堂、技术堂的建议得到皇上准许,工部督办,也是梁宰相监管。梁宰相的权倾朝野的同时,有些臣子也不免揣测:如今公主风头正劲,莫看她乃女子,心思缜密、绵里藏针。 天麟近来所遇难题、全国上下空前团结的局面都是由她出招,却不想这些个妙招得以落实的美名都留给了梁宰相?这前段时间的不睦,难不成都是迷人眼的假象? 不过揣测终归是虚晃,到了梁宰相雷厉风行的实施时,大家也便揣着各自心事努力干。只因谁都知道,乘着如今龙心大悦之时,这也是自己大好的上升之机。 公主府内,犹如世外桃源。正是杏红樱开时,纷飞的花瓣,灵动的心绪。 刘梦然躺在软榻上,望着飘扬的花瓣,微醺的花香弥漫,半睁的星眸,有意无意地瞟过正在不远处杏花树下读书的雨泽。这孩子,侧脸越发地迷人了。 雨泽看一会子书,抬头看片刻伟泽花瓣飘落中练武,似乎若有所思。 午后春睡,刘梦然本想领着两个越加勤奋的孩子好好休息一番,却不想两个孩子皆是学习狂人,片刻时间也抓住学习。 “雨泽,过来姑姑这里。”刘梦然刚坐起身,比翼便从不远的树下飞身后来,给她披上披风,“比翼,我怎么越来越贪睡了。这才坐了一会,又想睡了。” “春日午后最是想睡之时,少宫主多虑了。”比翼说着,又去给已停下来休息的伟泽递手绢,实在是细心周到。 雨泽坐在了刘梦然的软榻上,放下书卷:“姑姑怎么从不问我和哥哥的功课学得如何了?” 刘梦然把为雨泽特制的芒果酥递给雨泽,又招呼伟泽过来身边坐下。满意地看着两个越发强壮的孩子,刘梦然的笑意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许多。 “姑姑了解你们,就不需多问。你们两,已经是姑姑的骄傲,也是你们父皇心间上的孩子。苦楚吃尽的你们,怎么会不加倍努力呢?”不过一个多月,握着伟泽那已经生出薄茧的手,刘梦然忍不住来回摩挲,口气越发心疼起来,“听罗叔说,你们天方亮便晨起,伟泽练武,雨泽习书;上午随文太傅学史习文通国策,然后练字学画;下午学骑射与谋略,稍后又各自随罗叔洛三他们学习自己所选,夜里还各种温习到深夜……加上你们还要来往于各宫中,这身子怎么吃得消?姑姑把你们从你们父皇那里求到府上来,可不是让你们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刘梦然越说口气越是生硬,最后竟还带了些怒意。刘梦然自己也觉着不妥,这就是牵肠挂肚的心境吧。便又缓了缓心气,淡淡道:“真正聪慧之人,必然知道何为本,何为末,莫要舍本逐末才好。” 雨泽笑着赖在了刘梦然怀里,轻声说着近日来的新鲜事:“大皇兄和二皇兄昨日为了梅妃殿里的一个侍女大打出手,梅妃脸都气绿了。我说这二皇兄也真是的,自己娘那的侍女而已,给了大皇兄也没什么。” “他们两一向不和,加上大皇兄嘴又刻薄。你也不知其中缘由,侍女说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念叨这些起来。”伟泽用自己带的干净帕子托住他刚剥的橘子递给刘梦然,刘梦然把橘子一分为三,三人一起吃起橘子来。 “哥,这家长里短、流言蜚语里有的是消息,藏的是门道。”雨泽嘴里塞着橘子还要滔滔不绝,“老大和老二不睦,本也干不上咱们什么事。可如今他们的娘早已把我们当成了眼中钉,他们之前那点子事,那些个心思,我们也是要早加防范才好。” 刘梦然挑眉看向雨泽,雨泽赶紧闭上了嘴。比翼见这边橘子吃得快,又端来许多,赶上罗叔也走来,大约是要教雨泽测算之术。 刘梦然喊上比翼和罗叔,五人围坐在几棵樱花树下,吃了各色水果来。 “少宫主,这两小子,我是越看越喜欢。无论性子、能力,到真是配合无双呢!”比翼真心地夸赞着,伟泽又把刚剥好的橘子递给了比翼。 “千般好万般妙,总不是自己的孩子……”说完,刘梦然还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伟泽一直连贯的剥橘子动作停了下来,雨泽的笑颜也僵在了原处;比翼的神情有些复杂却也是嘴角扬起,罗叔瞄瞄这个,瞥瞥这个,扯开了嘴大笑。 “这俩傻小子,亏得比总领刚还夸你们聪明!就没听说你们姑姑的话外之音?”罗叔说着,宠溺地摸了摸雨泽的头。 “姑姑都当家作主了,必定是要招婿也要生自己的孩子的,我们……”总是不如的,伟泽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眼神也凄楚了不少。 刘梦然只得再叹了口气,一把夺过伟泽手中的橘子:“我是在想,若是自己的孩子,必然不让他这样辛苦!纵有千好万好,他把时间给了学习和事业,给了他的世界,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若是自己的孩子,自小便要让他牢记:我是最爱他,待他最好的,任何时候,都要毫不犹豫地相信并有选择性地遵从我的意见。” 比翼笑出声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听少宫主这么说,我倒是十分好奇,有朝一日得了自己的孩子,少宫主在教育之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圣宫主眼前不就想收两个儿子嘛,就是这傻儿子不开窍呀。”罗叔说完,拎起恍然大悟的伟泽和一脸惊异的雨泽,三人站成一排。 刘梦然坐正了身子,把一脸看戏表情的比翼打发到了旁边,又让罗叔请来洛三和马奔,一脸的正经。 “洛宫时,我便有了这心思。可……你们终归是孝顺的孩子,我若提出,怕是伤了你们对我的信任。我并没有要越俎代庖,替代你们娘亲在你们心中的地位。只是,想要与你们更亲,想要给自己多一个必须为了天麟不顾一切的理由。”刘梦然顿了许久,又说,“我自小没有爹娘的记忆,前不久才有了家的感觉,有了洛宫的一众亲人。今日当着我的亲人的面,当着你们众师傅的面,我只问你们两一句:若有朝一日,风云突变,我与洛宫为世人所弃,你们可愿与我同甘共苦、生死不弃?” 伟泽二话不说跪了下去,向着刘梦然磕了三个头。 雨泽看着他的兄长,也跪了下去:“我可以为了姑姑去死,但哥不行,他必须活着,为了姑姑和我活着。” “你们记住:活着,就好好活着;要死了,也要让害死我们的人生不如死!”刘梦然说着,两手按住雨泽的肩膀,“幸福就是最重要的人在身边幸福着,你也品味着他们的幸福。所以,我必护你们周全。你们凡事要三思再三思,你们身前站着我,身后也站着我,还有,洛宫。” 雨泽磕了头,刘梦然拉起两个孩子:“我依然是你们的姑姑,只是情谊上,我会把你们当我自己的孩子。我没有生养过孩子,但我们的好日子,每天都是新开始。” 轻风拂过,有一阵花香四溢,花瓣飞舞。飞扬的发丝,远走的思绪,比翼依然在回味那句“幸福就是最重要的人在身边幸福着,你也品味着他们的幸福。” “姑姑,雨泽有一事相求。”刘梦然才让两个孩子坐下,雨泽忽然开口。 “说吧。” “哥的武艺始终不见长进,我们学的国策也只是书卷上的文字解说,丝毫没有助益。我们想去欧阳师傅那里边学边实践。我早先有些鲁莽,已经和父皇提过,父皇没有答应。” 刘梦然静默了片刻,笑了:“皇兄怎么会放你们去?安全呢?未来呢?” “可这皇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前几日百花贵妃那里死的两个侍卫,和再早些日子二皇子母妃敏妃那毒发而死的侍女,有脱不了的干系。”比翼说话时咬牙切齿,她最是不屑这些卑鄙暗害。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却不能也不会让两位王子去试练。”洛三如是说,马奔一直默不作声。 刘梦然看向罗叔,罗叔沉思片刻才道:“两位王子现在离开国都,既离开了风口浪尖,又隐藏了实力;在甫儿那既能学到理论,又能真才实干地磨砺一番,确实是个好去处。” “你们那,太宠这两个孩子了。”刘梦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留有留的益处,去有去的妙处;反之亦然。既然大家都赞同他们两个去,那我便去劝劝皇兄。只是……” 马奔抬眼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刘梦然,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我也必须一同去,还有比翼和马奔。”一听这话,马奔的头垂了下去,他的潜心研究药理的计划,看来又要泡汤了。 “圣宫主何必亲自……”洛三的话没说完,罗叔扯了扯他的袖子。且不说圣宫主决定的事宫主都左右不了,何况圣宫主每番决定,都总有她的理由和妙招。 比翼一反常态的没有阻止,到让刘梦然有些意外。也许是成长,也许是理解,刘梦然便不想这些,拉着已经兴奋的两个孩子交代着这两日该如何表现。 两个孩子聪慧过人,当日下午就开始劳逸结合的学习。休闲娱乐的同时,他们也不忘了在宫中表现自己在有余的时间里,于人们的阿谀奉承中干那些不怎么合时宜的荒诞小事。 不出三日,正准备下朝回家等两个孩子的刘梦然被刘定渊命人请去了伏龙殿。 “然儿,你可有看出这几日两个孩子的不同?”刘定渊遣退众人,又开始亲自照顾起刘梦然来。 刘梦然坐上刘定渊垫好的椅子,淡淡地笑:“我是有劝过他们要注意身子,学习也要适可而止,劳逸结合才是学习的最好效率的有效保证嘛。” “何止这些,你不在宫里,不知道这两孩子几日来也有了骄奢之风。”刘定渊难得在刘梦然面前皱起眉头。刘梦然放下茶杯,走到了他身边。 “富不过三代”这句话在刘梦然的口中咽下,刘梦然拍了拍刘定渊的肩膀,示意刘定渊跟着她。 刘梦然拿起笔,在旁边的白纸上写了一句,递给刘定渊。刘定渊看了,竟丝毫不顾及刘梦然的面子,吃吃的笑了起来。 刘梦然可是坚持每日练许久毛笔字的,虽说不上书法大有长进,但也能写得像个样子了。 “渊哥哥!”刘梦然薄怒才起,刘定渊一把拉住她,牵着她走到案前。 “好一句‘花盆里长不出苍松,鸟笼里飞不出雄鹰’,然儿这不是在挖苦我的皇宫嘛。” “挖苦?妹子我这叫润色,哪里是什么花盆,明明就是毒堆!深闺怨妇多,又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妹子我当家作主,绝不招这么多麻烦来自寻烦恼。” 刘定渊也不生气,只是说着他的担忧:“离了国都,便少了继位的希望,也缺少了安全的保障。” “继位的希望来自于威望和能力,更主要的是渊哥哥的认可,这些,在哪里都可以赢得。安全嘛,去了边境有边境的苦,呆在国都有国都的忧。”刘梦然说着,见刘定渊神色如常,连忙补上一句,“不但他两要去,我也要随他们同去。” “不行!”刘定渊一口否决,声音坚定无比。 “国情,我能做的都做了;军情,我也该是去瞧瞧了。” 刘定渊脸色深沉,依然无回寰的余地。 “地恕与魅影,我必然是要去会会的。” “那就更不能让你去!”刘定渊一把搂住刘梦然,“有欧阳在,你不去也无忧;你若去,万一落入他们手中该如何是好?” “有比翼他们,欧阳师兄也会护我周全。”有些事,逃不掉,躲不了。 刘定渊依旧死死抱住刘梦然,刘梦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吸越加急促的她,头忽然有些晕眩。 刘定渊察觉到怀中人儿的不妥,松开怀抱,凝视这个和他一样执拗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谁,都没有你重要,好吗?” 刘梦然始终不习惯刘定渊呵护宝贝一般的口气与神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感觉到杵在这里,气氛越加微妙,刘梦然推开面前的刘定渊,起身告别。刘定渊竟没有挽留也再没说什么,想着边关风景的刘梦然一时惬意,临走时补了一句:“放心,然儿还等着好男子招赘入府,过上赛神仙的好日子呢!怎舍得伤了自己?” “那然儿早去早回吧。” 刘梦然没有回头,便错过了刘定渊那抹过于奸诈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诸事告一段落,潜心码字了。 第44章 欧阳将军 一如往昔的马车出游,却心境大不相同。 撇开清早送行时梁昊然一脸的关切和似笑非笑的诡异声音。为此,刘梦然可是认真调戏了一番蜚雨,直到人家小娘子面红心跳,头在她男人的怀中再也抬不起来了。梁昊然全程配合,弄得末了,刘梦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由着他酸了几句。 “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这般轻佻,哪个男子敢进你家门?” 刘梦然一脸的不以为然:“和我交往这些日子,你就没瞧出我是个‘实用主义者’?我的夫婿,不懂情趣,不懂我,招来干什么?” 梁昊然松开怀中的蜚雨,忽然一脸正经:“你可想过,你的夫婿,不一定能尽如你的意?” “我的,必是我中意。”刘梦然依旧云淡风轻的口气,“你的,即使加倍珍惜也要你尽力争取。护不到身边,便守不到完全,得不到最长久的幸福。”刘梦然的眼神飘向梁昊然身后的蜚雨,蜚雨眼里闪过什么,把头低了下去。 梁昊然的神情恢复了他的潇洒风流,扬起他那有弧度的下巴,一手搭在刘梦然的肩膀上:“怎么回回都是你教训我?今日我是携你嫂子专程来送你,你也不知道收敛些。罢了,日后你有何难处,只管和你大哥我说,比如,你和雪影那档子事。”说罢,他那宝贝扇子又出现在刘梦然面前,不断地晃动。 刘梦然扯了扯嘴角,那句“要你多管闲事”在口中愣是没说出来,只因此刻,这个突然自认她大哥的梁昊然脸上全是认真。 刘梦然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却见雨泽忽然从马车里冲了出去,意气风发地和梁昊然说了句什么,梁昊然仰天大笑,连蜚雨也掩嘴笑个不停。刘梦然一脸的狐疑,也很快知道了答案。 “妹子,你有个好侄儿啊!为你物色的夫婿也是一等一的呢!”梁昊然清亮的声音飘进马车,刘梦然瞥了一眼看着她笑的伟泽与比翼,也笑了。 马车依旧颠簸,心情却大不同了。此去边关,风景一路,欢笑不断。 “姑姑,我师傅实在是最有担当、最可靠沉稳的男子。”雨泽一脸期待地看着刘梦然。 “是嘛?”刘梦然伸手在随身带着的包袱里翻着什么,“你还忘了说,欧阳师兄英姿不凡,面容俊美有如天神下凡。” 雨泽闻言,赶紧点头,这下,连鲜少插嘴的伟泽也加入了劝说行列:“欧阳师傅实在是文武双全、品行俱佳的好男儿,若姑姑招赘夫婿,不论样貌品行身份能力,欧阳师傅都是不二人选。” “啧啧,说得我非他不娶了。”刘梦然拿出一张纸,故意加重了“嫁”字的尾音,“越是出众男儿,越是家中主人、国之栋梁,越是入不了我的门嘛。” 两个孩子都沉默了起来,比翼看着刘梦然手中的纸,忽然开口:“若他不顾一切呢?” “为了我?”刘梦然问出口都觉得自己也吃惊。 比翼深深地看着刘梦然,没有开口。刘梦然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混乱的夜,匆匆一见时的欧阳甫。确实如他们所说,出众而可靠。细细回想,他的只言片语里,都是对刘梦然满满的关心和细细的理解。 “想来,我与欧阳师兄应该是自幼相识,只是我不识得他罢了。往来的前面十几年,我也该是受了他不少照顾与保护。” “说是‘呵护’也不为过。”比翼幽幽的一句,让刘梦然打开纸的动作停了下来。 雨泽忽然一把抢过刘梦然手中的纸,轻轻翻开: 画中没有背景,只站着一人。白衣长袖,长发披散下来,脸上笑意明显却看不真切。在此人身旁立着一个衣服架子,架上挂着一件大红的长衣,从胸口的大红绸花看,应该是一件喜服。 此人一手搭在大红喜服上,一手向前伸着,张大的手掌似乎再向看画的人讨要着什么…… “这画……”伟泽欲言又止,“是画给姑姑的?” 刘梦然淡笑不语。 “雪族长不也是一族之长吗?他又如何能入赘公主府?”雨泽问得急促,手中的画被他捏紧,刘梦然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个问题,你可以替我问问他。为何?凭何?又该如何?”刘梦然从雨泽手中拿过画纸,细细捋平,交给了也没看过这幅画的比翼。比翼神色复杂起来,又细细把画收了起来。 雨泽伟泽便不再说什么,一路上也只是偶尔流露对欧阳甫的向往与崇拜。刘梦然则除了偶尔逗逗他们,也总是若有所思。 马奔忽然推开马车门,不紧不慢地说:“不远二十里就该是天麟边关了。不过,我们应该不需要再走这无聊的路途了。” “无聊?”刘梦然还没开口,比翼的声音高八度提前响起。马奔发觉自己失言,连连缩脖子。以前在洛宫时没觉着,来了刘梦然身边,马奔越发忌惮比翼了。 “我是说,欧阳将军必然迎出来了。以能关照边关事宜的最远距离,也就是二十公里了。”马奔依旧不紧不慢地语速,那个“必然”也提起了刘梦然心中的些许期待,更别提那两个望眼欲穿的孩子了。 天麟富足,国民安居,风调雨顺,风景如画。即便以致边关,景色越发细腻,大有现代那种江南鱼米乡、景色秀如画的味道了。 而于这水墨风光之间,立了一人。身姿俊挺,风姿卓绝;马上立身,长衫肆意。 才下马车便见这番身姿的欧阳甫立于眼前的满目秀色之中,刘梦然有了一种错觉,这才是将军,下了战场,盖世英雄的男子。 一句“欧阳师兄”,眼前的俊颜才展;一个扶手轻拥,身前的挺身便近,一切,当真只为了她,刘梦然。 “让欧阳师兄耽误军务来此等我,然儿实在过意不去。”刘梦然松开扶她的欧阳甫的手臂,却被他脸上的明亮笑容晃了眼。 “早与你说过,与我,不用这么客气。”欧阳甫就像习以为常一般,牵过刘梦然的手,把她拉到他的马旁,一把抱起她,与她共乘一骑。“等你即是军务。也是我的愿望。” “我们这么走,那伟泽雨泽怎么办?他们也不会骑马……”刘梦然脸上有些窘色,连忙把头转开,死死盯着眼前的马背。 “他们是来我这磨砺的,不是来享福的。”欧阳甫见刘梦然迟迟没有应答,估摸她是心疼两个孩子,又补了一句,“学骑马,还是要靠自己在马背上摸索,不过二十里而已。你若心疼他们,到了边关,我们再好生鼓励他们。” 刘梦然被欧阳甫那理所当然的口气和言语间那非同寻常的“我们”将得死死的,只得默默点头,一言不发地坐在欧阳甫的怀中由着他带着,策马而行。 离边关不到三里处,城主带了城中各色官吏出迎。别扭了半天的刘梦然本想下马换车,却被欧阳甫按住了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城主之礼,公主和王子已经感受。只是军中还有急事,本将须带公主王子一行人赶往军中,就有劳城主为我们开路了。” 说罢,只等城主在刘梦然的天人之姿、她与欧阳甫那过于明显的暧昧中缓过神来。人群中刚让出一条路,欧阳甫便策马疾行,惹得比翼在他身后大呼小叫,不断喊他放慢速度。 本该一日的路程,半日就结束了。 才被抱下马,欧阳甫的副官迎上前来,向一众主子行礼过后便开始交代这些日子他们的起居以及欧阳甫的各种安排。刘梦然听着这些细致周到的安排,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欧阳甫,每每碰上他也凝视她,又惊出一阵虚汗。 “好了,大家一路辛苦。舟车劳顿,是该早些休息了。”说罢,欧阳甫让几位得力将领领着大家去各自的城中将军府院落休息,自己竟然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刘梦然往某个方向走去。身后跟着脸臭臭的比翼。 直到目送刚照顾她吃完饭的欧阳甫离开房间,刘梦然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他以前就是这么大男子主义?”刘梦然坐在床上,格外的舒适。 “‘大男子主义’是什么?”比翼听着刘梦然偶尔蹦出的新鲜词汇,也没有早先的那般好奇心,“欧阳师兄一直都是很有主见的,别看他是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却也是心细如尘。尤其是待少宫主。” 比翼的手轻抚着床上的床单,忽然掀开,下面竟然全是各色光滑的皮毛。一摸那质地,那手感,件件都比得上刘定渊送刘梦然的那个围脖。 “瞧瞧,欧阳师兄得准备了多久?寻了多久?他还是那样,只要是少宫主喜欢的,挖地三尺也要弄来。”比翼一边摩挲,一边感叹。 刘梦然心底了然,欧阳甫对她,用情不浅。只是…… 在边关这几日,刘梦然是真正的惬意自在。每日想睡睡,想吃吃;爱去哪里溜达,就去哪里闲逛。加上此地风景如画,民风淳朴,实在是度假休闲的不二之选。 除了从所有人眼中看到的暧昧,以及罪魁祸首欧阳甫每日的各种关照,刘梦然的边关旅游计划,还是比较完美的。 更主要的是,刘梦然此行也小有发现:马奔居然和欧阳甫关系十分要好,两人经常一连几个时辰在一起捣鼓什么东西;边关虽离地恕很近,却几乎看不到地恕人或消息,可见欧阳甫治军有方;贪狼族在这座城中,还是颇有威望的,寻常百姓家也能在窗棱或门板上看见贪狼族的族纹,以祈祷被庇佑。 江南的夜,星稀月明;江南的水,温柔多情。 泛舟未名湖上,刘梦然心静如水。仰躺于软榻之上,寄情于云水之间,让人有了一种宁静以致远,淡定以应变的顿悟。 “若是这样到老,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并排平躺伸展着的欧阳甫,低沉的声音轻轻扬起,划破了天空的寂静。 刘梦然没有回答,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如他这般睿智的人物,这话背后的艰辛,怎会不知。 “然儿,想要招赘什么样的男子为夫呢?”沉寂了片刻,欧阳甫忽然问起招赘之事,刘梦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师兄觉得呢?”刘梦然不答反问。 “国事家事,洛宫事天下事……然儿心累过于身疲,要找个懂你疼你,能为你分忧、呵护你保护你周全的人才好。”欧阳甫神色如常,靠近依旧躺着的刘梦然,似在轻叹。 刘梦然忽然感觉声音近了,心底刚赞同欧阳甫的了解,才发现人已靠近。睁大的眼,流转的波光映照在脸上,别样动人。 “师兄……”刘梦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前世此生,从未有过的暧昧。 欧阳甫笑了,离远了一些才道:“然儿觉得师兄可好?” “啊?”刘梦然没想到欧阳甫会直接问出口,在心中腹诽: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像古人,“师兄很好,各方面都好。”刘梦然打起了太极。 欧阳甫再次把俊脸拉近,刘梦然只得往后退,眼看身子就要退到船檐,欧阳甫一把扶住她的背后往上一托,两人只剩一个指头的距离。 “为夫却是上上之选,可然儿却不敢想。”刘梦然脱口而出,又觉后悔,“师兄是国之栋梁、家中翘楚,怎可能入赘?” 欧阳甫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手依旧托着刘梦然,刘梦然只觉得进退两难,面色更加潮红。 “我只问然儿觉得如何?”欧阳甫死咬住不放。 “好!”刘梦然见他越靠越近,再次脱口而出。 看着欧阳甫过于明显的笑意,立刻后悔的她,在心里捶胸顿足,连忙补上一句:“可若我迎娶他人为夫为妾,又觉得委屈了如此完美的欧阳师兄。” 欧阳甫的手明显一僵,片刻,缓缓放下了刘梦然。终于放松了神经的刘梦然彻底瘫在了软榻上。 “雪影吧……”欧阳甫似是自言自语,刘梦然没有搭理。 “没有他,要堵住悠悠之口、封住皇兄的念想,也必会有别人。”刘梦然叹了口气,“只是我,想要自己想要的,想要真正的‘我的’!无关乎家国天下……” 欧阳甫久久没有声响,刘梦然转过头去。他的侧脸,是和雪影不一样的完美。这一世的男子,她遇见的都太过优秀,又都和她一样,活得辛苦,太多的不由自主。 “现在的然儿,真的不一样了。”欧阳甫忽然转过头来,再次咫尺面对这张俊脸,那双深邃坦然的眼,刘梦然不忍久视,便自己把脸转了回去。 “谁会和以前,一模一样呢?” 月夜弥漫,空中的圆月,又会有怎样的思绪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我十分欢乐。 以后都这么欢乐的写着哈。 第45章 玉玺(一) 好梦到天亮,睁眼就是比翼那张放大版的美丽脸庞。 “一大早的,吓死人了。”刘梦然愣了愣,看不清此刻比翼的神色。 待到刘梦然从软得舍不得的床铺上支起身子,眼睛才瞄到,两个孩子一身水渍地打个赤膊正在烘烤着自己的衣服。 “这是怎么了?”刘梦然的眼神冷了冷,喊了声两个孩子。 伟泽接过雨泽的衣服,示意雨泽去向刘梦然解释。雨泽才走到床边,刘梦然早已摸出自己随身的手帕候着,一把抓住就开始给雨泽擦头上的水珠。 “没事,姑姑。我们晨起和师傅去抓鱼了,顺便练了练眼力呢!”雨泽的声音明显兴奋,意犹未尽。 “可有抓到鱼儿?”刘梦然生硬地吞下自己的埋怨,“今日中午吃你们抓的鱼儿才好啊。” 伟泽的笑声传来,离变声期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的他,声音越发像欧阳甫那种低沉了:“姑姑,这都快中午了。要吃今早抓的鱼,只能等下午了。” 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梳洗,又想问怎么就这么晚了,想起自己也太能睡得刘梦然猛然摇起头来。这样的她,早已没有早先她那雷厉风行的风范了。 再次正眼,打算问问两个孩子这些天来的功课,却不想已经落入一个怀抱,眼前只有一堵肉墙。挣扎探出头来,整个屋子只有刘梦然和这个经常偷袭她的欧阳甫了。 “然儿睡得可好?”欧阳甫的熊抱让刘梦然十分的不自在。 “然儿还未梳洗,请师兄先出去一下。”刘梦然日日都在挣扎,虽然日日无果,“只怪师兄家的床太过舒适,然儿又误了时辰。” “我的床这样好,睡一辈子不是正好?”欧阳甫闷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刘梦然倍感艰辛。 对付雪影那个死皮赖脸的,已经让刘梦然这个不会武功的流氓女疲于应付;再来一个刀枪不入的欧阳甫,“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不就成了笑话吗? 事实证明,沉默的力量是无限强大的。一直不理欧阳甫百般挑起的话题,刘梦然再次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直到耳旁飘来一句“再睡你的小嘴就要被我吃掉了!”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却看见欧阳甫的坏笑。 够了,受够了,刘梦然在心底呐喊,脱口而出:“再这么折腾,我就回去了!” 欧阳甫的脸色刹那严肃起来,笑意退去,又伸出手轻抚刘梦然的后背:“是要回去了。” “你说什么?”刘梦然闻所未闻,满心狐疑,“师兄要送我回去?” 欧阳甫的手收了回去,又在片刻之后,伸出手抚了抚刘梦然的垂顺长发,只说等她梳洗好了去他的主帐里再说。 待到刘梦然走出自己的屋子,比翼和马奔已经候在门口。 “国都出事了。”刘梦然的口气是肯定的,比翼点了点头。 “昨夜到的消息,玉玺失踪了。” 刘梦然的步子骤然停下,回身看向比翼:“你这边可有不同的消息?” “说失踪太牵强,被偷盗更为准确。匪徒还留下了敲诈书信,扬言要用百万银两换玉玺。更多的细节,天麟皇上的消息必然比我们更准确,毕竟,失窃于他的伏龙殿。”比翼才说完,又想起,“天麟玉玺也是洛宫所出,上质洛山神玉所造。相传是上神留下的神器之一。” 神器?是神器哪来如今的种种困局?上神,死神……这个世界,神力都是虚妄,否则洛风不会说她只要得神力,必能水到渠成。再次低头看向已经许久没有刻意留心过的黑莲手镯,刘梦然心中生出一种猜测:洛风……洛宫……圣宫主……刘梦然才想起这些关联词,其中必有玄机。 “然儿来了。”欧阳甫的声音传来,刘梦然才拉回思绪。 “事情我已知晓,如此事态,事关天麟和洛宫,我确实必须尽快回国都了。”刘梦然开门见山,眼神瞥过欧阳甫身旁站着的伟泽和雨泽,心里涌上一阵担忧。 “你太宠爱他们了。”欧阳甫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刘梦然做了一次深呼吸,“再见他们时,我定交给你两个更加健康坚强而出色的男人!” 这回换了刘梦然的闷笑,眼里有些湿润。一把搂住两个孩子,两只紧紧握住他们略显单薄的臂膀,微微颤抖:“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彼此。听你们师傅的,坚强勇敢的向前走。记得,你们的身前……” “有姑姑!”雨泽应声道。 “你们的身后……” “有姑姑!”伟泽脱口而出。 咬着牙齿,搂着孩子,刘梦然忍着泪意向欧阳甫点头,用力地,深深地,表达着什么。欧阳甫没有说话,淡笑,了然。 临别时,两个孩子有些红肿的双眼早已没有泪痕,只是坚定地看着她,看着他们的依靠和此生必须守护的。 “常飞放你可以随意的用,他忠于我,也必忠于你。兵部都站在你身后。” 刘梦然笑着点头,坐上了马车。 “回了国都,若遇敏妃与方老将军为难,不用顾及什么,该如何便如何。”方老将军,敏妃的父亲,欧阳甫的远亲。为了刘梦然,他竟有如此决绝。 “我爹和娘较为固执古板。凡是,你能退让便退让,不能忍则等我回去找我发泄。” 刘梦然猛地抬眼,他的考虑,如此深远,如此周全。心底涌起什么,眼里努力不让它流露。 “然儿贪睡时便多睡,念吃时就多吃,莫要顾虑太多……” 刘梦然一把搂住欧阳甫的脖子,第一次主动,第一次众目睽睽下情绪失控。“也请欧阳师兄教导好我两个侄儿的同时,照顾好自己。为别人想太多,也要拨空为自己多做打算。” 在欧阳甫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刘梦然一声令下,车队快马加鞭地奔走在回国都的路途上。马车后,那个初见时沉稳内敛,如今想却恣意狂放的男子久久不动,直至眼前一片空旷。 连续两日的奔袭已经让刘梦然有些疲惫。刚到国都城门处本想直奔皇宫的刘梦然马车前跪了一小群人。 “臣高辅民恭候公主多时。” “起来吧,上来说话。”刘梦然实在疲累,懒得下马车。高辅民便坐在车夫处,谨守礼仪,低头回话。 “传皇上口谕,公主回国都后,舟车劳顿,可先回府休整。明日早朝时再议。”高辅民说完本想退下,却被刘梦然叫住。 “高侍郎,可有什么忘了和本公主说?”刘梦然一脸兴味。 高辅民顿觉浑身冷战,连忙低头小声说:“得公主提携,臣已被皇上擢升为吏部尚书。” “去吧。谨言慎行便是。”刘梦然随口一句,高辅民像得了秘法一般,脸上一副醍醐灌顶的神色,连连磕了几个头,恭敬地退了下去。 “少宫主在担心什么?”比翼吩咐马夫可以放缓速度,关上马车门才问道。 “这次回来,很多事,都不一样了。谨言慎行,我们也一样。”刘梦然半睁着眼,真想回到自己府中的床榻上好好睡一睡。 才到公主府外,竟然只有洛三迎在外面。刘梦然一下马车刚想问罗叔,却见洛三神秘地凑过来:“圣宫主,欧阳老将军和夫人已经在府中候了不少时候了,罗叔正在陪伴侍候着。”刘梦然吃了一惊,又被洛三那句“边关种种,国都早已传开。民众皆是翘首以盼好事临近。” 比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拉上还在摇头叹息人情复杂的马奔,跟着刘梦然进了府邸。 刘梦然强打了精神,接过洛三早已备下的提神茶喝了一口,踏进了正厅。 “让两位长辈等我,是我的不是了。”刘梦然笑脸相迎,两位老者连忙起身致礼。 刘梦然一把搀住礼未行完的二老,强行扶他们坐下:“欧阳师兄待我如至亲,两位自是不需要这般见外客气。” 欧阳老将军看上去依旧英姿勃发,欧阳甫的五官大多都像他,只是老将军更为严谨严肃一些。 “公主,我一介武夫,不善言辞,就有话直说了。”老将军笑看刘梦然,眼神里都是肯定。 “公主是否有意与甫儿结为连理?”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都是一愣。都说欧阳甫性子这样是个异数,原来是有遗传的。 “只怕是我高攀。”言语间,刘梦然眼神有些凄楚。 “公主若是担心旁人的闲言碎语,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甫儿对公主的心思,我们早已知晓,如今只要公主也有此意,什么入赘之说,我们欧阳家也是不在意的。即便日后孩子随公主姓刘,那也是我欧阳家的荣光。” 刘梦然深感背后的汗珠流得太快,这个欧阳甫,刻意散播言论的功夫,赶得上她了。 许是见刘梦然迟迟没有回应,老夫人连忙补上一句:“公主历劫之前所经历那些,实在不是您所能控制,只能算是一种劫数,不要往心里去。” 如此盛情,让刘梦然确实招架不住。刘梦然点了点头,表达了对他们的理解感谢,只言婚事不能完全自己做主,还要禀告洛宫与太后等等。哄得两个老人离开了公主府,刘梦然觉得自己实在低估了身边这些“战友”的能力,也不明白,这么优秀的他们,为何执着于她? 一番沐浴用饭,刘梦然一改常态的胡吃海喝了一番,比翼他们也被刘梦然的表现弄得一惊一乍地。 已是夜幕降临之时,刘梦然前脚踏进自己的闺房,后面就听见洛三的呼唤:“公主,天麟皇上来了旨意。” 刘梦然闭眼深呼吸,半夜鸡叫,必没有好事。 才到主厅,宣旨侍从身后那两排风姿各异的男子晃得刘梦然头疼不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公主自出宫建府、入朝议政以来,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屡建奇功。朕感念公主功高而不自居、操劳而不自爱,芊芊之姿,莫待芳华虚度之时。特赐美男十二名,以宽慰公主之心,抚慰公主之身。” 旨意一宣布完,侍从往旁边一退,两排十二个男子,一众拉开,神色各异。 “公主,这可都是皇上较女子进宫的条件更为严苛亲自为您精挑细选的。他们个个出身不凡,又身家清白,绝无家室拖累,都是以服侍公主为荣的世家公子呢!”侍从如是谄媚。 刘梦然两眼一闭,再一次深呼吸。再次睁眼时,满眼精光,满脸笑意。 招呼洛三带宣旨侍从去领赏,又让罗叔把这十二个男子带下去,各自分在不同的院落暂且住下。交代比翼暗自派人关注十二个人的动态、摸清他们的底细。 刘梦然自己头也不回地再次走向自己的闺房,一头扎进被窝的同时,在心底冷笑:你们真以为,我是软柿子;还是只当,只有皇帝和将军会“将军”呢? 一抹坏笑在嘴角还未散去,刘梦然沉沉入睡。算账,什么时候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来第二更。 第46章 玉玺(二) 刚才还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赶早朝的刘梦然,这会子下了马车见了多日不见的朝臣们,一脸的惬意。 迎上来的苏天路脸上的肉笑得发颤:“公主一路辛苦。为了国事操劳,也要注意身体才好。” “多谢苏尚书关照,近来,工部一切可好?”许是苏天路也没想到一向不主动问起各部各事的公主会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后便小心回应着。 离主殿近了,苏天路凑近些低声说:“犬子昨日才入公主府,还望公主多多怜爱。”刘梦然愣了一下,竟然还有这个人的儿子!刘定渊人都是怎么选的,或者,他们又是如何毛遂自荐的?她的府上,竟也是这般受欢迎呢。 刚刚站定的刘梦然,目视着刘定渊缓缓走上御台。他的宫中塞不进,却塞进她的府中。也许是感觉到了目光,刘定渊眼睛扫过刘梦然,捕捉到一丝挑衅,刘定渊笑了。 群臣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像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一直自持严厉的皇上竟然还能笑出来。一切都是因为公主,可如此在意公主的皇上,又连日来精挑细选了各色男子送进公主府。实在让他们这些做臣下的捉摸不透。 就这么目视着毫无秋波传送的两位主子眼神的交锋,以梁昊然为首的群臣就这么被晾了许久。终于,在刘梦然低头垂眼之时,刘定渊再笑了,自以为胜利的笑。 “玉玺宫中被盗,盗匪竟然口出狂言,索要百万白银赎金!如此行径,实不该让他们如意!否则,日后天下势必大乱。盗匪只会越发猖獗!”清流之从刑部尚书如此说,说得是义愤填膺。 “此法不妥!”礼部尚书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他,“如此一来,玉玺不能回,国威不能正,又如何向洛宫交代?如何向臣民交代?” 一提到洛宫,有些人偷瞄了两眼刘梦然,却见她依旧云淡风轻地看着,没有开口的意思。 “国威?向盗匪臣服,能有国威?”常飞放冷哼一声,兵部及众位能在朝的大将纷纷附和。 一向爱表明立场的新任吏部尚书高辅民如今闭口不言,就连总是八面玲珑的工部尚书苏天路也诡异地眼睛嘀溜转后,不发一言。 “这样的主意与意见已经争执了两日,你们可有新策良谋?”刘定渊的声音忽然响起。 “臣以为,还是请教公主的意见更为紧要。毕竟,事关天麟和洛宫,公主一言九鼎啊。”梁昊然的一句话,众臣又翘首企盼起刘梦然的意见来。 刘梦然慢条斯理地看向刘定渊,许久,一个淡然的女声在殿中响起:“赎金一分不给,就用这百万白银,悬赏盗匪的人头和交还玉玺者的世袭荣耀。” 一句话,朝堂之上炸开了锅。 “可是公主,若盗匪毁坏玉玺,玉石俱焚呢?” “那他就等着株他九族吧。再说了,除了有官府,民间力量,岂容忽视?我天麟早已空前团结,加上武林势力,百万和世袭荣耀,那盗匪有没有自刎的机会都是个问题!指不定过两天盗匪的人头和玉玺都被如数奉还了。” “世袭啊,百万白银啊。该有多少能人异士蜂拥而去抓捕那盗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盗匪是跑不掉的。可是,若他自己装作是居功者,还了玉玺还得了白银与荣耀呢?” 众臣的话锋从该不该这么做争论到做了会有何种结果,只待刘定渊扔了一句“就照公主的意思去办。着梁宰相拟旨去办吧。” 退朝后,刘梦然和梁昊然被请去了伏龙殿。 看着殿中摆放的圆桌和各色佳肴,刘梦然不为所动,站在离桌子一段距离的地方等着主角的到来。 “然儿怎么不坐?” “皇兄连夜赠与皇妹的佳礼,皇妹还未来得及体会其中妙处呢。原是只等皇兄这边散朝的,却不想皇兄还有他事。我看梁宰相也是事忙,找玉玺一事迫在眉睫,宫中家宴哪日不都能吃吗?”刘梦然一番夹枪带棍的话下来,本想插嘴或者坐下的梁昊然这回杵在了桌子与刘梦然之间,尴尬地摸出他的扇子,隔岸观火了。 刘定渊沉默不语,刘梦然闭口不言。隔岸观火的梁昊然见火势不起全是阴风,进退两难间,还是他主动当了炮灰。 “我也正想问妹子。”“妹子”两字一出,梁昊然背后一道冷冽的目光剜过,吓得他赶紧改口,“公主啊,若盗匪与玉玺玉石俱焚呢?” “洛宫出的玉石,经我的口,何种神石神器都有,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刘梦然眼睛都没抬。 “若盗匪真自己冒充擒住匪徒者来领赏呢?” “要你做什么?”刘梦然瞟一眼梁昊然,梁昊然只觉腹背受敌,自己这是何苦。 刘定渊移动了步子,独自在圆桌边坐下:“然儿此法,也有自清江湖武林之意吧?” “但凡盗匪者,都会自危,自乱;举凡有能耐者,都想露一手、争一回。江湖又要腥风血雨,刑堂又该应接不暇了。”梁昊然翻然醒悟,大约又有枉死与冤情新生了。便有些敬畏的看向刘梦然。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刘梦然站正了身子,终于正面转向刘定渊,“洛三是刑讯方面的高手,若有需要……” “多少人的嘴脸会露了出来?多少是非恩怨会被搬上台面?”刘梦然淡笑着,往后转身要走。 “好大一个烂摊子在背后。”刘定渊出声道。 “越是毒瘤,越要有根除它的决心,难不成还让它反复发作?”刘梦然停下脚步,“也不一定都是恶相,会有新生和新势力,在此刻向皇兄靠拢的。” “我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儿会不知道?” “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渊哥哥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给我找各种麻烦,让我们的兄妹情谊亦浓亦淡……刘梦然闭上眼,想要假装看不见向她迎面而来的太后与梅妃。末了,刘梦然主动走过去,向二人行了个礼,便说府中佳人有约,依然匆匆离去。 “自己办的事,自己收尾。”太后走进伏龙殿只留下这么一句,便冷着脸回了自己的寝殿。梁昊然有些同情地看向他的皇上,他还真是不转弯又专挑硬的地方咬啊。 刘梦然一回府中,便看洛三又挂着一张苦瓜脸看着她。 “以后府中不用买苦瓜了,看你的脸,我就苦够了。”刘梦然笑着打趣。 “府上的几位公子互相不待见就算了,可这刚才欧阳将军府上来的人,可就让我苦不堪言了。”洛三一路的抱怨,一直抱怨到主厅外。 “欧阳府上怎么说?”刘梦然一点也不吃惊,依旧淡淡地。 “老将军派了他的老副将前来,先是把昨日我们送他们那些玩意布料、药材药品全数退回,又言明不会再登门叨扰。言下之意,欧阳甫那下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势必不做与他人共事一妻这等折辱家门之事。” “恩。”刘梦然依旧淡淡应着,眼里扫过厅外角落里那个小小的书童模样的身影,“此事也正常,无妨。” 待到回到自己的闺房,刘梦然用毛笔写了依旧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将计就计”递给比翼。比翼给众人传阅之后,他们各自退了下去。 国都内,皇榜一出,举国哗然。在众说纷纭之中,天麟各级衙门竟比街市还要热闹,各种检举、列证的是络绎不绝,但凡做过偷盗之事者也是人人自危。 据传,江湖中的几大门派、山庄都出动了大量人手抓捕偷盗玉玺之人。虽然他们早已是巨富,但世袭的荣耀,与皇家的亲近,毕竟是国人最高的追逐,也是世家们世代追逐、希望被肯定的目标。 过不了几日,天麟全国上下偷盗抢劫之案大大减少。起先出现的冒充之人也都被洛宫使者各种手段逼出了真话并加倍地惩罚,这种人也几乎绝迹了。天麟上下,一片清明。可这玉玺与大胆盗匪,依旧迟迟不见踪影。 再说另一异事,莫过于公主府上三天两头传出的大戏,公主的婚事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关注重点。 先是公主府与声名鼎赫的欧阳将军府上结亲喜讯传来,据闻双方长辈都已见面磋商。却因皇上一番赏赐,众臣一番心意而胎死腹中。大家扼腕叹息这段良缘错过之时也不免会想:皇上乃九五之尊,三宫六院已是平常;公主虽为女子,独自建府已是创举,可这府中的夫婿与侍人,若说该是有那么几个也能说得过去,公主身份地位何等尊崇?只可惜,当世英雄与大才,谁又愿与他人共享一妻呢? 众人一番唏嘘之后,便是皇上赏赐的公子在公主府完全不被待见的消息传出。几位献上公子的大臣们也是心急火燎,各种方法向公主进言,又闻公子们在公主府上百般讨公主欢心,公主皆不为所动。 后又传出,公主实则早已对贪狼族雪族长芳心暗许。可国人不服啊,凭什么自家的公主,又恰是神圣的洛宫几百年一遇的圣宫主,要招赘一个外族异邦之人? 于是,民间便有毛遂自荐的胆肥男子出现,从只求得见公主天颜到立誓为公主赴汤蹈火的,各色俱全。 可这身在流言蜚语之中的公主总不见动静,一向重视皇家威严的皇上也没了声响。一时间,各种妄自菲薄更到了顶点。 这不,国都城守的二公子,自诩身强力壮,某方面能力尤其出众,自称赛得过虎豹,更放言求公主一试。一片哗然之余,又有更多人跃跃欲试。 “少宫主,这厮,待我去劈了他来!”比翼在饭桌上唾沫横飞,刘梦然淡笑着,继续吃饭。 “哪用得着比总领出手?待我把他弄来,让他要生不得要死不能!”洛三狠狠地说着,牙齿磨得咯咯响。 马奔低头吃饭,眼里迸发出异样的光芒,心底定然也在谋划着什么,越想越兴奋。 “这些日子的事,宫里都怎么说?”刘梦然招呼激愤的众人坐下,问向罗叔。 “太后已经找了皇上不下三回,皇上的脸色,比伏龙殿殿顶的梁柱还要黑。”罗叔想着就觉好笑,这也真是,天麟皇帝竟然和圣宫主杠上了,也不想想,任何事,谁更在意谁就输了先招。 “恩,如此甚好。来来,大家吃饭。咱们不气,明日我进宫陪他们吃饭,了结了这些是非便是。”刘梦然又吃了几口,忽然感觉一阵反胃。 比翼眼疾手快,扶着刘梦然,领着马奔,回了刘梦然的房间。 短短的几十米,刘梦然心底的狐疑又起,心里抖了三抖。 第47章 玉玺(三) 伏龙殿上,刘梦然笑得无力。一桌子其他四人,都小心地瞄着临近发飙边缘的刘梦然。 “然儿,那个城守的儿子,我已经命人偷偷废了妻室。”太后小心地说着。 “舅娘打算让我接他进府?”刘梦然的声音平得吓人。 “怎么会呢?我是想他已经玷污了你的名声,伤及了皇家威严。此人理当由然儿处置!只是他一放出那样的话语,他的妻室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然儿心慈,我来清理是再合适不过了。”太后赶紧解释到,眼睛瞥了一眼一直低头坐着的刘定渊,这个闷葫芦,今儿怎么还不开口? 刘梦然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她心慈?只是不想操那些心罢了。 “这些个事非,原本就不该舅娘操心。”刘梦然淡淡道。 刘定渊身子直了直,终于抬头:“怪我思虑不周,才有了如今局面。”刘定渊的目光平和温柔,注视刘梦然时还带着担忧。 “如此说,那然儿就自行处理了一干相关事宜。”说着,刘梦然放下筷子,回视刘定渊,“然儿近日来身子常感不适,马奔叮嘱不宜太过操劳,处理完皇兄的赏赐及余波之后打算请假一段时间不上朝,好生静养。” 刘定渊明显没想到这茬,太后本想劝刘梦然多来宫中走动的话也憋在了胸口吐不出来。两人对视了一下,还是太后先开口:“然儿身子不舒服,要不留在宫中我们好有个照应?宫中食材药材御医俱全……” 刘梦然抬手打断了太后的话,拉起太后的手:“舅娘应该知道,我若真想静养,宫中绝非凉选。” 太后的手僵在那里,刘梦然的这番话等于宣告:她想要静心生活,便绝不入皇宫;若哪天她舍弃天麟…… “那然儿就回府中好生静养,一应用度皆可派比翼或洛宫几位使者来取。”刘定渊沉声道,刘梦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答应得太爽快干脆,其中玄机,只怕刘梦然也能猜个七八分出来。 “那我不是又要累死累活做牛做马?好不容易公主朝上出谋、朝下决断,皆让国家幸甚、百姓福泽。如今又成了我们这些个旧臣忙活,只怕是……”梁昊然一肚子的苦水,在太后面前也没个忌惮。 “这么说,你是厌烦了?不想干了?”刘定渊冷言扫过,梁昊然哭笑不得。气没处撒,感情撒到他这里来了。罢了,罢了,谁让他欠刘定渊太多呢。 接下来的宫中家宴,刘梦然几乎没有说话,太后殷勤地夹菜她也没有积极回应。只因看着这些花色油光的菜,她便恶心反胃。 回到公主府,比翼便被刘梦然召进了屋子。 “少宫主好谋断,这下子苦心劳身的差事都给推了;这些子想算计少宫主的婚事的,一个都没得手!”比翼一进门就不住口的夸刘梦然。 “后院还没起火,可火折子、油不都还在吗?”刘梦然和衣坐在了床上,手抚着床上的褥子。 “后院的公子们也是该安排个去处。我到寻思了几个名目,找些机会,把他们都送走吧?”比翼凑过来,又问刘梦然要不要沐浴。 “不急,想送进我府里的,必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那就有各种各样的目的。他们的底子反正我们已清楚,不如暂且留在身边。”刘梦然闭上了眼,心底升起一股子烦躁。 “也是,这会子送出去,又要有新的非议。皇上那边说不定又有新招来请少宫主入宫了。”比翼见刘梦然睡意已浓,赶紧服侍她沐浴便扶她去睡。 临睡前,刘梦然忽然睁大眼睛看着比翼,那眼神清澈明亮,似要把比翼看穿。比翼愣了一下,可刘梦然没有开口,又闭眼睡去。 第二日午间,刘梦然唤来洛三。 “东西可准备好了?”刘梦然的笑让洛三背后发毛,令他忽然想起月前洛宫审人犯的刘梦然来。洛三赶紧点头。 “挑个热闹的赶集日,给城守送去。拟份单子再分别写帖子,请咱们府中那几位公子的朝中亲贵去帮我送礼。”刘梦然随意吃了几口东西,越发没有胃口。 “圣宫主还是多用些,事情属下会为您办好,您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洛三情真意切,刘梦然看了他一眼,依旧放下了筷子。 两日后的天麟国都赶集日,一大早,一众大臣便身着亮眼服饰出现在了公主府外。皆因他们受了公主邀请,为公主办事。虽然大家都感受到了公主的信任,却也奇怪,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一起去。苏尚书思虑周全些,拍着礼部尚书的后背小声嘀咕:“我瞧着都是公主府上公子的家人担了此任,看来公主很是重视咱们的公子,又想一视同仁吧。” 礼部尚书恍然大悟,可想想这些人里面,也就自己和苏天路官位最高,便挺直了腰板,待到洛三从府中搬出了四个蒙着黑布的箱子架上车,便与洛三一道走在了送礼队伍的最前列。 “敢问洛使者,臣等这是替公主给哪位主子送礼啊?”苏天路问道。 洛三神秘地笑笑:“我们此去的是国都城守家。” 众人面面相觑。 “莫不是公主要正礼把城守家二公子迎进公主府?” “如今城守家高挂丧旗,据说那二公子原有的妻室前几日忽然暴毙……” “休要胡说!指不定公主是派我等送去慰问之礼,以显示皇家天威浩荡。”常飞放的话一出,几位大臣又都闭口不言了。 一路上,鲜衣怒马的大臣分外亮眼;巨大又神秘地四个箱子格外引人。待到送礼队伍到达城守家门口时,已有许多好奇地赶集百姓跟在了队伍的后面。 大臣们一下马,常飞放亮出军人的嗓门大吼了一声:“让城守帅家眷速速出来接受公主赠礼!”刚才还被这声势浩大的队伍震得一愣一愣的城守家丁,这会子像是丢了魂,撒开腿就往里跑。 不一会功夫,城守穿着身红衣,他身后的家人也皆是新装。城守家中的家丁们正迅速地换掉里里外外的丧旗丧挂,重新挂上鲜艳的红批红绸。 洛三吩咐人搬下四个箱子,几位大臣们立于箱子两侧。 “公主闻言:城守二公子交欢之能,赛过虎豹,实乃当世异人!特赐雌虎四头,以嘉奖表彰。望城守二公子日夜练习,务必让此能光耀门楣、问鼎人世!” 在众目睽睽之中,侍从拉开四个箱子上的黑布,从木头栅栏中往里看,赫然躺着四只被马奔使了法子迷晕的雌虎!此刻,侍从正点燃马奔事先备好的解药,雌虎们渐渐苏醒,一醒来便对四周的人类发出警戒与威胁的低吼。 刚才还在猜想自己与家人会受到何种礼遇的城守二公子,此刻正胸挂红绸的跪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打抖。他的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说来,城守及二公子,还不速速把雌虎领进家门好生待养?此乃公主所赐,难不成,你们还想违抗皇家天威?!”常飞放的话音一落,从惊异中醒神的诸位大臣纷纷跟着进言,大有城守家不现在就把雌虎领回去便是藐视天威的意思。 城守还算镇定,命府中家丁来搬木箱子,却被洛三阻止。 “公主有言,二公子异能禀赋,既能赛过虎豹,也必能降服雌虎们。何不就让二公子现场展示一下异能,也让诸位大臣和百姓们信服?” 城守僵在那里,也知道这事,是他纵容自己的儿子犯下的滔天大错。先前以为儿子死了妻室便能消了皇家怒意,谁能想,公主竟然不声不响间借他的傻儿子立威。城守看了看自己的二儿子,闭上了眼。 城守二公子看了眼自己的亲爹,见他闭眼,也知此事没有回还的余地,便回身向他的爹娘磕了头,向木笼走去。 众人退开来,洛三命侍从将早已准备好的高大铁栅栏展开、围成圈,只留下城守一家子和四个箱子。 城守二公子惊恐地看向洛三,不断哀求他让自己的家人走出铁栅栏。洛三面不改色地飞身上木箱,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一个箱子。 在众人的惊恐与城守家人的惨叫声中,那只饿了几天的雌虎一出笼子就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城守二公子。四个木箱都被洛三打开,四只雌虎很快分食了已经倒下的男子。血肉模糊间,城守家已经有数人晕厥、失禁。 就在有一只雌虎盯上城守家人之时,刚扑过去的身影被不知什么人击退。一招,那只雌虎便倒地不起。 洛三冷眼看向立于栅栏中间的男子,很快认出了此人。“在下向来不知,飞云山庄的庄主也是好管闲事之人。” “云逸也未听闻,一向忧民辅国的洛宫,怎要牵连无辜百姓了?”说话间,飞云山庄庄主云逸已经出手打晕了其他三只雌虎。洛三只是看着他,没有出手。 “放肆!侮辱皇家,本该株其九族!若不是公主心怀仁慈,有心放过城守一家,怎能让他们苟活至今?”常飞放已经跳进了栅栏,指了指已经被分尸的城守二公子,作势就要和云逸动手,“若不是此人不知廉耻不顾后果,大言不惭之后还蓄意散布言论,何以招致今日杀身之祸?他的家人有管教不严之过,天子脚下,岂容如此放肆!” 言毕,常飞放已拔出佩剑一招刺了过去,云逸闪身躲过,刚出腿,便被洛三抓住了腿,常飞放的剑也被洛三拦住。 “两位都是贵人,都为天麟为公主着想。今日之事,公主本就有宽恕之心。这个城守先是觊觎皇家威势,意图协助其子散布言论进入公主府;事发后,方才又毫不念及父子之情地牺牲了自家亲子。可见此人居心叵测,实不该留存于世。而其家人,方才见二公子被撕咬分食,竟没有一个有难过之意!先前城守家张挂的丧旗,如今看来也是保命之举,可见这一家子都是狼心狗肺的势力之徒!” 洛三的话让周围的百姓恍然大悟,大家纷纷谴责这一家子不是个东西。 云逸收了功夫,若有所思;常飞放看了眼洛三,命侍从收了铁栅栏。来送礼的其他大臣们在这跌宕起伏的事态中逐渐缓过神来,有的连声附和,有的一脸惧色。唯有苏天路摇了摇头,握紧了拳头,似乎有了决定。刑部侍郎走上前来,将城守一家带去了刑部。 百姓们纷纷夸赞公主的大度、宽忍,又赞扬一众送礼大臣的正义。在人声中,人潮散去,大臣们也各自回府。洛三独独喊住了云逸,说了句“云庄主,公主有请。”便不由分说的与常飞放一起运着四只老虎,领着一位庄主回了公主府。 云逸在公主府主厅才坐了一会,便闻一阵清香。转头望去,一绝色女子向他走来。此女子淡笑盈盈,眼波流转,那眉眼姿色,竟是他走遍江湖也未曾见过的卓绝。 “云庄主辛苦,竟让你好等。”刘梦然笑言。 云逸回过神来,喝了口茶以掩饰刚才的失神:“公主言重了,在下能有幸得见公主天资,实属三生有幸。” “我竟不知,江湖中人人皆言正直爽快的云庄主也会进这谄媚之词,哄起姑娘来了。”比翼适时打趣,眼睛剜了云逸一眼。 云逸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向这位亦是绝色的女子:“这位是?” “存息楼比翼。” “竟然是洛宫存息楼的比总领,久闻大名不得见,如今才知,竟也是这般绝色的女子!” “云庄主快人快语,你就别逗他了。”刘梦然示意云逸坐下,云逸也爽快,直接坐下,“云庄主此番来到国都,可是有所收获?” “不瞒公主,本是打算寻个机会与朝廷取得联系。不巧看见今日这浩浩荡荡地队伍,便跟了去,想着定能遇上当朝大臣,不想最后有幸得见公主。”云逸正色道,“江湖中各大势力都为了皇上丢失的玉玺费尽了心力,竟然一无所获,在下与天地堡的天昊冉堡主汇总了信息,大胆臆测这玉玺不是江湖中人所盗,也不在江湖!” 刘梦然丝毫未露惊异之色,倒是端着什么进来的罗叔一见云逸吃了一惊。 “看来公主早有预料。”云逸始终大刺刺地注视着这位有些传奇色彩的天麟公主、洛宫圣宫主,不论是从传闻里,还是从方才的城守那事和现今的观察,这个女子,比寻常女子心思深沉太多。 “以我天麟的江湖能人志士,怎可能消息放出去到现在都一无所获?”刘梦然坦言之后,笑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云庄主竟愿意亲自跑一趟来向朝廷禀告此事,足可见云庄主对朝廷、对天麟的忠心。” 云逸听了,笑得更加开怀。刘梦然看着他,陪着笑,在心里祝贺他的皇兄又得了新鲜助力。 “在下乃一届粗人,能为皇上、为天麟效力是毕生夙愿。”云逸站起身来,向刘梦然抱拳。 “这几日我告假在府中调养身体,既是如此,明早我便让罗叔引荐云庄主给梁宰相吧。”刘梦然说完,罗叔上来拍了拍云逸的肩膀,云逸转头看见罗叔,一脸的激动。“罗叔!竟然是你!” 刘梦然一脸兴致地看向罗叔,罗叔主动报告起来:“云逸年幼时,我曾救过他和他的母亲。”罗叔的脸上闪过什么,刘梦然可看得真切、记得清楚。 刘梦然打了个哈欠,云逸见状起身告辞。刘梦然婉言留他留宿,并让他与罗叔一同住方便叙旧。 两日后,一度被盗的玉玺神秘回到了伏龙殿。盗匪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的事实惹得皇上大发雷霆!在责罚了一众侍卫之后,皇上更亲自挑选了一批得力侍卫替换了皇宫中各宫各殿的守备。 玉玺失踪一事,皇上虽刑部继续追查,但也算暂时告一段落。虽无人获得那百万赏银与世袭尊荣,但一直致力协助查处此事的江湖两大势力:飞云山庄和天地堡皆受皇上多番赞誉与赏赐,在江湖上更是备受尊崇。 告假已经几日的护国公主,此刻特地遣走了比翼,领着罗叔向自家的后院走去。 后院里景色新,人儿密。听闻公主要来,一众居于后院的公子与侍从们早早便准备下了,只等第一次正式会面的到来。 春意正浓,花正好;公主的心思,谁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每章字数都蛮多。。 亲们一章当两章看哈。。 某愚不善断章,嘻嘻。 第48章 豁然 这后面的小院,本来也是刘梦然时常闲逛放松的妙处。可自从那些个公子们搬到了那里,雪影苦心栽种的新荷与翠竹,就从刘梦然的生活里消失了。为这事,刘梦然没少在心里埋怨刘定渊。 轻风拂面,暖意正浓。眼前的人儿或坐或站,或靠或躺,好一幅美男休憩图。 罗叔看了看刘梦然了脸色,扬声道:“护国公主到!” 诸位公子纷纷起身行了正礼,见刘梦然笑着抬手,又各自寻了个舒适位置站开了。从站队看,已经有些二人成团、三人成群的味道。 “苏洛梦早慕公主盛名,听闻公主今日会来公子们落脚的小院,早早便派人备下了各色酒菜小点。”先声夺人的这个男子,一听姓苏,必然是苏天路家的,只是这名字…… “这名到像是女子的名字。”刘梦然自己寻了个空着的椅子,离着诸位公子有一些距离径自坐下,“各位站着也辛苦,既然已是自家人,不如都坐着说话吧。” 一个“自家人”,这露面的十二位公子脸色皆变了变,只有一个变得笑意更深,大有一副这话很好笑的样子。 “自得家父提训要入公主府后,家父便给……在下改了名字。”苏洛梦脸色有些尴尬,眼睛瞄了瞄四周的公子们,见没人笑他便又堆起了笑脸。看来这小子没尽得他爹的真传,否则也不会无人相近了。 细细瞧这苏洛梦,脸上并不是官家公子那般的张狂或傲慢,却有一股子娃娃味,让刘梦然想起了边关的两个孩子。 “你家里可还有兄弟?”刘梦然此话一出,院内的众人脸色又是一变。气氛忽然更加冷冽,刘梦然才感觉到这些人又有歧义了,连忙补充道,“小苏看起来像是小弟弟,被一直宠爱的家中么弟吧。” 苏洛梦听刘梦然喊他“小苏”,脸上有可疑红潮浮现,他轻声回答道:“家中还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都已成家。只有……小苏还未婚配,正好适合……公主这。” 刘梦然忽然笑了,笑得春风写意,自得自乐。忽然瞥见靠着竹林落座的某公子脸色沉了沉,似乎吩咐了他的小童什么,那小童正是那日在廊间偷听他们谈论欧阳甫的那个。 “你要去哪里?”刘梦然出声喊住那个要走的小童。那小童没想到刘梦然竟然会和他说话,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直到他身边的公子轻咳了两句才缓过神来,慌忙跪在了地上。 “奴才刚得了公子的吩咐,要去撤了屋里的酒菜。” 刘梦然把脸转向脸色依然深沉的这位公子,一脸的兴味:“这是为何?” “公主自入院以来,除了初见时略略扫了众人一遍,眼睛便一直留在苏公子身上。方才言谈间又露兴味之色,想必今日不会来我屋中小坐,这才叫人撤下。”这个公子说话倒也不卑不吭。 “我与你们素未平生,凭白断了你们的前程,把你们拉进了一个女子的府中做了如同侍妾的侍夫公子,心中是有许多愧疚的。”刘梦然顿了一下,这个公子脸上一惊,很快又平复了,“今日来看你们也算是正是初见,小苏热情些,便先从他开始聊着。我这人,也不懂男女之情的。” 兴许这个公子也没想到堂堂公主会这般客气、平和,又没有架子;后又想起自己冒失不说,连介绍都忘了,才补充介绍了自己。刘梦然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绉绉、说话到直爽的公子竟然是兵部侍郎常飞放的堂弟,叫常淳逸。 “原来是常侍郎的兄弟,到和你兄长一般爽快。是个好性子!”刘梦然夸道,常淳逸很坦然地笑了笑。 “看来公主对热情主动的男子甚是中意呢。”一直默默注视着刘梦然的某男,依然满面春风。可他见刘梦然不搭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之后,直接看向了罗叔,“叔,家兄可有托你带信来?” 刘梦然看向罗叔,罗叔解释着:“这位公子叫天未然,是天地堡堡主天昊冉的么弟。” 刘梦然再正眼打量着天未然,江湖侠士,大概就是如此。发丝收而随意,衣饰穿而随性;脸上始终似笑非笑,不在意,不经意。 “原来是天堡主的弟弟,看来我的公主府也是卧虎藏龙,让我心生畏惧呢。”刘梦然打趣道。 天未然扯了一丝笑意,见罗叔依旧不看他,只得又看向刘梦然:“我们既已是公主的人,即便是,也是公主的虎豹、龙蛇,怎会让公主心生畏惧?” 刘梦然饶有兴致地起身,路过一直没抬头看他的礼部尚书的庶子,经过吏部侍郎的胞弟,走向天未然。天未然自是配合,主动伸手搀住刘梦然,嘴巴还凑在刘梦然耳边有意无意地吞吐着气息:“公主眼光独到,我和那些官家公子不同,自是身强力壮又久经欢场的。” 刘梦然笑得有些得意:“到真和你说得一样,我就是看中你这点。”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 罗叔快步凑上前来,跟着刘梦然身后轻声说着:“圣宫主这几日身子不适,不如早些回屋休息?” “我的事岂要罗叔操心?”疑问的句子,口气里全是肯定。 苏洛梦难过地揪起了自己的袖口,常淳逸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白皙…… 眼看刘梦然就要走进天未然的屋子,比翼从天而降,一把夺过刘梦然的手,两只眼睛狠狠地瞪了天未然一眼。等她对上刘梦然那双冷目,心底一阵寒意。 “怎么,这会子知道关心我了?”刘梦然的话里有话,比翼低头不语,手却死死不肯放开。 三个人僵在那里,天未然一脸无趣,刘梦然脸若寒霜。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罢了,都罢了。”刘梦然甩开比翼的手,大步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还以为欧阳将军不能入主公主府,公子也有机会。可这些个公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渐远的说话声飘过来,刘梦然身后紧紧跟着的比翼和罗叔,连头都没回。 一进屋子,刘梦然便把比翼和罗叔轰了出去。直到傍晚时分,滴水未进的刘梦然终于从床上坐起,一拉开门,比翼在前,罗叔、洛三、马奔在后,已不知在门外跪了多久。 “都给我进来!”刘梦然也没个好气。见四人进来时姿势有些奇怪,刘梦然心里的心疼才升起,胃中一阵翻动,她又把这阵心疼压了下去。 “家丑不可外扬,比翼去把门关上!”“家丑”两个字,让四人俱是愣了一下。 待到比翼关好门站定,刘梦然忽然冲到洛三面前:“我为何要多休息?为何你们要像保护一只雏鸡一样保护我?”洛三低头不语,刘梦然又转向马奔。 “好你个洛宫医众,医者父母心,你行医不善,欺瞒实情,该当何罪?!我乃洛宫圣宫主,你知情不报,忤逆主上,又该当何罪?!”马奔一把抓住言辞激烈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刘梦然,大半天没吃东西,这几日也吃了就吐,果然不适合动气。 比翼刚开口说了句“少宫主小心自己的身子……”便被刘梦然再面前冲过去的身影吓住,想要抓住刘梦然却见罗叔已经扶住了她,便收回了手,握紧了拳头站着,一动不动。 “罗叔啊!我把你视作自己的亲叔,多么的信任,你竟然也跟着他们……”刘梦然仰天闭眼,深呼吸,“今日你阻我,你便应该肯定,我已知晓。只怪我信人太过,自食其果吧。” 刘梦然又一阵反胃,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不稳,往比翼那边倒去。比翼连忙扶住刘梦然,刘梦然一见了比翼那张有些愧疚的脸,一把揪住了比翼的衣领,大声嘶吼:“你可知道,我把你当亲姐妹,最最重要的亲姐妹,此生最重!可你,你竟然不相信我,不理解我!我谁都可以理解啊,我就是理解不了你!”说到动情处,刘梦然抑制不住激动,泪流满面。 “比翼,你怎么会,你怎么能?是我不记得前世教训,再次轻信他人了!是我太容易相信‘为少宫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太容易为你的姐妹情深动容,才会招致今日的背叛感啊……”声泪俱下的刘梦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可她依然挣开了比翼的手,向自己的床艰难走去。 “不,少宫主!不,比翼没有背叛,比翼和洛宫,永远不会背叛少宫主!”比翼此刻也已经泣不成声,洛三他们又应声跪下,默默不语。 “没有?你们陪着刘定渊和太后把我当猴耍!明明知道我怀了刘定渊的种,不告诉我。不是不相信我会留下这个孩子?不是担心我算计着报复刘定渊?不是害怕我跟雪影跑了?你们首先不相信我,这么多日的朝夕相处也换不来你们的丝毫理解。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若不顾全大局,任你们有何理由,我早和雪影……”话未出口,刘梦然捂住嘴,轻声啜泣。 “你们可知道,这几日,我的心在煎熬,在滴血。我好不容易感觉有家了,有家人了,开始相信别人了,却发现,无论我用何种情况逼迫你们,你们都不和我说实话。你们对我的不信任,已经到了极点。” 比翼神色激动地看着刘梦然,可刘梦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直是那么伤心欲绝,便也低下了头去。许久,马奔打破了沉寂。 “圣宫主可还记得‘火蝶’的解法。” 刘梦然猛然抬头,眼里的迟疑只有片刻,便恍然大悟。 “是宫主与梅姑商定后,我们绝不能容忍圣宫主的身子有任何损伤的情况下,正好圣宫主怀了孩子。”马奔的语调十分平静,刘梦然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你们竟然想把我的骨肉做成药!你们……” 马奔打断了刘梦然的话:“比总领在初闻此事时便劝过宫主要告知圣宫主实情。但圣宫主怀的是自己堂兄的骨肉,属于近亲;又是在身子魂魄合体的不稳定期怀上的,加上后来种种迫害与颠簸之中,我们十分担忧这孩子过不了头三个月。只有满五个月的孩子,无论小产还是生育,才能有胎盘,而胎盘是圣宫主的血肉无疑,自然能解火蝶之毒。” 刘梦然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怔怔地看着马奔。 “早先圣宫主有孕两个多月时,因雪族长一事,心力耗损,已经伤及胎儿。我们不得已,在圣宫主回国都之后便把实情与天麟皇上言明,是希望他处处为圣宫主考量,护圣宫主周全。” 难怪,难怪她要出宫建府,他答应得爽快;难怪他那些个暧昧不清的言行越来越明显。他倒是笃定,刘梦然不但和他有夫妻之实,如今还留下了此生纠缠的牵挂…… “我们并不是不信任圣宫主,以您的决断力,必然也会想要保住这个孩子。但是,在天麟皇宫和前朝,若圣宫主有孕的消息传出,又会是怎样的铺天盖地的算计袭向圣宫主?若我方主动泄露消息,难免天麟皇上不会将计就计,遂了他的心愿,把圣宫主接进宫去。”罗叔的声音响起,刘梦然闭上了眼,她也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撇开这些不说,就光是近亲生子,这孩子的健康,这孩子的成长都是巨大的未知。 “比总领为了此事没少操心,您的一应用度与诸事巨细,都是比总领亲手打理,若说比总领只是对待主上的尽责,我洛三第一个不同意。” 刘梦然看向依旧低着头的比翼,终于开口:“其实,我心里很苦,很苦……苦,却不堪言。” “圣宫主此胎前三个月一直没有孕期反应,最近才有,却不是正常,是因为忧思过重所致。还望圣宫主放宽心来,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这个孩子,过了五个月才好。” 马奔的声音响起,刘梦然忽然想到有一个生命在自己的腹中,可他或她,有可能根本来不到人世,或者来了,也是拖累一世,心中大动,两眼忽然呆滞。 罗叔本该看着刘梦然,可看见刘梦然一惊一乍地表情变化,心想不妙,便立刻让喊比翼扶住刘梦然,让马奔把脉。马奔脉象一摸,心中也是一惊。圣宫主这脉象,已有大惊大忧之下小产的先兆迹象,他便赶紧让比翼照顾刘梦然,自己亲自去配方子煎安胎药了。 直到刘梦然面无表情地喝完药,比翼让众人退下,自己站在了刘梦然床边,默默地流泪。 “你也出去吧。”刘梦然忽然开口,听不出喜忧。 比翼有些吃惊,但也是一动不动。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大局,我必是会顾的。何况……”刘梦然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肚子,想要探知里面的小生命,“这也是我的孩子,我真正的至亲……” 比翼似乎想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梦然并未看比翼,只说:“方才我是激动之语,你别往心里去。我和我腹中的孩子,日后,还要全凭你们。”口气依旧是淡淡地,不冷不热,却让比翼,听出了“你”变成“你们”的不同之意。 比翼扶刘梦然躺下,为她细细盖好被子,拉下了床幔,看了刘梦然许久才缓缓退出门去。 刘梦然闭着眼,感受着漆黑。她忽然笑了,想着自己自魂魄合体以来的种种日子与算计,自言自语: “死神陛下呀,你说我这一会儿二百五,一会儿五百二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滋味?” 算计计于心,心却被计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从各种忙碌中挣脱了。 好吧,看我报答各位亲们,发奋了!~ 虎摸支持我的亲们!!~~ 第49章 劫持(一) 睁眼,吃饭,睡下;睁眼,吃饭,呕吐,睡不着…… 如此往复了两日,刘梦然努力想要吃东西进去,可越是刻意,越是不如意。 刘梦然在桌边叹了口气,马奔正巧进来。这个闷葫芦一般也不说什么,就是出门时扔了一句:“为了孩子,再吐也要吃。” 刘梦然在床上翻滚,正好洛三端了午饭进门,一瞧刘梦然这种模样,先是吓了一跳,后又见刘梦然爬起来瞪着他,那眼神,说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让圣宫主在房内静心也不是我们的主意。宫主有言在先,不论什么情况,没过五个月,不要让圣宫主再出门出屋,多操那些个心了。” 刘梦然依旧哀怨地目送洛三出门,不就是怕她出去报复刘定渊嘛,她还不想见他呢。 窗台下,刘梦然瞅着窗外已经绿意胜红妆的桃树发呆;屋门外,比翼提着一只鸟笼想进不进。 一阵悦耳、清脆的鸟叫,刘梦然的目光转了过去。正巧,比翼推门而入,刘梦然平静地看了她两眼,目光便钉在了鸟笼中的丽鸟身上。 比翼提着鸟笼走近来:“这是今早欧阳师兄从边关派人送来的,此鸟名为金边百灵。” 刘梦然仔细端详着这只小鸟,却觉着它与之前洛宫几位的百灵,似乎模样不同。瞧那桃红红的小嘴,从背部延伸到尾部那逐渐加深的金色羽毛边纹。那百灵一动一动地,似乎也在打量着它未来的主人呢。 “这金边百灵和我们这些百灵除了外貌不同以外,鸣声更加婉转动听不说,而且还是只此一双的绝世珍品。”比翼有些兴奋地说着,刘梦然也不接她的话,她只得自己说下去,“这绝世绝在金边的只有这一对,也不知道欧阳师兄从哪里寻来;这珍贵珍在这对鸟成双成对,只认第一个喂它血的主人不说,而且生死同去,若一只身死,另一只也绝不会独活。” 话说到这,这百灵的身子轻轻在笼中展开,只因刘梦然已经用比翼递给她的针戳破了手指,鲜血挤出,百灵闻味而动。 刘梦然把指头伸了过去,百灵轻啄了一下,小嘴便由桃红变成殷红。这情景,又让刘梦然的思绪飘远,想起了往日某嗜血男靠她的血压毒的日子。才拧在一起的眉头,就被悦耳的鸟叫声吸引了视线,淡去了愁绪。 “少宫主,你瞧,这金边百灵好像知道你的心事,在安慰你呢!”比翼又兴奋了起来。 “再好的鸟,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的宠物罢了。”刘梦然讪讪道。 比翼看了刘梦然一眼,说是要等罗叔从宫中回来便请他训练刘梦然的金边百灵,必要让它也成为传信高手。 刘梦然摸了摸百灵的头,那蓬松的羽毛贴合在手上,百灵的叫声让刘梦然倍感凄凉:“离家离爱,还要关起来接受训练,多么悲惨的命运。都是因为认识了我,才会让你如此委屈。” 金边百灵似乎听懂了刘梦然的话,伏在她手掌上假寐。 比翼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今儿罗叔进宫,是因为似乎天麟皇帝已经知道公主知晓自己的孕事。我们已经用各种理由推脱了皇帝和太后对少宫主的入宫邀请,也没让他们的人探视,这会子,又使了个太后病重的法子要见少宫主。今儿一早罗叔便带着马奔进了宫。” 刘梦然的心底一沉,比翼他们的伎俩必然是不管用了,否则以罗叔的智谋,不至于才几天就被逼到了自己送上门的程度。想想宫里那些个不省油的灯,还是要早作打算才好。 “比翼。”这么多天,这是刘梦然第一次开口喊比翼,比翼愣了一下,眼睛竟然有些红润。 “我心中郁堵,前事就算不计较,这后面的日子也不轻松呀。这样的被人围追堵截的,这肚子里的宝宝怎么能健康地长大?”说着,刘梦然连叹了两口气。 比翼似乎有些动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扶刘梦然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刘梦然喝了几口,忽然说:“起先觉得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这会子倒想起了上回梁昊然带我们去的醉仙楼。那些个菜色,也没真细细尝过。” “我们可以把醉仙楼的厨子请到府上来的。”比翼眼里有些担忧。 “那和我被关在屋子里吃各色菜有何区别?”刘梦然的口气有些不善,她又缓了缓,“有你在身边,我还能飞了不成?” 比翼久久地看着刘梦然,只提着鸟笼走了出去。随着门被合上的那一霎那,刘梦然真心觉得自己其实一直身不由己,有自己逼自己的,有别人迫她而为的。还不如那一世,无牵无挂、没心没肺的各种日子。 “吱呀”一声,门再次应声而开。 比翼换了一身衣服,手上拿着一套普通人家女子的衣物走了进来。刘梦然笑了,格外灿烂。 刘梦然换好衣服,披散的头发随意挽了挽,放下所有饰品,只拿了一把银质匕首。 比翼默默地看着刘梦然,拉起她的手,走在了前头。 街市热闹,人影绰绰,花影不断。 这边的小孩举着冰糖葫芦一个劲地跑,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一路地骂,那神色那气势,未来必定是个厉害的主妇。 刘梦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比翼自出门就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才到醉仙楼,今日没有盛装的刘梦然和比翼并没有立刻引起掌柜的注意。刘梦然可是戴了顶长纱帽的,从回国都那阵仗到上回醉仙楼那一次折腾,这里认得她的人太多。 小二盯着比翼出神了片刻,大约被比翼刻意散发出来的寒气冻醒了神。小二引着两人在楼下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落座之后,便记下点单去下单了。 刘梦然全然不顾四周打探的目光,专心吃着桌上的菜。虽然比翼只点了些清淡的,可人心情好的时候,明显食量也是不同凡响。 扫完眼前的野生黑木耳,刘梦然终于放下了筷子。比翼已经一脸笑意,结了帐,再次拉着刘梦然的手正打算回府。 “你瞧四周人的目光。”刘梦然低声说。 比翼打量了一下四周,脸上晴转阴。四周已经有人小声交头接耳,以比翼的耳力,必然听到了刘梦然猜测到的。 “大白天的,两个女子如此暧昧地拉拉扯扯,莫不是……” “世风日下啊。莫不是公主建府之后,对男色似乎无动于衷,大家也不会揣测公主是否喜欢女色。” “可如今这些个女子,竟也效仿起公主明目张胆的……” 这人话还没说完,瞥见比翼那早已沉得深沉的脸色,匆忙闭了嘴。 刘梦然在帽子下吃吃地笑,从比翼手中抽出了手。比翼回头看着她,刘梦然笑着解释:“我是无所谓,只是比翼尚且待字闺中,莫要自断婚事才好。” 说罢,刘梦然领头走出了醉仙楼。比翼本来又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跟在了身后。 刚才还是明媚春光的好天气,吃饭的这会子已经阴了下来。刘梦然抬头忘了忘天,眼睛又盯住了天上的风筝。 “比翼,咱们去买几只风筝在府里放放吧。”见比翼没有答应的意思,刘梦然补了一句,“孕妇也要做一些运动,利于母子健康,又易于日后的生产。放风筝,你放我看,行吗?” 比翼苦笑了一下,领着刘梦然向卖风筝的摊子走去。 风筝才入眼,眼前忽然人潮涌动,刘梦然的视线与比翼匆忙中脱了节。 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搂住刘梦然,刘梦然刚想失声喊,比翼随身携带的剑已经横在了刘梦然的头顶。 身后的人捂住刘梦然的嘴,在众人的惊叫声与慌乱中,比翼与来者交起手来。混乱的人群中又出现几个武功高强者,只可惜都是对方的势力。 搏斗僵持了一小会,洛宫的人已经赶到。刘梦然看着这些有些面熟的脸孔,才知道这些她被强制“禁闭”的日子,外面必然是风起云涌。这才让宫主下了不让她出屋出府的命令,这才暗中调了洛宫这么多人来保护她。只可惜,难得的任性,就结下了恶果。 刘梦然看不见架在她脖子上那冰凉的剑,身后的男子也一点都没有被包围的慌乱。 “你们都退下。”气定神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梦然对这个声音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位姑娘,今天要陪在下走这一趟。” “放肆!你胆敢……”比翼刚想喝止,刘梦然便出声制止她。此刻造成百姓的恐慌事小,一旦知道被挟持的是护国公主,丢脸不说,只怕,丢了国威可就难还回了。 身后的男子二话不说,架着刘梦然就飞身往城门飞去。 耳旁呼啸的风刮过,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身后,必然跟着死忠的比翼和洛宫众人。刘梦然忽然被陌生男子抱起,飞檐走壁间,翻过了国都城墙。 才落地,便看见掐准时机向他们奔驰而来的马车。刚走几步,便听见比翼大声的吼叫。陌生男子架着刘梦然转身,比翼的身后此刻又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应该是新任国都城守所带的城中守备将士。 “放了少宫主,留你一条活路!”比翼厉声呵斥。 “你的党羽都已经伏法,速速放了公主,否则要你全家陪葬!”新任城守早已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得公主赏识、宰相提携,当了这重要的国都城守。刚做着官运亨通的梦,这会子公主就在国都,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被劫持了。今日若没救得公主,莫说官位,只怕项上人头也要被皇上给拧了下来。 “全家?”陌生劫匪冷哼了一声,“你们不会有机会见到我的家人。”满口的不屑,依旧淡定从容。 劫匪架着刘梦然,往来接应他的马车上一纵身。马车立刻开始疾驰,比翼他们定然穷追不舍。 追了不过十几里到了山路,马车一拐弯,劫匪便拉着刘梦然飞身出了马车。马车依旧在奔驰,洛宫和天麟的人依然在追踪。 劫匪一手捂着刘梦然的嘴,另一手依旧架着那把冰冷的利剑。 待到人声过去,他依然没有丝毫动静。刘梦然实在无聊,抬眼看他,发现此人下颚上有一道疤,眼神也过于冷硬。 “禀报洛使者,附近的山中并没有动静。” “再往前搜。细细盘查,不能漏过一寸土地,一个人影!”洛三的身影传来,刘梦然便开始佩服起这个劫匪。 此人心思缜密、临危不乱,而且头脑清醒、下手果决行事干脆。 正当刘梦然瞧得起劲,陌生劫匪忽然低头。他那坚硬的下巴正好磕在刘梦然的额头上,痛得刘梦然直吸气。 “我到没想到,护国公主这么冷静,如此配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刘梦然听出了嘲笑的意味。 “帮你就是帮自己。若被发现,这么近的距离,你必然要让我身上出些伤口才能逼退洛三他们。我自己的家人,我自然晓得他们的脾气。”刘梦然努力保持平和的语气,“在做公主之前,我先是洛宫的圣宫主!”声音抑扬顿挫,引得听者不禁侧目。 劫匪终于放下了他的利剑,刘梦然也从劫匪在跳车后立刻准备的草堆中爬了出来。就那么站着,等劫匪露脸。 “怎么?圣宫主不逃?”劫匪刚出草堆,刘梦然就对着他的脸发出了赞叹。 “逃?我打不过你,跑不过你。以你的智谋,这里会没有人接应?”刘梦然随手拉了两把杂草,席草而坐,“你这么处心积虑地劫我,我一则不该驳了你的面子,表扬你如此精妙、周全的布局;二则你又不是盗匪,我也不担心撕票。姑且,就请你带着我这个身后跟着源源不断的‘麻烦’的女人,去见你的主子吧。” 劫匪明显地愣了一下。早先便听说这个圣宫主虽然寸功不会,却机智过人又德高望重。如今看来,岂是一个“机智”能形容? 这劫匪倒也爽快,他刚收了剑,便从四周各色看起来真得不能再真的草堆中闪出好些人来;他又让其中一个他的属下背起了刘梦然,在密林中穿梭。 刘梦然憋了半天,也观察了半天。天色晚了,刘梦然更是瞌睡连连。 “我要坐马车,要舒适的软榻。”刘梦然把头一甩,“否则,就告诉你们主子,你有心虐待我,破坏你们主子的大计。” 劫匪首领忽然感觉背上芒刺顿生,这女人,比有功夫的女人要难招架得多。 不多久,刘梦然躺在一众人苦心收集再精心挑选的厚厚草垫上躺了下来。手覆在肚子上,刘梦然暗自想:孩子,别怕,为娘的可是盏不要油的灯! 第50章 劫持(二) 人背人走的路途,总是别有生趣。 “这片山林中竟然有樱桃!小马哥,摘些来吃吧。”刘梦然如此说。 被称作小马哥的劫匪首领眉头拧得老高,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刘梦然,再次扔下了自己的威严去不远的樱桃树林里摘樱桃。 这回小马哥去了许久,好不容易回来时却见他脸色不善,脸上的阴狠之色还没过去,怀中的樱桃是惨不忍睹。 “这是怎么了?樱桃树上有妖怪招惹咱们小马哥了?”刘梦然看着他怀里已经流出汁水的樱桃,一脸的心疼。 小马哥把樱桃往某属下怀里一扔,酷酷的脸转了过去,直接无视刘梦然。那名无奈的属下捧着汁水留了一胳膊的樱桃去洗,回来时却也还能有那么一小捧。 刘梦然吃着樱桃,望着它红得通透的果肉,手不自禁地滑向了肚子。 “难不成胃大得吓人的圣宫主,这会子吃坏了肚子?”小马哥说这话可谓是咬牙切齿。 “怎么会呢?小马哥给我准备的,都是好吃好喝的东西,我自然是吃干净了还要挂念着的。”刘梦然笑得奸险,“若真吃坏了肚子还是弄伤了身子,那也只能劳烦小马哥带我去医治并报请你的主子,你的下属里有人意图坏他大计,至地恕于被动之地。” 小马哥的脸沉了沉,又走了一段路,刘梦然又说想吃山路上孩童手中拿着的糖葫芦。 “难道你是三岁的孩童?”小马哥火山爆发。 刘梦然轻笑不语,小马哥忽然觉得,自己接任务时并不头疼、办事时也不担忧,倒是这目的即将达成,被目标折腾的日子实在万万不该。 “你是被劫持的人质,哪里由得你挑东拣西?!” “如果我没猜错,你接任务时,你们的国主或者魅影族长有交代过:好生照顾。否则,掳我去,伤了我,不论要开战还是要谈判,那都是先丢了威望名声,再伤了士气。” 小马哥握紧的拳头松了松,眼里有了一丝无奈。这个女人,太不好招惹。他什么都没说,她便自己认定是地恕或魅影派他来的;他也没有虐待她的意思,她却时刻提醒他、折磨他,以求更好地随心所欲,让他威望扫地。 “小马哥,糖葫芦。”刘梦然看着渐行渐远的孩子,眼里有了一层雾气。 “不准叫我小马哥!”小马哥愤愤然朝那孩子的背影飞身而去。 “你是我的车,你是我的路,不叫小马哥……那叫小厨子好了。”刘梦然接过小马哥另一属下递过来的水,边喝边对着小马哥的背影喊着。那属下刚递过去的手僵在空中,随着藏不住的笑意微微抖动。 “你!”小马哥身为一名武将,如今深刻体会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含义,也在心中不断宽慰自己:自家的女人幸好没一个这样的。 刘梦然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依然陌生的男人,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她。 不远处,小马哥一飞身落地,就在那个孩童身后劈了他一掌。刘梦然眼睛睁得巨大,一脸的不可置信。在孩童晕过去往下沉的过程中,小马哥一手扶着孩子,一手接过即将落地的糖葫芦。 刘梦然目视着小马哥把孩童扶至树下,直到他极不情愿的把糖葫芦递到刘梦然面前,刘梦然撅着嘴一个劲的摇头:“我先前还猜想,小马哥必是文武双全的地恕栋梁。却不想竟然干惯了这打家劫舍的勾当,连孩子手上的糖葫芦都要用抢的。” “少激我!不乘他不备,难道还和这孩子交易,留下我们行踪的证据不成?”小马哥瞪了刘梦然一眼,警告意味明显,“若真要说打家劫舍,圣宫主您才是幕后主使,也别想撇个干净。” 刘梦然手中的糖葫芦忽然味道全无,对上这个比猴还精、比精钢钻还硬的地恕“劫匪”,她都有些心叹。想必这多日来的纵容,和地恕更为巨大的阴谋有关,而且,非她刘梦然牵涉其中不可。 刘梦然吃了几口糖葫芦,忽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小马哥一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只过了两天,刘梦然便再没走山路。 眼前的马车告诉刘梦然,他们离目的地近了,或者至少离别人的地盘,近了。 刘梦然一坐上马车,忽然喊住了小马哥。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马哥笑了,脸上刚硬的线条柔散开来,却在他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变得奇怪突兀。“以圣宫主的猜度与观察,必然很快就能有答案。” 刘梦然伸出左手轻轻抓住了小马哥的衣领:“不要以为不叫的,就不是老虎!” 小马哥默了好一会儿,抬头已经是正色。“在我眼里,他睿智、果敢;在地恕百姓心中,他仁德、勤勉。至于天麟人心中,圣宫主心中,还是您自己去评价比较合适。” 刘梦然面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却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 这几天被人劫持,路上赶路。吃的住的说不上精致,但小马哥确实尽了力。肚子里的宝宝不知道是否知道此刻的危机,竟然也一次孕吐之类的孕期症状都没有出现,相信地恕应该还不知道她有孕在身的事。 只是一直绷紧的弦到此刻才松弛下来,刘梦然只在马车上折腾了小马哥一回,弄了些时新的村边蔬菜来尝鲜,便几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在小马哥他们眼里,这个乖巧懂事的刘梦然,更让人捉摸不定。 于是,在刘梦然不知道的情况下,赶来接应的地恕侍卫留下了大半以“押送”她。 马车门“吱呀”一声,强烈的太阳光线照射进来,刘梦然睡眼惺忪,眼前的人影有些高大,有些晃眼。 “素闻洛宫圣宫主才貌双全、智谋过人,却不想圣宫主也是位身付敌营却毫无畏惧的勇敢果决之人。” 刘梦然报以感谢的微笑。只可惜说话的人背光站在马车旁边,刘梦然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 此人伸出一只手,示意刘梦然下马车。刘梦然揉了揉眼睛,保持微笑,搭上伸过来的手,轻声微步,自木头阶梯而下。 手中无茧,不是武将,更未曾劳身;脸上淡笑,自信无纹,年轻而有为。那么,必然是身为官二代却严谨自持、风度翩翩的比翼重点关注的地恕三当家,户部尚书加兵部侍郎裴子贤是也。 “裴尚书谬赞了。不过是以讹传讹、徒有虚名罢了。否则,我怎会身处地恕,有机会面见裴尚书呢?” 裴子贤笑了,他长得算不上俊秀,却在笑时,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看来圣宫主对地恕,可谓是了如指掌。” “裴尚书口中再出众的我,不正在你们的掌心之中吗?”刘梦然松开了他的手,打探四周,发现地恕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无论民风还是建筑,都应该与天麟有很大的差别吧?可眼前的建筑,与天麟并没有多大区别。再想想地恕的官制,也是和天麟及其相似的。若非要说区别,那么地恕的侍卫、侍女的装束,倒是有些像中国唐朝那年代的风格。 “敢问裴尚书,我何时能有幸觐见地恕皇上呢?”刘梦然收回目光,凝视眼前的男子。 “还请圣宫主在别宫休息片刻。陛下得空便会亲自与您会面的。” 裴子贤的脸上表情无波,依旧是淡淡的笑。 可他的笑没了刘定渊的深沉与宠溺,没了欧阳甫的炙热与真诚,更没有雪影的深情与包容……当然也不同于罗叔、马奔他们对她的忠诚与爱护。没有也算了,反正刘梦然也没打算再发展几个拖油瓶来拖累她与死神的赌约,可这个男人,太让人看不懂、猜不透了。 刘梦然正打算随侍女进别院,忽然发现小马哥早已没了踪影。目光四下寻找,连那些属下也一个都没见着。 “若公主是要寻找熊将军,他已去边关履职。若事情顺利,你们还会有再见的机会的。”裴子贤侧身行了个礼,带着几个侍卫退了出去。 刘梦然打量了别院的布置,说不上奢华却别具匠心。亭台楼阁间,皆有流水划过;树影花丛间,都是光影穿过。 “今日是初几了?” 刘梦然忽然出声,跟在她身后的两名宫女明显吓了一跳。 “回圣宫主,今日是四月初十。” 刘梦然没再说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走在别院的亭廊间,心里只在重复着一件事: 这个月,你可没有向我请假呢! 第51章 地恕 来地恕国都已经两日,不要说见地恕皇帝,就连出这别院的门都是妄想。 “圣宫主,您的午膳。”侍女恭敬地送来了几样地恕特色菜,刘梦然看了两眼,示意宫女退出去。 刘梦然早已厌倦这种不进不退的日子和局面,眼看又过去了两天,他们到底要她干什么?如果是明显的意图,大可以直接说;如果还有其他…… 这回,刘梦然也是苦想了许久,才做出了决定。她第一次主动喊来侍女和侍卫,用命令的口吻说到:“吾乃天麟国天佑护国公主,即便是被你们强行劫掳来地恕,也应当受到国宾之礼相待!否则,岂不是要让地恕贻笑大方,堂堂大国,竟然连礼数都不懂得!” 这番牢骚下去,不过两个时辰,裴子贤再次出现在了刘梦然面前。 “让公主心情不畅,是我的过失了。”“圣宫主”变“公主”,他叫得极其顺当。还是他们早就希望刘梦然用另一个身份,承认自己身在地恕吧。 “那就请裴尚书尽尽地主之谊,让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见识一下地恕风光吧。” 裴子贤答应得爽快,侍女很快准备好便服,两人身后跟了几位同样便服的侍卫便出了别院。 和刘梦然的猜测一样,地恕的建筑风格与民风都和天麟国极其相似。若还要说有何不同,莫属于他们家家户户、店店铺铺都在正门的不同位置但却是醒目的地方雕刻有魅影族的标志:蛇。 魅影族与地恕的渊源可见一斑。 一路上,裴子贤只是陪着,并没有做任何介绍之语,更没有打算带着刘梦然去什么地方逛逛或品尝何种地恕特色佳肴。 于是,名曰游览,实则放风的刘梦然自顾自地东张西望。偶尔又在高大人影中瞥见刘梦然模样的男男女女,都是愣了一下,很快便不见了美人的身影。大家又都以为自己眼花。 “这重要的‘地影节’就要到了,天子脚下的美人果然多了起来。”某个刚瞥见刘梦然的男子如此说。 “地”“影”,美人……刘梦然又再次为狗血剧情的出现在心中向仰慕已久的死神陛下问好。 来到一家酒楼模样的高楼前,这里围了很多人。 刘梦然作势要上去探个究竟,一个便装侍卫拦在了她的面前。裴子贤对刘梦然笑了笑,依旧捉摸不透,但他却出乎意料的让侍卫退了回去。 刘梦然才凑到人群中间,高楼上有了动静,人群一片欢呼。 “快看啊,何侍郎家的大小姐出来了!” 刘梦然看那女子披着红盖头,手中分明捧着一个红绣球。难不成,这又是一出狗血传说中的“抛绣球招亲”? 谁知刘梦然还没反应过来,那位大小姐的绣球就已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落了下来;刘梦然还没看清楚接绣球的是哪家公子,这会子又有人喊道“贺侍郎家二小姐出来了!” 当绣球再次从天空中迅速自由落体的同时,刘梦然懵了。这个国家,时兴绣球招亲不说,居然还喜欢扎堆,搞集体绣球招亲。 就这样出来了四位不同家世却各自显赫的未嫁姑娘,分别扔出绣球以后又各自迅速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人群慢慢散去,即使今天刘梦然刻意没有任何装束,可依然有些惊艳于刘梦然的清丽与眉眼间的娇艳的男子停下了脚步。但当他们瞥见此女子身旁的裴尚书之后,又纷纷露出吃惊与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些女子为何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连连扔下红绸球呢?莫不是……招亲?”刘梦然看向身旁的裴子贤。 裴子贤走在前面,刘梦然匆忙跟上。“确是招亲。” “为何不见被招赘的男子现身?难道都是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绸球在没被寻常人瞧清楚前就已经被他们取走了?” 裴子贤忽然笑了起来,一脸无奈:“早先还以为公主对我地恕了如指掌,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知之了了。” 刘梦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还用说,她不是八卦婆,便不会让比翼他们去刻意了解这些。 “这些女子,身世显赫,样貌出众。这般的女子便可在每个月的虚月之日,由吏部指派官吏现场监督、皇宫总管侍从的安排下,尊重她们自己的意愿之后,便来刚才那座凤雏楼上扔下绣球,接进宫中静候陛下的垂爱。” 弄了半天,原来也是给皇帝选女人,换了个花样,美其名曰而已。说是尊重意愿,有多少未嫁女子清楚,她们那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日子?后宫的倾轧,帝王的冷漠与施舍,她们可曾知晓背后要给她们带来的无边痛苦?又有多少是为了家中利益,或者对利益抱有幻想的?与其说皇帝的后宫是个大染缸,不如说那是一个大熔炉,任何女子,进去了,便会在千锤百炼中捶打成钢。善与恶,对与错,不过一念之间,成王败寇而已。 径自沉思的刘梦然只是默默地走着,裴子贤也觉得她有些不寻常,回头看了她两次。 “公主可是有何顾虑?” “顾虑?直白点,担忧吧。”刘梦然目视前方,“你们算计我什么,虽然我能琢磨出个几分,但到底是几分,我又要牺牲多少……” “公主没有用害怕呢。”裴子贤依旧是那张笑颜,刘梦然把目光转向天空。望着天空中成群翱翔的鸟儿,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也还是对很多事情抱有幻想,自己幼稚,才有了今日的困局。 回到别院,刘梦然一改常态的没有在任何地方流连。 只是到了夜晚,只要有星空照耀,便一动不动地注视那一轮越来越圆的明月。 人生无常,世事无奈。 谁能想到,昨夜还躺在别院中安榻的刘梦然今日睁眼竟又是满目的明黄。似曾相识的狗血场景,刘梦然忍不住笑了。 “护国公主这么满意寡人的安排?” 寻声望去,满目明黄的男子合衣正坐,他正在翻阅奏折之类的文书卷轴,眼睛并没有看向刘梦然这里。 “龙床自然是舒服之极,却不是身为人质的我敢妄想的。”刘梦然从床上坐起,自己看起来很完整。 “公主倒是审时度势,头脑清醒呢!作为对手,和这样的人交手最是痛快;身为女人,却不是那么招男人喜欢呢。”地恕皇帝终于放下卷轴,抬眼向刘梦然看去,并不断靠近。 刘梦然匆忙起身,却不想被地恕皇帝一把抓住手腕:“能得陛下赏识,不甚欣喜。既不对陛下喜好,我还是早早退下才好。” 这个人的气势太过慑人,他的脸本就线条刚硬,与小马哥有得一批。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威严与压迫感,让刘梦然这种根本不知道胆多大的人都想退却了。 “虽然不是寡人喜欢的女人,但自然有不少人喜欢你。”地恕皇帝的话让刘梦然的心跳漏了一拍。僵持的手与手腕,霸道张狂的男人与不服输的女人,结果就是,强压强,黑吃黑。 地恕皇帝一个甩手,刘梦然猛地摔在了床榻上。 “今天寡人不会动你。三日后,在你为寡人奴隶的消息传遍天下之后,寡人会让你躺在地上,服侍寡人!”不容置疑的口气,刘梦然并未吃惊。只是真正面对这样的消息,她的心还是乱了。 奴隶,竟然是奴隶。也对,掳掠来的人质也是俘虏,自然是要被虐待、被羞辱的。可是,天麟和洛宫必不会善罢甘休,就连雪影…… 自救,是唯一合适也恰当的方法了,但又谈何容易! “不要妄想脱逃或忤逆寡人,会让你,追悔终身!”地恕皇帝似乎看透了刘梦然的打算,“或者,你希望去服侍被你一路欺凌的地恕天将军熊本忠,那寡人可以给你安排。他和他的副将近卫们,一定很愿意照顾沦为奴隶的公主。” 刘梦然的牙齿磨得咯咯响,地恕皇帝又补了一句:“而且会是,加倍照顾,好好使用的。” 刘梦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刚想摸摸自己的肚子,手又愣生生地收了回来。 “或者,可以把你交给魅影族长。他一直对你的娘有些执着,更对你腹中的骨肉,很有兴趣。” 刘梦然瞪住说起狠话脸上也未有丝毫动容的地恕皇帝,和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定渊比,她果然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兄长。 “陛下,当真也不相信神明了吗?”刘梦然的内心中,期待这个硬汉皇帝能有些许信仰。 “你信?你见过?神帮过你?”地恕皇帝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是呀,你是洛宫圣宫主,或许真见过或听到过神意。只可惜,寡人走这一路除了自己和臣子的艰辛与百姓的努力,什么都没有!天麟有神明庇佑,风调雨顺,即便朝堂动荡,也动不了根本;地恕呢?多少天灾?多少次被你的皇兄挑衅与欺凌!真的是因为我们弱小?我们地不小,人不弱,何以如此?若真要说,就是你的神明心有偏袒!既然天不佑地恕,寡人便竭尽全力,地恕上下同心协力,必让地恕子民安居乐业,幸福绵延!” 刘梦然忽然觉得,人只要在意什么,才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可惜,手段各人各色,却不该算计她。 “来人!”门外一堆人,应声而入。 “即刻起,天麟国天佑护国公主沦为寡人的奴隶。保留其公主名号,吃穿用度照奴隶标准,圈禁于正殿后为她专门兴建的柴草房里。”地恕皇帝宣布着,“三日后,传奴隶公主为寡人侍寝!” 一阵山呼海啸之后,刘梦然被人架着离开了这座正殿,离开了这个让他厌恶至极的霸道恶心男人。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祈求。既然祈求必然无用,何必再损自己与天麟洛宫的尊严;也许保有自己的尊严,才能活着像个人,而不是奴隶。 三天后,就是月圆夜了。 希望少来几个头脑发热的傻子,别应了地恕皇帝的预言。 第52章 侍寝 刘梦然总以为,即便是柴草房,在皇宫主殿之后的柴草房也总应该算不上华丽也至少清爽,可当刘梦然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柴草房,只能在心底叹气。 眼前的这堆巨大的柴草,看得出,倒是精挑细选的好料;柴草堆上方那个只有几根高档木料搭建的可以称为房顶的架子,实在只比刘梦然府中的葡萄架宽了那一点点。 细看柴草堆边上放的那些个物件,刘梦然笑了:没有一块布,没有窗,没有门,只有一盏油灯,一小罐灯油;一个脸盆,一个水桶;一身粗布衣裳,一块已经有裂痕的铜镜…… “那么,公主在这里住下,明日晨起我会派两个人来带公主前去领一日的劳作工。”说罢,领头的侍从立刻转身。 “这位大哥等一下。”刘梦然热情地呼唤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那个领头的侍从脸上倒是淡淡地,转头看着刘梦然。 刘梦然笑着向他浅浅鞠了一躬,缓声道:“我初来地恕,又是新入地恕宫闱。如果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诸位大哥前辈们多多提点。” 众人看着这个地位尊贵、颇负传奇色彩的他国公主、洛宫圣宫主,从她眼里看到了坦诚。 “公主说笑了,你我同为服侍陛下的侍者,本没有贵贱,何况你出身高过我们许多。可圣意不可违,这柴草房公主是住定了。” “我也知道如今局面,日后也会谨言慎行,尽量不给大家带来负担与罪责。”刘梦然依旧不介意侍从的说法,“只是我之间实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干的女子。虽说来惭愧,但这搭屋的事实在不会,不知各位是否方便……” 看似侍从总管的人默不作声,身旁的另外一个看起来也能说得上话的侍从悄声说到:“好歹她也是天麟公主,就算不顾及这层,这洛宫……陛下只说让她做奴隶的事,却也是不想伤害她的身体的,以她的身份地位,陛下必有其他打算。如今这只有架子和柴草的地方,严格来说不算屋子,有个什么风过雨落的,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岂能容得下我们?” 那侍从转念一想,陛下确实是说让她受奴隶待遇,可是如果她这种皇族女子,手不能提、身贵肉娇的,一个风吹雨打病了什么的,确实不好向陛下交代。 于是,侍从总管命人迅速在架子上搭了柴草。乘他们搭屋顶的这会子功夫,刘梦然向侍女们现学了编制柴草席子的方法,虽然掌握得不好,手也磨得生疼,可总也算是能编出个挡风遮雨的席子了。 忙活了好一会,屋顶搭好了,刘梦然又连声向大家道谢,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中,刘梦然走进了自己的新屋子。 长短稀疏不匀的席子垂下来,从席间的各种缝隙中透过其他宫殿廊宇间的辉光。 刘梦然把剩余大柴草慢慢挪进屋子,选了最为干燥松软的堆在一起,实在累得不行,人也饿得慌。刘梦然一头倒在柴草上,可再昏昏沉沉,依旧睡不着。只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 一阵风吹过,草席飘了起来。风停了,刘梦然闻到了什么。 细细寻找,在她躺着的柴草后面的席子里侧,放了一个碗,里面有几个粗面馒头。 刘梦然摸了摸那馒头,心里踏实了不少。把柴草靠在身后,刘梦然吃着这几个依旧温热的馒头,想着明日可能出现的种种。 “三日后侍寝。”再见他,在三天以后。罢了,先过了这两天,才能谈三天后呀。 第二日清早,一向贪睡的刘梦然勉强起了个早,换了那身粗布衣服,等着侍从总管来领她去干活。 可左等右等,依旧不见人来,也没有人支应一声。直到日头正午,刘梦然又饿得从柴草堆上下来,径直朝屋外走去。走了不到十米,不远处的景象就一目了然了。 大约离柴草屋二十米左右的路程,站了一个正方形的人形队列。他们背对着刘梦然,把柴草屋挡了个严严实实。 刘梦然穿着粗布衣,眯眼看了一会眼前的阵仗,手在肚子上来回摸了几圈,自言自语道:“既来之,则安之。宝贝,我们会好起来的。” 没有人来招呼她干活,也没有人来打扰。刘梦然就在柴草屋周围转了好几圈,除了柴草屋,不远处有个池塘,池塘里,什么植物都没有,更别说鱼了。 已经下午,腹中的饥饿感升到了极点。面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人的负担,刘梦然舍起来,一向是毫不犹豫地;尊严,活着才有。 刘梦然仔细观察了这些侍卫许久,看准一个腰间配饰和其他侍卫不同的,向他走去。 “这位侍卫大哥,能不能帮帮忙?给我一些生活用具和食材?”刘梦然开口是低声哀求,对方却无动于衷,连头都没有回。身旁的所有侍卫都好像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 刘梦然心中一动,脸上凄楚之意更甚,眼中蒙着水雾,嘴里带着啜泣:“即便我是奴隶之身,没有生死的权利,但主子没让我死,我怎能死去?或者侍卫大哥帮我去请示地恕的陛下,若要我死,我便死了;若要我生,就请给我些生存下去的东西,也好让我有机会侍奉主子呀!” 那侍卫总领依旧没有看刘梦然,但他在片刻之后,便离开这个包围圈向前方的正殿走去。 刘梦然折回自己的柴草屋里,依旧编着草席。已经有些熟练的技艺,让新编出来的草席更加细密,挂在另一侧的架子下,整齐有致。 不知过了多久,草席外有个人影闪动。刘梦然撩起草席便见刚才她哀求的那个侍卫离去的背影,地上放了一些柴火,一个炉子,几份火折子和一些基本的厨具。不远处的篮子里,是几棵青菜和几颗鸡蛋。 刘梦然感激地看向那个已经远去的背影,拿起厨具和篮子就往池塘走去。只犹豫了片刻,刘梦然就用菜刀在左边裤脚上割了一下,扯下一块粗布,细细搓洗一番便开始用粗布洗着厨具。 待到锅碗摆好,菜要下锅之时,没有油,没有盐……更主要的,是刘梦然生火生了许久,发现那些柴火根本点不着!把柴火拿近鼻子一闻,湿气熏天。 刘梦然抬眼看天,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果断地从自己的柴草屋里搬来一批柴草。点燃了柴草,用勉强算得上干净的池水涮了涮青菜。柴草烧得太快,别说烘一烘柴火,就连煮个青菜都用了好些。刘梦然心里计算着、心疼着。忍了忍,只吃了这几棵青菜。 眼巴巴地坐在草堆上,刘梦然把柴火放在了靠东南方的地方,现在已临近夏季,应该那个方向通风;又把鸡蛋藏在柴草里她不可能压到的地方。 忍了一个晚上,终于忍不住,在半夜时,刘梦然摸黑在池塘边的樟树下小解了一下。其实,窥她的总在,丝毫不在意她在干什么。 回到屋里,刘梦然想起这两日柴草屋里的生活,不禁在心底叹气:任凭她有何种算计,终归是胳膊拧不过大象的大腿,先自保才是上上之策。 于是,当第三天上午刘梦然在大白天拎起裙子,眼含泪光地用最天然的大解滋养那棵樟树之后。不过一两柱香的功夫,便终于有了第一拨来和她说话的人。 “公主,陛下今夜招你侍寝,你就随我们去洗洗吧。” 刘梦然没有吃惊,没有犹豫,坦然地跟着侍女们走去。在一个类似大众澡堂的地方,在好几个侍女的同浴中,刘梦然摸了摸折磨了几天已经有些消瘦的身子,着实为腹中的孩子担忧了一番。 又饿了一顿,刘梦然终于等到了夜晚。在她都快等得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人抚上了她的脸。 刘梦然慌忙地从椅子旁爬起了身,向地恕皇帝鞠了一躬。 地恕皇帝向自己的床榻走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刘梦然:“怎么睡在地上?” “我自知现今的,不敢逾矩。”没有自称“奴婢”,是刘梦然的底限。 “寡人到也不知道,公主确是位能持家的女子。”地恕皇帝丝毫不隐藏他对刘梦然的监视,刘梦然又向他鞠了一躬。“我十分感激陛下这几日的照拂,让我有屋可居、有食可进。” “寡人今日是招你来侍寝的。”地恕皇帝气定神闲的看着他寝殿中的女子。只可惜,他并没能从刘梦然脸上看到吃惊或者挣扎。刘梦然很坦然地再次颔首,并缓步颔首向他走来。 刘梦然走到地恕皇帝身前,地恕皇帝依旧是刚才那样的气定神闲,只是眼里多了一丝好奇与捉摸。 刘梦然伸手帮地恕皇帝脱去外衣,把外衣挂好后,便侧坐在他的身侧。刘梦然的手搭在地恕皇帝的肩膀上,刚搭上去,便感觉到他的肩膀一僵,笑着说:“我不会武功,陛下是知道的。” 说罢,便张弛有度地揉捏着地恕皇帝的肩膀。起初人为僵硬地肩膀松弛了下来,在刘梦然刻意向马奔学来照顾高太后的小技巧的拿捏下,工作强度可想而知的地恕皇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陛下的肩膀太过僵硬,应该是日积月累的劳累与繁重的国事压力所致,要适当的休憩与放松才好。”刘梦然软言细语。 地恕皇帝并未应声,只是在拿捏中闭上了双眼。刘梦然捏了好一会儿,实在手酸得不行,便偷偷把手放下。岂料这一下偷懒便被地恕皇帝抓了个正着,对方睁开的双眼里满是戏弄:“寡人还在想,公主这服侍人的本事到真有一套。不过,却是个精贵的身子,也干不了什么。” “陛下说的是,我还有一个无奈的命运。无论是出生就历的劫数,还是无可选择的前途,甚至是如今的困局,有哪一个人,愿意如此颠沛流离、劳命伤神。” “圣宫主、公主,哪一个不是人人想要的尊荣?” “陛下也知道这只是尊严与荣耀,您身为一国之君,外人眼里的尊崇与无限向往。这背后的心酸与苦楚,付出与努力,又有几人能真正理解?” 地恕皇帝只是看着刘梦然,刘梦然继续说着:“我是经历过两世的人,别人对你崇敬,不过是过眼云烟。能留下的若是英名也罢,若是……自己这短暂一身的惬意与快乐,才是我想要的。” “异想天开。”地恕皇帝坐正了身子,正眼看着刘梦然。 “是呀,是个梦想而已。但至少是努力的目标,眼前的困顿也好,日后的难行也罢,总不至于活不下去。”说完,刘梦然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梦想虚无缥缈,能抓在手里的才是真正拥有的。”说罢,地恕皇帝一把抓住刘梦然的手,“你不会觉得,这就是侍寝吧?” “自然不是。”刘梦然笑了笑,想抽回手给地恕皇帝收拾被子,可他不松手。刘梦然只得拍了拍自己的粗布衣裳,继续说:“就好像我现在穿的这身衣裳,是陛下赏赐,却始终配不上登入陛下的寝殿、更不该睡上陛下的龙床。” “别忘了,你的天麟,你的洛宫,都是寡人的困顿。” “折辱我不过是刺激在意我的人做出冲动之举,好方便陛下探得先机甚至获得巨利。”地恕皇帝又看了刘梦然两眼,终于松开了手,“至于能到何种程度,我实在不知。这是陛下的谋略,您既能把我掳来,即算得上神通广大。你们男人的事,男人去解决。” “我一个小女子,不过求得一息生存而已。希望您不要忘了,我也是洛宫的圣宫主。无论地恕国和陛下相信什么,我们都是以抚慰天下百姓为己任。就好像,上次洛河发水灾,瘟疫蔓延之快。为了控制疫情的蔓延,洛宫在协助天麟度过国难的同时,也毫不犹豫地把瘟疫的疫情与治疗方法向地恕透露,为的,不过是百姓的平安。从这个角度讲,我们目标一致。” 地恕皇帝目光扫向刘梦然的肚子,许久不语。 “肚子里这个,是我此生的一个笑话。他的来历,想必陛下也已知晓。”刘梦然笑了,靠在了龙床的床柱上,“ 但他是一个生命,是属于我的生命。人活这一世,总有些自己的执着。” “所以为了他,你可不要尊严,委曲求全。”平淡的语气,刘梦然却从他嘴里听出了一丝愠怒。 “是为了我自己。若没有了命,便什么,都没有了。”刘梦然的回答也是淡淡的,却掷地有声。 地恕皇帝看着刘梦然脸上的淡定与丝毫妆容都没有的脸上那份憔悴,忽然一把拽过她,把她放倒在龙床上。 “你为了活着,能做到什么地步?”一抹邪肆的笑容扬起,一个抬手,刘梦然束住粗布衣服的仅有腰带便在她的慌乱中落了下来,“粗布配不上龙床,你的身子,这光滑的肌肤,总该称得起。”说罢,地恕皇帝的手覆上了刘梦然胸前的柔软。 刘梦然笑得有些凄凉,眼里泛着泪光:“或许,陛下想在您的龙床上见红。即便您不信鬼神,可我腹中的孩子好歹也是洛宫圣宫主的孩子,魅影族长那般想要的东西,想必总有他的妙处吧?” “陛下,您无非是想折辱我以达目的。我自保,也在尽力地配合您。您何不放我一马,我活着,健康地活着,对您才是更有助益。” 刘梦然几乎全/裸躺在一个男人面前哀求,换做是上一辈子,是绝不可能出现的事。人生的无奈总比你的无能还要多,何况,还是一个注定无奈地命运。 在刘梦然的泪水滑落的那一刻,地恕皇帝起了身,把刘梦然赶下床去,撂下了狠话:“你一个奴隶,空有公主的身份,怎配上寡人的龙床?!” “来人!”一堆人应声而入,“把她带去她的柴房,继续幽禁!她要的基本物资都给她,记住,她还是一个奴隶!寡人倒要看看,你的梦想,能支撑你多久!” 刘梦然梨花带泪的面庞看得几个侍女都有些侧目;刘梦然被人架住再出正殿那一路的抽噎、叹气让人印象深刻;刘梦然被侍卫用力甩在柴草堆上那声闷哼令人心头一紧……却无人看到,刘梦然心中,那偷偷地笑。 只可惜,被人架着出正殿的刘梦然也没有看到,地恕皇帝越发有兴趣的神情和他眼里闪过 第53章 弱肉 大樟树下,刘梦然侧坐在草席上算着今日送来的蚕豆。 已经两日的相安无事,刘梦然也在心中偷偷庆幸着。 两日来,衣食无忧谈不上,但地恕皇帝这个爽快的,还是对她的提议默许了。各色蔬果和少量新鲜肉食被送了进来,昨日还有了油盐酱醋。刘梦然这个新科煮妇可是小小地乐了一把。 两日的安逸日子,也让刘梦然觉得,以前那些忙碌而充实却在算计中寻找成就感的生活,其实和如今这种,没太大区别,不过就是过日子。求个平安便是万福。 于是,在初夏未露端倪的晨光中,刘梦然淡淡地笑着,轻声数着今日的配菜:蚕豆。那小幸福的神情是发自心底,那脸上微醺的笑意沁人心脾。 才用过自己做得惨不忍睹的早饭,正在洗她的小锅的刘梦然被身后越来越近的喧哗所吸引。回头一瞧,心跳漏跳了一拍。 不远处那一贯整齐的护卫队伍从正中拱出了一个弧度,弧度里站着好些个身着华服的女子。那气势,说是盛气凌人都是不够的。 刘梦然赶紧拿起自己的小锅,收起各种物件缩在了自己的柴草屋里。 片刻之后,有些刺目的阳光射了进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有人撩起了刘梦然的草席帘子。 “谁能想到,堂堂天麟公主,传说中的洛宫圣宫主,也会到如此地步?”说话的女子声音清丽,却一点也听不出善意。 又一个稍低沉些的女声接到:“左不过女人生得不同,可还不都一样是为人传宗接代的命。” 刘梦然在心底发笑。这地恕皇帝的宫中,竟然还有说话如此直爽的人物。 “不知各位娘娘驾临,我这粗鄙地方,怕是会脏了娘娘们的脚底了。”刘梦然依旧低着头,和在地恕皇帝面前一样,丝毫不介意她之前那些个身份、尊荣。 也许是刘梦然的自我贬低与谦卑让这些个找茬的娘娘们有些吃惊,竟然半天没人说话。 “一个奴隶,还敢自称我?”还是那个清丽的女声。 “这位娘娘,陛下有旨:我是奴隶,却也要保有公主的称谓。我故而不敢自称‘奴婢’,怕忤逆了陛下的旨意。”刘梦然回答得不卑不吭。 “就你这样,还想当公主?本宫告诉你……”那个清丽的女声被什么人打断,那个低沉些的女声再次响起:“抬起头来。” 刘梦然抿了抿嘴,缓缓抬起了头。没有丝毫妆容,没有华美的装饰;掩了出众的气质,掩了眼中的锋芒。只有疲惫与敬畏,隐忍与谦卑。 眼前一众华服盛装的女子,最前面这两个衣衬里都有黄边掠过,必然身份最为尊崇。 盘髻戴簪的女子才刚开口,那清丽的声音配上扭曲的俏颜,实在让人看着反胃。 “长成这样,也想爬上陛下的龙床?” 刘梦然把头低下,一言不发。 “来人,把这贱奴给本宫捆起来!” 刘梦然慌忙抬头,下巴被人一把拧住:“也让诸位姐妹看看,这天麟的女子,与地恕的女子有何不同。” 低沉的声音让刘梦然再次正眼看了看说话的女子,她的脸上不喜不怒,不像是借故泄愤或者任性妄为之人。除非…… 思虑间,刘梦然已经被人缚住了双手,挣扎了几下之后。刘梦然只能惊恐地看向依旧在远处站岗的侍卫们。 那个穿着不同的侍卫首领模样的人自是平静地看着刘梦然,刘梦然心里凉了一截。如今这局面,只能自救了。 “天麟的公主可知道,我们地恕的女子在笄礼之时便要承受不同程度的罪责洗礼,以荡去前世的罪孽,让此生清白而来。” 刘梦然在心底冷笑,这时代的人太傻。既然都不记得上辈子,又何须为自己的上辈子承担罪责;此生清白?清白哪里是受了点什么就清白了?愚昧而已。 罪责……他们不会是要对她干什么吧?以她如今的身子……看来,地恕皇帝还是容不得刘梦然肚子里这块肉了。 也许是见刘梦然神情未动分毫,那声音低沉的女子再次拧住刘梦然的下颚:“你是天麟人,可入了我地恕,就该受这罪责洗礼。根据出身地位尊荣的不同,所受的罪责大相径庭。你虽是公主出身,如今却是个奴隶;本该清白的奴隶身子,也早已被人践踏、还带了个野种!” “这种下贱之人的罪过多了去了,公主何必与她一一说明。直接让行罪之人给她罪责就是了。”那个清丽的女子称这个还拧着刘梦然下巴不放的女子为公主,那就是地恕皇帝的妹妹了。 “那就上最高等的罪责吧!”地恕公主的声音一落,几个侍从从人群后方走过来。他们手中拿的分明是鞭子和小板子。 最高等……刘梦然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地恕公主。内心的恐惧让刘梦然习惯性的往后缩了缩,可无奈她被捆得紧,怎么也动弹不得。 “行刑!” 地恕公主一声令下,在一众女人幸灾乐祸的注视中,刘梦然躲着前方的鞭子,后面的板子就应声落下。 从没受过这种罪的刘梦然,身子虽然痛,却敌不过心中对腹中那块肉的牵挂。可怎奈她这个皮薄柔嫩又无寸功的身子,挨不了几下就痛得她快晕厥过去。 几日来饮食不规律、不健康的折磨让刘梦然的身子往下沉得更快。可□传来的不寻常胀痛让刘梦然瞬间清醒了。 苦思冥想之下,刘梦然用上了吃奶的力气,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唇内侧。血气瞬间在嘴里漾开。 “你们……”刘梦然一开口,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样子十分凄惨。 “公主,求求你……放过……我腹中的孩子……”刘梦然说话时,血液不断从口中流出,已经筋疲力尽的她连说话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诸位妃嫔都是……陛下的心头之人,何必与我这个奴隶多做计较……” “瞧瞧,堂堂天麟护国公主,洛宫圣宫主这幅摇尾乞怜的模样!快,传门外的画师进来,把这幅场景画个真切,再命宫中所有画师照样绘个千百张人间传送才好!” 某位主子一下令,早已准备好的各色配角一一登场:画师,记录者…… 刘梦然在心底冷笑,怎么就这么想激怒在乎她的人。他们可曾想过后果? 又是几鞭子下去,刘梦然的下腹在胀痛中已经有些潮热。就算是没有实际经验的刘梦然也知道,大事不妙。 一咬牙,血液再次喷出。刘梦然才要开口,满嘴的鲜血组成气泡、以泉涌一般的姿态喷薄而出。 已近失去意识的刘梦然努力睁着双眼,泪水再也忍不住,不自主地滑落着。破败的身子犹如残枝枯叶在鞭子下凋零…… “公主殿下,这样下去,她的命只怕也保不住!”跪地的正是那日刘梦然初到柴草屋这时为她说话的侍从。 “死了才好,后宫才能干净!”如此狠绝的话竟然出自理应贤良淑德的后宫嫔妃之口,想必,这地恕后宫也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思及此,刘梦然真的很想笑,可惜笑的力气都没有:都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就是块弱肉。 “若她性命不保,陛下必然会龙颜大怒。还请娘娘三思。” 一阵沉寂之后,地恕公主制止了依旧在行刑的侍从。 刘梦然终于被放了下来。手一被松开,一手抚着肚子,一手赶紧在□探了一下。抽回手,那触目惊心的红让刘梦然失了魂,丢了心。连支持她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坦然倒塌,刘梦然立刻昏了过去。 “这身子……救起来难啊……” “陛下说了,救大不救小!” “我们几个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这位原也是洛宫之主,洛宫一向乐善好医,上回瘟疫,我们若没有他们的方子,也是救不下那许多百姓,得不到今日的荣宠的。” 猛地睁开眼睛,刘梦然努力撑起身子,一把抓住眼前的一个宫中大夫。刚才她自己用力过猛,现今下嘴唇已经全部肿了起来,说话都有些困难。 “求……求你,大夫,救救……我的孩子。”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也得在她肚子里再多呆一个月!即使,他们没有母子之缘,那也必须…… “姑娘,我们尽人事,你只能听天命了。”被刘梦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揪住的大夫只得这么说着。 几位大夫问了问刘梦然各处的情况,刘梦然只能用点头摇头来回答。 末了,几位大夫在刘梦然凄楚的注视中摇着头退出了柴草屋。 刘梦然抚着肚子,呆呆地透过草席帘中间透过来的光,径自沉思。那种在别人的算计与迫害面前的无能为力,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刘梦然低头看向她腕间的黑莲手镯。为什么?为什么刚才喷血时她分明看见了沾染了血光就发出微光的黑莲手镯并没有借机联系洛风?孩子……其实她也看得不重,不是吗?输了与死神的赌约,她还能有什么? 入夜时分,草席下又塞进碗来。只不过今夜是两个碗,一碗加了些料的面条,一碗一闻就苦不堪言的药。 “等等。”刘梦然轻声喊住那个给她送饭的人。 “这位小哥几次相助,刘梦然没齿难忘。”忍着身上的疼痛刘梦然下了她的柴草堆。她并没有出帘子,却从缝隙里分明看见那侍从手指月亮,轻轻点头。 刘梦然愣在了那里,眼里的泪水又升腾了上来。 “月儿虽好,只怕,无福再看到。”刘梦然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叹声,也牵得浑身的伤口一阵抽搐。 那侍从依旧没有回头,只停了一下,便匆匆离开了。 喝了那碗药,刘梦然感觉腹部没有那般灼热感,也未曾探得再有血红渲染,便静静地躺在柴草堆里。轻轻抚着肚子,默默祝祷那几个傻子,不要伤了自己才好。 第54章 傻子(一) 月色朦胧,月影沉沦。 刘梦然依旧是那个姿势,背靠在柴草堆上,脸朝着月色,透过草席帘子,微睁着眼睛凝视皎皎明月,心如止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个重力一拉,刘梦然被人抱着陷进了柴草堆。 长时间的静默,刘梦然的泪水在这沉寂的静默中抵不住内心的汹涌,悄悄滑落。 “小梦,我来晚了……对不起,我的小梦,我来晚了……”轻叹般悔意尽显的话语在刘梦然耳畔盘旋,那个梦中沉沦千百回的怀抱透着隐隐的暖意。 月色更加皎洁,刘梦然丝毫未动。许久,轻轻一声叹息,刘梦然的手从怀中抽出,反手轻抚上身后的脸庞。 “真傻,何必只身来此困局。” 乘着月色,转过头。那个脸庞依旧笑意盈盈,只是脸上的胡茬透出了沧桑。是他,是她的小白,贪婪族的族长;是他,是那个傻子,不顾多年的经营,只身来犯…… 雪影也不说话,手在刘梦然脸上游走,覆上肩头,轻捏细腕,当他搂住她的腰身,忽然一个用力,刘梦然忍不住轻轻颤抖,又咳嗽了几声。 “那个混蛋,如此待你,我必寻个机会杀了他!”雪影的眼中戾气很盛,声音虽然很轻,可全是狠意。 刘梦然轻抚上他的脸庞,如水的瞳眸细细端详着俊美无涛的脸庞,轻轻摇头:“我只想,你我能安全离开。其他,只当是历练,是我自己任性所要承担的后果罢了。” 实在不想雪影再生事端,刘梦然把唇主动贴上了雪影依旧阴霾的脸:“虽然觉得你这个傻子只身犯险实在傻,不过,我是极其高兴的。因为,我的小白,来了。” 雪影脸上的狠意退去不少,一只手抓住刘梦然的手,一只手轻轻搂着她,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怀中的人儿。 “你们不是常说:傻人有傻福。我若不傻,怎能被小梦看上?”雪影把脸贴在刘梦然脸上,来回摩挲,宛若重获至宝。 “我看上你的脸了。”刘梦然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在淡笑间,刘梦然拉着雪影的手,覆上了她的肚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雪影轻轻拥住刘梦然,许久,一声“洛宫”,让刘梦然再次如梦方醒。 竟然是那时,果然是那时……所以,他不要她,他说他不能就这么要她…… 刘梦然的泪水再次滑落,雪影只是轻轻拥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无言无语这片刻,却有情愫在滋生。 刘梦然也许不知道,对一个人的依恋一旦被抽走了屏障,完全暴露,那将扯去她多年的包裹素装,一发不可收拾。 “好娘子,别只顾着哭,咱们该离开这里了。”雪影似笑非笑的嬉皮脸又露了出来,刘梦然本想伸手拧她一下,无奈连一再抬手,都有些力不从心。 “胡言乱语,小心被雷劈了舌头!”说一句话都要轻喘,刘梦然感到身体正在发生一些变化,她内心的恐惧逐渐扩大,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雪影,“你能进的来,必能出得去;你若想带我出去,立刻,现在,马上!” 雪影从刘梦然的眼里看出了急切,他也知道,以刘梦然的身子,如今片刻不能迟缓。可他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带小梦出去,是我此番潜入地恕皇宫的目的。只是,如今这种阵仗,我们只能从长计议。” 刘梦然闭上了眼,再次张开那张被自己咬得红肿斑驳的嘴,轻轻颤抖:“不是光救我,这个孩子,必须保住!”刘梦然再次睁眼,努力坚定地看着雪影。希望他能明白,她的难处和苦楚。 雪影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之色,沉吟了片刻,才道:“如今这个局面,这些守着你的阵仗,都是腹中孩子的爹招来的。” 刘梦然抬头看着雪影,有些吃惊,却也能料想到刘定渊必然不会由着她只身身陷他国困境。 “天麟皇帝起初还能保持冷静自持,只是在天麟国内调兵遣将,翻了个底朝天,等到地恕放出消息来时,他也只是遣使交涉。据说,内容十分诱人。”雪影故意顿了好一会,只是刘梦然依旧没有回应,他只得轻抚刘梦然的手,继续说道,“后来地恕皇帝故意放出你怀孕的消息,你那个可耻的兄长就像被狂风刮过的水草,左摇右摆的救人计划、惊天火爆的脾气,一天一阵歇斯底里的发作。” 幽幽的一声叹息,刘梦然抬起头来,看着有些吃惊的雪影,摇了摇头:“说这些,对我逃出去有帮助吗?”让她在自私一回,任何情绪过大的波动,不知道会对腹中的孩子带来哪些影响。 雪影紧了紧手中的纤手,这只曾经光滑娇嫩的小手已经有些粗糙。再次对上刘梦然的眼,雪影恢复了一贯的淡定笑意:“晚一些时候,会有人来提醒我们可以出去。如果顺利,明日午后便能离开地恕都城。” 刘梦然盯着雪影端详了好一会儿,却不能从他脸上发觉一丝担忧。 长时间的静谧中,刘梦然在这个舒适而安心的怀抱中差点睡着。直到雪影忽然抱她起身,她才睁开有些迷蒙的睡眼,眼角瞥见草席帘子之外,那双穿着草鞋的脚。 “闭上眼睛,继续睡吧。我带小梦回家了!”雪影的下颚在刘梦然的头顶摩挲了一会,刘梦然心中一阵激动,却也没说出什么来,闭上眼,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了雪影的胸膛。 一阵阵风从耳旁刮过,刘梦然紧拥的双手有些发抖。她分明听到了地恕人的叫喊,感觉到了些许液体的东西从脸庞划过,就连雪影一直平稳前行的身子也越发起伏得厉害起来。但,她没有睁眼。她的小白让她闭着眼睛,带她回家,她已经决定,他说什么,都信他。 直到手臂有些酸涩,眼中也要泛起什么,腹中的疼痛不住的传来,心中的担忧也越发加剧……刘梦然忍不住呜咽了起来,一直高速飞奔的雪影才放缓了脚步,松了松一直紧紧护在怀里的人儿。 “弄疼小梦了吗?”向来胆色俱厉的刘梦然,此刻脸上也是惨白的,只有紧闭的双目上抖动的睫毛透露出心底的起伏。 只见刘梦然摇了摇头,抽出一只有些颤抖的手抚上雪影的脸:“你受伤了吗?” 雪影的身形顿了一下,又加快了步伐:“我没事,小梦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逃亡之中何来休息?刘梦然把手收回,继续抱紧雪影:“我没事,等到家了我们再休息。小白,你专心赶路。”此刻的问题也显多余,实在不该再分他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腹中越发剧烈的疼痛让刘梦然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浑身发热的症状也预警着雪影,刘梦然的情况已经在恶化。 当身子着上软榻,刘梦然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眼睛也睁了开来。 身下是软绵绵的白色毛质铺陈,身旁的雪影虽然只有背影,却依旧那般挺拔。只是这背影上,斑驳得不像话。 “没有想到地恕的防备如此严密,这一仗,我们损失了太多关键人物了。”略微耳熟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雪山的声音,“不管是处心积虑安插在地恕皇帝身边的侍从还是前朝布置的大臣,在掩护我们的行动中都暴露了出来,想必都已牺牲。加上一路上死伤的……” 雪影打断了雪山的陈述,回身看向有些动静的刘梦然:“小梦,哪里不舒服吗?” 刘梦然猛然抬起身子,双手紧紧拽住雪影布满血迹的衣襟。“小白,你受伤了吗?!这么多血!血……” 雪影按住刘梦然抖得厉害的肩膀,在她耳旁轻声安慰:“我没有受伤,这些血都不是我的。你的小白,是很厉害很强大很可靠的。” 刘梦然紧握的手依旧没有放松,她的脑海里划过那个凉席间指着月亮的背影和那双穿着草鞋的脚。“他们……都为了我……死了吗?” 颤抖的声音了满含着内疚,又一种新的情感占据了刘梦然的心头。原来拥有这些情感,更多的是酸楚与痛苦。雪影轻轻抱着刘梦然,轻轻说着什么,可刘梦然,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腹中的抽痛和□的湿渌感不再能忽视,刘梦然本已惨白的脸庞更添恐慌:“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小白,一定……” 雪影的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刘梦然见此情形也愣住了,一向都依着宠着她的小白,竟然也犹豫了。 “小梦不要多想,我不是在意你的孩子父亲是谁,只要是你在意的,我都中意。而是连日来你身子所遭受的……我也不敢保证。”雪影不卑不吭的眼神让刘梦然一时语塞,那句“只要是你在意的我都中意”让刘梦然心底再起波澜。 “这里是以前贪狼族在地恕国都的据点之一,没有好的条件,我们又在逃亡之中,只能暂作休憩。我答应你,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全你和孩子,绝不负此誓!” 刘梦然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逼一个爱自己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和别人的孩子,何况,他还是不要命不顾一切的来救她。刘梦然把头枕在雪影腿上,心中立下暗誓:必不负小白这份情谊。 也许是对雪影的信任上升到顶点,也许是已经疲累到极点的身体不能再负荷,刘梦然就这么昏睡过去。 似有清脆婉转的啼鸣在耳旁响起,又有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刘梦然的稀松睡眼再次睁开时,腹中的抽痛也已经停止。眼前的纯白房间,身下铺了好几层的极其柔软的毛垫都让刘梦然有些舍不得起身。 就这么眯着睡眼赖了半晌,确定自己已经脱困的刘梦然循着可口饭菜的香气起了身。才坐起,就看见一个有些老迈的女子背影,正在捣鼓着什么。 “小梦醒了。”老人回过身来,一脸慈祥的笑。刘梦然端详了一会儿,从她的口气里猜出了她的身份。 “劳烦您亲自照顾我,辛苦您了。”刘梦然本想下床,却被老人闪过身来扶住,这竟是位会武功的母亲。 “我们贪狼没有这些虚礼。”老人把刘梦然安置回床上,“你是影儿的爱人,是未来的族长夫人,也就是我的儿媳。照顾你,就是和影儿一起爱你。” 刘梦然有些动容,接过雪影娘递来的碗,看着荤素有搭配的菜肴堆满了碗面,竟不会从哪下手了。 “我也知道一些小梦和影儿的事,知道你们的难处。”雪影娘看刘梦然许久没有下筷子,以为她不喜欢吃这些,刚想接过碗去换换,刘梦然猛然反应过来,大口地吃了几口饭,又噎住了。 “吃慢些!还有很多,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做。你这个样子,我和影儿都会心疼的。”雪影的母亲就像刘梦然以前无聊时翻到的那些电视剧中的某些母亲一样,开始不动声色的唠叨她注意这个,小心那个,脸上都是满满的关切。 刘梦然一手拉着老人,一手托着碗,笑着轻轻地点头。随着光亮而入的雪影,一进屋就看见了这幅景象,笑容不由自主地爬上了脸庞。 “娘别唠叨了,小梦需要休息。”雪影放下手中的皮毛,那质地和光泽,都是最上乘的。 雪影娘拍了拍小梦的手,接过雪影刚带来的皮毛:“这都是原材料,怎么能不清洗整理加工就拿来给我儿媳妇用呢?就数你心眼粗!”说罢,她就拿起皮毛往屋外走去。 “回了自己家,没什么不习惯的。都是小白和您的心意,我都喜欢。”刘梦然的几句话,不但雪影让愣了好一会儿,雪影娘伸出去开门的手也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她拉开门,咕哝了一句:“那这些皮毛也不够,家里的东西都不够,这还要举行婚礼,哪里够啊!” 刘梦然笑了,笑得很傻,也很真。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对不起大家了。 各种原因,不便细说。 总之,使劲写,赶紧更,尽快完结吧。 第55章 傻子(二) “我看小梦精神挺好,看来睡得不错。”雪影的脸上淡淡的笑着,比之前任何一次所见的笑容,更加暖人心脾。 “小白为我想的如此周到,自然睡得好。”刘梦然的手在床上摩挲,皮毛那柔滑的贴手感让人难以割舍。刘梦然沉思了一会,雪影也没有说话。 直到刘梦然再次把目光转移到雪影脸上,才惊觉,他一直在看她,目光如炬。 “小白,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雪影忽然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凝视着刘梦然:“你可不可以信任一下人?” 刘梦然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我一向没有这个习惯。” 雪影脸上过于明显的受伤表情让刘梦然话一出口,竟然有些后悔了。细细回想起来,即使到了新的世界,无论遇到谁,她都是三分提防、三分虚迎,却没有真信过谁。 “信得少,失得少。大家就这么相处着,不也挺好?”刘梦然的表情也生硬了起来,她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小白会这么和她说话。 “所以你心无所靠、心无所属,遇事就逃,只想自己抽身而退?如果不是你有这般想法,以你的谨慎,怎会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雪影近乎咆哮的话语,撞击着刘梦然的胸口。 胸口传来隐痛,心中似有波动。也许真的是她太过刚愎自用,专注于自己的处事方式,伤了身边人,也将自己陷于险境。右手在肚子上游移,脸上只有惨淡的笑:“对,是我的错。所以,我受到了惩罚。” 看着刘梦然脸上的凄楚,雪影刚才的神情早已不复存在。抓过她已有些凉意的手,雪影轻轻摩挲,细细暖着:“我必会护你周全。” 刘梦然看了眼窗外,一片亮堂。把头枕在雪影肩上,放下了一点的担子,卸下了一丝防备。“那么,雪族长可愿带我去你的部族游览一番?” “我以为小梦对这些都不上心。”说着,雪影把刘梦然抱在怀里,给她搭了一件白狐皮大氅便向外走去。 刘梦然眯了眯眼睛,往雪影怀里缩了缩:“本来是不怎么关心,可你堂堂族长都打算入赘我公主府了,这族子怎么也算是我半个家了,怎可漠不关心?” 片刻的停顿之后,雪影爽朗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刘梦然不禁莞尔,迎上了屋外的阳光。 眼前白雪皑皑,秋日的萧瑟还在昨日记忆中,怎么这会子就冰天雪地了? “这可是我们贪狼族的天然屏障,都被小梦瞧去了,你可要对我们负责啊!”雪影那哀求的口气从他那如沐春风的英俊脸庞上说出来,真叫人心疼的紧。 刘梦然一把捏住雪影的脸蛋:“出嫁从妻,你从了我,我自然会对你的家上心的。” “早先还不知道我家小梦也是个贫嘴,为夫的只有牺牲小我,堵上你的小嘴才能让我的妻主对我的家更上心呀!”说罢,刘梦然的眼前沉了不少,雪影的俊脸越来越近。鼻梁相蹭时,淡淡的呼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刘梦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雪影的薄唇上啄了一下。脸蛋竟也沾上了久违的红晕。 “要不,咱们回屋去?”雪影那抹邪笑划过脸颊,紧接着伏下来的身子盖住了刘梦然脸上的笑意。 两情缱绻时,得抓住朝朝暮暮。 雪影忽然抬起头来,眼里的神色迷离而复杂。“真舍不得就这么放过你,即使……”雪影的眼睛凝视着刘梦然的嘴唇,“你不是我独享。” 刘梦然眯起了眼,她从不知道,看起来桀骜不驯的雪影,会这么在意……是呀,这里是古代。 “或者,我们从此隐匿山林,不问世事。”刘梦然笑着看向远处,却也愣在了当下。在她的身侧不远处站着几个孩子,眼神或犀利或凄楚地看着她,当他们的眼神飘向雪影,又是狂热的崇拜在宣泄。 “你可没告诉我,咱两刚上演了真人亲热表演。”刘梦然推了推雪影,示意要下来自己走,可雪影拥得更紧了些,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朝那几个孩子走去,视他们如无物。 雪影抱着刘梦然上了马,漫步在冰山小道间。 雪景丰盈,却也不见萧瑟。远处的绿点缀着茫茫的白,暗示着春意始终不曾离去;近处的红掩映着淡淡的暖,昭示着爱意早已深入骨髓,难以磨灭。 梅花与松树,永远是冬的良伴。它们给冬彰显生机,也给有情的人儿借喻心情。高大的俊逸白马上,伟岸的男子万般呵护,轻声细语;华丽的狐裘下,角色的女子万种风情,娇笑连连。 “我们什么时候去天麟?”说话的是雪影,刘梦然有些吃惊。“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对这个孩子这么执着?” “你不想我知道,应该是为我好吧。”雪影口气里的无奈,让刘梦然听着有些难受。她想在雪影怀里换个姿势,却险些掉下马去。 “你是这样的柔弱,却又这般任性。”雪影把头靠在刘梦然耳旁,辗转呢喃,“我为你牵肠挂肚、不顾一切。只愿你,多为自己筹谋,记得,你若有事,我必不会安活。” 刘梦然一直没有开口,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日暮更深。雪影策马回程,刘梦然忽然抓住雪影袖口,无比认真地说着:“你知道,你一直知道,我只钟情于你。” “如今的我,不是从前我了。”刘梦然喃喃自语,雪影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都是。只是你我都朝着一个方向,从此,相携前进。” 刘梦然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向雪影:“所以,不要让我一个人走。” 雪影没有说什么,那身白衣依旧在风中翻飞,脚下的路,一路向前。 第二日一早,雪影的母亲面色沉重,只拉着刘梦然说了几句话就被雪影支开,刘梦然为这事埋怨了雪影几句,雪影竟然不理她。 雪影的母亲临走时那欲说还休的神情让刘梦然心有不安,可雪影愣是不让,她也没法子。到此刻才知道,其实,在这个世界,她不但脆弱,对很多事,她都掌握不了,更无能为力。 就在这股低气压中,雪影带着刘梦然踏上了前往天麟的路途。 出群山时,昨日遇见的那些孩子又出现了。这一回,他们似乎克制了自己对刘梦然的复杂情绪,勉强地向她行了个礼,又眼泪汪汪地目送他们心中的“神”出山。 雪影给刘梦然准备了马车,自己却没有陪她一同乘车,他坚持骑马在侧,这让刘梦然满腹狐疑。车架前行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 “族长,您一定要一路保重!”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刘梦然不禁蹙眉:雪影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也看不出有太多恻隐之心。 “放心,族长去去就回。”这个声音坚定却又沉重,刘梦然探出头去,是个老熟人了。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沉重。刘梦然刚要开口,那人意识到刘梦然的动静,立刻把头撇了过去。 雪影压低身子,把脸埋在刘梦然颈间:“小梦,别出来,会冻着的。” “那你进来陪我,坐车比骑马轻松,小白又能替我暖和暖和。”刘梦然一脸娇憨,看得雪影出了神。 “我到真愿意你天天这么冲着我。”雪影笑着,一边摇头,“此处地势险要不说,出了山口便是险境,在车里,便会错过护你的良机。” 刘梦然看着雪影坚毅的表情,知道他不会轻易妥协,只是再说了说自己如何不习惯没有他,便缩回了马车。马车内暖炉数个,厚实的皮毛一堆,雪影已经为她准备了一切,却也不让她分担他一些隐忧。刘梦然看得出,雪影有许多顾忌。也许乖乖躺着,就是对他,也是对自己最大的帮助了。 迷迷糊糊间,马车不知道走了多远。刘梦然是被饿醒的,她很吃惊自己饿得这么快,更吃惊的是,雪影竟然没有喊他起来吃东西…… 一把撩开厚厚的车帘,雪影正好骑在马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梦然:“小梦可是被饿醒了?” “知道为妻的饿了也不来照顾一下,真是狠心的夫君啊!”刘梦然作势要下马车活动,却被马车旁边的雪影近侍给挡住了。 “公主,路上不干净,您还是在车里休息吧。吃的小的马上给您准备好。” 刘梦然没有看见雪影来抱她、劝她,她的小白依旧骑在马上,还是刚才的姿势;刘梦然却看见了车外地上那一滩一滩的血迹,车外的人数也比他们出发时少了好几个。 “小白!你过来!”刘梦然有些慌了神,“雪影,你给我过来!”雪影的一动不动,让刘梦然有些歇斯底里。喊了几声过后,刘梦然不顾旁人的阻止,强行要下马车。 雪影一个飞身而来,抱住身体游走在失控边缘的刘梦然。“怎么还是这么任性,不顾我的感受。”这是雪影第一次严肃地批评刘梦然,刘梦然却似乎充耳不闻,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的男人,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不见了。 “说!你瞒了我什么!” 雪影惨笑摇头:“小梦这么不信我?” “你也只有躺在我床上的时候,让我深信不疑。”刘梦然说得大义凛然,却换来雪影的轻笑。“那以后咱两有事就床上说好了。只可惜,现下无床,难怪小梦不信我了。” “不要和我打马虎眼!你受伤没有?我们现在在哪里了?现在情况如何?”刘梦然连珠炮式的提问让她自己也有些吃惊,她竟然,在意他超过在意自己…… 雪影讶异了片刻,拉住了刘梦然的手:“我没什么事,此处十分危险,实在不宜久留。我已经派人与刘定渊联系上了,他应该派人在与我们汇合的路上。” 刘梦然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雪影忽然抱起她闪进了马车:“来追我们的不指一拨人,我想,魅影族的族长对小梦的兴趣已经超过了对我和我族人的。”刘梦然心底一阵凉意升起,他,竟然敢! “你腹中的孩子对你来说意义一定非凡,你重视他,我就重视。”刘梦然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说不出口。“不问你为什么,是因为不需要。你我,已是一家。” 说罢,雪影放下刘梦然,独自走出马车。刘梦然一把抓住雪影的手臂:“别忘了,你问我要的聘礼我还没给,我们的婚礼还没有举行,你要敢负我,我上天入地也不会放过你!”恶狠狠的话一说出,刘梦然顿觉内心平静了不少。雪影不置可否,头也不回地回到了他的马上。 这一段路,刘梦然怎么都睡不着。腹中的饥饿感已经淡去,心里翻来覆去都是雪影之前的种种言行。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这一次,清醒的刘梦然即将面对一场厮杀! 刘梦然紧紧握住藏在怀中的匕首,生冷的金属传递着凉意;外面的厮杀声渐渐淡去。刘梦然浑身肃杀,神情坚定,似乎做出了新的决定。 在周围渐渐寂静之后,似乎等了一万年,雪影的声音终于响起,刘梦然的心,终于落地。 “小梦,出来。” 听出了声音中的颤抖,刘梦然慌忙从马车中跳出来,下腹一阵隐痛。 雪影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接住刘梦然,刘梦然支撑着身体,咬牙抬头。那个风华绝代的雪影,白衣胜雪,侧着身子坐在马车前。刘梦然端详了片刻,思虑片刻,她慢慢向他挪去。 “小梦。”雪影忽然开口唤她,“你曾说过,你的世界只有‘我的’和‘其他的’。” “你别说话!我们回去,回你的贪狼族,举行婚礼。我要保孩子,在你那里也可以保。”刘梦然疼得浑身冒冷汗,但她还是支撑着勉强来到雪影跟前,双手紧紧抓住雪影的衣袖,仿佛一松手,雪影就会不见。 “傻瓜,哪里还有比天麟更安全,比洛宫医众更会治病的?”雪影抬手轻轻抚着刘梦然紧绷的背,刘梦然却不依不挠。“以前,我做什么,我想什么,别人只能理解,不会知道;现在,我只想我们好好地活下去!” 难以言喻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刘梦然的情绪游走在失控的边缘,她总觉得雪影是要离开她了,他那夹杂痛苦的眼里,暗示着和以前不同的离开。 刘梦然不要,她来到这个古代世界,除了有名声的空壳,其他百无一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自己活到现在,最在乎的人!身体的下沉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死死拽住雪影的手也逐渐松脱。 不住滑落的泪水留不住稍纵即逝的时间,她的雪影在她眼前模糊,她只有死死地、狠狠地拽住他;她想告诉他,她现在,只在乎他…… 第56章 傻子(三) 睁眼已经没有必要,满屋子的药味也掩盖不住那似曾相识的味道。 “醒了还装睡,越来越没有样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刘梦然扯了扯嘴角。 “干娘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肚子里可是我的宝贝弟弟呢!”刘梦然依然没有睁眼,只是在心里腹诽着此刻可能面对的局面。 “圣宫主若再不睁眼,梅姑可就要以针激穴,助你早日睁眼了。”不冷不热的语调响起,哎,怎么都来啦。 睁眼,满眼的明黄;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洛宫宫主。 “傻丫头,你以为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有傻劲?还是你以为他真的冷血无情?” 出神地盯着床棱,比翼走到刘梦然身旁,放下了什么药罐子,双拳攥得紧紧地:“没能保护好圣宫主,是我的失职,比翼甘愿受罚!”说着,就应声跪了下去。 刘梦然叹了口气,瞪了比翼一眼。 “你是要我怪自己任性冲动吗?还是你打算就这么跪着,不给我排忧解难,只知道一味地自怨自艾了?” 比翼眼神凄楚幽怨,看起来也没少挨洛宫宫主的责怪。她站起身,开始慢慢叙述刘梦然最需要的前情与现状。 “圣宫主被劫走,洛宫与天麟都是表面镇定,实则乱作一团。自圣宫主以下所有人都倾尽了全力相助于天麟,只盼望能早日营救回圣宫主。”受了刘梦然一记白眼,比翼顿了一下,继续说着,“就是宫主天天闹着出宫下山,亲自去地恕谈判;蓝总领还算冷静的,劝着宫主,自己却在变卖许多东西,花了不少人脉,才探得圣宫主的近况,再设法营救;红姨捉了魅影族不少人,严刑拷打出不了信息,就私刑酷吏泄愤……也……抓了一些……就几个地恕的边城守将……梅姑最正常,每日照顾着宫中的人,还捣鼓了很多有用的东西。自总领们以下,就是各种的忙乱,都是收集圣宫主的情况,再进行一些营救活动。总的来说……” “罗叔,你说说吧。”刘梦然坐起了身,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 罗叔愁眉紧锁:“丫头,你放着好命不过,非得去招惹这些是非。” 刘梦然勉强地笑了笑,一只手抚上了肚子,眼睛望向梅姑,直到梅姑冲她点了点头,她的表情才自然了些。 “你说你出了事,这些个不省油的灯能弄出些什么好事来?洛宫的都疯了,早就不记得自己是匡扶现世、救民济世的神邸一般的存在。魅影族这几日也被我们弄得鸡飞狗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红姨、洛三的囚室里。梅姑暗地里琢磨了很多毒药什么的,据说准备潜入地恕皇宫被蓝总领拦了下来。最苦就是蓝总领,撑着洛宫,安抚着天麟,还要四处周旋。” 刘梦然轻轻摇了摇头,只说了一个“傻”字,便继续沉默着。 “刘定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起初我还觉得他是个恋权位的人,也能保持朝堂的克制与冷静。直到地恕放出消息说宫主有孕又要为奴,刘定渊就彻底疯了。朝堂上火了不知多少回,梁昊然压不住,高太后抹着眼泪才勉强压住了他。他是军队、钱财甚至连城郭都准备好了去换你……只可惜,地恕皇帝都不要,他要刘定渊的人头和天麟的所有土地啊!” 刘梦然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世上竟然有这么多傻子,为了她,不顾一切。 “据存息楼的消息是说:刘定渊曾经私下里接触过江湖人物,传出去一些疯狂的指令……最夸张的……是让人把他偷带出去,用他换你……”刘梦然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比翼,“也没有确实证据,又或者被人发现之后阻止了,或者他自己想明白了吧。” 刘梦然忽然想下床走走,梅姑走上前来拦着她:“你最好不要下床,腹中的孩子早已元气大伤,为保他在你腹中度过5个月,我也是拼尽了一生医术。” 刘梦然咂了咂嘴,把身子坐了回去:“刘定渊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我们解火蝶的方法吧?”梅姑点头,刘梦然便在比翼的搀扶下躺回了被窝。 才落床,刘梦然又忽然坐起来:“那我怎么会在天麟皇宫?这满目的黄色和檀香味,分明是刘定渊的寝殿!而你们又……”心中有些恐惧,又希望不是这个答案。 许久的静默,宫主缓缓开了口:“我们早先与刘定渊立约,谁先救出你,便由谁保护你。另一方,全力协助。” “我是雪影救的,不是他!”刘梦然的口气有些愤愤,手中的被单扭在了一起。 “可天下人都知道,也只知道,你在他的皇宫出现,是他救的人。”比翼坐在了床边,一只手搭在了刘梦然的肩上,“雪族长也从未对外张扬过他救了你。可以说,这个人情,是他送给刘定渊的。” 往日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那形同遗言的一字一句在心间敲击。她的小白,她的雪影,一定是身犯险境之后,又有更大的难处。他们的山盟海誓还在耳畔,刘梦然依然不能相信,那个宽阔而可依靠的背,就这么主动地把她拱手让人了。 “干娘也累了,你拖着身子不容易,快些下去休息吧。诸位领事和洛宫众人都为了我操碎了心,我既然回来,就会好好活着。比翼也去照顾干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刘梦然说话时听不出任何思绪。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宫主率先走了出去,大家便只好也跟着离开了寝殿。 待众人走后,刘梦然坐起了身子,双手轻轻按在肚子上喃喃自语:“孩子,做母亲的对不起你。以后,为了你,我会坚强地走下去,走得更稳、更强。” 空气中的静默逐渐弥漫开来,忽然一声轻响,那是寝殿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是让你们去休息,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吗?” 身子忽然被人死死抓住,还来不及抹掉脸上的两行清泪,就被人用力扳直了身子,强迫着对视那双一直想要无视的双眼。 “他不要你,你就这么伤心?”刘定渊的脸上压抑着怒气,捏着刘梦然肩膀的双手在触碰到她的出奇瘦弱之后,不自觉地松了松。 刘梦然挤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 “我伤心我自己的不负责任,罔顾了腹中孩子的安危。我的任性,差点夺走了我生命中最亲的人!”虽然她深知孩子保不住,可心底的伤痛与无奈一直在用力绞割着她的心。 “男人看女人,工具或玩物。不同的是,女人扮演着什么样的工具,成为了她什么级别的玩物。”刘梦然甩开了刘定渊,想要径自侧身躺下。 刘定渊一把搂住刘梦然,轻轻拥她在怀中。“不论然儿之前遇到什么,都请然儿把它忘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用满满的幸福与快乐充满你的人生。那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也许今天和明天,都是过眼云烟吧。”刘梦然低垂着头,有些昏昏欲睡了。 “你放心,我已经宣旨于朝堂并于今日公告天下:我刘定渊将迎娶刘梦然为妻,与她共结连理、同朝执政,再不续娶!”刘定渊说得轻描淡写,却震得刘梦然睡意全无。 “我已下令遣散后宫。”刘定渊把刘梦然轻轻放下,再盖好被子,一只手伸进被窝强行抓住了刘梦然闪躲的手,“然儿重回我身边,定是上天怜我。我也想多陪陪你,陪陪我们的孩子。但此刻新政刚布,还有诸多琐事要处理。我先去处理政事,晚一些再来陪你用膳。” 刘定渊径直说着,不等刘梦然回话,理直气壮地捏紧刘梦然的小手在她额头上落下了用力的一吻。 “舅娘怎能由着你这般胡来?!”刘梦然有些着急,在刘定渊面前第一次直言不逊。 刘定渊刚转过去的身子转了回来,笑得有些得意:“然儿这般冰雪聪明,会不知道除了我,还有谁最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共理天麟吗?” 刘梦然的嘴半张开着,心里百转千回。原来是她自己低估了所有人的算计,高看了自己。 “然儿,你身子弱,别想太多,一切有我。”刘定渊再次俯身亲吻刘梦然,刘梦然习惯性的往后一缩,刘定渊的脸上凝结了一层冰霜。“接受与不接受其实由不得我们,什么才是天麟与洛宫的利益最大化,什么才是最佳的实现我们的爹娘遗愿的最佳途径,然儿一定想得明白。” 刘梦然放下了肩膀,闭上了眼:你终归是不懂我,我也不愿让你了解。 刘定渊身上的檀香味过了好一会才从屋中淡去,刘梦然把头埋进了被子。都怪这个世界傻子与疯子太多,让她也沾染了疯癫之气,做出了许多不像她的冒失举动。 人傻一回是傻的冲动,多傻一回,那就是无可救药了。 第57章 孩子 一大清早,刘梦然坐在靠窗的躺椅上,满脸凄楚。比翼端着早膳进来,便看见少宫主一脸的憔悴,也没披件外衣。 一件轻柔的披风落在肩头,刘梦然回头看着比翼,淡淡道:“把大家都请来吧,我有事要与大家商量。” “那也得吃东西。”比翼竟直瞪着少宫主,毫无顾忌,“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孩子。”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少宫主脸上那一扫而过的沉痛敲击着比翼的心,是呀,她总想保护的少宫主,却总在受着各种各样的伤害,她什么都帮不上,任少宫主心上千疮百孔、默默承受。 “你去吧。你回来之前,东西我会吃的。”刘梦然把脸转了过去,注视着窗外的景致。 晨光如钟,敲响了一天的开始,刘梦然却抬手挡起那光芒,仿佛不愿迎接新的一天。 洛宫众人一进来就看见刘梦然瑟缩在椅子上,背影苍凉。 “然儿,何苦这么为难自己的身子。”宫主在身后轻轻叹息,挺着大肚给刘梦然披了件外衣。 刘梦然抚上宫主的手,转身握住:“干娘身子不方便,还劳你为我费心,然儿过意不去。”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刘梦然主动招呼大家坐下。众人见她神色如常,有些怔怔地。其实,他们早该相信自己的圣宫主,那个心思透亮深沉的奇女子。 “我的任性,让诸位在这些日子里操碎了心。”刘梦然抬手打断了似要开口的宫主,“我的自私,你们一直在包容,哪怕我逃避圣宫主的职责,你们也甘之如饴。” “少宫主言重了。”梅姑说着,示意马奔端上一碗暗黄色的药,那浓浓的味道,想要知道是刘梦然最厌恶的苦,而且是苦中极品。 刘梦然接过药碗,蹙了蹙眉,便把整碗苦药一饮而尽。宫主一直注视着刘梦然,并未露出旁人的那些惊异之色。 “言重?我明知刘定渊身中火蝶,对他可以说是不闻不问,这不是罔顾道义与责任?我明知你们用心良苦,却意气用事,推搪责任,肆意发泄,伤害身边之人,才致今日困局,伤身伤心事小,世事国事皆举步维艰。”把碗递给比翼,刘梦然拍了拍比翼的手,“在自己的感情问题,在孩子的问题上我都是踌躇不前,既没有自己以往的果决,也没有想要的周全。”比翼不知从哪里端出几份刘梦然平日最爱吃的小点,哀怨的眼神瞅着她,期望她多吃几块,缓了缓口中的苦楚。 罗叔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豁然一笑:“少宫主也不需要现在大包大揽,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洛宫像来随性,我们是上下属关系,可也是一家人,家里人心里不痛快发泄发泄也是会有的,少宫主的话见外了。你只说接下来怎么做就是。” “咱叔就是懂我。”刘梦然笑笑,“接下来的事,我已经想得明白,这就像和大家商量商量,时间已显局促,地恕的野心也已搬到了台面上。前朝的刘定渊又有些失了理智,贪狼的雪影行踪不定,远在边城的欧阳甫不可妄动。如今困局,只有我们自己周旋其间,寻得破解之机了。” 刘梦然见屋内众人神色一凛,宫主向他微微点头,她又继续说到:“我腹中的孩子……与我还有多久的缘分?” 梅姑眉头轻蹙,马奔低着头,沉声道:“少宫主在地恕身负重伤,腹中孩子早就有滑胎迹象。我们探查才知,应该是雪族长护送少宫主这一路上,曾给少宫主服下魅影族秘药——返还丹。虽然此药能救人于危难,却不是保胎良药。腹中胎儿,至多……还有半月余。” “雪影为何会有魅影族秘药?别说是之前留下的,他族里遭了那么多大难,那时候我尚未渡劫成功,早该是用掉了。”刘梦然自觉有些明知故问,却依然不敢接受。 “理当是雪影和魅影族长有了什么交易,才换了这药来救你。你对孩子的执着,他不明就里,但却真心护你。”宫主淡淡开口,一股愁绪在屋内弥漫。 他还有什么可以和魅影族换?换的是什么?他的命?他的未来?他不会把的族人拿去牺牲,能牺牲的……只有他自己……他怎么那么傻,那么傻!保住孩子,她也为了他呀! 闭目片刻,刘梦然的声音有些颤抖:“梅姑可有法子把雪影弄来见你?”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身陷何局,又担心他过多顾虑,刘梦然自己是无法子让雪影再来天麟国都了。 梅姑沉吟片刻,只一个字“好!”便淡去了刘梦然心头的焦虑。恩人之请,加上贪狼族里的困顿如今历历在目,于公于私,雪影都会来见梅姑。只要他没有已经陷于险境,只要…… 见刘梦然许久不说话,马奔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是否要和雪族长交代解火蝶之事?” 刘梦然回神过来,盯着马奔许久,笑了:“自然是要说的,在他喝下解药之后告诉,劳烦你告诉他。” “少宫主怎么不自己说?”马奔木讷地回问,换来比翼几把眼刀射过,又想起那时才失了孩子的少宫主身心俱疲,也不好面对雪族长,自己怎么这茬子都没想到。头低的更低些,一脸地再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至于刘定渊那边,也要烦请大家帮我瞒着,解毒之事得说,解毒之法就不需要提了。”刘梦然的话惹得马奔再一次抬头,见大家都是平常模样,知道自己又冒失的他赶紧低下头去,却没来得及避过刘梦然的话锋。“马奔,还需你帮我办一件事。” “少宫主请说。”马奔头上冒出不少冷汗,怎么感觉今天少宫主请大家来,主要就是安排他办事了? “寻一个高太后与刘定渊都在的场合,你把我失去胎儿之事和我与刘定渊是近亲结合才导致的这层关系说得明白通透些。” “哦。”马奔寻思着,少宫主这是要断了天麟国君的念想。“还要把其他近亲结合的要害说个清楚。”比翼的话语接着响起,马奔就开始在脑海中搜罗词组,组织语言,头上的薄汗更甚了。 刘梦然又要开口,宫主打断了她:“这些日子,你好生养着,洛宫的事你不必烦心,我们留了大批人在洛宫,我不让你红姨跟着来,她是真拆了我半扇门的。你爹……我只能留下他,至于比翼下面那三胞胎兄弟,如今是需要他们的时候,留在你身边保护着。旁人,我是再也不信了。” 见刘梦然脸上有些乏了,宫主遣退众人。临出门时,刘梦然忽然唤住大伙:“没有了身子,就没有了本钱,我不会再糟践自己,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既是宣誓,又向是独白。大家俱是一振,不少眼含泪光的强忍了回去。 一时间“傻丫头”“少宫主”“圣宫主”这些称谓词汇在屋内响起,却无人上前。只因刘梦然站起身子,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我可要听梅姑的医嘱,好好休息啦。”不等他们有进一步行动,刘梦然迅速爬上了床缩进了被窝。孩子,短短十五天,娘会好好陪着你。 天麟国内,皇帝的三令五申,朝堂震动,后宫巨变。迎娶皇后是大事,迎娶洛宫圣宫主那可是闻所未闻。何况朝堂上屡屡有不怕死的老臣死谏,不同意皇上近亲结合,直言*。后宫中,皇上一道遣散后宫的旨意,令后宫大乱,哭喊一片声中,多少以死相胁的?多少前朝阻挡的?就连身处一日一巨变中的百姓之中,也开始有人议论他们的皇帝是否迷了心眼,置纲常国家于不顾。 这些日子,刘定渊的日子没一天好过,高太后也多次出面周旋,可效果堪忧。 刘梦然主动来见刘定渊,那还是回来之后的第一次,在处理奏折的刘定渊有些吃惊,便又拥了上来。 “然儿怎可这般轻视自己的身子,如今你身子越发重了,我去看你便是。” 刘梦然推开他的手,直视之后便是质问:“如今这般,你又是何苦?置我于祸国殃民的地步,又是何必?放天麟与洛宫于危机之中,你是何苦?地恕狼子野心,你都无暇顾及了!”一连串的大声斥责,让刘梦然有些力不从心,已经过了十日,腹中的不适感,即便服了梅姑他们的调理药,也已经压不住了。 “你是昏了头,可我没有!”用尽力气大吼一声之后,刘梦然有些脱力,匆忙间扶住旁边的椅子,刘定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腰。 “我在你眼里,竟然如此不堪?”刘定渊一脸沉痛,刘梦然心中有些许不忍。 “即使我初到此世时,我也不曾觉得你不堪。”刘梦然脸色过于苍白,刘定渊立即命人去请梅姑,“我没什么。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一位好君主。这么多次的大难之中,你进退有度,国家也是井井有条、蒸蒸日上。百姓过得安生,天下得以安康,你自然是一位明君。” 见刘定渊不再说什么,刘梦然又道:“野心大些,也是好事。不然要我做什么?可你把我圈起来,一心只想着为己所有,你的私心我不懂,真的不懂!是什么让你变得蒙蔽了明君之心?遮盖了强国之梦?让你不知所以?别说因为爱我,你我都知道,我们不是为了某个人会放弃一切的人!” 说这话时,刘梦然手腕有些隐痛,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莲镯子,心里一片怅然。不是不敢用它,也许,时候未到吧。 “我想逼地恕出兵,再一举夺他城池。不但泄私愤,而且得公允!”刘定渊灼热的眼神注视着刘梦然,他这么说,刘梦然会满意吗?他对她,确实是有情的,确实是想独占的。总归他的身子,也不会有子嗣了,驱散后宫,只不过是又一步给自己清理门户了。后宫这个是非之地,如今也只是个毒瘤而已。 刘梦然也猜到些许他的用意,讪笑了片刻,又说:“你就这么相信欧阳甫能以一敌一万?还是你觉得地恕都是无能之辈,魅影全是徒有虚名?”刘梦然不知道刘定渊为战争准备了什么,也不清楚欧阳甫有多少必胜的把握,但她不相信事事都能如意,那这个世界早已统一,死神暗示的结束与灾难早就不复存在了。 刘定渊不语,刘梦然也有些坐不住了。“无论你怎么想,我劝你,不要把你我的情分逼到悬崖边上。” 梅姑已经到了殿外,刘梦然推辞了刘定渊的护送,临到殿门口,握着梅姑的手,刘梦然不大的声音却一定可以清楚地传向刘定渊的耳中:“火蝶的解毒之法已经研制出来,等梅姑调配好之后,你的梅花烙之毒也一并解了。一拖再拖,那便是你对自己和皇位的不负责任!” 说罢,头也不回的刘梦然回了落梦殿。 谁能想,三日之后,落梦殿外跪了一地的奴才。不知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妃嫔指使下人,在护国公主的饮食中下毒,洛宫众人才解了毒,去煎药之际又有人行刺与公主,双管齐下,公主受了大动,加上之前多番被刁难、被欺辱给身子留下的祸根,五个多月的孩子,眼看就要告别这个他还没来得及见面的人世。 洛宫众人黑着脸站在主卧门廊外,里侧坐着正在暗暗发抖的高太后,在屏风前来回踱步的天麟皇帝一脸阴霾。屋内只有公主不间断的凄厉叫声不断回绕。 “啊……”“我的孩子……啊……”…… “都是你的糊涂账,都是你的混帐主意!”高太后拿住着的拐杖指着皇帝! 殿里殿外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有端进端出的一盆盆血水触目惊心。“砰”的一声巨响,皇帝面前的屏风被劈成了碎片,胳膊上还有血色的梅姑死瞪着天麟皇帝,半天挤了一句:“孩子没了。” 消息传出,落梦殿像被地震了一般,众人皆瘫软在地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麟皇宫,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第58章 誓言 “那少宫主呢?”“然儿怎样?”这些声音同时响起,梅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少宫主没了危险,却失去了生命的光彩。方才……已经昏死了过去。” 落日的余晖下,人头攒动的落梦殿外却没有丝毫声响,诡异得可怕。 躺在内殿软榻上消瘦的身影注视着自门口而来的比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刘定渊已服下解药。”比翼的一句话让许久未有笑意的刘梦然长出了一口气。比翼还在期待她的下文,却只看见刘梦然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焦虑。果真,她还是那么在意雪影。 “据梅姑传话,雪影在特殊环境下服下了解药。”本想刻意隐瞒一些的比翼在刘梦然的直视中说漏了嘴,又或是不忍心瞒她吧。 “特殊环境?”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刘梦然自己也愣了一下。太久不说话,都快忘记自己的声音了。 “他以身为囚,服了魅影族长的新毒。” 沉默再次弥漫,比翼看不到刘梦然的表情变化,或者说,此刻的刘梦然,处于出神的状态。 “少宫主……” “如果我们都不是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彼此都会活得好点?”刘梦然似是而非地喃喃自语,然后又奋力甩了甩头,“如果有如果,就没有现在的我们,没有现在的我和他,便没有我这么多瞎想法。” 比翼想宽慰几句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是重新给刘梦然整理了一遍被褥,把每日数次的唠叨、叮嘱又重复了一遍。 “他,还好吗?”刘梦然没由来的一句打断了比翼的唠叨,比翼愣了一会,说道:“比少宫主想象的要好。只是服了毒,人是自由的,不然梅姑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他。” 自由?心被她绑着,身不由己地活着罢了……刘梦然的心踏实了一些,却又想起了什么。 “回头你喊罗叔来一趟,我这小月子都快过了,他见我也应该没什么不方便了。”刘梦然交待着,沉沉睡去。 比翼皱着眉头出了内殿,这个罗叔,是她最堵不住嘴的一个。 “少宫主?”罗叔低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刘梦然精神一震,示意比翼先退了出去。“罗叔快坐。”刘梦然扯出一抹笑容,招呼着罗叔。罗叔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下来。 “少宫主该是憋坏了吧?”罗叔打量着内殿的陈设,随口调侃着刘梦然,就好像是父女般聊着。 “罗叔,不瞒你说。我躺在这宫中,心里极不踏实。”刘梦然顿了一下,见罗叔脸色如常才继续说着,“不单是为了刘定渊和雪影,对于欧阳师兄、地恕和天麟的情况也颇多忧虑。回回你们一起看我时,我都觉着大家有所隐瞒。唯独叔,你可是最理解、最懂我的,人多时我不好开口。你看……” “我若不说,不表示你不会想、不会猜,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告诉你,就是对你最大的不信任,更是在事态严重后,对你和洛宫的不负责任。”罗叔打断刘梦然的话,说得十分直白。 刘梦然伸手握住罗叔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虽是不赞同女人们有些保守的判断与做法,但大家对你的照顾和考虑都是发自内心的,你也别怪她们。”刘梦然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罗叔接下来的话让她张开的嘴再也没合上过:“地恕围攻天麟已经一个多月了,天麟城池已失三座,战火蔓延的附近都是民不聊生。因为地恕……根本没有想过留活口,他们只要土地。” “刘定渊就这么坐视?他不是解毒了吗?欧阳师兄呢?贪狼族呢?”“雪影”两字到了嘴边刘梦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事就是与那刘定渊有关,若不是他主动挑事,想借着举国想要讨回少宫主之名令甫儿进攻强行进攻地恕,也不会有这般苦果!” “我这不是回了天麟吗?他为何还要执意如此?!”刘梦然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不能理解,一向深谋远虑的刘定渊,怎会如此执着、冲动的单单为了出一口气。 “皇帝的面子就是国家的面子,天麟的护国公主自然是天麟救回来的,是以实力和谋略夺回的,而不是别人让回来的。”刘梦然的脸色阴晴不定,罗叔赶紧道,“当然,护国公主被人在天麟国都掳去了地恕,还被刑囚虐待,任是哪个国家都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刘梦然冷了冷语气,低低地呢喃了一句:“那也不需要选在这个时候。”又忽然想起边关情况,连忙问着:“那欧阳师兄呢?他是天赐将才,刘定渊头脑不清醒,他总不至于……”再次想起那个如画般的男子,永远凝望着她,心头一紧。 罗叔叹了口气,瞅瞅刘梦然的神情,做了个决定:“即便甫儿是个万人敌也不能敌过自己的心。他对少宫主的那份情谊,已是十几年的深沉,哪里挥得去?” 十几年……难怪初见欧阳甫时,身体会有那般不自然的熟悉感,难怪他的言语中,总有道不清说不明的缱绻。 看了看独自出神的刘梦然,罗叔解释着:“早先少宫主没有心智,在洛宫时最是爱黏着当时也同在洛宫修行的甫儿。那会子,少宫主除了宫主和蓝总领,谁都不亲近,单单对甫儿真真的不同。无论高兴难过,你总喜欢跟在甫儿后面,傻傻地看着他;一向刻苦冷淡的他,也习惯了少宫主的存在,开始照顾你、陪伴你。如果说甫儿对少宫主只是兄妹般的感情,我第一个不信。没有哪个哥哥,会给妹妹洗脸时偷偷亲一口,也没有哪个哥哥,会为了妹妹不要命的练功,只为能在少宫主以后可能面对的困难面前尽力护你……这样的甫儿可以容忍少宫主责任上的天麟国君,可以接受少宫主真心喜欢的雪影,只是默默地看着你、帮着你,但如果他知道,他心心念念地你陷于险境,你觉得他会如何?若是少宫主不信,可细细思虑,你恢复心智后与甫儿那少得可怜的交集之时,他是如何待你的?” 刘梦然知道欧阳甫对她有情,却不知道,用情如此久,如此深。确实,自她恢复心智以来,在天麟皇宫遇险,欧阳甫跑死了几匹马赶来救她;在朝堂之上遇阻,也是他和他影响的兵部,一直做她的坚强后盾。即使她总是刻意忽略他的深情与美好,即使她总是算计着在他面前显示着自己的智谋来打消他对她的喜爱和执着,即使他知道她心中已有他人……心口的痛苦再上一层,刘梦然猛地闭紧了双眼。来到这个世界,她实在背负了太多,尤其是这一份份浓烈的情感,令她都有些手足无措。 “师兄他……”不用说,一定也是犯着傻劲干了什么,妄图直取地恕皇宫救她于危难,可那谈何容易?如今被地恕逼得节节败退……不会……吧?刘梦然睁大惊恐的眼睛看向罗叔,心中不断重复着“希望我猜的是错的”。 罗叔有些担心刘梦然的状况,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刘梦然缓了缓神,对着罗叔摇了摇头她没问题之后,罗叔才说:“甫儿已经没有音信一个多月了,若要估算日子,那和少宫主被雪族长救回国都的时间差不多。” “难怪,难怪地恕能够如此顺利地推进他们的战线,难怪他们面对我们的百姓如此肆无忌惮!我们的国君气昏了头又身中奇毒,我们的大将军只身犯险、生死未卜,我们的盟友贪狼族长如今也身受重创、前景堪忧。地恕国主掳我去这一招,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啊!”银牙紧咬,切切地恨在刘梦然心底蔓延。 也许这个世界的危机本不该是她这个所谓主导者过分偏向一方,或者国家与国家,战争与土地的掠夺都是亘古人类世界传统的延续,涉世太深的刘梦然,如今的愤然她自己都不能理解。是感情左右了她的判断和决定吧。 “雪影的情况不容乐观,刘定渊即便解了毒,他二毒初解又没有实战经验,我也没瞧出他手底下的其他将军有何能耐。最令人担心的是欧阳师兄,他……但愿人是平安的。”刘梦然忽然想起什么,“那身在边关的两位皇子呢?雨泽和伟泽回国都了吗?” “少宫主放心,两位皇子知悉你遇险,也闹得不行,早早就被甫儿给送了回来。只是少宫主保胎时不待见天麟国主,身子……就更是连见他都不肯见了。两位皇子一直由他亲自教导看管,即便是解毒期间分外痛苦,他也没有落下对两个孩子的每日教育,甚至让他们亲眼目睹他解毒的过程,还与孩子分析其中究竟。虽然比总领对此颇有微词,但若要培养真正能担当大任的皇子,乃至未来国君,那就必须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求生求强之道。” 嘴上说着承担责任,心底却极不愿意的逃避问题,这就是刘梦然回到天麟后的种种行为。现如今想起自己的种种,想着各种纷乱的局面和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又有哪一人的困局与她无关?她竟已成为别人的软肋,左右了整个世界的发展。难怪死神会把那么艰巨的任务委派给她,原是一切都与她有关。 眼见刘梦然的表情越发冷硬和绝决,罗叔小声宽慰着:“无论是雪族长还是甫儿,乃至我们洛宫上下都看不顺眼的天麟国君,他们虽然都没顾上少宫主的感受擅做了不少主张,但说到底也是为着少宫主,少宫主别太往心里去。身子刚好些,日后还有许多事指着少宫主来运筹帷幄,少宫主可不要过于劳心伤了身子,那就是罗叔大大的不是了。” 刘梦然闻言,柔了柔脸上的线条,拜托罗叔把大家找来便闭目养神。直到洛宫众人进殿,刘梦然一直睡得很沉。 宫主挺着大肚子越发的笨重了,临盆在即的她这么重要的关口上也使不上什么力,心底自是着急,看着刘梦然遭遇的种种,心里更是沉痛,这孩子,算到现今,自出生就没过过安生的日子呀! 感觉到有人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刘梦然悠悠转醒,眉头微蹙的宫主一脸的担忧。 “干娘又瞎操心了。”刘梦然笑着抚上宫主的额头,试着抚平那些纹路,转而坐起身面对着众人。 “这些日子诸位劳心劳力,为我牵肠挂肚的事,我就不谢了。谢了见外,谢了你们又得念叨我了。”刘梦然笑得令人感觉不真实,“日子渐渐过去,我却沉沦不前。事态发展到今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并不想总挂念着过去。今日请大家来,就是想听听大家对目前乱局的见解,想请教诸位还有哪些我们能够做到的。当务之急,就是雷厉风行,片刻不能拖延。” 刘梦然一本正经的话语间大家似乎理解了他们少宫主的用意,本来他们的少宫主就是个奇女子,虽然命运多舛,坚强而冷静的性格总伴着她渡过了重重难关。比翼给刘梦然穿着衣服,刘梦然轻轻拍了拍比翼的手,在她手背上捏了一把:“你个丫头,蛮了我不知多少事。今儿不叫你全部吐出来,我就不是红姨的得意弟子了。” 巧笑间,比翼红了眼眶,一屋子的人精神俱是一振,这才是他们的少宫主!刘梦然也没调戏比翼两句就切入了正题。一屋子人搬着凳子、靠着柱子,不自觉地聚拢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着局势,谋划着举措。看着此番情景,宫主的脸上终于阴转多云,扬起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时间经不起等待,困局由不得耽搁。就在刘梦然等人设谋策计之时,震动天麟的又一个惊天噩耗传来。 “少宫主,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从殿外直接飞进屋内的立辉险些被准备防御的洛三削掉手臂,幸得比翼闻声出手制止,立辉还没站稳,比翼劈头就骂了出来:“就你没个模样!没看见这会子大家都在商议大事吗?怎么这般咋咋呼呼冲了进来?!天大的事少宫主都能顶过,你别小题大做,惊了少宫主的心神!” 被比翼这么一呵斥,立辉缓了口气。目光略过刘梦然望向宫主,宫主此刻专注地看着刘梦然,并没有给立辉任何示意。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开口的立辉杵在人堆里有些进退两难。 “说吧。”刘梦然站起身背了过去,听不出她声音中的思绪,“是刘定渊还是欧阳师兄,又或者……是雪影?” 立辉深吸了一口气,向比翼使了个颜色,见她已经站在少宫主身后,就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道:“天麟国大将军欧阳甫,偷袭地恕不成,落囚。”刘梦然闻言,身子踉跄了两步,心想:“只是刑囚的话,欧阳师兄那般坚毅的男子,一定会活着的;他那么挂念我,一定会活着的。” 立辉见少宫主很镇定,声音比刚才小了不少:“落囚期间,不堪受地恕公主折辱,于五日前……命陨于地恕公主行宫!” “你说什么?!甫儿……甫儿他不会!” 罗叔的震惊与喃喃自语还在回想,在众人的震惊与悲痛中,背身的刘梦然早已泪流满面。他怎么那么傻,那么傻!一个英雄,一个不该只属于她的世间奇才,为了她的任性,牺牲了自己!她在天麟最大的助力,她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无条件信任的人……都是因为她,因为爱她,才害了他!地恕宫主行宫……难怪地恕公主那么恨她,原是早已视作了情敌。 他的心已经给了她,即使他知道她的身、她的心都不属于他,还是不肯屈从……这般固执,这般倔强,都是为了她! 刘梦然的心像是被什么掏空了,她不知道,失去欧阳甫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痛苦,她从来不在意的感情,只知使用、不想回报的支持,就这么…… “地恕已经派人用水晶棺装好了将军的尸体,说要一路巡游,让世人看看,所谓战神不过如此……他们还要把将军送到天麟边境,让他魂归故里,他们说,这是尊重,尊重他们曾经仰慕的对手……”立辉的声音在大家的悲怆中越来越小,原先他指望冷静自持的护着少宫主的比翼已经魂不知去了哪里,任由泪水滑落着。 “立辉。”强作镇定的声音响起,那是刘梦然的呼唤,“你觉得,他死之前,知道……知道我已经回了天麟吗?” “据存息楼渗透进地恕的人回报,将军带着死士突袭地恕皇宫,也给雪族长偷运少宫主出宫分散了至少一半注意力。可以说,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了一出声东击西,这才……”话没说完,立辉的手被已经泣不成声的马奔拽住,这才反应过来,少宫主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身子摇摇晃晃的。 “都是因为我,都是为了我……”刘梦然喃喃自语着,大家想出声安慰,却发现各自都哽咽着。 “仇要报,恩要还!杀我的人,我必折磨她生生世世!”刘梦然脸上的狰狞和口中的狠绝传染给了众人。宫主刚想劝大家别忘了洛宫的本责,又听见外面有人通传。 “什么事?”刘梦然冷硬的声音响起,传话的小爷身子抖得不行。“高太后让小的来传话,方才皇上得了前线消息后便大怒,之后口吐鲜血便倒地昏迷。” “你说什么?!”刘梦然猛地回头瞪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太后命小的来告知公主,望公主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救救皇上!”刘梦然把眼一瞪,那人抖了抖,壮了壮胆子大声说道,“自公主小产,又不肯见皇上,皇上每日寝食不安、心力交瘁。前些日子解了毒却也没好生调养,又有国事与战事滋扰,这……这身子早就是强弩之末。公主虽不会医,却是皇上的心药呀!”说罢,便把头磕了下去。 “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比翼终于回过了神来,本想动手赶人,却被宫主制止了。“要撒气也要换个时间、换个地方!这里是天麟皇宫!于公于私,天麟的皇帝都必须救!” 见比翼没了气焰,宫主又转向无动于衷的刘梦然:“说到底,他也有一半是为了你。过往种种若你真不在意,那便更要救他,他从未曾负你,也未曾食言于洛宫。更何况,你与他生死相息,绝不能意气用事!”听了这番话,屋内众人的脸色皆是变了变。 “不但然儿得去,我们都得去。我们和天麟是盟友,天麟已经危机重重,若是国君再出事,那世界的平衡就会彻底被打破。”宫主拉住了刘梦然的手,“困局胶着着,越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你出生有异,说不定借你之力事事都能有转机。然儿,放下你对刘定渊的成见。我们一起,去救你的哥哥,去拯救你娘拼死要护的国家,可好?”刘梦然闭目片刻,轻声应了。 走在去主殿的路上,风有些烈。刘梦然忽然仰天长啸,众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死神啊,梦然若助你实现了愿望,你会怜悯梦然,帮帮梦然吗? 第59章 誓言(二) “洛宫宫主、护国公主到……” “大家都起来吧。”一丝暖意随着面带微笑的刘梦然涌进了内殿,已尽两鬓斑白的高太后抬起头来,早已憔悴的面庞有些激动,忘着刘梦然,始终没有开口。 接过比翼手中捧着的补品,刘梦然笑着走近高太后:“这些日子以来,舅娘都辛苦了。这碗乃是洛宫圣药,还望舅娘赶紧服下,已保天年。您的安康,才是天麟的福祉。” 见高太后有些迟疑,刘梦然又道:“天麟有皇兄,皇兄有洛宫,不会有万一!”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高太后怔怔地注视了刘梦然好一会儿,再环视了殿中洛宫众人,仿佛被他们脸上的坚毅感染,脸色也好转不少。 “然儿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和定渊……”刘梦然给高太后披了捡外衣,打断了她的话:“我和皇兄永远是兄妹,还会是生死相依、祸福共存的同命体。只要有这点在,便没有比我们更坚固的血—脉—亲—情。”抑扬顿挫的话语连刚才还有些许激动却在假寐的刘定渊也愣了神。 “高太后,您看您陪我去你宫里走走可好?早先听闻您宫里许多按摩脚底的石子路,我这孕妇最是需要舒缓脚底神经呢!”宫主笑着挽过高太后的手,高太后定睛看了看宫主,垂下眼睑不知思考着什么,不消片刻便吩咐众人散去,自己也陪着宫主回宫散步去了。临出门时,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刘梦然和龙床上的刘定渊,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溢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梦然使了好几个眼色,比翼终于退到了外殿。 “皇兄……或许唤你哥哥,更迎合我现在的心情。”刘梦然看着床上依然闭着双眼的刘定渊,心底一阵好笑,多大的人了,还装睡,“我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张床上吧?” 有些自我调侃的语气引得依旧闭眼的刘定渊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刘梦然坐在了龙床之上,俯身,微笑,近在咫尺的距离注视着刘定渊,呼吸都能听清的距离里,刘梦然吐字如兰:“第一次见你你装十三点,□我以谋强权;这回我来看你你又装傻,闭着眼睛就能过完这一生么?还是要拉我一起去死?” 刘定渊暮然睁开眼,近在咫尺的秀丽脸庞却又忽然远离,他还来不及有下一步举动,刘梦然已经坐起身,在他身旁注视着他。 “哥哥,你觉得,我们还能活多久?”加重了“我们”两字的话音,刘梦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定渊依旧没有说话,不过明显眼神清明了不少,若有所思。 “活着不好么?健康地活着,尽量让对方幸福地活着不是更好么?”刘梦然的话拉回了刘定渊飘远的思绪,“我们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血脉相连,生命同息。这是另一种天造地设都修不来的缘分。” 许久的沉默,刘梦然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与刘定渊对视。直到对方挪开视线,一抹浅笑爬上她的嘴角。 “是呀,幸福地活着,很好。如今,却也很难。”刘定渊的声音空旷无垠,仿佛灵魂也被抽空,却也不失帝王霸气。 “有你在,我便无所顾忌。自己的哥哥是天子,我怕什么?”刘梦然握住刘定渊的手,直直地看着他,“有我在,你也应该勇往直前。自己的妹妹是洛宫圣宫主,你怕什么?” 刘定渊想起身,却坐不起来,只得反手握住刘梦然的手,生生地用力。“不仅你我,还有舅娘,还有雨泽伟泽,还有在边境战火中痛苦沉沦的天麟将士与百姓,更有早已成为刀下亡魂的你的左膀右臂和我的师兄以及千千万万土地被抢的百姓,他们因为相信我们,早已沉沦苦海!你我,又怎能独善其身?” 刘梦然满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刘定渊一脸沉痛,早已是星眸冷目。 “哥……”刘定渊抬起另一只手打断了刘梦然的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哥哥是你永远的靠山和支持。我也会尽快恢复过来,天麟皇帝,不但是你的靠山,还是朝堂上下、国家的定心丸!相信哥哥,地恕,不会得逞的。”一丝阴冷之气从刘定渊的眼中流露,刘梦然觉得,身为帝王的他,应该还有很多阴暗的东西不曾让她知道。但,她也不关心这些了。殊途同归,目的一样,彼此依靠就是最好。 该说的说了,刘梦然正打算离开,可刘定渊还是不松手。刘梦然看着他,叹了口气。 “你喜欢雪影吧。”全是坚定的语气,刘梦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可惜你们很难在一起。”刘定渊自顾自的说着,“我以为我最强劲的对手是欧阳甫,他却……” 刘梦然摇了摇头,在刘定渊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乘他失神的片刻,终于挣脱了他的手。“别再说了,你需要休息。我们的爱情,从来就不那么容易如愿以偿。” 刘梦然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去,刘定渊似又想起什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着:“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最后你能和雪影走到哪一步,哥哥都会支持你。” 刘梦然站定片刻,回身,落下了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泪水。 天麟帝都城外,满目雪白。铺天盖地的白幡与白绸,把都城外与都城内连城一色。素颜白装的护国公主刘梦然,率领满朝文武与洛宫众人已经在城门外站了快两个时辰。没有任何人面露着急之色或不满之意。 刘梦然侧目看了看轿撵上的两位摇摇欲坠的老人,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终归,那个如画般美好、如山般可靠的男子,为了自私的她,日坠西崖。 “是送葬队伍!”立辉大喊一声,刘梦然抬眼望去。远处的白,那么刺眼,那么醒目。 比翼早已泣不成声,刘梦然也顾不上她,骑着马,率先迎了上去。 高贵的棺椁,标准的国葬礼仪。刘梦然冷眼看着送葬的地恕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掳他的熊将军。 “熊将军当真是艺高人胆大,我天麟国都你来一回掳我去了地恕受辱;来两回,送我天麟战神尸身回国。你是真当我天麟无人么?!” 随着刘梦然愤怒的声音响起,一阵巨大的声响让原本压抑而寂静的迎接队伍变得沸腾起来。只见洛宫众人已经各种架势架住了地恕来将,洛三手上的刀刃早已没入他的肩膀。却也没见来将有丝毫畏惧。 “杀了他!”常飞放吼出了大家的心声。如果不是他掳走公主,欧阳将军就不用以身犯险,就没有几个月来天麟国内的动荡和无数天麟百姓的亡魂被地恕蹂躏的惨象! 刘梦然何尝不想杀了他,但她却久久没有开口下令。他是来送葬的,杀了,于理不合。师兄是自己送去地恕的,囚禁他,于情不通。 刘梦然还没来得及开口,比翼冲上来就连扇了熊将军数个耳光。响亮的耳光声就像打在众人的心上,大家的脸色无比沉痛。 刘梦然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熊将军,再扫过送葬队伍里众人不动声色的表情,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熊将军,你虽一路辛苦,但你自问也没有理由喝我天麟的水,吃我天麟的食。念在两军交战不杀来使的规矩,你和你的队伍,可以滚出天麟了!”刘梦然说完,立刻转身瞪着立刻一脸不服气的众人,就连朝堂上那些文臣,此刻都是一脸悲怆和不敢相信。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护国公主,站在原处纹丝不动。 “他第一次来,见证了我的幼稚和弱小;他第二次来,送来了他们以为的,我们国家的噩耗。”刘梦然扫视众人,“今天,我要让他转达给他的昏庸皇帝:你们践踏了我的尊严不算什么,你们杀了我们的战神没有关系。因为,你们让我清醒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作用,你们让我天麟无数个战神站了起来!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为了天麟牺牲自己,你们永远没有,再踏进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任何一个子民的权利!因为,你们不配!战争本就生灵涂炭,可你们滥杀无辜,只会招致天谴!” 刘梦然一脚踢在熊将军的肚子上,用了十分力气。熊将军后退了几步,也挣脱了洛宫众人的钳制,直直地怒视着刘梦然。 “告诉你们的帝王,他不相信神明,不相信有天谴。我,刘梦然,会成为他的天谴,让他永无宁日!以忏悔他犯下的罪过!” 在刘梦然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里,常飞放噙着泪花带着欧阳甫的近卫接过了棺椁。 刘梦然扶着灵柩,把脸贴在那寸寸白绸上,来回摩挲。“师兄,欢迎回家。”汹涌的泪水在脸上奔腾,四周哭声一片。轿撵上的老者,老妇人早已昏厥过去,老将军也是强忍着悲痛,不断捶打着轿身。他们,就这一个儿子,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擦去泪水,刘梦然拔出策剑,转身对着天麟众人,“我们的战神回来了!” 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从欧阳甫的近卫队中传出,一波又一波的激动热浪在众人心中翻滚。 “欧阳师兄早先便是洛宫宫主入室弟子,此次为救圣宫主落难;加之洛宫与天麟唇齿相依,此次天麟劫难,洛宫理当全力以赴!传宫主令,洛宫众总领、总领以下众人悉数归入天麟军中。一个月后,天麟与洛宫,兵发地恕!”刘梦然一剑指天,怒目横眉,英气逼人。 “收复山河,破地恕!”常飞放忽然怒吼。“踏破地恕,杀昏君!”马奔忽然抬头大喊一声,才让人看到他满脸的泪水。 “破地恕!”“杀昏君!”…… 此起彼伏的怒吼在天麟国都外传开,熊将军一脸铁青,尚算冷静地安抚、率领着地恕众人,转身就走。他们走不出一段路,比翼身旁的立轩向比翼点了个头,闪身离开。 “人不能死,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刘梦然交待着比翼,一把抱住早已哭得泪眼模糊的她。 目送着常飞放扶着灵柩入城,刘梦然呆站在了原地。她造的孽,理当她来报偿。 三天,整整三天,整个天麟国都都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百姓对欧阳甫的崇敬与向往,令天地侧目,铺天盖地的举丧仪式,令人感觉整座城,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刘定渊亲自去将军府凭吊了欧阳甫两回,第一回,身为帝王的他在欧阳甫的灵柩前鞠躬行礼,满目悲怆。 第二回,身为欧阳甫好友的他站在灵柩前,默默沉思落泪。一个时辰,老将军陪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刘梦然站在将军府院落里,罚站自己一个时辰。她心中觉得老将军一家是不待见她的,不是她的任性,她的师兄不是受尽屈辱,再命丧黄泉;不是她的自私,不会让师兄和将军府,都名誉饱受争议。都是为了她。 仿佛知晓她的心境,欧阳甫送她的金边百灵此刻也一直陪在她身边。伏在她的肩头,默默不语,似乎也万分沉痛说不出口,千般伤心欲说还休。 刘梦然习惯性摸了摸金边百灵的小脑袋:“小金,师兄走了。你也很伤心么?”金边百灵砸了砸嘴,用小脑袋在她手心里蹭了蹭,这份温暖感再次激起了刘梦然心中的痛楚。都是为了她,这只鸟都是为了怕她难过,怕她寂寞而送来的。 “师兄,你不都是为我考虑的么?如今种种困局举步维艰,你怎么能不管我呢?”痛哭的刘梦然有些歇斯底里,跪坐在地上,也没人敢上前扶。比翼默默地站在一旁落泪,这几天哭得太多。她早已双眼红肿得不像样子。 “你是不是怪我不理你?怪我不给你机会?师兄,你怎么那么傻?地恕的都不是好东西,你去了,我也不一定回得来啊!” “甫儿却是心甘情愿,即便死,为你,也愿意。” 苍老的声音响起,刘梦然愣了几秒,满脸泪痕地转头,却是被人搀扶着的老妇人站在她身后。刘梦然忽然想起什么,作势要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吓得一把搀住她,自己又失去了平衡,险些跌倒在地。刘梦然和老夫人抱作一团,到是坐在了地上,一时无语。 “我从未怪过你。”老夫人没有自称臣妾,也没有再说其他。说完,她自己勉强起身,摸了摸刘梦然的头,“若你肯给甫儿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那该是……”老人话没出口,再次泣不成声。 刘梦然目送着比翼把老夫人扶了下去。站起身来,再也没有哭过。 是呀,师兄不会怪她。他那么爱她,怎么舍得怪她。刘梦然知道师兄希望她过得幸福,希望帮她完成一切她的愿望,所以,她更应该好好地走下去,为自己,替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遭遇盗号事件,无比烦躁。 第60章 冥婚 等到刘定渊再次出来,也不知他和老将军谈了什么。两人一起回皇宫,却也是一路无话。 “我怀疑,欧阳兄没死。”刘定渊冷不丁的一句话,在刘梦然心底炸开了锅。刘梦然一把抓住刘定渊的手腕:“可有证据?” “没有,只是猜测。”刘定渊也不挣脱,看向马车窗外。刘梦然收回手,继续不说话。 “你可曾想过,以欧阳兄的智谋,即便遇到了你的问题,他会做这种以身犯险,而且必然送死的举动?”刘梦然再次转头看向刘定渊,刘定渊笑了,“我今天向老将军提出开棺验尸,老将军觉得此时不妥。地恕的人还未走远,将军府也不是稳妥之地。在没有任何迹象之前,我们这么做,即便欧阳兄活着,也很可能陷他于不利之地。” “全是猜测岂能作数?”比翼一直不肯离开刘梦然身边,刘定渊也漠视了她跟着他们同进同出。 “师兄的近卫何在?”刘梦然沉吟片刻,问向刘定渊,刘定渊伸手想握住刘梦然的手,在比翼的注视中又收了回去。“我已命梁昊然把他没有带去却最亲近的几个近卫宣进了宫。” “而且,据我们的人回报。地恕最应该伤心的人却没有伤心。”刘定渊凝视着刘梦然,刘梦然沉思片刻,往自己的大腿上使劲拍了一下,吓得比翼匆忙去抓她的手。 “地恕公主!”刘梦然一脸欣喜,眼里全是激动,“她深爱师兄,□他也是为了让师兄臣服于她,即便痛恨师兄的固执,也不至于那么浓烈的爱意会在师兄死后无动于衷。除非师兄没死,还在她手上!他们这是演戏呢!演戏!” 比翼握着刘梦然的手一抖再抖,眼里的泪花又在打转。 “不愧是我的好妹子。”刘定渊再次伸手摸了摸刘梦然的头,刘梦然傻傻地笑着:“那是因为我有个可靠又特别好的哥哥。” 马车内,几人皆是十分激动,马车到达主殿之时,比翼是直接跳下马车的。 内殿里,只有数人。 “将军走时,可留下什么话或带走什么东西?”刘定渊沉声问到。 “只交代我们守好边关,一有异动就立刻差人回报给陛下。也没带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名近卫站在面前,说话时条理清晰。 刘梦然的心再次沉了下去,这不等于没有希望吗? “你再仔细想想,将军可有带什么平日里不常带的东西去?”梁昊然再次质问,满眼的焦急。 旁边几个近卫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绝望再次替代希望,占据了殿内的气氛。 一阵悦耳的鸣叫响起,刘梦然的金边百灵应该是进食完毕回到了她的身边。 一个近卫盯着金边百灵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将军走时,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这种鸟跟着他。” 刘梦然猛地起身,把说话的近卫吓了一跳。“这鸟时时刻刻都跟着将军,我们没觉得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将军离开,那鸟也会跟着去的。”近卫此说,再次点燃了刘梦然的希望。 刘梦然望向刘定渊:“这是金边百灵,一生一世至此一双,一只死了另一只不会独活。师兄遇险,这鸟……” “要么一起落难,要么被欧阳兄杀死以通知我们他真的死了!”梁昊然的扇子猛拍椅子,一脸的狂喜。 “也不排除,没有机会下手。被俘后被限制了武功,杀不了鸟。”刘定渊比较冷静,一语戳破大家的希望。 “但那至少也是希望。”刘梦然遣走殿内其他人,走到刘定渊面前,“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要赌,就要试。洛宫能人很多,会打仗的没有;放眼朝堂,能替代师兄的将军,哥哥你说有吗?” “加上欧阳兄的威望……值得一赌!”梁昊然附和道。 “是势必一赌!一个月后发兵势在必行,若能救回师兄,那就是如虎添翼!收复国土,报仇血恨不但指日可待,踏破地恕也是可期的!”刘梦然依然注视着刘定渊,等他的决定。 刘定渊看着刘梦然许久,叹了口气。“也罢,我自然也是希望欧阳兄能活着。但不论是验尸还是营救,我们都只能暗地里行事;而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一切不过是我们的猜测,万一欧阳兄还是去了,我们也要有应对地恕的万全准备。” 见刘梦然点头表示同意,梁昊然正准备即刻去准备验尸的事宜,却又想起什么,折返了回来。 “那我们如何掩人耳目地开棺验尸呢?”梁昊然询问着。 刘梦然一把按住正要开口的比翼,对着刘定渊笑了:“哥哥,你说我给你找个妹夫可好?” 刘定渊闭上了双眼,仰天长叹。比翼低下了头,默默流泪。梁昊然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早该给师兄的机会,现在给也不晚;理应属于我的男人,黄泉地府,我也陪他走一遭。” 阴沉的天气,闷住了京城浮动的人心。 一连三天,天麟朝堂上一片肃杀。只有天麟国君那低沉阴冷的声音不断响起。而天麟与地恕的生死决战,也在这三天尘埃落定。 威武老将军古冷言时隔二十余年再次披挂上阵,担当主帅;已故镇国大将军欧阳甫麾下先锋常飞放任副元帅,领先锋,率军五万先行开赴边境,与洛宫宫众汇合。天麟全国上下广纳军粮,并由天地堡统领,召集武功高强之能人异士,为国效命。 都城公主府。 三天前公主府比总领亲率洛宫存息楼众人,白衣黑幕,抬着绵延数里的箱子类东西进了镇国将军府。只听闻镇国将军府的欧阳老将军一度怒不可遏,后在一片震天的哭声中,比总领率众人回了公主府。 同样是三天前公主府另有一队人马,为首的乃一面目冷清的女子。他们快马加鞭,行色匆匆地带着几十匹披着喜布的马车出了都城往西北方飞奔而去。 天麟远征大军先锋军出发的第四天,也是远征大军出发的前一天,镇国大将军欧阳甫,下葬之日。 不知为何,天麟国君迟迟没有给镇国大将军追封封号或赐予哀荣。但依天麟风俗,下葬之日不可再拖。一大早,为送欧阳将军最后一程,条条下葬必经之路都挤满了百姓。一连数日对边境之危的担忧以及风闻地恕所攻掠的城池屠杀天麟百姓以至血流成河的消息之后,天麟百姓对欧阳将军的逝去更加悲痛,无不为国失栋梁、民失保护神而伤心不已。 清晨,阴云密布。肃穆白幡为先导,军容整齐却齐着孝衣的镇国将军近卫队护卫着欧阳将军的灵柩自将军府大门缓缓而进。是呀,镇国将军盛年早逝,还来不及留下子嗣便已离世,何尝不是欧阳老将军和欧阳将军人生之憾呢? 灵队所过之处,哭声动天,天地失色。当灵队行至公主府附近之时,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大队黑衣白掛之人挡住了去路。将军近卫立刻展开架势护灵,不明就里的百姓们更是骚动不已。说也奇怪,镇国将军出灵,竟没有皇家卫队护送,也未曾见都城守卫维持百姓秩序。一时间,两拨人马僵持不下。 悠扬的笛声传来,如泣如诉。踏着笛声,一妙龄女子黑衣白掛,披散着的头发只用一支白色发簪随意挽着,满目泪意,徐徐而来。 “是护国公主!”“洛宫圣宫主来了!给将军送行来了!”“公主殿下呀!将军死不瞑目呀!”“公主殿下……”…… 将军近卫队跪了一地,只有抬灵的卫士们依然挺立着,却也低下了头。 刘梦然来到灵前,下马,扶上灵柩。忽然大声质问:“将军近卫队长何在?!” 为首开道的中年男子来到近前,单膝跪地:“回公主的话,属下正是镇国将军近卫队长罗南生。” “本宫问你,你可知道三天前,我已下聘镇国将军府,镇国将军欧阳甫是我未过门的入赘夫君?”刘梦然的声音很大,以至原本鼎沸的人声听闻她的质问后转而变为窃窃私语。 “属下……知道!”罗南生的头低得都快点上胸膛,抱拳的双手握得青筋暴起。 “既然知道,那你也该知道,欧阳老将军已允诺本宫,今日便是我迎娶欧阳将军的大婚之日!何故,你悖逆我意,抬我未过门的夫君去下葬?!”刘梦然一把揪住罗南生的白衣,怒目圆睁,“莫不是你打算让我夫君待我百年之后不能与我同眠于地下?!” “属下不敢!”罗南生已近中年,此刻也是泪流满面,“属下谨遵老将军嘱托,务必按时下葬欧阳将军,不能……”“不能什么?!”刘梦然此刻满脸通红,怒不可遏。“老将军说,不能拖累公主!属下以立下军令状,务必安葬好欧阳将军!相信欧阳将军在天之灵,也不愿深爱的公主被他所累呀!”罗南生一说完,铁铮铮的汉子,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刘梦然一把松开罗南生,仿佛脱了力瘫软下去,一旁的比翼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却执意走向灵柩,整个人靠在了灵柩之上。 “你们何曾知道?处处为我着想,时时为我殚精竭虑的欧阳大哥他是多么想与我白手偕老?生时不能如愿的事,死了我又怎能再辜负欧阳大哥?!你们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么?我若死后,有何面目再见欧阳大哥?!”刘梦然使劲拍打着灵柩,周围的人跪成一片,无人敢劝。 “殊不知,孩童时的我便已心系于你,你对我的包容,对我的呵护,令我苟活到了今日,你早早便抛下了我一个,你于心何忍?!”刘梦然双手拍打着灵柩,哭骂着近乎疯狂,“你在世时我们没能携手白头,这死后你必须与我同眠,你可愿意?你不答应,便是你愿意了!欧阳大哥,我这就带你回府!” 说着,刘梦然猛然抬头,向身侧的比翼使了个眼色,一众洛宫高手便挟持了将军近卫。 罗南生还不死心地跪在地上,苦苦规劝:“公主,您这是何苦?您与贪狼族长情深意笃,将军早已下了成全你们的心念;老将军正是知道公主您重情重义,您最近受难才归,现下国又有大难,便不愿您再为将军伤心伤神才命在下等如此行事。望公主念及老将军一片诚意和长辈的关爱之心,成全老将军之意吧!”说完,罗南生便连磕几个响头,那声响在逐渐安静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刘梦然站起身来,握住腰间之剑,挥手一拔,直抵罗南生的颈间:“你可认得此剑?” “……策剑……”罗南生艰难的开口,他知道,此事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见策剑便如见天子,策剑可是连天子都能斩于马下,于你,又如何?于老将军,又当如何?!你一而再再而三称自己为属下,不要忘了,你先是我天麟国的臣下,再是你家将军的属下!”刘梦然见罗南生伏地不再言语,便把剑锋一挥,指天画地。 “各位天麟臣民们,国难当头,我刘梦然身为洛宫圣宫主和天麟护国公主,本不该在此时寻儿女私情。可我与欧阳将军情深意笃,青梅竹马,今日,何堪他如此落魄为亡魂?国有难,家已破,若不能攻破地恕,斩下地恕皇帝的头颅,我又有何颜面见我已在黄泉之下的母亲和舅舅?今日我刘梦然当众立下誓言:破地恕之日,便是欧阳将军安葬之时。届时,我将兴建衣冠冢,将我和欧阳将军还有贪狼雪族长百年之后的家安置在洛宫之中。生不能同乐,死亦要眠!”刘梦然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心中却是指剑问天:死神大人,你可听到我的心声?待我收拾山河,你可会实践自己当初的诺言? 远处尘土飞扬,似有人马飞奔而来。比翼又忽然飞身抓住天上来鸟,却是一只百灵鸟。 “少宫主,是梅姑的百灵鸟!”比翼把鸟腿上系着的小纸条取下,交给了刘梦然。 展开纸条,只有短短数字:雪影成囚,营救失败。已接应上贪狼族。 刘梦然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比翼一把抱住刘梦然,却见她两行清泪挂于脸上。 飞扬的人马近了,一人先行飞身下来,跪在了刘梦然面前。 “罗叔,快快起来!”刘梦然刚回过神,想要扶起罗叔他却不肯。 “我有辱少宫主之命,赶到贪狼族时,雪族长已经被魅影族人抓走,贪狼族死伤大半,我……”罗叔已是哽咽难言,比翼脸色苍白地注视着刘梦然,生怕她再次昏死过去。 刘梦然握紧的双拳已有血色,深深陷进肉里的指甲早已泛白。连遭打击的她并没有昏过去,再次挥出策剑,指天大喊:“即便是天要亡我刘梦然,我也要和天斗一斗!我的男人,我的家人,我们挚爱的国家与人民,我们自己来救!”言毕,刘梦然挥剑砍向幡旗,令比翼带领欧阳将军近卫扶着灵柩回将军府;再令罗叔安排护送好贪狼族遗孤,安置在洛宫近旁平原地带。 “回府,婚礼继续!”刘梦然在比翼的搀扶下勉强上马,以策剑削下自己一半头发,在一片惊呼声中下令:“回府,本宫迎娶镇国将军与贪狼族长的婚礼如期举行!” 公主府。 天麟国君派当朝宰相梁昊然宣旨:“护国公主刘梦然与镇国将军欧阳甫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特封镇国将军欧阳甫为左驸马,即日与护国公主成婚;又闻贪狼族长雪影与护国公主两情相悦,再封贪狼族长为右驸马,即日与护国公主成婚。婚后,两位驸马不分尊卑,为平夫。赐良田万亩,黄金万两,再赐和美如意两对,吉田白玉龙凤配两双,麒麟望月枕四对……” 那日,公主府喜乐漫天。天麟护国公主刘梦然身着大红喜服端坐于正中,左边青木黄花梨大椅上放置着左驸马欧阳甫的牌位,右边白玉椅上披着一件鲜红的嫁衣。天麟满朝文武,在这诡异的场面中,逐一庆贺公主大婚,却无一人脸上有一丝喜色。 次日,天麟远征大军出发之时,护国公主率洛宫众人在天麟国君的祭天祷告中,随大军,兵发地恕!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漏了2000多字的内容,现在补上。 第61章 再临边境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远远迎接刘梦然,已不是那眉目如画的深情男子,换之的,是已先行一步到达天麟地恕边境的常飞放。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国都初见时的潇洒,满脸的胡渣和掩不住的焦灼令人难以忽视。 刘梦然挡住前来搀扶她的比翼,径自下了马车。身后的大队人马停了下来,一起望着远远就来迎接的常将军。 “常将军不在军中主事,何以离边境二十余里就来迎本宫?”刘梦然的语言没有一丝温度,身旁的比翼也是后背一冷。自从他的少宫主在行军路上看了梁昊然宰相的密报,便一直是这个生人勿近的状态。 常飞放扯出一丝笑,单膝跪地行了大礼:“迎接公主便是大事。” “荒谬!此时边境战事才是最重要!”刘梦然直接越过跪在地上的常飞放,目光所及的皆是他背后的军队,这些天麟将士难掩疲惫之色,却也偶有露出期待:传闻之中的护国公主和洛宫圣宫主果真天人之姿,只是太过于严肃,令人有些生畏。 常飞放闻言,干脆双膝跪地,双手撑地头也低了下去:“末将无能,奉皇命赶到边境之时,满目都是边境守军和百姓的尸身,整座边城已被地恕军队屠戮殆尽,只在边境外山里寻到些许侥幸逃出的百姓。据逃出的百姓所报,地恕的畜生……不分老弱妇孺,见人便杀,更扬言杀光天麟人,直至国都!” 刘梦然的拳头握得过于用力,以至于指甲嵌进了肉里,也丝毫不动。天麟将士的脸上满脸的悲愤,无比的沉痛在心底蔓延。 不待刘梦然开口,常飞放从怀里摸出一封明显被刺穿的书信:“我们遍寻边城,守城的将士视死如归,与地恕贼人拼到最后一人……最后,我们在城墙处找到了悬挂在边城外城楼哨岗上的欧阳将军副将的尸身和他身上插着的战书。” 刘梦然接过战书却并未打开,死死攥在手里的书信已经不成样子。 “古老将军呢?”半晌,刘梦然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 “古将军到时,末将已带人整理了边城。古元帅现正在欧阳将军府邸主持大事,还请公主移驾前往,共商战事。”常飞放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一脸坚毅地抬头凝视着刘梦然。 “起来。”刘梦然抬手扶起了常飞放,“今天的血债,他日定让他们加倍偿还!带路!” 刘梦然转身上马车,冷眼看着前方。 再次来到边城将军府,再次坐在欧阳甫为她精心准备的皮毛软床上,刘梦然思绪万千。双手轻轻在软床上摩挲,却怎么也止不住胸中的悔意。 敲门声响起,刘梦然正了正神色,唤人进来。 比翼带着一个侍从进门,刘梦然愣了一下,比翼从不让生人在她身旁伺候,更何况是多事之时。 “少宫主,这位是欧阳将军的近侍,欧阳将军离府前安排他带着两位王子回的国都,这会陛下安排他随军过来,说是对边境及府中一切熟识。”比翼介绍着,自己也站在了刘梦然身侧。 “你叫什么名字?”刘梦然本想尽力温和一些,却怎么也说不出温和的口气。 “小人李准,自将军府跟着将军,侍奉欧阳将军已快十年了。”说话时不卑不吭,面色沉吟,是个沉稳可信的。难怪欧阳甫让他互送雨泽伟泽。 “你是个稳重的,日后本宫在边境的日子你多警醒着。” 李准点头应下,又问刘梦然是否要把房间里将军的东西收起来。 “将军现已是我的夫君,既然将军为我准备的房间他也居于此,那便是我们的爱巢了。把他的东西都搬来这个房间,好好布置一下。”刘梦然说完便翻身躺下,“你先下去吧,稍后我去见古将军时,你再过来。” 李准退下后,刘梦然再次坐起,比翼关上门,汇报着她所掌握的信息:“古将军到达之后,和退至边境十公里外的地恕军立刻对峙上了。常飞放已经和敌军阵前交战数回,凭着一口血气,赢多输少。古将军晚上应该会回将军府主事,少宫主可明早与他碰面。” “太迟了,今晚吧。”刘梦然取出那封染血的战书,再次展开,“这封战书我已经反复看了几遍,说是相约决战在十天之后,可谁会信呢?每一天,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决战!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天麟,为了自己的家园在用自己的生命决战!”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要杀向地恕,谈何容易。若有欧阳甫在她身后,她还能做各种他想,如今,却都是不能了。于战事,她是一知半解;于杀敌,她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今来这边境,不过是一种安抚与决心的表达,更是她的两位夫君都身在地恕身死未卜的必然选择! 刘梦然如是想着,却逃不过比翼的担忧。 “少宫主,虽然那具尸身上所有与欧阳师兄相近的地方都被刻意割去了,但这么明显的欲盖弥彰,必定是为了掩盖那具尸身不是欧阳师兄的事实!欧阳师兄一定活着!”比翼眼中全是笃定。 刘梦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以为然:“你必然知道,即便欧阳甫和雪影都活着,会是何种处境?要么一直藏着不让我们找着受着非人的虐待,要么就是日后威胁我们的把柄……”刘梦然没有说下去,她是真心希望,是后一种结果的。 比翼看着有些痴魔的刘梦然,想起了红姨好不容易探来的的消息:“少宫主,雪族长应该是被魅影族长抓走的。而且……”比翼欲言又止,刘梦然一直看着她,等她自己说,“而且,据被抓的魅影族人说,雪族长被魅影族长关在笼子里,说是……用来换药的财物。” 刘梦然的拳头再次握紧,但很快又松开了。如今的她,已不是那般不知进退的傻子,思虑了片刻,刘梦然吩咐比翼联系红姨,看看能不能掌握所有地恕公主的行宫和隐秘之地。以她的直觉,若欧阳甫活着,地恕那个爱他痴狂的公主必不会放弃他的。 比翼只说红姨已派几波人盯了多日,一有结果必来回话,又见刘梦然脸色不对刚想闪人,便被刘梦然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再派人传话给魅影族长,问他,想拿什么换?” 比翼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刘梦然松开她的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合着衣躺在了软床上,努力回想着往日雪影和欧阳甫抱着自己的温暖,却发现,已是那般遥远,辗转反侧间,艰难睡去。 睡了一会便转醒的刘梦然,唤了比翼便提出出门转悠,比翼本想阻止,随行的罗叔坚决站在刘梦然这边,坚持过犹不及,保护过度也是一种伤害的说法,比翼只得同意。 刘梦然看到边境沿街都是血迹,即便再多的雨水冲洗,可镌刻在天麟人心中的恨意不会散去。 刘梦然知道,如今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的一次冲动与任性而起,在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却关键之后,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动用腕间黑莲手镯上的力量。再看到那些在屠杀中逃出去依然愿意回来的天麟边境百姓后,她已经坚定了心中所想,留下,救回雪影和欧阳甫,只待时机。 当夜,古将军并没有回到将军府,却特地派了他的副将来禀告,说军中有事耽搁了,请公主现行在府中休息。 刘梦然只说战事要紧,她若有事定会亲自去军中拜访老将军,便让副将带上人马把她从国都带来的粮饷军备运去军中。 刘梦然正准备入睡,立轩在外面敲门,如今已不会认错三胞胎的刘梦然还是吃了一惊,这么晚还来扰她,必是重要的事了。 立轩一进门,又立刻关上了门:“少宫主,红姨那边来信儿了。” 比翼示意立轩用纸写下来,刘梦然默默注视着笔墨落下之处。魅影族长居然不愿和她交涉,直言决战之时见真章。 刘梦然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又见立轩写下“雪族长身上的毒有恶化之势,却不见魅影族长给他缓解之药,只日日令人给他饭食”牙齿便咬得生疼,双目一闭,再睁眼一片清明。 “洛三接应红姨的眼线,在地恕落日城城主府内发现地恕公主行踪。” 看到此处,刘梦然双眼中迸发出光彩来,一把抓住站在身旁激动不已的比翼,比翼也是浑身微微颤抖。 立轩继续写着:“经几日追踪,发现地恕公主身边的一个人,经常去带着医者模样的人进出。” 医者?难道,欧阳甫病重?还是在折磨他? 到如今,刘梦然心中已坚信,欧阳甫必是活着!一定是活着! “可要知会古将军?”比翼一边询问,一边烧掉了立轩刚写东西的纸。 刘梦然摇头,心中已有了计较。“交代洛三,务必盯紧了,并摸清那地方的情况。比翼制定一份详细的营救计划,这次,不容有失!” 刘梦然终于在心中扬起了一丝笑意,这一次,不,从这一次开始,一切都会掌控在她刘梦然的手中! 第62章 设计 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根本没有安睡过的痕迹。 刘梦然只定定地坐在床边的石雕大桌前,径自沉思着过了一夜。 曾几何时,刘梦然的心中充斥着她的小白,她的雪影,再容不下他人便看不到他人的好。 如今想来,欧阳甫对她的情根只怕种得更深、更早……而刘梦然对他,又是否真的无情? 初到天麟时,他不计辛苦的奔救;初入朝堂时,他不问缘由的支持与袒护;身陷险境,他不顾一切的舍身相救……自小的依赖,习惯的存在;点滴相处,心神的荡漾……如若无情,便无欲;若无欲,为何如今坐卧不安又揪住渺茫的希望而雀跃不已? 这个房间里摆着欧阳甫的日常用度,简单却暗含柔情。就好比黑木的窗棱上挂着的绿意,又如单调的案台上竟然有刘梦然喜爱的梳妆镜……这又是他何时收藏、何时准备的呢? 款款深情,沉沉低语,欧阳甫和刘梦然说过的每一句话如今都在刘梦然的耳旁回想: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若是这样到老,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国事家事,洛宫事天下事……然儿心累过于身疲,要找个懂你疼你,能为你分忧、呵护你保护你周全的人才好。” “然儿觉得师兄可好?” “我的床这样好,睡一辈子不是正好?” “然儿贪睡时便多睡,念吃时就多吃,莫要顾虑太多……” 依稀记得上回分别时刘梦然那忘情一拥,是否也是真性情使然?自己的无能和无力,让自己不知不觉中依靠了太多人,给了太多人希望,给了自己太多的借口。 刘梦然轻轻摩挲着依然柔软的床面,丝毫不介意比翼已在门口站了许久。 “少宫主,洛三那边已确认,地恕公主自一个多月前,一直逗留在落日城城主府。”比翼的声音压抑着激动,刘梦然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派洛三和罗叔、立辉、立轩一起去营救,安排必须周密,务必把人平安救回!”刘梦然握紧了拳头,贝齿暗自咬紧。 “少宫主,马奔也想跟着去。只怕欧阳师兄即便获救也身上有伤……”比翼有些欲言又止,“少宫主不是也想去吗?” 刘梦然脸色一肃,眼睛盯着比翼,缓缓道:“是我想去……还是你也想去?” 比翼被刘梦然的语气噎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片刻后便跪在了地上,匍匐在刘梦然身前:“比翼对欧阳师兄的情谊只停留在洛宫时,自随少宫主去了天麟国都,便不再有了!少宫主明察!” 刘梦然盯着比翼如墨般的秀发,本该一丝不苟的比翼也有了片刻慌乱。眼底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刘梦然亲自搀起了比翼:“我若去,武不能杀敌,文不能制敌;既不能如马奔给他医治,也不能如罗叔洛三救他于危难。去了也是累赘。”比翼似要反驳,刘梦然打断了她的话头,“更何况,若欧阳师兄成囚,难免不被刑讯,以他的性子,他满身是伤不一定希望我目睹担忧。你再想想那地恕公主,她如果真能把欧阳师兄留在那城主府这么多天,真的只是刑囚吗?如果……如果她正逼着欧阳师兄做什么……做那些……你让欧阳师兄日后如何面对我?我又有何颜面再见师兄?不是为了我,他如何能从万人敬仰的大英雄沦落至此?!”话到这里,刘梦然的眼里满是泪意,为自己的无能和曾经的幼稚而后悔,更为欧阳甫对她的情深而愧疚不已。 刘梦然还想说的是,比翼对欧阳甫有情,她早已看出。如今欧阳如已是她的夫,生死不弃,自然不可能容许别人的觊觎!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即便人不知是否安好,觊觎也不行!比翼聪慧,知雅意就好。 比翼没有再说什么,轻轻颔首,又命人送上早饭,又缓缓退了下去。 待比翼退到门口,刘梦然忽然喊住她:“让马奔准备好欧阳师兄可能遇到险情的所有药材,让立诚去见古将军,就说我明日便去大营慰问将士们,与将士们一同迎敌!如若可以,记得把地恕公主给我顺来。我要好好招待招待这个我在地恕时差点害我一尸两命;我丈夫在地恕时,她又不知廉耻的所谓‘公主’!” 比翼脸上的狠毒之色快速闪过,只匆匆点了点头,便三两下飞身而去。 刘梦然握着汤匙,无意识地搅动着自己要求炖上杂粮粥,想着欧阳甫、雪影若是回来,也让他们吃上一口,欧阳甫一定会大口吃着,用醇厚的低笑注视着他;雪影一定会一边吃一边抱怨,这粗糙的粮食可配不上他这位大爷的口味。又考虑着若是雪影也回来了,这两位曾经的好友一定会掐起架来,顿觉无比头痛…… 一口粥才入口,刘梦然自嘲地笑了:“杞人忧天,这两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一行清泪滑入匙中的粥里,喝粥的人浑然不觉。 第二日清晨,朝露犹在,新日初生。 天麟国护国公主、洛宫圣宫主在洛宫存息楼比翼总领的护送下,与迎接她的天麟征伐先锋将军常飞放一道来到天麟军中,军中大帐前,肃立的队伍,整齐的仪仗,丝毫不见大战间的慌乱。 刘梦然看着队伍前方鹤发的老将军,不觉湿了眼眶,两步并作三步上前搀住了正要行礼的古将军。 “古将军劳苦功高,实乃我天麟的肱骨之臣。皇兄亲临,也恩准将军不必行礼,又何况黄口小儿的我?”刘梦然的话语里承载着满满的诚意,“将军若非要在意这虚礼,便是觉着我这顶着护国名号的公主不知轻重了!” 几句话下来,古将军便觉这护国公主不但位高权重、背景巨大,实则很不好惹,说一不二,自己再矫情,便是把她和皇上,甚至洛宫都给得罪了个便。早已是人精的古将军扯出一个实诚的笑容,与刘梦然客气了几句便请她入主帐。 一进主帐,刘梦然看着满脸激动的红姨和有些疲倦的陆总领心底也激动了片刻。 “爹爹!”刘梦然驱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陆总领,“爹爹近来可好?干娘呢?干娘她……” “都好,然儿好,爹爹和干娘就都好!”陆君颜慈爱地轻抚刘梦然的面庞,“怎么憔悴了这么多,这比翼是怎么照顾的?你干娘若看见你这样,不知道又该如何心疼了!”陆君颜说着就愠怒着瞥了比翼一眼,帐子内的气氛有些低沉。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你眼里只有你爹,我这做姨的可就被你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红姨一边从陆君颜手里拉过刘梦然,一边打趣到,“我可是殚精竭虑的想着如何营救咱们小姑奶奶的两位夫君,你倒好,不但眼里没有我,只怕也把答应给我在天麟国都找些中意男子的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红姨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虚指这刘梦然的脑门,一时间,帐中气氛又有些尴尬,比翼的脸上也窘迫不已。刘梦然倒是镇定自若,一手拉着红姨,一手挽着陆君颜,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得古将军心底暗暗称奇:这些日子以来,在战争中神通广大的洛宫总领们看来确实对护国公主的少宫主地位心悦诚服,而且看起来对公主疼爱有加,视如己出。心里对刘梦然的敬服有真了几分。 “艳琦说的正是!你这做女儿的招呼都不打,就给我找了两个这么优秀的女婿,我这只赚不赔招来的女婿还没正经喝过女婿茶的呢!”陆君颜正了正神色,把刘梦然安置在了帐中上座,刘梦然要推辞,又被古将军一番退让给弄得无奈,便坐了下来。众人依次落座,刘梦然见洛宫几位总领和主事所坐位置靠前,另一边天麟将军们面色如常又心悦诚服的样子,便知道这么多天来的战况中,洛宫一定鼎力相助并且出力甚多。 刘梦然压了一口比翼端上的粗茶,丝毫不觉涩口,抬眼扫视了帐中的诸位,沉声道:“我天麟与地恕的纷争由来已久,屡有交战也互有胜败。自欧阳将军镇守边关以来,更是胜多负少,几年来,与地恕也算和平共处。却因我的冒失,再起战火,我天麟百姓和国土,生灵涂炭、家破人亡!” “公主言重了!”古将军率先站了起来,他横眉怒目,掷地有声,“地恕狼子野心!且不说是他们施诡计于我国都,公然掳走公主,又以公主之身威逼利诱我天麟为饵,实则行那背信弃义之事,偷袭我边境!更甚者,在边城大肆屠城,放言‘不留天麟一人一畜”,狂妄嗜杀,我天麟若不是公主和洛宫的坐镇,只怕早已血流成河!公主莫要大包大揽!我老古好话不擅长,可这事实也是不容流言扭曲的!” 刘梦然微微仰起下颚,长叹了一声。 “天麟是我的天麟,也是大家的天麟!洛宫是天下的洛宫,更是天麟的洛宫!血流成河?我天麟将士妇孺的血早已成河,到如今,也是该让地恕血债血偿的时候了!”刘梦然满脸戾气地把手中杯盏往地上一甩,四溅的茶水和茶杯碎片飞散而出。陆君颜看着这样的刘梦然,想说什么,却只能化成心底的叹息。 “说的好,姑奶奶的手段也该让魅影的畜生们见识见识,若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地恕和魅影也该血债血偿了!”红姨起身,朝着刘梦然俯首一拱,“然儿,你只管放心。运筹帷幄、上阵杀敌有古将军和天麟将士,有你爹从旁相帮更可争出获胜之机;而那暗杀偷袭、抓捕刑讯的活都交给我,这回我可把审刑堂的都带来了,必叫那地恕魅影在这世间绝迹!” 刘梦然把比翼召唤上前,不顾众人的劝阻单膝跪在了帐中。“上阵杀敌,我不能出力;出谋划策,我也捉襟见肘。唯有这头上的名头,这些许世人眼中的威望,这敌人眼里的价值可以计较、可以成为诸位制敌的助力,还望诸位殚精竭虑为天麟的同时,不论何时需要我刘梦然,直言相告,不要有所顾忌!要知道,任何机会的错失,都会是改变国家命运的关键!我们,输不起!刘梦然在这里拜托诸位了!” 刘梦然挺直的脊梁,全身绷着一股力量。多日的奔波,劳心劳力,可她丝毫不觉疲累,心里隐隐有些兴奋。她早已做下决定,关键时刻,她一定会站出来,成为扭转局面的人! 众人见刘梦然不肯退让,便纷纷单膝或双膝跪地,立下誓言。 自主帐出来,守在帐外的立轩一直凝望着天。 比翼顺着立轩的视线望去,几只百灵鸟正在天空中挥动着翅膀,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当百灵落到立轩肩头,立轩用力地朝比翼点了点头。 “少宫主,罗叔他们已经潜伏好,相信今晚就能展开营救!”比翼的声音里透着坚定。 刘梦然又一次握紧了拳头:欧阳师兄,你一定要回来,天麟需要你;你若回来,我必不负你,更不负死神,不负自己! 第63章 无关风月 坐在天麟大帐之中,刘梦然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战报。 比翼已经给油灯添了一次油,想着刚刚响过的更鼓,正打算开口劝说刘梦然,抬眼却发现刘梦然正望着窗外出神。顺着刘梦然的目光望去,外面又是一轮皎皎圆月。比翼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低头给刘梦然把茶水换了白水,温声劝道:“时辰不早了,少宫主早些安置吧。” 刘梦然收回思绪,轻轻摇了摇头:“罗叔他们可有消息?” “三天而已,救人也不急于一时,定是罗叔等人要细细筹谋的。少宫主放心,此次前去营救的都是最为稳妥不过的。” 刘梦然注视着比翼,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此行十分冒险。营救难,救到人以后如何把人带回天麟?如何全身而退?我只要一想到这些事,便如那热油里的蚂蚁,煎熬难耐。” “少宫主又何止煎熬?今日又是十五,虽说雪影的前毒已解,却又中新毒、身陷囹圄,少宫主心思细,此刻必是万分痛苦。”比翼顺手拿起刘梦然刚放下的战报,也叹了口气,“若只是这样,还是小思小情,最痛苦的,莫过于少宫主自己。可天麟将士、百姓正处水深火热的战火之中,前去营救两位男夫的几路人马大多都是咱们亲近之人,前路凶险莫测,少宫主这会可谓是坐卧难安、恨不能身替吧?” 刘梦然绷了半天,又想起刚才比翼一本正经说到“男夫”二字,便轻笑起来。 比翼狐疑地看着刘梦然,刚想开口,却被刘梦然抓住了腕子。“亏你想得出,男夫?那两个若听到你称他们为男夫,还不得窘死?” “那他们本来就是男夫嘛。少宫主是开府出来的公主,皇帝赐婚得清楚明白,欧阳甫将军、雪影族长都为公主正夫,不分高低的。那不是男夫是啥?少宫主可是妻主呢!做什么不拿出点妻主样子来?”比翼说话时颇有些不忿。 刘梦然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另处的那个世界,即便女子地位可以勉强与男子同等,也绝没有如今这般威势,她竟然娶了两个男人,还是两个多少女子倾心的世间英雄。一抹弧度爬上嘴角,刘梦然颇有威严地压低声音:“比翼说的是,我是妻主,自该说一不二。待两位公主夫迎回以后,本宫定当让他们好好服侍、伺候我这个妻主!” 刘梦然脸不红心不跳,她这个现代冷情女,说起房中之事也没个忌讳,倒是比翼被躁得脸色绯红,在心里瞪了刘梦然好几回,憋了半天只吐了一句:“少宫主该请梅姑好好调理身子,未雨绸缪才好。” 刘梦然听出比翼调侃她,丝毫不恼,只盯着比翼收拾的动作,直到比翼手都开始抖了,方才“噗嗤”一笑:“你到胆子肥了,如今也敢打趣我。只消此处事了,我速速把你配了三胞胎,保管你要时常去梅姑那要些滋补好药。” 比翼恼羞成怒,作势要挠刘梦然。守在门外的立轩听着里面的动静,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刘梦然看着比翼红艳的面庞,却想着明日,也是该她发挥点作用了。 两军对阵,最忌拖延。古老将军颇善虚实几道,手下又有其二子与其他良将近十人,合作默契,生猛异常。天麟近来与地恕交战在老将军的统筹下,胜面渐现。 刘梦然依然早早来到大营主帐,又再一次被老将军安排在帐内坐着,并不让她做什么。 刘梦然瞅着比翼上了第三盏茶,在主位上又换了个姿势,百无聊赖。 此时,立轩闪进大帐内,在刘梦然耳旁耳语一阵。刘梦然嘴角浮出笑意,唤了比翼,一道出了主帐。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今日恰好是常飞放在营中镇守,刚正在主帐外分配新到的粮草。 刘梦然扯出一抹笑,斜了常飞放一眼:“怎么,如今本宫去哪,还需要与常将军报备?” “公主咋……”常飞放从未听刘梦然自称过“本宫”,顿觉头大,不知这会子公主哪里来的脾气,“末将奉命镇守大营,自然公主的安危也在末将的保护范围之内。” 刘梦然遥遥望着大营营门,心中一阵焦急,头也不回,抬步就走。吓得常飞放连连跟着,想拉一把又想起身份有别。这位可不止是公主,如今还是欧阳将军的未亡人。 “比翼,把人给我撂倒了!”刘梦然忽然出声,常飞放刚来得及抬起手抵抗,已被比翼反手制住,按倒在地上。 周围军士看到这一幕,皆噤声。刘梦然示意立轩去牵马,自己却低头凑近常飞放耳边道:“你若不放心,便随我同去。”刘梦然顿了一下,似是犹豫片刻,又道:“你心里想着我是欧阳师兄的未亡人可做不得数,我这就要去接我家欧阳夫君。”常飞放一会儿惊于局势这般恶劣公主还要出营,又听公主意思……欧阳将军没死? “那我们……” 常飞放刚想问欧阳将军下落,又被刘梦然捂了嘴。他又想着如今的局势,垂下了眼。刘梦然知道常飞放已同意她的想法,示意比翼松开了常飞放。 “那公主必须听末将的。我素知道洛宫神通广大,却不能碗里还没吃到又丢了盘子里的。我是个粗人,说不来那些复杂的,可公主必听我一言。带上我的人。”说着,常飞放示意旁边参将下去,片刻,一队训练有素的军士上前,迎了上来。 刘梦然眼前一亮,这队人里面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竟是当日在国都给欧阳甫扶灵的欧阳甫亲卫。刘梦然知道常飞放故意这么说,他自己有重任在身,要守中营,不能冒进,这又送了欧阳甫的亲卫给自己。 刘梦然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半礼,吓得常飞放避让不及。 “常将军镇守中营,必可保我天麟大军后备万无一失。本宫就此别过,无关将军失职。还请将军告知古老将军,多日来,谢谢他的照顾。拳拳报国之情,只当他日再来与将军共商!”说罢,刘梦然带着一队人马轻骑快马,迅速消失在了天麟营中。常飞放目送刘梦然一行人离去,身边参将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常飞放点点头,眼里都是期许。 林荫葱绿,光影迷离。 一队人马在林间奔袭,只见当中护着一辆马车,数人身上已经挂彩。 刘梦然与比翼共乘一骑,策马飞奔。远远看见马车上正在驱车的罗叔一脸肃穆,身后树影下似有人影跃动,必然是追兵。 刘梦然振臂高呼:“前面是地恕追兵,活捉地恕公主,赏金千两,赐世袭千户!” 比翼刚想问刘梦然如何知道前面追兵有地恕公主,却见身前略过数人。对比翼来说金钱身份不值什么,可对普通人来说,金钱可贵,可世袭的身份可福祉后代,实在诱人。 比翼当下顾不了那么多,策马朝罗叔奔去,立轩和欧阳甫亲卫护在四周,一阵厮杀间,已来到罗叔前方。 罗叔只看了刘梦然一眼,眼里都是急切,便专心策动着马车。比翼调转马头,在马车边一道前行。 这辆马车四周密闭,看起来……有些怪异。刘梦然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罗叔后背插着一支箭,失声惊呼:“罗叔!” 比翼似是没看见一般,一边策着马,一边抵挡后方飞来的箭矢。 罗叔扯动嘴角,只说了一句“少宫主不该来。”便铁青着脸继续驱车,刘梦然心脏漏跳了一拍,忽然明白过来。罗叔,这是在以身为饵。 “我来了,这计才成了。”刘梦然淡淡地说着,心里有了主意,“立轩,你护着罗叔。比翼,告诉将士们,前方不远,常将军有士兵接应。” 比翼喊话一出,将士们再受鼓舞,不少早已受伤的兵士再次暴起,与追兵厮杀在了一起。 “将士们,救出欧阳将军,定能踏平地恕!”|刘梦然忽然大喊,撕心裂肺。将士们跟着刘梦然一路来,以为只是保护公主接应洛宫众人。此刻听闻马车中是早已牺牲的欧阳将军,只惊了片刻,便像打了鸡血一般。 “欧阳将军没死!我天麟战神回来了!” “兄弟们,杀啊!救出将军,将军早晚带着我们踏破地恕,为死去的天麟人报仇!” “能救下欧阳将军,咱兄弟就是死了,也值了!” 一片刀光剑影,刘梦然咬牙含泪努力不回头;一轮轮歇斯底里的狂吼,那都是天麟的战士与世诀别时的誓言。不知跑了多久,温热的液体滴在刘梦然手上,比翼也受了伤。 “比翼……”刘梦然还来不及说出下一句,身边的欧阳甫亲卫坐骑中箭倒地,他只来得及看了马车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拔出腰间的剑,便迎向了来敌。周围暴起两三人,瞬间淹没了他。鲜血横流间,刘梦然的心越发揪得紧了…… “保护公主,保护将军!”前方响起一片呐喊,震天的马蹄声向刘梦然袭来。是常飞放,常飞放接应他们来了。 大批人马从刘梦然身侧呼啸而过,刘梦然紧紧抓住比翼的胳膊,喉咙发紧,胸中激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常飞放带着一人飞身坐到罗叔身侧,他扶着罗叔,罗叔见是他来,又看看刘梦然,绷着的那根神经终于松了,昏厥了过去。常飞放扶着罗叔,让他的参将驾着马车,大声道:“末将幸不辱命,已秘密迎回欧阳将军和马奔先生。他们此刻正在一处隐秘居所内。” 刘梦然深深吐了一口气,比翼也似一松,这才觉着手臂上的伤口疼。 刘梦然的泪水控制不住,一路哭着随常飞放到了秘密居所,也是一三进的小院,看似简陋,却也整洁。 罗叔已被扶去侧屋治疗,比翼的伤口也已包扎。比翼却不肯休息,刘梦然知道,她放心不下欧阳甫。刘梦然到了屋外,却总算收住了泪水。刘梦然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患得患失,站在门口踌躇不前起来。 比翼一脸焦急,也只能陪着刘梦然在外面等着。里面有了些响动,只见马奔推门而出,脸色不太好。 “欧阳师兄怎么样了?”刘梦然艰难地挤出这一句,声音沙哑。 马奔活像十天没有睡觉,眼窝都凹了下去。“对方不舍得伤了欧阳,便一直被他们用药物压制着欧阳的内力,对欧阳日后行武影响很大。”马奔才说了一句又颇为难堪起来,“还在饭食里用了其他一些药物,欧阳为了抵抗,应该多日不曾饮食却被人强喂了下去,然后又被人……那虎狼之药……那个……欧阳也不容易,少宫主莫要……” “可能治愈?”刘梦然打断马奔,见他一头细密的汗珠,脸色又是这般,便转口道,“你也辛苦了这么多天了,我原不该这般追问你。可欧阳师兄于天麟,于洛宫都非同一般的重要,只望你辛苦一些……” “少宫主此刻可要进去看看?”马奔忽然一问,刘梦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马奔帮刘梦然开了门,轻声说着:“在来的路上我已给欧阳治了两日了。少宫主有话可以慢慢与他说,无妨的。”说完,他又扯了扯怔怔跟在刘梦然身后的比翼,目送刘梦然进门,把门合上了。比翼瞧了眼门,转身站在了门口。马奔看这个情况便转身说去看看罗叔,也去了侧屋。 屋内有些昏暗,正中八角桌上摆着一套简易的茶具,屋内飘着淡淡的药香。刘梦然站在桌子边有些踌躇,她也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想救的人就在屏风后面,自己却这样优柔寡断起来。到底怕什么呢? “然儿可是再不愿见我?”低沉的嗓音响起,刘梦然片刻失神。疾步绕过屏风来到床前,却见欧阳甫半裸着上身躺在床上,刘梦然一阵尴尬移开了眼。 “然儿是嫌弃我了吧?”欧阳甫咳了起来,作势便要起来,刘梦然赶紧走上前把他按住,一只手刚抓住被角想要给他盖上,却被欧阳甫挣脱开来,“我如今这般样子,又被人折辱了许久,已是配不上公主了。” 刘梦然慌忙间又扯住被子,只一股脑儿想要先给欧阳甫盖住,话也说不上来,只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脸上一阵青红交替的。 欧阳甫似乎叹了一口气,看了刘梦然慌乱的样子,心底一阵发紧。这个自己心心念念十几年、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狂为她疯的人如今就在自己眼前,却连上前拥住她的勇气都没有。自己何时成了这样,这次地恕受辱,怕是她心里再过不去的一道坎了。 刘梦然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正眼看了看欧阳甫,才发现众人心中的盖世英雄,已是骨瘦如柴,眼里的坚毅果敢虽还在,早已撇过去不看她的眼里也有了惆怅和晦暗。 泪水夺眶而出,刘梦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捧起欧阳甫的脸,强行把他的目光扭了过来。“我素来不善于表达内心感受,却也不愿意欧阳师兄如此轻慢自己。我这些天担惊受怕,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救你,你怎么可以不顾大家对你的牵挂,这般消沉?” 欧阳甫定定注视着刘梦然,许久,问了出来:“那你呢?你牵挂我是因为天麟需要我?还是你需要我?” 刘梦然愣了一下,原来,马奔和她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天麟需要你,我自然也需要你!” 欧阳甫摇了摇头,想挣脱脸上柔软的双手:“我知道,我身为天麟人、天麟守将,地恕如此辱你我,辱我天麟,屠杀百姓,我欧阳甫与地恕不死不休!”欧阳甫说话时虽声音不大,可刘梦然却仿佛听见了铮铮战意,“公主不用怜惜末将,末将为公主、为天麟效忠皆是职责所在,些许皮肉、精神之苦,实不算什么。早先战场上拼杀,比这还折磨人的招数我也……” 刘梦然一把捂住欧阳甫的嘴,泪水戛然而止:“欧阳甫,你一口一个公主、一口一个末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你就是公主和将军的关系?马奔路上没和你说吗?你已是我明媒正娶的男夫!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刘梦然当着国都百姓的面允诺过,与你生死不弃!你这是要逼我背信弃义不成?!” 欧阳甫灰败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刘梦然见他笑了,怔了怔,手也松了开来。“欧阳甫自是知道此事。当时公主也是权宜之计,如不这般,既不能抚慰朝臣百姓,也不能接下地恕挑衅……”欧阳甫顿了一下,又道,“自然,公主兴许对我有些许补偿之义。如今我已归国,待修养一些时日便能再披战甲上阵杀敌、报效国家、还恩父母,不坠天麟百姓的信赖。是以,公主当时的权宜之计我欧阳甫感激于心,待迎回雪影族长之日,便请公主赐欧阳甫休书一封!” 刘梦然听欧阳甫言之凿凿,心里晦涩难言。他竟然这么看自己,他眼中的自己只有雪影、只有利益,于他没有半分感情。刘梦然不禁站起了身,问自己:这样的欧阳甫,她还能用自己的感情把他拉回来吗? 欧阳甫看见刘梦然竟然转身,似要出去,眼里的光亮消失殆尽,只在心底深深的叹息…… 第64章 “我刘梦然的男人,我自己说了算!”谁知刘梦然忽然大叫一声,转头就在欧阳甫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乘欧阳甫还在发愣,刘梦然在他床头边坐下,冷笑三声,“欧阳甫,你别搞错了。我是开了府的公主,你是我向皇兄请旨讨来的丈夫。说句难听的,我是妻主,你是男夫,你得听我的!别给我开口闭口国家道义、休书不休书的!”说话间,刘梦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赶紧给姑奶奶我好起来。日后只要你端茶倒水,服侍得我舒坦了,我自然好好待你。你有了委屈,被人欺负了,我自然要收拾那人去。不就是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看上我丈夫么?她动了你,我自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梦然好不容易表达一次喜好,等了半天也不见床上的人有什么反应。本想昂起头再坚持一会自己的傲气,又想起欧阳甫此刻还是个伤患;可又想到此人刚才那番作为委实令人烦躁,便绷着脸坐着不动。 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臂,刘梦然才低头看着伸手想搂着她的人。此刻的欧阳甫,枯黄的脸上染着深深的红光,仿佛生命又有了生机,眼里更全是晃眼的亮光。 “夫人可知,为夫不止会服侍人端茶倒水,还会旁的,保管让夫人舒坦之极。”欧阳甫眼底溢出笑来,心底全是大获全胜的狂喜。要让刘梦然这座小冰山向人吐露情感何其不易,如今自己吃了一番苦头,却换来刘梦然的真心相待,无论真心有几分,于痴守了刘梦然十几年的欧阳甫来说,那都是天降横福、狂喜不已的!他却必须压抑自己,不但自己此刻身体不允许,也怕吓跑了刘梦然,故而调侃几句,以掩饰心中得意。 刘梦然看着他的脸色,惊觉自己对欧阳甫影响如此之大,暗自窃喜;又回味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后,一阵恼羞成怒,一巴掌就甩在了刚才她咬过的肩膀上。 “哎呀!”欧阳甫叫了出声,刘梦然才想起这是位重伤患。也是为了自己守节,竟生生把自己饿成了皮包骨头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当日将军之勇。 “成呀,你赶紧的,夫人我等着你好起来!”刘梦然一个经历两世的人,这点荤段子算个啥?便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模样,交代着欧阳甫吃药休息等一干事来。她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知,欧阳甫深情的目光,百转千绕,一寸一寸在刘梦然脸上徘徊。若是旁人来看,只怕要在这目光中溺毙。 刘梦然见自己说了半天对方都没有反应,抬头一看便与欧阳甫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就这么生生对视间,刘梦然竟然脸上烧了起来。尴尬半天,刘梦然只道:“我去看看马奔药准备的怎么样了。”准备落荒而逃。 欧阳甫在她身后笑出声来,惹得刘梦然一边走一边笑骂:“你别得意,为了让夫君赶紧好,我必然让马奔准备最苦的药。”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比翼在门口听见刘梦然这最后一句,心里也算放了一半。只要日后守着,这两人定能好好过下去。 来自边关的加急密折此刻安稳地放在刘定渊的龙案之上,下方站着众位刚刚获知镇国将军被洛宫救出并已稳住病情的肱骨大臣,人人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只要欧阳将军坐镇,定叫那地恕兵败如山倒!”吏部尚书高辅民激动地说到。 刘定渊并没有接他的话,脱离沉思之后,便盯着前方站着的梁昊然:“可有通知欧阳老将军?” 梁昊然一贯扇着的扇子如今被他别在腰间,脸上也有凝重之色:“皇上放心,欧阳老将军夫妇为臣以派人通知了,二老如今定是重新振作,必然身体越加康泰。倒是皇上,两毒齐解至今,身子依然不见大好,万望皇上以龙体为重,好好休养调理身子,皇上早日康健,必是我天麟最大幸事!” 刘定渊依然没有接梁昊然的话,只点了点头,原本苍白的脸色上爬上了一丝笑意:“想来折子路上走了这些日子,欧阳的伤情定是有所好转。边关危机并未解除,地恕是倾国之力来攻,诸位爱卿还当早早议出连番征战的补给!务必给边境最好的军需保障!” “边关将士与百姓早已水深火热,如今的战局依然焦灼,万不能有失!尤其是欧阳的事,也不用封锁消息了。既然他是从地恕被救出,那么地恕上下早已知晓,我们就是要大造声势,鼓足全国上下士气。”梁昊然一边说,一边跪了下去,“无论何种困局,皇上若不能早日恢复,则国不安,国不安,何来军心民安?望皇上万万以己为先,皇上连日处理政事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微臣斗胆请皇上放下政事先去休息!”说毕,梁昊然率先叩头,身后的一众大臣纷纷紧跟其后,跪地恳求。 刘定渊看着地上匍匐的大臣们,心中早已恢复平静。 “梁卿,你速速安排人,往边境送去最好的药材,有洛宫医众在,只要有药,欧阳一定能尽快恢复!”言毕,刘定渊起身,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重臣,多加肯定一番,便拒绝了侍从抬来的轿撵,带着一众侍从往自己的寝殿走去。想起早已恍若空置的后宫,心底一片清明。若说为了刘梦然,却也实是给了自己一片清净。 才到寝殿门口,只见早已等候多时的高太后脸上泛着笑意,身后站在亲自端着药碗的梅妃。刘定渊扬起一抹笑,伸手搀住高太后。又跳过目光,眼中抹出一丝温柔冲着梅妃扯了扯嘴角。 梅妃如今已是宫中唯一的妃子,如今又见许久不曾舒展眉头的皇上居然给了她一丝笑意,心中大定,端着药碗跟随着太后步入了寝殿。 “然儿,我守住这一片江山,好好活着;你守着你想要的人,好好幸福着吧……”望着满目的明黄,刘定渊沉吟着…… 自欧阳甫被救出来已经过了近一个月,边关众将士与百姓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知晓他们的镇国大将军,面对地恕战无不胜的欧阳将军被救了出来,如今正在养伤之中。此刻的边境无不坚信他们的胜利即将到来,在古老将军多番与欧阳甫的密谋之中,由老将军亲自做阵已小胜了几场。 当捷报沿途在天麟昭告之时,天麟上下举国欢腾,无不坚信,天麟必将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边境将军府内,本该在府内修养的欧阳甫如今并不在府内。端药而来的刘梦然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内皱着眉头,一脸的戾气。 “这个混蛋!根本就不知轻重也不听劝告!真真气死人了!”刘梦然“嘭”的一声把碗重重放在八角檀木桌上,想着这几日来,得了马奔能下床的告知后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欧阳甫,直恨的牙痒痒。 比翼此时闪进房间,一脸的欲言又止。 刘梦然刚想喊比翼带她去欧阳甫练武的习武场,看见比翼眼中的狠戾,愣了一下。 “怎么了?” 比翼还是一脸的欲言又止,被刘梦然瞪了一眼,想起先前瞒着刘梦然许多事之后,如今越发被她的少宫主晾着,也觉得自己是过犹不及,这些都该是少宫主决断的事,便把最新事态详细说明着。 地恕小败几场并不是在战场,而是在知道洛宫众人救出欧阳甫以后,多番试图救出被刘梦然命令一并掳来的地恕公主,当然最好能杀了依然孱弱的欧阳甫或不会武功的刘梦然。可惜天麟和洛宫也不是吃素的,加上欧阳甫自清醒后更是恨的牙痒痒。如今苦尽甘来,老婆在面前,却身子不济,连抱一抱都不能如意,比翼一个招式就能放倒了每每试图搂着刘梦然不撒手的欧阳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令人捉急的事情。 这后半个月来,欧阳甫非常配合马奔的吃药卧床,一能下床,就立刻不分早晚的做一些适当的武艺恢复训练。其他时间就是忙着谋算战事攻伐,身子到也好得极快。 刘梦然从未问过欧阳甫,他在地恕被刑囚时遭遇了什么;欧阳甫也未曾解释过什么。两人也很有默契的从未提过地恕公主,刘梦然也未审问过地恕公主。 兴许是地恕营救公主多番失败又损兵折将,今日上午,竟在两军对阵之时带上近百位之前俘虏的天麟妇孺,当着天麟将士的面,在这些女子的孩子们面前,阵前轮流奸/污了天麟女子。不少天麟女子不堪羞愤,意图咬舌自尽时却被地恕的畜生制止并割下舌头,不少女子昏死过去,那些没昏死过去的也被他们当面杀死了她们的孩子。 天麟将士群情激奋,刻骨的仇恨渴望用地恕人的鲜血宣泄!若不是欧阳甫匆忙现身,还控制不住场面,很有可能被地恕的毒计刺激得自乱阵脚。 “这群畜生!这群天杀的畜生!”刘梦然已经龇目欲裂,握紧了拳头又想到自己根本没有一点能力在战争中保住天麟人,一阵无力感,让大怒却感无能的她失去力气跌坐在凳子上。 此时,洛三冲了进来,刘梦然看着神色慌张的他一阵心悸却说不出话来。 比翼刚问了何事,洛三便在刘梦然面前骤然跪下:“少宫主,那些阵前被侮辱的妇孺,被地恕人退兵之时乱箭射死了。” 刘梦然心中骤然一紧,一口甜血涌上胸口,比翼一把搂住刘梦然的肩膀,示意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洛三先出去。 刘梦然深呼吸了一阵,注视着洛三:“还有什么?说!全部说出来!我也是天麟人!都告诉我!” 洛三猛然抬起头,眼目通红,竟然还含着泪水:“欧阳将军出阵之后本勉强稳住了激奋的军心,谁知地恕早有预谋,阵前叫喊……”洛三低下了头,比翼忽然大声呵斥洛三,令其退下,刘梦然一把握住比翼的手腕,抓得生疼:“你还想瞒着我什么?” 比翼愣着的那一会,洛三咬了咬牙,想起红姨的叮嘱“少宫主是护国公主,洛宫圣宫主,她若什么都不能面对,这些名头都会成为她的负累,终将压得她活不成。你们觉得,少宫主是那样的人么?”便低沉着开了口:“那群畜生阵前叫喊‘我们抢了你们的公主,奸死了皇帝的儿子……就连你们的战神,也爬上了我们公主的床,快活了几个月……天麟人就该是地恕的玩物……” 洛三看着刘梦然越加惨白的脸色,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听了这些话,只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的刘梦然,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挥了挥手,示意比翼和洛三出去。比翼心中放心不下刘梦然,却也无可奈何。看刘梦然还算镇静,便小声交代洛三去找马奔给脸色实在难看的刘梦然把脉。 谁知刘梦然忽然胸口一闷,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比翼见状匆忙奔了过去,“少宫主!”紧紧搂着刘梦然想要扶她去床上躺着,刘梦然死死站在桌前,纹丝不动,比翼又不能打昏少宫主,苦苦劝着。 刘梦然却不言不语,只是站着…… 第65章 才知情深 洛三早在刘梦然吐血时已飞奔出去寻马奔,心中虽有悔恨,更多的确实滔天的恨意。谁知在府内为见马奔身影,想着欧阳甫去阵前,马奔也许跟着去盯着他的身子了。刚要出府门,却见欧阳甫骑在马上疾驰而来。 面色沉凝的欧阳甫,浑身气压极低,虽身体离全胜时期尚远,但气势依然恢复,远处几匹马跟着,似乎有马奔在其中。 洛三也没和欧阳甫打招呼,飞身去拽马奔。欧阳甫见此情形,便知定然是刘梦然出了事,回身捞住洛三的领子,大声质问:“你们怎么能告诉然儿?!” 洛三也是一脸戾气,回头就吐出连番质问:“那是护国公主,能瞒着吗?瞒得住吗?瞒着就是对她好吗?”说罢,一手打掉领子上的手,“少宫主吐血了,而且不言不语,将军还是去看看少宫主,我去接应马奔!” 欧阳甫深深叹了口气,翻身下马,飞身进了府。 “欧阳师兄……”比翼看着风尘仆仆、一脸焦急的欧阳甫,松开了刚才就搂着的刘梦然。 欧阳甫一把搂住刘梦然,双手在刘梦然两臂摩挲,不顾身后有人,在刘梦然的耳后呢喃:“然儿,你不要吓我……我的然儿,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把头贴在刘梦然耳旁,欧阳甫的声音柔情能滴水。 比翼悄悄退了出去,冲着被洛三拖着飞身的马奔使了个眼色,三人就站在门口相视无言,静候里面的人传唤。 “欧阳甫!我恨我自己!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房内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叫骂声,门口三人神色凝重,比翼更是忍不住泪意翻涌。 “不是的,是我们这些男人太复杂,是国仇家恨太沉重……”欧阳甫强行扭转怀中的刘梦然,双手捧着她的脸,“不要用别人的错误、别人的禽兽行为为难自己、伤害自己,你叫深深爱着你的我,爱着你的大家怎么办?” 刘梦然看着眼前深情的男人,这个男人为她狂,为她不顾一切,那么多的人为了她,牺牲了自己……思及此,绷了这么多日子,一直在克制、努力在镇定的刘梦然在欧阳甫的怀中,放声大哭…… “我好恨地恕,好恨!他们都是畜生!我好后悔我以前的不懂事……我好希望自己能坚强、能更有用……”刘梦然泣不成声,欧阳甫温柔拭去刘梦然晶莹的泪珠,捧着刘梦然如今苍白的脸庞,轻吻摩挲。 “这一切,我们一起承担。”刘梦然定定望着眼前早已不是病容的绝色男子,他身上的沉稳与坚定仿佛传到了她的身上;他眼中的爱恋与心疼直达她的心底。刘梦然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扬起一抹坚定的自信:“好!” 欧阳甫看着眼前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心上人,注视着她眼底此刻的坚定和对他的全部信任,胸口胀满的爱意全然宣泄在刘梦然殷红的小口之上。一口含住,满心满足;反复厮磨,无比缱绻。欧阳甫轻轻啃咬着刘梦然的小嘴,心底压抑着自己的*,不断告诉自己,只一会,就一会。 面对突如其来的吻,刘梦然只怔忪的片刻,脸上泛起两抹红霞。欧阳甫吻得忘情,一把抱起刘梦然,把她安放在自己腿上,看见刘梦然脸上的红云,心底一阵叹息,再次俯身浅尝,温柔无限。 刘梦然忽然想起如今的事态,匆忙推了欧阳甫半天,好不容易推开,却见欧阳甫脸色深沉,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我唤马奔进来!”刘梦然正打算喊马奔,却被欧阳甫捂住了嘴。刘梦然看着欧阳甫眼中的痛苦,心中一阵疑惑。 “少宫主,可是嫌弃我?”欧阳甫低沉的声音响起,刘梦然恍然大悟。他竟误会自己推开她是嫌弃他。 “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我嫌弃你会娶你进家门?会让你日日对我又搂又抱的?”刘梦然故作气呼呼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才说,“若不是我害了你,你何致如此?” 欧阳甫一看又勾起了刘梦然的伤心事,便觉得自己如今也小家子气了,太艰辛才得到的人儿,一向稳重、大气的他也开始患得患失。 “如此说来,倒是我占了便宜。少宫主有钱有人有地位有声望……”欧阳甫还没说完,刘梦然往他手上掐了一把,狠狠道:“我怎么忘了,咱们欧阳将军当世大英雄,我一个孩子都怀过的恶女怎能配得上呢?” 欧阳甫一听此语,一本正经地盯了刘梦然半天,直盯得刘梦然想挣扎出他的怀抱,他才又道:“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我们这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天生绝配!”顿了顿,欧阳甫一笑,俊目流光,“不对不对,我家妻主威武,两个萝卜一个坑……”说完还自顾自笑了起来。 刘梦然一思量这比喻的方式,瞬间羞得一脸通红,只想咬死眼前的胡说八道的混蛋,又觉得自己确实如他所说,一人坐拥两大绝世美男,心里得意了一小阵,却想起如今雪影凶多吉少的困局,面前天麟地恕一直破不开的战局,心里一阵深疼。 欧阳甫看着刘梦然的脸色变了几回,知道自己转移话题转过了头,以刘梦然的玲珑心思,定是想到更深远的地方去了。欧阳甫紧了紧怀抱,把唇覆在刘梦然额间。 “然儿,唤我一声甫哥哥可好?” 刘梦然把身子往欧阳甫坚实的怀中靠了靠,扯出一抹笑,轻轻道:“甫哥哥,有你在,真的很好!” 欧阳甫的身子震了一下,额头相抵,轻声哄着:“然儿,甫哥哥哪里好?” 距离太近了,刘梦然只觉得欧阳甫又黑又长的睫毛都快扫进了自己的眼里,男子秀挺的鼻梁似远又近,脸上一阵发热。 “然儿,嗯?”见刘梦然许久没有出声,欧阳甫又靠近了一些,刘梦然忽然撇过头去,实在觉得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到此刻,刘梦然不得不承认,欧阳甫于他,至关重要。 欧阳甫也把头偏过去,一把托起刘梦然的腰肢,让刘梦然想要闪躲也无处遁形。 刘梦然只觉得快要被欧阳甫这张俊脸给逼死,又觉得脸快要烧熟了,便脱口而出“哪里都好,甫哥哥的什么我都喜欢!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一听到“喜欢”二字,欧阳甫心中一阵激荡,刚才还似远又近的脸此刻完全倾覆下来,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欧阳甫擒住刘梦然的小嘴,再不似刚才那般温柔浅酌,狂风暴雨般,一下撬开了刘梦然的红唇,在贝齿间辗转,卷过刘梦然口中的每一寸。热浪袭涌,刘梦然头晕目眩,整个身子都瘫软在欧阳甫怀中。 欧阳甫感觉到怀中的爱人此刻动情,一阵一阵的灼热在体内升腾。他爱她,想要吞下她,彻底拥有她。 理智还在,两人此刻身子都不允许。 欧阳甫不舍佳人,抱着刘梦然一路深吻,直到把刘梦然放在床上,才依依不舍退开,又见刘梦然星眸迷蒙。心中的理智又跑掉不少,便赶紧唤了马奔进来,刘梦然还想拉着欧阳甫一起接受马奔的诊脉,欧阳甫只肯退到一边,待马奔亲口说出刘梦然并无大碍,才带着马奔去了隔壁厢房。 “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刘梦然忍不住抱怨已经去了隔壁的两人。 比翼这会低着头,脸上的脸色有些可疑。正准备掉头的洛三被刘梦然逮住。 “你跑什么?” “我……我去取药!”洛三很想脚底抹油。 “马奔还没给欧阳甫诊完呢!你取什么药?!”刘梦然觉得自己的威信真的是太低了,这一个两个鬼鬼祟祟的。 “比翼,抬起头来!”比翼闻言抬头瞄了刘梦然一眼,又飞快低下,可惜脸上表情已被刘梦然净收眼底。比翼竟然脸红了! “你脸红……”“什么”还没说出来,看着洛三一脸便秘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刘梦然如梦初醒……敢情那三人刚才在门口听见了……听见了……那什么!都怪欧阳甫……明知门口有人还那么……难道他不肯留在自己这里,非要去隔壁是因为……因为他…… 一点都不单纯的刘梦然,想起从不在他面前害羞的欧阳甫,终于真相了…… 挥退众人,刘梦然沉思许久。如今的局面要想力挽狂澜,也只有自己能做到了。不自觉地摩挲手腕上的黑莲镯子,刘梦然心底一片清明。 入夜时分,比翼送饭食和药来,告诉刘梦然欧阳甫又去军营了。 刘梦然令比翼去请红姨和洛三,并让她转告马奔,时刻跟在欧阳甫身边,不能让欧阳甫再有丝毫闪失。 红姨才进门,便看见刘梦然伏在桌前写着什么。 刘梦然似有感觉,抬头看见眼里浓浓关切的红姨,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红姨,洛三,快坐。” 红姨挨着刘梦然坐下,洛三却只肯站在红姨身后。刘梦然打量洛三好一阵子,直到洛三浑身不自在,红姨又咳嗽了一声,刘梦然才收回目光,盈盈地注视着红姨甜笑。 “红姨,早先梦然答应给您物色各色绝色男子,如今却是食言了。”言毕,刘梦然有意无意的瞥过眼前的两人,只见坐着的脸上有些局促,站着的脸色沉了沉。这可真是稀奇,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姨害羞了? 不过片刻功夫,红姨恢复了一脸淡定,扬起下巴,斜了一眼刘梦然:“我说然儿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欧阳甫那小子恐怕早就等不及了。” 刘梦然看红姨这番急着遮掩的样子,心底好笑,可终究还是愿着身边的人好,却不愿意去干涉他们什么。一切随缘,红姨高兴,洛三不受伤害就好。 “是是,是梦然逾矩了。红姨高兴是最紧要的。”刘梦然见红姨又要回击,赶紧拉住红姨的手,“红姨,梦然也是想换换气氛,如今的局势,大家都沉了好些日子了。” 红姨一想最近刘梦然也没喊她来过,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便也不说什么,拍了拍刘梦然的手:“你莫担心,地恕那群混蛋,早晚都会收拾干净。”红姨想起洛三告诉她白天的事,顿了顿又道:“百姓罹难,你难免自责。可说到底,又怎能把责任推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去?你莫要扭扭捏捏,胡思乱想,糟蹋了自己的身子,也糟蹋了可以幸福的日子!你看,这欧阳甫都救回来了,雪影不也就快救回来了吗?有欧阳甫,有那一心为着你的皇帝,还有我们这么多人,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红姨越说,刘梦然的眉头皱得越紧:是呀,她就如襁褓中的婴儿,爱她的可多了,为了她可以生可以死……而她自己呢?目前为止,就是个徒有虚名的护国公主、洛宫圣宫主罢了。 红姨见自己越劝刘梦然脸上的神情越发深沉,只觉头大,审讯刑囚她足智多谋,可这宽慰的活实在不适合她。红姨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倒是眼尖的洛三先插了嘴:“少宫主召见堂主和洛三,定是有什么事吧?” 刘梦然收起心思,看到刚才还有些窘迫的红姨此刻欣慰点头,果然,还是洛三了解红姨。 “梦然想请二位明日在两军阵前上演一出好戏……” 第66章 血海深仇 刘梦然仔细收起早已布满褶皱的白纸,回想跃然纸上的那个傻傻的人,如今,他是否还依然想着向自己索要嫁妆呢?他是否知道,她……迎娶了两个人呢?平日里见他对自己总是跳脱却不顺从,想必回来了又有一番折腾吧?再次握紧手腕上的黑莲镯子,刘梦然轻轻摩挲着,思绪飘远…… 天边的晨曦逐渐漫开,比翼轻轻地推开门,却发现刘梦然早已起身,静静地坐在窗口冲着她浅浅的笑着。“比翼,红姨他们可准备好了?” 比翼点了点头,心里一阵一阵地担忧涌了上来,暗暗下定决心,务必不让少宫主遭遇危险。 两军对垒,地恕的军队兵临城下。欧阳甫帅十万将士迎敌,古老将军坐阵城中,本该稳操胜券的布阵对决,却因为人数的巨大悬殊而令人忐忑。刘梦然不顾古老将军的阻止,率领洛宫众人爬上了城头,举目望去,敌军队伍一直延伸,仿佛与天相接。 “古将军,地恕来了多少人?”刘梦然声音有些沙哑,手紧紧握成拳。 “回公主,地恕此番倾国之力而来,此番出站更是尽显主力……”老将军顿了顿,见刘梦然丝毫不为所动,又道,“据我军探得的消息,如今阵前与我们对垒的,至少是精兵三十万。” 刘梦然极目远眺,在两军对垒的最前方寻找着,青翎白羽,那便是她的欧阳甫,身姿挺拔如苍松,长枪执于胸前,杀气惊人。 刘梦然定了定心神,扬起一抹浅笑:“如此阵仗,怎能少了地恕最尊贵的公主呢?”比翼会意过来,召唤了她的黄鹂鸟,一番交流,黄鹂鸟振翅高飞而去。 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到达顶点,阵前的叫骂已经令两方将士都处于最高的沸点,就在地恕大将准备发起总攻之时,一阵尖锐的悲鸣、嘶喊声从天麟军中传来,就在地恕大将迟疑的片刻,一队被架在刑具上的受刑之人被推到了天麟军阵前。 “两军大战之前,怎能不举行祭旗仪式?”红姨轻骑押送,带着洛三也来到阵前,“先前我洛宫捉住不少地恕奸细,如今选了有些职位的,送到阵前给欧阳将军祭旗。”随着一抹浅笑,在地恕众人的注视下,红姨抽出随身软鞭,一鞭一条血痕,狠狠抽在依旧在被行刑的地恕人身上。 地恕军中众人呲目欲裂,随着欧阳甫一声令下,早已丧失意识,只能凭本能哀嚎的地恕俘虏血溅阵前,一颗颗头颅滚落阵中,欧阳甫嘶声高呼:“耀耀日辉,佑我天麟!铮铮铁骨,守家卫国!犯我天麟者,虽远必诛!将士们,荡尽穷寇,杀!” 声势浩大的战斗就此展开,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天麟主力中军边打边退,一上阵便稍有退势,天麟左翼军和右翼军往两边延展,随地恕兵力数倍于天麟,但也逐渐被天麟形成合围之势。 “公主,合围并不能坚持太久。”古老将军在城头关敌料阵,并不清楚公主所献之策目的何在。虽说欧阳甫勇猛,天麟众将又群情激奋,但面对对方数倍于自己的兵力还要强行合围的话,如果没有特别的破敌之策,最好的情况也不过两败俱伤。 刘梦然并没有回答古老将军的话,在比翼的欲言又止里转身,往城下走去。 “少宫主,我去也是一样的。”比翼讪讪然开口,见刘梦然一步未停,只得紧紧跟着。城门处,立轩立辉立诚牵着马,肃立着。 刘梦然翻身上马,古老将军紧随其后,老当益壮、飞身上前一把勒住马缰。“请恕下官无礼,公主这是要去哪?” “老将军,破局,非我不可!”刘梦然一把夺过缰绳,不再看向身边的人,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城门处。古老将军僵持了片刻,见刘梦然丝毫不为所动,只得再令自己的一队亲兵贴身保护刘梦然前去阵尾处。 两军的已经僵持了一个多时辰,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此刻出现在天麟军阵后方的一小队人马。刘梦然放出自己的比翼鸟,目送它振翅高飞,婉转啼鸣。 已经逐渐往天麟边城方向抱团边突破合围边前进的地恕军队士气正胜,头顶掠过一群鸟也未引起任何人注意。一阵急促的啼叫声传来,原本已陷入地恕阵中的那些被斩首的地恕俘虏的背部开始凸起,不多时,一只一只血红色的鸟从这些尸身背部破出,飞到半空又发出凄厉的叫声,一阵阵血雾散开,越来越多的地恕士兵发现了周围的异常,手上的砍杀动作有些迟疑,被天麟将士一阵砍杀。 刘梦然示意比翼燃放信号,特别响亮的炮仗声挂在马尾上,受惊的马儿向交战地乱冲,虽然马在乱杀阵中很快倒下,但炮仗声依然在响,地恕军队有些慌乱。而听到炮仗声的天麟将士但凡有余力的都迅速掏出事先备好的刘梦然安排人连夜赶制的口罩,口罩上抹了解毒草药,又能减少毒雾吸入。 反观地恕军队,除了被点炮仗而来的马冲乱了部分阵型以外,逐渐从队伍阵中漫开的血雾夹杂着毒雾弥漫开来,越来越多地恕将士失去了作战能力,身体开始不听使唤,离血雾散开点最近的兵士甚至已经出现了呕吐、昏迷的现象。 战场上的形势急转直下,经过了这么久的拼杀,欧阳甫虽大病初愈,却犹如战神,四周已经被清空了一片,近处的地恕士兵已经不敢靠近这尊已经杀得银甲布满血色的杀神。欧阳甫已经发现了地恕阵中出现的乱象,立刻发出了全面围杀的军令。 一面倒的砍杀,令天麟将士的士气大振,地恕主将见势不好,下令拼死突围。但突围不但牺牲了大量将士,在混乱撤退中也吸入了大量毒雾,三十万将士,最后冲出去不过十万余人。一面倒砍杀的天麟将士也疲累不堪,欧阳甫并没有下令乘胜追击。 刘梦然靠得这么近,看着古战场上尸横遍野的场景,心中的没有半分犹疑。你死我亡的战争,国仇家恨的宣泄,没有再正当的理由了。 半场血拼,一场屠杀,近二十万人的血海深仇。 刘梦然侧身交代立辉:“联系地恕,我们可以进行一场交易,地恕公主、解药都可以给。” 立辉下马,跪在了刘梦然身前:“少宫主,这么大的杀孽,应该交给我们的,您是圣宫主,实在不该……” 刘梦然一勒缰绳,马前蹄扬起,一挥鞭,马儿疾驰而去。 比翼等人赶紧策马追上骑术刚会不久的刘梦然,立辉看了比翼一眼,比翼沉吟了一刻方才开口:“少宫主,如地恕问起我们的需求?” “我该背负的东西,自然应由我担着。”刘梦然看着向着他们狂奔而来的天麟将士,注视着冲在最前面的天麟战神,心中一阵激动,“告诉魅影族长,我要什么,他清楚得很。”说完,刘梦然又挥鞭策马,向着大胜之师飞驰。 立辉颔首,离队而去。比翼紧跟着刘梦然,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以及天麟人战胜的狂喜。 来人才到身前,一把搂住还在马上的刘梦然,双臂一环,便在比翼的惊呼声中把刘梦然抱到了他的怀中。 “然儿,我回来了!”欧阳甫抵着刘梦然的发顶,轻轻摩挲。刘梦然反过身去,紧紧抱住甘愿为她生为她死的大英雄。 “然儿,别,我身上都是血腥味……”欧阳甫的话还未说完,刘梦然收拢手臂,死死抱着着冰冷的盔甲。 “甫哥哥,我的大英雄!”刘梦然把脸贴在银甲上,努力昂起头,轻轻吻上了欧阳甫的下巴,热泪盈眶,“我们赢了,真好!甫哥哥平安大胜归来,真好……” 欧阳甫胸中一阵激荡,场合不对,唯有抱紧怀中的至宝,大胜归营。不远处的天麟边城早已大开城门,城中的欢声笑语响彻云霄。 胜利,天麟的胜利;幸福,天麟人和我爱的人的幸福,值得我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刘梦然如此想着,心底一片清明。 第67章 秘闻 整个天麟大营一片欢声,军汉们高呼喝酒、大笑吃肉,不时还有嘹亮的歌声传来,获胜的喜悦充斥心头,独坐在公主大帐的刘梦然心里也激荡起一阵热血,被这军中气势感染,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不经意间摩挲着腕上的黑莲镯子,刘梦然庆幸着自己的决定。今日若没有之前的果决,便是军中这一大批身兼卫国和护家重任的男子汉们的忌日!悬殊的兵力差距,直到一个多时辰前才安葬完毕的天麟烈士们将会比如今多数倍,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而天麟又将因为自己陷入何种境地? 公主帐的帘子被撩起,刘梦然没有回头,调整了情绪,扯出一抹笑意。“比翼,不是说了你不用在我身边候着,你怎么不多去军中转转?” 身后的人没有回音,刘梦然心想:这重兵把守的公主帐怎么也不可能有刺客吧?刚要回头,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酒气把自己拥进了怀里,不用回头了,必然是欧阳甫。 “然儿,你怎么不去与将士们同乐?”欧阳甫把下巴架在刘梦然的肩上,呼吸间,一阵阵灼热的酒气伴随着低沉的声音传进刘梦然的耳朵,分外撩人。 刘梦然笑意加深,迎上了欧阳甫似醉非醉的目光:“我有公主这个身份又是个女子,并不曾与将士们一同拼杀,贸然加入大家只会让大家觉得尴尬。让将士们自在的、随性的痛快喝上几回,也是好的。” 欧阳甫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刘梦然的鼻子,刘梦然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本能的后退,却被一双似钢的双臂圈在了伟岸的身子里,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若不是然儿之计,哪来今日的大胜?”欧阳甫凝视着怀中的女子,心里顿时生出百转千回,这几年,多少次期许过然儿在自己怀中的样子,“若不是如今的劣势,我怎会让然儿以身犯险,甚至双手沾上……” “没有如果!”刘梦然赫然打断欧阳甫的话头,“这是天麟的战争,洛宫的战争,更是我的战争。没有我,哪里有如今的困局?你不要再说这些,我不是那等柔弱怕事、圈于内宅的女子!”顿了顿,许是为了打消欧阳甫的念头,刘梦然故作凶狠,沉声说:“你若后悔与我这般狠毒的女子成婚……” 刘梦然后头的话还在嘴里,欧阳甫一个低头,准确擒住了准备说出伤人话的嘤嘤小口,一阵吸允,喘着粗气警告着刘梦然“别再说了,我死也不会放手”又迅速地覆上深爱之人的芳唇,厮磨啃咬,刘梦然刚想张嘴喊疼,欧阳甫乘势探了进去。刘梦然只觉得欧阳甫的舌尖掠过的每一寸,都灼烧起来,脑子也有些晕晕乎乎。丝毫没有察觉欧阳甫借着酒劲早已忘情的双手,此刻正穿过复杂的外裙,隔着中衣揉捏着刘梦然的身子。欧阳甫浑身滚烫,身上的热意汇聚,只恨不能将怀中的人儿吞吃下去。 刘梦然久久不能呼吸,一时喘不上气来,便一阵一阵地呜咽起来,欧阳甫只觉刘梦然的声音越发撩得他心猿意马,手上动作越加深入,刘梦然的中衣也被欧阳甫扯了下来,半边雪白的肩膀暴露在了空气里,欧阳甫的手立刻黏上了着光滑细嫩的触感,把刘梦然搂得越发紧了…… 凉意传来,刘梦然惊觉自己的窘状,又惊慌起此刻所处的地方,开始用力挣扎起来。虽说刘梦然的力气小,小拳头打在欧阳甫似铁的身子上并没有多少痛感,但好歹让欧阳甫拉回了一些理智。 “然儿,我可是弄疼你了?”欧阳甫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粗磨的提琴声,叩进了刘梦然的心里。 刘梦然一咬牙,狠狠咬了欧阳甫胳膊一口:“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欧阳甫一愣,也觉得这个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只自己一时忘情,眼睛贴在刘梦然白嫩的肩上,咽了咽口水:“然儿,是我忘情了……” 刘梦然看着这样的欧阳甫,想着彼时战场上的那尊杀神,如此大的反差,都是因为自己不成?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刘梦然匆忙拉上中衣,指了指还捏在欧阳甫手中的自己的外裙,恶狠狠地道:“你还不赶紧把衣服给我,让比翼看到我如今这个样子……我……我和你没完!” 欧阳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裙,又把刘梦然拥进了怀里。“我们是夫妻,然儿还怕什么?” “那……”想到欧阳甫的心结,刘梦然软了软语气,“我只是,不想其他人看见……”语毕,刘梦然难得羞涩地主动窝进欧阳甫的怀里,轻轻拥了拥那坚实的胸膛:“甫哥哥,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秋水剪瞳,泛着泪光的美人儿轻柔地恳求着,心心念念都是她的欧阳甫早已心软,拥紧怀中的人儿,想想如今的处境,他和然儿的好日子,自然不该这么随意潦草的。如今看来,然儿心里早已有他,这么多年都等了,这些许时日又算得了什么。 “是我思虑不周,一时忘情了。都依然儿的,日后,我们……”刘梦然伸手捂住欧阳甫即将说出的直白话语,心里下定了决心。 “甫哥哥,虽然我不想出帐子参加这大胜的欢庆,可你可以陪我啊。今晚,我们两一起庆祝一番如何?”刘然梦晶亮的眸子里全是期待,欧阳甫随着她的言语心思早已飞入云端,只有一百分愿意的。 谈笑声和低语浅笑交织,比翼在帐外站了片刻,以她的功力,虽不能听清低语,却能听出帐中之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意。少宫主有欧阳将军陪着,安全应该也是无虞的。在身后红姨嫌她不解风情的促狭的目光中,比翼讪笑了一下,领着等候已久眼底有些许期待的三胞胎去了旁边的公主副帐,也一并请红姨喊来一直形影不离跟着她、此刻却不见踪影的洛三来一起继续庆祝。红姨捏紧了手中的鞭子,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三胞胎就把比翼护在了身后。 红姨心里早已咬牙切齿,这三胞胎的司马昭之心老娘还没给比翼那不开化的傻丫头戳明白了,这会倒先护上了!罢了,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好,就放过这几个小的。反正个个都不省心,日后的戏还有得看呢。这么想着,红姨冷笑一声,三胞胎脚底生寒,目送红姨施施然走了。 刘梦然此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满心都是如何安抚这个时刻要发情的男子,可偏偏,这个又是她的丈夫。关于履行夫妻义务这一段……刘梦然着实还没想好。 刘梦然忽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和欧阳甫说,又怕说了欧阳甫有些不信,或者过于担心……她到不担心欧阳甫嫌弃她神鬼莫测什么的,只是……心里隐隐有许多不确定。 欧阳甫也看出此刻刘梦然与他说话时有些分神,夜里寒凉,把特地给刘梦然定制的毛皮毯子往刘梦然身上拢了拢,握住了刘梦然的手:“然儿可是担心……雪影?” 欧阳甫不等刘梦然回应,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然儿心中对雪影牵挂,然儿也不必担忧我有什么想法,既然你已经娶了我们,我自然会与他一道照顾保护于你。他性格有些不定,我并不会和他起什么冲突的。毕竟,我们都是爱你的人,也是你愿意接受的人。”许是想起了还有一腔深情的天麟皇宫里的那位,欧阳甫又道,“只是,然儿,你只能有我,接受雪影,我可以,其他,万万不可!”欧阳甫忽然发力,搂紧了刘梦然。 刘梦然没想到自己迟疑片刻,欧阳甫竟然想到这么远去了。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纵情恣意、潇洒的欧阳将军如今为了她,变了…… 在心底叹息一声,刘梦然没有了犹疑,与其让欧阳甫心生介怀,不如都说了吧。 轻轻抚上欧阳甫的脸庞,刘梦然笑了:“傻瓜,和你和雪影同时成婚是我当时的权宜之策,我不想委屈你们任何一个!如今,我恨不能把自己分成两个,这样的我,并不配拥有如此优秀的你们两个!”刘梦然捂着正准备说什么的欧阳甫,“至于你担心的其他人其他事,呵呵,现今的我心多么硬,你也是知道的。只除了此处的你,还有如今生死未卜的雪影,也就我那洛宫的一众亲人,我会放在心上罢了。” 欧阳甫握紧刘梦然的手,一时无话。 “欧阳甫,此刻的我,是真心喜欢你。与你成亲,我也从未后悔过。”此话一出,欧阳甫眼中迸发出绚烂的光彩,他轻吻着捂在他嘴上的芊芊柔胰,心中百感千回。 “是我心中有一件事,一直不曾与人说过,只有我和干爹干娘知晓,即使比翼红姨他们,应该也只知道个大概。如今,我想道与你听,望你听后,不要嫌弃于我才好。” 欧阳甫把刘梦然的双手握于自己胸前,拉近,亲吻着刘梦然的额头:“我道我是傻的,然儿原来也是傻的,即便你是魑魅魍魉,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只求你别扔下平凡的我便足以。” 刘梦然轻笑出声,顺势躺进了欧阳甫的怀里。 “甫哥哥可知我的身世?” “天麟公主刘萱梦的女儿,洛宫未来第二任圣宫主,自小便有魂魄离体之劫。”欧阳甫调整了自己的姿势,整个人斜躺在软塌上,说不出的风流。又让刘梦然更舒服地靠在他的胸前,依然紧握着刘梦然的手。 “这是一些知"qing ren"都知道的。我要说的,便是甫哥哥不知道的。”刘梦然用目光描摹着欧阳甫深邃的五官,只觉得死神实在还是厚道的,给自己配的夫君,也是这般天资卓绝的人物。 “我的父亲,就是以前洛宫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左护法——洛火。那时是洛宫最鼎盛的时期,受上神的委派前来安抚、引领、救助世人的神使齐心协力建立了洛宫,洛水为圣宫主,洛火为左护法,洛风为右护法。这些洛宫宫主藏书室里都有记载。经历了不少年岁的流转,身负神力的三人尽职尽责,这个世界也按照神的意志成长着、发展着,右护法被上神召唤回了神域。期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上一任圣宫主洛水陨落,左护法洛火……”刘梦然顿了顿,叹了口气,“应该是叛变了。” “这么久远又没有记载的事情,然儿是如何得知的?然儿的父亲,又怎么会是千年以前之人?”欧阳甫一手抱着刘梦然,一手端来一旁的水杯,刘梦然推了推,深深地看了一眼欧阳甫,继续说道:“火蝶之毒,甫哥哥知道吧?” “我如何不知?皇上,雪影都身中此毒,此毒险恶,是魅影族族长所制。” “火蝶,是洛宫前左护法洛火的本命灵物。”刘梦然一说完,欧阳甫一脸担忧,“那魅影族长难道是那洛火的弟子?可那洛火是上千年前的人物,如今也早该传承很久了吧?这样厉害的人物,然儿还要与他当面?不行,此事应我去!” “本命灵物,便是主人生便生,主人死便死的。”刘梦然淡淡然说出这一句,换来欧阳甫一脸的不可置信:“难道……难道魅影族长便是那洛火?!可这已经过去了尽千年……他怎么可能……神力……可如果他背叛洛宫,又是如何苟活于世的?” “苟活?”刘梦然冷笑一声,“他活的可精彩了,步步算计,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若不是我带来了一些变数,只怕……” 刘梦然眼里的恨意压都压不住,欧阳甫轻轻拍了拍刘梦然,刘梦然才继续说着:“应该是前任圣宫主洛水发现了洛火的背叛之心,便把他压制拘禁在洛宫深处。但拘禁洛火时,应该也遭到了洛火的反抗,这也可能是最后洛水圣宫主陨落的原因。洛宫有记载,在禁室里关着火蝶。试想,火蝶活着,洛火一定也活着,关火蝶的地方,一定也秘密关押了洛火。洛火被囚禁了近千年,也谋划了尽千年。身为现任洛宫宫主的入室大弟子,我娘一定知道洛火被关押的地方。他是如何致使我娘……”刘梦然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咬牙切齿道,“怀上了我,又算准我就是洛宫此任圣宫主。洛宫未来圣宫主身上流着叛徒的血液,真真可笑!” 欧阳甫并没有出言打断刘梦然,他只静静地听着,紧紧地拥着她,用最坚实的依靠给她安定感。刘梦然果然很快平复,继续用平缓的语气陈述着:“我母亲怀上我后,一直郁郁寡欢,却不肯为外人道,我想她应该是恨的,又知道我是圣宫主,从她留给皇帝舅舅的信里不难看出,她……也是爱着尚未出生的我的,在我母亲生我难产时,洛火带着火蝶,伺机从洛宫逃走了。之后也许是因为关押已久,又或者前任圣宫主对他有什么手段,他当上魅影族长后,除了增加了在地恕的影响力,设计了雪影全族,又下毒天麟皇帝之外,貌似没有任何使用神力的行为。只不过,在雪影救我于地恕脱困时,他竟然同意让雪影再服一种□□,换取保住我和暂时保住我肚子里那个注定活不过五个月的孩子的生命,这件事,他应该也是另有目的的,他一定知道,只有孩子过了五个月,我勉强支持到小产,却能生下一个不健全的胎盘,作为圣宫主身体的一部分,是可以解火蝶之毒的。后来证明。是能解毒,也不枉我的孩子,没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虽然刘梦然语气平直,可难掩她眼底的沉痛。“由此,可见前任圣宫主的血肉就能压制他的火蝶,他也一定不能容忍这等可以危及他的存在,至于我和雪影他们,也很可能是他的试验者,看看我是不是真正的圣宫主?又或者他还有其他目的,我并不能窥探出来。” 刘梦然转过身,看着欧阳甫眼底的心疼和担忧,心里好过不少。欧阳甫对自己,没有任何的犹疑、排斥,他,是真心待她,一直如此。拥住欧阳甫,给他,也给自己力气,再说下去。 “甫哥哥,你不用过于担心。你可知道,虽然我身为仇人的女儿,可我也不一般呢!我魂魄离体之后,在另外一个世界活了二十多年,只可惜,身体应该是上神虚造的,所以我并没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好像那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而我回到这个世界,可是面见了上神,感沐神恩,更是接受了上神的委派,就是来处理这里的事,让这天下回到正途。虽然上神没有明说要我具体做什么,可如今我更清楚目前的困局这正恰恰是需要我完成的。我玩忽职守了这么久,被大家宠了好几年,如今总算走上正轨了。我一定能解决这些困境的!”说着,刘梦然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举到欧阳甫面前,故作得意,“这可是上神赐予的镯子,万不得已时,我可以扯断镯子,上神便会出手相助!” 欧阳甫拥着刘梦然,消化了这一大段话小半会,竟然其他毫不在意其他重要事情,只痴痴地问了一句:“然儿,那……你还会回到那个世界去吗?如果你回去,能恳求上神,带我一同前去吗?” 刘梦然眼底的热泪夺眶而出,靠在欧阳甫怀中,低低地笑骂了一声:“你才是最大的傻子!” 第68章 父女 一身俏丽的皮甲,在晨光的映衬中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少宫主。”比翼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刘梦然握紧手中的长鞭,眼神越发坚定地步出了帐外。 刘梦然拒绝了比翼的搀扶,尽自上马。比翼略有迟疑:“少宫主不去面见欧阳将军再……” “不必了。”刘梦然目视着前方的洛宫众人,微微颔首,“出发!” 比翼连忙跟上,望着刘梦然越发坚毅的背影,心中的不安也开始增加了起来。终究她也没说什么,策马默默跟在刘梦然身后出了营地,她的身后是洛宫众人。 天麟中军大帐中,前来禀报洛宫众人离营消息的校尉还单膝跪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揣测欧阳将军的思绪。欧阳甫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心中默默立下绝不让刘梦然出事的誓言,之后调遣军将,点兵迎战地恕。 如今的两国交战地,早已在上次那场惨烈的一边倒屠杀后,向着地恕国西移了近五十里,堪堪就在早已被地恕屠城的天麟边城城下。 遥望原本属于天麟的繁华边城,如今早已荒废破败,城墙上遍布的斑斑血迹更是昭示着两国之间早已化不开的血海深仇。天麟将士整装列队,眼中的煞气更胜以往。 地恕军中率先走出一人,从穿着来看,竟然不是武将,而是个文臣。 “还请欧阳将军见面一晤。”青衫长袖,说不出的儒雅。脸上那一贯淡定的笑容,仿佛不是面对敌国数十万来势汹汹的大军,只是邀见友人的文人那般闲适。此人,正是刘梦然被掳到地恕后见到的地恕尚书——裴子贤。 欧阳甫眼神扫过正欲劝阻他上前的古老将军和身边副将,一身银亮的盔甲,一脸肃然地来到阵前。只盯了裴子贤一眼,便让淡定的裴子贤差点卸下脸上的伪装。那一眼,仿佛万千尸骸中爬出的恶鬼,凛冽的杀意和仇恨,毫不留情地钉在了裴子贤的脑海。这还真是一尊杀神。当初他就不赞成把欧阳甫交给地恕公主,如今留下如此天大后患,实在是……罢了,后患也不止这一个,如今再想以往也是多余。 裴子贤定了定神,见欧阳甫丝毫没有上前,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自顾着开了口:“欧阳将军,数日前两国一战,将军大展神威,屠杀我地恕将士数十万,如今你我脚下这片土地上可谓是血流成河。不知将军夜里可有噩梦缠绵?” “呵呵。”欧阳甫大声冷笑,“地恕狗贼侵我天麟国土,屠我天麟百姓,别说杀你数十万人血洗你们这群狗贼踏过的天麟国土,便是把你们都杀光,也不足以抵消你们在天麟犯下的滔天罪孽!” 副将知机,带头大喊:“杀光地恕狗贼,为天麟同胞报仇!”刹那间,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天麟军中爆发“杀光地恕狗贼!”“为天麟同胞报仇!” 裴子贤闻言,牙齿咬得生疼,地恕军中也是一阵难以压抑的躁动。 欧阳甫抬手,天麟众将安静下来。“噩梦?只叹我自从那日大胜之后,便日日在梦中立下誓言:定要将地恕狗贼赶出天麟!”欧阳甫举起手上的□□,一挥手,枪指裴子贤,“终有一日,我们会踏平地恕,为千万天麟亡魂,报仇雪恨!” “踏平地恕!”“报仇雪恨!” 原本打着以天麟边城换上次交战中毒还未身亡将士的解药这主意的裴子贤此刻也有些后悔。先礼后兵不成,到被欧阳甫利用,成了进一步凝聚天麟将士士气的契机,对地恕将士的士气也是打击不小。裴子贤在心中深吸一口气,知道欧阳甫绝不会松口,便转言求见天麟护国公主。 欧阳甫瞄了裴子贤一眼,满眼的嫌弃和不知死活。话也不说,策马回到军中。 军中前排的校尉怒喝:“我天麟公主岂是你这等敌国臣子想见就能见的?速速滚回去!刀剑无眼,别怪小爷我一箭射死你这书生!”天麟阵前一阵嬉笑传开,裴子贤从未受过此等大辱,正欲说什么,却听身后天麟边城城墙上传来洪亮沉声: “裴尚书没有资格,那我这个做父亲的要见见女儿,总该可以吧。” 天麟军中一片哗然,从未听闻天麟护国公主的父亲的消息,如今却有人忽然冒出来自称公主的父亲,虽看不清面目,却确实是一派闲适地站在城头,看样子还是个地恕人,这怎么可能? “魅影族长好大的威风!”只见天麟这方阵列旁的小山上立着一些人,正是刘梦然等洛宫众人,此番出言的正是一身红衣、满脸不屑的红姨,“想要个解药还要靠诈骗,真是满口放屁!”言毕,红姨发出一阵放肆的狂笑。天麟军中也传来一阵嘲笑之声。 欧阳甫的表情更加深沉,魅影族长已经出现,此人手段诡异莫测,又刚知晓他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怪物,心中一阵发紧。远远望去,并未在山头上看见刘梦然,欧阳甫心中的犹疑更甚。 魅影族长仿佛没有听到这些人的嬉笑和红姨的嘲骂之声,忽然飞身从城头来到地恕阵前,惊得天麟众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此人竟然会飞?!这绝不是什么武功套路,这么远的路,这怎么可能? “让刘梦然过来,我和她谈一笔交易。”魅影族长目光扫过天麟阵前之人,凡是被他扫视的人,心中一阵寒意涌起。他定神在欧阳甫脸上,一抹诡异的笑,在他嘴角牵起。 欧阳甫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此刻,他能深刻地感受到他身上、眼中散发出来的沉着与不屑。此人,不把整个天麟军队看在眼里。 “然儿,你别出来。”欧阳甫在心中沉声,迎着魅影族长的目光策马再次上前。 比翼忽然搂着一人纵身跃入欧阳甫的眼帘,欧阳甫看着比翼怀中自己深爱之人那安抚般的笑颜,咬咬牙,勒住了缰绳。 刘梦然和比翼在天麟阵前一战定,便和魅影族长面对面站定。比翼紧紧盯着魅影族长,只要他一动手,比翼定然挡在刘梦然面前,以死相拼。 刘梦然仿佛不知道身边和身后之人的紧张,只是好奇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目测二十多岁的男子。 魅影族长往前走了几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梦然,比翼一闪身挡在刘梦然面前,刘梦然却推开了身前的比翼,也往前走了几步。 “魅影族长想交易什么?”刘梦然淡淡开口,显然不打算和对面之人僵持下去。 “你长得和她简直一模一样……”魅影族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你就是她,我早该想到!” 刘梦然扯了扯嘴角,脑海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怎么?魅影族长刚才想认我做女儿,这会又想把我当做谁?你曾经的伙伴?不对……你背叛了她,你应该是恨她的吧。” 魅影族长没有回答刘梦然的话,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目视远方,一脸怅然。忽然,一阵风过,在天麟众人的惊呼声中,一眨眼的功夫,他一只手把刘梦然双手缚住,紧紧攥在身前。 “放肆!”比翼惊叫出声,立刻向魅影族长身前袭来。欧阳甫策马已在不远之处,敢动他的然儿,满脸的不死不休。才反应过来的洛宫众人和天麟将士也立刻列阵,准备从魅影族长手中把刘梦然夺回来。 “你们都退下!”刘梦然呵斥着,可她的话语依然阻止不了最先到达的比翼,可比翼还未来得及出手,已经被魅影族长不知何时出的手,一掌击退数十米。比翼吐出一口血,可刘梦然被魅影族长缚着,并不能看到身后。 “你们都退下!我还有很多他需要的东西,他不会把我怎样!”刘梦然生怕还有谁冲动上来送给魅影族长打,心里万分焦急,“洛火!你够了!” 比翼正打算拼死,听见刘梦然喊魅影族长“洛火”,也是一惊。身为洛宫现任总领,对洛宫的历史还是清楚的。魅影族长是洛火?洛火不是千年前的人物吗?他不是有神力吗?难怪看不到他出手。他为何要叛去地恕? 逐个赶到阵前的洛宫众人,听到刘梦然那声大喊,几位总领心里都是百转千回。如果魅影族长真的是洛火,即便现在看起来他已经没有神力了,可……他们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心中一阵焦急,但为了不给刘梦然带来不必要的威胁与麻烦,红姨紧紧拉住受了重伤的比翼,没有再上前。 “你竟然知道?”洛火注视着刘梦然,“你还知道什么?” 刘梦然却不接他的话,手被勒得生疼,心中也是焦躁不安。刘梦然深知,拖得越久,欧阳甫必然发疯一般冲上来,洛火可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你不是要和我谈交易吗?”刘梦然压下心中的焦躁,努力牵出一缕笑,“交易谈妥,兴许我高兴了,就会告诉你。” 洛火一错不错地盯着刘梦然看了好一会儿,欧阳甫在他的目光中,心里越发不安。在他准备殊死一搏之时,洛火放开了刘梦然。 “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的骄傲,和以前一样……”不把我放在眼里,洛火在心里自嘲了一会,冷下脸来,“我用一个人,换你一个人和数万条生命。” “呵!”刘梦然冷笑出声,“这还真是一笔谁听了都觉得亏的买卖。” “他在你眼中,竟然抵不过其他无干之人?”洛火的目光扫过一脸要他命的欧阳甫,“还是,你如今又要取一个,舍一个了?” 什么叫“如今又要”?“抵不过……”这还真是一番诛心之言。刘梦然来不及深思,却见洛火已然转过身去,只是没走两步,洛火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竟忘了,洛宫匡扶天下、救世救人的主旨。你以毒造如此多的杀孽,为了一己私欲,就不怕……降罪与你?” 刘梦然闻言一愣,也想起了死神当初的交托与洛风的嘱托。再一细想,洛火这些年来蛰伏在地恕,除了下了几次毒,又对雪影及贪狼族有许多迫害,也并未听闻他造了多少杀孽,难不成……他连死神都不敢提及,可见心中确实如自己所猜测,对上神是颇多避忌的。 就在刘梦然尽自沉思之时,两军对垒,却保持了诡异的安静。欧阳甫和洛宫众人也因洛火放开了刘梦然,没有再贸然去救刘梦然。 “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你从未忘记你是洛火,那你又何苦背叛洛宫呢?”刘梦然问出了心中所想。其实她也猜到,洛火无论算计了一些什么,他一定没想到,刘梦然不但是转世的圣宫主,而且,很可能就是洛水转世。思及此,刘梦然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我若造了杀孽,也是被你逼的,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 洛火并没有回答刘梦然的话,仿佛正在回忆千年前的时光,又似正在考虑什么。 刘梦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到:“你至少,要让我亲眼看到,他依然安好。” 洛火仿佛没有听到刘梦然的话,飞身再次回到天麟边城城墙之上。 裴子贤再次站了出来,扫了众人一眼,微微在刘梦然面前低头:“三日之后,我们在此交易。还望公主不要食言。”言毕,裴子贤转身,地恕军阵也有序地退到了他们的营中。 刘梦然站定,久久没有动静。欧阳甫来到刘梦然身旁,温厚的大掌传来阵阵暖意,让刘梦然有些冰冷的身子逐渐回暖,思绪也渐渐回笼。 刘梦然侧身冲欧阳甫笑笑,与他共乘一骑,示意立轩扛起依然不肯就医的比翼,往天麟大营中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