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豪门,首席总裁结婚吧》 001,你这声姐夫,叫的早了~ 001,你这声姐夫,叫的早了~ 你这么坏,我却舍不得对你不好。 ——慕寒川 * “总裁,她回国了。” 这一夜的江州,星月如织。城中高楼鳞次栉比,在璀璨灯火的映衬之下,富丽堂皇的像一场梦。 慕寒川独自一人在慕氏庄园顶楼露台上静静坐着,眯眸远望夜色掩映下的江州市。 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是汹涌澎湃的,正在倒茶的手停住了动作,许久没有说话,仿佛露台之上始终只有他一人。 他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那个要小他许多的女孩儿对他说的话,‘我长大了跟你结婚好不好?’带着商量和央求的口吻,却又坚定的不容置疑。 许多年过去了,他还能想起她当时真诚的模样。 如今他坐拥慕氏数不清的资产,掌握着整个江州的经济命脉,却再也听不到她问那一句让他无从回答的话。 来人以为他没听清,提高嗓音又重复了一遍,“先生,江小姐回来了。” 慕寒川这才放下手中茶具,回过神来似的点头,他有一张异常英挺的脸,足以让江州市无数少女为之痴狂,但此刻这张脸上却平静得没有半点情绪,“我知道了,备车。” * 江韵下飞机时已经是深夜,时差的缘故她并不觉得困顿,只是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接她。 慕寒川的车停在她面前时她是十分错愕的,男人迈开长腿从车内下来,高大挺拔的身躯正正站在她对面,呼吸停在她头顶时她才反应过来。 “姐夫,你来接我我姐姐知道吗?”江韵侧着头,微笑着看眼前的男人,笑容清澈,却又带着些意味莫测的复杂。 慕寒川把江韵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此刻的他,心思千重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很清楚,江韵叫他姐夫不过是提醒他保持距离,许久之后才淡然开口,嗓音低沉,“我和江萍并没有登记结婚,你这声姐夫,叫的早了。” 机场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江韵与慕寒川对面而坐,她竟有些忌惮他。 或许是怕他幽深双眸中暗藏的惊涛骇浪吧,怕他眼中只属于成熟男人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江韵合上他递过来的文件,推回他手边,“慕先生,我只是江家不要的弃女,对你没有任何作用,而且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慕寒川靠在沙发上,深谙世事的眸缓缓眯起,藏起心中波澜。 他端起咖啡浅抿一口,眼底风波将风尘仆仆的江韵一览无余,语气淡淡地道,“你说的不错,但你应该记得,你父母的婚姻还存在,你目前仍是江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你我达成协议对你没有丝毫坏处,你母亲的事,我会尽全力帮你。” 江韵最终没有立即点头同意,慕寒川说天晚了要送她一送,她原本还想拒绝,但窗外夜色浓黑如墨凉风四起,她忽然觉得有些胆怯,便同意了。 在慕寒川的车里,与他一同坐在后排,慕寒川闲适地靠在那儿,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垂在腿上,静静望着外面的夜色。车窗上倒映着他波澜不兴的脸,不言不语间已是气质卓著、浑然天成。 江韵被他周身莫名的气场笼罩的透不过气来,脊背挺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只觉得浑身僵硬的难受。 002,我又不会吃了你~ 002,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慕寒川这话,多少是有些暧昧的,一对年轻男女,谁不知道这个字眼背后隐含的深意。 江韵深呼吸,清清嗓子,语气里带着自嘲,“江州人人都说慕总天人之姿,我坐太近了怕引起误会。” 慕寒川轻笑一声,“误会什么?你对我有想法?”她若真的对他有想法那倒好办,又何须他如此劳心劳力煞费心机。 车到江韵指定的地方停下,江韵对慕寒川道了谢下车,深夜寒风不减,从领口灌入,还是很冷的。 直到江韵走远了,在转弯处没了踪影,慕寒川才打开车门下来。 他微皱着眉头,在路旁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烟雾袅袅,被笼罩其中的慕寒川显得有些不真实,又压抑的让人无法喘息,一如这些年他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 一支烟毕,慕寒川抬步要离开,司机位置上的冯远打开车窗回头看他,“慕总,你去哪儿?” “你先回去,不必等我。我一个人走走。”慕寒川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往江韵方才离开的方向去了。 冯远在驾驶座上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这里东西方向都是住宅小区,南北街道的夜市上也还有好些昼伏夜出的年轻人,确定了他家总裁的安全,冯远这才放心离开。 江韵是在一处住宅小区楼下停住脚步的,初秋的天,长椅上已有几片落叶,她用手把落叶扫开,坐下来缓了口气后拿出手机发短信。 “方岳,我马上到机场,你来接我。”信息显示发送成功,她抿起唇,抬头望着十二楼上亮着的暖黄色灯光,眼中的疲惫这才稍稍平复。 出国两月,临走时江韵未与方岳打招呼,这次回来直接到他楼下,算是给他个惊喜。 江韵与方岳恋爱多年,彼此重要的就像是对方的血肉。方岳出身不是很好,家是一个边远小城镇上的。同在一所大学一个专业,比方岳背景深厚、家财雄劲的同学比比皆是,比方岳心思缜密、聪颖好学的却凤毛麟角。 况且方岳那种相貌,江韵记得她刚答应做方岳女朋友那会儿是大二,彼时方岳研三,研究生的课程已经进入最后一个学期,马上就要毕业。 闺蜜张妍颜跟她评论道,“瞅瞅你家方校草,简直帅爆了啊。用老祖宗的话说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潇洒绰约、风姿毓秀。比咱们江州市某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富二代们,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放到哪儿那也是万里挑一的。韵韵你且看着,十年之内他必有成就。” 张妍颜的评价很中肯,方岳确实优秀,不仅仅是相貌,更因为他本人的坚毅和努力,让他在那些整日醉生梦死颓废无比的大学生中,更显得像雪中寒梅一样品质可贵。 他年年拿一等奖学金,虽主修临床心外科专业,大学期间却有多篇论文上了国内外颇具权威的金融杂志。 方岳是江大校园里的一朵奇葩,还是一朵人人都爱的奇葩。 所以纵使背景不好,彼时的方岳并不乏追求者,不知为何,他最后选择了江韵。 张妍颜曾说方岳此人野心勃勃,江韵未必能长久地驾驭他,她说这话时眼里满满的坏笑,让人很容易就把‘驾驭’这个词往歪处想。 等了一会儿手机没什么反应,江韵抬头看向十二楼,那里灯还亮着,兴许是方岳在洗澡没看到,她摇摇头起身准备绕过绿化带上楼。 长椅上的包刚被拿起,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起来,“小韵对不起,有个特护病人情况不太好,我在加班,要不你先去妍颜那里,她离机场也近,我明天过来接你。” 003,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003,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韵疑惑,十二楼的灯还在亮着,暖黄色的光束像利剑一般,精准无比地刺中她的心房,江韵下意识屏住呼吸,强压下心头的忐忑,却压不住瞬间往头上涌的血液。 她在长椅上坐下,逼迫自己冷静,医院里事务繁忙,有时方岳深夜临时被叫去,忘记关灯也是常有的事。 江韵安慰着自己,却又不敢上楼去证实一下,思绪复杂地一直坐到凌晨,秋风寒透骨,她被冻得手脚冰凉。 然后,十二楼的灯熄了,她心头仅剩的一点希望也跟着飞灰湮灭。 奇怪得很,此刻的江韵心里明明很难过,像被人拿着刀从心窝处狠狠凌迟一般,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小区晦暗的路灯下走来一人,那人步伐稳健、形如松柏,每一个动作皆是气场,像是修炼了千年的狡猾妖狐,深邃的眸中暗藏算计,是慕寒川。 今夜的他一身深黑色西装,黑的就像夜晚天空的颜色,路灯暗黄的光线把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慕寒川两指间夹着一支烟,在江韵面前站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叫人把合约送过来。” 江韵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激怒,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浑身都在发抖,她站起身来冷冷看着慕寒川,“不劳费心,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请你离开。” 慕寒川深吸一口夜晚的凉气,与江韵对视良久,在江韵眼中的泪将落未落之际,他冷冷转身,大步朝小区门口走去。 * 江韵在被方岳拒之门外后,虽在心里想了一万个理由为方岳开脱,但她终究不是圣人,她有女人该有的敏锐直觉和执拗倔强。 她在冷风里呆坐了一夜,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与方岳的那些美好过往像是被冰封了一样,任凭她如何努力回忆,心中仍是空泛一片。 想走,却挪不动步子,似是一定要亲眼看到些什么才甘心,终于从冰冷长夜熬到迷蒙清晨。 夜露把她的衣服打得潮湿不堪,裹在身上异常痛苦,就像这些年她挣扎着想从她父母失败的婚姻中破茧而出,却始终没有成功一样。 早间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落至江韵眼帘时,恰好离她还有些距离的电梯门也开了,一男一女手挽手走出,举止亲昵。 男人有一张可说是完美无瑕的脸,他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与往常一样的性感撩人,如此轻易的一个笑都能让江韵被昨夜冷风浸透的那颗心鲜血淋漓,正是方岳。 江韵甚至后悔在长椅上枯坐了一夜,等来如此结果在意料之中,她却像是沉沉入睡的人,不愿被残酷事实唤醒。 如张妍颜所说,方岳太过气度不凡,虽出身不好,却丝毫不影响他能够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甚至江韵有时候也会想一想,他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 每当这时她又会迅速的否定自己,方岳对她太好,好到他没有理由猜疑。 开学季他会提前到学校,每每出门,为省下两块公车钱他宁愿走几站路,纵使提着重物也不惜体力,江韵来校时他去接她,为了不让她带着行李挤公车,他总是把她往出租车里塞。 江韵有喜欢的饰品摆件,嘴上不与他说他却总能细心察觉,没钱买成品他就在网上买材料回来自己做,手上被烫伤割伤过多少回怕他自己都数不清。 他重感冒不舍得打针吃药,最终熬成肺炎,调理了两个月才渐好,却用一整个冬天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给她买羽绒服,只因知道她畏寒。 更不用说那些在学校为她排队买饭打热水自习占座之类的小事。 004,江州富贵,慕氏居首~ 004,江州富贵,慕氏居首~ 他们曾在寒冷的冬日紧紧相拥、依偎取暖,怀抱间的力度恨不能融入彼此的血液,紧到胸腔里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他也曾在她耳边用心郑重承诺过,说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让她过得幸福快乐。 方岳做到了,在那些贫穷得连为了爱情买几支玫瑰花都要饿一天肚子的大学时光,他咽下所有委屈,留给江韵的总是笑脸。 在大学那个烂漫梦幻的年纪,或许有人可以无视方岳过人的外表,但绝对没有人能拒绝他火热且沉默、温柔又克制的用心。 想到这些,江韵的心口像被人剜开了那般,痛,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样的方岳,怎么可能背叛她?怎么能背叛她呢! 条件反射似的,江韵拎起包飞快地从岔道处跑到小区门口,在小区对面林荫茂盛的甬道上快步前行。 * 初秋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寒意,冯远驱车接到慕寒川时心中满是疑惑。 因为电话里慕寒川报的地点,正是昨夜他下车后让他驱车独自离开的地方。 而此刻,已经在后排座位上的慕寒川脸色也并不好看,冯远想,也许是受了一夜寒的缘故吧。 冯远收回心神,“慕总,您现在去哪儿?” 慕寒川思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再等等吧。”说完这话之后,他脸上再没有过多的表情,静静坐在车里一语不发。 再等等,他在等人?冯远把车开的很慢,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没敢开口问他。 过了一会儿,慕寒川忽然又说话了,他像是问冯远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猜猜看,我能不能等到她?” 冯远的没答话,目光透过倒车镜看慕寒川,他在揣测他的喜怒。 来接慕寒川的路上,冯远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慕寒川在这个地方待了一整晚。 冯远驱车赶到时慕寒川正在抽烟,他脚下密密麻麻堆了许多烟头,身上还是昨晚那件衣服,头发上也密密麻麻都是露水珠。 冯远心中是震撼的,他与慕寒川一起在江州打拼已经八年,这在人短暂的一生中,可算是很长一段时间了。 八年间,慕寒川一路过关斩将,凭借精准的职业判断和深厚的学术知识,从一个自小被家族放逐默默无闻的世家子,到六年前踏平万难成功上位无人不知的慕氏集团总裁。 他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杀伐决断果敢无匹、深谋远虑未雨绸缪、整肃慕氏毫不容情。 也是他,让慕氏集团从一个只顾内斗、蛀虫遍地的老式家族集团走上了并股上市的资本持有道路。 如今,江州富贵,慕氏居首,慕寒川的名字妇孺皆知,冯远实在不敢想象,这样一个男人会因为谁让自己吹一整夜的冷风。 而慕寒川的目光此时却停在了车子的右后视镜上,里面越走越近的身影不是江韵又是谁。 她并不比他好多少,身上的衣服被夜露打湿了,脸色也很憔悴,那双向来清亮的眼睛此刻也疲惫暗淡。 这世间事还真是奇怪的很,对感情不忠的人是方岳,仓皇无措狼狈窜逃的人却是她。 慕寒川点燃一支烟,微微眯起眼对冯远道,“停车,把车窗打开。” 005,老婆只能娶一个~ 005,老婆只能娶一个~ 冯远开了窗,慕寒川往左后方看了一眼,方岳的车已出了小区大门,左转之后便会往这个方向来。 慕寒川开门下车,把正大步往前走的江韵拦在面前。 江韵没来得及止步,撞到了他胸口上,她错愕地抬起头,见来人是慕寒川便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颇有些嘲讽之意。 慕寒川拧眉,猛吸一口手中的烟之后将烟蒂扔下,浓浓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起,他声音低沉沙哑,“上车吧。” 江韵苦笑,笑自己的狼狈在慕寒川眼底无处可藏,一时忘了自己是为了躲方岳的,出口便道,“不用了,我到前面打车。” 慕寒川长腿一迈已在车内稳稳坐下,目光瞟向从转弯处缓缓驶来的方岳的车,他嗓音平淡,“韵韵,你会上来的,不是吗?”甚至他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他没记错的话江韵十八岁已经拿到驾照,交通法规应该还是懂的。 她懂,后面那辆车上的方岳想必也懂,他不会靠左走,等会儿他的车走近了,除了脚下的下水道,江韵无处可躲。 江韵蹙眉,极快地往后扫了一眼,慕寒川说的是事实,这条路两边都是小区围墙,如果不上车,除非她会遁地术才能不出现在方岳视线里。 考虑只是一瞬间,她收回心神矮身便坐在慕寒川身旁关上了车门。 *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快速内环线上,江韵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方岳身旁的女人她是认识的,江州富户周家的二小姐周致敏。 去年江韵的好友邱小凡刚嫁给周致敏的哥哥周致勤,在学校时她们也是校友,虽交集不多,但周大小姐的名头谁没听过。 印象里这个周致敏在大学时便追求过方岳,还曾放话说不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方岳弄到手。 彼时方岳与江韵已是男女朋友关系,江韵也曾问过方岳对这个周大小姐所放豪言的看法。 方岳只是抿唇浅笑,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捏江韵的鼻子,半开玩笑地道,“我妈说老婆只能娶一个,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别理她。”语气中满是宠溺。 言犹在耳,人却变了,还变的这般彻底,这般悄无声息,连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江韵都不知情,怎能不让人心惊,心痛呢。 江韵以为她不会像自己的母亲,输给一段不该开始的感情,输给一个不该认识的男人。 如今看来,却是她错了,命运的轨迹总是那么惊人的相似。 她并没有勇气真的拦在方岳和周致敏面前去质问什么,甚至对于方岳她都想避而不见。 那是她爱了多年的男人,若是一个巴掌就可以缓解她的愤怒和心痛,她会毫不犹豫的上去给他一耳光。 但打了他心口被撕扯开的伤就能自动愈合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江韵十分确定,不是的,即使她捅他一刀也于事无补了。 爱情之花一旦枯萎,再用心浇灌,也不可能芬芳如故。 江韵想了很久,最后思绪才从方岳那儿绕到此刻同一车里坐着的慕寒川身上。 昨晚被他‘好心’送了一回,今早又被他‘顺道’接了一回,江韵意有所指地开口,“江州这么大,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与您见了两次面,真是巧的很。” 006,等了一晚上~ 006,等了一晚上~ 昨晚被他‘好心’送了一回,今早又被他‘顺道’接了一回,江韵意有所指地开口,“江州这么大,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与您见了两次面,真是巧的很。” “不巧。”车内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冯远在驾驶座上也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下江韵开口了,他便也松了口气,顺着江韵的话就回答了,“慕先生等了……一个晚上呢。” 然而冯远这话是在慕寒川的斥责声中说完的,他说了句多嘴,但到底没拦住冯远把整句话说完。 之后慕寒川再没有说话,在江韵这件事上,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否认并无丝毫意义。 车内很安静,从他的角度看,此时阳光正透过车窗落在江韵的黑亮如上好锦缎的长发上,穿过柔顺的发丝照亮了她的脸庞。 江韵周身并无任何装饰物,只是丝丝缕缕的光线在她黑发间跳跃,便将她点缀的格外美丽。 她有一张素白中浸润着淡淡粉色的脸颊,虽不化妆但已足够赏心悦目,漂亮的双眼间嵌着小巧高挺的鼻子,下方是两片殷红得仿佛熟透的樱桃一般的唇。 在外人看来,这张脸是惊艳的,带着久违的时光感,将人内心深处对于美的渴望实现的淋漓尽致。 但在慕寒川看来,这张脸却又是素淡温软的,让人只需扫一眼便能觉得久久的舒心。 慕寒川又沉默了片刻,对江韵道,“你别听冯远胡说,我们今早走这里确实是顺道。” 刚才江韵话里的那个您实在太刺耳,他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便接着道,“你我的父辈是同龄人,也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他们是朋友,你与我自然也算得上是朋友,‘您’这个字以后就不要用了。” 车上再没有人说话,冯远心里非常清楚,时年三十二岁的慕寒川,成功、成熟,光芒四射却沉稳内敛,他与江韵之间,隔着的不仅他早出生的那九年。 还有一段爱情的距离。 江韵深夜归来并未告知过慕寒川,他去接机,已经是极大的不妥,但他还是去了。不过想确定一下方岳在江韵心里到底位置如何。 然而确定了又怎样,得到的是早已心知肚明不过不愿承认的结果,他心中,并不好受。 与昨夜一样,冯远再次开车把江韵送到了她指定的地点,不同的是这次慕寒川没有再下车。 他坐在车里静静看着江韵走远了,才抬手示意冯远启动车子。 冯远直接把车开到了慕氏集团地下停车库,之后与慕寒川一道乘总裁专用电梯进了位于慕氏大厦三十三层的总裁办公室。 慕寒川没有立即开始办公,而是静立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内,看远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声嚷嚷和车流不息。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他一身,他的目光,却冷淡得如同结了层薄冰。 007,她会自己来找我~ 007,她会自己来找我~ 冯远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时心中暗暗想,虽然跟随慕寒川已经许多年,但每次看他还是会觉得这人器宇不凡,整日见惯了俗世尘埃,连瞄一眼他的背影都让人觉得是上苍恩赐。 他忽然又想起江韵来,便小声嘀咕道,“就这么让她走了?” 虽然他声音很小,但慕寒川显然是听到了,浅笑着回头往里走,边走边道,“不然呢?把她绑来?” 他返身到大班台前坐下,低头开始处理公务,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秘书送来的文件上签好名字,之后合上递给冯远,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不急,她会自己来找我的。” * 江州老城区一处有些年头的别墅群,江秉毅在花园里晒太阳。他微闭着双眼靠在摇椅上,一副世间事不挂于心的超然姿态,管家老于在他旁边慢慢悠悠地泡茶。 这处地方已经有许多许多年的历史了,政府好几次想要收回做成历史遗迹、名人故居,都被别墅区主人压了下来。 近些年,别墅群几经修缮和翻新,从前的痕迹已经越来越少。 “老爷,听说小姐回来了,这次您的生辰要不要叫她也过来。”管家老于缓缓开口,这话是提醒,也是试探。 江秉毅沧桑的脸色终于有了些情绪,坐直身子喝了口茶,将茶杯轻轻放下后他点了点头,“跟她说吧,她若不想来你也不必强求。那孩子性子太犟了,随她……” 随她母亲,不过最后那两个字江秉毅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江秉毅望着头顶青白的天空,多少年了,江韵被她母亲章瑾慧带着离开这处老宅已经太久太久。久到他的记忆都在渐渐衰退,快要记不清前尘旧事。 这许多年江韵与他这个父亲并不亲近,每年他的生辰虽都让人知会过她,但她从不曾来过。 江秉毅心里虽然伤感,但他非常清楚,自己没有资格怨她。 二门口走近一个身影,是江秉毅的妻子吕秀珍。 她似乎是听到老于的话了,过来在另一个摇椅上轻轻坐下,语气怪怪的,“江韵那丫头都许多年没回来过了,说起来我也很想她。” 老于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没说话,江秉毅脸色却有些变了。 他起身到吕秀珍面前,给了她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我跟你说过,不要来这个地方,你就是不听。” 这些年跟江秉毅在一起,吕秀珍早就练就了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好本领,倒也不生气,笑着站起身来。 “再过一个月是你五十二岁生辰,与江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届时是要过来庆贺的,一起热闹热闹。不说大操大办,至少也得弄得像个样子,不能让旁人小瞧了咱们江家,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都要做哪些准备,这几日一直找不到你,不得已就来这儿了。” 008,留得青山在~ 008,留得青山在~ 早上十点十六分,方岳打电话说要来接江韵时,江韵已经在张妍颜家中的阳台上。 她像一具行尸般睡在阳台的躺椅里,或者说睡并不合适,因为她在睁着眼睛。 “不必了方岳,我今天有些累想歇一歇。” “嗯,那你睡好了给我电话,我带你去个地方。”电话那头的方岳还是那个嗓音低柔的男人,与她说话时也藏不住内心的欣喜。 但此时的江韵却不会再把他的欣喜与自己扯上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那么开心,应该是因为周致敏吧,起码周小姐看起来确实比她容易让人有幸福感。 一个满身上下都是名牌的富户千金,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时时要为生计奔波的女人,谁都知道哪一个才是正确的选择。” 方岳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感情算什么,当年她父亲也曾与她母亲山盟海誓过,到最后还不是劳燕分飞的结果。 她接电话时张妍颜就在一旁听着,多年感情说断就断张妍颜也为她觉得惋惜,“小韵,你和方岳之间说不定有误会。” 江韵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大姐,失恋的人是我,你哭丧个脸干嘛。” 张妍颜绕到她身前,蹲下来拉住她的手,“小韵,想哭就大哭一场,你这样我看着心里难受。” * 年年此时必与她联系的章家座机来电时是第二天,比方岳的电话晚来了二十几个小时。 每年她父亲生辰,管家老于都会提前告知她,让她做好回江家赴生日宴的准备,像是为她重回江家制造契机似的。 今年逢江秉毅补办整五十的寿辰,老于更是积极与她联系,劝她先服软。语重心长地跟她说,“韵韵,听于叔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听江韵没什么反应,老于接着说,“你姐姐江萍已经搭上了江州所有女人都趋之若鹜,却难以望其项背的慕寒川,这个慕寒川家族势力无比雄厚、财可通神。若你此时不回江家,将来他与江萍的婚事一成,你的继承权怕终有一日要被江萍母女夺走啊。难道你还要你的母亲跟着你,继续过漂泊不定的日子?她病得那么严重,折腾不起了。” 继承权吗,江韵冷笑,她不在乎。但她确实是时候回江家了。 江韵收拾好情绪,告诉老于她决定当晚就搬回去住。 老于以为她执拗了这么多年终于想通了,肯回江家为她母亲再争一席之地,心中自然欢喜的不得了,当即就把消息跟江秉毅分享了。 江秉毅得知后欣喜若狂,立刻结束公司会议亲自开车去接女儿,一路上心中都忐忑无比。 江韵下楼时是上午十一点半,秋日的阳光虽然不似盛夏炎热,但仍旧很晃眼。江韵站在行人稀少的大理石通道上,风吹过她的头发,她几乎认不出面前的男人。 八岁随母离家,章瑾慧赌气一分一毫都没从江家带走,她心气高,自己找了工作挣钱供江韵读书,到江韵十四岁她那年却病了,此后病情一发不可收拾。 江韵要上学,章瑾慧要吃药,这些费用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后来却让她们的生活逐渐捉襟见肘。 再后来,母女两人一时没有经济来源,不得不搬到城北破落的出租屋里,与当时盛世豪门的江家彻底决裂。 009,左拥右抱~ 009,左拥右抱~ 此后再看见这个父亲,不是在电视上就是在杂志上。他接受媒体采访与市民崇拜,地位卓然、光鲜无匹。她和她母亲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默默无闻、穷困潦倒。 彼此间对比实在太过鲜明,亲情更是少的可怜。 江秉毅却是动容的,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眼圈微微泛红,手搭在江韵肩膀上时也是颤抖的,“韵韵,你能回来爸爸很高兴。” “您高兴的太早了,同处一个屋檐下,恐怕有的人会很不舒服吧。”江韵淡笑,面上不带一丝感情。 江秉毅知道他意有所指,眼眶里明亮的东西慢慢变得灰暗,放在她肩头的手也缓缓收了回去。 江韵却是在想,张妍颜家方岳是知道地方的,她不可能一直躲着他。若是他今晚还不见她的电话,说不定会来过去查看。 她短期内不想再与他碰面,一个曾用尽力气爱她的男人,说变就变了,而她用在他身上的心思又哪有那么容易收得回。 如果人人都能看得开,就不会有那么多痛心疾首孤独丛生的夜晚,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只因为听到一曲熟悉的旋律就泪流满面。 多遗憾,她们曾经那么挚诚地爱过彼此,却终于再也走不到一起。 * 慕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冯远站在大班台前跟慕寒川报告他得到的消息。 “回江家?”慕寒川拧眉,一时间也没想到江韵会有此举。 慕氏分公司总裁决人赵疏文正在与慕寒川开私人会议,听完冯远与慕寒川的对话笑着说,“这个江二小姐我有所耳闻,听说是江老狐狸跟从前的章家大小姐章瑾慧生的女儿,不过章家没落了,章怀先又没儿子,早已经没有当年的形势。” 慕寒川闻言把一直放在文件上的目光投到赵疏文脸上,唇角浅浅勾起,目光深邃的看着他,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何心思。 赵疏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最怕慕寒川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算他是个大男人,也觉得他的目光太过深不可测,里面说不定就藏着风刀霜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他灭了。 为了缓解气氛,赵疏文上前一屁股坐在慕寒川办公桌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地,俯首低笑着道,“一个小小的江家二小姐,没有外祖家做后盾能成什么气候。寒川你调查她做什么,她与江萍虽然都是江家小姐,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不成,慕大总裁还想左拥右抱?” 他们这些有钱的成功男人,哪一个还没有逢场作戏的时候,有过的女人只怕数不胜数。更有甚者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也是常有的事,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赵疏文说最后一句时,眼中流露着所有流连声色的男人都能看懂的贪婪,就差在脑门上贴上我好色三个大字了。 慕寒川挑起一双剑眉,头都没抬一下,长腿从大班台底下一个用力把赵疏文踢了下去,“宏远的收购案,这月底我必须看到结果。” “喂,你……”赵疏文早就领教了慕寒川的暴力和答非所问的本领,他们从小一起玩儿到大后来又一起打拼的几人中,只有他的心思他怎么都猜不透,被他敷衍着敷衍着也就习惯了。 010,慕寒川~慕寒川~ 010,慕寒川~慕寒川~ 江秉毅接江韵回家的事,想来已经提前让人告知过吕秀珍,他们到江宅时江家上下像死了人一样安静肃穆。 江秉毅进了主栋别墅之后脸色自然不好,吕秀珍正坐在沙发上吃佣人剥好摆盘的葡萄,那葡萄很大颗,水晶一样泛着光,一看就是进口的。 吕秀珍装作后知后觉地起身,赶紧满脸堆着笑迎了上来,“韵韵回来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也好叫你姐接你去,顺便把客房收拾出来给你准备些日常用品。” 客房,呵,江韵心中冷笑,吕秀珍这个女人,说话绵里藏针,句句都直中要害。从前这样,如今依旧没变。 她不过是在提醒江韵,这个家她说了算,她是主江韵就是那个所谓的客,她不高兴了,随时有将她扫地出门的权力。 一个从乡下的泥土中挣扎着爬进江州富贵里的女人,十五岁辍学,却比许多早年留洋镀金的上流社会社交名媛更加老谋深算。 旁人对她了解不深,只觉得她虽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倒也好相处。只有江韵知道,她到底有着怎样尖刻而令人恶心的嘴脸。 “不必了,我只是暂住两天。” 江韵抬起眼帘往里看,吕秀珍身后不远的楼梯上正站着骄傲美丽的江萍,她一身高端定制的名媛秋裙,不必看牌子也知道必然价值不菲。 玄关处的鞋柜里并没有江韵的拖鞋,她之于这个家,的确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更或者说,外人来了吕秀珍脸上的笑容有时也是真的,但此刻对她,却未必。 江秉毅见吕秀珍这般,心中对她有了怨气。 他明白,吕秀珍与江萍母女见他把江韵接了回来,打心眼儿里不舒服,听江韵说只是暂住两天时,他脸色瞬间变的更加严肃,皱起眉头瞪了吕秀珍一眼。 吕秀珍察言观色的本领堪称炉火纯青,看江秉毅不高兴,立马转了话锋,“正好你姐要出门,你先穿她的拖鞋好了。” “妈,我中午在家里吃饭。”楼梯上站着的江萍明明换好了衣服一副要出门的架势,这会儿又改了主意,慢悠悠的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完全当没看到江韵。 她当然不出去了,别说是一双拖鞋,在这个家就是一根针,只要江韵碰了,她心里也必定是百般不乐意。 江韵没有过多纠缠,直接脱了脚上的秋凉鞋,“正好,我也用不惯别人用过的东西。”白色的袜子踩在地毯上,柔软的记忆忽然像回到了童年。 江韵记得从前她也不爱穿拖鞋,光着脚在地毯上到处跑,章瑾慧笑着呵斥她也并不是真的责怪,那时候江秉毅总在一旁护她,笑容宠溺,又带着悠远的沉思。 只不过彼时他们住在外祖家留下的章家老宅,不是这里。 小小的她只是很奇怪她的父亲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开怀背后暗藏心酸,笑容里面浸润落寞。她不知道年轻时的江秉毅在透过幼年的她和她母亲看什么。 后来她知道了,他是在想江萍和吕秀珍,一直被他撇在乡下的大女儿和那个跟了她很多年,无名无分的女人。 成败得失,都是人自己的选择,江秉毅选择了章家的滔天巨富,必然就得舍弃一些东西。 但他低估了吕秀珍,她从来不是认命的女人,否则今日的她也不会住在江家大宅里,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江韵想过她回江家必然会在家里见到慕寒川,毕竟江萍与慕寒川的关系是所有江州人都公认了的,他们虽然目前没有结婚,但那还不是早晚的事。 江韵没想过的是,她会这么快就在江家与他碰面。 慕寒川此刻就站在江家别墅二楼的楼梯口处,低垂着眼帘静静望着她,眸中带着冷静且疏远的淡漠笑容,唇角勾起一抹揶揄,与前天晚上去接她的那个人实在大相径庭。 011,没关系,我可以留下来~ 011,没关系,我可以留下来~ 都说美色惑人,很多时候,男人的相貌有着比女人更加巨大的杀伤力。 江韵承认,慕寒川就是这样一个让人难以抗拒的男人。 就像此刻,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端详着这一出家庭好戏,窗外涌进来的光线把他强健有力的高大身躯裹住,形成漂亮到引人遐思的黑暗剪影,他像上帝一样俯视人间冷暖,表情疏淡不言不语。 江州人都知道,慕寒川站在财富的金字塔顶端,早已经看淡名利,他们说他痴情又绝情,仁慈又残忍。 这个痴情和仁慈,当然是对江萍,绝情和残忍自是留给不相干的人的。 江萍在沙发上坐下之后抬头看着楼梯口处的慕寒川,现在是秋季,她脸上却笑的春风拂面,刻意捏起的嗓音柔润温软,“寒川,对不起,我中午不能出去和你一起用餐了。” “没关系,我可以留下来。”那人虽冷漠寡言,声音却出奇的低沉悦耳,说出的话也是让人听了就通体舒畅。 江韵想起前晚慕寒川递给她的那一纸合约,心中冷笑,不知道这样让人舒服的话,江萍还能听多久。 到底是谁说慕寒川看淡财权声色,简直屁话,如果真的如此,他为什么宁愿舍弃心爱的江萍也要娶她这个被世人耻笑的二小姐。 所谓真爱,也不过如此。 家佣准备午餐的空档,吕秀珍把江萍叫到了她房里,想必是一起商讨要如何兵不血刃地把江韵从家里踢出去。 江韵觉得与江秉毅一起在客厅干坐着实在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便起身上了楼。 她刚在二楼廊上走了两步便被一双修长的大手飞速拉了一把,房门响起闷闷的上锁的声音,江韵抬起头就发现自己被慕寒川拉进了江萍的房间里。 他双手撑着墙面,将她困在墙壁和他胸膛之间,以一个成熟男人的眼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放我出去,让江萍看到了不好。”江韵因为惊惧而加快了的心跳还没缓下来。 慕寒川低头,低到两人的唇几乎碰到了一起,最后却绕过江韵的嘴唇停在她耳边,好整以暇地道,“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说与不说是你自己的事。” “慕总这么自信?”江韵抬头,第一次与他对视。 只是这一眼她才发现,面前的男人眼中有火焰,可以洞穿一切的火焰,烫到让人灵魂颤抖。 慕寒川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仍旧撑着墙,不过总算是给了江韵一些呼吸的空间,他盯着她的眼睛,满身的咄咄逼人,“你十五岁那年来江家说你母亲病重,让你父亲去看她一眼,与江萍在人工池塘边起了冲突。那时是仲秋,天气干燥,池塘中水虽不深,掉下去不至于淹死,但水面到陆地上有很高的台阶。你为了让你父亲去见你母亲一面,在江萍伸手推你时故意跌倒,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最后又落了水。你还记得是谁把你抱上来的吗?” 012,既然如此,我们结婚吧~ 012,既然如此,我们结婚吧~ 江韵心惊,这种事慕寒川怎么会知道,她当时急坏了,除了让自己受到伤害,用血淋淋的现实刺激江秉毅,好叫他去看自己母亲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慕寒川接着道,“你被抱上来时头上身上都是伤,而且正处在经期。我当时很好奇,一个小女孩儿怎么会有那么重的心机,不顾一切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很喜欢揭别人的短吗?慕先生。”江韵别过脸不再与他对视,她害怕他的目光会在她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慕寒川看她这般紧张,最终还是将双手撤了回来,“我不是想说你不好,只是你这样心思深沉,怎么会放过任何可以报复江萍母女的机会,所以我说你一定会来找我。 否则你已有深爱的男友,当日在机场为何不直接拒绝我,而是看了我拟的合约。你从未停止过寻找任何契机击垮让你觉得恶心的江家人,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想法,我们难道不是天作之合?” 江韵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话来结束慕寒川对她的拷问,开口便道,“我配不上你。” 谁知对面的男人却笑了,笑的温文无害,他语气一顿,“你确实配不上我,我配得上你就行。” 江韵沉默了很久,终于长舒一口气顺着墙壁颓然地蹲坐在地上,“既然如此,那我们结婚吧。” “好。” “就今天。”再多等一刻钟她就害怕自己会后悔。 慕寒川弯下高大的身子朝她伸出手,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好。” 江韵抬起头鼓足了勇气才把手递出去,恰好此时房间的门开了,门口的江萍呆愣在原地,见江韵把手搭到了慕寒川手心她瞬间就火了。 上前挽起慕寒川的胳膊借势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旁,江萍狠狠剜了江韵一眼,走到她面前来在她耳边冷漠地道,“江韵,你好歹算是江家人,没有人告诉过你教养是什么吗,千万别跟你妈学。”学你妈勾别人的男人。 当然,最后这一句,碍于慕寒川在场,江萍即使已经把声音压的很低了,也到底没有说出来。 只是她在心里把江韵的罪名,又默默加了一条。 * 中午的餐桌上,家拥做了许多菜,吕秀珍为了彰显女主人的地位跟江秉毅坐在一起。 江萍挨着她坐,慕寒川自然是与江萍坐在一起,江韵刚回江家,被江秉毅叫着坐到了他旁边,正好在他与慕寒川之间的位置。 江萍想起她上楼叫慕寒川下来吃饭时开门看到的那一幕,怎么看江韵怎么觉得碍眼。 不过有慕寒川在,她除了显示自己的用餐品味外还能显示一下自己找男人的品味,脸色好看了不少。 江秉毅却是真的高兴,江韵毕竟是从小跟在他身边一口一个爸爸喊着他长大的,虽然八岁就离了家,但从小他就爱重这个女儿,不是时间所能改变的,反而因为这些年不在一起,旧时的爱重加上这些年的思念和如今的愧疚,他对她更是在意了。 “韵韵,你小时候最爱吃肝脏和湖虾,这都是最新鲜的,你尝尝。”江秉毅夹了一块鸡肝几只虾放到江韵碗里。 江韵敷衍地笑笑,把肝脏和虾从碗里夹出来放到面前盛骨头的碟子里,“我现在口味变了,比较喜欢吃鸡翅膀。” 中午家佣上了一整只鸡,两只翅膀一只被慕寒川夹走了,另外一只江韵说这句话时江萍刚夹起来放进自己碗里。 013,正好我不喜欢吃鸡翅~ 013,正好我不喜欢吃鸡翅~ 江萍当然不会把到嘴的东西让给她。 饭桌上众人都没想到,江萍不让东西给江韵,慕寒川却那么做了。 他十分自然地把碗里的鸡翅夹起来,放到江韵碗里,浅浅笑了笑,一桌子人都尴尬地愣在当下,江萍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慕寒川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淡淡地说了句,“正好我不喜欢鸡翅。” 没有人再说话,正在餐厅里气氛冷凝时家拥高兴的跑进餐厅门口,“老爷,明琮少爷回来了,要加餐具吗?” 吕秀珍闻言不高兴了,放下筷子看着来人,目光斜斜从江韵身上掠过,“问的什么话,就是个外人来了江家也管的起这顿饭,更何况是自家的少爷。” 家佣连忙称是,恭恭敬敬地按照江萍的指示在江韵和慕寒川之间加了座椅、碗筷,不一会儿江明琮就收拾完毕进了餐厅。 看到江韵也在时他目光里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不过也只是一瞬,那情绪很快就被他掩饰的完好如初,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江明琮大步走进来,刚下飞机的疲惫被藏的恰到好处,对餐桌旁多出来的慕寒川和江韵一一点头之后落座。 他没有说话,舀了一勺湖虾开始安静地剥起来,其间江秉毅问他易州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他说了句爸爸放心,一切事宜都已安置妥当,少言寡语的性子既不像吕秀珍也不像江秉毅。 面前剥了一堆虾壳儿,江明琮舀起半勺虾仁放进江韵碗里,嘴角笑的很是温软,“韵韵,吃吧。” 江韵愣了愣,要说这个家里除了江秉毅之外还有谁真心的欢迎她,那恐怕就是她这个大哥江明琮了。 可惜,他跟她并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江明琮与江萍才是嫡亲嫡亲的兄妹俩。 江萍虽不乐意江明琮此举却并未再发火,只是矜持优雅的抿了抿唇,“哥,你还真是偏心。”仿佛她不过是随口说说,寻常人家的妹妹撒撒娇而已。 若不是慕寒川在,她出口的恐怕就是,江明琮我才是你亲妹妹,这个家里谁跟谁是同一个爹妈生的你拎得清吗? 江明琮笑着摇头,又舀起余下的虾仁放在她碗里,“少不了你的,这不是看寒川在吗。哪里用得着我忙活。” 慕寒川吗,江萍有些失落,目光投向端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他成熟稳重为人低调,哪里都好,就是对她疏淡礼貌的很,说好却并不亲密,说不好却又谦逊客气。 有时候她觉得他们完全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不像是男女朋友,甚至除了公开场合连她的手他也很少牵。 他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侵犯,恐怕连自己吃虾都不曾动手剥过,她不敢对他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求。 江明琮给江韵剥虾江萍虽然不高兴,不过他回来她心里还是舒服的,起码他坐在了江韵和慕寒川之间,把她心里的坏情绪赶走了不少。 慕寒川听了江明琮的话也只是一笑,未曾给身旁看着他的江萍任何回应,仿佛江明琮口中那人并不是他,淡定从容的让人骇然。 14,慕太太~ 14,慕太太~ 一顿午饭别别扭扭地结束,慕寒川接了通电话,之后客客气气的对江家一众人点头,“公司还有些事,我先告辞。” 江萍又在门口拉着慕寒川的胳膊说了会儿话,至于说的什么,江韵自然没听见。 江韵在客厅,江萍隔着落地窗对她笑,她知道,那是在炫耀、示威。 慕寒川也在这个间隙对她笑了笑,他笑的很自然,也随意,这样简单的笑容江韵反而有些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午休罢,江萍又找各种理由奚落了江韵一番,出门时还回头恨恨盯着她,“我警告你,别想再回来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让你三天之内从江宅滚蛋。当年你妈没打败我妈,今天你也休想做我的对手。” 江韵冷笑了一下,如果江萍知道她已经跟她引以为傲的男人约好了,下午四点半在民政局门口见,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刻这样理直气壮、不可一世。 江萍恨她也不是没有理由,就说那次池塘争执事件之后,江韵受了那么重的伤,足足养了两个月。 她伤江秉毅爱女江秉毅怎可能不罚她,江萍心里亦是恨江秉毅的吧,恨他对自己那般无情,他惩罚她的时候是否有想过,她也同样是他的亲生女儿。 下午三点钟,继江萍愤然出门之后,江韵也离开了江家大宅。 江秉毅见她要出门,笑着说,“韵韵,爸爸让司机送你吧。” 江韵淡淡看了他一眼,“只是出门闲逛,不用麻烦。”她说出的话客气而疏远,拒绝中夹着刀剑。 江秉毅站在午后的暖阳与和风里,那颗毫无用武之地的慈父之心隐隐泛疼。 出门后江萍给慕寒川打了个电话,提醒他去民政局领证的事不要失约,之后绕了一段路,到别墅区北门的出租车停靠处等着打车。 刚等了一小会儿,一辆没有任何标志完全看不出牌子的轿车停在了她面前,这辆车她是认识的,也坐过两回了,车子像它的主人一样,低调内敛,雍容含蓄且价值不菲,是慕寒川的。 车门打开,她没有扭捏,一俯身就坐了上去。 与上次一样,她与慕寒川同坐在后排,不过几天而已,而今心境却已然变了。 他送她那个晚上,她心中想的是与方岳相亲相爱,相互扶持走完此生,世人所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不正是他们这般吗。 但这个下午,她却不再指望婚姻能给她温暖和港湾,抚慰与依靠。 “真的想好了?不需要再考虑考虑?你最好清楚,证一领你就是慕太太,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要有分寸。”慕寒川出声提醒她。 江韵面无表情地点头,“互帮互助,挺好的。” 她知道自己与慕寒川的交易不过是各取所需,所谓丈夫妻子的身份,也不过是肮脏交易前掩人耳目的遮羞布罢了。 什么爱与不爱,他才认识她几天,撇开这一切不谈,做为一个财团总决策人,慕寒川心中最看重的,应该还是她对江氏无可取代的继承权吧。 15,宝贝儿,紧张什么~ 15,宝贝儿,紧张什么~ 互帮互助?慕寒川笑了,勾起唇角问江韵,“你觉得你能帮到我什么?” 江韵把手贴在车窗上,阳光从她指缝中穿过,抓也抓不住,“我知道慕家财力雄厚,江州无人可比,江氏那点儿资产你还不放在眼里。 不过江氏秋初不是刚接了个澳大利亚的单吗,还是要长期合作的,我听说慕氏准备开拓澳洲市场,你心里在谋划什么,你自己清楚。” 慕寒川挑眉,原来她是这么想的,脑筋不算差,他拍拍江韵的肩,对她轻声道,“你说得对,江氏的钱的确不值一提。” 江韵心里一阵冷汗,她夸他们慕家财大气粗,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 结婚证领的很顺利,慕寒川似乎并没有为自己开绿色通道,他与江韵在人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大厅里候着,等办事处叫他们的名字。 俊男靓女的组合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似乎有人认出面前的男人是慕寒川,惊讶得眼睛睁的很大。 可能是不敢确定却又有着旺盛的好奇心,时不时地往他们身边看。 轮到他们时,办事处的人看到慕寒川身份证上的名字,几乎是不可置信的。 他难得地抬起整日忙碌的头颅,定睛看了看面前的男女,终于把在江州如雷贯耳那个名字与面前的男人对上号。 “慕寒川慕先生?”那人出声问他,似乎还是不敢确定。 慕寒川绅士地点头,“是我。” 那人赶忙笑了,余光往江韵身上瞟了两眼,笑着对慕寒川道,“久仰久仰,先生今天来是登记结婚?” 他很奇怪,慕寒川的妻子竟不是外界传的风风火火的江萍,而是这个声名完全比不上她姐姐的江家二小姐江韵。 慕寒川耐心的抿起唇,给了那人一个浅浅的微笑,“户口本和身份证都给你了,不是结婚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那人终于确定了,把头转向江韵,“小姐,请把您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也拿给我。” 江韵一愣,领了证就再也无法回头,她在包里翻找证件的手有些抖,办事处工作人员见这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慕寒川则是保持着刚才的微笑,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对江韵道,“宝贝儿,紧张什么,我来帮你拿。” * 领完证从民政局出来的路上,江韵走的很慢,心事重重的样子。 慕寒川很自然的缓下步子等着她,“有话要说?” “如果你公开得起,我不想跟你玩隐婚那一套。”他与她一场交易而已,领结婚证时他却没有清场,她有些弄不懂他。 慕寒川停下脚步,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在夕阳渐斜的午后,他皱着眉头静静与面前的女人——他选定的妻子久久对视,深黑的双眸中喜怒难测。 江韵闪躲,慕寒川是商人,狡猾如狐阴狠似狼,他的眼神太精明,像锁定了猎物的豹,她害怕他,怕他一眼就能将她的心思看透。 最后他却什么也没问,云淡风轻地回话,“很巧,慕太太,我也是这么想的。” 16,等你长大了再说~ 16,等你长大了再说~ 江韵舒了一口气,抬脚继续往前走,风吹起她的白裙子,裙角微扬。 慕寒川又想起那一年,他十七岁,她八岁。 那还是在章家老宅,慕家爷爷慕建庭带他去章家,参加江韵外公章孝先的葬礼,原本主家哭泣客家慰问,一切事宜都符合常理。 身为奉先集团总理事人,章孝先的葬礼场面排场、声势浩大,就像他那个人一样,一生大起大落跌宕起伏。 后来葬礼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虽年代久远,慕寒川却还记得很清楚。 那个人就是带着时年十六岁的江明琮和十二岁的江萍一起前来吊唁的吕秀珍,不过她到底是不是来吊唁,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本在前厅哭的很是伤心的章瑾慧将母子三人轰了出去,之后与江秉毅一起远离宾客区站着,像是激烈地争执了些什么。 前厅里章家其它几房的人迅速顶上章瑾慧的位置,披麻戴孝地接送来宾,心中焦急不安的有之,冷眼旁观的有之,坐等看笑话的,亦有之。 章瑾慧却卸下一身防备,疲惫地绕过花园回了她父亲章孝先生前的书房,江秉毅也跟了去,两人在书房里又是一番争吵,到激动时章瑾慧甚至把书房一角的青瓷花瓶摔的粉碎。 彼时只有八岁的江韵就在房门外站着,愣愣地听着父母激烈争吵,她一身宽大的白色孝衣,小小的身子包裹在里面,因为恐惧和未知而瑟瑟发抖。 章瑾慧和江秉毅开门出来之前她怕被发现,飞快的绕到鹅卵石小径上往前跑,却脚下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 当时吊唁厅那些来参加葬礼的商政界人士,有许多皆是打着祭奠故人的名头,行暗度陈仓之实,背地里那些勾结的戏码慕寒川不想看。 跟随爷爷吊唁完毕之后,他正一个人在章家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曾想看到了这一幕。 他绕过花丛走到江韵面前,一矮身将她横抱了起来,八岁的小女孩儿,搂在怀里轻盈柔软的像羽毛一样,没有什么重量。 她眼中带着晶莹的泪珠,一张脸小时候已是十分精致,因写满了害怕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慕寒川就那样抱着她,在章宅后院走了很久很久,走过芬芳满园的花丛,走过枝叶低垂的杨柳,走过波光粼粼的池塘,走过绿意葱茏的菜畦,最后在一处长椅旁停了下来。 他把江韵小小的脑袋按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道,“别怕。” 低柔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怀里的江韵慢慢不再发抖了,她想起自己再小一些的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抱着妈妈的,那时她家庭幸福母严父慈,是个开心快乐的孩子。 她怯怯地抬起头,用她还年幼的目光,略带戒备地审视把她抱在怀里这个已初具锋芒的美貌少年,想了一会儿轻声问他,“我长大了跟你结婚好不好?” 她这一问,是商量,是央求,而黝黑双眸中闪着的光芒,却那般坚定。 慕寒川记得,当时的他还只当江韵是个孩子,笑着捏了捏她还挂着泪水的脸蛋儿,“那也要等你长大了再说。” 后来章瑾慧带江韵离家,他再也没见过她,他以为那不过是他少年时的黄粱一梦,梦醒一切皆空。 但命运却让他在二十四岁那年,在江宅与已十五岁,长成亭亭少女的江韵再次相遇。 她跌落池塘满心伤痕一身狼狈,还是那样被他紧紧抱在怀中,还是满脸的泪水,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却忘了童年时自己亲口说要嫁的那个少年。 慕寒川收回遥远的思绪,几步赶上江韵,把她冰凉的手紧紧握在了他温热的大手中。 17,今晚有约? 17,今晚有约? 江韵一怔,慕寒川手心的温度是让人舒适的,完全不像他这个人,冷傲,且太有攻击性。 她继续往前走,慕寒川却笑着对她说,“你说回江家只是暂住两天,两天过后我去接你。”语气坚定,却也像是试探。 如今他们成了夫妻,这么多年他一直安放在心底的过往旧事像尘埃一般嗖忽散去,心中一片寂静坦然。 如他所料,江韵在他对面站定,淡然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慕寒川不再强硬,答应了她所说的,而后提议两人应该一起吃晚饭。 江韵轻笑,“庆祝我们领证吗?慕先生,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一场交易,戏不用演得太真。 慕寒川还没说什么,江韵带在身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方岳。慕寒川显然是看到了,脸上的神色有些深沉。 江韵接电话时,他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一支烟。 “好,我在江北别墅区外面的沧浪路上等你。”江韵挂了电话,慕寒川身旁氤氲的烟雾呛得她有些不舒服,她轻咳了两声。 慕寒川只是皱起眉头,眯眸望着城市里繁忙道路上的车水马龙,“今晚有约?” “是。”江韵不隐瞒,也不坦白。他们之间,还用不着坦诚这个词吧。 这时慕寒川的手机也响了,他扔了烟接起。 电话那头的人跟他汇报了些什么,他没有丝毫考虑和犹豫,冷声道,“江北承安的地皮早已在我们囊中,周家想分食,那就让他们尝尝被人掰断牙齿的滋味。” 他还是那个狠厉商人,字里行间都是杀伐,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旁人的攻防成败,高高在上到令人叹为观止。 刚刚结婚的两人因为各有各的事,便在民政局门口分道扬镳,这次慕寒川没有再送江韵,她一个人在梧桐树遮天蔽日的人行道上走着,不知踏出这一步是对是错。 晚上六点半,江韵在沧浪路等到了方岳。 其实江韵跟方岳说这个地点时他心里便有些疑惑,沧浪路上的别墅区是江州最最顶尖的富豪聚居场所,江韵怎么会让他来这里接她呢。 方岳停车后江韵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主驾上的男人历经多年职场征伐,早已不再是当初校园里那个还略带些青涩的大男孩。 他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卷起的袖口和领口处少扣了一粒的扣子都诉说着主人的春风得意,车里每一处装饰皆彰显了他不俗的品味。 方岳这个人,除了让人惊艳的相貌之外,还有让人同样惊艳的心思。 “去哪里?”江韵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开了口。 方岳觉得她这次回来后很奇怪,好像哪里不太对,但要真的说到底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 “到了你就知道。”方岳唇角微扬,笑容里仍旧澄澈清明,但江韵知道,他的心思早已不似过往干净。 一个笑又能代表什么,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皮相惑人的那一个罢了。 只是,这样想并不能让她的心停止抽痛。 一个爱了多年的男人,此刻她却觉得她与他之间就像天上的牛郎织女一般,被王母落一簪而就的银河隔在两岸,此不知彼,彼不知此。 各自心怀鬼胎,却装的比谁都要清白高尚。 18,慢情歌~ 18,慢情歌~ 路况不算拥堵,车子在上下班高峰的车流中走的不慢,但也并不快。 江韵想起一些旧事来,那时她大三,方岳研究生也毕业了,方岳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国内一家知名药企做产品销售,工作初期生活不再捉襟见肘,但也说不上富裕。 她常常与方岳一起坐在穿城而过的公共汽车里,方岳伸出修长有力的臂膀护着她,她靠在他肩头,两人对城市中心闪烁着的耀眼灯光充满赞叹,但并不艳羡。 那时的方岳曾说,“小韵,有一天我会开着车带你游遍整个江州,你值得我为你努力,努力把这个城市最美的风景都刻进你的眼睛。” 彼时方岳工作渐入佳境,销售业绩逐月上升,年终晋升时被选定做了个不大不小的领导,生活逐渐宽裕,手头也有了一笔钱。 不过买车买房还是有些奢侈了,如若按揭,日后还款压力也不小,方岳权衡再三便租了套温馨的一居室。 “房子虽然不大,但好在卧室朝阳温暖舒适,厨房卫浴空调暖气一应俱全,网络也比学校里要快许多。小韵,你来不来?” 方岳邀她同住,满目皆是期待,然而江韵没有答应。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又爱的那样痴缠,况且方岳是那种让整个江大校园的女生都迷了眼的相貌,住在一起会是何种后果,两人都心知肚明。 她拒绝后至今,方岳再没提过同居的事,悉心努力工作,别人不敢碰的硬骨头他偏要努力一试,别人休年假时也只有他还穿梭在茫茫人海中,不放过任何一个提升业绩的机会。 江韵知道,他那样努力,不过是为了给她顺遂的生活,让她在他身上能找到足够的安全感。看他辛苦奔波不分昼夜,她心中也疼。 所以那两年,为了让方岳下班后能善待一下自己的胃,江韵会时不时去出租屋里给他做顿饭。 时至今日,她坐在属于他的车里,坐在女友专属的副驾驶座位,忽然想起这个位置周致敏也是坐过的,而且看情况已经坐了有一段日子,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方岳的车是在江滨摩天轮主题公园停下的,公园对面是一处高档住宅小区,这处楼盘从前他们一起看过,是开发商销售主打的精装房。 一处不大不小的两居室,动辄也要两三百万了。 方岳从车里下来,为江韵开了车门,他眉目中浸润着温柔和欣喜,就像梦想了许久的生活终于得以开启那般,笑容中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孩子气。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江韵望着临江而建的巨型摩天轮。 她上学时没少干自以为浪漫如今看来却十分幼稚的事,包括拉着方岳数次来这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坐这个号称江州市最高且最美的摩天轮。 方岳拉起她的手往小区里走,还是方才那句话,“到了你就知道。” 一路上风景如画,秋风吹过树叶,有沙沙的声响,像首慢情歌,把江韵脑海里和方岳的那些记忆悉数勾出来,她的心被撕扯的钝痛无比。 19,九栋十六层~ 19,九栋十六层~ 两人是在小区喷泉后面9栋的电梯间上的楼,电梯在16层停下,光滑到可以当镜子照的门缓缓开启。 方岳打开的房门是一套带全玻璃飘窗式大阳台的三居,恐怕比两三百万的两居又要贵上不少。 房里的灯渐次亮起,方岳带着江韵把整栋房子看了一遍,甚至笑着跟她规划他们将来的孩子要住在哪一间,婴儿房要怎么改。 婴儿房,呵。 江韵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小区中央的喷泉到了整点喷水的时间,灯火映衬之下,变换着形状漫天挥洒的水雾十分朦胧,加之对面远远在目的巨型摩天轮此时也打着梦幻的灯光,这一幕宛若童话。 方岳的确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把江州最美的风景刻进了江韵眼睛里。 遗憾的是,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拥抱王子的公主。 江韵满眼都是欲落未落的泪水,方岳以为她是太开心了,9栋,16层,9月,16号。他那般的用心,买房用的都是她生日,如何让人不为之动容呢。 方岳上前,抬手拭去江韵终于滑落脸颊的热泪,“小韵,别哭。”他亲吻她的额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嫁给我吧。” 是啊,他现在有房有车,自己开起了一家不错的私人医院,江州这个地方,什么都不少,但有钱人最多,方岳的医院所秉持的一对一服务,让不缺钱的病患盈门,也让方岳声名鹊起,在江州名人榜上有了一席之地。 时年二十九岁的方岳已有这样的成就,可说是成功了吧。 江韵不去猜测他的成功里是不是也有不光彩的一笔,若是以往的她,仅仅为了这处9栋16层的房子,无疑是欣喜到可以痛哭流涕的。 但此刻,他与她之间,隔着家世富贵的周致敏,隔着商业巨擘的慕寒川,一切都变了。 他向她求婚之前的那两个小时,又跟周致敏说过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江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江韵将他的手缓缓推回去,清清嗓子抬眸在灯火中与他对视,“方岳,我已经结婚了。” 方岳愣了一瞬间,而后唇角笑起一朵花,伸手捏江韵的鼻子,多么习惯性的动作,他做的很是熟练,“是不是我求婚太突然,把你吓傻了?” 江韵仍旧静静看着方岳的眼眸,这个未曾被时光苛待的男人仍旧是俊秀的,说风姿绰约也不为过,面对他时,她心底仍有波澜四起,但却被他的背叛和自己的已婚身份生生压了下去。 “你也为周致敏花过这样的心思吗?她是不是被感动的涕泪横飞?”江韵简单而无情地结束话题,见方岳脸色骤然变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在心中笑,笑他的自以为是,笑他真的拿她当个傻瓜,趁方岳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转身夺门而去,迅速进了电梯。 方岳在她身后追,她只当没听见,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飞快地离去了。 20,他的妻子~ 20,他的妻子~ 今天下午,就在江韵在沧浪路别墅区等方岳的时候,遇上了周致敏。 周家富贵,本就居住在沧浪路的别墅区,江韵既然回了江家,她们能碰上彼此也是意料中的事。 周致敏当时看到江韵在路口站着,心中一紧,对未来的恐惧和无法预知让她无所适从。 一直被方岳压着,但早藏在她心头隐隐待发了多年的那个念头,一瞬间袭遍她周身每一个细胞。 她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走到江韵面前,笑的趾高气扬,“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会把方岳从你身边夺走,你一直不信吧。但有些事你还是应该知道的,就在你每天为他做饭的出租屋里,我们不知道翻云覆雨过多少次。你说你傻不傻,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要,放着你江家巨富的身份又不告诉他。” 周致敏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斜斜看了江韵一眼。 “现在我和方岳已经有了孩子,就算你回江家,就算你是那个被你父亲捧到天上的江二小姐,就算你告诉方岳你的身份,还有什么用呢?你这么清高,真的能容忍一个口口声声说着爱你的男人,背着你跟别的女人暗度陈仓了三年之久?” 坐在出租车里,江韵又想起下午周致敏那些充满讽刺的话,终于敢肆无忌惮地泪流满面。 三年,呵,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原来她做了三年傻子,尚不自知。 * 慕氏顶楼会议室,慕寒川与慕氏一众高管正在开会,是关于城南刚批下的项目动工决策会议。 无外乎是提前立些规矩,用来约束想趁此捞得巨额回扣的内部人员,冯远早就坐不住了,但他坐不住却并非因为看起来实在略显枯燥的会议内容。 动工决策会结束后,众人从办公室四散离去,冯远几步赶上了慕寒川。 慕寒川蹙眉看他,“什么要紧的事,让你开会的时候像慕氏的椅子长了钉子一样?” 冯远说了他知道的情况,身旁的男人西装都未及穿上,迅速与他一道下到地下一层,驱车离去。 一路上冯远透过倒车镜看了慕寒川数次,他的心思他是没猜到半分,但他的脸色他却看的十分清楚。 那是愤怒中夹杂着千丝万缕的无奈的表情,他眯眸抽着烟,周身气场冷毅的让人不敢靠近,亦不敢开口与他说话。 滨江路转弯处,江韵所坐的出租车被一辆低调的豪车横着拦在路中间。 出租车司机看到慕寒川从豪车内迈步下来,惊魂未定地开口,“现在的小年轻都不要命了是吗!开豪车了不起啊!” 小年轻?慕寒川抿唇,他已经三十二岁了,早已不再是冲动妄为的年纪,但碰上他刚领证的小妻子的事,他到底是没学会怎么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慕寒川大步走来,跟司机师傅道了歉,沉声道,“您车里坐着的是我妻子,我们生了些误会,请您让她下车。” 江韵低眉抿唇,心中暗想,他的妻子!结婚证才领多久?慕寒川这话说得倒是十分顺口。 21,不妨赌一下~ 21,不妨赌一下~ 江韵低眉抿唇,心中暗想,他的妻子!结婚证才领多久?慕寒川这话说得倒是十分顺口。 司机师傅想起近来的新闻报道,无名男子大街上冒充是女子老公,对其拳脚相加。 围观行人不为所动亦不上前制止,导致年轻女子被男子带走强-暴并谋财害命,且最终曝尸荒野的事件。 由于这种事件还不少,司机师傅起了警惕心,将车子上了锁之后回头问江韵,“小姑娘,他真的是你丈夫吗?” 江韵无奈地点了点头,司机师傅这才半信半疑的把车门解锁,慕寒川上前帮江韵付车钱。 他一身白衬衣束在黑西裤里,皮带的金属扣闪着寒光,手上的腕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衬得他雍容华贵的气质更甚。 司机总算有些安心了,哪有谋财的自己掏车钱的道理,况且,面前的男人气质高华,品位不俗,一看便知身份贵重,哪里又需要谋什么财害什么命呢。 司机师傅接过慕寒川递来的车钱,又瞄了他一眼,出言道,“先生面相丰神俊朗,不像是个做坏事的小人。”这才打开车门让江韵下车。 江韵哭笑不得,看来长得好看还是很有用处的。 一张迷惑人心的脸庞,让慕寒川受尽市民崇拜和爱戴,总是能更多的接触到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善意。 江韵两脚刚踩到地面上,周身还没来得及被寒风包裹,便被慕寒川的大手一拉,整个人被他抱进了怀里。 他声音很低沉,也似乎很温柔,江韵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别哭,方岳这种男人,根本配不上你的眼泪。” 如此近距离的依偎着彼此,江韵很不习惯,慕寒川胸膛里强劲的男性气息让她一个激灵。 除了方岳,她从未与任何男人如此亲近过,江韵整个人警醒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承认方岳接近周致敏是心怀叵测,难道你娶我就是真爱无悔吗?” 慕寒川笑了,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笑十分耐人寻味,“也有这个可能,你不妨赌一下,如果是呢?” 江韵一愣,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神太深,深的她猜不透他方才那话到底是何用意,“慕总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玩。” 慕寒川看到江韵这般戒备的表情,忽然起了逗逗她的心思,“不是在每个人面前我都会开玩笑,尤其在娶你这件事情上,我很认真地考量过。” 考量什么?她能带给他多少利益吗吗?答案显而易见,没有追问的理由,也没有非知道不可的价值。 江韵将视线从慕寒川那张惑人的脸上移开,她是这样回答他的,“我没有慕总这样的自信,万万分之一的机会,不赌也罢。” 而后,身为她合法丈夫的慕寒川迅速靠近她,将她纤细的腰握在自己大掌中,一步步将她逼退到靠在路旁的护栏上。 慕寒川将手搭在江韵身体两侧,握住护栏,与她挨的极近极近。他的西裤贴着她的裙摆,姿势暧昧。 身高的差距,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说的不错,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过自信,我已经三十二岁了,用早已远去的青春去赌那个万万分之一,的确要冒太大风险。但不赌焉能知道结果如何?不赌焉能甘心当下的局面?从这方面看,人有点遥不可及的梦想也不算是件坏事。” 22,说什么劈不劈腿~ 22,说什么劈不劈腿~ 慕寒川与江韵说这些话的时间,已经足够方岳追上来了,而此刻,方岳也确实追了上来。 看到他放在心头不舍得碰的女人正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方岳一时愤怒一时又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么一个男人存在。 等他下车走近了,才发现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峰顶让所有江州男人眼红艳羡,想达到他那样的高度、所有江州女人都疯狂爱慕,想住进他怀里的慕寒川。 方岳是震撼的,江韵怎么可能搭上这样的男人! 在方岳的认知中,江韵只是个刚毕业一年多点儿的普通女大学生,家世甚至还说不上一般。 就算她想挤进江州豪门,也没有任何渠道。 而慕寒川生来富贵,是慕家几房兄弟中炙手可热的第三子,聪颖无匹。 他曾以最小的入学年龄,考上在国内颇具权威的江大国贸专业,从小得他爷爷慕建庭喜爱、栽培。 都说慕寒川不在乎家族生意,十八岁前从未涉足慕氏集团任何领域,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在他二十岁那年回归慕氏,像风一样席卷慕氏每一个边边角角,到二十四岁那年彻底站稳脚跟,成为慕建庭指定的唯一掌权人。 如果说江韵舍弃他而嫁给了慕寒川,此刻他是相信的,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慕寒川确实比他更能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 毕竟金钱和地位太能够反衬一个男人的气度风华,江韵会被事业成功高高在上的慕寒川俘虏,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换了江州市的任何女人,都会和江韵是同样的选择。 “他就是你丈夫吗?”方岳站在离江韵和慕寒川两米外的阴影里,冷声开口。 “是。”江韵从慕寒川怀里退出来,抬头看着方岳。 她只回答了他一个字,却让他一直紧绷着的那根自尊之弦应声而断,铮铮的声响让方岳觉得简直振聋发聩。 方岳自嘲地笑,“枉我以为你爱我,为了你做这许多幼稚的事,此刻看来竟是一场笑话。”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残忍,那声音像刀,像剑,狠狠割刺着江韵,让她几乎站不稳。 她不问方岳为什么背着她和周致敏好了三年,都三年了,如果他跟她说,如果他说周致敏能够给他他想要的,江韵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离开。 可是如今,太久了,他伤得她再也没有相信爱情的力量和勇气。 方岳忽然止住了笑声,猩红着双眸质问她,“你什么时候跟他好上的?劈腿前怎么也不告诉我这个男朋友一声。” 在一旁眯眸看着这一切的慕寒川早就怒火熊熊,他几步上前,狠狠一拳挥过去,正正打在方岳脸上,将方岳打得连连后退。 拉过江韵的手将她塞进车里,透过敞开的车窗,慕寒川丢给方岳一句冷冷的回话,“你们还没发展到那么熟的程度,说什么劈不劈腿,江韵跟你睡过吗!” 23,老谋深算~ 23,老谋深算~ “开车。”慕寒川吩咐驾驶座上的冯远。 冯远方才听着三人的对话,早就在这待不住了,一脚油门蹭地蹿出原地,只留方岳冷冷站在当下,耳边回荡着慕寒川那句充满鄙夷的话。 慕寒川说江韵没跟他睡过,恋爱多年,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他们两人恐怕连彼此最隐私的地方长了颗小米痣都能一清二楚。 他是怎么知道他们没睡过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慕寒川和江韵睡过了。 方岳骨节森然的手紧握成拳,仿佛他手中的握着的是自己的心脏,被他所认为的江韵的无声背叛伤害得碎裂成泥的心脏。 冯远在车里一个劲儿的庆幸自己反应快,这几人若是再僵持一会儿,他还真怕会上明天的新闻头条。 而刚才三人交战时,正在给冯远打电话的赵疏文已经得知了此事,他比冯远更加积极,标题都替新闻编辑们想了好几个。 一:妻子前男友向其求婚,丈夫因嫉妒将前男友就地打死。 二:前男友向女友求婚发现女友劈腿,因嫉妒将奸夫就地打死。 三:妻子前男友向其求婚,丈夫因嫉妒将妻子及其前男友就地打死。 四:前男友向女友求婚发现女友劈腿,因嫉妒将女友及其奸夫就地打死。 五:前男友向女友求婚发现女友劈腿,前男友与奸夫激愤交战,意外将对方就地打死。 六:女子劈腿,前男友与丈夫激烈撕b,女子愤然,将前男友与丈夫就地打死。 冯远瞥了眼自己手机上亮起的好友圈消息,赵疏文这个家伙,还发了一堆笑哭的表情。 冯远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心里默念这些标题,没想到默念着默念着竟然念出了声,慕寒川听到后脸色黑了半截,冷冷问他,“谁是奸夫?” 冯远后背一冷,赶紧腾出一只手按灭了手机,笑着道,“没……没有,我是在说,慕总您是合法丈夫,丈夫!” 慕寒川仍旧沉着脸色,但对着江韵说话时终究是和气的,起码冯远觉得他眼睛里冷厉之下有温柔。 “韵韵,今夜江宅就不要去了,跟我回家。”他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手心,粗粝的大掌摩挲着江韵的手背。 她的手太冷了,他既然握住了就不会再松开。 方才冯远一句话让江韵忽然明白,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关系,至少在外人眼中的确如此。 有人在,江韵也不好抽回手,只能任慕寒川拉着,“不行,我答应了……”她顿了顿,在给江秉毅想一个合适的称呼,最后终于还是说,“我答应了我父亲要回江家住,这是第一晚,食言不好。” “你没有食言,我已经跟他说过你不会回去了。”慕寒川侧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黑如瞿石的双眼中带着老谋深算的颜色,笑意未达眼底。 24,夜不归宿~ 24,夜不归宿~ 江韵不知道慕寒川到底是怎么跟江秉毅说的,他顶着江萍男朋友的身份,却能决定江韵夜不归宿,难道他跟江秉毅说江韵晚上不回家时,江秉毅就没有多问一问? 慕寒川早已看透江韵心思,风轻云淡地道,“你提出的,不必隐婚。我们的事,你父亲不难知晓,也早晚必然江州人尽皆知。” 江秉毅回江宅时江萍正在给吕秀珍展示她新买的衣服,高端品牌、量身定制,她穿起来是十分漂亮的。 江家的女儿无疑都继承了江秉毅的相貌,美是不必多说。 “妈,你觉得这件衣服寒川会喜欢吗?”江萍笑着转了个身,已经二十七岁了,眸中却还带着少女才有的娇羞。 吕秀珍笑着点了点头,“我女儿这么漂亮,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 江秉毅停住脚步,想了一瞬间,对江萍道,“以后跟慕寒川少些往来,他那样的人,看起来高高在上如坐云端,贵气的不得了。可说到底却也还是个披着菩萨外衣的狠辣商人,满腹算计,活在随时随地的阴谋中。 咱们江氏半路出家,这些年虽然家财累累,在业内也算是赚得了好名声,在江州豪门林立的上流社会有了些许立足之处。但慕寒川这个人,我们江家惹不起,你也惹不起。” 江萍脸上的笑容即刻绷住,“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众所周知,我是寒川唯一的女朋友,您这样说,也太见外了。” 江秉毅看江萍这般执着,叹了口气接着教训女儿,“不是爸爸见外,是你不拿自己当外人。江州的确人人都说你是他女朋友,但慕寒川承认过吗?” 江萍原本就冷下来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想反驳江秉毅,却又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说才能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 如江秉毅所说,慕寒川确实从未对外公开承认她是他女友,细细想来,这一切竟都像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江萍一时很不高兴,跺跺脚转身大步上楼去了。 吕秀珍见江秉毅这样说女儿,也很是不悦,但她还是起身上前给江秉毅脱去身上的西装,挂在实木落地衣架上,“我看你是这几天忙坏了,脑子也不清楚。晚饭好了,就等你呢。” 江韵没回来,江萍不关心,吕秀珍也不关心,她们巴不得江韵再也不回来才好。 但江秉毅心中却全是愁云惨雾,稍晚些才到餐厅进餐的江明琮倒是问了句,“怎么没看到韵韵。” 吕秀珍给了他一记白眼,自己的亲妹妹没见他问问,倒是问起那个野丫头来了。 江秉毅停下筷子淡然道,“她说是朋友小聚,今晚不回来。咱们只管吃,不必等她。” 事实上江韵根本没联系他,回来用晚餐之前,他也确实接了个电话,不过是慕寒川打来的。 江秉毅说这话时江萍正好下楼来餐厅,她们母女听了江秉毅说不用等江韵,心里自然高兴,江明琮眸中却笼上了一层阴影。 25,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25,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旁人不了解江韵,江明琮却是了解的,她说了回来住,只要天不塌地不陷就一定会回来。 做为一名女性,江韵具有极强的戒备心,懂得怎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没有特殊理由,她决不会夜不归宿。 江明琮(cong)想了一会儿,没理出头绪,便不再接着思虑。 慕寒川的车停在鸿鸣山脚下微雨湖他的私人大宅时,江韵被他拉着手与他一起下车,心中不禁警惕起来。 她坐上他的车时,竟然忘了考虑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行踪,为什么能恰好将她拦下,此刻一想不禁骇然。 * 慕寒川二十二岁那年,曾在江州市鸿鸣山脚下的微雨湖,买过一处足足六百亩的地皮,彼时鸿鸣山还属外环,地价并不贵。 用赵疏文的话说,与今日的寸土寸金比起来,他当日买下这块儿地的价钱,跟捡的也没什么分别。 这处地方,除去微雨湖从江州过的那一段,陆地面积也有两百亩左右。 但慕寒川起初却并没有把它当做投资用地,买了之后就一直干晾着,仿佛连他自己都忘了有这么一块地方的存在。 在地皮被闲置了将近两年之后,他又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始建庄园。 没有人知道,那年的慕寒川二十四岁,在江家大宅机缘巧合碰上江家姐妹争执不休,把推搡间跌落池塘的江韵,从秋日冰凉的水中捞了上来。 十五岁的少女,并未完全长开的年纪,又能有多美貌、多让人移不开视线呢! 而慕寒川身边不乏各色美女,只要他勾勾手指,愿意送上门的女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甚至连他本人也不清楚,明明当时不远处就有会水的江家男佣,他为什么想也没想就跳下去救她,只因她曾说长大了要嫁给他那一句无忌童言吗! 那之后,他请来国内最顶尖的设计师、园林艺术师以及工匠,用了数年时间将微雨湖属于他的地方,连着大面积的湖泊,打造成了一处不比国内任何园林差的超级豪宅,取名于归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于归园的承建和装修于慕寒川三十岁那年才彻底竣工,耗时之久,堪称江州之最。 后来慕寒川更是亲自题字,将于归园的名字镌刻在大门口的巨石上,时至今日他搬进来住也不过是两年的时间。 但外界对这座园子,已经有了太多太多的猜测。 比如这座耗巨时巨财建起的大宅,为什么取名叫于归园。 慕寒川心里到底想让谁住进去,成为园子真正的女主人,像诗经中写的那样,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这个问题,直至今日也没有答案,因为他从不曾带任何女人来过这里,包括外界风传的他的正牌女友江萍。 所以江州人常说,慕寒川这个人,在让人震撼的同时也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就像人人都明白正常的男人离不开女人,但却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三千弱水他到底想取哪一瓢饮。 此刻,江韵盯着入口处巨石上凿刻描漆的于归园三个大字,忽然就想起了关于园子的这么一段故事。 那随意而悠远的字迹,颇有一股子诗酒田园的味道,她很难想象,慕寒川这种在生意场上征战杀伐的男人,写出的字会是这种感觉。 察觉到男人灼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江韵周身猛地一冷,只敢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慕寒川。 如冯远所说,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他带她回来过夜,男女之间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不难猜测。 26,谁说我在想那些事~ 26,谁说我在想那些事~ 江韵停下脚步,慕寒川自然也随着她停了下来,路灯昏黄,照得她整张脸更显温柔细致,却又无比复杂。 她不知道今夜若她踏进这座园子后,慕寒川到底会做到哪一步,明早出来时还能不能这么完整。 慕寒川却是笑了,他知她心事,拍拍她的手背,说出的话竟像是安慰,还像是逗弄,“别杞人忧天,你心里想的那些事,我还不急着做。” 江韵脸瞬间红了,耳根处都是热的。跟一个并不算熟悉的男人谈论这种事,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她紧张地抬手将别在耳后的长发放下来,遮住此刻的窘迫,低眉道,“谁说我在想那些事!” 这次慕寒川脸上不仅多云转晴,竟然还笑出了声,看来他的小妻子确实有让他心情瞬间变好的本事。 他拉起她的双手,侧头看着她,嗓音里藏着猎物在侧随时都会发出进攻般的危险,低沉、性感,“你说的是哪些事?” 江韵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甩开他的手自己往前走,“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事。” 慕寒川望着她飞快逃离的背影大笑出声,长腿一迈抬步往前,手臂一伸就将只顾窜逃的江韵捉了回来。 他重新把江韵搂进怀里,薄削的唇在她红透的耳边道,“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们想的不是同一种事?” 江韵被他搂得很紧,他身上灼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衬衣一点一点烫着她的皮肤,江韵只得低垂眼帘不与他对视,整个人被他困在怀中,动也不敢动。 做为一个有正常欲望和生理需求的男人,慕寒川却在此时放开了她,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回家吧。” 他心中很明白,一个曾经被人细心呵护过的姑娘,无论他如何挖空心思,如何千方百计让自己更加靠近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房,他都不可能比她的初恋更让她铭心刻骨。 许多事情,更是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他有的是时间来让她心甘情愿。 慕寒川叫冯远先开车回去,因为时间已经晚了,江韵觉得身心疲惫,也无心思去欣赏他斥巨资打造的豪宅。 在进入于归园不远后一个精致小巧的车棚里,慕寒川取出一辆说老旧不老旧说时新又不时新的自行车来,指指后座叫江韵坐上去。 江韵没有反抗,目测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亮着灯的主栋别墅还有一段距离,她不想在园子里吹冷风,。 况且这个地方她也不熟悉,太空旷了,夜晚一到,路灯莹黄色的光如同鬼火,反而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此刻坐在后车座上,她只要一抬起眼帘,就能看到慕寒川伟岸的肩膀和线条美好肌肉坚实的后背,他在昏黄的灯火中载着她一路前行,不说话,却也安心。 两人在主栋别墅前停好车子之后双双进了门,没有人来迎他们,江韵有些诧异。 慕寒川垂眸关了别墅大门,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江韵下意识往后躲,却被慕寒川一个箭步赶上。 他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双肩,轻轻一推,江韵整个后背就贴在了墙壁上,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黑暗空间里,空气愈发的稀薄。 那人俯首,脸慢慢贴了上来,嘴唇几乎碰到她的,江韵紧张地屏住呼吸,心跳声如雷。 27,记住,我是你丈夫~ 27,记住,我是你丈夫~ 客厅里的灯啪一声被摁亮,慕寒川双手仍旧撑着墙壁,把江韵围在他胸膛之间。 他垂眸看见江韵是一副脸色微红的小女儿姿态,心情不由得更好了几分,薄唇凑在她耳边道,“你挡住开关了。” 江韵这才回过神来,侧身一看,果不其然,客厅里吊灯开关就在她背后的位置。 她长吁了一口气,慕寒川三十二岁,是个有正常需求的成熟男人,方才她还以为…… 江韵心中羞臊,脸上瞬间飞红一片,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慕寒川放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向她解释,“回来的晚,我让管家他们先睡了,他们还不知道你我结婚,恐怕接下来要一段时日适应。” 然而,慕寒川此刻的顾左右而言它,并没有让江韵吊着的心觉得有所放松,随他上楼之后他只开了自己的卧室门,江韵没有进去。 他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微微眯起的眸中不难看出压抑着的男性-欲-望。 江韵站在慕寒川卧室门口,见他是那般神色,慌忙便退到了廊上,低眉问他,“今晚我睡哪儿?” 慕寒川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后吐出长长的烟圈。 他幽深的双眸藏在火星和烟雾之后,浓郁的眼神里是迷惑人心的颜色,“不进来参观参观你合法丈夫的房间?” “你房间有什么好看的。我困了,想睡觉。”江韵低着头,她在他的地盘,似乎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慕寒川挑起眼尾,“我的床很舒服,而且足够大,多睡一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江韵这话刚一出口,慕寒川唇边的笑就消失了。 他明白,对江韵来说,方岳曾是亲密男友,而他只是陌生丈夫,是她口中的‘别人’,两者孰轻孰重一想便知。 慕寒川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心中却还是忽然有些情绪。 烟味忽然由远而近,近得就在鼻端萦绕,江韵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一抬眸就见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还没来得及闪躲,两片薄荷香气与烟草味道混杂的唇便贴了上来。 慕寒川的唇是凉的,凉得江韵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的气息却是热的,热的仿佛能将她融化、吞噬。 亲吻她的间隙,他不忘提醒道,“记住,我是你丈夫,不是别人。” 这个吻对于慕寒川来说,实在是有些浅尝辄止,却又有惩罚的意味,缠绵悱恻得让人心神荡漾。 当慕寒川带着隐隐的不悦,意犹未尽地从江韵唇上撤离时,江韵的心几乎从嗓子眼儿跳出来,转身就要往楼下走。 慕寒川只犹豫了一瞬,猛地伸出手将她拉了回来,江韵的脸撞进他只穿着柔软线衫的胸膛里,他胸口肌理分明,带着浓郁的男性气息,温暖却也危险。 还有……两人身体碰到一起,虽隔着西裤和长裙,却让江韵只想马上逃开。 有些事虽未经历过,但她好歹跟方岳恋爱了这么多年,男性的生理反应她并不陌生。 28,一个让你感情蒙上污点的人,不想也罢~ 28,一个让你感情蒙上污点的人,不想也罢~ 慕寒川将她紧紧抱着,之后又松开,牵着她的手打开他房间对面的另外一间房,“你今晚住这里我不打算收费,刚才那个吻算是你给的报酬吧。” “我们是夫妻,你的就是我的,我住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要付费!”江韵此言一出才发觉又被慕寒川摆了一道。 果然,他站在房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你也知道我们是夫妻,早晚是要住在一起的。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方岳,今夜不碰你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还是你希望我只把你当个摆设,像他一样,在外面与别的女人风流快活?” 慕寒川这样说,她没有再反驳的力气,江韵低眉,灯火黯淡,她眼里的憔悴被映衬的更加明显。 方岳曾是她认定的终身依靠,而今却成了致命的伤,日子慢慢从指缝中溜走,午夜梦回时她心口的痛楚反增不减。 就像被锈钝的剑一寸一寸刺穿,那种折磨无以言表,若非亲身经历过的人,不可能懂得她的绝望。 慕寒川见她这种模样,上前一步与她对面站着,修长的手指贴在江韵嘴唇上,缓缓抚过他吻她留下的痕迹。 他刚才那话说的是有些重了,带着明显的冷漠嘲讽,但比在公司散会后听到冯远说方岳接走江韵时的气愤,已经淡很多了。 慕寒川在国内大学毕业后被父母安排出国留学,接受过很好的西方教育,没有处-女情结。 但江韵的心曾给过方岳,做为江韵的丈夫,这已经足叫他发狂了。 而江韵和方岳还没有过那种关系,他心中又多少是有些欣慰的。 所以知晓江韵被方岳接走,并进了摩天轮主题公园对面的小区时,他才会那般匆忙地离开公司,连会议后续事宜都没来得及安排。 与在他嘱咐下跟随江韵、保护她安全的人电话联系之后,确定了江韵的位置,火急火燎便与冯远一起上车,飞一般赶去了。 收回贴在江韵嘴唇上的手,慕寒川对她道晚安,往回走时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江韵,“我们虽未典礼,但也算正式结婚了,我不希望我妻子心中一直装着别的男人。一个让你感情蒙上污点的人,不想也罢。” 这一夜慕寒川果然如约定的那般,没有趁夜来江韵的房间,两人相安无事的各自睡了一晚。 江韵喜欢穿宽松的衣服睡,洗完澡之后实在没有干净的衣服穿,她便开了衣柜想找件睡衣。 结果柜子里竟然全都是男士衬衫,在这栋别墅里,那些衣服到底是谁的并不难想。 她挑了件白色的套在身上,衬衣上除了洗衣液的清香似乎还带着慕寒川的味道,她心里有些不习惯,终究还是扛不住满身疲惫,渐渐睡去了。 因为翻来覆去想了许多事情江韵睡得比较晚,翌日早晨醒来时已经是八点半,她起床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发现自己昨夜换下的衣服都不见了。 没办法,只能开门下楼。 江韵脚刚踩上一楼的地毯,就看见从厨房出来一名女性,那女人四五十岁,衣着得体举止严谨,正与家佣交代着什么。 29,衣服……还合适吗? 29,衣服……还合适吗? 江韵脚刚踩上一楼的地毯,就看见从厨房出来一名女性,那女人四五十岁,衣着得体举止严谨,正与家佣交代着什么。 她应该也看到江韵了,与家佣简短地交流完毕之后,几步走上前来对江韵颔首一笑,自我介绍道,“太太您好,我是先生和您的私人管家,我叫夏秋,以后您有什么吩咐都可以跟我说。” 江韵对她点了点头,“谢谢,我的衣服呢?” 夏秋这才认真审视面前的女主人,她应该是刚醒,睡眼惺忪的模样,一头黑发极柔顺地散在肩上,身上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男式衬衫。 但这样的江韵却丝毫让人想不起慵懒、轻佻这些词。 秋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闯入室内,她就站在那一团光线里,目光轻轻浅浅,身上却有不属于年轻女子的,让人无法忽视的镇定自若。 “哦,是这样的太太,您昨晚换下的衣服已经和先生的一起洗过,晾晒在外面绿茵草坪的衣架上。先生叫人给您选了几套新的衣服,已经送来了,就在您房间的衣柜里。”夏秋的回答很程式化,但也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江韵的心思却还停留在,夏秋说她的衣服是和慕寒川的一起洗的那一瞬间,规规矩矩的中年女人,眸中却流露出丝丝暧昧的神情。 江韵心道,夫妻嘛,在外人眼中即便是内衣裤,一起洗也并无不妥,但夏秋为何却是那般神色,好像她和慕寒川昨晚做了什么似的。 好吧,事实上她们昨晚也确实亲了个嘴,不过那是意外之吻,双方毫无准备,更非你情我愿。 所以,在江韵心里,那个吻是不作数的。 江韵挑眉,正好望到窗外晨跑归来的慕寒川,看来他已经与一众家佣知会过她这个所谓的慕太太在家里过夜的事情了。 也难怪,整个大宅里里外外忙活的人见到她都没觉得奇怪。 江韵对管家夏秋道了谢,之后上楼去换衣服,一大早让她觉得耳根一热的是慕寒川竟然还叫人买了文胸和内裤,尺码与她完全吻合。 江韵换好衣服后下楼在客厅里坐着喝茶,顺便等在楼上洗漱的慕寒川一起用早餐。 等慕寒川洗好下来看到沙发上端坐的江韵时,一双幽深的眼睛在江韵身上环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她胸前,挑起唇角笑着看她,眉目间晕染着暧昧。 江韵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转身往餐厅走去。 慕寒川笑,随江韵一起去了餐厅,餐桌上放着的是红豆莲子粥和两样小菜,还有鸡蛋、培根、水果沙拉、蔬菜、牛奶果汁、黄油、火腿牛肉芝士披萨和烤面包。 慕寒川为江韵拉开椅子,她没有矫情,从他身前走过,在餐桌旁坐下。 慕寒川坐在她正对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抬眉目光正好又落在了江韵胸前,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被修身长裙包裹着的美好胸-型,笑着问,“衣服……还合适吗?” 咳,江韵刚端起果汁抿了一口,差点没被呛住,放下杯子避开他的视线道,“挺合适的,吃早饭吧。” 30,慕寒川的亲舅舅~ 30,慕寒川的亲舅舅~ 早饭过后,冯远开着车到了别墅门口,江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看到车在别墅门口稳稳停住,慕寒川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江韵说要去单位销假,慕寒川面无表情地点头,与她一道出了门。 * 江韵大四那年开始在江州中医院实习,由于中医药专业的特殊性,她实习期足足一年整。 直到过了学校论文答辩,拿到学位证,她的实习才彻底结束。 好在她做事认真,表现还不错,很顺利的在医院给出的实习小结上得了高分。之后毕业,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江州中医院,是做药剂师。 江韵大学时是中医学专业不假,但主攻方向却是临床,她曾问过医院为什么做此安排。 戴着花镜的省内著名老中医蒋学渊把眼镜取下来,笑着对她说,“丫头,在药房里有很多上学和实习时都学不到的知识,你先做完试用期吧。” 那之后三个月,试用期安然度过,江韵被蒋学渊亲自点名调到临床做他的助手。 江韵不知道的是,蒋学渊还有另外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他是慕寒川的亲舅舅。 蒋老年纪大了,又是轻易不坐诊的专家,轮到她这个师父的班,一般都是她去坐诊。 两个月前她申请停薪留职,出了一趟国,她回国是跟蒋老报备过的,蒋老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的催她,叫她赶紧来上班。 说这两个月没人替自己坐诊,他那把老骨头,都快要被盈门的病患给折腾散架了。 江韵知道,蒋老说的是事实,他的名头,在国内都是叫得响的,且这几年中医大行其道,这两个月他亲自坐诊,想必慕名而来的病人少不了。 所以,为救师父于水深火热,她不得不尽早回去上班。 慕寒川送江韵到医院门口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几个还算熟识的医生见她从那样的豪车里下来不禁有些咋舌。 慕寒川目送江韵走进门诊大楼,直到江韵进了通往住院部的电梯,他才从医院大门口离开。 * 江州中医院,在办公室开完早会之后,众人散去,蒋老把江韵留了下来。 “出国两个月都做什么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想着环游世界,也不多帮帮我这个老头子。”蒋老在软椅上坐下,笑着看江韵。 江韵出国这两个月,慕寒川有一段时间也不在国内,后来因为慕氏各项工程不宜长久搁置,需要他亲自回来做安排,董事会一连催了许多次,他才回的国。 蒋学渊总觉得这事很奇怪,但他不好直接问江韵,更不好去问慕寒川。 他那个外甥,心思深沉,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难。 对于蒋老这个问题,江韵回以微笑,并未答话。 蒋老今年六十出头,按说他这样的年纪也该退休了。 不过医院需要声名在外且医术超群的专家,所以他只在每周三或者周五坐诊,其它时候没有重大事件,医院里一众小辈也不会麻烦他。 江韵这个笑容很短暂,短暂得几乎是一瞬间就散了。 她记得很清楚,她母亲章瑾慧病重时,她曾鼓励她说,“撑下去,等你好了,咱们一起环游世界。” 章瑾慧笑,笑中带泪,对江韵点头。 而今时移事易,环游世界这四个字,对江韵来说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江韵失神了一会儿,复又努力把笑容堆在脸上,轻声回蒋老的话,“有些私人的事需要我亲自处理,这两个月让师父您受累了。” “受些累不要紧,等我喝上一口你跟方岳的喜酒,什么累就都忘了。”蒋学渊呵呵笑着道,他心中思绪复杂,这话说出来倒像是试探。 31,姻缘天定与蓄谋已久~ 31,姻缘天定与蓄谋已久~ 江韵听他提起方岳,脸色一阵青白。 蒋学渊除了是江州中医院的资深医生,退休前还曾在江大任特聘教授。 老爷子是业界泰斗,自然也挑剔,能入他贵眼的人实在不多,但方岳便是其中一个,且是最后一个。 简单来说,方岳读研时算是蒋老的关门弟子,所以江韵与方岳的事,老爷子是知道的,而且蒋老算是他们的媒人。 江韵也曾蹭过蒋教授的课,觉得这个教授讲课挺风趣的,跟别人不一样。 彼时她与方岳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方岳叫她一起吃饭,她没答应。后来方岳说是去蒋教授家,还有别的同学在,她便去了。 江韵到了之后才发现,哪儿有什么别人,除了蒋教授的妻子和儿子,就她和方岳两人。 饭桌上蒋学渊和他妻子一个劲儿的说方岳这个小伙子怎么怎么好,摆明了就是撮合他们俩,饭后教授夫妻又说他们家不远有个不错的公园,让方岳带江韵去转转。 江韵去了才知道,那处公园简直是恋人的天堂,到处都是牵手花前月下的小情侣,有的甚至在旁若无人地接吻。 方岳就是那天表白的,江韵还记得那也是一个秋天,公园里金桂盛放,成簇成簇的黄色小花香飘四野,空气甜蜜得就像曾经她与方岳的爱情一样,回味悠长。 江韵的回忆是被蒋学渊的手机铃声打断的,蒋学渊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江韵点头示意,之后走到窗口去接。 蒋老声音很随意,也很慈祥,“你可有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江韵猜想,应该是他的家人,是个小辈。 蒋学渊察觉到江韵在看自己,有些不自然地往窗户上靠了靠,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冷淡淡传过来,“蒋教授,您面前站着的,可是我刚过门的媳妇儿,好歹我叫了您这么多年舅舅,麻烦您在您爱徒和亲外甥之间仔细斟酌斟酌,站好队。” 蒋学渊笑,眼尾布满岁月的痕迹,“我这还什么都来得及说呢,你这小子,可真是顺风耳。” 电话那头的人笑着回话,“三十二岁,不小了。多年前您曾经做了回大好人,把您亲外甥媳妇儿送到了别人怀里,那时您不知情,我不怪您。但如今她已经嫁给我,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跟您说一声,千万别再往您徒弟那儿推。” 蒋学渊眸色一紧,江韵在,他也不好再与那人说什么,只回了句,“过河拆桥。” 那人说,“我的确过了河,但我和江韵是姻缘天定,您也没给我搭桥牵线不是吗?” 蒋学渊呵呵一笑,心想,是姻缘天定还是蓄谋已久你自己知道。碍于江韵还在,这句话他并未真的说出来。 他回头飞快地瞅了江韵一眼,干笑两声赶紧挂了电话,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江韵一头雾水。 32,费尽心机亡羊补牢~ 32,费尽心机亡羊补牢~ 此时的慕氏办公室,电话挂断后慕寒川脸上还带着笑容,冯远听到了他对蒋学渊说的那些话,也不禁轻轻笑了。 看慕寒川心情很不错,冯远抿唇,忽然想起四年前一个加班的晚上。 那天慕氏众人都很忙,包括慕寒川,晚八点时慕寒川接了个私人电话,是他舅舅的儿子蒋英南打来的。 当时总裁办里只有冯远在,慕寒川就开了扩音。 冯远到现在还记得,电话里忽然蹦出来的那段话,“表哥,你瞧上的妞儿,就叫什么韵的那个,前几个月在我家吃饭时,被我老子介绍给他得意门生了。我当时想着不一定能成,就没在意,忘了告诉你。可是今儿听我爸妈聊天,说俩人儿已经好上了,还挺如胶似漆的,你不会怪我知情不报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当时慕寒川回复的很简单,嗓音冷得如同寒冰,“我公司很忙,需要助手,左右你假期也是闲着,不如先来我这里历练历练。至于出国旅游的事,我恐怕不能帮你跟你爸爸争取了。” 电话那头响起蒋英南跳脚的声音,“哥,做为一枚学生党,你表弟我只能在假期出去旅旅小游、恋恋小爱,您发发慈悲,就可怜可怜我呗!不就是一妞嘛,至于这样打击报复吗?你可别跟我扯什么真爱,我才不信。” “真情也好,假爱也罢,我没说过。信不信也随你。”慕寒川从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目光中一片疲惫的灰暗色。 蒋英南一听这话知道慕寒川是真生气了,赶紧在电话那头装可怜,“亲哥哥,你答应过我的,帮我搞定我爸。你真的忍心剥夺我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吗!” 慕寒川冷哼道,“是,我的确答应过,但机会在我手里,忽然不想给你了。攀亲戚也没用。”而后非常干脆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三十岁之前的慕寒川,身边美女如云,他也确实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 江韵于慕寒川而言,不过是年少时一个旖旎的梦,彼此年龄差距实在不小。且他很清楚,就算他真的想要那个女孩儿,客观原因,他父母亲也未必会同意。 但那一日忽从蒋英南口中听说,她有了挚诚相爱的男友,他虽并未动过要她的心思,却胸口一沉,好几日神思不宁。 那年慕氏高层换了不少人,慕寒川被公司事务缠身,等他回过神来时,江韵与方岳已然爱的痴缠。 他连一个见缝插针的机会都寻不到。 而现在,在江韵与方岳爱了四年之后,在他有意无意的干预之下,那女孩竟真的成了他妻子,慕寒川时时都有些不真实感。 旧事已远,他费尽心机、亡羊补牢,终于把江韵拉回自己身边,但这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却有着无数补丁的牢,慕寒川总觉得不是很坚固。 33,姓慕的对你不可能有真心~ 33,姓慕的对你不可能有真心~ 下午下班时,江韵叫老于开车到中医院门口接她,江家人多,用车的地方也多,更重要的是她不想事事都与江萍争。 两个人在江宅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小吵小闹,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生命,没什么意思。 老于送江韵回到江宅后调转车头回章家老宅,这一切正被在二楼露天花房里浇花的江秉毅看在眼里。 因为江韵在家住,江萍与吕秀珍母女话少了许多,也没了笑脸。 晚饭后江萍在客厅里研究她的新包,吕秀珍走过来时,她笑着问,“妈,寒川给我买的,好看吗?” 吕秀珍回头瞥一眼刚从餐厅走出来的江韵,温柔一笑对江萍说,“当然好看,寒川的眼光哪是一般人可比的,再说萍萍漂亮、贵气,就该用这样的定制品。流水线上的那些,配不上你。” 江韵懒得听她们母女两人显摆,转身准备上楼回房时,江秉毅叫住了她。 江秉毅的书房里,父女两人在书桌两边对面而坐。 年过半百的男人蹙眉开口,“韵韵,章家水深,你二舅和老于在奉先集团虽有股份,但力量实在有限,你想要什么爸爸都可以给你,别去趟那趟浑水,好吗?” 江韵没回话,江秉毅看她这般倔强,又思及江韵夜不归宿却是慕寒川给他打电话的事。 他叹了一声气,接着道,“还有那个慕寒川,此人心思深沉,你与他走得过近,不是好事。就算你不怕把自己搭进去,难道就不想想奉先集团吗?那是你外祖家几代人的心血,若因为一个男人毁了,你如何向章氏列祖交代?” 江韵听他提及章家,面色一冷,掀起唇笑了,嘲讽之意溢于言表,“章家本来就是我外祖的产业,若非您当年背弃我母亲让她心念俱灰,奉先集团又岂会旁落他人之手。章氏到底是毁在哪个男人手上,您最清楚不是吗?何必把罪名往别人头上扣!至于我要做什么,您怕是管不着。” 江秉毅眸中有灰败之色,他已经五十二岁,白发都生了许多,经历这么多年世事洗礼,最不想看的就是儿女们再卷进老一辈遗留下的恩怨算计里。 江韵说的是事实,毁掉奉先集团、毁掉章瑾慧的,是他,不是别人。 江秉毅脸色黯淡下来,“韵韵,爸爸是对不住你母亲,但你就不能听爸爸一次吗?” 然而提及她母亲,江韵此刻终究心绪难平,她无声勾唇,眸中有泪光划过,却被忍了下去。 “您也知道自己是我父亲,但在我母亲被章氏旁支打压时你在哪里?我母亲被夺走奉先集团的主事权时你在哪里?我母亲带着我在城北破落的出租屋简衣陋食时,你在哪里?我母亲重病负担不起高昂的医疗费,只能每天拖着病体残躯买最劣质的草药自己熬制时,你又在哪里?现在跟我说这话,似乎是有些晚了,您不觉得可笑吗?” 江韵逼视着面前的男人,句句锥心地质问他。 江秉毅被戳到痛处,也生气了,大声道,“你知道什么!这些年你随你母亲离家,远离江州各大世族,你对慕家了解多少?对江氏又了解多少?姓慕的对你不可能有真心!你这样是羊入虎口!”说到这一句时他几乎是暴跳如雷。 34,做这种掉智商的事~ 34,做这种掉智商的事~ “就算慕寒川利用我又怎么样,我们各自为政,不涉情感,一旦目的达到,必然散伙。做完所有事,也不过只需要三两年光景。难道还能比您这些年对我母亲的伤害更甚?” 江韵说最后一句话时很平静,仿佛过往那些经历不过是轻轻一笔,很简单就划过了她的人生,不留任何痕迹。 但江秉毅眼中却涌起了水雾,男人欲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清清嗓子站起身来到江韵面前,想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却终于没能伸出手来。 “爸爸知道你恨我,但你二舅颓废成那个样子,他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又何谈夺回奉先集团。我说这些真的是为你好。” 江韵讽笑,“是吗?那倒真是难为您了,竟然这般为我打算。”语毕江韵拧动书房门把手,走了出去。 刚走两步就在廊上撞上了江明琮。 “哥。”躲无可躲,江韵只能抬眸唤他。 江明琮此人,虽是吕秀珍所生,心思却中正纯粹,对江韵一直关爱有加。 此时他站在廊道的阴影里,江韵看不分明他的表情。 江明琮沉默了几秒,拉着江韵回了她房间关了房门。房中没有开灯,江明琮在黑暗里盯着江韵,一双黑眸格外明亮,“韵韵,你真的是回来报仇的吗?” “你都听到了……”江韵回答江明琮,又像是问他。 江明琮上前一步,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再次开口,“我问你是不是回来报仇的,回答我!” “你觉得呢?”江韵抬眉,不回答,反把问题丢给他。 江明琮眸中的亮色渐渐归于寂灭,这几年他在江氏,生意场上既有春风得意的时候,背后也必然会树敌,若说他此生最不想与谁变成对手、敌人,那就是这个妹妹了吧。 江明琮喉结微动,闷声道,“你只当我没问过吧。” 江韵八岁随母离家,今年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十五年的时间,吕秀珍在这期间,明里暗里做了哪些针对江韵母亲章瑾慧的事,江明琮多少知道一点。 而今江韵回来了,他很清楚,江韵不可能放过他母亲吕秀珍。 江明琮打开门离去后,江韵仍旧没有开灯,整个人被黑暗包围的越来越重。 江萍的房间里,她刚做完面膜,身姿窈窕,穿着长款修身睡衣,中肯地说,是很漂亮的。 江明琮进门时勾起唇摇了摇头,他为这两个妹妹,也算是操碎了心。 普通人家,家里的老大便不好当,更何况他们家世复杂。 江明琮做为大儿子、更是江家唯一的男丁,江韵与江萍之间从小就埋下的矛盾和祸患,他夹在中间,处理起来也是为难的。 幽深的目光盯着江萍挂在实木落地衣架上的新款女包,江明琮有些无奈,“刷我的副卡买了东西,却非要在韵韵面前逞能,说是慕寒川送你的,萍萍,你到底在显摆什么?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跟着妈玩儿起这一套了?二十七岁的人,做这种掉智商的事,不觉得丢脸吗?” 35,是她先想方设法地找我不痛快~ 35,是她先想方设法地找我不痛快~ 江萍一张俏脸顿时变了色,生气的走到江明琮面前,身高的差距,她仰起头看着自家大哥,眼睛里带着喷薄欲出的愤怒,。 “你别一口一个韵韵的叫着,我是你亲妹她是你亲妹?你不帮我就算了,还来奚落我!她回来了你很开心是吗?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跟她才是一个妈生的,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江明琮眸色暗了暗,手搭在江萍肩头,“我当然是。就因为是,才不想看你受伤害。妈和章阿姨的事,与我们本无关系,她已经打压了章阿姨一辈子,韵韵跟着章阿姨从家里离开这十五年来,她们母女两人到底过的是什么样子的日子你知道吗?作为姐姐,能不能别事事都要与她对着干。” 江萍冷笑,把江明琮的手从自己肩头拂开,“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们十几岁之前,跟着妈妈在那穷乡僻壤间,是怎么挣扎着活下来的,我到现在还记得。” 江萍眼中有了些闪着光的液体,“哥,吃不饱穿不暖只能忍冻挨饿,有病有痛没钱治只能拼命熬着,被人嘲笑被人欺凌只能忍气吞声,那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也过怕了。江韵这次回来她就是为了跟你我争,争这整个江家的资产,争你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如果她赢了,我们会变得和从前一样,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 江明琮蹙眉,“韵韵她不会这么做,她有自己的分寸。更何况,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萍萍,你不要再和妈一样,总是耿耿于怀。你、我、母亲,我们现在在江家和父亲一起生活得好好的。没有人会再欺辱、嘲弄我们。” 江萍冷哼一声,“是吗?那江韵刚回来那天跟寒川在我房里,关起门来在都做了些什么?江韵不是回来报复的,干嘛让寒川当着一家子的面让食给她?是她先想方设法地找我不痛快。刚才爸爸在书房里跟她的谈话,相信你也听到了,不是吗?她已经在接近寒川,她回来第一个目标就是我,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哥,让我不跟她计较,你觉得可能吗?” 原来书房里江韵与江秉毅的对话,听到的不止他一人,江明琮知道劝不动江萍,替她关上房门离开了。 深秋的晚上,夜幕很快降临,整个江宅陷入无尽的黑暗里,众人各怀心思地睡去。 夜里江韵做了噩梦,没睡好,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她母亲章瑾慧满身是血的样子,章瑾慧哭得无比伤心无比凄凉,一边哭一边问她为什么! 江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是从梦靥中惊醒时浑身都还在颤抖,满脸皆是冰凉的泪。 窗外夜凉如水,古槐树的枝杈像是鬼怪的利爪一样,斑驳的影子落在窗户上,随风晃动,很吓人。 早起后,江韵发现自己眼底有一圈乌青色,昨夜跟江秉毅吵了一架,又似乎与一向对她很好的江明琮也闹了不愉快,她没了在江宅用早餐的心思。 随便用粉底遮了遮脸上的憔悴,江韵换下身上的睡衣,出门上班去了。 到中医院下车时,江韵没有注意到五十米外大梧桐树下停着的低调豪车。 直到江韵进了医院门诊大楼,驾驶位的人才开口,问在后排抽烟的慕寒川,“先生,昨天下午下班时,您就在这儿等太太,明明看到她出来了却没有叫她,眼瞅着别人把她接走了。今天还是在这儿等着,太太都进医院了您也没出声。” 36,职业生涯里第一次迟到~ 36,职业生涯里第一次迟到~ 慕寒川在车里稳如泰山,“邓雷,你驾照补办过了吗?没办下来的话,可以叫冯远多替你开几天车。” 慕寒川这不急不躁的,原本邓雷坐在驾驶位上看得是火急火燎,但此刻慕寒川忽然说这话,摆明了是嫌他管的太多了。 他声音清清冷冷的,邓雷听了也有些怕他,赶忙挤出一个笑脸道,“办好了办好了,二十四小时听候您的指令,是我做为您司机的最高工作职责。冯总是跟着先生您给公司挣大钱的,我哪敢一直占用他的时间,还得麻烦他来回跑。” 对邓雷的回话,慕寒川未置一词,只是抿起唇吩咐道,“那就回公司吧。” 邓雷赶忙回了声好,调转车头把车往慕氏集团开去。 慕寒川到公司时,已经过了既定的早会时间,很明显,他迟到了。 他一向时间观念极强,今日的姗姗来迟,还是他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次。 各部门办公室行色匆匆的人见他来,都停下脚步跟他打招呼,他目不斜视点头致意,既不疏远也不亲近。 邓雷明白,做为集团总裁,跟员工关系太远了,很多底下人的想法都可能会被抹杀在萌芽状态,根本没有上达天听传到慕寒川耳中的机会。 太近了,不知分寸的人便会无视掌权者的威严,做出一些逾越自己身份的举动来。 而慕寒川在这个远与近之间的度,无疑是把握的十分精准的。 他到会议室时,一众高管正襟危坐、十分严肃的样子,看来是只等他到就开始会议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疏文也在,也只有他还是那副痞痞的模样,正在跟冯远交头接耳地聊天,两人时不时心照不宣地无声笑笑,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在座的人,除了赵疏文和冯远,恐怕没有任何人知道慕寒川来晚的因由。 赵疏文翘着二郎腿对冯远挤了挤眼睛,在慕寒川落座后凑到他面前道,“慕总,来这么晚,昨儿熬夜了吧,跟你那新婚小媳妇儿到几点才睡的?啧啧,我还以为你要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呢。看来江家小妞儿……不行啊,都没留住你!” 慕寒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上的文件夹不动声色地使劲往赵疏文膝盖上一戳,赵疏文翘着的二郎腿被打了下去,抱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 慕寒川唇角一抿,面不改色地对会议室众人道,“堵车了,诸位久等,现在会议开始。” 啧啧……真是烂到不行的借口,赵疏文撇了撇嘴表示不满,之后又觉得慕寒川用文件夹戳他膝盖那一下实在是疼,继续龇牙咧嘴地揉去了。 会议内容是关于江北承安地皮的事,相关负责人对一应事宜做了详细汇报,慕寒川静静听着,时而蹙眉静思,时而眸色冰冷。 或许是底下人汇报做的实在太精细,赵疏文有些受不了。 会开到一半时他又凑到慕寒川眼前,十分八卦地小声道,“知道你腻味了那些成熟妩媚、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稀罕江家丫头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完璧,想新鲜新鲜。快说说,你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37,超级VIP先生~ 37,超级vip先生~ 慕寒川没搭理他,总不至于跟赵疏文说江韵对他没那方面的意思吧。 等江北承安地区的报告完毕,慕寒川对负责人点点头,表示赞许。 而后,他淡笑着对赵疏文道,“这次周家想跟我们一较高下,前期冯远的反击做的非常到位,后续事宜,交给你来办。” 赵疏文一张脸立马垮了,直在心里腹诽慕寒川是笑面虎,杀人不眨眼,把这么难办的烂摊子交给他收拾。 会议结束后,赵疏文一路抱怨着,与冯远一道跟着慕寒川上了通往总裁办的电梯。 * 江州中医院,江韵换好白色工作服,查完房之后正要去门诊,蒋学渊拿着一叠装在文件夹里的病例递给她,“韵韵啊,这是老师的一个病人,病的还不轻。本来今天是他要来院复查的日子,不过这个人比较忙,来不了了。你亲自跑一趟,追踪一下他的康复情况,做成病例跟这个放在一起。” 原本这种跑跑腿的事,江韵也替蒋老做过不少。 毕竟江州这么大,个别病患,有钱人嘛。 人家忙,医院又不好得罪,只能亲自登门去查看。 江韵原本也没在意,接过病例打开时却皱起了眉头,因为病号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慕寒川的名字。 “蒋老,今天我病房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亲自处理,几个病患的处方都调整过,我得留院观察他们的情况。”江韵推脱。 蒋学渊笑着道,“这些我来做。” 江韵,“……” 蒋学渊蹙眉,“信不过你师父的医术?” 江韵摇摇头,“不敢。” 蒋学渊拍拍她肩头,“这就对了。师父行了一辈子医,什么处方没开过,什么病患没治过?不过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跑是跑不动了,只能每次都麻烦你代我去。师父这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改天让你师母做顿好吃的,慰劳慰劳你!” 呃…… 江韵点点头,“既然您坚持,那好吧。” 江韵走后,蒋学渊拨了个电话。 “事儿帮你办好了,这回总算是给你搭桥牵线了吧。”慕氏集团电梯里,沧桑而慈祥的声音透过手机在慕寒川耳边响起。 慕寒川听罢淡淡道,“感谢您分得清亲疏远近,终于成全了您外甥一回。不过话说回来,舅舅,我是你们医院的超级vip,您不帮我,我自己也能指定医生上门诊病。我生病是事实,也没让您说什么谎不是吗?” 蒋学渊嘴一撇,对这个大外甥还真是没办法,“超级vip先生,再帮忙别找我!” 慕寒川笑了,笑得成熟稳重、运筹帷幄,“您是我亲舅舅,不找您找谁,日后少不了要麻烦您的地方。” 蒋学渊,“……” 这人太腹黑,腹黑到令人发指,竟让他无言以对。 * 江韵按照蒋老指示到慕氏来追踪慕寒川的病况,一路上她把他的病例看了一遍,发现慕寒川有数次心悸发病史。 看来做为医院不能得罪的有钱人,慕寒川倒也不是装病,刻意让她来跑这一趟。 江韵问了慕氏前台接待员总裁办怎么走,前台工作人员打内线电话过去确认她有预约过,之后才给她指了正确路线。 江韵乘员工电梯到总裁办时,慕寒川、冯远、赵疏文正好也从另外一部电梯里出来。 她走在他们身后,他们并未看见她。 38,燃烧起来的夕阳~ 38,燃烧起来的夕阳~ 慕寒川、冯远、赵疏文三人正往总裁办走,见邓雷在门口候着,似乎是有事。 赵疏文起了要逗逗这个小司机的心思。 慕寒川交给他这么难办的差事,还和冯远联起手来欺负他,他也得打打他的脸,开心一把。 邓雷见三人走来,抬起眉往通道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江韵在那三人身后。 她停了脚步不再往前走,有些局促的样子。 邓雷还没来及喊一声太太,赵疏文已经笑着上前,拍拍他肩膀,“小伙子,跟着慕总好好干啊!”装得倒像是个出外视察的老干部。 邓雷尴尬的点点头,赵疏文接着开始他的打脸大计,直入主题地问,“听说今早堵车了?说说,你家慕总到底为什么迟到?是不是你家小慕太太嫌天儿冷了没人暖被窝,不让他下床?” 赵疏文说到不让他下床几个字时,眉毛挑起,一脸的坏笑,邓雷再单纯,也听明白了他假装正经的言语之下,到底表达的是哪种旖旎的意思。 邓雷窘迫极了,目光越过面前这三人,偷偷看了江韵一眼,她脸上泛着些红,应该是听到赵疏文这话了。 邓雷不停地咳嗽,希望能提醒这三人江韵来了,可惜,赵疏文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没了办法,飞快瞟了慕寒川一眼,慕寒川也没什么反应,似乎并没发现江韵的存在。 邓雷只能勉勉强强地对赵疏文点了点头,顺便观察江韵此时的表情。 她就在不远处站着,原本拘谨的神色,因为赵疏文那些话,瞬间变为尴尬,脸红得越发厉害了。 赵疏文还幻想能从这小司机口中挖出什么劲爆段子,竖着两只耳朵等着听邓雷的说法。 邓雷却有些支支吾吾,“确实……” 赵疏文以为他要说,确实是太太需要先生暖被窝,不让他下床,心中正暗爽着呢。 没想到这个邓雷,人是实诚了点儿,嘴巴却这么严实。 年轻人,说谎终究还不是很利索,结结巴巴地道,“确实堵…堵了……” 看邓雷紧张得不行,赵疏文桃花眼勾了勾,精明一笑,步步逼问,“堵哪儿了,据我所知,从于归园到公司的路可一向是畅通无阻,上下班高峰期也没堵过。何况你家慕总今儿还来得这么晚,根本没碰上上班大潮。” 冯远对这事儿也很好奇,接着赵疏文的话审邓雷,“你要实在不明白赵总的意思呢,我就给你解释解释。他是说啊,慕总今儿迟到的唯一原因,十有八/九就是昨夜温香软玉在怀,一个没控制住,跟江家丫头在某些事方面做得过了。这新婚小夫妻之间,缺乏节制,耗了些精气神儿,起得晚点儿也实属正常。邓雷你就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吧,说实话,别替他藏着掖着了,你家先生若生气了有赵总给你兜着呢。” 邓雷被问的不知如何是好,汗都快滴下来了。 已经进入总裁办的慕寒川回头,给了赵疏文和冯远一个凌厉似刀的眼神,言简意赅地道,“适可而止。” 赵疏文努努嘴,跟冯远一起进去,三人始终没发现,他们身后站着的,正是他们在讨论的女人。 他们不光讨论了,还讨论的都是些带着颜色让人听了就脸红心跳的。 此刻,门口只剩下邓雷和江韵面面相觑。 那女孩一身白衣站在原地,手里拿着蓝色文件夹,蓝得如同白浪之下的深海,她的脸却是红的,红得像是燃烧起来的夕阳。 红蓝之间对比如此强烈,邓雷几乎能感受到江韵脸颊上,那因羞恼而瞬间滚烫起来的温度,想起赵疏文和冯远那些话,他再也不好意思再把目光停在江韵红透的脸上。 39,专业补刀一百年~ 39,专业补刀一百年~ 总裁办内,慕寒川靠着大班台,双手交叉握着肘部,阳光下他眼底有些浅浅的青色,应该是睡眠不够。 冯远在总裁办会客区的沙发上落座,赵疏文哪肯放过打趣慕寒川的机会,上前瞅了慕寒川几眼,啧啧道,“你和江家丫头昨夜不至于玩儿这么大吧,看这一脸疲惫,腰酸不酸?我给你按按?” 说着魔爪就伸了上来,慕寒川嫌恶地挥开他的手,眉头蹙起,“正经点儿。” 赵疏文大仇未报,正不高兴呢,邓雷又进来了,手里揣着个盒子放在大班台上,挠了挠头,“先生,这是您给太太准备的礼物,刚才咱们去医院找她时您忘记送给她了。” 慕寒川脸色黑了黑,赵疏文却是终于逮到机会了,一直忍着笑。 等邓雷从总裁办走出去,他十分不厚道地拍着大腿大笑出声,“你这个小司机,还真是可爱啊,专业补刀一百年,哈哈哈哈哈。” 刚才还说堵车,这会儿又说是送礼物去了,看来慕寒川人生中的第一次…咳,第一次迟到,终究还是因为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赵疏文笑得呛住,眼中都被呛出了泪,还真是一个标准的笑哭。 邓雷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关上总裁办的门,就撞上了脸都红到了耳根子的江韵,估计赵疏文问慕寒川腰酸不酸那句她也听到了。 邓雷想着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里面那三人,说话注意‘方式’。 于是他在门口站得笔直笔直的,对着江韵大声喊道,“太太好!您来了!是找先生吗?”那嗓门儿高的,简直堪比高空轰炸机,震耳欲聋。 “咳咳……”冯远最先听到邓雷的声音,咳嗽两声给了赵疏文一个眼色。 赵疏文立马换了副笑眯眯的样子,小跑到总裁办门口,把门大开着,对着手足无措的江韵弯腰行了个绅士的不得了的礼。 “慕家小太太,您请进!” 江韵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往里走。 大班台前的男人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眼睛里却火光灼灼,似乎能把她整个人洞穿一样。 江韵低下头不去与慕寒川对视,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会客区的沙发上。 慕寒川蹙起眉,不咸不淡地看着她,语言里如同带了某种魔力,对江韵轻声道,“过来。” 他眼神一直流连在江韵身上,仿佛她是他的猎物一般。 江韵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紧盯不舍,尤其还有人在,她把挂在耳后的头发抓了下来,挡住通红的脸色,轻声道,“你们谈你们的,不用管我。” 慕寒川一直站着,江韵在,他有些心不在焉,拿出打火机啪嗒点了一支烟,大步走到江韵落座的会客区沙发旁,在她身边坐下来。 手中的烟一圈一圈燃着,他微眯起一双幽深的眸,目光所至之处,江韵埋着头正在看他那份病例。 她专注的眼神只盯在那几页纸上,装作完全没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努力堆在脸上的认真模样,确实叫人难辨真假。 但慕寒川心里十分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江韵肯定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而且听明白了。 此刻,年轻稚嫩的女人,肌肤莹白若雪,脸色酡红似蜜,因羞怯,她连眼帘都不曾掀起。 慕寒川的视线,就正正凝滞在江韵线条漂亮的绯红唇瓣上,想挪也挪不开。 不知道是因为赵疏文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是某些疯狂欲念早就在他心中扎了根发了芽。 慕寒川只觉得下腹一热,脑子里尽是些缠绵悱恻的旖旎念头,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40,我闲得没事干~ 40,我闲得没事干~ 赵疏文想起刚才报了仇,打脸大计在邓雷的神配合下完成的无比完美,他这会儿高兴得很。 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往沙发上一靠,二郎腿翘着,得意洋洋地抖着脚,处处出言挤兑慕寒川。 江韵在,慕寒川没回话,只是盯着方才邓雷放在大班台上包装精致的盒子看了瞬间,目光幽深如同寂静的深海。 他把手中快要燃尽的烟抽了一口,在烟灰缸里按灭,之后起身走过去抓起盒子,在江韵还没看到时,放进了抽屉里。 赵疏文还想再说几句让自己觉得舒坦的话,慕寒川回头指着他的脚道,“专家最新研究结果表明,抖脚是一种病,得治,你抓紧去医院看看,别是什么癌症晚期。” 不高兴了?下逐客令了? 赶人就赶人呗,把礼物也藏起来了。什么礼物在家送不了偏要跑到江韵上班的地方送?这么简单的事,赵疏文用脚丫子想也能想明白。 他看向慕寒川,贼贼地笑着道,“看来咱小慕太太昨儿晚上也没在于归园跟你一起睡啊!哎我说寒川,你到底会不会泡妞儿,婚都结了,还没深入交流过算什么事儿?” 赵疏文一边说,一边把目光往江韵身上瞟过去。‘深入交流’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此刻江韵脸色红的几乎滴出血来,她又羞又恼,抓起桌上的病例从沙发上站起来,逃也似的,大步往外走。 江韵不过刚逃了两步,手腕却被一方力度惊人的大手拉住了,他抓的那样紧,一点都没有放松的意思。 江韵一回头,就见慕寒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盯着她,眸色深沉。 冯远进门后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这会儿也有些受不了赵疏文了。 这么多年,他这聊天不带点儿颜色不舒服的做派,就没改过。 江韵的脸那么红,步子走的那么急,很明显生气了。 冯远见状又咳嗽了两声,提醒赵疏说话文注意尺度。 总裁办瞬间安静了,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清晰可闻,没有人再说话,慕寒川的声音冷冷传来,“疏文抖脚,冯远嗓子不舒服,看来你们为慕氏鞠躬尽瘁受了不少累,都病得不轻。这样吧,我放你们几天假,你们两人一起去治治。” 听这语气是真的发怒了。 赵疏文是见识过慕寒川的怒气的,几年前,慕氏成员背着他搞一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彼时他早已知道情况,却始终不动声色,暗地里撒下滔天大网。 在那几人得意忘形之时,他才毫不容情地迅速出手,把矛头对准那几人,极其精准地逐步痛击、分化、疯狂打压,直到那几人在慕家几乎无处立足。 对同样姓慕的血亲他尚且不手软,更惶论是旁人。 赵疏文非常清楚,慕寒川这个人,虽平素不计较他说些无伤大雅的段子,但他正经起来,周身冰冷的气质却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与冯远一起为慕寒川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赵疏文看似表面嘻嘻哈哈,但心底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忌惮慕寒川的果敢杀伐和冷漠无情。 他抬手拍拍冯远肩膀,两人对视一眼,在引火烧身之前,飞速从总裁办撤离。 但这个姓赵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走的时候还不忘暧昧地对慕寒川挤眼,顺手把总裁办的门关的严严实实。 冯远与他一起逃出去时,对他这种行为表示无奈地摇了摇头。 偌大的慕氏总裁办再次陷入无边的寂静中,手腕被慕寒川紧紧拉着,江韵心跳如擂鼓。 她脸热得厉害,也不敢抬头看慕寒川,冷声道,“你是故意的。” 慕寒川看她羞得无处可躲的模样,心情大好,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你也可以这样认为,我闲得没事干,一大早把你请过来,听赵疏文说了个带颜色的相声。” 江韵,“……” 呵,他没这么无聊。 慕寒川眯起眼,盯着江韵的眼睛。 封闭完好的办公室之中,一时间江韵只能听到她和慕寒川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心中的防备更甚了些。 他就那样捏着她的下巴,两人对视,全封闭的空间里,暧昧的气氛陡然升起,江韵虽极力压制,但一颗心还是如同打鼓一般,节奏飞快怦怦不停,几乎要不受控制地从她胸腔里跳出来。 41,下次打人别找学医的~ 41,下次打人别找学医的~ 彼此鼻尖挨着鼻尖,江韵觉得快要窒息了,她一动,嘴唇刚好贴着慕寒川的下巴擦过。 他浅浅的胡茬扎得她脸有些不舒服,浓重的男性气息瞬间充斥着她的鼻息。 江韵不敢再动,两人的唇几乎贴在一起,距离近到不能再近。 慕寒川的大手还在捏着她的下巴,并没有放开的打算。 他手掌粗粝,指腹火热,烫得江韵只想快点躲开。 而此刻,慕寒川的视线却是再次被江韵那双薄有颜色的粉唇彻底吸引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眼中的火焰越来越浓。 一把把江韵拉到自己怀里,慕寒川坐在了沙发上,而江韵则以仰躺的姿势跌进他怀中,倒在他修长的双腿上。 慕寒川大掌拖住江韵的后脑,头一低就吻住了她。 呼吸交缠,江韵心神不稳,很快被他撬开齿关,他的舌闯进来,搜刮着她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 江韵再无反抗的能力,慕寒川大手趁势往下,解开了她外衣胸口处的一颗纽扣。 肌肤猛地一凉,是他的手探了进来。 江韵察觉到他的动作,瞬时回神,用尽力气一把把他推开,起身背对着他,“我看你心悸的毛病好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我跑这一趟,告辞!” 慕寒川知道,此时他根本拦不住他的小妻子。 他舔舔唇,口中还残留着属于她的香甜,怀中也还有她温软的女儿香。 目送江韵拧开总裁办的门,逃一般冲了出去,慕寒川意味深长地无声笑了。 江韵从电梯出来时呼吸还很急促,嘴唇也有些红肿。 那个人,就连接个吻,也这样霸道,这样用力…… 江韵刚走出慕氏大楼,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江萍。 江萍见她行色匆匆,脸上又绯红一片,嘴唇也有异样,这样的情况,作为一个即将奔三的女人,她一看便知发生了何事。 江萍停住脚步,眼前又闪过江韵回江家那天,她亲眼撞见她与慕寒川同在她房里的画面,还有昨夜江秉毅与江韵说的那些话。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了防备。 江萍大步跨上阶梯,拦住江韵,死死盯住她,目光沁毒,“你来这儿做什么?” 江韵一愣,抬头见是江萍,她勾唇,低眉,慢条斯理地去扣那颗被慕寒川解开的扣子。 看也不看江萍,江韵冷笑道,“我来这儿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江萍怒了,抬手要打她,江韵一扬手抓住她的手腕,拇指一个用力,江萍疼的脸变了颜色。 “下次打人别找学医的,换个穴位恐怕能按死你!” 江萍怒极,漂亮的眼睛圆睁着,“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准再接近寒川,否则你今夜就别想回江家!” 江韵下了台阶,对江萍回眸一笑,眸中三分嘲弄七分冷厉,“江大小姐,这些话你跟我说,似乎是搞错对象了。我有能力管住自己的身,不去招惹慕寒川,但你有本事栓牢他的心,让他不主动来接近我吗?” 42,被一个吻吓得落荒而逃~ 42,被一个吻吓得落荒而逃~ 女助手季琳来送文件时,慕寒川正在办公室坐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时而蹙眉,时而又笑笑。 那笑容光芒太盛,如一树寒梅在冷风雪中次第绽放,轻易就让人迷了眼,乱了心。 季琳不敢再多看他,垂眸把文件放在桌上道,“慕总,这是宏远收购案的相关材料,昨天丹妮叫人从分部送来的,请您过目。” 慕寒川大致看了一下,皱起眉头,宏远的事原本是赵疏文负责跟进的。 他合上文件夹对季琳道,“你通知丹妮,我们已经与宏远的梁总达成协议,一切按章程办,所谓宏远那边想通过放风给媒体自抬身价的说法,不过是对手扔的烟雾弹,不必理会。” “好。”季琳应声,转身欲走却又回过身来。 慕寒川拧眉看她,“还有事?” “江小姐在会客室等您。” 慕寒川眉头舒展,目光却有些恍惚,季琳见状解释道,“江萍小姐。” 是,除了江萍还会是谁,他方才心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江韵,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江萍被他那个吻吓得落荒而逃都过去大半天了,恐怕暂时不会来找他,大白天就做梦,实在不好。 慕寒川垂眸于文件堆里,“去跟她说我没空。” “是。”季琳抿唇,不是很明白慕寒川的意思。 她刚走了几步又听到慕寒川叫她,“还有,以后公司事务繁忙时这种事不必再报给我,你们自行解决。” 慕寒川转着手中的签字笔,眉头微蹙。 季琳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例行公事地回答了一声,“好。” 季琳从总裁办出去后,第一时间就去了会客室见江萍。 与冯远、赵疏文和林丹妮四人一起为慕寒川工作了这么多年,她仍旧觉得自己摸不透慕寒川的性子。 就如同外界把他和江萍的关系传的沸沸扬扬,他不否认,也不承认。江萍也会时不时来公司找他,他有时接见,有时拒绝。 关于那些爱与不爱的猜测和流言,季琳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用缜密的心思细细推断,也没推断出个所以然来。 做为慕寒川的得力助手,她是个非常好的左膀右臂,但在私人生活方面,她看不懂慕寒川。 她不懂他每走一步的深意,不懂他眉间锁着的情绪,亦不懂他眼底深藏的暗涌。 但这次慕寒川这么果断的拒绝江萍,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交代她以后不要放江萍进来,还是第一次。 季琳蹙眉,吵架了?她摇摇头,情侣嘛,小吵小闹的很正常,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好的如胶似漆。 季琳仔细想好了措词,非常客气地把慕寒川的原话转达给了江萍,打扮的像只美丽孔雀的江萍愣在当下,脸色一阵青红。 她想起了江秉毅那些话,说慕寒川从未承认跟她是情侣关系,也从未主动对她示好,说这一切都是她想太多。 她不相信,作为江家大小姐,她有自己的骄傲。 江萍冷冷看了季琳一眼,越想那天她开门时,看到江韵把手放在慕寒川手心的情景,她越是生气。 拎起包,江萍转身往会客室外面走,“慕总日理万机,既然他这么忙,来与我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那我只好自己去找他了!” 43,长江路爱侣湾~ 43,长江路爱侣湾~ 江萍不顾季琳拦阻走进慕寒川办公室时,慕寒川正在打电话。 事实上季琳也并不敢真的拦住江萍,她顶头上司的心思难测,谁知道哪个瞬间就变了。 况且,大家都说江萍对于慕寒川是特别的,她若真实实在在地拦了,回头得罪了她家大总裁,她也吃罪不起。 江萍推门而入,季琳佯装小跑着进来,一脸为难,“慕总,我跟江小姐说了您在忙……” 慕寒川倚在落地窗下的沙发里,强劲有力的大手握着手机在耳边,正通着话。 此刻日光正浓,他的双眼却温和的像洒进了无边月色。 “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去接你。”他嗓音低沉,好看的嘴角微勾着,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慕寒川保持着脸上的浅笑,说了声也好,之后挂断了电话,看来是对方拒绝了。 江萍进门后就在总裁办门口的位置站着,慕寒川关掉显示屏,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之后,抬起头看她。 他对江萍身后的季琳摆了摆手,季琳退了出去,顺便把总裁办的门关上了。 此刻慕寒川双腿交叠坐着,手臂很随意地搭在沙发上,脸上的笑容还在,但眼中那一抹柔和却散了。 这样的慕寒川,是让人有一种无形压迫感的。身居高位的男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冰冷的气质让人无法直视。 但他方才打电话时眼中那一抹浅淡的柔和,江萍却看的很清楚,女性精准的第六感让她确信,电话那头是个女人。 江萍感受到了来自慕寒川周身的寒气,原本她有很多话想说,这会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慕寒川挑眉,十指闲适地交叉,轻声问她,“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江萍反问。 这话出口了,她又觉得自己语气实在不是太好,想了想上前把包放在沙发上,在慕寒川身边坐了下来。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中午我父母都不在,明琮也在公司里有事忙,家里冷锅冷灶的,我想跟你一起吃饭。夏天咱们一起去过的长江路爱侣湾你还记得吗?装修完毕了,刚刚重新开业,听说加了不少菜色。”江萍低垂着眼帘,颇有一股子楚楚可怜的味道。 慕寒川点了点头,“我知道。” 江韵抬起头来观察他脸上的神色,在等他给她答复。 而慕寒川始终是那样一副神情,深邃的眸睥视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江萍有些坐不住了,他的目光太锋利,像刀刃一样,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一直知道自己怕慕寒川,怕他眼睛里怎么都猜不透的心思,怕他不言不语间傲气天成的漠然。 但纵使有这些怕,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最后一颗心步步沦陷,轻而易举地被他俘虏。 江萍抿了抿唇,十指绞在一起,接着问他,“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那你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慕寒川挑眉,“你说呢?” 44,我就说你吃醋了,你偏不认~ 44,我就说你吃醋了,你偏不认~ 江萍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她不敢猜测慕寒川心思,坐在他面前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慕寒川却笑了,拍拍她的肩,“中午有些忙,晚上吧,晚饭时我与你一道去江宅。” * 下午下班后,江韵还是让老于送的她,想起中午慕寒川给她打电话说接她一起出来吃饭的事,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蔓延。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 江韵没想到的是,中午她未答应慕寒川的邀约,晚上却还是江家见到了他。 他是与江萍一道来的,江韵在玄关换了拖鞋准备关门时,见那两人停好了车,正并肩往主栋别墅走。 男人深色的西装搭在手臂上,迈着长腿大步而来,脸上虽有笑容,却难辨深浅。 江韵心跳漏了一拍,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转身往客厅走去。 晚饭家佣做好了,用真空罩罩着摆上了餐桌,江秉毅还没回来,所以没有开饭。 江韵不想与慕寒川碰面,径自往里面走,上楼回房间去了。 半个小时后,江韵在房里转圈,考虑着到底要不要下楼,房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进门的是慕寒川。 江韵想起在他办公室发生的那些事,不禁有些生气,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冷声对他道,“出去!” 慕寒川好整以暇地笑着,反而把她按在了门上。他揽着她的身子转了个圈,手腕一翻关上了房门。 密闭的空间里,这样的姿势,江韵心神不稳,别过头去不看慕寒川那双幽深的眼。 “秀恩爱有必要秀到家里来吗,中午江萍已经去过公司找你,晚上这点时间还不舍得放过?”江韵出言讽刺。 慕寒川挑眉,修长的手指贴着她粉色的唇,眯眼细细打量着她,“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 江韵佯装镇定,“我之前跟你说的清清楚楚,你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慕寒川见她目光闪躲,虽然她说出的话不怎么合他心意,他却是不怒反笑,“既然跟你没关系,你还非揪着江萍去公司找过我的事不放做什么?看,我就说你吃醋了,你偏不认。” 他的手指还在江韵嘴唇上摩挲着,力道不轻不重,彼此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暧昧自是不必说的。 江韵忽然就想起在于归园的那个晚上,他亲过她之后,也是这样用手指在她唇上抹过,指腹的热度,让人颤抖。 她退后一步,抬起眼帘看他,“江州这么大的地方,你想跟江萍一起吃饭,去哪儿不行?你心里装着谁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一定要来江家让我为难吗?幕总,这样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慕寒川笑,黑眸紧盯着江韵,“慕氏集团事务繁杂,一向是忙得不可开交,时间宝贵的很。我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娶了你,你难道只当我是玩玩儿这么简单?” 45,作为我的合法妻子,你拒绝了我~ 45,作为我的合法妻子,你拒绝了我~ 江韵垂眸,目光盯着自己的拖鞋,不与慕寒川对视,“对,你不是玩玩,你是个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有自己目的的男人,娶我当然也不可能是一时兴起。你是慕氏掌权人不假,但男人都喜欢追求事业上更高一个层次的成功和声名,你的野心,又何止于此?” 慕寒川勾唇笑笑,原来她是这么想他的。 他伸出手,把江韵的手拉过来,握着她的指尖,细细端看她的掌纹。 慕寒川一边看,食指一边在江韵掌心顺着她的掌纹描画,痒痒的触感让江韵直想把手抽回去。 但他握得太紧,她挣脱不得,慕寒川看着江韵渐渐变红的脸色,轻笑道,“江韵,这么多年,想跟我一起吃饭的女人实在不少,能被我约出来的,她们大多也都觉得无比荣幸。但是你,做为我的合法妻子,你拒绝了我。” 说到这儿,慕寒川脸上带着些自嘲。 不过他很快又挑眉笑了,幽深的眸盯着江韵,“没办法,你虽不赏脸,但我这人天生有颗怜香惜玉的心,哪舍得用什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你绑过去。事实上我想了很久,最后只能决定跟江萍来你家,与你一起用餐。为了一顿饭这么大费周章,想想也是挺麻烦的。韵韵,你说是吗?” 慕寒川虽笑着,可在江韵看来,他那样的笑容,实在是写满了挑衅和算计。 什么叫他不舍得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把她绑过去,他就这样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到她家里来,明明更简单粗暴好吗! 江韵有踩他一脚的冲动,但她不知道若自己真的踩了他,在这个大宅里到底会衍生出怎样的后果。 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慕寒川终于放开了她,侧过身背靠在房间进门处的墙壁上,侧脸对着江韵,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时明时暗。 颀长的腿斜斜倚着墙壁,他双腿交叠,鞋尖轻轻点在地上,勾起唇一字一句道,“很简单,你搬来于归园每天跟我一起吃饭。或者我每天都来江家,跟你一起吃。你看你更喜欢哪一种,想好了告诉我一声。不过别太久,我怕我等得不耐烦了,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来。” 江韵被这人天生腹黑的特质气的握紧拳头,但很明显,她根本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的资本。 她从他身前绕过,开了门大步往楼下走去。 此时江秉毅已经回来了,吕秀珍给他递上温水泡过的毛巾净了手,一家人准备吃饭。 江韵刚走到楼梯口,慕寒川就从她身后跟了来。 江家众人都在客厅里,看到这一幕均变了脸色。 江秉毅眸色深沉,眉头锁了锁,吕秀珍的笑僵在脸上,江萍则是抬眸狠狠地盯着江韵,恨不能用眼神在她身上灼个窟窿出来。 46,想借您的小女儿江韵一用,不知可否? 46,想借您的小女儿江韵一用,不知可否? 被江家人盯着,江韵觉得很不舒服,而她身后的慕寒川却悠闲淡雅地很。 男人长身玉立,目光浅浅,一双的幽深的眸把整个客厅的人扫视了一遍,正式而客套地笑道,“今晚天气不错,楼顶露台上风景好的很,漫天的星星。”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得就像是真的在跟江家人谈论天气一样。 言外之意,他到露台上看星星去了。 但此刻江家大宅的每一个人,谁听不出来,他这话不过是欲盖弥彰。 他与江韵一同出现在楼梯口,他若不说什么,旁人倒也不多想,但他刻意这样说,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江韵蹙眉,这个男人,心机如此之深,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没有人接慕寒川的话,倒是刚进门的江明琮微笑着道,“露台上确实是最好的观景点。” “还没吃饭?在等我?”江明琮换了拖鞋,笑着走进客厅。 还是吕秀珍脸色变得快,当即堆了一脸的笑容,“是啊,公司里事再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看看你们这父子俩,回来的这么晚,饭菜都要凉了。” 她边说边分别看了江秉毅和江明琮一眼。 * 饭桌上气氛不是很对,江萍因为还憋着气,话很少,倒是吕秀珍,给江秉毅和江明琮夹菜之余,还不忘交代慕寒川多吃点儿。 慕寒川倒也谦逊有礼,谢了吕秀珍关心,慢条斯理地吃着。 江韵时不时瞥他一眼,看他那淡定自若的模样,似乎一点儿也不急着离开江宅。 果不其然,饭后他竟然在客厅里跟江秉毅下起了棋,两人连下了好几盘,杀的不亦乐乎。 江萍在旁边坐着,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拘谨模样,给两人添茶水。 江韵觉得自己杵在客厅里也是无用,然而慕寒川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跟她有关联的,也让她最终没有起身离开。 那人边落子,边不动声色地与江秉毅聊道,“听说江家二姑娘小时候记忆力惊人,几百手的棋谱,她倒背如流,能一手一手地复盘,且在八岁时七连胜赢得了江州少年儿童围棋赛的冠军。” 江韵垂着眸,隐隐约约觉得那人说完这话之后,似乎还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江萍听慕寒川这话似乎是在夸江韵,心里有些不舒服,江秉毅却反应不大,只浅笑了一下,颇有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城府。 “韵韵外公生前除经营奉先集团外,还是十分有地位的围棋国手,韵韵最初学围棋,就是师承她外公,顶尖高手教出来的学生,能差到哪里去。”江秉毅落了一子,回慕寒川的话。 慕寒川眯眼勾唇,“是吗?章老先生下棋,攻防有度,不畏输赢,习的是中庸之道,加上极高的围棋造诣,因此成就了不败的神话。但我看过江韵小时候参加比赛的复盘图,她长于杀伐,棋风凶悍,落子诡谲,无甚章法,胜在心思难测。我倒觉得江韵的棋艺是师承于您。” 江家客厅里,听了慕寒川的话,牵出了太多太多往事,父女两人脸色都有些白了。 慕寒川接了个电话,他眸色一沉,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 “江伯父,不好意思,不能陪您下棋了。想借您的小女儿江韵一用,不知可否?” 江秉毅蹙眉,“哦?” 47,你母亲的骨灰,已经运回国了~ 47,你母亲的骨灰,已经运回国了~ 慕寒川抬眉对上江秉毅沧桑的眼,“教我围棋的师父说,您家韵韵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可惜他一直没能见过,最近听说韵韵回来了,老人家托我一定带她去见上一面。这不,又在打电话催了。” 江秉毅考虑了瞬间,说是有礼物要慕寒川带给他师父,叫慕寒川跟他去书房一趟。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江萍与江韵在。 江萍坐在沙发上,隔着冰凉的空气讽刺地看着江韵,“跟你妈一样,对别人的男人下手,做不要脸的小三。江韵,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 江韵冷笑,“你真的确定慕寒川是你的男人吗?小三这顶帽子,你最好打听清楚了再往我头上扣。” 江家书房里,江秉毅背对慕寒川,长叹了一声,“萍儿与韵韵,都不是玩儿得起的女孩子,你若想三妻四妾,我作为她们的父亲,能不能向你提个要求?” “您说。” “慕先生,放过她们吧!” 慕寒川闻言轻笑着回话,“岳父,您想多了。我不如您风流多情,这一生,只打算娶一个女人。” 江秉毅猛地回过头,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叫他岳父? 但想起那天江韵一夜未归是慕寒川打的电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颓然点了点头,对慕寒川摆了摆手。 * 车窗外是一片惨淡的黑,江韵坐在副驾驶上,左边是眼眸深邃目光深沉的男人。 他把她带出来了,经过了江秉毅同意,从江家光明正大带出来的,还真是有本事。 江韵勾唇,“你说你师父想见我,是借口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带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寒川沉重的神色不变,静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我刚接到电话,你母亲的骨灰,已经运回国了,现在就在机场,我带你去接她。”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慕寒川此话一出,江韵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串,不停落在她交叠放在身前的手背上。 疼,心口剧烈的疼,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两个月前她请假出国,去了一趟巴黎,不为别的,是去给她母亲章瑾慧收尸。 那时江秉毅与吕秀珍正在巴黎,参加一场大型中法交流会议,曾说好了要一起看的地方,江秉毅确实一一看了,但身边的人却不再是章瑾慧。 江秉毅与吕秀珍接受法国媒体采访,俨然一对深情伉俪,令无数世人称赞、艳羡。 国内频道转播时,正是午饭时间,章瑾慧看到了。 江韵也看到了,她还看到了母亲那忽然一红的眼圈。 之后医院忙了一阵子,她甚至不知道章瑾慧什么时候出国的。 那是一个如同死亡一样安静的清晨,因为同科室的女医生休产假,江韵连着值了好几个大夜班,她困顿得头脑都有些不清楚。 国际长途从万里重洋之外打来,她听到章瑾慧出事的消息,脚下一个不稳,重重跌在了冰凉冷硬的地板上。 手中的电话轰然落地,摔得支离破碎。 48,跋山涉水、越过重洋,只为去找她~ 48,跋山涉水、越过重洋,只为去找她~ 副驾上的江韵把双手蒙在泪流不止的眼睛上,眼泪就顺着指缝落下来,湿了她的衣裳。 多少年了,她失去了太多太多亲人,外公去世,宗室算计,奉先集团易主,就连江秉毅,也最终抛弃了她们母女二人。 章瑾慧拖着病体残躯,同时打几份工赚钱供她读书,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在贫困潦倒中苦苦挣扎。 终于熬到她毕业,有了挣钱养活母亲的能力,章瑾慧却也走了,走得如此突然,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也没有给她任何做心理准备的时间,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在这个世上,她终于永远地失去了她的母亲,失去了那个最爱她、曾说过一生一世都不会抛弃她的人。 去往机场这一路上,江韵思绪复杂,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在腿上,崩溃地嚎啕大哭。 “韵韵。”慕寒川想安慰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开口。 江韵哭得肝肠寸断、泪水干涸,却还是觉得心中充斥着巨大的、无法排遣亦无法稀释的痛苦。 一场车祸,让章瑾慧粉身碎骨、面目全非,身体里血液流尽,变成一副破碎到根本看不出样貌的残尸。 慕寒川明白,这样的现实,对于江韵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章瑾慧出事后,江韵请了假,仓皇赶往巴黎,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没有思想,没有重心。 每天听着陌生的语言,看着陌生的面孔,脑子里却都是她母亲的样子,午夜梦回总会梦到她。 每次在梦里拉着母亲的手,江韵都会声嘶力竭地跟她说,妈你不要走,别抛下我,我害怕。 章瑾慧却始终都是微笑着,眼里有明亮的泪,脸色慈祥,一语不发。 有时候,在江韵的梦里,她双手握着江韵冰冷的指尖,跟她说着话,声音轻柔得如同江韵小时候她常唱起的催眠曲。 江韵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但醒来了,却又全然不记得母亲到底说了什么。 最后她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快速消瘦,掉头发。眼泪流干了,心里却还是那样痛苦、压抑,生不如死。 章瑾慧的尸体在当地火化后,江韵曾费尽了心思要走正规程序带回国,但最终却没有成功,其它渠道她又担心不安全。 所以骨灰一直在巴黎当地的殡仪馆寄放着。 * 与慕寒川一起到机场时,整个机场大楼安安静静的,只听到播报员从广播里传来的声音,甜美,却空洞。 因是丧事,双手捧着骨灰盒的黑衣男人弯腰对两人行了一礼,恭谨地道,“先生,太太。” 江韵上前要接骨灰盒,慕寒川拦住了,“我来。” 江韵接到越洋电话的那个晚上,右手握着手机,跌倒时下意识地左边先着地,摔到了左手小臂。 骨裂,胳膊肿的厉害,钻心的疼,几乎动都不能动。 但她却没有心思管自己的伤势,拖着值了好几天夜班的身子,搭早上第一班机去了巴黎。 江韵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个下午,慕寒川得到消息之后,放下慕氏诸多事务,取消了数个重要的合作会议,第一时间搭乘另一架班机也飞往了巴黎。 他跋山涉水、越过重洋,独自一个人远赴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没有别的目的,只为去找她。 49,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49,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在法国,慕寒川亲眼看着江韵伤心绝望,看着她崩溃无助,看着她在巴黎街头盲目地行走,一边走一边流泪。 那时,他在暗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很想上前抱抱她,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开口跟她说话,该用何种方式给她安慰。 他更加不知道,怎样才能抚平她心中铺天盖地的伤。 而此刻,在夜晚静谧的机场大楼内,慕寒川的手还没碰到骨灰盒,江韵忙上前一步把骨灰盒从一身黑衣的男人手中接了过来。 她抱着骨灰盒往旁边疾步挪开,冷声道,“你别碰。” * 两人上了车,回江家是不可能了,慕寒川把车开到往章氏老宅与于归园的岔路口时,没有直行去章家,而是左转往于归园开。 江韵蹙眉,“回老宅吧,我不想去你那里。” 慕寒川专注开车,虽有些不悦,却还是抿唇道,“你二舅身体不好,想来这个点已经睡下了,天气慢慢冷了起来,不好半夜去打扰他。如果你坚持要去章宅,等明天我再送你。但今夜,除了跟我一起回于归园,你没有别的选择。” 他已经想好了一切,把所有问题都替她处理的井井有条,江韵无法反驳。 到于归园时已是半夜,江韵抱着骨灰盒从车里下来,受伤后未处理过的左臂恢复的很差,此时有些发抖。 慕寒川眯眸看她,伸出修长有力的双手,示意江韵把骨灰盒递过来,“好歹已经是你母亲的女婿了,你就给个机会,让我也略尽一尽孝道吧。” ‘其实,很多时候,在我身边,你根本用不着逞强。’这话,慕寒川想说,却还是咽了下去。 江韵警惕地抬起眼帘望着慕寒川,发现那人正站在她面前,颀长的腿微微错开步子往前迈着,他朝她伸出手,一副要接她手中骨灰盒的模样。 江韵抱着骨灰盒的手又是一紧,整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见她退却,男人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的手仍旧那样静静朝她伸着,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浓郁得就像此刻夜空的颜色。 江韵掀起眼帘看他,却见慕寒川脸上表情寡淡,喜怒难测。 兴许是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有些过分了,江韵说了声对不起,毕竟她母亲的骨灰是慕寒川帮了她才得以运回国。 江韵妥协,骨灰盒终于被慕寒川捧在了手上。 借着于归园朦胧的灯火,江韵抬头望着慕寒川深邃的眉眼,低声道,“谢谢。” 慕寒川敛眉看她,双眸晦暗幽深,像是夜空里被大雾笼罩的漫天繁星。 他微微启唇,轻声道,“你我已经是夫妻,谢这么见外的字眼,以后不必再用。还记得你回国时我去接机的那个晚上吗?那时我就跟你说过,一旦我们结了婚,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违法度,俯仰无愧,我都会帮你。” 50,你愿意拿什么跟我交换?以身相许吗? 50,你愿意拿什么跟我交换?以身相许吗? 多么让人真假难辨的承诺,江韵心神一晃,面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那么认真,声线里带着难得的低沉温柔,她有些看不懂他。 江韵低眉,“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如果我让你助我夺回奉先集团呢?如果我让你离开江萍,跟他说你已经结婚了,你也会答应吗?” 慕寒川眯眸,沉默不语,周身的气息冰冷的让人害怕。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了几秒,他挑眉,“当然可以。不过我想知道,做为利益共存的合约双方,你愿意拿什么跟我交换?以身相许吗?” 江韵苦笑,“是我幼稚了,原本就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 明明知道答案的,问不问不还是一样。 她回国那天,慕寒川还是坐在她对面,递给她一纸结婚协议,等她签字的甲方。 他那样精明,那样深沉,身上带着属于成熟男人的掌控全局的气势,像个成竹在胸的猎人,静静看着她一步步走进他早就设好的陷阱。 他敏于世故,精于算计,两人的结合,协议上写得十分清楚,他有着最道貌岸然的目的和最强势危险的用心。 她想让这样一个利字当先的商人,在未看到好处之前,心甘情愿地帮她做她想做的事,似乎有些可笑。 江韵举步往前走,想起结婚协议的事,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慕寒川说的话,无论再怎么动听,都还是有交换条件的,跟她结婚,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她不必再认真揣摩。 深夜的冷风一吹,对慕寒川此刻魅惑人心的嗓音,江韵也稍稍有了些免疫力。 江韵看着他手中捧着的骨灰盒,终究没有再要回来。 毕竟如果等会儿她手臂疼的坚持不住了,沉重的乌木骨灰盒磕了碰了,她心里只怕会更加难过。 两人在于归园大门口通往主栋别墅的路上缓步走着,这条三百米左右的小路两旁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开的很安静。 各色的小花蕊在路灯映衬之下,更有静谧之美。 江韵看到有些花经不住寒气,凋零了,她想到了此刻已经变成骨灰的母亲,心下又是一阵剧痛。 到别墅后,江韵发现客厅里有一盘残棋,慕寒川注意到她流连在棋盘上的目光,勾唇道,“我带你出来跟你父亲说的原因,倒也不算是骗他。教我围棋的师父确实很欣赏你,也的确给我打过电话,让我找机会介绍你给他认识。” 江韵脸色一白,想起慕寒川与江秉毅那些对话,最终还是开口对慕寒川道,“你说的不错,我的棋艺,的确不是我外公教的。” 她学围棋,师承她父亲江秉毅。 在江宅,慕寒川提出质疑时,她和江秉毅都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有些事太过久远,早已被岁月尘封,一提起来心就会痛吧。 51,别做不该做的事,我可以对你好~ 51,别做不该做的事,我可以对你好~ 慕寒川随她静静走着,不说话,等她的下文。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江韵对他是有一种莫名奇妙的信赖的,她愿意对他谈及旧事。 或许是身边这个男人对她一直很坦诚吧,他娶她,利益攸关,拟了一纸合同好整以暇地来跟她谈条件,无论做什么事,从不遮遮掩掩。 她怕他会居心不良,但也佩服他的坦荡磊落。 与慕寒川一前一后走着,男人身上的薄款大衣被风扬起,那弧度出尘清雅,与他的气质很是般配。 江韵没有再多想,当作是闲聊一般,跟他说了两句,“童年时我见他与外公下棋,觉得很好奇,闹着非要学。我外公说下棋太费心思,我年纪又太小,不合适,且我母亲也不愿意让我耽误学业,学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我没办法,只能央求他教我。” 慕寒川听出来了,江韵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她父亲江秉毅。 那时,江韵央求了许久,江秉毅本不想教她,奈何小小的她拽着他的手臂,泫然欲泣地看着江秉毅。 小小的女娃儿,一双黝黑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的人心瞬间就软了。 那之后父女两人约法三章,学棋不能耽误正经课程,不能让她外公和母亲知道。 这件事,就像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一样,一直被完好地保守着,直到她参加了那次江州市少年儿童围棋大赛,拿到冠军。 江韵垂眸,他们曾经是那么快乐的一家人,她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宠溺,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更有一个珍视她似宝如玉的外公。 可如今,外公故去多年,冬春夏秋四季都更替了十五载有余,那曾名动江州的章姓老爷,怕早已枯骨无存,彻底烟消云散在这人世间了吧。 江韵觉得,她一直在失去,不停地失去。 失去外公,失去童年记忆里形象高大温暖、疼她宠她的父亲,最后连母亲都含恨离世,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江韵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泪。 慕寒川明白她的心思,他停下脚步与江韵面对面站着,“既然那么不想面对你父亲,又何必为难自己,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江韵知道,慕寒川这话没说完,她不回话,在等他的下半句。 果然,他往前一步,单手把她揽进怀里紧抱着,接着道,“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江家能给你的,我能百倍千倍地给。作为我的妻子,只要你履行合约义务,不做不该做的事,我可以对你好。” 江韵低眉看着慕寒川手中捧着的骨灰盒,那上面母亲的小照片慈祥地对她笑,温暖的笑容割得她浑身都疼。 她擦擦泪,反问慕寒川,“能有多好?是一生宠爱、不离不弃吗?” 从前与她与她母亲一起,她们颠沛流离,生活的很辛苦。但有母亲陪着,江韵觉得即便是身居陋室、整日粗实,穿别人不穿的旧衣服旧鞋子,背别人不用了的旧书包,也是幸福的。 只要有章瑾慧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连章瑾慧都魂断异国他乡,再也不能回到她身边。 江韵笑,慕寒川又可以为她做到哪一步?难道还能比她母亲更加爱她吗? 但说完那句话江韵就后悔了,毕竟宠爱二字,太过敏感。他们之间,连婚姻都靠一纸合约维系着,又何谈爱情。 52,既然娶了你,便没有再离婚的打算~ 52,既然娶了你,便没有再离婚的打算~ 关于这个一生宠爱不离不弃的问题,慕寒川果然没回话。 两人各有心事,十分默契地结束了话题,继续往前走。 江韵走在慕寒川后面,那人配合她的脚步,走得并不快,飞扬的衣角勾勒出他的背影,高大矫健,却又有些萧索落寞的感觉。 他这样的人也会落寞?江韵只当自己看错了,没再言语。 于归园有专门用来供奉先祖的小祠堂,慕寒川带着江韵,把章瑾慧的骨灰放在那里,焚香祭拜。 祭拜完之后,他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握,紧了又紧,眸色深暗如同漆黑的夜。 “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慕寒川望着她,目光坚定,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魄力。 他轻启薄唇,淡淡道,“这么跟你说吧,江韵,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娶你也绝非一时兴起,既然娶了,便没有再离婚的打算。” 江韵望着安放章瑾慧骨灰的祭台,又落泪了,此刻她心中五味陈杂,酸甜苦辣一起袭来,三言两语根本无法说清楚到底有多难受。 两个月前,章瑾慧未与她打招呼,趁她值夜班的那几天,拖着重病的身子跑去巴黎,莫名其妙地客死异乡。 一场车祸,一场把她母亲羸弱的身体碾碎成泥的车祸,这其中到底掺杂着怎样的阴谋,她不难想清楚,也千方百计在搜集证据。 毕竟,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做出那样狠辣的事?人撞死了还不罢休,非要把完整的尸身也彻底毁掉。 每每想到这里,江韵都浑身发抖,心脏疼的收缩在一起,呼吸都困难。 回江宅这些时日,在江家那个冰冷的大宅子里,她与江秉毅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却女儿不像女儿,父亲不像父亲。 她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她毫无疑问地继承着他的姓氏,却连开口叫他一声爸爸都觉得困难。 江秉毅与吕秀珍恩爱万方、出双入对时,她母亲躺在国外冰冷的马路上,血肉模糊声息全无,死的那么悲惨,那样凄凉,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呢。 眼泪落着落着江韵却又笑了,笑的满是凄惶。 两人从小祠堂走出来,她抬起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望向慕寒川深沉的脸庞。 江韵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父亲也对我母亲许诺过白首偕老、此生不负。” 那声音轻的比羽毛还不如,但听在慕寒川耳中,却有千斤之重。 慕寒川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上一口,左手抬起,摩挲着江韵的脸,为她擦去眼泪。 这时江韵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来电显示是方岳。 江韵犹豫了几秒,挂断,关了机。 慕寒川又把手里的烟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白雾,“江韵,我不是你父亲,也不会把你变成你母亲。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只要你能斩断与方岳这么多年的牵扯,夫妻之间,我不是不能做些妥协。” 烟火明灭,他眯着眼,喜怒莫辩。 53,你情话说的不错,但我一个字都不信~ 53,你情话说的不错,但我一个字都不信~ 江韵承认,面前这男人的确优秀。 他家世不俗,偏又能力卓著,长相更是整个江州市无人可比的魅惑人心。 作为一个三十二岁的成功男人,慕寒川有着足以让无数少女为他痴狂的魅力。 无论他对哪个女人说出这样深情款款的话,对方恐怕都能被轻易地俘虏,没有半点拒绝他的能力。 但江韵不。 她望着他,淡然回话,“你情话说的不错,也很有感染力。但不好意思,我一个字都不信。” 在经历了她母亲的事之后,在她拖着绝望的身心回国时,江韵以为她至少还有方岳,还有可以依靠的温暖怀抱。 她固执,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在深秋冰冷的夜里,坐在方岳楼下等了整整一夜。 到最后,却只等来,他给她一场锥心刺骨的背叛。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她交付信任和真心的? 慕寒川手中的烟一圈一圈燃着,他没有再抽,扔掉烟蒂,握住江韵冰凉的手,“你太悲观了。” 江韵苦笑。悲观么? 生活赠予她磨难,毁掉她所有信仰,如今,她怎能再相信所谓爱情? “怎样才不悲观?相信你的话吗?相信一个用一纸合约就轻易买断了我婚姻的男人?慕寒川,你是不是觉得,在你这样的聪明人面前,我根本没有智商可言?” 这是江韵第一次叫慕寒川的名字。 连名带姓。说出来的话也字字带着刺,锥得人心口发疼。 但慕寒川却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叫出来,竟然格外好听。 她说不信他,他反而忘了生气,只顾着回味他的名字自江韵唇齿之间吐出时,是怎样的如珠玉相碰,销魂悦耳。 等他回味够了,对着江韵柔和地笑。 这一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褪尽了商场上的杀伐之气。 用古代人的诗词来形容他此刻的模样,便说是‘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也不为过。 “以后就叫名字吧,我挺喜欢的。不过……是不是能把姓去掉?你我夫妻,这么生分,真的好吗?你处处躲我避我,好像我一直在惦记怎么占你点儿便宜似的。” 江韵不得不佩服,这人思路还真是够跳跃。 但她却像是被他此刻诙谐的话语蛊惑一般,按照他的要求,她试着开口,“寒……寒……川。” 太别扭,她心中微动,却见慕寒川目光灼灼盯着她。 江韵心道,这个男人,连名字里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性感,就如同他的眼神一样,让人避无可避。 从前,因为方岳的名字是姓氏加上单字名,除了女性朋友,江韵从未不带姓氏叫过哪个男人的名字,此刻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慕寒川倒是笑了,笑容浅淡,如风如月,“不急,慢慢来。一辈子有那么多时间,天长日久,总会习惯的。” 听到他说一辈子,江韵眉眼低垂,不再接话。 54,有些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54,有些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慕寒川知道江韵心思,她不信他,想要让她对他身心交付,不是一朝一夕那么简单。 他浅浅一笑,未再开口。 江州市的丧葬规矩,从外地接骨灰回来是要行停灵守灵之礼的,经过十字路口必须停下祭魂。 两人走到一个十字岔道处,慕寒川停下脚步,拿出口袋中的纸扎小祭坛,认真地行礼、焚香祭拜。 江韵看着他深沉的侧脸,还有他事无巨细都为她一一做好的模样,心中神思一晃。 祭坛的香渐渐燃尽,连同纸祭坛一起慢慢烧完了,慕寒川拉着江韵的手,双双躬身对着小祠堂的方向拜了三拜,一路往主栋别墅走去。 到二楼房间门口时,江韵推开上次她住过一夜的那间房门,走了进去。 等她回头,那人也跟着她进来了,就站在离她不远处,静静打量她。 “你不回自己房间吗?”江韵问他。 慕寒川迈着长腿上前一步,男人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对她道,“不回了。” 只说了这么让人避之不及的三个字。 慕寒川看江韵紧张的脸色,蹙了蹙眉,“今晚守灵,你这几天在江宅没睡好吧,你睡你的,我替你守。” 江韵摇摇头,“这种事,不好让旁人替代。” 她说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妥,果然,慕寒川脸色又变了,带着明显的不悦。 他走到窗口处,拉开窗帘开了窗户,点起一支烟静静抽着,“有些话,我不希望再重复一遍,我不是旁人,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替你守孝,天经地义。” 江韵无法再反驳,如他所说,这几晚在江宅,她每晚都被噩梦惊醒,白天再在医院上一整天的班,被各种病患的事折磨地气力全无。 她想守这一夜,但精神已经不允许了。 若再熬通宵,恐怕不到明早就会彻底崩溃。 慕寒川看出来了,交代她去洗漱,待她洗漱好他把她按在了床上,大手熟练地给她盖上被子,“睡吧,孝在心。这两个多月你已经很累了,若你母亲在世,也不想看你这样折磨自己。” 与他共处,不紧张是假,江韵闭上眼,心中却七上八下。 不过或许是太累了,她虽思绪烦乱,却还是睡了过去。 章瑾慧的骨灰接了回来,总算了却了她一桩心事,夜里她睡的出奇的好。 慕寒川站在临风的窗口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他借着月色看向大床上安睡的女子,她睡颜恬静,是他记忆里的单纯模样。 江韵不信他会与她一生一世,慕寒川理解。 因为,作为江韵的父母,江秉毅与章瑾慧的爱情,确实曾经在江州引起过不小的轰动。 那时的章瑾慧,是拥有滔天巨富的章氏掌权人章孝先的独生女儿,她完全可以找个门当户对兴致相投的男人结婚,自此王子公主幸福一生。 但让所有人都讶异的是,章瑾慧最终的选择却是从贫穷乡下来的江秉毅。 江秉毅也确实有才华,他是他们全省唯一一个被江大录取的学生,入学分数遥遥领先第二名,傲踞榜首。 他聪颖,知变通,毕业后与章瑾慧成婚,顶着所有人骂他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压力,进入奉先集团工作,业绩惊人。 后来的后来,所有人都说章氏那小姐果然有福气,选了个好夫婿,婚后恩爱和睦,数年如一日地甜蜜着。 但谁能想到,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 世事巨变,人心难测。 慕寒川转身把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走到大床前端详着那女子的睡颜,心绪浮动,他在银白月光里弯下身,双手撑在江韵身体两侧,唇,缓缓贴上了她的。 55,烦请自便,恕不奉陪~ 55,烦请自便,恕不奉陪~ 翌日江韵醒来是早上七点半,慕寒川还在窗边站着,眼下有淡淡乌青。 慕氏诸事繁杂,昨晚他必然也累,守这一夜并不轻松,烟抽了许多,窗虽开着,房间里烟草味还是有些浓。 江韵这一觉到自然醒,眼睛不那么酸涩了,但闻到烟味她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因为昨夜的泪,她眼皮有些浮肿,早饭过后她用茶包敷了一下,与慕寒川同乘一辆车上班去了。 快到中午时门诊候诊区还排着长队,江韵替蒋老坐了一上午的班,颈椎有些不舒服。 广播叫号让下一位病人进来看诊的间隙,她用手揉了揉后颈。 被叫到号的病人兴许是等不及已经走了,没有出现在诊室里。 之后便到了下班时间。 广播员又通知挂了号还没有看诊的病人们,下午上班时再来,正好江韵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江韵接了,是慕寒川打来的,约她一起吃饭。 江韵当然没忘记他在江宅与她说的那些话,要么她跟他回于归园,要么他每天去江家,这饭嘛,他似乎是铁了心一定要她陪着才吃得下。 江韵心道,慕寒川那人,强势的要命,摆明了是逼她搬去于归园与他同住。 她笑,“幕总,中午江家众人都忙,家里除了江萍偶尔在,一般是没有人的。你如果爱去,烦请自便。但这顿午饭,恕不奉陪。” 语毕她挂了电话。 刚挂断不到两分钟,电话又响了。 江韵直接把手机抓过来放在耳边,对于慕寒川的咄咄逼人,她有了些情绪,“慕总,今天医院很忙,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没空跟你一起吃午饭!” 没空是借口,不想看到他倒是真的,见了面,他必然会再提起让她与他同住的事,她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应对。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是慕寒川的,是邱小凡,还八卦地问起慕总是谁。 江韵懊恼地闭上眼,长叹一声捏了捏眉心,“小凡,你不在家相夫教子,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干嘛?” 虽然邱小凡嫁的男人是周致敏的哥哥周致勤,她现在是周致敏嫡亲嫡亲的嫂子,看到邱小凡江韵心中难免会苦不堪言,但方岳与周致敏的事情,怪不到她头上。 邱小凡是江韵这二十几年人生中,除了张妍颜之外唯一一个还能说得上话的闺蜜,纵使世事遭逢巨变,江韵也并不想两人之间的感情受到影响。 “别扯我,快点儿交代慕总到底是谁,你们都背着我做什么坏事儿了?非得让我严刑逼供吗!”邱小凡在电话那边坏笑,笑的张牙舞爪。 江韵,“……” 后颈还是不太舒服,江韵闭上眼,却不期然想起了在慕寒川办公室,他把她搂在怀里深吻,大手解她胸前扣子的那一幕。 不知道那算不算是邱小凡口中的坏事~~ 56,慕先生,江小姐~ 56,慕先生,江小姐~ 江韵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脸也热了起来,整个人更难受了。 她开了扩音把手机放在诊室的桌子上,深呼吸,头往后仰,“没事我挂了。” 邱小凡急了,忙道,“哎,别呀!长江路一家非常好吃的泰国菜重新开业,我已经给妍颜打过电话了,这不来叫你呢,咱们一起。” 确实,她出国两月,加上之前没见的日子,闺蜜之间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聚首了。 大学毕业之后,在学校整日腻在一起的日子一去不返,她们之间的友谊却是日渐深厚。 江韵给张妍颜打了电话,张妍颜去长江路要经过中医院,她让张妍颜顺道把她捎带过去。 三人在一个叫‘爱侣湾泰式餐厅’的店门口碰了面。 邱小凡是被周家司机开车送来的,颇有豪门阔太太的架势。 张妍颜笑着打趣她,“哎呦周少奶奶,瞅瞅您选的这地方。” 张妍颜指着水晶招牌上闪亮的几个大字道,“爱侣湾。这么缠绵悱恻的名字,你不是应该跟周致勤周大少爷一起你侬我侬吗?怎么想起我们这些被打入冷宫的小闺蜜来了!” 邱小凡懒得跟张妍颜贫,领着二人就从饭店大堂进了电梯。 爱侣湾,顾名思义应该是个浪漫又隐秘的地方,事实也的确如此。 饭店在大楼十九层,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每个小空间之间用镂空雕花的大屏风隔开,进门处是定制的水晶纱帘,隐隐约约如在雾中。 除却古韵浓厚的屏风纱帘,整个店堂又不乏后现代的配饰,不会让人觉得沉闷。 刚听张妍颜和邱小凡聊天说这里是重新装修的,江韵一路走一路在心中感慨,设计师果然巧手匠心。 三人进了一处屏风上花色是蔷薇开遍的隔间,水晶纱帘上是手绘的女孩在花丛中漫步,很甜。 张妍颜望着那纱帘啧啧两声,对邱小凡道,“周少奶奶,您都是已婚少妇了,还这么少女心真的好吗?” 邱小凡使劲往她肩上拍了一下,表示不满,之后往对面屏风上绣花鸟虫鱼的隔间望了一眼,那里空空的,并没有人。 三人坐下之后,有帅气的年轻侍应生送来ipad让她们点菜,邱小凡专挑又酸又辣的下手。 张妍颜看的直皱眉,随手点了三杯猕猴桃汁,之后把ipad推给江韵,“我最近在养生,点菜的事还是得交给你这个从事中医行业的人啊,小凡不靠谱。” 三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忽听得走道里有声音,“慕先生,江小姐,这是为你们预留的隔间,是你们从前一直坐的位置。” 有高大男人的大长腿从廊道一闪而过,江韵点菜的间隙抬眉往外瞥了一眼,不出所料,整个江州,能让服务生如此恭敬对待的慕姓男人,除了慕寒川还会有谁。 走在他身前的女人也并没有让江韵觉得意外,是江萍。 57,你喜欢的我就都喜欢~ 57,你喜欢的我就都喜欢~ 江韵抿起唇,低下头去。 看来刚才挂断电话后,慕寒川的确去了江家。 这个人,倒是执着的很。 江韵往外看时,慕寒川似乎也正侧过头,目光向她们的隔间投来,很随意地看了一眼。 她不太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接着点菜。 然而坐在她身旁的张妍颜却并不那么淡定,压低声音惊呼起来,“啊啊啊!慕寒川!我竟然跟慕寒川在同一间饭店吃饭!小韵,他前面那女的不是你姐吗!” 她张牙舞爪够了,也怕那人听到自己的话,嘴巴凑到江韵耳朵旁边,小声道,“这一年,外面都说你姐就是慕男神的女朋友,还说两人说不定年内就该完婚了。想想也是啊,慕寒川已经三十二岁,普通人家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现在还单着,确实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年纪。你听到服务生的话没,她们俩人从前常来这吃饭呢!这里可是情侣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咦,小韵,慕男神要娶你姐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做为江韵的闺蜜,张妍颜与邱小凡都知道她是江家的女儿,但她母亲章瑾慧与她父亲江秉毅那些恩怨情仇,她并没与她们细说过。 所以这些年她们两人对江韵的家庭,以及江韵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有许多猜测,只是从未从江韵口中得到证实罢了。 当然,她和慕寒川领证的事,也暂时没跟她们说。 江韵装作根本没听到张妍颜的问题,不回答她,指着ipad屏幕上她打了勾的几道菜轻声问她,“这些可以吗?你看看喜不喜欢?” 张妍颜接过江韵递过来的ipad,她还没来得及看,江韵便听到与她们背靠背的隔间上空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是慕寒川在与江萍说话,“今天说好了是特意陪你出来吃饭,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照顾我的口味,随你喜欢就好,我答应了会一直陪着你一定做到。” 他的声线十分性感,且很是绅士,对江萍说话时语气也细致温柔。 张妍颜估摸已被慕寒川迷昏头,半天没反应。倒是一直没说话的邱小凡,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江韵。 江韵心中疑虑,跟慕寒川结婚的事儿她确实没跟她们俩说过,邱小凡不会有天眼,连这种秘辛都知道了吧。 方才张妍颜说起慕寒川与江萍的八卦时她也没接话,这会儿听到慕寒川和江萍在隔壁桌落座又是这种表情。 江韵努力保持镇定,脸色不变,直接无视邱小凡的眼神,再次小声问了张妍颜一句,“这些菜可以吗?可以的话我就叫服务生下单了。” 张妍颜赶紧把十指竖在嘴唇前,示意邱小凡和江韵都不要说话,那厢江萍正在与慕寒川答话,“你喜欢的我就都喜欢,寒川,你这么忙还专门陪我一起出来吃饭,我已经很开心了,菜你点吧。” 58,三位小姐,慕先生有请~ 58,三位小姐,慕先生有请~ 慕寒川与服务生说菜名的过程中,张妍颜恨不得把耳朵整个贴过去,可即使是很努力了,张妍颜也没把那些菜名听全。 摆手叫来侍应生,张妍颜微笑着小声道,“你去问问隔壁那位先生,他女朋友的妹妹的朋友想跟他一起吃饭,看他同意不同意。” 侍应生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是觉得张妍颜简直异想天开,难说是不是个骗子。 张妍颜不高兴了,指着江韵皮笑肉不笑地对服务生道,“这位是江萍小姐的亲妹妹,将来那俩人结婚了,她就是他们小姨子。你要不信就去问问呗,这样盯着我看是几个意思?我脸上有人民币吗!” 服务生没办法,只能对着三人躬身一礼,说了句,“三位小姐请稍等。”之后转了个身往慕寒川那边去了。 邱小凡这时的表情简直像吞了个鸡蛋,那服务生跟慕寒川说话时,邱小凡时不时递给江韵一个眼神,江韵没理她。 邱小凡得不到回应,只能像看花痴一样看着张妍颜,“你不是要养生吗!慕寒川点的那些菜可都是重重重口味,比我点的还酸还辣,你确定吃得下去?辣不死你!” 张妍颜对她摆摆手,抛了个媚眼给她,“一边儿去一边儿去,你知道什么呀,跟慕大总裁在同一家饭店用餐,说不定等会儿还能坐在同一个隔间里,就算是吃黄连本姑娘我也觉得甜滋滋的。” 江韵,“……” 张妍颜双手捧脸,做幻想状,一副陶醉的不得了的模样,果真配得上邱小凡对她的评价:要多花痴有多花痴。 张妍颜上学时也花痴过篮球队队长,后来又喜欢播音系帅哥,再之后看上了中文系的才子。 总之,用她自己的话说,有些个魅力的男人都能把她电的浑身酥酥的。更不用说是家财万贯、身价品貌都没得说的慕寒川。 邱小凡一掌拍在张妍颜脑门儿上,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可长点儿心吧,人慕大总裁都名草有主了,你再这么花痴恐怕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江韵不知道怎么说张妍颜好,索性便闭口不言,对张妍颜一贯的脑残言论,她表示不发表任何看法。 慕寒川与江萍在隔壁,她本也不想与他们正面对上。 但既然张妍颜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她也很乐得顺水推舟,等会儿若那人答应了,她倒很想看看江萍脸上该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毕竟那人才跟她说过,娶了她就不会离婚,这也不过只过去了一夜,这么迫不及待地跟江萍一起来共进午餐,也是醉了。 此时若直面彼此,多少总是会有些尴尬。 江韵正想着,服务生折回来了,走到她们的隔间内,端端正正又鞠了一躬,这态度倒是更恭谨了不少。 服务生歉意地笑笑,继而对她们道,“三位小姐,慕先生有请。” 59,并非她不近人情~ 59,并非她不近人情~ 张妍颜手舞足蹈,“小韵,没想到你这个未来小姨子的身份还挺好用的。” 邱小凡一张脸都白了,使劲给张妍颜使眼色,张妍颜没闹明白什么事儿,挠挠头问邱小凡,“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吗?要不要紧!” 邱小凡,“……” 那厢江萍早已变了脸色,一双杏眼圆睁着,隔着屏风和纱帘把目光锁定在江韵身上,狠狠盯着,周身带着明显的怒气。 见她是那般神情,江韵心下了然,她果然还是生气了。 江韵抿起唇对张妍颜道,“即便慕总不介意咱们做电灯泡,只怕我亲姐姐也不愿有人打扰他们约会。妍颜,你既已问过,也确定了慕总其实是很乐意跟你一起共进午餐的,不如见好就收吧。若真的去了,人家难免会觉得,是咱们不懂事,连他们出来谈个恋爱都要插上一脚。” 侍应生听江韵这话,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一脸为难地看着三人。 邱小凡忙对他道,“你去跟慕先生说,他和江小姐得有空一起出来聚聚,我们不好叨扰,就不过去了。我朋友吧,其实就是想吃跟他一模一样的菜,你照着那桌的单子上就行了。” 侍应生这才讪讪离去,张妍颜一脸的不高兴,央求着江韵和邱小凡与她同去,可惜那两人都自动屏蔽了她的话,不理她。 不过一会儿,慕寒川却与江萍闲聊着出来了,那人迈着一双强劲有力的大长腿,径直走到江韵她们的隔间门口。 他与江萍聊天时,嗓音低沉温柔,出口的话像是情人之间呢喃着的甜言蜜语一样好听。 江韵心道,抛却慕寒川过人的相貌不讲,无论他身边是哪个女人,恐怕都会被他那一把自带电流的好嗓音醉倒吧。 江萍的话,也隔着镂空屏风和水晶纱帘,朦朦胧胧地传过来,声音里带着女子与心上人聊天时特有的娇柔,嗲嗲甜甜。 慕寒川商场征伐,疲累时确实需要个温柔贤惠的好女友,江萍这一款,应该挺对他胃口吧? 江韵轻轻垂下眼帘,看来慕寒川对她这个姐姐,也不见得全是虚情假意。 进门时,慕寒川脸上笑的很自然,笑容之下的表情却是波澜不兴。 他嗓音清浅地问她们,“听说张小姐想跟我们一起吃饭,方才让服务生请几位过去,是我做得不妥。我是男人,还是应该主动来一趟。冒昧打扰你们了,这边还有空位吗?” 张妍颜立马两眼放光,笑的一脸谄媚,“有有有,空大着呢,我们这是求之不得啊!” 邱小凡脸色登时变了。 江韵却没说话,今日那样拒绝他,并非她不近人情,她只是怕,怕见了面他又要迫她搬去于归园。 那日在慕寒川办公室,赵疏文说的那些话她还清楚的记得。 暖床、调教、办事,那些字眼让她觉得,对于慕寒川而言,她就如同一件物品一样,可以随时被玩.弄、丢弃。 60,您未来的妻妹~ 60,您未来的妻妹~ 江韵蹙起眉,她母亲被抛弃过,她被背叛过,她害怕了,她惧怕付出感情,更惧怕靠近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 慕寒川把她按在怀里疯狂亲吻,手都探到她衣服里去的画面,她至今难以忘怀。 男人与女人之间,除了那些亲密之事,还能有什么牵扯呢? 到底要有多深的情感,才愿意把彼此凿刻进心底,用尽全力去爱。 江韵觉得,除了害怕,或许她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她在心里理了理,没理出来。 此刻,她并不敢真的抬头去看慕寒川,整个人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 慕寒川倒没什么反应,拉着江萍走了进来。 江萍一直没有落座,慕寒川方才跟她说换一间,没想到竟然是来这里。 见江萍不动,慕寒川先自己先坐了下来,仿若无事一般问她,“韵韵的朋友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我想着你们是亲姐妹,妹妹朋友的这点小要求应该不会拒绝,所以没问过你就答应了,你不介意吧?” 江萍被他这不软不硬的语气噎的半天没说话,最后才干笑两声,“不介意……一点儿都不介意。” 她说着在慕寒川身边坐了下来,挽着慕寒川的胳膊,半个身子都贴着慕寒川,瞅了江韵一眼。 张妍颜此时忙着发挥她的花痴本质,无暇顾及其它,只是在心里感慨这江萍与慕寒川果然恩爱。 她摆出一个笑脸,无比飞快地对慕寒川伸出手来,“慕总您好,我是小韵的大学同学,张妍颜。” 她说完了,又指了指此刻头差点没低到桌子底下的邱小凡道,“这位是我和小韵的闺蜜邱小凡。” 慕寒川点点头,伸出手去简单与她握了握,张妍颜心里乐开了花,暗暗发誓她决定一个星期不洗手。 慕寒川又挑眉问她,“是哪些字?你的名字。” 张妍颜受宠若惊,忙笑着道,“弓长张,妍是美丽的那个妍,第二个颜,是容颜的颜。连起来就是美丽的容颜的意思。我爸妈希望我长大了会很漂亮,显而易见,我这长相还不算辜负他们的期待,哈哈。” 张妍颜想了想,慕寒川似乎一直没问江韵,她并不觉得奇怪,指着江韵道,“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您未来的妻妹,江韵。你们见没见过?” 慕寒川听她说到妻妹二字,好看的眉不禁皱起,而后却是笑了,轻声道,“见过的,在江宅。” 明明是跟张妍颜说话,目光却停在江韵身上。 江韵被慕寒川脸上这个笑容彻底击败。 她此刻还记得方才慕寒川跟江萍说的那句,‘我答应了会一直陪着你一定做到。’ 他说这话,常人听来,是对江萍的承诺。但江韵明白,他话中有话。 那会儿他刻意把头往江韵她们三人隔间的位置侧了侧,说那话时,音量把握得恰到好处,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江韵听得到。 江韵非常清楚,慕寒川这是在变相地警告她。 就算她一直推拒他,不答应与他同吃,不答应与他同住,但只要她人在江州,就根本没能耐逃出他的掌心。 61,大写的脸皮厚~ 61,大写的脸皮厚~ 之后几人相视笑笑,慕寒川接着旁若无人地与江萍说话,江萍为显示她对慕寒川的独家占有权,一直挽着慕寒川的手。 吃饭个而已,这样做,未免太刻意了。然而慕寒川却并未拒绝江萍的举动,江韵心里不禁有些冷然。 倒是慕寒川,一双太有攻击性的眼睛紧盯着她,盯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看江韵一直无话,他似乎很开心一样,两人目光交汇时,他对她笑了笑,那样的笑容,太过意味深长。 江韵低眉,此刻,她恨不得撕了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身为方岳女朋友的她,撞破方岳与周致敏的事,仓皇奔逃;做为慕寒川的合法妻子,碰上他与她姐姐一起吃饭,不出声的仍旧是她。 无论在爱情还是婚姻里,她似乎一直都处在一种尴尬的位置。 但摆在脸上的,只能是自嘲的笑容了,她扯起唇角,笑意浅淡,却凉薄如水。 席间两个姑娘一个顾着花痴,一个低头抠手指,都没有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表情。 菜上好之后张妍颜吃了很多,邱小凡偷偷地敲她脑袋,小声提醒她,“再这样暴饮暴食早晚变土肥圆。” 张妍颜笑,对着慕寒川道,“吃着慕大总裁亲自点的菜,我这会儿荣幸的要死,变土肥圆多好啊,正好配得上我那土豪老爹的身份,省得他每次见我都说瘦得像根儿绿豆芽,一看就没福气。” 江韵低眉,不语。 江萍黑脸,亦不语。 “是…是慕…慕总给你点的吗,真是个大写的脸皮厚。”邱小凡有些结巴,挤兑了张妍颜一句。心中道,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江韵和慕寒川结婚的事儿,她一早从她那个夫家妹妹周致敏口中得知了,张妍颜此刻一无所知的模样,的确让她头疼得不得了。 看起来江韵这个姐姐,似乎也并不知情,否则怎么就能这样心安理得霸占着别人的丈夫呢。 邱小凡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为了缓解自己此刻内心的尴尬和煎熬,她抬头问江韵,“对了,你上次出国两月干嘛去了,也没听你说说。” 江韵一怔,低下头,眸中有了些水汽,不过她始终没有回答邱小凡这个问题,努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把那些咸涩的液体逼回去。 慕寒川脸上的笑也瞬间消失了。 邱张两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这里面有事。 两人正面面相觑着,走道对面屏风上绣花鸟虫鱼那个一直空着的隔间,有人入座了。 是方岳。 江韵也看到了,她把头低了抵,逃避之意显而易见。 方岳虽已在对面的隔间入座,目光却往江韵她们几人身上瞟了瞟,之后又看向慕寒川。 两个性情深沉的成熟男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均是心思莫测,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压抑起来。 62,他想干什么,召唤神龙吗? 62,他想干什么,召唤神龙吗? 江韵正神思不宁,大概她今天出门时忘了看黄历,吃个饭竟然能同时碰上方岳和慕寒川这两个人。 邱小凡看江韵这表情,也在心里为她叹了口气,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了拉江韵的手,小声道,“你今儿也算得上是撞大运了,不知道去买彩票的话,中奖的几率能有几成。” 江韵不语,昨夜在于归园她挂了方岳的电话,这事儿她还是记得的,所以她尽量避着方岳,不抬头看他。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下意识点开。 [贵夫好雅兴,也好本事。女友、妻子、妻闺蜜,竟叫他集齐了,他想干什么,召唤神龙吗?哦,对了,外面一直说江萍是他的女人,我瞧着那手臂倒是挽的挺紧。人赃俱获,你这个正室夫人也不打算管管?] 短信来自方岳。 [家务事,不劳方院长费心。] 江韵回复他,按灭手机仍旧装没事。 方岳看了她的回复,冰冷一笑,兀自在隔间里坐定,眸色幽深。 [原来你如此大度,我现在可真后悔没早些娶了你,反叫慕寒川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方岳的回复,字里行间的嘲讽,江韵看得出来。 慕寒川见她一直低头看手机,目光有意无意往她手上瞟了瞟,江韵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放到包里,低头夹菜。 用张妍颜的话说,慕寒川亲自点的菜。 江萍见她这么不客气,非常嫌恶地瞥她一眼,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方岳径自走进对面的隔间里,时不时低头看腕表上的时间,似乎是在等人,偶尔目光会飘过来,落在江韵身上。 那寂静的眼神里无喜无怒,平常地像看一个路人。 但江韵却觉得如同芒刺在背,仅仅是跟他在同一个地方吃饭,仅仅是余光能瞥到他俊雅到不容忽视的侧颜,还是让江韵觉得心口憋闷的无法呼吸。 多少年了,两人还在大学时,方岳曾花掉攒了半年的私房零钱,带江韵吃了顿海鲜大餐。 那时江韵心疼的不得了,看着那一元一元从存钱罐里倒出来的硬币,她心中既甜又酸。 她问过方岳,‘值得吗?’ 彼时方岳只是浅笑,笑的眉目如画,握着江韵的手在他手心,与她四目相对,言语间温柔得让人心碎,‘小韵,你我早就认定彼此是对方的唯一,我为你做任何事都值得。只要你开心,我虽死无悔。’ 江韵还记得,她当时赶忙伸手捂住了方岳的嘴,嗔怒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她知道,那些钱是他少搭了无数次公车,多打了无数份工才攒下来的。 她心疼他,但不能伤害他男人的自尊心,不能拒绝他的邀请。 所以那顿饭,江韵到底是跟他一起去吃了,但整顿饭却是在她的眼泪中吃完的。 那一刻,与江韵对面坐着,方岳曾在心中郑重起誓,他一定会让江韵过上最幸福殷实的日子。 63,分道扬镳,越走越远~ 63,分道扬镳,越走越远~ 那之后方岳拼了命努力,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那个叫做江韵的,被他安放在心底,想用尽自己一生的岁月,温柔以待的女人。 他想让她快乐,无所顾忌地快乐,想让她无论是街边小摊儿还是燕窝鱼翅,都能吃的心安理得,再也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而今他功成名就,他的能力已远不止如此。 但他们却分道扬镳,越走越远。 江韵想起这些,心里像被人拿刀生生挖去了一块,疼的直发抖。 张妍颜知道江韵与方岳分手的事,这种时候也不好与方岳打招呼,只当做没看到。 倒是在方岳对面落座的女人,侧头往外看时,正好看到了江韵三人。 她温婉一笑走了出来,径直停在江韵她们的隔间外头,“小韵,你们也在这儿啊,这月医院收益不错,方院长请客呢,拼桌呗。” “不用了欣然,我们这都吃完了,你们吃着,我们先走一步。” 张妍颜见识过江韵刚与方岳分手那天的伤痛欲绝,那一日江韵去她家找她时,压抑着的悲戚那么深那么浓,仿佛天都塌了下来。 不想让江韵再这样面对方岳,张妍颜拉着江韵就往外走。 说要跟她们拼桌的女人叫温欣然,是她们大学校友,也是方岳老乡,早她们两届。 毕业头两年温欣然也在方岳就职的那家医药公司工作,后来方岳自立门户,她放弃了高薪安稳的工作,跟着出来。 如今方岳在江州有了地位,温欣然算得上是元老级的大功臣,也是方岳医院里一等一的医师了。 温欣然与邱小凡和张妍颜的关系只说得上是一般。 但因她与方岳是同乡,方岳与江韵又是男女朋友,所以她和江韵相处得倒是一直不错。 算是江韵除邱小凡、张妍颜之外感情最好的女性朋友。 江韵对温欣然点头抱歉,说了声下次再聚,之后随张妍颜走了。 面对这么尴尬的情况,邱小凡也只能对温欣然笑笑,之后追江韵与张妍颜去了。 方岳从隔间里起身,远远望着江韵离开的背影,双眸中像弥漫着漫天雾气,看不清情绪。 “怎……怎么了?”温欣然望着那三人出了饭店大门,回眸问方岳。 方岳抿起唇,点了根烟在指间夹着,“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皱眉猛吸一口手中的烟,方岳不管温欣然诧异的神情,大步离去。 而隔间里一直静坐着的慕寒川,无疑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江萍在他对面坐着,恍若江韵走没走她根本不关心的模样,情绪里未有任何波动。 事实上,江韵走了,她倒自在些。 她浅笑着给慕寒川夹菜,边夹边道,“寒川,吃吧,过会儿要凉了。” 慕寒川收回心神微微笑了,他没说话,拿起筷子亦给江萍夹了菜,但脸上那微凉的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 64,问过当事人的意见了吗? 64,问过当事人的意见了吗? 慕寒川在面对走廊往电梯口去的方向坐着,目光略略抬起,追随着自己的小妻子。 直到江韵的身影仓皇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彻底消失在慕寒川的视线之中,他才重新垂下了眼帘,不动声色地吃起菜来。 面前的菜是他从前一直很喜欢的,但此刻,总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 江萍看他情绪不对,撒娇一般对他喊了一声,“寒川~” 那嗓音,当真是柔肠百转,叫人听了只觉得浑身一麻。 * 回到医院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江韵都有些神思不宁,只能叫同科室门诊经验丰富的医生替她坐了诊。 张妍颜和邱小凡是一起来送她上班的,离开时问了她许多,她只说是现在忙没有空,以后再与她们解释。 下班时间,老于开车来接江韵。 刚走不久,慕寒川的电话打了过来,江韵按下通话键,他说是要接她一起回家。 江韵眸中一片黯淡,回家么? 母亲去世后她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江宅不是,于归园,似乎更不算是。 她想了想,回答他,“慕总,目前我并不打算搬进于归园与你同住,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电话那头的慕寒川笑道,“怎么?生气了?” 江韵知道他指的是中午,他在爱侣湾与江萍共进午餐的事。 江韵承认,慕寒川对江萍确实不错,事无巨细,温柔耐心。 但这些,与她关系都不是太大。 眉尖蹙起来,江韵对着电话那端的好听男声道,“你想多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跟慕寒川登记结婚的人,的确是她。 但那天在江宅慕寒川就已经对她说的,他们协议结婚,利益共存,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江韵也有她的目的。 彼此之间关系尴尬,江韵觉得,只要做得不过分,慕寒川的私人感情,她没有资格过问,更不会干涉。 再说,慕寒川与江萍只是一起吃顿饭而已,她不至于连他这样的人身自由都要剥夺。 这个人,未免把她想的也太有占有欲了。 江韵等了一会儿,慕寒川问她,“你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慕太太。” 听慕寒川唤她慕太太,江韵心中乱的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对他坦白道,“慕总,你有江萍那样的红粉知己,似乎也挺喜欢她的,看起来她也是真心爱你。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我身上耗费心思呢。你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等我们对彼此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时,必然还是要走到离婚这一步。到时候,对外你可以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劈腿,不孕,不敬公婆,随便什么罪名我都愿意接受。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我辜负了你,你想娶江萍或者别的任何女人进门,都可以。就算被万夫所指,我也绝不会让外人说你的半分不是。你看这样行吗?” 江韵这是在与他商量,认真的询问在他的看法。 说实在话,她母亲的事,她真的很感激慕寒川。 但感激是一回事,感情是另外一回事。 她回来虽是为了夺回章氏,也势必要向处处打压她母亲的吕秀珍讨债,但却从未想过跟江萍抢男人,只要江萍不犯她,她并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慕寒川这个男人,太过危险,做为女人,对他的容貌与身家不动心很难。 可这样危险的人,江韵不敢靠近,怕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慕寒川听了她的话却半天无言,最后冷声道,“你听谁说的我喜欢江萍?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了吗?”嗓音里带了明显的怒气,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65,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65,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这是慕寒川第一次主动挂断与她的电话,江韵一愣,也收起了手机。 回江宅的一路上,老于心情似乎很不错,始终面带着笑容。 江韵明白,她方才电话中提到了于归园,不用她说老于也知道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谁。 老于以为她此次回江家,必是要颠覆江氏,为她母亲章瑾慧出一口气的。 如今战局刚刚开始,且不说她与慕寒川的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起码做为一个靠山,或者说做为一个合作伙伴来讲,慕寒川是有绝对足够的资格与实力的。 江秉毅已是个极难对付的人,若非攻心之策,只怕不能将他击倒。 而章家盘根错节的复杂人物关系,就更是棘手。 有了慕寒川帮忙,她的赢面无疑就大得多。 老于觉得,既然江韵已经迈出了这第一步,说明她肯努力,那痛击江家复兴章氏就有望了,他心中自然是高兴。 但江韵脸上却是一副蔫蔫儿的样子,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此刻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反复地回想着刚才自己对慕寒川说的那些话,似乎滴水不漏,但那人却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只回了她那么两句引人遐思的反问。 老于边开车边看倒车镜里的江韵,笑着道,“韵韵,你二舅多年没见你了,十分想念,你若有空了跟我说,我带你回老宅看看他。你跟他说一说你妈妈最近病情如何了,也好叫他放心。” 江韵听出来了,老于这番话,用心良苦。 她虽然已经回来了,但老于终究不放心,怕她意志不坚定,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是催着她回章家确定日后的战略布局。 “好。”江韵神思恍惚,便出口答应了。 若老于知道她前段时间为什么出国,这两个月又在国外干什么,大概就不会怀疑她的决心,也不会这么催她了吧。 江韵黑眸一暗,情绪越发低落。 晚餐时,没见江萍下来吃饭,江韵觉得有些奇怪。 今天慕寒川跟她一起用的午餐,按照她的性子,回来了应该显摆一番才是,这样低调,倒不像她了。 晚饭后江韵回房时在走廊上遇到江萍,江萍在抽烟,女士烟。 她学着像个历经世事的沧桑女人一样,去吸手里那细细白白的香烟,但终究是没学会,呛的不停咳嗽。 江韵从她身旁经过时她冷笑着道,“江韵,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你以为慕寒川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吗?简直笑话。” 江萍说这话什么意思,江韵明白,午饭时的事,她记着呢。 江韵本不想回话,但江明琮已经从楼下玄关处进门了,等会儿他势必要上楼回房。 她不想在江明琮面前与江萍争执,好脾气的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 江萍毫不在意江韵的退让,接着嘲讽地开口,“寒川根本不爱你,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别再缠着他!” 66,你怎么不照照镜子~ 66,你怎么不照照镜子~ 江萍这般咄咄逼人,倒让江韵有些哭笑不得。 她有意不与她争执,她却处处针对她,倒真是个好姐姐。 江韵笑,“我从未期待过他会喜欢我,而你,却一直在奢望得到他全部的爱。一个城府如此之深的男人,你想做他心里的唯一,姐,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江萍却是一记冷笑,眸中的光芒寒如刀剑,冷冷刺向江韵。 她上前一步,盯着江韵的眼睛,“江韵,你我与明琮大哥虽然都是父亲的子女,但你心里清楚,我母亲与父亲并没有正式的的婚姻证明。我和明琮的身份即便人尽皆知,但却没有写进户口,成为父亲名正言顺的儿女。日后,我们兄妹二人想要继承江氏,对于董事会那些老狐狸来讲,显然欠缺说服力。做为江氏唯一一个被法律认可的女儿,只要父亲没有其它安排,江氏企业继承权必然还是你的。” 江萍步步紧逼,江韵也再不退却,冷冷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江萍却又是嘲讽地笑了,边笑边伸出手指点着江韵的肩膀道,“江氏刚刚拿到澳洲的大项目,签的是长期合作协议,慕氏又有意开拓澳洲市场。此时寒川稍稍给你几分好脸色,他到底是何用心,任谁都心知肚明。而你却这样自不量力,不知羞耻,蹬鼻子上脸地往他身边靠。江韵,你以为自己是谁,有多大魅力,怎么也不照照镜子!” 江萍说的这些,江韵都明白。 有些人喜怒皆在脸上,爱恨也很明显,但慕寒川这种纵横商界的成功男人,心思最难捉摸。 就算他真的看上了谁,也未必就会表现的多热络。 这样阴晴莫测的男人,江秉毅不同意她与他有所往来,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有可能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用邱小凡的话说,像慕寒川这样的成功富商兼老男人,最不缺的就是心计。 说不定他哪天一个不高兴,能眨眼之间就把江氏吞并。 那江秉毅可真就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的确,只要她一日瞒着章瑾慧已经故去的事,不为章瑾慧申报死亡,那她父母的婚姻关系就还存在。 她就仍是江氏集团唯一名正言顺的合法继承人。 此时慕寒川与她缔结婚约,究竟如何想的,恐怕江州上流那些知道江家内情的人,都很清楚,也正等着看她飞蛾扑火,最后把自己弄的灰飞烟灭。 他们都在期待着看她笑话。 想来,江秉毅怕的,就是慕寒川跟她在一起或许正有这方面的意图。 但她和他已经结婚,在复仇这条路上,她无路可退,也不想退。 江韵抬起眼帘,与江萍对望,淡淡回她道,“你说完了?那换我说。江萍,镜子我每天都照,所以你的话,还是自己留着吧。” 67,有件事在我心里许久了~ 67,有件事在我心里许久了~ 江韵语毕却蹙起了眉,在江家吃饭那日,她见慕寒川对江萍不咸不淡,以为他对江萍也未必是真心。 而今天中午却碰上他们一起,到情侣才会去的地方吃饭,服务生与他们言谈之间,还说起他们是常去。 往深处揣测,谁知道慕寒川对江萍时冷时热,是不是情侣之间欲擒故纵的把戏?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江萍被江韵这话激怒,狠狠剜了江韵两眼,冷笑着回了房间。 江韵却在江萍转身时看见她眼圈儿有些红,似乎是哭过。 慕寒川都带她去吃饭了,她也在江韵面前大秀了一把恩爱,倒还有什么可哭的。 江韵有些无法理解江萍莫名其妙的伤心,见江明琮上楼来,她与他简单打了招呼,之后也回房去了。 江萍回房后颓然倒进大床里,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把头捂进被子里,回荡在耳边的却还是慕寒川那句,“江萍,有件事在我心里许久了,一直想找机会与你说。” 江萍想起外界风传慕寒川年内必会向她求婚的事,一张脸瞬间红了起来,腼腆地垂首,抿起唇道,“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江萍是笑着的,眉眼间都是甜蜜幸福。 但慕寒川接下来的话,却残忍到让她如遭雷击。 那人缓缓搅着杯子里香浓的咖啡,薄唇噙着些浅浅的笑意,淡然道,“最近吧,我脑子一热,娶了个小太太。” 慕寒川顿了一顿,江萍诧异的神色在他预料之中。 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着道,“我这个太太,年纪不大,足足小了我九岁,人也不算懂事,嫉妒心强的紧。现在的小女孩嘛,都比较黏人,也怨我太惯着她了。若让她知道我与别的女人一起吃饭,怕又要一场哭闹。届时她罚我跪搓板睡书房事小,但若闹到你家里来,让外人听闻到风声,于你的名誉有损。” 慕寒川声线是温柔的,江萍却觉得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刀刃。 江萍还没反应过来,慕寒川脸上的浅笑却变都没变。 他淡淡看着她,继续说,“江萍,你还是个尚未婚配的清白姑娘,我想来想去,还是应当告知你此事。所以,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单独出来与你一起用餐。当然,以后你若实在想与我一起吃饭,我也乐意奉陪,不过,你不介意我带上我妻子吧,若不带她,我怕她根本不信你我之间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慕寒川这些话,平常的就像是在跟一个多年老友闲聊。 说起他妻子时,他目光柔和,如同注入了无边月色。 但在江萍看来,却是巨大的讽刺和折磨。 江萍哭了,“谁都知道我才是你女朋友,你怎么能娶别人?寒川,如果我不答应呢?如果我像你口中你那个爱吃醋妻子一样,明天就跑去你家闹一场,你会怎么做?” 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看上去有些狼狈。 68,前途坎坷,未来难料~ 68,前途坎坷,未来难料~ 68,自欺欺人地活着~ 慕寒川仍是一脸的笑,那笑风轻云淡,仿佛江萍说的话他根本丝毫都不关心。 漂亮的唇齿相碰,他轻声道,“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女孩子,不像江州其它上流名媛一样对我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我才愿意与你交朋友,且这一年多以来,也从未对你做过任何越矩的事,没想到你竟与旁人无异。我何时说过你是我女朋友?你这样的理直气壮,不觉得太自以为是了吗?江萍,你真让我失望。” 江萍愣在当下,心里的委屈几乎瞬间将她撕裂,心口被像被人拿刀生生剖开,尖锐的疼痛让她眸中聚满了泪。 江州市人人都说慕寒川爱她,她也便那样认为,到头来,却不过是笑话一场。 慕寒川结婚了,有了太太了。她却根本不知道成为慕太太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性情如何。 她输给了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人,这让她的自尊心遭到无比强烈的打击。 从慕寒川的话中,她还听出,他很在意他的太太,怕她吃醋,要事事迁就她。 呵,江萍躺在大床上冷笑,笑的满脸是泪。 原来慕寒川主动带她去爱侣湾吃那顿饭,不过是想对她摊牌而已。 多么心思叵测的鸿门宴,江萍抿起唇,泪水入口咸涩,她心中却是苦的。 江韵说的不错,她痴心妄想让一个江州市每个女人都爱的男人对她死心塌地,太可笑了。 这一年多以来,她早就从与自己与慕寒川相处的细枝末节中发现,他心里是没有她的,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有时候,自欺欺人地活着,反而更快乐,起码心里还有一丝希望,不去证实,就不会伤心。 但如今,慕寒川却亲手结束了她的梦,那人何其冷漠,又何其残忍。 江萍从床上坐起来,大声的哭,哭的整个别墅仿佛都被震动。 她曾经以为只要她努力对慕寒川百依百顺,对他言听计从,在一起久了,他说不定就会爱上她的乖巧懂事、落落大方。 她不要骄傲,不要尊严,卑微到尘埃里,到如今,却还是落了个如此下场。 事实上,早在这个下午,就在江韵回到中医院,换好工作服准备上班时,忽然觉得自己脊背一凉。 她以为谁错开了更衣室的空调,转头看到空调是关着的,她自顾自地摇摇头,换了衣服出去了。 若她知道,那一瞬间,在慕寒川口中,她成了他宠着爱着的妻子,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妒妇,成了他拒绝江萍的筹码,不知会做何感想。 * 于归园。 慕寒川临窗而立,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灯,光线昏暗。 夜色深浓,他高大的身影被月光笼罩,如同置身雾霭中一般,让人想看分明却又看不分明。 他知道,与江韵之间,他还有太多太多的路要走。 回首过往,他甚至不知道江韵到底是何时在他心底扎了根、发了芽。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对她的爱意那么浓,像刀剑一样,从心尖上凿开了一道缝,那爱的嫩芽便从缝隙中钻出,一日一日长成参天大树,直到再也无法控制。 那个叫江韵的女人,慢慢地慢慢地,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最想拥抱的人,成了他心头最隐晦的秘密。 他默默爱着她的那些年,她与方岳之间的爱情正生死相许,轰轰烈烈。 他曾无数次从江大校园里走过,装作与她偶遇,但她却早已忘记这个与她错肩而过的男人,多年前曾在她外公的葬礼上,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她不再认识他,看到他时眼神是完全陌生的,无波无澜。 慕寒川记得,那些年,江韵从他身旁经过后,他总会频频回头,却每每都看到她笑着朝方岳走去。 男人俊逸无双,女子温婉柔润,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 但那时,他心里的嫉妒却像是海啸一样,疯狂的叫嚣着,有许多次,都险些击垮他脸上堆着的,那淡定漠然的理智。 如今那两人分手,他想尽办法,使尽了手段,趁虚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江韵登记结婚,做了她的的丈夫。 但这场婚姻,他却不知道最终会怎样。 对江韵,他早想把她捧到手心里,用一生一世的时间去温柔呵护。 但如今,她真的成为他妻子了,他又不知道到底怎样做才算得上是宠爱。 她小心翼翼,处处警惕,他步步紧逼,不得其法。 他无法确定江韵心中到底是怎么想,在被方岳伤的那么深之后,她还能慢慢对他打开心扉,让他给她温暖,给她救赎吗? 慕寒川深深吸了一口夜间的凉气,对江韵的这段感情,他隐藏多年,而今虽渐往好的方向发展,却仍旧前途坎坷,未来难料。 许久之后,慕寒川回过头来,月光清清浅浅地笼罩着他颀长的身躯,他微微眯起那双璀璨若天际繁星一般的深邃黑眸,缓缓望向大床,脑中挥之不去的,却还是江韵曾在那张床上安然入睡的恬淡模样。 心头不由一跳,慕寒川喉结滚动,大手从桌上抓起手机,拨通了江韵的电话。 69,亲手毁掉了她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爱情~ 69,亲手毁掉了她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爱情~ 电话拨通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慕寒川抿起唇笑了,他甚至能想到江韵看到他的来电时,脸上会是怎样苦恼的表情。 慕寒川知道,若江韵知晓中午他对江萍说的那些话,她大概会对他说,‘慕总,您未必脑补的太厉害了些,你想跟什么女人往来,就跟什么女人往来,我什么时候嫉妒过。’ 她就是那样,在经受她母亲身故和方岳的事情之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对一切靠近她的人充满防备和抵抗。 像个警醒的刺猬,把他推拒在她为自己设定的安全范围之外。 中午在爱侣湾,朦胧的纱帘晃动,他清楚地看到了面对方岳时,江韵的茫然无措和仓皇躲避。 慕寒川心里无比清楚,江韵心中,方岳的位置一直在。 江韵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彻彻底底地从心底清楚。 但有时候,人活的太清醒了,并非好事。 就如同此刻,听筒里电话被拨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传来,再一次认识到方岳在江韵心里的重要程度,慕寒川心中,并不好受。 他长身而立在昨夜自己抽了许多烟的窗口,吹着深夜的冷风,静静等着那边的人接电话,心头有无限期待,也有许多不确定的情绪。 终于,在漫长而无望的等待中,电话那头传来江韵的声音,“有事吗?” 即使是这样不太待见的问句,慕寒川听了也觉得心情大好。 他勾起唇,笑了。 管家夏秋送来咖啡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慕寒川脸上的笑是实实在在的,再也不虚无,不像镜中月水中花,一触即散。 他眉宇间那种难以名状的好心情,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像是一个孩童尝到了棒棒糖的甜那般,静谧而满足。 夏秋也便笑了,她把咖啡放在桌上,转身时还不忘对慕寒川道,“我上次见太太,那还是先生您第一次带她回来时,她早起下楼问我拿衣服,那时先生您晨跑刚回来,还没进别墅。当时我看到太太似乎对您笑了。” 事实上,那个早晨,江韵的确笑过,她欣赏生活习惯健康讲究的男人,晨起跑步或许并不难,但要做到数年如一日,却未必有多少人能坚持得下来。 慕寒川当然没看到江韵那个笑容,但夏秋站的离江韵那么近,她看到了,且看得清清楚楚。 “是吗?”慕寒川把手机放远了些,回眸问夏秋。 夏秋这才看到他在握着手机打电话,她点头,“是的。”之后转身走了。 电话那头的江韵半天没等到他回复,再次问了一遍,“慕总?找我有事吗?打错了?”江韵疑惑。 慕寒川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当真是赏心悦目、男色无双。 他薄唇一开一合,淡然回江韵的话,“没有打错。的确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夏秋走到门口时,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回过头来笑着看慕寒川,“先生,太太笑起来很好看。” 慕寒川心情大好,他当然知道江韵笑起来很好看,挑起眉理所当然地对夏秋点了点头。 夏秋看他手上还握着手机,知道他是在与江韵通话,她心领神会,为慕寒川带上门,悄悄出去了。 慕寒川听到关门声,接着对电话那头的江韵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跟江萍说我结了婚,有了妻子。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何时正式搬过来与我同住?宅子里有人说你笑容美丽,想每天都能看到呢。你若再无动于衷,我恐怕就要以你新婚夫婿的身份去江宅请你了。” 这话虽然说得咄咄逼人,但刻在脸上的笑却依旧没变。 江韵蹙眉,蹙的很紧很紧,那晚在于归园,她其实只是出言试探他。 慕寒川这么有城府,不会不懂。 而今他却真的这样做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江韵想不明白,更看不懂他。 但没办法,话的确是她说出口的。 江韵无奈的吁了口气,闭上眼缓声道,“慕总,我跟你说过,你帮我把我母亲的骨灰带回国,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情,我一直铭记着,也打心底里非常感激你。但感激归感激。这并不代表我可以草率地做决定,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慕寒川笑了,边笑边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说让你跟我住,说让你跟我睡了吗?” 呃…… 江韵脸瞬间红了,他说的这般直白,她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妥协,“好吧,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搬过去的。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她语气中颇有些无可奈何之感。 慕寒川知道,江韵这一生虽只过了二十几年,却已经历过两次无情背叛。 第一次,被父亲遗弃,随她母亲四处奔走,无家可归。时常食不果腹、衣难蔽体,生活的艰辛不必说也能想象得到。 她虽出身富贵之家,却中途跌落谷底,心里的痛苦,恐怕少有人能够体会。 这第二次,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深爱着的那个,在处理完章瑾慧的后事从巴黎回国之前,她甚至想过,再也不回江家再也不涉足章氏,就让所有的恩怨都随着她母亲的离世,彻底烟消云散。 管它什么阴谋什么算计,都算了吧。 她梦想着能与方岳携手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过最简单安稳的日子,有儿有女,百岁终老。但结果,却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这种情况之下,想要重新接纳一个男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何其困难。 江韵的抗拒,他都能够理解。但他也说过,他不是江秉毅,更不是方岳。 江韵这么简单地把他划为那两个男人的同类,太以偏概全了。 慕寒川抿了一口夏秋送来的咖啡,入口香浓,听了江韵的话,他心中既苦且甜。 她说总会搬过来的,看来,倔强的外表与坚硬的外壳之下,她内心里总算是做了让步。 慕寒川意识到这点,心中开怀,笑着道,“韵韵,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就这么不信任我,我长得很像是坏人吗?” 为什么不信任他?这个问题,江韵也没考虑过。 似乎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该相信他,心里有了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就不愿意靠他太近。 江韵叹了一声,“慕总,你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答不上来。或许就像旁人说的一样,你高高在上,不乏城府,心思深沉,我们谁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而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女,还是一个被背叛的女友,我已经这么惨了,大概是不想让自己更惨吧。” 她实话实说。 慕寒川听到她最后一句,不由得笑了,她倒是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咖啡香浓,在黑夜里冒着白烟,慕寒川的脸便被笼罩在这烟雾里。 他好整以暇的换了个站姿,靠着窗台站着,封神俊逸,容颜绝色到让人睁不开眼。 慕寒川保持脸上不变的笑容,“江小韵,我明白你心里的阴影,也理解你的防备和不安。但你需要怀抱,我又敞开了愿意给,你却这么不讲情面,一次又一次拒绝我。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江韵被他这话问得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能不回话。 慕寒川也不生气,“好,你不答,我来跟你说。我三十二岁了,是个无论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有着强烈的正常需求的男人。做为你被法律认可了的丈夫,我宁愿睡着的时候在梦里跟你翻.云.覆.雨,也不曾强迫.你与我发生关系,这些还不够吗?我很奇怪,你为何不试着相信我?还是你以为,我会站在原地一直等着你?这世上好女人那么多,江家小韵,你竟敢这么自信吗?” 江韵听他这样说,脸热了起来,脑子也转不了圈了,只能回他道,“不是自信不自信,慕总,我只是觉得,我跟你…似乎…还不算是很熟。” 江韵说的是实话,她与慕寒川确实不熟,还未与他领证时,她只是偶尔在金融杂志上看到他。 照片上的他,高高在上,清贵如同这人间的王,眉眼之间带着让世间诸人黯然自秽的无双颜色。 是精英中的精英,美男中的美男。 任何女人看到这样的男人都会心动,但江韵明白,这样的男人,不属于她。 因为就在那之后不久,她在娱乐杂志上也看到了他,他与江萍一起入画,被狗仔拍到同去吃饭、逛街。 慕寒川成了她同父异母姐姐的男朋友,而彼时她有心爱的方岳,她完全没对慕寒川动任何心思。 既不熟又何谈了解,不了解,又何谈信任他呢。 如果不是这次她母亲车祸身亡,背后的真相又扑朔迷离,又这么巧合的让她看到了方岳和周致敏同处一室一整夜。 她或许根本不会跟慕寒川有过多的牵扯,也永远都不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 电话那端,慕寒川悠悠地开口了,“对,你我确实不是很熟。所以,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这个人,没别的怪癖,就是不太喜欢有人对我不守信用。你既然说了会搬过来,那我可以给你时间,但别太久。自己亲口答应的事,你最好能够说到做到。” 语毕他挂了电话。 江韵盯着手机,今天是慕寒川第二次主动挂断电话了,这个男人,越来越霸道。 他这样简单的警告,猖狂、阴险、且目中无人。 江韵低眉无奈叹了口气,在她的印象里,慕寒川是个克制的,隐忍的,成熟的,光芒内敛的男人。 但不知怎的,在她面前,他总是这么咄咄逼人。 看来她若再不搬去于归园与他同住,日后耳根子是清净不了。 翌日江韵轮休,她起的晚了些,江宅众人早就吃过饭各忙各的去了。 她没想到江明琮还在宅子里。 她刚洗漱完毕准备换掉身上的睡衣,敲门声响了起来,她停下动作,过去开门。 门开了之后,江明琮站在门口与她短短对视,她身上睡衣轻轻薄薄,露着肩膀。 江明琮把目光错到别处去,他知道,往年江韵不回来便罢,但今时今日,她一旦回来了,就不可能会放过吕秀珍。 那是他亲生母亲,他不可能不管不问。 昨晚江萍与江韵的争执,他听到了,当时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阻,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但今天不同,经过了一夜的深思,他想与她谈谈。 江韵与江明琮对面站着,江明琮为了吕秀珍来找她,她可以理解,但不会妥协。 她以为江明琮会进来与她长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的。 没想到江明琮却只是靠在门上,轻声问她,“你既然决定了要趟这趟浑水,可有做什么准备吗?我知道你首要目标是章家,目前还不会这么快把矛头对准江氏,只要不伤及我母亲和萍萍,我可以帮你。还有,关于慕寒川这个人,我与父亲的想法相同,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太阳过窗落在房门口,轻轻绕在男人的长腿上,光晕浅浅。 江明琮就那样静静站着,脸上的表情诚恳无比。 江韵知道,如果她需要江明琮帮忙,他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她这个大哥,父母都是那般狡猾如狐阴冷如蛇的人,他却偏偏谁都不像,性子耿直、温软。 他是个好哥哥,起码跟江萍相比,江明琮确实像个兄长那般,一视同仁地疼爱江韵。 江韵又转念一想,江明琮毕竟跟江萍才是同父同母所生,他心里到底向着谁,她不敢妄下定论。 这一父一兄都劝她别接近慕寒川,是为了江萍吗? 江韵垂眸,避重就轻地回话,“你父亲说得不错,我二舅历经早年集团争端,残废了,那之后性子也变得愈发懦弱。我此时想扭转乾坤,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江秉毅似乎忘了,江韵的二舅其实还是有个儿子的,即是她表哥章知易。 章知易此人性子沉稳,也颇有城府,不比他父亲年轻时差。 在江韵心中,章知易比奉先集团那些家族蛀虫要强一百一千倍。 “你怎么知道章知易就一定是合适人选?你凭什么觉得他能带领章家走出在商场上日渐衰颓的局面?” 江明琮问出这话时江韵心头一跳,江明琮果然了解她,连她这样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事实上,江韵回国前已经通过老于联系过章知易,他有野心,她有门路,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而且,自打半年前,章瑾慧断了与于家的联系之后,于管家就慌了。 于家老一辈曾跟随江韵曾外祖父章老太爷,撑过因家族资产而起的内斗,从数个如狼似虎的亲族中接下章氏企业的大权。 到老于父亲这一辈,又在为江韵外祖父章孝先办事。 他与章瑾慧以及江韵的二舅,可说是一起长大的感情,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 早些年于家虽从章家分出去了,两家人不住在一起,但关系一直紧密,走动得多,亲情代代相传,不是说舍就能舍。 江韵笑,侧身站在江明琮面前,与他对视,她眸中有残忍,“对,做为我那个残废了之后就再无斗志的二舅的儿子,章知易固然不一定是章家最适合主事的人,但章家那些在我外公去世后暗地里算计我母亲,在你父亲背弃我母亲选择你母亲吕秀珍时,不仅不守望相助反而落井下石的人,怎么配做奉先集团的掌权者。” “你父亲。”江明琮纠正她。 江韵还是笑,笑容却渐渐变得悲怆,“这些年顶着江夫人的身份,与他一起光鲜亮丽地出席各大社交场所的女人,是你的母亲,不是我母亲。被他带在身边,用尽满满的父爱温柔呵护的儿女,是你和江萍,不是我。我父亲?大哥,你是在跟我说笑话吗?” 听完江韵的话江明琮眼睛黯了,他抬手抚抚江韵的头发,柔声道,“大哥知道,父亲对不住你们母女,但是韵韵,我总觉得你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软善良的女孩子,你变的让人觉得陌生。” 江韵冷笑,“是吗?我也有些不认识自己呢。但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关心,在你们看不到的角落,我的母亲,她曾受过怎样的痛苦煎熬!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怎么不去问问你母亲,她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江明琮也生气了,呼吸明显变得急促,“韵韵,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我母亲再不好也是长辈,你怎么能对她用这样的字眼?” “这样的字眼?她的残忍卑劣用任何字句都无以言表,我这样说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大早晨又闹了个不愉快,江明琮不想再与她争执,看了江韵一眼转身走了。 江韵穿了件驼色薄款羊绒外衣,背着她升大学那年章瑾慧送她的旧背包,徒步走在蓝天白云下,穿街过巷。 阳光打在身上,暖暖的,她有种错觉,几乎以为那是母亲带着体温的怀抱。 慕寒川催她搬过去,她是时候回与母亲一起租住的房子里整理一下有些不能丢掉的东西了。 那人却仿佛知道她心思似的,她转了一趟公交等下一趟时,慕寒川的车转了个弯,由远而近,正正停在她面前。 “顺路,我送你一程。”车窗落下,那人唇边笑容浅浅,绝代风华。 江韵一愣,摇了摇头,还后退了几步。 她还没跟他说她要去哪里,他怎么知道顺路。 看她退却,那人却一点没有催她的意思,就大喇喇把车停在公车站牌处,不前进也不后退,很是稳如泰山。 江韵望了慕寒川一眼,他眸中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淡然,让人抓狂到很想挠花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公车进站,站牌下等待着的人已经陆陆续续上去,但路却被前面的轿车挡着。 司机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还把目光往江韵身上瞥了瞥,。 轿车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司机按开车门朝着江韵道,“丫头,你们小情侣闹别扭得分地方啊,我这一车人急着走呢。” 满车的乘客也纷纷附和,言辞之间均表达着不满。 慕寒川也笑着看她,之后出声提醒,“再不上车可就引起公愤了,慕家小太太。” 江韵无法,只能硬着头皮钻进车里,坐到了后排座位上。 难得慕寒川今天亲自当司机,江韵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她在后排静静坐着,却觉得驾驶座上那人目光太过灼热,透过车前方悬挂着的倒车镜一直在看她。 江韵被慕寒川的眼神折磨地受不了,只能抓起后座上的报纸挡在了脸前面。 慕寒川却是笑了,“你担心什么,看一眼又不会怀孕。” 江韵,“……” 中途他带着她绕路,车里放着轻音乐,他却改成了情歌,是江韵没听过的曲子,曲调温柔玩转,歌词也写得很美。 江韵坐不住了,问他,“慕总,你今天……很闲吗?” 她意有所指。 慕寒川挑眉,透过倒车镜与她目光交汇在一处,“挺忙的,我其实不是上帝,看不到你在哪儿,在做什么,你不用觉得我做每件事都是那么的处心积虑。我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出来偶遇你,今天要亲自去江北实地考察一下,正好看到你等车,想顺便搭你一程。” 慕寒川话音刚落不久,有电话打进来,他接了。 却是那个聊天不带颜色会死的赵疏文。 那人扯着嗓子朝他喊,“寒川,公司里一堆事儿等着你处理呢,江北考察的事你不是交代给丹妮了吗,之前也听你说要微服私访啊!” 喊完之后还笑了笑,暧昧之意溢于言表。 赵疏文嗓门儿这么大,江韵自然听到他说的话。 慕寒川脸色黑了黑,冷声回赵疏文的话,“我是不是吃了多少饭,走了几步路,也要时时向你汇报?” 咳,上次在慕寒川办公室,这赵疏文还笑邓雷是专业补刀一百年。那方才他说的那些话,绝对比邓雷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晋升为打脸专业户了。 听慕寒川语气不好,赵疏文在电话那头笑的贱兮兮的,“别,我可不敢偷窥你的事,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我只是觉着吧,你除了碰上江家那妞儿的事,会这么手忙脚乱没有分寸,其它时候都还是非常冷静自持,无比有高冷大boss气势的。咦,你这会儿不会跟你那小太太在一起吧。” 慕寒川脸色彻底黑了,但他倒是好素养,不动声色地挂断电话,顺手关机,而后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把手机扔在了副驾上。 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电话那头的赵疏文此刻正坐在冯远的办公室里,他暧昧眨眨眼,低声跟冯远嘀咕,“远哥~冯总~哈哈,你果然明察秋毫啊。猜的一丁点儿没错儿,慕总视察江北这事儿,还真是临时起意。肯定跟江家妞儿脱不了干系。” 事实上,是邓雷带夏秋出去采买时碰上了江韵,邓雷想了想,就给自家先生打了个电话,说在往江北去的路上看到了太太。 车里,江韵知道了慕寒川接她确实是有意为之,倒也不生气。 她清清嗓子,“说了要搬去与你同住,我不会食言,你既然载了我,就顺便与我一道把东西先搬过去吧,也好让你安心。” 慕寒川听她这么说,黑着的脸色又渐渐舒缓了过了,理所当然地淡淡回了一声,“好。” 这个人,被人戳穿之后,能如此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如此镇定,江韵对他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车子中途经过江州摩天轮主题公园,江韵望着那些年曾与方岳一起坐过的摩天轮,在心间正式与过去的岁月道了别。 有些东西,纵使再不舍再难忘,也终要成为往事。 对面9栋16层装修精美的大房子里,方岳站在窗口抽烟,他眉头紧锁着,烟头烧到手指都未察觉,一张柔和的脸上此时却写满了冰凉、冷毅与绝望。 温欣然站在他身后的位置,她都替他觉得手疼,考虑了一瞬间还是问他。“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向她解释呢?” 方岳狠狠抽了一口手中的烟,回眸道,“解释什么?说我背着她,偷偷跟别的女人好了?说我现在浪子回头,想乞求她的原谅?你我认识江韵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她的性子。感情方面,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即便我有再多理由,都不可能得到她的谅解。” 温欣然低眉,“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从来只爱江韵一个,从未背叛过她,为什么不向她解释,为什么!” 方岳不语,有些诧异地看着温欣然。 温欣然眸中却有些泪光,“方岳,这么多年,你节衣缩食为了什么,起早贪黑为了什么!你是用自己做筹码跟周致敏交换了三年,但这三年来,你连周致敏一个指头都没碰过,却最终让小韵那样误会你。你那么努力地想保住她的纯真,用尽了一切真心要给她最好的生活,你咽下所有痛苦,忍住一切寂寞,总是对小韵报喜不报忧。而今你的付出刚刚得到回报,她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判你死刑。我替你不值!” 方岳上前一步,静静站在温欣然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问她,“谁告诉你的。” 温欣然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你别管谁说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方岳深吸了一口气,是啊,谁告诉她的又有什么分别。 他把手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径自往外走,“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对你提个要求,这些事,不要告诉江韵。这里是我为她买的婚房,怕也用不上了,你走的时候替我把门锁上,以后别再来这里。找个房产中介挂牌,卖掉吧。” 为江韵买的婚房,用她的生日选的位置和楼层,用尽了心思亲自设计的家,没了她,也便没有意义了吧。 方岳最后看了布置温馨的房子一眼,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 江北破落的居民区,早年的家属院仿佛被被煤熏过一般,到处都是斑驳的黑。 江韵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身边是迈着一双大长腿的慕寒川,两人并肩走着,如同那些年她母亲牵着她的手走过这里一样。 慕寒川拉她的手时她没有拒绝,他掌心温暖干净,让她觉得很舒适。 江韵没甩开他的手,慕寒川有些诧异,不过几秒之后他却笑了,与她一起往巷子深处前走去。 来往的人是在这里租住了多年了,彼此熟识,见了江韵都要打招呼,看到她身边的慕寒川时亦不免要多瞅几眼。 男人身姿颀长容色无双,即使是走在这陋巷之中,却还是光芒万丈。 只是,似乎不是江韵之前的男朋友,怪了。 时有一起走过的人交头接耳,不过就是在说那些事情。 江韵听到了,慕寒川自然也听到了,他修长的大手把江韵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恍若未闻的对江韵道,“这里挺安静的。” 安静,是个好词,说难听点儿,那叫简陋,叫偏僻。 完全没有夜生活的破落地,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有钱人管这边叫鬼屋,叫穷人区,叫影响市容。 巷道里来来往往不少人,不乏指指点点的声音,江韵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去,慕寒川又猛拉了她一把把她带进怀中,“别听有些人的闲言碎语,他们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做着一夜暴富的梦。女孩子稍微过得好点儿,他们就看不下去,非要在后头嚼舌根,说人傍大款。这是仇富心理。” 江韵不语,这人,倒是看得挺开。 门口卖汤圆的阿婆眼睛不好,等到江韵走近了她才笑着说,“可有一段日子没见着你了,小韵,结婚了吧。我就说嘛,方岳这小伙子不错,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语毕又眯起眼努力分辨江韵身旁的高大男人,对着慕寒川道,“小方啊,给你盛碗汤圆?” 方岳爱吃汤圆,阿婆是记得的。 江韵听她把慕寒川错认成方岳,忙对她摆摆手,拉着慕寒川就走,“不用了,婆婆,我这次来是搬家的,以后可能就不住这里了。” 慕寒川脸上表情变化倒不是很大,只是握着江韵的手不禁又紧了紧。 江韵与她母亲住的地方是三楼,楼梯上水泥剥落,露着斑驳的红砖,房东是个紧张兮兮的女人。 为了打消房东的顾虑,江韵没有让慕寒川上去。 慕寒川径自在阳光满溢的楼下站了一会儿,太阳照得他周身暖洋洋的,有一种他期待许久的,叫做幸福的东西,远远在望,悄悄蔓延。 慕寒川笑了,时光一日又一日匆匆逝去,他终于达成所愿,江韵就要搬去于归园与他同住,他想想都觉得不现实。 三楼房间里,江韵清理东西时发现了一本相册,是前两年她与方岳一起去他老家时拍下来的。 方岳的老家,在一个边远小镇上。 或许,那也并算不上是他的老家,那是他父亲这一代才开始落脚的地方。 整个镇上只有一所小学,他父亲方正是那所小学的志愿教师。 那是个温和谦恭的男人,跟他的名字一点都不像,他虽叫方正,但言语行止之间给人的感觉,却是圆润平和的。 方岳的父亲方正学识渊博,与自己的妻子同是来自城市的知识青年,年轻时到得那个小镇上,却甘愿在那里扎根,做起了默默无闻的教师,把孩子们一届又一届地送出去。 她跟方岳一起去那里时,方家夫妻见了她都很欢喜,像疼女儿一样疼她。 方母还曾与她说,小韵,我没有女儿,以后你嫁来我们家,方岳要是敢欺负你,我肯定不放过他。 许多事,还言犹在耳,可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江韵把那些照片以及一切与方岳有关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大箱子里,不整理没发现,一旦整理,却觉得所有的东西都与那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到最后,竟是一件也带不走了。 房东提醒她,“楼下那个男人等你好一会儿了,我看他打扮得干干净净的,那一身的贵气,从头到脚都像个有钱人,你别让他久等。他在那儿站着,我总觉得他跟咱们这种脏兮兮的地方,一丁点儿都不般配。” 江韵,“……”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果然还都是颜控。 江韵兀自收拾了一会儿,只拿起了一个有些年头的木质箱子,房东问她,“剩下的都不要了吗?” 江韵点了点头。 房东兀自在心里嘀咕,这攀上高枝了倒把前男友忘的干净,她看着那个姓方的小伙子是蛮好的,对眼前这姑娘也不错。 这江韵,走就走了吧,与那方姓男人有关的东西竟然一件都不带,倒也算冷血无情断的干净。 江韵没提退押金的事,房东想她既搭上了大款哪能还在意这些,便也没说起。 又把凌乱的房子看了一眼,江韵提着木箱子下楼去了。 此时,站在巷子深处的慕寒川一回头,却忽然看到温欣然站在巷道进口处,她似乎是有事,一副踟蹰不前的模样。 慕寒川低眉,想了瞬间,抬腿大步走了过去,他周身洒满阳光,此时的表情却像个鬼魅,让人害怕。 温欣然看到他时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围墙之外。 “你来找我,倒是很让人意外。”慕寒川走到墙外,在温欣然面前停住脚步,淡淡开口。 温欣然冷笑,缓声道,“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的。” 慕寒川挑眉,“哦?那温小姐今天来这种鬼地方是为了什么?” 温欣然眼神闪躲,最后却是终于抬起头来,她不敢看慕寒川,却还是壮着胆子与他对视,“慕总,我已经站在这儿了,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你就不怕我跟江韵说,她回国来找方岳那天,是你叫人告诉周致敏的吗?你不怕我告诉她,作为她的丈夫,你是怎样阴谋算计,亲手毁掉了她这么多年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爱情?你猜猜她若知道这一切,还会不会搬去你那里?” 70,我既然娶了江韵,那她这辈子都只能是慕太太~ 70,我既然娶了江韵,那她这辈子都只能是慕太太~ 慕寒川笑,像个运筹帷幄执掌众生命运的皇帝。 他睥睨着温欣然,完全不以为然地道,“我的确跟人说过那天江韵要回来,但温小姐似乎忘了,我告诉的那个人正是你。我告诉你江韵要回国,却并没有教过你要把江韵的行程透露给周致敏,不是吗?这完全是你自己的决定,你又何必栽赃嫁祸,把帽子往我头上扣。周致敏在方岳家里一待就是整整一夜,更是与我无关,再说,他们做了什么,谁知道?你料定了江韵会因为此事与方岳决裂,做了幕后推手却敢做不敢当,温小姐,你太让人失望了。” 温欣然听他这样说,气的面庞瞬时变了颜色。 这男人,多么阴险,明明一直是他在背后操纵,到最后背黑锅的却是她。 但温欣然此时却毫无头绪,她承认,慕寒川说的,都是事实。 她不敢想象若让方岳知道她也在背后算计了他,方岳会是什么心情。 他只怕会发狂吧,会毫不留情地把她从自己身边彻底踢走,彼此之间必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慕寒川看温欣然是这般神情,冷冷一笑,对她道,“我知道你不会跟江韵说,不是吗?如果你说了,江韵必然有与方岳复合的可能,毕竟他们是那么多年的恋人,感情深厚。周致敏的确对方岳还没死心,但你,却是情根深种。既已暗恋了方岳这么多年,断自己后路的事,相信温小姐是不会做的。” 暗恋这种事,慕寒川做过多年,也还在接着做,暗恋者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 他眸色冰冷,直直盯着温欣然,温欣然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没来由的阵阵发寒。 她气极了,却又被他的气势压着,不敢发怒。 温欣然知道,慕寒川这话有弦外之音。 他是说,她过来不过是假意威胁他,毕竟把这种事告知江韵,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有可能让她彻彻底底地失去站在方岳身边的资格。 她从十六岁开始暗恋方岳,到如今,十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从未对方岳表白过。 方岳当她是知己,是好同事,是老乡,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今天看方岳那样痛苦,她也确实起了要把所有事告诉江韵的心思,但此刻被慕寒川一提醒,她退却了。 她怕方岳生气,怕他暴怒,怕他瞧不起自己。 温欣然垂下眼帘,心中无法排遣的痛苦让她紧皱着眉头,眸色一片灰暗。 她对方岳的暗恋,从高中已经开始,方岳是她学长,早她两年考上了江大。 她的成绩,原本或许是上不了江大的,但自打方岳走的那一年开始,她却拼了命学习,日日熬到深夜,不过是为了高考分数高一些,占着录取优势,好能与方岳上同一所学校。 她不热爱中医学,却选择了跟方岳一样的专业。 大一开学那年,导师让同学们说一说为何选择中医学这个专业,有人说为了治病救人,有人说是个人爱好,还有人,是为完成父母的期待。 只有她不敢开口,那年她站在讲台上,脸上红到发烫,导师与同学们觉得或许她只是怕生、紧张。 女孩子嘛,脸皮薄点是常事。 但温欣然心里却无比清楚,她学中医学,只有一个被她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无法启齿的理由,她是为一个男人。 温欣然心里清楚,若此时她对江韵说出她知道的那一切,那她自己与方岳之间,只怕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也必然会失去江韵这个视她为好友的姐妹。 她心中痛苦纠结,但向来冷静自持的性子却根本不允许她做如此幼稚的事。 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问一问慕寒川。 “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破坏江韵和方岳,你比谁都清楚,方岳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江韵,他跟周致敏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寒川点起一支烟,眯眸,“没发生过就可以一笔勾销吗?这三年你敢说方岳从未背着江韵与周致敏联系?你敢说他们没有任何交集?温欣然,别自欺欺人了,身体不背叛就不算出轨吗?一个因为钱可以出卖自己感情的男人,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也根本配不上江韵。” 温欣然摇头,眼泪落了下来,“不是的,方岳是爱江韵的,他心里根本没有周致敏,他跟周致敏……是迫不得已。” 慕寒川却笑了,笑容残忍,他扔掉手里燃着的烟蒂,怒气像凶猛的浪潮一般袭来。 他勾唇,冷冷逼问温欣然,“对,你说的很好,他是迫不得已。但我与江韵已经结婚,现在让我让出自己的合法妻子,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少?” 温欣然被他眸中喷薄欲出的怒火吓到了,猛地后退了一步。 慕寒川冷哼,他慕氏虽财势通天,但他无法确定,周致敏在给了方岳出人头地所需要的金钱支持之后,能否心甘情愿地退出这段完败收场的感情棋局。 方岳利用了周家的家财万贯,利用了周致敏对她的迷恋,这件事,是个死结。 一旦方岳决定跟周致敏断的干干净净,周致敏必然会对江韵出手。 既然无论早晚受伤的人都是江韵,与其让她在与方岳结婚之后才发现真相痛不欲生,不如他顺水推舟,早一些让她知道的好。 最起码,身与心总算保住了一样。 头顶阳光耀眼,慕寒川心中确实乌云密布,他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温欣然,冷冷道,“温小姐,你的确比许多女人都有魄力,在我告知你江韵回程的消息之后,你考虑都没考虑就摆了这个棋局。我承认,这盘棋是你的,但现在,怎样落子却由不得你来控制。我既然娶了江韵,那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慕太太,你若真要从中作梗,想把她再拉回姓方的身边,也要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江韵提着木箱子从破败的民区走出来时,温欣然早已经离开了,只慕寒川一人倚着车抽烟。 江韵皱眉,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却还是上前对他道,“别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慕寒川一直皱着的眉头有所舒展,但眸中终究还是藏满了心事的,他大手握住她的双肩,一转身把她困在他与车子之间,以强势的姿势与她面对着面。 “江韵,别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会误以为你是在关心我。” 江韵动也不动,任由慕寒川握着自己肩膀,方才过来时还是一脸的笑容,此刻这又是怎么了,脸上的表情那么难看。 难不成是来往的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江韵抿抿唇,浅笑了一记,“别生气了,你刚才还在劝我,这会儿又为那些人的三两言语折磨自己做什么?再说,他们说的也没错,我嫁给你,的确是攀了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看江韵脸上笑意浅浅,慕寒川愣了一愣,听她这样说,他随即又笑了。 他打开车门,笑容夺目,“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的慕太太,回家吧。” 江韵被他这个笑晃得眼花,慌忙转过头去,一弯身上了车。 这一夜的江宅,江韵彻夜未归,江秉毅独自一人在书房抽烟,沧桑的脸上满是愁绪。 江明琮从廊上走过时看到这情形,他敲了敲门,“爸,您早些睡。” 江秉毅眉头皱得更紧了,自言自语道,“韵韵今晚没回来你知道吗?”仿佛是自说自话,又仿佛是问江明琮。 江明琮闻言神色一怔,晚上他加班,没在家里吃晚饭,江韵没回来的事他倒是真不知道。 江秉毅这么一说,他总觉得父亲这话里藏着深意。 不知为何,江明琮脑中忽然闪过那日江韵与慕寒川一同从楼上下来的画面。 两人一前一后,很明显是一起下来的,慕寒川却说他在露台上看星星。 当时他或许就听懂了慕寒川的意思,只是不愿相信吧。 江明琮低眉,轻声道,“韵韵是个做事有分寸的女孩子,爸你不用担心她,早点休息。” 江秉毅在浓浓烟雾里对江明琮点头,之后又摆了摆手,江明琮会意,把书房门关好,离开了。 而于归园的主栋别墅里,江韵洗漱后准备睡觉,慕寒川却进了门。 她穿着房间衣柜里挂着的崭新吊带睡裙,身上遮不住的地方,确实不少。 慕寒川进门时看到她,双眸已经变了颜色,江韵顺手捞起浴巾往自己肩膀上一裹,静静站在原地。 那人慢慢走近了,呼吸停在她睫毛上,江韵退了一小步,低下头道,“你说过,只是搬来住,不是陪你睡……” 这些话,她难以启齿,但还是要说得明白些。 慕寒川就笑了,他大步上前手一抬把她的浴巾拉了下来。 肩上一凉,江韵下意识抱住了双臂,呈自我保护的状态。 慕寒川笑了,拿起浴巾站在她身侧,撩起她的头发缓缓擦拭了起来。 耳边是他好听的声音,“头发湿着就睡觉明天起来会头疼,把水擦干净了,用吹风机吹一下再睡。” 那人说话时,呼吸轻轻喷洒在她背部的肌肤上,江韵窘迫的不得了,脸红了,红到耳根处。 慕寒川却恍然未觉的样子,细细给她擦拭着头发,等他擦完了,江韵却觉得如同受了一场重大的刑罚那样,身体每一处都僵硬到无比痛苦。 她试着在房间里找了找,没找到吹风机。 慕寒川却变戏法一样,打开柜子的一个暗格,拿出吹风机作势就要给她吹头发。 江韵慌忙躲避,一双漆黑的眸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极快地从慕寒川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上掠过。 她从他手中接过吹风机,躲在角落里开始自己吹头发。 吹风机一运行,房间里开始起了不大不小的噪音,江韵背对着慕寒川吹头发,想着那人看一会儿应该走了吧。 可等她吹到一半,偷偷回头看时,却发现那人仍旧在原地站着,一双明亮的眸火光灼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纤细的背部、腰肢、以及白白嫩嫩的腿。 江韵受了不小的惊吓,手中的吹风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愣在当下。 慕寒川笑了,他一身细软的杏色线衫,缓步朝江韵走来,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吹风机。 起身时他的衣袖刚好擦着她的腿,那丝丝如电流一般的触觉袭遍全身,江韵不敢再呼吸,站在角落里动也不动。 慕寒川仍旧是笑,目光落在她胸前少的可怜的睡衣布料上,“这件睡裙,很适合你。” 江韵,“……” 慕寒川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他心头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翻涌着,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按在墙上,低头朝她粉色的双唇狠狠吻了下去。 不再是浅尝辄止,这个吻,他用足了力气,大手也握着江韵的肩膀,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江韵挣扎不得,推拒不得,只能任由他亲。 他过来时应该是刚洗过澡,大概还抽了烟,身上沐浴液的味道、烟草味,以及被这两种味道掩盖着的,慕寒川身上那燥热欲动的男性气息。 那人动作丝毫不温柔,或者说啃.噬,更为适合,江韵被他吻到头昏目眩、心跳剧烈、思维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满足地从她唇上撤离,星辉般璀璨的双眸染了层薄雾,那深邃的眼睛里深埋的到底是那种情绪,谁都看得懂。 江韵自然也懂。这种眼神,方岳也有过。 那时方岳也曾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欲-望与理智疯狂交战,渴求与冷静巅峰对决。 但他终究没碰她。 想起方岳,江韵清醒了些,收起情绪问慕寒川,“你不准备回房睡觉吗?” 慕寒川抬手,指腹贴着他吻过的那两片唇,江韵不适应他这样的动作,想后退,他大手却早已扣住了她的腰。 “我的房间?忘记告诉你,这就是我房间。”他笑的老谋深算。 他第一次带江韵来于归园时就知道,江韵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睡到他床上,他想让她在他房间里安睡,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她说这里是客房。 果然,江韵没有问他,也没有反抗,安然在这里睡了两夜。 慕寒川笑,江韵在这个房间睡过之后,他再走进来,觉得空气都是软的、甜的。 他再睡在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大床上,忽然觉得如同被云朵包围一样,从未有过如此触手可得的幸福。 江韵听慕寒川说这就是他房间,脸上表情有些变了。 慕寒川却没事人一样,紧盯着她淡淡道,“你放心在这里睡,我睡书房,等会儿我出去时,你把门关响些,至少让这个家里的人都觉得,我是被你轰出来的。” 江韵疑惑,这人,还真是怪癖多多。 慕寒川已捧过她的脸,她以为他还要亲她,慌忙皱眉闭起了眼。 然而他的唇只是在她额上轻轻一碰,给了她一个晚安吻,对她柔声道,“你已是我妻子,如果让你睡客房,明天这个大宅子还不得翻了天?届时,不懂事的人还能把你这个小太太放在眼里?他们会以为我对你没那方面的意思,刚把你娶回来就让你去睡客房,根本懒得宠.幸你。那这误会可就大了,事实上,我是很乐意尽快跟你把生米煮成熟饭的。” 果然,慕寒川这话一说完,整个人就被江韵推着出了房门,她也确实如他安排的那样,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慕寒川对着紧闭的房门笑了笑,心满意足的睡书房去了。 夏秋给他送茶水时看到了他这个笑,回到她和一众家佣居住的侧栋别墅之后,夏秋摇摇头,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对负责采买的刘姐说了说。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夏秋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地对刘姐道,“你说说,先生这也真是奇了怪了,都被太太赶出来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 翌日江韵早早起来了,她一直避着慕寒川,所以两人是在餐厅里才碰上面的。 慕寒川的私人厨师之一正是管家夏秋的丈夫安东尼奥,安东尼奥是个外国厨师,对于早餐的营养搭配极为讲究。 在他的观念里,中式早餐是十分没有营养的。 慕寒川将桌上的东西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了江韵面前的粥和中式小菜上。 这不可能是安东尼奥的手笔。 当然,也绝对不是他那个极其讲究菜色观看价值的中国厨师的杰作。 “吃不惯西式早餐?”他低声询问江韵。 江韵也不扭捏,直言是的,第一次在于归园过夜时,她就被这边的西式早餐折磨的不行。 倒不是不好吃,只是她们中医学这个专业的,觉得国外食品简直不能入口,不如自己煮点清粥小菜符合养生之道。 慕寒川蹙眉起身绕过餐桌来到江韵身后,拿起她的筷子在两个小菜上各夹了一口品尝了一番。 江韵很想跟他说那筷子是她用过的,但慕寒川已经夹着菜吃到自己口中了,江韵的话便被卡到了一半。 慕寒川却并不介意,边吃边揽着江韵的肩膀道,“夫妻当相濡以沫,我用你的筷子有什么,昨晚不是都亲过了吗?” 被慕寒川这么一提,江韵便想起了昨夜房间里那个深吻,带着薄荷水和烟草味,将她还算清醒的意识击得节节溃败。 江韵正想得出神,慕寒川却抬起大手伸到她面前的桌上,端走了她面前那两个菜,转身往厨房去了。 她便跟着他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那是我自己做的。” 慕寒川挽起袖子把冰箱里江韵用剩下的食材拿了出来,边开燃气阀边道,“长得还算是秀色可餐,这菜嘛,做得委实差了点儿。” 江韵语结,他这个人,还真是会说实话。她承认,她做的菜确实是不那么好看,也说不上有多美味,但也没有到难吃的地步吧。 但当慕寒川端着一模一样的菜上桌时,江韵就不这么认为了,跟她一样的食材,一样的菜色,慕寒川做的却相当美观,简直能拿去当艺术品放在展览台上。 在江韵心里疑惑这菜到底能不能吃时,慕寒川站在晨光里,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身上系着她做菜时系着的那条碎花围裙,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你尝尝看。” 江韵从他手中接过筷子,盘中食物实在美极,她正不知道从何下手,慕寒川的声音再度响起,“吃吧,你若喜欢看,我每天都可以做给你。” 每天吗?江韵低眉,何必做出如此认真的样子。 慕寒川又催她尝尝,江韵终于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此时方知慕寒川所言不虚,她做的菜,确实差了点儿…… 跟慕寒川相比,好像差了还不止一点儿。 这时慕寒川已经解了围裙,又在江韵对面坐下,将她做的那两小盘菜端到自己面前吃了起来。 江韵把自己面前他做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做的好,吃这个吧。” 慕寒川抬眸浅笑,“我做的是一人份,你吃。”他又指着自己面前江韵做的菜,眼神幽深地道,“你的心血,辜负了可惜。” 这一日早晨,管家夏秋和在餐厅里服务的家佣们都看到了慕寒川脸上的笑容,还有他眉眼之间对这个忽然带回来的妻子的包容以及宠爱。 那种他们所认为的甜蜜气息,轻轻的,淡淡的,浅浅的萦绕着整个餐厅。 他们曾经以为没有人会让慕寒川露出这样的表情,此刻心中自然都是感慨的,也不免偷偷多看了江韵几眼。 江韵边吃慕寒川做的早餐,边小声问她,“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慕寒川已经把她做的那份实在不如何美味的菜吃完了,他装作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起身站在江韵面前,微微弯下脊背,单手抬起江韵的下巴。 两人就这般近距离的面对面,空气中暧-昧的味道陡然升起,江韵心中一跳,屏住了呼吸。 慕寒川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江韵白净素淡的脸,才勾唇道,“没有,挺干净。” 江韵意识到自己又被他逗弄了一回,抬手把慕寒川的大手从自己下巴上推开。 佣人们所认为的夫妻恩爱,江韵却不太苟同,毕竟慕寒川去接机那天晚上给她看过的合约,就在昨晚她准备休息时,神秘无比地重新出现在她睡的那间房的床头柜上。 所谓包容,所谓宠溺,还有那一纸合同,到底谁主谁次,她看不懂。 江韵叫家佣把她的包拿来,从里面翻出安放在文件夹里她签好字的那份合约,抬手递给慕寒川,意有所指地对他道,“没想到你经商是一把好手,演技也挺不错的。” 慕寒川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三十二岁的男人,不笑的时候周身的气魄是很压人的。 他叫家佣把江韵还没吃多少的菜全部撤了下去,仍旧面带笑容地看着她,那笑既柔和如风、又锋利似刃,“看来你是吃饱了,居然有力气跟我耍嘴皮子。” 早饭后,慕寒川去慕氏,江韵去中医院,两人收拾妥当了,推门从别墅里走出来。 这天阳光很好,深秋了,说不上热,但还算和暖。 慕寒川一身黑色西装,手工皮鞋被家佣打理的一丝不苟,他站在门口处,阳光从廊檐上洒进来,将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色。 江韵从客厅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回头看着她,浅浅一笑,高贵的让人不敢靠近。 但出口的话却是好听的,嗓音低沉悦耳,“慕小太太,一起走吧。” 别墅门口的路并非直通于归园大门,而是要拐一道弯,经过慕寒川之前带她过来时取自行车的那个小车棚。 之后,穿过车棚到门口处那一段三百米左右的花团锦簇的路,就到了。 到大门口时,巨石上的于归园三字悠远如斯,让人看了那字迹便对书写的人心生向往。 江韵静静看了几眼,慕寒川在她身旁浅浅地笑。 他又说要送她,江韵说不必了,她自己打车就可以。 于归园的司机把车开来时,慕寒川笑着提醒江韵,“在这个园子附近,恐怕不太好打到车。” 确实,于归园外面不远是微雨湖大道,这边多数的是私家车出没,出租车基本在市区跑,轻易不来这种稍远的清闲地方。 江韵举目望着面前看不到尽头的路,她知道慕寒川所说是事实,偶尔有车过也都是赶早市回来的渔家车,不往市区里去的。 想起今早被慕寒川几次逗弄,江韵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他的车。 江韵坐在驾驶位后面,慕寒川在她右边坐着,手里拿一份报纸静静地看,很闲适的模样。 一路上江韵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再说话。 中途慕寒川一边看报一边往她身边挪了挪,长腿碰了碰江韵,慢悠悠地说,“你躲这么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洪水猛兽,会一口吃了你。” 江韵还是不习惯听慕寒川说到‘吃了她’这种字眼,不知道是她想多了,还是慕寒川这人内心实在太黄太暴力。 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江韵接着他的话道,“你本来也不像什么正经八百的好人。” 慕寒川听她这么说,将报纸放下,挑眉侧过身来,左肩挨着江韵,右手从她胸前绕过去,搭在后车座上,整个人环住了她。 彼此嘴唇之间几乎快没有距离,近到能清楚看到对方每一根睫毛,他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倒说说,我对你做过怎样的坏事了?” 江韵又不经意想起了昨夜那个吻,此时慕寒川离她如此之近,她还真怕他把那个吻原原本本地复制粘贴再来一遍。 江韵尽量让自己的后背紧靠后车座,头往后仰着与慕寒川拉开距离,错开脸尽量不与他目光交汇,转移话题道,“冯远今天没来接你?” 慕寒川怎会看不出她的小伎俩。 他放了她,拿起身侧的报纸一边接着看,一边说,“让冯远当司机你不觉得是大材小用吗?” 江韵不语。 驾驶座上的人这时开了口,“太太,我是于归园司机邓雷,上次在公司咱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冯先生是慕总在公司的副手,也是公司的大股东之一,前两天我驾照丢失了,在补办,所以拜托冯先生替了我两天班。” 江韵听邓雷提起上次在慕氏集团的事,脸上又有些热了。 赵疏文和冯远说的那些引人遐思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新婚小夫妻、没控制住、做得过了,这些字眼让她无法忽略,心跳慢慢有些不受控制,江韵深呼吸,又坐的离慕寒川远了些。 可是,既然是邓雷来送,慕寒川为什么不叫他直接把车开到别墅门口,而是从别墅门口就开始载着她,骑着那辆看起来颇有些故事的自行车,慢悠悠地载她到小车棚,之后又拉着她的手一路晃到大门口。 江韵安分地坐着,没有问慕寒川这个问题,只是余光隐约看到那人唇角有一抹笑容,淡淡的,不易察觉。 车子里空间再大也就那么一块地方,江韵想到此,又努力往边上靠了靠,离慕寒川远远的,尽量再不与他说话,以防自己再一个不注意就跳进他设好的语言陷阱里。 慕寒川没有再理会她的刻意疏远,对着手上的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江韵不经意瞟过他的侧脸,他认真时候的眉眼,与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不同,另有一番成熟男人独有的深沉稳重的味道。 慕寒川看了会儿报纸,他手机响了。 来电话的是他表弟蒋英南,他淡然接起,开了扩音把手机放在车座上,继续看报纸,边看边道,“看来你最近闲着无事,都知道主动跟我联系了。” 慕寒川话里有话。 蒋英南干笑一声,“表哥,有两个重大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慕寒川蹙起眉头,想了一瞬抿唇道,“生活已经如此艰难,先听好的吧。” 那手机就在他与江韵之间,江韵想不听到蒋英南的话都难。 君子不偷听人言,但这是慕寒川自己开的外因,她也不算是偷听,江韵也不装模作样,静静听着。 电话那头的蒋英南聒噪起来,“哎呀,这个好消息呢就是你看上的那妞儿,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应该闹得挺僵的。人家现在恢复单身了,哥,你如果要追的话可得抓点儿紧啊!” “我看上的?你说谁?”慕寒川反问,目光还往江韵身上扫视了一眼,江韵不明所以,索性侧头看车窗外极速往后退的风景。 蒋英南嘿嘿一笑,“咱们亲兄弟,表哥,跟我还装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玩儿玩儿江家那个毛都没长齐的二姑娘吗!她分手我可告诉你了哈,我这也算是将功折罪吧,我跟小甜甜的事儿你可不能再告诉我爸。” 呃……听蒋英南说的似乎是自己,江韵有些不淡定了,坐得离慕寒川再远还是觉得浑身如同被火烧一样难受。 慕寒川却淡定的很,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蒋英南口中的小甜甜是个夜店里跳舞的姑娘,近来他跟那姑娘打得火热,很怕他老子知道。 偏生这事儿叫慕寒川碰上了,在蒋英南心里,他这个表哥跟他老爹那可是一个鼻孔出气儿的。 慕寒川懒得理他那些风流韵事,冷冷问他,“坏消息呢?” 蒋英南声音小了下来,“坏消息就是她男朋友,就那个方岳你认识的,前去过我家了。你也知道,他俩这事儿当年就是我爸妈牵的线。我爸妈当红娘有瘾,这些年不知道为街坊邻居的小子闺女们搭成了多少对儿,心都操碎了。” 给她和方岳做媒的,是蒋教授,慕寒川的表弟是蒋教授的儿子?江韵一愣,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关系,果然复杂。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 电话那端的蒋英南已经喘了口气,接着说,“这不,我爸妈刚知道了方岳跟江家那妞儿分手的事,正急着想办法再撮合他们呢。亲哥哥,我可都给你打过小报告了哈,小甜甜那事儿你到底给不给我兜!人艰不拆啊!” 慕寒川眸色氤氲,终于放下手中的报纸将目光落在了江韵身上,他看了眼孤零零在座位上亮着的手机,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打算告诉舅父舅母。那天晚上我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什么小甜甜,但你自己要有分寸,别玩儿大了。” 电话那端响起雀跃的声音,蒋英南朗声道,“好嘞!谢了老哥,那祝你心想事成,早日把江家丫头给办喽。记住,一定要抓紧啊,找个机会推倒,扑上去。千万别临阵退缩,也千万不能怜香惜玉,最好是办得干净利落彻彻底底,把江家那妞儿吞的渣都不剩,省得我爸妈再来掺和事。” 男人聊天都是这样吗……听完蒋英南的话,江韵呼吸不稳,脸已经红出天际,她死死咬着唇,稳住心神。 慕寒川懒得再听蒋英南聒噪,挂了电话,眯起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江韵,灼灼如烈火的目光正正停在她胸前。 江韵躲无可躲,她沉默了半晌,实在受不了慕寒川这样的眼神,只得出口问他,“你和蒋教授……?” 慕寒川勾唇,脸上还是那样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是我舅舅。” 江韵哦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车里一时间静得叫人心慌。 倒是驾驶座位上开车的邓雷,脸也红了大半,并没比江韵好多少。 他一直在憋着笑和尴尬,听蒋英南说那么露.骨的话,且他交代慕寒川赶紧办了的女人还就在车里坐着,邓雷简直要憋出内伤来了。 * 到中医院时,江韵下车,慕寒川往车窗外一望,见温欣然在医院门口。 他原本不打算下车,这时却随江韵下来了,在车水马龙的路边,他揽着她纤细的腰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在她唇上一吻,笑着道,“上班去吧,如果你中午没时间回去,下午我来接你。” 彼此离得这么近,江韵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对慕寒川点了点头。 温欣然在门诊部门口站着,脸色惨白,时不时往这边看。 慕寒川蹙起眉,亲自送江韵从住院部的大门进了医院。出来之后,他远远对着温欣然一笑。 温欣然还是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露怯了。 慕寒川大步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医院门口高大的法国梧桐在深秋的微风里落下几片叶子,正正落在两人脚边。 慕寒川眯起眼,唇角紧抿,“温小姐,那件事到底要不要跟江韵说,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你非常清楚。当然,你此刻完全可以决定做个好人,上楼把一切都告诉江韵,成全她和方岳,并让方岳终生恨你。但不妨跟你说,你想做这个好人,我不同意。你今天再敢往中医院踏一步,我让你此生进不了江州,你信是不信!” 71,失了那么多血,你头晕不晕~ 71,失了那么多血,你头晕不晕~ 听完慕寒川的话,温欣然猛地后退了一步。 面前这男人脸上虽带着笑,说出的字句却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像猛.兽张口,露出凶残尖利的牙。 慕寒川说让她此生进不了江州,温欣然知道,慕氏财可通神,做为慕氏集团的总决策人,他绝对有那样的本事。 温欣然低头,崩溃地蹲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往地上砸。 在她头顶响起的,却还是慕寒川冷清的嗓音。 “我觉得温小姐现在应该考虑的事,不是怎么把我太太重新拉回你心爱的男人身边,坏人既然做了,不如做得彻底些。你已经走出这第一步,再也回不了头,黑了心的人,根本没有后悔的资格。” 慕寒川挑眉,转身走到路边上了车,如疾风迅潮一般,离开的果断干脆又冷漠无情。 温欣然一直在哭,她哭了大概有几分钟,面前停下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她抬眉,见来人是方岳。 方岳递给她纸巾,她接过,内心有惶恐。 方岳却浅浅笑着,笑容如秋日的阳光一样温软,也如同秋日的凉风一样漠然,“欣然,别再为我和小韵的事费心了,她现在已经是慕太太,你想跟慕寒川斗,斗得过吗?” 温欣然舒了一口气,看来她和慕寒川之间的秘密,方岳并未听到。 * 因中医院近期引进了一批新晋制药厂的药物,早上开了个极其冗长的会。 无非还是讨论一下,这批药与往常的惯用药品相比之下有哪些优劣。 江韵与几名医师都说了自己的看法。 当然,有资历的医师与供药商之间关系微妙,在座的各位,谁说的是出自真心,谁的话又是为了利益,江韵不去猜测。 会议结束时蒋老叫江韵,江韵刚得知他是慕寒川舅舅的事,心中不免戒备了些。 她走到蒋老身边,蒋老却只是指着大楼下停车场的位置让她看。 江韵往那边瞥过去一眼,那车她认得,是方岳的。 她垂下眸去,想掩饰自己复杂的心绪。 蒋老拍拍她的肩,“小韵,你和方岳这么多年,是老师看着一路走来的。方岳这孩子,心眼儿不坏,人也有志气,还有能力,长相很明显没得说,一表人才,事业也做的不错。如今他那间医院也可说是风生水起了,你们眼看着就到了结婚的年纪,怎么能说分就分了呢?” 江韵想起蒋英南在电话里提起,说方岳去过他家找蒋教授了。 如此说来,蒋教授还真是为方岳说情来的。 江韵假笑,“不合适就分了呗。” 蒋学渊眉毛一挑,“不合适?你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你老师我。当年我和你师母给你俩牵线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不合适?相处了这么些年,彼此深爱,了解对方的所有喜好和习惯,你现在却说不合适。小韵,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随便找一些瞎编乱造的理由来糊弄长辈!” 江韵垂眸不语,蒋学渊此人,为人刚正,不遮遮掩掩、不拖泥带水,是他们那一代老学究里面出了名的好性情。 大学时,蒋教授不仅是他们的医学导师,更是很多学生的人生导师。 他教他们医学知识,讲临床经验,鼓励他们治病救人,也支持他们做学术研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师父。 蒋老接着问她,“怎么不说话?这些日子方岳每天都在医院门口,看着你上班,看着你下班,许多次想上前跟你说话却又退了回去,老师看你们这样,心里着急的很。” 江韵一眼望去,医院大楼对面那条栽满高大的法国梧桐的路上,方岳果然在,他就那样站着,身形高大,却也落寞。 时至深秋,法桐叶脱落的差不多了,方岳倚着树干正在抽烟,阳光透过稀稀落落的叶子打在他脸上,离得太远,江韵看不清他的表情。 路上车辆川流不息,红灯亮起,方岳的身影被排成长龙的汽车遮住。 江韵目光一直落在那里,许久,绿灯亮起,车流涌动,那人高大的身形又显现出来,车水马龙,他一个人,沧桑而孤寂。 从前,江大校园从图书馆通往宿舍的那一段,也有绕路而生的法桐,学校园艺园丁巧手,修剪的特别好,巨大的树冠遮住阳光,形成漂亮到让人惊叹的幽闭通道。 晚自习下课后,方岳送江韵回宿舍,时常牵着她的手走在那里。 两人虽不说话,却心有彼此,甜意横生。 有时夜色朦胧,月光温柔,情之所至时,方岳也会把她按在法桐高大的树干上,忘情地亲吻。 江大校园里,所有女生都渴望得到学霸男神的青睐,却只有她成为了方岳的女朋友。 方岳的学科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令万千学子瞩目,但在女生眼中,最重要的却并不是他成绩如何。 用张妍颜的原话,那么多女生喜欢方岳,说到底还是他长得好,人有魅力。世上怎么能有这等高颜值男神的存在,简直完美,无可挑剔。 后来她与方岳恋爱,张妍颜说,方岳人穷了点不要紧,他有上进心,头脑也聪明,这样的人,不会一辈子做穷光蛋。 学校里有女生嫉妒她,纵使出言诋毁,江韵也不在乎,有方岳疼她爱她,她心里满足。 思及旧事,江韵心头一痛,忙把目光收回,装作不为所动,淡淡看着眼前的蒋教授。 她轻声问他,“蒋老,您是方岳搬来的救兵吗?” 蒋老蹙眉,“何出此言?” 江韵笑,反问他,“如果不是,您为什么这么帮一个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学生,我现在好歹也是您的外甥媳妇儿了,您就这么希望我和寒川离婚吗?” 慕寒川的名字,她不带姓氏地喊出来,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这么顺口。 蒋学渊脸色一变,原来他与慕寒川的甥舅关系,她都知道了。 他原本还想再瞒一段日子的。 蒋学渊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孩儿,“小韵,方岳到家里找我,是我让他送一份药品试用报告过来,他并没让我帮他什么忙。老师劝你,只是觉得你们在一起这么些年了,分开挺可惜的。” “是吗?”江韵问他。只有这一个理由的话,很明显并不充分。 蒋学渊蹙起眉头,看来他的回答并不让江韵觉得满意。 也是,他和他妻子给人保媒总想保成的心情,江韵一个小姑娘哪儿能理解。 他方才那话的确不假,但他还有更深一层的心思没有说。 方岳跟周致敏的事,他也知道一些,若非慕寒川从中作梗,江韵和方岳不可能分手。 他并不知道慕寒川为什么一定要把江韵弄到手,但他了解江韵,这姑娘看着乖巧懂事,人却犟的很,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 慕寒川现在的确娶了江韵,但终有一天江韵会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到那时,她只会恨他,恨他的处心积虑和步步为营。 蒋老拉开办公室的椅子坐下来,擦擦白大褂口袋里的花镜,架到鼻梁上。 他抬起眉来注视着江韵,“小韵啊,你或许还不知道,寒川这个人,看似沉稳有度、冷静自持、刀枪不入,但事实上,他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百毒不侵。” 江韵不知道蒋学渊为什么跟她说这些,但长辈说话,她不好打断,只能静静听着。 蒋学渊的话在她耳边继续,“寒川八岁丧母,他父亲慕传勋又一直对他冷漠的很。他母亲,也就是我的亲妹妹蒋柔贞去世之后,他一直跟在他爷爷身边,自小学习经商之道,习惯了利益交织、计算人心的活着。我不知道他为何娶你,但我知道的是,到目前为止,你心中还是只有方岳,没有半点属于寒川的位置。你嫁给了他,却并不打算对他付出感情,不是吗?” 原来蒋学渊早就看透了一切,江韵低下头,有些害怕这个师父的目光。 蒋学渊叹了口气,“许多年前,我看着寒川在童年求而不得的亲情里苦苦挣扎,丧母的痛楚,年幼的惶恐,加之父亲的疏远,祖父的严厉,寒川这一路走来,已经承受了许多。我不想再看他最终在唯一还有可能获得幸福的婚姻里,也得不到妻子的爱。小韵,你能理解我这个做舅舅的,不愿让他再陷入一场悲剧的心情吗?” 江韵点头,蒋学渊最后的这个问句,她明白,但一时接收到这么多信息,她还没来得及消化。 蒋老看她局促,摆摆手道,“忙去吧,我的话你好好想想。” 江韵仍是点头,慢慢转过身从门口走了出去。 中医院门口车水马龙的路上,周致敏从车里下来径自走到方岳身边。 方岳仍在抽烟,周致敏苦笑,面前的男人是她爱了多年的,大学里他是阳光好学聪颖向上的学长,毕业后他是独自创业功成名就的富商。 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江韵不喜烟味,他从不抽烟。 但这些天,他却手不离烟烟不离手,说到底,不过还是因为江韵! 周致敏上前去把他手里的烟夺走,自己眯起眼猛抽了一口,“真的就这么放不下江韵吗?她都嫁人了,你还每天都在这里等她。她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 方岳讽笑,“她没什么好,但至少不会算计别人。” 周致敏也笑,笑的眼里都是泪,“我为你做了这许多,原来在你眼里也不过就只是算计二字。方岳,你既说我算计了你,那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就在你满心欢喜地准备着跟她求婚的那个下午,我骗她说我怀孕了,你的。一个女人,尤其是江韵这样骄傲的女人,她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心爱之人的背叛。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已经嫁给了慕寒川的她,还有可能回头原谅你吗?原来你也这么天真。” 方岳生气了,一双漆黑的眸中都是熊熊而上的怒火,但他终究还是忍了下去,转身到停车场取车离开。 周致敏僵在原地,一直望着方岳的车子汇入中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车流中,心头剧痛。 * 下午下班时出了些意外状况,慕寒川来接江韵时她胳膊伤了,正在门诊的诊室里紧急缝合伤口。 慕寒川抱着她,脸色黑的几乎滴出墨来。 缝伤口的医生手捏着针,那针极其快速地刺穿江韵胳膊上细嫩的皮肉,每一针都像刺在慕寒川心上。 他伸出大手把江韵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自己的眼睛却无法从她伤口上移开。 蒋学渊也在,一直满面愁容地看着这情形。 谁也没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医院精神科的病人不知怎么跑了出来,偏偏还跑到了江韵的办公室。 办公室好几个医生都在,那人却像疯了一样,不知道从哪儿拿的一个袖珍小刀,跑上去就往江韵上臂划了一刀。 好在那刀不大,破坏力有限,江韵上臂被划伤的是一个五厘米左右的口子。 但那人下了狠力,伤口有些深,皮肉外翻,鲜血直流。 慕寒川的怒气充斥着整个办公室,他身上是打公司过来时的那一身正装,黑西装黑西裤白衬衣酒红色领带黑皮鞋。 这样的妆扮,是很震慑人的,且发生了这种事,他脸上的怒气那么明显,谁看了不害怕。 缝伤口的林姓医生手有些抖,江韵安慰她,“没事的林姐,你别紧张,我这小伤而已。” 慕寒川不高兴了,小伤?缝针了还算是小伤,那什么才算得上大伤? 他淡淡看了他亲舅舅蒋学渊一眼,嗓音低沉,“原来你们医院就是这么保护医生的,一个精神病人,明目张胆地进了韵韵的办公室,还出手伤了她,你们却事后才发现。既然这里这么不安全,我看也不必再让我妻子来上这个命都不在自己手上的班了。” 蒋学渊看慕寒川这怒气,明明是极在乎的人受伤才有的反应。 他蹙起眉,他是什么时候喜欢江韵的,他这个做舅舅的竟然一无所知。 江韵听慕寒川这话,忙从他怀里抬起头,“不关医院的事,就算是精神科隔离治疗的病人,我们也总不能拴着吧,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完全就是个意外。你别生气了。” 那人仍旧是一脸的黑,江韵没办法,伸出没受伤的手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慕寒川脸上的怒气缓了一些,等江韵的伤口缝好了,又消了一遍毒裹上药布,打完破伤风针,他才算是稍稍放了些心。 抱着江韵从中医院离开时,他定定望着蒋学渊,“舅舅,你才六十出头,精力好着呢,以后少让韵韵替你坐点儿诊,再多碰上几个今天这样的神经病,你们中医院也干脆别开了。” 蒋学渊知道他在气头上,非常主动地给江韵批了个假。 他准备在假条上写日期时,慕寒川却及时且果断地制止了,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韵韵这伤挺严重的,不知道多久才能好,日期就别写了吧,等她什么时候好了,我再让她来上这个班。” 蒋学渊,“……” 江韵,“……” 从中医院出来到车上那段距离,慕寒川一直抱着江韵,江韵不得已靠在他胸膛上,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属于成熟男人的沉稳气息。 她觉得别扭,想了想,才终于决定开口提醒他,“慕总,我的伤,好像不在腿上……能让我下来自己走吗?” 那人一双漂亮的眼低垂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她,“那也不行。失了这么多血,你头晕不晕?” 江韵,“……” 他这样抱着她,大手就扣在她腰上,她控制不住脸红心跳,会更晕吧…… * 这一夜的于归园,慕寒川注定不能好眠。 江韵吃了口服消炎药预防感染,困意袭来,她早早地睡下了。 慕寒川却不放心,一直在房间守着,到后半夜他看江韵脸色酡红,伸手一摸,发烧了。 打了水来把毛巾泡着,之后又拧到半干放在她额头上,一直如此反复着,直到江韵的烧稍稍退下去了,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江韵的手机响起来,是方岳发来的短信。 [小韵,有些话,我想亲口跟你说。你何时有空,我们约个时间,出来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 慕寒川看到那几个字就两眼冒火心绪难平,他回眸望大床上熟睡的江韵一眼,手指一动想把信息删掉,但最终却没有删。 72,你们有什么话,面对面说清楚了也好~ 72,你们有什么话,面对面说清楚了也好~ 把江韵的手机在手中狠狠握了握,慕寒川心中挣扎了许多遍,终于只是关机,重新放到桌上,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窗外夜色深浓,大床上的女子因为发着烧,脸色还是红的,像个熟透苹果,让人很想啃一口。 慕寒川忍住心里和身体的双重悸动,在她唇上亲了好几回才轻轻起身,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了门。 他在走廊的窗口点燃一支烟,眸中火星点点,亦心事重重。 想起下午江韵缝伤口的画面,他脸上的怒气又涌了上来,隔窗把手中的烟扔掉,慕寒川拿出手机翻到冯远的号码,拨了过去。 冯远此时似乎还没睡,好像跟什么人在一起,慕寒川诧异,实在无法想象,像冯远那样的沉稳老实的人也会有夜生活。 接到慕寒川的电话冯远也是意外的,“慕总,这么晚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慕寒川抽了一口手上的烟,烟灰在月光里四散飞舞,像鬼魅,他的声音也是危险的,如同来自地狱一般。 “下午下班时,江韵在中医院被一个看似不知怎么跑出来的精神病刺伤,这事不简单。你这方面人脉广,应该不难找出真相,给你六个小时去调查,早上八点之前,我要知道确切的结果。” 冯远蹙眉,竟有这种事?他在电话另一端答应了,说务必把事情办好,叫慕寒川放心。 慕寒川深吸一口夜里的凉气,又一连抽了好几支烟。 想起江韵跟他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他一时心里软软的,唇边又有了些笑容,收起已经按出火苗的打火机,把廊上的窗户都大开着,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烟味了,他才回到房间里。 * 翌日慕寒川起身时江韵还未醒来,他好脾气地笑笑,坐在床边捏她的鼻子,“起来吃早饭了。” 江韵的烧到黎明时分才彻底退下去,这会儿身上绵软无力,难受的很。 她摇了摇头,呓语一般嘟囔,“你都替我跟蒋老请了一个无限期的假,我多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看她如此疲惫,慕寒川也不忍再叫她,他还等着冯远的调查结果,安排厨房做了四红粥、熘肝尖、椒油炝藕片、清炖牛肉、胡萝卜炒豌豆和木耳猪血汤,之后去公司了。 江韵起来洗漱完毕后见桌上摆着那么多菜,着实吓了一跳。 夏秋却在一旁笑着,“太太,这是先生特意吩咐让做的,都是补血的,您趁热吃,看合不合胃口。” 人好心好意做出来了,她总不能推拒,朝夏秋一笑,她在餐桌旁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慕寒川绝对是江州市最会享受的富豪,这厨师的手艺,是许多名声在外的酒店也比不了的。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流太多血,他让人给她做这个补血宴,实在是有些浪费了,她一个人,也吃不完。 吃到一半时慕寒川打电话回来,她接了,一边吃一边跟他说话。 那人好听的嗓音自听筒里传出,“不要只挑喜欢的,每样菜都要吃,这样补血才能补的均衡。” 补血还有均不均衡这一说? 江韵皱起眉头,“肝尖能不吃吗?还有猪血汤,我也不想喝。” 他倒是有天眼,她只挑喜欢的吃这种事儿他都能知道。 虽然桌上的菜做出来的样子都很赏心悦目,但有些,只听名字就觉得太血腥了…… 她实在有些下不了口。 慕寒川笑了,“可以,你叫厨师接电话。” 江韵不懂他的用意,让夏秋把中餐师叫了过来,手机开了外音。 厨师来之后恭敬地对着手机那端的人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请讲。”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桌上的菜,太太吃了哪些,没吃哪些,我忙完回来是要亲自检查的。若是哪一道菜做的不好,入不了太太的口,太太一筷子都不动,到时候你可要自己看着办了。” 江韵无语…… 这人,好阴险。她若不吃,倒是明摆着得罪人了。 厨师诚恳地笑着站在餐桌旁,一脸请求地看着她。 事实上,桌上这些菜虽简单,却是全城大厨都掌握不了的美味,江韵不想得罪人就必然每一样都得吃,慕寒川算是捏准了她的软肋。 她素白手指轻轻在手机屏上一点,电话挂断了。 厨师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江韵无法,只得把肝尖和猪血汤都吃了几大口。 那厨师这才满意地对他一鞠躬,“多谢太太了。” * 饭后,江韵楼上楼下走了几圈,还是觉得闲得发慌。 猛地一下不用上班,在这个陌生的宅子陌生的房间里,她有些待不住。 管家夏秋建议她到园子里四处转转,还特意给了她一张地图,里面标注了于归园里每一处值得停留的景点。 江韵想起手机上似乎有一个未读短信,她打开看了,见是方岳发来的,心情有些黯淡,便把手机扔在茶几上,手里拿着夏秋给她的那张小地图,出门了。 慕寒川的宅子,如外界所说的那般,简直像个童话。 风摆垂柳,沿湖长堤,木格子长桥凌驾于微雨湖之上,远远望去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耀眼而让人神往。 江韵在园子里走了很久很久很久,可是这里实在太大太大太大,她怎么走,似乎也走不到尽头。 她走过开满花的紫藤长廊,走过芦苇荡,走过凉亭,走过荷花塘,走过置物馆,走过草庐,走过木板路。 走过展览馆,走过中央一栋仿古大别墅,走过翠竹林,走过芙蓉亭,在鸿鸣山脚下仰望山中古寺,在湖边钓鱼台上静坐,把脚放在微凉的湖水中,前后左右地踢着。 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了,空旷得毫无一丝人气儿。 慕寒川不在,这个大得夸张的园子便显得更加虚无,她做为慕宅的夫人,这个身份,看似也是云里雾里的。 就像昨天她还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他留下的合同,今天他却又这样事无巨细地关心她。 这样的慕寒川,她越发的看不懂了。 江韵从湖水里抬脚,笈上拖鞋往回走,经过一个透明的晾晒棚时遇到了熟人,似乎是慕寒川那个司机邓雷。 他在晒什么东西,见江韵走过笑着对她打招呼。 江韵闲来无事,便停下脚步来,见他晒的东西竟都是一些出境往返的机票。 她不禁觉得有些奇怪,笑问他,“我看别人晒机票都是在微博上,你倒不一样,到太阳底下晒起来了。” 邓雷也笑了,露着白白的牙齿,“换衣服不小心泡水里了。” 江韵本没想探究,他却像被人看到了心事一样,有些不好意思。 挠了挠头,邓雷开了口,“太太,不怕你笑话,我也想像冯先生那样,跟着慕总给公司办大事,挣大钱。不过我家里条件不好,早年辍学了,十八岁那年考了驾照,之后托了在园子里工作的亲戚才进来的,不然像我这种资历,是当不了先生的司机的。” 江韵本已要往前走,听他这样说便回过身来,“你有志向是好事,慕总把你留在身边估摸也是看重你,我听夏秋她们说你除了为慕总开车的时间,其它时候都在上自修课,是吗?” 邓雷点点头,“我梦想着将来有一天能跟先生一起国内国外到处飞,我想坐在在谈判桌上,而不是一直在驾驶座上。这些机票,其实都是先生出入境的机票,他每回回来都把这些带给我,这还是我要求的。我这个年纪了,学东西总不及十几二十岁的孩子快,有时候会烦躁,天天看看这些我存下来的机票,心里觉得充满了力量,学习起来也就更有动力一些。太太,你不会笑话我吧。” 江韵摇摇头,“怎么会呢,你这么有上进心。” 得到赞赏,邓雷腼腆地笑了,诚恳地看着她道,“先生每次出国,都是谈生意,他这么些年,也挺不容易的,总是飞来飞去。这下好了,娶了太太,总算有个完整的家了,还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心疼他。” 听邓雷这么说江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心疼慕寒川?邓雷这话让她羞愧。 看江韵一直不吭声,邓雷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要说先生有哪次出去不是谈生意的,那也就是前两个月,他一个人跑到巴黎,在那边待了可有一段日子。后来是董事会催他,各种施加压力他才回来的,不然还不知道要在那儿待到几时呢。” 前两个月?巴黎?江韵低眉,两个多月以前,她也在巴黎,被自己母亲的死讯叫去,伤心彻骨。 慕寒川去巴黎又是为了什么?邓雷这话转折的看似顺理成章,却明摆着就是说给她听的。 但江韵还没到那种自恋的程度,慕寒川这样优秀到放在女人堆里恐怕会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男人,她不敢把他的行程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没有再接邓雷的话,她笑笑,转身往回走。 她走了有二十米远,身后响起邓雷的声音,“太太,我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先生对你,是很上心的。上次的确是他叫蒋老安排你来慕氏追踪他的病情,但那时他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专门买了礼物准备送给你的,后来被赵先生一搅合,也没送出去。” 邓雷说的追踪病情的事,在江韵得知蒋老是慕寒川亲舅舅时,她就猜到了,倒是没想到慕寒川这个司机竟如此坦诚。 江韵不过在园子里绕到一半,回到别墅时已经是正午,张妍颜打来电话说叫她去她那儿吃饭。 她实在不想再吃慕寒川叫厨师给她做的那些补血餐,所以叫了邓雷送她出去一趟。 到衡山路张妍颜家里时已经一点了,江韵叫邓雷先回去,一个人上了电梯。 张妍颜给她开门时见她胳膊包着,问她情况,江韵跟她说了一遍在医院碰上的事儿。 张妍颜眯起眼想了想,往她肩上一拍,“这事儿,有阴谋。” 江韵笑,“你小说看多了。” 进门后发现邱小凡和温欣然都在,江韵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邱小凡听到她受伤,忙上前来检查她手臂伤的严不严重,温欣然也站了起来,但江韵被张妍颜和邱小凡左右包围着,她终究还是没上前来。 吃饭的过程中,张妍颜又问起上次在医院,她和邱小凡问过江韵,江韵却没有回答的问题。 江韵放下筷子,一一与她们说了,其中就包括她已经嫁给慕寒川且搬去于归园住的事。 张妍颜惊讶之余却是开心地不得了,抱着她的手臂摇晃,“韵韵,好韵韵,你能不能问你老公要张签名照,我要贴在床头上,每晚睡前对着他脸舔一百遍。” 江韵皱起眉头往她脑袋上一拍,“恶不恶心,你晃得我胳膊疼。” 张妍颜这才想起她是伤员,赶紧给她夹了一块猪肝,“慕太太,您请用。” 江韵被她这搞笑的表情逗的不行,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她把那片猪肝挑出去放回张妍颜碗里,“你吃吧,我今早在于归园快吃吐了。” 张妍颜嘿嘿笑笑,“原来慕大总裁这么关心你,瞅瞅这小恩爱秀的。” 饭桌上邱小凡和温欣然一直没说话,张妍颜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邱小凡也不知道怎么插话,最后想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江韵,“那……你跟方岳……就这样算了?” 这个问题,温欣然也很感兴趣,她正在夹菜的手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江韵。 江韵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座的,一个周致敏的嫂子,一个方岳的老乡兼她的好友,话怎么说,似乎都是不合适的。 张妍颜见状忙打岔道,“嗨!世界上好男人一大把,你只是碰巧遇上了一个渣而已,从今天开始,就把方渣男忘了吧。小韵,我跟你说,你还真别灰心丧气,我看咱慕总就挺不错的。” 从前不知道是谁跟在方岳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方校草地叫着。 温欣然瞅张妍颜一眼,不客气地批判她,“喜新厌旧!” 邱小凡附和,“见风使舵!” 江韵看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言语间都是方岳,她心里并不好受。 这三个人,是她的整个大学时代,她的整个大学时代,又与方岳密不可分,跟她们在一起,是有许多话题可聊,但聊到最后,总还是不知不觉得回到了感情上。 她叹了口气,低下眉,眼里情绪黯淡,“从前年纪小,还没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时总是用力过猛,天真地觉得就算全世界都是坏男人,自己遇到的那个也一定是好的。他疼你,爱你,永远不背叛你。所以受伤的时候才会这么难过吧,更多的却是不甘,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么用尽心力去爱的人,怎么就会是那样呢,怎么就能跟别人好呢!我痛苦过,也挣扎过,最后却也只是个伤痕累累的结果,现在想想,还觉得可笑。” 张妍颜看她伤心,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哎,也怪咱们姐妹没给你把好关,你说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方渣男是那种人,竟然背着你偷吃,简直太过分了,枉我崇拜他这么多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到底,他看上的还不是周家的钱。” 邱小凡倒还好,听张妍颜这话她反应并不大。 她刚嫁到周家不久,跟她那个婆家妹妹周致敏处的不咸不淡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但温欣然却却变了脸色。 她丢下筷子冷冷看张妍颜一眼,“张妍颜,你有个有钱的爹了不起,就该看不起我们这种乡下来的穷人是吗!张口闭口就是钱,你知道什么,方岳根本不是那种人。” 张妍颜也不高兴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冲着温欣然就吼,“别仗着你跟方岳是老乡就处处替他说话,他本来就是背叛了小韵,我冤枉他了吗!温欣然,你是他什么人这么维护他,他能做还不让别人说了!” 温欣然气的浑身发抖,张妍颜也是个火药筒子一点就着的脾气,邱小凡和江韵在旁边劝她也没用,好好的一顿饭,到最后也没心情吃了。 温欣然临走时站在门口对江韵道,“晚上下班后,我会叫方岳在湘江大饭店等你,小韵,八点半之前,请你务必赴约,你们有什么话,面对面说清楚了也好。” 73,不如,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73,不如,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下午六点,到了下班时间,整个城市的道路开始车来车往,繁忙不休。 从张妍颜家里出来后,江韵给慕寒川打电话,铃声只响了两下那人就接了。 她边走边踢脚下的落叶,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不说话?”那人的询问隔着听筒传过来,嗓音动听。 江韵停下脚步,站在瑟瑟秋风里,因为胳膊受伤,不能穿得太厚太紧,这会儿有些冷。 她缩了缩肩膀,“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去吃饭了,不用等我。” 慕寒川想起在她手机上看到方岳发来短信的事,心情有些阴霾,他点了一支烟,“有事?” “我想把我母亲的骨灰带回章家,总在你那里放着,也不是个事。”她如实回答,不欺不瞒。 她如此坦诚,不拐弯抹角,又跟方岳没什么关系,慕寒川倒不能生气了,低声道,“其实,你母亲的骨灰可以一直安置在于归园祠堂,我是她女婿,老人们常说女婿如半子,为她做这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我并不介意。” “我介意。”江韵垂下眸,夜晚的城市华灯初上,她独自走在路上望着人影不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某些情绪散乱无章,她抓也抓不住。 慕寒川在电话那端静默了半晌,最后他抽了一口手中的烟才淡淡问江韵,“你母亲的骨灰放在于归园,你心里竟这样不舒服吗?江韵,你是讨厌我,还是讨厌有我的地方?” 江韵抿起唇,“都不是。给你讲个小故事吧,我外公与外婆是自小的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后来两人结婚生了我母亲。外婆身体不好,去世得早,之后外公再没有续弦,我母亲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母亲生于富贵之家,是被我外公捧在手心泡在蜜罐里疼着长大的,谁想却遇上了我父亲这样的男人。离开江家的这十五年,她带我四处辗转,不停找更便宜的出租屋,搬来搬去,哪里都不是家。对她来讲,只有章宅才是最好的归宿。她活着没能回去,如今人走了,我总要把她的骨灰送回家。” 慕寒川明白了她的用意,这才答应了,“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衡山路昆明路交叉口。” 江韵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后来慕寒川赶来了,把车停在她左手边的路上,直接推开副驾门示意她上去。 江韵一个躬身,坐了进去。 空间狭窄逼仄,两人各有心事,话不多。 他们先回的于归园,祭拜一番之后,江韵抱着骨灰盒上了车。 两人到章宅时是晚上七点半,章家老宅,百年基业,章氏也曾荣登江城首富的席位,来去不过十五年,竟已是物是人非。 现在的章氏别墅,是章家二房的人在住。章家二老爷章孝宗,江韵二舅章瑾焕,以及江韵表哥章知易。 章孝宗的夫人前几年也过世了,章瑾焕残废之后离了婚,章知易还没有心仪的姑娘,整个宅子里没有女人,是家,但也冷冰冰的。 章知易还没回来,他爷爷与父亲都在等他,佣人做好了饭在真空罩里盖着,已经上了桌。 江韵二姥爷章孝宗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她来笑着打招呼,“小韵,你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最近你二舅总念叨你。” 江韵抿抿唇,抱着骨灰盒的手有些发抖,她二姥爷与二舅并不知道章瑾慧去世的事。 她甚至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跟他们说。 老于推着轮椅里坐着的章瑾焕来前院时,正正看到江韵手里抱着的骨灰盒。 他脸上神色一变,直勾勾盯着江韵,那神情悲怆、绝望、崩溃、不可置信。 各种情绪齐齐汹涌而来,几乎击垮人的意识。 章瑾焕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他盯着慕寒川和江韵身上的黑色正装,颤抖着出声,“韵韵,你母亲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你手里抱着什么?” 江韵浑身颤抖,跨第二道门槛时险些跌倒,慕寒川及时扶住了她。 她脸色惨白地笑笑,走到章孝宗面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 章孝宗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苍老的身子弯下来,浑浊的眼睛里有了水汽,“小韵,你母亲呢?” 江韵抬起头来,分别与章孝宗、章瑾焕、老于对视了一眼,颤声道,“我把她带回来了了。” 慕寒川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这个夜晚,对于章家人来说是充满绝望的,章家快八十岁的二老爷章孝宗得知侄女的死讯,差点晕过去,坐在轮椅里的章瑾焕也早已泣不成声。 老于则是红着眼睛,隐忍的悲痛那么重,将他的膝盖压弯,他对着江韵跪着的方向,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年少倾慕,半生未娶,那样执着的爱着一个女人,到最后,却是她先他而去。 世事总如此,残忍的让人不敢相信。 最后还是慕寒川扶起了几人,把章瑾慧的骨灰安置在章氏祠堂,紧挨着她父母的灵位,漂泊半生命丧异国的女人,终于魂归故里,一家团聚。 章家餐桌的上的菜一直放到凉了,谁也没有吃一口。 章知易回来时已经九点,慕寒川和江韵正要离开章宅。 章瑾慧的死讯章知易一早知道了,并不像几个长辈一般惊异,眼角眉梢也更冷静自持一些。 他与慕寒川握了手,脸上的表情仍旧静默寡淡,“慕先生,今日家事繁杂,我便不留您和韵韵住下来,过些时候,如果你们愿意,倒是可以来住上一段日子,这宅子不小,只住我们几个男人,空旷。” 慕寒川点头,“韵韵与我说过了,过段日子她归宁,我们就住章宅。” 章知易浅笑,“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生意场上知易还有许多不懂的,还要向慕先生多多学习,届时往您不吝赐教。” 语毕还瞅了江韵一眼。 慕寒川蹙眉,这个章知易,倒是直白的很。 他对章知易点了点头,章知易送他和江韵到大门口。 两人简单交换了一些关于章氏旗下奉先集团目前的运营状况的看法,并说好了日后详谈,慕寒川这才带着江韵离开了。 * 车子刚在往于归园的路上走了不到十分钟,江韵的手机响起,是温欣然打来的,她知道温欣然是提醒她湘江大饭店的约定。 她想挂断,最后却还是接了。 温欣然的声音是素淡的,素淡的没有一丝脾气,也是冰冷的,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江韵,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你为什么不来!” 如此的理直气壮,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温柔的学姐。 “欣然,如你所说,时间已经过了,就算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方岳也应该明白。很多事,既然过去了,就不再纠缠,这是我做事的原则。我的婚姻状况中午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想必你也听得很清楚。你呢,是方岳的青梅竹马,更是他生死同命利益相连的合伙人,如果真的喜欢他,何不放手去追,整日周.旋在我和他之间,不觉得累吗!” 语毕她挂了电话。 慕寒川就静静开着车,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前方,电话里江韵与温欣然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你早就知道。”他点了一支烟,边抽边侧头过来,眯眸望着江韵。面前的女人瘦弱、苍白、但那双眼却格外的通透。 他的心里,像温欣然一样,藏着暗恋,藏着嫉妒,藏着算计以及无数卑劣的秘密,他想着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此刻,竟有些忌惮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儿。 江韵抿着唇,脸色仍旧苍白,“你说温欣然喜欢方岳的事吗?我不知道,也就是最近才想明白。一个女孩子,奔三了,没有男朋友,方岳只是她的老乡而已,她却在毕业后第一时间去了他就职的公司,跟他做一模一样的工作。方岳出来打拼,她又放弃了高薪的职业良好的前景,放弃自己努力拼出来的成绩,陪他奔劳任他驱遣,这不是爱是什么?只怪我从前把人心想得太简单。” 慕寒川听她分析得如此透彻,眼尾一勾,笑着问她,“那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江韵不知道他是何意,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无奈的眯起眼,“你看得出温欣然喜欢方岳,为什么就看不出我喜欢你?江韵,别跟我说当局者迷这种话,我不信。” 这是慕寒川第一次简单明了地说喜欢她,江韵侧过头看他,他眼里的情绪却像茫茫大雾,让人猜不透他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索性不去猜,用他的话回敬他,“没关系,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我们谁都不对对方抱幻想,挺好的。” 回到于归园后慕寒川却没有再去睡书房,江韵也没赶他走,这里本就是他的地方,总不让他回房睡也不是办法。 一天两天宅子里的人会以为是他们夫妻之间闹小情绪,十天八天呢,三五个月呢。 旁人难免会起疑。 洗漱过后江韵缩在大床的一角,因为胳膊上有伤,她睡得不是很舒服。 不过一会儿,那人带着男.性.暖暖体温的强健从后面覆上来,贴上她纤瘦的背。 慕寒川双手环抱着江韵,把她往中间挪了挪,“不用这么紧张,今天公司挺忙,我也累了,不会碰你,只是一起睡而已。” 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温热的气息绕过耳廓,暧昧得让人害怕,江韵不自然的缩了缩身体。 她半天没回话,那人倒是不困,小声道,“跟你商量件事。” “你说。”江韵回他。 慕寒川又往她身上贴了贴,“我知道,你带我去章宅不就是想让我帮章知易?不过我们的合约里似乎并没有这个拓展条件。让我帮他也可以,不如你给我生个孩子吧,你说的,我是商人,赔本的买卖,不能做。” 回答慕寒川的,是江韵飞快地跳下床从房间离开的背影。 慕寒川眯眸看着她在空气中左右轻晃的长发,他不过说叫她生个孩子而已,她就像被火烧了一样,跑的倒快。 江韵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勾起唇看已经从大床上起身的男人,“我曾经在一部电影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姑娘,千万别信男人嘴上说的不会碰你,那都是假的,心里早就把你扒得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所以慕先生,您睡这儿,我睡客房。” 这一夜,两人仍旧分房而睡,各自安眠。 * 第二天慕寒川不放心江韵一个人在家待着,怕她又不好好吃他吩咐厨房给她做的补血餐,只能带着她去了慕氏。 慕氏工作范畴的东西,江韵不懂,转了几圈觉得闲来无聊,便在放映室里看起了电影。 期间张妍颜跟她聊天。 无外乎是关于慕寒川和江萍。 江韵跟她闲扯了一会儿,电影剧情到紧张处,她被吸引过去,等再看到张妍颜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不管慕总爱的是谁,反正你是慕夫人了,赶紧生个孩子拴牢他,母凭子贵听过吗。] 江韵脸上一热,瞬间就想起慕寒川昨夜的那句话。 “不如你给我生个孩子吧,你说的,我是个商人,赔本的买卖,不能做。” 那人嗓音那般好听,若换了别的任何女人,怕早就从了吧。 江韵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能接着找电影来看,好分分心思。 快到中午时她关了放映室里巨大的显示屏,揉揉眼睛走了出来。 慕寒川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女助手季琳要进去时脚步却停在了门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江韵想,应该是里面有人。 她也不好进去打扰,站在外面的走廊上静静等慕寒川出来。 但第一个被她等出来的人,却是江萍。 江萍脸上带着泪痕,脸色很苍白,不过两天不见,人消瘦了不少。 同是江秉毅的女儿,她脸上有些说不出的地方,跟江韵是有些相似的。 慕寒川从她身后过来,给她递纸巾,她接住了,擦了泪之后红着眼问他,“寒川,你一直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你根本没有固定往来的女人,纵使是结婚,也不可能这么突然。何况……我感觉得到,你对我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慕寒川蹙眉,脸上带着淡淡的不悦,静静看着江萍,“看来,你仍旧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心平气和,江萍却心绪激动,语无伦次地道,“不对,外界风传我是你心里的女人,消息沸沸扬扬一年多,你从来没有说过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喜欢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寒川,别不要我。” 她几乎是乞求。 慕寒川蹙紧了眉,他抬手拍拍江萍的肩膀,“我一直以为,这种小事根本不必耗费唇舌,江州富户之间有走动是常事,年轻的男女们偶尔一起出来吃个饭喝个茶,也跟暧昧完全不搭边。江萍,娱乐新闻那么多,谁知道哪一条是真的哪一条又是假,前日在爱侣湾,我与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江萍还是在哭,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够清楚了,只是她不死心,因为不死心,所以想再来确认一遍。 确认了又怎么样,她心里的痛并没能少一分。 江萍失魂落魄的转身,却赫然发现江韵就站在她对面的位置。 江韵一直在看着她,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静静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那冷漠的神色,跟慕寒川真的很像。 江萍气急了,从江韵身旁经过时她停下脚步,“说我痴心妄想,你又是在做什么?他已经结婚了你还不知道吧,这样无名无分地待在他身边,你又算是什么?情.妇吗!” 江韵没回话,她也不想回话,江萍就对着她冷哼了一声,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远了。 慕寒川走到她身边时挑着一双剑眉问她,“为什么不跟江萍说你就是我太太?” 江韵低头看自己脚尖,“还不是时候。” 慕寒川笑了,笑容复杂,“那什么时候时机才会成熟?” “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江韵这样的回答,说了也等于没说。 * 中午两人在慕氏大楼对面一个西餐厅吃饭,席间江韵提及江秉毅补办五十岁寿辰的事。 “你去吗?”她问慕寒川。 慕寒川饭只吃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他黑眸灼灼,“江韵,我去与不去,对你来说重要吗?” 74,我又不是除了爱你就别无选择,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74,我又不是除了爱你就别无选择,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慕寒川的问题,江韵没有回答,一顿午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江韵走时冯远和赵疏文看到了,下午总公司开月末总结会议,赵疏文提前到了,在慕寒川办公室等他。 他等了许久慕寒川才回来,脸色仍是不好。 赵疏文瞅了他两眼,打趣道,“哎呦慕大总裁,谁得罪您了!瞅瞅这脸黑的,跟进了煤窑似的。” 慕寒川懒得搭理他,拉开抽屉看上次他买了要送江韵却没送出去的礼物。 赵疏文也探过头去瞧,他刚看到那礼盒,慕寒川就猛地关上了抽屉,“你闲的没事儿是吧,周家的事解决的如何了?” 言外之意,你来凑什么热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赵疏文嘴角一勾,“寒川,不是哥们说你,你说那江韵有什么好?我看就比她姐姐差老远了,人江萍好歹听话懂事,见人就笑,不给你添堵。这世界上女人那么多,你又不是非江韵不可,她这么拽,是几个意思!” 慕寒川闻言瞪了赵疏文一眼,赵疏文整个人蔫了,不敢再说什么,讪讪离开了总裁办。 冯远从廊上过来时赵疏文赶紧拦住了他,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脸的茫然。 赵疏文勾肩搭背地把他拉走了,边走边摇着头小声道,“那个江韵,也太不识好歹,你说慕总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喜欢他的排着队,他一个也看不上,不喜欢他的全江州掰着手指头数也就这么一个,他上赶着去对人家好,找虐吗不是。哎,我这操的又是哪门子心,不管了,我饭还没吃呢,先填饱肚子去……” 当天晚上,于归园。 慕寒川回来后,江韵已在客房,她找好了要换的衣服,准备去洗澡。 慕寒川推门进来时,她正摸过梳妆台上放着的皮筋咬在口中,受伤的手艰难配合着另一只手,准备把头发挽起来。 因手臂伤口实在不能拉扯,她挽头发的举动做起来是有些困难的。 “别动,我来,你扯到伤口怎么办!”那人忙从门口大步走进来。 他就站在她面前的位置,两手绕过她,把她散乱的头发拢到一起,仿佛午饭时的不愉快根本没发生过。 慕寒川靠的那么近,他的胸膛贴着江韵的鼻尖,男人成熟而略带压抑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息,江韵一时没反应过来,皮筋还一直在口中咬着。 明明可以空出一只手来拿皮筋的慕寒川却偏不那么做,他一低头咬住了江韵口中咬着的皮筋,两人的唇贴着唇,溫熱黏濕。 江韵差点没被他这个动作吓得落荒而逃,而那人把她的狼狈尽收眼底,抿起唇轻轻地笑了。 夏秋来给江韵送今日晾晒好的衣服,敲门声响起时江韵想躲开慕寒川的怀抱,慕寒川却偏不,仍旧好整以暇地握着她的长发,嗓音淡淡,“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略显生涩地把江韵的长发挽了起来,虽然技术不熟练,但总比不挽起要舒服许多。 夏秋看他们动作亲密,没说什么话,把叠好的衣服放在大床上转身就往外走。 慕寒川双手撑着梳妆台把江韵困在自己怀里,“你手臂上有伤不方便,等会儿洗澡我帮你。” 这句话,夏秋听到了,她慌忙加快了脚步,走出房间替两人带上了房门。 江韵脸上却早已红霞密布,也不敢抬头看慕寒川,她这一生,还从未在哪个男人面前赤.身.裸體过。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随便冲一下就好。” 她低着头,抓起早准备好的东西,逃一般冲进了浴室。 慕寒川倒是好心情,他倚在梳妆台上,静静看着自己小妻子仓皇逃窜的模样,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越来越晃眼。 浴室水声响起,慕寒川一直在卧房沙发上静坐着用手提看文件,但那水声却撩拨着他的神经,他逼迫自己看了几眼,最终却是看不下去了,索性关掉电脑开始抽烟。 偏江韵有伤,洗的实在是慢,整个过程中,慕寒川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直到烟灰缸底部堆满了烟头,浴室里水声也停下了,他把指间夹着的准备点燃的烟放回烟盒里,站起身来。 这一场对他自持能力的凌.迟终于可以结束,他也应该回房冲个冷水澡清醒清醒了。 但奇怪的很,江韵却一直没出来,里面的灯也一直亮着。 慕寒川拧眉,“怎么不出来?” 没人回答他。 他有些担心了,走过去敲了敲门,“出来吧,你我夫妻,还怕我偷.窥你不成?” 他这话,多少是带了些戏谑的味道的,说完自己就笑了,眉目之中尽是旖旎。 里面还是没有回答,慕寒川蹙眉,回眸往大床上一望,哦,原来如此…… 方才她只顾着躲她,忘记带准备好的睡衣了,甚至连洗干净消过毒的浴巾也未带进去,只拿了条简单的毛巾。 “需要我把衣服给你送进去吗?” “别……这么晚了,你回房吧。等你走了,我自己出去拿。”江韵终于肯回他的话。 “那多麻烦,还是我给你送进去好了,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介意帮你跑这趟腿。”慕寒川低沉的嗓音又响起,还带着轻笑。 他不理会她的建议,径自拿起床上的浴巾和睡衣,大踏步往浴室门口走。 听到慕寒川的脚步声,江韵紧张极了,她全身上下未着寸缕,他若是进来,她岂不是要被他看光了。 江韵无奈地闭上眼睛,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什么也不穿,被慕寒川那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扫视的画面。 未及思索,她索性皱起眉把之前换下来的衣服飞速套好,一咬牙开了门。 那人已走到门口,看到江韵全副武装,他眉毛一挑,伸出大手把衣服往她面前递,悠闲地看着她,“原来在你心里我是个色.迷心窍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人,套这么严实做什么?我原本只打算让你把门开个小缝,你躲门后面,我把衣服和浴巾递给你。说了不会偷看你,我说话算话,你看我像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吗?” 江韵窘迫得一张脸都红了,也不敢伸手去接慕寒川递给她的衣服。 慕寒川看她这模样,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拉过她的手,把衣服塞给她,“跟你开玩笑的,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如果没穿上衣服,我实在不敢保证现在自己会不会冲进去就地解决了你。” 就地解决……呃,这词,还真是……简单粗暴。 慕寒川这话说的露.骨,江韵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张脸更红了,抱着他递来的衣服砰地一声关了浴室门。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慕寒川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韵闻出来了,他在房里抽烟了,到处都是烟味,她脸上有些不悦,那人察觉了。 她正要把人赶走,慕寒川却把她拦腰抱起,大步就往主卧室走。 她挣扎了几下,挣不脱,于是义正言辞地对他道,“我今晚上没打算跟你睡,你抱着我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慕寒川低头,薄唇间吐出的热气正从她睡裙开得过低的领口处钻进衣服里。 她不敢再问,好半晌,到了主卧室,那人把她放下来,“你伤口要换的药布和要涂的药水都在这边,我想着拿来拿去也怪麻烦的,不如把你抱过来方便。” 慕寒川在笑,那笑容让江韵觉得真刺眼,也真暧昧。 拿一片药布几小瓶药过去不如把她抱过来方便,那人也真是神逻辑。 她穿的单薄,房里开着暖气,所以并不觉得冷。 慕寒川给她换药布时小心翼翼,手法比她们医院某些护士要强多了。 江韵周身被他身上的暖包围着,不知不觉有些热,奇怪的情绪在发酵,她嗓子里像卡着什么东西一样,隐隐不舒服,但她不敢动。 慕寒川的手指触及她的皮肤时,她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身上有些僵硬,麻麻的触感从上臂瞬间传到脑袋里,她紧张的险些不能呼吸。 过了许久,那人轻轻给他涂了药,又用医用棉签把过多的药水轻轻擦拭干净,之后把药布给她裹上。 他一边给她裹伤,一边笑着道,“我说我帮你洗吧,你不同意,伤口都泡水了,我看有些不好,明天再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没事的,过几天就能长好拆线了。”江韵咬了咬唇。 那人却正对着她的嘴吻了下来,带着惩罚的意味,吻完了看着她红透的脸道,“什么叫没事,感染了怎么办?” “我是医生,当然知道没事,你太大惊小怪了。”江韵回复他。 慕寒川给她换药布时一直很紧张,这会儿已经出了些细汗,他觉得身上黏.稠的不舒服,直起身子来舒了口气,是啊,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伤,他也受过,比这严重的也不是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他不甚在意,不知不觉间就好了。 可这伤在江韵身上,他怎么看那些缝针的地方怎么觉得刺眼,恨不得能替她疼。 意识到这些,慕寒川就静静笑了。 三十二岁的男人,经历过的事比老一辈的人们说不上多,但比那些年轻人,倒是不少了。 在慕氏这些年,大风大浪里也走过,阴谋算计中也扛着,他像个被上帝宠着的男人,做再难的决策都能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他从来不担心自己,但碰上江韵的事,他却始终不能平常心对待。 江韵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对他道,“中午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什么?”慕寒川回过神来,反问她。 他想了一瞬间,想明白了,又回她道,“哦,你是说你父亲寿辰的事,江韵,我记得我问过你,我去与不去,对你重要吗?你还没回答我。”江韵问他去不去,她在谋划什么,逃不过他的眼睛。 “如果我说很重要呢?”她反问他。 “哪种很重要?是做为你的丈夫,还是别的什么?”慕寒川盯着面前的女人,紧紧逼问。 江韵却不回话,低着头,眼帘也一直垂着。 慕寒川有些生气了,“在章宅,我与章知易的会面便在你预料之中不是吗?你让我陪你去,也不过想让奉先集团和慕氏搭上关系,好为你的复仇大计拉开序幕。现在又问我去不去你父亲的寿宴,江韵,我跟你明白点说,我会去,而且会带着你,让你以慕家太太的身份去给你父亲贺寿,让你那个姐姐和她母亲心里都不舒服,这样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在这场婚姻里,他试着对她敞开心扉,时不时对她表露爱意,她短时间内不信,他能够理解。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一直在思考的,只是如何利用他而已。 慕寒川自嘲一笑,点起一支烟抽了一口,“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江韵也笑,“原来慕总就是这样想我的。” 慕寒川挑眉,“我说的不对吗!” 江韵转身要从房间里出去,“既然在你心里我已经如此不堪,那随便你怎么想吧。” 她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却被拉了回去,那人手腕力道大的惊人,她没站稳,便跌进了她怀里。 慕寒川一直眯着眼,手中的烟没有再抽,直到那烟卷燃尽了,烧得他手指有些疼,他这才从江韵的话里反应过来。 喉结微动,他冷眼看着她,“奉先集团的事,我可以帮你,不过今晚,你得留下来。”他像个皇帝般发号施令。 江韵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她抬起眼帘静静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半晌才回他的话,“好,慕总肯施以援手再好不过。你是合约甲方,有绝对的话语权,无论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很好,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慕寒川大步走到床前,把怀里的江韵扔在床上,当着她的面脱了衣服,转身走向浴室。 他出来时全身只腰间围着一条浴巾,头发还在滴水,脸上的表情不冷不热,看向江韵时没有热烈,只有占.有.欲. 江韵一直在床上躺着,他进了浴室之后她就没动过,甚至连他把她扔到床上时的姿势都没有改变。 她那样安静,也那样毫不在意,像等待一场必然会来临的凌.迟。 慕寒川大步走到床边,一弯腰压住了她,她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是生气,越是想将她一片一片撕碎吞到腹中去。 男女身材比例悬殊,慕寒川把江韵压在身下时觉得她实在是太小了,也太柔软,仿佛他一动,她就会破碎。 女人淡淡的体香沁入他的鼻息,慕寒川下腹一热,想把她压在身下狠狠爱一场的念头便愈加膨胀起来。 他无法自控地脱她的衣服,大手燥热而粗.暴,她任他脱,不拒绝也不反抗。 他呼吸急促起来,低头亲吻她的嘴唇,她也不拒绝,他的手从睡裙领口处探进去,她还是没有拒绝。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无任何反应,也不配合,像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慕寒川吻了她一会儿,见她仍旧这样,忽然觉得扫兴极了,怒气蒸腾地起了身。 “江韵,我对于玩儿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充氣娃娃,半分兴趣都没有。你应该很清楚,爱情这东西,是奢侈品,对我来说,有当然更好,即便没有,也不是活不下去。我又不是除了爱你就别无选择,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在江州,只要我点点头,愿意把心掏给我的女人多的是。” 江韵仍旧没说话,但心口却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她觉得鼻尖有些酸,很不舒服。 慕寒川的话,她没有回答,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人却站在床边,好整以暇的一件件穿好衣服,带着上位者的冷漠,淡淡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找我,别想着在我面前玩障眼法,你还太嫩。” 75,江韵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正好跌坐在他腿上~ 75,江韵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正好跌坐在他腿上~ 很奇怪,这一夜江韵又在慕寒川的房间里,在属于他的床上,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人生气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至于是从别墅出去了还是在客房睡,江韵不知道。 早晨江韵还没醒张妍颜就打来电话,问江韵给她拿慕寒川照片的事办好了没有。 江韵在床上翻了个身,“你真打算把我老公的肖像挂在你床头每天舔一舔吗?张妍颜你脑子有洞吧。” “嘿嘿,瞅瞅你这一口一个老公叫的,真真是叫人心痒难耐,惶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慕太太似的。小样儿,看来婚姻生活过得挺滋润啊。” 滋润,真滋润倒还好了… 江韵不以为然地叹了声气,把昨晚发生的事与张妍颜细说了一遍,张妍颜又花痴地在那边高呼慕总好帅,那嗓门儿,震得江韵赶紧把手机伸到一米之外。 江韵结束与张妍颜的电话洗漱完毕从楼上下来时,别墅里已经没有慕寒川的踪影了,管家夏秋叫家佣把做好的菜摆上桌。 江韵一人坐在餐桌旁,食欲缺缺,仍然是补血餐,但换了菜色。 慕寒川生气归生气,厨房这边还是特意交代过了,江韵本被他昨夜那些话伤的不轻,这会儿心里也没那么不舒服了。 她刚拿起筷子,中餐师就跑了过来,站在她跟前儿,笑眯眯地注视着她。 江韵被他看得张不开嘴,只能扯出一个笑脸对他道,“您放心,您做的每一道菜都很合我胃口,我每一样都会吃的。” 那中餐师得到她保证,这才对她道了谢走了。 吃完饭之后江韵想了许久,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慕寒川解释一下,她父亲的寿辰在即,若他一直误会,到时候真要跟她以夫妻的身份共同前去,那倒是麻烦了。 她叫邓雷开车把她送到慕氏大厦,邓雷说中午慕寒川的父亲慕传勋要来于归园,慕寒川到时要回宅子里一趟,他这会儿就不回去了,等中午下班接上她和慕寒川一起。 江韵点头,电梯在面前稳稳停下,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江韵到办公室门口时,冯远和赵疏文正好在她前面走了进去。 门没合严,透过缝隙,江韵看到了慕寒川。 那人穿一件烟灰色衬衫,配黑色西裤,腰带的金属扣处闪着寒光。 他眉头微蹙着,一手抽着烟,一手撑在大班台上,眯眸对会客区沙发上坐着的赵疏文道,“把周致勤约出来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赵疏文一撇嘴,想起昨天他说江萍比江韵好时慕寒川藏满怒气的眼神,他心里不舒服,出口就道,“昨儿不还嫌我多管闲事呢吗!你这差事我不干了。” 慕寒川知道他在闹脾气,心平气和地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江北地皮的后续事宜,交给你之前我已深思熟虑过,并非有意为难你,你心里也别有情绪。” 江韵听出来了,他们是在谈生意上的事,她想等他们谈完了再进去,便在走廊靠窗的位置站着。 耳边有慕寒川的声音隐隐传来,那人嗓音很是动听,是时下许多女孩子喜欢的性感低音炮,然而江韵心底却灰暗一片。 她的视线落在窗户下方的马路上,那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如同蝼蚁般渺小,也如同蝼蚁般忙碌。 他们匆忙着,也充实着,不停奋斗的背后,理由大多相同。 未婚的,为了心爱的人;已婚的,为了亲爱的人。 江韵垂下眼帘,那她又是为了什么呢?慕寒川又是为了什么?方岳呢? 她正想着,办公室里冯远和赵疏文走出来了,两人似乎没看到他,径直转了个弯,身影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 江韵收回心神,敲响了慕寒川办公室的门。 “进。”那人言简意赅。 江韵推门进去,关上门之后她只敢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那人,“我来找你,有些事。” 昨夜的不愉快,慕寒川没有忘记,他眯起眸,又点了一支烟在指间夹着,“既然是有事,过来坐下慢慢说。” “不必了,不是特别紧要的事,我说两句就走。”江韵有些紧张,手轻轻扯了扯头发。 慕寒川一直站着,如同上次江韵来这间办公室一样,他一看到她,便有些心绪浮动,久久难平。 或许是她撩头发的那一幕碰到了他心底某根弦吧,就算前一秒还在跟赵、冯二人谈生意上的事,此刻慕寒川脑海里却充满了想把江韵压住,狠狠蹂.躏一番的念头。 手中的烟已经抽完,他努力克制情绪,眯眸又点了一支,大步走到江韵身旁,拉着她坐了下来。 江韵没站稳,被他这么用力一拉,整个人正好跌坐在他腿上,两人离的如此近,她心跳漏了一拍,脸红了。 慕寒川却直直勾勾地盯着江韵的眼睛,唇角弯起性感的弧度,那双眼却冷淡的很。 “江医师,我近日刚结了婚,对于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把新婚妻子弄到手这种事,还不是很有经验。你是女人,应该最了解女人的想法,有没有什么好的意见可以给我?” 江韵听他这样说,脸更红了,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尴尬地站在原地,“我过来是想跟你说,江家的寿宴,我希望我们不要以夫妻的身份一起出现。” 她这么说,慕寒川倒是有些诧异,挑起眉毛看着她,“哦?你确定?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改什么主意,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好嘛,江韵懒得解释,只对慕寒川点头道,“非常确定。” 慕寒川不再回她的话,尴尬的空间里,两人一站一坐,慕寒川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一双眼就不咸不淡地盯着她,动也不动。 江韵觉得这样与他相对实在是折磨,转身想走,却被走廊上响起的声音逼退了回来。 是冯远在跟赵疏文说话,“疏文,你昨天当着寒川的面儿说江韵不是,确实是你不对。他对他那小妻子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泡妞儿手段这么高明,不传授他几招就算了,反而给他泼冷水,你用脑子想一想,他能高兴吗!” 办公室里,江韵站在那里,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慕寒川看着她局促的背影,忽然抿起唇笑了,不过那笑意浅的很,也只是一瞬间就从唇角消失得毫无踪迹。 冯远这话,赵疏文不买账,生气地道,“先不说寒川高不高兴,说句不中听的话,反正江韵接近他是别有用心,他自己心里知道,不还是把人娶回家了吗!他的事,一旦决定了,谁能插得上嘴。再说江北那事儿,明摆着的就是你俩合起伙儿来欺负我,我是看出来了。” 听赵疏文这话,冯远接着苦口婆心地解释,“之前周家打江北地皮的主意,我的确按照慕总的意思,给了周家狠狠一击。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家少爷周致勤近几年已在家族里很是得势,慕总跟他关系还不错。况且周少爷的小妹周致敏有个男朋友,叫方岳的,这个方岳明着是开医院的,其实暗地里早就已经开始运营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公司,最近他在江州可谓是风头无两,前程一片大好,未来不可限量。周致勤自己本身就已经能力非凡,这又半路跑出来个优秀的准妹夫当助力,周氏将来的主人是谁,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 外面那两人说话时,慕寒川余光一直流连在江韵脸上,既然冯远和赵疏文提到了方岳,他很想看看江韵的情绪变化。 但不知是她真的放下了还是掩藏的实在太好,在她那张素净淡然的脸上,他竟然什么异样都没发觉。 慕寒川不说话,江韵也不说,她就那样站着,站的笔直,倒也不嫌累。 外面走廊里又传来那两人的交谈声,首先响起来的是赵疏文蔫蔫儿的嗓音,“哦,你跟慕总联合起来打了周家旁支人的脸,周致勤心中肯定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寒川重伤了与他有一定竞争关系的周家人,忧的是寒川这么针对周家到底是几个意思,毕竟他周致勤也是周家人。所以,慕氏为了定周致勤这个未来周氏掌权人的心,肯定是要给他一颗甜枣儿的。是吧!” 冯远淡淡回话,“对,这次对周致勤示好,一为代慕总表达朋友之间的歉意,二为与周氏结成同盟,在日后互惠互利。” 赵疏文贱兮兮地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我怎么听说周致勤这个准妹夫方岳就是咱小慕太太的初恋呐?” 冯远咳嗽两声,“谁跟你说的,尽听这种小道消息,没事瞎打听什么呢!” 走廊上声音越来越小,江韵低下了头,初恋……多美好的词,多美好的回忆啊,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她的心事却是拥挤的,几乎将胸膛撑破。 她想起方岳牵着她的手从江大校园走过的那些年,记忆虽已模糊,但失去方岳所带来的痛楚却是清晰的。 那两人后来又说了什么,江韵都没听清楚,也没真的用心去听。 她心里清楚,大凡与方岳能扯上关系的人,都能让她黯然神伤,想到方岳,她心口的锐痛一分未减,脸色慢慢就白了。 她的神色变化慕寒川尽收眼底,耳边是冯远和赵疏文聊天结束的那一句,“听说江秉毅的寿宴方岳也会跟他大舅子周致勤一起去,周家百年基业,看来这周致勤是要帮方岳打通道上的关系了,周致勤这哥哥当的不错,为他这准妹夫的事也算是费了心。” 慕寒川从沙发上起身,一步步走到江韵面前来,笑着捏起她的下巴,“你一早打算利用我让你姐姐和她母亲在你父亲寿宴上没脸,这下知道了你那情郎也会去,就又巴巴地跑来跟我说不要以夫妻的身份出现,看来爱的不浅呐,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机,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脑子这么好使!江韵,你哪儿来的自信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我没你活不下去是不是?” 江韵知道,再解释也是无益。 她眼圈微红,“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走道上碰到邓雷,他见江韵走的匆忙,问她要不要送,江韵说不必,一个人进了电梯。 冯远与赵疏文见她风一般从身旁走过,招呼也没打一个,心知坏事了,也不敢再进办公室去面对慕寒川,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江韵先慕寒川一步回了于归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没出来。 邱小凡找她聊天,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江秉毅寿宴的事,江韵问邱小凡方岳是不是跟周致勤一起去,邱小凡说听周致勤略提了提,她不太清楚,不过应该错不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韵失了会儿神,问邱小凡,[有时候我自己也会想,慕寒川为什么娶我,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越是看不明白他的用心。] 邱小凡那边停顿了有半分钟,回话过来。 [他说不定就喜欢你这类型的,胸.大、臀.翘、易推倒。] 江韵,“……” [邱小凡你说的你自己吧!] 邱小凡发过来一个笑哭的表情,后面接着一句话[胸确实不小啊,夸你你没听出来吗?你有没有听过这世上有这么一种男人,叫做‘专吃萝莉的怪蜀黎’。] [什么意思?]江韵问她。 [35岁左右,风趣幽默,平常能很好的克制性.欲,却对小姑娘有特殊兴趣的,一碰上就天雷勾地火,完全把持不住自己的老男人。]邱小凡发来这么一段话。 她似乎想了一会儿,又接着发过来一条语音,[此类成熟男性对于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小韵,如果慕寒川是那个怪蜀黎,你就是她想要吃掉的小萝莉,山高水远,我想救你也是有心无力,你可要多保重啊!└(o)┘] 江韵,“……” 临近中午时一辆低调豪车停在别墅大门口,车里走出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那人身材高大,只是十分消瘦,头发略有些白,精神看上去不太好,但一双眼睛却格外冰冷。 他是慕传勋,慕寒川的父亲。看得出来,年轻时也必然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慕传勋是从大门口步行到主栋别墅的,江韵站在二楼卧房的窗口拉开窗帘时正正看到他的身影。 她没见过慕传勋,只是觉得那人容貌行止间跟慕寒川颇为相似。 不敢确定慕传勋的身份,她也没有下楼去迎他,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别墅,这么多家佣,却也没有一个人提醒她来客人了。 江韵在楼上待的无聊,从廊上经过时探出头来,扫了那头发半白的男人一眼。 对方似乎也看到她了,与她短暂对视,之后又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去,静静喝管家夏秋亲手泡的顶级红茶。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慕寒川才回来。 他刚进门便往楼上望了望,那时江韵正在廊上站着,已经是第三次出来偷偷看慕传勋了。 她想下来跟他打个招呼,但大宅的人都对她这个太太的事闭口不谈,她心里一想就明白,兴许是慕寒川一早就交代过了,不让她见家长。 江韵抿抿唇,慕寒川跟她这桩婚姻,将来会怎么样还是未知数,在得到他的允许之前她不会主动去拜会他的家人,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慕寒川进门后脸色却不怎么好,眼神里的冰冷如同他父亲一样,两人在沙发上对面而坐,明明是父子,却更像是陌生人。 茶盅里的差喝完了,慕传勋叫夏秋再给他添一杯,还指明要绿茶,不喝红茶。 夏秋知道慕传勋意思,捧着茶盅子离开了,给父子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慕传勋静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寒川,我跟你说过,你要跟谁谈恋爱,那是你的自由,我不管,由着你任性妄为。但慕太太的位置,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坐的。” 76,听慕寒川这话,江韵又羞又臊,脸简直红出了银河系~ 76,听慕寒川这话,江韵又羞又臊,脸简直红出了银河系~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要和谁结婚,我自己还做不了主?”慕寒川抬眼望着慕传勋,眉头皱着,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不悦。 慕传勋一直不说话,客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江韵在二楼廊上站的脚有些麻了。 她正要转身,却忽听得她应该叫公公的那男人嗓音冰冷,“寒川,你跟那个江萍的绯闻传了一年多,我说过你没有?但你做事要知道轻重,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逢场作戏玩一玩儿我不怪你!但你要娶江家的女儿,跟我商量过了吗!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跟你宅子里这些人合起伙来瞒着我,把不该带回来的人藏在家里,对我阳奉阴违!寒川,这就是你所谓的做主,那你这个主做的还真是好得很!” 猛听得这话,江韵浑身一抖,抬起的脚也没落到地板上。 看来这个慕传勋,不喜欢姓江的…… 江韵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罗了一番,觉得她似乎没有得罪过他,缓步进卧房了,顺便关上了房门。 楼下客厅的气氛依然冷凝着,慕寒川点了一支烟,抽过几口之后回慕传勋的话,“我娶妻,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全凭个人喜好。您若看不惯,不看就是,但上门干预这种事,希望您不要做。” 慕传勋生气了,猛地站起身来怒视着慕寒川,“娶个江家的人回来让我闹心,这就是你的个人喜好吗!你好好跟我解释解释。” 慕寒川冷笑,眼神并不停留在慕传勋身上,“解释什么?这些年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您关心吗?慕董事长,作为父亲,您错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现在却想来指导我的成年生活,明白跟您说,我不答应。” 慕传勋气急了,差点摔了桌上的烟灰缸,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大踏步往外面走。 夏秋送来绿茶时慕传勋早离开了别墅,她看慕寒川脸色黑的厉害,也不敢说话,又捧着茶走了。 下午慕寒川没去公司,跟他在一起待着江韵觉得实在是气压太低,她叫来邓雷,说要到八佰伴逛街。 临走时慕寒川却也跟在她身后上了车,她尽量贴着车窗坐,离慕寒川远远的。 车到指定地点之后她下来,那人也跟着她下来,她往前走,那人也随着她的脚步往前走,她停下,那人也停下。 江韵没办法,转过身来看着他,“你要干嘛?” 那人却是一副闲适地不得了的模样,淡笑着把她的问句丢回给她,“你要干嘛?” “我想去超市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你别跟来。” 慕寒川看她这么窘迫,脸上的笑加深了,“我也正好要去超市,一起吧。” 说着拉起江韵的手就要往前走。 江韵甩开了他的手,站在原处静静望着他,“你一直觉得我在利用你,对我生气,原本是不想理我的。你父亲不过来说了你几句,你反倒一直跟着我了,你这是跟他做对?用亲近我来让你父亲生气,就这么让你有成就感?” 慕寒川愣了一愣,原来他与他父亲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他蹙起好看的眉,“你想多了,他好歹是我父亲,我犯不着跟他对着干,他是怎么想的,我也并不关心。而且,你真觉得你有那么大能耐,能让我对你一直生气?” 江韵不说话了,但也不想跟他一起逛街,转过身径自过马路就要往超市走。 十字路口绿灯变红,她没注意,刚往前走了两步被一双巨大的手猛地拉了回来,她还没反应过来,猛烈的刹车声响起,她脚尖堪堪擦着一辆驶过的汽车。 后面跟来的车若不是刹车及时,恐怕会撞上前车,那她可是无意就制造了一场连环车祸。 前车驾驶座上的男人吓得魂儿都飞了,探出头来破口大骂,“想死别脏老子的车啊,真是晦气。” 慕寒川闻言对那人一眼冷冷望去,嗓音阴啧啧地问那人,“你敢把这句话再说一遍吗?” 那男人看他那神情冷漠,眼睛里带着杀气,想起似乎是在某本杂志的封面上看到过,应该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不敢留下来再做纠缠,赶紧一脚踩住油门,溜了。 江韵惊魂未定,刚才被拉那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口扯到了,此刻火辣辣的疼,把她护在怀里的慕寒川却是满面怒容,狠狠剜了她一眼之后咬牙切齿地对他道,“江韵,你走路时能不能带着眼睛?” 江韵抬眉,见慕寒川双眼里都是愤怒,她的头就靠在他胸口,能听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也是,刚才那一下确实太吓人了,若他没把她拉回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谢……谢谢你。”她低下头,腿也有些发软,整个人还是靠在他身上,没有力气。 慕寒川对她的致谢没有理会,揽着她的肩膀随着斑马线上来回的人潮走到对面,直到进了超市,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韵说逛超市不过是借口,临时起意想离开宅子不跟他在一起罢了,这会儿已经在超市逛了两圈儿,购物车里还是空空的,什么也没买。 慕寒川就跟着她,两人转着转着那人在内衣区停了下来,有年轻的导购员上前来询问,“先生小姐需要点什么吗?” 慕寒川闻言皱眉,笑着对导购道,“是太太。” 导购也笑了笑,对江韵点点头,“这位太太,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江韵正要说不需要,那人却缓声开口了,“我太太是过来给我选內褲,你给她介绍介绍。” 导购一听他这话,见他又是那般成熟沉稳的成功男人模样,一张脸顿时红了,点头开始给江韵介绍起来。 导购员刚开始介绍的是情趣式的几款,各有用途,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江韵听明白之后一个哆嗦,身上鸡皮疙瘩差点没掉下来。 慕寒川却是忍住笑对导购说,“有正常点儿的吗?我们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也能很好地交流。” 江韵听慕寒川这话,又羞又臊,脸简直红出了银河系。 导购员把手上的展品放回去,“两位是想要正常的平角内裤吧,我们这里有很多,各种料子各种颜色各种花色,你们可以随意选择。” 江韵实在不想再在这件事上面纠缠,红着脸选了几件没那么花哨的,导购又问她,“您先生穿什么号?” 江韵冷汗-.-!!! “……” 慕寒川穿什么号,她怎么知道。 看江韵不说话,慕寒川把唇凑到她耳边,“很明显,我要穿最大号。” 那个大字,他咬的特别重,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江韵实在是头疼的不得了了,只能牙一咬眼一闭,对导购员道,“最大号吧,每款十件。” 多买点,免得以后他又要以没內褲这种借口跟她一起来超市,到时又要消费她本来就不厚的脸皮,她可受不了。 因为买的实在是多,且这个国外牌子的内裤也不便宜,结完账时导购员送了一盒套子塞到手提袋里,给她一个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先生太太,祝你们生活幸福、交流愉快。” 呃…… 江韵的三观彻底被刷新了,只想快点离开超市这个鬼地方。 两人正走着却碰上了蒋学渊和他妻子,蒋老的妻子卫云笑着上前拉着江韵的手,因为一早知道江韵与慕寒川结婚的事,她脸上的尴尬被隐藏的很好。 “你们小两口也一起逛超市啊,于归园的采购不是有专人负责吗?买什么来了?”卫云亲和力十足地问。 江韵赶紧把手里的袋子往身后挪了挪,生怕被蒋老夫妻看到里面导购员送的那盒东西。 慕寒川却不在意,一挑眉,笑的一副很正经八百的样子,“江韵说不太喜欢我之前的那些贴身衣服,今天有空,特意叫我出来一起挑几个新的款式。” 闻言蒋学渊和卫云脸上的笑容皆是一僵,慕寒川望着他们购物车里装着的菜,心情大好地问,“这么丰盛?不介意我和韵韵今晚去你们那儿吃饭吧。” 卫云忙又笑了,拉着蒋学渊的手示意他说话,蒋学渊一直没吭声。 卫云没了办法,只能又干笑了几下,“哪儿的话,我早就与你舅舅说得抽空叫你们小两口来家里聚聚呢,这不,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碰上了,晚上就别回园子里吃了,舅妈给你们露一手。” 慕寒川双眉仍旧挑着,跟江韵一起到休息区要了两杯猕猴桃汁静静坐着。 上回江韵跟张妍颜邱小凡在爱侣湾吃饭时点的猕猴桃汁,慕寒川是记得的。 “能不去蒋教授家吗?”江韵抬眉看慕寒川。 他非常果断的答话,“不能。” “为什么?”江韵问他。 慕寒川笑了,俯身把唇凑在她耳边,“不带你去他家一趟,我怕我这舅父舅母闹不明白你到底是谁的女人,到时候又要多管别人的闲事,那就不好了。” 他的气息热热的,缓缓地从她耳畔划过,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江韵脸红了,低下头去,心里却也明白,慕寒川口中的别人是方岳。 蒋学渊夫妻买完东西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江韵与慕寒川早已经叫邓雷先回了于归园,几人一道乘蒋家的车到蒋宅去了。 蒋老在副驾驶上坐着,卫云和小夫妻俩坐在后排,因为当年卫师娘和蒋老是见证了她和方岳的爱情的,这一路上江韵没说话。 慕寒川话也不多,通常是卫云问一句,他答一句,不失礼,也不热情。 卫云毕竟是活这么大岁数,又爱做媒,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会飞的,她一路上都在不停说,车上气氛倒也不尴尬。 马上就要入冬,天晴的虽好,四点半之后也是日渐黄昏了。 江韵坐的位置靠着西边的窗户,夕阳隔窗落进来,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慕寒川侧目看她时眼中所见就是夕阳停在她眼帘那一瞬。 江韵并未察觉到慕寒川在看她,她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将夕阳剪断,也剪断了慕寒川这两日心中所有的不愉快。 慕寒川伸出手去握住了她静静安放在腿上的手,她诧异的回过神来,他对她淡淡一笑,笑容如暖阳,如和风。 到蒋家时正好五点半,蒋英南要过一会儿才回来,家里的临时工切了水果端上来,几人围着沙发坐,一边聊天一边看电视。 蒋学渊倒是安稳的很,电视也不看,话也不说,一直盯着手上的报纸。 过了一会儿蒋老一个人进书房去了,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许久都没出来。 卫云就接着跟他们小夫妻聊,好像她从来不知道有方岳这个人似的,一直跟江韵说慕寒川这人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贴心,一定会是个好丈夫之类的。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旁人夸他倒是淡定的很,什么意见也不发表,江韵没办法,只能尴尬地不停对卫云点头。 六点钟,卫师娘说等会儿蒋英男要回来了,菜可以先做上,一边说一边就忙活着走进厨房,客厅里便只剩下江韵和慕寒川两人。 江韵不想跟他单独在一起,说要帮卫云的忙,一溜烟儿跑到厨房择菜去了。 她刚走不过一会儿,蒋老从书房里出来了,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摘下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把手里一直拿着在看的报纸也放下。 瞅了一眼在厨房跟卫云说笑的江韵,他低声对慕寒川道,“寒川,你想玩儿,有的是女人愿意陪你,但这个江韵,是个干干净净的好姑娘,你动不得。她与方岳相爱多年,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慕寒川心里不高兴,脸上却在笑着,“言下之意,我不是个好男人,配不上您心中的好姑娘?” 蒋学渊长叹一声,“你明知道舅舅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他紧紧追问。 蒋学渊想了想,还是对他道,“你背着江韵做的那些事,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会怎么样?她会恨你!” 慕寒川笑了,脸上满是不在意的神色,他看蒋学渊一眼,淡淡回话,“只要她待在我身边,不嫁给别人,她恨我还是爱我,又有什么要紧!” 话虽这样说,但他心里却并非这样想,他也挣扎,也痛苦,也怕江韵知道真相。 但事已经做了,再无法更改,他不允许也不可能让自己浪费时间在后悔上面。 毕竟,如果他不做过那些事,或许江韵永远都不会成为他太太,或许…她现在已经与方岳结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跟她一起逛超市的,就不会是他,而是那个姓方的男人。 慕寒川端起面前凉了的茶喝了一大口,心里凉凉的。 与江韵这段婚姻刚刚开始,蓄谋已久也好,利益结合也罢,江韵的心思他触不到、摸不着,他有无数种担忧和患得患失。 更何况,蒋学渊说的他都懂,那些年,见证过江韵和方岳爱情的人,何止蒋学渊夫妻,还有一个他不是吗。 知道方岳与江韵曾经那么深的爱过,他最终仍旧选择了出手破坏这条路,路一旦选了,哪有不走到底的道理。 饭后慕寒川特意拉起江韵的手,“听说舅舅家附近有个小公园特别不错,我还没去过,咱们一起转转?” 她这话刚说完,江韵脸色就变了。 她心里知道慕寒川说的那处公园是什么地方,但还是没能拒绝慕寒川,被他一路拉着就到了地方。 在浓黑的夜色里,在萤黄的灯火里,江韵细软的小手被慕寒川的大手紧紧握着,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近些年附近搬迁,公园里约会的情.人渐渐少了,但一草一木却是没变的。 江韵怔住,她记怎么会忘记呢,蒋老和卫师娘为她与方岳做媒的那个晚上,方岳第一次表白,就是在这里。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慕寒川的问话把她拉回现实。 “没……没有。”江韵抓抓耳边的头发,掩盖她此刻的心虚。 77.事实上,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不正经~ 77.事实上,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不正经~ 时有冷风吹过,江韵穿的不厚,肩膀微缩着,慕寒川见了,一拉她的手,自己站在了上风口。 男人高大的身形被路灯投射下黑暗的影子,把江韵整个笼罩在内。 她方才抓头发的动作,慕寒川看到了。 江韵一紧张就要摸头发,说个谎也不利索,他怎么可能识不破。 慕寒川缓缓低头靠近她,却在唇将碰到彼此时停了下来,头一转在她耳边幽幽道,“别掩饰,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看得出来。” 江韵低着头,不看他。 他眯起一双深沉的眼,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从今天起,忘了你的初恋情人。江韵,你要记住,我才是你丈夫,无论你们从前爱得多么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我都不可能允许我妻子心里一直装着别的男人,懂吗?” 这声音,温润如天使,却也邪恶如魔鬼。 江韵承认,自己怕慕寒川,怕他周身满满的攻击性。 她仓皇点了点头,慕寒川这才放开她,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天冷了,在公园里谈情说爱多有不便,这边人少得很。 但刚走了一会儿,江韵还是发现路左侧的长椅上有一对小情侣正旁若无人地热.吻,女的面对面坐在男人腿上,那缠绵的样子,简直叫人脸红心跳。 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这边许多老房子还没有拆,一到晚上各色.男男女女都涌进这里,肆无忌惮地恩爱纠缠。 江韵记得,蒋老和卫师娘给她与方岳牵线那天,那是仲秋的一个晚上。 在金桂开遍的小径上,方岳拉住她的手停下脚步,目光灼灼,专注的像用他的一生在说那些话。 他说,“江韵,我喜欢你很久了。可能这样说有些唐突,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我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每次看到你却没有勇气。你已经大三了,再有两年就要走出校园,我怕此刻不说,会再也没有机会。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黎明日落,走过荣枯四季,走过芳华无边垂垂暮年。我想看你笑看你闹,给你怀抱给你温暖,我想陪你喜伴你忧,分享你的快乐分担你的哀愁。” 方岳表白时用词很讲究,江韵觉得他一定是私下打过草稿了,不过最让她记忆深刻的却是最后一句。 方岳是这样说的,“江韵,我很穷,但我以后挣的每一分钱都想让你管,你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彼时江韵没有表态,只是抿唇笑着对方岳道,“我敢肯定,你语文一定是语文老师教的。” 方岳却知道,面前温软淡漠的女子那一个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答应了。 也是在那天,他们第一次牵了手。 此刻,江韵的手被慕寒川牵着,有风吹来,她周身一冷,思绪才回到现实中来。 方岳的手是温热的,牵着她时她觉得安稳,心没有剧烈地跳动,但甜蜜满足。 而慕寒川的手是和暖的,掌心干燥,有些薄茧,这是一双成熟男人的手,她应该有安全感,但这一秒,被她牵着,她的心不知为何,跳的那样快,失去了节奏。 意识到这一点,江韵猛地把手抽了回来,低声道,“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慕寒川侧目看了长椅上旁若无人亲密着的那一对情侣,唇角一弯大步向前拉起了江韵的手,“脸皮这么薄,害羞了?” 江韵知道她说的是看到那对情侣激.情.热.吻的事,“电视上又不是没看过比这更过.火的,而且就算我脸皮再薄,跟你在一起,也练的厚了。” 慕寒川笑,他明白江韵还在郁闷买内.裤那事,她说他脸皮厚,他倒也不生气,蹙了蹙眉道,“事实上,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不正经。” 江韵,“……” 回程的路上碰上了蒋英南,他叼着根烟,走几步一回头,一个没注意撞到了慕寒川身上。 “卧!槽!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没看见小爷……”抬头看是慕寒川,准备好的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见江韵也在,他赶紧脸上堆笑对江韵打招呼,“小师妹,好久不见啊,都晋升成嫂子了。” 江韵尴尬的笑笑,早些年她跟方岳时不时来蒋家,经常能见到蒋英南,彼此之间算是熟悉,如今她嫁给慕寒川,恰巧他们两家又是亲戚关系,江韵心里多少是有些别扭的。 就像一辈子只做下一件坏事,却被人抓了个现行一样。 蒋英南边抽烟边把慕寒川拉到旁边的岔道上,回头对江韵道,“小嫂子,我找我哥有些事儿,你稍等一会儿。” 江韵只能对他点头,站在原地低头数落叶,慕寒川走了,变成她站在上风口,无人挡风,比方才冷了许多。 那两人在下风口,离的不远,只听到蒋英南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至于说了什么,江韵听不到。 树影之后,蒋英南笑着给慕寒川点了支烟,慕寒川没接,明显因为他的话不高兴了。 他挑眉看蒋英南一眼,“小甜甜不也没看上你吗?你不也是霸王硬上弓?顶着教授老爸老妈的名衔出来招摇撞骗又有什么用,你自己还是个博士,她一个跳舞的,不照样不给你好脸。” 蒋英南抬手一拍脑门儿,“我去,说你呢怎么扯我身上来了。我那能一样吗,合得来合,合不来散伙,你这可是婚都结了。我可听我爸妈说了,你娶江韵这事儿,你爸不是太乐意。” 慕寒川笑,“他不乐意的事多了,也得看管不管得了。” 语毕慕寒川转身走了,凉风扬起他的衣角,他心口微微一凉。 他又走到上风口处牵住江韵,见她身上穿的实在不厚,便把自己的半长羊毛大衣脱了下来,裹到江韵身上。 “家里衣服不少,你胳膊有伤不能穿得太紧,以后出来可以去柜子里挑挑我的。马上冬天了,衣服也不分男女,我的都宽松,你穿着也能舒服点。” 的确不分男女,慕寒川有许多羊毛大衣,驼色灰色藏青色,女性都能穿。 但是……江韵低头看了一眼,那人穿着刚过膝盖的衣服,到她身上成袍子了,直接到脚踝。 这样……真的好吗。 江韵作势就要把大衣给他脱下来,他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制止了。 嗓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强势,“穿着!” 江韵不脱了,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江韵侧着头问他,“你不冷吗?” 那人实话实说,“风大,有点儿。” 江韵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他的衣服,“要不还是你穿着吧,等会儿回家你还得伺候我这个伤员,万一你冻病了,谁照顾我?” 慕寒川笑了,眉目里都染上了柔情,他缓缓眨了眨眼睛,“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觉得好不好,我背着你走上一段路,这样就不冷了。” 江韵还没点头同意,那人已经蹲了下来,宽阔的背线条结实,肌肉匀称。 江韵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让他背,他已回过头催她,“上来吧,别人想让我背还不一定有这运气。” 江韵只得趴在他背上,双手扣在他颈前,不敢大声呼吸。 彼此离的实在是太近了,慕寒川又把她往上背了背,以防拉到她伤口。 高出风大,他出声提醒江韵,“你把脸埋到我背上,这样没那么冷。” 江韵听话照做了,整个身体都贴着他,他们之间,第一次这般亲密,第一次这样彼此之间没有防备。 慕寒川走着,身上还未暖,心里却热了。那女子前胸柔柔软软的贴着他后背,随着他抬脚的动作左右轻晃,他心里就像被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挠到了最痒最痒的地方,舒服得简直像上了天堂。 他背着江韵到蒋老楼下时邓雷也已经开车过来了。 蒋学渊、卫云和邓雷都在门口站着等他们,见两人像小情侣一样亲密,禁不住都笑了。 邓雷笑的最真诚,卫云次之,蒋老脸上的笑,情绪不明。 江韵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 偏卫云还拉着她的手神神秘秘地递给她一本书,“这个是师娘的老收藏了,绝对不外传的生子秘方,你跟寒川这婚都结了,孩子也赶紧生一个吧。师娘这着急的不得了,可英男那孩子不争气,到现在也没能带回个媳妇儿来,我就等着抱孙子呢。你和寒川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工作忙没空带,尽管交给我。” 江韵冷汗涔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慕寒川脸上却笑的很是灿烂,极快地接过那本书塞到她手里,“既然是舅母送的,一定有用,拿回去咱们一起好好研究研究。” 江韵彻底无语,但也只能攥着那本书,跟着他讪讪地上了车。 彼此间一路无话,直到到了宅子,两人一起下来,江韵刻意把那书‘忘’在了车里。 刚走几步却听邓雷喊,“先生,太太,卫教授送的书你们没拿下去。” 慕寒川站在原地,转身看跟在他后头的江韵,江韵装作没听到,接着往前走,那人便自己走回去把书拿了过来。 江韵回房时慕寒川跟了上来,进房间后把书往大床上一摊,饶有兴味的看着江韵,低声道,“人家送你的东西,你这么不上心可不好,起码得把这书前前后后翻个遍。” 江韵脸一红,半句话也没回上来。 * 翌日江韵回江家搬一些东西,她让邓雷把她送到滨江路,之后下车慢慢走了回去。 回到家时江秉毅在,快到他寿辰了,他忙着与吕秀珍一起做准备,公司里的事都一应交给了江明琮。 这几天江萍一直待在家里,时不时对家佣发一发脾气,楼上总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江秉毅不高兴吕秀珍是知道的,但她这个女儿,她也管不住,上去劝了好几回了,她连门儿都没给她开过。 见江韵回来江秉毅眉宇间锁着愁绪,既已知道她与慕寒川结了婚,她这两天又没回章家,在哪里住的不言而喻。 “中午在家吃饭吗?我叫厨房做你爱吃的……”江秉毅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韵摇摇头打断了。 她越过客厅径自上楼,“不了,我来拿衣服和几样东西,拿完就走。”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有碎玻璃茬子溅过来,擦着她的手背飞过,挨着腕骨的地方被割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伤口不深,流了点儿血,她按了一会儿,血止住了。 江萍在窗口抽烟,碎玻璃茬子来自一个已经被摔到看不出形状的烟灰缸。 江韵淡淡扫了江萍一眼,看她脸色苍白眼泡红肿,估摸这几天没休息好,眼袋都有些出来了,跟她平日里千金大小姐的形象颇为不符。 觉察到江韵在看自己,江萍愤怒的把烟按灭在窗台上,几步走到江韵面前,“看什么?别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都有本事给人当小三了,江韵,你不觉得你自己更可怜吗!” 江韵挥开江萍拦在她身前的手,“你让让,我回房拿几样东西就走。” 江萍呵呵冷笑,“走?走哪儿去?是不是准备跑慕氏一哭二闹三上吊,让慕寒川给你买个房子金屋藏娇啊!江韵,从前也没发现你跟你妈一样不要脸。” 江韵生气了,冷冷抬眸望着江萍,“你敢再说一遍吗!” 房门没锁,江萍往后一靠,门开了,江韵进去把还没打开的箱子拎起来,看柜子角落里有一个乌木盒子,想起那里装着的是姥爷最爱的和田玉青玉棋子,她把乌木大盒子也捧了起来。 用受伤的手臂拉着拉杆箱,江韵往门口走去。 江萍仍旧站在那儿,“江韵,你既然想听,那我就再给你说一次,你妈勾男人,你也勾男人,女儿和亲娘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江韵停下步子,放下拉杆箱,冷冷看了江萍几秒。 江萍仍在门口站着,挑着一双眉毛,瞳孔深处都是挑衅。 江韵松开拉杆箱,扬起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打了江萍一巴掌,那清脆的响声震得楼底下客厅里坐着的江秉毅和吕秀珍都是一愣。 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上楼去看看,就见一方乌木大盒子从廊上被扔了下来。 盒子重重砸在地上,盖子开了,里面的棋子散落的满地都是,有许多磕了碰了,残破的玉质碎片四处飞溅。 吕秀珍刚把脚迈到楼梯上,就听得楼上又是啪啪啪几巴掌,也不知道是谁打了谁。 她怕自己女儿吃亏,踮脚就要上楼去,却见江韵匆匆跑了下来。 她半蹲半跪在客厅里,手臂上出血了,眼睛却一直盯着地上那些棋子看,愤怒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满眼都是欲落未落的泪。 吕秀珍看她脸上还好好的,没有手指印,也没有红肿起来的样子。 想来挨打的是自家女儿,她哎呦了一声,飞快跑上楼去了。 江秉毅却没上去,他知道那一盘棋子对江韵来说意味着什么。 * 于归园,半上午管家夏秋接到慕寒川的电话。 “补血餐叫太太吃了吗?” “吃了吃了,照您的吩咐,一样儿都没少。” 慕寒川抿唇笑了,“太太呢?” 夏秋也笑,“方才听太太叫邓雷送她去江宅,说是去拿她的东西,想来日后就住在于归园了,不会再回娘家。” 先生对太太什么心思,满园子的人都知道,小太太肯把东西都搬过来以后一直在这里安心住下,她们也可以替先生稍感欣慰了。 夏秋侧目往大门口的路上一看,又接着对电话那端的人道,“这会儿邓雷已经回来了,先生,中午需要去接您吗?” “不必了,我正好去江家有些事,你们慕太太落在娘家的东西还不少,我顺便给她当当苦力。”慕寒川淡淡回话。 78,江韵,你怎么这么会折磨人~ 78,江韵,你怎么这么会折磨人~ 慕寒川到江宅时江宅四下一片寂静,只听到二楼有女人的哭声,还有吕秀珍尖利的询问声。 他想兴许是江韵与江家人起了冲突,眉头一蹙,大步就往主栋别墅里走。 慕寒川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那一幅场景,江韵半跪在地上,情绪里无喜无怒,一颗一颗地在捡地上散落的黑白棋子。 江秉毅站在落地窗透过的阳光里,身子半弯着伸手也要去捡,江韵却忽然抬头冷漠地看着他,“别碰我外公的东西。” 江秉毅已伸出去的手一抖,又缩了回来。 地上散落的棋,确实是章孝先的,且是他最喜欢的,江韵拿了江州少年儿童围棋大赛冠军那年就一直想要,老爷子却没送她。 后来有一次郊游,江韵又提起,章孝先摸着她的头说,“等哪天姥爷到天上找你姥姥去了,就把这棋留下来传给韵韵,好吗?” 那时江韵不知道生死到底是何含义,笑着问章孝先,“那你什么时候到天上去找我姥姥啊。” 章孝先被问的哭笑不得,未曾想那之后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他竟果真死了。 这盘棋,也就自然而然的到了江韵手上。 就在章瑾慧为亡父的死哭的痛彻心扉那一刻,年幼的江韵才忽然明白,死就是永别,是一辈子无论多想见都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那一日,望着她姥爷逐渐冰凉的尸体,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宁愿不要这棋子,也不愿让章孝先离她们而去。 江韵伸手去捧那些散落在客厅各个角落的碎片,心头剧痛。 没有人注意到慕寒川,他就静静站在门口看这一场变故,深黑的眼紧锁着地上那女子的身影。 吕秀珍不知道这棋子是章孝先留给江韵的,扶着江萍从楼上下来告状,“秉毅,你看看韵韵这孩子,她姐姐不过是说她两句,她就把萍儿打成这个样子,嘴角都出血了。不就是一盘棋吗,她喜欢叫萍儿赔她一盘就是了,至于这样大打出手吗!” 江秉毅气的两眼通红,对吕秀珍一同怒吼,“你知道什么,闭嘴!” 吕秀珍一愣,拉着江萍的手松开了,两行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怆然后退了两步。 这么多年来,江秉毅无论多生气,从未对她这般大吼过。 如今江韵打了江萍,她不过是抱怨抱怨,他竟然这样怒气冲天的对她发脾气,她受不了。 “萍儿,咱们走,这个家反正也容不下咱们母女。”吕秀珍转身抹眼泪,拉着江萍就要往外。 江萍也哭了,跪倒在吕秀珍面前拦住她,“妈,能到哪儿去,在这个城市,你认识谁,谁肯给你一个落脚的地方。” 她哭完了又转脸看着江秉毅,红肿的脸上带着泪,“爸爸,您总是这样偏心,江韵是您的女儿,我就不是吗!” 江秉毅闻言浑身颤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委屈,唯有江韵仍旧没什么反应,低着头收拾那棋子。 被烟灰缸碎片割伤的手开始往外渗血,与江萍缠斗时胳膊上撕裂的伤也在渗血,她仿佛不知道疼,低着头一颗一颗捡那些棋。 江秉毅知道那棋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若是小时候,她定会躲在他怀里哭鼻子,但如今,她冷漠、倔强、不把自己的脆弱与无助对他展示一分。 果然,他在她心里,或许早就没资格做她的父亲了吧。 江韵还在捡,江萍却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把她捡好的棋又踢飞了出去。 慕寒川终于不能再当冷漠的旁观者,他抬步走了进来,一屋子人他哪个也没理,静静蹲下身来帮江韵收拾残局。 江萍被他的忽然到访吓到了,她从未在慕寒川面前如此失态过,意识到慕寒川看到了她方才踢散江韵捡好的棋子那动作,她往后退了一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寒川仿佛没看到她一般,与江韵一样,手上的捡棋的动作不停,人却默然的不得了。 两人捡到一处时江韵一愣,抬头见是他来了,不免有些诧异,轻声道,“你放下吧,我自己来。” 姥爷留给她的东西,让别人收拾,她心里不好受。 慕寒川抿起唇,把手中已经拾起的一大把棋子放回乌木盒子里,继续帮她捡,“你我之间,非要这么生分吗?” 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大,但足够整个客厅里的人听见了。 江萍与吕秀珍瞬间变了脸色,江秉毅也侧目看着在地上忙活的那两人,双眼一闭,长叹了一声。 收拾完之后慕寒川上楼把江韵的拉杆箱提了下来,让江韵拉着箱子,他抱着那装棋子的乌木盒,抬手揉揉面前女子的头发,“走吧。” 说着拉起她的手往玄关走。 江萍在他们身后高喊了一声,“寒川。” 他没有回头,径直与江韵一起出去了。 江萍崩溃地大哭起来,飞快地跑上楼去打开廊上的窗户往外看。 江家大门口,慕寒川把江韵的箱子放到车子后备箱里,他单手抱着乌木盒,另外一只手揽着江韵的肩膀把她按进了自己怀里,并在她后背上轻抚着,像安慰一个不开心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两人一同上了车,车子从江宅门口疾驰而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江萍在二楼廊上愣了许久,最后她颓然转身,失魂落魄地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了房门。 * 回于归园的路上。 慕寒川一直在后排座位上搂着江韵,江韵始终目无风波平视前方,仿佛刚才在江宅那些事都不曾发生过。 慕寒川吻她的额头,驾驶位上的冯远看到了,非常厚道地把隔离板降了下来。 密闭的空间里,慕寒川握着江韵的手,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江韵,想哭就哭一会儿,在我面前,你不必一直坚强。” 江韵却笑了,笑容恍惚,“我妈去世时,我就把眼泪流完了。其实你说的很对,刚才我真的很想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着我爸和吕秀珍江萍母女的面,我那么想哭,都忍了下来。” 说到这儿江韵有些哽咽,慕寒川及时把她抱进了怀里,她的脸贴着他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胸口湿湿热热的。 她最终还是流泪了,在他身边,她终于还是放下了伪装,可以真正像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一样,难过了就哭一哭,开怀了就笑一笑。 回到家之后慕寒川给江韵处理伤口,见她手腕上多的那道伤口他叹了一声气,像个父亲责备不懂事的女儿一样,“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江韵,你怎么这么会折磨人?” 碘伏擦在伤口上不疼,但触感凉凉的,江韵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手,被慕寒川捉住了。 他抬起那双深冷的眼,淡淡看着她,“怎么伤的?江萍给你弄的?” 江韵摇摇头,“我去时她正在生气,砸了烟灰缸正好溅到我手上一点碎片,没关系的,伤的又不重。” 的确伤的不重,不过是擦伤,流了些血罢了。 慕寒川仔细检查了其它地方,见没有别的伤才找出创可贴把那小伤口给她贴上,之后又站到她身后给她脱衣服。 江韵蹲身一躲,警惕的抱臂,“你干什么?” 慕寒川看她那眼神小鹿一般,不由得心情好了几分,几步把她逼到墙边,大手抬起,仍旧去脱她的衣服。 江韵想躲,却是无处可躲了,只能红着脸低下头,呼吸起伏不定。 胸腔随她越来越不稳的呼吸上下波动着,她里面只穿了薄薄的羊绒衫,慕寒川目光正落在她胸口,脱她衣服的动作慢慢停下了。 江韵见他眼神落在哪儿,下意识的伸手环胸,一副标准的防狼姿势。 慕寒川锁眉,懊恼的闭眼,深呼吸,后退一步,他喉结上下滚动着,转过身去。 “自己脱。”这是命令。 江韵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跳的那么快,那么有力,,“脱……脱衣服……干什么!” 慕寒川无奈,走到药箱前拿了药布和缝合伤口外擦的药走过来,漂亮的眉一挑,“你说我想干什么?” 她伤口撕裂了,他在江宅时就知道,她倒好,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血已经染红了衣服。 看慕寒川手里拿着的东西,江韵这才明白他的意图,一张脸更红了,只能支支吾吾地回话,“你放着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慕寒川果然放下了那些药,不过他没走,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江韵。 江韵为方才的误会尴尬的不得了,一张脸越来越红,简直要滴出血来,那人又这样看着自己,她手有些发抖,胳膊也疼了起来,哪里还脱的下去。 慕寒川笑了,起身走到她面前,与他高大的身躯相比,江韵实在是略显娇小了。 她红着脸,耳根都是红的,头也低着,不敢与他对视。 慕寒川伸手解她大衣扣子,边解边道,“你整天这样胡思乱想,很容易把我也带进沟里,知道吗?” 彼此间距离这么近,江韵躲也没处躲,他的呼吸刚好擦着她的耳朵落进颈窝里,是暖的,她却浑身颤栗。 直到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里衣,江韵按住了他的手,“别脱了。” 再脱就只剩下胸.罩了。 之前都是她洗完澡,裹上浴巾出来,再让他给自己上的药,今天这情况,还是特殊了些。 江韵心跳的很快,他给她脱衣服时,她浑身都是麻麻的,像过了电一样,那感觉让她很害怕,也不舒服。 慕寒川知道她心思,把她受伤那边的袖子脱了下来,慢慢把药布给她揭开,把血擦干净了又给她涂了药水,之后裹上新的药布。 他裹完了,江韵还是愣愣的,就站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 慕寒川知道她心中紧张,笑着问她,“要我帮你换干净的衣服吗?那你可得里里外外都脱完。”他笑的毫不掩饰,语气里也都是戏谑之意。 江韵赶紧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挡住自己,小声对那人道,“不用了,你出去吧,我换好了就来。” 慕寒川点点头,压下眸中的情火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看你内衣好像是米色的,太素了,以后可以尝试稍微亮些的颜色,年轻人嘛!” 呃…… 江韵忍住想拿枕头砸他的冲动,看他真的走出去了也关上了门,这才懊恼地趴到大床上,抓起被子把自己裹在了里面。 脸太红了,心跳也太快,他再不走,她就要被他周身的低气压弄得晕倒了,到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慕寒川到客厅时,管家夏秋正从园子后面的花圃往这边走,中午她打过电话,还以为慕寒川与江韵会留在江宅吃饭,不回来了,所以宅子里没有预备两人的午餐。 夏秋先泡了杯茶,把洗净切好装盘的水果也端来了一盘,“先生,中午想吃什么?我安排厨房去做。” 慕寒川摆了摆手,“等会儿太太下来了我问问她吧。” 连着吃了好几天补血餐,估计江韵早吃腻了,确实该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没。 慕寒川想着唇角的笑愈发浓了起来,夏秋见他是这般神色,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采购刘姐从园子外面回来,夏秋正碰上她,两人走到一起免不了又要八卦一番她家先生与太太之间那些事。 夏秋泡的茶慕寒川喝完了,她端来的水果他也吃了大半,手上的报纸也看完两版了,江韵还没下来。 他担心她手臂上刚裹好的伤不好穿衣服,想了想还是决定上楼去看一看。 二楼卧房里,江韵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有好一会儿了,因为氧气不足,她的脸此时比慕寒川离开那会儿更红了起来,身上也是热的,十分不舒服。 她揭开被子到浴室洗了洗脸,确定脑子热的不是那么厉害了,这才开了浴室门回到房里。 经过梳妆镜时,她看到镜子里那女子的脸,像红透的苹果,也像熟了的石榴,红晕里透着无尽风情。 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江韵对着镜子又看了几眼,不看倒好,看仔细了,发现那就是自己,她有些不可置信,拼命摇了摇头。 但镜子里那女子仍旧没变,还是眉若远山,面如桃花,吐气如兰,媚眼如丝。 江韵越看越懊恼,索性两眼一闭,脱了染血的上衣和在江宅跪脏了的裤子,打开柜子找衣服。 慕寒川不知道房间里是这么浓的一片春色,他以为江韵早该换好衣服了,直接就推门走了进来。 江韵刚找好衣服,听到开门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看到是慕寒川进来时她吓了一跳,嘴巴微张着,半天没反应过来。 手上的衣服因为惊吓掉落在地上,她通身只有上下两件实在遮不了多少的内衣,皙白细嫩的身体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落进了慕寒川眼中。 那人已经进来了,关门的动作也僵了一僵,但于归园所有房间的锁都是吸附性的,他手上动作虽不大,那门还是啪的一声被锁上了。 慕寒川的目光便正好落在江韵身上,她很白,不胖也不瘦,双腿修长,纤细笔直。 她上面穿的是聚拢型内衣,那一片高低起伏的白,慕寒川看的清清楚楚,且瞬间就被迷了眼。 江韵愣在原地,她还没反应过来该躲哪儿,慕寒川已大步向她走来。 到她面前,那人一手捧着她的头,一手紧握着她纤细的腰,头一低就吻上了她。 她还没来及挣扎,他却早就以唇封唇,慕寒川吻的很用力,几乎掠夺了她所有理智。 接下来那一瞬,天旋地转,他抱起了她。 江韵觉得自己就像被丢进了烤箱里,他身上温度高的让人颤抖,她却只能任由他抱着,没有半分拒绝的能力。 江韵觉得就要窒息了,脑子也晕的很,身体更是不听她使唤,软软地挂在慕寒川怀里,一点力气也没有。 79,衣服穿得倒是挺快,伤口不疼了? 79,衣服穿得倒是挺快,伤口不疼了? “你别这样。”江韵试着推开慕寒川。 那人却双手紧紧禁锢着她,她想动都动不了,事实上她也不敢动。 彼此之间挨的这么近,慕寒川的生理反应,江韵不难察觉。 面前这个男人,他眼里猩红的火是什么意思,江韵懂。 男人的欲.望,一旦被挑起,她越是反抗,他只会越是疯狂。 慕寒川把她抱到床上吻,江韵明明想抗拒的,但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回应了他的吻。 意识到她的情动,慕寒川极快的扯掉领带,双手握住她纤瘦的肩膀,强健有力的身躯重重压了过来。 江韵彻底怕了,怕他眼中压倒一切的气势,怕他唇间狂躁不安的气息,怕他双手毁天灭地的力量。 她试着又推了推他,“不要这样好吗?”与刚才的陈述不同,她这是在与他商量。 那人却眯着眼,“哪样?” 江韵闭上眼想了一瞬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慌忙道,“你说过的,不碰我。” 慕寒川勾唇,“你也说过,男人嘴上说的不会碰你,那都是假的,心里早就把你扒得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干净。江韵,我皮带都解了,你却跟我说不要,真当我是素食动物?” 江韵被他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闭上眼听天由命,这时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当当当,当当当,很有节奏。 慕寒川没应声,江韵却慌忙道,“谁在外面?” 门外是管家夏秋的声音,“太太,赵先生给先生打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 慕寒川闭上眼,高昂的兴致被人中途打断,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起来,套了件睡袍去开门。 夏秋见慕寒川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的,两片薄削的唇上还带着亲吻过后的颜色,她忙低下头去,把犹自响着的手机递给了那人。 慕寒川接通电话,点了一支烟眯眸抽着,“什么事?” “听你这语气不对啊,这么久才接电话,不会是在办事儿吧。”赵疏文笑的鬼里鬼气。 “别贫,说正事。”再好的兴致也被他扰没了。 “噢,周致勤那边说有空,我跟他约好了,东篱苑666,今天晚上八点,你记得过来啊,别迟了。” “你就为这事儿给我打电话?”慕寒川又把手上的烟吸了一口,长长地吐了个烟圈。 赵疏文有些不懂他什么意思了,忙问他,“怎么了?这事儿不重要吗?” “重要。特别重要……” 简直太重要了……能比他跟自己媳妇儿亲.热还重要吗! 慕寒川跟赵疏文说了以后有事打座机,赵疏文听完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他一边笑一边说,“看来真在办事儿啊,哎呦,兄弟对不住你,让你中途卡壳了,恕我死罪。” 慕寒川懒得再理他,蹙眉挂断了电话。 等他再瞥向大床时那里哪还有江韵的影子,她早穿好了衣服,佯装无事地站在了阳台上。 慕寒川把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走到阳台上从后面抱住了她。 江韵想挣扎,他就抱的越发紧,直到她老实了,不再乱动,他这才满意地嗅着她的发香,“衣服穿的倒是挺快,伤口不疼了?”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江韵扯起唇,笑的十分勉强。 慕寒川一直这样抱着她,她实在是别扭的很,想了半天问他,“中午吃什么?” “其实我想吃你。”那人的气息热热的,正好扑在她颈上,痒,让人发颤。 关于吃什么这个话题,看来她问的实在不是时候。 江韵心一横,闭着眼道,“我说的是饭。” 慕寒川仍旧抱着她,唇几乎贴到了她耳边,他轻笑着道,“软玉温香,秀色可餐,你没听说过?我说的也是饭。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食物。” 呃…… 江韵瞬间忆起方才被他压在床上那个瞬间,她心跳剧烈,脸色酡红,再也不好意思把话接下去。 * 中午的饭,到底还是做了,慕寒川亲自下厨做的,他还心情很好似的让江韵点菜。 江韵不懂他的意思,他想要她,中途被迫打断了,一场情事弄的不上不下的,心情还能这么好,也是没谁了。 不过她也承认,慕寒川做的菜确实好吃。 第一次做得好,这第二次,更好,这两天被补血餐折磨的很痛苦,猛地尝到慕寒川做的菜,好吃到江韵几乎停不下筷子。 她吃到一半时觉得很好奇,像慕寒川这样的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一般来说应该是生存技能为零,连碗粥都不会煮,生活上时时需要人照顾的巨婴。 但慕寒川却似乎是个异类,用张妍颜的话说,简直三高男神啊,颜值高智商高厨艺高。 江韵心里疑惑,嘴上也便问了,“你做菜挺好吃的,特意学过吗?” 慕寒川却回了她一句噎死人的话,“没有,就是美食网上现搜的,跟着步骤做出来而已。” 呃……现学现卖竟然做成这样…… 江韵低眉小声嘀咕,“如果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能力,江州的厨师恐怕都要失业了吧。” 慕寒川笑了,“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我也不会跟厨师们抢饭碗。” 他这说的倒是实话,就算他想抢厨师饭碗,那也得他爹他爷爷舍得让他辞了慕氏总裁的职务。 看他笑,江韵也笑了,“你想当厨师,也得有人出钱聘请你,你这么贵,谁请得起。” 慕寒川停下筷子坐到江韵旁边的位置给她夹了菜,“我给你做饭,不也没让你掏钱?” 好吧,他说的,还蛮有道理。 没办法,江韵只能不再说话,就算她还想说什么,也说不过他不是吗! * 午饭吃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快要入冬的于归园,这个时间点正是风景如画的时候,江韵吃饱了,心情也没有在江宅时那么阴霾。 她要到园子里没去过的地方逛逛,慕寒川说不陪她了,叫她一个人想逛哪里就逛哪里。 江韵也是这个意思,他若跟着,她反倒不自在。 她这一逛,就又逛了一个小时,觉得累了才回程,到主栋别墅时已经是五点了。 从三点半到五点,整整一个半小时,慕寒川似乎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客厅里。 期间有人送东西来,他接收了之后就一直在等江韵回来。 江韵刚进门他就远远叫住了她,“叫人送来了几套衣服,你选一下,晚上跟我一起出去赶个晚宴。” “很重要吗?能不能不去?”江韵蹙起了眉。 慕寒川脸色有些变了,起身把夏秋叫了过来,“帮太太换衣服。”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 江韵知道他这是生气的前奏,再说不出拒绝的话,由夏秋领着,试那些衣服去了。 慕寒川叫人送来的衣服总共是五套,全部都是过膝裙搭大披肩,适合这个季节,且不暴露。 江韵全部试了个遍,最后慕寒川亲自敲定了淡蓝色那套,江韵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那人眼光的确不错。 江韵照镜子时慕寒川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那长裙像一片幽蓝的海洋,将她姣好的身段包裹的恰到好处,该遮住的地方,一分一毫也没露出来。 夏秋也满意地笑着,“太太可真是漂亮,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了。” 这话说得,不是恭维,江韵的美,是毋庸置疑的。 她长着一双极诱人的桃花眼,小巧高挺的鼻梁,粉色的双唇,唇色浅浅线条弯弯,让人看了就很想一亲芳泽。 她的脸,不是时下那些女明星一刀切的锥子脸,是很自然的瓜子脸,面部每一个角度都很柔和,让人觉得舒适。 她美,却没有攻击性,即便是女性,见了她这样的相貌,也是要多看两眼的。 慕寒川望着自己的小妻子,这么多年过去,她都长成大姑娘了。 ‘我长大了跟你结婚好吗?’她八岁那年的话又从他耳边绕过,他勾起唇浅笑,笑容里都是满足。 慕寒川起身拉起江韵的手,“走,先带你去个地方。” 江韵还没来得及问慕寒川去哪里,已经被他拉着上了车,车里装着的还有她从江家带回来的那盘棋。 想起那棋的事,江韵心情有些低落,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慕寒川拍拍她手背,“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教我围棋的师父吗?” 江韵点了点头。 “他说要见你也有好些年了,我今天带你去见见他,这棋,他兴许有办法。” 江韵听到这棋还能补救,一双眼顿时亮了,慕寒川又捏捏她鼻子,“别激动,能不能救得回来还不好说,咱们过去也就是碰碰运气。” 江韵点头,他说碰运气,起码已经是有几分把握了,否则不会带她一起去。 车子是在一处老宅子门口停下的,这宅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建筑风格与章家老宅相似。 慕寒川牵着江韵,手里捧着那乌木盒子,极快地进了廊内廊,廊外廊上的过道里冷,江韵穿的轻薄,他不舍得她冻着。 两人绕了几个弯,在一处书房样式的房间门口停下了步子,慕寒川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让江韵觉得疑惑。 那人在门口站定敲了房门几下,没人应,他又敲了几下,笑着道,“爷爷,我带您孙媳妇儿过来了,您见是不见?”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但却中气十足的问话,“姓什么的?” 慕寒川笑,“您认识,江家的二姑娘。” “快进来吧。”里面那嗓音听起来似乎是笑了。 江韵愣在原地,原来是见慕寒川爷爷,她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早就听说过慕氏的老太爷慕建廷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江州城他经营的慕氏企业与江韵姥爷的奉先集团齐名,人称江城两大财阀。 在江韵的印象里,她从未见过这个慕老太爷,所以难免是有些紧张的。 慕寒川知道她心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别怕。” 江韵深呼吸,这才稍微平复了心情,与慕寒川一道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装修很复古,但却一丝一毫都不让人觉得沉闷的书房,书房正中央的办公桌旁坐着一位老者,正是慕建廷。 慕建廷今年八十多了,满头的发丝都是白的,但依然精神矍铄,见两人进来,他高兴的招着手让他们上前来。 慕寒川牵着江韵走到近前,他笑着点头,“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儿,怪可人的,那时你说要嫁我孙子,如今果然进了我慕家,也算是应了儿时的言。” 江韵被慕建廷说的云里雾里的,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嫁慕寒川了…… 慕寒川却只是笑,也不解释。 江韵只当老爷子年纪大了,记忆出了些偏差,跟着慕寒川喊了声爷爷。 慕建廷非要下棋,还说要一个人战他们小两口。 江韵听他说小两口几个字时话语里带着蜜似的,不禁脸红了。 慕寒川却是答应了老爷子的要求,与老爷子面对面坐了下来,“今天若我们夫妻赢了,想问爷爷讨个彩头。” 老爷子一抬头,有些不悦,“这么笃定你们会赢,若你们输了呢?” “一定会赢。”慕寒川笑。 慕建廷摆了摆手,“也罢也罢,想要什么你只管说。今儿你带孙媳妇儿过来爷爷高兴,就算你俩输了,爷爷也答应。” 慕寒川抿唇,“战完再说。” 一盘棋下了一个小时,最后关头慕寒川正要落子,江韵却先他一步把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老爷子本已经被困死的一大片棋瞬间如虎啸龙腾一般复活了。 江韵笑看着棋盘,之后又抬起眼来对着慕建廷道,“我和寒川两人也只是跟爷爷打了个平手,若是一对一,肯定是爷爷您赢。” 慕建廷也笑,指着慕寒川道,“看到没,不争输赢,你这媳妇儿可比你豁达。” 他把手里的棋子放下,侧目问慕寒川,“好了,到底是什么事儿,说吧。” 慕寒川把一直放在门口的乌木盒子取了来,把残棋给慕建廷看了,说叫他想办法修好。 慕建廷一见那棋当即知道是早年章孝先最爱的那一盘,满口答应了,还问江韵棋修好后能不能借他玩一些时日。 江韵点头答应了,慕建廷忙叫人把棋收了起来,并留两人在老宅吃饭,慕寒川摇头,“我们还有约,就不在这儿吃了。再说,叫我爸看到我和韵韵来,恐怕心里也未必舒服。” 语毕领着江韵走了。 慕寒川与江韵到东篱苑666包房时,冯远和赵疏文已经到了,周致勤也在。 江韵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周致勤身侧的周致敏和方岳。 今天的方岳一身白衬衣黑西装,配淡橘色的领带,跟周致敏一身橘黄色的长裙很是搭配。 且他那一身装束正式却不刻板,淡橘色领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成熟里带着温情,冷硬中夹杂着柔软。 是周致敏搭配的吧,江韵脸色猛地一变,忙往后退了一步。 慕寒川察觉到她的变化,拉着她的手,握紧,把她往怀中带了带,薄唇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别怕,有我。” 他们这样,看在外人眼里就像是小夫妻间在说悄悄话,周致勤笑着与慕寒川握了手,之后给慕寒川介绍方岳。 慕、方两人倒都是十足的演技派,一副今日是初见的模样,握手说着幸会的话,但黑眸深处电光火石一般的较量,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席间有赵疏文活跃气氛,冯远时不时把言谈内容引向正题,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正常之下暗藏的风雨,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察觉。 江韵一直低着眉,方岳时不时飘来的目光实在太扎人,她怕自己一抬眼就会与他四目相对。 宴席过半,言谈声渐渐低起来时,方岳却忽然蹙眉望着江韵,“听说慕太太受伤了,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方岳这一问,一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80,你要是学不会,我可以多教你几次~ 80,你要是学不会,我可以多教你几次~ 在座的所有人中,脸色变的最厉害的是周致敏。 江韵虽不愿答话,但方岳既问了,她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只能回他,“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方岳仍拧着眉,“怎么伤的?什么时候伤的?” 桌上仍是沉默,所有人都不开口,静静听着方岳和江韵这一问一答。 紧张的氛围蔓延了有半分钟,包房里安静到简直让人濒临崩溃,最后却是慕寒川回了方岳的话。 拉着江韵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他抿唇一笑,笑容中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淡然抿唇道,“我太太这伤势说不上很严重,伤口缝合有好几天了,恢复的还不错,过两天应该就能拆线。多谢方先生挂怀。” 方岳这才意识到自己关心过头了,没再说什么。 之后就是慕寒川跟周致勤聊生意上的事,江韵脑子里乱糟糟的,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但听得并不是太明白。 但她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有人问周致勤怎么没带新婚妻子来,周致勤一笑,深邃沉稳,“小凡怀孕了。” 一屋子人又恭喜了一番,赵疏文还亲自给周致勤倒了酒,跑到他面前去敬他,“周总,这就是你不厚道了,老弟我还没见过嫂子的面儿呢,怀孕了也能带过来啊,我这一面连带着大侄子也见了。” 赵疏文这嘴皮子上的功夫,不是盖的。满屋子人都被逗他笑了。 慕寒川一直在握着江韵的手,唇边也笑容浅浅。 周致勤有妻有子,又逐渐在周家掌了大权,自然心情甚好,他喝完了赵疏文敬的酒,开口回话,“小凡身子骨弱,这刚怀孕,近段日子嗜睡的很,带她来这里大家还要将就着不能抽烟,所以没让她过来。” 说这话时周致勤脸色温和,眉眼间都是笑意。江韵暗自为邱小凡开心了一下,虽然她那个小姑子周致敏的确不怎么友善,但周致勤做为她老公,还是很不错的。 察觉到江韵脸上的笑,慕寒川侧着头与她唇耳相贴,轻声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周致勤孩子他妈是我朋友,之前在爱侣湾你见过的,邱小凡,还记得吗?她嫁了个好老公,过得幸福,我很替她开心。”江韵低头与慕寒川说着,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看在方岳眼中,当真是锥心刺骨的痛。 慕寒川当然没舍得错过方岳投来的目光,他微不可察得挑眉,又把江韵搂紧了些,声音不大不小地道,“别人家的老公,你甜什么?再说,你老公也没比她老公差,不是也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吗。” 江韵脸一红,低下头去不接话,对面坐着的方岳却是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脸色慢慢白了,给自己倒了杯酒,静静喝着。 酒过几旬,上次江北地皮的事,慕、周二人解释清楚了。 周致勤是聪明人,他看得出来,在生意上,慕寒川只想与他做合作伙伴,并无意与他为敌。 他遭逢这喜事连连,开怀的很,与慕寒川又碰了几次杯。 宴饮到最后,赵疏文提议转战东篱居的娱乐包间,说要去唱唱歌,打打牌,其实无非还是惦记着那边包房里负责添酒水的漂亮姑娘。 慕寒川轻笑,牵着江韵的手起身,“韵韵有伤,熬夜不利于伤口愈合,我还要回家去给她上药,就不作陪了,你们玩的愉快。” 周致勤也说要回去陪怀孕的妻子,方岳跟周致敏不想凑那热闹,便也跟着出来。 剩下冯远、赵疏文还有慕氏、周氏几个高层一起往棋牌室去了。 东篱居地处江州翡翠湖景区,会所比较大,从包房到门口的距离挺长。 包房里是热火朝天,但一到夜里从会所到门口的那段路上风还是有的,慕寒川把自己的西装脱了下来,给江韵披上,“小心着凉。” 江韵没有拒绝,被他揽着往前走。 方岳望着那依偎着的两个人,心里忽然满是阴霾,脸色也不太好看。 周致勤看到了,低眉浅笑看着方岳,“慕总和慕太太夫妻恩爱,真是令人羡慕。” 方岳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尴尬地点了点头。 周致敏穿的也不多,这会儿风一吹就扬起她肩上的披风,更是暖和不到哪儿去。 周致勤往自己妹妹身上瞅了一眼,方岳蹙眉,到底还是觉得夜里寒气太大了,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递给了周致敏。 几人到门口时,会所泊车员已经把车开到阶梯下面的位置,等了有一会儿了。 慕寒川让江韵先上车,转过身来与周致勤道别。 他仍旧是那副闲适谦逊深沉难测的模样,脸上的笑淡淡的,语气也像闲谈一般,“对了,周少爷,说起我太太受伤,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跟您说。” “哦?”周致勤有些诧异。 慕寒川抬眉看了跟在周致勤身后的方岳和周致敏一眼,淡笑着对周致勤道,“听说您妹妹前些天去过中医院的精神科,我就是给您提个醒,那儿可有个挺厉害的疯子。就在您妹妹去的那天晚上,那疯子也不知怎么的跑了出来,把我太太的手臂都划伤缝针了。这往后,您可得看好您妹妹,别让她再往那种地方跑,伤了自己也不值当不是?” 周致勤愣了一秒钟,但他这些年也是见惯了场面的,愣神也只是一瞬间。 堆起一脸和暖的笑,周致勤对慕寒川点头,“多谢慕总提醒,我回去一定好好跟致敏说。” 两人再次道别,分别上了车,各有心事地从会所门口离去。 * 周家回程的车里,周致勤在前面坐着,周致敏与方岳在后排座位上。三人一直无话。 到周宅时周致勤下车便直奔卧房说赶着去看他妻子,倒是没责备周致敏半句。 周致敏送方岳的出门,到门口时她把肩上方岳的衣服拿下来还给他,方岳伸手接了,默了一会儿对她道,“致敏,你有怨有恨冲我来,别害江韵。” 周致敏有些哽咽,却忍住了眼泪,“她已经是慕太太了,你想保护她,你当自己是谁?” 方岳点了支烟,猛抽几口之后眯着眼看周致敏,他眸中的情绪被笼罩在烟雾里,看也不看不清。 冷风吹过,方岳的回话飘到周致敏耳边,“你说的对,我谁也不是,但你想害她,我不答应。” 方岳说完这话躬身上车,油门一踩,车子极快地驶离了周家。 周致敏进门时周致勤在厅里,并没有上楼,他脸色不怎么好。 她知道周致勤是为慕寒川说的那事生她的气,不敢造次,周致敏换了拖鞋就要往楼上跑。 脚还没踏上楼梯就被周致勤叫住了,“敏敏,你对方岳的心思我知道,但现在江韵是慕寒川的人,以后你少打她主意。咱们周家家业繁杂,需要慕氏鼎力相助的地方还不少,慕寒川有意与我结盟,你若胡作非为,坏了周慕两家的和气,我决不饶你。” “谁说是我伤了江韵?有证据吗?明明是她自己招了疯子,凭什么说是我指使的?”方岳那些话,已经狠狠伤了她的心,现在自己的亲哥哥也来责难她,周致敏委屈极了,眼睛里聚满了欲落未落的眼泪。 周致勤见她这样,叹了一声,上前来站到她对面,“敏敏,今天这事,慕寒川完全不必告诉我,他可以把自己手上掌握的证据交给警察,如果他那样做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就算你是周家小姐,你以为咱们周家的势力能大得过慕家?慕寒川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他是不想因为你这么幼稚的行为跟周家撕破脸。在这件事上,他给足了周家面子,你若再不知道收敛,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放过你一次,还能再放你一次?” 周致敏浑身一冷,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楼梯,她差点跌倒,周致勤及时拉住了她。 她站稳之后周致勤又狠狠剜了她一眼,“你在背后做那些小动作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使计通过你嫂子让江韵心里不舒服,小凡不帮你,你还敢抬脚绊她。还好这次她和孩子都没什么事,周致敏我警告你,小凡在修养身体,你再为乱七八糟的事去烦她,我这里你也不用住了,我把你交给爸爸,他有的是办法治你!” 周致敏垂下眼帘哭了,她边哭边抹眼泪,“方岳心里装着江韵,连你也不帮我。” 她越哭越委屈,越哭越伤心,索性坐在楼梯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双肩不停的颤抖。 周致勤眯起一双眼看着她,临上楼前低声道,“你跟江韵之间,是抢男人,不是单挑着打架,你伤她有什么用。你要真那么爱方岳,有心思多放在他身上。哥给你指条明路,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用伤害江韵来抚平你内心的嫉妒。你首先要考虑的是,应该怎么彻底斩断方岳与江韵之间的牵扯,让她们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我这样说你明白吗敏敏?” 周致敏抬起头,红着一双眼,半天才点了点头。 * 回于归园的路上,与慕寒川同坐在后排座位,慕寒川与周致勤在东篱居门口的对话,江韵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她想了想,侧着头问慕寒川,“你跟周致勤说那些是什么意思?你怀疑那个疯子是周致敏放出来的?” 慕寒川双腿交叠静静靠在椅背上,深黑的眸紧闭着,“不是怀疑,是证据确凿。不然你以为这天底下有这么多意外?那疯子放着一整个医院的人不袭击,偏偏伤了你?” 江韵周身一冷,下意识摸了摸伤处。 慕寒川伸出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江韵,这世上很多人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光明磊落,有很多人可能以这样或者那样你不知道的方式,正面亦或迂回地伤害了你。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 江韵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深奥,她不太懂,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他抱着她,她也没有抗拒,很奇怪,她还觉得他的怀抱很温暖,很让人安心。 这个男人,太可怕,竟然慢慢地,一步一步的如此靠近她了她还未曾察觉。 想到这儿江韵慌忙坐直了身体,轻咳两声缓解自己尴尬的情绪。 慕寒川侧身坐着,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他眼神幽深,一直直勾勾盯着她,盯得江韵脸都红了。 江韵伸出手来挡在他面前,他倒好,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带进自己怀里,唇不由分说得贴上了她的。 慕寒川这个吻很深很深,他吻了许久才放开,江韵终于脱离掌控,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看她狼狈的模样,勾起唇浅笑,“接吻时不要闭气,来,我教你。” 江韵,“……” 慕寒川却是说到做到,果然又吻上了她,还引导她如何回应,如何调整呼吸。 驾驶座上的邓雷小心开着车,脸也红了,他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尴尬的听后排上他无比崇拜的那男人教自己的妻子学习接吻。 过了一会儿慕寒川教完了,轻声对江韵道,“对,这样就对了,你要是学不会,我可以多教你几次。” 江韵低下头去,耳根子都红了,接吻这事,她与方岳不是没做过,但慕寒川吻她,每次她都紧张的要命。 心乱跳,呼吸不稳,身子也发软,他身上的烟草味和清冽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纵使她很努力无视,还是觉得难以呼吸。 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 察觉到慕寒川一直在看她,江韵又把手伸到他面前,“别这样看着我。” 中午他差点把她剥皮拆骨吃干抹净的事情,她还记着呢。 慕寒川笑着把她拉到怀里,又在她先前已被他吻得绯红的唇上亲了一口,“你是我妻子,我亲你天经地义。” 这一夜江韵是在慕寒川怀里睡着的,晚上洗漱完他给她涂药,伤包好之后他没走,在大床上躺了下来,从身后抱着她。 江韵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想出口让慕寒川走,话都到了嘴边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他身材高大,身上温暖舒适,江韵静静躺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一开始她不敢动,怕自己稍微动一下又勾起他的情,欲,后来那人在她耳边说,“怎么舒服怎么睡,不用管我。” 她如同得到大赦一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中,他在身边睡着,她没有了想象中的反抗,反而觉得很暖和。 睡着前,江韵想起在东篱居门口还没离开时,方岳看向她的那个瞬间。 方岳的眼神一如旧时那样温柔,目光落至她受伤的手臂上时,犹自带着怜惜。 江韵承认,看到方岳为她心疼,她心里某根弦明明还是颤动着的。 方岳看她时,眼中那深得化不开的关切还跟从前一模一样,那样的眼神,是她从前看惯了的宠,溺和疼爱,那会儿她差点没哭出来。 但她一转头,就又看到了搭在周致敏肩上的,方岳的西装。 那时她又是什么样呢,江韵闭上眼睛回想,她想起来了。 她身上披着的,是慕寒川的衣服。 在冷风里,是她的丈夫给了她温暖。 在孤单的夜里,也是她的丈夫,给了她怀抱。 在她受伤时,被缝针的是她,拳头握得最紧的是慕寒川。 在给她擦药换药布时,冷静自若的人是她,紧张到额头上出了细汗,怕弄疼她的人,是慕寒川。 在她跪在江宅的客厅里捡姥爷留下的那盘棋,心里痛苦和仇恨一起翻涌,几乎无法忍受时,从天而降不动声色的半蹲半跪在地上,与她一起一颗颗捡起那些残破棋子的,还是慕寒川。 都是慕寒川。 房间里安静的很,江韵想,他该睡着了吧。 “慕寒川?”她试着喊他的名字。 81,到时候你新鲜够了一脚把人踹开,我没法交代~ 81,到时候你新鲜够了一脚把人踹开,我没法交代~ 慕寒川没有回应,呼吸平稳,似乎是睡了。 江韵慢慢从他怀里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他,他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剑眉,深目,高鼻梁、薄嘴唇。 江韵发现,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审视过面前的男人,他的唇型很漂亮,像插画里面的主角一样。 眼前又闪过方岳的脸,曾几何时,在午后的校园里,在洒满阳光的草坪上,方岳也曾躺在她腿上跟她闲适地聊聊天。 他们两人在一起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且总觉得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时光如箭,过得飞快。 那人也有一张几乎能让所有人都心生嫉妒的完美脸庞,但江韵明白,时至今日,与方岳一起沐浴阳光的人,再也不会是自己。 此刻,被慕寒川的怀抱包裹着,江韵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在烈日炙烤之下快要死去的小虾,终于睡入了它梦寐以求的水里。 或许,不属于自己的,已到了该遗忘掉,该轻放下的时候了吧。 是她一直沉溺于过去的情感,让自己陷进无止境的痛苦和绝望中,不相信还有人会对她好。 如今她与方岳之间隔着河流,隔着江海,隔着茫茫难越的人潮汹涌,隔着周致敏,隔着一段婚姻,他们再也不能拥抱彼此。 可是忘记,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又怎么可能像说起来那般轻松。 江韵心头又软又疼,想起周致敏肩头那件属于方岳的衣服,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曾经,那样的特殊待遇,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以为就算天塌地陷,她也不可能会跟方岳分手,她以为自己与他能爱到天荒地老时光尽头。 她用了三年青春拼尽全力去信任一个男人,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既然选择了周致敏,为什么看她的眼神还是与从前一样满是怜惜,为什么还关心她的伤势。 江韵深呼吸,想到方岳,她心里痛,从头到脚哪儿哪儿都痛。 然而,在她身边睡着的这个男人,这个让无数少女为他痴狂的,名震江州的慕寒川,他一切都知道,他知道她眼里心里都是方岳,半点儿没有他的位置。 但他还是选择了包容,选择理解,选择等待。 从这方面看,似乎,他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 最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 下意识地,江韵轻轻抬起手,之后又极慢极慢地落到慕寒川薄削的嘴唇上,左右抚摸了几下。 慕寒川眉头一蹙,江韵心惊,像做错事被逮住的孩子,赶紧收回了手。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再没了什么动作,呼吸逐渐平稳了。 江韵又小声唤了一遍他的名字,“慕寒川。” 那人还是没有睁眼,但身子却动了动,脚一抬在被窝里缠住了她的腿,“有事吗?” 慕寒川声音很轻,也很淡,但江韵被他两手抱得紧紧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话她当然听得到。 “原来……你没睡着啊……” 太尴尬了,那她刚才流眼泪,还摸他,他岂不是都知道了…… 江韵正脸红着,那人的气息浅浅拂过她耳边,“你不也没睡?” 她觉得痒,缩了缩脖子,慕寒川却忽然亲吻了她的后颈。 江韵心头猛地一跳,再也不敢动一下,极轻极轻地回了一句,“刚在想事,这会儿是真困了,睡吧。” 困是谎话,他抱她抱的这样紧,她怎么会困。 江韵听到身后那男人笑了,笑声里有些促狭的意思,知道自己又被他捉弄了一回,她闭上眼睛开始数绵羊。 事实上,慕寒川也睡不着,怀里抱着这么柔软香甜的身体,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口干舌燥的***还是被他忍下了,江韵今日对他态度的转变,他感觉得到。 他不想破坏好不容易才在她心底建立起来的那一点好感,如果此时再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只怕江韵又会警惕的退回原地,把他远远丢到她心中的安全防线之外了。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一觉到天明。 吃过早饭之后江韵说要去医院上班,慕寒川不同意,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什么时候把伤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去。” 江韵给了他一个讨好的笑容,“就让我去吧,上次药品报告出来之后医院又引进了这个新药厂别的药物,临床上已经在用了,我有几个住院的病人也在用。我这三天都没去,还不知道他们情况到底什么样儿。下周开会,药品试用意见还是要给的。” 慕寒川抿唇,“江韵,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们那医院在用药上有哪些猫腻,你不清楚?到底要不要定这批药,内部早已经有了决策,让你们出试用报告也不过是走走过场,你觉得像你这样一个小小医师的意见能有多重要?” 这人,嘴可真毒。但江韵承认,他说的是实话。可她还是得去一趟。 “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后天就能拆线。况且,我学了这么多年医,医者父母心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住院病人用了新药我不放心,虽然是通过国家检测的合格药品,但我还是要去看看,并且记录、分析一下每个病人的不同情况。” 她试着努力说服慕寒川。 看她这样认真,慕寒川无奈地笑了,但还是牵着她的手出了门,“说你傻你还真傻。” 他仍旧是牵着她的手先晃悠到小车蓬,之后又拉出那辆不知道属于哪个年代的奇怪自行车一路载着她到大门口。 邓雷早开车在门口候着了,见两人来下车为他们开了车门。 上车之后江韵问邓雷,“我每次都看到车明明停在园子里,为什么出门的时候你不直接载我们,非要让我和先生从别墅走过来呢?” 坐在她身旁的慕寒川一派闲适,仍旧是在看一份股市早报。 邓雷在驾驶座上透过倒车镜看了慕寒川一眼,这个问题,先生不表态,他还真不好回答。 因为是先生交代他每次把车开到大门口来等的,那一段路,他家先生就乐意跟太太牵着手走,就乐意骑着那年代久远的自行车载他妻子过来。 有钱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癖好,他也管不着不是吗。 邓雷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回答上来,脸都有些红了,他又想了一会儿,从倒车镜里看到江韵还看着他,应该是在等他回答。 到十字路口转弯,邓雷稳稳当当转动方向盘,尴尬地笑着对后排座位上那女子道,“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啊,太阳挺不错的,还没有风呢。” 呃…… 江韵无语。 这人转换话题转换的也太僵硬了吧。 到医院门口她下车时又问了邓雷一遍,邓雷笑着点头,许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一直在后座看股市早报的慕寒川,他抬起头把手中的报纸放下了,好看的眉一挑,指着天道,“韵韵,小心落叶。” 江韵一愣神的时间,邓雷已经眼疾手快地开着车调头往慕氏大厦的方向去了。 这两人,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江韵摇头,是慕寒川聪明呢,还是她笨,落叶能砸死人吗…… 答案很明显,不能,那她刚才还信以为真的往后退一步,而且抬头往天上看了是怎么回事,被他洗脑了? 江韵过马路时,下意识地往路两排那高大的法桐树望了几眼,没有看到方岳。 斑马线对面的人行绿灯亮起,她跟随人潮一起过了马路,再回头时仍旧没看到方岳。 因为早饭后跟慕寒川在于归园争执了半天到底要不要来的事,江韵到时已经过了早会时间了,办公室里别的医生都在查房。 她推门进去,打开电脑看这几天叫护士长专门给她做的一份表格。 这份表格是关于她负责的几名病患的给药时间、用药反应,以及用药后身体调整情况与从前药物之间有无差别的表格。 她大致看了一下,护士长记的还算细致,但有一些她想知道的问题,表述的还不是很清楚。 她起身准备去病房看看,却在门口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窜入鼻腔的味道是熟悉的,是方岳,是三年来每天都会给她无数个拥抱的胸膛,是她从前可以安心躲风的地方。 男人的胸膛结实,从外面带进来的空气却是冷的。江韵不禁打了个寒战,没有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方岳脚上干净的纤尘不染的手工皮鞋。 方岳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江韵,这么不待见我,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半天才艰难地说了句不是。 方岳双手握住她的肩,推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到她办公桌旁才停住,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他手里拿着几个小瓶,轻放在桌上,“这是最好的外伤药,还有祛疤药,手臂上缝针,留疤了以后穿裙子不漂亮。” 江韵抬手把药瓶往方岳手边推了推,“不用了,外伤药我们医院不缺,祛疤的也有。” 方岳蹙起眉,双手撑在桌上,躬身与江韵四目相对,“这些是最好的,有渠道都买不到。我既然送来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愿意用就用,不愿意用扔了也好。” 男人浓重的呼吸扑在江韵脸上时,她是紧张的,从前恋爱时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方岳的唇慢慢逼近,在离她不到一厘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江韵缩着身子,肩膀紧贴着椅子靠背,被迫与面前的男人如此近距离地对视,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好。 方岳察觉到她的抗拒,头一歪,嘴唇堪堪从她鼻尖擦过,没有亲她。 他转身往外走,背影高大,步伐稳健,也带着冷漠。 方岳走到门口时江韵叫住了他,她努力忍住眼泪,哽咽着问他,“你和周致敏……” 不打算问的,可终究是不甘心,到底还是问了。 但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方岳打断了,他回眸与她对视,眸中带着自嘲,“都不重要了。小韵,别哭。” 他大步走了回来,一把把江韵抱进怀里,眉宇之间带着懊恼和悔恨。 查房的医生们回来时,正正看到方岳把江韵抱进怀里那一幕,方岳也看到他们了,松开江韵从办公室离开。 几个医生再进来时看江韵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里面夹杂着猜测和某些难以名状的怀疑。 八卦是人的天性,江韵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从椅子上起来往病房去了。 * 慕氏今日还不算繁忙,几个已经谈妥的合作由相关负责人去签约,新项目策划方案还在进行。 慕寒川拉开大班台的抽屉,赫然看到了还完好地包在盒子里的礼物。 这礼物准备了多久了,至今还没送出去。 他把那盒子从抽屉中拿出来,打开看了看之后就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开怀。 冯远和赵疏文来时看到的正是他的笑,赵疏文进了办公室就打趣他,“你脸上表情不对啊,昨夜趁着酒劲跟你小媳妇儿深度交流过了?” 慕寒川没搭理他,冯远把他已经签字的几个文件递给慕寒川叫他过目。 他看过了,觉得没有问题,几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之后冯远从总裁办离开,赵疏文却没走。 秘书进来汇报慕寒川明日的行程,慕寒川静静听了,把上午的一个会议调整到了下午,秘书点头,出去给各部门要与会的高层下发邮件。 “还不走?”慕寒川把桌上的礼盒又放回抽屉里。 赵疏文变戏法一样递给慕寒川一个文件袋,“你要的东西,给你备好了,怎么谢我?” “这点小忙,值得一谢吗?”慕寒川微笑着接过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看了,又满意地放回去。 赵疏文跳脚,“这怎么就是小忙了,你可是准备拿这东西讨好你太太的,我这是帮了你天大天大天大的忙。” 慕寒川点头,“升职是不可能了,我这位置也没法让给你,加薪,那点工资你也不在乎。你想要什么,女人?” 赵疏文贼贼地笑了,“知我者,慕总也。江韵是不是有个好朋友,大长腿熟女范儿,特别是我的菜,你能把她介绍给我吗?” 还果真是女人,慕寒川蹙眉,“你说邱小凡吗?她老公是周致勤,你来晚了。” 赵疏文摆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姓邱的,好像叫什么颜。我有一次路过中医院,看到那妞儿接江韵,江韵喊了她名字,我没听清楚。” “哦,你说张妍颜吧,你说的什么熟不熟女我听不太懂。不过那姑娘看上去挺单纯的。”在他印象里,那张姓姑娘的确没什么心机。 “对了,她有个特点,用时下比较流行的话说,是个颜控。”慕寒川觉得,做为好友,他还是有必要给给赵疏文提个醒。 赵疏文乐了,转身往外走,“颜控好啊,兄弟这颜值,简直高出天际好吗!” 慕寒川被他这自信弄的十分无语,对着已经走到门口的赵疏文冷声道,“你要是玩玩儿,就趁早别打她主意。她跟江韵感情挺好,到时候你新鲜够了一脚把人踹开,江韵这边我没法交代。” 赵疏文回头,笑的神贱无比,“你交代什么,又不是你踹的,哎对了,我今早路过中医院可看到方岳了,我的事儿你不用管,多操操自己的心,别被人反挖了墙角。” 慕寒川脸上的神情黯了黯。 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他提前走了,带着赵疏文拿过来的那个文件袋去中医院找江韵。 慕寒川到时江韵还在办公桌前低着头整理病例,他伸出修长大手对她桌上敲了敲,“中午一起吃饭,慕太太。” 江韵有些诧异,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份病例没整好,你等等我。”她说着转身到咨询台,去拿今天上午刚入院的一个病人的血检报告。 慕寒川无事,就在她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打开手里的文件袋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东西,想起他与江韵领证那天江韵白裙飞扬的模样,脸上浮起了笑意。 等了一会儿江韵还没回来,慕寒川随意拉开江韵办公桌的键盘托,却见上面放着三个还未拆封的小药瓶,跟他文件袋里装着的东西一模一样。 82,慕寒川说,江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82,慕寒川说,江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动声色的把键盘托推进办公桌里,慕寒川望着刚被他放在桌上的文件袋,不知不觉有些出神了。 江韵回来时他眼神还落在那东西上面,她上前把血检报告夹到文件夹里,手在慕寒川眼前挥了挥,“袋子里面装的什么宝贝,你看得这么认真。” 慕寒川抬眸与江韵对视,脸上扯出一个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没什么,中午想去哪儿吃?” 他抬手把文件夹拿起来,不动声色地对折再对折,之后放进了西装口袋里。 江韵摇摇头,“我对江州的美食并无研究,而且我不挑剔,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 听她这么说慕寒川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对她点点头从靠椅上起来,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走廊里有小护士们凑在一起对慕寒川的背影花痴,“好帅,慕先生不是江萍男朋友吗?什么时候跟咱们江医师走得这么近了。” “他天天来找江医师才好,咱们起码能过过眼瘾。”另外一名推着推车的护士笑着道。 护士长从她们旁边经过,咳嗽了两声,“下班了,你们都不走是想留下来加班?” 一众护士一哄而散。 * 慕寒川带江韵去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馆,地方比较偏,他开着车七拐八弯了不少时间才到。 江韵下车,发现这里是在从前江州的老织染厂一带,她外祖章家一开始就是织染发的家,祖上的工厂就是这一片地方。 多年前章氏脱离织染行业,其它依附织染厂生存的小厂子以及门店不得不另谋生路,久而久之,这边便废弃了。 自此,这一代人烟也越来越少,再也难有过往繁华的气象,可谓是今非昔比、彻底败落。 虽然已经是午饭时间,私房菜馆里人却并不多,也没见到服务员和老板。 慕寒川似乎对这边极熟悉,径自带着江韵进了靠窗的一间包房。 他脱掉身上的西装,放在墙边的沙发上,在靠左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房间布置的简单别致绿意葱茏,窗户是落地窗,江韵望着慕寒川只穿着衬衫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 之后那人又解开了衣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他肤色很健康,是带着光泽的浅麦色,身材……好是不必说的。 是极好,甚至比t台上的男模也丝毫不逊色。 江韵想起曾在于归园见他晨跑,她猜测,慕寒川应该常锻炼,因为透过解开的扣子,她看到了他线条诱.人的胸.肌。 她目光正落在慕寒川胸口时,那人却一抬眉看了她一眼,江韵赶忙低下头,瞬间有种偷.窥被人当场抓住的尴尬感。 她吞咽了一下喉间的不适,趁慕寒川还没说话,赶紧抬步走到窗口,拉开青灰色的窗帘往外望去。 院子里栽着高大的香树,太阳从树冠处流泻而下,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面上洒落细细碎碎的光斑,瞬间让人有仿佛回到了旧时光的错觉。 江韵缓解了一会儿情绪,等心跳不那么快了,她微笑着在慕寒川对面落座,试图说些话来调整一下奇怪的气氛,“小时候我外公带我来过这里,那时这里还没有开起饭店。” “是,这家店不过开了五六年,那时你正在上大学。”慕寒川把菜单递给她,让她点菜。 江韵接过菜单,这家餐馆很奇怪,东西很杂,天南海北什么都有,外邦菜也不少。 江韵看着看着就笑了,慕寒川问她笑什么。 她抿唇道,“这么多菜,得请多少厨师准备多少食材,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进门一个服务员都没有,这家店的老板这么财大气粗?也不怕赔本吗?” 慕寒川听她这话也笑了,盯着她道,“或许老板开这个店的目的也不是赚钱,你知道的,许多有钱人有奇怪的癖好,这不新鲜。” 江韵点头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她点了几道酸辣口味的菜,仍旧要了猕猴桃汁,之后把菜单递回给慕寒川。 慕寒川接过,按了桌边的按钮,过了一会儿有服务员来收菜单,对他态度很是恭敬。 他轻声与服务员说了什么,江韵没听到,服务员点头微笑,拿着菜单走了。 “你常来?”江韵问他。 慕寒川低眉,“也说不上常来,想起来了就过来看看。” 他说话时窗外日光落在他脸上,他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暗影,魅力斐然。 这一刻,江韵是很欣赏他的美貌的,慕寒川察觉到江韵一直在看他,笑着起身,颀长的双腿一迈,坐到了她身边。 长臂往江韵椅背上一搭,他握住江韵的肩膀,“你总是看着我,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犯罪。” 江韵,“……” 他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调.情啊,江韵脸色红了,低眉不与他说话。 过了半晌,慕寒川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眉毛一挑问江韵,“你怎么点了那么些重口味的菜,伤口还没拆线,能吃这么辣吗?” 江韵下意识就回答,“我以为你喜欢酸辣的。” 慕寒川笑了,抿着唇抬起双手,捧住江韵的脸迫使她与自己面对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酸辣?” 江韵被他看的不自在,忙说,“上次在爱侣湾……” “哦……原来你一直这么关注我。”那人笑的一脸狡猾,眉眼间风华无限,犹如开在悬崖边的罂粟,引人沉沦。 江韵心头一跳,是啊,上次在爱侣湾,他点了什么菜,她到现在竟然还记得。 说话间服务员进来了,看到慕寒川正捧着江韵的脸,而江韵本人脸色也早就红的就要滴出血来。 意识到自己进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服务员把猕猴桃汁放在桌上,“不好意思慕先生,打扰您了。” 慕寒川含蓄地点头,服务员偷偷看了江韵一眼,笑容中带着明显的暧昧,转身从包房退出去。 猕猴桃汁只有一杯,旁边的小瓷盘里却放着两支吸管,江韵抬手去拿吸管时看到了,脸又是一红。 她没有给慕寒川点饮料,他明明一早就知道了,却没有说出来。 方才服务员来拿菜单时,他交代她的应该就是拿两支吸管过来吧。 江韵在心里暗想,这人,真阴险,当然,她嘴上是不会这么说的。 慕寒川也一抬手,闲适安然地把剩下的一支吸管从纸袋里拆出来,往江韵面前那杯果汁里一放,杯子两边便一边有了一支吸管。 嗯,看上去……很是对称……很是平衡……很是…暧昧。 “慕总穷到要跟我共享一杯饮料的地步了吗?”江韵把果汁捧到自己面前,就着她拆开的那支吸管抿了一口。 慕寒川不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目光灼灼,看得人浑身都火热火热的。 江韵不敢与她对视,赶紧低头咬住吸管准备接着喝饮料,猝不及防那人竟忽然俯下身,咬住了另外一边的吸管。 彼此鼻尖贴着鼻尖,江韵不敢呼吸,眼睛里如同水光划过一样的柔润明亮,也带着羞涩。 忘了再喝杯中的果汁,吸管也从口中掉落了,她甚至不知道慕寒川是如何吻住她的。 他的呼吸在咫尺之间,唇舌与她相缠,略带薄茧的大手落到她颈上,稍带了些力道地抚摸着。 江韵心尖一颤,那人粗粝的指腹贴着她滑腻的肌肤往下,再往下,从她领口探了进去。 江韵一愣,睁开了眼睛,心脏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她伸手抵在慕寒川胸膛上,用尽了力气才把他推开一点点。 慕寒川眸中染着情.欲,但还是放开了她,淡然垂眸看着他进门时脱下放在沙发上的西装,之前他装进兜里的文件袋露出了一角。 他想了一会儿,轻蹙着眉问江韵,“我在你键盘托上面看到几个小药瓶,是你们医院最新引进的药物吗?你正准备写那些药的试用报告?” 江韵一愣,抬头看慕寒川。 她总觉得慕寒川虽然在笑着,可那笑容却丝毫未达眼底,他微皱的眉让江韵觉得,他的心情并不如他的笑那样好看。 江韵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哦……嗯。” 慕寒川挑眉,抿起唇轻声到,“果然。” 江韵赶紧接话,“是啊。” 她说完了,觉得慕寒川眼神有些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之后服务员就上菜了,慕寒川没吃多少,江韵忙了一上午,这时候有些饿了,不免多吃了些。 她意识到慕寒川一直没怎么动筷,抬起眼帘看他,“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慕寒川摇头,“我不是太饿,你吃吧。” “哦。”江韵低头,接着吃。 她刚吃了没几口,听到那人声音在她对面淡淡响起,“江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江韵点头,放下了筷子。 慕寒川对她说,“无妨,你吃,边吃边听。” “我吃饱了……”江韵又是尴尬地笑笑。 慕寒川点点头,“也好。” 他起身,背对着江韵,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听窗外风过树叶沙沙的响,听了几秒钟之后他才开口,“从前,小兰养了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猫,她很喜欢这只猫,这只猫也很喜欢她,他们经常待在一起陪伴彼此,后来他们成为了最贴心的朋友,一天不见彼此就会想念。之后的某一天,小兰一觉醒来发现她那只猫不见了,她很伤心,找了三天,这三天她一口饭也没吃,心里难过得就像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然后呢?”江韵小声问。 慕寒川蹲了一会儿才道,“过了一段时间,小兰还是没找到她那只猫,这天,有一只流浪猫卧在她家门口不肯走,她收留了那只流浪猫。流浪猫重新有了家,它很开心,每天都跟在小兰身边,小兰不开心时它逗小兰开心,小兰开心时它逗得小兰更开心,之后……” 之后到底怎么样了,慕寒川没再往下说,因为他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故事,不过是他随口编的。 在他心底,所谓的小兰就是江韵,那只不见了的猫,是方岳,而他,是那只求收养并且对她百般讨好的,看上去或许有些傻里傻气流浪猫。 如果没有听赵疏文说方岳去找过江韵,如果不是在江韵键盘托上看到那几瓶药,这个故事,或许他永远都不会讲。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安静之中,安静到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江韵望着落地窗前慕寒川的背影,他身材高大,身上带着许多女人都渴望的成熟稳重的安全感,但他也是冷漠疏离的。 江韵收回视线淡淡想,有时候不是没想过拥抱他,但伸开双臂之前已经在惧怕着会不会被他周身的低温给冻伤。 “讲完了吗?”她问他。 慕寒川回转过身,眯着眸看她,“讲完了,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江韵也看着他。 “如果你是小兰,你的猫不见了,你会怎么办?”慕寒川嗓音很轻,轻的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他在问什么。 江韵低眉想了想回答他,“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慕寒川点头,又问她,“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呢?你会像小兰一样,收留那只卧在门口的流浪猫吗?” 江韵沉默了,慕寒川却不着急,一直静静等着她的答案。 过了一会儿,江韵才回话,“这个问题,如果非要回答,其实有些困难。如果我收留了这只流浪猫,那有一天我的那只猫回来了,它该怎么办?而且在我还没找到自己从前那只猫时,每天看到这只流浪猫跟在自己身边,我心里或许并一定好受。我会想起从前那只猫,我会想它是不是也变成了一只流浪猫,连一个家都找不到。” 江韵之所以这样回答,并不是凭空想象。 她记得,母亲带她离家的那年,唯一从江家带走的东西,就是一只老猫。 那只猫是她母亲与她父亲一起养的,有些岁数了,吃的很胖,走起路来也很慢。 但母亲极宠那只猫,她也很喜欢那肥肥胖胖的小可爱,每次放学来总要抱抱它。 中学那会儿课业多,她做作业总是做到很晚才睡,母亲在灯下给她织天冷了要戴的围巾,那只猫就在桌子上围着她的书打转,有时候还调皮的用爪子挠她的试卷。 有一次,她周末跟母亲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时那猫把她很喜欢的一本英文书撕的乱七八糟,她虽然心疼,但却没舍得怪那猫一声。 后来有一天,那只猫不见了,母亲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找到,有时候半夜她醒来还看到母亲坐在床头静静地流眼泪。 自那之后,她和母亲再没有养过猫。 她正想着,慕寒川又问她,“如果你不收留这只流浪猫,那它也没有家,或许继续流浪,或许死在流浪的路上。你想过吗?” 江韵觉得慕寒川这问题很奇怪,但她还是回答了,她浅笑着道,“我想到办法了,我可以暂时收留它,等找到它的主人了再把它还回去。” “如果它没有主人呢?”慕寒川这个问题问的很快,几乎是江韵话音刚落他就问了出来。 江韵一愣,“怎么会呢?” 慕寒川不答话,她想了想又回他,“如果它没有主人,那我可以把它送给喜欢它的人。” “送人吗?为什么不收留它呢?”这是慕寒川最后一个问题。 江韵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她没答话。 回程的路上,慕寒川抠开副驾驶座位前面的储物盒,把西装口袋里的文件袋拿出来放了进去。 江韵就在副驾驶座上靠着,慕寒川把文件袋放进去的时候她看到那人紧绷的一张脸和抿着的唇。 他……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83,看来这女的对你老公爱的疯狂~ 83,看来这女的对你老公爱的疯狂~ 慕寒川扶着方向盘眼睛静静盯着前方,心无旁骛的开车。 到最后一个十字路口他转动方向盘左转,在中医院门口靠边停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午饭也没吃多少。”江韵问他。 他俯身给江韵解安全带,唇角擦着她的脸颊而过,“我没事。” 安全带解开了,慕寒川推开副驾那边的车门,抬起头深深看了江韵一眼,“上班去吧。” 江韵下车,他这表情不对啊,心里一定有事。 关上车门,江韵一步三回头地往医院走。 刚走出两三米远,又被慕寒川叫住了。 车窗落下,那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晚上有个应酬,可能没时间过来接你,我叫邓雷来一趟。” 江韵摇摇头,“不必了,邓雷夜校今天有课,就不麻烦他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正准备走呢,慕寒川又说话了。 那人迈着长腿从车里下来,周身满是属于三十几岁成熟男人的强大气场。 男人径直走到她面前,低眉看着她手臂上裹着的伤,眸中情绪难测。 “马上入就要入冬,你六点下班,天已经黑了大半。不要打车了,不安全。到时候提前给我个电话,冯远和赵疏文都是顺路的,方便送你。” 他抬手摸摸江韵的头发,江韵有些尴尬,但没躲开。 据她所知,赵家就在富豪聚居的湖滨别墅区住,赵江两家离的还不远,她刚回江家时见过赵疏文两回。 然而湖滨别墅在东区,跟于归园隔着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距离。 再说冯远,他性子喜静,目前居住的私人公寓坐落在人口不算密集的北区。 抬起眼帘望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江韵提醒他,“于归园在南郊,好像跟谁都不顺路吧……” 江韵说完之后慕寒川点了支烟静静抽着,直到一支烟抽完了,他踩灭烟头,丢给江韵一句,“我说顺路就顺路,你要听话。” 说完那人径自上车,踩住油门走了。 江韵愣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医院,她到时办公室其它医生还没来,轮班的小护士出去吃饭了,在岗位上的几个护士中午也清闲。 病房里没有情况,住院的病人上午打完了吊针,这会儿吃了饭的在走廊上散步,有的在休息,小护士们闲来无事,在休息室刷微博。 江韵进休息室接开水时,几个小护士下意识地收起了手机,她觉得情况不对,笑着问坐在最边上的龚玉洁,“热搜上有什么大事吗?你的长腿欧巴要来国内开演唱会?” 龚玉洁摇了摇头,“没事江医师,您忙着,我去1号病房看看杨奶奶手上跑针的淤痕消的怎么样了。” 龚玉洁一边说,一边转身小跑着出了休息室。 另外两个是刚来病房实习的小姑娘,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啊,玉洁忘拿土豆片了,咱们给她送点过去。” 说完也飞快跑了。 江韵觉得奇怪,什么事值得她们这样藏着掖着。 回到座位上之后她拿出手机,刚解锁就看到微博推送消息,热搜上名次蹭蹭往上涨的话题是,慕寒川手挽一女共进午餐。 她点开,话题主持人的微博是,[慕寒川正牌女友非江萍,佳人身份逐渐浮出水面。] 下面配的图,是慕寒川牵着她从中医院走出来的那一幕,不过照片是从慕寒川那边拍的,她整个人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缕被风吹起的头发。 评论下面有伤心抓狂的,[慕男神,你怎么能牵别的女人的手!心碎ing~] 还有围观调侃的,[小婊砸,放开那只男神,让我来!] 更有唯恐天下不乱起哄的,[这女的谁?敢抢我老公,姐妹们人肉她!] 飘过的网瘾少女说,[慕男神女朋友不是江萍吗?这女的我看着不像啊,小三儿吧,我不是江萍的粉儿,纯打酱油,飘过飘过~] 网络之大,无奇不有……江韵一边感叹一边放下手机。 慕寒川是名人,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上热搜不奇怪。 她却是个实打实的小老百姓,跟着他一起蹭了个热度,不过那照片拍的模糊,她又不是什么明星模特,应该没人认得出来。 江韵浅笑,又拿手机刷了刷,见评论区画风已经陡然变了。 满屏都是[慕男神,需要太太吗?读过大学的那种。] [男神,做不了太太做你情人也行,我虽然书读的少,不过跟你睡觉可以不关灯哦。] 江韵无语,索性也上去发表了个评论,[我要上热门,慕太太赞我!] 不过一会儿,江韵发现她果然上了热门评论。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她那条评论的点赞数已经过万。 江韵不禁汗颜,网上慕太太还真不少。 她关了手机,不凑热闹了,刚打开电脑登陆qq就看到张妍颜发的消息。 [你老公上热搜了,跟他牵手那女的是你吧。] 江韵,[……] 拍成那样她还看得出来!人才。 张妍颜半天没再说话,估计还在刷。 过了一会儿,她飞快的发来一个问句,[小韵,有个微博名字叫悬壶济世的,说要上热门,让慕太太们都去赞她,哈哈,现在在评论热门里排第一呢,你看到没有?] 张妍颜接着发了个笑哭的表情,顺带着又说了一句,[这个悬壶济世,目测是个女的,看来对你老公是爱的疯狂啊,为上显眼的位置,也是拼了。啧啧,果然有心计。] 江韵彻底无语了,敲了一行字,[你猜的不错,悬壶济世确实是个女的。]敲完她按了发送键。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女的?万一是个同性恋呢!]张妍颜消息回的无比迅速。 咳,江韵正喝水,差点没被她的高谈阔论给呛住。 她回复张妍颜,[我就是个那个悬壶济世,你看我是男是女?] 张妍颜发来一串省略号,过了会儿给江韵打来电话,“慕太太…慕夫人,你上热门用的这招简直太高明了有木有,完全正室风范啊,以绝对的优势压倒网上那些小老婆们!” 江韵抿唇接着喝水,“我可不想压倒她们,我一个人是她们那么多人的对手吗!” 张妍颜笑了,“其实吧,这些年来网上爱慕你家慕总的女人,的确一抓一大把,但也就是一起扎堆儿瞎幻想,付诸实际行动的,不多。毕竟慕总那样的身份,任谁看到他也会自卑,许多人终其一生可能连他的面也见不到。能像你这么有福气嫁给他的人,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小韵,听我一句,你和方岳的事儿既然已经没结果,就让它过去吧。我觉得慕总对你不错,你跟他好好相处,万一来个[日久生情]什么的,嘿嘿嘿,你懂的!” 这个张妍颜,把日久生情四个字咬的这么字正腔圆,明摆着意有所指,江韵被她说的脸一红,赶紧挂了电话。 江韵收回心神翻看桌上的病例,忽然想起方岳送来的那几瓶药,伸手把那些药从键盘托上捞出来装进密封袋里,她给方岳发了条短信,“晚上有空吗?我在忆江南等你。” 下午查完房时江韵看到方岳回复的信息,他问她,“几点?” “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江韵回他。 忆江南是方岳从前很喜欢的一家饭店,但那里消费极高,江韵舍不得让他破费,每次经过时方岳要带她去,她从不同意。 想起旧事,心里疼,特别疼。 江韵忙给几个这两天要出院的病人调整处方,顺便分散分散心神。 * 晚上在忆江南见到方岳是七点半,江韵坐在说好的位置不过十分钟他就来了。 方岳似乎是刚结束一场会议的样子,眉眼间有些疲惫,一身灰白色西装既彰显着他成功人士身份,也丝毫不乏亲和力。 他手腕上带着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一看便知他有着极强的时间观念。 江韵静静望着那人从大门口一步步走来,仿佛回到了她还在大学时的日子,那时方岳毕业刚工作,每逢周末她没课,下午快下班时就去他单位等他。 那时的她就坐在高高低低的台阶上,坐在淡淡的霞光里,静静望着方岳公司大门口的方向。 彼时他也如同此刻这样,远远而来,像个决不食言无论生死都会前来赴约的信守承诺的男友。 想起旧事,江韵一愣。 不过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方岳已经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关系,是我来早了。”江韵拿出密封袋里,从桌面上缓缓推给方岳。 方岳接过,打开看到是他给她送去的药,他不动声色将密封袋收起,抬手叫侍应生过来。 江韵打断了他,“我来不是要跟你一起吃饭的,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她背着包就往外走,起身时却被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上。 方岳及时扶住她,她倒在了他怀里。 方岳的怀抱依旧温暖坚实,抱住她时仍旧充满了力量,江韵被她抱着,多希望回国之后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梦一场。 她多希望这场梦能醒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方岳还是她爱了三年的男人,她还是他唯一认定了将来要走进婚姻殿堂的女人。 可心里膨胀到快要爆炸的难过告诉江韵,这不是梦,看着面前方岳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她心头疼的像是刀割。 江韵站稳,抬手撑在方岳胸口,让彼此之间空出些许距离,眼中的泪终于还是落到了地上。 “连我送的药也不愿意用?小韵,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比陌生人都不如了?”方岳在原地静静站着,抬手给她擦眼泪。 他那双幽暗深邃的眼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江韵不敢看,她怕看到方岳眼睛里的痛苦。 他痛苦,她又能有多好受。 江韵调整情绪,眸中带泪望着方岳,“说实话,若是从前,你给我送伤药,我不知道自己会有多感动,但现在面对你,我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我们曾在最黑暗的深渊里相互扶持、彼此依偎着走过,如今人生步入坦途,却渐行渐远无法回头。方岳,你知道吗,我心里的痛楚,不会比你少一分。 这三年来,我最梦寐以求的事就是嫁给你,过恬淡安然的生活,我们携手白头,相伴终老。 但时间那么残忍,它不断撕扯我的灵魂,叫醒我的梦境,打破我一切美好幻想,就连我一直深爱的男朋友,最后也被它夺走。 或许你还不知道,前一次我出国,是办我母亲的丧事,她死在了国外。我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人都不能信任、不能依靠,我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 我火化了我母亲,却没有把她带回国的能力,那时候我痛苦极了,甚至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但一想到你我又浑身都充满了能量,所以我回来了。那天晚上去找你,原本就是打算答应你跟你一起住,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你,可命运就是爱跟我开玩笑。 我在你楼下枯等了一整夜,却只等到你跟周致敏一起出来,你们手牵手有说有笑,我坐在大香树下面的长椅上冻得浑身发抖,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瓜一样,被你们耍的团团转。方岳,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我心里到底有多绝望。” 说完这些话,江韵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面前男人的面孔她都有些看不清了。 方岳一把把她带进怀里,大手紧紧揽着她的肩,“对不起,小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母亲她…已经不在了。” 如果他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会放任她一个人单独出国,怎么可能会不陪着她同去!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她回国想把他当做终身依靠时,却又那么巧的看到他和周致敏一起从电梯里出来,命运还真是讽刺。 方岳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拳,“我和周致敏之间,任何事都没有发生。小韵,无论她曾经与你说过些什么,我都向你保证,我从未碰过她。” 这一生,除了江韵,他从未想过要碰任何女人。 江韵不想再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她努力挣扎,却始终挣不脱方岳的怀抱。 最后,她不挣扎了,任他抱着,闭着眼埋头在他胸膛里无声流泪,“方岳,我现在已经是慕寒川的妻子,我受了伤,也理应由他照顾。以后,你不必花费心思再给我送药,我留不留疤,穿裙子好不好看,都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慕寒川与冯远赵疏文到忆江南时,约好一起吃饭的合作方早在包厢里等着了,三人从走廊上过,都看到了那紧紧相拥的一对男女。 慕寒川脸色瞬间变了,想起中午他在江韵办公室看到的那些药,还有他问她她也回答了的那几个问题,他心口一窒,有些难以呼吸。 赵疏文和冯远也都有些尴尬,看慕寒川脸色不好看,他们终究都没敢说话。 三人径直往前走,极快地进了电梯。 通往电梯的地毯跟江韵和方岳站着的位置之间,隔着两排座位和一个走道,江韵被方岳抱在怀里,并未看到慕寒川他们经过。 进了电梯之后赵疏文不淡定了,想了半天还是没憋住,站到慕寒川身后问他,“中午我给你的药,你不是要给江韵吗?怎么后来又带回公司了?” 冯远看慕寒川面若冰霜周身透着寒气,给赵疏文使眼色让他别说,偏他根本不理会冯远,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慕寒川岿然不动地站着,电梯到了,门叮的一声打开,他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冷冷回话,“药已经有人给她送过,用不着我多此一举。” 84,她再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俩趁早离婚~ 84,她再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俩趁早离婚~ 慕寒川在灯光晦暗的走廊里径直往前走,再没有说什么,仿佛刚才走道里,江韵与方岳相拥的那一幕,他根本没有看到。 赵疏文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边走边道,“江韵她到底什么意思啊!总不能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吧。我就说嘛,江萍对你百依百顺的,你不娶,偏偏找这么个事儿精让自己心里不舒服,寒川,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慕寒川高大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硬,冯远在身后扯了扯赵疏文的衣袖,“你少说两句不会死人。” 走廊里一时间静的可怕,只有男人们脚步落在地摊上轻微的声响。 到包房门口时,慕寒川停了下来,点着一支烟给江韵打了电话。 “在哪儿呢?”口中吐出白雾,遮住眸中的情绪。 电话那端传来女人的声音,江韵是冷静的,“你有应酬不用管我,我去妍颜家吃晚饭。” 慕寒川抿唇,脸上明明在笑着,冯远却觉得他那笑容像冰刀一样冷肃锋利,“好,别吃得太晚,早些回家。” 挂断电话时慕寒川脸上的笑容还在,赵疏文却跳脚了,“你看看这个江韵,简直太不像话了,出来会前男友就算了,还撒谎。撒谎就撒谎吧,还扯上我看上的妞儿。寒川,江韵要心里没你你俩趁早离婚,她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算个什么事!” 慕寒川瞥他一眼,“疏文,你今晚话太多了。”他说着开了包房的门。 合作方的高层过来迎他们,慕寒川脸上带着让人难辨真假的笑容,与今日来赴宴的众人相谈甚欢。 赵疏文和冯远都知道,慕寒川在饭局上很少喝酒,他那样的身份,用得着讨好谁。 但今天他却破例了,喝了一杯又一杯,只要有人敬酒,他皆是来者不拒。 对方的人还在笑着奉承,“慕总真是好酒量,我再敬您一杯,祝我们合作愉快。” 冯远忙挡在了前面,脸上堆满职业化的笑容,客气又不失礼地道,“不好意思,慕总有些喝多了,您看这杯我敬您怎么样,我干了,您随意。” 冯远说着把一杯酒喝得见了底。 那人看的傻了眼,冯远是谁,最得慕寒川器重的慕氏左膀右臂,这杯酒,原本慕寒川就算不喝也没什么。 但冯远反敬了他,那简直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男人高兴地把自己面前另一个空杯子也倒满,一连把两杯都喝光了。 酒桌上众人也都不再别扭,索性敞开了喝。 酒过三巡,慕寒川似乎是真有些醉了,不再与他们推杯换盏,一个人靠在沙发上静静抽着烟。 反倒是向来最不靠谱的赵疏文,今晚滴酒未沾。 * 于归园。 江韵是被方岳送回来的。 她原本说了自己打车,方岳不同意,她终究是没拧过他,不得不上了他的车。 车停在大门口,江韵下车就往里走,却迎面碰上了一个一身雪白色套装的女子。 那女人挺漂亮,看上去很有气质,三十岁左右,是成熟型,行动之间风情无边,很吸引人。 与江韵面对面走来时她有些诧异,但还是缓下脚步来对江韵点头一笑。 江韵见她面容和善,也回她一笑,之后那女子便踩着高跟鞋走上一辆白色保时捷。 那是一款经典的保时捷超跑,车速极快,一瞬间就消失在夜色里,没影了。 江韵望着那车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方岳走到她身后淡淡道,“她叫卫子怡,算是我们的学姐,本科还没毕业时就做了交换生,去了美国,在美国一直读到博士。这几年学成归来了,在学术界颇有地位,经常被各大院校邀请去做演讲。” 江韵回眸,不知道方岳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岳勾唇浅笑,看江韵这表情,她还不知道? 他低眉,淡淡看着江韵,“卫子怡是你丈夫的青梅竹马,怎么?慕寒川没跟你说起过?” 江韵垂着眼帘不回话,夜风不大,但却有些冷,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方岳抬手,把密封袋又递给江韵,“药你还是收下,你不收,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江韵摇摇头,没有接,“不了,我之所以专程约你出来把东西还给你,是觉得直接丢掉,有些太失礼了。你的东西,你还是自己处理吧。” * 忆江南觥筹交错的包房此时渐渐被安静淹没,众人散后,慕、赵、冯三人一起出来进了电梯。 冯远与慕寒川虽然都喝了不少酒,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出了电梯后脚步也仍然稳健。 包房里热,他们脱了西服在手臂上搭着,这会儿夜晚的街头凉风四起,不禁有些冷。 赵疏文把车开过来,两人上车,车子从忆江南门口疾驰而去,飞快地汇入江州涌动的灯火中。 车里气氛冷凝,慕寒川今日反常地喝了这么多酒,谁也不敢说话。 赵疏文心里却早就蠢蠢欲动,想趁着慕寒川酒劲未散,从他口中套些话出来。 他边开车边问,“你父亲不同意你与江家的女儿有往来,去年你与江萍的绯闻传出来时他就发过一场大脾气,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吗?” 他从倒车镜里看到慕寒川抬眸瞥了他一眼,但这个问题,慕寒川没有回答。 赵疏文不怕碰壁,接着说,“听我父亲说,你爸给你选定的媳妇儿是卫子怡。 子怡是你舅母卫云的亲侄女,我估计你舅舅和舅母这么热心撮合江韵跟方岳,最主要的原因也不是真的爱做媒,非得管他们那闲事。 二老的最终目的,只怕还是想让子怡嫁进慕家。 毕竟子怡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你们了解彼此,而且卫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卫老买了慕氏这么多股份,是买着玩儿的吗! 他还不是想着有一天闺女进了你慕家门,能有地位不被欺负,结果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江韵抢了先。 现在卫老和子怡还不知道你结婚的事,等知道了,指不定公司得怎么翻天覆地呢。” 慕寒川蹙起眉,关于这点,他一早就清楚,蒋学渊这么不希望他和江韵在一起,除了确实欣赏方岳,主要还是觉得抹不开面子。 毕竟,卫家一旦知道江韵已经是慕家小太太,蒋学渊做为卫家女婿,他脸上挂不住,这以后蒋、卫、慕三家的关系也必然尴尬。 说起卫子怡,慕寒川不再沉默,闭眼靠在车座上道,“其实,子怡的心思,我也知道,只是,我可能跟她有缘无分吧。” 赵疏文见他肯说话了,赶忙接话,“你跟江萍的绯闻传了这么久,子怡见到我和冯远连问都不带问的,一心做学术,对你可算得上是无比信任。” 慕寒川点点头,“说实话,卫子怡是个很懂事的女人,不让人操心,也不会有事没事总来烦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能迁就你的一切。但是疏文,这么多年,你和冯远应该很清楚,我跟她是没办法走到一起了。” “你没有努力过怎么知道不可以?你心里到底装着谁?别跟我说是江韵,你上大学时她断奶了吗?年龄差距这么大,有代沟。你三十二岁了,要真的说没有爱过一个女人,谁信?”赵疏文让人猝不及防地甩出这些问句。 慕寒川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路灯,赵疏文的话,他都明白。 卫子怡确实是个不错妻子人选,只是不太凑巧,他们没能在彼此最好的年华里真心交付。 对于他和卫子怡来说,爱情连萌芽都没来得及,甚至连那颗种子,也在泥土里被日渐吞噬了。 想到赵疏文问他心里的人到底是谁,慕寒川坐了起来,点燃了一支烟。 他抽上一口,之后吐出白白烟雾,隔着雾气看驾驶座上的赵疏文,“怎么忽然这么问?” 赵疏文笑笑,“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很久了。当然,若你真的说你爱江韵,那些整天幻想玛丽苏情节的女人,可能会相信你的深情不改、此生不渝。 但你要说你娶江韵没有一丁点别的目的,我是不信的。 据我所知,江氏与澳洲的合同原本有丰厚的利益可图,而现在,慕氏介入,你与澳洲方面签了转手合约。江氏当初与他们的签约条件确实不错,但你既做了幕后老板,说到底江氏也就是个花架子,传出去好听,摆出来好看罢了。 慕氏进驻澳洲,你抢占了一切先机,起码摆脱了董事会那帮老古董的束缚,现在在慕氏,你说一,谁敢说二。 娶江韵这件事也必定会让你获利不少,日后转手合同的事一旦爆出来,江韵是江氏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你是他结婚证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丈夫,有了这个身份,跟江氏周.旋起来就省事多了。不是吗? 孔雀开屏再美丽,背后也藏着丑陋的屁.股。或许我不该怨江韵,毕竟你们两人的婚姻,无论爱与不爱,都各有各的目的。 可是刚才看到她跟方岳在一起,我心里还是不舒服,她已经是你太太,无论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不应该再三心两意与那个方岳藕断丝连。” 慕寒川拧眉,这个赵疏文,平时看上去什么都不关心,关键时刻倒还是挺清醒,竟然把每个人的心思都分析地这样透彻。 慕寒川一直在抽烟,车里烟味浓重,太呛了,他开了车窗,冷风吹来,酒后头痛缓解了不少。 把烟头扔出去,他看了一眼前排的赵疏文,“你脑洞这么大,怎么不去当编剧?” 赵疏文却不介意他的调侃,笑着问他,“能说说你对子怡的具体感觉吗?她有学识有见地有相貌有身材,又是圈儿里出了名的女博士,跟你一起留过美,喝过洋墨水,你们有很多共同话题。你对江萍是逢场作戏我能够理解,但子怡,她是个值得被爱的女人。这么多年,你没动过心?” 慕寒川回过头来,眯起眼透过倒车镜与赵疏文对视,许久才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蹙着一双眉道,“我动没动心,跟你有关系吗?” 赵疏文笑了,“人啊,就是有劣根性,你有钱有势有地位,整个江州,你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江韵不爱你,你觉得她难以驯服,对你来说是个挑战,所以现在眼里心里都是她。 但等你真的征服她了,你会发现,其实灯一关,在床.上女人还不都是一个样。” 慕寒川挑眉,不搭理赵疏文。 后排上冯远这会儿头疼的很,刚才在忆江南,他替慕寒川挡了不少酒,原本就有些晕了,这会儿车里暖气一开,慕寒川又一直抽烟,他在烟雾里闭着眼,脑子不清醒。 慕寒川与方岳到底聊了些什么,他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车到于归园了,他想打开窗透透气,却正好看到方岳与江韵对面站着的情景。 “哎呦,我胃疼,疏文,你和慕总赶紧带我去医院看看。”冯远拧着眉头。 “别装了,都看到了。我说冯远你有毛病吧,怎么事事都向着江韵,她给你什么好处了。”赵疏文一脚刹车停在距离大门口五十米的树下。 慕寒川紧绷着一张脸,一直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方岳开车离开,他也没有下车的意思。 江韵一直在大门口愣愣站着,最后方岳的车经过拐角,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她才转身,往园子里走去。 冯远拍拍额头,今晚微风,月亮很圆,星星三三两两在夜空里眨着眼,看上去是一片祥和安然。 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说的就是这场面吧。 许久,慕寒川才打开车门下去,他忘了拿落在后排座位上的西装,冯远给他送了过来。 “既然你和江韵结婚了,作为朋友,谁都不想看你们之间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好好交流交流。”冯远这话说的中肯。 赵疏文也开着车窗笑了笑,“别听冯远瞎扯淡,寒川我跟你说,对女人吧,就一句话总结,你得简单粗暴,身体力行地让她知道到底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你不睡她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给她点儿好脸,她时不时还想给你弄顶绿颜色的帽子戴戴。方岳送人都送到你家大门口儿来了,下次他想送到哪儿,卧室床上吗?” 慕寒川在路灯下微笑着回过头来,他明明在笑着,深黑的眼中却像酝酿起了一场风暴。 隔着车前方的挡风玻璃,他与赵疏文对视,“这月的项目分红不会再划到你账上,我会交代财务部直接捐给西区孤儿院。天冷了,雾霾也挺严重的,明天季琳会给你准备一百个口罩,冬天这三个多月你每天换着戴。少说废话多存阳气,免得跟你那些女朋友做.愛时有心无力、后劲不足。” * 回程的车上,赵疏文一直耷拉着一张脸,冯远在后排座位上笑他,“看你以后还乱不乱说话!” 赵疏文撇撇嘴,“我还不是为他好,没想到他这么恶毒。” 冯远按了按疼得不得了的太阳穴,“这就恶毒了?那你是没见过慕总是怎么责难底下那些没脑子的产品经理的,估计换成你,去死的心都有。” 这些年慕寒川领军慕氏,他做事能力卓然、沉稳有度、眼光长远,且力求完美。 底下的人有出了错自己还不以为然、全不在意,想在他那里蒙混过关的,都被他‘教育’过。 冯远跟慕寒川在总公司,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多,见识过那些人从慕寒川办公室里出来之后,痛哭流涕、落荒而逃的模样。 赵疏文一直在管理分部,他不知情,冯远理解。 * 慕寒川走回房间时,江韵正在浴室洗澡。 浴灯亮着,玻璃门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体。 慕寒川站在卧房正中,右手十指与中指间夹着支烟,他目光徐徐飘过去,见到那旖旎的景象,下腹一热,视线便再也移不开。 85,他一旦发了脾气,可没那么好哄~ 85,他一旦发了脾气,可没那么好哄~ 酒劲涌上来,慕寒川望着那线条美丽的娇.躯,喉结上下滚动着,手里的烟却是一口也抽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水声歇了,浴灯也被关闭,浴室门轻微响动,江韵全身上下只裹着浴巾,也没穿拖鞋,光着脚就往外走。 见慕寒川就在卧室正中站着,她一愣,脚步停在原地,像被定住了一样。 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过灼.热,也太过危险,让人害怕。 江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见慕寒川垂手把快要燃尽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大步上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男人周身都是酒气,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江韵身上浴巾裹得不是很紧,她不敢动,怕一动浴巾就会掉下来。 那她跟慕寒川可真是要‘坦诚相见’了。 谁知那人却没有碰她,只是把她放在床边上,又转身去浴室拿了干毛巾,蹲下身来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无比细致用心地把她脚上的水珠都擦干净了。 “女人体质本就阴寒,以后不要光脚踩在地上,浴室地板太凉,对身体不好。”慕寒川一边往她脚上套柔软的棉质拖鞋,一边轻声说。 他开口说话时,有淡淡的酒气在空气里弥散,江韵闻着那酒香,神思有些慌乱。 意识到自己浴巾下面什么衣服也没穿,她忙起身打开衣柜拿了件睡袍套上,把腰带系牢了才敢去找吹风机吹头发。 这次慕寒川却没再做旁观者,他先她一步拿到了吹风机,把她按在单人沙发上,慢慢地给她吹头发。 慕寒川开的中暖风,江韵发丝细软,还带着洗发乳香味的黑发从他手掌中穿过,他掌心有些痒,却仍旧耐心十足。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百炼钢成绕指柔,究竟何意。 他曾用强硬的手段逼退过家族中心怀不轨的觊觎者,也曾用无双的智计击败过商场上实力不俗的竞争者,但看到她与前男友有所交集,他心中有怒气,却忍下了。 在江韵面前,他是柔软的,这种柔软前所未有。 他觉得自己像被云朵包围,一颗心像浸润了棉花糖的甜,他宠她她不回应,他还是愿意这样纵容她。 没有任何不开怀,反而心中觉得幸福。 慕寒川想,自己一定是病了,且病的不轻。 手心里湿漉漉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吹干了,他扯起唇角自嘲地笑,心里想的竟然是怎么那么快。 那么长的头发,怎么瞬间就吹好了? 他应该把风速开得再小一点的,这样水分蒸干的速度就能再慢一些,他与她相处的时间,也能再多一些。 终究还是关掉了吹风机,慕寒川拿起妆台上的梳子,把江韵的长发一丝一丝梳得顺滑无比。 梳完了,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来,隔着空气与江韵对视,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低沉、黯哑,“江韵,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江韵看着他,她有些局促,没回话。 慕寒川笑了,是苦笑,他点着头替她关上房门,“我知道了。” 他步子很轻,走廊里声控灯没亮起来,前路一片漆黑。 想起在忆江南方岳紧紧抱着江韵的那一幕,想起于归园大门口,江韵望着方岳的车在转弯处消失,才转身往园子里走的那一幕,慕寒川脸上的笑终于渐渐消失。 窗子开着,夜风清凉,一股接着一股涌进来吹到他身上,酒劲没了大半,他却仍觉得头痛。 他慌忙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啪嗒点了一支放到唇边连抽上几口,之后吐出长长的灰白色烟圈,心里拥堵着的情绪这才稍微有所缓释。 * 卧室内,江韵关了灯躺在大床上,有些不明白慕寒川今夜为何如此。 一起住的时间虽不长,但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江韵想了很久,没理出头绪,觉得困乏,不久就睡了。 第二天她是被闹钟叫醒的,身旁的位置没有人,看来她睡着后慕寒川没回来过。 出去了?还是睡在了客房? 她洗漱完毕之后下楼,夏秋笑着叫她吃早餐,脸上的表情很自然亲和,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进了餐厅后她才发现慕寒川在,他静静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餐盘里精致的食物,见她进来,抬起头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勾起唇问她,“睡得好吗?” 江韵没反应过来,“啊?” 慕寒川没有再重复,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刚起来脑子短路,等闹清楚他问的到底是什么了,才点点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挺好的。” 是睡得很好,他不在,她不用紧张,不用怕他可能会随时来了兴致,对她又亲又摸、上下其手。 不跟他睡在一起,她身心都很放松,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江韵先喝了一口牛奶,刚刷过牙,吃什么东西都觉得味道怪异,等牛奶味把口中的牙膏味彻底压住了,她才开始吃早饭。 她吃到一半,慕寒川已经吃完了,他用方巾擦了嘴角,眼神朝江韵飘过来,缓声道,“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起让你很不快乐,可以与我说,你放不下什么人,也可以跟我说。你若想从这段婚姻里抽身而出,坦白告诉我,我或许会考虑给你机会。” 男人嗓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江韵拧起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想不明白,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眉,却不敢望他的眼睛。 她盯着慕寒川衬衣第一粒紧扣着的扣子,“放不下的人?你是说方岳吗?慕总,我承认,过去很多事让人难以忘怀,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满血复活,像从不曾受过伤害一样单纯地活着。但有一点,我想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我们之间的协议,我没有后悔过,在合约期限之内,我会做好你的妻子。” 慕寒川起身,几步走过来,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俯身逼视着她,“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姑相信,但是江韵,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千万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慕家家世清白,丢不起那个人。” 他这话,说得重了,但不警告一下,他还是放不下心。 果然,听完他的话江韵脸色就变了,她嘲讽一笑,“慕总,您放心,我并不打算给您的生活添点绿色,只要我们的婚姻存在,我保证对你忠贞不二,绝不勾搭别的男人,会个做称职的慕家太太,尽量让你满意。” 望着江韵认真的脸,慕寒川有瞬间的恍惚,但也只是那一瞬间。 之后他就笑了,捏着她下巴的大手力道未有丝毫松懈,嘴唇低得快要贴到江韵唇上,他问她,“连床上那点妥协都做不到,你打算怎么让我满意?” 江韵听他这话,双眸深处有了恐惧,身子也不自然地往椅背上贴了贴,仿佛面前的男人是洪水猛兽一般。 慕寒川就这样静静与她对峙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他在她面前站着,高高在上如同清贵冷傲的皇帝,“江韵,从前我便与你说过,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逼你。况且,夫妻情爱,真要是强迫,也没什么意思。 你不愿,我可以等,但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耐心有限,不会等太多日子。事实上,在我心里,是一刻钟也不想浪费。 我想我很有必要警告一下你,千万别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否则我可能不会再考虑你愿不愿意跟我上.床。到时候,就算你死,也再难保自己清白之身。 你是女性,理解不了一个男人想跟女人做-爱时,脑子里的想法到底有多疯狂多无法克制,我不怪你。” 慕寒川的话,藏起了一句。 事实上,他想跟江韵说,不要小看一个男人的嫉妒心,他可能会因此毁掉你。 这顿早餐在不怎么和谐的氛围里结束了,慕寒川没有跟她一起出门,邓雷送她去上班,那人自己开车去了慕氏。 看来是生气了,连跟她坐在同一辆车里都不愿意了?江韵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他表面上看上去,还是冷冷淡淡,一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做为一个成熟男人,慕寒川无疑是把自己的情绪掌控的很好。 但江韵知道,他一旦发了脾气,可没那么好哄。 然而最不和谐的事情,并不是早餐时夫妻两人在餐厅里那短暂的不愉快。 江韵到办公室时发现她的东西都散乱在地上,文件上有高跟鞋踩过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 她不知道怎么了,一夜之间这世界好像完全变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着她呆立在原地,谁都不说话,也没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韵蹲下身来开始捡地上散落的东西,刚捡起一些放回到桌上,却又被人扔了下来。 她抬头,这次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江萍。 江萍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了。 想起那天在江宅江萍摔她姥爷最爱的棋子那事,江韵怒气翻腾,地上的东西也不捡了,起身冷冷看着江萍,“你想撒泼,回家撒,在这儿扔我的东西耍什么能耐?” 江萍笑着上前,把手上的病例在办公桌上摔得啪啪响,“江韵,说你不要脸你还真是不要脸,你说说你,勾搭谁不好,偏勾搭自己准姐夫,我和寒川还差一步就要结婚了,你却半路跑出来做他的情.妇,昨天中午微博热搜上寒川牵着的那女人是谁,你当我看不出来是吗!” 办公室里众医师一听这话不禁都变了脸色,江韵的身份,从未与他们任何人说过,此时知道她也是江家的女儿,不免震撼。 江萍又发了一通脾气,说了不少难听话,江韵始终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直到江萍发泄够了,拎着包高傲地从办公室离开,几位医师这才开始各忙各的。 但从他们的眼神中江韵看得出来,他们对她的看法,变了。 从前是好同事好朋友,这会儿有人眼中藏着嫉妒,有人心里装着不屑。 江韵没空理会他们,先查了房。 三号病房术后恢复的一个老太太,六十多岁了,前几天情况都还不错,今早有些微烧,江韵重新调整了处方,给她加了一支消炎药。 “你说这个江韵,藏得够深的啊,家里那么有钱却跟咱们一起在这儿中医临床混,她这是寒碜谁呢!” 说话的是办公室里姓厉的一个男医生,从前追求过江韵,她没答应,那人心里窝着火,这下找到了突破口,正好发泄发泄。 他刚说完,另一个女医生接话了,“人家本身就有个有钱的爹,现在又被慕寒川包了,还愁吃不上饭吗?现在在江州,她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说是在咱们科室做个小医师,就算她想当院长,也不是没有门路。” 江韵低眉,她就在办公室坐着,进门处是巨大的透明玻璃,她就不信了,这两人查房回来没看到她? 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刻意给她听,恶心恶心她罢了。 对于这两人讨人厌的言论,她并没有理会,那两人进门时她手里捧着新药试用报告从办公室出去,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身后那男医师冷哼一声,侧着头对身旁的女医师道,“看到了吗!大小姐才敢这样颐指气使,咱们拼实力,人家拼爹拼男人,哎,拼不过呦,踏踏实实干活儿吧。” 江韵到蒋学渊办公室时,蒋学渊正戴着老花镜在看一篇中医学方面的论文,她把新药品试用报告放在桌上,跟蒋老说了一声,就要从办公室离去。 往常哪些药可以适当调整,哪些药坚决不能引进,她都会跟蒋学渊说自己的看法,但今天却这么沉默,蒋学渊看她兴致缺缺的样子,觉得不正常。 “韵韵。”蒋老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挤出一个笑脸来,“老师还有事吗?” 蒋学渊把花镜取下来放到桌上,站起来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别人的话,别太放在心上,没必要用他们的负面情绪来惩罚自己。” 江韵点点头,“知道了,谢谢老师。” 蒋学渊一笑,“叫什么老师,你跟寒川结婚了,以后也该改口叫舅舅了。” 蒋老话刚说完,办公室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道成熟干练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姑父,您在说什么舅舅不舅舅的啊!” 江韵一回头,愣了愣。 这女人她昨晚在于归园刚见过,是卫子怡。 当时方岳说卫子怡是慕寒川的青梅竹马,她还以为是方岳故意那样说。 如今,卫子怡来找蒋老,还对着蒋老叫姑父,那她岂不是卫师母的娘家亲侄女? 这样说来,卫子怡与慕寒川的事,方岳是实话实说,并未添油加醋故意气她。 卫子怡像昨晚一样,微笑着对江韵点头,江韵也只得回她一个微笑,之后回头对蒋老道,“老师,您有客人那我就先走了。” 蒋老摆摆手,“没关系,都是自己人,韵韵你留下来。” 卫子怡仍旧笑着,她身材修长,目测有一米七以上。 江韵一六五,从来没觉得自己矮,但此刻站在卫子怡身边,她却忽然觉得低人一头。 “你好,我叫卫子怡。”女人非常自信,大方地自我介绍,并朝江韵伸出手来。 江韵也笑了笑,伸手与她相握,“你好,江韵。”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嗓音平静、无波无澜。 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 之后两人又前后脚往里走,在蒋老办公室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卫子怡又认真看了江韵两眼,脸上笑容虽没变,眉头却微微一蹙,“江小姐,我们昨晚见过。在于归园,你还记得吗?” 86,你没有对不起我,有什么好抱歉的~ 86,你没有对不起我,有什么好抱歉的~ 昨夜匆匆一面,没想到卫子怡竟放在了心上。 江韵微笑,“记得。只是当时天太黑了,没有看的太清楚。” 两人说话间蒋老已经泡好了茶,给卫子怡和江韵一人端上一杯,笑着道,“先润润喉,喝完咱们说正事。” 卫子怡端起茶杯,又朝江韵点了点头表示礼仪。 江韵方才在办公室已经喝了一杯开水,这会儿她并不渴,但卫子怡很有修养,她也不好失礼,只能也捧着杯子抿了一口。 昨晚路灯晦暗,与卫子怡对面走过时,江韵已经觉得这女子很是漂亮、风情无边,但如她方才所说,终究是没太看得清楚长相。 现下白天见了面,细看之下,她更觉得卫子怡周身都是成功女人的韵味以及气场。 跟她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不同,卫子怡双眸沉稳通透,带着历经世事的豁达。 江韵看得出来,她是个温柔知性的女人。 一个这样的女人,能做慕寒川的青梅竹马,江韵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放下茶杯,江韵低眉,蒋老到底有什么事,竟然同时把她们两人都叫了过来。 她正想着,蒋老给两人分别递了份材料,江韵翻开一看,是关于这次四城医药联合招标会的。 蒋老在两人对面坐下,边喝茶边道,“慕氏也有涉足医药行业,只是从前不当做主业经营。但今年下半年慕氏接连收购了几个中型医药机构,这次四城联合招标,慕氏也在投标之列。” 这些,不用蒋老说,江韵和卫子怡在文件上都看到了。 蒋学渊放下茶杯,十指交叉看着面前两人,“韵韵,你临床经验丰富,也大致了解各个医院的惯用药品以及可接受价格,我想让你负责在慕氏的各大药厂做投标药品的甄选工作,而子怡,则做为慕氏旗下医药公司的投标代表人,在投标价格方面,你们一起协商决定。” 江韵拿着文件看了几眼,却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几页纸仿佛有千斤重。 慕氏参与投标,医药公司那边不会没有做任何准备,而蒋老今天跟她们谈的内容,无非还是慕寒川授意的。 慕氏家族在各行各业都有建树,江韵做为局外人,这次的事办得好了,没有功劳,办的不好,免不了被人诟病。 慕寒川做这样的安排,目的是什么,她不懂。 江韵把文件放下,笑着道,“老师,医院临床的工作这么忙,我恐怕抽不开身,而且,我只是个小医师,对四城联合招标会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怕自己做不好。” 蒋老蹙着眉,看了看江韵,语重心长地道,“不瞒你说,慕氏与我们医院已经达成了协议,如果此次成功中标,我们医院以后的药品会有很可观的折扣,院长已经同意了把你借调过去,临床这边的工作会有人接替你,你不必担心。” 呃……安排的倒是滴水不漏。 “那……好吧。”拒绝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医院这边的工作很快就会有人接手,她若不去慕氏,到时候只能在家待着吃白饭。 她这一生,从没有想过要倚仗谁生存下去,虽然学历不是最高,医术不是最好,但起码有晚饭吃。 没有工作待在家里当主妇,那样的日子,想想就有些可怕。 医院既然妥协了,答应慕寒川让她去慕氏旗下的医药公司负责这次事宜,她拒绝的话,无异于自己砸自己饭碗。 很明显,答应还是比较好。 “你呢?有什么问题没有。”蒋老又问卫子怡。 卫子怡摇头,“在北京计划有几场演讲,还有两个学术交流会,不过听说最近那边雾霾挺严重的,我也怕冷,这些都可以推到明年春天。这次寒川能想到我,让我帮他的忙,我觉得很欣慰。” 蒋老听后满意地点点头,“那这段时间,子怡你与江韵多交流交流,把标书研究透彻了。江韵,你按照招标品类,甄选完药品之后,列个表格送到医院来。到时候我与院长还有几个老专家,要对你的甄选结果进行适当地研究与增删。” “好。”两人同时回答。 蒋老微微一笑,抬起眉对江韵道,“你去忙吧,先把你负责的住院人员病例和处方都整理出来一份,等新同事来了做好交接工作,这两天就准备去慕氏的药厂先大致了解一下吧。” 江韵应了,拿着蒋老给她的相关文件从办公室离开。 倒是卫子怡,抿起唇笑着问蒋学渊,“姑父,慕氏那边有人可用,他们的资历足够应付这样的招标项目,而且在这方面他们比江韵的经验要多得多。寒川这次却特意指定了一定要江韵负责相关工作,您知道他的想法吗?” 蒋学渊摇头,“不清楚。” 江韵与慕寒川结婚的事,他妻子卫云也还没有与娘家说,卫云不说,他也不好先把消息透露出去。 卫子怡看他似乎真的不知内情,笑着起身,“好,那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来,“对了姑父,昨晚我在于归园见过江韵,她怎么会在那儿?我觉得挺奇怪的。” 蒋学渊一笑,“姑父老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也了解的不多,你有空问问寒川吧。” “好。”卫子怡颇有礼貌地点头,转身关好办公室的门,下楼离开中医院。 中午下班时蒋家司机来接蒋老,江韵正好从旁边经过,顺便跟他道别。 彼时蒋老正在接一个电话,刚说了没几句他就从车里下来了,让司机先回去,他自己则是快步往急诊部跑去。 江韵看他着急成那样子,也赶忙跟了上去,跑到地方了她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听蒋老问急诊科的医生,“刚送来的病人呢?” 蒋老看上去很是担心,马上就要入冬的天气,他因为跑的急,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急诊科医生忙道,“您先别担心,人已经送往住院部了,慕先生这次是喝多了酒,应该也没休息好,低烧有十几个小时了,所以才看上去凶险。实际上没有什么大事,休息几天,按时吃药,应该就好了。” 蒋老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退了两步,险些站不稳,江韵及时扶住了他。 “慕先生……是寒川吗?”江韵怯生生的问他。 蒋老累极了,先是点了点头,“我一直盯着他,心悸的老.毛病今年一年没犯过了,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往常也没听说他好酒。发烧都不知道,三十几岁的人了,工作起来还是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蒋老说这话时颇有深意的看了江韵一眼,急诊部说慕寒川已经低烧十几个小时,那也就是说,今天早上以前,他已经在发烧了。 做为慕寒川的妻子,江韵却没有及时发现他身体不适,实在有失为人妻子的关心和体贴。 江韵知道蒋老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有想法,扶着蒋老边往住院部去边低头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蒋老表情凝重,“算了,快去看看他吧。” 江韵跟蒋老一起到病房门口时,碰上了冯远和赵疏文,冯远还好,分别与他们打了招呼。 赵疏文脸上却明摆着对她有意见,只对蒋老说了句话,没理她。 江韵要进去看慕寒川,被他拦住了,赵疏文神情淡淡的,带着隐而不发的不悦,“你别去了,你一天不给他添堵,我们就谢天谢地。” 江韵不说话,冯远上前瞪了赵疏文一眼,“好好说话。” 赵疏文回头给冯远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好,我好好说话,一定好好说。” 语毕他把慕寒川一直没拿给江韵的药摔在了江韵怀里,“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你跟你前男友搂搂抱抱的时候,寒川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给你找来了这药,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儿,你倒也好意思说你去找张妍颜了。 他这病,多少年没犯过了,就因为一个你。江韵,别看你长的一副无公害的样子,但寒川摊上你就没好过,你欺骗他的感情,他不跟你计较,你心里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想怎么利用他,谁不知道! 你真当他是傻子吗!他什么都清楚,却从不说破,还不是不想你难堪。你倒好,贪婪无度、得寸进尺。 回到家你心安理得蒙头睡大觉,他却因为喝多了酒头痛得一夜没休息,到公司还偏把下午的事全都挪到了上午一起做。 你让那个方岳送你回于归园时,到底有没有想过,你tm是有夫之妇,有妇之夫知道什么意思吗!” 赵疏文指着她的鼻子骂,江韵没生气,因为手上的文件袋她已经打开了,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冯远看这情况,赶紧一把把赵疏文拉开,直直把赵疏文推到走廊的墙上,压着嗓音朝他厉声道,“别说了,越说越不像话。” 蒋学渊也瞅了赵疏文一眼,“这事儿也不能怪江韵,把你那脾气收敛收敛。” 病房里慕寒川还没醒,他脸色有些白,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时让人不忍看。 江韵在门口站着,想到赵疏文那些话,她眼里的泪一时没控制住,串珠一样落到地上。 蒋学渊到病房里亲自给慕寒川检查了一番,出来时拍拍她的肩膀道,“去看看他吧,他没事了,别哭。” 冯远去补办住院手续,赵疏文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 江韵进去不一会儿慕寒川醒了,他看到自己在医院里,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来的。 药瓶里的药已经输完了,江韵起身又给他换上第二瓶,换好后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对不起。” 慕寒川听她道歉,上下打量了把她一眼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有什么好抱歉的。” 他这会儿病着,声音不再摄人,听得出来他身体很不舒服。 江韵低眉,望着他手背上输液针扎进去的地方,轻声问他,“我键盘托上面的药,你知道是方岳送来的,对不对?” 半晌,慕寒川才回话,“是。” 江韵抬起眼帘,看他眼底因为缺少睡眠而留下的浅浅乌青色,“在忆江南,你看到我和方岳了,对不对?” “是。”慕寒川仍旧只回答了一个字。 江韵抿抿唇,把他输液的那只手放进被子里,轻轻盖上,在输液管上粘了个加温袋,又问他,“方岳送我回去,你也知道,是不是?” 慕寒川静静望着她,“是。” 江韵点点头,把输液管里的一点空气给挤出去,又在他面前坐下,“我昨晚去见方岳,只是想把药还给他,关于那个拥抱,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如果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了,我道歉。送我回于归园,是方岳提议的,我想起你跟我说过,天太晚了,出租车不一定安全,我自己也胆小,怕黑,所以才让他送的我。” 说完她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慕寒川听完她的话浅浅笑了,“江韵,你这是在向我解释吗?” 江韵点头如捣蒜,“是的。” 她怯怯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其实我今天早上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我是你妻子,必然不会做让你难堪的事。感情方面,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在外面招惹别人,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好。”慕寒川被她这乖顺的态度逗笑了,又点了点头。 看他脸上有了笑容,江韵这才敢正视他,“那你能接受我的解释吗?如果你是因为那些事心里不舒服,那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慕寒川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江韵。 江韵叹了一声气,像瘪了的皮球一样缩着肩膀,无奈地对面前的男人说,“如果你还是不开心,那我给你说一百个对不起好吗?你别不高兴了,先把病养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冯远和赵疏文了。我知道你们是多年一起打拼的兄弟,他们都很担心你,赵疏文心里怨我,我不怪他。” 慕寒川浅浅一笑,脸色不那么白了,“如果我不想要一百个对不起呢?” 江韵局促的看着他,“那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满足你。”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你亲亲我,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原谅你。”慕寒川眼睛里虽带着疲惫,但看向江韵时却满是逗.弄之意。 江韵听他这话,站起身就要走,慕寒川一蹙眉,“你说了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看来也是骗我的。” 江韵脚步停在原地,没办法,只好回过身站在他面前,闭上眼一俯身极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慕寒川笑了,笑她的笨拙,抿起唇道,“中午还没吃饭,我这会儿特别饿,你能给我煮点面吗?” 江韵点头,开门时见冯远和赵疏文都在外面站着,想到她方才在里面说的话,她脸上一红,赶紧走了。 冯远大掌在赵疏文背上一拍,“看吧,我就说江韵去见方岳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小子,自己误会人家还把慕总也带进沟里,平白病了这一场。” 赵疏文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也不能怪我啊,寒川还得感谢我呢,要不是我,江韵能跟他道歉吗!” “好,你说的有道理,你在这儿看着药别滴完了,让慕总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冯远说着大步走了。 赵疏文摸摸自己早饭午饭都没吃的肚皮,他也饿好吗,怎么没人给他做饭! 冯远是在医院小食堂找到的江韵,当时江韵正在揉面,他上前跟她打招呼,“让师傅做碗面送过去就行了,其实你不用这样亲力亲为。” 江韵对他笑笑,“食堂里现成的面加多了碱,寒川正病着,吃那些不易消化,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己亲手做点也不费事。” 她记得,从前她就很爱吃母亲做的手擀面,母亲病重这几年,她再没让她动过手。 每次都是逢周末了,她亲手做,母女两人吃着简单的面条,却也是幸福的。 冯远一直看着她揉面、擀面、切面。 最后案板上漂亮的细面切好了,锅里的鸡汤还在熬着,冯远坐下来笑着对江韵道,“或许你还不知道,织染厂那个饭店,是慕总开的。” 冯远说这话,江韵觉得很不可思议,回头看他一眼,解下围裙在他旁边坐下。 冯远接着道,“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上大学那年,你母亲病重,你去章家找旁系的亲戚求助,他们不帮你,最后是你表哥章知易和老于出的面。 当时,慕总说,你不是个认命的女孩,总有一天,你不会屈服于现状。届时,你和章知易必然跟章家旁支的人有一场硬仗要打,而你们的胜算,微乎其微。 慕总说,章家的祖业虽然凋零了,但早年为章氏打下江山的老人们还在,他买下那边大片破落的织染厂,虽然没说为什么,我心里却是清楚的。 他想帮你,如果你想夺回章氏,织染厂一带的产权将是你的资本,他买下来,就是想在合适的机会把那里送给你,毕竟,那是你外公家发家致富的第一站。 只是他一直没有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帮你的身份,你大三那年与方岳恋爱,这一切慕总都看在眼里。 那些年,眼看着你和方岳感情一天比一天好,他心里并不好受。我知道,他在后悔,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先方岳一步追求你。 如果是慕总先追求的你,或许你生命中根本不会有方岳这个人,也就不会有三年后这场伤你至深的背叛。 慕总一直在等待,从前,因为漫长的等待,他让你陷入了这么一段并没有结局的痛苦恋情。 但现在,他等到了这个契机,你和方岳分开了,你伤心过,绝望过,自我否定过,你不再相信爱情,不敢相信任何一个靠近你的男人。 而慕总想要给你救赎,他想真心真意地做你的丈夫,可以为你遮风挡雨的那种。 所以他在那儿开了个少有人去的饭店,经常自己一个人去看看。那几年,我们都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想带着你一同去。 江韵,说句实话,慕总的父亲并不同意你与慕总做夫妻,所以之前他也一直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迈出第一步,因为一旦与你有所交集,他便再也不可能放手。 他与他父亲本就不亲厚,他执意娶了你,只怕日后跟他父亲的关系就更难处理了。 或许这些话原本不该由我跟你说,但是慕总那个性子,我不说,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所以,今天这些话,你就当我是给你讲了个故事吧。” 江韵没有回话,也不知道回什么,她心中情绪翻涌,眼里的泪差点就落下来。 87,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么急着不打自招? 87,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么急着不打自招? 鸡汤熬好了,江韵忙起身去煮面,她背对着冯远,掩饰自己早就红了的眼圈。 洗好的青菜晾在菜盘里,看上去满满的都是维生素。 面快煮好时冯远把菜盘递给江韵,顺便给她一份产权书,“这是织染厂一带的房屋、土地使用证,这些年一直在我这边放着,现在,应该给它真正的主人了。江韵,无论你接不接受,我都希望你能明白慕总的心意。” 江韵犹豫了一瞬间,最终还是接过了,把产权书折叠好放进衣服口袋里。 面煮好了,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不浓,但闻起来让人很舒服,适合病人食用。 把面和汤都装进保温桶,江韵提上,跟冯远一起往住院部走。 两人到时赵疏文还在走廊上坐着,见江韵走在前头,他伸手拦住了她。 江韵一愣,以为他又要责骂自己,低眉抿着唇道,“对不起。” 赵疏文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什么,大丈夫敢作敢当,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有些过分了。是我没搞清楚事实真相,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江韵抬起眼帘摇了摇头,“没关系,慕总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应该为他开心才是。” 赵疏文看面前的女子似乎根本没跟他生气,眼睛便流连在江韵手里提着的保温壶上,肚子也适时响了起来。 舔舔嘴唇,赵疏文不好意思地瞄江韵一眼,“你做的什么好吃的,既然不生我气了,能分给我吃点儿吗?大早上你老公催着我们去开会,到现在我早晨加上中午,都两顿没吃了,饿的要命。” 江韵原本想说反正做的多,分给他一些也够吃。 冯远赶忙笑着拉住了赵疏文,“江韵这是给慕总做的爱心午餐,你别凑热闹,你不是饿吗,走,哥带你下馆子去。” 冯远边说边拉着赵疏文往电梯口走去,赵疏文老大不情愿地回头看了江韵手上提着的保温壶好几眼。 病房里一时没了人,安静极了,慕寒川似乎很累,这会儿眯着眼在养精神。 江韵走进去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之后在小碗里盛上了一碗,想着等慕寒川醒了正好不凉也不烫,可以让他马上吃。 她刚坐下慕寒川就睁开了眼睛,虽疲惫但好歹是稍微有些精神了。 “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儿?”江韵问他。 “现在吧,放凉了不好。”慕寒川浅笑,眉宇之间掌控全局的架势很足。 这个男人,就算生病了躺在床上,还是有一身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浩荡声势。 江韵扶他起身,把病床摇起来给他身后垫了枕头,又拉过他的手,端着装好面的小碗放到他掌心。 慕寒川眉头猛然一皱,“烫。” 江韵又忙把碗端走了,转身找了条小方巾给他,“面我刚煮好,是有些热,要不你垫着这个吧。” 慕寒川不接,反笑了,他边笑边看着她,“江韵,你就这么想跟我保持距离?” 江韵低着头不吭声,男人病中喑哑的嗓音响起,“我现在是病人,而且正在输液,只有一只手是可以随意活动的。你打算让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 江韵尴尬,半晌看了看病床,之后灵机一动,“不然我把床脚的小餐桌拉起来给你用?” 慕寒川无比悠闲地往身后的枕头上一靠,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扎的右手啊慕太太,我不是左撇子,怎么自己吃?” “哦。”江韵低着头,在离病床有些距离的位置站着。 慕寒川看她脸有些红的样子,淡淡笑了,“哦什么,过来,喂我。” 呃…… 慕寒川这话,听进江韵耳朵里,是带着些微得意的语气的。 江韵终于还是走上前把碗重新端在自己手里,“人都进医院了,有什么可开心的,喂你就喂你呗,明天我跟护士说给你扎左手。” 慕寒川脸一黑,觉得自己左手瞬间一疼,他往自己被扎了针的右手一看,又觉得左手没那么疼了,眯着眼对江韵道,“不用麻烦了,还得感谢你们医院的小护士,给我扎的是留置针。” 江韵浑身一冷,留置针扎右手到底是谁干的,她真想把扎针那人揪出来痛打一顿好吗,这是想让她喂慕寒川吃饭喂到何年何月。 这顿鸡汤面终究还是江韵喂慕寒川吃完了,他心情颇好,吃了好几碗,江韵喂得别别扭扭,他吃得却是无比享受。 她刚喂完了那人,洗好碗在椅子上坐下来,电话响了。 江韵接起,是蒋学渊打来的。 蒋老在那边开恩似的道,“下午准你的假,在病房里陪护寒川,不用过来上班了。” “哦,好。” 慕寒川又在病床上靠了一会儿,叫江韵帮他举着吊瓶,江韵听他发话,脑中盘旋着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瞬间脱口而出就问他,“你干嘛?” 江韵刚问完,慕寒川已经从病床上下来了,拿下吊瓶递给她,“举高点,我想去趟洗手间。” 这下江韵脸是彻底红透了,不陪他去吧,病房里就他们两个,除了她,也没人能陪他。 但是这人,脸皮也是厚得可以了,心态也真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上个厕所让她陪。 江韵在心底嘀咕,老男人都这样不要脸吗?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跟他说。 扬起手举着吊瓶,江韵小声问那人,“你想好了吗?真的要我跟你一起去?” 慕寒川微笑点头,那镇定自若的样子,称得上是仪态万方、优雅无匹。 他抿抿唇,对面前低着头的女人道,“当然,不然我一手扎针一手举吊瓶,某些事还怎么解决。” 江韵没办法,只能把吊瓶举得高高地,红着脸跟在他身后进了洗手间。 到了之后慕寒川抬了抬下巴,江韵不知道他何意,他靠在墙边挑着眉若有所思地看她,“你是想就这样看着我?” 江韵忙摇了摇头,瞬间转过身背对着慕寒川,“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耳朵我也用棉花塞上,保证什么都听不到。” “咳咳……”慕寒川咳嗽了两声,“我是说,我发现这边有地方可以挂吊瓶。” “啊?”江韵窘迫无比,慢慢转过身来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卫生间一角有挂吊瓶的架子。 架子是悬在房顶上的,她踮了好几次脚也没够到。 慕寒川站在她身后,大手接过她手中的吊瓶,长臂一抬,无比轻松地把药瓶子挂了上去。 男人宽厚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江韵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慕寒川拍拍她的肩,“你确定你要一直陪我待在这儿?那我开始了。” 闻言,江韵周身像瞬间过了电一般,飞快地从卫生间跑了出去。 她不过出来了一小会儿,那人也举着吊瓶表情讳莫如深地走出来了。 这么快?江韵朝他看了一眼,刚才真的是想上厕所吗?不是逗她的? 慕寒川却像看穿了她心思一样,把药瓶往架子上一挂,靠在病床边,“放心吧,我没那么无聊。要不你也连着滴上几瓶药试试,看看会不会人有三急。” “没有……我没有觉得你是故意的……”江韵忙出口解释。 慕寒川又笑了,淡淡看了她一眼,“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么急着不打自招?” 呃……好吧,不说是错,说了更错。 江韵索性就闭嘴了,一直到慕寒川最后一瓶药滴完了,她再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慕寒川在病床上休息了会儿,再次醒来时邓雷和于归园的一名女佣已经过来了,女佣简单收拾了一下,给两人拿了厚些的衣服穿上。 江韵望着那人,“你这才用了一天的药还不能出院,你部分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具体情况我看过,起码得住院三到五天,等情况稳定了才能停药。” 慕寒川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在这儿没病也得给我憋出病来,我们回家,药你们医院会送过去,有你这个免费的医生在,也不用让他们再专门派人过来记录病情了。” 回于归园后慕寒川早早就睡下了,兴许是前一夜没休息的缘故,他睡得很熟。 江韵端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这样安静的时刻一直维持了有将近两个小时。 意识到自己坐了太久了,脊背都有些僵硬,房间里暖气开的足,江韵把外衣脱了下来。 一直装在衣服里的产权证掉在地上,她躬身捡了,拉开床头柜抽屉放进去。 又摸了摸那人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再发烧,江韵才转身走到梳妆台旁边。 梳妆台上放着的是今天赵疏文砸在她怀里的文件袋,她轻轻打开,把里面装着的三瓶药拿出来。 江韵低头解开线衫扣子,又把里衣扣子也解了,她拧开药瓶,借着台灯光把伤处擦了一遍。 慕寒川这时醒了,正好看到这情景,他没出声,脸上有浅浅笑意。 她肯用他的药,而不是方岳的,他很欣慰。 等江韵重新把伤裹好了,衣服也重新扣好,他才掀开被子从大床上起身,“晚饭吃了没?” “还没。”江韵摇摇头。 慕寒川蹙起眉,中午她做的鸡汤面,他吃了许多,剩下一些,她吃了,但那些面不足以让她饱到现在。 他脸上表情有些变了,夹杂着无奈,也有着责怪,“说你小也二十几岁,晚饭该什么时候吃自己不知道吗?” 江韵低眉,像个犯了错正被家长责怪的孩子,“回来后你睡着了,你这个病可大可小,我怕你再发烧没敢走开。” 听她这么说,慕寒川的脾气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他拨了楼下的电话,是夏秋接的,“准备晚饭了吗?” “备好了,您和太太一直在房间没出来,下面的人没敢打扰。”夏秋笑着说的这话,语气里有听不出来的暧昧,慕寒川却是品出来了。 他心情瞬间转好,牵着江韵的手,“一起下楼吃饭吧,正好我也饿了。” 江韵点点头,被他牵着,像个听话乖巧的晚辈,陪他去了餐厅。 因为慕寒川病了,晚上的饭菜是园子里的中餐师做的,以清淡营养又好消化为主。 辛辣或者容易生热的食物,慕寒川病着,不宜食用。 但江韵夜夜手脚冰凉,慕寒川知道,刚开始吃饭不过一会儿他让夏秋把中餐师叫了过来。 厨师来之后恭敬的站在桌旁,“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桌上的菜他可是尽心想了很久才决定做的,做的时候更是改进了不少,全新的口味,绝对没有一点瑕疵,慕寒川叫他来是要干嘛,他心里很没底。 总不会是对餐点不满意吧。 慕寒川放下筷子淡淡一笑,“天冷了,明天煮些羊肉汤,再做些暖身子的菜。” “您还在病着,暂时不能吃那些。”厨师好心提醒。 慕寒川笑,“不是给我吃,太太体寒,是让你给她准备的。” 中餐师也笑了,“好。” 餐厅里外听到这话的人都笑了,他们的先生,从未这样关心过任何一个女人。 若说慕寒川,他家世好,是江州富户,长相好,那张脸是无双的容貌,身材好,一八五以上的海拔,大长腿。 偏他又学历高,智商过硬,三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是慕氏这样一个大集团的总裁。 这样的一个男人,就算放在江州上流成功人士里,那也是最打眼的。 他生来是焦点,想要什么女人不过是勾勾手指的事。 但这许多年来,他洁身自好,几乎没有什么绯闻,不玩女性,不泡夜店,不与江州名媛们暧昧,偶有记者得到机会访问他,也曾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彼时他只是低眉浅笑,说长头发,大眼睛,一六五左右的,最重要还是合眼缘。 其实,按照他的说法,能对号入座的女人有很多,但园子里的家佣们也是此刻才明白,符合条件的女人确实不少,他心里装着的,从始至终也不过就那一个。 这一夜慕寒川因为病着的缘故,得到特赦,重新与江韵睡在了一张床上。 晚上洗漱完之后他抱着她睡在被窝里,觉得手上那留置针实在是碍事的很,但没办法,总不能拔了。 他这一生刚强,性子也是冷毅果敢的很,但他不喜欢扎针,而且,他发现,针打在右手上还是不错的,起码能让江韵喂他吃饭。 这样的好事,他还没享受够,这针嘛,虽然带在手上着实不舒服,但将就着也还好。 被窝里江韵脚仍是冷的,慕寒川把自己的脚伸过去与她放在一起,江韵背对着他睡,他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灼.热的温度隔着睡衣慢慢把她身上暖的热乎乎的。 慕寒川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又是一番痛苦折磨,生理反应被他强行压制着,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爆炸。 兴许是病着不很舒服,最终还是陷入了沉沉梦境。 第二天醒来时江韵还在他怀里,可能跟他睡在一起她真的不习惯,江韵还保持着昨夜睡时的那个姿势,她蜷缩在他怀中,闭着眼睛的模样恬淡安然。 慕寒川望着怀里的女子,心里被填的很满很满。 他慢慢低下头来去亲吻她红润的唇,刚吻上,怀里的人儿醒了,察觉到某人身下某物正以昂扬之姿抵着她的身子,她躲得很快。 整个人瞬间弹跳到床角,被子也被她带走了,慕寒川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大床上,睡裤裆部被撑起一方壮观的帐篷。 江韵脸红了,忙起身穿上拖鞋跑到浴室关上了门。 慕寒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懊恼的拉过被子,目光一直注视着浴室玻璃门,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拉开床头柜想摸出打火机和烟盒,却看到了江韵放在里面的产权证和之前他们签订的那份协议。 合上抽屉,他拉开另一边,果然见里面有他需要的用来压制欲.望的好武器,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他拿过打火机啪的一声点了。 江韵许是听到了声音,开了浴室门出来,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夺过他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的烟,“你心悸,还整天把自己埋在工作里,这叫过劳,前夜酗酒,伤肝,今天又想抽烟,损肺。心肝肺都不想要了是吧?” 江韵刚洗过脸,因为热气脸蛋上还红扑扑的,慕寒川看她朝自己佯怒的模样,不禁笑了,“是,你说得对,不抽了。” 江韵不信他的,把抽屉里的烟也收了起来,这才找了衣服到浴室里去换,换好了走出来对他道,“起床洗漱下楼吃饭,今天你有九瓶药,估计要打一个白天。” 说完她抬步从房间里离开了,只留慕寒川一个人坐在床上想,她早上穿衣服还躲到浴室里,不给吃就罢了,看也不给看。 他这个老公做的跟和尚似的,真是苦不堪言。 * 吃过早饭后不久,中医院的药就送来了。 江韵先配好了一瓶维生素亲自给慕寒川打上,公司那边来电话,总裁秘书说需要慕寒川过目的文件堆积了。 江韵本想说慕寒川现在病着没空处理那些事,谁知那人先她一步把电话拿走了,吩咐那边道,“把邮件发到我私人邮箱里,我会抽空处理。” 江韵无奈地坐到他面前,“你已经是一间这么大的上市公司总裁了,有必要这么拼吗?” 园子里的佣人已经按照他吩咐送来了手提,慕寒川按下开机键,边等待边回江韵,“在其位谋其政,你以为身在高位的人只需要坐着不动数钱就可以了吗?那慕氏恐怕早就倒闭了。” 江韵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慕氏总公司只办公人员就有数千人,更不用说旗下那些子公司、工厂工人、销售渠道的人,以及种种临时工作人员。 慕寒川一人肩上,扛着数以万计的人的生活保障,他不能停下来,一旦他停下了,那些人又将如何生存? 如此想来,他这个总裁做得倒是一点都不轻松。 思绪渐渐飘得远了,江韵想了很多事,最后又回到了蒋老交代她与卫子怡协作参与四城医药联合招标会的事。 她回眸看了认真浏览文件的慕寒川一眼,三十几岁的男人,工作时极其认真,一丝不苟。 他侧脸完美,有着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稳重,更有正值男人最好年华的盛世美颜。 这样一个全身心投入工作,身在高位仍不懈努力、以身作则的男人,让人几乎无法不心动。 江韵在厅里走了几步,见沙发与地毯相接的地方有个钥匙扣,她弯腰捡了起来,见钥匙扣的水晶挂饰里镶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男一女,男人是慕寒川,至于女人,正是匆匆有过两面之缘的卫子怡。 88,你看她长得那模样,就不像个靠实力上位的~ 88,你看她长得那模样,就不像个靠实力上位的~ 江韵回头,见慕寒川在忙工作,并未看到她手上拿的东西。 她背对慕寒川,把钥匙扣放在手掌中,又端详了水晶挂件里面的照片几眼。 照片上的慕寒川和卫子怡并排站着,卫子怡头靠在他肩上,两人都笑的很开心,照片背景是一幢美式建筑,看起来像是图书馆。 阳光从两人头顶上洒下来,慕寒川和卫子怡看起来还略带着青涩,虽已气势初成,但还不比如今的沉稳内敛。 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笑容干净柔和,面庞完美无瑕。 看上去,挺配的。 江韵把钥匙扣放进口袋里,转身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来,慕寒川就坐在她对面,仍在处理秘书发过来的邮件。 江韵找出昨天蒋老给她的,四城医药联合招标会的标书,她想了想,有些事还是决定问问面前的男人。 伸手合上慕寒川的电脑,她扶他躺在小榻上,“别看了,先养会儿精神。” 慕寒川点头,拍拍他身侧的位置,“坐这儿。” 江韵坐过去,慕寒川把头枕在她腿上,闭着眼问她,“有事要跟我说?” 这人果然明察秋毫,江韵低眉回话,“是有些事不太明白你的用意……我在蒋老那里见过卫子怡了,这次的工作,慕氏底下医药公司的工作人员明明可以胜任,可是你偏偏选了我来做,我心里有些疑惑。而且跟我一起做这件事的人,还是卫子怡,我……” 慕寒川没睁眼,躺在江韵身上他觉得很舒服,输液的不适感也一丁点儿没有了。 他拍拍江韵放在小榻上的手,“卫子怡曾与我一起在美国学习,在他们那一届学生当中,她是最好的。毕业这数年历练,她早已能独担大任,让你跟她一起工作,你能学到很多在别人身上学不到的东西。况且我一直认为,待在中医院,每天面对被病痛折磨的人,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江韵蹙眉,“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有什么不好?” “你想要执掌奉先集团,最不需要的,就是仁心。中医临床小医师那个职业,对你以后的发展并无好处。此次四城联合招标,选你负责相关工作,就是想让你在工作过程中用心权衡利弊,计算得失,揣摩人心以及了解一些基本的潜.规则。江韵,如果在有所行动之前,你不对商场上的脉络进行必要的熟悉,那将来你与章知易想在奉先集团打开局面,难上加难。” 慕寒川这话说的不快,一双深黑的眼半眯着,像个盯准了猎物的豹,随时可以伺机而出,将目标斩获囊中。 慕寒川的话,江韵记住了,很久很久之后,当她在章氏的争斗中艰难前行、难以抉择时,她还能清清楚楚地忆起慕寒川说这话时的表情。 那些字句,更像指路明灯一样,始终牵引着她,告诉她纵使身陷困局,也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执掌奉先集团,最不需要的就是仁心。’慕寒川言语之中,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让江韵心里起了不小的涟漪。 她低眉看着他,面前的男人,靠在她腿上输液,明明是病着的,但却仍旧充满攻击性。 他所有的话,江韵一字一字都听在耳中,也烙在了心里。 虽然他语气残忍,没有任何褒奖她的语句,听起来实在并不怎么动听,但江韵承认,慕寒川所言皆是事实。 她想接管奉先集团,任重而道远,只有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不历练不行。 营养药滴完了,江韵给慕寒川换了消炎药,期间慕寒川又接了个电话,之后便又是漫长的忙碌。 江韵想劝他,知道劝不住,只能在他忙碌时给他沏杯茶。 这个人,纵使病了,也不能善待一下自己。 等慕寒川把所有事务处理好了,又让江韵陪他去洗手间,当时江韵脸色淡红,支支吾吾地问他,“不能让男仆陪你一起去吗?” 慕寒川笑,“两个男人一起去卫生间,有些怪吧。” 他说完,江韵脸色更红了。 的确,上学时便是这样,只有女生会手拉手结伴去上厕所,男生那样做,不免要担上娘炮的骂名。 江韵低着头,其实她有些想笑,她实在无法想象看到慕寒川和一个男人一起从卫生间出来的场景,那该有多香艳,多让人想入非非。 见她一直不说话,头快低到地上了,慕寒川蹙起眉问她,“你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江韵没回答慕寒川,其实,她想起了大学时邱小凡的一句话。 彼时邱小凡长的漂亮,身材也好,性情更是不错,江大追她的人并不少。 但那些年她一个也没看上,江韵一直觉得奇怪,有一天找到机会了就问她为什么。 邱小凡笑着说,看到长得帅到人神共愤、身材好到让人***的男人,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同.性.恋。 江韵跟她说,你这这是病,得治。 多年后的今天,江韵看着慕寒川这张男色无双的脸,她想,她可能被邱小凡传染了。 她移动着输液架跟慕寒川一起去卫生间,放好了输液架,正要关上洗手间的门出来时,慕寒川大手一抬扣在了门板上。 他盯着江韵的脸,略带不悦地道,“你放心,我性取向正常。在男人与女人之间,只愿意睡女人,在所有女人中,只愿意睡你。不准再胡思乱想。” 这是命令,更是警告。 江韵大窘,忙关上门离开。 慕寒川只用了三天药,之后便又恢复了正常工作。 江韵手臂上的伤可以拆线了,这天早晨,她揭开裹着的药布,查看了一下伤口愈合情况,挺好的。 慕寒川见她盯着自己的伤看得认真,低声问她,“你准备做什么?” 江韵一笑,“缝针的地方很不舒服,终于可以拆了。”说着就在医药箱里找自己的工具。 她要在家里自己拆?慕寒川眉一拧,“不行,去医院。” 伤在那个位置,她够不着,自己拆会疼,不小心再弄出血了怎么办! “没事的,不用去医院了,多麻烦,我会很小心的。你忘了吗,我自己就是个很好的医生。”江韵边说边拿着医用剪刀和镊子过来,还准备好了碘伏准备消毒。 慕寒川大掌往前一抓,瞬间把她的东西都放回了医药箱,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小心也不行,跟我去医院。” 江韵没办法,只能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心中暗暗想,这人总裁做惯了,什么事都要听他的,果然专制的很,像个暴.君。 最后,在暴.君的压制下,江韵不得不到医院拆了线,拆完之后又涂了层消炎药水,医生重新给她裹了伤。 慕寒川再三问了医生要注意的事项,还又咨询了一遍祛疤药的用法用量,之后才放心地带着江韵走了。 三天之后,江韵伤口不用再裹,算是恢复了正常工作能力。 慕寒川这才允许她到慕氏收购之后重新整合过的康达医药公司就职,一切事宜都进行得很顺利,她与卫子怡之间也很有默契地配合着彼此。 公司内部人员多少都听过卫子怡的名字,如今网络这么发达,随便一搜便不难知道卫子怡留美博士的头衔。 更何况,卫子怡在全国各地都开设过讲座,是医药界比较有地位的年轻女性,一众人纵使心里有什么想法,明面上对她也是服气的。 但江韵身份尴尬,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师,一开始在投标事宜上,康达药业总经理推荐的有相关人选,最后却被她取代了位置。 这种事,换了谁,心中也不会舒服。 江韵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平日里谨言慎行,对康达众人都很客气有礼。 这一日午后上班,江韵忙了一上午,中午随便在食堂吃的饭,有些咸了,她刚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半个小时,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去了茶水室。 她刚走到茶水室门口,便听到有女同事在说话,“那个江韵也不知道什么来头,本来这次公司被慕氏整合重组了,在招标会的投标负责人选上,上头几个从前不同药厂的领导就有分歧。这下好了,争的你死我活,到最后谁也没捞着好,反叫一个黄毛丫头捡了便宜。” 这话刚停下来就有另外的女同事接着说,“谁说不是呢。还有那个卫子怡,听说她父亲是慕氏的股东呢。她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是博士了,还在全国各地开过那么多讲座,其实说到底还不是有个有本事的爹。从前悯生制药的副经理也是博士,也留过美,怎么没见他被邀请到处开讲座?什么学历不学历的,还不是得后台够硬。” “这样说来,卫子怡拼的是爹,那江韵呢?她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 “哎,也没听说她有多深的背景,据说就是中医院一个小医师,才二十三岁,刚毕业工作一年多。这次咱们公司不是跟中医院合作了吗,谁知道她是不是傍上了医院里说得上话的哪一位。说句不好听的,你看她长得那模样,就不像个靠实力上位的。” “对啊,最后还是可怜了陈检,本来这事儿区经理报上了他的名字,上头都已经审核过了,我有个同学在慕氏总部上班,听她说,任命陈检为投标负责人的派遣邮件都拟定好了,原本就快要下发到咱们这儿,最后却临时改了江韵。” 里面七嘴八舌,说得热火朝天,江韵脚步停在原地,再也迈不动了。 女同事口中的陈检,是本来要负责此次药品筛选已经价格预估的陈鑫。 陈鑫三十岁,在康达药业工作第六个年头了,他老家是易州的,父母不在本地,又没有女朋友,平时遇上公司里忙,加班加点他也任劳任怨。 且这人工作态度认真负责,能力比同期进公司的人也绝对不差,很得领导赏识。 这次如果不是江韵和卫子怡从天而降,四城招标会慕氏康达的投标负责人非他莫属。 最让江韵感到尴尬的并不是女同事们的议论,而是此刻陈鑫本人正站在她对面,似乎也是要进茶水室。 男人不好意思的对江韵笑笑,江韵也对他一笑,实在不知道此时是该转身走开还是应该跟陈鑫聊聊天。 她还没来来得及反应,身后却有高跟鞋的声响渐渐逼近,啪嗒啪嗒地进了茶水室,是卫子怡。 江韵瞠目结舌,看来刚才女同事们那话卫子怡也听到了。 卫子怡刚进去,几个女同事就躲瘟神似的逃了出来。 江韵还站在门口,正要错身给她们让路,卫子怡又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出来了,在那几人身后冷冷道,“下次不要聚在一起聊这些没有用的东西,说我拼爹说江韵拼脸,呵呵,还真得谢谢你们这么抬举我和江韵。你们如果觉得不服,也可以重新投一回胎,看看能不能时来运转,无论是找个有本事的亲爸还是长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都比现在在背后嚼舌根强不是吗!” 几个女同事被说得变了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比郁闷地从茶水室离开了。 陈鑫忙走到两人面前道歉,“江小姐,卫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卫子怡没说什么,江韵对陈鑫摇了摇头,“没事,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的又不是你,你不用道歉。” 陈鑫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个人还是很欣赏二位的办事能力的,关于这次招标会,我看过你们的草案。二位虽然都是女性,且又都这么年轻,但对于药品的甄选和价格的定位还是把握的很准确的。” “谢谢。”江韵朝他点头。 陈鑫又笑了笑,也对江韵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茶水室。 陈鑫走后,卫子怡举步到江韵身边,跟她一起往办公室去。 安静的走廊上,只有卫子怡细细的高跟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很好听。 江韵因为在医院上班穿平底鞋习惯了,高跟鞋穿一整天她会觉得腰酸腿也疼,所以她脚下踩着的是一双坡跟鞋。 两人并排而走,江韵心里想起水晶钥匙扣里卫子怡和慕寒川那张照片,她心里有些怪怪的,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卫子怡,微笑着看江韵,还安慰起她来,“别听那些女的乱嚼舌根,更不用怕她们,也不必为她们的话感到不高兴。无论她们怎么说,我得到这份工作的确不是因为我父亲,江小姐能被推荐为药品甄选人,我相信也不是她们口中所说的傍上了上头的人。她们内心简直太阴暗了,人就是这样,见识不多,闲话却不少。江小姐,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用完美的中标结果让她们知道,我们是凭本事吃饭。” 听卫子怡这么说,江韵觉得自己太神经质了。卫子怡一直对她态度友好,是她太警惕。 江韵一笑,也侧过脸看着卫子怡,她微微一笑,“谢谢卫小姐信任我,其实在投标这种事上我是半点经验也没有,以后还要向你多多学习。” 卫子怡耸耸肩,“江小姐卫小姐地叫着挺不舒服的,我马上就三十了,比你大了快七岁,不如这样,你叫我子怡姐,我叫你小韵。” 江韵点点头,“好。” 这天江韵交代过邓雷不必来接她,让他有空就去夜校多学习,这样离他的目标也能更近一步,毕竟想要做慕寒川的左膀右臂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 慕氏有个延时会议,慕寒川说好了来接江韵,还没能赶来。 江韵正在公司门口等出租车时,卫子怡开着她那辆白色保时捷停在了江韵面前,车窗半降,卫子怡探着头,漂亮的大波浪长发垂了下来,笑着对江韵道,“上车吧,我送送你。” 江韵不想上去,上去了,让卫子怡送她到哪里呢?于归园?那样似乎不合适,好像她刻意似的。 但不去于归园她能去哪里,章宅?卫子怡还不知道她母亲是章家人,这样的话,跟她解释起来似乎更麻烦。 她正犹豫着,卫子怡已经伸手替她开了车门,“快上来吧,这会儿高峰期,很难打车的,天这么冷。” 江韵没办法,只能上了车。 好在卫子怡并没问她去哪里,她带着她拐了三个弯,之后一直在直行。 最后,离通往南郊于归园和东区湖滨别墅的三岔路还有五百米时卫子怡问她,“小韵你到哪儿?” 江韵正要说随便找个路口放她下来,电话响了,正好前面也亮起了红灯,卫子怡踩下刹车慢慢停在斑马线外面。 是陌生号码,江韵接了,想着等会儿好找个理由下车。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电话竟然是方岳的母亲岳淑琴打来的,听到岳淑琴的声音时,她好几秒没反应过来。 直到岳淑琴在电话那头叫她小韵,她这才苦笑着回话,“阿姨,您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小韵啊,你和方岳有好久没跟我们视频聊天了,我和你方叔叔都挺想你们的。” 岳淑琴这话,是无奈,也是略带着责怪的,江韵在心里想,算下来也真是有好几个月没跟他们联系过了。 但是现在,她该用什么身份跟方岳的父母说话呢,江韵不知道,所以她也没说话。 她暗想,难道她和方岳分手的事,方岳还没跟二老说?周致敏的事,二老还不知情? 江韵正想着,岳淑琴又说了一句,“你方叔叔病了,在第三人民医院住院,最近他总是念叨你,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得闲了跟方岳一起来看看他。” 江韵坐在卫子怡车里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她正愁找地方下车的事呢,这会儿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了,“阿姨,我今天正好有空。现在已经下班了,我马上就能过去看您和叔叔。嗯,十分钟左右到,您告诉我病房号。1606,好,我知道了。” “去医院?”江韵刚挂了电话,卫子怡问她。 她回了声嗯,“可以送我去第三人民医院吗?麻烦你了子怡姐。” 卫子怡摇摇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我回滨江正好顺路走三院门口,你亲戚住院了吗?” “是的,一个叔叔。”这话一出口,江韵总觉得有些心虚。 她又想了想,她也没骗卫子怡,到底是在心虚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卫子怡与慕寒川的关系?是因为怕被慕寒川知道她来看方岳的父母亲了? 江韵脑子里乱七八糟,心虚也复杂的很,直到车到三院门口了,她还没回过神来。 卫子怡靠边停了车,笑着为她按下安全带按钮,“小韵,到了。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89,戏既然已经演了,只演到一半总归不太好~ 89,戏既然已经演了,只演到一半总归不太好~ 卫子怡笑着看江韵,安全带松开了,江韵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卫子怡的问话,她忙回道,“啊?没有,可能是白天太累了吧。” 随便找了个理由,又感谢了卫子怡一遍,江韵下车跟卫子怡道了别,站在台阶上目送她的车走远。 因为临时过来,什么也没有准备,两手空空去看病人总归不好。 江韵见医院楼下的大厅里有个超市,她走进去挑了水果篮和鲜花,买好之后搭电梯上楼去了。 她走出电梯进到病房走廊时,正碰上岳淑琴出来打热水。 岳淑琴看她来高兴的不得了,赶紧接了她手里的鲜花和水果篮,一边说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一边领着她去了病房。 病房里,方岳父亲方正躺在病床上,比上一次在视频里看到他又瘦了许多,脸色有些黄。 似乎是病的不轻的样子,男人原本黝黑有神的眼睛,此时写满疲惫。 看到江韵进来,方正紧绷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招手叫江韵在病床前的陪护椅上坐下来。 江韵点头落了座,询问了一番病情,岳淑琴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叫她不用担心。 岳淑琴把床摇起来,方正慢慢坐直身子,慈祥地看着江韵道,“我就知道阿岳这孩子瞎说,前些天让他带你过来跟我们二老见见面,他推三阻四就是不肯。还说什么,他忙你也忙,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再带你来。你看,我叫你阿姨打个电话,你马上就来了。小韵啊,还是你懂事,我和你阿姨就缺你这么个贴心的闺女,你什么时候过了门,做了阿岳的媳妇儿,我和你阿姨就高枕无忧了。” 方正从前话不多,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跟她说了这么一大段,江韵总觉得气氛不对,她有些局促,没接话。 倒是从前爱拉着她的手跟她聊天的岳淑琴,一直在靠窗的位置静坐着,听方正说这些话,岳淑琴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 江韵心思飞转了好几圈,她心中苦涩,脸色也有些白了,“叔叔,我给您削个苹果吧。” 江韵转身去拿水果篮里的苹果到盥洗室洗,洗好之后她出来,坐回原位认真的削皮。 仿佛不做些什么事,就不足以掩饰此刻她的心虚。 手上的苹果削好了,她笑着递给方正,“叔叔,吃吧。” 方正接过去,说天冷有些凉,叫岳淑琴给他放热水里浸浸。 岳淑琴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带江韵过来,热水忘记打了。 她笑着起身,对江韵道,“看看你叔叔,这病了一场人也变娇气了,吃个苹果还要麻烦我给他热来热去。” 话虽如此,岳淑琴还是笑着打热水去了,他们夫妻多年恩爱,江韵知道。 不知道是怎么了,江韵忽然想起慕寒川前几天病着的时候,那人也是这样对她的,使唤来使唤去,她跑前跑后的忙,那人倒还开心的不得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对所有人客气有礼,客气而不疏远,亲切又不亲近。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却好像转了性子,时不时刁难刁难她,难伺候的很。 江韵想着抬眉看了方正一眼,果然,方正目光落在刚走出房门的岳淑琴背上,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等岳淑琴走远了,方正脸上笑容渐渐淡了,轻声问江韵,“小韵,你跟叔叔说实话,你和方岳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啊?”江韵一惊,原来方正这是想支开岳淑琴审她。 江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她和方岳分手的事,按理来说,应该由方岳决定何时跟他父母坦白,以何种方式坦白。 此时她说出来,必然不好,可能打乱方岳的步伐,更可能对病中的方正造成不小的打击。 她正左右为难着,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进门的人正是方岳。 他应该是刚下班就赶来了,臂弯里还搭着浅色的西装外套,方岳温软一笑,上前在江韵身旁坐下来,手很自然地握着江韵的手,“你这段时间这么忙,我不想让你医院单位两头跑,就没告诉你爸爸住院了。” 江韵明白,方岳这话,对方正刚才的问题来说,是很好的解释。 她本想抽回手,但碍于长辈就在面前,只能任由方岳握着。 不一会儿岳淑琴就打好热水回来了,她把苹果切开烫上,笑着对方正道,“我就说你多想了,小韵多好的孩子啊,她和阿岳感情稳定,从来不曾生过气,怎么可能会出什么岔子。” 江韵脸色变了,这间病房里,表面这么温暖平和,但背后的折磨只有她真切体会得到。 她大四那年随方岳回老家那一次,方正和岳淑琴夫妻早在见到她之后,就认定了她是他们方家将来的儿媳妇。 江韵垂眸,那时她在方家,的确度过了一些开心快乐的日子。 她闲时与方岳一起教那里的孩子读书写字,小孩子们兴致来了还要他们教英语,那是一段终生难忘的记忆。 难忘孩子们的笑脸,难忘方岳的笑脸,难忘方岳背着她在鲜花开遍的山坡上缓步而行,难忘方岳在清凉的夜风里带她捉萤火虫,难忘他们眼里心里都装着彼此的那无数个瞬间。 方家夫妻更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疼,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会是除了方岳以外的别人。 如今,还是他们四人,时间变了,地点变了,一切也都变了。 察觉到江韵的失神,方岳暗暗握紧了她的手。 江韵回神,方岳正看着他父亲,脸上努力堆出来的无波无澜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 他抿着唇道,“爸,您都想到哪里去了,我看您是在医院住久了寂寞。您这病急不得,等这个疗程的药用完了,我就给您办出院。别再胡思乱了,好吗?” 方正点点头,“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吧,整天在医院待着,确实怪憋闷的。” 方正说完这话,自己想了一会儿,之后拉着岳淑琴的手没吭声了。 方岳和江韵在他们面前坐着,方正又拉过两人交握着的手,放在他和岳淑琴手上,“小韵,前段时间我还听你阿姨说,阿岳买好了婚房和戒指准备求婚。阿岳这孩子吧,感情藏心里,不爱表达,也不知道求婚的事,他到底求了没有。你们也恋爱这么多年了,等叔叔这次出了院,我和你阿姨一起去见见你母亲,咱们商量个日子,你们把婚事给办了。叔叔年纪大了,有些贪心,我这个病,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还想着有生之年能抱上孙子。你和阿岳结了婚,你阿姨这后半辈子有个懂事的儿媳妇陪在身边,叔叔哪天走了也放心。” 江韵一直低着头,听方正这话,她很窝心,明明努力了,但还是有眼泪落了下来。 岳淑琴一看赶紧拿纸巾给她擦,“这孩子,怎么哭了,是不是阿岳欺负你了,你跟阿姨说,他要敢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阿姨饶不了他。” 方岳忙接过岳淑琴手里的纸巾亲自给江韵擦眼泪,一边擦一边道,“没有的事,妈,你和爸还没吃饭吧,我和小韵一起出去买点儿送上来。” 方岳说着站起了身,拉着江韵的手往外走。 室内温热,室外冰冷,早在走出病房走廊进了电梯之后,江韵便把手从方岳掌心抽了出来。 她踟蹰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他,“你还没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父母?” 方岳转过身来,一手还拿着未穿上的西装,一手撑在电梯上,江韵被他以这样的姿势困住,他低头,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我们的事,什么事?你想让我怎么说?” 江韵躲无可躲,脊背贴在下行的电梯上,与方岳四目相对时,她心里还是疼。 面前这个男人,曾经把她放在心尖上捧在手掌中疼爱宠.溺,江大那么多女孩子对他明恋暗恋,他自固守着他的冷漠清高和桀骜不驯,但对她,他却是温柔细致的。 彼时方岳在江大的女粉丝们分成两派,一派是求而不得,不免有酸葡萄心理,暗地里嘲笑方岳穷。 另一派是毫无条件的拥护派,在她们看来,穷算什么,江州绝大部分富豪家里往上数三代,那也是穷光蛋。 方岳虽祖上物质贫乏,但在她们心里,凭着方岳的过人才智,他绝对可以成为写进方氏族谱财富之路的第一人。 纵使撇开他的能力不谈,仅仅方岳那张脸,那双眼,那副身材,用张妍颜的话来说,随便从哪个角度拍上一张照,都足够她们舔屏一辈子了。 在后来的相处中,江韵曾问方岳,“那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独独选了我。” 那是在江州摩天轮主题公园,江韵问这个问题时,她和方岳正坐在缓缓转动着的五彩车里。 他们身处的五彩小车厢在摩天轮带动下升到最高处时,方岳从身后拥抱着她,望着微雨湖的潺潺水波和黄昏时分漫天燃烧起来一般的霞光,笑着对她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旧事已远,狭窄逼仄的电梯内,江韵不敢呼吸,仿佛空气中都带着刺,一旦吸气,她肺部就疼的无法忍耐。 但许多疼痛,不是躲避就会减轻,不是不面对就会消失不见,江韵逼迫自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 她低着眉,与方岳贴的这么近,她所能感受到的再也不是无边的暖,再也不是不尽的快乐和幸福。 她能察觉到方岳周身浓重的占有欲,他虽极力压制,但她懂。她们曾经爱过三年,他的情绪,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 那时他想要她,他忍,但现在,江韵想,对于方岳的欲.望来说,她又算什么。 只不过是一个长的尚可入眼的女人,碰上了一个成功又成熟且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吧,他需要金钱和社会地位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她需要情感和依靠让自己停下漂泊无依的步伐。 这样的两个人,完全地背道而驰,再扯不上爱与不爱。 江韵清清嗓子,明明有眼泪落了下来,声音却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情绪,“我们分手的事,我已经结婚的事,总有一天是要让二老知道的。就算是瞒着,我也不知道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方岳肘部一曲,上前一步,完全把江韵困在他胸膛与电梯之间。 两人身体无一丝一毫缝隙地贴着彼此,他的西裤挨着她的长款大衣,像是一对想趁电梯下行时小小亲密一下的,再平常不过的情侣。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双侧的门都被打开,身前身后皆站着黑压压的人。 众人愣在原地,方岳却旁若无人,根本没有放开江韵的意思。 没有人进来,电梯没再度合上,极快地下行至一楼。 此时,方岳已放开了江韵,两人从电梯出来,方岳要到对面的美食街上买晚餐,江韵却站在原地不动。 “走吧,绿灯了。”方岳提醒她,手朝后伸着,手掌摊开,似乎在等她把手递过去。 江韵脑子一时间像被掏空了一般,极自然地递出手去由他握着,方岳掌心这一收,江韵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忙把手抽回来,“你自己去吧,七点多了,我还要回家。” 从前过马路也是这样,方岳从来不让她站在前头,都是他站在路口,她站在他身后的马路牙子上。 等绿灯亮起了,他不用回头,只需朝着身后的位置伸出手,那双柔软的女子的手便会递到他掌中。 然后他用力一握把他拉到自己身侧,护着她从路口过去,三年了,这样的默契融入骨血,几乎成了习惯。 江韵说完这话之后,方岳一直没回答她,路口人行通道的指示灯由红转绿,由绿又转红,他只是眯眼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许久,方岳给自己点了支烟,放在唇边抽一口,他轻声道,“戏既然已经演了,只演到一半总归不太好。你现在走了,等会儿我回来,二老问起你,我怎么说?跟我一起吧,等给他们送过了晚餐,你想回家,我不会再拦着你。” 入冬的天,夜风一吹,是很冷的。 方岳身上除了西装便是里面一件衬衫和米色羊绒衣,他站在夜色里,高大的身影被落寞浸透,缓缓升起的白色烟雾笼罩了他的眉眼。 江韵抬起眼帘,时光将面前这个温暖的男子锻造成了耀眼的成功人士,只是,感情不复,分分秒秒流逝的过去带走的不仅是他们的青涩,还有对彼此最真挚最炽热的爱。 “好。”她听到自己终究还是答应了他。 三院对面的小吃街,在整个江州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春夏秋三个季节,这边每日每夜人声熙攘,各色的彩灯招牌流光溢彩,让人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但此时已经是冬日,小吃街南北通透,风一起十分冷,街上行人不多。 方岳把他出门时岳淑琴递给他的围巾围在江韵脖子上,“你从前就是这样,畏寒却倔强的很,围个围巾能有多重,又压不倒你。” 说完了,他又觉得不妥,自嘲地笑笑,径直进了一家店。 江韵正要抬步走进去,她手机响了。 探手从包里拿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慕寒川。 她深呼吸,空气凉凉的,割得胸口很疼,但这电话却还是接了。 “在哪儿,我去接你。”男人嗓音喑哑,疲惫中透着工作结束后的放松。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啊,手机好像没电了。” 不等那边有回应,江韵按住了关机键。 慕氏总裁办,八点了,公司高层在北区一个项目上有争议,一场延时会让下班时间晚来了整整两个半小时。 开完会慕寒川还未来得及歇上一会儿,就给江韵打了电话。 但他这个电话打的似乎不是时候,慕寒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整个城市的灯火明灭,他点亮屏幕又拨了一遍江韵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 没有听完,慕寒川挂断了电话。 90,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如你所愿~ 90,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如你所愿~ 方岳买好晚饭从店里走出来是十五分钟之后,江韵举步上前,正要说话,方岳却先开了口。 “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不舒服?宁愿站在外面受冻也不进去。” 方岳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在上风口,为她挡住了冬夜的冷风。 江韵低着眉眼,轻声道,“我老公给我打电话了,我还要回家,就不跟你一起去医院看望叔叔阿姨了。” 方岳不回话,静静看着她,漆黑的双眸中无喜无怒。 江韵抬步欲走,还是把卡在喉咙口的话说了出来,“方岳,我觉得,你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叔叔阿姨把话说清楚。我不能代替你做任何决定,你父亲病着,我不想惹他伤心,这事,最终还是要你去说。我已经结婚了,是别人的妻子,总躲着老公来看你父母也不太合适,我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 她老公,说得倒是顺口的很,方岳脸色变了。 “我从来不曾发现,原来你这般铁石心肠。”方岳定定地看着她,最后却是笑了,他笑容复杂,“既然你说了,那就如你所愿。” 江韵不再回话,转身从长长的美食街往外走,方岳在她身后,一直保持着不变的距离,两人再没有说一句话,耳边只有夜风呼呼刮过。 偶尔经过美甲店,里面正放着音乐。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单这一刻/如何确定你曾爱过我/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我没说不代表我不会痛 歌词契合心境,声音不大不小,直击心房。 路中间瘦瘦高高的路灯昏黄地亮着,宫灯在夜空中被风吹得左摇右摆。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终于是到了十字路口,江韵停下脚步等出租车。 不一会儿,有车子停在她面前,她抬起脚欲上去,却被方岳拉住了手,“小韵……” * 慕氏总裁办,慕寒川给于归园打了电话,夏秋接的。 他揉揉眉心问她,“太太回去了吗?” “还没有。”夏秋微笑回话,“先生,今晚您和太太要回园子里用餐吗?” 慕寒川靠在大班椅上闭眸浅笑,“当然,叫中餐师准备太太爱吃的。” “好的,知道了。”夏秋笑着收了线。 电话刚挂断,慕寒川手机又响了,是卫子怡的来电。 他接了,蹙着眉问她,“最近在康达工作的还算顺利吧?跟江韵合作的怎么样?” 卫子怡笑,想了想开口道,“除了办公室一些不懂事的员工在背后瞎叨叨,其它都挺好的。江韵是你选定空降到康达来的人,你的眼光自然不会出错。” 她说完了,觉得应该有所补充,就又接着道,“不过这边有些人话说得难听了点,我和江韵才到职几天,就有人说我是来拼爹的,还非说人家江韵是傍上了上头的人。哈哈,寒川,要说这上头的人,谁的职位大得过你,江韵傍上的不会就是你吧?” 听她这么说,慕寒川也笑了。 但卫子怡这个类似调笑的问题,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转了话题,“江韵心软,她这样的人,遇到事喜欢息事宁人,轻易不愿得罪同事。但职场之上,有些人就爱顺杆爬,你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当你好欺负。你与江韵性子不同,正好互补,她跟着你可以学到不少东西,你跟她一起工作,也多学些她的细致谨慎。” 卫子怡在电话那边连连点头,声音拖得绵绵长长的、温温软软,“是是是,慕总高瞻远瞩,您说得简直太对了。” 慕寒川忽然想起什么,“你们下班了吗?” “早下班了啊,还是我载的江韵呢,她说有亲戚在住院,我就把她送到三院门口了。” “嗯,我知道了,麻烦你。”慕寒川垂眸挂断电话。 那一边,卫子怡已经回了卫家大宅,她望着手机上与慕寒川的通话记录,笑意渐渐散了,眉头轻蹙起来。 她送江韵,确实顺路,慕寒川却说麻烦她了,那几个字,本该江韵说,他代她说,可见关系之深。 那日她看到微博上刷慕寒川的女伴,就佯装无事,在晚饭时去了趟于归园。 从园子里出来时,在深浓的夜色里见到江韵第一面,她心中便有疑惑。 后来又在她姑父蒋学渊的办公室再见到江韵,她细细打量过那女子,皙白的肌肤,安静的眉眼,话不多,一双眼睛恬淡温软。 江韵是年轻的,刚大学毕业不过一年,在职场上,还是个崭新崭新的新人,反观自己,身上贴着成熟成功的标签,被无数人仰视,但年龄却在不停地告诉她,她老了。 三十岁,再也没有二十几岁小姑娘会有的娇柔,若嗲声嗲气,不免有装嫩之嫌。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在慕寒川面前撒娇欢闹。 岁月夺走了她的单纯。 看到江韵时,她有些怕。 她父亲拿下慕氏为数不算少的股份,为的就是她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慕夫人,她也一直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配得上慕寒川。 但江韵的出现,让她不敢再那样想了。 她早已过了女人最好的年纪,除了阅历和社会地位,她并无优势。而那些她所拥有的,恰恰是慕寒川最不需要的。 卫子怡正想着,卫家的保姆阿姨给她开了门,“哎呦,这大冷天儿的,小姐你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快进来。” 卫子怡一笑,进了门。 卫父卫衡正在沙发上看晚报,见女儿回来笑着放下手中的报纸,“多久没回来过了?” 卫子怡上前坐在沙发上贴着自己父亲,努努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卫衡点点她的额头,“算你懂事,不天南海北地跑着开那什么讲座了。听爸爸的话,女人嘛,就是要安安分分待在家里面,相夫教子。你看,你这次做的就不错,帮寒川打理打理他底下公司的小事情,不用费太多神,也能让他对你心存感激。” 卫子怡干笑两下,“爸,你想哪儿去了,我可没想让他感激我。” “别口是心非,你是我女儿,你那点儿小心思,还瞒得过我?”卫衡说着起身,“吃饭吧,你妈妈听说你回来,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卫子怡点头,跟着卫衡进了餐厅,卫衡方才那些话从她心头绕过,她想来想去,总觉得不是滋味。 * 第三人民医院,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车门开着,出租车司机瞄了外面的男女一眼,“小姐,马上绿灯了,您还走吗?” “走。”江韵挣脱方岳的手坐上出租车,关上车门对司机道,“于归园。” 司机听她报的地名,不禁回头看了她两眼。 慕寒川驱车到三院门口时,看到的正是方岳拉着江韵的手那一幕,他脑仁突突一跳,心头有些怒气升腾了起来。 绿灯亮起,车流飞快驶过,方岳站在路口目送无数车子从面前开走,心口冷冷的。 出租车转了几个弯,驶上通往于归园的快速内环,江韵想起慕寒川那个电话,赶紧开机给他拨了过去。 那人接了,声音闲适却有些冷淡地问她,“手机不是没电了吗?” 呃,江韵被他堵的半天不知道怎么回话。 出租车里广播开着,正是国内某品牌手机的广告,江韵听了赶紧现学现卖,“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你没听过?” 咳,司机正在喝水,一口水差点没卡主。 他边开车边在倒车镜里看了江韵两眼,默默地把水放回了手刹旁边的置物箱里。 “哦?你在哪儿充电五分钟的?”电话那头好听的男声又问她。 江韵想了想,低眉温吞吞地道,“我不告诉你。” “好吧。”慕寒川长舒了一口气,“你现在在哪儿,几点能回家?” “已经在路上了,走的快速内环,估计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江韵回话。 男人声音轻轻一扬,“嗯,知道了,回家见。” 电话被挂断,江韵拍拍胸口深深呼吸了一口,把手机放回包里。 车到于归园,司机回头,笑着对她说,“小姐,您的车费是五十六元。” “好的,谢谢。”江韵拉开包去找自己的小钱包,她找了半天,发现自己钱包里装着的只剩下零钱,远远不够了。 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江韵笑着问司机,“师傅,您可以把我送回园子里吗?我带的钱不够了,等回了园子,我叫管家拿钱给您。” 司机师傅刚才路上就没喝成水,这会儿正喝着呢,又差点没呛住,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江韵,“小姑娘,你要没钱就算了,干嘛骗我。这些年老往这园子门口跑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不都是为了看慕寒川慕总一眼。哦,对了,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是慕男神,老公。你可别跟我说,慕总真的是你老公。小姑娘,追男人也得有个度,赶快跟我说你家在哪儿吧,我正好空车走也是走,顺便可以把你捎带回去。这大晚上的,你到处瞎溜达,你爸妈得多担心。刚才路口儿拉着你那是你哥吧,你看看,你一个人追男人,全家跟着你不安生。” 江韵被司机说的脸热得不得了,一时也不知道回什么话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师傅,您就送我进去吧,慕总真的是我老公,我没骗你,我真是钱没带够。” 司机师傅摇摇头下来给江韵开了车门,“好了小姑娘,我也不劝你了,这车钱我也不收你的,你下来吧,我得回家了,我媳妇儿还等着回去吃饭呢。我要把你送进去,就是闯进人家的私宅,这没名没分的,园子里保安把我扣下来,我冤得很。” 江韵无奈,只得下了车,把钱包里剩下的二十几块零钱给师傅了,记住了师傅的车牌号,又跟他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往园子里走。 司机师傅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开着车一溜烟儿走了。 慕寒川回到宅子里时,江韵刚进门,他走到客厅里看到江韵颈上围着的围巾,漂亮的眉心不禁一锁。 大步上前去,他站到她面前,手一抬把围巾取了下来,“太难看了,这谁买的?真是没有丝毫眼光可言。” 呃…… 江韵抬着眼偷偷看了他几下,这人,刚进门就对着这围巾生气,该不会知道了什么? “听你同事说,老早就下班了,怎么回来这么晚?”那人把围巾递给夏秋,交代夏秋跟不穿的衣物一起捐到边远地区去。 江韵跟在他身后,像一头狮子后面跟着一只小绵羊。 她这会儿乖得很,不敢说话,想仔细了才说,“一个叔叔病了,叫我去三院看他,子怡姐送我过去的。” 她这也算是实话实说,隐去了病着的是方岳父亲这一段。 慕寒川高大的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来,脸色有些奇怪,只是一瞬间,他又忽然浅浅一笑,“子怡姐?你什么时候跟卫子怡这么好了?” 他转身继续往餐厅走,江韵继续跟着他,“你说的不错,她确实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谢谢你。” 慕寒川点头,“那是自然,她是最好的。” 听慕寒川这话,江韵心里咯噔一下,卫子怡是最好的,这话前些日子他还在病着的时候就与她说过。 想起自己在沙发缝隙中捡到的钥匙扣,想起钥匙扣中的照片,江韵轻咬了一下下唇,没有再说话了。 晚餐清淡为主,但营养搭配很好,江韵喜欢吃各色青菜,肉类喜欢鱼和瘦肉,桌上摆着的都很合她胃口。 折腾到这个点,她也饿了,不免多吃了些。 慕寒川边吃边看她,“胃口不错,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平时倒没见你对中餐师的厨艺这么满意过。你那叔叔病好了?” 江韵把口中最后一口汤咽下去,放下筷子和空了的碗,“哦,应该好了吧。” 慕寒川挑眉点头,“应该好了?看来你对病人关心不够,连人家的病情都没了解清楚。” 餐厅里氛围有些变了,江韵拿方巾擦擦嘴,偷偷瞄了慕寒川一眼。 见那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夹菜,江韵眉眼一低,小声道,“寒川,我吃饱了,你接着吃。” 说罢忙小跑着上了楼。 慕寒川则是因为她喊他名字这一声,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叫住她。 等他回过神,江韵早跑上楼了,男人一边夹菜一边眯眼望着空荡荡的楼梯,这姑娘,敢跟他玩儿小心眼儿。 慕寒川回房时江韵早洗漱好了,她裹着睡衣捧着手机侧靠在沙发上,是背对着门口的,慕寒川推门时她没注意到。 手机里是邱小凡在跟她聊天,[整天呆家里养胎,烦烦烦,超级无敌大写的烦。你说我妈是不是给我取错名字了,叫什么不好,中国汉字这么多,她找小凡俩字怎么找这么利索。] 邱小凡从前上蹿下跳的早就习惯了,现在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她老公周致勤管她管得严,楼都不让她下,这还得接着躺一个星期,想想就可怕。 江韵发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过去。 邱小凡转而问她,[你跟慕总什么时候也生一个?] [凡女神,我偷偷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妍颜,我跟慕寒川还没那个什么呢,你懂的。]江韵发完这句,又发过去一堆省略号。 [‘那个什么’是什么意思?]邱小凡明知故问。 江韵冷汗,[不跟你说了。] [别呀,还想不想摆脱处.女生涯了?你不是应该向我虚心求教吗!坏笑。] 半天,江韵打了几个字发过去,[说实在的,对那种事,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这时邱小凡发了条语音过来,江韵正塞着耳机听歌,耳朵有些难受。 她拔下耳机,顺手点开邱小凡的语音信息,邱小凡笑的贼兮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你怕什么,怕你老公不行,满足不了你啊!” 只顾聊天的缘故,江韵完全没注意到,就在她跟邱小凡聊天时,慕寒川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91,寒川,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91,寒川,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老公才不行!’江韵刚打出这一行字,还没来得及发送,就听到头顶有个熟悉的声音轻咳了一嗓子。 她下意识地一抬头。 慕寒川…… 看清来人是谁时,江韵脸瞬间红透了。 正要发送消息的手指,还按在屏幕上的拼音九宫格里,就定定停在那儿,动不了了。 她与慕寒川同住一屋,有些事,迟早要做,且慕寒川警告过她,叫她做好心理准备,说不会等她太久。 那种事,她不是没想过,但一想到终有一天她与他要做夫妻间都会做的事,她就心跳不止浑身发抖。 此刻,被面前男人那双过分危险也过分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她呼吸有些不稳。 “说好的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呢?你这款手机型号不太对。”慕寒川弯下身来,把江韵手里还握着的手机拿走,冷冷丢在沙发上。 被他识破了…江韵垂着头不说话。 慕寒川却手臂一伸,把她抱在了怀里。 江韵怕自己掉下去,只得抬起手环住了那人的颈。 慕寒川抱着她,几步走到大床边,把她扔上去,慢条斯理解开自己衬衫领口的几粒扣子。 江韵低着头,那人却双目灼灼地盯着她,三两下把她的系着的睡袍也扯散了。 她吓坏了,但那人力道极大,江韵心头一紧,索性闭上眼,“你……要做什么……”她不敢看慕寒川。 “我到底行不行,你试过了才知道。”面前的男人嗓音低哑,好看的眉眼间带着戏谑,薄唇微启,性感得很。 听完他的话,江韵一惊,猛地睁开了眼。 两人呼吸融在一处,她忙不迭回话,“不用试了不用试了,我知道你行。” 慕寒川却是眉眼深邃幽暗,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俯身吻了她的嘴唇,“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 江韵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她闭上眼认命,那人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没有放开她。 慕寒川亲吻她的过程中,江韵忽然觉得肚子一疼,她微微缩起身子痛叫了一声。 那人低眉一看,该死的,床单上红了。 她月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大驾光临。 对着那红色的液体,慕寒川再想要她,也只能作罢,强忍着起了身。 喉结上下滚动,他披上睡袍给江韵盖住了毯子,下床在房间里找了一圈。 江韵拧着眉,脸上神色痛苦,低声道,“慕总,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 那人却像完全没听到她的话,回眸问她,“你搬过来时,我记得杂物箱里有没拆封的卫生巾,放哪儿了?” 江韵知道赶他走也是无用,但还是不想让他看着自己这样狼狈,无奈地出声道,“你先出去,我自己能找。” 慕寒川不找了,回过头来站在床头闲适地看着她,眉眼带笑,“刚才,你全身上下哪里是我没看过没摸过的?还别扭什么,快说在哪儿我帮你拿,你不说我也不会出去。” 没办法,江韵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中间的衣柜,最下面的抽屉。” 慕寒川一笑,按照她说的把东西找出来递给她,江韵接过,裹着床单弯着腰找到自己的睡袍套上,又飞速在衣柜里拿了条干净内.裤,赶忙奔卫生间去了。 她回来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慕寒川靠在沙发上抽烟,烟灰缸里已经躺着几支烟头。 江韵出来,见那人若无其事地飘来一眼,她忙拉拉睡袍,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匆匆换下床单,到盥洗室把脏了的地方搓了一遍,之后又跑到清洁室把床单扔进洗衣机里。 再回到房间之后,小腹冰凉,刺痛感越来越汹涌,她赶紧躲进被窝暖着,然而无济于事。 慕寒川抽了烟之后进浴室洗漱,出来后他躺在床上,从身后抱住江韵,大手贴在她腹部,淡淡的暖传进身体里,江韵实在累极了,就睡了过去。 江韵被小腹如刀绞一样的疼痛折磨醒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她痛得缩成一团,又怕惊醒了慕寒川,只能忍着,动也不敢动。 但小腹实在太疼,江韵难受到身子缩了又缩,她微小的动作终于还是惊醒了慕寒川。 他睡的不沉,闭着眼,伸出大手在她身上摸了摸,冰凉,还全是冷汗。 深黑的眸瞬间睁开,睡意也跑了大半,他开了台灯问江韵,“怎么了?不舒服吗?” 江韵虚弱无力,只能低声朝他道,“麻烦你把垃圾桶帮我拿过来一下。” 江韵对着垃圾桶吐了好一会儿,疼痛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呈蔓延的趋势。 她额头上也起了细汗,实在太疼了,眼泪也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落。 慕寒川给她端来漱口水时,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记得你这儿医药箱里应该有止痛药,能不能帮我拿点过来。” 那人原本就蹙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一沉,“不行,止痛药不能随便用,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点姜糖水。”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二十来分钟之后慕寒川端着姜糖水回来,碗里那黑乎乎的东西还冒着热气。 江韵不确定那东西真的管用,“从前止痛药也没少吃,调经的药都没用,你这东西能行吗!” 慕寒川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确定碗里的姜糖水不烫了,才端起来凑到她嘴边,“有没有用试试才知道,总吃止痛药是不行的,伤身。” 味道刺鼻,又甜又辣,江韵从小到大最讨厌姜味,但慕寒川大半夜亲自跑到厨房给她做了,她不好不喝。 眼一闭,她皱紧了眉,咬牙就着慕寒川的手,把那黑乎乎的东西喝光了。 那人把碗放下来,蹲在床边解开了江韵的睡衣带子,江韵一惊,缓缓退了退。 他蹙起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帘幽幽看着脸色煞白的江韵,“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是要给你贴暖宫贴。” 刚才煮姜糖水时,他顺便上网搜索了一下江韵这种情况。 没有生育过,没有性.生.活,痛经厉害的。 网上说一般不会是炎症,多数还是女子体质阴寒,宫寒所致。 姜糖水驱寒,的确好用,但若配合暖宫贴,能让行经时的痛苦更少一些。 想起江韵吐的浑身无力的模样,他从手机上翻出通讯录给赵疏文打了电话。 赵疏文女友众多,手边备用的女性用品更是五花八门的一大堆,找他准没错。 接到电话时赵疏文差点崩溃,他在电话那头无力地问,“慕总,这大半夜的,我跟nina刚办完事,你让我给你送那玩意儿,别开玩笑了好吗!” 慕寒川抿唇,就知道他还没睡。 他眉一挑,“谁跟你开玩笑了,快点送来。” 后来赵疏文果然把他要的东西送来了,叫的同城24小时快递,送货上门,慕寒川开门去接时,发现赵疏文那厮竟然给他送来了整整一箱子。 他轻笑着摇摇头,揭开防粘膜轻手轻脚把暖宫贴贴在了江韵小腹上。 半个小时后,剧烈的疼痛终于慢慢止住,江韵身上暖暖的出了一层细汗,她靠在慕寒川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慕寒川这才放了心,抱着江韵把她平放在床上,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江韵早没了昨夜的虚弱。 慕寒川还在睡着,她蹑手蹑脚地去了趟卫生间,出来之后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 兴许是昨夜睡得实在太晚了,今早醒来时间已经不早,她迅速换了身衣服,洗漱完毕拎着包准备出门时,见慕寒川也起了。 那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眉头一皱,“肚子疼还穿这么少,你昨晚没折腾够是吧?” 江韵把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看了个遍,很好,没有很薄,打底.裤是加厚的,她还在里面穿了条保暖裤。 上身是长羊毛大衣,扣子她也都扣好了,窗外虽不是大晴天,但也没有风,应该不会很冷。 慕寒川表示不满意,洗漱完后从衣柜里找出羽绒裤递给她,“这件比较保暖。” 江韵无奈一笑,“慕先生,这条是羽绒裤,下雪时穿的好吗?” 慕寒川一个眼刀过去,“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想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江韵忽然觉得周身一冷,忙从他手中接过那羽绒裤,“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换好了羽绒裤,经过镜子时看了一眼自己,觉得脸色有些白,唇色也白了些。 走过去拉开梳妆台抽屉,她给自己涂了个浅色的保湿唇彩,要关上抽屉时看到了她捡到后就一直放里面没动过的钥匙扣。 水晶吊坠里的男女朝她笑的灿烂,她一眯眼,把吊坠翻了过去,迅速合上抽屉。 做这些动作时,江韵偷偷瞥了慕寒川一眼,见他没有在看自己,这才放心往楼下走。 她刚走到房门口就听那人对她道,“在客厅等我,我送你。” 江韵走后,慕寒川换好衣服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方才她开抽屉时看他的眼神不对,当时他在衣柜的穿衣镜前站着,正好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见护肤品中间放着的那个钥匙扣眼熟,他伸手拿了出来,看到里面他和卫子怡的照片时他双眸一眯,情绪不怎么好。 他下楼时江韵如他安排的那样,正在客厅等他,他叫厨房送来了热好的鲜牛奶,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这次车子没再在园子大门口等着,而是停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下。 他牵着她的手上了车,在她身边坐下。 邓雷在驾驶座稳稳启动车子,慕寒川把牛奶递给江韵,“先喝了暖暖身子,等会儿到公司一定要先吃早饭,邓雷先送你过去,上班不会迟到。” “好。”江韵听话地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鲜奶慢慢喝着。 半路上,慕寒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后排座位握住了江韵的手。 他低眉看着她,晨光点亮他的眼睛,他的眼很迷人,让人一看就要陷进去,江韵只看了一眼就错开了目光。 慕寒川抿唇,一手放在西服口袋里,摸了摸已经被他拿走的钥匙扣,一手仍旧抓住江韵的手。 他轻声道,“江韵,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是我妻子,是慕太太,是户口本上紧挨着我的女人。”别的女人,都是浮云。 江韵一愣,慕寒川接着问她,“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江韵想起他昨晚回于归园时,对她脖子上的围巾生气的事,顿时一惊,半晌才回他的话,“我明白。” 是他的女人,不能靠近别的男人,是他的妻子,不能在外面做让他丢脸的事,她一直都记着。 慕寒川听她说明白,笑着摸摸她的长发,“明白就好。” 江韵却被他这个笑容弄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到康达之后,慕寒川坐在车里目送江韵走进办公楼,驾驶座上的邓雷问他,“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公司吗?” 慕寒川摇了摇头。 他拿出手机给卫子怡打电话,那边很快接了。 “在忙?”他问。 “不忙,刚到公司,上午没什么事。”电话那边是卫子怡的笑声。 慕寒川靠在后排座位上,淡淡问她,“有空出来一起喝杯咖啡吗?” 卫子怡到离康达药业最近的咖啡厅时是九点半,女人与生俱来的矜持让她刻意来迟了二十几分钟。 慕寒川仍是一副十分悠闲的模样,他在靠窗的位置坐着,面前的咖啡已经续了一杯。 看到卫子怡进门,他对她摆了摆手,卫子怡瞧见了,对他一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服务生给卫子怡端来一杯摩卡,卫子怡点头致谢,等人走了又笑看着慕寒川,“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慕寒川不说话,勺子在面前的杯子里轻轻搅动着,此时晨雾散尽,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光线暖暖,叫人依赖。 他放下勺子,把西装口袋里的钥匙扣拿出来,递到卫子怡面前,“这么多年了,也难为你还留着这水晶吊坠。” 卫子怡看到慕寒川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之后,整个人一惊,忙把吊坠接了过来,“怎么在你这儿,我说这几天怎么找不着呢。” 慕寒川双腿交叠坐着,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衬得愈发矜贵,他淡笑,“兴许是你去于归园时,不小心忘在我那儿了。” “应该是吧。”卫子怡笑笑。 她把钥匙扣捧在手里看了看,发现水晶吊坠里的照片不见了,抿了几口咖啡之后才问慕寒川,“你捡到钥匙扣时,没有发现里面有别的东西吗?” 慕寒川摇摇头,“没有,不是我捡到的。” 卫子怡脸色猛然一红,把钥匙扣放进自己包里缓了缓情绪,她抬眉看着慕寒川,“不是你捡的那是谁捡的?你宅子里还藏了人?” 慕寒川闻言将卫子怡上下打量了个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语气不咸不淡地回话,“于归园佣人很多,这个钥匙扣是管家让他们清理屋子时发现的。他们拿给我时就是这样,并没有别的东西。” 卫子怡脸色一变,点头,“我知道了。” 时间过去了十来分钟,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 慕寒川起身要走之前,微蹙着眉对卫子怡道,“以后自己的东西,自己要保管好,不要再弄丢了。” 卫子怡双眸睁得微圆,脸上的笑容带着自嘲和尴尬,她耸耸肩,与慕寒川四目相对,“寒川,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是我故意把东西丢在你家的?不是这样,我没有……” 92,如果慕总真的信任江韵,就不该这样试探她~ 92,如果慕总真的信任江韵,就不该这样试探她~ 卫子怡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寒川打断了。 慕寒川拿起沙发上放着的西装,起身看着她道,“子怡,你想多了。” * 康达药业,今日闲暇,甄选药品的类别已经下放到生产部门,那边质检一过,就会送来第一批药让江韵选择。 四城联合招标会之前,城南的大兴商场有个药品展,因为招标会事件,各大医药公司免不了明争暗斗,此次药品展放在别的年份原本不重要,但在今年,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药品展的相关事宜,康达老总已经交代下来,由陈鑫负责,卫子怡和江韵协同工作。 陈鑫来找江韵时,江韵刚吃过早餐泡了暖身子的花茶喝着,因为上次同事的那些话,陈鑫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江韵见他过来,笑着起身,“陈经理。” 江韵和卫子怡取代了陈鑫四城联合招标会的工作,上头怕陈鑫跳槽,给他升了职。 陈鑫在康达工作了这么多年,人脉和业务能力都不是别人可比的,上头的人办事精明着呢,哪能轻易放人。 陈鑫笑笑,从前他做个科长倒也心安理得,现在猛然升了药品经理,还真是不习惯别人这么叫他。 “今天上午我们可能要一起去大兴那边的场地看看,药品展这事,虽然不大,但也不能马虎,rita已经先走了,你自己可以吗?”陈鑫问江韵。 rita是卫子怡的英文名,江韵在公司听同事都是这么叫的。 江韵放下手里捧着的茶杯,“谢陈经理关心,我等会儿搭地铁过去。” 陈鑫点点头,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我刚想起来,那边地铁站上午出了些小事故停运了,我等会儿开车过去,不如我载你吧。” 如果不乘地铁到大兴场地要转三趟公车,江韵肚子实在是不舒服,想了想同意了陈鑫的提议。 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整理好东西跟陈鑫一起下楼,电梯里,陈鑫跟她谈起招标会的事,给了她不少建议。 江韵道了谢,在一楼下了电梯到公司门口等陈鑫,陈鑫下地库取车去了。 等了一小会儿,陈鑫的车来,江韵打开车门,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陈鑫没带助理,车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太安静。江韵觉得尴尬,四下看窗外的风景。 车子到前面十字路口被红灯拦下,她侧眉往马路右边的咖啡吧扫了一眼,正看到靠窗的位置慕寒川和卫子怡两人对面而坐,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绿灯亮起,车子启动,陈鑫在倒车镜与她极快的对视了一瞬,“看什么呢?” 江韵拢拢头发,“没有啊,呵呵,今天天气不错。” 她答非所问。 陈鑫蹙眉,半阴半晴,太阳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躲进云层的天,也算得上不错? 咖啡吧内。 慕寒川从卡座站起身要往外走,卫子怡仰头看着他,“寒川,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慕寒川迈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了卫子怡一眼,“我没有说你是故意,你也不用向我解释。慕家与卫家原本就是亲戚,你去我那里很正常,丢了件东西更没什么奇怪。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卫子怡望着慕寒川离开的背影,亲戚,在他心里,她也的确就是他的一个亲戚而已。 她二十岁生日那天,与那人和冯远、赵疏文在西雅图逛街,三个大男人给她过生日,那时她是众星捧月的公主。 镶照片的水晶吊坠就是那天她在小店里看到的,原本不是贵重东西,她说喜欢,非要慕寒川买来送她,她带了多年未曾离过身。 那天去于归园,她等了许久未见慕寒川回来,钥匙扣掉进沙发缝隙里时,管家夏秋正拿着熨烫好的衣服上楼。 卫子怡原本想把钥匙扣捡起来,但夏秋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抬眉看了一眼,夏秋捧着的衣服里,男人的西装和西裤中有女人的长裙。 于归园的主栋别墅向来只有慕寒川一人住,有时赵疏文躲他某些行为疯狂的女朋友,会偶尔在这边借住几日。 但女人的痕迹,却从未有过。 她一时失神,坐在沙发上想了许久,临走时就把钥匙扣的事给忘了。 这些天,她也不是没想起来,只是,那东西掉在于归园的客厅里就像是一场天意。 她想到了钥匙扣最终还是会回到她手上,只是没想到还她钥匙扣的竟然是慕寒川,而不是那个长裙跟慕寒川西装西裤放在一起的女人。 咖啡凉了,卫子怡起身拎着包离开,外面方才还是阳光灿烂的天,不过一会儿,太阳躲进云层里,天色阴沉起来。 人来人往的四字路口风声呼啸,她觉得有些冷,抬手握住了自己的双肩。 一年前,无论江萍和慕寒川的绯闻穿的多么沸沸扬扬,她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而今,慕寒川与江萍的事渐渐淡了下来,偏偏于归园里又住进了一个。 说她心里不在意是假的,但更让她伤心的却是慕寒川方才那些话。 绿灯亮了,卫子怡过了马路。 事实上,她曾在一个酒会上见过江萍,江萍也的确漂亮,身材高挑艳若桃李,但她一眼看过去,就无比清楚地知道,慕寒川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江萍像许许多多上流社会的淑女名媛一样,在酒会上得体优雅地笑着,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 当时卫子怡与江萍闲聊过两句,而两人的谈话,无疑让她更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像江萍那样家世富贵、样貌姣好、眼高于顶的女子,整个江州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明里暗里追求过慕寒川的,不在少数。 慕寒川没看上别人,又怎么可能对她情有独钟。 卫子怡很清楚,江萍根本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所以她没在酒会上久待,与几个还算熟识的人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但此刻,她心里却是难过的,慕寒川那些话,让她觉得,就像在阴冷的冬天喝了一大碗冰冻的水一样,透心凉。 * 慕氏大厦地库里,慕寒川下车,手探向西装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张照片来。 那照片正是卫子怡钥匙扣水晶吊坠里镶着的,一个小时前,他抠出这照片时邓雷看到了。 原本卫子怡是慕家的常客,两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邓雷不解慕寒川为什么要那么做,左右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 他想着便问出了口,“看卫小姐不像是故意做那种事的人,先生为什么拿走了这照片。” 慕寒川抿唇停下脚步,“照片本没错,错在它不该出现在江韵面前。” 到总裁办之后,冯远和赵疏文已经在这边等着,慕寒川把手里捏着的照片扔到碎纸机里。 赵疏文好事,跑上前一边研究一边问,“啊,已经碎了,其实我很好奇,能激起你毁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说是炮弹你信吗。”慕寒川冷笑一记,坐在大班椅上,眯眸点了支烟。 赵疏文和冯远汇报了各自负责的事宜,慕寒川静静听着,听完了给他们拿过来的报单签字。 赵疏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眯眯靠在沙发上问慕寒川,“我怎么听说除了咱们慕氏底下的康达药业,有一家新制药厂,叫什么灵西药业股份有限公司的,也参与了四城联合招标会。这个药厂没怎么听说过,不过今年势头大好,是个劲敌。” 慕寒川笑笑,“想说什么就说吧,别藏着掖着。” 赵疏文起身走到大班台前,“知我者,慕总。你让我说我可说了啊,我听说这个灵西药业背后的操控者就是方岳,你这次叫江韵负责康达投标的事,不会是故意的吧。他们俩抢一个指标,到时候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慕寒川不回话,靠在大班椅上抽了一口手中的烟,挑起眉反问了赵疏文一句,“你说呢?” 赵疏文知道,慕寒川一做这个表情,心中必然是生气了。 他讪讪退回沙发上端坐着,“好吧,算我多嘴,你是总裁,你在算计什么,不该由我来管。不过咱们刚收购重组了康达,慕氏初涉足医药业,对康达寄予厚望,你把这事交给江韵,万一最后她胳膊肘往外拐,帮了姓方的,这么大的事,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慕寒川手里的烟抽完了,他拿出烟盒烟盒又抽出来一支点着,也没吸,烟火明灭,一圈一圈在空气里燃烧着,青白烟雾滕然升起,淹没了他的表情。 等手里的烟快烧完了,他起身站在落地窗前,太阳顶破云层照在他身上,光芒四溢。 他回过头来看着赵疏文,“放心,你说的那种事,不会发生。江韵说过,她不会背叛我,我相信她。” 赵疏文点点头,从总裁办离去。 冯远还没走,慕寒川挑眉看他,“你打算在这儿跟我对坐一上午?” 冯远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与他一起望了下面匆忙而过又渺小如蝼蚁的车流,“慕总,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慕寒川一笑看他,“你怎么也学女人那一套?想说什么就说,觉得不该说就憋回去。” 冯远点头,“如果慕总真的信任江韵,就不该这样试探她,感情很脆弱,经不起一波三折。” “我有分寸。”慕寒川一边抽烟一边抬步走到大班台前,把上面签好的报单拿给冯远。 冯远接过,转身走了。 * 城南大兴商场的展会现场。 江韵与陈鑫到时,负责展会布置的相关人员还在忙碌,一万多平米的展示面积正在被切割成不同的片区。 陈鑫带江韵看了一圈,展示空间多数还是九到二十平米的小空间,大展区是几个年资久信誉高利润可观的大药厂的。 对这些大药厂,江韵有些虽不熟悉,但也略有耳闻。 陈鑫看她认真的模样,抿起唇笑了,“咱们康达的展区也不小,慕氏财力非凡,此次康达竞标是慕氏进军医药业的第一步,上头那位慕总很舍得花钱,定下的是整个展区最大最好的位置之一。” 原来在别人口中,慕寒川是这么一个有钱任性的形象,江韵听陈鑫说完,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逛了一会儿,卫子怡也来了,在展区碰面时三人正走到一个已经开始布置的展区。 看负责人尽职尽责的程度,江韵都不由得有些佩服了,从那展区走过时她问陈鑫,“它家这么积极,是哪个药厂的?” “哦,灵西药业,这一年多,灵西在江州算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各大药厂鼎足而立的形势也是被这家药厂打破的,我们康达之所以被慕氏收购,背后的原因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能猜个七七八八。”陈鑫解释道。 “不会吧,一个新药厂,至于把康达的百年基业给击垮吗?”江韵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问题,相信由卫小姐来解释更有说服力。”陈鑫看着在江韵身边缓步走着的卫子怡。 卫子怡边走边浅笑着回了江韵的话,“网络时代对于医药业乃至任何一个行业的冲击,都是巨大的,朝夕之间潮涨潮落是很正常的事情,今日你还站在顶峰,保不齐明天就跌下云端落入凡尘了。 更何况,各大医药公司背后的竞争夹杂着怎样的人际关系,说也说不清楚。这个灵西药业,跟南山医院关系匪浅,前些天我调查过了,南山医院的所有药品,都是这个灵西药厂出来的。 去年,我在一个酒会上见过南山的院长,他跟周家那个大小姐周致敏看上去走得挺近的,灵西跟南山有这等关系,凭着周家的财力,它能吃掉康达的业务,也不奇怪。” 陈鑫是不知道这些的,听卫子怡一说他恍然大悟,问了一句,“是方先生的那个南山医院吗?” 卫子怡点点头,“当然,除了方岳,还有谁的私人医院是叫南山的。方院长青年才俊,这两年势头正盛,江州大多富户不涉足医药业,毕竟这是国家管控的东西,一个做不好连老本儿都赔进去。 他算是有眼力,瞅准了这个空子,不过也就三五年的时间,竟然在江州上流一家独大了。稍微有些钱的,都愿意去他那里看病,就说我爸,有个小病小痛,非指定了要到南山去。拉也拉不住。” 陈鑫也点头,接着问,“那依卫小姐看,这个灵西药业与南山医院是什么关系?” “我怀疑,灵西的幕后操纵者就是方岳,否则,他没有理由不用别的药厂的药。旁人不是没跟他谈过更好的折扣,药品质量上也是过了国家甲级质检的,却都被他拒之门外。 这事,其实不难想,前后稍微联系一下,结果就出来了。周家那个新当家的,周致勤,也是个狼子野心的男人,他有的是手腕,不管方岳与他妹妹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相帮方岳都能让他获利不少,商人求的不就是个利益吗。”卫子怡笑。 两人说话间完全没注意到,江韵的脸色变了。 原本负责投标药品的甄选,她以为不过是慕寒川给她的一个简单考验,让她先体验一下职场风波。 但听陈鑫与卫子怡这些话,她忽然觉得全身都冷。 原来慕寒川叫她来康达工作,这背后,说到底还是与方岳的斗争,他拿她当枪使,不过是想捅方岳的心窝子。 江韵走着走着没注意脚下的木条,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倒,还好陈鑫和卫子怡出手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没事吧?”卫子怡踢开脚下的木条问她。 江韵笑着对她道谢,“没事,就是肚子有些疼……” 她欲言又止。 卫子怡一笑,明白了,偷偷在她耳边问,“是不是那个来了,痛的厉害吗?反正这边也没什么正经事,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江韵摇摇头,“不用了,也不是很疼,已经过了一晚上了,咱们继续往前看看吧。” 93,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迷人~ 93,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迷人~ 当天晚上下班时,江韵自己打车回的家。 原本卫子怡要送她,陈鑫也要送她,她只能谎称约了朋友,拒绝了那两人的好意。 由于在展会现场穿着高跟鞋走了许久的路,江韵腰酸背痛,回到于归园之后就在房间里躺下了。 夏秋送来姜糖水,见她精神不佳停下脚步轻声问她,“太太,您不舒服吗?” 江韵起身摇摇头,“我没事。” 夏秋笑,“好,那您记得把姜糖水喝了,先生特意交待的。”她又从置物柜里取出一片暖宫贴,“先生说,如果您喝了姜糖水还是觉得不舒服,就把这个也贴上。” “谢谢你,夏管家。”江韵穿上拖鞋走到茶几旁,把夏秋端过来的姜糖水喝完。 夏秋把碗重新放回托盘里,笑容更柔和了,“太太,您不用谢我,这说到底啊,还是先生对您的事很上心,都一一交代过了。对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先生今晚有个应酬,说不用等他,让您先吃。” “不用了,我没胃口。我这边没什么事,你们收拾好了就可以去休息。”江韵靠在沙发上翻阅着一本商务类书籍。 夏秋看她似乎有心事,转身走了,到门口时给她带上了门。 慕寒川回来时十点十分,江韵还靠在沙发上翻那本书,大兴商场内卫子怡和陈鑫的对话内容让她心绪烦杂,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她手中捧着的书籍内容又枯燥乏味,两个小时她只看了五六十页,且看得似懂非懂。 男人上前来从身后拥住她,江韵一惊,慕寒川应该是喝酒了,但喝的不多,酒味十分淡。 “姜糖水喝了吗?”他问。 “喝了。”她答。 “暖宫贴贴了吗?”他又问。 “贴了。”她再答。 房间里陷入安静,江韵不开口,似乎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体力。 慕寒川察觉到她心中有事,还未来得及问她,她已经起了身。 走到床头柜旁边,江韵停住步子,蹲身拉开抽屉,把最上面放着的织染厂一代的产权书拿出来。 她把产权书递给沙发上靠着的慕寒川,“慕总,您费心了,但这份产权书,我不能收。” 收了,如同四城联合招标会的事情一样,她不知道他背后还藏着什么心思。 面前这男人,虽是她的丈夫,但她丝毫都看不懂他。 他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精妙算计过的,连她到康达上班后和方岳的对立局势他都亲手促成了,她玩不过他。 她站在慕寒川面前,淡淡看着他。 慕寒川伸出手,却没接那产权书,他顺势把江韵拉进自己怀里,埋首在她颈窝,“这地方原本就是要送给你的,现在我们做了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接管这份产权书,更是理所应当。” 江韵摇摇头,“如果我坚决不收呢?” 慕寒川神情一顿,缓缓抬起头看她,他微醺的双眼很深邃,让人一望就会被吸进去。 “我知道你想夺回你外公的奉先集团,但你和章知易与章氏旁支那些如狼似虎的人硬碰硬,无异于是拿鸡蛋砸石头。我建议你们还是走迂回策略,这份产权书,会是你们翻盘的资本,你真的不要?” 江韵低垂着眼帘,“就算重掌奉先集团难于登天,我也愿意与知易勉力一试,我们现在不就是一无所有吗?如果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 慕寒川双眉渐渐锁了起来,他一手扶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握住江韵细长的手指,“如果你跟章知易联手在奉先集团掀起内斗,到时只会损伤奉先集团的元气,最后即使赢了,手上接下的也会是个烂摊子。与其那样,不如从别的地方着手,届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许还能有好的结果。就如同战场之上两军对垒,百战不殆又有何可喜之处?靠蛮力取得的胜利是不稳固也无法长久的。真正的聪明人一定明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善策,拥有了谋算人心的智慧,才能长盛不衰。只有把奉先集团完好无损地拿回来,才算不辜负你外公,不辜负章家先辈们几代人的努力。” 江韵把产权书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淡淡看着慕寒川,“慕总,我的确学不会你算计人心的能力,我与知易的资本也确实有限,但我们信任自己的盟友。” 慕寒川挑起眉,拿过茶几上的产权书放回抽屉里,“这东西你不想收,那就先放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它还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拿去。” 慕寒川说完这话江韵已经在床上躺好了,她侧身睡在床边上,自我保护意识极强。 他想了想,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捧着她的脸,“江韵,你以为章知易真的像你一样目的单纯?你如今是我的女人,关于你们共谋奉先集团主事权这件事,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也未必真的拿捏得清楚。” 说完他去了浴室。 再回来时是洗漱完毕了,那人躺到床上时,江韵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清香。 两人因为方才的不愉快各自占据着大床的一边,都没有往中间靠,就这样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江韵一边洗漱一边头晕眼黑手发抖,昨晚没用晚饭,又正处在经期,加上她畏寒,身体受不了。 两人洗漱完下楼用餐时慕寒川看出了端倪,她在楼梯上没走稳,被那人扶住了。 那人紧揽着她的腰问她,“怎么了?” 夏秋在厅里,抬眉就要回话,江韵暗暗对她摇了摇头。 若说昨夜她没吃饭,那宅子里的人不定又要被慕寒川怎么责难。 夏秋明白了江韵递给她的那个眼色,“太太这是经期体虚,早餐一定要加强营养。中餐师做好了您喜欢的菜,您多吃点儿。” 江韵对夏秋的聪明表示赞许,笑着点点头,“谢谢夏管家,劳你费心了。” 夏秋忙道,“太太身体好,先生才能更开心嘛。” 慕寒川听夏秋这话满意地笑了,见江韵与宅子里一众人相处的甚好,他很高兴,连带着跟她一起用早餐时脸上都是堆叠起的笑容。 因是周末,早饭后两人都没出门,经历了昨天的事,江韵心里有疙瘩,不想跟慕寒川单独相处。 慕寒川也有视频会议要忙,所以半上午的时间两人都相安无事。 十点半之后,于归园迎来了这个周末的第一位客人,慕传勋。 当时江韵正在客厅里翻阅药品展的相关资料,慕传勋来时她正在想昨天卫子怡和陈鑫那些话,并未察觉有人进来。 直到慕传勋走到厅里了,她才意识到有人来。 抬眉一看,见来人是慕寒川父亲,江韵有些措手不及,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跟面前的男人打招呼。 前些日子她在楼上听到慕传勋和慕寒川的对话,她这个公公,似乎不太认可她这个儿媳妇。 想了半天,江韵还是觉得不开口未免太失礼了,起身迎上去对慕传勋一笑,“慕董。” 慕传勋只是简单点了点头,目光并未停在她身上,江韵给他倒了杯茶,“慕董您先坐,我到楼上叫寒川下来。” “不用麻烦了。”慕传勋摆摆手叫江韵在沙发上坐下来。 江韵不懂他什么意思,但长辈有令,她只能在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这样她与慕传勋就正好对面而坐。 “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让寒川宁愿与我站在对立面也要娶的江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慕传勋语气和表情都并不友善。 江韵笑着抬起头看他,“那现在您看到了。” 这老头,不过五十几岁的年纪,看得出来年轻时容貌绝对不比他儿子慕寒川逊色。 只是这个脾气嘛,似乎是外放了点儿,不像他儿子,有事藏在心里。 慕寒川说话虽然有时候也噎死人,但比他父亲,还是更委婉多了。 慕传勋低眉喝了江韵给他倒的那杯茶,阳光落在他身上,他面色慈祥,眼睛里却藏着锋利。 “你知道吗?寒川八岁就没了母亲。” 慕传勋这话转折的有点太快了,江韵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听明白慕传勋在说些什么,想了想才回他的话,“知道,听蒋教授说起过。” 慕传勋点点头,“这二十多年,我对他关心不够,我知道,对于他的婚姻,我没有任何话语权。但是说句实话,江小姐,我一点都不希望寒川选中的妻子是你。” 江韵也微笑着点头,“这话您上次跟寒川说过,当时我就在楼上,听到了。” “哦?”慕传勋惊讶,他惊讶的不是江韵听到了他的话,江韵靠在二楼栏杆上时他看到了她的身影。 此刻,让他惊讶的是江韵的坦诚。 面前的女子,眼神清澈明亮,坦白的让人觉得太不可思议。 “您不同意我们结婚,我和寒川婚前并不知情,给您造成了困扰,实在对不起。但现在我和寒川结婚证已经领了,婚前协议上也并没有对财产划分拟出详细规则,如果现在您让我和您儿子离婚,我是很乐意的。慕董,慕家的资产别说分给我一半,分十分之一给我,我都要偷笑了。”江韵笑看着慕传勋说了这些话。 其实直到这些话说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对慕传勋说。 江韵只记得,慕传勋又自己倒了杯茶,喝完之后起身走了。 她跟在他身后,留他在于归园吃午饭,那中年男人边往外走边道,“不用了,你留步吧,我若真在园子里和你们小夫妻一起吃饭,只怕你那夫婿未必高兴。” 江韵站在门口,目送慕传勋上了辆低调豪车,之后缓缓开走了。 她回客厅时慕寒川似乎开完了视频会议,从楼上下来了,见茶几上有水杯,他抬眉问她,“有客人?” “哦。”江韵边往沙发旁走边回话,“是你父亲。” 慕寒川双眉一蹙,“他来有事吗?” 江韵摇头,“没事,跟我闲聊了几句就走了。” 她正要抓起桌上的文件继续研究,慕寒川却拿过那些文件丢在了抽屉里,“你是慕太太,整个慕氏的人都得奉你为老板娘,叫你到康达工作只是练练手,这么拼命做什么?大周末的,该休息就休息。” 江韵手上的东西被拿走了,只能抬起眼帘望着慕寒川,此刻那人沐浴在阳光里,高大的身影镶着层金边,矜贵而晃眼。 她无法确定他这话什么意思,把她推到与方岳针锋相对的位置的,是他,跟她说她是老板娘,工作不用太卖力的人,也是他。 他这话,难道又是试探? 江韵笑笑,“你放心,既然接下了你安排的工作,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不眨一下眼睛。” 慕寒川转过头看她,“刀山火海?江韵,我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但面临两难的局面时,我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两难的局面?跟方岳夺标吗?正确的选择?无非是拼尽全力把方岳挤掉,让康达中标吧。 江韵点点头,“你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 慕寒川抿唇,“那就好。” 他说完转身走了,江韵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看了半上午文件,她实在是眼睛涩得不行,拉过羊绒毯,她靠在沙发一角准备眯一会儿。 刚闭目养神不过十来分钟左右,就被那人叫醒了,她头疼,半睁半闭着眼道,“还没到午饭时间,让我睡一会儿。” 慕寒川淡笑着在她面前坐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一弯身把手上的两个盘子放在桌上,“别睡,到补充能量的时间了。” 江韵被他强行叫醒,盘子里摆着的是开水烫过的苹果块和橙子瓣。另一盘是奇异果、草莓和黑加仑。 那人递给她一个小碟子和几枚细竹签,“吃点儿吧,吃完了再睡也不晚。” 江韵看那半熟的水果瓣上洒了细白的糖,顿时觉得有些饿了,听话的吃了些。 午饭前的休息时间,江家也来人了,江韵感慨,这周末过得比上班时还忙碌,客人来的也太勤了些。 夏秋把江家来人领过来时已经十一点半了,那人见了江韵,笑着道,“二小姐,老爷的寿宴是明天办,老爷怕您忘了,叫我来跟您说一声。” 江韵原本心中还有疑惑,听那人说是江秉毅叫他来的,瞬间了然。 她与慕寒川的婚事,江秉毅已然知晓,这些天她不在江宅未回章家,在哪里住的显而易见。 “回去跟老爷说我知道了,告诉他我和慕总明天会准时过去。” 那人任务完成,从于归园离去,江韵目送他离开后回过身来问慕寒川,“我母亲的事,证据想必你都备齐了吧?” 等这一天,等了许久,终于还是来了。 慕寒川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你确定要这么做?” 江韵脸上神色寡淡,最后却是浅浅笑了,“你答应过的会帮我,不作数了吗?” 慕寒川眯起眼看她,“我说话算话,但江韵,你最好清楚,那是你父亲的寿宴。” 江韵低眉,面上笑容里带着残忍,“寿宴?比我母亲的命还重要?” * 周日这天,江韵起了个大早,因为下午要在江宅举办的那场属于她父亲的寿宴,她昨夜一整夜没睡好。 慕寒川叫人给她准备了好几套礼服,一早就送来了,任她挑选,她最后看也没看。 慕寒川在沙发上端坐着,抬眉看她,“你若不喜欢,我叫人再送几套过来,或者你看看桌上那本杂志,上面有许多款式,你喜欢哪一款,就叫人送哪一款来。” “不用。”江韵转身上楼,把那天慕寒川帮她搬家时,她唯一带来的那个木箱子搬了出来。 她打开木箱子,里面安安静静躺着好几套衣服,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做工考究用料上乘,看上去价值不菲。 江韵到二楼衣帽间,换上了其中一件宝蓝底色、挑金线绣祥云和牡丹的长旗袍。 她出来时,慕寒川正好抬起眼帘,他定定看着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女子,有些失了神。 一身长旗袍、三寸高跟鞋,衣服深邃的底色与繁复的手工刺绣,更衬得江韵肤色白皙。 她散着头发,从试衣间走出来时目光浅浅神情娴静,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心田,叫人心中温软欢喜。 慕寒川走上前去,揽过她的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慕太太,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迷人。” 江韵浅笑,脸有些热,“谢谢。” 慕寒川握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大手撩起她散着的长发,微笑道,“头发盘起来更美。” 江韵抿唇不答话,慕寒川牵住她的手道,“约好了e尚的造型师下午来园子里给你弄头发。” “好。”江韵点头,上楼把身上的衣服换掉。 午饭时,她对餐桌对面坐着的慕寒川道,“你答应过,不与我同去,等会儿你先行去贺寿,我晚些到。” 慕寒川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许久才问她,“我知道此次你父亲的寿宴方岳也会到场,我要你一句实话,你不与我同去,是因为他吗?” 江韵停下手中筷子夹菜的动作,笑看着他,“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慕寒川没回话,说相信,太违心,说不信,伤和气。 他最后只是笑笑,那笑容淡的很,一触即散。 * 周末这一晚,江州名流几乎云集江家。 江家是商界新贵,江秉毅在五十二岁的年纪还肯补办五十岁寿宴,是有意结交商.政.界人士。 这道理简单,大家都懂。 但慕寒川出现在寿宴之上,还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一众宾客祝贺了江秉毅寿辰之喜,原本正在三三两两地聊天,见慕寒川来都暂停了对谈。 有的人就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光芒万丈的王者,能够轻易地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永远享受被众星捧月的待遇。 比如此时的慕寒川。 他一身简单的大格子西服,里面配了件白色衬衣,颈上系一条朱红色领带,这样的装扮,用时下的话来说,叫复古的时尚。 远远站着的年轻女性们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这是个家世、相貌、能力甚至着装品位都堪称完美的男人,实在让人无法不心动。 宴客厅里因为他的出现,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萍正在招待客人,看到那人的身影,她停了下来,站在中间铺着红地毯的通道里与慕寒川两两相望,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 94,我爱江韵,这一生一世都不能背叛她~ 94,我爱江韵,这一生一世都不能背叛她~ 宴席间,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贵妇人问身旁的人,“听说慕总是江先生大女儿江萍的男朋友,他来寿宴,并无不妥,大家怎么是这种表情?” 身旁那人回她,“哎,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慕总与一名女子在微博上被披.露关系,这事上了热搜呢,炒得沸沸扬扬的。跟他牵手的那女子,单单从身材上看就不是江萍。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原本大家都以为慕总不会过来,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两人看着慕寒川与江萍对望的画面,接着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其实,这年轻人之间嘛,分分合合的也很正常,说不定慕总这次来贺寿就是浪子回头,发现还是江萍对他胃口呢,咱们呐,就等着看小情侣复合吧。” “我看不一定,你看慕总那眼神,可半点没放在江萍身上,江萍看他时也怪怪的。” 她们刚说不过几句,左边坐着的药.监.局.局.长夫人接话了,“身处高位有财有势的男人,谁没有几个女朋友?慕总这样的身份,女人不多才奇怪。普通人朝三暮四遭天打雷劈,慕总妻妾成群那是祖上积德。” 除却贵妇人这一边,其它人也在小声交谈着,慕寒川一路从大门口往内厅走,沿途不断有人跟他招呼,他一一点头致意。 江秉毅见他到了忙迎了出来,与他双手相握,江萍跟在慕寒川身后,看在外人眼里,好一幅祥和的画面。 慕寒川来后不久,方岳也来了,他带着的女伴是温欣然,与他们前后进门的是周致勤和周致敏。 沿途有认识邱小凡的年轻女性问周致勤,“您太太怎么没来?” 不过是想借询问的机会与周致勤说话,周致勤微微勾唇,“小凡还在孕早期,不宜到处走动,我是陪家妹来这一趟,等会儿给江老贺了寿就回去陪她。” 周致勤从前在圈里并不是玩不起的男人,但自打一年多以前娶了邱小凡,似乎变身三好男人了。 除了公司事务繁忙的时候,其它时间,但凡无事他都陪在妻子身边,在周氏总裁与居家好丈夫之间,他一直在做着完美的角色转换。 几人走到江秉毅身边贺他寿辰时,慕寒川也还在,江秉毅叫服务人员端来了葡萄酒,几人一人一杯,笑着对饮了。 一时间,宴席上年轻女性的目光均被聚光灯下的三个年轻男人吸引,再也移不开视线。 江州晨报的女记者茵茵拍了拍身旁同事的肩,“看什么看什么!快别看了。周总家有宠妻,方院长是周总未来妹夫,慕总又跟江萍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咱们看也没用。” 谁知,她那同事兰花指一翘,明明是个男人,却捏着女里女气的尖细嗓音道,“哼,就是要看,周总结婚了,我不能做破坏人家家庭的第三者,但慕总和方院长还单着,万一他俩正好不喜欢女人呢。” 茵茵浑身一抖,手里的高脚杯差点没掉在地毯上,她咽下口中的红酒,对她那五大三粗的同事道,“别做梦了,你看慕总和方院,一看就知道是强攻。他们要真喜欢男的啊,那也得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小受,瞅你这胡子拉碴的糙老爷们样儿,要不要去韩国整个容?” 那一边,三个吸引全场注意力的男人已经祝完了寿,笑着散了。 一直跟在哥哥身边的周致敏看了方岳一眼,她托着高脚杯上前,毫不费力地把方岳身旁的温欣然挤开。 周致敏笑着站在方岳面前,“看,慕寒川没有跟江韵一起来,你是不是很高兴?” 江秉毅这场生日宴,江州上流诸人均是十分看重,慕寒川娶了江韵,却不让她以慕太太的身份来,方岳确实诧异。 他讽笑,但没有回答周致敏的问题。 周致敏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猩红的酒,对方岳灿然一笑,“没关系,你等会儿就会知道,为什么江韵没跟慕寒川一起来,相信答案一定会让你十分惊喜。” 方岳不知道她何意,转身跟药监局几个举足轻重的领导说话去了。 慕寒川又与江秉毅寒暄了一会儿,两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江秉毅忙着跟刚来的宾客说话时,慕寒川端着酒杯走开了。 他独自站在一个蛋糕塔旁边,并未找人说话,一众商.政.界人士和年轻女性见他身边无人,都跃跃欲试,想过来跟他说上几句,但最先走到他面前的却是江萍。 江萍似乎喝了酒,女人脸颊微红,娇态可人,她笑着举杯,“寒川,我父亲的寿宴你能来,我很开心,我敬你……” 话未说完,酒也没喝成,宴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人声鼎沸的大厅里因为开门声,重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中。 甚至比方才慕寒川从天而降那一刻还要安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门口的位置,江萍察觉到情况不对,也愣愣转身。 当她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是谁时,整个人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眼中与慕寒川说话时的娇媚之色,也变成了怨恨和恼怒。 这时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啊,江韵。” 是,站在门口的人,不是旁人,就是江韵。 她乌黑的长被编成繁复的发辫盘在脑后,穿着件宝蓝底色用金线挑绣祥云和牡丹的长旗袍。 脚下三寸高跟鞋,鞋面上镶满米珠,珍珠发饰,同系列耳坠。 这样的江韵,美得仿佛从民.国画卷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但众人仿佛被定住一般却并不是因为她过分美丽。 而是因为她身上的这套行头,在二十七年前,曾有人穿过。 年轻的人们或许不一定知道,但在场的中年人,却没有一个不清楚这套衣服的来历。 慕寒川循声望去,见他的小妻子踏上红毯从门口款步而来,他的心忽然被填的满满的,忘记了此刻是在江秉毅的寿宴之上,忘记了在场有那么多的人。 仿佛她是红毯那头笑着许他终身的新娘,而他是红毯这头想牵着她的手,一起白首偕老的新郎。 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抬步踏上红毯往门口走,他步子迈的很大,走到江韵面前时猝不及防就拉住了她的手。 慕寒川想起,自己这身衣服,还是夏秋给她搭的,当时江韵在于归园试衣服时,夏秋看到了。 他虽喜欢江韵的装扮,但他那样的工作性质,衣柜里一套又一套都是正装,难与她那般复古的旗袍相搭配。 夏秋说起客厅那本杂志上复古季那一期,有套大格子西服,当即就把书找出来让慕寒川看了。 慕寒川看后觉得挺好,点点头表示满意。 半下午,那套全手工定制的衣服就几经波折,被送到了于归园。 看到慕寒川与江韵对面站着,而且男人已经拉住了女人皙白的手,宴席上一时宾客哗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寒川牵着江韵的手往前走,当真当得起郎才女貌这个词,江韵想挣脱他的手,但已经来不及。 一众中年富户们的目光仍旧定在江韵身上,就连主位上坐着的江秉毅也震惊得猛然站起了身。 人群里又有人说话了,“十多年不见,没想到江韵都长这么大了,她刚站在门口时吓我一跳,真像她母亲年轻的时候。” 江州上流的人们,已经多年不再谈起,曾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江家二小姐江韵。 十五年前章瑾惠带江韵离家,那几年,名门贵妇们闲来无事,一起喝茶打牌时还会聊聊这段被历史尘封的恩怨情仇。 时间能让人记住很多事,同样也能让人忘掉许多事,就像这些年江韵和章瑾惠渐渐从她们的记忆中淡化一样。 但此时此刻,看到江韵身上这一套衣服,她们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仿佛所有事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二十七年前,章瑾惠与江秉毅结婚时,这套衣服曾经被当做敬酒礼服,穿在美丽高贵的章瑾惠身上。 那时章家巨富滔天,当家人还是江韵外公章孝先。章瑾惠是章孝先独女,她的婚事自然也不能含糊。 章家一掷万金请来二十名苏州顶级绣娘,没日没夜地手工赶制,才在婚礼之前做成了这件举世瞩目的晚礼服。 多少上流社会的女人们做梦都想拥有这件衣服,但婚礼之后这礼服却被章瑾惠封了箱,再没有穿出来过。 今天,在江秉毅的五十寿辰上,在章瑾惠离家十五年之后,江韵却穿着这件衣服来参加寿宴,她到底是怎样的用心,所有人都明白。 但最明白的,恐怕还是吕秀珍了。 她这一整天都在忙着接待宾客,江秉毅的寿宴被她打造得金碧辉煌,她和她女儿江萍身上穿着的,也是国外品牌高端定制的礼服,珠光宝气自不必说。 她主办了这么一场高端寿宴,不过是想让江州上流的人都知道,她才是江太太。 但看到江韵时,她一张容光焕发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江韵被慕寒川牵着,完全没注意到方岳就在场上坐着,她走到主位上,站在江秉毅面前盈盈一笑,“父亲,这十多年,您的生辰女儿从不曾来过,是女儿不孝。今日您补办五十寿辰,女儿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来贺您一贺,准备了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她这话说得客套,江秉毅看她这一身装束虽变了脸色,但还是拿出一个成功男人该有的气魄,笑着说,“你人到了爸爸就很开心,礼物不礼物的,倒是其次。” 宾客席上坐着的方岳听到江韵与江秉毅的对话,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周致敏在他身旁冷哼着抿了一口酒,“没想到吧,江韵可是江州新贵江家的女儿,你更没想到,她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章家大小姐吧?章氏的奉先集团虽说这些年不如从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韵同时持有这两家的股份,可是实打实的名门千金。” 方岳浑身发抖,眼圈泛红,高脚杯几乎被他握碎,周致敏笑着看他,“看看你这些年用尽心力去爱的女人都对你做了些什么!你爱她,事事处处为她着想,拼了命地想给她最好的生活。你刚工作那年你父亲重病没钱医治,那时候江韵这个大家小姐可没出来帮你。后来,若不是我周家拿钱给你父亲看病,你当真以为方老能活到今天吗?方岳,你好好看清楚,你眼里心里装着的那个女人,她不爱你,如果她真的爱你,为什么跟你恋爱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身世都不肯对你坦白。” “够了!”方岳猛地一挥手,高脚杯落在地毯上,酒洒了。 他怕再待在这儿会无法控制自己,踉踉跄跄穿过两边灯光晦暗的人行道,迅速从宴会现场离去。 下午来江宅时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外面却夜雾浓重,冷风四起。 方岳站在江家花园里,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耳中听到的。 三年前,他工作小有成绩,自己租了房,满心欢喜叫江韵过去同住,江韵拒绝了。 那之后没几天,他父亲病重入院,胆囊充满性结石,半个肝脏都被烧坏了,胰腺化脓性炎症,几病齐发,非常难医治。 他当时就乱了心神,慌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父亲是老知识分子,辛苦了一辈子在边远地区支教,挣来的那点辛苦钱除了供他念书,大多数都捐给了穷孩子。 他母亲操持家务,闲时帮父亲在学校里义务支教,完全没有工资。 一家三口生活过得紧巴巴的,没有半点积蓄,所以他父亲病倒时,他害怕极了。 他工作刚走上正轨,江韵又爱着他,对他事无巨细地嘘寒问暖悉心照料。他原本想着,再过几年,手头上有钱了,就把父母接过来,与他们小夫妻一起,也好享享福。 哪想到晴天霹雳来的如此突然,他没办法,想起了一条捷径。 揣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他背着领导签了个回扣非常可观的大单,到最后不知怎么地,被举报了。 领导大怒,当即就炒了他,业务没做成,还丢了工作,父亲又躺在医院里等续交医药费。 那段时间,方岳心头那根弦绷得死紧死紧,几乎就要怦然断裂。 江韵正在毕业实习,他怕因为自己家里的事让她分心,自己扛着巨大的压力,没白天没黑夜地跑着找工作。 但工作找起来哪儿有那么容易,况且他被炒的事闹得很大,一时间江州大点的公司谁敢用他。 他存下的那些工资,对于他父亲的巨额医药费来说,也实在是杯水车薪。 就在他快要被令人绝望的现实击垮时,周致敏找打了他。 方岳知道,大学时周致敏就对他有意,多次放话要把他追到手,周致敏在那种情况下找他到底用意何在,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在周致敏与他约好见面的那家咖啡吧里,他穿着简朴的衬衫和休闲裤,心中早已把利弊权衡了无数遍。 他的能力,比江州许多身居高位的人都强上百倍千倍,但他穷,贫穷让他山重水复、无路可走。 他从没有像那一刻那样痛恨过自己,痛恨自己是个穷人。 周致敏约他见面的目的很简单,彼时的她一边搅动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咖啡,一边对方岳道,“你和江韵分手,跟我在一起,你父亲的医疗费,从此以后都由我们周家来出。” 那一刻,方岳眼睛酸涩,喉头涌动着万千情绪,他是痛苦的,他在桌子下面紧握着拳头,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一边是垂死挣扎的父亲,一边是相爱多年的女友,他哪一个都不想舍弃。 方岳垂着头,在午后的阳光里死死咬着牙关,再抬起眼帘时眼眶里血红一片,他听到自己无比平静地对周致敏说,“周小姐,对不起,我爱江韵,这一生一世都不能背叛她。” 他倔强地走了,保住了爱情,也保住了他的清高自傲,但一周之后,费用用尽,医院对他父亲停药,下了病危通知书。 那一天,向来在人群中站得最高大笔直的方岳微驮着背,在灰暗得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里,捏着医生递给他的那黑白分明的一页纸。 那纸页很薄,单薄得就像他与生俱来的贫穷困苦,却也很厚,厚重的如同他父亲命悬一线的危急状况。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个晚上,他却哭了。 他把下晚课之后来给他做饭的江韵紧抱在怀里,痛苦地浑身发抖,伤心彻骨得默然流泪,那场无声哭泣,江韵并未听到,也从不曾知晓。 他在放开她时,早已经伪装成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像往常一样,对江韵笑的温暖灿烂。 他坐在她对面,吃着她煮的菜,心头像被亿万利剑齐齐穿透,痛得无法言语。 第二天,他主动打电话给周致敏,约她出来见面。 还是那家咖啡吧,还是那个位置,方岳脸上的表情非常淡漠,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周致敏到地方时看到的就是那样的方岳,他像是没了灵魂,原本深邃幽暗的眼睛里空洞一片。 她在他对面坐下,方岳笑了,那笑容浅得很,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方岳听到自己对周致敏说,“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先把我父亲的医药费续上,我明天就跟江韵说分手。” 那一刻,周致敏忽然觉得,她想要的,并不是这样一具行尸走肉。 这样的方岳,再也不是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阳光自信、成绩超群的江大学霸。 她挣扎了很久,终于轻声对他道,“方岳,你别这样,这样不像你。我给你三年时间,这三年内你可以不跟江韵分手,三年之后你的选择若仍旧是她,我会放了你。” 她决定不买断他的爱情了,方岳那样骄傲的人,不该被金钱压垮。 江韵对方岳隐瞒身份,既然已经瞒了这么久,那说明她根本没有告诉方岳实情的打算。 周致敏相信,像方岳这样有理想有抱负又有智慧的男人,经过三年时光的洗礼,在她富户小姐的身份和江韵那样的普通大学毕业生之间,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到时候,他会明白,江韵和她周致敏,到底谁才是他应该娶的女人。 周致敏所料不错,方岳在短短三年之内,通过自己的手段,利用周家的人脉,极快地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 他一手创办南山医院,将整个江州上流人士的病痛与性命掌控在手中,又不动声色地成立了灵西药业股份有限公司。 在众人完全没回过来神之际,他以极快的速度把灵西发展壮大,甚至在业务上一度逼得老牌制药公司康达都无路可退。 他成功了,作为南山医院的方院长,作为灵西药业的方总,他再不是三年前那个连自己父亲的生死都被金钱拿捏着的贫穷男人。 他用他的智慧,用周家的关系网,让自己以傲视群雄的姿态,站在江州医药业的顶端,俯瞰众生。 但此时此刻,站在江宅的花园里,想起江韵方才对江秉毅叫的那声爸爸,他忽然发现,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拼搏了这么多年,甚至在江韵已经嫁人了的情况下,还想把她拉回自己身边,这简直就是场笑话。 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95,你母亲做的孽,你来偿还,不正好吗~ 95,你母亲做的孽,你来偿还,不正好吗~ 别墅外冷风四起,宴席上却是热火朝天,众人也有许多年未见过江韵了,此次她回来大家本就好奇。 按常理来说,江韵对江秉毅,心中定是藏着恨意,但她却说有寿礼要献。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她到底要送什么给江秉毅。 此时宴客大厅正前方悬挂着的巨大显示屏被启动,江韵笑看着江秉毅,一挑眉把目光放在显示屏上。 江秉毅也回过头去看液晶显示屏。 上面播放的画面清晰度不是很高,色彩也是黑白的,但会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那是江秉毅和章瑾惠的婚礼。 年轻时的那两人可谓是才子佳人,好不让人羡慕,宾客席上坐着的长辈有些如今已经不在了,再看这个视频,总是让人有些伤感的。 章氏曾经那么大的产业,章家女儿的婚礼也曾贵客云集,多年后的今天章氏日渐凋弊,宴客大厅里坐着的这些人心思各异。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抬起头盯着大厅正中悬挂的显示屏,江秉毅脸色变了,却并没有叫保安。 视频之上,江秉毅与章瑾惠的婚礼正播放到宣誓环节。 众人都屏息凝气看着,宴客大厅安静地落针可闻。 显示屏上,江秉毅牵着章瑾惠的手,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瑾惠,首先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们恋爱三年多,我从未对你承诺过什么。我是乡下来的穷苦男人,你是江州章氏唯一的贵女,若说你是天上的云朵,我就是那脚下的尘土。我们的背景、生活以及见识都天差地远,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种自卑让我痛苦过,挣扎过,无地自容过。但今天,在我们的婚礼上,瑾惠,我想对你说,我爱你。这份爱,战胜了我的怯弱,让我拥有无限勇气,抬起头骄傲地与你并肩,成为你的丈夫。从此时此刻起,我会永远照顾你,爱护你,用我余生所有的时间陪伴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说完他把一枚戒指套在了章瑾惠手上,婚礼视频镜头切到两人的近景画面,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章瑾惠流泪了。 屏幕忽然一黑,瞬间又亮了起来,画面却早已切换了。 显示屏上的画面变成了前段时间江秉毅与吕秀珍一起在法国接受采访的情景,有记者问江秉毅如何平衡工作与妻子之间的矛盾。 画面上的江秉毅唇角微微勾着,面对着镜头,沉着稳重得没有丝毫破绽,他浅笑,“这不正带在身边吗。” 吕秀珍闻言对他一笑,默契十足。 一众记者毫无防备地被两人秀了一脸恩爱,有人接着问,“能说说您与您夫人的感情史吗?” 吕秀珍低眉不语,江秉毅仍旧笑着,他们走出国门,以江氏集团深情伉俪的身份出现在法国的采访节目上,敷衍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笑对镜头轻声答话,“我妻子,乃至我妻子的全家人,都对我恩重如山,我们在一起整整三十二年了,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我会用我一生回报她。” 镜头把特写切到吕秀珍这边,妆扮得雍容华贵的女人早已湿了眼眶,在低眉拭泪。 “江先生,据说,您和您的现任妻子虽相伴多年,且育有一子一女,但你们并没有正式登记结婚。听说您二十七年前曾经结过一次婚,这是怎么回事?能跟我们分享吗?” 正在播放着的画面上,有一名华裔记者把话筒递到了江秉毅面前。 在宴席首位坐着的江秉毅看到这一幕时,眼中升腾起了愤怒,这个问题,在法国当地播放时被掐掉了,那名记者也因为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得罪了江秉毅,被他们公司以没有职业道德为由炒掉。 江秉毅以为,那一段早在法国时就被从源头处删得干干净净,但江韵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他回眸盯着江韵,黑眸中怒气翻涌。 而显示屏上最后的画面,是定格在一封信上面。 屏幕隽永地亮着,那信纸泛黄,上面有干涸的泪痕,但每一个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信纸上字迹娟秀,简简单单只有那一句话。 ‘秉毅,你说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忘了吗?’ 所有画面播放完毕,江韵笑看着江秉毅,“爸爸,我不太懂剪辑视频,粗制滥造,希望您喜欢。” 江秉毅气极了,几步走到江韵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江韵被打得头歪向一边,盘在脑后的头发有一些散了下来,她嘴角也流了血。 但她仿佛不知道疼痛,仍旧笑着,倔强地站直身体,“生气了?恼羞成怒了?您只有一具躯体一个灵魂,却把一生许给过两个女人。江先生,我真想问问您,在与我母亲的婚礼上无限感慨,在法国的视频采访上大放阙词,说那些话时,您就不觉得脸红吗?” 江秉毅抬手要再打她,却被两个人同时钳制住了手腕。 这两人,一个是江明琮,另一个,正是慕寒川。 所有人都被这瞬息万变的情况惊到,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敢议论。 吕秀珍在主桌上呆呆坐着,煞白着一张脸,江萍在她身边双手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同时目光恨毒地瞥向江韵。 江明琮叹了一声,无奈地看着江韵,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责怪她,“韵韵,今天是父亲的寿辰,作为女儿,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 语毕,他拉起江韵的手就要把她带离现场。 这个瞬间,慕寒川也放开了江秉毅,他长腿一迈,抬手就把江韵拉回到自己身边。 慕寒川把江韵护在怀中,冷冷看着江明琮,眸中风波起伏,“江少,你准备把我妻子带到哪里去?” 一句他妻子,像风暴一般,席卷了宴客大厅的角角落落。 江秉毅此刻无人钳制,看到江韵身上这套曾被章瑾惠穿着,羡煞了江州一种名媛们的礼服,他气不打一处来。 猛地上前抬手把江韵头上的珍珠发饰夺了过来,他满身怒气看着江韵,双唇颤抖着,“江韵,这是我送你母亲的信物,你这样目无尊长,根本不配戴着它。” 江韵冷笑,“这丝毫没有真心可言的信物,早就该扔了。如果不是为了今日,你以为我稀罕戴这东西?” 江秉毅被激怒,抬手又要打江韵,慕寒川抡起手臂一挡,把他挡开了。 “江董事长,看在您是我岳父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以后,您再想对江韵动手时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她除了是您江家的女儿,还是我慕寒川的太太。” 此刻,看着面前上演的这一幕,江州上流的这些人们是震惊的。 他们终于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一年多以来慕寒川为何从未承认过与江萍的恋情。 所有人都以为他爱着江家大小姐,他却藏起心思,不动声色地与江家二小姐暗渡了陈仓。 宴会之上,江秉毅教训女儿,本无不是之处,他却终究没忍住,站出来以江韵夫婿的身份护短。 如此看来,慕寒川此人心中装着的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那男人把身旁的女人护在怀里,给她披上自己的西服,揽着她从宴客厅里离去,徒留给众人一方伟岸的背影。 宴客大厅里一时气氛冷凝,场面尴尬,江秉毅对众人致歉,推说身体不适,转身走了。 众人再不懂察言观色也待不下去了,各自找了理由早早地从江家离开,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原本热闹的厅堂里人走茶凉,空空荡荡。 江明琮作为江家长子,不得不留下来收拾烂摊子,他好言好语地送走众人之后,直奔主栋别墅而去。 彼时江韵和慕寒川还并未从江宅离开,江韵身上属于章瑾惠的那套礼服早换了下来,可惜的是江秉毅打她时她嘴角有血滴在了衣服上,恐怕不好清理。 她在房间静坐着,呆呆地看着那点血污,不发一语。 慕寒川打来了热水,把毛巾泡过之后给她清理伤口,她觉得疼了,才回过神来。 “别看了,能洗干净的。”慕寒川把衣服从她手里接过,挂在实木落地衣架上。 给江韵清洗完伤口,他站在她身后望着镜子里神情恍惚的她,“你父亲的寿宴被你搅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的,既然目的达到了,我们回家吧。” 江韵回过身来摇头,“你答应给我的视频里,应该有下半段。” 慕寒川双眼一眯,静静打量面前的江韵,“是,但那下半段不适合让所有人知道,所以拿给你之前我叫人剪了。” “视频备份呢?”江韵问他,嗓音平静。 慕寒川沉默了半晌,最终开口回答她,“没有备份。” 江韵笑了,不复方才的淡漠,她笑容中带着不可置信,“那后半段视频关乎我母亲的死因,有那些证据,我可以把吕秀珍这个杀人凶手送到审判台上,她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慕寒川,你跟我说没有备份,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没力气朝他吼,说这话时声音轻缓,但每一个听在慕寒川耳中都如同拥有雷霆万钧的力量。 慕寒川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江韵,这件事情况复杂,你是死者的直系亲属,只靠你一个人的指认,完全不能作为把吕秀珍入罪的证据。事故又并非发生在国内,我们手上的证据太过单一,我叫人查过,事故后对方的善后事宜做得滴水不漏,就目前来说,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就算你有那后半段视频,但我们手上缺乏能一锤定音的有力证据,吕氏还是会逍遥法外。” 江韵从他怀里退出来,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浑身无法控制地发抖,“死的人是我母亲,所以你们都能这么平静地置身事外,但我不能。她去世这么久了,中法警方到现在还没能给我一个说法,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慕寒川想再说些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江韵就打开房门出去了。 宾客散后的江家大宅里,灯火稀稀落落的亮着,江秉毅在书房里抽烟,他手里还握着从江韵头发上拿下来的珍珠发饰。 那是当年他与章瑾惠还在大学时,他节衣缩食勤工俭学了许久才最终买下送给章瑾惠的。 第一份礼物,也算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他还记得,这发饰是有一次他与章瑾惠一起在珠宝街闲转悠,章瑾惠从玻璃橱窗外看到时多留意了几眼。 当时他问她看什么,聪慧懂事如章瑾惠自然知道那东西不是江秉毅买得起的,她缓缓一笑,摇着头说没什么。 江秉毅正要回头看看是什么东西吸引了章瑾惠的目光,她却抬起手举在自己头顶,拉着江秉毅就往别处走,边走还边说,太阳真大,再不走把她晒黑了怎么办。 后来,送章瑾惠回家之后,江秉毅回到那个地方,站在章瑾惠站着的位置,一回头就看到了橱窗里摆着的发饰。 那是女人盘发用的发梳样式的装饰品,他去看了,银梳上面镶着颗颗圆润、大小一致、光泽斐然珍珠。 他询问了价钱,听完老板与他说的那个数字之后,他不由得瞠目结舌,脸都红了。 老板问他是不是要买来送心上人,还说只此一件,错过了就没有了。 他心一横,说自己没钱,让老板把这发梳给他留着,老板一开始不同意,他口干舌燥地说了很久很久,那老板见他态度诚恳,让他留了些押金,才答应不把发饰卖出去。 一直留到半年后,他才真正攒够了钱,当发卡被老板小心翼翼地从货柜里拿出来,打包好放到他手心时,他珍视极了,揣在怀里走了好几个街区,踟蹰了无数次才决定拿出来送给章瑾惠。 章家那样高居云端的富贵之家,作为唯一的大小姐,章瑾惠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但江秉毅把发梳送给她时,她却哭了。 旧事已远,回忆伤人。 江秉毅又点了一支烟,书房里此刻烟雾浓重,很呛人。 他把那发梳握在手里看了又看,眼圈不禁有些泛红,一支烟抽到一半,书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并未让他觉得奇怪,是江韵。 想起自己方才打在她脸上的那一巴掌,想起江韵小时候也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着的,江秉毅的手有些抖。 他把烟掐灭,此时吕秀珍和江萍也进来了。 江秉毅把发饰放在桌上,站起身问江韵,“你母亲,她还好吗?” 江韵冷冷一笑,“这件事,您该问您太太,而不是我。” 江秉毅疑惑,他想了一瞬间,把目光投向吕秀珍,吕秀珍一张脸惨白着,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江韵笑着看她,虽是笑,但眼眸冰冷,如同夹着利刃,“江太太,不敢说了是吗?好,我帮你说。就在你跟你丈夫一起去巴黎满大街秀恩爱时,我母亲也去了,你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除而后快。在江州这些年,你对她做过多少令人不齿的事,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母亲只身一人远赴巴黎去找负心汉,大概到死的那一刻她也没想到,会命丧在自己丈夫的女人手上。” 江韵话刚说完,江秉毅站在大班桌前的身子有些不稳,他扶着桌面颤声问江韵,“你在说什么?你母亲她怎么会死呢?江韵,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江韵冷笑,“问你的好妻子吧。” 此刻吕秀珍也浑身颤抖起来,她靠着江萍才能站稳,指着江韵就骂,“我这些年对你不薄,你竟然这样信口胡说,江韵,你怎么这么恶毒!” 江韵眉头一挑,讽笑一记对上吕秀珍的目光,“恶毒?这个词你不应该留给自己吗?你对我母亲做过的那些卑劣无耻的事,三天三夜都数不完,我只是让你丈夫好好看清你的真面目而已,你这就怕了?我没把你做的那些好事让全江州的人知道,已经是仁至义尽心慈手软了!” 吕秀珍气的站不稳,江萍扶着她在靠椅上坐了下来。 的确,几月前,她与江秉毅同去法国,记者采访时提起章瑾惠,江秉毅愁眉紧蹙,之后的好几天都没跟她说话。 那天江秉毅在开视频会议,他手机在酒店卧房里放着,半下午时手机响了,吕秀珍接的。 听筒里传来的女声吕秀珍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忘记,是章瑾惠。 章家大小姐傲骨铮铮,从章家出来之后自己打零工供江韵读书,十五年来从不曾与江秉毅有过任何联系。 这个电话让吕秀珍不得不警惕了起来,想起她在江家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想起江秉毅结婚证上的妻子还是章瑾惠,吕秀珍心中的恨意瞬间膨胀。 吕秀珍一直没说话,等章瑾惠在那边平静地说了约见地点,她挂断,给她发了条信息过去,‘不见不散’。 就是这四个字,最后要了章瑾惠的命。 她自认为手法干净,事情做得非常完美,没想到却被江韵发现了端倪。 她思前想后仍觉得不对,抬眸厉声道,“江韵,你无凭无据说我害了你母亲,你这是诽谤!” 无凭无据,吕秀珍说得对,江韵神思一晃,想到慕寒川叫人减剪掉视频后半段的事,她握紧了拳头。 但她脸上仍是笑着,装出已有成竹在胸的模样,勾唇逼视着吕秀珍,“对,在你心里,我只是中医院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医师,我有什么能耐跑到国外去调查事情的原委。但似乎你忘了一点,我现在是慕太太,慕寒川的女人想要找到你杀人的证据还不容易?” 吕秀珍何等精明,江韵话虽然这样说,但证据没摆在她面前那一刻,她怎么可能认输。 她愤然盯着江韵,“就算是慕寒川又如何,你们根本拿不出证据。我没做过的事,你们想要栽赃给我,也要看国家法律允许不允许。” 江韵看着吕秀珍死不认账的样子,恶心得不行,恨不能把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给撕烂。 双方争执间,江萍抬眉看到门口有一双黑色手工皮鞋的影子闪过,她知道那是慕寒川。 江萍往前一站,挺着胸脯把吕秀珍护在自己身后,朝着江韵大声道,“你为什么跟寒川结婚?还想法设法地让他帮你针对我母亲,是因为要报复我们吗?” “是!”江韵答的很快。 说完这个字她低声笑了,把整个书房里众人铁青的脸色环视了一圈,江韵边笑边道,“江萍,夺走你喜欢的男人,只是我复仇的第一步,你母亲做的孽,你来偿还,不正好吗?” 微敞开一道细缝的门外,慕寒川不放心江韵独自面对江家众人,她出来后久未回去,他过来是想看看情况。 原本他正打算进去,听到江萍与江韵的对话,他抬着的脚步一顿,退了回来。 96,你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是吗? 96,你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是吗? 书房内,江萍透过门口闪着的缝隙,看到慕寒川的身影停在外面。 他没有进来,也没有走开,静静在门口站着,脸色很冷,像一尊雕塑。 江萍勾唇一笑,站得离江韵更近了些,接着质问她,“仅仅为了报复我们,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和婚姻跟一个陌生男人作交换,江韵,我真的佩服你这样的铁石心肠,你简直就是魔鬼。” 江韵挑眉,魔鬼吗,她的确是魔鬼。 这些年与母亲挣扎着活在江氏的阴影之下,看着江氏企业一步步飞黄腾达,她和章瑾惠却窝在城北破落的出租屋里,穷得连病都不敢生一场。 就算是江氏底下一个分公司,每逢年节时一个晚上放的烟花,也足足能抵得上她们一整年的生活费。 在失去父亲、失去家族企业继承权之后,章瑾惠又失去了丈夫,吕秀珍入主江家,生来锦衣玉食的章瑾惠决然离家,带着八岁的江韵四处奔波、流离失所。 那些年遭逢人生中接二连三的打击,江韵无法得知章瑾惠心里到底该有多苦,只知道每每半夜醒来都看到母亲在偷偷地抹眼泪。 小小的她还不明白什么是恨,什么是怨,但那时起她就暗暗发誓,终有一天她要让江秉毅跪在她母亲面前认错悔过。 事到如今,章瑾惠去世了,这一切都成了空想,江韵低眉,眸中有泪光闪烁。 她再也不能把她母亲带回来,不能让她亲眼看看江秉毅痛苦的表情。她不甘心,更为她母亲觉得不值。 想到这些,江韵冷叱一声,笑看着江萍回了她的话,“你说得对,我是魔鬼,但你们最好清楚,这些年,到底是谁亲手把我和我母亲推向了地狱。她原本应该由我陪着,躺在卧室的床上,长命百岁之后微笑着寿终正寝,而不是死在凌晨冰冷的马路上,死在异国疾驰的车轮下。就是因为你们,我连最后在她身边尽孝的机会也被夺走,我是魔鬼,那你们又是什么!只要我活着,你们加诸在我母亲身上的种种伤害,我会一点一点原原本本地还给你们。” 江萍被江韵这个笑容吓到了,她明明在笑,那笑容轻浅得就像是三月的微风拂过光滑无波的湖面,但深黑的瞳孔中却藏着无边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力量。 门口那道影子还在,江萍佯装强势地站直身体,与江韵对面而立,“事到如今,再讨论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江韵,我只想问一句,你对寒川,到底有没有用过真心?” 江韵讽笑,“江萍,做为一个感情上的失败者,你根本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不管我对他怀着怎样的心思,我已经是他的妻子,这样的事实谁都无法抹灭。你再爱他又如何,他娶的人,终究不是你。” 书房里的争执还未停下,门外那抹暗影却不想再听了,他一转身,大步往楼梯间走去。 夜风从敞开着的窗户灌入,慕寒川极快速地点了一支烟,放在唇边抽上一口,他倚着身后的墙壁,仰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书房内,吕秀珍脸色煞白,颓然倒在地上,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江秉毅,哭得像死了亲爹亲妈一样凄惨,“秉毅,你我夫妻三十二载,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江韵恨我,她母亲意外去世她觉得是我做的,我能够理解。全世界的人都误解我我也无所谓,只要你相信我,就足够了。” 不想再听吕秀珍厚颜无耻地为自己狡辩,江韵转身走了,吕秀珍演技向来一流,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想杀了她,到时候江秉毅的这间书房可真就变成命案现场了。 江韵经过楼梯间时,见那里孤零零地丢着一支烟头,香烟的品牌是慕寒川常抽的那种。 沿着楼梯下去,她四处找他,但没找到。 江家花园里冷的厉害,江韵虽然换下了礼服,但身上的棉服并不厚,走在影影绰绰的路上更叫人觉得寒入骨髓,她四下找了一圈,冷风一吹,她被冻得浑身冰凉。 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慕寒川,她准备去停车场问问邓雷,刚一转身就撞上一方伟岸的胸膛。 她仓皇抬头,入目是方岳那双古井无波的眼。 江韵低眉要从他身旁绕过去,却被他拉住了手腕,“我们谈谈。” 花树环绕的鹅卵石小径上,江韵犹豫了一瞬,还是对方岳点了点头,两人还没说上话,周致敏就来了。 她无比自然地挽住方岳的手臂,仿佛根本没看到江韵一样,面对着方岳,言语温软,“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原来在这儿,宴席都散了,咱们回去吧。” 方岳不动声色,低眉看了周致敏一眼,“你到车上等我,我和江韵还有些事要说。” 周致敏一笑,乖顺的对方岳点头,临走时还回过头给了江韵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直到周致敏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方岳才勾起唇,淡淡看着江韵,“我该叫你小韵,还是江二小姐?” 江韵也看着他,“你这是在挖苦我。” 方岳冷哼一声,“怪我对你太过信任,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连你的身世都不清楚,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江韵往后退了退,“家丑不可外扬,又不是什么好事,你知不知道都不要紧。” 这是实话,她从未因为自己江家的女儿而感到骄傲过,相反的,她多么希望她和她母亲与江家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两人之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方岳仍旧是笑,但笑容里尽是讽刺,“家丑不可外扬,呵,不错,对你来说,我一直都是个外人。” 三年多的感情,到最后用外人两个字做了总结,方岳苦笑,不知道是面前站着的女子天性凉薄,还是他自己入戏太深。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问她,“你同时持有江氏和奉先集团的股份,钱财对你来说唾手可得,为什么选择跟慕寒川结婚?” 江韵抿着唇,声音在风里被吹得四散飘零,她说,“方岳,你如今功成名就了,不还是撇不清与周家的关系。这世上没人嫌财多势大,我想要的,慕总愿意给,我为什么不嫁?” 方岳生气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打空白支票,手一扬,那些支票便飘飘洒洒地甩在江韵脸上,“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你要不要考虑改嫁?” 他紧握着拳头,眼眸猩红,咬牙切齿地朝着江韵低吼,“钱财,权力,你眼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江韵低眉,眼泪滑落之前她忍住了,她看着方岳,眼睛微眯着,试着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压下喉头的哽咽,挤出一抹笑容来,“方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只怪我们从前太单纯,以为拥有爱情就有了全世界。 这世上还有很多事,它们跟爱情毫无关联,却时时刻刻主宰着我们的生活和选择,毫无疑问地影响着我们的人生轨迹。 我从答应做你女朋友时便知你背景普通、家底微薄,我可有不满过?可有向你抱怨过?你的心太大了,只装一个我实在空旷,若事业上无所成或成功略迟,都配不上你的才干。 我认同你想出人头地的决心,却无法接受你走向飞黄腾达所用的手段。 若我一直未曾察觉你与周家的事,你打算瞒我到何时?你达成所愿弃周致敏于不顾而选择我,这与我父亲对我母亲所做有何区别?不同的只是我扮演的不再是我母亲的角色,而成了被你选定的那个幸运女人。 如果不知道这一切,我或许已经答应你的求婚,成了方夫人。我们结婚、生儿育女、携手白头。但是我知道了,方岳,我知道了。我无法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无法心无芥蒂地和你一起走下去。” 方岳笑了,他大笑,笑得眼泪流到了唇角,滑进嘴里,味道咸涩。 呵,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原来在她心里,他也不过就是个可以随时为了金钱地位而放弃心头至爱的男人。 当年若非是因为他父亲的那一纸病危通知书,若非背地里签单想挣得救命钱却丢了工作,他怎么可能与周家有牵扯。 他怒极了,狠狠盯着江韵,“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你是江家的女儿?为什么!” 冷风拂过,江韵缩了缩肩膀,“重要吗?” 是,都不重要了,事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已嫁做人妇,他也在与周氏的合作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他们都不再是当初校园里简单单纯的那一对情侣。 方岳眯起眼,忽然像被人抽空了所有情绪,只静静看着江韵,眸光浅浅,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她,“你还爱我吗?” 简单的一句问话,让人猝不及防。 江韵抬起脸,她的长发被风吹乱,借着路灯晦暗的光,她看到方岳深邃的脸。 三年的时光将方岳打磨成了一块润色天成的美玉,过往旧事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逼得她两眼噙满了泪水。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轻声道,“方岳,我不是不爱你,是再也不能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了。” 别墅里太憋闷,慕寒川从书房门口离开之后就一直在花园里抽烟,从江韵和方岳站在卵石小径上开始,直到此刻,一盒烟已经被他抽空了大半。 他在下风口的长椅上坐着,并非故意听墙角,却把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邓雷找到慕寒川时,他刚点着今晚不知道第十几根香烟,正要抽。 他坐在冬夜的冷风里,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邓雷一惊,“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说着忙把准备好的大衣递给了他。 江韵听到声音,她一回头就越过花丛看到了在长椅上坐着的慕寒川。 那人扔了手里的烟,起身披衣跟邓雷一起往花园外走去,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衬得他高大的背影萧索落寞。 她转身要跟上去,却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跤,方岳抓住了她的手腕。 江韵借力站直身体,方岳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她淡淡看了他骨节森白的大手一眼,“放手吧,我要回家了。” 方岳在松手之前轻声问她,“江韵,你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是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慕寒川。江韵没有回话,方岳点点头,苦涩一笑,松开了她。 她脚崴了,有些疼,却一瘸一拐的往慕寒川离开的方向走去,单薄的身影渐渐被寒夜里浓重的雾气淹没。 江韵到江宅大门口时邓雷在等她,慕寒川却不见人影,她蹙眉上车,邓雷启动车子要走,她这才问他,“先生呢?” “赵总把先生接走了。”邓雷说着调转车头,往于归园而去。 邓雷还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只是见慕寒川与江韵脸色都不好,他也不再多话。 回到于归园,江韵坐在梳妆镜前,想起今晚种种,她情绪起伏,心口闷的难受。 她换了身上的衣服到浴室里洗漱,或许是在宴客大厅与书房的那两场对峙让她有些疲惫,她靠在浴缸里,最后竟睡着了。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冷,江韵周身被沁凉的水泡着,很不舒服,她侧了个身蹙起眉,下意识地缩成一团往旁边挪着寻找热源。 四周仍旧是无边的冰冷,她一惊,醒了过来。 打开莲蓬头又用热水冲了一遍,等身上的冷不那么明显了,她擦干身体穿好睡袍从浴室里出来。 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江韵一时间适应不了黑暗,摸索着要去开灯。 刚走不过几步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肩膀,男人把她按在墙上,呼吸扑到她脸上,热热的,带着酒气。 慕寒川喝了酒,但说不上醉了。两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江韵看得出来,他意识是清醒的。 后背贴着墙壁,江韵觉得很难受,刚动了动想要站好,却被那人钳制住了双手。 慕寒川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死死困在墙壁与他胸膛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头一低狠狠吻住了她。 江韵没有推拒,一对成年男女,可以对自己的任何行为负起责任,他们早已经是夫妻,这样的亲密不过是稀松平常。 以后,她要习惯他的吻,习惯每天跟他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甚至要试着开始不再拒绝跟他做那种事。 后来,慕寒川停了下来,冷冷与江韵对视。 男人周身萦绕着醇酒浓香,醉眼迷离,盯着江韵看时一双眼睛里似乎有火焰跳出来,性感到危险。 “今夜你成功地报复了江家,就连我,也成了你的棋子。江韵,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江韵低眉,不答话。 那人伸出修长大手挑起她瘦削的下巴,指腹带着灼人的温度摩挲她的嘴唇,嗓音低哑,“看,你这么坏,我却舍不得对你不好。” 江韵抬起眼帘看着他,黑暗中那人眉目看不分明。 她轻声问他,“如果我说我并没有想过要利用你,你愿意相信吗?” 慕寒川蹙起眉,大手沿着她的肩膀滑到锁骨,慢慢往上,最后不松不紧地握住了她的咽喉,“我信与不信你,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江韵从来没从慕寒川眼中读到过这种情绪,温柔里夹着刀剑,试探中带着警惕,他笑的极淡,也极冷,让人丝毫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转身去了浴室,洗漱过后只在腰间系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江韵已经睡在床的一侧,他就坐在她躺着的这边的床沿,江韵刚往里挪了一下,他就占据了她原本的位置,双手撑在她头两侧,居高临下望着她。 江韵不敢再跟他对视,她闭上了眼。 “闭着眼多无趣,跟我做愛,要看着我的眼睛。” 江韵脸上一红,心中却有些怕了,她明白,今晚他听到她与方岳那些话之后没跟她一起回于归园,而是被赵疏文接走,想来他心中并不怎么痛快。 事情已经进行到这里,哪容得她说停就停,但心底的胆怯让她步步退却。 那人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最终把她逼到了床脚处,退无可退了。 她知道逃不过了,不再躲避,闭上了眼睛。 那人却并没有怜香惜玉,扯开她的睡袍不由分说地挤了进去,江韵初经人事疼得皱起眉头,纤细的身子蜷缩着,双手紧紧抓住了床单。 “如果觉得疼,就跟我说。”男人虽急切,却也不得不顾虑她的生涩,被迫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询问她。 江韵咬紧牙关摇了摇头,疼得脸色都白了却倔强的很。 慕寒川吻她,“你这个拧脾气是跟谁学的,不说,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江韵仍不吭一声,她淡粉色的唇因为悸动而变得绯红,眉头却始终因为疼痛和初次的不适感而蹙起,像座起伏的小山丘。 慕寒川忍了这么久,积攒的旖旎念头十分疯狂,然而真的得到了,又怕伤了她,最后不得不温柔克制。 事后,江韵经不住他的折腾,不过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已经是凌晨,未合严的窗口有风吹进来,慕寒川起身点了支烟想抽两口,看到大床上熟睡的女子,他又打消了这念头,把烟往外一抛静静看着漆黑的夜幕。 今晚是江秉毅寿辰,好好的大宴被江韵搅了,章瑾惠去世的事情也由江韵亲自告知了江秉毅,江家众人应该都睡不着吧。 慕寒川也睡不着,他心里窝着火,因为江韵对江萍说的那些话,还有她对方岳说的那些话。 她说,嫁给他,是为了夺走江萍的男朋友,这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她还说,对方岳,不是不爱,是不能再爱。 两相对比之下,他与方岳在她心中到底孰轻孰重,一掂量就能知道。 今夜要了她,大概还是因为嫉妒吧。这种嫉妒,在江韵大学时期就曾在他脑海中、在他心底频频闪现。 彼时,看着她与方岳出双入对,他无数次有过恨不得把她拉到怀里狠狠惩罚的想法,但却缺少一个付诸行动的身份。 如今,他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跟她一.夜缠绵又算得了什么。 前些时日,他尚能说服自己等到她心甘情愿,但今晚,在江宅花园里听到她与方岳的对话,他不想等了。 不能等,更是不敢等。 身与心,总要先得到一样。 她的心既然不在他这里,那就先把人拴在身边吧,他卑鄙吗?也许吧。 但他不为自己这种所谓的卑鄙感到愧疚,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既然他与江韵已经把夫妻关系坐实,他有的是一百种一千种方法让她离不开自己,手段光明与否,并不重要。 97,我哥这样的专制老男人,你竟然愿意嫁给他~ 97,我哥这样的专制老男人,你竟然愿意嫁给他~ 第二天醒来,江韵被慕寒川抱在怀里,男人的怀抱温暖舒适。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摸过手机一看,九点了。 这一觉睡得还真久,连上班时间都误了,怪只怪某人昨晚实在折腾了她太长时间。 她忙起身要穿衣服,那人却重新把她拉回怀里,“再让我抱会儿。” 他闭着眼睛,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浅浅的胡茬有些扎人。 江韵想起昨晚的事,脸一红,躲了躲,“我上班迟到了,要扣工资的。” 那人却像没听到她说的,双手环在她身前,闲适地道,“你没有迟到。” 江韵几乎被他这语气逼得抓狂,不得不提醒他,“慕先生,现在时刻,上午九点整。” 她真怀疑这话是不是自己说的,已经迟到了,她还有闲心思跟他玩幽默。 慕寒川亲她的背,“我帮你请过假了。” 他帮她请的假? “跟谁请的?”江韵问他。 “康达的凌总。”那人的回复简单粗暴。 她一个小小员工,什么时候竟然还能劳他大驾帮她请假了,江韵回过身面对着他,“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公司里的同事原本已经在说她是靠不正当关系上位的,这还没怎么着,慕寒川的电话都打到康达老总那儿了,岂不是坐实了她的罪名。 慕寒川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索性也坐起身,“昨晚宴会上的人,大概都知道了你是我妻子,就算我不说,你们那位凌总也很快就会一清二楚。” 看着慕寒川宽阔的肩膀,江韵才意识到自己还未着寸缕,她脸红到了耳根,忙拉过被子裹住自己。 那人见她这样警惕,不禁笑了,眼睛落在她锁骨的吻痕上,“放心,我不是每天都想吃涩葡萄。” 他这话很明显,是在说昨夜她配合的不够好。 江韵被慕寒川盯着,她身上没有衣服,也不能从被窝里出去,她又尴尬又窝火。 昨夜他要了她,一开始她的确觉得疼痛难忍,他进去的时候太用力,她一时受不了才缩成一团。 后来,男人在她耳边安慰她,亲吻她,叫她放松,宽厚的身躯悬宕在她上方,隐忍地试着有所动作。 再后来,在那人缓缓推进时,疼痛不那么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头皮一瞬间酥麻到脚尖的感觉。 她从未经历过那种事,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喊出了声音。 那人却如获大赦,酣畅淋漓地给了她一场狂风暴雨。 她以为那就算完事了,谁知那人不过抱着她睡了一会儿,就又来了兴致,她困极了,身子也酸痛得厉害,除了任他摆弄,还能怎么办。 他说她是涩葡萄,那他是身经百战喽? 江韵红着脸反击,“再甜的葡萄吃多了也会酸倒牙。” 慕寒川已经起来了,他回头看着自己红着脸的小妻子,俯身在她唇上一吻,“你是最好的。” 她是最好,那谁是次好?谁是不好? 江韵垂着眸子,趁他去洗漱时赶紧找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酡红,锁骨上有清晰的吻痕。 那吻痕似乎是在告诉她,从昨夜起,她就被打上了慕寒川的烙印,再也摆脱不掉。 江韵在梳妆镜前呆坐了一会儿,等慕寒川回来了,她才走到他面前,想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对他坦白,“我不想再去康达上班,四城医药联合招标会,我也不愿意再参与了,既然你已经帮我请了假,不如顺便帮我辞个职吧。” 让她与方岳针锋相对,她很难做到。已经分开了,做不了朋友也没必要做对手。 慕寒川身上穿着藏青色家居服,身上带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他高大的身躯立在江韵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探询,“为什么?” 江韵抬眸,与他对视,只是一瞬间,又错开目光,“公司人事复杂,我跟同事们相处不来。” “中医院那些人也不好想与,你怎么坚持了一年多?”那人继续盯着她的眼睛反问。 江韵觉得自己此刻虽然穿好了衣服,却和被扒.光了也没什么区别,面前的男人眼神那么锐利,仿佛瞬间就能窥破他的真实想法。 她有些怕这样喜怒难测的慕寒川,低下头道,“可能是我这人念旧,不愿意主动适应新的环境,总之我还是觉得中医院的工作比较适合我。” 江韵刚说完这话就被男人捏住了下巴,男人眸色有些红,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微微用力把她的脸抬起来。 他明明怒了,却还在浅笑着,挑起唇对她道,“你何止念旧这么简单。” 江韵看懂了他眼中的怒气,却没出言解释,这件事与方岳有关,无论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慕寒川看她气息虚浮才放开了她,离开房间时冷声道,“目前的工作,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接着做完。你不准自己递辞呈,康达的人事部门不会同意,我也不会,违约金你赔不起。” 房门被关上,那人的身影消失,江韵长舒了一口气,跟他玩心眼,她确实不是对手。 吃早饭时江韵下来的稍晚了些,那人似乎吃过了,靠在沙发上在看书,阳光从外面闯进来,落在他翻动书页的手指间。 光影错落,那人被笼罩在阳光里,一半明媚一半阴暗,对比强烈却也十分赏心悦目。 江韵不禁多看了一会儿,那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抬起头对她道,“美色可喂不饱人,吃饭去。” 呃……这样的心思都被他看透了。 江韵脸上一红,转身去餐厅了。 桌上的菜让她光看看就觉得饱了,不是很有胃口,江韵捧着一碗当归四红粥出来。 她穿着棉拖鞋,无声走到慕寒川身后,就静静站在那里,半晌也没吃一口。 “看着我干嘛?”那人头都没回就问她。 江韵吓了一跳,这人,浑身都是眼睛。 她忙问他,“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精力的模样。 江韵尴尬了一下,只能没话找话,“吃的什么?” “披萨,牛奶,水果沙拉。”慕寒川拧眉看着她,“你对吃的很感兴趣?” 江韵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来,捧着碗道,“其实……就我一个人,不用叫厨房做那么多菜,浪费。” 事实上,那些东西她根本不爱吃。 慕寒川放下手中的书册淡淡看着她,“你气血不足,身体太差,一天到晚手脚冰凉,这次经期只有三天,经量也少,痛经又痛的厉害,底子差就得多补补。” 那人说完又补充道,“不然以后怀孕了,对孩子不好。” 咳……孩子,江韵瞬间又想起昨夜的事,一张脸上满是羞赧之色,他想得未免也太远了些吧。 一大早上的,她不想跟慕寒川讨论她的月经正不正常、怀孩子健不健康这种话题,忙起身往餐厅躲。 不曾想那人就跟在她身后,站在餐厅门口眯眼看着她,“以后挑食的毛病要改改,先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 江韵抬眉对上那人的眼睛,觉得他眸中满满都是‘多吃多睡,养肥了好好修理你’的意思。 她身上一冷,猝不及防对他点了点头,原本不想吃的菜也夹了起来,极快的吃了两口。 慕寒川看她那模样,一笑转身走了,留她一人对桌上的菜皱眉。 早饭后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夏秋端来水果盘,她伸手拿了切好的水果就要吃,那人一抬眉,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手一松,水果掉回了原来位置。 慕寒川起身到厨房拿了个碗过来,接上半碗热气腾腾的水,把盘中水果放到热水中浸了浸,缓缓推到她面前,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吃吧。” 江韵笑笑,接过碗来把他泡在里面的水果吃完了,她伸手要再拿盘子里的过来泡,那人冷冷嗯了一声,边看手中慕氏工作人员送来的文件边道,“冬天水凉的快,泡过一次就不能再用了,重新接热的来。” 好吧,江韵起身把半温的水倒进盥洗池里,又接了半碗热的,边泡水果边在心里想,这个人,果然是总裁做久了,还真是独断专行啊独断专行。 十点左右慕寒川说带江韵到园子里四处走走,男人一身简单的风衣,与她并排走着,这一天太阳很好,没有风,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 那人对她道,“多晒晒太阳,能补钙。” 江韵侧身看着他,“我又不长身高了,晒也没用的。” 慕寒川笑,阳光下他笑容浅浅,带着成熟男人与别人宛然不用的味道,“你这样不长大就挺好的。” 说完他垂下了眸,侧颜完美,但话里有话。 江韵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不想永远停留在二十三岁。” 那人猛然一回身,伸手就把她揽进了怀里,江韵没想到他会忽然抱她,鼻子直直撞进了他的胸膛。 她靠在他胸口听到慕寒川对自己说,“我已经三十二岁,时光脚步太快,再过几年,你青春正好,我却老了。” 几年,他们之间能有几年相守的光阴?江韵不知道,但慕寒川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心头莫名一软。 她慢慢伸出手试着拥抱他,双手绕过他的腰交叠在一起,这男人胸膛温暖,身体像一堵墙,似乎可以倚靠。 两人在园子里走了许久,从上次邓雷晒机票的晾晒棚经过时,江韵想了想决定问他,“你有一段时间去了巴黎?” “是。”男人走在她前面,嗓音清淡,回眸一笑。 江韵几步跟上去,“待了多久?” “差不多半个月吧,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慕寒川停下脚步,目光审视地看着她。 江韵低眉,“哦,没什么。”问他为什么去吗?问他是不是为了她,她未免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她没问,慕寒川却说了,他拉起她的手,在微雨湖畔的长堤上慢慢走着,边走边道,“其实那次去巴黎,并非为公事。” “哦。”江韵回他的话。 慕寒川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淡淡笑了笑,双手捧着江韵的脸在她唇上一吻,“不聊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江韵对他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回走。 两人走得不快,到主栋别墅外面时是正午,阳光晃眼,照在路两旁的大香树上,在路面落下斑驳的光点。 江韵望着牵着她往前走的男人,与他在一起,心里似乎被塞得满满的,少了抗拒,多了脉脉温情。 到客厅后她闲来无事,一边吃那人削皮切好的橙子一边打开了电视。 屏幕上正在播报一则娱乐新闻,新闻主角的名字叫慕寒杉,江韵原本没看字幕,还以为那人名字叫慕寒山,想着是不是慕寒川的堂兄弟。 正要侧目问身旁端坐着的男人,却发现慕寒川一张脸冷的很,颜色都变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静下来看那则新闻。 这才发现主角名字叫慕寒杉,杉树的山,不是山峰的山。 女性,二十三岁,娱乐圈二三线小明星,唱过歌,也演过一些戏,女n号,说不上出名,但长相倒是漂亮的很。 新闻里说,这个慕寒杉,据说唱功一般,演技也一般,谈过的男朋友却多得如同天上的星星,没有一火车也有一卡车,私生活更是混乱无比。 这次上头条,是因为昨晚跟某大公司的老总一同进出某酒店被拍,说是为了电影角色出卖色相。 媒体放了她的几张杂志照片,江韵一看,那女子的确貌美,与慕寒川眉目之间颇有些相似。 结合慕寒川看到这则新闻难看的脸色,江韵猜测,这个慕寒杉,兴许是慕寒川的妹妹。 她关了显示屏,偷偷看他一眼,伸出手去握住他修长的大手,“你还有个妹妹啊…” 慕寒川回过神来,反握住了江韵的手,低眉道,“杉杉性子外放了些,从小不受约束,也怪我和爷爷惯着她,把她宠成今天这样子。” 听慕寒川言语之间不愿过多提及这个妹妹,江韵也不再问他。 夏秋过来问他们中午想吃什么,她好安排厨房准备,早饭没吃几口,江韵的确有些饿了。 这会儿她脑子里正在自动生成菜谱,忽听得门铃响了。 于归园少有人来,门铃难得响一回,不管谁来,想必是稀客。 江韵一笑,起身跑过去开门。 她刚把门打开,就见一个身穿淡绿色皮裙的女子站在门口,女子头发烫成大波浪垂在脑后,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得很漂亮,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 她肩上披着件毛茸茸的大披肩,但江韵看她那穿着打扮,还是觉得一冷。 江韵细细看了她两眼,自动把她跟刚才新闻里的女子对上了号,笑着说,“寒杉?快进来。” 门口站着的慕寒杉头发一甩,朝江韵笑笑,“看来你知道我,没想到我还挺有名气的。”她说着走了进来。 刚进门要换拖鞋,慕寒川就大步走来,冷冷站在玄关处看着她。 慕寒杉皮笑肉不笑地换好拖鞋,朝江韵一挤眼,拉着江韵的衣襟缩着脑袋就往客厅跑,“这位姐姐,你一定是我哥女朋友吧,我哥生气了,好吓人,你快救救我。” 江韵被这对兄妹一个像大老虎、一个像装柔弱的小老虎的模样逗乐了,拉着慕寒杉就跑到客厅把她挤进了沙发里头的位置,自己坐在外头护着她。 慕寒杉得意地冲她哥吐了吐舌头,慕寒川冷冷横她一眼,“有本事闹绯闻别来我这儿躲着,以为你嫂子护着你这事就算了?早跟你说过不准进娱乐圈,就是不听,二十三岁的人了,只长年龄,不长心眼。” 慕寒杉躲在沙发里侧,往江韵纤瘦的背上一趴,笑着道,“原来是嫂子啊……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拖得长长的。 江韵冷汗,回头对她道,“江韵。” 慕寒杉点点头,“我听我英男哥说过你,听说我哥惦记你好多年了……” “慕寒杉!”她话说到一半,被慕寒川制止了。 慕寒杉以为他还在为绯闻的事生气,脸一扬对慕寒川大声道,“整天就知道对我横眉竖眼的,我也不想混娱乐圈,可是像我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人,不进娱乐圈进哪儿,慕氏总公司吗,别开国际玩笑了,爸爸同意了吗!” 言语间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慕寒川怒气未消,点了支烟在客厅落地水晶灯旁边抽着。 慕寒杉哼了一声,过了会儿手托着脑袋打量着江韵,“啧啧,我哥这样的专制老男人,你竟然愿意嫁给他,真是挺不可思议的。” 江韵一笑,原来在小姑娘心里,她家老公是这个形象。 她没回话,慕寒杉却话锋一转,凑到她耳边道,“不过跟你说句实在话,我们慕家尽出情种,你既然跟了我哥就放心好了,他这一辈子肯定只睡你一个女人。” 呃…… * 中午三个人一起在园子里用的午饭,刚吃完慕寒杉就拉着江韵要出去,慕寒川眉眼一横,“餐后不宜立刻走动,半小时之后再出去。” 慕寒杉眉头一皱,跟江韵小声嘀咕,“你看看我哥,每天几点吃饭几点健身几点去公司几点开会几点见客户都是别人安排好的,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江韵笑了,慕寒杉说的虽然片面,但也有些道理。 那人是慕氏总裁,作为一个成功人士,他能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同时,也为这许多人的生计不得不严格要求自己。 慕寒川是克制的,是张弛有度的,任何事都不会做得过了,又不会不作为。 就像他知道她不想去康达是不愿与方岳成为对手,他心里一清二楚,虽生气却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 他不需要用金钱和权位来压倒谁,刚过而立之年已早早功成名就的慕寒川,本身已经具备压倒一切的力量,他不需要用任何方式来证明自己。 下午慕寒川在书房教训他妹妹,书房里的责问声停了,慕寒杉绕道后门去了园子里。 许久未见慕寒川出来,江韵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对着亮晃晃的阳光抹去疤的药。 她胳膊上的伤口拆线许久了,现在到了疤痕增生期,有些痒,药膏凉凉的,涂上去很舒服。 江韵正涂着,慕寒川从身后而来,大手一伸揽住了她纤细的腰。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把她按在沙发上,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手抬起来,捧着她的脸就要亲他。 察觉到慕寒川呼吸热烫,江韵脸红了,小声提醒他,“别这样……杉杉还在呢。” 男人摇头,继续往她唇上亲,“她到园子里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话音刚落,客厅后门被人打开,慕寒杉进来了,江韵大囧,忙把慕寒川从身上推开。 慕寒川喉结微动,脸色一黑,瞪了门口的慕寒杉一眼,“不知道敲门吗!” 慕寒杉朝两人暧昧一笑,尴尬地吐吐舌头,“啊,我忽然想起来下午还要去试个镜,你们继续……继续。” 98,爷爷放心,我和韵韵正在努力~ 98,爷爷放心,我和韵韵正在努力~ 慕寒杉拎起手边的包包要走,出门之前慕寒川叫住了她,“杉杉,过些日子回慕氏来吧,娱乐圈太乱,不适合你。” 慕寒杉在门口给了她一个苦瓜脸,“哥,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不想回来,反正爸看到我也不高兴,我在圈子里混着还挺自在的。” 说完转身走了。 慕寒川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灿烂的艳阳。 好久没有这样的天气了,他的心情却并没得到太多的纾解。 江韵在江家与江萍的那些话让他心中并不痛快,但她回来之后他没有再问她,不是不想问,只是不愿意从她口中再一次听到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他让她接手四城联合招标一应事宜,确实有把她放在方岳的对立面,试探她一下的意思,她却那么果断干脆地说出了她心里的拒绝。 这些都让他觉得沮丧,但他从未想过放弃,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多等些日子。 上午江韵在园子里抱着他时,他忽然想把这些年的所有事都告诉她。 她问他前段日子是不是去了巴黎,他如实回答了,想要说出藏在心里的那一部分,开了口却又咽了回去。 如果江韵因为他的关心而感激他,那他宁可不要她的感激,他要的是爱,男女之爱,有一丁半点敷衍都不可以。 感情上的事让他分神不少,但家庭矛盾似乎更甚。 他与他父亲本就不亲厚,他这个妹妹慕寒衫更是个刺儿头性子,对他父亲是能躲则躲,即便见了面,两人之间也没好言好语过。 他叹了一声气,这声叹息中多少是有些无奈的。 江韵望着他的背影,这个在江州说一不二的成功男人,此刻被阳光笼罩着,却周身萦绕着散不去的阴霾。 桌上他倒的那杯茶还冒着热气,江韵没喝,她想了想,觉得慕家的境况似乎也不比她们江家简单多少。 听慕寒杉的说法,慕传勋不喜欢她这个女儿,甚至都懒得看到她。 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 “杉杉跟你父亲相处的不好?”江韵问他。 慕寒川回身,高大的身子倚在落地窗上,面部被阴影笼罩,“我母亲是生杉杉时过世的,再有一个月就是我九岁生日。” 他嗓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江韵把目光投向他,结婚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说过关于他母亲的事。 仅仅有两次,还是从蒋学渊和慕传勋口中听说的,他们都说,慕寒川的母亲蒋柔贞是在他八岁那年去世的。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怎么接慕寒川的话,都过去了,别伤心了,这种话就算再诚恳地说,听起来也没诚意。 你妈妈会在天堂守护着你,你要让她看到你过得幸福,这样又太傻白甜,实在说不出口。 江韵索性便没说话,静静看着慕寒川等他的下文。 男人抿唇,逆着光蹙起眉头,“我父母青梅竹马,感情极好,我母亲生杉杉前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时问我父亲保大还是保小,我父亲要保大人,我母亲却拼了命要保孩子。” 结果不难猜测,慕传勋妥协了,他无法拒绝他心爱的女人最后的请求,他心里也知道,就算是不先救孩子,蒋柔贞的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蒋柔贞生完慕寒杉之后撒手人寰,原本两人在有了慕寒川之后,是非常想要一个女儿的,但蒋柔贞死后,慕传勋对这个女儿却冷淡的很,不抱、不看也不哄她。 慕寒杉是慕家老宅的保姆一手带大的,后来保姆年纪渐渐大了,慕寒杉也上了中学,就一直跟慕寒川一起由他们的爷爷慕建廷照顾。 二十三年来,慕传勋这个父亲,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江韵捧起桌上的热水,她并不渴,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听人说你十八岁之前从未涉足慕氏任何业务。” 慕寒川抿唇一笑,过来坐在她身侧,“当时年纪小,不足以自我保护,太早打理家族生意也未免吃力。我有心悸的毛病,想晚操点心多活几年,好在我三十二岁这年等到你,娶你做我的妻子。” 这样的回答,一半实话,一半调侃。 不开心的事,仅仅存在于记忆中,他偶尔拿出来晒晒,免得发了霉,但也能极好地收回去,笑容浅浅,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用了‘年纪小,不足以自我’保护这几个字,可见慕氏也是个豺狼虎豹聚集的地方。 从他的话里,江韵听得出来,他母亲的事绝非意外那么简单。 他不说,江韵也不问,她不愿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与他一起静静坐着,偶尔闲聊几句,不尴尬,反倒觉得安心。 下午慕家老宅的人打来电话,说叫他们俩去一趟,慕寒川换了身衣服,同时也把江韵裹成了粽子。 江韵看着浑身上下不透风的装扮,无奈的蹙了蹙眉,那人从身后抱住她,挑眉看了镜子一眼,“又不是去应酬,自家人一起吃顿饭,爷爷不会介意的。” 江韵哪里说得过他,事实上他一出门就发现,慕寒川的决定是对的。 上午阳光虽然很好,但到下午四点以后太阳就落下去了,于归园地处微雨湖,风大水汽大,比较冷。 男人牵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走在别墅阶梯通往园子大门口的路上,他仍走在上风口,风把他的几丝头发吹乱,没有了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多了些年少放荡不羁的味道。 江韵笑看着他,“你上学时一定有很多人追吧。” 慕寒川也被她这话逗笑了,薄唇抿出漂亮的形状,“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韵仍旧看着他,长长地嗯了一声,在想怎么回答合适,她想了很久,却只说了四个字,“就是感觉……” 慕寒川揽过她的肩膀,“事实上,并没有人追求我。” 江韵觉得不可思议,侧过头问他为什么。 想当年在江大校园里,方岳每每出现,屁股后面可是都跟着一大堆觊觎者。 慕寒川眉一拧,“十岁之前有专门的老师教我我所需要学习的所有课程,十岁之后我被送出国,那时候英文只会那么几句,还没到可以跟洋妞谈恋爱的程度。” “后来呢?”江韵问他。 后来,后来的岁月,他记不清楚了,印象深刻的事就是那次章孝先的葬礼,他抱着那个如今竟成了他妻子的小女孩在怀里,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安慰她,给她擦眼泪。 慕寒川笑,仿佛自己的人生在遇见她之前是一片空白,说出去恐怕都无人相信。 那些豪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他懒得回忆,那些商场之上的谋略算计,他更不想提起。 他蹙眉捏了捏面前女子的脸,“后来啊……就娶了你,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觉得自己的丈夫被别人追是很有面子的事吗?” 好吧……他有道理。 江韵不再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与他一起上了车。 他们到慕家老宅时,宅子里的佣人早在门口等着了,一下车,那人便上前说老太爷在莲厅摆家宴,一路引着两人去了。 慕家家宅极讲究,一厅分为会客厅、宴客厅,棋牌室和休息室。 慕寒川说莲厅最简单温馨,是非常素雅的风格,适合一家人一起吃饭。 江韵点点头,晚间了,廊上有些冷,她看着自己身上过膝的长羽绒服,再次感叹慕寒川果然有先见之明。 到莲厅后一进室内已是温暖如春,江韵坐了一会儿,喝了杯热茶,觉得燥得慌,就把羽绒服脱了,挂在实木落地衣架上。 慕寒川也脱了风衣,他穿着天青色羊绒衣,同色西裤,简单的休闲鞋。 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不杂乱,看上去反而很有型。 两人刚坐了一小会儿慕建廷就来了,笑着道,“就知道你们今儿个得闲,所以叫你们跑这一趟。” 慕寒川一笑牵着江韵的手回话,“是我疏忽了,应该得空就带韵韵来看看爷爷。” 管家跟在慕建廷身后,手里捧着一方乌木盒子。 江韵忽然想起她姥爷留下的棋还在慕爷爷这儿放着,慕建廷示意管家把那盒子放在桌上,坐下来朝着江韵一笑,“丫头,棋子儿都修好了,有些可能不尽人意,但爷爷就这点儿本事,你看看入不入得眼。” 江韵打开乌木盒子,把分放黑白棋子的两个陶罐拿出来,再看到这盘棋时,玉石与银钿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虽玉有微瑕,但慕仲勋的修缮已经是大师级的艺术了。 她感激得不得了,眼眶一热,把陶罐放回去合上乌木盒子,“谢谢爷爷。” 慕建廷拍拍她的手背,“你是爷爷的乖孙媳妇,爷爷帮你这点儿小忙,算不得什么,你不用谢我。再说,爷爷年轻时与你姥爷还是棋友,故人已去,再见他的东西,多少有惺惺相惜之感。” 江韵把桌上的盒子推到慕建廷面前,温声道,“爷爷,这东西本应该由懂它之人留着,我已经许多年不下棋了,而且它在我手中也并未得到最好的保护。从今天开始,我把它转增给您,您是爱棋懂棋之人,这东西在您身边也是算是物善其用了。” 慕建廷一双满是风霜的眼微微有些湿润,半晌点了点头,“好…好…” 江韵说完这话发现慕寒川看了她一眼,那神情中带着赞许和骄傲。 她是他的骄傲吗?江韵不知道。 老爷子高兴,接下来又跟她聊了许多,最后聊到了工作上,江韵据实回答,“之前在中医院做医师,这次四城联合招标会,寒川让我过来在慕氏旗下的康达药业帮帮忙。” 老爷子点点头,“也好,也好,在自家工作总多些便利。” 说完了他又瞅着慕寒川,扬起眉道,“寒川,你也别只顾着慕氏,千万不能冷落了韵韵,爷爷还盼着咱们慕家能四世同堂呢。” 慕寒川朝老爷子一笑,走过来坐在江韵身边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爷爷放心,我和韵韵正在努力。” 呃…江韵脸又红了,他们什么时候在造人了!虽然昨夜的确做了那种事,但那还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说到怀孕,江韵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有些后怕,昨夜慕寒川未做安全措施,已经一天过去了,她刚过了经期应该不会怀孕。 江韵一垂眸,在慕老爷子看来是害羞了,她心里想的却是,虽然她学过相关知识,但毕竟不是那个专业的,晚上回家还是上网查查的好。 几人说话间门口又走来一人,是慕寒杉。 她看到江韵,十分开心的样子,跑过来坐到她身旁,偷偷瞅了慕寒川一眼,把嘴唇凑到江韵耳朵边上,“上午我走之后你跟我哥,嗯哼……交流的如何?” 江韵被她打败,脸更红了些,不知道这些话那人听到了没,她余光瞥了一眼,只见慕寒川唇角带笑,并无异样。 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这才安稳了些,江韵深深呼吸了一下,慢慢抚平情绪。 老太爷见孙女进来,脸上更和颜悦色了些,但一双眉却皱着,“杉杉啊,你穿这些也太少了,大冬天的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小女孩儿别只顾着臭美,等身体落下了寒症,还是得自己受着。” 慕寒杉一笑,坐到老爷子身边,“不冷啊,我下午赶完通告正好碰上冯远哥,是他送我来的。” 慕寒川有些诧异,“冯远?他去三亚出差,下午两点半刚回的江州,那么巧就碰上了你?” 慕寒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老太爷也问她,“冯远人呢?” “噢,他送我到门口,我跟他说是家宴,不请外人,就没让他进来。”小妮子答的理所当然。 老太爷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点头嗯了一声。 饭菜做好上桌后老爷子却没让他们先开动,说还要再等一个人,慕家叔伯辈的都分了家,各住各的,老爷子特意把他们三人叫了来,那剩下的那个人是谁,不难猜测。 慕寒杉脸一冷,“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做完,你们吃吧,我走了。”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拉住了手,回头一看,是慕寒川。 慕寒杉低着头,“哥,我最近绯闻闹的正厉害着,他恐怕不想见我。” “那你还不老实。”慕寒川冷冷责问了一声。 江韵看慕寒杉几乎快哭出来了,忙对慕寒川摇了摇头,不让他再说重话。 慕寒川松开了慕寒杉的手腕,她往地上一蹲,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江韵上前蹲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后背,许久之后慕寒杉肩膀不颤抖了,她才轻声对她道,“别怕,他是你爸爸,你们是骨肉至亲,虎毒不食子,他又能拿你怎么样?上次我见过他,除了脾气有些倔,也不是个特别难相处的怪老头。你以后不要总故意弄出些绯闻让他生气,大家日子都过得安生,家和万事兴。 她说这话时没注意到,慕传勋就在门口站着,一只手已经把门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慕寒杉听了江韵的话用手背抹抹脸起来了,她眼妆糊了,一脸黑乎乎的。江韵一看她那副样子,差点没忍住笑。 她不高兴了,觉得江韵幸灾乐祸,江韵抬手指指她的眼睛,“你妆花了,快去洗洗。” 慕寒杉大囧,放下包跑到盥洗室洗脸去了。 慕传勋看到里面的情形,停下了推门的动作,他在走廊尽头站了一会儿,抬头看廊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脸上神情复杂。 最终他还是进门了,他进去时几人早已经落座,给他留的位置在慕寒杉和慕建廷之间。 慕传勋咳嗽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余光所见是慕寒杉洗掉了脸上花花绿绿的妆容。 二十三的女孩儿长大了,模样与蒋柔贞颇有几分神似。 他心口闷闷的,尘封了这么多年的痛不再那么明显,但呼吸间还是有浓稠到无法稀释的难过。 慕建廷见这一家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吃顿饭,他高兴的很,叫管家开了瓶他窖藏的好酒,让几人都尝尝。 爷孙三代人都喝了点,江韵觉得那酒味道不错,不是很浓烈刺鼻的那种,香辣的味道很浅,却经久不散。 她用的是小酒杯,喝完了一杯刚准备倒第二杯就被慕寒川按住了手,收到那人不满的眼神,她讪讪缩回了手。 晚饭后,老爷子说他们都喝了酒,今夜就不要走了,全都留宿在老宅里。 回房后慕寒川说他有些事,出去了,江韵忙把手机拿出来开了数据搜索会不会怀孕的事。 然而网上的答案模棱两可,有人说月经刚走是安全期,也有人说有些人的排卵日并不固定,而且受房事影响,有时早,有时晚。 她无奈极了,靠在沙发上脑子里乱七八糟。 这时邱小凡给她发消息了,[姐春闺寂寞,约吗?] 江韵赶忙发过去一个微笑的表情,[约,当然约。]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是不是本人?]邱小凡发了个疑问的表情过来。 江韵回她一个无力的表情,[周太太,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回你消息这么快!] [妍颜啊。]邱小凡回的也很快。 江韵问她,[那你怎么不跟她约?] 邱小凡又发来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她最近谈了个新男朋友,重色轻友去了。] 江韵想起正经事,忙问她,[那什么,月经刚走会怀孕吗?] 邱小凡发了一串娇羞加一串崩溃,[我能说我肚子里这个就是月经刚走怀的吗!你说这么低的几率怎么就让我给碰上了,预产期明年五月底六月初,好怕怕……] 江韵被她这么一吓,脑子嗡嗡叫,赶忙又问她,[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邱小凡反应过来了,发给她一个超大的坏笑表情,“怎么着?你跟慕总那什么了?动作好快啊,快跟我说说感觉怎么样!” 呃…江韵想到有可能会怀孕就一个头两个大,没心思回复邱小凡的消息了,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慕寒川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那副表情,他坐在她身侧从后面抱住她,“怎么了?” “没事。”江韵深深呼出一口气,看起来一副极疲惫的样子。 那人把手往她衣领里面探,浅笑着亲她,她躲了躲,警惕地看着他,“今晚不行!” 慕寒川眉一挑,眸色幽暗,“我想要你。” 江韵语结,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一句,“我……我……还疼。” 慕寒川幽幽地掀起唇笑了,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头埋在她肩窝里,淡淡问了她一句,“哪里还疼?昨夜不知道是谁喊的那么大声,明明很喜欢,嘴上却不承认。”语气闲适地像是在聊天气。 99,是吗?让我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99,是吗?让我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江韵听慕寒川这么说,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跳扑通扑通地不停加快,脑子转了很久才憋出一个理由来,她胆怯地看着他,小声道,“我认床。” 慕寒川却笑了,笑容如毒,惑人沉沦,“这是我搬去于归园之前一直住的房间,床也还是我的那张,我的就是你的,你就当是在自家卧室。” 为什么无论她给他什么理由,他都能找出话来把她的退路赌得死死的,江韵崩溃。 她说不过他,只有顺从的份儿。 第二天江韵起了个大早,可能因为不在于归园,她有些不适应,所以纵使被慕寒川接连要了两次,她还是六点就醒了。 她起来时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想起昨晚,江韵脸上热了热。 那人倒是体力好的很,办起事来那么卖力,还能起来这么早,也不嫌累。 慕家老宅晨雾迷蒙,慕建廷正在庭院正中央打太极,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身板仍旧硬朗地像是六十几岁。 她走过去打招呼,“您也起这么早啊爷爷。” 慕建廷停下来拿毛巾擦了擦汗,管家立马上前,把手里拿着的大衣给他披上。 老爷子拉了拉衣襟,与江韵一起边走边说,“从前慕氏一大家子都是在老宅里住的,慕家到我这一辈有四个兄弟,在大宅里每家都有自家独居的别墅。但家里规矩严苛,早晨五点半必须起来晨练,后来我做了当家人,这个规矩也没改。近年来二房三房和四房的小辈们受不了,接二连三地搬出去了。要说一直敢在这宅子里住下去的,也就寒川和寒杉他们兄妹俩。” 老爷子的话,江韵明白,从前的大家族规矩严,作为一城巨富,都自家的后辈们有所要求。 毕竟,若年轻时都不严加管理,他们日后做事欠缺毅力,坏了祖宗家业那怎么行。 只是有一点江韵还挺好奇,她笑着对慕建廷道,“没想到杉杉也这么有韧性。” 老爷子点点头,笑容里颇带赞许,“对,别看那丫头娇气,但该有慕家人气节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输给其它几房那些散漫惯了的孩子们。” 两人正说着,慕寒川晨跑回来了,他额上有些细汗,只穿着简单的运动衫,头发上有些雾气凝成的小水珠。 这样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像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但一举一动间又有着年轻人没有的岁月沉淀下来的魅力。 江韵从管家手里接过干净的毛巾递给他,他浅笑着接过,好整以暇地把江韵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你也起这么早,昨晚不累吗?” 听到两人的对话,慕老爷子和管家对望一眼,非常默契的前后脚走了。 江韵脸红了大半,“我……认床。” 还是那个理由,慕寒川看她脸红的样子,眼睛一弯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旖旎,江韵看得懂。 早饭时一家人到的很齐整,慕传勋脸上也有了笑容,偶尔问慕寒杉两句他感兴趣的问题。 说起前两年人气急升的某鲜肉,慕传勋蹙眉道,“还好没请他做代言人,当时慕氏旗下的一个男士香水品牌非常中意他,没想到出了那种事,圈子里还是太乱了些。” 他说完余光有意无意地瞥了瞥慕寒杉。 慕寒杉哪儿听出了他这话的弦外之音,接话道,“哎,别提了,他可不止吸粉,吸了粉就玩二三线的小姑娘,也不怕把自己玩坏了。这下好了,被爆了出来,算是前程黯淡,再也翻不了身了。原本他长得不错,身材也很好,我还挺喜欢的。” 慕传勋听这话脸黑了黑,江韵给了慕寒杉一个眼色,她会意,低下头吃饭。 江韵给慕传勋盛了碗老宅厨子小火慢熬的八宝粥,“爸,杉杉的意思是说,这两年上头管控力度加大了,圈儿里的风气会越来越好的,她也会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提升自己,您尽管放心。” 慕传勋看着江韵,这碗粥他不想接,但慕寒川脸色不好,一桌子人都看出来了。 他儿子那样护短,他若再不接,恐怕这顿早饭一家人也用不着吃了,所以最后慕传勋还是接下了江韵递过来的粥。 送江韵上班的路上,慕寒川靠在后排座位上,双腿交叠着闭目养神,闲适地很。 江韵想起慕传勋对自己的态度,暗暗叹了口气。 慕寒川拉过她的手紧握着,“在慕家,你唯一需要讨好的人,是我。” 言外之意,旁的人,你喜欢就跟他们多说两句,不喜欢的,不搭理也行。 江韵低眉,“说实话,我挺羡慕你和杉杉的,能有一个这样一生只爱一人的父亲。事实上他并不是不关心你们,只是打不开心结吧。他也挺可怜的,二十多年了,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你和杉杉还能跟爷爷相依为命,他却自己…恐怕心里并不好受,我刚才就是不想他跟杉杉之间再闹出不愉快。” 两父女若是言语上起了冲突,到时候操心的还是慕寒川。 江韵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心中猛然一窒,最近她对他的关注,似乎有些过了头了。 慕寒川看她脸色瞬息变了好几变,拉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爸和杉杉关系紧张不是一天两天了,急不来,而且这事也不是你能帮得上忙的,你不用自责。” 江韵没有拒绝他的拥抱,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并不怨他,只是不愿意对他低头服软,其实你的性子跟他还是蛮像的,一样执拗。” 慕寒川没说话,抬手揉了揉妻子顺滑的长发,唇角有着淡淡笑意。 到康达医药时,江韵下车目送那人离开,刚进公司就见凌总的秘书安妮在她办公桌旁站着。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安妮笑着对她道,“江小姐,凌总叫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江韵对安妮说知道了,把包放在桌上随她去了。到办公室后,江韵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康达的凌总。 那人是个四五十岁左右,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的中年男人。 见江韵进来他点头一笑,叫安妮出去,之后忙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走到江韵面前来,态度很是恭谨,“慕太太,您看,前些天您过来,上头也没说您的身份,让您跟部门职员在一起办公,实在是太委屈您了。” 他说着请江韵落座,江韵坐下后他笑着叫她喝秘书送来的咖啡,江韵不爱咖啡摇了摇头。 凌总接着道,“这不,我刚叫人事部门整理出来一个单独办公的区,已经给您收拾好了,您要是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就带您过去看看。” 江韵笑着,这凌总一口一个您的,弄得她很不舒服。 她对他摇了摇头,“凌总,不用麻烦了,我跟大家一起办公挺好的,还能时时询问他们对于竞标有没有好的意见或者想法。您若安排我自己一个办公室,我不成了坐井观天、闭门造车了吗?” 男人有些尴尬,拿起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江韵一张,“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慕太太您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吩咐我。” 江韵接过了,这才知道凌总名字叫凌耀华,这个人,说不上谄媚不谄媚,但太客气了,她有些受不了。 江韵起身对他点头,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朝他说,“对了凌总,对外您还是叫我江韵吧,按辈分来算,您跟我父亲是同龄人,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凌总有些诧异,不过得此大赦他点了点头,不那么拘谨了。 江韵回到自己的办公区时,陈鑫正在交代同事们今天的工作,看她回来走到她身边笑着问她,“凌总找你有事?” 江韵看陈鑫似乎是不知情的样子,对他点头,“是啊,凌总说陈经理做事严谨,我们在您手下要多多学习。”她话锋一转,“大兴药品展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陈鑫笑着回话,“昨天你没来上班,大兴展区的整修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布置货柜,下午我们可能要去视察一趟。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韵笑笑,“我没事了,下午可以一起去。” 陈鑫点点头,“那就好。” 中午下班时江韵想起来昨天晚上跟邱小凡讨论的那些事,现在她与慕寒川的婚姻刚刚开始,以后的路到底能走成什么样还是未知数,如果这个时候怀孕了,实在算不上是好事。 她等同事们都走了才从公司出来,特意绕了一个街区到药店里去买避孕药。 走到药店门口时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要买那种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买好药正要结账时她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慕寒川打来的。 心头猛地一惊,她往马路上望了望,没见到那人和他的车她才放下心来,匆匆结了账把药装进包里,走出药店接了电话。 “午饭吃了吗?”那人问她。 “噢,还没有。”她努力镇定,他又没看到,她怕什么。 那人一笑,“我五分钟后到你公司门口,出来一起吃饭。”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人已经挂断了。 想到他说的五分钟,江韵头都大了,从她站着的地方走到她公司门口,一条路要绕两遍,中间隔着一道围墙没小道,她小跑着过去五分钟也到不了。 没办法,只能慢慢走。 想着包里的药,她途径银行时进去取了杯水,就着水杯把药吞了下去。 她想把药盒扔到垃圾桶里,但银行中午值班的保安这会儿在那边抽烟,抽了很久也没走。 慕寒川已经又打了电话来催了,江韵只能把空了的药盒重新往包里一塞,走了出去。 她到公司门口时已经十五分钟过去了,慕寒川那辆豪车虽低调,但大中午的停在公司门口还是很显眼。 江韵趁着门口没人经过时小跑着到车旁边,飞快拉开后排座位的门钻了进去。 温暖的车内,慕寒川眉一拧看着她,“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啊?”她抬头,一脸茫然,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才慌忙道,“嗯…听同事说,对面街上有个甜品店做的黑加仑奶昔很好吃,我去尝尝。” 慕寒川笑看她一眼,那笑容中带着无奈,像长辈在看一个馋嘴的孩子,“是吗?让我尝尝到底有多好吃。”说完俯首就要亲她。 江韵躲开了,看着前排示意他还有人在,慕寒川一笑,显然并不在意,吻瞬间就压了下来。 他吻的很深,吻完了还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脸红的江韵,“没关系,邓雷不会说出去的。” 前排的邓雷不禁感慨,真是躺着也中枪。 两人到吃饭的地方之后,江韵去洗手间,把包放在包厢里的椅子上就走了,期间有电话打进来,慕寒川本没打算帮她接,但那人似乎很执着,一连打了两三回。 他走过去,大手拉开拉链,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空了的避孕药盒。 不动声色地把拉链重新拉上,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江韵回来时他提醒她,“有人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或许有事。” 江韵错愕,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包,似乎没有动过,她坐好,把包放在腿上拉开一个很小的缝,伸手把手机捞了出来。 解锁一看,是江明琮打来的,江韵垂眸把手机放回包里,神色不变。 “不给人回一个?”慕寒川挑眉问她。 江韵摇头,“不了,是我大哥。” 上了菜之后江韵吃的不多,因为心里还担心影响药效,她不敢吃。 慕寒川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胃口,江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之后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她偷偷打量他,被他发现了,那人就抿着唇给她一个笑,她又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尴尬的气氛就这样过去了很久,对面那人抬眉问她,“吃饱了吗?” 她拿方巾擦了擦嘴唇,“饱了。” 那人唇一勾,“难得,你今天吃得格外少,是要减肥吗?” 江韵笑笑,“是啊。” “还是别减了,太瘦了没什么手感,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那人说这话时目光就落在她胸口的位置。 江韵进来时脱了风衣,身上只穿着轻薄的羊绒衫,此刻注意到那人的目光,她尴尬地起身,“咱们走吧。” 那人眉一挑,点点头,拿起椅背上搭着的西服,起身随她出了包房的门。 一路上慕寒川都沉默的很,一句话也没跟她说,江韵心突突的跳,心想不是被他发现什么了吧。 她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却见他一直眯眼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下午上班时江韵有些心不在焉,想到陈鑫和卫子怡来之后她们还要一起去趟大兴商场,她起身往茶水室走。 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捧在手里发呆,江韵脑子里一直闪现吃饭时慕寒川那张笑着的脸,她总觉得他那笑容有些假,夹杂着坏情绪在里面。 卫子怡从走廊上经过,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男朋友呢?” 江韵一惊,脸红了,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 卫子怡笑着跟她站到一处,“没有什么,没有男朋友,还是没有想?” 江韵抿唇一笑,没答话。 下午她和陈鑫、卫子怡一起去大兴展区时,与康达相邻的展区非常热闹,一些年轻的小记者们争相往那边跑,大多还是女性。 江韵原本不想凑热闹,陈鑫和卫子怡却都提议过去看看,她只好跟两人同行。 刚走不过几步就听到一名女记者在问,“方总,请问您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不好意思,我今天只回答跟药品展相关的问题。” 这个声音,江韵一愣,果然是方岳。 那日卫子怡推测灵西药业的幕后老板可能是方岳,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如今他人都到了,看来她和他在之后的夺标事宜上,必然还是逃不开正面开战了。 镁光灯闪烁,按下快门的声音啪啪啪不停响起,一众女记者们开始卖萌耍赖,“方总,就聊一聊嘛!之前您一直未出席过灵西的任何活动,此次怎么肯亲自前来了?” 江韵在人群之外看着高台上的男子,他抿唇笑着,举手投足间都是成功人士的风度和气派,“想必大家都知道灵西有参与四城联合招标会这个项目,此次药品展对灵西来说至关重要,我今天刚好经过,就过来看看。” “此次夺标,灵西有康达这样的劲敌,方总您有信心能够竞标成功吗?” 方岳脸上的笑容自信优雅,淡淡道,“每个药业集团都有自己的长处短处,能与康达这样的大公司相互切磋,是灵西更是我本人的荣幸,希望此次竞标能有个好结果。” 他的回复滴水不漏,既不过分抬高康达,也不过分放低自己,对行业里一直以来的龙头老大康达又十分尊重,情商之高,可见一斑。 之后众人又问了许多问题,江韵没听清楚他们说的都是什么,但其间方岳往台下投来一眼,看到她了。 现场嘈杂,江韵想离开,发现身后已经围满了人,退无可退了。 “那方总您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话题还是被绕了回来。 方岳低眉,想了想笑着回话,“也没有特定的类型吧,感觉对了就行了。” 他说这话时隔着人群与江韵对望,眸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江韵最后是被人潮挤出来的,她与卫子怡和陈鑫一起到康达的展区看了,负责药品展示的柜员已经将各类药品的展示台以及展示柜准备好,且逐一摆放在了合理的位置。 陈鑫回头很绅士地问两位女士,“你们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没有,如果有,我再交代他们。” 江韵和卫子怡对视了一眼,均表示很好。 三人说定了,正准备做进一步安排,方岳却在采访结束后从灵西的展区到康达展区来了。 江韵背对他站着,所以没看到。 直到方岳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头,才看到他。 “小韵,方便到休息室说几句话吗?”方岳看着她,目光诚恳。 但江韵想起前晚上在江宅他把支票撒到她脸上的事,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正要说没空,卫子怡笑着问她,“原来你和方总认识啊。” 方岳绅士地伸出手与卫子怡相握,握完了手,他又回答卫子怡的问题,“怎么说呢,我与江韵,嗯……算是前任男女朋友。” 100,睡了,你一动,我就醒了~ 100,睡了,你一动,我就醒了~ 听完方岳的话,卫子怡点了点头,目光在他与江韵之间徘徊了几下。 陈鑫看江韵似乎不想与方岳搭话,一边蹙起了眉一边道,“江韵,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咱们公司现做了几个展示台,应该已经发过来了,就在仓库里,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能不能用,感情的事,等工作结束了再谈。” 江韵点头,对陈鑫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好的陈经理。” 她转身要走,方岳大手一伸,抓住了她细白的腕,“江韵,跟我说句话就让你这么不情愿?” 江韵回眸看他,“方总,我想说的,那天在江家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 大兴商场光线昏暗的仓库里,江韵跟在陈鑫身后走了几步,她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新送来的展示台,停下了脚步,“陈经理,谢谢你替我解围。” 陈鑫微笑,“你不用谢我,不过你和灵西的方总曾是男女朋友这事,最好不要让公司里其它同事知道,免得她们在背后说三道四。毕竟灵西跟康达是竞争关系,你与灵西的总裁曾经相爱过,这对康达一众职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 “嗯,我知道了,多谢您的提醒。”江韵抿了抿唇。 不能在仓库里待到展会结束吧,这样也不太好,陈鑫看出了她的心思,手一指对她说,“仓库有个后门,我们从那里出去,等会儿你在门口等我,我开车过来接你。” 江韵对他点点头,两人往后门走。 等陈鑫时,江韵给卫子怡打了个电话,说她先回公司,卫子怡说知道了,让她有事就先回去,大兴展区这边有她在。 回公司后江韵一直不在状态,直到快下班了,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在收拾东西,她才想起自己包里还装着避孕药盒。 她去了趟洗手间,把盒子丢掉了。 下班准备走时却在通道里听到tina跟同事们瞎捣鼓,前些天背后说她和卫子怡坏话时,起头的就是这个tina。 “唉,你们别不信,我在她后面进的洗手间,原本垃圾箱里还没有那个东西呢,她出来后就有了,我前些天就说她能过来负责这么关键的工作,上头肯定有人,你们还不信。她要是结了婚或者有男朋友的,用得着这样藏着掖着嘛,还不是怕金主发现了。” 江韵不得不佩服这个tina的脑洞,她不当编剧还真是可惜了。 懒得理会她们嚼舌根子,转弯时看也没看她们一眼,江韵大步进了电梯。 几个女人却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也跟着进来了。 到门口时江韵发现慕寒川的车就停在公司大门口,她快步走过去上车,后面女同事们炸开了锅,“天呐,还真被你说着了tina,你看她,这么明目张胆的。” tina不屑地撇撇嘴,“人家傍着有钱人为什么不显摆显摆,你们想坐豪车,还得有人肯包.养。” 几个女同事笑了,卫子怡从她们身后过来,几人被卫子怡教训过,忙四散各走各的。 卫子怡走到门口时朝着她们一直看的方向放眼过去,下班高峰期的车流穿梭不息,路况有些拥堵,刹车灯时不时地亮起。 在那些车中,她很轻易地就发现了慕寒川的那一辆。 * 回于归园的路上,江韵因为方才几个女同事的话,心还虚着,毕竟吃避孕药这个事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并未与慕寒川商量过。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你以后不用来接我了,从慕氏回于归园也不近,你接我不顺路,跑来跑去挺麻烦的。” 慕寒川唇一抿,笑看着她,“好,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江韵一愣,她料到了他会拒绝她的提议,没想到那人却答应的这么爽快。 车到于归园时,远远地就看到有人在大门口等着,夜色暗,江韵看不清楚。 等走近了,慕寒川提醒她,“是你哥,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话。” 江韵点头。 车子慢慢停了下来,慕寒川与她一起从车里走出来。 江明琮脸色不是很好,看起来带着疲惫,他先是跟慕寒川打了招呼,之后对江韵道,“爸爸病了,在医院里,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江韵目光冷淡,半晌才对他说,“你回去吧,我不会去的。” 六点了,温度低了起来,开口说话时呵出白汽,江韵双手交握,转身往园子里走。 江明琮望着她的背影,出声问她,“你真的这么恨爸爸吗?从前,我和我母亲还未回江家时,曾偷偷在花园的围墙外面看到过,小时候你和爸爸相处的很好,他特别疼你。” 江韵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江明琮说的是实话。 她勾起唇,与他对视,“那些都过去了,即使你提起,我也想不起来。哥,天色不早,就不请你到屋里坐了,你回去吧。” 慕寒川一直在原地站着,对两人之间的对话,他未置一言。 他对江明琮点头,也转身朝江韵的方向走。 刚走几步,江明琮在他们身后道,“韵韵,爸爸心脏不好,这已经是第二次手术了,你当真不去看他吗!” 江韵眼中有泪,哽咽着问他,“你觉得,是你父亲挨一刀比较疼,还是我母亲粉身碎骨比较疼?很多年前,我母亲也在医院里垂死挣扎过,我也曾像你一样,站在江家大门口苦苦求他去见我母亲一面,你忘了他是怎么做的吗?” 江明琮当然记得,那是夏天,傍晚下了暴雨,她被淋的像个落汤鸡,到最后还是他送的伞,劝她回去,别再等了。 慕寒川看到了江韵眼中的泪,走到江韵身边时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一路往园子里走去,并未在意还站在门口的江明琮。 晚饭江韵没吃多少,慕寒川回房时给她带了一份香草慕思甜点,还附带一小杯黑加仑奶昔。 她不吃,为江明琮来找她的事堵心,更为上午慕寒川接她时,她明明是去买避孕药却谎称去吃黑加仑奶昔而心虚。 慕寒川这时拿这东西来,莫不是提醒她? 她正想着,那人看她拒绝,严厉地道,“你吃掉它,或者我吃掉你,你自己选。” 江韵周身一冷,忙从他手中接过小瓷盘,非常听话地把甜点吃了。 吃完之后,她有些后悔,抬头问他,“甜食增肥,你想把我喂成猪吗?” 那人闻言眯着眼点头,“跟你说过了,肉一点手感好。” 然而这一夜慕寒川并未碰她,江韵早早地躺在床上睡了,虽然睡意缺缺,但她也不想跟那人聊天。 无论说什么,她总是说不过他,既然说不过,不说也罢。 那人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着,静静对着台几上的手提办公,不时有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 就在这键盘声中,江韵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睡得早,半夜醒时察觉到被某男抱在怀里,男性身体强硬,女性柔软娇弱,但被他抱着,她并没有觉得不适。 她刚动了一下,那人却也醒了。 江韵想,只有有心事时才会睡得浅,倒是不知道他的心事是什么。 未合严的窗帘透过路灯的微光,江韵望着那一抹昏黄颜色,轻声问他,“怎么没睡?” “睡了,你一动,我就醒了。”那人在她耳边回话,呼吸有些热。 江韵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准备躲开,却被那人抱的愈发地紧,“别动,我还没睡够,不碰你就是。” 江韵得到他承诺,这才不挣扎了。 过了半晌,慕寒川又问她,“睡了吗?” “没有。” “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喜欢孩子吗?”慕寒川这个问题问的很突然,江韵有些猝不及防。 但她还是坦然回答了,“不喜欢。” “为什么?”那人又问。 江韵想了想,给出了答案,“比如说我,童年时大部分时光还是很快乐的,如我哥所说的那样,从前我父母还在一起时,我父亲还是很疼我,反而是我母亲比较严厉。后来父母分居,母亲带我离开江家,她对我呵护有加,但对于孩子来说,父母之爱,任何一方的缺失都是遗憾。况且,我父亲在老家早有妻有子,他在我母亲并不知情时与我母亲结婚,并生下了我,这对我和我母亲来说,都是伤害,是不公平的。这种伤害会跟随我们一辈子,抹不去,也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呢?”身后那人还抱着她,大手停在了她小腹上。 “所以,在没有信心过好这一辈子之前,我都不打算要孩子。”江韵闭上眼睛。 那人大手动了动,对她说,“说不定这里已经孕育了我们的……” “不可能!”未等慕寒川说完,她就打断了他。 “为什么不可能?” 慕寒川这话问了出来,江韵才恍然警觉,或许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你都看到了?”江明琮上午给她打过三个电话,慕寒川与她是夫妻,按理说,打开她的包查看一下也并无不妥。 那人仍旧不动声色,掀开她的睡袍,把手贴着她小腹上的皮肤,他掌心的热度便慢慢穿透她的身体。 他似乎困了,轻声轻气的问江韵,“我看到了什么?” 江韵翻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终于决定坦白,“前天与昨天,我们都没有做避孕措施,所以,我吃了事后药。中午你叫我一起吃饭,我说到对面街上买黑加仑奶昔,是骗你的。” 说完这句话,在黑夜的微光里,她清晰地从慕寒川眼中看到了失望。 这是江韵意料之内的,但是真的看到了,她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过。 之后两人再没有说话,江韵也没有睡意,一直到天快亮了才觉得眼皮打架,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闹钟响时她撑着头疼按掉,迷迷糊糊就起了身,刷牙、洗脸、抹上一层保湿乳,一切事情做得机械而繁琐无味。 早晨的厨房里,西餐师安东尼奥为自己的厨艺派上用场感到高兴,叫来妻子夏秋让她把做好的黑加仑奶昔送到餐桌上。 夏秋刚走到餐厅门口,慕寒川抬眼看到了,冷声对她道,“拿回去,太太并不喜欢吃这个,以后不用做了。” 江韵一愣,抬头看到夏秋手里端着的是什么时,忙道,“没关系,既然做好了,就送过来吧。” 夏秋如获大赦,正准备往餐厅走,慕寒川却陡然起身,冷冷看着她,“说了拿回去,夏管家没听懂吗?需不需要我再说一遍?” 夏秋心道,先生这是怎么了,一直以来都宠着疼着太太,今早的表现,实在是出人意料的很。 但她不敢问,端着手上的东西忙从餐厅里退了出去。 吃完早饭出门时,慕寒川看了邓雷一眼,邓雷指指旁边一辆银色小车,“太太,这是您的车子,以后您上下班就用这个代步。” 江韵本不想接邓雷递来的钥匙,毕竟早餐时慕寒川的态度明明白白地摆着,她吃了避孕药,他很生气。 但不接,这边也打不到车,某叫车软件还很坑,就算不坑,也来不及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了,邓雷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太太,您会开吗?” 江韵感激地对邓雷点了点头,“会的,我驾照考到好几年了。” 邓雷这才放心了,慕寒川双手抄着裤袋站在他那辆豪车旁,声音不悦地对邓雷说,“走吧,早会要迟到了。” 邓雷给江韵一个无奈的眼色,忙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那人也悠闲地上了车,车子在江韵面前调了个头,疾驰而去。 江韵开着车去上班,无疑又被办公室的女同事们议论了一番。 “看到没,法国某女明星代言的那款车,虽然说不上豪华,但也得好几十万呢。她一个小医生,才工作一年多点儿,哪儿来这么多钱。” “别说了,人都来了。” “怕什么,准她做还不准别人说?” 江韵只当没听见,兀自坐到自己的位子上,tina不乐意了,两手往胳膊上一搭,仪态万方地走了过来。 “喂,真当我们是空气呢?”江韵已经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了,tina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 江韵一笑,“这位小姐,我想我们并不熟,你想让我跟你说些什么?教你怎么钓大款吗?不好意思,就您这长相,我怕是无能为力。” tina被她这么一说,脸都黑了,拿起她桌上的文件夹就要往地上扔。 江韵一挑眉看着她,“既然说我傍上了上头的人,你还有胆量摔我的东西,我也真是很佩服你。” 江韵话刚说完,tina没了底气,把文件夹又放回了原处,这下在同事们心中,江韵的罪名也算是坐实了。 江韵并不在意,陈鑫来时经过她办公桌,笑着对她道,“别放在心上。” 她点点头,回陈鑫一笑,办公室里一众人脸色就更黑了。 或许是前一天吃了事后药的缘故,中午休息时,江韵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懒得出去,就在公司的食堂里吃饭。 卫子怡与她一起,中途,卫子怡看了看旁边正凑在一起低低聊着的那几人,问她,“那帮人嘴上不积德,你为什么不反击她们?” 江韵低眉笑看着杯中清亮的开水,“反击什么?她们说的也并不全是错。” “啊?”卫子怡惊讶地看着她,不全错?那她到底傍上了谁。 江韵不知道卫子怡惊讶什么,对她一笑,“不说她们,吃饭吧。” 刚吃了一会儿,几人还没从食堂走出去,食堂门口进来一个高挑的身影,一些男同事不禁望过去,眼睛都直了。 江韵抬眉一看,原来是江萍。 平心而论,江萍算是美貌的,且她热衷各大名牌潮服,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她本就漂亮,再一打扮,自然有吸引旁人目光的能力。 江韵低头装作没看到她,她却径直往这桌走来,走到江韵面前,端起水就想往江韵脸上泼,却被卫子怡制止了。 卫子怡笑看着她,“江小姐,您好歹是江家的名媛淑女,用不着这样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江萍是认识卫子怡的,脸色一变,她把手里的水杯放了下来,淡笑着看向卫子怡,“卫小姐,你可别被面前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骗了,她的手段可多得是。” 卫子怡诧异的看着江韵,“你们……也认识?” 方岳是江韵前男友已经足够让她诧异,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江萍,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了。 江萍朝卫子怡一笑,替江韵回答了问题,“何止认识,当年就是她母亲做了我父母之间的插足者,卫小姐,您可要小心着她点儿。” 卫子怡一时语结,江萍冷冷看着江韵,“家务事,还是咱们姐妹出来慢慢谈吧,别耽误了卫小姐用午餐的美好心情。” 江韵尴尬蹙眉,对卫子怡说了句失陪,起身跟江萍走了。 几个女同事看到这一幕,更确定了江韵是当了小三被正室找上门来扒皮的,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康达药业门口,江萍眯眼看着江韵,“爸爸病重,大哥那样去求你,你连一眼都不回来看,你怎么配做江家的女儿。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百般低眉顺眼温声笑语地讨好爸爸,他还是惦记着你这个女儿,江韵,你到底有什么好!” 江韵浅笑,“我是没什么好,更不稀罕他惦记,你喜欢尽管在医院里守着他做孝女,跑来这里找我丝毫意义都没有。” 江萍气的脸色扭曲,江韵看着这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做出这种表情的。 江萍冷笑着盯着她,“你为什么处处与我争与我斗,夺走属于我的父爱,夺走属于我的男人,你到底还要从我身边夺走多少东西,你说,说啊!”江萍一边控诉,一边还猛推了江韵一把。 江韵没站稳,差点跌倒,却被人扶住了。 她正要道谢,却听得那人道,“小韵,阿姨总算是找到你了,我和你方叔叔最近一直在商量你和方岳的婚事,听方岳说你正在忙什么四城招标会的事,比较忙。我问了他好几回,他就是不告诉我你在哪儿上班。昨天阿姨还是在新闻里看到,年底要在咱们江州举办的四城招标会参与竞标的是康达和灵西,昨天阿姨去灵西问过了,那边说没有你,所以今天才到康达来碰碰运气。” 101,婚后两人一起洗澡,还是第一次~ 101,婚后两人一起洗澡,还是第一次~ 岳淑琴找她商讨婚事?江韵蹙眉,看来方岳还没跟二老提起他们分手的事。 江韵很为难,但也不知道说什么,“阿姨……我……” 刚吐出这几个字,就被岳淑琴打断了,“小韵,你还没吃午饭吧,走,阿姨请你,咱们一边吃一边讨论讨论婚礼的事儿。这两天啊,我和你叔叔咨询了好几个婚庆公司了,就等着问你中意哪一家呢。” 脚步还没抬起来,就听到江萍冷笑了一声,“这位太太,您是弄错了吧,我妹妹已经结婚了。” 江萍说完这话,岳淑琴脸上的神色变了,一张笑着的脸慢慢透白,拉着江韵的手,有些着急地问,“没听说你家里还有姐姐,小韵,她瞎说的吧。” 江萍冷笑着瞥一眼江韵,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江韵身上,她看着岳淑琴满含期待的眼神,不忍说但却不得不说,“阿姨,她的确是我姐姐,跟您说的也都是实话,我真的结婚了。” 岳淑琴只觉得两眼一黑,敢情她跟她家老头子合计了这么久,都是瞎操心了。 但她实在喜欢江韵,不想到手的儿媳妇就这么没了,两眼含着亮亮的泪,她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江韵被她握在手中纤细十指,“孩子,阿姨不知道你和方岳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但是,有句话阿姨还是得说。做任何决定之前,一定要细细地想,人这一辈子,走错了一步,跟着的每一步都会出问题。你对我家方岳没得说,阿姨知道,你是真心的。方岳那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阿姨知道,他眼里心里都是你……” 江韵点头,看岳淑琴落泪,她眼中也有些潮热,但终于是忍住了。 下午上班时她心不在焉,陈鑫来告诉她参展药品准备好送过来了,让她确认之后就入库,等到参展那天由押运车统一送过去,免得中途出乱子。 她还在走神,没听到。 陈鑫弓起食指敲了敲她的办公桌,“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江韵这才回过神来,“陈经理你说什么?” 陈鑫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她,“这是药品展的参展单,里面仓库那边已经确认过了,你再跑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如果没有就让那边入库,之后你这边出个入库表,拿给我签字。” 江韵从陈鑫手中接过那一叠a4纸,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清点完入库药品之后就到了下班时间,江韵低了一下午头,颈椎很不舒服,手绕到颈后揉了揉,她打了卡,像往常一样走到大门口,忽然想起今天慕寒川不会再来接她。 到停车场取车时正好碰上陈鑫,陈鑫的车就在她那辆银色小车旁边停着。 看到江韵的车感应灯亮起,陈鑫一抬头,就看到了拿着钥匙往这边走的她。 陈鑫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脸上带着尴尬,问她,“买车了?” 江韵也笑,对他点头。 陈鑫上了自己的车,车子从车库里倒出去时,他忽然想起中午江萍来找江韵的事,踩住刹车问江韵,“上午来找你的……” “我姐。”江韵对他笑笑,也拉开车门启动车子。 陈鑫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缓和了,等江韵倒好了车,从他旁边经过时他对江韵点头致意,“明天见。” 江韵一笑,回他一个点头礼,踩住油门走了。 江萍陈鑫是认识的,江氏集团董事长江秉毅的女儿,是这个城市里许多男人梦寐以求都想娶到的妻子,他只是没想到江韵会是江萍的妹妹。 今天下午女同事们议论江韵买了新车,说肯定是伺候金主伺候得不错,当时他作为药品经理,对那几个女人呵斥了一番,让她们以后上班时间少在人背后嚼舌根。 但刚才看到江韵走到车旁时,他心里的确咯噔一下,现下知道江韵是江秉毅的女儿,他抿起唇一笑,对女同事们的话不再细想,松了松领带,开着车回家去了。 江韵到于归园时慕寒川也回来了,她很久没摸过车,路上不敢走得太快,三四十分钟的路,她开了一个小时。 此时已经是六点半了,别墅里到处一片漆黑,慕寒川就在客厅里坐着,只开着他身旁的一盏小台灯。 灯光昏黄,他正在翻看一本厚厚的英文书,整个人被笼罩在淡黄色的光晕里,眉目深邃,却说不出的冰冷漠然。 江韵转身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在玄关换好拖鞋后慢慢走过去,知道那人还在生气,也不敢跟他说话。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坐了半天,那人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清清嗓子,对他低声道,“你吃饭了吗?” 那人放下手中的书抬起眉看她,目光淡如秋水,“没有。” “我也没有。”江韵回话。 慕寒川抬手按了一楼的总开关,灯悉数亮了起来,江韵总算是不那么紧张了,却听得那人对她道,“今天我放了别墅里所有人的假,他们不用工作,都回家去了,晚饭你负责做。” 江韵腹诽他,不过就是吃了个避孕药,我这边还没情况呢,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她起身准备往厨房走,慕寒川却起身了,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你说什么?” 江韵冷汗涔涔,她那么小声,他竟然听到了,耳朵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站直身体,江韵朝他一笑,摆出一副十分谄媚的样子,“我说妻子伺候丈夫是应该的,我给您做顿饭简直太小的事儿了。” 慕寒川瞥她一眼,眸中带着欲笑未笑的情绪,“你最好真的这么想。” 江韵看他这表情,赶紧往厨房走,边走还边举着右手向他保证,“天地为证,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江韵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终于做好了两个菜,砂锅里煮了汤,电饭煲里米饭也蒸好了。 她把菜装盘,端进餐厅放在桌上,对自己的厨艺无比满意的笑了笑,之后盛上米饭分别放在慕寒川和自己的位置。 把砂锅里鸡汤装了一汤碗放在中间,江韵笑看着已经在位子上坐好的慕寒川,“你知道的,我厨艺比不上你,做的可能不是那么好吃,多担待着点儿。” 慕寒川也回她一笑,“你做的菜,我之前领教过了。” 虽然不好吃,但并没有到难吃的地步,所以慕寒川无比放心的伸出了筷子。 但没想到入口的菜却是咸得发苦,他刚吃一口就皱了眉头,到底还是矜持优雅地把那菜咽了下去。 脸上保持着十分有风度的笑容,慕寒川挑眉看着江韵,意有所指地开口,“没想到许久不做饭,你厨艺竟然精进了不少。” 江韵悠闲地喝自己用小碗装的鸡汤,不敢抬头看慕寒川脸上的表情,她放了那么多盐,他夸她厨艺精进…… 她想了想,闷着头回话,“多谢慕总赞赏,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可以每天都做给你吃。” 慕寒川坐在她对面,看着盘子里被江韵努力摆得像艺术品一样却咸得要人命的菜,之前因她吃避孕药而不开心的情绪一挥而散。 她这小妻子,竟然敢用这种方法整他,整了人又不敢面对,这会儿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了。 饭也不吃了,慕寒川推开身后的椅子站起来,走到江韵面前,扛起她就往客厅里走。 江韵忽然被他扛在肩上,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两脚一边蹬一边问他,“你做什么?” “饭吃不成了,当然是做我爱做的事!”男人回答的非常轻松。 江韵脑子里却始终回响着‘爱做的事’四个大字,他爱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不等她有思考的空间,那人已经把她丢在了沙发上,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然你做的饭的确不如何可口,但你这个人,还是很对我胃口的。” 那人说着压了下来,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江韵他爱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江韵欲哭无泪,男女力量悬殊,她被他剥了衣裳,只有任他摆布的份儿。 她不禁老泪纵横,她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啊。 江韵被那人握着纤细的身子,像爬墙虎的触须攀爬在墙壁上一样挂在他身上,被他一连折腾了好几遍。 但这次慕寒川没有再随性而为,最后关头套上了房事安全必备品,折腾完她之后就抱着她上楼进了浴室。 沙发上被不小心弄上了硬币大小的一片白渍,临走时江韵一垂眸就看到了,实在是暧昧啊暧昧…… 她不禁闭上了眼,以后是再也无法直视这个客厅了,更无法直视那一排沙发。 二楼卧房的浴室里,婚后两人一起洗澡,还是第一次。 江韵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肯过去,慕寒川站在莲蓬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来吧,刚在楼下不是已经做过了?你怕什么,我没那么饥渴。” 咳…… 江韵不去,那人悠闲地边冲边道,“你只管跟我耗着,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什么时候洗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出去。” 呃,没办法,江韵只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跟慕寒川站在一起时不敢抬头看他脸,更不敢低头看他腹部以下…… 她想了想,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洗完之后那人用浴巾裹着她,横抱着她出了浴室,这是第二次被慕寒川横抱在怀里,上一次还是在医院她受伤时。 没有想象中的不适,被他抱着,反而觉得很舒服,那人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里,大手揽着她腋下和后腰,这样的姿势,抱得安稳的很。 给她吹完头发之后慕寒川就搂着她睡了,江韵靠在他怀里,半天也没睡着。 但之前被他折腾了那么久,下午她又入库盘点做了整整两个半小时,也实在是累,脑子里乱了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江韵是半夜时分被饿醒的,中午江萍到公司食堂找她晦气,她一顿饭只吃了一半,晚上虽然做好了半砂锅鸡汤,但刚喝了两口就被慕寒川扛走了。 她这会儿饿的头晕眼花,面前都是闪着的星星。 虽没怎么动弹,慕寒川还是被她的小动作惊醒了,往她身上一摸,发现她背上都是汗。 “大冷天的,你这么热?”那人调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呃……江韵无语,谁听不出来那人口中的热是何意。 她没力气跟他顶嘴,虚弱地道,“我有点饿了。” 事实上,慕寒川也是被胃里的不适感弄醒的,中午开了个延时会议,下午行程里排了要见两个客户。 他中饭都没吃上,只在见客户的时候喝了一杯咖啡,这会儿也有些饥肠辘辘之感。 他抿唇,从大床上起身,穿好睡袍之后对江韵伸出了手。 江韵不知道他何意,满眼问号地看着他。 他拉着她起身给她套上浴袍,“我下楼做饭,你陪着我。” 江韵晕的厉害,对他摇头,他看出来了,拦腰一抱带着她下楼去了。 到一楼之后他拉了个单人沙发过来放在厨房门口,把怀里的女人往沙发上一放,系了围裙进了厨房。 江韵眯着眼看那人手脚利落地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极快的切好配好了,之后开火,各种备好的料先后下进去,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就炒出了两盘卖相挺好气味也十分诱人的菜来。 厨艺了得、化腐朽为神奇的男人顺便把灶上放着的那半砂锅鸡汤也热好了,装在汤碗里。 等做完了这一切,慕寒川解下围裙洗了手,又把江韵往怀里一抱就进了餐厅。 两人对面而坐,饭桌上还放着晚上回来时江韵做的那两盘故意加多了盐的菜。 慕寒川看着那两盘菜,脸上带着笑容,难得肯柔声对江韵说了话,“也只有你敢这样对我耍小心眼儿。” 江韵看他终于肯正经笑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先喝了两口汤找回点元气,等头不那么晕了才笑着小心翼翼的问他,“你……不生气了?” 慕寒川边优雅万方地吃饭,边对她道,“我想了很久,你说的不错,在不确定能否过好这一生之前,我们的确不适合要孩子。” 江韵听他这话说的挺有条理的,但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不是这么想。 她狐疑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慕寒川察觉到她的目光,又对她一笑,“别想那么多,吃饭吧。” 江韵点点头,接着吃。 吃完上楼时,那人牵着她的手,走到楼梯拐角处时跟她说,“只要是你不想做的事,我都不逼你。” 江韵闻言一愣,半晌才回神问他,“那为什么我说不去康达上班,你不答应?” 慕寒川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拉住江韵的双手放在自己身前,低头静静看了一会儿,之后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目光深邃,“江韵,什么我都依你,但这件事除外。” 言下之意,他的确很想看看,在面临与方岳的巅峰对决时,她到底是会全力以赴,还是有心退让。 江韵没有再跟他讨论这件事,随他进了房间,之后是两人各怀心思地睡去,终究一夜无梦。 晨起时温度很低,江州的气温首次跌破了零度,室内暖气融融,室外却凄寒无比。 园子里落叶老树的枝杈上明晃晃的一层,是夜露结成的冰。 江韵拉开窗帘无奈地感慨,江州的冬天,到底还是来了。 早晨她与慕寒川一起下楼时,别墅里的人又恢复了往日忙碌的常态,都在自己的职位里忘情地工作着。 往餐厅走时,慕寒川忽然瞥到了客厅的沙发,他浅笑着对夏秋开口道,“夏管家,叫洗衣房的人把沙发罩去掉洗了,天冷了,换一套羊绒的用。” 夏秋点头说好,江韵听到两人的对话,想起昨夜在沙发上的旖旎,一时脸都红透了。 慕寒川却像无事一样,牵着她的手进了餐厅。 早晨上班时,慕寒川站在自己那辆低调豪车旁犹豫到底是跟他那小妻子一道,还是继续让她自己开车去上班。 没想到江韵径自走到了她那辆银色小轿车旁边,按了解锁键,拉开车门就坐上驾驶座。 男人眉头一蹙,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江韵一脸茫然地把车窗降下来看着他,“怎么了?” 慕寒川一时无言,早晨的阳光透过晨雾打在他身上,让人无端觉得这冬日的早晨温暖了许多。 他漂亮的眉仍旧皱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却慢慢垂着,落在江韵身上,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问她,“车开着还顺手吗?要不要换一辆。” 江韵忙摆了摆手,“千万别,这刚开车过去,同事们已经在背后把舌根子都快嚼断了,您要再有钱任性到每天给我换辆新车开开,我不用自己辞职,光她们的口水就能把我从康达冲出来。” 慕寒川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好,那随你。” 江韵也一笑,系好安全带准备离开,慕寒川弯腰在车窗外叮嘱了她一句路上慢点。 她一愣,点点头,走时对车外站着的那人高大的身影道,“天冷路滑,叫邓雷开车也小心些。” 那人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了些,隔着车窗与她对视,“慕太太,你这是关心邓雷,还是在关心你丈夫?” 江韵没再回答他的问题,踩上油门走了。 * 早上八点半,灵西制药办公室。 方岳正在与一众高管们开会,他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往后梳起,一身深灰色的西服套装、同色领带、白衬衫,意大利纯手工小牛皮皮鞋。 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沉稳而有风度,像是从杂志上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一众医药界精英本便气质矜贵儒雅,但与他相比,瞬时光芒黯淡了。 方岳在总裁专属的座位旁站着,言语之间还是在谈这次四城联合招标会的事。 一众高管都提出了各自的意见,负责会议记录的秘书正在汇总,公司里其它部门众人也忙的马不停蹄。 会议开完之后方岳松了松领带,站在落地窗口望着外面的艳阳天。 这几日天气出奇地好,昨天他回家看他父亲,父母言辞之间没再提起他与江韵的婚事,他心中放心了些,但总觉得气氛不对。 正想着,温欣然从他身后过来,把一份资料递给他,“方总,这次四城联合招标会,我听说江韵是康达那边的负责人之一,咱们灵西既然也参与了夺标,希望作为灵西的总裁届时您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心慈手软感情用事,误了公司的大好前程。” 102,误会你们是什么关系? 102,误会你们是什么关系? 方岳没有回温欣然的话,接过她递过来的文件看了一眼,脑海中闪过几个月前自己还与江韵手牵着手,畅想未来美好生活的画面。 不过是几月光景,却世事沧桑,风云巨变。 但一切都还未到最后一刻,三年融入骨血的相爱相守,他用尽了真心去疼她宠她呵护她,又怎能如此轻易放手。 并非想让她有所回报,只是无法接受最终与她白首偕老的会是别人。 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都痛,仿佛会滴出血来。 落地窗外阳光落在他身上,明明是暖的,可方岳只觉得冷,彻骨的冷。 眉头一锁,他把那几页a4纸撕了,回头对温欣然道,“你告诉买主房子我不卖了,关于他们预付的定金,我愿意双倍赔偿。” 温欣然一怔,“为什么?” 她递给方岳的,是摩天轮主题公园对面9栋16层的精装大三房的转手合同。 房子是面前的男人为江韵买下的婚房,选楼层时还用的她生日,早在他知道江韵和慕寒川结婚的事实时,就安排她卖掉。 如今买主定金都付了,他却又不卖了。 温欣然蹙眉,她在方岳身边这么多年,跟着他从一无所有打拼到现在人人艳羡的位置,是他的心腹、左右手,但却从来看不懂他。 方岳低笑着抬步走出灵西办公大厦顶楼会议室,“不想卖就不卖了,还非要有什么原因才可以吗?” 温欣然明白,此时她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那些年方岳有多宠江韵,她是看在眼里的,她早知道方岳不可能如此简单就能够放下,只是没想到他能执念至此。 那人明明结婚了,他还想着她、念着她,这份情谊,如何不叫人嫉妒。 低眉,温欣然眼中有泪,却忍下了。 * 这天上午康达很忙,一众同事们再没有时间闲聚在一起聊江韵的不是,她难得耳根子清净了一段时间。 昨天清点入库的药出了些差错,陈鑫接到通知时并未在言语上责难江韵,而是叫上她,两人去了趟储货仓。 出库入库的单子他们细致地查了一遍,电脑上的表格也看了个遍,最后在一班货仓工人搬运发给江北的药品时发现了那批少掉的药。 仓管刘宇原本还对江韵的工作颇有微词,见是自己的疏漏,脸色尴尬地站在那儿,“不好意思陈经理,这件事是我的错。” 陈鑫舒了口气,紧张的神色渐渐缓了下来,瞥刘宇一眼,“你不用向我道歉,这件事对我的工作并无太大影响,但因为你,江韵耗了一上午的时间在这里翻单据和库存,你的不好意思应该是对她。” 江韵朝陈鑫笑笑,“算了陈经理,刘宇也不是故意的,既然药已经找到了,好好保存就是了。” 陈鑫挑眉看了刘宇一眼,刘宇笑着上前对江韵道了谢并致歉。 从仓库出去时,陈鑫问江韵,“这件事原本就是刘宇给你的工作造成了不便,你不用替他说话。” 江韵笑笑,“我不是替他说话,我一天待在这里,就要一天与仓管人员打交道,得罪了他并没有好处。他负责仓库的管理工作,如果想从我这儿找出什么疏漏来,很简单。人心难测,他错了,脸上带着笑向我们道歉,也未必是真心。” 陈鑫听了她的话抿唇一笑,对这看似安静工作不招惹是非的姑娘又多了一层了解。 因为帮江韵忙活了一上午,陈鑫回办公室时文件堆积了,江韵觉得不好意思,笑道,“不如我请陈经理吃饭吧,全当做感谢你。” 陈鑫闻言笑了,“好啊。” 原本一男一女一起吃饭总有些奇怪,所以江韵叫上了卫子怡,到公司大门口时,陈鑫在江韵背后双手合掌对卫子怡拜了拜,卫子怡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拍江韵肩膀,“我爸爸打电话叫我回家一趟,你和陈经理一起,我就不去了,不好意思啊。” “既然是家里有事,那你赶紧回去吧。”江韵站在大门口,一路目送卫子怡跑去了停车场。 叫来陪她的人走了,但请客的话已经说出口,这时候总不好跟陈鑫说她不请了。 陈鑫选了地方,说有些远,所以到停车场取了车,江韵原本也要去,陈鑫笑着跟她说,“我们两人一起去吃饭,没必要都开着车,中午路况不一定很好,到地方了车位说不定还不够。” 江韵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对他点头。 路上,陈鑫车里反反复复地放着一首曲子,江韵没听过,不过觉得很悦耳。 陈鑫选的地方是本市一个颇有名气的西餐厅,在八佰伴最显眼的位置,十七楼,视野良好地段金贵,最要紧的是,离慕氏大厦不远。 江韵想,她原本没打算大放血,这个陈鑫倒是很不客气,带她来这么贵的地方,一顿午饭她半个月的工资都得搭进去。 但入座的时候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表情自然,表现得太肉疼了,人家未免觉得她小气,她自己说要请客的,又不怪人家。 陈鑫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问她想吃什么,她笑着回话,“说好了我请你,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照顾我的口味。” 陈鑫点点头,按照她说的,一会儿就点好了,把菜单重新交给服务生。 吃饭的过程中,陈鑫与她说起自己的感情经历,他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毕业了,他女朋友到别的城市发展,他留在了江州,两人分隔两地,时日久了感情渐淡分手了。 之后他忙工作,这些年不是没碰到心动的女人,只是再没有心思那样投入地去对一个人好。 江韵听了笑笑,也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 陈鑫低眉笑了笑,“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说完他又问江韵,“你今年多大了?” 呃……江韵抿唇,“二十三。” 陈鑫脸上的笑容淡了,自顾自的念叨着,“这么年轻。” 江韵诧异,“看起来不像吗?” 陈鑫摇了摇头,“不是,事实上,你看上去很年轻,甚至略显稚嫩了。” 只是在他眼中年轻稚嫩的姑娘,竟被指派到康达来负责这样至关重要的工作,他还以为江韵至少有二十六七岁了。 而且前日得知江韵前男友是方岳,他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方岳过了这个年就三十岁了,他以为作为方岳的前女友,江韵就算小,也不会太小,完全没想到她竟然只有二十三岁。 陈鑫自顾自地想着,笑问江韵,“灵西的方总是你大学时的男朋友?” 江韵一愣,却还是点了点头,“是。” “他比你大六岁。”陈鑫不想探人隐私,但江韵的事,他还是觉得好奇。 江韵叹了一声,“是,方总……是师兄,我刚入学那年他已经在读研了。” 两人正说着,走道里一阵风过,江韵侧目,见一双修长的腿迈着步子往她身后不远处的那一桌走去。 看江韵在这边吃饭,慕寒川有些诧异,蹙眉看了她一眼,见她对面坐着个男人,他眉头蹙的更紧了。 但他似乎是有事,并未停下步子,只是眼神在陈鑫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就走开了。 江韵却再也坐不住,陈鑫见她心神不宁,饭也吃了大半了,他先江韵一步结了账。 江韵不同意,让服务生刷自己的卡,陈鑫笑着对一脸诧异的江韵说,“怎么能让女生买单,上午帮你是我自己乐意,这顿饭你肯陪我吃是我的荣幸。” 江韵尴尬地笑,也不知道陈鑫这话慕寒川听到了没。 下午下班回到于归园,天已经黑了大半,江韵下车关上车门,迈步上了台阶。 别墅门紧闭着,她带了钥匙,从包里翻找出来要开门,钥匙还未插到锁孔里,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她一抬头,面前站着神色无异的慕寒川,他两指间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目光深邃,看不清情绪。 想起中午的事,江韵不敢惹他,低眉、进门、换拖鞋。 那人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安静得很,也沉稳得很,似乎丝毫未为她中午与别的男人一起吃饭而生气。 但江韵知道,事实不是表面看上去这样的。 慕寒川没事不会站在她面前看她换鞋,更不会一直这样盯着她,此刻她已经在沙发上落座了半天,那人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江韵坐立不安,半天才挪了挪身子,厨房还在准备晚餐,夏秋端了柚子茶过来,江韵接过一杯,温的,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对面那人却把茶杯放在面前的矮几上,并没有喝的打算,手里的烟抽完了,他拿过打火机啪嗒又点了一支。 白雾升起,将他眼底的情绪彻底掩盖,他唇角一勾脸上带了似有似无的笑意,对江韵开口了,“没有什么事要向我解释解释?” 江韵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午饭的事,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她看向他,“康达昨天入库的药品出了些问题,陈经理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帮我,我不想欠人家人情,所以请他吃顿饭。” 慕寒川笑意更深了,“不想欠人情,却让别人买了单,嗯?慕太太。” “我当时要买单的,可是服务生看我是女性,不接我的信用卡。”江韵解释。 慕寒川步步逼问,“为什么看你是女性就不接你的信用卡,天底下有男人和女人一起吃饭一定要男人买单的道理?谁规定的。” 江韵语结,的确,慕寒川说的是实话。 午饭在八佰伴那边的西餐厅,八佰伴一带几乎可说是江州数一数二繁华的地段,那种高楼林立大公司云集的地方,谈生意的人也会过去一聚。 用餐时,买单的人男女各半,服务生更不会因为客人的性别选择刷谁的卡,很显然,江韵的说法并不能让人信服。 慕寒川一直盯着她,江韵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低着眉认真回话,“可能是服务生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男人仍旧没打算放过她,出声问她,“误会你们是什么关系?” 江韵皱着眉头,抬起眼看她的丈夫,这个能掌握人心也能玩转人心的男人,他跟她周.旋了这么久,无非是想让她承认些什么。 她心中有些情绪,往沙发上靠了靠,“你明知故问!” 慕寒川脸色一沉,“对,我是清楚得很。服务生以为你是陈鑫的女朋友,所以才会让他买单,就算不是女朋友,餐厅里服务生也应该是看出来了,那个陈鑫,有意追求你。” 江韵知道,这事,就算慕寒川不说,她也察觉到了。 陈鑫对她坦白情史,也询问她的年龄和感情,她说不上有多敏感,但也不是神经大条,最后服务生拿走了陈鑫的卡去刷,对她一笑的那个瞬间,她就明白了。 所以一整个下午她才躲着陈鑫,在康达上着班像是打仗一样,就怕再与陈鑫碰上。 此刻在沙发上坐着,被慕寒川审讯,江韵虽感受并不怎么好,但想了想还是抬头对面前的男人道,“你放心,我以后会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慕寒川这才掐灭手中的烟扔到烟灰缸里,端起夏秋送过来的柚子茶抿了一口,他黑眸半眯着,微笑扫了江韵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语气不咸不淡,带着漫不经心,但却是严厉的。 晚饭做好后两人被夏秋叫到了餐厅,刚吃上几口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还没见到来的人是谁,声音就先传到这边了。 “哥,嫂子,借住一晚啊,晚饭还有吗,我好饿。”慕寒杉…… 慕寒川脸色更不好了。 慕寒杉扔下包进餐厅时一副很清闲的样子,夏秋已经为她重新准备了碗筷,她坐下就吃,脸上的妆也还没卸。 慕寒川放下筷子看她,“大名鼎鼎的慕小姐也会有没片约的时候?” 慕寒杉知道她哥这是在寒碜自己,蔫蔫儿道,“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在圈儿里混的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绯闻闹的这么厉害,前两天不还在说我跟富豪酒店开房吗,你新闻上不都看到了,有人找我这种负面女王拍戏才怪。嫂子还在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慕寒川眉一挑,“哦,原来你也是要面子的。” 慕寒杉吐吐舌头,对江韵求救。 江韵一笑,打趣道,“什么富豪能富得过慕家?值得咱们家小姐出去跟他开房!” 正说着呢,餐厅里又进来一人,却是过来送资料的冯远,冯远进门时正听到几人这话,脸上没有往常的笑容,神色不明。 他把资料留下,转身要走,慕寒川却发话了,“别急着走,过会儿我还有事和你商议,饭菜准备得多,留下来一起吃吧。” 冯远本想拒绝,但夏秋已经叫人送来了干净的碗筷,他此时走了太失礼,于是坐下了。 慕寒川蹙起眉看着慕寒杉,一张脸上乌云密布,“以后少闹点绯闻让爸爸堵心,我知道你是故意跟他作对,但这种影响声誉的新闻,我不想再看到。” 慕寒杉低头扒饭不说话,但江韵听出来了,慕寒川这话是说给冯远听的,是在替慕寒杉解释负面新闻的事。 联想到上次冯远被慕寒川派去出差,却在回来时假装碰巧,特意去接慕寒杉并把她送回慕家老宅,江韵有些明白了。 她极快地吃完饭,与慕寒川牵着手上了楼,把那两人留在了餐厅里。 进房间之后江韵好奇地问身侧的男人,“原来冯远对杉杉……之前没听你说。” 慕寒川显然不愿跟她探讨别人的感情,一笑把她搂在了自己怀里,“他们的红线,让他们自己牵,咱们不用热心当红娘。你今天背着丈夫跟别的男人吃饭,这笔账,我还是要好好跟你清算。” 江韵被他抱在怀里,没底气抬头看他了,他这话说得暧昧,谁听不懂什么意思。 但一味低着头并不能逃过他的惩罚,那人像是铁了心一定要折腾她,三两下就把她的外衣撕开了。 她被他压在卧室的小沙发上,脸上有他热烫的呼吸拂过,瞬间就红了。 到紧要关头,她躲着不给,语结地道,“每天都做,我腰一直在疼,就没好过……”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没关系,什么事都有个适应的过程,咱们慢慢来,以后你习惯了就好。” 江韵,“……”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 江韵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他了,体能太好?精力旺盛?纵情声色?欲求无度? 不,不能用单一的词汇形容他,她所想到的这些词都叠加起来,也难以描述出他对床.事热衷程度的万分之一来。 接下来,慕寒川的确很卖力地跟江韵清算了白天的那笔糊涂账。 江韵被他折腾地腰都快断了,没力气动弹,最后被他抱着去了浴室。 洗完之后他又抱着她出来,到大床上,掀起被子把她放上去,自己也躺到了她身旁,把江韵拉到怀里紧抱着。 江韵心里想说,这个男人倒真是霸道,但她没说,真说了,不知道他又要怎么折腾自己。 刚睡不过一会儿,有敲门声响起,江韵要起身去开门,慕寒川不让,把她拉了回来。 男人慵倦地开口问,“谁?” “哥,是我,杉杉。” “有事吗?” “我害怕,想跟我嫂子睡,哥,你能睡客房吗?” 害怕,这理由还真是新鲜,慕寒川眼一闭,完全没有去开门的打算,对门口那人道,“不行,你嫂子想跟我睡。” 呃……被他抱在怀里的江韵浑身一颤,过了一会儿,门口没有了声音,显然,慕寒杉走了。 江韵仍被男人抱在怀里,他力度不松不紧,正好把她揽在胸口,他身体温暖呼吸平稳,亲吻她时带着小心和珍视。 额上还带着那人嘴唇的温度,江韵心头一跳,被他抱着,沉沉睡去。 翌日仍旧天晴,这个冬天在刚开始冷起来的时候又进入了一轮如早春一般的暖,江韵驱车上班,被陈鑫告知今日是药品展之前的交流会。 交流会在东篱居最大的礼堂进行,与会者众,作为江州最有说服力的两大公司,康达和灵西都有参与。 原本这种会议江韵是不用去的,但康达老总凌耀华既然知道了她是慕寒川的太太,又怎敢怠慢她,把她也加到了与会的名单上。 江韵不想去,不为别的,只因做为灵西的总裁,方岳到时候也会到现场。 103,我舍己为人做贡献,用我的身体给你暖暖~(一更) 103,我舍己为人做贡献,用我的身体给你暖暖~(一更) 东篱居大礼堂的交流会上,方岳作为灵西的总裁,原本应该与康达老总凌耀华坐在一起。 但看到江韵来时,他起身对凌耀华点点头,径直便朝着江韵坐着的位置走了过来。 江韵看到方岳时起身对旁边的陈鑫点头示意,绕过走道从会场出去了。 四城招标,她早晚都会成为他的对手,但还未正式开战之前,她并不想再面对方岳。 室外阳光热烈,照在脸上有些疼,然而这冬天的暖意暖不了方岳的心。 在江韵看到他转身就走的那一刻,在他不顾交流会上众人追出来的这一刻,他的心,像挣扎了许久也没能破茧而出的蛹,痛苦,却无处诉说。 他几步追上去拉住前面快步走着的那女子,“小韵,在大兴商场你已经躲过我一次,今天还想再躲吗?” 江韵转身,与方岳面对面站着,她面容恬淡,嗓音平静,“你有今天的成就,我很为你开心,但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方岳,人再强硬也强硬不过命运。” 方岳拉着她的手,有力的大掌握得江韵指骨隐隐泛疼,阳光之下,他微抿着唇,眼神里带着疲惫,更多的却是不甘。 半晌,他深吸一口冬日略干燥的空气,沉声道,“我从不信命。” 江韵抬眉看着方岳,他身材高大,一身定制版的西装被穿的十分有型,乌黑的发用发蜡固定,脚上是某知名品牌限量版的皮鞋。 眼前的这个男人那样熟悉,却又从未让她觉得如此陌生。 他不再是当年江大校园里那个为给她买一份礼物就省吃俭用、打好几份工的穷大学生,她也不再是与母亲相依为命艰辛度日的豪门弃女。 人如旧,时光却偷走了他们之间的心心相映,偷走了那些美好记忆,偷走了他们原本说好的要白首偕老的誓言。 伸出手去,江韵把男人的大掌从自己纤细的指间一点一点掰开,她逆光站着,望着周身被温暖阳光笼罩起来的方岳,心中无法平静,但也再不能激起万丈波澜。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淡到无法再淡,她说,“以后四城招标会上再见,你我就是对手,我们分手了,朋友做不成,还成了敌人,你看,这就是宿命。方岳,人定胜天是这世上最好笑的一句鸡汤,我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我提前认输了,我没有你那样坚定的信念。对我来说,安安分分做好慕太太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 语毕她进了会场。 交流会结束后邱小凡打来电话,说最近在家里憋的不行,叫江韵去她那儿吃午饭。 周致勤与邱小凡婚后不住在滨江路周家老宅,小夫妻出来在他们单独的别墅里住,她叫江韵过去也没什么,反正碰不上周致敏。 江韵答应了,在停车场提了车就往邱小凡家去。 她到的时候周家阿姨已经做好了午饭,张妍颜也在,曾做了那么久的医生,江韵知道女子孕期有些花粉是忌讳的,所以给邱小凡带了些水果。 张妍颜实在,买了胎教早教书两个系列七八本,邱小凡看了直喊头疼。 吃饭期间张妍颜不停捯饬手机,似乎是在聊天,有时候笑的像个傻子。 江韵与邱小凡对视一眼,邱小凡眉一挑,下巴朝张妍颜的位置扬了扬,“那花痴又恋爱了。” “上一个呢?” “她爸妈嫌人家穷,叫她把人家踹了。” 江韵唇一抿,轻笑了。 实在无法想象,张妍颜有一天也会妥协,因为钱的问题就甩掉一个大帅哥,她边笑边看着张妍颜,“不是你风格啊。” 张妍颜摆摆手,“快别提了,谈了好几个月,除了牵手,嘴都没亲过,更别提上.床了。” 江韵敲她脑袋,“你这么饥渴?” 一旁的邱小凡忙接话道,“你还别说,这谈恋爱嘛,那方面到底合不合拍真的还是得试试,要不然等结婚了才发现床上不和谐,那得多闹心。再离婚还得背个失婚妇女的名声,也不好再嫁,找对象的时候人家如果问你,为什么离婚啊,你说前夫那方面功能障碍,咳咳,也说不出口。” 张妍颜对邱小凡的论调表示一百个认同,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江韵一听,脸红了大半,那两人又趁机强攻她,“你家慕总怎么样?表现还行吗?” 江韵低头扒饭,慕寒川那哪儿是还行,她已经被他折腾的有些怕了。 吃完饭距离上班时间还早,江韵想了想,把慕寒川安排她到康达工作的事跟两人说了,顺便说了在慕寒川的干预下她会跟方岳成为对手的情况。 张妍颜问她,“那到年底你决定怎么办?方岳那边儿,你会给他放水吗?” 江韵摇摇头,“两大公司的竞争,一切都摆在台面上,我不会用不好的方法谋求胜利,也不会刻意输给他。竞标的事,我们各凭实力,无论最后胜负如何,我都接受。” 邱小凡闻言却蹙起了眉,“那如果你明明尽了全力,你和卫子怡在竞标中还是无法取胜,慕总却觉得你是故意败给方岳的,你打算怎么办?” 邱小凡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这个问题,一开始江韵还没想过,后来想到了,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极难决策。 早在去年,灵西就已经蚕食了康达了不少业务,把老牌医药公司康达逼到了一蹶不振的地步,若非慕氏有意进军医药界又看上了康达早年打下的基础,康达恐怕早宣布破产了。 慕氏的及时收购让康达起死回生,但那次风波对康达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以灵西的实力和方岳的策略,只要他们不出错,想赢康达不是问题。 下午上班时,江韵脑子里还在不停回放邱小凡那句话,邱小凡虽然毕业嫁给周致勤之后就安心在周家做起了少奶奶,但她大学时是专攻医药市场营销的,对于这方面她懂的比旁人多得多。 她既然提了卫子怡和江韵可能会输,那在心里也必然是做了一番衡量的,江韵清楚,邱小凡的衡量结果是,她和卫子怡两人加在一起,也拼不过一个方岳。 更何况方岳还有整个灵西的策划团队,她却一无所有。 慕寒川半道上把她空投到康达来,这边的人她不熟,一起工作的默契需要长久的磨合,她这样初来乍到,肯用心配合她工作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临近下班时,这个问题却迎刃而解了,陈鑫叫来了几个人,把江韵也叫到了办公室。 原本江韵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去了之后陈鑫笑着招呼他们坐下,几人落座之后经理秘书送来泡好的茶,陈鑫在会客区与几人对坐,笑着对江韵说,“他们几个是五六年前进了康达之后就一直跟着我的,对康达的业务非常熟悉,且慕氏收购康达以及别的几个医药公司重组之后,他们因为业绩突出,被慕氏上头的人留在了公司里。过两天大兴药品展就要正式开始了,我把这几位同事调过来协同你的工作,四城招标虽然不是我负责,但如果你需要人手,随时可以跟我说。” 江韵闻言心里对陈鑫感激了一番,身旁坐着的几个人分别自我介绍,又一一与她握了手。 那几人说会最大程度配合她的工作,与她简单讨论了四城联合招标的事,先后走了。 办公室一时只剩下她和陈鑫,江韵有些尴尬,站起身来对陈鑫微微一躬身,“多谢陈经理体恤。” 陈鑫摆摆手,“大家都是同事,我帮你也是帮康达,更是帮我自己,应该的,不用跟我客气。” 江韵点头,“陈经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陈鑫蹙眉考虑了几秒钟,还是笑着开口了,“有个新上映的电影口碑还挺好的,朋友送了我两张电影票,不知道你周末有没有时间……” “不好意思陈经理,周末我家里有些事,可能没有空。”江韵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陈鑫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江韵走到门口时他出声对她道,“无论如何,我找人来帮你是真心实意,以后工作上遇到困难随时来找我。” 江韵刚走到廊上,却撞上了慕寒杉,她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脸红了。 慕寒杉看了经理室那男人一眼,心中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她是来接江韵下班的,准确地说是来让江韵载她一起会于归园蹭吃蹭喝,省得她自己去了,她哥又要说她不请自来。 停车场里,今天卫子怡的车就跟江韵的停在一起,江韵倒车时卫子怡正从公司大楼往这边走。 她原本想让慕寒杉赶紧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慕寒杉已经招着手喊了起来,“子怡姐。” 卫子怡笑着走过来,捏捏慕寒杉的脸颊,“又闯祸了?没事,姐带你回家躲两天。” 慕寒杉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来找我嫂子。” 卫子怡脸上的笑一僵,“嫂子?” “是啊,说起来也真巧,子怡姐你也在这儿上班啊。” 两人说话间江韵倒好了车,慕寒杉拉开车门坐进来,“姐,那我先跟我嫂子去于归园,过几天有空到你家找你。” 卫子怡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对慕寒杉点头,江韵没看到慕寒杉叫她嫂子时卫子怡是什么表情,事实上她也不愿意看。 毕竟一起工作这段时间卫子怡对她还算不错,但之前她捡到的那个钥匙扣里,卫子怡与慕寒川肩并肩站着笑得阳光明媚的照片她还记得。 关于卫子怡从前与慕寒川的关系,她不难想象,她尽量保持脸上的神色不变,回头与卫子怡道别,之后踩上油门从停车场离开。 偌大的停车场一时只剩下卫子怡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望着江韵驱车离去的方向,垂眸咬住了唇。 蒋学渊那天同时把她和江韵一同叫到办公室时,她见到江韵,想起在于归园那次的匆匆一面,心中就觉得不对劲。 她想过江韵跟慕寒川有关系,有财有势的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弄到身边来玩玩,这没什么。 既然是玩玩,总归有玩腻的时候,到最后,慕寒川妻子的位子,还是为她留着。 她一直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所以就算上次慕寒川因为她把钥匙扣忘在于归园的事情生气,她心里也并未十分在意他的态度。 但她没想到的是,慕寒川竟然娶了江韵,看来上次她去于归园时,那两人就已经结婚了,否则夏秋不会把他们的衣服叠在一起。 卫子怡回家时心情低落,她父亲卫衡还没回来,卫母见她走神端着茶站到她身后握住她的肩膀,“子怡,还在想那个江家二小姐的事儿。” 卫子怡回眸给了她母亲一个苦笑,没有回话。 卫母接着道,“妈早跟你说过了,这个江家二小姐,虽然从前得势得很,外祖家也是江州数一数二的富户,可惜她外祖早就去世了,又没有儿子,家族产业被同族旁支的人夺了去。她母亲与父亲又分居十多年了,这个姑娘对寒川来说,没什么价值,所以她对你构不成多大威胁。寒川就算跟她走得近点儿,也无非就是看上她年轻漂亮,但咱们江州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一大把,等寒川玩腻了,她什么都不是。咱们卫家想方设法地吃进慕氏股份,现在你爸爸在慕氏众多股东里也算是举足轻重了,你别想那么多,在康达好好帮寒川处理那边的事,只要是你喜欢的男人,爸爸妈妈总会帮你铺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卫子怡听了这些心中不是滋味,想了半天还是对卫母道,“妈,寒川他结婚了……” 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卫子怡觉得浑身都疼,各种情绪都有,不甘、愤恚、委屈,但无论是哪种情绪,都及不上她听到慕寒杉叫江韵嫂子那一刻的心痛。 她边擦眼泪边强撑出一抹笑容,回头看着目瞪口呆差点没端稳手中茶杯的卫母,“寒川真的结婚了,对象就是江韵。” * 于归园。 江韵带慕寒杉回来,某人脸上并不高兴,晚饭前慕寒川给冯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慕寒杉在于归园,叫他来把人接走。 慕寒杉拉着江韵的衣襟躲在江韵身后,“嫂子,我哥这是要卖了自己亲妹子,你得帮我。” 江韵十分难得地跟慕寒川意见一致,笑看着慕寒杉道,“我觉得你哥眼光不错,冯远挺好的,人对你也不错,可以好好相处一下。” 慕寒杉看这对夫妻一唱一和的,不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多久冯远驱车赶过来,慕寒川十分嫌弃地把她推出去塞进冯远车里,无比果断地关上了别墅大门。 这个晚上天特别黑,没有半点星星,八点过后就起了大风,园子里老树枯枝被吹断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耳朵里。 江韵最怕恶劣的天气,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动弹,慕寒川看她那样,脸上有了笑容。 他迈着长腿走过去把江韵往怀里一抱,自己靠在床头,让江韵靠在他胸口,打开投影仪开始放恐怖片。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鬼气森森,江韵怕极了,整个人缩在慕寒川怀里。 他高兴了,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在视频播放到半小时时果断关掉,躺在被窝里对他那小妻子上下其手。 江韵往里面躲,“你干嘛!” 慕寒川低笑着把她捞进怀里扯开了她的睡衣,“你身上这么凉,我舍己为人做奉献,用我的身体给你暖暖。” 呃… 第二天早起时外面一片银装素裹,江州在新一轮的暖冬中迎来了第一场冷空气,强对流天气让这个城市降下了第一场雪。 江韵怕迟到,洗漱完还没吃饭就准备去上班。 管家夏秋叫住了她,“太太,今天卫老在忆江南设宴,请蒋家舅老爷、舅太太、先生和您一起过去吃饭。” 江韵蹙眉,“卫老……卫子怡的父亲吗?” 104,原以为你和子怡会是一对~(二更) 104,原以为你和子怡会是一对~(二更) 夏秋一笑,“对,确实是子怡小姐的父亲。蒋家舅太太是卫老的亲妹妹,卫家跟咱们慕家也算是亲戚,卫老为人低调,您可能还没见过。” “我知道了。”江韵点头。 蒋学渊是慕寒川亲舅舅,他妻子又是卫子怡亲姑姑,因为这层姻亲关系,慕、蒋、卫三家本是同气连枝,江韵知道,如果不是她先人一步嫁给慕寒川,慕太太早晚会是卫子怡。 江韵蹙眉,前些日子在蒋家吃饭,卫师娘还送给她一本生子秘籍,叫她和慕寒川仔细参详,她取代了卫子怡的位置,卫师娘对她的态度依旧像从前一样友好,如此看来,卫师娘并不是个护短的人。 这些日子一同工作,卫子怡也表现的聪慧大度,很多时候还帮了她不少忙。 同做为卫家的女儿,卫师娘心胸豁达,卫子怡似乎也不错。 但江韵觉得奇怪的是,昨晚下班时卫子怡刚得知她与慕寒川的关系,今天卫老就在忆江南设宴,这难道只是巧合? 卫家人叫她和慕寒川过去,真的仅仅是吃顿饭这么简单? 江韵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客厅里电视正在播报早间新闻,因为昨夜雪下的实在太大,早上的城市道路交通十分不便,许多车子都堵在主干道上,寸步难行。 主持人还在调侃,说今天注定要全城罢工了。 全城罢工与否江韵不知道,但她的班还是要照常上,与卫子怡父亲一起吃饭的事不是慕寒川亲自通知她的,她去不去都可以。 江韵出门时在门口碰上了慕寒川,那人穿得挺多,厚羊绒衫外面罩着保暖夹克,最外面还穿着一件长款风衣,脖子上系了条深灰色围巾,但这样的装扮在那人身上丝毫不显的臃肿。 他一八五以上的身高,身材又极好,宽肩窄腰大长腿,站在门口的雪地里简直像t台上最引人瞩目的男模特一般。 江韵看到他时不免一愣,那人听到开门声回头,一双眼睛看向江韵时简直比许多号称电眼的男明星还让人心跳加速。 举步下台阶,雪天地滑,江韵险些跌倒,好在那人拦腰抱住了她。 他怀抱坚实有力,接人时唇角擦着江韵的耳朵而过,许是在雪地里站得久了,他唇上凉凉的,江韵有些不适应,缩了缩脖子。 “去哪儿?”男人把江韵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穿得挺厚实,这才满意地笑着问她。 江韵唇一抿,“当然是上班啊,大兴的展会已经开始了,康达这边肯定很忙。” 慕寒川听完拉着她就进了门,一边关上门把风雪阻隔在外面,一边对她道,“展会的事你之前安排的很妥当,今早康达那边来电汇报过了,参展药品已经全部运抵大兴展区,所有工作人员也已经悉数到位,你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天太冷,路滑开不了车,从于归园到康达的路都被大雪封了,开车过去不安全,走弯道万一掉进微雨湖里谁负责?” 好吧……江韵承认,慕寒川说的不无道理。 从园子到康达要走微雨湖大道,微雨湖到鸿鸣山转道时要经过好几个山间急弯,平时就要十分注意,如今下了雪,恐怕路都找不到了。 “那怎么办?”江韵问他。 男人牵着她的手往餐厅走,“不怎么办,好好吃早餐。不到中午路是通不了的,你急也没用。” 江韵想了想,觉得还是慕寒川沉得住气,路不通又怪不了她,而且今天她原本就是要到大兴商场展区监察的,不用在公司坐班,去不去康达都是一样。 既然慕寒川说大兴那边安排好了人,她索性坐下来跟对面的男人一起慢慢吃起早饭。 吃了两口,江韵停了下来,装着心事总归是不太舒服,她放下筷子问他,“夏管家说中午卫老在忆江南宴请舅舅、舅母和我们。” 慕寒川闻言挑了挑眉,“是。” “我能不去吗?” “不能。”男人吃饭的动作优雅,回复江韵的话却果断得很。 江韵眉一蹙,“为什么?” 慕寒川笑,用方巾擦了擦唇角,抬起眉盯着江韵道,“卫老这人很少请谁吃饭,这次设宴想必也不是我的面子,恐怕他真正要请的人还是你。你不去,打乱了他的计划,岂不无趣?” 慕寒川这话,江韵明白。 原本在蒋、卫、慕三家人心中,卫子怡才是最好的慕太太人选,如今她鸠占鹊巢,卫家父母知道了,怎么能不见见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见她的时候,顺便试探试探,她到底有几斤几两。 江韵叹了口气,“做慕太太也不轻松。” 慕寒川听她这声感叹唇角一弯,笑了起来。 早饭后闲着无事,大雪封路又出不去,慕寒川带江韵在园子里转了一圈。 他说下雪的时候园子里的草庐、芦苇荡和跨湖长桥是美景中的美景。 江韵喜欢雪,就跟着他出去了。 夜雪很大,晨起时就停了,到九点左右见了太阳,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男人牵着她的手,掌心温暖、手腕有力。 通往高处草庐的石板路上有积雪,比较滑,慕寒川在这里多年,走惯了,但江韵对石板路不熟悉,路上结了冰,她走几步就要滑一跤。 慕寒川看她那样不禁笑了,揽着她的肩膀跟她一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上走,到草庐时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 太阳出来的晚,刚跳出天际时是橘红色,有些像夕阳。江韵与慕寒川并肩站在草庐内,垂眸望着脚下的湖光山色。 曾有许多媒体人这样评价于归园,他们说对江州每一个人来讲,于归园都是一处不敢想象的梦幻居所,就算能在这里住上仅仅一天,那也是此生无憾了。 此刻,被慕寒川拥着看脚下的风景,江韵才恍然发觉,那些人说的一点都不错。 芦苇荡顶着夜雪,一有风过望不到边际的芦苇大片大片地顺着风向被刮弯了腰,苇秆上冰雪莹莹,江韵一时想不到词来表述自己心中的感受,如果真的要说,只有两个字,美哭。 何况,雪后的于归园处处是风景,光是芦苇荡已经漂亮到惊心动魄,更不用说跨湖长桥、翠竹林、芙蓉亭和钓鱼台。 江韵侧目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就像个极端矛盾体,站在慕氏最高的领导位置,他是一个动辄言利的商人,与金钱为伍,与阴谋和手段为伍;但在于归园里,他又像个超脱世外的隐者,把自己的居住地打造得这样别具一格且不食人间烟火。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男人察觉到江韵的目光,挑眉问她。 江韵忙收回视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上午十点多,江韵与慕寒川还在园子里到处走,邓雷找到了他们。 “卫家打电话说大雪封路,问先生和太太晌午能不能去赴宴,如果去不到,可以改期。” 慕寒川牵着江韵的手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对邓雷道,“你回电话给卫老,说我和江韵会准时过去。” “好。”邓雷点头,大步往别墅走去。 “鸿门宴也去?”邓雷走后,江韵侧着头问慕寒川。 男人一笑,眸中的神色意味深长,“我这一生自接管慕氏以来,赴过无数场鸿门宴,但最后我都丝毫无损地回来了,从前再如何凶险的场子也撑过,如今慕氏业绩年年攀升,业内口碑日上,卫家这顿饭,就算是埋着雷又有什么可怕?” 江韵承认,慕寒川说的是事实,他商场征伐这么多年,什么样尴尬的局面没有面对过,什么样凶险的事情没有经历过。 大风大浪里一路走来的人,卫老想跟他打心理战,他见招拆招就是,若不去赴宴,反倒显得他小气。 去忆江南的路上,堵了一小会儿,江韵坐在后排座位上,身旁是装束简单又不失礼的慕寒川。 那人一手支着头,眼睛半眯着,心平气和得很。 江韵眼睛无处放,便四处看了看,见南山路咖啡厅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吕秀珍。 她对面坐着个中年男人,男人背对一楼落地窗坐着,看不清面容。 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期间似乎是有争执,最后吕秀珍生气了,摔在桌上一个鼓鼓的文件袋,气呼呼的甩门出去了。 吕秀珍走后,江韵目光一直落在咖啡厅里那男人身上,男人把桌上的文件袋拿进手里,拆封看了看。 江韵趴在窗户上努力辨认,看那文件袋里装着的似乎是厚厚几叠百元大钞,根据文件袋的大小判断,应该有个十来万左右。 江韵疑惑,在江家从未见过那男人,更奇怪的是从背后看那男人的身影其实是与江秉毅有些许相似之处的。 她隐隐觉得那人看上去熟悉,但要说到底在哪儿见过,却是想不起来。 慕寒川看她趴在车窗上一动不动地出神,搂着她的肩膀亲她的耳朵,“看什么?” 江韵吓了一跳,回过身来佯装无事,脸上一红,“没什么。” 到忆江南时正好中午十二点,从地库上来之后,服务生直接把两人领到了卫老早早定好的包厢里。 江韵和慕寒川牵着手走进去时蒋老和卫师母也到了,卫老夫妻两人也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了,卫子怡也在。 看到卫子怡时,江韵下意识地就要从慕寒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她刚要有所动作,但被慕寒川握住了手。 那人笑着,紧紧牵着她走进包厢里,笑着为她拉开椅子让她落座,绅士得不得了,对她也可谓是照顾得十分到位。 卫子怡站起身来,笑着看江韵,“要不是昨天杉杉叫你嫂子,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和寒川结婚了,小韵,都是亲戚,也没听你跟我说过。” 江韵一时未想好怎么回答,慕寒川帮她回话了,“是我交代她不要说的,这次韵韵去康达工作,如果那边都知道她是我太太,反而不好。” 慕寒川这理由给的很好,任谁也找不到他的错处来。 他脱了大衣,和江韵进门时已经摘下来的大披肩一起挂在进门的衣架上,她的披肩裹在他衣服里,这是夫妻才有的亲密。 卫父卫母一直没说话,江韵落座后觉得自己是小辈,等卫子怡坐下了,她又笑着对卫父卫母道,“初次见面,叔叔阿姨好。” 卫父心思莫测,有成功商人该有的城府,他面色不变,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亲近地微笑,对江韵点了点头。 倒是卫母,禁不住多打量了江韵几眼,江韵察觉到她的眼神凝在自己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回给卫母一个笑容。 卫母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错开了目光去。 包厢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蒋老夫妻两人从前是负责撮合卫子怡和慕寒川的,如今慕寒川结了婚,妻子不是卫子怡,面对卫氏夫妻,他们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还好这样尴尬的气氛并未维持多久,不过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几人边吃边聊,话题无非还是围绕着慕氏进军医药界的话题,仿佛叫他们来吃这顿饭本来就是为了公事,根本与婚事没半分关系。 但江韵知道,表面上看上去的往往都不是真相,卫母时不时投向她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卫氏夫妻请蒋老夫妇和他们吃饭,一是给蒋老夫妇穿小鞋,二还是想探探她的虚实。 饭到中途卫老说有些事想要单独跟慕寒川说,慕寒川应了,起身随卫老走了出去。 包厢里一时只剩下蒋老夫妇、卫夫人、卫子怡和江韵。 江韵觉得,卫师母说到底还是卫家人,跟卫子怡的关系总归比跟自己亲多了,蒋老又爱妻子,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还是未知数。 跟这几个人一起坐着实在是空气都嫌憋闷,她笑着对几人道,“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语毕转身出去了。 忆江南悠长的走廊里,卫老与慕寒川并肩站着,卫老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在嘴边放着,慕寒川做为晚辈,给他点了火。 卫老抽了一口,也不拐弯抹角,“我原以为你和子怡会是一对,持你们慕氏的股,也是希望以后子怡在事业上能帮得上你。” 慕寒川勾唇一笑,“卫老,我比着英南得叫您一声舅舅,咱们两家是亲戚,子怡又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就像杉杉一样。” 卫老弹弹烟灰,“那这个江韵呢?说说。” “如您所见,我和她结了婚,她已经是我妻子。”慕寒川回答的很简单。 但卫老心中所思所想却并不简单,他眯着眼,一双眸中皆是世事沧桑,“我听说她是江秉毅的小女儿,且是江氏家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这事倒不知是真是假?” 卫老的意思,慕寒川懂,他挑眉,“的确如此。” 卫老想了想,与慕寒川对视,笑着问他,“那你觉得,和江家图之不易的财富相比,我手中的慕氏股份如何?” 慕寒川也笑了,他听得懂,卫老这是拿股份的事提醒他,让他在江韵和卫子怡之间权衡好利弊之后再做一次选择。 慕寒川唇角的弧度不大,但笑容却很明朗,边笑边看着卫老道,“慕氏业绩稳中有升,您手中持有的股份会飞速增值。我对江家的财富并无企图,娶江韵更非是一时兴起。” 卫老点头,慕寒川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他手中持有的慕氏股份再诱人,慕寒川没有兴趣,江氏这几年势头正盛财富猛增,慕寒川也没有兴趣。 他所有的心思,终究还是为了一个人,为了那个叫江韵的,已经被他娶回家成了慕太太的姑娘。 卫老没再说话,一直默默地抽着烟。 江韵从卫生间回到包厢正要推门进去时,听到里面的谈话声,是卫子怡的母亲在质问蒋老夫妇,“寒川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倒也沉得住气,藏了这么久不跟我说,要不是子怡知道了,到现在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不对外宣扬是寒川的意思,他说或许有一天他会和江家丫头分开,所以结婚的事没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蒋老的声音。 105,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离婚娶卫子怡~ 105,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离婚娶卫子怡~ 江韵和慕寒川再次回到包厢里时,卫子怡母亲和蒋老夫妇的谈话已经停了下来。 知道了卫家设宴的意图,也听到了对方的谈话内容,江韵实在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地留下来与他们一同进餐。 慕寒川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淡淡注视着她,“不舒服?”男人嗓音清冽。 江韵微一点头,“头有些晕,脑仁儿疼,可能着了凉。” 着凉没着凉她是真不知道,但包厢里暖气开的非常足,闷得她喘不过气来倒是真的。 慕寒川放下手中的白玉筷子,轻蹙着眉头对席间几人道,“韵韵身体不太舒服,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先失陪了。这次让卫老破费,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等得空了我和韵韵在于归园设宴,请你们来好好热闹热闹。” 卫子怡母亲心中还在为女儿鸣不平,脸色有些不好看,卫老却笑着对慕寒川点了点头。 江韵又与蒋老夫妇道了别,兴许暖气实在太大了,她起身时头晕的更厉害了些,眼前一黑,差点没跌倒。 她扶着椅背站稳,慕寒川已经拿了衣服来,大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与她并肩走出了包房。 包房里的气氛因两人的离开霎时跌入冰点,卫子怡望着男女相依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中有些热,喉头也堵的难受。 她给自己装了一碗汤,一勺一勺地喝着,那汤入口香浓,却丝毫也盖不过此刻她心中的悲戚。 向来自傲的女儿此刻一句话也不说,卫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瞥一眼蒋学渊和卫云夫妇,“这么多年,你们是看着子怡和寒川长大的,前些年他们一起在美国留学,如果不是后来子怡留校读博士,说不定她和寒川早就结婚了。说到底寒川是气子怡只顾学业忽略了他,所以才找了江家的丫头,这以后他跟江家丫头离了婚再娶子怡,终究是个二婚,说出去也不好听。你们明明知道这里面的事,却不劝着寒川,愣是让他把婚结了。” 这时一直抽着烟的卫衡眉头蹙了起来,盯着自己妻子道,“你听谁说的寒川要离婚娶子怡。” 卫母语结,半天答不上话来。 * 市内主干道上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慕寒川半揽着江韵在车里后排座位上靠着,江韵这会儿头疼的厉害,话也没与他说半句。 男人安排驾驶座上的邓雷,“去第一人民医院。” 江韵迷迷糊糊靠在他胸口嘟囔,“不用去医院,我就是小感冒,随便吃点药就好了。” 慕寒川眉一蹙,手往她额头上探了探,“发烧了,药能治病但也不能乱吃,去验个血,让医生对症治疗。” 江韵拗不过他,只能听他的。 到医院检查之后门诊医生说白细胞指数过高,叫她留下来挂吊针,江韵想到针扎进血管里的感觉就难受得懒得睁眼,坚决不打。 体温计再次从腋下拿出来温度飙升到39.5度,江韵脸烧得红通通的,慕寒川不再怜香惜玉,取了药过来把她按到临时输液病房的床上,握紧她的手叫护士把针扎了进去。 江韵手上疼,药瓶子的水又凉,但头一瓶加了抗生素,不能加热,冷冷的液体流进血管里,她更觉得虚弱得不行,靠在床头上闭着眼,眼泪却直往外冒。 慕寒川给她擦眼泪,自己坐在她身后让她靠着,小心的抬起她扎着针的手,拉过被子裹着她,双臂紧紧箍着她的身子。 一瓶药滴完,她体温下去了,脸色煞白煞白的,第二瓶营养针,慕寒川把加热袋粘在输液管上,把她平放在病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累了就睡一会儿。” 江韵觉得自己刚才眼泪流的那么凶一定是烧糊涂了,这会儿脑子稍微清醒了点,很有些不好意思,体温骤降也的确有些不舒服,她躺在被窝里,听话地闭上了眼。 四瓶药全输完时护士来拔针,江韵睡着了,慕寒川一再交代她小心点,那护士见他身高腿长长相完美,红着一张脸点头,轻手轻脚地给江韵把针拔了。 江韵这一觉睡到四点半才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病房走出去时慕寒川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交代她在大厅里等着,他叫邓雷把车开过来。 江韵惨白着一张脸坐在一楼成排的座椅上,电梯打开时她一抬头,入目是一张熟悉的脸。 江秉毅被吕秀珍搀扶着从电梯内走出来,身后跟着江明琮。 很显然,他也看到江韵了,迈着并不快的步子走到江韵面前,他脸上带着苍老的痛苦,“韵韵,我想看看你母亲。” 男人问这话时身体有些颤抖,眼中有压抑着的水汽。 江韵抬眸望着他,明明想哭,却笑了,“一盒骨灰,有什么好看的?” 江秉毅垂下眼去,目光灰暗。 江明琮望着江韵,神思复杂,他沉默了半天,还是开了口,“韵韵,故人已去,爸爸只是想祭奠一下章阿姨。” 听到祭奠二字,江韵眸中的泪终于从眼眶里滑落,她抬眸冷冷看着面前她的父亲,她曾经那么恨他,时日越久对他的恨意一分未减,反而与日俱增。 她抹掉眼泪,狠狠剜了吕秀珍一眼,继而看着江秉毅,“祭奠?我母亲活着时你不去看她一眼,现在人死了,你想到她牌位前做什么?忏悔吗?不必了,她活着,不会稀罕你为她流泪,死了,也不稀罕你给她上香。” 吕秀珍脸色一变,讪讪看了江韵两眼,“说的什么话,你爸爸这刚做完手术没几天,伤口还没拆线就想着去看你母亲,你不领情也不能这样伤他的心,韵韵,不是阿姨说你,你太不懂事了。” 江韵忍住头晕目眩,站起来要走,刚迈出一步就被江秉毅拉住了手。 “对不起。” 慕寒川进门时正看到几人站在一处,走到江韵身边时就听到江秉毅这话。 他看得出来江韵浑身都在发抖,把江韵抱到自己怀里,慕寒川冷冷看了江家众人一眼,最后目光定在江秉毅身上,“江董事长,您这声对不起,似乎说得有些太晚了。” 语毕他抱着江韵转身走出大门,拉开车门把江韵放在后排车座上,自己也坐进去,交代邓雷开车。 回程的路上,江韵闭着眼靠在后排座位上,思绪翻飞了许久之后问慕寒川,“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离婚娶卫子怡。” 慕寒川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句,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一边微笑一边道,“烧糊涂了脑抽是吧。” 脑抽……这么新鲜的词他竟然也会,江韵倒是挺意外。 她用了药浑身不舒服,虽然输液过程中已经睡了会儿,但还是困顿的很,懒懒掀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是你自己跟蒋老说的,迟早要跟我分开,结婚的事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 慕寒川眉一挑,笑问她,“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如果你想,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你。” 江韵被他这态度打败,索性什么话也不说了,靠在那儿接着睡。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于归园,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下的车,一睁眼整个人就在卧室床上睡着了。 水晶灯没开,只沙发一角的微型弱光灯亮着,江韵一时没适应黑暗,坐在床上回了会儿神才笈着拖鞋起来。 外面的天早已经黑透了,开门声响起时二楼廊上的声控灯亮起一整排,她披着大披肩下楼,楼下还是很暖和,客厅里茶几上慕寒川的电脑指示灯一闪一闪,没见到人。 江韵从饮水机里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又兑了点冷的,刚喝一口身后有人走过来。 她一回头,见管家夏秋笑的非常含蓄,对夏秋点点头,夏秋停下脚步来对她道,“太太是找先生吧,先生在厨房给您做汤呢,今天下雪,本来下午公司里有许多事要处理,你们回来后先生把您抱到了楼上,之后在客厅里忙活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刚歇下不久又熬汤去了,说等您起来让您喝口热乎的。” 江韵这才明白夏秋的笑是何意,她放下手上的杯子,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站在那儿往里看。 于归园厨房比较大,里外各有一排火灶,里面灶上的火在开着,被调成了小火,想来汤已经煮开了,在用小火慢炖,砂罐口透气孔呲呲地冒着白烟,浓香扑鼻。 慕寒川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正在菜板上对付一条鱼,他手法干净利落地刮鳞、给鱼开腹,清理内脏。 把鱼清洗好之后放了些盐稍微一腌,他又切了几片姜,抹碎蒜末,红白萝卜都切成细丝,炒香姜片蒜末和细白的葱段,稍微煎了鱼之后加上汤,把红白萝卜丝都放进去,盖上了锅盖。 江韵看他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的模样,丝毫未察觉到自己唇角此刻挂着笑容。 “里面不是煮开了一锅吗,怎么还做?”她问他。 男人这才察觉到她在门口站着,边回头边笑着道,“那一锅是排骨汤,我怕你嫌油腻,所以再炖点鱼汤,等会儿好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江韵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发烧,她今天脆弱的很,听慕寒川这么一说,眼里又是一热,差点没掉出泪来。 那人洗了手之后从厨房出来,牵着她走到客厅,边坐到电脑前点亮屏幕继续办公边道,“你坐在这儿等一会儿,等汤好了就可以喝了,如果觉得还不舒服,就上楼去睡觉,等会儿煮好我给你端上去。” 电脑屏幕莹蓝色的光把男人的脸照得线条冷淡刚硬,他办公时又恢复了一贯的认真模样,江韵盯着慕寒川看了几眼,不期然笑了笑。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笑意,手指一边在键盘上快速得敲击着一边问她,“笑什么?” 江韵如实回答,“你真像我妈。” 慕寒川蹙起了眉头,她这是什么话。 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起眉看她,“我全身上下哪里像女性?” 江韵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边笑边说,“从前我生病,打了吊针回来蒙头睡觉,我妈也会煮两锅汤。” 当时她也问过章瑾惠,为什么煮两锅,多浪费。 章瑾惠说,熬鸡汤想给她补补身子,怕她嫌油腻,看她睡得香又不忍心叫醒她,所以另外煮了一锅鱼汤,等她醒了想吃什么都可以。 她一直以为,那是母亲才有的细致用心。 那些年,在破旧的狭窄逼仄的出租屋里,她母亲用曾一份炙热的、柔软的、悠长的、源源不绝的母爱,悉心照料着生病的她。 她偶尔迷迷糊糊从昏睡中醒过来,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心里觉得幸福得像飞到了天上。 没有父亲无所谓,居所简陋无所谓,贫穷到捉襟见肘无所谓,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每天一睁眼能看到彼此,一闭眼就睡在母亲的臂弯里,这就是恩赐,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安稳。 如今这样的心思也被他的丈夫完完整整地复制了一遍,再次用在了她身上。 江韵忽然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女孩儿啊,要找一个像父亲一样包容你、宠爱你,像母亲一样的心疼你、呵护你,而不是做了点皮毛就说我爱你的男人。 想起结婚以来种种,慕寒川对她,可谓细致入微,事事为她考虑的周全,不管两人之间闹了怎样的不愉快,他从未真的与她置气。 要说前些日子,她会可以忽略这些事,但这个晚上,当外面漆黑的夜空被雪花点亮,当别墅内暖气热融融地扑到身上,当看到他在厨房为她忙活完还要出来忙工作,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心潮翻涌,眼里一直酸酸涩涩的,很努力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眼前的男人静静处理文件,忙累了的时候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刚摸过打火机想点着,又想起她在对面沙发上坐着,还病着。 蹙了蹙眉,男人把烟塞回烟盒里,来回走了几步,坐下来接着处理工作上的事。 期间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接了,江韵听得出来,不是赵疏文就是冯远,说明天早上他有临时会议安排。 慕寒川蹙眉想了想,回复道,“江韵身体有些不舒服,明天我不一定有空去公司,你早做安排,如果我去不到,可以带人来于归园商讨签约事宜。” 电话那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冯远,他有些惊诧,“慕总,你从不在于归园处理合约的事。” 是啊,对慕寒川来说,于归园是家,是放松的地方,是港湾,是居所,独独不是办公场地。 自打搬进于归园以来,他从未在这边办公,更是很少把工作带回来做。 男人听到冯远的问话,微笑道,“从前园子里也没女主人不是吗。” 冯远明白,笑着说是,挂了电话。 鱼汤煮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慕寒川去了厨房一会儿,出来时手上端着托盘,托盘里两碗汤,一碗排骨汤,他仔细荡开了汤上面的油盛的,一碗鱼汤,熬得细白香浓。 他把托盘放到江韵面前,用汤勺在碗里搅了搅,之后放到唇边一尝,“味道还不错,趁热喝。” 江韵从他手里接过勺子,抬起眉静静看了他一眼,喝了两口汤之后还是停了下来,在别墅无边的安静里轻声对他道,“寒川,谢谢你。” 正在办公的慕寒川听她这声谢,明显一愣,公务处理完了,他关掉笔记本,捏捏眉心看着江韵,“你我夫妻,无需言谢。话又说回来,我三十多岁了,你还年轻,等我老了,你也是要这样伺候我的。” 说完这话慕寒川一笑,上前揉揉江韵的头发,“别瞎想,快喝汤,喝完睡觉。” 江韵点点头,“好。” 他与她说了上下两句话,这声好,倒不知道是回复他哪一句,是等他老了照顾他,还是什么,江韵自己也不清楚。 晚上回房间是十点钟了,江韵在楼下把慕寒川给他盛的那两碗汤喝了个干干净净,不得不说,那人手艺很好,菜做的美味,就连汤,也比别人煮的好吃不是一丁半点。 期间她叫他也喝点,他说晚饭厨房里做了,他早吃过了,看她在睡就没叫她。 又问她汤喝不喝的饱,要不要再给她做点面什么的。 江韵笑着说不用,排骨汤里他放了香菇平菇玉米和山药,碗里面给她装了不少,她又把鱼汤喝完,还吃了点鱼头下方没有刺的肉,这会儿早就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慕寒川把碗筷收拾了放到厨房洗碗池里,牵着她上楼。 她要洗澡,那人说天冷,她又感冒刚打过针,虽然房里开着暖气但也要严防再冻着,不让她洗,把她按在被窝里一个人去了浴室。 男人洗完澡之后穿着浴衣出来,头发上水擦了,但仍是湿漉漉的。 江韵看到了,走到柜子旁边拿了吹风机来,到沙发旁他坐着的位置,站在他身后,开了暖风给他吹头发。 男人原本还有些诧异,但见她手上动作温柔细心,唇角渐渐勾起了笑容,任短短的发丝在她柔软的手指间穿过。 给慕寒川吹好头发之后,江韵把吹风机放回原处,还没来得及抬步,就被那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热烫的大手揽着她的腰,眼中深谙的火焰江韵看得懂。 江韵是被慕寒川抱上床的,房间暖气开的大,但江韵病着,他也只能亲亲她,摸摸她,想做别的,是不可能了。 江韵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有所动作,“我没洗澡,身上挺脏的。” 慕寒川看她脸红的模样,勾起唇笑了,“紧张什么,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 事实是,他确实没把她怎么样,安然抱着她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慕寒川原本不打算去公司,江韵说她已经没事了,自己在家休息就好,再说,园子里到处都是人,她就算真的又不舒服了还有一张嘴可以说话。 慕寒川难得听了她一回,出门时安排她就在别墅里待着,不要到园子里吹风,江韵点头答应了,那人才长腿一迈上了车。 慕寒川走之后,宅子里来了一通电话,客厅里没人,江韵接了。 对方没有说自己是谁,但江韵听出来了,是卫子怡母亲。 她问,“慕太太,想必慕总父亲不太同意你和慕总的婚事吧。” 江韵一愣,这种事,她怎么知道。 她没回卫母的话,卫母接着说,“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您知道原因?”江韵问她。 卫母叹了一声,“慕总的母亲许多年前去世了,这你应该听说过,是她怀着慕总妹妹足九个月时的一场车祸,最后保下孩子却没能保住母亲。但你不知道吧,这场车祸的始作俑者,就是你们江家人。你觉得慕总绕这么大弯子却娶了杀母仇人的女儿,当真是因为爱你?” 106,一上午没见到你,总觉得心神不宁~ 106,一上午没见到你,总觉得心神不宁~ 卫母的电话是怎么挂断的江韵不知道,夏秋进客厅时她仍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手拿着座机听筒放在耳朵边上,一手撑着台几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昨夜吃了药,今早醒来本就头昏脑涨,胃不舒服,强忍着难受吃了早饭就是怕慕寒川担心。 好不容易把他打发去公司,竟然接了这么个电话。 听了卫母的说辞,江韵浑身颤抖两腿发软,电话线因为她手抖而哗啦哗啦地响着。 夏秋看出情况不对,忙走到她身后问,“太太,您怎么了?” 江韵挂上电话,往前抬了一步差点跌倒,夏秋扶住了她,“您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要不要我给先生打电话叫他回来一趟?” 江韵被夏秋扶着坐在了沙发上,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就是刚才觉得有些冷,夏管家,你把暖气温度往上调调,我在这儿歇一会儿就好了。” 夏秋给她倒了杯热茶,江韵捧着,坐在落地窗内太阳照进来的地方,周身温暖,血管里的血液却冰凉冰凉。 如果卫母所说是事实,那么慕寒川娶她是什么目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无法再面对他。 若果真她父亲害死了他母亲,她凭什么跟他在一起,凭什么被他宠被他疼。 江韵捧着茶杯坐了好一会儿,夏秋从客厅没人开过书柜里拿出一册像画本子一样的书,准备上楼去,走时还看了江韵几眼。 她丈夫安东尼奥正在做午前甜点,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小声用英语跟她说,“慕先生不是前些天就让你把这东西放在储物楼上吗?你怎么还没拿过去,叫太太看到了先生必然不高兴。” 安东尼奥没看到江韵江韵就在客厅,他这话江韵听得清清楚楚。 放下手里的水杯,江韵站起身来,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到楼梯口,这才看清夏秋手里捧着的是一本相册。 那相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线装的,可能翻的次数多了,边缘有些开了。 为什么慕寒川不让她看这本相册,江韵抬眸,静静对夏秋伸出一双细白的手,“给我。” 夏秋为难地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太太……” 先生的意思,她不能拂逆。 江韵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再次睁开眼时手一伸把相册从夏秋手里拿走了。 夏秋紧跟着江韵的脚步走到客厅,张口想要回相册,但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江韵回眸看她一眼,“妨碍你的工作了夏管家,对不起,我不会跟先生说我看过这东西。” 江韵拿着相册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把相册放在自己腿上,翻开,一页一页细看了起来。 里面有许多老照片,也有很多近些年的。 那些老照片,从泛黄的程度上看,应该是许多年拍的了。 照片上有男有女,有小孩儿有老人。 江韵认得出来,抱孩子的是慕寒川父亲,那时的慕传勋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与如今的慕寒川颇为相似,他身旁站着的那女人笑容明媚,一张脸精致得像是岁月里永不凋零的花。 女人头部微微侧向慕传勋,江韵看得出来,那应该就是慕寒川的母亲蒋柔贞。 她接着往后翻,里面有许多蒋柔贞的照片,但其中一张让她心里的震惊更甚了几分,那是蒋柔贞和她母亲章瑾惠的合照。 江韵想了想,同为江州名门,蒋柔贞与章瑾惠认识并不奇怪,但有这张合照,就更加呼应了卫母的那话。 如果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江家为何会害了蒋柔贞,如今在一本相册里得到了答案,原来蒋柔贞与江家人是认识的,起码看她跟章瑾惠合照上的亲密程度,该是无话不谈的挚友。 母亲有这么一个挚友,这么多年却从未听她提及,仅仅因为蒋柔贞早就去世了吗,不,江韵不信。 若非是不堪回首的过往,章瑾惠为何不与她说。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定要知道。 后面还有些照片,是慕寒川与卫子怡在美国念书时的合照,有很多,也包括江韵曾在钥匙扣里看到的那一张。 她不禁蹙起了眉,梳妆台抽屉里的钥匙扣不见了,卧室向来只有她和慕寒川进入,家佣收拾东西时从不碰她梳妆台上的任何东西,更别说抽屉里的。 那钥匙扣到底被谁拿去了,显而易见。 江韵想了想,稳住气息抬头问夏秋,“夏管家,先生为什么不让我看这个相册?” 夏秋迟疑了半晌,最后在江韵的追问之下回话道,“这相册是前些日子您和先生不在家,卫小姐送过来的,我猜测先生大概是不想让您看到里面的合照引起误会。” “误会什么?” 夏秋听江韵这么问,一抬眉看了她一眼,随即说,“卫小姐对先生是什么心思,慕蒋卫三家所有人都知道,先生必然是怕您看到卫小姐与他的合照心里不舒服。太太,先生自小我就跟在他身边伺候,也有好些年了,不敢说了解他,但先生心里装着谁,咱们园子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您别因为卫小姐的事与他生气,他对卫小姐,并没有男女之情。” 江韵,把相册递给夏秋,想到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你见过夫人吗?” 夏秋一愣,捧着相册回过头来,“没有,夫人去世那年董事长把家里的人换了个遍,从前的老人一个都没留。” 江韵点点头,此刻,终于知道慕传勋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连妻子生前家里的佣人他都不想留,怕看着伤心,更何况她这个仇人的女儿,他一看到她就全身都疼吧,就恨不得杀了她吧。 快到中午时慕寒川打了个电话来,问她烧完全退了没有,江韵看着体温计上的38.2,笑着对电话那头的男人回话,“退了,你不用担心我,忙你的。” 男人有瞬间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好,那你好好吃饭,今天太阳不错,如果不想睡觉,就到阳光房里晒一晒。” “好。”江韵回话,简短,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 男人却似乎并不想挂电话,一直没说什么,听筒里只传来彼此的呼吸声,有些奇怪。 江韵犹豫了一下,说,“马上到下班时间了,你下午还要忙,先去吃点儿饭吧,不用担心我,家里这么人,把我照顾得好好的。” 那人用鼻音嗯了一声,嗓音说不出来的性感慵懒,挂断电话之前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姑娘,我这一上午没见到你,怎么总觉得心神不宁的?真想回园子里看看。” 江韵忙回他的话,“你别来,听冯远说下午有美国的合作案要谈,别因为我的事分心,我又不会跑,总归在家等着你回来就是了。” 她这话,慕寒川听了无比受用,觉得比什么甜言蜜语都让人身心舒畅。 他一笑,说了声,“好,等我回来。” 之后才收了线。 江韵没吃午饭,换了身厚些的衣服,围上大围巾就出门了。 她到慕家老宅时,老宅子的管家还有些奇怪,两次来都是慕寒川带着她,自己过来倒还是头一回。 来的着急,她什么也没带,晚辈拜访长辈两手空空,总归有些不合适。 但慕爷爷不是爱计较的人,看她来还开心的很,说笑着就带她到花园里太阳底下坐着,说无论如何今天也要跟她单独杀一盘。 棋桌上的棋子是她送老爷子的那一盘,看得出来,老爷子十分爱惜。 下到一半时,她试探着问满头银发的老人,“爷爷,寒川母亲的事,您知道原委吗?” 老爷子被她这么一问,正要落棋的手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淡了,收回手靠在软椅里逆光微眯着眼看她,“丫头,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江韵也把手里的棋放回陶罐,叹了口气道,“听说寒川母亲当年的祸事是人为的。” 慕建廷闻言眉一挑,抿了抿唇,半天没回她的话。 江韵起身绕到桌子对面的慕建廷身边,在他面前蹲下来,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这件事跟我们江家有关系,我不想做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这件事,寒川不告诉我,就算您也不告诉我,我总有办法从别的地方知道。爷爷,您是想让我相信那些道听途说,还是愿意亲自跟我说清楚呢?” 慕建廷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背着手往花园里走,江韵缓步跟了上去。 正午阳光正好,江韵觉得体温似乎又飙升了不少,她头晕的很难受,但还是跟着慕建廷一步步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花园小路上。 慕建廷走了很久,最终却是开口了,“要说起柔贞的事来,倒也怪不得你父母亲,慕家几兄弟对家族产业眼馋的厉害,到我这一代,我是长子,家业自然由我承继。我又只有传勋这一个儿子,他婚后,我就对他放权了,慕氏的一应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他。他三个叔伯都有子有女,子女婚后又都在慕氏工作,对于权位,谁不想要。柔贞的死,是慕氏内斗之下一道最丑陋的伤疤,慕氏众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把责任推给江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别听别人胡说,这事与你家原本关系也不大。” 江韵听得出来,老爷子这是宽慰她,但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是没跟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爷爷,您把责任揽到自家人身上,为江家开脱,我能理解。我明白,您是怕我因为这事跟寒川之间生了嫌隙,但这事的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样的,我要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知道,我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慕建廷摇了摇头,“丫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最清楚的人应该是你父亲,我多说什么,都不合适。你要真想知道,就回江家去问问他吧,好吗?” 江韵原本就是因为不想回江家,所以才来慕家老宅找慕建廷,但眼下看来从慕建廷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与慕建廷道别,转身走时在来路上遇到了慕传勋,慕传勋大概是听到她和慕建廷的对话了,脸色不是很好。 江韵对他叫了一声爸,算是打招呼,他勉勉强强地点头答应了,却没看江韵一眼,抬步往花丛深处走去。 江韵回到江家时,江家众人都在。 没见到江秉毅,江明琮在修剪暖房里一盆兰,见江韵来放下见到从暖房回来了。 江萍在沙发上看时尚杂志,江韵进门时她并不友善,一双眼睛带着怨恨,冷嘲热讽了几句。 江韵没理她,径直往楼梯口走,刚走几步就被江萍拦了下来,“你想气死爸爸是吗?昨晚在医院对爸爸那样的态度,爸爸术后恢复得不好,回来晚饭都没吃,都是因为你。” 江韵觉得此刻自己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脑门也烫的很,她冷冷看了江萍一眼,“他自己做了陈世美,少吃一顿饭也没什么,千万别说是因为我,这么大的帽子你往我头上扣,我戴不起。” 正说着江明琮进门了,他听到了江韵的话,脸色有些暗,走过来缓声道,“韵韵,爸爸这一生是亏钱了章阿姨许多,哥知道劝不住你,你们一见面,肯定又是针尖对麦芒。但他现在正病着,你就让他安心养养,一切等他病好了再说行吗?” “不行。”江韵丢个他这两个字,从他身侧走过去,大步上了楼。 卧房里,江秉毅在床上靠着,戴着老花镜看一本泛黄的书,听到开门声他侧头看了看,见是江韵,忙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指了指床边软椅叫她坐。 江韵抬步走过去坐下来,不等他开口就对他道,“我想知道蒋柔贞的事。” 江秉毅有些诧异,从鼻梁上摘下老花镜,怔怔看着她。 江韵把椅子往床边挪了挪,“别问我是谁说的,也别想再隐瞒我,当初您和明琮哥都不同意我与慕寒川有所往来,想必还是因为这件事吧。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却把我蒙在鼓里,想必你也从未与江萍说起过吧,否则她怎么敢对慕寒川情根深种!” 江秉毅捂住胸腔外还没拆线的伤口咳嗽了两声,疼得眉头皱起,端起床头的凉开水喝了一口,“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他把水杯放下,靠在床头,在大片的阳光里开口道,“当年慕传勋入主慕氏之后,慕姓其它几兄弟在他手下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各个都心有怨气。有一次我们在一个聚会上碰上了面,那时你母亲刚生了你,你才满月,我心情好,与他们多喝了几杯。” 江韵一直静静听江秉毅说着。 他说,头一天蒋柔贞来家里看章瑾惠和刚满月的江韵,蒋柔贞那时已经怀孕足月,马上就要生产了,来的路上碰到了个算命的,说她本月有血光。 章瑾惠笑着跟她说,你马上要生孩子了,可不就是要见血吗,江湖骗子的话,不信也罢。 蒋柔贞说她不放心,要是她一个人还好,但现在怀着孩子,怎么着第二天也要到鸿鸣山的庙里去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求道平安符。 慕氏几兄弟之间争斗厉害,那些年伤残的大有人在,原本蒋柔贞怀二胎之后一直被慕传勋保护的很好,任何行踪都是不外露的,怕的就是出什么意外。 慕传勋那两年对慕氏的改革力度十分大,本家一些只知道拿钱挥霍实则无半点业务能力的人被他剔除了大半,可谓手段雷霆。 慕氏两兄弟怕之后就会轮到自己,计划着要给慕传勋一些教训,原本也没想过要蒋柔贞的命。 江秉毅回忆起这些事时,眉头皱的很紧,他接着跟江韵说,“那晚跟慕氏几人的聚会,酒席间他们说起慕传勋整肃慕氏的事,怕刀子最后落到自己头上,想先使手段从公司挪钱出来。我原本是劝他们,说蒋柔贞马上要生孩子了,近期慕传勋应该不会有大动作,也说起蒋柔贞第二天要去鸿鸣山庙里给孩子祈求平安符的事。我跟他们说,就算为未出世的小孩儿积福,年内慕传勋也会消停一段时间,慕氏应该不会再有大的人事调动。韵韵,爸爸那些话,本是无意,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根本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慕氏两兄弟知道第二天蒋柔贞会去鸿鸣山,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天去鸿鸣山的车上,一共坐着五个人。 驾驶座上的司机,副驾上一直伺候蒋柔贞的阿姨,还有后排座位上的慕传勋、未满九岁的慕寒川以及身怀六甲的蒋柔贞。 他们计划中的车祸,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撞击,为的是找找慕传勋晦气,让他不敢轻易动他们。 但车里有孕妇,车子被撞时,慕家司机一时慌了手脚,方向盘没握住,跟从后面来的另一辆车又撞上了。 那辆车是城建的泥土车,非常沉,撞击力度也十分大,当时蒋柔贞在后排座位靠着,因为怀孕九个月了,肚子不方便,所以没有系安全带。 泥土车撞上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前挡风玻璃被撞得碎了一地,车头撞到路边的栏杆上,司机和副驾上的阿姨当场就死了。 虽已时隔多年,但提起旧事,江秉毅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江韵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她挪开软椅,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 一句话引发的血案,卫子怡母亲说得不错,江秉毅纵使是无意,但的确是他促成了那场车祸。 如果蒋柔贞的行踪未被透漏出去,就算慕氏其它人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她想起慕寒川,这些日子,他对她那样好,处处照顾,但他母亲却是因她父亲一句话而死的。 江韵走出江宅时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回于归园吗?无颜面对慕寒川。 能去哪里?她不知道。 母亲死后,唯一一个愿意收留她的男人,竟然与她之间之间隔着一条人命的距离,死去的还是那人的母亲。 呵……江韵走在冬日暖融融的太阳底下,忽然泪流满面。 前路阳光灿烂一片澄明,她心里却乌云密布,邪风冷雨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击打得她再迈出一步都是困难。 慕寒川回于归园时没见到江韵,问了夏秋才知道她到慕家老宅了,他给老宅打了电话,慕建廷叹着气说江韵应该是回了江家。 从慕建廷这一声叹息里,慕寒川听出了惊涛骇浪,他眉峰一聚,眸中阴暗一片,“发生了什么事?” 慕建廷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时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寒川,从你决定娶江韵那一刻起,你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吧。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想瞒着她,是瞒不住的,她回江家了。她现在知道了真相,心里一定不好受,你母亲的事,你当真不介意?” 107,江韵,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107,江韵,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车子在快速内环上飞速前行,慕寒川稳稳握着方向盘,眉头紧蹙着。 电话里,慕建廷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听清楚,甚至连话机都没放回原处。 他大步跨出别墅,外套也没顾上穿,上了车就迅速启动,极快地从于归园走了。 此刻,距离慕寒川离开于归园已经十五分钟,到江宅的路程他已经开了一半,但还是觉得不够快。 途中他给江韵打过电话,那边没人接,他又打,仍旧没人接,他把手机甩开,点了支烟,猛抽几口之后又从车窗丢出去。 心里一团乱麻一样的情绪始终无法压制住,慕寒川接着点烟,手中烟火明灭,他眼中却始终晦暗一片,车内有限的空间里很快溢满白色烟雾,有些呛人。 他开窗通风,冬日的冷风从驾驶座一侧猛烈灌入,他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衬衫外面套着件轻轻薄薄的杏色羊绒衫,挡不了什么风寒。 手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快速内环也到了分叉口,他从岔道处下了高架,一拐弯车子驶入了滨江路。 到别墅区后,他才把车速放慢了些,远远看到江韵在路边的花坛上靠着,她身上裹着长长的大衣,围着大围巾,下巴和嘴巴都被围巾挡住,看不出情绪。 他停了车,拉开车门迅速迈步走过去,一把就握住了她的肩膀。 江韵眼睛还是红的,很明显哭过,两边脸颊也绯红,他把手搭在她额头上,刚接触到她的皮肤就皱起了眉,“跟你说过感冒没好别瞎跑,没听懂我的话?” 江韵抬眸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他表现的那么完美,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但她知道了所有,又怎么能轻松地对他笑。 在她走出江宅之前,江明琮与她说了一番话,江明琮拉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写着关切,也溢满了无可奈何,他说,“韵韵,那天父亲寿宴上我看得出来,慕寒川对你的确下了心思,最后在花园里,你舍下方岳去追他,我也都看到了。关于多年前他母亲的事,你不必自责,那时你还是个刚满月的婴儿,就算咱们江家真的有责任,也怪不到你头上。你最好还是找慕寒川问问清楚,如果你们彼此都无法释怀,还是早些分开的好。他童年留下的阴影有多重,我不关心,但你是我妹妹,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也会不快乐。” 江韵察觉到有眼泪落到了自己唇边,江明琮说那几句话时声音很轻,她却觉得字字句句都震得她耳膜疼。 慕寒川抬手给她擦泪,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她忍不住颤栗。 江明琮说得对,很多话,如果不说明白,她会永远活在愧疚感里,无法敞开心扉面对他。 江韵垂下眼帘,呼吸间是对面男人成熟稳重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她问他,“听说你心悸就是那次车祸引起的。” 慕寒川一愣,似乎没料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这个。 他抿唇,眸色一沉,伸手把她抱进怀中,“小毛病,不严重。”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心悸。”江韵低着头,眼泪落在脚下的大理石路面上,碎裂成无数瓣,四散着溅开。 慕寒川揽着她往回走,没有回她的话。 许多年前,虽然年纪小,但很多事,他记得很清楚。 车祸发生时,未满九岁的他被他父亲紧紧抱在怀里,并没有受伤,他父亲撞到了头,暂时昏迷,他母亲蒋柔贞摔到了马路上,流了很多血。 他吓坏了,打了急救电话之后一直跪在蒋柔贞身边,蒋柔贞身上都是血,却拉着他的手安慰他,让他不要害怕。 慕寒川一直没吭声,江韵深知自己戳到他痛处了,“对不起。” 缓步走到他面前,江韵停下来抬眸看着他,目光真诚。 慕寒川转过身,抬手捧着她的脸,冰凉的唇亲吻她的额头,“你不用道歉,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我父亲错了,我是他女儿,他做错了事,跟我做错了也没有什么差别。” 江韵说完抬起眉看着慕寒川,男人一双眉紧紧蹙着,深黑的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极快,江韵没看清,也抓不住。 他拉着她的手,“我母亲的事,说到底还是慕氏内斗的结果,就算那次没有出意外,日后我父亲革新慕氏,取缔我叔伯权利的时候,他们照样会把算盘打到我母亲头上来。我母亲去世后,他们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惩罚,法庭之上,你父亲做过证人。他犯下的错的确不可原谅,就算做了证,我也不会感激他。但是江韵,我不是恩怨不明是非不分的人,你父亲的错,没有人会算到你头上,我父亲对你态度冷淡,只是无法放下旧事罢了,并非有意针对你。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错误买单,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只是个刚满月的小女婴,我也没理由为你父亲的无心之失迁怒于你。如今你既做了我妻子,判你终身监禁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惩罚,韵韵,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母亲的事,我们从此以后再不要提。” 听完慕寒川的话,江韵的心如同被撕开了一样难受,她崩溃地抱住他,在他胸口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等她哭够了,那人眯着一双眼给她擦眼泪,一躬身把她塞进车里,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往于归园开。 回程的车速明显比较慢,慕寒川担心江韵发着烧不舒服,不敢开得太快,车子从快速内环下来驶入微雨湖地界时,江韵哑着嗓子问那人,“如果以后我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你会不会把我从于归园里扔出来?” 听到她的用词,驾驶座上的男人微微蹙眉抿起了唇,“我从前就与你说过,既然娶了你便没有再离婚的打算。事实上,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的事,跟你结婚以后,我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韵韵,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记得讨好我。我是男人,不会真的与你计较。” 回到园子里慕寒川给蒋学渊打了电话,叫他亲自来给江韵检查,江韵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羊绒毯,半闭着眼睛道,“不用麻烦老师跑这一趟,我自己就是医生,简单的感冒发烧还是对付得了。” 慕寒川拿起茶几上的电子体温计,上面还显示着上午江韵量体温的记录,男人双眉一蹙,“是,你医术好得很,38.2度也叫退烧了。” 江韵无言以对,只能闭眼等着。 蒋老过来时天已经黑了,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蒋英南,蒋英南进门之后就上楼了,一直没下来。 蒋老细看了之前江韵在第一人民医院的血检报告,又对烧得迷迷糊糊的江韵望闻问切了一番,最后轻声对慕寒川道,“风寒感冒原本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只是最近正是冬季流感期,所以好得慢些,韵韵身体底子不是太好,能不打针还是不要打了,省得越打越弱,吃些中成药吧,虽然好得慢,但这治病讲究的就是个一个慢字,身体里的病根儿得一点一点地拔除。” 慕寒川点了点头,“也好。” 蒋老走时江韵的烧还没退下来,慕寒川坐在她身旁蹙着眉,蒋老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试试物理退烧,晚上睡前记得让她再吃一次药。” “物理退烧?”慕寒川没听明白,他活到三十二岁,从未伺候过别人,更没伺候过病号,也就是娶了江韵之后,偶尔来了兴致给她做做饭煮煮汤,跟他说物理退烧还是化学退烧,他自然不十分明白。 蒋老咳嗽了一声,“医用酒精,睡前给她擦身。” 慕寒川抿唇,点了点头。 蒋英南这会儿从楼上下来了,蒋老前脚刚关上门出去,他后脚就笑着对慕寒川道,“表哥,老头子这是给你谋福利啊,嗯哼,酒精擦身,你懂的。” 江韵虽然半睡半醒,但蒋英南这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不好意思,她吞咽了一下喉咙里的不适感,没说话。 慕寒川拦腰把江韵抱在自己怀里,转身踏上楼梯,一边上楼一边对蒋英南道,“再多嘴把你轰出去。” 蒋英南忙讨好地道,“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老妈看不上我的小甜甜,又安排我相亲,我懒得听她啰嗦。你就行行好,让我在你这儿躲一晚上还不行吗。” 慕寒川没再搭理他,抱着江韵上楼进了房间。 床头灯亮着,光线昏黄幽暗,江韵被男人抱着放到了大床上。 慕寒川转身去拿医药箱里的酒精,江韵看到了,手极不自然地拢了拢胸口的衣服,待那人过来了,伸出大手要解她的扣子,她一抬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臂,“我自己来……” 男人眸色一暗,“你的身体,我看过许多遍,再多看一遍也没什么。” 江韵烧得浑身没力气,也不想再与他争执,男人解她扣子的手却最终停了下来,只解了胸口的两粒,用酒精在她脖子和锁骨上方轻轻擦拭了一遍,之后开始擦脚底。 期间江韵看到男人滚动的喉结以及越发深邃的眼神,慕寒川给她露出的小腿上也擦了擦,抬眉时两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一起。 江韵看那人深黑的瞳中带着旖旎之色,忙闭上了眼,假装在睡觉。 * 第二天慕寒川因为有事要忙,但不放心江韵一人在家待着,索性把她带到了慕氏。 他在顶层开会,她就在三十三层他的办公室里看报纸,金融类的东西她懂得不多,那些可怜的知识还是在大学时听方岳讲起的,如今是一点也记不住了。 她脑袋懵懵的,不想睡觉也不想出去,把慕寒川的备用笔记本拿过来,联了网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电影电视剧。 十一点多时外面有声音响起,没有敲门,直接拧了门把手,江韵以为是慕寒川,笑着起身准备去迎,没想到来的人是卫子怡。 卫子怡看到她在,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手中提着个保温壶,想往身后挪此时也是藏不住了。 卫子怡刚进门不一会儿,慕寒川也结束会议回来了。 见到卫子怡也在,他原本还有些诧异,江韵微笑着打开了保温壶,“寒川,子怡从舅舅那儿知道我病了,特意做了爱心午餐来看我。” 慕寒川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随即对卫子怡点点头,又走到江韵身边笑着道,“既然是子怡给你做的,那你一定要吃完,不然辜负了她一番苦心。” 卫子怡脸色暗了下来,饭菜是她给慕寒川做的,母亲说想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她忙活了一上午,没想到做好送来了江韵也在。 她在厨房熏油烟,忙得灰头土脸,到最后却叫江韵捡了便宜,卫子怡想了想,又把笑容堆在脸上,“寒川,我做得多,江韵一个人吃不完,你也尝尝。” 江韵的目光仍旧落在饭菜上,对卫子怡的话并未表示出过多的情绪。 慕寒川抬眉看向卫子怡,又面带宠溺地把眼神挪到江韵身上,微笑着道,“没关系,韵韵食量比较大,让她吃。” 食量大?江韵对慕寒川这个说法不是十分认同,佯怒着瞥了慕寒川一眼,之后又对卫子怡笑道,“子怡姐,你放心,我中午吃不完的话晚上热一热接着吃,我就是个小感冒,你这么用心良苦做午餐给我,我一定会吃得一口不剩。” 卫子怡对江韵干笑了一下,微微侧身看着慕寒川,“那……我先走了,这两天江韵请了病假,康达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 慕寒川点点头,“去吧。” 卫子怡走后江韵把保温壶放在桌上不再动里面的饭菜,慕寒川笑了,却有意逗她,“怎么不吃?” 江韵蹙眉,“原本也不是给我做的,我吃了应该会消化不良吧。” 那人却把自己撇得干净,“不是给你做的还能是给谁做的。” 江韵对他装傻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人笑了,揽着她的肩膀道,“她没下过厨,做饭肯定说不上好吃,你想吃什么,咱们到对面餐厅去。” 江韵看着保温壶里分门别类的菜,不吃太浪费粮食了,她觉得有罪恶感,慕寒川捏捏她的鼻子,“放心吧,赵疏文昨晚跟他女朋友夜战到天明,早上没顾上吃饭就来公司了,开了一上午会这会儿饿得不行,等会儿他到办公室送报单,看到桌上有吃的,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 这个上午,江州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雪花纷纷扬扬,慕寒川临时决定带江韵到开济大厦的旋转餐厅去用餐。 开济大厦坐落在微雨湖边上,二十九层的旋转餐厅是最好的观景台,360度无死角旋转几乎能把大半个微雨湖尽收眼底。 远望着整个城市,更像是一场静默不动的风景画,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与慕寒川对面坐着,俯瞰长桥从微雨湖上跨过,雪花将整个城市笼罩,郊区的度假山庄白茫茫一片,是望不到边的美丽雪景,圣洁的像极了一场心灵洗礼。 吃饭过程中,江韵对慕寒川提起,“知易哥来电话说我二舅想我了,让我回章家老宅住几天。” 慕寒川眯眸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点头,“好,之前就说陪你归宁,一直没去。今天下午的两份合约签好之后,可能会有几天清闲时间,到时候我带你回去。” 江韵抿唇对慕寒川点了点头。 外面的雪花不知疲倦地飘着,窗内却暖融融,让人心生怠惰,江韵托着下巴望着纷扬的大雪,心中安静得像跌入了一场梦境。 下午两人回到于归园时,夏秋已经把慕寒川交代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男人拎着东西一一放进后备箱,之后带着江韵要去章宅,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眯眸问江韵,“织染厂那边的房屋土地使用证,还在床头抽屉里?” 江韵点头。 男人下车冒着风雪回了别墅一趟,再次回到车里时周身带着寒气,江韵问他干什么去了,他眯眸回答,“地契放在你这里你似乎并不准备用,这次我们回章家,可以问问章知易看看他是怎么打算的。” 两人到章宅时天已经黑了,白天下了那么大的雪,章宅路面上还没有任何脚印,白茫茫的雪覆盖着地面,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堂堂的。 两人进院时看到雪地里有一只鸟,扑棱着翅膀挣扎了许久也没飞起来,纤细的爪子或许是被冻伤了,站不稳。 江韵看那只鸟的瞬间,慕寒川已经大步走过去,手一伸把鸟从雪地里捞了上来。 兴许是觉得男人掌心温暖,那鸟缩了缩脖子,躺在他手掌中不动弹了。 江韵把慕寒川带到了从前她住的房间,男人不知从哪儿找到了吹风机,把小鸟湿漉漉的翅膀吹干了,又用热风吹了吹它的爪子,最后把它放进回廊上挂着的空荡的鸟笼里,鸟笼外面有厚实的棉褥裹着,应该足以保暖了。 江韵回头看他站在鸟笼前的样子,笑道,“你这样是限制它的自由,你救了它,它未必就感激你。” 男人回头一笑,“今晚太冷了,明天白天如果出了太阳,咱们就把它放了。” 章知易回来时是七点半,跟着来的还有章家旁支的几个人,有长辈,有同辈,都是骂骂咧咧的,好像谁惹了他们似的。 江韵远远听到声音,从小院绕过一道回廊走了过去,见几人毫不客气地数落着章知易,章知易倒是沉稳又好脾气,丝毫不在意那几人聒噪,只自顾自地往前走。 江韵却看不得那几人嚣张,上前黑着脸把几人赶走了。 慕寒川在她身后看到了,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他那小妻子也有利爪示人的一面。 晚饭桌上二姥爷和二舅一直招呼慕寒川多吃些菜,慕寒川与章知易简单聊了一下奉先集团最近的情况,话不多。 二姥爷说,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现下多了对小夫妻,家的味道浓了些,江韵红着脸不回话,慕寒川看着她浅笑。 晚饭后,江韵与慕寒川回房,房间没让家佣收拾,江韵亲自换床单被罩和枕套,慕寒川来帮忙。 两人把床铺好了,江韵有些尴尬,床是她的,房间是她的,许多年不曾住过了,原本这次回来该是怀念和亲切各有一些的,但此刻房间里多了个男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慕寒川看她那样的表情,浅浅一笑把从于归园带过来的织染厂一带的地契给她,“明天把这东西拿给你表哥。” 江韵明白慕寒川的意思,章知易是个聪明人,但他势单力薄,总跟奉先集团那些人内斗,人再强势再有能力也免不了要吃亏。 慕寒川这是想让章知易出来单独谋求发展,等日后发展壮大了再吞并奉先集团,就像方岳的灵西制药一样,后来者居上,将行业里的龙头老大都逼得无路可走。 但此刻,她不敢接慕寒川递来的产权证。 看她迟疑,男人脸色一沉,“江韵,对你的心意,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108,我的钱原本就是给你挣的,你随便花~ 108,我的钱原本就是给你挣的,你随便花~ 第二天早晨结束早餐之后,江韵叫住了要走的章知易,把慕寒川拿给她的产权证递到男人面前。 章知易有些迟疑,看清楚江韵给他的是什么东西时,眉眼一垂,接过了。 他沉静的脸上神色不深不浅,薄唇微微抿着,过了一会儿才把产权证放进大衣口袋里。 “帮我对慕总道谢。” 江韵点头。 回到与慕寒川独居的院子时,江韵见那人正在放飞昨夜捡回来的那只鸟,鸟笼一开,阳光之下那鸟儿扑棱着翅膀瞬间飞高了。 江韵迎着阳光望过去,鸟儿飞过带着薄雪的干枯树枝,飞进茫茫苍穹,再也找不到踪迹。 慕寒川把鸟笼挂在廊下的铁钩上,转身大步往她身边走。 男人一身深灰色羊毛大衣,颈上随意搭着条大方格子围巾,黑色长裤,休闲鞋,在阳光下的雪地里走来时,带着遗世独立的味道。 慕寒川一八五以上的身高,堪比男模的身材,使得中长款大衣穿在他身上自有一股清贵之气,男人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带气场,翻飞的衣角内是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江韵迎着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阳光落在她头发上,暖暖的,她抬眉望着面前的男人,“多谢你帮我。” 男人眉峰一聚,“交代过你许多遍,别再说谢,你记性这么差?” 江韵一笑,未置一词。 午后两人闲来无事,决定出去逛逛。 江韵这两天一直在吃着中成药,感冒好些了,只是还没彻底恢复,慕寒川把她包裹得很严实。 到万象城时,慕寒川去停车,江韵在路边等他,市中心比较拥堵,江韵等了很久。 她站在路口四下乱望时见身后的天桥上站着江明琮,江韵从未见过那样的江明琮,他脸上带着吞天噬地的戾气,正在跟什么人说话。 江韵眯起眼仔细辨认,江明琮对面站着的男人她前天竟然见过,就是咖啡厅里吕秀珍给对方钱的那个。 江韵拧眉,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吕秀珍与江明琮都对他有这么大的情绪。 她正想着,慕寒川从她身后来了,大手一抬揽住了她的肩膀,“冷吗?” 江韵摇摇头,“不是很冷。” 说着两人携手过了斑马线,往马路对面的万象城走去,期间她回头再往天桥上看,江明琮的影子却已经消失了,只有那个微微驼背的男人手里捧着个画板大小的手提箱,满脸贪婪的笑容。 下午江韵与慕寒川两人在万象城内闲逛了两圈,见江韵似乎没有购物***,慕寒川微拧着眉把她推进了灯火通明的店里。 不得已,她想起护肤品快用完了,选购了一套,又试了几件冬季的衣服,原本不打算买,那人却在她回试衣间穿自己衣服时买了单。 江韵看着发票上的价格肉疼,今天下午来这里买几件东西花的钱,她毕业这一年多以来,在中医院上班挣的所有工资加起来都不够。 真是奢侈。 她蹙着眉自言自语,“我冬天的衣服其实不少,又买这么多件,实在太浪费了。” 听她这话,身旁的男人笑了。 三十二岁的男人,有笑容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很舒适的,他成熟稳重,对她宠溺且包容,任谁也不可能不心动。 慕寒川脸上笑容很淡,牵着她的手道,“我的钱原本就是给你挣的,你可以随便花。” 呃…… 江韵嘴角一抽,这就是所谓的有钱任性吗,她还真是见识了。 隔天江韵去上班,陈鑫说大兴的展会还有最后一天就要结束了,让她去看看,顺便盯一盯那边的情况。 原本这种事搁以前卫子怡都是会陪她一同去的,但这天卫子怡说身体不舒服,下午要提前回家。 江韵想起前天卫子怡到慕氏送餐的事,觉得她应该是为那件事尴尬,所以自己开车去了大兴商场。 她到时展会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各个医药公司的人已经在清理自己的展区,商场负责人也在现场监督工作。 康达被慕氏收购之后管控力度空前,工作人员不敢怠慢,一应事务都做得比旁的公司卖力些,这次展会,与灵西一同占据展区最好的两大位置,康达虽然前段时间输给过这个新晋的公司,但总算是扳回了一程。 江韵是从大兴商场出来时碰上的方岳,男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下巴上有浅浅的胡茬。 从未见方岳如此落寞过,江韵蹙眉,侧身让他先过,那人却拉着她到角落里,手腕一个用力把她按在了墙上。 江韵抬眸望着他,“方总这样对一个有夫之妇,不太好吧。” 方岳勾唇讽笑,“有夫之妇,呵,你就这么急着跟我爸妈说你和我分手嫁给别的男人了?” 他父亲刚出院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是因为这事,重新住进了医院里。 方岳两手撑在墙上,俯下身把江韵逼得退无可退,“小韵,这几年,我真是白爱你了。你的心,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硬?” 江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挣扎着就要躲,男人却不容她躲避,双手捧着她的脸头一低准确无误的吻住了她的唇。 或许说吻并不合适,那是咬,是恨不能把她直接撕碎吞入腹中的疯狂情绪。 江韵攒足了全身力气才把男人推开,手一扬,啪的一声,无比清脆地巴掌落在方岳脸上。 “方总请自重。” 她小拇指指甲有些长,刮破了方岳唇上的一小块皮肤,男人薄薄的唇溢出血来,殷红刺目。 方岳伸手把嘴唇上的血抹去,笑看着江韵,“只有我一个人见了血,是不是不太公平?” 他又上前把江韵困在自己怀里,不顾她的厮打,吻她。 亲吻的过程中,他咬伤了她的唇,看着那破掉的一层薄皮处溢出血来,他双眼一眯。 不是不心疼的,曾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何曾如此粗鲁地对待过她。 但此刻,看着她唇上的伤,心情却莫名的有些报复之后的快感。 方岳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双眼里像装进了江州市整个冰冷的冬天一样苍凉,她嫁了人,他还守在原地,她说她结婚了,让他父亲原本就日渐衰败的身体又经受了一次致命的打击。 如今他对她,除爱而不得和日渐堆叠的恨意,还剩下什么? * 江韵回章家老宅时她二姥爷章孝宗在抽烟,她二舅章瑾焕在门口的轮椅上坐着,伤腿因为常年不能活动的缘故瘦得皮包骨。 江韵走过去在章瑾焕旁边坐下来,轻轻给他按摩,章瑾焕脸上神色一沉,“韵韵,没用的,这么多年了。” 章瑾焕眸中的痛苦,江韵看得懂,她也知道自己给他按摩不过是做无用功,但一双手却并没有停下来。 慕寒川到前院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章家三代人老的老残的残,他心头沉重极了,像压着千斤巨石。 他没有上前去打扰那爷孙三代人,天擦黑时江韵回房,他在房间里等她。 米色灯罩里的灯泛着晦暗的光,但江韵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她唇上的伤,那么明显,谁看不清。 男人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立在江韵面前,淡淡凝视着她。 江韵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的嘴唇,忙低下头去,男人却动作比她快了一步,大手一伸抬起了她的下巴,“嘴怎么了?” 江韵目光闪躲,“不小心磕到了。” “磕哪儿了?” 江韵,“……” 见江韵不说话,慕寒川想起她上班时提过的要去大兴药品展现场的事,这嘴唇上的伤不用细想也知道到底是怎么‘磕’到的。 他情绪不好,一双眼睛也眯了起来,带着三分不悦七分怒气,“碰上方岳了?” 江韵知道瞒不住他,只能点了点头。 但这一点头,那人目光越发灼热了起来,只是在他面前站着,江韵都觉得自己脸快被他的目光烧出个窟窿来了。 男人冷冷一笑,对她开口道,“江韵,你记住,如果你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不饶你。” 她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不敢看慕寒川一眼。 男人似乎却并不满足于此,径自看了会儿股市波动之后一把抱起正在涂药的她,转身把她压在了大床上。 江韵知道,慕寒川心里是生气的,所以他要她时格外用力,完全不顾及她疼得流眼泪,横冲直撞地把她折腾了许久。 期间家佣来叫他们吃晚饭,男人却冷冷回望了门口一眼,线条冷毅的薄唇中只吐出一句话,“睡下了。” 睡了还回话,一对夫妻,到了饭点却房门紧闭不出去,间或夹杂着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低泣声,他们到底在房里做什么,想必那家佣是明白的。 之后再没有人来叫他们吃饭,江韵被那人折腾的腰酸背痛浑身都快散架了,老宅里没有避、孕、套,最后关头那人退了出来,转身去了浴室。 江韵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嘴疼,身体里疼,心也有些疼。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感冒还没好吧。 半夜江韵被饿醒,慕寒川看她翻来覆去,终究还是起身跑到厨房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饭菜,她有心事,吃得不多。 第二天江韵整理好东西要去上班时,慕寒川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是慕寒杉打来的。 “哥,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慕寒川眉头一皱,“说。” “前几天我去康达找我嫂子,总觉得她们部门经理好像对她有意思,就那个叫陈鑫的,你可得防着点儿,别老婆在自己的地盘儿被自己手下的员工给惦记上了还不知道。” 男人眸中风云翻涌,挂断电话迈着长腿就上了江韵那辆银色小车。 江韵看慕寒川已经在副驾上坐定,一双长腿交叠着,神色淡定自若得很,她蹙眉看他,“你不去慕氏?” “今天要去康达视察,搭你的顺风车。”男人简单回话,嗓音平静寡淡,听不出情绪。 一路上江韵开的很慢,天冷路滑,再者,女人在开车上不像男人,总要与人争个高下。 她见车就躲,有人要超车就让,到离公司不远处的一个红绿灯时已经是八点五十分了。 红灯亮起,她踩住刹车,侧目看副驾上的男人,“你能从这里下车走过去吗?”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要走你走。” 江韵语结,不得不提醒他,“全公司都知道这是我的车,如果让她们看到大老板开着我的车过来视察,康达今天肯定要炸锅了。” 慕寒川想了想,决定不为难她,松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绿灯亮了,江韵踩住油门往前开,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男人。 他今天穿着藏青色长风衣,白衬衫,天蓝色羊绒线衫,黑西裤、休闲鞋。 男人在缓缓前行的车流里迈着大步往前走,吸引了不少走班族的目光,尤其是女性走班族。 江韵把车开到停车场,找到停车位停进去,抓起驾驶座上的包快步跑到了康达办公楼。 到公司打卡正好卡着点儿没迟到,陈鑫看到她嘴唇上的伤口,颇有深意地望了她几眼,江韵看他目光复杂,静静打开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脑,开始办公。 陈鑫拿着文件的手一松,手里一叠a4纸落在地上,江韵弯腰帮他捡了起来,他浅浅一笑,站在江韵面前对她道谢。 办公室里有实习的小姑娘交头接耳,“刚才路上碰到一个特别帅的走班族,大长腿,好身材,走路衣服被风吹起来,自带鼓风机效果,简直比好多男明星帅太多太多倍了。” 江韵听到了,浑身一抖,她们说的那个人,怎么那么像慕寒川呢。 果然,慕寒川到康达时几个小姑娘看到他眼睛都直了,康达老总凌耀华匆匆从顶层下来,笑着带慕寒川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之前,男人站在里面,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大衣到膝盖长短,非常有质感,腰间的皮带扣寒光闪闪,更增添了几分疏离之感。 凌耀华一口一个慕总地叫着,给他报告最近的业绩,那人的目光却始终都流连在江韵身上。 凌耀华看出来了,不敢再啰嗦,识相地站在男人旁边闭上了嘴。 待电梯门合上之后,几个实习期的小姑娘垂头丧气地道,“原来是上头的大老板,哎,咱们不用幻想了,干活去吧。” 江韵站在通道里,陈鑫还在她对面站着,她想起那人在电梯里朝她看过来的眼神,似乎饱含了深意。 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江韵望着电脑屏幕,心,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了,慕寒川看她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猜也猜不明白。 半上午,陈鑫叫她把大兴药品展结束后的各项底单汇总拿给他,江韵去了,从陈鑫办公室出来时正好碰上慕寒川。 男人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到顶层来一趟。” 江韵看了通道里一眼,没有人,她回到座位上整理思绪,等那人搭专用电梯上去了才起身走进员工电梯。 盯着电梯上不停跳动的红色数字,江韵耐心等待着,不过十几秒,电梯停了下来,门朝两侧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张笑着的脸。 “慕太太,慕总在办公室等您。”凌耀华客客气气的。 江韵对他点点头,快步走进了那间一直没有人用过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格局宏大,该有的办公设施都很齐全,里面还带休息室。 江韵心道,慕寒川又不常来,地方准备得这么好,有些浪费了。 她进门时那人正在大班椅上靠着,低着眉看一份文件,认真的模样十分迷人。 见慕寒川没有理她的意思,江韵抿抿唇走到书架旁静静站着,那书架很高,目测有两米多,摆着各色各样的书籍。 江韵对其中一本药学类的有些兴趣,抬手去拿却发现自己身高不够,脚踮了好几次都没够到。 她正要努力再试,一方宽厚的胸膛从身后而来,强劲的男性气息将她包围住,男人手微微一扬,很轻松就把她要拿的那本书抽了出来,双手绕过她的腰往她身前一环,“是不是这本?” 男人微热的呼吸从头顶钻进她脖子里,轻易地就染红了她的脸颊和耳朵,她想起昨晚他要她时双目灼灼的模样,动也不敢动了,任由男人抱着,“是的,谢谢。” 慕寒川看她脸红,一笑把书放在她手心里,拉着她径自进了休息室。 刚进去身后那道门就被关上了,密闭的空间里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细微的光线从缝隙里透过来,阳光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将房间内的黑暗劈开。 江韵有些紧张,在家里还好,在上班的地方,跟大老板在工作时间到空间密闭完好的休息室来,怎么想怎么觉得气氛不对。 暖气大开的房间里,燥热的暧昧因子陡升。 慕寒川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一样,微微一笑抱起她把她扔在大床上,高大的身子一倾,压了过去。 江韵双手一抬,撑在他胸前的位置,让彼此之间稍微留出一点点呼吸的空间。 男人目光晦暗,瞳孔深处窜出几缕火苗,在她耳边低声道,“去陈鑫办公室干什么了?” 江韵脸刷的一下更红了,忙解释道,“公事,就是送大兴药品展的汇总资料过去。” 慕寒川挑眉,若有所思的点头,“哦,他找你是公事,那你猜猜我找你是什么事?” 语毕在她还带着伤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江韵语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慕寒川低眉一笑,原本还真没打算对她怎么样,但看她这样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他不禁有些燥热,抱着她亲了许久,把她身上的衣服揉得乱七八糟。 越亲越心猿意马了,他干燥的大手甚至试着解开了她衬衫上的一粒扣子,略带薄茧的指腹接触到她柔腻的肌肤,彼此都是心头一震,如同触电了一般。 江韵深呼吸,稍微找回了点儿理智,“别这样,这还上着班呢,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我上来了,待久了不好。” “怎么不好?”那人在她耳边问。 江韵被他亲得没力气,半天才拉住他肆虐的大手回话,“别……衣服皱了。” 男人无疑是被她的紧张取悦了,最后笑着放过她,起身下床把休息室的门拉开,“出去,不然就不只是衣服皱那么简单了。” 江韵如蒙大赦,赶紧抱着床上那本被冷落的书一溜烟儿跑了出来。 回到办公区,空间陡然明亮,空气也不那么压抑了,江韵找了个安全的角落自己待着,尽量不引起那人的注意。 那人却在看完手上的文件时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放下手中的书,听话地走过去,男人把桌上的文件递给她,“这是陈鑫制定的明年上半年的产品销售方案,你看看怎么样。” 江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完之后把文件放回大班台上,男人又问了她一遍,“如何?” “还不错。”她如实回答。 “哪里不错?”那人又问。 “陈鑫在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了,慕氏收购康达之后留下了他,想必他的工作能力还是被你们这些高层认可的,他这个策划案,我虽然不算是个内行,但觉得哪儿哪儿都很不错。”江韵仍说了实话。 慕寒川双眉一挑,看着她笑了,“是吗?没想到你这么欣赏他,我听人说陈经理也挺喜欢你的,没意向发展一下办公室恋情?” 江韵周抿唇,这个男人,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到公司来对她各种试探,实在是阴险啊阴险。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都是有夫之妇了。” 慕寒川对她这个回答还算比较满意,但话锋一转道,“此事你知我知凌耀华知,陈鑫却不知道。” 江韵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那人却并未多说一个字,对她摆摆手叫她回去工作。 从办公室出来时,凌耀华见她衣服有些凌乱,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暧昧,看见她出来忙低下了头。 “慕太太慢走。”凌耀华一如既往的客气,江韵被他方才那个眼神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迅速走进电梯里按下了下行键。 员工电梯里是玻璃面的衣冠镜,江韵转过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红,发丝微乱,衣服因为方才压着了,带着明显的褶皱,她这一趟上来,实在是一脚跳进了慕寒川挖好的坑里。 快下班时江韵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慕寒川。 往身前身后看了一眼,见办公室里同事聚在一堆正聊天等下班,完全没在意她,她滑动屏幕,小心接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线低哑性感,“你到康达算是初来乍到,听你们凌总说陈经理没少帮你,我想了想,作为你的丈夫,还是应该请人吃顿饭,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表达谢意,说的这么好听…… 江韵眉一蹙,“……” 这边半晌没回音,男人又说话了,“怎么了?你不愿意?” “是不太愿意。”江韵小声回复。 “哦?那可如何是好,我都叫你们凌总的秘书通知陈鑫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无辜,江韵只能在心里暗暗道,这人怎么就这么腹黑。 电话刚挂断,她就看到陈鑫从经理办公室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静静朝她这边望了一眼。 中午吃饭的地方选在离康达不远的一个法式餐厅,餐厅装修风格挺浪漫,非常适合情侣一起来用餐。 江韵坐在慕寒川身旁怔怔望着电梯口,陈鑫从电梯里走出来时见她也在,眼中明显带着诧异。 江韵垂眸,看来慕寒川并没有跟陈鑫说什么,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她在康达的工作也只是负责这次四城招标会,等工作一结束,就能离开,一开始没对外公开身份,后来也就没想过要公开。 工作以来陈鑫对她处处照顾,在已经结婚这件事上隐瞒了他,江韵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懒得耗费精力去解释。 反正等手头上的工作一结束,她就会从康达走人,之后两人能不能再见上面都另当别论,所以她也犯不上跟他说自己的婚姻状况。 况且,陈鑫的心思她多少明白一些,如果不是工作必要,平时她并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对一个不想有交集的人解释自己的婚姻状况,多少有些奇怪。 江韵没想到的是,慕寒川的心思却这么难测,竟然把他们两个约出来和他一起吃饭。 陈鑫又看了江韵一眼,走上前来主动对慕寒川伸出手,“慕总您好。” 慕寒川也伸手,与他简单握了握,“你好。” 陈鑫微微蹙眉,看着慕寒川身旁安安静静坐着的江韵,“江韵也在啊。” 江韵对他干笑了一下,点点头。 陈鑫坐下时心中还带着疑惑,然而慕寒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明白了所有。 “陈经理递交给凌总的销售策划书我今天看过了,觉得不错。”男人说完又把目光投到江韵身上,“我太太也看了,对陈经理的策划非常欣赏,赞不绝口。” 他太太…… 陈鑫望着江韵,脸上有些不可置信,但只是一瞬间,他就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眸中的诧异。 难怪,江韵一开始来公司时,公司里一众小姑娘就说她背后有人,后来江萍来找江韵,他听到了江韵江家二小姐的身份,在大兴,还从灵西的方总口中得知他与江韵是男女朋友。 这样一个身世复杂的女孩子,他怎么敢奢望她还是单身呢,陈鑫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笑容中略带着些自嘲。 他喝了口面前杯子里的清水调整心情,“多谢慕总和慕太太赞赏。” 慕寒川微微一笑,“陈经理客气,在药品营销方面你才华横溢,那份策划书也的确做的非常好。” 陈鑫也回以一笑,期间目光悄悄往江韵身上瞥了瞥,恰好慕寒川把面前的水果盘推到江韵面前,“你感冒刚好,餐前吃点水果,保护肠胃。” 江韵脸微微一红,点头说好。 陈鑫低下眉,藏起了心事,但多少有些不好受。 109,男人一手夹烟一手撑住电梯,瞬间困住了她~ 109,男人一手夹烟一手撑住电梯,瞬间困住了她~ 用餐期间,陈鑫抬眉看了江韵几眼。 他知道,慕寒川叫他来吃这顿午饭,无非是想告诉她,这女人是我的,你有歪心思乖乖收起来,不能动。 从慕寒川与江韵的短暂交流,陈鑫看得出来,男人对自己的小妻子很是宠溺,江韵也似乎很习惯他的关心。 他们夫妻恩爱,他最多算个不明情况的第三者。 饭吃到一半,慕寒川说起康达与灵西的斗争,简单几句话就把康达从前的弊端分析的十分透彻,陈鑫对面前这个三十二岁的成功男人又多了一重佩服。 慕寒川从不曾来康达实地考察过,却已经清楚地了解康达药业从生产到销售终端每一个环节上出现的问题,不得不说是身居高位日久历练而出的老辣眼光。 女人看男人,无外乎身家相貌,但男人看男人,看的却是气度与智慧。 与慕寒川吃了顿午饭,陈鑫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感情上晚了一步输给慕寒川,这一点儿都不亏。 临走时,慕寒川蹙眉看了自己身旁的小妻子一眼,思虑了瞬间还是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陈鑫,“康达正缺一个真正懂得营销策略、又对医药工作熟门熟路且有工作热情的高级总监,陈经理是医药界不可多得的人才,望你尽心为康达筹谋,年后的人事调动,预祝你步步高升。” 慕寒川这话,再清楚不过,年后他有意提拔陈鑫做康达的高级总监。 陈鑫一愣,从他手中接过名片,道了谢之后先走了。 江韵望着陈鑫离开的背影,笑着对慕寒川说,“我还以为你叫他出来是要对人家说什么难听话。” 慕寒川放下手里的刀叉,闲适地往沙发上一靠,双腿交叠,目光落在江韵身上,“我的确是看不惯他追你,所以给他打下预防针。” 哦,原来慕大总裁确实吃醋了。 江韵眉一蹙,“是吗?我看你可是有意栽培人家呢。” 男人笑了,笑意深邃,意味莫测,“这个陈鑫,平素看着老实,实际上却是个聪明人。你我的关系,已经与他说得很清楚,他若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失了分寸,年后等着他的恐怕不是升职,而是辞退。” 江韵点点头,“慕总有道理,慕总说得对。” 他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是功成名就还是跌入谷底,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的确确是个可怕的男人。 慕寒川见江韵低眉沉思的模样,玩味地一勾唇,起身从沙发上捞过自己的大衣,“陈鑫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康达不用他,灵西可等着对他百般拉拢,这个人,就算留在身边是根刺,我也不会让给方岳,韵韵,你懂吗?” 他俯身凑过来,修长的手指捏着江韵的下巴,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过江韵嘴唇上的伤口,恨不能通过这个小伤口,把制造这伤的人给捏死。 江韵被男人充满攻击性的眼神骇到,原来他竟还有这方面的考量,果然,商人狡猾,做一件事竟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见江韵不回话,慕寒川松手,放开她的下巴,大手伸到她面前,“走吧,上班去。” 江韵起身,把手递给他,两人大手牵小手,一前一后走着,身影消失在电梯快速合上的门内。 空间逼仄的电梯里,慕寒川点了支烟抽着,眉头微微拧起,眸光落在江韵身上,意味深长地对江韵道,“年底四城招标会一结束,你就离开康达,这段期间多向你们凌总请教,到时,去帮你表哥还是绰绰有余了。” 江韵点头,但想起凌总的模样,还是决定问一问慕寒川,“那个凌总,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本事,说到底也就是承继了家族企业,这两年还经营不善被灵西打压成那个样子,如果不是慕氏,或许康达已经破产了。” 慕寒川笑着摇摇头,抽了一口右两指间夹着的香烟,“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凌耀华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却能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慕氏收购康达之后是跟别的几个小医药公司合并重组了的,各个小团队之间竞争这样厉害,他却能稳坐第一把交椅,且把利弊处理得恰到好处,没有些手段怎么能做得到。” 他说的这些,江韵不懂,男人眯眸,一手夹烟一手撑住电梯,瞬间困住了她。 江韵挤到电梯角落的位置,在慕寒川胸膛与墙壁的方寸之间,脸唰一声红了。 男人轻笑,黑眸一垂,审视着要比他矮上许多的小女人,“江韵,这么跟你说吧,上位者未必要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他们可能在某些专业知识方面满腹草包,但在平衡关系和谋算人心方面,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你以后跟你表哥想拿回奉先集团,有些东西势必是要学的,凌耀华这人知进退、懂分寸,关于带你入门的事,我与他详谈过,他懂多少,就会教给你多少。” 江韵抬眸对上男人深邃的眼,“跟他相比,我还是比较想让你教。” 听她这样回答,男人还是颇为满意的,一双迷人的眼里盛满了笑容,低头轻轻在她唇上一吻,“不,我是你丈夫,只愿意教你怎么讨我欢心。” 江韵脸上红的更厉害了,男人看她面若桃花,俯首继续之前的吻,越吻越深。 电梯在一楼停下时,门往两侧自动打开,外面站着黑压压的一堆人。 江韵被男人搂在怀里,唇这才分开了。 她脸红的厉害,不敢看外面站着的那些人的目光,任由慕寒川牵着,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开了。 下午的康达似乎比上午要安静许多,顶楼的男人没再叫江韵过去,她松了口气。 几个女同事在窗边喝茶,不知道在聊什么,时不时会往她身边看。 江韵猜想,她们无非还是在说她上午上顶层的事,懒得理会闲言闲语,她开始研究药品报价。 顶楼办公室,慕寒川也在关注此次四城招标的相关新闻,他正看着材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是卫子怡。 男人眉微微一蹙,“子怡,来找我之前打声招呼。” 卫子怡走到他身边低眉站着,她身材高挑,长的也漂亮,在大多数男人眼中,她都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丽女人。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慕寒川深情至此,他最后娶的女人却不是她。 她脸上的表情沉静中带着不高兴,“寒川,你大概忘了,从前我找你,都不用提前说的。” 男人停留在文件上的目光未曾抬起,挑眉回话,“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对你是什么态度取决于你做的事。” 卫子怡眼中有泪,“那你说说,我又做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慕寒川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站到卫子怡面前,从大班台上拿过一叠面巾纸递给她,“你把钥匙扣落在园子里时,顺道送去了一本相册,这事没忘吧。还有那顿午餐,子怡,你近来是愈发没有分寸了。” 卫子怡接过他递来的至今边擦眼泪边抽泣,泪水太多了,总也擦不干,她抬起红着的眼睛看着慕寒川,“我就是太有分寸了,所以才信了你的话,这么多年来始终跟你保持着距离。我以为我不去烦你,让你省心,你就会娶我。可到最后,你做了什么!你瞒过所有人,把江韵带进了于归园的大门,还让我到康达来协助她工作。” 慕寒川倚着大班台,啪嗒一声点了支烟,烟雾升起,他深邃的眉眼被笼罩住,情绪不明,“如果你觉得很委屈,可以随时从康达离职,我叫你来,也并非想借你的力量来成就江韵。这件事,是舅舅的安排。” 卫子怡不可置信地抬头,“不可能的,寒川,你不会对我这么残忍。” 一只烟抽完了,男人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残忍?子怡,你送相册到于归园时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心情?我好不容易才把江韵拉到身边,任何有可能成为阻力的人,我都不会姑息。若你不是舅母的娘家侄女,你以为你做过的事能这样轻易就算了?” 卫子怡泪流满面,“那我呢,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男人挑眉,“若你懂事,退回自己的位置,我们还是亲戚。” 亲戚,呵…,卫子怡边哭边说,“可我不想只做你的亲戚,多年前我拒绝了国内最好的导师,十几岁就从父母身边离开到美国留学,到底是为了谁,你不会不清楚。” 慕寒川靠在大班椅上望着面前向来清高孤傲的女人,“子怡,从一开始你就错了。每个人所受的折磨,都是自己的选择。就像我心有江韵,却不奢求她像我爱她一样爱我,你不能因为自己对某个人付出了感情,就要求别人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你。” 下午的上班时间冗长得让人犯困,江韵搜集了往年招标的案例研究,三点多时见卫子怡红着眼睛从电梯里走出来。 她乘的是专用电梯,不用猜江韵也知道是通往哪里的,她装作没看见,自顾自低着头继续刚才的工作。 卫子怡走到她旁边时停了下来,女人纤细高挑的身子站在她面前,带着淡淡的高端香水味,知性、优雅。 江韵无法再装作没看到她,抬起头来笑着道,“子怡姐。” 卫子怡也抿起唇对她一笑,“江韵,我过来是告诉你,我可能要辞职了,接下来的工作,不能再陪你完成,我很抱歉。” 江韵不解地看着她,她哭了,还要辞职,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辞职,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卫子怡脸上堆砌着委屈,在江韵身旁小声道,“这些年慕蒋卫三家都希望我和寒川能在一起,上次请你和寒川到忆江南吃饭,是我父亲的意思,可能寒川对我有些误会,以为是我故意那样做的吧。” “噢……”江韵也不知道回什么话,只能尴尬地看着她。 卫子怡复又一笑,拍拍江韵的肩膀,“哎,没关系啦,大不了我接着开我的讲座去。我走了之后你加油,争取帮康达拿下这个单子。” 江韵点头,“好,也希望你一切顺利。” * 灵西药业总裁办,温欣然拎着罐鸡汤从门外进来,“方总,下班时间到了,您还要去医院看望方老先生。” 方岳回眸朝她点头,拿起椅子上搭着的西装与她一起出了门。 市第三人民医院,方正昨天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岳淑琴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几天的功夫,人消瘦了一大圈。 见温欣然与方岳一起过来,岳淑琴眼里的泪打了个转,又憋了回去。 “阿姨,叔叔怎么样了?”温欣然上前把鸡汤放在床头的置物柜上。 岳淑琴勉强笑笑,“今天好些了,醒来时吃了点水果。” 方岳一直没说话,坐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看着昏睡的父亲。 从肝胆外科到肿瘤科,一步之遥,但方正的病情却早已发展到不可控制的阶段。 原本上次手术后,康复检查一切正常,但那天他回家,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听到母亲岳淑琴与父亲说话的声音。 “老方,跟你说件事。” 方正坐在阳台上的吊椅里晒太阳,原本高大的男人被病魔折磨地不成样子,脸上带着病态的黄,“说呗。” “小韵和方岳的婚事,可能不用准备了。”岳淑琴低着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 男人闻言却从吊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过来看着她到,“淑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病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咱们就方岳这么一个儿子,他和小韵结婚,咱们做父母的少不了要帮他们操操心,我身体虽然不行了,但打打电话定定东西谢谢邀请函这些小事还是能做的。” 岳淑琴抬头望着丈夫,眸中带泪,“老方,你没明白我什么意思,我是说啊,小韵和咱们家方岳,分手了。” 岳淑琴这话说完,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方岳站在门口,思绪正潮涌般翻腾,忽然听得屋内砰地一声,他忙打开门,就见父亲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他和母亲把方正送到医院,仍是肝胆外科,检查过后医生把结果拿给他,“方总,您也是学医出身的,这些东西不用我解释了,您应该能看得明白。” 三院肝胆胰外科的副主任医师是他大学同学,所以,很多事用不着瞒他。 方岳看着检查单上的数据,结合胸腹腔造影的结果,心中凉了大半。 他父亲方正一直被他和江韵的‘婚事’支撑着,所以才没有倒下,如今唯一支撑他坚强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了,他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 那个下午,把父亲从肝胆胰外科转到肿瘤科时,他内心充满了挣扎,痛苦但却不得不做决定。 手术未能切除全部病灶,方正癌细胞已经出现了转移,再次手术对年纪大的病人机体损伤非常大,但放化疗的效果并不如医学界所说的那样理想。 一旦开始放化疗,只会加速病情的发展,到最后治不了病,也只是徒增病人的痛苦而已。 但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如今他功成名就,财富累累,他站在无人能及的高度却孤独不已。 江韵嫁人,父亲重病,这些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无法逃避,只能承担。 方岳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阳光笼罩着他,他却觉得浑身都冷。 病房里,岳淑琴和温欣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起江韵,岳淑琴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握着温欣然的手,看了阳台上站着的儿子一眼,“然然,你和小韵不是好朋友吗,阿姨在医院里照顾你叔叔走不开,你去帮阿姨跟她说说好不好。这么多年,方岳心里只有她,除了她,无论方岳娶的是谁,他可能都过不好这一生。” 温欣然知道,岳淑琴说的是实话,江韵对方岳的意义,她懂。 她为难地收回手,“可是……阿姨,小韵已经嫁人了。” 岳淑琴抬手擦了擦泪,“我知道,只是你叔叔这个病,眼看着没多少日子了,也就在今明两年。你叔叔若是走了,我是要回鲁镇的,到时方岳一人在这偌大的江州,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该怎么办。” * 下班之前江韵到陈鑫办公室提交报价单,陈鑫给了她一些意见,她听后觉得很有道理,说会再做具体调整。 转身要从办公室离开时陈鑫叫住了她,因为中午的那顿饭,江韵其实对陈鑫是心有抱歉的。 她低眉走上前来,“陈经理,不好意思啊。之前没有跟你说明我的婚姻状况,我这次来康达,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和慕总的事,所以也没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 陈鑫笑着点头,“我明白。” 他抬眉看了江韵一眼,稳重温厚的男人眸中带着些不舍,笑着道,“说实在的,江韵,如果你不是慕太太,我真的决定追求你了。” 江韵尴尬地抿起唇,“陈经理说笑了。” 陈鑫绕过办公桌走到江韵面前来,大手落在她肩上之前停住了。 他望着自己的手,轻轻放下,插到裤袋里,“我晚了一步,你有慕总这样优秀的男人疼爱,我也是欣慰的。慕总许我高位,意在让我远离你,我接了他的名片,就代表我答应了他的条件。江山美人,我最终也没能免俗,江韵,我是不是挺现实的?” 江韵摇摇头,“没有,陈经理有才华,本不该在这个位置上久待,年后的高升是必然。就算没有我,就算慕总没有亲自裁决,到时康达高级药品总监的位置也会是你的。” 陈鑫抿唇一笑,“谢谢。” 望着江韵从办公室离开的背影,陈鑫暗想,这些年他遇到过不少女人,她们从事各色各样的工作,对他感情深的感情浅没感情的,都各有自己的表达方式。 爱而不得的咒骂他唾弃他,屈服于现实的讥讽他挖苦他,像江韵这样诚恳的,还是少数。 下午下班回于归园的途中,江韵手上拿着打印好的一些资料在看。 慕寒川与她同在后排座位,侧目看去见她看的还是关于四城联合招标会的文件。 男人眯眸望着车窗外的万里霞光,郊区积雪还未化完,晚霞映在白雪上,格外地美,但他却心思不在美景上面。 “江韵,第一轮夺标马上就要开始,你很快会在夺标会上与方岳狭路相逢,到时候,你会站在他那一边,还是我这边?” 江韵闻言抬起眼帘,见身侧的男人正盯着自己,目光幽暗,深不可测。 110,我算计谁,都不会算计江韵~ 110,我算计谁,都不会算计江韵~ 这天的晚饭是江韵做的,她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又去厨房里盛了两碗米饭,一碗在自己手里端着,一碗递给慕寒川,顺便回答了在车里他问她的那个问题,“方岳的团队是什么能力你也知道,我不能保证一定能从他手底下夺标成功,但我是康达的负责人,会努力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不会故意输给灵西,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慕寒川对她这个回答还算比较满意,接过她递来的米饭,好看的唇一抿,“只要你不胳膊肘往外拐,康达一定会赢。” 江韵眉一挑,这么有信心,早知道不回答他的问题。 饭后慕寒川在处理慕氏公务,认真起来眉眼冷峻。 慕寒杉在老宅那边又与父亲言语间起了冲突,大晚上的投靠哥嫂来了,江韵问她吃过饭没有,她说吃到一半就跟老头子吵架了,这会儿有些饿。 江韵起身安排厨房做两盅水果什锦,等做好了她端着过来,见慕寒川还在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实在审查财务数据,慕寒杉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 江韵把一个盅子递给慕寒杉,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边捞盅子里的水果吃边问一旁认真办公的男人,“不是说慕氏不忙才跟我一起去康达?” 慕寒川合上手提抬起眉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慕寒杉道,“谁说慕氏不忙,今儿都忙疯了,我叫冯远陪我逛街,他都没空,平常我大冬天半夜叫他,他也能瞬间清醒从被窝里爬起来好吗!” 忙,还去康达,看来请陈鑫吃饭是预谋好的。 江韵看了慕寒川一眼,他淡定得很,捧过江韵放在茶几上的水果盅,就着她刚才吃过的地方抿了口汤。 慕寒杉接着说,“啊!大哥,不会是我给你打电话说我嫂子部门经理要追她,所以你才跑过去宣誓主权的吧。” 男人眉一挑,“是又如何?” “哎呦呦,好大一股子醋味儿啊,都一整天了还没散呢。”慕寒杉扬起小手夸张得在空气中扇了扇。 江韵语结,这个小姑子,戏太足了,但是演技,实在是渣渣渣。 * 四城招标会近在眼前,参与夺标的各个公司每天都会召开冗长的会议,康达与灵西都不例外。 卫子怡离职后江韵少了一大助力,工作上自己要承担的更多,陈鑫给她指派的那几个人她轻易不愿意麻烦他们。 而灵西负责此次夺标的团队同样不敢松懈,若夺标成功,就算康达背后有慕氏撑腰,灵西也能彻底取代康达,安然坐稳江州医药界第一把交椅。 这天灵西的会议进行到一半,被推门进来的总裁助理打断了。 男助理手中拿着方岳的电话,“方总,有人找。” 方岳蹙眉,眸中带着些不悦,门口的助理有些怕他周身的戾气,但还是壮着胆子没有后退。 “有事等会议结束后再说。”方岳回身,准备继续会议。 他这个助理跟了他三年,三年来从未做过不知分寸的事情。 男助理仍站在门口,“方总,电话里的人说,是关于四城招标会的。” 方岳眯眸思考了一瞬,转身对会议室众人道,“散会,下午接着讨论。” 众人散去,江韵接过男助理递来的手机,站在落地窗内望向窗外的万里碧云天。 “你好。”方岳开口说话。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听筒里一时间只有呼呼风声,风声渐歇之后是对方冷静的声音,“方先生。” “卫小姐?”方岳诧异,卫子怡给他电话,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对,是我。我曾与江韵一同在康达筹谋四城招标会的相关事宜,方先生觉得,我有没有资格成为灵西的助力?”卫子怡开门见山。 闻言方岳抿唇一笑,“当然,承蒙卫小姐厚爱,是灵西以及敝人的荣幸。不过我这会儿还有些事要忙,等方某得闲,一定亲自宴请卫小姐。” 忙?托辞而已,恐怕方岳根本就不信她,卫子怡的勾起唇,笑声也从手机那端传来,她边笑边道,“我知道方总不信任我,或许还觉得我是康达那边的卧底,这样吧,咱们面谈。” 方岳和卫子怡碰面是上午十点二十分,在距离灵西不远的一处茶餐厅。 知道卫子怡来意,方岳也不拐弯抹角,“卫小姐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会舍康达而助灵西?” 方岳眯眸,多年前他相信天下有无缘无故的好意与不求回报的帮助,如今商场待久了,越发戒备。 卫子怡与慕寒川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自古美人膝英雄冢,很多时候,看似柔弱的女人玩起无间道来比男人都狠。 卫子怡捧起咖啡杯在手心里缓缓转动,“方先生想必知道我对慕总的心意,你对江韵一往情深不也做了她的对手,这世上的事瞬息万变,既然方先生能与旧爱争过独木桥,我又为什么不可以?” 方岳眉头一蹙,“卫小姐帮了我,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无利可图的事,谁会做? 卫子怡放下咖啡杯,抬眉与方岳对视,“方先生,想必你并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别人恩爱携手白头到老,同样,我也不愿意我爱的男人怀里抱着的是别的女人。这样的理由,方总觉得足够充分吗?” 方岳眉尾一挑,静静望着卫子怡,没回话。 卫子怡从包里拿过一份文件推给他,“这是康达的报价单,方总对这个行业的规则非常清楚,康达这份报价也是许多次会议讨论才确定下来的,绝对没有再下调的可能。” 方岳起身,手撑在桌面上,“卫小姐,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语毕转身往外走。 卫子怡回眸紧盯着他的背影,“方总,你这么清高是做给谁看,你不算计别人,难保别人不算计你。如果这次你肯与我合作,灵西一旦夺标成功,那江韵和慕总之间必然会生嫌隙,到时候获利的不止我一个人。你既拿到四城的医药合同,又有机会与江韵重修旧好,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方岳高大的背影停在门口,光线透过来,把他彻底笼罩住。 男人回眸,眯起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睛,与卫子怡对视,“卫小姐,你太抬举我了。我算计谁,都不会算计江韵。” 卫子怡气极了,站起来大步走过去,“那你为什么来赴我的约!” 方岳抿唇,“我想弄清楚你到底掌握了多少内部机密,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这天上午,同一时间段,康达的会议一直在进行中,江韵的手机调了静音放在办公桌抽屉里。 康达各高层都在会议室中听江韵做最终报价的阐述,招标药品分门别类,多,却不杂。 但卫子怡走后江韵工作量陡增,近几天忙的晕头转向,做阐述时说不上十分流畅,不过倒也连贯。 她讲完了,对着众人点头致意,“我从未做过相关工作,这次多亏陈经理的团队从旁协助,更有劳凌总亲自教导,谢谢各位,给你们添麻烦了。” 众人鼓掌对她的解说表示认同,散会后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江韵长舒一口气,把解说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顺手捞出手机看时间。 见有未接来电,是陌生号码。 平常有未接来电她一般不会回复,有事的会再打来,无事的也懒得闲扯,若是打错了电话的,就更没有必要回复了。 但记录显示,这个号码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过来,每次响铃都在三十秒以上。 江韵唇一抿,把电话又拨了过去。 “喂。”那边的声音是熟悉的。 曾牵手走过一千多个云淡天高的日子,曾是整个青春最安稳的信任与陪伴,方岳的声音,她总能第一时间听得出来。 “有事吗?”她垂眸,不想与他多费唇舌。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那人问她。 江韵蹙眉,“不好意思方总,我还有工作要忙,可能没空跟你闲聊,先挂了。” “别。”方岳出声制止,“我是想说,你的夺标报价可能不太安全,趁这两天,做一下基本调整吧。” “什么意思?”江韵问他。 “没什么意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有些机密,你自己知道就够了。灵西不在背后做小动作,不代表别的公司不会。” 方岳回话完毕之后并没有立即挂断电话,江韵在思考他是何意,一时也没挂断。 静静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浅浅呼吸声,方岳微蹙了眉头,最终还是道,“我知道你不想再跟我扯上什么关系,好了,就这样吧。” 江韵回神,垂眸点了挂断。 中午与慕寒川一起吃饭,她当做闲聊一般问他,“为什么子怡姐辞职了?你做的?” 慕寒川抬起眼帘笑看着她,“我如果说是我做的,你会不会很开心?” 江韵也笑了,“我没那么幼稚。” 男人望着她,目光中带着探询,“看来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江韵停下筷子问他。 慕寒川双手搭在沙发上往靠背上一靠,“你捡到的钥匙扣我都看见了。” 江韵垂眸,怪不得,她就知道园子里的家佣不会动她的东西。 男人见她不问,缓缓一笑,“照片是许多年前我还在美国留学时拍的,那天是她生日,我、冯远、疏文、季琳和丹妮都与她单独合照过,你看到的那张照片代表不了什么,明白吗?” 她低下头去若无其事地吃饭,边吃边回话,“不明白。” 江韵知道,冯远、赵疏文、季琳和林丹妮都是慕寒川事业上的左膀右臂,他们自留学时期就是挚友。 他说合照每个人都有,这是在跟她解释吗?江韵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见他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慕寒川一笑,笑声朗朗,眉目间带着温柔,“你不是不明白,是装傻。” 下午康达给负责夺标的团队放了个小假,江韵不用回去上班,吃完饭慕寒川带她逛街。 她这几日身心疲惫,懒得走路,逛到一半实在是累了,在大街上站着,一步也不肯往前走。 男人在她前面几步的位置回头看她,“怎么了?” 她不回话,男人几步折回来拉住她的手,“走,我牵着你。” 她还是不想走,慕寒川一笑,捏着她一边脸,“多大的人了,还使小性子。” 江韵低头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高跟鞋,“上班时穿的,还没换下来的,走久了腿酸,我是真走不动了。” 她说着把手上收到的售房传单铺在商场大楼的台阶上,腰一弯坐了上去,抬头看着慕寒川道,“你不用管我,先进去吧,等会儿我歇好了给你打电话。” 男人眉一拧,“你可以去咖啡厅歇脚。” 江韵把包往膝盖上一放,“可我不想喝咖啡。” “不喝也可以去。”男人提醒她。 江韵撇撇嘴,“我不想去。” 从前她跟章瑾惠有过几次在车站等车的经历,大夜班车,外面太冷了她们就进了一家咖啡吧,刚在位子上坐下不久,服务员在广播里说请没有点单的客人把座位让给别人。 当时明明有空位,她十几岁,年少气盛,心里不服,走到吧台想点东西,光明正大的坐在店里享受免费暖气。 但看到单子上那些东西的价格,她退却了,带着眼泪折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章瑾惠一起从咖啡吧里走了出来。 那时与母亲一起在贫困里苦苦挣扎,一杯咖啡实在是太奢侈的东西,真的点了,保住了面子,但喝下去的可能就是她和母亲一周的生活所需。 江韵记得,那一夜的风格外的冷,在车站外面章瑾惠把行李放下来,自己坐在一张传单上,让她靠在她怀里,抱着她给她取暖。 那些事,她忘不了,每每想起来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慕寒川不知道这些,但他看得懂江韵的神色,阳光把她的眸子的照的亮亮的,那里面有一些泪水,但最终没有落下来,被太阳蒸干了。 他从她手里拿过另外一张传单,铺在她身边的台阶上,挨着她坐了下来。 江韵一双眼睛睁得很大,“你别坐这儿,看着挺奇怪的。” 慕氏集团的总决策人,跟她一起在马路旁大楼下的台阶上坐着,怎么都让人觉得不伦不类。 但江韵承认,像慕寒川这样气质卓著身材高大相貌不凡的男人,无论他坐在哪里,都会自成一道风景。 过路的人开始时不时朝他们看过来,江韵抿唇浅笑,笑那人丝毫不介意旁人的眼光像个流浪汉一样与她一起坐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她腿不那么酸胀了,站起身笑着把手递到他面前,“慕总,走吧。” 男人迎着阳光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线,神色慵懒得佷。 他把手放在她手心,一借力站了起来,江韵却没站稳,被他这么一拉,正好撞进他怀里。 他浅笑着揉揉她的长发,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进了商场。 刚逛到一半,慕寒川手机响了,他接起,刚听到对方说话眉头就拧了起来。 挂了电话,他停下步子,“韵韵,我有些事要忙,你先在这边再逛一会儿,我给邓雷打电话叫他过来接你。” 慕寒川走后江韵在商场内碰上了吕秀珍,可谓是冤家路窄。 吕秀珍正跟几个家族企业的夫人小姐们逛街聊天,见江韵从对面走来笑着拉住她的手腕,“韵韵,阿姨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吕秀珍又笑着对身旁的女人们道别,拉着江韵就走了。 两人在咖啡厅对面而坐,吕秀珍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江韵不说话,她自顾说她的,“韵韵,阿姨知道你恨我,但你母亲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江韵勾唇一笑,“相信你?这真是我近年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吕秀珍脸色一变,但终究还是缓了过来,“韵韵啊,你看,你母亲这都去世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可以把法国那边开具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拿给我?她都不在了,早晚都要自动解除跟你父亲的婚姻关系,就算你不把这些证明材料给我,我可以到公安局给她挂个走失,三五年一过,那边也会自动做死亡处理。” 女人脸上挂着的笑容里是带着得意的,江韵看得清清楚楚。 江韵冷笑,“如果我就是不给呢?你以为申报人口走失那么简单,别忘了,我父亲才是户主。” 吕秀珍白皙的手指捏着咖啡杯手柄,微笑着道,“你父亲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家里的事,我做主。” 江韵盯着她的眼睛,“你做主?如果你真的做得了主,就不会有闲心思跟我一起喝咖啡。我父亲病重是不假,但终有好的一天,现在家里的大小事可是拿捏在我哥哥手里。看,你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帮你,我真替你觉得悲哀。” 听江韵这么说,吕秀珍怒气升腾,但脸上挂着的也只能是笑容了,江韵态度强硬,她也懒得再跟她费嘴皮子,“悲哀不悲哀的我不知道,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在这个世界上,你母亲已经彻彻底底不存在了,到最后,赢的人还是我。江韵,你可以不把我要的东西拿给我,但江家的资产,你一分也别想得到。” 江韵笑,笑容明媚如三月日光,“是吗?那我也不妨把话再跟你说得明白点,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拿到那些证明材料,也别想做名正言顺的江太太。我二十三岁,你呢,有五十了吧,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把你要的东西烧给你。你到了阴曹地府,好好跟阎王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把你和江家的户籍绑在一起。” 江韵起身冷冷睥睨着面前这个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的老女人,眸中满是不屑。 对章瑾惠的事,她死不认账,她也拿她没办法。 巴黎那边的监控资料只有慕寒川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愿意给她。 江韵转身离开,刚走到十字路口邓雷就来了,她拉开车门坐上去,心事重重地回了于归园。 晚上慕寒川回来时她已经做好了饭,迎合男人的口味,她跟安东尼奥学做的西餐,菜色讲究而精致,看上去味道应该不错。 慕寒川进了别墅大门,她解下围裙洗了手,把餐盘都摆在桌上,到门口接过男人手里的文件,笑着道,“累坏了吧,晚餐我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男人眯眸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有些不明白她今天为何忽然这样讨好自己,一点儿都不像她了。 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111,她要是真把你伺候舒服了,你至于在这儿抽烟吗~ 111,她要是真把你伺候舒服了,你至于在这儿抽烟吗~ 在餐桌旁坐下来,慕寒川并未多问什么,接过江韵递来的餐具开始用餐。 西餐江韵是第一次做,她自己吃着还凑合,但不知道慕寒川觉得怎么样。 她笑着抬眉,唇角弯起一道柔和的弧度,轻声问他,“还合你胃口吗?” 慕寒川点点头,放下餐具静静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江韵垂眸,眼中的笑意淡了,她有什么心事,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我想要上次你让人剪掉的后半段视频。” 男人挑眉,深黑的眼中是寥落的笑意,“江韵,你还是坐不住了。” 晚饭在两人的沉默中吃完,睡觉之前江韵问慕寒川为什么在她父亲的寿宴上没把那段视频公诸于众。 慕寒川刚洗完澡,身上穿着深棕色的睡袍,腰间带子松松系着。 男人站在浴室门口与她对视,黑眸深邃,“一旦你母亲去世的消息在江州传开,开年后的人口普查,你母亲的户籍会被自动抹去,你不想吕秀珍做你父亲被法律认可的妻子,那这后半段视频,只能再不提起。” “就这么让我妈死得不明不白吗?我不甘心。” 江韵坐在梳妆台前的小软椅上,抹好了补水霜,静静望着镜子里的年轻女人。 她有一双水一般澄澈的眼睛,但那双眼睛深处却写满了疲惫。 慕寒川缓步走来从身后环住她,“你想拿回江氏集团属于你的东西,我会全力帮你,但那个视频,是下下策。这个下下策看似简单,可能带来的后果却是无法预估的,如果你想用,我不会允许。” 下午陪江韵逛商场,他接到电话匆匆离去,是为了见一个人。 但他到了,那人却临时变了卦,没有在约定地点等他。 上次与江韵一起逛街,在天桥上与江明琮站在一起的男人江韵看到了,他也看到了。 那之后他不动声色,叫赵疏文帮他调查一番,赵疏文找到了人,但对那人的背影却是毫无所知。 只知道是个赌徒,这些年在丰华路的地下赌场输了不少钱,没什么正经工作却很输得起。 那人每个月都会去一次赌场,不大不小地玩几把,输个十几二十万就走人,从来不多逗留。 这样一个没有固定收入的人,他的钱来自哪里? 赵疏文查实之后向他汇报,说那人的赌输的钱全部都是从吕秀珍母子手中要的。 慕寒川蹙眉,他想过许多种情况,无数假设均被理性的分析否定,关于这个赌徒,他身上似乎藏了很多秘密,但却没有人知道那些秘密到底是什么。 在这之前,他不想让江韵再牵扯进江家的恩怨纠葛里,这些事,不与她说也罢。 男人略带胡茬的下巴在肩窝里蹭着,扎的有些疼,又有些痒,江韵回眸抿唇淡淡看着他,“睡吧,我困了。” 慕寒川点头抱她上床,却见她对自己冷淡得很,完全不像下班时刚进门那会儿的热情。 看来是对他有怨。 大床上,男人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私自剪掉了那后半段视频,确实是我的不对,我道歉。” 江韵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怪你。” 这一夜江韵睡得并不十分好,夜里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的都是在巴黎殡仪馆,工作人员揭开白色裹尸布时她看到的章瑾惠血肉模糊粉身碎骨的尸体。 早饭她吃的极少,觉得胃十分不舒服,匆匆咽了两口牛奶就拎着包出门了。 江韵到康达时是八点四十,早到了二十分钟,办公室里光线并不太好,她摸索着开了灯,在自己座位上坐了许久,直到同事们陆续来了,她才回过神来,跑去打卡。 半上午的时间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十点半凌耀华结束一个合作会议,叫她在顶层会议室听他‘讲课’。 江韵不禁抿唇笑了,这个凌总,还真是认真得不行,慕寒川交代给他什么任务,他倒是毫不含糊地要完成。 在足足能够容得下百人的会议室里,江韵端坐在会议桌旁边的椅子上,目光注视着台上的凌先生,听他有条有理地讲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凌老先生终于渴了,叫助理送来一大杯水,江韵看着笔记本上自己记下的关键词。 这个凌总,倒跟慕寒川理念不太一样,给她上的第一课大致总结一下叫做原则。 凌总说生意场上,首先要平等、真诚待人,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要尊重别人更要坚持自己。 在做事方面,该做的不推脱,努力做到最好,不该做的要否定,拒绝任何诱惑。 关于这几点,凌总举了许多成功人士的例子来具体阐述,江韵一开始觉得枯燥,后来听他讲那些名人故事倒十分有意思,也记住了不少。 慕氏总裁办,这天上午慕寒川有些心不在焉,冯远看出来了,赵疏文也看出来了。 两人结伴而来时那人正在抽烟,一双眸子云山雾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疏文当先跑上来,笑着揶揄他,“慕总,不会是小慕太太不让你上.床,所以你眉头才锁这么紧吧。” 听了他这话,慕寒川不置可否,笑着道,“床是我的,她做不了主。” 总算见到了难得的笑脸,赵疏文哪肯放过他,继续口不择言,“哎呦慕大总裁,你就承认了吧,要是咱们慕太太没晾着你,真把你伺候舒服了,你至于在这儿抽烟吗!前几天不是还满面春风的,今儿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冯远被赵疏文这话雷得不行,给了他好几个眼色他也没看见。 赵疏文往沙发上一坐,接着侃侃而谈,“一个人能吸引异性是为什么呢?不是因为他本身长得怎么样。就像我,我从来没跟那些女孩子说过咱们睡一觉吧,但她们个个都想睡我。这是为什么呢,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原因,但后来当我跟那些女孩子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有些人在床上吧,就是这么有吸引力。” 他一边说一边笑,满眼都是得意之色。 冯远瞥他一眼,把手中的文件劈头盖脸都扔到他身上,“你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赵疏文倒不介意冯远挖苦他,笑着挑眉问慕寒川,“我说慕总,你到底行是不行啊,她不配合你就不办她了,女人就tm不能这么惯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慕寒川眉眼一横,冷冷睥睨了赵疏文一眼,手里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他吐出口中最后一丝白雾,“你才不行。” “我.操。”赵疏文一拍大腿,他说了这么多,人家就反击了他四个字,实在是狠。 慕寒川在大班椅上坐下,打开了策划部刚送过来的年底营销方案,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眉对赵疏文道,“听说你追到张妍颜了,劝你一句,你要玩就玩真的,不玩就放过她。她跟江韵感情要好,你若伤了她,我会很难办。” 这事,是慕寒川第二次说了,第一次还是他决定追张妍颜的时候,赵疏文老大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自己妻子心里舒坦,连妻闺蜜的事也操心,赵疏文暗自腹诽,这人也太护短。 这期间,冯远一直沉默着,等赵疏文聒噪完了,冯远上前去轻声道,“慕总,那个赌徒的身份仍及无处可查,他就像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没有过去,也没有人认识他。赌钱又不用实名制,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或许他跟江家的关系也并没有什么特殊。” 慕寒川拧眉,“没有谁会一年拿出几百万来给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赌博,就算江氏再有钱,也不会做这种冤大头。再说,吕秀珍母子都给他送过钱,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身份不简单。你接着调查。” 他想帮江韵,或许这件事、这个人会是很好的切入点。 冯远说了声好,拉着正在吃桑葚的赵疏文离开了。 赵疏文边被拉着走边哀嚎,“那些桑葚是我高价卖的进口货,补肾固精的,我还没吃完呢……” 冯远淡然道,“你这种私生活无比混乱的人,吃再多也没用,再不知道节制早晚累出肾病来。” 两人的声音隔着总裁办厚厚的门传进来,门未合严,慕寒川起身,在忙碌了一整个上午之后,他却没吃午饭的心思,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内的阳光下,眯眸远望。 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过忙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他站在高处受人崇敬,同时,也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千千万万慕氏员工的心,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在慕氏这些年,慕寒川觉得自己可以说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总裁。 但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自己,有很多个瞬间,他不想再独自品尝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尤其是与江韵结婚之后,他曾无数次想寻一方乐土,带着她远离城市的复杂纷扰,一起看天高地阔、云卷云舒。 但事实是,很多事情,他想逃逃不开、想做不能做。 * 为招标会做准备,各投标公司象征性地收走了负责相关工作的人的手机,在康达,江韵的手机自然也被收走了。 下班之前开了个加时会议,会一开就开到了下午一点半,江韵沿着街道对面的巷子七拐八弯地进了一家小店。 公司里有好几个女同事很喜欢这家的酸辣粉,江韵跟着她们来吃过一两次。 上好的高汤加上熬香的酱油,粉煮好后沥水放进翻滚的高汤里,加一大勺芝麻花生酱,一大勺牛肉末和梅干菜以及各种天然香料熬制的浓浓的汤汁,放一片煮熟的青菜叶,把牛肉丁撒上几粒,最后加入适量食醋和油辣子,确实是美味中的美味。 但这家店在深巷里,实际上并不好找,江韵独自过来吃还是第一次。 微胖的老板娘端着瓷白的碗过来时江韵早就饥肠辘辘,从消毒柜里拿过筷子就低头吃了起来,一碗粉加上汤被吃掉一半时她胃里暖融融的满足极了。 手放进口袋里想摸出手机,给怀孕之后晋身吃货的邱小凡拍张图片发过去,忽然想起手机已经被收走了。 江韵无奈的蹙起眉,发现自己竟然也没带钱。 老板娘正在用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一个宫斗题材的电视剧,抬眉时看到她还没走,见她是往常来过的食客,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水晶屏笑着对她说,“小姑娘,这儿有wifi,店里也暖和,你多坐一会儿。” 江韵尴尬地点头,接着吃,一碗粉马上见底了,她看了老板娘手里拿着的手机几眼,最终还是开口道,“老板娘,你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老板娘笑着说好,走过来把手机递给她,江韵在心里感慨,劳动人民真朴实啊,也不怕她拿着手机就跑。 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手机时她才发现,没了通讯录她能记住的电话号码实在屈指可数,除了章瑾惠从前一直用的手机号,她能记住的也只有慕寒川的了。 抿着唇,她按下了脑海里闪过的那一串数字,听筒里冰冷的声音响了许久,男人的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或许看是陌生号码所以才不接的吧,江韵蹙起眉,又拨了一遍。 她打第三遍时电话才被接通,那头响起的声音是她早听惯了的低沉性感的男声。 “你好。”男人嗓音平淡。 呃…… “我是江韵。” “换号了?” “没有,这是一家餐馆里老板娘的电话,我在这儿吃饭,可是忘记带钱了,老板夫妻挺好的,总不能吃霸王餐……” 你能过来帮我付款吗?这句江韵没好意思问。 不待她问出口,男人笑了,“在哪儿?地址给我,我过去。” 江韵松了一口气,但环顾四周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地方,想了半天才对他道,“就在康达对面的街上,要穿过几个巷子,在最里面的巷子快要走到头的一家店。” 男人又笑了,“你这样形容我恐怕要找到下辈子。” 江韵目光越过饭店玻璃门望向对面一个十七层的高楼,看清楚上面的招牌后又道,“我在一朵云对面。” …… 男人沉默了半天,“你怎么不说自己在一阵风对面?” “……”江韵语结。 一朵云是这边一个非常有名的早教中心,十七层的大楼隶属于一家早教公司,在这家早教中心上课的宝宝非常多。 她给慕寒川解释清楚了这些,男人才算是对形容的地方有所了解,“别乱走,乖乖在店里等着,我很快就过去。” 江韵点点头挂断电话,删除通话记录之后把手机还给了老板娘,老板娘见她不好意思,摆摆手道,“没关系的小姑娘,我认识你,你是在康达上班的,之前你来过,我记得。其实你没带钱也没事,下次来吃饭时一起送过来就可以了,不用叫你……朋友专门跑一趟。” 老板娘想了想,才算是给了电话那头的人一个合适的称谓,她看江韵年轻,实在没想到她已经结婚了。 江韵笑笑,也没多做解释。 慕寒川从慕氏集团到这里用了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他用手机导航找到这里的时候,江韵正在跟热情好客的老板娘聊天。 老板娘没意识到有人来了,笑着问江韵,“小姑娘多大了,听你说话是江州本地人吧,有合适的对象了吗?没有的话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江韵说不用了,抿着唇笑,慕寒川眉一蹙,不动声色从门口大步走来。 看,他晚来一步,连劳动人民也要开始撬他墙角了。 男人笑着上前,眉眼深邃温和,手往江韵肩上轻轻一拍,江韵猛地回头看到来人时唇边带着还未散开的笑意,“麻烦你了。” 老板娘目光终于落在了慕寒川身上,心里一个劲儿地道,这男人可真是比杂志上的男模还气质非凡些。 慕寒川笑容落在江韵身上,抬手捏捏她的脸,“我是你老公,被你麻烦理所应当。” 老板娘一听他这话,知道自己方才说要给小姑娘说媒的事被面前这男人听去了,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付了饭钱,而后牵起江韵的手,笑着对老板娘道,“我爱人性子有些迷糊,经常丢三落四出门不带脑子,您别介意。” 老板娘摆摆手,“先生说哪儿去了,不会不会。” 她开了一辈子饭店,看人眼色的功夫还是很到家的,她明白男人话里有话,话里话外都是在告诉她面前这姑娘有主了,您别打她主意。 江韵再次对老板娘借给她手机的事表示了感谢,之后被慕寒川牵着手走进高楼林立的巷道里。 下午三点钟不到,阳光从头顶流泻而下,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温软舒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她遇到事情想寻求帮助,首先想到的也是他。 但对于他方才跟老板娘说的话,她不敢苟同,侧目看着他,阳光刺眼,她自动眯起了一双眸子,“谁说我出门不带脑子?” 慕寒川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声音裹着风淡淡传来,“我说的。” 呃……这人,好生不客气。 * 下午赵疏文忙完分公司的事,到慕氏总裁办来给慕寒川汇报工作,但没见到人。 问过邓雷才知道,慕总是去餐馆赎他那吃饭忘记带钱的小妻子了。 他闲来无事,四处翻翻看看,在慕寒川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那件一直未被送出的礼物,他记得这礼物还是那人刚与江韵结婚时买来要送她的。 这么久了,竟然还没送出去吗?慕总做生意倒雷厉风行,这追女人,也是跟蜗牛有一拼了。 赵疏文挑眉,坏笑一记,抽出张便签纸写了句,‘天有情,地有情,今晚睡你行不行?’ 写完之后他把便签纸塞进礼盒里,揣着礼盒带了出去。 在一楼大厅碰上邓雷时,他笑着把那盒子递过去,“你家先生这东西买了许久了,大概是不太好意思送给他太太!昨夜你家先生和太太似乎闹了不愉快,两人正在生气呢,今天回于归园后你叫夏管家偷偷把这盒子放在你家太太梳妆台上,说不定她看到东西一开心,就不跟慕总置气了。我做好事不留名,以后慕总问起,功劳都归你。” 邓雷原本不想接,但他转念一想,慕寒川买礼物时他是跟着的,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那礼物十分精美别致。 他想着,太太若是见了里面的东西,一定喜欢,便伸手接过了。 赵疏文阴谋得逞,带着一脸贼兮兮的笑容从慕氏大厦离开。 102,看你这春风满面的,一定把人小姑娘折腾的够呛吧~ 102,看你这春风满面的,一定把人小姑娘折腾的够呛吧~ 晚上回于归园时已经暮色沉沉,冬日的天黑得很快,江韵和慕寒川进门时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这么早的晚餐,还是第一次,江韵有些诧异,却见别墅里的气氛有些不对,管家夏秋的眼神也有些暧昧。 吃完了饭,夏秋把藏在客厅置物柜里包装精美的盒子拿了出来。 江韵和慕寒川正要上楼,夏秋从身后走来,微笑着唤了一声,“太太。” 江韵就要落在台阶上的脚步收了回来,回眸看着夏秋,“夏管家有事吗?” 夏秋走上前去把手里的礼盒递给她,“这是先生送您的礼物。” 江韵蹙眉,看向慕寒川,“给我的?” 慕寒川微愣,看到盒子时想起礼物他买了很久了,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只是这东西怎么出现在别墅了?他明明放在办公室。 江韵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眉尾一挑,对她点了点头。 江韵浅笑,把礼盒从夏秋手里接过来,跟男人一前一后迈步上了楼。 慕寒川从浴室出来时,见江韵正靠在窗台上,一双乌黑的眸子望着他,瞳孔深处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把自己浑身上下看了一遍,觉得并无不妥,眉一蹙,轻声问她,“怎么了?” 江韵从礼盒中捞出一张便签纸来,两指夹起,扬手问他,“你写的?” 男人眯眸,他并未写什么纸条之类的东西,大步走过去,站在江韵身旁往纸条上瞟了一眼。 ‘天有情、地有情,今晚睡你行不行?’ 低俗手段,一看就知道是赵疏文的手笔。 慕寒川笑了,从江韵手中拿过礼盒放在置物台上,躬身将她抱在怀里,“我写的。” 男人眼眸幽深,带着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渴望,他动手脱她的衣服,江韵垂下了眸,没敢与他对视,但也没阻止他。 后来的事,不再细说,江韵每每想起都要脸红一会儿,出神的间隙她也会自我反省,怎么能对一个男人的身体上了瘾,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还记得,那一晚慕寒川把她折腾了许多次,等到他终于尽兴了,又抱她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鼻尖、眼睛和嘴唇。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那人问她,“韵韵,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她口齿不清地反问,“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后来慕寒川有没有回答她,她自己有没有再说什么,江韵记不清楚了。 或许没说,或许说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没问慕寒川,那人也没提。 不过看得出来,他心情似乎不算坏。 月末赵疏文的卡里多出了千万巨资,他吓得不得了,跑到慕氏总部来询问。 当时慕寒川倚着大班台在抽烟,见他来也递了一支烟给他,笑得眉目如画,意味深长。 “慕大总裁,你这月多支付了一千多万给我,不会是辞退费吧。”赵疏文接住他抛过来的烟,往沙发上一靠拿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 慕寒川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朝他淡淡飘过来一眼,浅笑着道,“这月中旬,你做了件不错的事,多打给你的钱,是我从自己私人财产里拨给你的,算是弥补上次克扣你项目分红的损失。” 赵疏文想了想,他记得上次在于归园见到方岳送江韵回去,他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慕总生气夺了他的分红,捐给西区孤儿院了。 原本他没想过大总裁会良心发现、体察民情,把那次的分红在别的地方给他补过来,这次倒不知他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了,竟让慕寒川这样对他知恩图报。 月中?月中他做的事可多了,自从把那个张妍颜追到手之后,他有多久没泡过夜店了,这一点儿都不像他。 所以最近他又试着流连夜场,但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那些性感妖娆的女人,看了,不敢碰,碰了不敢上,实在是有失他风流倜傥的名头。 赵疏文想着想着烟抽完了,他抬眸想再要一根,看到慕寒川在开抽屉。 他忽然就想起了上次随手在礼盒里写下一句话的事情,赵疏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哦,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字条啊,嘿嘿。” 慕寒川先是蹙眉,之后却微微笑了,把手边整盒烟都抛给明显欲求不满的他,“对,你那流氓手段……还不错。” 赵疏文边抽烟边笑得贱兮兮地问他,“憋了那么久,看你这春风满面的,一定把人家小姑娘折腾的够呛吧,快说说,到底怎么个不错法?” 慕寒川勾唇一笑,“跟心爱的人,***做的事,是你这种杂食动物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美好。” 呃……杂食动物……赵疏文被嘴里叼着的烟呛了一下,“我帮了你,你不带这么损人的。” * 转眼就是腊月初,江韵手机被收走好些天了,这天她照常来上班,凌耀华叫她到顶层,她去之后那人把手机还给了她。 她有些诧异,按说负责她这项工作的,在后期应该在公司指定的地方暂住,所有对外活动都在公司掌控之中。 凌总知道她是慕寒川妻子,所以一开始只是象征性地把她的手机拿走了,并未叫她从于归园搬到公司定下的酒店里。 这个问题,她老早想问了,但一直没有得空。 这天江韵在凌总的办公室里,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她望着面前如父亲一样给了她不少指导的中年男人,忽然觉得好奇,“凌总,这不合规矩,我手机还是暂时由公司安保部门监管着吧。” 凌耀华笑着摇了摇头,“江韵,今天我不给你上课了,就这件事给你说个简单的道理,规矩是规矩,但我想交给你让你自己研究的课题,叫信任。” 江韵想了瞬间,对凌耀华点头。 凌耀华笑着说,“在一个上万人的大公司里,做为掌权者,有一两个完全信任的人,做事才能无后顾之忧,并心无挂碍地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展拳脚。当然,在你没有确定谁是值得信任的人时,你也可能会选择错误,这错误铸成之后所要付出的一切代价,每个人都必须自己承担。” 江韵转身出门时回头问凌耀华,“那凌总把手机还给我,是信任我吗?” 凌耀华起身,眉目中带着独属于商人的精明,“在康达,我有自己的团队,慕总让慕太太来我这里工作,我是主,你是客,我对你只有照顾之意。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康达被慕氏收购之后,做为慕太太,你是我顶头上司的枕边人,我对你只有敬畏之情。但有件事还是要提醒你,四城招标不久之后就会落下帷幕,日后你走出康达,不要随意信任任何人。” 他这一生与许多人争斗,到最后脑子里装的那点东西,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教给了她。 凌耀华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孩,她与他女儿有着一样的年纪,却比他女儿的性情要柔韧得多。 这天晚上公司聚餐,江韵本不想去,但耐不住同部门新来的小姑娘和陈鑫的再三邀请,她去了。 下班时凌总从他们的办公区经过,交代他们要玩得尽兴,说在东篱居定了百人宴,公司报销。 东篱居的百人宴是非常出名的,百人宴在东篱居6号楼6层的第六个超级大包房,每每年底,都有几个公司都会定这个百人宴,寓意来年一帆风顺。 百人宴虽然人数多,但规格却非常高,一般的单位并不会花这么多钱请员工出去玩。 就算是康达这样的龙头老大,往年也并未订过百人宴。 慕寒川给她打电话时知道了她晚上聚餐的事,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听筒里响起,“我叫邓雷给你送套保暖的衣服过去,晚上天凉,别冻着。” “包房里很暖和,不用麻烦。” 东篱居是个仅仅占地面积就超过一万平米的大会所,更不用说繁复的楼层和会所内的石板路。 包房里再暖和,出来的时候还是要弯弯绕绕走个三四百米的,慕寒川蹙起眉,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听话,别任性。” 好吧……江韵只得不再说什么,晚上临走之前邓雷把衣服给她送到了办公室。 从前常在背后说她的几个女人见邓雷走远了,由爱挑事的tina领头,凑到她旁边道,“江韵,那是你男朋友吧,怎么开你的车?” 邓雷送衣服来时开的的确是慕寒川给江韵买的那辆银色小车,三十万到头了,在江州这个繁华的城市里,这样的一辆车,就像空气里的尘埃一样不惹人注意。 江韵看懂了几个女人眼中的鄙夷之意,她没解释什么,淡笑着道,“开我的车怎么了?我的车顺手啊。” 几个女人偷偷翻白眼,tina更是不屑地道,“男人穷也没什么可怕的,至于不承认吗!” 江韵见过tina的男朋友,听同事们说tina跟他男朋友是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多年了,但在江州没房,也没车,一直是租住在四环内一个四五十平的出租屋内。 一开始tina上下班,她男朋友骑电车接送她,时间久了,被同事们知道她怕没面子,就自己搭地铁,搭了地铁转公交。 tina这人敏感,嘴坏,总是对新来的同事冷嘲热讽。 自己穷,业绩上却也没见怎么努力进取,看着稍稍比她过得好一点的同事就满肚子气,仗着自己是公司老人了,整天找人晦气。 前些时候她人前人后挖苦江韵,江韵不与她计较,但今晚同事们聚餐,她临走还来恶心她,江韵有些受不了她那副嘴脸。 她笑着拍了拍tina的肩,挑眉看着她,“没骗你,tina姐,我那辆车真的很顺手,要不借你男朋友开几天试试?” 果然,tina脸一红,重重摔下手里的文件夹,拎着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扭着屁股走了。 江韵望着tina的背影抿了抿唇,让人堵心的本事,她不是没有,只是轻易懒得跟这些人计较。 如果每个对她不善的人她都要反击,那恐怕得累死。 晚上在东篱居百人宴现场,tina与几人边喝酒边聊,聊着聊着见江韵来了,走到她身边时故意把手里的酒洒了出来。 江韵躲得快,衣角湿了一小片,tina踩着高跟鞋,要高出江韵一些,她脸上的笑趾高气扬,“不好意思啊江韵,我不是故意的。” 江韵从旁边的置物台上拿过一杯红酒,对准她晚礼服半敞着的胸口浇了下去。 但公司众人都在,她并不想把事做得太难看,只象征性把杯底的红酒洒了一些出来,刚好把tina胸口浇湿巴掌大的一点,学着她的语气对她道,“不好意思啊tina,我也不是故意的。” tina恼羞成怒,“你……” 她扬起手就要打江韵,被陈鑫握住了手腕,“你的披肩。” 陈鑫把披肩围在tina身上,刚好能挡住那一块酒渍,“大家都是同事,tina,我知道你在康达这些年也不容易。作为你的经理,我有必要跟你说一句,好好经营自己的工作,别太过关注别人。” tina脸一红,拉紧披肩走了。 过了一会儿,tina哭红了眼睛从卫生间里出来,平日跟她玩的不错的女同事问她怎么了,“她边哭边道,“我这件礼服还是租的,如果酒渍洗不干净是要全款赔偿的。” 女同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件礼服我在商场看到过,得两三万呢。” “就是说嘛。”那同事把嘴凑在tina耳边义愤填膺,“我听说江韵是江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她这么对你,简直是为富不仁!” tina站在原处静静望着江韵和陈鑫交谈的背影,眼睛里有不可置信,“江氏集团?哪个江氏集团?” 女同事小声道,“还有哪个江氏,咱们江州有别的江氏集团吗!就是江明琮江大少爷任职总裁的那个江氏。” 他们正说着,百人宴上来了另外一桌宾客,且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江韵侧目看过去,见走在最前头的是温欣然和方岳,跟在他们身后那些应该是灵西药业的管理层。 晚宴并未正式开始,几人各自拿了红酒小食之后靠在大厅中间稀稀落落的沙发上聊天。 温欣然喝了不少,她头有些懵懵的,回头看了一直跟陈鑫站在一起的江韵几眼,她与方岳对谈了几句,之后大步往江韵这边走。 期间方岳紧追过来拉住她的手腕,但最终没能拉住她。 温欣然走到江韵面前时脸颊微红,明显是略醉了,她看了江韵身旁的陈鑫一眼,“这位先生,能麻烦你走开一会儿吗,我跟你身边的小姐有话要说。” 陈鑫看了江韵一下,眼中带着询问。 江韵抿起唇对他道,“我大学同学。” 陈鑫点点头往康达众人的方向走了。 温欣然与江韵同靠在吧台上,静静望着方岳,“小韵,你知道吗?今天是方岳生日。” 江韵闻言一愣。 温欣然笑了,眉目之间带着嘲讽,“呵,往年你生日方岳是怎么费尽心思为你庆祝的,大概你早就忘了吧。你另嫁了他人,过得逍遥快活,怎么可能还记得住前任的生日,我不该问你。” 语毕她冷冷转身,大步走了。 晚宴期间,温欣然拿着酒杯穿过长长的人行道,走上百人宴灯光聚集的高台。 她举着手中的红酒道,“今天,是我的好朋友,大学学长方岳方先生的生日,在这里,我祝他生日快乐。” 她仰头把一整杯酒喝完,而后笑眯眯地看着江韵的方向,开口道,“在这个宴客厅里,坐着的还有另外一个我的同学,我的好姐妹,方先生曾深爱着的的女朋友。” 温欣然停顿了一下,伸手一指,“江韵小姐,好巧,碰上前任的生日,不祝福一下吗!” 整个礼堂瞬间炸开了,方岳的名头谁没听过,他把一手灵西经营到如日中天的位置,如今在江州医药界是一颗闪闪发光备受瞩目的新星。 他智慧过人,能力过人,业绩辉煌,更重要的还是无可挑剔的长相。 就在今秋,灵西总裁彻底走入大众视线之后,所有人都对他的女朋友感兴趣,马上三十岁了,说没谈过恋爱,谁信。 就在江州人翘首盼望着媒体能挖出点料时,他却没有半点绯闻缠身,常年跟在身边的女人只有一个温欣然。 但业内人士又说,温欣然只是他的助手,两人并无男女情感。 拥有无限八卦潜质的江州狗仔不信,时不时都要发稿说方总与温小姐是恋人,还找了各种证据来佐证。 说两人是同从鲁镇走进江州的,他们识于微时,从一无所有一起携手打拼到现在的地位,背后一定有戏。 此刻,温欣然站在台上,言语间却直指宴会上的那女人就是方岳的心尖宠,怎么能让人不震惊呢。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江韵望去。 这无数道目光,其中自然也有方岳的,江韵一抬眸就见那人淡淡看着自己,眸中没有期待,更没有欣喜。 方岳静静望着江韵,他是冷静的,纵使这份冷静只是假装,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丝毫破绽。 但微蹙的眉头出卖了他,分手后的第一个生日,她会不会给他祝福,在他心里代表着很多很多。 就在方岳想这些事的时候,江韵起身,拎起包从座位上离开,越过众人的目光径自往外面走。 走道两旁还有女人花痴的声音,“这女的好绝情啊,前任的生日碰都碰上了,连句祝福都不愿意给。” 江韵走到门口时被人赶上,拦在她面前的是tina,这会儿江韵被众人讨伐,她正好来添油加醋一番。 “我知道你是江氏的女儿,你家财万贯,一件衣服你不在乎。但我是穷人,如果酒渍洗不掉我就要赔礼服店好几万,江韵,你有钱就能这么任性地践踏穷人的自尊吗?” 江韵冷冷看着她,“你的衣服是衣服,难道我的衣服是纸?还是你觉得,你穷你有理,你故意泼我酒,我得让着你。” 刚才说她绝情的那个女人,此刻正注视着她,一脸的不屑。 江韵冷笑,回身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姑娘,麻烦出门吃饭之前带上脑子,我已经结婚了。希望你将来有勇气瞒着你老公对你的前任说生日快乐。” 江韵从东篱居出来时心情就像今夜的寒风一样,烦躁的很,刚到大门口就看到慕寒川那辆低调无比的豪车停在台阶下。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见那人正倚着车身抽烟,烟火一明一灭,他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113,慕先生说,过来,让我抱抱~ 113,慕先生说,过来,让我抱抱~ 见江韵走近了,慕寒川扔掉手中抽了大半的烟,拉开副驾车门。 矮身坐上去,隔着半敞的车窗江韵抬眸问他,“今晚你不是有饭局吗?” 男人从车前绕过,坐上驾驶位,身体贴过来给她系安全带,嗓音平静寡淡,“提前结束了。” 车子在快速内环线上稳稳前行,慕寒川开车很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只要端坐在那里,即使不动不说话,也能给人安全感。 江韵侧目看了那人一眼,发觉他在笑,她并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慕寒川望着前路的微弱灯火,脑子里闪过的是半个月前他的礼物几经周折送到江韵手中那一晚。 那晚他们用过晚餐之后很早就上楼了,在卧室大床上,沙发上,地毯上,他一共要了她三次。 那是与江韵结婚以来他最尽兴的一次,他还记得,最后他看挂钟上的时间时,时针已经指向凌晨。 他把江韵抱在怀里,问她喜不喜欢他。她问他是哪种喜欢。 他说,男女之爱。 女人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嘟囔着回话,“哦,我明白了,你是想问我认不认可你的床上能力吧?” 他当时觉得他这妻子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还挺直白,搂着她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那你觉得我做得好不好?” 怀里的人快要睡着了,声音变得格外小,“好。” “真好?” “嗯。” “那你喜欢吗?”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喜欢……”说着话,怀里的女人睡着了,那最后一个字在黑夜里轻轻浅浅地散开,如同迷.药一样,让人听了心里无比舒畅,慕寒川当时就已经微笑过。 事实上,江韵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如果她清醒着,一定会跟他说,她对床上这种事并不是太热衷,做得好,固然让人欢喜,即使做得不好,也不一定就会让人觉得沮丧,起码不会因为某人体力太好被折腾得腰酸背疼浑身散架。 让慕寒川觉得欣慰的是,那一晚,江韵对他的靠近不再抗拒躲闪,他要她时,她双手十指交叉扣在他颈上,头一次给了他回应和配合。 之后的很多天,每每想起她那句喜欢,他总会不自觉地有了笑意。 如同此刻,在快速内环线微弱的路灯光下,在开足了暖气的车里,他是在笑着的。 江韵问他,“笑什么?” “你猜。”男人回过头,眉目间带着深邃莫测的神色。 江韵点头,眉一挑,“噢,猜到了。” 男人诧异,问她,“猜的什么?” 江韵得意一笑,“你猜。” “什么时候变这么坏了?”男人蹙起眉头。 江韵抿唇,“我在网上学的,如果你问别人问题,别人回答‘你猜’,你就可以用这个神回复来秒杀对方。” 秒杀,慕寒川汗颜,他这个年纪了,大多数时候,对网络不十分热衷,在某些方面,的确难以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思想接轨。 他想了想又问她,“没吃饱吧?” 江韵诚实点头,“嗯,刚吃几口就出来了,现在特别饿。” 男人侧目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春风荡漾,“真巧,我也没吃饱。” “咳……”江韵听懂了他表达的意思,一张脸霎时红了。 男人看她脸红,眉眼间笑意更甚,大手轻轻拨动方向盘,在下一个出口下了高架。 车子拐进市中心一片繁华的街道里,停好了车,他牵着她的手走进餐厅。 此时九点钟,正是年轻人寂寞聊.***、软件约.炮的好时间,江韵与慕寒川坐在餐厅三楼的落地窗内,对面就是市内很有名气的某约.炮连锁酒店。 之所以叫约.炮连锁酒店,起因还是有好几对男女软件约了,黑着灯办完事之后开了灯发现对方颜值太低,完全跟软件上的照片对不上,彻彻底底刷新了他们对于中国人的伟大发明——美颜相机的认识,简直比思密达的整容术厉害太多,更是甩岛国的化妆术十几条街。 因为这个约了之后对炮.友颜值不满的问题,此酒店发生了好几起暴力伤人事件,自此名扬江州如雷贯耳。 饭吃到一半,江韵向外望时恰好看到赵疏文手揽辣妹进了那家酒店。 她边吃边蹙起眉看着慕寒川,“你这下属生活作风太差了,你也不管管。” 男人微笑,“我管得了他上半身,管不住他下半身。” 回这话时慕寒川忽然想起,这赵疏文已经把张妍颜追到手了,按照他的进度来讲,发展到床上是没跑的。 今晚让江韵看到这一幕,不知是好是坏。 站在丈夫的角度,他并不想让江韵知道张妍颜和赵疏文的事,知道了又要操心,势必要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日后赵疏文那不靠谱的小子万一玩腻了,那张姓姑娘哭着来找江韵,恐怕他这小妻子一定会质问他,为什么明知道赵某某管不住下半身却不拦着他追她闺蜜。 江韵见他眉头轻微蹙着,抬眸问他,“你怎么了?” 慕寒川回神,复又把笑容堆在脸上,淡然回话,“没事。”边说边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面前的菜。 车到于归园时是十点四十九分,天很晚了,慕寒川直接把车子开到别墅门口的台阶下。 他先下了车,走到副驾那边拉开车门叫江韵下来,见她风衣领口大敞着,他伸手把她的领子竖了起来。 江韵笑看着他,出言提醒,“慕先生,已经到门口了。” 慕先生眉头一皱,目光深邃,深深凝视着准备下车的女人,“到门口了也冷,车里暖气吹久了,外面风大,不捂严实会感冒。” 男人目光落在她大衣上被红酒打湿的那一块,眉眼一沉,情绪说不上很好。 江韵想起他说提前结束了饭局,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他在忆江南与人吃饭,她在东篱居同事聚餐,两个地方相隔挺远,他干嘛推了饭局跑去接她? 男人想看穿了她心思一样,边牵着她的手往别墅里走边道,“有人给我打小报告,说你碰上了前男友。我怕你被拐走,不放心,所以过去先下手为强。” 江韵听他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又问他,“如果我当时没出来呢?” “我会进去把你抢出来。”男人开了门,把她拉进温暖如春的客厅里。 “你说的好像强盗。”江韵换了拖鞋把包挂起来,跟在男人身后,望着他修长有力的双腿。 男人顿住脚步,一回头,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那双眼睛如同注入了今晚的夜色一样,深沉、浓郁。 他说,“江韵,我的确是强盗。如果有人想从我身边把你撬走,那我不介意发扬强盗精神,杀他个片甲不留。” 男人说这话时语气狠辣,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和占有欲。 江韵与他目光相撞,有些被吓到了,转身一溜烟儿跑上楼,开了手机充上电进浴室洗澡去了。 洗完澡回来刚连上网络点开微信,一大堆消息弹了出来。 足足好几百条,都是朋友群里的消息。群里只有她、张妍颜、邱小凡三人。 江韵不禁感慨,她手机被收走这几天,那两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少话要聊啊。 几百条消息刷完了,差点死机,江韵挑了几条语音听,大概听明白了,是邱小凡在咨询张妍颜怀孕期间的行房问题。 张妍颜十分无语地回复她,“怀孕的是你,我还未婚少女呢,怎么能知道肚子里顶着个球该怎么运动!” 江韵听这两人尺度大开,赶紧把声音关小了一些,偷瞄了已经回房的慕寒川一眼。 男人正在脱衣服,似乎并未听到语音内容,只穿着条平角裤进浴室了,身材完美,肌肉结实,线条流畅。 浴室里水声响起来之后,江韵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色.诱了一回,赶忙收回视线专心群聊,小心翼翼把手机外音多开了两格。 这时又有新消息进来了,张妍颜发的,[他爱吃烧烤煎炸类食物,我让他多喝水,老是无所谓地说没事,妈、蛋这回病了,跟我说虚,凡是有床的地方,都不跟我一起进。办事能力大减暂且不提,最近一段时间干脆任务都不做了,哼。] 江韵看到这条消息内容之后在心里谢天谢地,还好张妍颜是敲的字,没发语音,不然让人听到了还以为她有多饥渴。 [人家一个分公司的老总,工作也挺累的,大前天你不是还说他感冒了。你体谅一下,不就是半个多月没做吗,你至于不至于!我这都三个月没沾荤腥了,也没你这么狂躁,哈哈哈哈。] 邱小凡的回复。 张妍颜不爽了,回她,“哎呦,你这娃刚怀三个月,还得禁欲半年呢,生了还要坐月子,又得三四十天,我同情你并且祝你生娃之后跟你老公头一次那啥就中标怀上二胎,接着忍上十个月,看你还说不说风凉话。哈哈哈哈还给你。” 江韵见她们聊的很high,也打了一行字发过去,[颜妞,既然你男朋友都病了,你应该表示慰问,而不是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榨干人家。] 张妍颜发来一个难过的表情,[从前我慰问他时,他都是说,甜心儿,听到你声音爷这病就好了大半儿,如果你能来给小爷按按摩,那就更好了。我一去,给他捏肩按腿加揉头。] [知道了知道了,你跑过去那么快,确实是心疼他要给他按摩来着,没想到你那男朋友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给他按大腿时,他岔着腿跟你说,妹妹啊你朝这儿按,知道裆在哪儿吗。然后你就成功被人勾引,并且吃干抹净了。妍颜,这事儿你都讲了一百遍了。]邱小凡的语音进来的很迅速。 [那你就容忍我再讲第一百零一遍嘛,江韵还没听过呢。] 江韵冷汗涔涔,张妍颜接着抱怨,[最近他又说自己病了,我自动请缨,说要不我去给你按按摩吧,你知道他怎么说吗,妈蛋,他跟我说,妹妹啊,爷今儿不舒服,你让爷静静。擦,他想上老娘的时候,跟老娘说他病了,老娘心疼他,打车从城西机场到东区他家,跑了几十公里去给伺候他。这才tm过去多久,跟我说想静静,不一定在玩什么猫腻。] 江韵听着张妍颜的血泪史,发给她一个无比同情的表情,后又录了句语音,“大姐,你能找个靠谱的吗?从上大学到现在,六七年了,你自己说说,哪个男朋友谈超过三个月了?” 张妍颜哭笑不得地说从前年纪小,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全凭自己喜好来,如今二十好几了,毕业也马上两年了,父母催着她嫁人,所以她才跟着自己土豪老爹参加了个酒会,这个男朋友就是在酒会上认识的。 颜值不错,青年才俊,个子高身材好大长腿,还会哄女孩子开心,尤其会调.情。 江韵听了,觉得前面所有理由对张妍颜其实都没什么吸引力,她看上的,必然还是人家会调.情这点。 她毫不客气地说了,那边邱小凡却帮张妍颜说了一回话,“小韵,你还别说,这两年妍颜果然长大了,品味变好了不少。她这个男朋友真的是青年才俊,绝对不是从前那些酸了吧唧的文艺男,更不是肌肉吓死人的体育男。” “是吗?”江韵问。 邱小凡说,“嗯啊,听我家致勤说,还是慕氏分公司的总裁呢,叫赵疏文的那个,你听没听过?” 呃……江韵瞬间如同被五雷轰顶,忽然想起今晚看到赵疏文怀抱辣妹进‘约.炮连锁店’的事儿。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张妍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 万一两人只是闹别扭呢?江韵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闹别扭这种情况微乎其微。 其一,张妍颜不是心里憋得住事儿的人,不会跟人冷战。 其二,赵疏文的性情,跟慕寒川结婚以来江韵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就是个流连声色的花花公子。 想起吃饭时她指着赵疏文叫慕寒川看时慕寒川那一瞬间飘忽的眼神,江韵肯定,赵疏文跟张妍颜的事儿,他一定早就知道。 群里张妍颜又在呼叫江韵给她解决情感问题,江韵啪啪啪打了几个字,“你当我知心大姐还是大内密探,你饥渴,想把你男朋友拉到自己床上,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不过这个赵疏文我认识,他跟慕总是从小到大的哥们儿,我觉得想从慕总口中问出什么来,应该有希望。你跪安吧,速速退下,待我去打探打探消息。” 张妍颜发来一个大写的喳,下线了。 邱小凡还在那里聒噪,江韵蹙眉问她,“周少奶奶,您怀孕了还这么玩手机您老公知道吗!” 邱小凡回复,“老公有应酬还没回来。” “那你也跪安吧,别总玩手机,免得影响着孩子。” 邱小凡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并大喊了一句,臣妾做不到啊!之后也下线了。 慕寒川此时正关了灯从浴室走出来,江韵放下正在充电的手机,起身倚在床头问他,“赵疏文什么时候追的妍颜?” 男人目光顿了一瞬间,随即笑着缓步走来,“张妍颜和赵疏文恋爱了?你不说这事我还不知道。” 江韵笑看着面前的男人,“我又没说你知道,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吗?” 慕寒川眉尾一挑,三十二岁的成熟男人,这样的表情是很勾人的。 偏偏他还说,“如果我不打自招你还生不生气?要是还生气,我把我的身体赔给你,你看如何?” 男人说着走到她身边来,拦腰抱起了她。 然而,这一夜某些事终究是做不成了,慕寒川知道他这小妻子心中有气。 前段时间听她说起过,她与张妍颜十几岁时便认识,那时生活捉襟见肘,张妍颜的父母还多次给她们母女送药。 当时的张家夫妻还没到如今这般发达的地步,书是读的少了些,但却懂道理、粗中有细。 章瑾惠是盛世名门的小姐,张妍颜父母知道送钱是伤人自尊的事情,每每到出租屋里看望她和江韵,都是送药送水果。 一开始章瑾惠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张妍颜母亲跟她说,你姓章,我男人姓张,你们上辈子说不好还是本家,你也没亲兄弟,以后尽管当我男人是你大哥,我捞个好处,得让你叫声嫂子。 之后这十多年来,张家对她们母女的照拂从未断过。 慕寒川明白江韵和张妍颜之间是什么感情,她怨他,他是理解的。 第二天周六,不上班,慕寒川有意讨好自己这小妻子,开着车带她到澄景路新开的红星商场逛街。 偏巧出门时慕寒杉来了,跟着上了车。慕寒川回头瞥了她好几眼,她没闹明白什么意思,愣是做了个2000瓦的超级大灯泡。 逛街途中,慕寒杉跟在两人身后,她看江韵一直没说话,她哥哥刚侧头说了句什么,她嫂子似乎生气了。 她家哥哥想都没想就大步上前抓住江韵的手,“我道歉。” 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充当苦力的慕寒杉给他一记白眼,“哥你没原则。” 慕寒川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牵着妻子继续往前走,声音淡淡的,“原则,那是什么东西?没见过。” 呃……慕寒杉彻底被他打败,跑上前把一大堆东西塞他手里,“那你自己提东西吧,本小姐平常演个女七号后面也跟着一大堆助理,谁爱给你跑腿。” 说着还趁势拉住了江韵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只留慕寒川在原地望着自己两手提得满满的纸袋感慨,他这妹妹,果然是来坑哥的。 这天,慕大总裁足足被冷落了一个上午,回于归园后慕寒杉见暖房的剑兰开了,高兴地跑过去看,慕寒川放下手里的一堆东西,十分无奈。 江韵见惯了他叱咤风云无所不能,何曾看到他这样,她站在落地窗内看着沙发上脸色黯淡的男人,没忍住笑。 男人抬眸,一双眼睛在错落的光影里格外惑人,似乎能把人的灵魂刺穿。 “不生气了?”他问。 江韵点点头,“我想了想,这事儿也不怪你,赵疏文再乱找女人,我想个办法让妍颜甩了他就是。” 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朝她伸出大手,“过来。” “干嘛?” “让我抱抱。”从昨晚到此刻,冷了他快一天了。 江韵不过去,男人起身,大手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柔弱无骨的女人被拉进了他怀里。 用力太猛,她扑过来时瞬间把他压倒在了沙发上,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彼此呼吸近在咫尺,慕寒川望着怀中女人桃粉色的唇,不禁心猿意马起来,脑海中闪过的尽是前些日子他们亲热,女人红着脸看他的娇羞模样。 管家夏秋走过来似乎是有事问他,见她家太太压在先生身上,瞬间转过身去疾步走开了。 慕寒川眼底翻涌的情绪更浓了起来,撑着沙发坐起来,抱住身上挂着的女人就往楼上走。 慕寒杉回来时见客厅没人,厨房里饭菜已经做好上桌了,她跑着上楼去叫哥嫂吃饭,夏秋正在忙,看到慕寒杉时她已经跨上最后一级台阶转身进走廊里了。 想起某夫妻办事途中有可能被人打断这事,她不禁目瞪口呆,手上正在摆盘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果然,这个中午,慕先生下楼时脸色不怎么好,慕太太则是红着一张脸,慕寒杉小姐满脸的尴尬,饭吃到一半就给冯远打电话叫他来救命。 冯远接到电话之后半小时就赶到了,他奇怪慕大小姐怎么舍得主动给他打电话了,等上了车开口问她。 慕寒杉轻咳一声,“哎,时运不济啊,人家夫妻正在亲热,我喊他们吃饭,没人应我,我还把门给开了,然后他们正在玩压人游戏……” 冯远听她这么说,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 慕寒杉看他这样,抬手拍拍他的肩,“你想哪儿去了,认真开车,他们盖了被子的好吧,不然我哥肯定得杀了我。” 冯远,“……” 慕寒杉看他脸色微红,笑看着他,“喂,冯远,你不至于吧。我记得你比我哥可是大几个月的,连最小的赵疏文女人都睡过千八百个了,你都晋升大叔级别了,还没开荤呢!” 冯远抿抿唇,“做那种事重要的不在数量和早晚,得看是跟什么人。” 慕寒杉出口就问,“那你想跟谁……” 驾驶座上的男人回眸望着喋喋不休的小女人,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邃幽深,慕寒杉意识到什么,忙把脸扭过去,望着车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 彼此再没说话,车里安静的吓人,在微雨湖大道,男人把车停下,拉着慕寒杉从车里出来。 面前是巍峨的鸿鸣山山脉,身后是潺潺的微雨湖水声,冯远淡淡看了慕寒杉一眼,他点了支烟,深深抽上一口,吐出浓白的烟雾,“杉杉,别混娱乐圈了,我们冯家虽不及慕家富贵,但在江州也是数得着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试试,我绝对有一颗陪你白头到老的心。” 慕寒杉一愣,山风吹来,冻结了她的思绪。 * 由于这天中午被慕寒杉搅了好事,在慕先生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接下来好几天,他都不在状态。 江韵终于清闲了几天,不用夜夜被他折腾,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某日晚上,她正哼着歌从浴室出来,大床上男人半裸着上身,目光灼灼盯着她,“不用跟我做.爱就这么值得开心?” “……”江韵语结,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她不说话,男人从床上起身,走下来把她逼退到卧室沙发上,在她耳边说,沉默就是默认。 因为她的‘默认’,那天江韵被养足了精神的某位先生狠狠折腾了一回,之后更是每晚都不放过她。 慕寒川需求频繁,四城招标的事又进入了紧张的最后筹备时期,江韵有些受不住。 这天是周末的晚上,原本四城招标已在眼前,负责此事的相关人等都是没有休息日的,江韵实在太累了,跟凌总要了个轮休。 慕寒川他原本在书房里看文件,十点多回房,洗漱完毕时见江韵还没睡着。 她一身简单的睡裙,领口开得略大,一缕春光就那么泄进了他眼底。 察觉到慕寒川眸中的渴望,江韵考虑了许久才试着跟他说,“你们这个年纪的成功男人,不是都比较重视塑造自己的精神世界吗?有钱又有闲,可以环游世界、学习艺术,热爱文玩,懂点乐器,实在不喜欢这些,还能与人谈谈哲学、聊聊人生。但你……似乎……不太一样啊。” 慕寒川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浅笑着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大手揽着她娇柔的身子,目光灼灼,“这样跟你说吧,首先,我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肉体与精神紧密相连,如果肉体都得不到满足,精神也不可能会愉悦。其次,我的精神世界已经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丰富,无需再去随波逐流地做一些学术上的努力。最后,我日后并不打算成为戴着花镜做学问的老学究,所以你说的那些,根本是画蛇添足。而此刻,我只想要你。” 他说着猛地一翻身,强健有力的身体覆上来,压住了她,“反正时间还早,你不也睡不着,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江韵内心是崩溃的,好好的一个休息日,竟被这个精力旺盛的男人搅了。 半夜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跟他说,“慕总,我听人说年轻时太过放纵,等到四五十岁会力不从心。你今年已经三十好几,再过个十年,就四十多了,到时候我才三十出头,现在这么卖力,就不怕到时候心有余力不足吗?” 男人看着她笑,笑得高深莫测,“没事,我身体比别人好。” 咳,这么自信…… 好吧,江韵承认,慕先生自信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某些方面,他确实是无可比拟的好。 * 第二天上班,江韵哈欠连连,到茶水间冲了杯浓咖啡喝了,才稍微缓过来神。 听实习的小姑娘说,tina那件礼服最后洗干净了,并没有赔给礼服店好几万块,但江韵看得出来,tina看她的眼神比从前更加不善了。 上午十点四十,温欣然给她打电话,她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疲惫的声音,“小韵,上次百人宴的事,我很抱歉,当时我喝多了。” 江韵垂眸,几丝阳光从百叶窗透过来,落在她年轻素净粉黛不施的脸上,她淡淡回话,“我理解你的心情。” 温欣然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想起上次在医院方母的交代,她虽然并不情愿,最终还是开口了,“小韵,方叔叔胰腺癌中期,手术做过一次,但病灶未能被完全切除,前些日子复发了,现在在三院肿瘤科医治。你也是学医的,这个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生死不过是瞬间的事,淑琴阿姨想让你去看看方叔叔,但我知道,你必然是不想去的。叔叔病重,你与方岳又分了手,就算去了,也是徒惹他伤心,但阿姨让我传话,这话我不好不带到。你去不去还是得自己抉择。” 江韵没回话,温欣然接着道,“今天给你打电话,主要不是为这事。四城招标就在这周三也就是后天,康达有慕氏在背后撑腰,这半年来业务已经收回大半,灵西原本发展迅速,但康达被慕氏收购之后,方岳要忙南山医院的事,又要照顾叔叔的病情阿姨的情绪,灵西这边难免不能兼顾,事实上灵西的业绩比去年同期已经下滑了不少,这次中标与否对灵西至关重要。我知道康达有慕氏的资金支持,这次的报价肯定会相对压低,好夺回医药界第一把交椅。但我还是想请求你,能不能在报价的时候不考虑慕氏的支持,按照市场标准来。这样康达与灵西的竞争才算得上公平。” 江韵抬起眼帘望着百叶窗内明亮的光线,许久才回话,“欣然,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资金优势而打压别的夺标团队,康达有慕氏,灵西又何尝不是有周家呢?咱们正常竞争,这很公平。我很抱歉,我不会调高我方的报价来给灵西制造机会,现在所有资料都已经准备好,马上就会封存,纵使我愿意按照你的意思更改,想必也来不及了。后天的夺标,我们只能各凭本事。” 半晌,那边才传来温欣然无奈的叹息,“好。” 放下手机,江韵觉得小腹有些疼,她翻出包里早就准备好的卫生巾,踱着步子往卫生间去了。 tina见她许久都没出来,办公室众人又都在忙自己的,她快速走到江韵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走了江韵最终确定的报价单副本。 江韵的手机没有密码锁,她也没有设置指纹锁的习惯,tina捞起她的手机对着把报价单上的数据,清清楚楚拍了下来。 之后她翻到通话记录,把拍到的照片全部发给温欣然,附带着一句话,此事机密,别回复。 发好了,她删除短信记录,把相册里的照片也删掉,把江韵的东西放回原位,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的模样,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江韵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她痛经痛得厉害,也没注意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趴在办公桌上冷汗直冒。 陈鑫从她身旁经过时问她怎么了,她抬眉,脸色煞白,“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陈鑫问她。 她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过去了,陈鑫看她还趴在那里,身体蜷缩成一团,男人眉头一皱,电话拨给了慕寒川。 慕寒川当时正结束一个会议,马上就要接见合作方负责人,接通电话时他蹙眉问陈鑫,“陈经理有事?” “江韵似乎病了,慕总是不是叫人过来一趟把她接回去?”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在江韵左右充当保护神的人是自己,但既然知道了她和慕总的关系,挖人墙角的事,多少有些缺德。 他最终决定在没有泥足深陷时收手,或许是因为那日与慕总和江韵一同吃饭时,在男人眼中看到的对他妻子不容忽视的深情,又或许是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许给自己的美好前程。 到底是为了什么,有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 慕寒川最终还是把见合作方的事推到了下午,自己亲自来接的江韵,快到康达办公大楼时他给江韵打了个电话。 江韵接通,得知他要来带自己回家,忙收拾东西捂着肚子起身,“你别到办公室来,我出去。” 男人知道拗不过她,答应了。 陈鑫知道江韵这会儿已经跑卫生间吐过好几回了,看她额头上都是冷汗,他实在于心不忍,丛经理室出来,上前扶住了她,“慢点,我送你出去。” 江韵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对陈鑫点了点头,“谢谢陈经理。” 两人身影刚离开办公室,tina就啪嗒啪嗒踩着高跟鞋起身走到廊上,阴阳怪气地说,“看看她那副狐媚样儿,就知道勾引人。” 办公室实习的小姑娘赵晶晶跟江韵关系比较好,看tina趾高气扬的样子有些受不了,淡淡回敬了一句,“你想勾引人你上啊,没本事就知道在背后唧唧歪歪,江韵刨你家祖坟了?” tina不屑地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扭着屁股走回去,阴森森地一笑,“呵,你只管帮着那个江韵在嘴皮子上逞能吧,姐不跟你们计较。姐大度,先让着她还不行吗,反正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夺标一旦失败,公司还养着她这个没能耐的人不成?” 117,去查,把这件事查得彻彻底底~(一更) 117,去查,把这件事查得彻彻底底~(一更) 康达药业大门口,慕寒川的车停在坡道上,陈鑫扶着江韵把她送过去,后排座位上的男人已经大步垮了出来。 男人眯着一双深邃的眼睛,一把抱过江韵把她放在后排座位上,对陈鑫道了谢才垂眸上车。 回于归园的路上,慕寒川靠着后排座位把江韵抱在怀里,看她满头是汗,他眉头蹙起,“月经来了?” 江韵疼得无力回话,只对他眨了眨眼。 而此刻,康达市场部办公室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tina说了那些颇有指向性的话之后,赵晶晶猛地站起身把手里鼠标啪的一声摔在桌上,“tina,你什么意思!” tina冷哼着跟她对视,“没什么意思,小姑娘,奉劝你一句,作为一个新人,最好别这么横!咱们走着瞧,我可是等着看江韵怎么跌跟头,你要站错了队,到时候就跟她一起卷铺盖走人吧。” 赵晶晶忍住甩tina两个大耳刮子的冲动,气哄哄坐在自己位置上,不再与她逞口舌之快。 中午回于归园后慕寒川又亲自给江韵煮了姜红糖水,把上次赵疏文快递来的一整箱子暖宫贴找出来,揭开一片给她贴上。 江韵喝过姜糖水大概半小时之后,小腹才不再尖锐地疼痛,后腰的酸痛感也轻缓了些。 她在楼上睡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醒来时是下午两点钟,彼时慕寒川正在床头坐着,静静看着她。 因为之前实在太疼,江韵前额头发被汗湿了一绺,男人伸手把头发给她抿到耳后,江韵看了一眼梳妆镜里毫无形象可言的自己,从床上起来去了趟卫生间。 处理好自己满身的狼狈之后,她才从卫生间出来,脸色很差,嘴唇也泛白,慕寒川不由分说把她包得严严实实,带着她下楼上了车。 “去哪儿?”她轻声问他,没力气说多余的话。 邓雷启动车子,慕寒川把她抱在怀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她,“经常痛经?” “嗯。”江韵如实回答。 男人叹了一声,搂着她的力道更大了些,蹙着眉头道,“就你这身体,爷爷还想着抱重孙子。” 话题竟到了孩子这个问题上,江韵没接他的话,又轻声问了一遍,“带我去哪儿?” 慕寒川拉着她微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先去医院看看吧,疼的这么厉害,你也不看医生,这是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 “我就是医生。” “初出茅庐的半吊子,再说,你也不是妇科的。” 江韵,“……” 病是在中医院看的,妇科圣手李金兰对江韵一番望闻问切,最后又叫她去做了个超声波检查,等结果出来了,说并没有什么病变,主要还是体质太寒,需要天长日久地调养。 “李大夫,您看有没有什么特效药能治一治她这个痛症,每个月都这么疼着也不是办法。”慕寒川与江韵同坐在诊室里整排的椅子上问。 李金兰是认识慕寒川的,她抿唇一笑,“慕先生心疼妻子我理解,但对于痛经,并没有什么好的药物可以治疗。你太太体虚体寒,平常饮食上多加调理,以补气补血的温性食物为主,吃上一个月,等下次月经再来,疼痛就会减轻,长久地吃下去,慢慢把身体补回来了,也就不会再痛了。” 从医院出来,慕寒川拨了于归园座机,铃声响过两遍,那边响起夏秋职业化的声音,“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交代中餐师每天都做温补的菜,所有需要的食材让他列个单子出来,叫负责采购的人到市里采买。”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 “现在就去准备,从今天下午开始,园子里的菜色全部做调整。”男人淡淡道,行止之间是雷霆之势。 午后阳光很好,但在气温极低的冬天,并说不上暖和,加上江韵在经期第一天,浑身冷的难受,站在医院冷风四溢的高楼之间,更是痛苦。 慕寒川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拉开车门让她先上去,自己随后坐在她身边。 邓雷在车上等他们,车里暖气一直开着,一进去瞬间舒服了不少。 调好方向,邓雷正准备把车开出去,蒋学渊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慕寒川看到了,交代邓雷停车。 让江韵在车里待着,他自己下去跟蒋老说了几句话,蒋老眉头蹙着,并不如前些日子那样精神焕发。 慕寒川与蒋老说完话,蒋老走到车旁,弯着身子跟江韵打了声招呼,江韵笑着回应,之后车子才从中医院离开。 江韵问慕寒川蒋老跟他说什么,他回话,说卫衡对于女儿从康达辞职的事儿有些看法。 江韵垂眸,“对不起,这事怪我,如果不是我先跟你结了婚,卫家和你的关系不会到今天这个尴尬的地步。” 男人摇摇头握住她的手,“不怪你,慕太太就算不是你,也不会是卫子怡。” “为什么?” 这个问题,慕寒川到最后也没给江韵答案. 江韵满心的疑惑,她都把问题抛给他了,他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不掩饰,也不解释。 周二江韵没有去公司上班,慕寒川给凌耀华打了电话帮她请的假,江韵想起她的报价单已经交给陈鑫封存了,总算放心了些。 之后再要做的,无非还是一些文字上的准备。 此次夺标会由主办方选出价位最合适的三家医药公司,之后这三家被选中的公司负责人上台阐述各自的优势,最后主办方协商决定中标者。 以康达的实力,一定会是三家被选中的公司之一,所以讲稿还是需要她费一番心思。 慕寒川在园子里陪她,看她坐在落地窗内的沙发上沐浴着阳光,准备讲稿的过程中还时不时上网查阅资料,眉眼之间都是认真。 他有些欣慰,不自觉地笑了。 周三的夺标会,是慕寒川亲自送江韵过去的,他站在会场大楼外的马路上,静静望着面前那女子踏上台阶,心思忽然就有些飘忽不定。 “江韵。”他叫住了她。 江韵脚步停在台阶上,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进去吧。”他朝她笑笑,眉目中如同蕴藏着无数缕阳光。 江韵对台阶下站着的男人点头,转身往会场走去。 这是一场非常冗长而折磨人的夺标会,最终有希望中标的三家公司在上午十一点半才被择选出来。 分别是康达、灵西,以及业绩向来稳定的志峰。 三个公司的负责人在台上情绪饱满地阐述完之后,大会主办方又商量了许久,也没能给出这次的结果。 所谓四城联合是江州、易州、复州、青州四城,江州、易州、青州是老城,这几城文化源远,思想厚重,对于中标公司的要求也格外挑剔些。 康达是创立百年以上的老式家族企业,此次被慕氏收购之后资金又有保障,他们更倾向于把标给康达。 而复州是近几十年才一飞冲天的新城,经济发达,负责人对新兴势力格外看重,意在灵西。 原本复州一城的决定无法影响四城最后的结果,但复州方面负责人不妥协,要把自己那一城的标私给灵西,最后几方僵持不下,决定到四城联合办事处申请分标。 志峰年尾拿下了南城的一个巨大采购合同,本来这次夺标也没想过能中,知道结果会在灵西与康达之间产生,办完自己的事就走了。 江韵从会场出来时心情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她没想到慕寒川还在门口等她。 她几步从台阶上下来走到男人面前,略低着头,阳光从头顶上洒落,光线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碎成五彩色。 慕寒川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分标的事我知道了,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别气馁。走吧,该饿了,吃点饭下午接着等。” 江韵点头,随他上了车。 吃饭地点就在会场附近一家中餐厅,各个包房之间用一人多高的竹篱隔开,灯光和暖,气氛不错。 两人正在进餐的过程中,听到隔壁隔间也有人进来了。 “老大,你说前天温特助拿给咱们的那份康达的报价是真的吗?这次的事这么机密,她怎么会有康达的报价单?” 那被叫老大的人轻笑一声,“我也怀疑真假,温欣然那个女人,除了对方总还温柔亲近些,灵西办公室一帮大老爷们儿哪个没被她奚落过。这次夺标原本方总指明了叫我负责,她非要在最后关头插上一杠子,谁知道是不是想给我使绊子。” “谁说不是呢,她温欣然也就仗着是跟方总打天下的,何曾把我们这些男人放在眼里,论在业务上的贡献,咱哥几个也不比她差。”对话中又加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哎,我对照康达那张报价单把咱们的报价做了些调整,反正到时候结果不好,就把责任都推给那姓温的小娘们儿,谁叫她爱管闲事,还使这下作手段。我李铭夺标,成就是成,败就是败,绝对不做偷窥人报价这种损阴德的事儿。”这个声音,还是那个被叫老大的人的。 江韵听出来了,他是灵西的负责人李铭。 跟他说话的两人,是这次夺标他自己选的助手。 让江韵心头发凉的是,他们说温欣然拿到了康达的报价单。 这根本不可能,江韵蹙眉。 隔壁那几人又说话了,“你们听说了吗,据传这报价还是康达的负责人亲自发给她的,公司里上次参加百人宴的同事都说康达那小姑娘是咱们方总的老情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话更是让江韵如遭五雷轰顶,她亲自发给温欣然的,别开玩笑了。 周一那天,办公室众人相当忙碌,凌总叫她到顶楼对她的报价单做了一番指导,她按照凌总要求对报价单做了最后调整,之后就把单子交给陈鑫封存处理了。 整个过程没有出任何纰漏。 陈鑫给那份文件上火漆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世上没有人的眼睛比x光还厉害,能穿过根本不透明的文件袋看到里面的内容。 接到温欣然的电话时,陈鑫正在封存报价单,她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温欣然的要求,之后她痛经,被慕寒川接走。 她想了一遍,上了封的东西,封口用的还是防盗拆材质,如果有人偷看了,陈鑫会发现。 这么简单的错误,她和陈鑫都不可能会犯。 隔壁那几人仍旧在聒噪地聊着,无非还是这次夺标的事,江韵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面前的饭菜凉了,她也没有了胃口。 慕寒川就坐在他对面,看着她时目光平静不咸不淡,似乎情绪根本未受那几人影响。 但江韵知道,这只是表象。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面上,在她出神的时候已经震动好一会儿了,她抬眉望去,来电显示是温欣然,同坐一桌,慕寒川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江韵把目光从手机上错开,缓缓移到慕寒川脸上来,从那人黑眸深处,她看到了失望。 “我没有。”她挂断温欣然的电话,静静与慕寒川对视。 解释吗,怎么解释呢,在没有见到温欣然之前,她不可能弄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解释,也没有丝毫头绪。 眼下,唯一能说的就是这三个字,我没有。 慕寒川并未接话,他掀起唇轻笑了一下,笑容却冷淡得没有半点温度。 “菜凉了,我叫他们重新上一份。”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无波无澜。 很快,桌上冷掉的菜被撤走,重新上了热乎的过来。 男人率先拿起筷子,“吃吧,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等分标结果。” 江韵只得听他吩咐,拿起筷子接着吃,但每吃一口都觉得如鲠在喉,痛苦极了。 吃着吃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低着头拿纸巾擦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慕寒川眼中的失望,她心口像堵了块巨石一样难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信任和肯定对她来说竟变得这么重要。 江韵长舒一口气,如果此刻对她提出质疑的是别的人,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泼对方一脸水。 但慕寒川不同,他只需要一个怀疑的眼神,就能让她的尊严瞬间支离破碎。 两人面对面慢慢吃着,餐厅里放着轻音乐,在江韵听来却如同魔音入耳,扰得她思绪更加烦乱。 面前的东西吃完了,她抬眸看对面的男人,“你不信我?” 慕寒川垂着眸,那张完美的脸上带着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我信不信你不重要,你做没做过才是问题的根本。” “我没有。”她再次重申。 男人抿起唇,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拿过沙发上的躺着的他的羊毛大衣。 他居高临下看着江韵,“慕氏还有个合约要谈,下午我就不在这儿陪你了,等分标结果出来,我们再谈这件事。” 男人转身从隔间里出去,迈着大步往电梯口走,过程中并未回头。 下午的慕氏大厦,顶楼办公室,男人倚着大班台正在抽烟,冯远进来时他蹙着没人指指沙发,“坐。” 冯远眉头拧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慕寒川烟已经抽了许多,办公室里有些呛人,他眯着眼问冯远,“结果如何。” 冯远抬眸看向他,“分标比例是四六,康达拿到了百分之六十,灵西百分之四十。” 不算是个坏结果,慕寒川点头,没再说什么。 冯远从办公室退出去之前问他,“江韵的通讯记录,还要查吗?” 慕寒川掐灭手中的烟,不动声色的走到落地窗下,阳光如碎金洒了满身,他知道,一旦查了,夫妻之间必生嫌隙。 但不查,他怎能安心。 回眸看冯远一眼,他最终下了决定,“去查,把这件事查得彻彻底底。” 115,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二更) 115,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二更) 这天晚上回于归园,江韵一个人吃晚饭,慕寒川没回来。 九点半她在卧室里想午饭时灵西那些人说的话,仍旧是百思难解。 卧室里暖气开的很足,她在会场等了一天,此时累了,靠在床头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慕寒川回房是快十一点,见她睡成那样,走过去把她放平。 江韵是被他这动作惊醒的,她睡眼朦胧,抬眉看了慕寒川一眼,又瞅了眼挂钟上的时间。 “晚饭吃了吗?”厨房里的人应该都睡了,他回来的这样晚,只能把冰箱里那些给他热热。 慕寒川垂眸与她对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错开,“吃过了。” 这一晚两人各有心事,睡前再没有言语上的交流,江韵因为之前眯了一会儿,到凌晨一点才睡着,第二天不到六点又醒了。 早晨起来,她盯着镜子里眼底带着淡淡乌青的自己,洗漱过后随便上了点妆就下楼了。 厨房在准备早饭,这是个无风有阳光的上午,于归园里不算冷,江韵到园子里四下走了一圈。 慕寒川早起时接到冯远的电话,冯远说,“江韵的邮箱和手机通讯已经查过,周一上午她的确与温欣然通过电话,也发过一条图片彩信过去。” 男人拉开房间的窗帘,入目所见是他妻子在园子里缓步走着的模样。 她穿着简单的风衣,颈上围着的围巾是上次他们一起逛商场,他亲手给她选的。 如果冯远没有打电话过来,这一幕看在他眼中,是温馨的,有让他心头又暖又软的魔力。 但如果也只是如果而已。 他洗漱过后下楼到餐厅,江韵也已经回来了,两人面对面坐着,良久无话。 江韵吃饭时有意无意偷偷瞟了慕寒川几眼,见他眉目深邃,瞳中是一片淡然到让她看不懂的黑。 她没敢开口跟他说话,男人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叫邓雷把车开到门口,临走的时候站在餐厅门外回眸看了江韵一眼。 他说,“江韵,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 他走后江韵也没心情再吃下去了,随便喝了两口牛奶,打开自己银色小车的门,坐上驾驶座从园子里离开了。 这一天康达的市场部十分热闹,江韵刚一进门,tina就满面春风地瞥了她一眼,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她边笑边指桑骂槐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康达这次为什么没拿到整标,还硬生生被灵西分走了百分之四十。” 平日里跟她一唱一和的那几人凑了上去,“这事还有内情吗?不是说是复州的负责人要把他们一城的标私给灵西,所以四城才协商分标的。” tina冷哼一声,“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康达有慕氏这么强的靠山,怎么可能让灵西争走那百分之四十,我可是听灵西那边的人说了,咱们公司啊,有内鬼。” 说完还往江韵这瞅了瞅。 整个办公室的人谁不知道什么意思,原本负责这事儿的人就只有卫子怡和江韵,卫子怡辞职了,唯一的怀疑对象是谁,猜都不用猜。 “不会吧。”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tina冷嘲热讽,“怎么不会?江小姐跟灵西的温特助可是来往密切的很呢。” 办公室一时议论声此起彼伏。 陈鑫来时把众人责骂了一遍,边蹙眉教育他们边说,“周一上午江韵被叫到顶层修改报价,从凌总办公室出来才最后确定的价格,转手就交给我了。江韵的投标报价是我负责封进文件袋的,我亲自上的火漆,你们说她对灵西的温特助透露了价格,那是在打我的脸。” 众人看经理发飙了,不敢再说什么,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等陈鑫进了办公室tina阴阳怪气地道,“呦,某人可真是有面子,有经理处处护着,怪不得做事胆子这么大。” 江韵没理她。 半个小时后,温欣然不顾安保人员的拦阻冲进了康达市场部办公室,径直走到江韵的位子上。 “跟我出来一下。” 江韵正好心里有疑惑,放下手上的工作就跟她走了。 她走后tina踩着高跟鞋到赵晶晶办公桌旁,把赵晶晶的桌子敲得啪啪响,“新来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江韵跟灵西的温特助关系匪浅,这次泄露报价的事就是她干的。你只知道她是江家二小姐,就敢处处巴结她,有用吗?这下好了,她做了内鬼的事一旦捅出去,第一个被赶出康达的,就是她。啧啧,只可惜了你,跟错了人,也要倒霉喽。” 赵晶晶抓起桌上的咖啡就想泼tina一脸,但她忍住了,把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对tina笑笑,接着整理积压的报单。 见赵晶晶压根儿不理会自己的挑衅,tina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牙痒痒却无处发泄,扭着屁股走到窗边跟别的同事凑在一起,接着嚼舌根去了。 康达药业往南四五百米的二十四小时营业咖啡厅里,温欣然坐在江韵对面,手里捧着杯锡兰红茶,茶水冒着热气,挡住她水汽氤氲的眸子。 时间静静过去了许久,温欣然抬起眼帘叹了口气,静静看着江韵道,“小韵,我知道找你拿康达的报价是我不对,但你给我一份假资料是什么意思?” 江韵蹙眉,“我没给过你任何与报价相关的东西,那天在电话里想必我跟你已经说得很清楚。” 温欣然冷笑了一下,把包里打印好的a4纸拿出来甩到桌上,“你自己看看吧。” 江韵诧异,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 看过之后才发觉,这一份确实是康达的报价单,但却不是最终报价,她当时被叫到顶楼之后又修改了一稿,修改好之后就把最终报价拿给陈鑫了。 这一份,是修改之前的,她原本准备放在碎纸机里,恰好当时接了温欣然的电话,挂断之后她肚子疼就去了洗手间。 之后的事情,她没什么印象了,但这份报价单既然不是最终报价,那就算发给灵西,对于他们也没有什么用。 她脑子里正飞速想着,就听温欣然道,“为了夺标成功,我叫李铭修改了灵西的最终报价,所有药品价格都调低了五个百分点。我承认,这一点我做得卑鄙,但你呢,你给的最终报价却比你这份资料上都要高百分之七。你非常清楚,此次四城联合招标,易州、青州和江州这三城,看重的还是康达背后实力倾天的慕氏集团,只要你们的报价相对合理,这个标就是康达的,主办方看重的不是低价,是康达药业的百年声誉和慕氏的财可通神。江韵,你明明知道这些,却给我来了这么一手,发一份假报单过来糊弄我,诱我调低报价。招标会把百分之四十的标分给了我们,灵西看似没有输,但在之后跟四城的合作里,却必然捞不到多少好处。江韵,你的最终报价比我们高出十分之一还要多,虽然看起来比例不大,但你知道这三年合约里灵西的收益会到底与康达相差多少吗!” 温欣然说这话是几近崩溃,江韵是理解的。 因为这种种巧合,灵西的报价已经压到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无利可图。 这也就说明,此次的标,灵西得到的越多,到后来损失也就越重。 但这东西不是她发的,江韵把文件重新整理好推回温欣然手边,“我从未发过这种东西给你,你可能误会了。” 温欣然眸中的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她边哭边拿纸巾擦,“江韵,你怎么能这么做,灵西是方岳的全部心血,你不帮他我不怪你,但你也不能害他。” 江韵把自己手边的纸巾也递给她,“欣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害方岳。就算不在一起了,毕竟曾经相爱过,即使不要这百分之六十的标,我也不可能算计他。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但你做了错事,黑锅我不会帮你背,你还是想想私自改报价的事应该怎么跟方岳解释吧。” 温欣然拿出自己的手机扔到她面前,“你再装傻也只能骗骗自己,彩信是你发的,我总做不了假。” 江韵蹙眉,拿过那手机看了,温欣然的那条彩信,确是她发的。 “不管你信不信,发这条彩信的另有其人,我身在局中,和你一样被人算计,心里不见得比你好受多少。你先回去吧,我查清楚之后再说。”江韵说完站起身出了咖啡厅。 回到办公室后她开了抽屉,她未修改之前的报价单还在里面。 她坐下来想了想,周一那天她去卫生间,手机没带,抽屉也没顾得上锁起来,如果说有人翻拍了这份报价单用她的手机发给了温欣然,那必然就是在她在洗手间的那段时间。 这个办公室,最讨厌她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但眼下没有证据,质问毫无意义,她不动声色地坐下接着办公。 * 中午办公室众人出去吃饭,她到安保部门调监控,保卫科长跟她说监控系统正在维护,一时半会儿不能查看。 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维护到底是真是假,但下午上班时,情况却完全发生了大反转,tina上午还在趾高气扬,刚过去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却哭红了眼,在办公桌收拾自己的东西,边收拾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江韵被凌总叫上去了一趟,凌耀华对她说了事情的始末,下来时就听到跟tina关系不错的几个女同事小声议论,“这江韵不仅勾搭陈经理,连老凌也被她收入囊中了,吃个饭的时间,竟然就撺掇老凌下死命令说辞退tina,还在全公司发了通告。哎,真是杀人不眨眼、最毒妇人心。” tina被辞退了?她上顶楼时,凌总并未跟她说要辞退tina。 江韵正在疑惑,凌总到市场部办公室了,叫大家安静,说上头的人要来视察。 众人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利索了,装模作样地开始认真办公,也不再凑在tina身边儿瞎叨叨了。 三点整市场部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江韵闻声望去,见凌总走在前头,冯远、季琳押后,中间是身高腿长气质卓著的慕寒川。 他纵使身在人群中,也永远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一个,偏他又沉稳有度,只需一瞥,便能叫人久久惊艳。 “大家都停下来,慕总来了,欢迎他跟市场部的同事们说几句。”凌总笑着道。 市场部一众女同事见慕寒川来,早看直了眼睛,听到凌总这样说,都兴奋地鼓掌,完全忘记了被辞退的tina刚收拾好东西还在哭这回事。 慕寒川目光在江韵身上短暂停留,最后眉头微蹙,脸色非常正式、庄重。 他说,“同事们,康达是江州声名赫赫的大公司,在从事医药制造与销售方面,是江州第一家。你们在这里的市场部工作,拥有着最得天独厚的优势。希望大家都能把公司声誉放在首位,把个人利益往后挪一挪,更要致力于为公司创收之上,而不是一门心思算计他人。业绩上去了,公司必然不会亏待大家。另外,此次的报价泄露事件,完全是子虚乌有,有人心怀不轨陷害同事,不务正业做蚕食公司的蛀虫,给市场部的良好风气带来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对tina小姐做辞退处理,是我的决定,与部门经理和凌总无关。此事,希望同事们都能引以为戒。” 慕寒川说完,众人也不敢鼓掌了,tina还在,总不能敲锣打鼓欢庆她被辞退吧。 大家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同时也因为慕寒川阴寒深邃的目光而心惊胆战,都在想接下来他们慕总会做些什么。 然而那鹤立鸡群的男人只是淡淡一笑,旁若无人地把目光投向了市场部一众职员站着的位置,静静盯着人群里那个并不十分显眼的女子。 他声音极轻,“江韵,你在康达的工作,也算是结束了。冯远上午已经帮你向凌总递交了辞呈,凌总签过字了,下午你不必再上班,陪我回老宅去看看爷爷。” 他此言一出,众人如同遭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都愣在原地。 慕寒川指名道姓跟江韵说话,还叫她陪他去看爷爷,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市场部所有人都禀住了呼吸,生怕会错过任何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语。 江韵没能从人堆里挤出来,冯远上前笑着对她说,“太太,您的东西季琳会负责收拾,咱们走吧。” 这一声太太最终才让整个市场部回过味来,原来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江韵竟然是慕寒川的妻子。 这太不可思议了。 几个平时跟tina一起奚落江韵的女同事吓得脸色惨白,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众人忙往两边退开,闪出一条路来让江韵过。 江韵低眉,从人群中穿过,向一直看着她的那足可在江州呼风唤雨的男人走去。 慕寒川在她走到自己身边时拉住了她的手,转身随着她的步调往外走。 死寂的办公室如同刚刚遭遇过一场空前绝后的龙卷风,那个几个脸色煞白的女同事一边忙自己的事,一边看着季琳在江韵的位子收拾东西。 季琳他们是认识的,这个女人在慕氏有着公关第一人的地位,对外,在媒体的镜头前,她永远光鲜亮丽,面对记着的任何刁钻问题,她都能轻而易举地给出完美回答。 对内,她又是和冯远、赵疏文、林丹妮一起为慕寒川打天下的功臣,是随时可以为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分忧的左膀右臂。 这样一个女人都能安安分分为江韵收拾东西,想起她们自己曾跟着tina对江韵所做的冷嘲热讽,几人内心煎熬极了。 * 从康达到慕家老宅的路上,江韵和慕寒川一同坐在后排座位上,彼此沉默极了,一句话也没说。 男人在抽烟,烟火明明灭灭,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莫名。 116,两指夹烟的男人头一低,深深吻住了她~ 116,两指夹烟的男人头一低,深深吻住了她~ 车子平稳前行,邓雷时不时透过倒车镜看看后排座位上一路无言的慕寒川和江韵。 冯远在副驾驶上坐着,与邓雷的关注点相同。 时间过去了许久,车里并不大的空间内,无言的寂静不停蔓延。 江韵想起整个下午发生的事,低眉问慕寒川,“保卫科的视频,你看过了?” “是。”男人两指夹烟,淡淡回话。 接下来又是无边的沉默,车子拐入慕家老宅的弯道之前,江韵侧过头静静望着身边的男人,“如果没有看到视频内容,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相信我没有背叛你?” 慕寒川并未马上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把手里的烟抽完了,打开车窗扔下烟蒂,眯眸望着江韵,最终薄唇间吐出一个字,“是。” “在看到监控视频之前,在你心里,一定觉得这次泄密的人就是我,或许你还用你的方法去证实了,是吗?”江韵接着问。 从她的声音听起来,她情绪起伏似乎并不大。 “是。”最后一个问题,慕寒川仍旧只回答了她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却有千钧之力,压得她心口一痛。 原来不被他信任,竟会这么难过。 原来他对她的看法,竟然如此牵动她心。 慕家老宅到了,冯远率先下车,往后走了一步拉开后排的车门,江韵低着头对他道谢,下车的瞬间有眼泪落在脚下的青石板地面上,碎成无数瓣,四溅开来。 慕寒川长腿从车里迈出来那一刻,他看到了地面上那滴泪,泪水碎裂后四溅的形状像是无数把利剑,剜得他很难受。 这一天阳光明媚,男人站在车子外面一尺见方的地方,望着江韵的背影渐渐往老宅莲厅走去,心中却仿似被无边的阴影笼罩了。 慕寒川从未觉得,江州的冬天竟然也能这么冷,那些冷从阳光里渗出来,流进他的血管,疼。 他为把江韵拉到身边而筹谋了数年之久,最终却因为他这次的错误决定,而搅乱了他们之间稍微缓和的关系。 他觉得他是自作自受,简直活该。 在通往莲厅的走廊里,江韵见到了慕寒杉。 慕寒杉笑着走过来拉住江韵的手,“嫂子,你可来了,爷爷整天念叨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她孙女。” 江韵收起低落的情绪,给慕寒杉一个还算诚恳的笑脸,“我既嫁进了慕家,对爷爷也是一样亲。” 这顿午饭吃得很安静,因为前几天冯远的忽然表白,慕寒杉一直没与他对视,老爷子倒是跟冯远话了几句家常,问冯家老太爷身体是否康健,还说过些日子要亲自去见见老伙计。 冯远笑着说他爷爷身体不错,前段时间在阿姆山度假,这刚入腊月就赶着回来过年了,现在在冯家从前的宅子里住着,起居有保姆照料,每天早起散散步喝喝茶,日子过得清闲。 慕建廷边吃饭边提了句,“你有爷爷四个女儿,就你父亲这么一个儿子,冯家风气好,兄弟姐妹相处的也好,不像慕家,男丁虽多,但关系却有些微妙。” 冯远笑了,望慕寒杉一眼,柔声道,“说来也奇怪,我四个姑姑都没有女儿,我爸爸也就我一个子嗣,冯家人丁单薄,我爷爷别提多想要个孙女。” 慕寒杉闻言眉毛一挑,笑着对冯远说,“远哥,听说你们冯家涉足影视圈,不如我认你爸当干爹,你跟他说说,给我也弄个女一号演演,让我过过当演员的瘾。顺便我也成你爷爷干孙女儿了,一举两得的事儿。” 慕建廷拿筷子大头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鬼丫头,明知道小远不是那个意思,你想给冯家老爷子叫爷爷,有的是别的身份。” 江韵和慕寒川挨着坐,听桌上爷孙间打趣说话,他们两人却都不插嘴。 但江韵看出来了,这慕老爷子是一早就想着撮合他孙女和冯远了,怪不得上次冯远出差回来送慕寒杉到老宅,小丫头片子自己进来却把人冯远赶走了之后,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原来是有这一层意思在。 如此看来,冯远与慕寒杉的事,想必冯家是没什么意见的。 几人的谈话还在继续,慕寒川匆匆吃了几口,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语毕他走出莲厅,在廊上迎着风点了支烟,男人迈开长腿往前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半掩的门外,只有淡淡的烟雾还随风散开,证明他确实存在过。 饭后老爷子叫慕寒杉带冯远到老宅园子里赏冬花,单独把江韵留了下来。 “你和寒川的事,爷爷听说了。”老爷子开门见山。 江韵诧异地抬起头,刚发生的事,前后不过是一天的时间,他怎么就知道了。 看出了江韵的疑惑,慕建廷慈祥地笑笑,脸上有岁月留下的褶皱,“冯远跟我说的,这个寒川啊,有时候比他妹妹还不让人省心。” 老爷子把事件的经过跟江韵具体说了说。 昨天下午慕寒川叫冯远查江韵的通讯记录,当时他心里该是十分痛苦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不相信,自己用了这么久努力经营的婚姻关系,竟然比不过一个前男友。 他不相信江韵会背叛自己,但他却也不敢那样盲目自信,毕竟江韵与方岳曾经那么深地爱过彼此。 第二天早上,冯远给他打电话说江韵的确曾跟温欣然有联系,他整颗心简直快炸了,但他一直憋着那股劲。 早晨在于归园通往慕氏的快速内环线上,他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仅有的那一丝希望,叫邓雷转向把车开到了康达。 锁了康达的保卫科,他在那里看了一个上午的监控视频,但监控有死角,他看完了记录,什么也没发现。 所以后来他找了陈鑫,问陈鑫部门里有没有跟江韵关系不太对头的人,陈鑫想起了tina,就与他那么一说。 他冒着可能会冤枉别人的风险,把tina叫到顶层办公室用计策逼问,终于得知所谓泄露报价的事,全是tina一人所为。 当时冯远也在办公室里,慕寒川气极了,抬手就摔了桌上放着的烟灰缸,冯远跟在慕寒川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发过那样的脾气。 他一直是沉稳有度的,成熟优雅的,但当时慕寒川那样满目狂怒的表情,让冯远简直不敢相信那种情绪竟有一天会出现在他脸上。 冯远还记得,当时慕寒川还对吓得瑟瑟发抖的tina说了一句话,他说,“因为你的愚蠢行为,我差点错怪我的妻子,tina,如果我无法获得谅解,那你就是不折不扣的的千古罪人。你最好祈祷我和她夫妻和睦,这样我兴许还会考虑放过你。” 他竟然用了千古罪人那样严重的词,可见江韵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他想也没想,就叫康达总裁助理从凌耀华的电脑直接弄出了一份辞退公告,且发到全公司的角角落落。 慕寒川出手那样狠、那样快,且毫不容情,纵使见惯了他在商场上厮杀征伐的冯远,也有些目瞪口呆。 江韵听完老爷子说这些,眸中有泪在打转。 “爷爷,可他还是叫冯远查我了,我心里不舒服。”她在莲厅温馨雅致的沙发里靠着,语调微颤。 慕建廷拍拍她的手背,脸上仍旧慈祥,“听爷爷一句,爷爷是过来人,夫妻相处之道,关键还在磨合二字,你奶奶生前还经常跟我闹别扭,不高兴了就抱着孩子回娘家,世上这么多对男女,哪有不生气的。再说,寒川看监控视频没得到结果之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你了,否则他不会去找陈鑫,也不可能揪出那个什么tina。他如果真的认定了事是你做的,你们恐怕现在不在老宅,而是民政局。我自己的孙子我了解,他绝不容许别人背叛他,就算再深的感情,一旦对方做了错事,他必然会忍痛割爱。所以,韵丫头,听爷爷的,别跟他生气了。他心里有你,一开始的怀疑,也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自信跟你从前的男朋友相比。后来他选择相信你,说到底还是因为舍不得你,怕你无辜背了黑锅。” 江韵点头,眼前一片模糊,“我知道,可我就是难过。” 老爷子哈哈一笑,“瞧瞧,还使起小性子来了。” 江韵抿抿唇,“爷爷,您是寒川搬来的救兵吗?” 老爷子笑得更开心了,“是啊是啊,刚才饭桌上我只顾着帮冯远,没帮他。你看他,都生气了,自己跑出去抽烟。求人办事也得看人家什么时候愿意帮,他和冯远的事,一个适合在饭桌上说,一个适合在私下里说,我把他的事挪到后面办了,他还不高兴。这会儿拽得什么似的,刚才在走廊上看到我还故意绕着走,明显是不爱搭理。早知道爷爷不跟你说这些,叫他一个人好好憋屈憋屈。” 听老爷子这么说,江韵忍不住笑了,老爷子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这就对了,多笑笑才好看,总顶张苦瓜脸爷爷可不喜欢。” 江韵点头说好,慕建廷又来了棋瘾,非拉着江韵跟她杀一盘,期间江韵心神不宁,时不时往外面走廊上看,一个不注意,很快就被老爷子赢了棋。 慕建廷知道她心思,“快去找寒川吧,他这会儿应该在花园里,你再去晚些,他就要回慕氏会见客户了。” 江韵起身谢了老爷子,快步从莲厅走了出去。 老爷子望着她的背影挑眉一笑,暗自感慨自己说谎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事实上,慕寒川来之前就已经打电话跟他说过,今天下午他没事,晚餐也是要留在老宅吃的,根本没说要见什么所谓的客户。 老爷子对自己最后这句善意的晃眼还挺得意,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叫管家过来放好,边往外走边道,“我也有些困了,午睡一会儿,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江韵从莲厅出去,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老宅花园时,外面正下着太阳雪,景致很美,令人欢欣。 江韵想起江州史上报道太阳雪的新闻,那还是她十岁那年,那时小小的她觉得惊奇,在城北出租屋外的陋巷里跑了好多圈。 今天的这场太阳雪,距离上次已经整整十三年,十三年,时光神奇地与过去重合,把她带回到了童真烂漫的年纪。 不同的是,她长大了,知道太阳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也知道了太阳雪形成的主要原因是受冷空气影响形成的降雪。同时高层云不足以遮住太阳,于是出现一边下雪一边出太阳的天气现象。 但此刻,她仍旧相信,这场美丽的雪是上帝的恩赐。 她打着把大红色的伞,喜庆得像是过年的颜色,在花园里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在白桦林深处静静站着的身影。 那是慕寒川。 他一身黑色风衣染上了白茫茫的雪花,手里还夹着香烟,时不时抽上一口,眉头蹙着,情绪难辨。 她缓步走过去,到他身后时举高了手中的伞,为他挡住头顶的风雪。 慕寒川一怔,转过身,见面前的人是她,他就笑了。 两指夹烟的男人捧起她的脸,头一低,深深吻住了她。 淡淡的烟草味传入口腔,江韵闭眼,手上一松,伞落了下来,在雪花薄薄铺着的地面上转了两圈,停下了。 这个吻是悠长的,悠长到彼此从对方唇上离开许久了,江韵口中还带着男人渡给她的烟草气息。 她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吻的。 慕寒川浅笑着弯腰把伞从雪地上捡起来,举至头顶,扔掉手上快烧完的烟,拉住江韵的手,继续往白桦林深处走去。 轻轻薄薄的雪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脚印挨得极近,看得出来,那两人走路时一定比较亲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江韵被男人半揽着,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这样走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稍微站直身体,往外挪了挪。 男人瞬间把手搭在她腰上,一使力就把她重新带回了自己身边,一边勾唇笑得惬意,一边晃了晃伞道,“挨近点儿,你离我那么远,会被雪淋到。” 江韵很想跟他说,雪又不是雨,淋着不会狼狈,还很浪漫呢。 不过她没说,就任由他拉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 两人走得累了,决定回来,经过花园时看到冯远和慕寒杉站在雪地里。 江韵看了那两人一眼,问身边的男人,“爷爷打算撮合冯远和寒杉?” “对。”慕寒川如实回答。 “你也同意?”她又问。 “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最后还是要看他们两个人的想法。”慕寒川边走边说。 说完了他又觉得江韵这话问得奇怪,什么叫他也同意,他应该不同意吗。 他问了江韵,江韵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杉杉太小了。” 慕寒川听他这话蹙起了眉,“那你的意思是,冯远太老,跟杉杉不登对?江韵,冯远与我同岁,杉杉与你同岁,你是不是觉得,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我们的确太老了点儿?” 呃…… 他不说,江韵还没注意,他这么一说江韵倒是想起来了,冯远跟慕寒川同岁,翻过这个年就三十三了。 她和慕寒杉一样,都刚满二十三。 冯、慕两人事实上都只比她和慕寒杉大九岁而已,但冯远生辰上占优势,实际上比慕寒杉大得起码有九岁半。 九岁半么,也不算是大很多。 只是慕寒杉叫她嫂子,她总下意识地觉得那姑娘比她还要年轻上几岁,所以才说她年纪小。 想到这儿,江韵笑笑,侧目看着慕寒川,不好意思地道,“不老不老,不算太老。” 不算太老…… 慕寒川被她这个回答的前四个字哄的很开心,又被她后四个字弄得很心塞。 江韵又忽然提议,“咱们听听他俩说的什么吧?” 这是在征求他意见?但慕寒川怎么就从她小妻子眼中看到了窥探别人秘密的兴奋感呢,她一对黑黑的眼睛里闪着光,十分明亮,让人无法抗拒。 男人蹙起眉头,“这……不太好吧。” 说话间,江韵已经拉着他往前走近了几步,两人站在一株常青树下,红色的伞被她收了起来,不算引人注目。 江韵一边把伞折好,一边对把她护在胸口的男人道,“你是杉杉的亲哥哥,关心一下她的感情问题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后冯远要是娶了我们家杉杉,那你就是他大舅子,你关心他理所当然。就算他现在还不是,但你作为公司总裁,关注一下你得力助手的私生活,也不为过。” 她说这话时脸上笑的如同花都开了,从来不听墙角的慕寒川也被她那个笑容迷惑,跟她站在一起静静听着慕寒杉和冯远的对话。 冯远站得离慕寒杉有五十公分左右的距离,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他望着慕寒杉,对她道,“我爷爷挺喜欢你的,下次慕老爷子去冯家老宅,你可以一起。” 慕寒杉摆了摆手,“远哥,我哥追我嫂子用过这招了,他也跟我嫂子说过我爷爷喜欢我嫂子。” 咳咳…… 冯远脸有些红,被点名的某位先生正在陪自己妻子听墙角,他不能发出声音,只能在心里感慨,他这个妹妹,还真是坑哥啊,数不清几次打扰了他和江韵办正事也就算了,这会儿又提这茬儿。 慕寒川唇角有笑意,他真是躺着也中枪。 倒是冯远,他想了想,问慕寒杉,“那你哥跟你嫂子说你爷爷喜欢她,是骗她的?” 慕寒杉摇摇头,“这个倒不是,我爷爷的确挺喜欢江韵。” 冯远微微一抿唇,“这就对了,你哥没骗你嫂子,我也没骗你,我说我爷爷喜欢你,也是真的。” 慕寒杉忙上前一步,她和冯远之间的距离由五十公分左右变成了……没有距离。 她拉着冯远的袖口,面带笑容地说,“那你跟你爷爷说说呗,让他跟你爸说请我做女一号,等我演红了,一定多和我爷爷一起去看他,也可以天天给他讲笑话讨好他老人家。” 冯远实在淡定不下去了,他望着面前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懂的女子,目光幽深地盯着她,“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直接讨好我试试。我是冯家唯一的继承人,冯家的影视公司,我多少还是说得上话的,你觉得呢?” 慕寒杉拉着冯远袖口的那只手放了下来,低着头,声音低低的,“那该怎么讨好你呢?” 她这是开玩笑,堂堂慕家小姐,如果她真的想在娱乐圈闯出名堂,用得着讨好谁? 只她哥哥一人就能把她捧上最耀眼的位置。 冯远听了慕寒杉这个问题,却忽然揽住她纤细的腰,大手扣住她的下巴,头一低吻住了她,慕寒杉一边睁大眼睛一边在心里挣扎。 你大爷啊,老娘的初吻。 就在冯远吻住慕寒杉时,江韵发现,某位先生的目光也开始变得灼热,在她身上上下流窜…… 117,男人眯眸一笑,过来,咱们先办正事~ 117,男人眯眸一笑,过来,咱们先办正事~ 慕寒川的手果然探了过来,搂住江韵的腰吻就要落下来,江韵一笑,躲开了。 指指不远处正认真亲吻的两人,江韵拉着面前的男人道,“快走,被发现就惨了。” 刚走两步,枯枝踩在脚下咔擦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突兀。 冯远和慕寒杉瞬间分开了,齐齐回头往这边看。 江韵注意到,慕寒川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她在心里感慨,这人也真是淡定啊。 偷看别人被当场发现了,他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是挺有定力的。 慕寒杉脸上红了大半,见是自家哥哥和嫂子,忙从旁挑了条小道,一溜烟儿往宅子里跑去了。 冯远尴尬地朝两人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慕寒川一直牵着江韵的手,他静静走了一会儿,忽然回头问冯远,“杉杉在外头名声不是太好,绯闻男友能拉一卡车,冯远,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我们自小没有母亲与爷爷相依为命,她本来就不算是个幸运的女孩儿。今天,我要你一个回答,你对她,是否真心?” 冯远垂眸,思考了瞬间,抬眸看着对面站着的慕寒川和江韵,“我明白,杉杉整天在娱乐新闻上闹出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不过还是想吸引慕叔叔的目光。她实在太需要父亲的爱了,但多年求而不得,就渐渐产生了要处处与父亲作对的念头,且付诸行动了。这种事,站在心理学的角度看,一点儿都不奇怪,不过是一个没糖吃的小孩儿的叛逆举动。慕总,我想做那个给她糖吃的人。” 慕寒川点头,牵着江韵走了。 回房后江韵坐在床头刷了会儿微博,闲来无事她想起冯远那些话,就笑了,边笑边对在沙发上靠着办公的男人说,“冯远的情话说得那么动听,被咱们两个人听去了,好可惜,如果杉杉当时在就好了。” 慕寒川看手提屏幕的间隙抬头看她,微勾着一双薄唇道,“没关系,你可以转达。” 江韵撇了撇嘴,被那人看到了。 他径自又忙了一会儿,之后把电脑合上,放在置物柜上面,迈着长腿几步走到江韵面前来,“你那是什么表情?” 江韵看他气势迫人,忙道,“这种事是要亲自说的,别人转达的哪有什么感染力,你见过小情侣牵手时中间夹着一个上千瓦的大灯泡吗,那得多扫兴。”她笑着实话实说。 说完这话,江韵见眼前的男人眯起了一双深黑的眸,静静看着她,直盯地她觉得脸都要红了。 男人垂下手把她还握着的手机抽出来,扔到沙发上,抓住江韵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韵韵,我有一生陪伴你的决心,这么久以来,你感觉到了吗?” 江韵被他忽然的表白弄得一愣一愣的,这样简单直白的话,他的确是第一次说。 从前他说,江韵,我既然娶了你,便没有再离婚的打算。 他还说,慕太太,你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但他也说说,江韵,我又不是除了爱你就别无选择,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还说,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 他这些话似乎都在向她透露一个信息,他对她,有意。 他从未对她许诺过一生一世,此刻忽然听他这么说,江韵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静静回望着男人波澜不兴的脸,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他说的是实话的证据。 那人目光幽深,皮相也是一等一的好,只需一看便惑人沉沦。 江韵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到了,低下头,她望着他干净的鞋面和整洁的裤脚,低声嘀咕道,“干嘛说这个。” 她试图转移话题,把房间内逼人的气息给调节调节。 谁知慕寒川却忽然靠近,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说的,别人转达没有感染力。” 呃……还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这个下午,江韵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慕寒川压到床上的。 他亲完了也摸完了,要进入正题时才发现她家亲戚还没走,只能无奈地蹙起眉头,长长叹了声气。 男人翻身下床到浴室放冷水洗了洗脸,出来时望着大床上面色绯红的江韵,“你这个女人,一定是上帝专门派来折磨我的。” 语毕他点了支烟,狠狠抽了几口吐出浓白的烟雾,转身背对着江韵道,“赶紧把衣服穿上。” 他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能看不能碰实在心塞。 “噢,好的。”江韵手脚麻利地把衣服穿好。 她穿完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 半晌,男人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她看,江韵忽然想起什么,抬眸道,“你不是下午要见客户吗?怎么还不走?” 男人一边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一边皱着眉道,“谁跟你说的?” “……”江韵无语,老爷子骗人。 * 晚上在老宅用的晚餐,冯远和慕寒杉也还在,吃完饭之后几人都要走。 慕寒杉说留下来陪爷爷,慕建廷笑着道,“你住自己的公寓去,我听不了你们年轻人叽叽喳喳,想耳根子清净点儿。” 江韵知道,老爷子想给冯远和慕寒杉制造机会,拉着慕寒杉的手就往外走。 路上她忽然想起冯远今天是跟于归园的车一起来的,并没有开车过来,江韵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冯先生一把。 不过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一辆不认识的车停在那里,一名司机模样的人从车里下来,对冯远道,“少爷,老太爷叫我来接您。” 冯远点点头,回眸看着慕寒杉,“你回公寓跟我顺路,坐我的车吧。” 慕寒杉揪着江韵的衣襟摇摇头,“不用了,我今天去跟我嫂子睡。” 她这话刚说完,慕寒川从身后走来把她的手拍了下去,“你嫂子是要跟我睡的,你想也别想。” 回于归园的路上,江韵笑着跟身边的男人说,“杉杉被你和爷爷卯足了劲往冯远身边推,这事儿不成都难。” 男人闭着眼靠在后车座上,“嗯,冯远喜欢杉杉,是她的福气。” 的确,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是许多人都期盼的爱情。 江韵抿唇微笑,坐在车内看窗外飞逝的风景,车子经过衡山路等红灯时,她看到路旁一辆电动车驶过去,前面坐着的男人她认识,是tina的男朋友,tina躲在他身后,穿着他的棉衣,他衣衫单薄,脸上却带着笑容。 衡山路阳关路一带有许多老房子,是在这个冰冷的城市努力打拼的年轻人聚居之地,这儿最多的除了人之外就是大风天漫天飞舞的尘埃。 向阳路有许多地摊,卫生管理不是很好,居住环境有些差。 江韵看到那车子在向阳路口拐了进去,她听同事们说过,tina的男朋友原本也是做药品销售的。 在这个城市,如果他和tina要想买一套稍微像样点儿的房子,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恐怕还房贷都不够。 更何况,首付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无从筹措的巨款。 不知道为什么,这这个寒冷的冬夜,江韵忽然想起方岳研究生刚毕业的那些日子。 在成为医药界的标杆之前,在功成名就身居高位之前,在被万人敬仰被媒体追捧之前,曾经的方岳,也是这样,做着药品销售的工作。 为了让他们的生活不再拮据,他每天穿着价格低廉的西装,骑着一辆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电车,在整个城市里忙碌穿梭,为多接下一个单子拼了命努力。 那时逢冬天周末,她到方岳公司楼下等他下班,方岳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厚衣服裹在她身上,他穿着根本不挡风的线衫挡在她前面,电车快速前行,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那人却始终带着笑脸。 那是一段艰苦卓绝的日子,但他们却并未觉得辛苦,或许,是爱情的力量吧。 江韵想这些的时候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她轻声对慕寒川道,“如果我没有去康达,或许tina就不会被辞退。” 慕寒川有些不解,蹙眉问她,“怎么这么想?” 江韵收回视线,“tina那个男朋友对她挺好的,他们原本打算在江州买房了,现在tina丢了工作,他们之间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挺让人伤感的。” 让人伤感的或许并不是他们之间有可能会出问题,而是江韵心中这一刻忽然对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了无比深刻的领悟。 这个城市,有许多对这样的情侣,租住在简陋的出租房里,夏无空调冬无暖气,在这个城市努力了许多年,或许还是一无所有。 但江州就是这样,这座城极尽夺目的辉煌之下也掩盖着极尽丑陋的伤疤。 慕寒川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他低声对她道,“纵使你不曾去过康达,也不能保证tina不算计别人。她这种人嫉妒心强,原本职场里并不缺这样那样的你争我夺,但她拿公司利益开玩笑,还是做得过了。这种人,康达容不得她,我也容不得她。你不用为这事心里不舒服,她被辞退,是自作孽不可活,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慕寒川说得不无道理,江韵点点头,头靠在车窗上,静静数两旁的路灯。 车到于归园时,慕寒川先下来,脱了自己的大衣罩在她身上才让她下车。 江韵低眉,“我没事。” 男人已经把大衣搭在她肩头,“月经还没走,要听话。” 江韵下了车,大衣已经裹在她身上,她一手垂在衣服里侧,那上面有男人浅浅的低温从她指尖传来,暖暖的。 她低眉,眼底一热,脑海中闪过的还是tina裹着她男朋友的衣服,头靠在那男人后背上的模样。 电车在寒风中前行,女人瑟缩着抱住男人,贪婪地汲取体温。 那种事,她也曾做过,男人的体温隔着衣服传来,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从前,穿方岳的衣服,心里甜得像裹了蜜,没想过对方会不会感冒的问题,年纪小做什么都觉得浪漫。 而今,喉头鼻尖都是酸楚,她站在车身旁边,抬眸看着面前只穿着一件单薄羊绒衫的男人,眼泪在眸中转了一圈,终于是落了下来。 她抬手擦掉,努力地笑着问慕寒川,“你冷吗?” 男人皱起眉,双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痕,“冷啊,所以慕太太,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江韵点点头,由慕寒川牵着,小跑着进了别墅。 今天一天在外面也算是跑了不少时间,中午下着雪她还去老宅白桦林里找过慕寒川,男人想起了这茬事,叫她在客厅里坐着,自己到厨房去了。 不久之后那人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过来,放了一勺黑泥糖,笑着递给她,“喝了吧,暖暖身子。” 她接过,大口大口喝完了,慕寒川说要把碗拿到厨房里,她起身说她过去。 回来的时候手里也端着一碗姜茶,男人正靠在沙发上处理文件,抬眸时看见了,出言提醒她,“别喝太多,辣,你胃受不了,明早起来还会水肿。” 江韵一边准备往碗里加红糖,一边道,“是给你喝的,你也受了寒,别生病了。” 咳…… 男人忙起身把碗从她手里接过来了,一口气喝完之后,他看着江韵手中勺子里准备好的红糖,眉头蹙起,“我是男人,你们女人用来补血的红糖……就算了吧。” 江韵听他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把勺子放回糖罐里,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回厨房。 这一夜江韵是被慕寒川抱在怀里睡着的,他身上很热,暖得她出了些细汗。 夜里她做了一场梦,梦里她还在江大校园,还是那个未曾步入社会的大四学生,距离毕业还有两年之久。 方岳已经工作了,他刚刚上班,职场上那些闹心的事和人他从来不会与她讲,每每见到她都是带着笑脸。 他说,小韵,城南开了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店,我带你去吧。 他说,小韵,西区的公园后期工程已经结束了,还没有对外开放,不过我知道有个小门可以进。 他还说,小韵,这月我业绩不错,发了很多奖金,十一放假你要出去旅游吗,我可能要加班,不过我可以包个红包给你,把你来往的食宿旅费都给报销了。 梦里,方岳说话时,她就在他的出租屋里给他做饭。 彼时她厨艺尚未修炼到如今还算过得去的地步,做的菜比一般还要稍微差点,那人倒也不嫌弃,每每都吃的干干净净。 饭后他洗碗,还会对在客厅上网的她说,小韵,快餐真的吃太腻了,还是女朋友的手艺好。 后来梦境继续,画面一转,江韵又看到自己变成了屠龙的女剑侠,在风沙莽莽的荒原之上,她穿白衣,身边有个穿黑衣的男剑客。 那人身材健硕有力,身高腿长,背上背一把寒芒闪闪的冷剑,带着斗笠,看不清脸。 她好奇,把那人斗笠摘了,斗笠下却是慕寒川那张惑人的脸庞。 男人把斗笠从她手中拿走,勾起薄唇,眯眸一笑,边往前走边对她伸出大手道,“娘子,过来,咱们先办正事。” 娘子……可真是个新鲜的称谓,梦里的慕寒川梳着古代男人的发型,身上黑色刺绣的侠客服被他穿得颇有味道。 古装版的慕寒川把斗笠重新带回去,脸又隐在了垂下的黑纱中,他拔出背后的长剑,握紧江韵的手,在他们面前的是正咆哮着喷火的巨龙。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江韵头疼的很,梦境乱七八糟持续了一整夜,她脑子酸胀,不想起来。 江韵动了动,抱她在怀的男人是还在熟睡,他微蹙着眉头,那张脸是刀削斧凿一般的气势逼人。 梦境照进现实,慕寒川是夫,她是妻,他在她梦里叫她娘子,并无不妥。 早晨起来后,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一开窗北风呼呼地刮进来,冷极了。 江韵赶紧关上窗户,见男人也起来了,他从她身后而来,揽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来回蹭了蹭,带着早起慵倦的鼻音问她,“起那么早。” * 用过早饭之后慕寒川要赶去慕氏,上次那个美国的合作案,有一些细则要商讨修改,这种事比较繁琐,也耗时间。 江韵不用上班,说陪他去。 他点头答应了,又好心提醒,“你去也行,不过我可能没空陪你。” 江韵说,“没事,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 整个上午,慕寒川都在开会,江韵偶尔从会议室的走廊外闲晃着走过,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到男人跟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人说着什么。 他说流利的美式英语,不带任何国内教学套用的僵硬语法规则,沉稳有度,气质非凡。 江韵忽然想起,慕寒说过,他是十岁那年被送去美国的。 十岁,举目无亲的异国,语言不通的环境,他又是怎么过的呢?绝对不会是她现在看到的自信从容、举止优雅。 一个男人,经历了重重磨难,才有可能能把自己锻造成眼前这般坚韧如钢又温润似玉的模样。 中午吃饭是在顶层慕寒川的办公室,江韵提前叫的外卖,男人回来时饭菜已经摆上桌了。 见办公室内那小女人正忙活着洗筷子,慕寒川脸上带着笑容,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他浅笑着走上前,看着桌上的菜对她道,“其实,我可以陪你出去吃。” 江韵从盥洗室回来把碗筷递给他,“你累了一上午,不用麻烦了。” 男人眼底有笑意,与她对面而坐开始用餐。 饭吃到一半,江韵问他,“能说说你最开始去美国之后的生活吗?” 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眉眼间带着诧异看她,“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江韵并不打算终结话题,一直盯着他。 慕寒川吃了两口米饭,见她那带着探究的眼神盯住自己,不禁笑了,“你真想知道?” 江韵点头,“嗯。我的事,你全都了解,你的事,我却一无所知。”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甚,与她对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好心情,“这么说,你是想做为我的妻子,参与一下我从前的人生?” 江韵看他那得意的神色,轻轻蹙起了眉,最终还是开口道,“算是吧。” 男人接着问她,“什么叫算是,到底是,还是不是?” 江韵只能点头,“是是是。” 男人勾唇,笑容浅浅,抬眉指指她碗里的饭,“食不言寝不语,吃完我再告诉你。” 118,就算全世界都爱着你,也比不上那人给的一个拥抱~ 118,就算全世界都爱着你,也比不上那人给的一个拥抱~ 午饭后,江韵在落地窗内的沙发上靠着,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身上。 慕寒川在她身旁,男人修长的双腿被光影裹住,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她,并没有回答她想知道的那些事。 大概是实在太累了,他午睡了一会儿,下午上班时间又有合作方来洽谈,季琳送来了一身灰黑色西装,同色皮鞋,天蓝领带。 男人利索地收拾完毕,与在总裁办门口等着的慕氏团队一起离开,径直去了会议室。 季琳转身要离开总裁办时江韵叫住了她,女人笑容得体大方,回眸看着江韵,“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江韵摇摇头,“闲来无事,想请你喝杯茶。” 约茶的事,季琳应了,在两条街区以外的茶室里,没有了在慕氏大厦时的正式疏离,季琳是个很好相处的女性。 或许是工作的原因,她很健谈,且说话逻辑清晰思维严谨。 “从前一直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入得了慕总的眼,不过在见到你之后,我有了答案。” 季琳望着江韵,微笑着道。 江韵也笑了,“说说看。” 季琳蹙眉想了想,淡淡道,“你跟慕总没有太多共同点,甚至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从前,我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慕总要结婚,找的即使不是女强人,也是业界精英,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他已经足够强大,并不需要一个跟他一样强大的人。” 江韵配合地点点头,的确,季琳说得不错,她确实不是女强人,也算不上业界精英,顶多是个刚改了行紧接着又辞了职的职场小菜鸟。 季琳又笑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其实你和慕总蛮配的。” “啊?”江韵显然没适应她忽然这么大的转折。 季琳抿唇道,“我和冯远、丹妮、赵疏文都是在很小的时候被送到国外念书,与慕总认识少说也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不敢说了解他,但他的心思,总还是能知道一二的。我看得出来,慕总是真的很喜欢你。” * 后来,从季琳的言谈中,江韵了解到,慕寒川十岁之后被送到美国去的那些岁月,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美好。 那时慕氏的生意还没做到那么远的地方,他爷爷把他交代到了一个非常纯粹的美式家庭里。 他听不懂他们说话,看不懂他们的做事方式,除了上学的时间,他每天都躲在自己房间里,在所有人眼中,他是个内向的,有着怪脾气的小男孩。 十二岁那年上中学,慕寒川、赵疏文、冯远、季琳、林丹妮才相识,都是富家子弟,又同是来自江州,在遍地黄头发蓝眼睛的西方世界里,忽然看到几个同国籍的、跟自己一样有着褐色眼睛黑头发的人,那种亲切和兴奋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几人很快就惺惺相惜,彼此走得很近。 也是那之后,他们隐隐约约得知,慕寒川母亲过世之后他父亲便无心经营慕氏,慕家别的几房兄弟对慕氏进行了一系列最大程度上的蚕食。 老爷子慕建廷眼看着儿子心思不在慕氏的生意上,自己年纪也慢慢大了,力不从心,只能培养孙子。 慕寒川高中之后,慕建廷断了对他的一切资金支持,让他搬离寄居的美国家庭,独自在异国用自己的方式谋生。 那年慕寒川刚满十五岁,在国内,还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年纪。 十几岁的少年,在国外如果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 而慕寒川给慕建廷的惊喜不止那些,他有自己养活自己的决心,有吃苦耐劳的毅力,还有一些适当的聪明才智,所以他最后所做到的,远不止活下来那么简单。 他通过国际网联系江州下辖的几个农业县,把农作物以在国内几倍的价钱卖到美国,挣了自己人生中第一笔不算少的资产。 后来他开始揣摩股票,在股市初始众人都还处在摸索阶段时,创下了他第二笔收入。 慕建廷远在江州为他的孙子骄傲,每每跟老宅管家谈起这事开怀之意溢于言表。 但季琳有一句话,江韵记得特别清楚,她说,“慕总怕老爷子忧心,对家里总是报喜不报忧,没有人知道,十几岁的他在举目无亲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到底吃了多少苦。” 他给国外的中餐店打工,每天搬着大框大框的碗碟杯盘从三楼到二楼二楼到一楼,来来回回地跑,收拾完搬完了,还要清洗那些堆积如山的餐具。 他曾经是每到一处都有人伺候的大少爷,但那段日子,当手伸进带着劣质洗洁精泡沫的油腻腻的水中时,他丝毫没有觉得那份工作有何不体面。 他每天晚上买饭店里剩下的冷掉的披萨,拿回连窗户都没有的出租屋里,就是一顿晚餐加上一顿早餐。 中午中餐店里忙,勤工俭学的学生老板是允许在店里用餐的,一碗阳春面,白到让人泛呕的面条,连根菜叶子都没有,掌心大的一团面趴在碗底上,少得可怜,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连基本果腹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吃饱。 但那段时间慕寒川从不在外面买任何东西,后来他十六岁,少年正长身高的年纪,他用了一个春夏的时间身高一下子窜到一米八,但食物实在太匮乏,他瘦成了一根竹竿儿,一米八的少年,体重只有一百多一点,因为缺钙,经常骨头疼。 再后来,他因为营养不良,在一次搬东西上楼的过程中摔到了,满满一大筐的杯盘碗碟咣咣铛铛都碎在楼梯上,可吓坏了用餐的食客们。 老板从他的工资里扣除了赔偿金,让他不用再去工作,他只能在结束一天的学业之后接着找新的兼职。 冯远、赵疏文看不下去,三人合计着一起租房子,他们有家里支持,稍微拿出点钱来,也足够慕寒川每月的生活费了。 但慕寒川是谁,骄傲如他,怎可能接受别人的施舍。 最后房子是一起租了,一处多年没人住的民房,楼上楼下房间比较多,季琳和林丹妮也搬了来。 每月的房租五个人平摊,几人不再去外面吃饭,轮换着买东西回来做饭吃。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被繁重的工作折磨得瘦脱了形的少年才回到从前健康红润的样子。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开始在互联网上做比较原始的所谓进出口生意,一开始的不顺利和各种乌龙也是不胜枚举,但好在最终他们成功了。 你努力拼搏,时光终不负你。 * 江韵在慕寒川办公室等到他时是下午四点半,与合作方的洽谈工作结束,他推门进来,松了松颈上的领带,交代冯远跟进之后的工作。 冯远点头应了,见江韵也在,他对她点点头,从总裁办离去。 慕寒川进来之后发现江韵一直在看自己,对她这样的眼神,他还有些不习惯,回头对她一笑,“怎么了?” 江韵摇摇头,“没什么。” 她静静望着光影里挺拔孑立的男人,实在无法想象他在少年时,竟有过那样一段艰难岁月。 时光把他打磨得如同一块最完美无暇的上等玉石,他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属于成熟男人让人无法忽视但又丝毫不刺目的温润光芒,清贵雅致,举手投足间都是魅力天成。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误以为你对我有想法。”慕寒川浅笑着,薄唇勾成性感的弧度,静静回视江韵。 江韵也觉得自己的目光实在是有些毫不掩饰,不禁垂下眸去。 男人就又笑了,“季琳是公关高手,有时候说话最喜欢夸大其词,且半真半假,我不知道她具体跟你说了什么,但她的话,你不必全信。” 那些艰苦卓绝的岁月,那段惨淡无光的人生,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概括完毕。 晚上两人没有回于归园,这天气温不低,江韵说想去逛夜市街,慕寒川兴然应允,跟她一起去了。 夜市街很热闹,无数的小彩灯把整条街映成彩色的灯海,人们走在其中,似乎白天那些烦恼全被抛诸脑后。 江韵停在小摊位小帐篷前,专挑辣的下手,人来人往的夜市街头,男人横了她一眼,“少吃辣。” 她笑着回他,“偶尔一次。” 男人知道这样的放纵难得,所以并没有制止她。 她在前面吃,他在后面结账,俨然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小夫妻。 街中心有几个糖葫芦小车,江韵挑了串山楂的,她一身乳白色长羽绒服,围着青灰色围巾,手里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回头朝慕寒川笑时眉眼之间是男人从不曾见过的开心。 慕寒川走过去结账,老板说大葫芦十块钱两串,他抿唇一笑,自己也拿了一串,递给老板十元纸币。 江韵在往前走,时而目光流连在两旁的摊位上,直到手中的糖葫芦吃完了,她才回头,见身后那男人正在灯海里缓步朝她走来。 他一身灰黑色大衣,同色休闲裤,米色羊绒衫,休闲鞋,颈上围着大格子围巾,俨然就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翩翩美男。 在人潮汹涌的夜市街里,他身高腿长独立一隅,周身似乎带着旁人难以接近的屏障,但手里那串糖葫芦又让他与这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 第二天是舅母卫云的生日,慕寒川临走时才跟江韵提起,江韵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镜面看他,“怎么不提前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男人笑着拥住她的肩,“已经准备好了,我的心意就是你的心意。” 江韵蹙眉,那不一样,卫师母没女儿,这些年对她极好,她过生日,她总要表示表示。 慕寒川与她一道去清源路的市场买礼物,直接带她进了一家奢侈品店,挑了店员介绍的最新款面料柔软舒适的围巾。 “就这条吧。”男人把围巾递给售货员。 江韵忙把东西接过来挂回原处,“不好意思,我们不要这条了,再看看。” 在售货员略带深意的审视目光中,江韵拉着慕寒川从那家店出来,男人蹙着眉问她,“你不喜欢?” 江韵摇摇头,“我知道,能让你看上的东西必然都是好的,但那么贵的围巾,以我的经济能力来说,根本买不起。如果我让你结账,用你的钱给舅母买东西,也太没诚意了。” 慕寒川挑眉,随即又笑着点点头,“好,你有理。” 最后他陪她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江韵挑了只天青色的美人瓶,边看边道,“师母喜欢插花,现在梅开得正好,送她一只瓷瓶正能派上用场,上次去舅舅家吃饭,我见飘窗上摆着的梅瓶还是前些年的旧款式,瓶底也有些磕了。” 慕寒川点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同意。 江韵结了账,慕寒川抱着包装好的瓶子,两人从店里走出来,上了车。 他们到蒋家时,卫家的人已经到了,卫子怡和她母亲看到江韵与慕寒川从玄关处走来,停下聊天抬眸朝两人看了一眼。 卫母没说话,倒是卫子怡笑着打招呼。 慕寒川也微笑,不动声色握住江韵的手,“舅母不喜欢铺张浪费,每年生日都只请自家亲戚。” 也对,卫家是卫云的娘家人,卫子怡和她母亲会来也是情理之中。 卫子怡父亲卫衡也在,刚和蒋学渊从书房里出来,蒋英南倒是难得在帮母亲开酒。 席间卫子怡就四城招标的事对江韵表示了恭喜,并给江韵敬酒,慕寒川笑着接过江韵的酒杯,“百分之六十的标被康达拿到,最终获利最大的是慕氏,子怡,这杯酒你敬她敬错了。” 卫子怡脸上的笑淡了,看着慕寒川,佯装打趣地道,“寒川,让你媳妇儿喝这点儿酒就心疼了?江韵没有这么娇气。” 慕寒川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自己也不打算再喝,望着江韵道,“说好了要孩子,最近你我都不能喝酒。” 蒋英南看得出来餐桌上气氛不对,忙把慕寒川放下的那杯酒拿到自己面前,手一抬喝光了,笑着道,“这是我托人从法国酒庄拿回来的好酒,别浪费了。” 卫师母也笑了,眉目间有喜色,看着江韵对她说,“备孕阶段是不能喝酒的,上次我送你的那本攻略,看了吗?” 江韵想起卫师母送她的那本叫生子攻略的书,脸上一红,没回话。 慕寒川笑道,“她懒惰,到现在也没翻几页,不过我看完了,她不懂的,我可以教她。” 餐桌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慕寒川对卫子怡态度不对,但没有人知道原因,就连卫子怡本人目光也有些闪躲。 卫师母体恤家里的阿姨,餐后阿姨早就下班回家了,江韵和卫子怡一起收拾碗筷到厨房去洗。 江韵戴上手套放水,倒上洗洁精,卫子怡把餐盘都放进洗碗池里,在另外一边等着用清水把江韵洗好的碗盘冲干净。 想到餐桌上慕寒川那些话,她笑着询问,“你和寒川真的准备要孩子?” 江韵不回答不是,回答也不是,只能点点头道,“嗯。” 卫子怡有些意外地挑眉,“我还以为是寒川随口一说,毕竟你还这么年轻,并不急着生育。先过几年二人世界的生活,等到婚姻把两个人磨得没有了当初的激情,再生个孩子来平衡家庭关系,也是不错的。” 江韵笑笑,没说话。 碗快洗完时,卫子怡忽然笑着道,“说起来,我还很羡慕你,你和寒川的婚姻这么幸福,真好。你不知道吧,多年前我曾与一个男人同在国外留学,那时,我们曾有过一段短暂的……男女朋友关系。现在我真的很后悔,早知道当年就该回国嫁给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年纪一大把了,对象还没一个。” 江韵一愣,谁都知道,当初跟卫子怡一起在国外的男人是慕寒川,她这么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怎会不明白。 但她仍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笑着道,“不会的,子怡姐是很多男人心中的女神,如果你愿意,对象还不是一招手就有一大把。” 卫子怡笑着摇摇头,目光带着些许深意与她对视,“小韵,你不懂,有时候,就算全世界都爱着你,也比不上那个人给的一个拥抱。” 江韵接着洗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于归园的路上,江韵靠在后排座位上侧头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她想起卫子怡的那些话,等婚姻把两个人磨得没有激情了,生个孩子平衡家庭关系,这是她最不想要的生活。 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一个人所有的缺点在漫长的生活中,在对方面前被暴露无遗,再深的爱,也会消磨殆尽。 曾经她在大学时,很怕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和方岳身上,所以那么多年都没有答应方岳的同居要求。 而今夜,她忽然再次对跟慕寒川生孩子这件事一丁点渴望都没有。 他们两人,并不见得对彼此爱得深沉,最多还处在最初的相互探索和戒备阶段。 要个孩子来,只会徒增烦恼和事端,再说,慕寒川那话也是拿来敷衍卫子怡的,并不作数。 她忽然又想起卫子怡后来那些话,那个与她一同在外留学的,跟她有过一段情的男人,还真是让人想入非非啊。 江韵蹙起眉,对身旁的男人道,“今晚你对子怡姐态度不是很好,她惹你了?” 慕寒川伸过手揽住她的肩膀,“我不信你们之间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如果你不喜欢她,没必要因为舅舅舅母的面子对她笑脸相迎,说到底她并不是慕家的正经亲戚,就算你不想理她,也无所谓。” 没有真正的友谊?江韵垂下眸,情敌之间才没有友谊。 男人看她情绪不是很好,眯眸点了支烟,想起江韵不喜欢烟味,又开了车窗把烟丢出去。 车内灌入冷风,江韵缩了缩脖子,男人把她揽到自己胸前,双手抱着她。 他当然不会跟她说,这次夺标之前卫子怡也曾拿走过她的投标报价,就在他查tina时,从tina口中意外知道了这件事。 若仅仅是一个tina,他何故生那么大的气,他不敢相信卫子怡那样一个成功女性,也曾用过与tina一样下作的手段,想给江韵使绊子。 最终虽未达成目的,但这件事已足够让他对卫子怡心生愤怒了,今晚在蒋家,他不想搅了舅母的生日宴,所以没有把卫子怡做的那些事拿出来说,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想着想着,男人目光深处泛起了一丝阴霾,静静对怀里的江韵道,“以后轻易不要跟卫子怡往来,她单独叫你出去,你也别答应。” 江韵不解,慕寒川什么时候对卫子怡这样防备了?怕卫子怡把他们曾经的那段情说给她听? 119,他是情种,这辈子只睡你一个女人~ 119,他是情种,这辈子只睡你一个女人~ 人们都说,江州是个像山脉一样恒久的城市,但它又如同流水一般善变。 大公司为占有更大的市场争名夺利,小公司为蝇头之利头破血流,就算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内,工作同事之间,也隔着茫茫人心之海。 你永远猜不透别人在想些什么,也没有时间去猜,因为所有人都在拼命奔忙。 在这座冰冷坚硬的城市里,每天都有说起来惊心动魄的商场征伐,而事实上,除却明面上的正常竞争之外,更不乏手段卑劣的精心算计。 江韵再次见到章知易,是卫师母生日的隔天。 冬天天气冷,户外活动减少,整天待在暖气房里,二姥爷有些憋闷,前天下太阳雪时出来走了走,没曾想竟感冒了。 江韵想起这段时间没回老宅,往那边打电话得知章孝宗病了,当天下午跟慕寒川一道去看望。 章孝宗年纪大了,感冒还不算十分严重,轻易不用西药。 章知易叫来章家用惯的医生给他看过之后开了些中药,每天小火慢熬,早中晚各吃一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对于年纪大的老人来讲,病去如抽丝,江韵与慕寒川来看他时,章孝宗正靠在沙发上小憩,面色看上去有些白,瘦了些。 江韵拿了条毯子给他搭在身上,径自走出暖厅。 慕寒川见老人家休息着,也迈着长腿跟江韵一道出去了。 章知易正在打电话,似乎在说什么事,他一直静静听着,偶尔回复对方几句,江韵站在下风口,听他似乎是在说,“压低价格,无论如何,这一单一定要从奉先抢过来。” 后来他挂了电话,见江韵一直看着自己,他抿唇浅笑了一下,走到江韵身边在她对面站定,看到慕寒川也从暖厅出来,章知易越过江韵与他打招呼,“慕总。” 慕寒川对他点头致意,江韵望着眼前深沉寡言的章知易,忽然无法看明白他眼睛里的情绪。 这一晚在章家老宅用餐,章孝宗醒来后见江韵带慕寒川一起来看自己,高兴得不得了,开了瓶窖藏多年的竹叶青,酒精度不高,酒香淡淡的,却长久不绝。 江韵不让他喝,老爷子佯怒道,“姥爷已经好了,就喝一小杯,没事的。” 她不想应,但慕寒川的大手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握,对她点点头。 江韵没再阻拦章孝宗,慕寒川笑着把老爷子面前那个比鸡蛋壳还要小些的杯子添满,“您自己说的,就喝这一杯。” 老爷子满意了,看着杯子里酒实在不多,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生怕一下子喝完了不够回味。 江韵与慕寒川上车回于归园时已经是晚八点,冬日的天,黑咕隆咚的,狂风大作,吹得路两旁的樟树呼啦啦地响。 暖气开得很足的车里,江韵问慕寒川,“我总觉得知易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男人闭着双眼回话,“不是他变了,他一直都是这样,你没发现而已。” 一直都是这样眸光锋利,一直都是这样杀伐决断,一直都是这样冷漠寡言。 是吗,记不清楚了,江韵隐约知道,章知易从前并不是如此,他虽然也深沉,但攻击性是藏着的,他内敛,不像如今,像一把寒光毕现的剑。 慕寒川看她神思悠远,出言提醒她,“别想太多。” * 之后江韵休整了几天,开始到章知易刚注册的公司里帮忙,期间她给征得慕寒川同意,把康达市场部实习的小姑娘赵晶晶拐走了。 章知易这家公司叫知行化妆品科技有限公司,他带走了奉先集团属于他的核心团队,把织染厂一带的厂房做了一定程度的修整,以招标的方式购入机器,付了前期款项之后,机器到位,他叫负责人事的人提前招收了一部分流水线工人,培训过后,开始第一批产品的试生产。 赵晶晶原本跟江韵关系不错,江韵叫她来之前跟她说明了章知易的情况,说公司刚起步,能给她的一切待遇可能都比不上康达,赵晶晶却浑不在意,摆摆手笑着说,“康达市场部风气不好,我原本也不想在那儿待。” 那之后赵晶晶从一个跑医药市场的小菜鸟,变成了一个跑跑化妆品市场的小菜鸟、还兼职给小公司大总裁端茶送水,外加各种辛勤打杂。 章知易刚从奉先集团手中抢过第一单生意,事事都做得面面俱到,丝毫不敢马虎,赵晶晶刚来,所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江韵有些抱歉,午餐时与赵晶晶一起吃,两人边吃边聊,她说,“公司刚进入轨道,策划、生产、销售是一体的,这对一家新公司来说,是不小的考验,我们在运行上还有无数问题需要克服。你初入职,很多工作还要摸索和学习,要落实到具体的岗位上,恐怕得过了这个年,委屈你了。” 赵晶晶一笑,“别说这个,我既然来了,就是考虑好了所有情况,再说,康达市场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我也不想待。” 当晚,关于乌烟瘴气这个问题,江韵随口说与慕寒川听了,那时男人正双腿交叠,在室内沙发上靠着翻阅一本杂志。 听江韵那样说,他微笑着回头,唇一抿,“你觉得康达的凌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寒川这一问,江韵倒是忽然明白了,她在康达这段时间,凌总教给她不少东西,一个如此有智慧的人,不会任由底下的人把最重要的市场部弄成那个样子。 男人看江韵沉思的神情,放下杂志起身走到她面前来,双手一握她的肩膀。 男人的脸一侧被床头灯照亮,一侧被阴影笼罩,他垂眸对江韵道,“在江州,所有的公司,无论大小,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并不影响公司运营,就算你辞退一批人,再换新人进来,久而久之,所有的问题还会一一出现。” 江韵点点头,“所以,只要不涉及公司机密,高层领导者根本没空关注底下的员工到底在怎么勾心斗角。” “对,我曾与你说过,做为一家公司的掌舵人,不必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知道该怎么掌握分寸,拿捏好自己的人,就足够了。”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江韵垂下眸子思索他的话,男人却忽然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那吻蜻蜓点水,但两人久未亲近,嘴唇相贴时江韵浑身一麻,下意识地扫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慕寒川看她脸微微泛红的模样,浅浅笑了,眉眼中带着成熟男人蛊惑人心的颜色,“一起洗澡?” 江韵脑子还处于打结状态,完全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已经点头了。 答应了,便再不容拒绝,男人拦腰把她抱起来,大步往浴室走去。 这天在浴室他们足足待了一个半小时,夏秋来送慕寒川要的茶水时见房间里没人,浴室里暖灯亮着,她转身关了房门,茶冷了之后她换了一杯,重新送进来,见那两人还没出来。 浴室里有些微喘息声隔着玻璃门和浴帘,模模糊糊地传出来,夏秋意识到了什么,忙捧着手里的茶杯下楼去了。 从浴室出来时,江韵仍旧是被那人抱着的,不同于进去时的模样,此刻她脸色绯红,浑身酸软无力,身子刚挨着床不到一会儿就睡着了。 或许是太累的原因,这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 江宅,江州市有腊八祭祀去世亲人的习俗,江秉毅上次手术之后身体恢复得并不算好,这天他祭祀完父母和先祖,叫司机开车带他出去。 昨晚吕秀珍就见他心神不宁,早猜到了他要去哪儿。 她快步从客厅走出来,对尚未去公司的江明琮道,“你带妈出去一趟。” 江明琮眉头一蹙,“如果你让我跟着爸爸,我恐怕没法帮你这个忙。” 吕秀着气极了,指着他就骂,“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怎么一心向着个外人。” 江明琮站在廊下,初八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早晨寒气未去,他表情十分严肃,“妈,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江韵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你是我母亲,你想给她添堵,我拦不住你,但推波助澜的事,我不做。” 吕秀珍脸色有些白,虽生气,但却什么话也不说了。 江萍听到母子两人争吵,从别墅里出来,江明琮那一番话正好传到她耳朵里。 她十分不高兴,一边走到吕秀珍身旁握住她的手,一边瞪了江明琮一眼,“哥,你怎么跟妈这样说话!” 江明琮看着阶下站着的那对母女,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然而这两个最亲的人,却一直在做他不喜欢的事。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吕秀珍说,“爸爸想去给章阿姨上柱香,这原本是人之常情,妈,章阿姨已经去世了,你还想怎么样?”他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最后这声质问却让吕秀珍十分不舒服。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吕秀珍长叹了一声,转身拉着江萍的手走了。 这天,江韵先随慕寒川到慕家墓园里祭扫了一番,之后慕寒川带她去章家老宅。 在老宅门口,他们与正在争执的江秉毅和吕秀珍狭路相逢。 江韵进门时朝她父亲看了一眼,那人头发白了不少,瘦了些,脸色有些萎顿,再没有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淡淡看着他,又握紧慕寒川手径直往宅子里走,当做没看到那人。 江萍看见江韵就来气,尤其慕寒川还在她身边紧牵着她的手,但此时她收起脾气,拿出一副十分有风度的样子,上前挡住了即将合上的大门,“江韵,咱们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今天和爸爸妈妈一起过来不过是想祭拜祭拜章阿姨,你这样不理人真的好吗?” 江韵挑眉,阳光耀眼,她眯着一双深黑的眸,不看江萍,转而把目光投向江秉毅,“我妈让我转告你,你既然舍弃过她,就不用再来找她。更何况,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因为你忏悔你痛苦就原谅你。” 说完,江韵关上了门,由慕寒川牵着转身往老宅里走。 门外,吕秀珍不再与江秉毅争执了,作势扶住他道,“你看看这个江韵,话说得这么难听,走,咱们回家,不在这儿看人脸色。” 江韵与慕寒川祭拜完毕后要到慕宅吃午饭,两人从章家老宅出来时已经不见江家人的影子。 路上,慕寒川微蹙着眉,他清楚,在这样的日子看到江家人,江韵心里未必舒服。 他想了想,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手臂揽着江韵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江韵挑眉,勾起唇一笑,“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男人垂眸望着她,“让我抱一会儿。” 怎么可能没事,失去依靠的那个人是她,她刚搬去于归园那些日子,夜夜被噩梦惊醒,若果真没事,怎会连觉都睡不安稳。 她在他面前,还是习惯性地假装坚强。慕寒川明明知道,却不忍揭穿她的谎言。 慕家老宅,祭拜的事也忙碌了一天。 慕寒川奶奶是家中独女,多年前她去世后,家里祭祖的事慕建廷从不敢忘,有慕家先祖的一束香火,就有她家的。 慕建廷从墓园里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慕寒川和江韵还没吃午饭,在等他。 老爷子身边跟着慕寒杉,两人素衣青衫,情绪平静安稳。 午饭一家人一起吃的,唯独少了慕传勋,江韵偷偷问了慕寒杉,她说爸爸在母亲墓前守着呢。 每到祭祀的日子,慕传勋总会去墓园蒋柔贞的墓前,一待就是大半天,这么多年,每年那么多祭祀日,从未间断。 江韵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于归园时,慕寒杉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嫂子,嫁给我哥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们慕家的男人都是情种,他这辈子肯定只睡你一个女人。” 思及此江韵有些不自在,转身从外面廊上打开餐厅的门,一边叫慕寒杉也进来,一边入了席。 午饭很简单,都是些很清淡的东西,很符合养生之道。 慕寒杉拿筷子时提了一句,“嫂子,听说你和我哥准备要孩子,不过今天是祭祀先人,就只能委屈你跟我们一起吃素了。” 江韵摇摇头,祭祀的规矩,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坏了,再者,吃素她也挺习惯。 倒是慕建廷把慕寒杉这话听进去了,眉眼间带着些微笑意对江韵道,“虽然现在医学发达了,但生孩子还是个高危事件,当年你奶奶生寒川父亲时就犯过心脏病,险些丢了命。过几天我叫老宅的中医去于归园,亲自给你调养身体。” 江韵忙说不用了,笑着道,“爷爷您年纪大了,身子更需要好好保养,老宅的医生还是留在这里。我自己本就是学医的,医术虽然说不上多高,但给自己调养还是没问题的。” 老爷子不再坚持,点点头说好,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你跟寒川要抓紧,争取年前怀上,这样明年九月差不多能生产,到时候天不冷不热,你和孩子都不受罪。怀晚了,生在大冬天,好几个月出不了门可要憋坏了。” “……”江韵冷汗涔涔,脸上的笑凝固了。 孩子不是她想怀就能怀,这挑时间怀的事,就更没谱了。 看江韵无言以对的模样,慕寒川笑了,边笑边给老爷子夹菜,“爷爷您别操心了。” 江韵这才如获大赦,但她完全没想到慕寒川会接着对老爷子道,“其实明年五六月再怀也没什么,生在后年二三月更好,春暖花开。” 慕寒杉听得眉眼都笑开了,也抢过了话头,“还是后年再怀,大后年生,跟我哥同一个属相。” 呃…… 江韵彻底无语,这是什么样的一家人,作为孩子的妈,她还没说什么呢,那几个人已经在商量她什么时候把孩子生出来了。 因为聊到后代的事,这天老爷子没了祭祀时的沉重心情,开怀了起来。 江韵与慕寒川临走时,他还叫阿姨收拾了许多宅子里的补品,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笑着对江韵道,“韵丫头,你这也太瘦了点,要多补补身子。” 老爷子盛情难却,江韵只能点头收下了。 慕寒杉要跟于归园的车走,老爷子拉住了她,低声道,“生孩子是大事,你别耽误你哥你嫂子,我叫小远来接你。” 听到老爷子前半句话,江韵脸有些热,忙钻进车里不出声了。 回于归园的路上,慕寒川看着江韵窘迫又沉默的样子,忽然心情不错,眉眼间有浓得化不开的笑容渐渐浮起。 江韵看到了,清清嗓子问她,“笑什么!” 后车座上,男人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嘬,“笑你。” 江韵低下头,知道他这是在打趣她,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我有什么好笑的。” 男人听她此话,大手展开,覆在了她小腹上,“刚才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你怀孕挺着肚子的模样。” 江韵冷汗,把他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挪开,她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些,找回理智抬眸看着慕寒川,轻声道,“知易哥那边很忙,公司刚起步,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一时半会儿还没做好生孩子的准备。如果自己的事没办完就生孩子了,以后没空亲自教养,那也是对孩子不负责任。” 男人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里挖掘出些什么来,眯起一双黑眸问她,“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没有别的原因?” 江韵垂眸,那天舅母生日时卫子怡的话再次在耳边回放,但那些事,她不会问慕寒川。 半晌她才抬起眼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无比,“的确是这么想的。” 自打那次她吃了避孕药被慕寒川发现之后,他们每次亲热,他都有做避孕措施,想来,他也并不如他看上去这般想要孩子吧。 * 一周之后,江韵在慕氏大厦见到季琳,彼时季琳不忙,江韵想跟她说什么,在走廊里站了好几分钟,一直有些犹豫,没有上前对她打招呼。 最后季琳看到她了,笑着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找我有事吗?” 江韵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些事,你有没有时间?” 季琳一笑,“有的。” 事实上,江韵这趟过来,还是想找季琳确认一下卫子怡说的那些话。 在卫子怡口中,留学时期跟她有过一段男女朋友关系的人,很明显就是指慕寒川。 卫子怡不明说,却又在她面前发那样的感慨,弄得江韵心里很不是滋味。 120,男人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呼吸停在她耳后~ 120,男人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呼吸停在她耳后~ 江韵很清楚,那天在舅母的生日宴上,卫子怡不过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她和慕寒川之间,有故事。 但到底是怎样的故事,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作为慕寒川的妻子,她真的很好奇。 这样一知半解的最是难受,所以她才决定过来问一问季琳。 当她与季琳对面而坐在正午阳光正浓的咖啡厅里,两人闲散的聊了很多,面前的摩卡早已没了热气。 江韵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她,“你知道慕总和卫子怡的事吗?” 季琳明显一愣,蹙眉思索了瞬间才缓声道,“我不想瞒你,当年慕总确实跟卫子怡在一起过一段日子。慕总高中时回过国内,我和疏文、冯远、丹妮一直在国外,后来,听说他考取了江大的国贸系,但他没读,又回了美国。那天我和疏文、冯远、丹妮一起去接他时,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的,就是卫子怡。” 江韵垂眸,心中有些淡淡的情绪在弥漫,但这种情绪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凉凉的。 她捧着被子喝一口摩卡,发现冷了,又放下,目光盯着杯沿,问季琳,“他们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 季琳笑着摇摇头,“没有,那年慕总才十九岁。”言外之意,像慕寒川那种人,不会早恋。 江韵沉默了一会儿,“那……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季琳蹙眉,“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刚开始那几年,慕总一直跟卫子怡走的不远不近,大概过了有三年多时间吧,他们忽然看上去很好的样子,那段时间我们也都旁敲侧击地问过慕总,但他什么也没说。” 江韵与季琳告别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了好几个街区,中午慕寒川不回于归园,她绕来绕去,最终决定回一趟章家。 在章家巷口,她碰上了江秉毅的车。 到章宅之后江韵见前厅没有人,她到二姥爷和舅舅的房间敲了门,没人应。 眉头微蹙,她在宅子里找了会儿,最终在后院找到了正在晒太阳的章孝宗,“姥爷,今天宅子里有人来过?” 章孝宗回眸,见是江韵来了,眯起一双苍老的眼睛对她点点头,“你爸爸来过,我没给他开门。” 江韵点头,走到老爷子身边问他,“您感冒好了吗?” 老爷子点点头,“已经好了,今天难得太阳这么好,出来晒晒,再待在家里啊,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就要发霉喽。” “舅舅呢?”江韵又问。 到宅子里之后就没看到章瑾焕。 老爷子从躺椅里坐起来,笑着回话,“家里几个兄弟叫他一起去打麻将。” 江韵明白了,是奉先集团那几位,从前也没见他们跟二舅一家走的这么近。 章知易的公司刚抢了奉先一个单,他们就忙着叫二舅出去,打麻将,说得好听,兴师问罪才是真的。 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江韵有些担忧,“姥爷,你不应该让二舅过去,这一去就是龙潭虎穴。” 老爷子笑了笑,“别担心,几个五六十岁的人了,哪儿那么大的脾气,再厉害还能翻了天吗?我叫你于叔跟着去的,没事。” 有老于跟着,的确稳妥多了,江韵没再细问。 中午章知易和章瑾焕都不在,江韵亲自下厨做了饭,炒两盘素菜,焖一罐鸭汤,用小蒸炉蒸上半锅米饭。 吃饭时章孝宗问她,“今天慕总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从前她来,都是慕寒川陪着,今天看她情绪不太对,又是一个人来的,章孝宗觉得她有心事,就问问。 江韵一笑,“最近年底了,寒川公司里很忙,我就没叫他。知易哥那些事我现在刚上手,也闹不太明白,需要我下大功夫处理的事情不多,我空闲得很,所以今天就自己过来看看姥爷。” 章孝宗点点头,边夹盘子里绿油油的青菜边道,“恩,年轻人忙也要多注意身体,你得闲了别只顾着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姥爷已经好了,有空在家里做点汤啊饭的,多往慕氏跑几趟。这男人在外打拼,女人就得看顾好他的胃,要是吃惯了外面的小酒小菜,那可了不得。” 章孝宗边说边看江韵深色,他最近在家里闲得慌,偶尔也会赶赶年轻人的潮流,翻看一下时尚杂志,留意留意时下比较热的新闻。 每每总能看到一些小姑娘对他这个外孙女婿慕寒川是迷恋地不得了,到公司门口蹲点等着的都有。 二姥爷的话,江韵听明白了,唇角一牵,笑着点了点头。 老爷子忙趁热打铁道,“光点头不行啊,厨房里的老鸭汤还炖着呢,你盛出来的咱们两个人都吃不完了,等会儿提上保温罐,把砂锅里的汤装了,给寒川送过去。” “好吧……”江韵只得答应。 当她提着炖了足足两小时的老鸭汤到慕氏总裁办,并伸手拧开门时,慕寒川正侧身对着她,靠在大班椅上。 男人微微仰着头,面朝阳光闭着眼,拇指和食指在眉心轻轻捏着,看起来有些累。 江韵敲了敲门,男人停下动作往回看了一眼,见是她来了唇角不由翘起。 江韵缓步走过去,把保温罐放在置物柜上,低眉边拧罐口边问他,“忙不忙?” 男人起身走过来,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呼吸停在她耳后,“还好。” 江韵颈上一热,是他的吻落了下来,她浑身一个颤栗,忙把汤盛在碗里,转过身递给他,“还没吃饭吧,天挺冷的,先喝口汤暖暖胃。” 男人心猿意马,大手从她腰间缓缓向上移,“不如你先给我暖暖身。” 江韵一张脸瞬间通红,呼吸也渐渐不稳。 这男人太了解她的身体,如今那些事做得越发得心应手,轻而易举的就能让她缴械投降,任他为所欲为。 这罐汤和米饭,终究是在置物柜上放凉了,总裁办里面的套房里,男人躺在大床上手揽着怀里筋疲力尽女人,在她唇上亲了又亲。 江韵被他折腾得有些累,腰很酸,腿也是软的,使不上力气。 她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想问你一件事。” 慕寒川黑眸幽深,身子一翻压在她上方,静静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哑性感,唇边带着三十多岁男人惯有的深沉笑意,“你说。” 江韵忽然有些怕他,怕他眸中难测的情绪,她想了一会儿,决定问的委婉些,“你有过女朋友吗?”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眉毛一挑,笑看着江韵,“如果我说有过,你会不会不开心。” “……”江韵语结,一时未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想过了,但到底会不会不开心,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面对卫子怡时,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正想着,男人的唇又在她唇上碾压了一番,微笑着道,“没有,在你之前,我没有过女朋友。” 江韵投给他一个明显不信任的眼神,“但卫子怡说,你们在一起过……” 还是问了,有些事,憋在心里就像是一种病,越熬越严重,最后会变成癌,一发不收。 在事情不可控制之前,江韵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并不一定能从慕寒川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毕竟季琳、冯远、赵疏文和林丹妮跟他是生死同命的合伙人,他连他们都没告诉,又凭什么跟她说。 江韵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人点了支烟,抽了几口之后又匆匆按灭,靠在床头抱着她,“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向你解释。” 他多聪明,又多狡诈,把主动权丢给了她,她想听,他就说,她若不感兴趣,他也就不浪费唇舌了。 江韵想了想,把包袱重新抛给他,“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做你的听众。” 慕寒川笑了,带着烟味的唇又在她锁骨上流连了一会儿,抬眸道,“是,你说的对,是我愿意说。” “事实上,我跟她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在一起过。”男人口中吐出这句话来,静静看着江韵的反应。 面前的女人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她的眼睛,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她一直没说话,慕寒川忽然笑了,挑起她的下巴问她“吃醋了?” 江韵把他的手拍开,扭过头去,“我不爱吃酸。” 看她那副模样,男人笑着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并不算厚的被子下,肌肤想贴,他低声道,“那段时间有个迪拜人追她,她很苦恼。” 被迪拜人追求的那段日子,卫子怡拒绝过很多次,但那个迪拜人就是不死心,对她说,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我有追求你的权利。 后来,她就问那个迪拜人,如果她有男朋友了,他是不是就不再来烦她。 迪拜人说是的,她就找慕寒川做假男友。那时两家是亲戚,慕寒川并未往别处想。 他原本不想答应,但舅舅舅母也打越洋电话过来说叫他一定帮卫子怡,还说迪拜男人特别男权主义,千万不能让卫子怡被那人拐走了。 舅母边说边伤感地哭诉,寒川啊,我们老卫家就子怡这么一个孩子,你们一起在国外,你也算是她哥哥,她比你小些,你可得好好照顾她。 舅母这话,慕寒川明白,所以最后他不得不答应了下来,与卫子怡做了一个月的假情侣,成功逼退了那个迪拜人。 这一个月内,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在校园里晃,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逛街。 迪拜男人眼看没戏,才最终偃旗息鼓,一个人走了。 “然后呢?”江韵拉住慕寒川在被子下面胡作非为的手。 男人笑了,迪拜人走后,他和卫子怡自动回到朋友的位置,但卫子怡曾请求过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他答应了,就要一诺千金。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冯远、赵疏文、季琳和林丹妮都对他忽然跟卫子怡在一起那事有多好奇,对他们最后的不了了之又有多无法理解,他都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江韵知道了这些,松了口气,笑问他,“那你把这件事告诉我,算不算是失信于人?” 男人眯眸,唇角一勾,“当然不算,你是我妻子,事有轻重缓急。” 三点半,两人整理完毕从套房出来,置物柜上的汤已经凉了,慕寒川却端起碗要喝。 江韵拦住他,“别喝了,你饿的话我给你叫外卖送过来。” 男人摇摇头,“你花了心思,总不能浪费。” 江韵想了想,把置物柜上的食物拿去加热了又给他送过来,男人心满意足地吃了,快吃完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眸,“以后别人再跟你说什么,尽管来向我求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下午慕寒川没什么安排,总算是难得清闲了一会儿,江韵说要回知行去处理一些事情。 男人皱着眉头,“知行刚接下个单子,办公室里用得着的人都拉出去忙活了,留下的几个无非就是端茶送水打打文件,你去了也是无事,不如陪陪我。” 说了这么长一句话,重点就那几个字,留下来,陪他。 江韵听懂了,眉眼间渐渐有了些笑意,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如同坠入了漫天星辰,她对他点头,“好。” 晚上,慕寒川说放了中餐师的假,要带江韵去市郊一家新开的淮扬菜管吃饭,叫邓雷开江韵那辆车回去了。 市中心灯火如昼,往外走灯影稀疏了些,只隐隐约约看到香樟树漫天的枝桠伸向高空,叶子寥落,仅剩下枯黄的几片还挂在枝头,在寒风中左摇右摆,似乎随时都要坠下来。 车子经过沧浪路时江韵看到了江家所在的别墅区,今天上午在章宅见到江秉毅的情景再度在脑海里回放。 幼年时父亲慈爱的面庞渐渐模糊,记忆里最清晰的,仍旧是母亲憔悴的面容。 有些事,一生无法说原谅,纵使他再努力想弥补旧事,又有何用。 车子从沧浪路驶过,江韵的思绪也终于收了回来,既然那些事想来无用又徒增伤感,不如不想。 此时的江宅却是一片安静,安静的原因,还是地上碎掉的那个瓷碟。 几分钟之前,一家人到餐厅吃饭,吕秀珍脸上神色不对,江萍知道,大概还是因为白天他父亲瞒着一家人叫司机带他去章宅的事。 吕秀珍知道这件事,虽生气却也没挑明。 但江萍是个忍不住的性子,做了江家大小姐这些年,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什么事不是顺着她,如今在家里反倒让母亲吃哑巴亏,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也不吃饭了,脸一黑看着江秉毅,“爸,已经吃了两次闭门羹,还不够吗,你明天是不是还要接着去章家那破地方等着。” 江秉毅生气了,狠狠瞪江萍一眼,“你有闲心思好好工作,别有事没事总是打听大人的行踪。” 江萍听江秉毅这么说也怒了,仰着头跟他吵,“我是江家小姐,不工作也能锦衣玉食。“ 江秉毅因为术后恢复差,一双眼睛到现在还深陷在眼窝里,他再一瞪眼,更让人觉得害怕。 江萍说完,他也生气了,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今时今日是江家小姐,还能一辈子都是江家小姐?不思进取以后谁敢娶你!”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江萍想起就想起江韵抢了她男人的事,一边哭一边喊,“你们一个个都向着她,我看上的男人跟她跑了,你打算以后把家产也都留给她是吗!你尽管都给她吧,到时候大不了我街头要饭去,看看丢的是谁的脸!” 江萍吐出最后一个字时,江秉毅面前的那个瓷碟就被他举了起来,男人用了很大的力气,猛地把碟子摔在地上。 那瓷碟从高处坠落,摔成碎裂的瓷屑四散开来,有些甚至溅到桌面上,落进餐桌中间摆着的那盘绿油油的青菜里。 江萍又羞又恼,趴在餐桌上哭得更大声了,江秉毅也气得不轻,胸膛上下起伏着。 吕秀珍怕他有什么事,也顾不上哄女儿了,忙上前给他顺气,“萍儿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等会儿我好好说她。” 一顿晚饭是没心思吃了,江秉毅被气得浑身发抖,由吕秀珍扶着上楼休息去了。 餐桌上只剩下一直没说话的江明琮,他仍旧是什么话也不说,不安慰哭闹的江萍,也不劝解生气的父亲,自顾自吃了东西,丢下碗叫家佣来收拾一片狼藉的餐厅,开车出了门。 * 江韵和慕寒川到吃饭的地方时正是八点刚过,由于是新开业,饭店里有折扣活动,来的人很多,没有座位的客人在等待区的长椅上排队。 慕寒川拉着江韵,穿过人群上了楼,江韵跟在身后提醒他,“楼上房间满了。” 男人回眸轻笑,“我提前预定的。” 早在早晨放了中餐师假时,他就叫季琳订好了这边的包房,他知道江韵口味偏淡,正好又赶上这家全国连锁的淮扬菜新开张。 前几年他到无锡出差时在这家店吃过,记得味道尚可,所以才最终确定晚餐就在这里解决。 菜上了之后江韵忽然想起慕寒川口味偏好酸辣,所以就问了他。 他说酸辣菜系吃多了,偶尔换换清淡点的也不错。 江韵点头对他有此觉悟表示同意,笑着说,“很少有男人爱吃又酸又辣的东西,你不是重口味,是特别重口味。” 男人不禁蹙眉,“个人喜好,不关口味的事。“那傲娇又高冷的模样,几乎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两人吃完饭出来已经九点一刻,饭店内暖意融融,外面却是寒风刺骨,男人叫江韵在饭店大堂的沙发上等他,自己到对面停车场取车。 江韵在昏黄吊灯下的沙发上静坐着,明亮的落地窗外偶有车驶过,车灯耀眼,将人心底的执念照的那么清楚。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不会与缩在江北简陋的出租屋那些年有太多差别。 无非是不与人争,不与人斗,和方岳做普通的工作,有最平凡的生活,默默无闻地度过所有琐碎的日子。 快过年了,外面夜空中时不时炸开的漂亮烟花却在告诉她,她的生活早已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不过是一秋一冬的时间,人生在世,有些际遇就是这样奇妙、防不胜防。 正思虑间,她看到慕寒川把车开过来停在了店门口,男人下车,夜晚的风把他的头发吹起,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黑夜与霓虹里,清晰又模糊。 这个男人站在这城市的顶端,他拥有无上的财富和地位,无双的容貌性情,却娶了她做他的妻子。 重点是,她竟然慢慢地越来越享受做他的妻子了。 想想,总觉不真实。 121,漫漫长夜,不要太想我…… 121,漫漫长夜,不要太想我…… 回到于归园洗漱完毕已经快十一点了,慕寒川还在浴室没出来,江韵一人坐在床头发呆。 她想起今晚在饭店大堂,他从一门之隔的寒风中朝她走过来的模样。 江韵忽然意识到,在她心里,慕寒川就像是一束光,那束光自她法国归来的那天起,就强势闯入她的生命,一寸一寸点亮她原本早已黯淡不堪的人生。 这个人,对她如此贴心,如此纵容,会是她的救赎吗? 她想,是的。 手机震动声想起,群里是张妍颜和邱小凡在聊天,江韵潜了会儿水,没跟她们凑热闹。 邱小凡说,好不容易孩子怀过了三个月,天气又冷了,看来她还得在家里多待上一段时间,周致勤不让她出门,简直是酷刑。 张妍颜无非还是在说她的感情事,说她和她男朋友和好了之类的。 江韵想起那晚与慕寒川一起吃饭时,看到赵疏文怀搂辣妹的场景,心情可谓是阴云密布。 慕寒川出来时她说,“赵疏文和妍颜又在一起了。” 这一句,看似陈述,实则是询问。 慕寒川明白,双眉蹙起,“是,这事我知道,前天他推了个饭局,我临时叫冯远和季琳去的。” 江韵点点头,想必赵疏文就是那天去找了张妍颜,抱得美人归了吧。 见江韵始终不放心,慕寒川走到她身边道,“这周六有场大雪,我叫他们到园子里来聚聚,有什么不放心,到时候可以具体跟他谈。” “好,谢……”谢谢你,话没说完就被某人堵住了唇。 男人亲完了,慢慢从她唇上离开,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大手搂在她腰上,“你又忘了,不许说谢。” 周六那天果然下了大雪,漫天漫地的白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早上江韵早早就起来了,慕寒川倒是难得睡得久了些。 她做好早餐准备叫他下来吃,见男人洗漱好了,穿着棕色的家居服,笈着拖鞋从楼上房间下来。 男人身高腿长、肩膀宽阔,就连那双露在外面的大手,也是修长有力。 此刻他头发稍微有些凌乱,不像平日里去公司时打理得一丝不苟,那双向来深邃的眼睛也蒙着一层雾。 这样的慕寒川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慵懒,又优雅。 江韵站在楼梯口抬眸看他,双眸中有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早饭做好了,快过来吃。” 男人高大的身子倚着楼梯扶手,微微挑眉笑着问她,“你这是打算做贤妻良母了?” 江韵笑了,抬步上了楼梯,到他身旁挽住他的臂弯往楼下走,“快吃吧,本来做得就不美味,放凉了你又要挑剔。” 男人被她按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碗香气四溢的粥,桌上是几盘简单的小菜,他夹了一小丁豆腐慢慢品尝着,之后又窑了一勺玉米虾仁,边吃边对江韵道,“不是挑剔,是对于美食有精益求精的追求。” 江韵抬眉时,男人正望着她,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江韵被他逗笑了。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时,餐厅门外走进一道娇俏的身影,是慕寒杉。 她今天穿得还算多那么些,总算整条腿都包在布料里了,让江韵看到她时没了周身一寒的感觉。 慕寒杉大步走过来,往餐桌旁一坐,对江韵说,“嫂子,你得相信我哥,他的确精益求精,无论是工作生活还是吃喝玩乐方面。” 江韵知道,慕寒杉所说,是实话。 就拿于归园来说,足可见这人有多么奢侈。 但对面坐着的那男人却仿佛没听到两人在探讨他一样,一副有钱任性的样子,继续吃他的早饭。 慕寒杉对客厅里忙活的夏秋道,“夏管家,加副碗筷。” 夏秋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顺便把托盘里的筷子递给慕寒杉,她接过,对着桌上的菜毫不客气地风卷残云。 吃完了,放下筷子道,“哥,你园子里中餐师的厨艺下降太多了,不行,你得辞了他重新换一个,这菜就是个初级水平。” 慕寒杉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家哥哥脸立马就黑了,“不好吃还吃那么多,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慕寒杉把餐厅里两个人各自看了几眼,明白了,她哥厨艺精良,中餐师也不会是这个水准,那这菜……只能是江韵做的了。 怕再在餐厅待下去会被慕寒川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冻死,她忙起身推开椅子,一溜烟儿跑到了客厅里。 九点半冯远到的于归园,他到之后发现慕寒杉难得地对自己格外亲切,一直跟在他身后与他天南地北地聊,就是不靠近哥哥嫂子一步。 后来冯远想明白了什么,回头盯着慕寒杉,“你今天是不是闯祸了?” 慕寒杉眼睛睁得很大,“你怎么知道?” 冯远蹙眉站在风雪里,静静望着面前的女孩儿,“一般情况下,你只有闯了祸不知道怎么收拾时,才会想到我。” 赵疏文带张妍颜来于归园时,已经接近中午了,于归园的厨房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餐。 很显然,被带到这里张妍颜是诧异的。 江韵从客厅起来迎到门口,拉着张妍颜的手让她进来。 张妍颜看到沙发上端坐着的男人之后,又泛起了花痴,凑在江韵耳边道,“我去,你男人不穿正装时怎么看上去这么亲民,江韵,你整天对着这样的美貌,会不会连饭都不用吃了。” 江韵,“……” 午饭时慕寒杉和张妍颜叽叽喳喳地聊,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张妍颜嘴甜,一直赞慕寒杉人比电视上还漂亮,比什么国民女神美貌多了,还一个劲儿夸慕寒杉演技好。 江韵被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模样逗地直想笑,却忍住了,倒是慕寒川毫不客气,“张小姐,你别夸她,等会儿她连东西南北都找不到。” 冯远也笑,“如果非说杉杉演技好,那大概就是她无论演什么角色都完全本色演出,丝毫不矫揉造作,塑造出来的人物永远个性鲜明,跟她自己一模一样。” 慕寒杉不高兴地撇撇嘴,反驳几人道,“上次我还得了个新人奖。” 赵疏文笑着接下了话茬子,“那个项目是我们赵家在后面出资运营的,我看到名单上有你,就跟主办单位说你是我妹……” 慕寒杉被这帮人联合起来整,实在无奈的很,只能闭了嘴,乖乖吃饭。 张妍颜是个游戏高手,生活中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明星,所以下午当慕寒杉叫她教自己打游戏时,她非常开心地答应了。 慕寒川跟冯远在商讨什么,江韵总算是有了跟赵疏文单独聊天的空闲。 彼时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喝茶,赵疏文问她,“听慕总说,你有事找我。” 江韵放下茶杯看着他,“你早该猜到了,不是吗?” 赵疏文一笑,点点头。 江韵接着对他说,“你曾经作为慕总的朋友,对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有过干预,今天我找你,也是想以妍颜闺蜜的身份过问一下你们的感情,你应该能理解吧。” 赵疏文仍旧笑着,“我明白。” 江韵抿唇,“你明白就好。对于你从前的感情生活,我实在难以放心,就在你和妍颜恋爱期间,我还见到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妍颜跟我胜似亲姐妹,这事如果我装作不知道,心里不会舒服。我承认,在为人处世方面,你的确不错,你有才干,家世好,相貌好,是个不错的男朋友人选,但让一个花花公子回头,是一场豪赌。所以我更希望妍颜能获得幸福,在以后的感情生活里,少绕弯子。” 而不是这样不走寻常路,想做浪子的最后一个女人。 江韵记得,赵疏文沉默了很久,最后跟她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是真的想要妍颜一辈子。” 说那句话时,赵疏文目光笃定,眸中没有丝毫平日里说笑的样子,江韵也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对他点了点头,“但愿你说到做到。” 几人从园子里离开后,江韵在落地窗内站着看外面的鹅毛大雪,慕寒川从身后过来揽住了她,在她耳边宽慰她,“别心事重重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事实上,我们能做的不多。” 江韵点头,转过身把脸埋在他怀里,伸手搂住了面前高大的男人。 慕寒川有些诧异,她主动拥抱他,实在太过难得。 江韵把头更深地埋进男人怀中,细白的手腕交叠在他腰后,带着鼻音说,“我有些困。” 外面冷,别墅里暖气开的比较大,身上太暖和了,脑子就不清醒。 此时,慕寒川还有些文件没处理,男人大手拍拍她的后背,“困了就上去睡一会儿。” 江韵在他怀中摇头,说话时带着鼻音,“不,我不想一个人上去,你陪我。” 这么撒娇耍赖,是第一次,跟慕寒川之间,或许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她会学着慢慢适应。 男人听她这么说,一张脸上染上了笑意,身子一弯把她抱起来,大步上楼去了。 * 江秉毅最近每天都会往章宅跑一趟,但每每都是被章孝宗关在门外。 江萍因为跟他吵了一架,好几天没回家了。 吕秀珍心里有些不高兴,旁敲侧击地对江秉毅说,“萍儿这几天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你这个做父亲的,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江秉毅蹙眉,“她聪明着呢,就等着我死了分家产,放心,跑不远,小年肯定回来。” 吕秀珍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生气,一双眼睛垂下去,眼圈儿也红了,边擦眼泪边说,“秉毅,这么多年了,在你心里我们母女还是比不上章瑾慧和江韵,是吗?” 江秉毅有些烦心,“没事又提这些做什么!” 吕秀珍眼泪流的更凶了,“你不顾萍儿的死活,每天往章家跑,章家人却连大门都不曾给你开过。你为了去祭拜她,放下身架放下尊严,他们也不见得会对你心软,今天雪这么大,还不是没请你进去。” 江秉毅脸色一暗,把还带着雪的手套摔在茶几上,抬脚上了台阶往楼上走,“以后别再对我的行程这么关注。” 傍晚,江韵醒来时是四点半,慕寒川已经起了,正在房间里沙发上坐着,目光锁定在茶台上搁着的手提,浏览股票大盘。 江韵去了趟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才算是清醒了点,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渐渐好了些。 她出来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章宅那边的座机,她接起,二姥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进来,“韵韵,最近你父亲每天都来宅子门口。” 江韵蹙眉,“他喜欢去就让他等着好了。” 二姥爷没再就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与江韵闲话了几句家常,挂了电话。 由于这个下午睡了太久,晚上江韵没睡好,慕寒川说他也不困,既然不困,就运动运动吧。 他那话说的清闲,好像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一样简单,说完就上前来脱她的衣服。 或许真是下午养精蓄锐够了,这夜,江韵被他折腾的不轻。 第二天早起洗漱完上护肤品时,江韵发现,自己眼下的青黑很明显。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懒得化妆,但上班还是要照顾一下公司形象,只得抹好脸之后在指腹上沾了些粉底,轻轻扑在眼下一层。 擦了层保湿的唇膏,她穿好羽绒服围上大围巾下楼了。 慕寒川正在餐厅吃饭,仿佛昨晚卖力的根本不是他一样,起来的那么早,浑身上下也收拾得相当利落。 见江韵走的急,他大步出了餐厅一把拉住她,“吃完早饭再走。” 江韵摇头,“不行,我上班来不及了。” 男人不妥协,一双大手仍扣着她的手腕,“我要出趟差,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小年也不一定能陪你,早餐就一起吃吧。” 江韵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不急着往外走了,由他牵着去了餐厅。 小口小口喝着面前的粥,江韵抬眉问身旁的男人,“出差怎么不提前说?” 慕寒川一笑,“临时决定的。” 江韵垂眸,盯着桌上的菜却忽然不知道夹哪一道才好,“噢。”她对慕寒川的回话表示回应。 男人笑了,眯眼看着她,“怎么?昨夜没喂饱你,舍不得我走?” 江韵脸上热了热,想起昨晚上他变着花样的折腾自己,她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男人却起身走到她身边,躬身抱着她细柔的腰,薄唇贴在她耳边,气息温热,“人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早饭后慕寒川送她去上班,顺路到机场,车里一时安静的很。 江韵望着窗外的积雪出了神,搬来于归园之后,从未与慕寒川分开过,每日回来,几乎都能看到他。 繁琐的日子里,渐渐习惯了有他陪伴,他忽然要走,她还真是心里空空的。 这天晚上,她下班很早,回来之后厨房已经准备好晚餐了,餐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中餐师做的菜十分美味,但她胃口却不佳。 匆匆吃了几口,她上楼了。 九点时,夏秋怕她半夜醒来会饿,叫安东尼奥做了黑加仑奶昔给她送上来。 江韵想起上次她买避孕药,却骗慕寒川说是买黑加仑奶昔的事,皱起了眉。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平日慕寒川睡的位置空着,她有些焦躁,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心绪还是无法平复。 这时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是那人发来的短信,很简单的两个字,“睡了?” 她第一时间回过去,“没有。” 回复了之后她靠在床头上,身上盖着薄被,手里握着手机,似乎在等那人回复短信。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钻进被窝里强迫自己入睡。 无论是数绵羊还是深呼吸,都无法帮助她进入睡眠,她从被窝里起来,笈着拖鞋去卫生间洗了洗脸,仍不觉得清醒。 回来时手机亮了起来,她走过去,拿起。 是慕寒川回复的短信,“十点了,快睡。” 江韵犹豫了一瞬,还是敲下了三个字,“睡不着。” 男人下一条回复来的很快,“怎么了?” “被窝里冷,暖不热。”她实话实话,但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实想法,鬼才知道。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那人的电话打了过来,江韵接起,“喂。”她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夜里尤显得温柔可人。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她嗓音柔润,笑着道,“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嗯,像个暖炉。 江韵听了,觉得他那笑声里,颇有几分得意的意思,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如果此刻那人在,一定会高高在上地站着,走到她跟前来,单手挑起她的下巴,那双深邃的眼睛会微微眯起,然后勾着漂亮的唇跟她说,“小姑娘,没我陪睡不着吧。” 想到这些,江韵笑了,轻声对他道,“我也没有说过你不好。” 这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还是十分受用的,他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内,遥望着帝都璀璨的灯火,一双眸子里满是温柔,“那你说说,我哪里好了?” 呃…… 言语上诱导别人夸自己,也真真是自信极了。 江韵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哪儿哪儿都好。” 男人深呼吸,高大的身子靠在落地窗上,背对窗外的霓虹灯影,声音低哑,“想我了?” 电话那头,江韵良久没说话,一时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慕寒川仍旧心情不错,给自己倒了杯水,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沿,喝上一口,对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道,“让你承认在想我有这么难?话都不敢说。” 江韵重新躺在了大床上,从慕寒川的嗓音里她听得出来,他有些累。 这么冷的天,坐飞机飞到北京,在新闻上她看到了,北京最近一段时间空气质量极差,还塞车塞得要命。 他落地之后就要立即投入工作,这会儿有空给她打电话,想必是忙完刚回酒店。 她闭上眼问他,“吃过饭了吗?” 眼睛不看东西,听力便显得尤其灵敏,手机被江韵放在大床上慕寒川睡的那一侧,他声音清晰,仿佛就在她身边一样,“吃过了,跟合作方一起。” “嗯,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她提醒他。 “好,那你也早睡,晚安。”男人仍旧在浅笑,说完这话之后没有挂断,沉默着等她回复。 江韵也说了句‘晚安’,却又听得那人说‘漫漫长夜,不要太想我。’ 如张妍颜所说,她男人,果真是个撩妹高手。 江韵翻了个身,回他,“谁想你了。”犹豫了瞬间,她笑着按了挂断键。 122,头撞伤了,也要跟我划清界限?(一更) 122,头撞伤了,也要跟我划清界限?(一更) 打了电话,反而更睡不着了,江韵翻来覆去,甚至还放了首舒缓的曲子,最后还是睡意全无。 手机短信提示灯亮起,她拿过来一看,还是慕寒川发来的,“抱着枕头辗转反侧……” 呃……江韵低眉看了一眼刚被她拉到怀中的枕头,问他,“你是有千里眼?” 不一会儿,慕寒川的回复传了过来,“没有……我是说我自己。” 男人对着屏幕微笑,他这小妻子的不打自招让他心情甚好,看来,她的确是想他的,嘴上不肯说罢了。 江韵手指放在屏幕上,却不知道应该按下什么样的字句,她就盯着慕寒川发过来的那条短信,渐渐眼睛酸涩,慢慢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手机还握在手中,短信提示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窗帘没拉开,她按亮屏幕,觉得手机光线实在过分刺眼。 录入指纹密码,手机自动解锁,她点开短信页面,那条未读的短信是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人发来的。 时间是凌晨,简单的一句话,“抱着手机睡着了?” 呃,他这不是千里眼,简直是算卦的…… 江韵心头一动,这一夜的分离,让她惊诧的发现原来她对他已然有了依赖。 所以,上班的路上江韵有些心不在焉。 天冷路滑,她不敢开得太快,但终究还是跟人撞上了。 对面那台车像是突然失控,横过马路直直朝她的车撞了过来。 她急转方向,撞到路边的护栏上才没出大事,而那辆横在路上的车子也被几辆没来得及刹车的车子撞上,侧门变了形。 沿途经过的司机第一时间报了警,他们几辆出事的车子不得不停在原地,等交警来做进一步处理。 江韵打开车门下来看了一眼,车子右前方被撞的不成样子,驾驶位旁边的挡风玻璃也碎了巴掌大的一块。 她有些头晕,抬手一摸,脑袋上出血了,不过似乎并不严重,因为她并未感觉到有多刺骨的疼痛。 见血了总要先去医院处理一下,她招了好一会儿手,但来往的出租车都是载了客的,没有人停下来。 路中间几台车子的车主也纷纷下来,抽烟的抽烟,咒骂的咒骂,开着的交通广播里刚刚播报完事故,交警估计得过一会儿才能来。 江韵头晕的有些厉害,径自在路旁蹲了下来,找包里的纸巾擦了额头上的血。 等待事故处理的车主这才看到她受伤了,过来问她要不要先送她就医,她等了这么久,实在不舒服,正要点头同意,一辆车停在了面前。 车门打开,副驾驶座上身高腿长的男人走出,眉头紧蹙着,上前来不由分说把她抱了起来。 江韵一时没反应过来,准备挣扎却发现抱她在怀的人是方岳。 她愣神的瞬间,已经被塞进了后车座上,男人也倾身坐了进来,吩咐驾驶座上的人,“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回眸,缓声问他,“方总,离这个路段最近的医院是第一人民医院,不过第一人民医院往北,咱们去公司往南……” 今天上午公司安排了重要会议,他觉得这不是个好的见义勇为的时候。 他话刚说完却在倒车镜里看到年轻的总裁眉头皱了起来,黑眸深处有不悦,面色焦急地吩咐他,“去医院,快开车。” 江韵这会儿发觉头有些疼,捂着伤口对他道,“没关系,我再等一会儿出租车。” 方岳眯起一双眼盯着她,“头撞伤了,也要跟我划清界限?” 江韵垂眸不语,车子启动,半晌她才敢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方岳在车里翻出简易医药箱给她清理了伤口,止血之后脸色才轻松了些,“广播里有说你的车牌号。” 她的车,四城交流会时他见过,车牌号只扫了一眼,但记住了,似乎跟她有关的东西,他总能记得特别清楚。 方岳的车最后停在第一人民医院大门口,他要抱江韵下来,被她拒绝了。 江韵下车后仍有些走不稳,但却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方岳在她背后望着那身材纤弱的女子,曾经他是唯一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与她携手的男人,时间不过跨过秋冬两个季节,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般遥远。 他大步赶上去,扶住她,她想挣脱,他拧起了眉,“江韵,你一定要这么强硬吗?” 强硬地想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强硬地即使刚撞了车也不想让他扶自己,原来,她对他,已经是避之不及了。 听到方岳这话江韵明显一愣,过去那几年,他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也是这样,双眉紧拧目光深邃的模样。 她一时态度缓了下来,方岳直接把她带到急诊室,急诊室医生检查了她的伤口,又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韵头沉沉的,低声回话,“有些想吐,头有点晕。” “做个具体检查吧。”医生给她开了几个检查单,方岳知道她不会再让他抱着,在护士台租了个轮椅过来让她坐上去,推着她去检查。 检查过后单子他们自己看了,轻微脑震荡,需要修养一段日子。 头上的伤口有些深,在发际线附近,需要缝针。 医生剪掉了她紧挨发际线的一点头发,缝了三小针,用的美容线,缝好之后贴上了药布。 江韵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面色苍白的样子,喃喃自语,“哎,又要留疤。” 方岳交完费之后从门外进来,看到的就是她默念会不会留疤的情景。 看江韵没事,他长舒了一口气,后来,护士来给江韵扎上了消炎针,方岳就在病床前静静坐着。 看她一直睁着眼睛,方岳蹙眉,“你睡会儿,药打完了我叫你。” 说完这话,方岳垂下眼帘,大学时,她生病了,他也不少次陪着她打吊针,那时她不舒服得厉害就会红着一双眼睛,不喊难受,眼泪却默默地流。 他看到了,总会把她抱在怀里,她迷迷糊糊睡着了,醒过来时药早已经打完,他还保持着紧抱着她的动作,半边身子都麻了却没舍得中途把她叫醒。 方岳还记得,那时候江韵总会笑着看他,捧着他脸说,“方大校草,你可真傻。” 他不喜欢被小女子摸头捏脸,但却不反感她的碰触,总是佯装嫌弃地把她的手拉开,垂着那双冷冷淡淡的眸子看着江韵,问她,“傻吗,还比不上你幼稚。” 方岳从过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是因为江韵。 她坐在床头用没扎针的那只手去拿钱包,边翻边说,“多少钱,我给你。” 方岳一时失笑,只静静盯着面前的女子,“不用了。”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时至今日,她早已不会在他面前脆弱,这种莫名的生疏感让方岳的心如同被锈钝的刀一寸寸割开,疼的厉害。 江韵输液期间,方岳接了个电话,之后行色匆匆,说有事,叫江韵自己看着吊瓶里的药,打完了让人来换。 江韵点头,没问他是什么事,目送他从病房里离开了。 方岳走后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江韵一人,她百无聊赖,翻出手机刷了刷微博,但头还晕着,越刷越晕,她索性躺病床上睡了会儿。 江韵是被小护士叫醒的,药打完了,血回到了输液管里她也不知道,过了太久,针眼儿被堵住了,冲不开。 小护士一边责怪她不小心,拔了针给她按上酒精棉,用医用胶带贴了,又拿了没开封的针来重新给她扎。 她疼的皱起眉头,小护士看她头上顶着伤又没有人陪,低声问她,“小姐,你家属呢?” 江韵想起慕寒川,他刚到北京一天多,这个时候总不好叫他回来。 一边想,她一边笑着道,“没事,他比较忙,我一个人可以的。” 护士无奈的摇摇头,“那你看好了,过会儿我来给你换药,别再回血了,打一回吊瓶扎这么几针,怪受罪的。” 江韵点头对她道谢,小护士一笑,调整了药液的滴注速度,转身走了。 慕寒川的电话打进来是十一点钟,期间江韵没有再睡过,药已经换上最后一瓶,快滴完了。 她手忙脚乱地接起,还没说话就觉得鼻头泛酸,眼睛也热热的。 123,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二更) 123,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二更) 江韵刚接起电话,给她换药的护士进来了,病房里一时很安静,小护士关了水,“药滴完了,来,手给我,可以拔针了。” 江韵把手伸过去,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忍住眼中的热意和喉头的不适感,清清嗓子问电话那头的男人,“不忙吗?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嗯,刚开完一个会。”慕寒川嗓音清浅,语气中隐隐透着些慵倦之意,看来这一上午他也并不轻松。 江韵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事分心,闲聊似的道,“那行,你休息一会儿,然后去吃午饭,我这边简单收拾一下,也要下班了。” “这么早?”男人疑惑。 “是啊,今天没什么事。”江韵笑答。 小护士站得近,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猜测,不是男朋友就是老公,兴许就是刚才在这儿守着又走了的那个男人。 小护士皱着眉头,把江韵手上的针拔出来,有些疼,江韵咬了咬下唇,没发出声音。 小护士给她伤口按上酒精棉,用胶带贴住,眉毛一挑道,“脑袋都缝针了,你这男人也真是的,既然在这儿守着,就要一陪到底。什么事儿这么忙,国家主.席吗?还日理万机啊,工作能比陪女朋友还重要?” 江韵知道,小护士这是在为她打抱不平,毕竟脑袋上缝针一个人在这里输液的,她恐怕是第一个。 护士声音并不很高,但足够让慕寒川听到了。 这一天的北京艳阳高照,正午时分和暖的光线透过落地窗,围绕在男人周身。 他察觉到不对,瞬间眯起了眸,“你在医院?” 江韵语结,纠结了半晌,只能实话实说,“是。” “怎么回事?头怎么了?” “没事,出了点小小的交通事故,脑袋蹭了一点儿,已经好了。”这话是安慰他,但说了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江韵心里总觉得委屈。 眼泪一点都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一个人在医院,脑袋被撞了昏昏沉沉,输液没人看着,回血回了老半天重新扎针,想想也是挺凄凉的。 所以,她说‘已经好了’这四个字时,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了哽咽。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许久,最终道,“你先别动,我叫邓雷去接你。” 她听话地答应了,说了地方,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白花花的墙,脑子里混沌一片。 邓雷到医院时已经是晌午,夏秋也随车来了,按照慕寒川交代,给江韵带了围巾厚衣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更是戴了顶很厚实的羊毛帽子,这才搀着她从医院离开。 回于归园之后她在床上躺了一整个下午,可能是头不舒服又打了针的缘故,身子绵软,睡得倒是挺沉,一觉醒来夕阳已经西沉了。 冬天,就算是难得的好天气,到了下午,天空也是铁灰色的,映着锈红的晚霞,让人心中陡添悲凉之感。 江韵从床上起来,窗户开了五指宽的缝隙通着风,窗帘被吹起,她对着镜子看了被长发遮挡住的纱布一眼,纱布正中间有渗出来的一丝血迹,不是很明显,但可以看到。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唇色也白,看起来活像个女鬼。 整个于归园开始陷入傍晚的寂静之中,四下的路上一个人没有,长桥横跨微雨湖,被夕阳笼罩着,更徒增了几分孤寂。 在没有慕寒川的宅子里,在没有慕寒川自己还受伤了的宅子里,江韵一觉醒来,的确很想大哭一场。 她觉得有些累,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头一歪靠在床上,微闭着眼睛,有细细薄薄的眼泪落下来,滑进鬓角的黑发中,很快就消失得没有踪影。 歪着歪着,又睡着了,做了个梦,梦到慕寒川风尘仆仆从北京赶回来看她,眉眼中都是心疼。 他大手抚摸她裹着的伤处,问她疼不疼,她摇着头说不疼,却晕得皱起了眉。 睡梦中,房门被轻手轻脚打开,她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缓缓放在床上。 有一双干燥的大手在她伤口周围摩挲了一会儿,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江韵是被这声叹息惊醒的,她迷迷蒙蒙睁开眼,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没开灯,她一时未适应黑暗,只看到面前坐着个人,身形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她一时有些害怕,想往后躲却被拉住了手,细弱的手被那人握在掌心,她才察觉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寒川。 她不再警惕,侧头按亮了床头灯,面前男人的脸便清晰地显现在她眼前。 那人一双深邃暗沉的眸又深陷了些,蹙眉望着她,如她梦中所见那般,轻声问她,“疼吗?” 她一时只觉得温暖极了,抬手摸了摸裹着药布的伤口,低眉道,“不疼……”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慕寒川一直盯着她看,似乎想用那双静默的眼睛把她看穿一样。 他看完了,才冷着脸责问她,“这就是你说的脑袋蹭了一点儿,缝针了还故作轻松!” 江韵无言以对,她上午之所以那样说,是怕他担心。 对慕寒川一笑,她试着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好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男人的身体陡然靠近,微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江韵心跳漏了一拍,静静抬眸看他。 慕寒川望着她头上的伤口出神,确定她没把脑子撞坏之后才冷声道,“你觉得,知道你受了伤,我还能安心待在北京不回来么?”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开心。 江韵垂下眼帘,双手轻轻捏住身上盖着的羊绒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她知道,慕寒川这次去北京是谈一个很大的案子,需要京城那边相关部门的批示文件。 他这才去了一天,事情还没办完就打道回府,实在是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然而男人只是叹息了一声,坐到她身边来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江韵,你怎么不明白,我生气,是因为你出了事却不告诉我。” 江韵闻言,心头一酸,仿佛最致命的弱点被人轻易拿捏,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此刻,听慕寒川这话,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她在意,她在意他对她的态度,在意他是不是关心自己。 男人伸手给她抹去眼泪,静静望着她的眼睛,笑着道,“好了,别哭,真难看。” 她点头,说不哭,我不哭,之后被男人再次抱在了怀中。 靠在慕寒川宽厚的胸膛里,她听到他对自己说,“韵韵,若你需要,不管在哪里,谈多大的生意,我都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 他是她丈夫,是她一生的依靠,他希望她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钱财是身外物,永远都挣不完,但她,只有一个,他得到了,便会好好呵护。 这一晚,慕寒川在经历了近两天的疲惫之后,仍旧亲自下厨做了晚饭,小米粥,两盘青菜,少油少盐不放辣。 江韵要下楼,他不准,把饭菜给她端到了房间里,之后亲自喂她吃。 “啊……张嘴。”男人坐在床边,吹凉了勺子里的粥,递到她嘴边。 江韵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浅浅笑了,“我伤在头上,不在手上。” 男人眉一挑,颇固执地道,“那我也要喂你。” 说着把勺子又往前递了递,江韵没办法,只能张口吃了。 他又给她夹菜,只放了少许盐的青菜实在没什么味道,就算慕寒川厨艺高超,也丝毫不能锦上添花。 想起慕寒川的饮食习惯,江韵打趣他道,“你也要吃这个?” 他爱酸爱辣,吃这种什么味道都没有的东西,很难说不是折磨。 男人完全不以为然,边放下筷子边舀了一勺粥喂给江韵,“当然,一家人没有吃两锅饭的道理。” 看他说的义正言辞的模样,江韵只得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百分之一百的同意。 这天晚上江韵被慕寒川抱着,被窝里温暖舒适,她前半夜睡得挺好。 后半夜伤口回过味来了,很难受,疼醒了。 江韵翻了个身,见身旁的男人熟睡着,双眸紧闭,睫毛在眼睑下映下淡淡的暗影,似乎是累极了。 她刚一动,他就条件反射似的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一双还带着倦意的眸子紧锁住面前的江韵,“如果不舒服,要跟我说。” 124,我这么喜欢你,你怕我什么~ 124,我这么喜欢你,你怕我什么~ “没有不舒服,睡吧。”江韵在慕寒川怀里躺好,不再扰他清梦。 男人拥着她,温热的气息在她颈窝散开,“真没事?” “真的,可能下午睡多了,这会儿就醒了,你不用管我,快睡。” 男人得到她肯定的回答,这才松了口气,手臂圈着她,渐渐睡熟了。 夜很黑,头上的疼痛就变得格外清晰,江韵却一直没敢有大动作,慕寒川太累了,她不想再惊醒他。 事实上,晚上他喂她吃饭时,她问过他怎么回来的,当时他给她一笑,没回话。 后来那人到阳台上抽烟,顺便接了个电话。 江韵就从房间里出去,找来了邓雷,问慕寒川忽然回来的事。 邓雷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笑容,“中午得知太太撞车,先生着急的不得了,但那个时段回江州的航班没有了,他就临时买了飞易州的机票。” “哦,易州啊,那离咱们这儿还是有段距离。”江韵抿唇。 邓雷就笑了,“何止一段距离,先生从北京飞易州之后,从易州国际机场打车到高铁站,在高铁就要开走时强买了一张站票,一直从易州站到江州。他到江州高铁站时,又刚好碰上下班大潮,叫我去接也只会堵在路上。他就自己从高铁站转地铁,到澄源路出了地铁口人少了些,才打车回于归园。” “的确是挺麻烦的。”江韵垂眸,回邓雷的话。 邓雷有些欲言又止,但想想还是说了,“太太,您不知道,先生从来没坐过地铁,他连票都不知道怎么买,在地铁站来回转了好久才找到工作人员帮忙,大家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微博热搜上都快被刷爆了。后来到澄源路又下了雨,他等出租车时淋得浑身都湿透,回来时别提有多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听邓雷说那些,江韵却是直想笑,实在无法想象慕寒川那样一个男人在地铁站不知所措的模样,更无法想象,有一天那般高高在上的他也会被雨淋成落汤鸡。 但她笑过之后却发觉鼻尖一酸,脸上的笑容还没散,眼泪就落了下来。 感动吗?不感动是假的。 每个女人都曾做过这样的梦,因你一件小事,那岿然如神一般的男人放下诸多事务,不远千里踏碎风尘奔袭而来,只为看你一眼,确定你平安无事。 这样的梦,绝对不止一次地在少女们的梦境里出现过,如今,梦里的甜蜜照进现实,如何不让人心生动容。 因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回来后也未能及时歇下,所以慕寒川这一觉睡得很沉。 事实上,他未搭上易州的飞机之前,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 那晚之所以能跟江韵短信聊天,也是在会议的间隙。 说抱着枕头想她,睡不着,虽不是真话,但也的确不假。 不真的是他并没有睡,而是一直在忙碌,假不了的却是他一直都没能停止想她。 或者说,在车子离开于归园的第一秒,在早晨他送她到上班的地方后两人拥抱吻别时,在江州的飞机升上高空飞往北京时,他就已经开始想江韵了。 往常出差,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无非是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一个酒店到另外一个酒店,他就这样在各种会议与决策中飞来飞去,居无定所。心,也是没有归宿的。 但婚后第一次离开江州,他在会议间隙望着窗外不息的霓虹和车流,忽然发现他这一生有了留恋的地方。 从前的于归园,是一个梦境,是一个空空的童话。 而现在,那里是家,是牵挂,是走远了就会想念,离开了就会依恋的地方。 所以,在得知她出车祸的第一个瞬间,他顾不上自己已经疲惫到极致的身体,当即就把一切事务交给了季琳和冯远,心急如焚地赶回江州。 季琳说让他在飞机上补会儿眠,但他哪里睡得着,一想到江韵一个人在医院里打吊针,他就不自觉得皱起了眉头,自责他这个丈夫做得实在不甚合格。 作为一个早过了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他知道,如果他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吊水,心里也未必不失落,更何况是二十来岁并不及他坚强的江韵。 所以,那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多累,折腾到多晚,他都一定要回去,一定要陪着她,守着她。 * 慕寒川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来,当时江韵正靠在房间的沙发上。 她手里捧着本书,两三百页的厚度,翻了一小半,似乎是累了,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掀被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躯弯下来,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给她盖被子时,她醒了。 江韵意识到自己竟然看书看到睡着了,想起慕寒川应该是刚醒,她脑子艰难的转了转,问他。“饿不饿?我叫夏秋先把热着的粥送过来,你喝点暖暖胃,想吃别的什么,再让厨房做。” 男人一笑,“好。” 这个午后,两人一起吃饭,仍旧是清淡为主,江韵中午吃过了,这会儿只喝粥。 她一边拿小勺子搅着碗里香糯的粥,一边笑看着慕寒川,“你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什么,我也不是不能吃辣,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的。” 男人停下筷子看她,“那不行,我打算以后只吃清淡的东西。” “为什么?”江韵好奇。 慕寒川一笑,“你们学医的不是最注重养生,都说饮食清淡有助于身体健康,能延年益寿,我贪生,想多活几年。这次你出事,我考虑了很多,就说你吧,一年到头三灾八难的,我比你大九岁,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去医院看病都没人陪,那太可怜了。” “谁说的,不是还有孩子吗!”江韵顺着他的话就回答了,但回过之后却觉得不对。 孩子……什么时候她心里已经默认他们之间会有孩子了。 果然,对面正在吃饭的男人笑了,“你说的也对啊,还有孩子……” 呃……江韵脸一红,没再接话。 半晌,饭都吃完了,家佣收拾了碗筷下去,慕寒川开了手提准备办公,他想了想,又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江韵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道,“不行,我不放心,还是要保重自己,活久一点,孩子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你。” 咳……江韵不禁感慨,这人反射弧好长,孩子的话题不是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吗…… * 江韵那起交通事故一周后才正式开始处理,彼时冯远和季琳已经从北京回来了。 他们经过交警队,慕寒川就让冯远跑了一趟,顺便把资料带回来给他。 慕氏总裁办,冯远把文件递过去,男人接了,翻开之后发现那名肇事司机很眼熟。 他把文件递给冯远,指着上面的照片,“这个人,你还有没有印象?” 冯远点头,“是上次我们调查过的那个赌鬼,经常从吕秀珍和江明琮手里那钱的那位。” 慕寒川点头,深邃的眸颜色更加浓重了些,“对,就是他。” 冯远蹙眉,“慕总打算怎么办?” 慕寒川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道,“打电话约江明琮见个面,这件事,暂时不要让江韵知道。” 冯远知道利害,点头出去。 晚上与江明琮在约定地点碰面,慕寒川把手上的文件递出去,江明琮有些诧异,接过一看,眉头立即蹙了起来。 “照片上的人,江少应该认识吧?”男人点烟,缓缓抽着,眉目之间情绪寡淡,让人猜不出深浅。 江明琮抬眉看他,半晌才道,“的确认识。” “那就不用我解释了,想必文件你应该看得明白,这个人用一场车祸伤了江韵。非常巧,我手里还握着另外一场车祸的视频,巴黎的,不知道江少感兴趣吗?”烟雾腾然升起,慕寒川静静望着面前的江明琮,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窥探出些什么来。 江明琮一直很平静,慕寒川垂眸,他猜的不错,江明琮不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 他虽与江明琮来往不多,但看得出来,江明琮对江韵,还是很不错。 比之江萍和吕秀珍的排斥,他对江韵,完全配得上一家人这个词。 “不瞒你说,江氏与澳洲合作案的甲方,在前两个月已经与慕氏签订了最终的股份转让合约,我不想因为一些私事中止与江氏的合作关系。但也希望这次的事,江家能妥善处理,否则,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慕寒川起身,抬步离开。 * 江明琮回到江宅时是晚上九点半,他喝了点酒,回来之后就坐在客厅里抽烟,厅中一时烟雾缭绕。 吕秀珍见向来内敛的儿子也这样,生气地夺走他手里的烟,“你那个身体,又抽烟又喝酒,不想活了是吗!” 江明琮讽笑,“我的身体不是因为您才变成这样吗?现在关心,会不会太晚了?” 吕秀珍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明琮,“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明琮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静静看着面前的母亲,“妈,当年你曾费尽心机利用我驳得爸爸同情,我不怪您,这是我欠您的,就算把这条命还给您,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为什么要害别人呢,你怕章阿姨终有一天会把父亲从你身边夺走,所以……” 所以设计让她死在国外,尸首无存。 江明琮说不下去,长叹一声站起身,与吕秀珍错肩而过的瞬间问她,“为什么又要害韵韵?还叫那个人亲自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聪明如他母亲,会做那样的蠢事。 江明琮走到楼梯转弯处时听到吕秀珍说,“明琮,妈知道,你恨我。但我真的没有想害江韵,她跟萍萍一样,是你父亲的女儿。我虽然找过她两次,也不过是想要从她手里拿到她母亲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你想想,在没有得到这些之前,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江明琮冷冷一笑,“那得到之后呢,您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回答江明琮的是寂静无声的空气。 吕秀珍站在客厅里抬头望着楼梯上一步步往上走的儿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的确没叫那人去做什么对江韵不利的事,但很显然,作为她的儿子,江明琮根本不信她的解释。 江韵头上的伤好之后做了复查,没什么大问题,但之后她每天上班都是慕寒川亲自接送,绝不让她再单独一个人开车。 这晚慕寒川在别墅书房办公,江韵倒了杯茶给他,每天慕寒川送她到知行之后还要绕一大段路去慕氏,大冬天的,实在辛苦了些。 她有意无意提起,“这两年,我自己也攒了些钱,买辆便宜点的车代步足够了。” 慕寒川闻言抬起眼帘看她,“你觉得,我吝啬到了一辆车都不愿买给你的地步?” 江韵摇头,“不是……” “就是……嗯……你每天送我接我,怪累的。”她实话实说。 男人一笑,捧着茶杯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不会,我乐在其中。” 于归园的车就有好几辆,不是不给她开,是让她一个人开车去上班,他实在不放心。 多年前他母亲的身体从车里飞出去那一幕始终在他面前闪过,同样的悲剧,他绝对不会让它在江韵身上重演。 这次江韵虽然只是出了个小的碰撞事故,伤势并不算严重,但若不是她眼疾手快,转了方向让车撞上护栏,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车子都报废了,可想而知当时的撞击力度有多大,既然有人一门心思要害她,谁能保证下一次她还有没有这么幸运。 那个赌鬼,他已经安排冯远在找,冯远叫人在赌场蹲点,小年快到了,届时一定能有所获。 抓到了人,他就算打断那人的牙齿,也要从他口中撬出话来。 看他目光深邃里带着狠厉,江韵脸上的笑容也收了,抬手把食指按在他两眉之间,“别这么凶,我看了觉得好害怕。” “你真怕我?”男人挑眉问她。 江韵点点头,“有时候……挺怕的。” 男人笑了,“什么时候?打个比方。” “你生气的时候,你不笑的时候,你皱眉的时候……都挺怕的。” 江韵说的是实话,或许是看惯了慕寒川在她面前时从不吝啬的笑容的模样,所以每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时,她总会觉得有些怕。 她会想,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让他不高兴了,心里乱七八糟的却永远理不出头绪。 男人听她这么说,扬眉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我这么喜欢你,你怕我什么。” 第二天,他仍旧固执地送她去上班,车里,江韵似乎有所察觉,但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笑着问她,“我的车技就让你这么不放心吗?” 男人边看股市走势图边点头,“你的驾驶技术的确有待提高。” 呃……不带这么损人的。 江韵咳了一声,“那你到底是担心我的驾驶技术,还是担心别人的?” 慕寒川闻言抬起头,静静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随即垂下眸继续盯着股票,“什么?”他装作没有听清。 江韵也不再重复,等他把她送到地方,与她一起下来,像所有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一样,拥抱,吻别。 慕寒川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清冽,带着淡淡的冷,明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江韵却觉得他很温暖。 她想起最近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句话,这世界上没有冷男,只是他暖的不是你。 江韵很庆幸,慕寒川暖的是她,对于别的女人,他向来连给一个眼神都极为吝啬。 “晚上真的不用来接我了,怪麻烦的。”她对他一笑。 男人摇头,目光深邃,“不行。”他拒绝的这么干脆果断,丝毫没有考虑就脱口而出,带着不容商量的笃定。 江韵无奈,只能对他耸耸肩,“好吧,既然你不嫌累,那就来接吧。” 知行拿走奉先的单之后整修了办公地点,在从前章家的老织染厂第一个废弃厂区。 简单的两层楼,空间非常大,被隔成很多区域,各类办公设施也在不断完善,年内还招了不少新同事。 赵晶晶泡了杯茶递给江韵,“慕总最近都亲自接送你上下班,真有心。” 江韵一笑,“他怕我下次撞的不是头,是脸,缝了针多影响美观啊。” 赵晶晶看江韵伤刚好就这么打趣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晚上下班时慕寒川果然早早就在知行大门口等着了,江韵坐上车,头有些晕,就靠在他身上。 男人微笑,抬手抚摸她额角紧挨着发际线的那道伤口,愈合了,但有缝过的痕迹。 伤痕大概两厘米,平时头发不往后梳成马尾根本看不到,就算往后梳,不仔细看的话那与头发相贴的伤口也不算显眼。 但他心里介意。 慕寒川眯眸想,若是当天这伤处稍稍往下挪一挪,若车前挡风玻璃扎得再深一点,那正好就碰到江韵太阳穴最软的地方,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看江韵蔫蔫儿的,男人面带不悦,却无奈地开口,“脑袋不舒服?不会是留下后遗症了吧?” 江韵一笑,抬眉看着他,“是啊,会变成傻子,你还要我吗?” 男人眉毛一挑,“你原本就不聪明,我不也没嫌弃?” 呃……最近,江韵忽然发现,慕寒川是个话题终结者。 无论她跟他说什么,他总能把她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毒舌老男人……”她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那人蹙起了眉。 江韵忙低垂眼帘,躲避他的视线,“啊……没什么,有几个新来的女同事,说你长得挺帅的。” 慕寒川唇一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哦,那你代我跟她们说声谢谢。”慕先生再次完美地结束了话题…… 当天晚上,慕寒川和江韵正在用晚餐,冯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那边刚说了一句话,慕寒川就起身离开了餐厅,面色深沉地往客厅走去。 江韵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没跟过去,这几天,被自己丈夫二十四小时全方位保护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慕寒川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内,窗外漆黑的天幕上吊着半个月亮,星星稀稀疏疏,但今夜无风无雨,这样的月色,其实很好。 慕寒川是没有心思欣赏星与月的,冯远在电话那头说,“晚上八点钟在赌场成功堵到了那个人,慕总,现在人在我们的控制之内,接下来要怎么做?” 抓到了人,慕寒川这些日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把人看好,别让他耍什么心眼儿,明天上午,我要亲自审他。” “好。”冯远应声。 125,结束?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一更) 125,结束?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一更) 电话切断,慕寒川许久才收回思绪,他走回餐厅时江韵还在慢吞吞地吃饭。 男人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看江韵心事重重,他问她,“不想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江韵摇头,“不想。” “为什么?”男人笑着问她。 江韵边吃饭边说,“懒得操心,反正你会保护我。” 慕寒川闻言一怔,随即点头道,“不得不承认,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他们最近,真是越来越像夫妻了。 * 年尾工作忙碌,江韵这天早晨却在知行大门口遇到了温欣然,事实上她很好奇,温欣然怎么知道她到知行来上班了。 知行所处的地点虽然说不上隐蔽,但绝对不是繁华之地,温欣然能找到这里,倒也算得上本事。 上次四城招标的事,江韵对她有些看法,原本不想再跟她有过多交集,但她就站在大门口,江韵不得不走过去。 温欣然双眼红红的,有些肿,似乎是哭过,脸色不太好。 “你找我?”从她身边经过时,江韵停下脚步,问她。 温欣然深呼吸,似乎在调整情绪,半晌终于开口,“我到这地方,不找你还能找谁。” 织染厂附近不如市中心热闹繁华,距离公司比较近的能坐下来聊天的地方,也就是一家不大的茶餐厅。 江韵和温欣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温欣然刚想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江韵给她递纸巾,她没接,自己伸手重新拿了,把眼泪擦干净,再次抬头时目光已不再凄然。 她望着江韵说,“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跟你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心里对你的讨厌一点都没有消减过,你大概从未察觉吧。” 温欣然这么坦白,江韵倒很是诧异。 大学时只顾和方岳你侬我侬,顾不上看别人的情绪,如今与方岳分开了,才明白原来温欣然爱了他那么多年。 就算温欣然此刻看着江韵的目光带着嘲讽和愤恨,江韵也无法对她生气。 一个女孩子,从鲁镇追到千里之遥的江州,选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只为能靠方岳近一些。 江韵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她的话,“欣然,我从来不知道,在你心里原来这么排斥我。” 一大早就在公司门口等她,此时温欣然手都被冻僵了,服务员端来热腾腾的奶茶时她接过,道了谢捧在手里取暖。 江韵也接过一杯,用双手静静抱着,一口也没喝。 温欣然边转动着杯子边紧盯着江韵,“我专业成绩比你好,年年拿奖学金,代表学校出去参加比赛总能轻易赢得荣誉,他们都说,我是除了方岳之外江大医学系里最让人瞩目的学霸,可是,方岳从来看不到我,眼里心里只有你。纵使这几年我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成为了他事业上不可取代的助力,他心里还是没有丝毫我的位置。我真的很不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江韵,你能告诉我吗!” 温欣然这么直接地把自己暗恋的事情说出来,是第一次,江韵觉得很诧异。 她想了想,才说,“我和方岳已经结束了。” 温欣然听完就笑了出来,边笑边抿了一口杯中的奶茶,眼睛被热气熏的朦朦胧胧,“结束?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否则方岳怎么会为了送你去医院,连方叔叔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江韵手中的杯子险些跌落,“你说什么?” 温欣然冷冷一笑,“就在你车祸进医院的那天,方叔叔去世了。如果那天方岳没有陪你待在医院,而是回了公司,那他从灵西赶去三院的路程要近不少,或许还能见叔叔一面。但他在陪你,接到叔叔病危的电话时,他匆匆离开,车子却堵在了快速内环上。他赶到三院时,叔叔已经咽气了,江韵,叔叔死前那一刻还在念叨方岳和你的名字。没能看到你们在一起,他死不瞑目。” 世事无常,人生短暂,前些日子见面,方正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说没就没了。 经历过母亲去世的事,她愈发脆弱,听到有人离世,心中总会不舒服,何况这人还是曾待她不错的方正。 江韵与方正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假期去放假那些日子,方家夫妻二人对她如同自己的儿女一般,她还是记得的。 况且,在她心里,方正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他从年轻时便放弃城市的繁华,带着妻子到偏远小镇上定居,一生致力于鲁镇唯一一所小学的教育工作。 他在职那些年,把边陲地区的孩子从贫困中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自己攒下的钱除了供儿子读书,其它的都捐给了穷苦孩子们。自己一家人在当地分得几亩薄田,种上粮食蔬菜,尚可自给自足。 江韵记得,方家简朴的砖瓦房外圈了个小篱笆,养着一群鸡。她去的那个暑假,方正和岳淑琴每天变着花样地忙活,蒸炖煎炒炸,一个假期她足足长了五斤。 等开学之前她和方岳离开,篱笆里的鸡只剩下两只,岳淑琴又把那仅剩的两只鸡也拾掇了,过了遍油叫他们带走。 而做为老一代知识分子,方正和岳淑琴的日子,却过得相当清苦。 很多时候,方正赶着给学生上课,天未亮就骑着车子从家里出发,往离家十多公里的学校跑。 很多时候他中午顾不上吃饭,晚上又要在学校备完第二天的课,把孩子们的作业全部改好了才回来,回到家晚饭也凉了。 何况还有天阴下雨的时候,雨季一到,他还要每天接送几个留守儿童,白天接到学校来,晚上负责把他们送回年迈的爷爷奶奶家。 方正的病,就是在日复一日的忙碌和长时间吃饭不及时中患下的,前两年,还跟方岳在一起时,江韵知道方正身体不是很好,但没想到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从温欣然口中得知方岳因她而没能亲送自己的父亲最后一程,江韵心里不仅仅是自责这么简单,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掉进奶茶杯里,响声很小,却震得她脑子嗡嗡乱叫。 然而温欣然接下来要跟她说的那件事,却更让她头晕目眩。 温欣然脸上带着嘲讽,“原来你也会掉眼泪,我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 “或许你还有很多不知道的,既然我今天来了,不如一并告诉你。这三年,方岳跟周致敏之间,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周致敏说她怀了方岳的孩子,也不过是骗你的。 三年前方叔叔病重,方岳刚工作不久,手头上没什么钱,很快就花光了所有积蓄,这时周致敏有意相帮,但条件是让方岳跟你提分手,他没答应。 方叔叔接下来的医疗费对于刚刚稳定了工作的他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为了不和你分开又能救自己的父亲,他剑走偏锋签了个大单,巨额回扣足以让方叔叔安然治疗到出院,但当时与他一起竞争华中区经理的那个人举报了他。 他失去晋升的机会,丢了工作,医院又下了病危通知书,进一步治疗的钱迟迟不到账,医院停了方叔叔的药。你知道当年他到底有多痛苦吗,他一个人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仍不忘处处为你设想,你呢,江韵,你做了什么! 三年后的今天,你怪他跟周致敏有所牵扯,问也不问就单方面抛弃他,嫁给了慕寒川。可他当初那样选择,只是为了救自己父亲的命啊,他无路可走。就算无路可走了,他仍舍不下你,他不愿意以感情回报周致敏,不得不和周致勤签了协议,协议内容是,南山医院和灵西制药每年百分之七十的盈利都属于周氏,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江韵心口剧痛,呼吸不稳,迅速抬手抹掉爬了满脸的眼泪,收拾好七零八落的情绪,消化完周致敏的这些话之后才低眉道,“欣然,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我和方岳,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温欣然冷笑,“江韵,你知道当初你从国外回来,看到方岳和周致敏共度一夜又一起从电梯里出来是怎么回事吗?你以为有些事真的有那么巧,能正好被你看到?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不是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丈夫,是他透露了你回国的消息,如果不是他一手策划了你和方岳之间的误会,你怎么可能对他投怀送抱。看,你的枕边人,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 江韵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却努力镇定,“不,你说谎!” 温欣然不解释,只是静静看着江韵,从温欣然漆黑的目光里,江韵看到的是毫不畏惧的坦诚。 显然,她说的都是实话。 江韵与她对视,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控制,汹涌而出,“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为什么!” 温欣然眉眼之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讽刺,眯着一双眸看着江韵,“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只因一个你,方岳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却说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既然他痛苦,你凭什么过得快乐!” 这是温欣然留给江韵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愤怒和冰冷的恨意,那些字句像利剑一般,把江韵刺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江韵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茶餐厅走出去的,这天阳光很好,原本应该挺暖和,但恰巧风大,身上好不容易积攒的热度被寒风带走,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凉的。 上班时,江韵一直在走神,赵晶晶递给她文件时她机械化地接过,就放在原处没有打开看。 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方岳牵着她在江大的湖边散步,夕阳洒在湖面上,水波都变成橘粉色,他背对晚霞站着,笑着跟她说,小韵,八十岁也要这样牵着你。 方岳第一个月发工资时,买下她悄悄喜欢了很久的那件衣服送给她,一千多块钱,但却几乎是刚工作的他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她心疼,叫他拿去退,他却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深深望着她说,如果我挣的钱无法让你获得快乐,那它就失去了它应该有的价值。 方岳还在医药公司工作时,骑电车载她,寒冬的夜,他把厚衣服都裹在她身上,自己衣衫单薄,却笑看着被裹成粽子的她,小韵,你靠我后背上,风冷。 那些她以为早被时光封存的记忆,一瞬间涌了出来,把她尚算清醒的意识击打得溃不成军。 中午下班时,慕寒川打来电话,她挂断了。 手机又响了三次,她不再挂断,任由铃声充斥着自己的耳朵,目光瞥到那红色的未接来电上老公二字,她眼前很快一片模糊。 赵晶晶从她旁边经过,拍拍她的肩膀,“江韵,一起吃午饭吧。” 江韵摇摇头,“你先去,我还有些工作没结束。” 赵晶晶虽然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却极细,她看到江韵面前的文件上都是斑驳的泪痕,也看到了江韵手机上标注着老公的备注姓名又打来了电话。 想是夫妻两人闹了什么小矛盾吧,她一笑,“哦,好,那我先走了。” “嗯。”江韵对她点点头,等她走远了,才拿起还兀自响着的手机,手指落在屏幕上,却不知是该挂断还是接通。 126,承认吧,承认你对她爱的疯狂~(二更) 126,承认吧,承认你对她爱的疯狂~(二更) 来自慕寒川的电话,一直在屏幕上闪动,江韵犹豫着,最后响铃结束,自动挂断了。 她盯着备注上的老公二字,自然忘不了,这两个字,是昨夜慕寒川刚让她改的。 江韵从前存的慕总,慕寒川说太正式太僵硬,叫她改,那时,她就当着她的面把慕总改成了慕寒川,之后那人再没说过什么。 事情过去了太久,彼此似乎都把备注姓名的事忘了,昨夜他与她亲热,当时张妍颜打来电话,他正在上面努力耕耘,摸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小甜甜。 江韵看到了,喘着息说,“接啊,说不定有事呢。” 慕寒川一听她这话,那双深邃的眼睛就眯了起来,带着些怒气。 他又顶进去几分,看着江韵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头,“跟你闺蜜聊天紧要,还是跟我做.爱紧要?” 挂断,关机,男人身体力行地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谁才是她最亲密的人。 折腾完她之后,男人靠在床头点了支烟,皱眉抽着。 抽到一半,他又把江韵的手机开了,输入自己的号码,见备注还是连名带姓的三个字。 那人不高兴了,脸色一冷,直接把手机丢给江韵,不容商量地道,“改掉。” 当时江韵小心翼翼把眼神朝他瞥,偷偷查看他的表情,见他并不是真的与她生气,江韵才放心了,她浑身酸软无力,抱着手机把头往他腿上一枕,缓声问他,“改成什么?” 男人看她明知故问的模样就想惩罚惩罚她,他按灭烟头,反过身来把江韵压住,薄唇封住了她的唇,肆意碾压。 那个吻,相当用力。 吻完了,看江韵脸色潮红的模样,男人挑眉,“我是你老公,你说改成什么!” 江韵点头,拖着长长的懒洋洋的声音道,“哦……”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跳动,备注上的慕寒川三个字变成了老公,江韵盯着那两字看了几眼,忽然抿唇一笑。 男人看她笑的简单满足,心头一跳,又抱住她缠绵了一番。 但此刻,这两个字跃入眼底,她却觉得有些讽刺。 温欣然跟她说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说,看,你的枕边人,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 她不愿意相信,但她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事实也让她不得不信。 * 慕氏大厦顶层的总裁办里,慕寒川那双剑眉微微蹙起,他打给江韵的电话被挂断了,他又接二连三的打,没人接。 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今天审讯那个赌鬼的事。 当时冯远的人把那男人带过来,他是很生气的,眸中带着刀剑一般的刺骨阴寒盯着那男人,“撞车的事,是谁指使你?” 那中年男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微微笑着看他,“没有人指使,我撞车看心情,撞谁也看心情。” 慕寒川啪一声点燃指间夹着的香烟,“你信不信,只凭故意伤人这一个罪名,我可以让你把牢底坐穿。” 然而那男人并不畏惧,脸上的笑愈发恣意,“江州的慕先生,谁不知道,我当然清楚你的能力。不过你有本事把我送进去,我也有能耐让他们把我放出来。” 一个赌鬼,却那般大的口气,不用多想慕寒川也知道,他说他背后没有人,摆明了是胡扯。 最后他把人放了,冯远从大门口进来时正好看到那人从慕氏出去,他十分不理解,到顶层时问慕寒川为什么。 慕寒川背对着冯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男人周身烟雾缭绕,最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神问冯远,“叫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冯远把手里拿着的资料放在大班台上,“信息已经整理出来,结果还挺让人惊讶的。” “哦?”慕寒川挑眉。 “那赌鬼叫江秉侦,是江秉毅的堂兄弟。不过很奇怪,他来江州之后从未联系过江秉毅,反倒是帮吕秀珍做过不少事,巴黎那个肇事司机也是他安排的,只可惜,那人死了,线索断裂,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也太过片面,否则给吕氏定罪不是难事。江秉侦手里握着吕秀珍的把柄,所以吕氏母子对他十分客气,他开口要钱,吕秀珍与江明琮从未拒绝过。”冯远回话。 慕寒川点点头,后来又吩咐冯远,“澳洲的案子年后从江氏撤回,以招标的形式在江州另找合作方。” 冯远拧眉,一双黑眸猛地暗了下来,“按照当初澳洲那边与江氏签下的协议,如果我们单方面终止合同,可能要赔给他们相当大一笔钱。”简直堪称巨款。 慕寒川两指夹烟在大班椅上坐下,似乎对要赔偿多少毫不在意,蹙眉道,“叫慕氏的律师团队过来,关于协议,让他们仔细研究一下。如果能赢这场官司,除了律师费,慕氏愿意把与江氏合同里规定的违约金全部当做报酬,送给他们事务所。” “慕总这是舍财也要让江氏栽跟头?”冯远笑。 慕寒川神情却很凝重,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蹙眉交代冯远道,“去安排吧。” 把江秉侦放走后,他想了很多,江韵的事,不是江明琮做的,更不可能是江秉毅。 那江家剩下的人还有谁?吕秀珍、江萍。这母女二人想害江韵不是一两天,大大小小的坏事做了那么多,也该付出点代价。 江氏这几年业绩虽然勉强维稳,但上个季度却有下滑的趋势,为了稳住局面,江明琮费尽心思才拿下澳洲那个单,这些情况慕寒川是知道的。 他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就要打蛇打七寸。 * 这天中午,慕寒川有个加时会要开,江韵电话没人接,他打到知行公司前台去,前台小姐十分客气的对他说江韵下班吃饭去了,等下午上班时,她会叫江韵给他回电话。 确定了江韵的安全,慕寒川说不必了,午饭没来得及吃,就赶着与北京方面探讨年后的合作方案。 下午他推了饭局,亲自去接江韵,却见她对他不咸不淡。 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期间江韵手机短信提示声响过一回,她没看,只愣愣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慕寒川往她身边挪了挪,要握住她的手,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这般的抗拒,简直比刚结婚之时还要严重,慕寒川眉头一蹙,心头隐隐觉得不安。 “不舒服?”他试探。 “没有。”她冷漠,似乎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终于车到于归园,两人下来,往别墅里走。 江韵走在前头,脊背挺得很直,未回头看慕寒川。 在玄关处换鞋时,她的手机从包里掉了出来,慕寒川正好进门,弯腰帮她捡起,不小心按亮了屏幕,那条消息便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鸿鸣山殡仪馆天堂六号厅,追悼会定在明天上午十点。 发信人是温欣然。 江韵也看到了,从他手中夺过手机,很不客气地按灭显示屏,低垂着一双眸子,看不出情绪。 她换好了拖鞋,起身往客厅走,边走边语气淡淡地说,“方岳父亲过世了,明天的追悼会,我会去参加。” 男人挑眉,没有回话。 吃晚饭时,慕寒川隔着餐桌问江韵,“你非去不可吗?” 江韵轻笑,明明在笑着,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淡。 她抬起头静静与慕寒川对视,良久,淡粉色的双唇中才吐出一个字,“是。” “我跟你一起?”慕寒川问她。 江韵静静地吃饭,咽下口中的汤之后哂笑一下,“不必了,我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明天的追悼会,我自己去。” 她吃完了,放下碗筷起身走人。 慕寒川心里窝着一股气,却无处发泄,待江韵走到门口,他问她,“在你心里,方岳还和从前一样重要,是吗?” 江韵一愣,身体僵直,她双眸中有泪,没有回慕寒川的话,大步走到楼梯口,飞速上了楼,洗漱之后就钻进了被窝里。 慕寒川回房后对着手提办公,马上要过年,公司很多事务要处理,往年他一般是留下来陪着办公室所有人一起加班的。 今年不同了,他有了妻子,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已经多次破例把工作带到家里来做。 但这个夜晚,他忙碌的同时心里却被阴霾笼罩,关于江韵对他忽然转变的态度,他心中不舒服。 他下半夜才忙完,回到床上要抱住江韵时却发现,她根本没睡着。 “怎么不睡?”他轻声问 江韵原本睡在床的一侧,面朝外,背对着他,被他抱住之后她慢慢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 她望着慕寒川,似乎要看穿他的灵魂,最后低眉问他,“我为我母亲的事赶往巴黎那段时间,你也曾在巴黎待过很久,是为了我去的?” 慕寒川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是。” 就承认吧,承认你对她爱的疯狂,承认你曾有过那样一段痛苦挣扎的暗恋。 “我回来你正好去接机,你早就知道我那天会回江州?”江韵又问。 “对。”慕寒川仍旧实话实说。 江韵轻叹一声,头埋在他胸膛里,过了许久,才终于蜷缩着身子咬紧牙关颤声问他,“是你叫人通知周致敏我那天会回来,所以周致敏才会出现在方岳那里,所以我才会碰上他们?” 男人抱着她的动作一僵,半晌才回话,“算是吧。” 慕寒川双眉紧拧着,他早猜到会有这一天,他做了使计策耍手段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早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他还是做了。 就像快要渴死的人,明知道面前放的是一杯毒酒,还是毫不犹豫地饮鸩止渴。 对他来说,江韵就是那杯他宁死也要饮下的酒,用计破坏她与方岳算什么,为了得到她,他早就满腹阴谋地跌入黑暗中,机关算尽、万劫不复。 呵,听了慕寒川的回话,江韵冷笑,温欣然没有冤枉他,她的猜测也没有错。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摸着黑把拖鞋穿上,转身就要走。 男人瞬间起身,迅速下床,未顾得上找拖鞋穿,忙大步上前拉住了她。 他手上力道极大,握得江韵手腕很疼。 江韵被迫停下脚步,冷冷回视他,“放开我。” “你去哪里?”慕寒川忙碌到凌晨,此刻累极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声音里也带着不自然的沙哑。 江韵用力甩开他的手,在漆黑之中与他静静对视,她眸中有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闭上眼睛,心中的痛楚如同刀割。 她低叹一声,抬手擦掉不停滴落的眼泪,对被黑暗笼罩的高大男人道,“我去哪里,没必要向你报告。” 慕寒川知道真相总有一天会被江韵知道,但他从未想到的是,江韵知道这事后情绪这么平静。 她不对他哭闹吵嚷,只是冷漠以对,但这样的冷漠却比她哭闹吵嚷更让他心痛。 127,一步一步,身与心都开始沦陷~ 127,一步一步,身与心都开始沦陷~ 这个如同从前无数夜晚一样安静的晚上,望着浑身颤抖充满戒备的江韵,慕寒川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平息她心中的愤怒。 他低头凝视着她,她每落下一滴眼泪,他心里就更痛一分。 他尝试着开口,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伸出手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韵韵,我费尽心机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 听慕寒川这么说,江韵忽然笑了,她越笑越凄楚,到最后就闷声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仰起头看着他,“如果有人捅我一刀,却告诉我他喜欢别人的方式就是伤害别人,那这样的喜欢,我承受不起。慕总,我只是个普通人,配不上你的费尽心机。” 这天晚上江韵执意离开于归园,慕寒川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袍站在冷风里,他脚下仍旧没有拖鞋,却一路从楼上追着江韵出来。 他拉着她的手,“我道歉,韵韵,你别任性。” 江韵站在台阶上,转过身看他,“我任性?那你的所作所为就不任性吗!” 就在他想尽办法离间她和方岳的时候,是不是也根本没想过她会有多痛苦,那时她刚刚失去了母亲,却在万里迢迢赶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紧接着失去了相爱三年的男朋友。 她在冷风里冻了一晚上,终于自以为清醒地离开,孰知,不过是跳进了另外一个早就设好的陷阱。 慕寒川是猎人,她是被捕的猎物,他豢养着她,逗她开心,等到她终于开始对她身心交付,却忽然发现她一直都活在他的算计中。 可纵使她清楚自己活在这样的算计里,却还是一步一步身与心都开始沦陷,多讽刺。 江韵终究还是从于归园离开了,她对慕寒川说,你别跟着我,慕寒川不放心,只能叫邓雷送她。 他知道,她不会回江家,张妍颜如今和赵疏文正爱得痴缠,她也不会去打扰那两人。 除了章家,她无处可去,知道她会到哪里落脚,所以他放她走。 江韵走后慕寒川在门口的台阶上站了许久,直到邓雷送人回来了,他还没有回到别墅,邓雷从车里下来,提醒他,“先生,您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个多小时了。” 慕寒川这才回过神来,他发觉自己浑身冰冷,脚也有些疼,这才抬步走回去。 回到房间他看到床头柜上的杯子落在地上,碎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脚底是被玻璃碴扎破的。 他找到镊子把碎玻璃捏出来,又倒了些消毒的药水冲洗伤口,药液与伤口接触时,疼的厉害。 他皱起眉头,从药箱里翻出之前江韵用剩下的外伤药,撒一些,贴上药布,一人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慕寒川再次从床上起来时,不过四点半,他打开床头灯,找到拖鞋穿上,清理了地上因为之前走得太急而带落摔碎的玻璃杯。 拉开窗帘,半开着窗户,他站在窗口任由冷风吹在脸上,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天亮时已经七点半,他洗漱,换了衣服,直接开车到章宅门口等。 江韵大半夜回章宅是老于开的门,她姥爷和舅舅并不知道。 早饭时老于安排厨房多做了一份,章知易看到江韵出现在餐厅里,有些诧异,蹙眉问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韵垂眸吃自己的早餐,“昨晚。” 章知易在她面前坐下来,她继续专注吃自己的,边吃边对他道,“今天请个假。” “有事?” “是。” “很要紧吗?”章知易问她。 江韵知道,年内公司里正忙,她一人请假,她的工作就必须有人来顶,知行本来人手就不多,年内这几天几乎没有人可以不去上班。 她是总裁妹妹,公司里谁都知道,这年底请假的先河若由她开了,总归不太好。 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恐怕章知易还是会考虑一下影响,批她假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江韵低眉,“方岳父亲的追悼会,今天上午。我就请一个上午的假,下午就去上班。” 章知易闻言眉尾一扬,方岳的名字,他早几年就听她姑姑章瑾惠说起过。 那时他到城北去看章瑾惠,每每提起方岳,姑姑总忍不住夸两句,他也从言谈中得知方岳是江韵男朋友。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那时,听章瑾惠说方岳,他只是浅笑,并不插话。 后来有一次他去看章瑾惠时,正好碰上江韵带男朋友一起回来,那还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 他与方岳有过一次短暂的交谈,那人话虽不多,却言简意赅,是个极聪明又颇有些城府的男人。 如今方岳功成名就,在江州有了身份地位,章知易心道,他果然眼光独到不曾看错了他,他姑姑也是慧眼识人,但不知为何,在自己选男人这件事上,章瑾惠却失败的很彻底。 或许是经历了一次失败,等站在母亲的角度为女儿挑选终身倚靠时,女人的眼睛总是雪亮的吧,章知易想。 他准了江韵的假,江韵吃完早饭要从章宅离开,在大门口碰上了早就在门外等着的慕寒川。 他穿了件深黑色的大衣,同色休闲裤,黑皮鞋,黑色毛衣,整个人被黑色笼罩,显得无比深沉。 男人眉眼间带着疲倦,高大的身子半倚在车门上,正对着章宅大门口等人。 见江韵走来,他敛眉上前,“我说了会送你过去,如果你不上车,我不介意在这儿跟你耗着,等错过了追悼会的时间,后悔的还是你。” 江韵还未回话,二姥爷追了出来,笑着把一瓶热好的酸奶递给她,“你早饭吃得太少了,把这个喝了。” 江韵接过,不想在姥爷面前跟慕寒川争执,只能上了他的车。 他们到鸿鸣山殡仪馆时是十点一刻,江韵下车,径直往殡仪馆内走,鸿鸣山殡仪馆建在山脚下,因为沿山势而建,所以上去时要走很多阶梯,江韵走到一半时觉得脑袋上伤口里面嗡嗡地疼,她停了一会儿,等伤处好些了,接着往上走。 慕寒川一直没走,他看江韵停下时身形有些不稳,不放心,就从车里下来,也上了阶梯。 天堂6号厅是鸿鸣山殡仪馆最大的一个吊唁厅,因方岳今时今日的地位,来追悼会的人很多。 方正的尸体安放在水晶棺内,棺外摆满了他生前最爱的迎春花,大片的小花连在一起,白白的花蕊,蓝得发紫的花瓣,庄重肃穆又平实朴素。 正在接待来宾的是方正曾资助过的几个学生,江韵认识他们,他们不知道江韵与方岳分手的事,当江韵是自家人,见她来了,主动让开路,叫她去灵前。 方岳扶着岳淑琴在灵前站着,灵堂四周摆满了花圈挽联,躺在水晶棺里的男人大概终其一生也没想过,他的葬礼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 因为吊唁厅里人多,事实上江韵并未与方岳说上话,当殡仪馆司仪用沉重的语气诵读着千篇一律的悼词时,宾客们垂着头默哀,岳淑琴压抑的哭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江韵被身后接踵而来的宾客们挤到了最前排,与方岳、岳淑琴、温欣然并排站着,望着水晶棺内如同睡着了一般的男人。 岳淑琴哭得那般肝肠寸断,江韵看她伤心彻骨的模样,终究没能止住眼泪。 岳淑琴今年不过五十二岁,方正这一生虽心系鲁镇那些孩子们,但与她一直是真心相对恩爱扶持。 他走的,太早了些,留她一个人,如何能不伤心。岳淑琴的哭声那么悲戚,就算是个陌生人,看到这一幕也会对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心生怜悯。 只有司仪脸上仍旧是那般平淡麻木的神情,在岳淑琴的哭声中平静地诵读着悼词,带领宾客们围着水晶棺绕圈子,瞻仰遗容。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被一批批送走,方正的一部分学生们负责跟到酒店去招待宾客,方岳还要在这里等下午的火葬。 岳淑琴由温欣然陪着,见江韵来她也没说话,方正生前一直惦记着江韵能和方岳和好如初,盼着江韵能来看看他,但江韵始终没来,岳淑琴心中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方正的遗体被工作人员用车子推走,方岳站在通道内望了很久,岳淑琴追着那小车子跑,刚追了两步摔倒了。 江韵忙去扶她,她态度生疏而客气,说了声麻烦了。 江韵理解她失去丈夫的悲戚,把她扶稳之后主动放开了她的手,退后,站在角落里。 方岳一直盯着通道里工作人员推走他父亲遗体的方向,等到车子在转角处左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转过身来。 他看了江韵一眼,走到她身旁拉住她的手,“跟我来。” 面对岳淑琴,江韵一时的确不知道说什么,方岳叫她离开,她轻轻舒了口气,随他出去。 吊唁厅的压抑气氛被抛在身后,殡仪馆内的绿地上,方岳一直拉着江韵的手往前走,最后在一排常青树前停下。 许是这些日子累极了,他高大的身躯有意料之中的消瘦,一向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 方岳转身望着面前的江韵,那双漆黑的眸中没有丝毫情绪。 不是悲痛,不是欣喜,甚至不是平静,他眼神不定,一直以来始终光芒万丈的一个人,此刻却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说话,“我以为你不会来。” 双手握着江韵的肩膀,方岳脸色带着多日劳累之后的憔悴,这些天风大天气干燥,他嘴唇起了皮屑,有些地方已经干裂,一说话就撕扯着疼。 江韵低眉,“叔叔的遗体告别仪式,我无论如何都应该来这一趟。” 江韵注意到了,因为邱小凡怀着孕,周致勤不便来殡仪馆这种地方,所以周家派了代表过来,周致敏也没出现在吊唁厅。 “对不起。”江韵忽然说。 方岳满脸诧异,布满血丝的眼睛淡淡盯着她。 江韵抿唇,“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能在叔叔临终前与他说上几句话。” 方岳摇摇头,叹息一声,“不怪你。” 方正住院期间,每每清醒一点总要问他和江韵的事,他被问得不耐烦了,就会躲着,隔天去一次,或者两天去一次,完全没想到父亲会走得这么突然。 “还是对不起。”江韵又道歉。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方岳却仿佛霎时间听懂了她的意思,蹙眉问她,“你这声对不起,是你是自己说的,还是代替别人说的。” 江韵低下头去,方岳太了解她,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都能轻而易举地知道她在表达什么。 她这声对不起,的确不是为自己说,她是在替慕寒川说抱歉。 如果没有他的设计,或许到现在她和方岳还在一起,或许她们已经结婚了,或许,方正也还活着。 太平洋彼岸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发对岸一场海啸,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蝴蝶效应。 如果当初慕寒川没有从中阻挠,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江韵很奇怪,明明她和方岳都是被算计在内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下意识地想替慕寒川跟他说抱歉。 方岳苦笑,“看,你已经把自己算作是他那边的人,否则何必替他对我道歉。” 江韵无言以对,半晌,才抬眉望向方岳,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对方岳道,“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方岳重重地点头,心痛得仿佛被搅成碎屑,他伸开双臂,问江韵,“可以抱抱你吗?” 从什么时候起,他需要向她索要拥抱了,从前她像个小燕子一样从自习室冲出来拥抱他的时光一去不返,她在他公司门口的阶梯上等他下班的时光一去不返,所有他们曾经相爱的时光都一去不返。 有了这种认知,方岳禁不住双手紧握,难过得让他浑身冰冷僵硬,他却始终不动声色。 但江韵抱住他时,他还是失控了,他父亲去世他都没哭过,却在江韵的双手重新揽在他后腰上时瞬间落下了眼泪。 这个动作,从前她经常做,她会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胸口,靠一会儿就抬头笑着看他,“啊,方岳,原来你们男人的心跳声这么大,这么有力。” 事实上,那时他很想跟她说,“因为你离我太近了,所以心跳才会这么大声。” 但他没说,怕把她吓跑。 呼吸着江韵身上从未变过的体香,方岳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小韵,直到在医院里见到我父亲的遗体,我才知道亲人去世原来是这么残忍的事,你母亲离开时,我没能在你身边陪你,对不起。” 那时江韵身在异国他乡,身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可以想象她有多痛苦多悲伤多难过,多孤独多无助多绝望。 江韵摇头,“都过去了。” 不远处的慕寒川望着常青树旁相拥的那对男女,点了支烟想抽,又忽然意识到这里是殡仪馆,他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转身绕过长长的路,七拐八弯地走到大门口,蹙眉坐进了车里。 绿地的常青树旁,江韵结束和方岳这个拥抱,男人眯着眼逆光望着她,“小韵,就算有些事你知道了,但在你心里,我和慕寒川之间,你已经做了抉择,是吗?” 江韵没回话,良久之后才对他说,“方岳,对不起。” 曾经在一起有过那么难忘的三年时光,要彻底抽身谈何容易,无论怎样与那段感情分离,都会被撕扯得遍体鳞伤。 但如今她已经是那人的妻子,再与任何人有任何牵扯,似乎都不妥当,她的理智不允许,她的心,也竟然开始抗拒靠近除了那人以外的任何男人。 时间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沧海桑田,时移事易,竟然连人心,也能如此轻易被掌控,被主宰。 江韵走出殡仪馆时慕寒川的车还停在大门口,她拉开车门坐上去,车子启动,把死气沉沉的殡仪馆远远抛在身后,同样被抛在身后的,还有年少时那段最真挚的感情,她曾经最想修成正果的那段感情。 车到十字路口,江韵提醒慕寒川,“去知行,我只请了一上午假。” 男人没说话,转了方向往知行去。 中午饭是在织染厂慕寒川的私人饭店吃的,那边客人仍旧不多,像往常一样,除了早早预定了包厢的,大堂里几乎没什么客人。 与慕寒川对面而坐,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江韵一语不发,那人也一直保持沉默。 吃完后两人离开,她回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我上班很近,走过去也就十分钟,你不用送我了,走吧。” 慕寒川停下脚步,点头对她说了声好,但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拱形木板桥那头,他才转身离去。 下午下班江韵没回于归园,她给张妍颜打了电话,叫她来接自己。 张妍颜还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笑着说,“正好邱小凡在家快闷死了,周致勤周先生年底很忙,顾不上陪她了,她春闺寂寞,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她。” 两人到邱小凡家时是六点四十,由于张妍颜提前与邱小凡打过招呼了,这顿晚饭周家家佣做得很是丰盛。 张妍颜胃口大开,吃了不少,邱小凡也过了孕吐期,胃口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唯独江韵吃得比较少。 邱小凡盯着江韵看了几眼,“看你眼睛红的像兔子,哭过了?” 江韵把这些天发生的事简单与邱、张两人说了。 张妍颜听完之后立马开始发花痴,“哎,看来我一直错怪方校草了,你看他长得那么帅,就不像个坏男人。” 邱小凡则是站在已婚女性的角度,积极拥护慕寒川,“慕总那样做,还是因为爱你。” 她们两人说着说着就争论了起来,争论完了就开始讨伐江韵,一个说,你该选方校草,一个说,你该选慕先生。 江韵转身,望着漆黑的夜,似乎是喃喃自语一般道,“你有正在爱着且决心要白首偕老的人吗?或者你还单身,或者你已为人妻,你想过有一天你和你的爱人被另外一个人以爱你的名义使计分开吗?你一无所知地和这个人生活了半年之久,你发现自己开始动摇,心向他靠拢,但就在这时,你知道了,他曾经多么努力地用你最无法接受的手段,分开了你和你爱的人。你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你还能这样像个局外人一样英明决断吗?” 作为一名少女,张妍颜努力把爱做梦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她捧着脸幻想,嘴角带着笑,刚才还在支持方岳,这会儿又成了慕先生的忠实的拥护者,“要有这么一个男的机关算尽地爱着我,我死也要跟着他。” 邱小凡倒是一愣,拍着张妍颜的脑门儿道,“瞎幻想什么呢,要是有人想把你和赵疏文分开,你肯定跟人家拼命。其实,小韵不说我还没想这么多,不过现在想想,如果有一个人用尽心机把我和致勤分开,我一定会恨死他吧。” 江韵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转过身来,静静望着面前的两人。 邱小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捂嘴道,“小韵,我就是发表一下我的个人观点,可没有让你恨慕总的意思,你别误会啊。” 江韵摇摇头,“没关系。” 这天晚上江韵仍旧没回于归园,张妍颜把她送到章宅,当时九点四十,向来睡得早的二姥爷房间里却还亮着灯,听到江韵回来了,就叫她过去说有话跟她说。 江韵目送张妍颜从章宅驱车离开,这才转身往章孝宗的房间走去。 见她进屋,章孝宗笑着叫她坐,江韵搬了个朱漆的实木凳坐在二姥爷面前,努力微笑,“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二姥爷脸色慈祥,语重心长地道,“你这出了嫁的姑娘都搬回来了,我能睡得着吗!” 江韵抿唇,笑看着章孝宗,“您嫌弃我?” 章孝宗横她一眼,“嫌弃你就不让你回来住了,不过是有些担心你和寒川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江韵摇摇头,“我们之间没事。” 章孝宗伸手点点她脑门儿,“你这丫头骗谁,你们之间没事你能大半夜地跑来老宅住?寒川能大早晨的在门外等着你?” 江韵不说话,章孝宗垂眸道,“哎,我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管不了。不过姥爷清净惯了,不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吵吵嚷嚷的,明儿晚上你回你自己家去,不能再来老宅住了。” 江韵撇撇嘴,“我哪儿有吵吵嚷嚷,一直安安静静的,您这摆明了就是嫌弃我,还不承认。” 二姥爷躺到床上盖上羊绒毯,背对着江韵,唇角勾起,苍老的脸上泛起一朵笑花,“你说嫌弃就是嫌弃吧,反正明天你得回家,姥爷困了,你回屋吧,记得帮姥爷把灯关上。” * 于归园,慕寒川透过卧室半开的窗帘望着惨白的月色出神,窗外偶有烟火远远炸开,璀璨却一闪而逝。 马上就是小年了,他婚后被江韵陪伴惯了,忽然变回孤家寡人,怪冷清的。 脚底的伤口似乎处理的不太好,有些红肿了,他又泡了遍消炎药水,换上干净的药布,坐在沙发上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 江韵不在房里的第二个夜晚,慕寒川的脚伤比昨夜更疼。 想起下午在殡仪馆内她和方岳的那个拥抱,心,也比昨夜更疼。 128,慕寒川的好,她从来没忘~ 128,慕寒川的好,她从来没忘~ 慕寒川点了支烟,默默地抽着,这一抽就接连抽了好一会儿,打火机啪的一声亮起,在点燃一支烟后又回到寂灭。 就这样亮亮灭灭许多次,当慕寒川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再往桌上伸去时,赫然发现烟盒已经空空如也。 他起身,在房间了来回走了两圈,看到梳妆台上江韵的护肤品,终究心里一黯。 他把卧室环视了一遍,发现无论是大床上、沙发上,地毯上、浴室里,都有过他和他那小妻子缠绵过的痕迹,那些画面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房,逼得他几近崩溃。 慕寒川又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烟来,快速打开包装纸,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上两口,心情这才有所平复。 下楼,他叫住正在忙活的夏秋,“把客房收拾一下。” 夏秋哪敢问为什么,这两日先生沉默的很,每每回来都是一语不发,厨房精心准备的餐点,他也吃的极少。 她明白,终究还是因为与太太那些事,但她没说。 她家先生心情这么差,整个宅子里,谁敢提太太一个字。 听邓雷说,前日晚上太太大半夜地回了章家老宅,还不让先生送,想必是两人闹了矛盾。 夏秋想完这些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听到慕寒川叫她收拾客房,她忙对男人展露一个职业化的笑颜,“好的,先生您稍等。” 语毕她叫上两名小家佣,一小会儿功夫就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慕寒川进去,房门关上,里面的光景便再不可见。 她们又折回主卧室去收拾,见房间里烟雾腾腾,呛人的很,收拾妥当了,把窗帘拉开,窗户也大开着,风灌进来,总算是好了些。 这天,慕寒川准备休息时接到了他爷爷慕建廷的电话,电话里,慕建廷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今儿韵韵二姥爷打来电话,说叫你明天去接韵韵下班。” 慕寒川蹙眉,“知道了。” 慕建廷沉默了一会儿,对他道,“嘴唇和牙齿还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夫妻间嘛,天长日久地生活在一起,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矛盾,有什么话说清楚也就是了。章家老爷子把电话打给爷爷,而不是打给你,他的想法,想必你也能猜到一些。他是想告诉我,我孙子欺负他外孙女了,叫我这个做爷爷的说你两句,让你好好反省。” “我明白。”慕寒川回话,把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 第二天,大雪肆虐狂风呼啸,江韵醒来时是早晨七点半,她拉开窗帘,望着窗外被皑皑白雪覆盖住房顶的章家老宅,出了会儿神。 今年冬天的雪似乎格外的多,吃过早饭之后江韵与章知易一起去上班,风雪大,路面滑,车子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前面堵车了,章知易蹙眉,刹车。 “你跟慕总怎么回事?”章知易无事,与江韵闲聊。 江韵昨夜睡得不好,此刻歪歪斜斜靠在后座上,半眯着眼睛回话,“没事。” “不管怎么样,慕总帮了我们,织染厂的地皮是他给的,否则知行甚至找不到地方办公。”章知易嗓音淡淡的。 “这些我都记得,你不用特意提醒我。”江韵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章知易牵起唇一笑,“不是提醒你,只是叫你不要忘了,慕总对章家,的确有恩。” 车流开始缓缓涌动,章知易放下手刹,跟随前面的车辆继续前行。 江韵在后座上靠着,静静看了章知易的背影一眼,许久之后才回话,“慕寒川的好,我从来没忘。” 没忘记他帮她带回母亲的骨灰,没忘记婚后他对她的百般关心呵护,没忘记她在公司吃亏时他的护短,没忘记她被人追求时他的嫉妒。 她痛经他半夜起来给她煮姜糖水,她撞车他放下工作跑回来照顾她,他给她做饭哄她睡觉接送她上下班,这些她都没忘。 他对她的所有用心良苦,她全都记得,就是因为记得,反而心里并不好受。 车又堵了,章知易回眸瞅了她一眼,“你没忘就好。听你姥爷的,晚上跟人回去,有什么事坐下来说清楚,总能解决。” 江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最后车子转弯,驶入往织染厂走的马路,这一带人少车少,不再拥堵,江韵和章知易终于在九点半之前赶到了知行。 一到办公室,所有人都在感慨今年冷的厉害,这还是年前,雪都下了好几场了。 赵晶晶笑着说,“虽然天冷得的确是有些叫人受不了,不过还要感谢章总英明决断啊,把上班时间挪到了九点半,下午又提前下班半个小时,不然咱们只能在江州的寒风和大雪中被冻成冰渣子了。” 旁边几个小姑娘一看章知易进公司了,忙点着头连声附和。 江韵看她们这样就笑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整理报表。 前几天开会,章知易已与众人说过,年后知行会推出新的拓展计划,到时候广告等一系列安排都要跟上步伐,这些东西,年前就要考虑好,放假之前应该会还有一次会议安排。 她边整理东西边对赵晶晶道,“章总是聪明人,而且是个行动派,你最近虽然没负责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但表现已经足够出色。知行是新公司,晋升全靠实力,就算你不说那些好话哄他开心,该提拔你的时候,章总也会提拔你。” 赵晶晶一笑,一双聪慧的眸望着江韵,“我说章总好话是因为他长得帅,跟升职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江韵冷汗,不禁感慨,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这天下午下班时雪也没能停下来,从市区到织染厂的路并不好走,但慕寒川的车还是准时出现在知行办公楼门口。 慕寒川一身棕色羊毛大衣,就站在车外等,雪花飘飘洒洒落在他不长不短的头发上,他两指间夹着支烟,时不时抽上一口,目光始终没从大门口移开。 章知易开车从门口经过,见江韵正好从公司出来,他轻踩刹车停了下来,笑着对她道,“爷爷说了,老宅今晚上不准备你的晚餐,你跟慕总回去吧。”语毕又看了慕寒川一眼。 慕寒川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笑,章知易也微微抿唇对他点头,之后把车窗按起来,油门一踩,走了。 江韵站在廊下,望着雪中那人,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慕寒川先走了过来,上了台阶要牵她的手,江韵后退一步,望着他手里的烟,眉头一蹙。 男人知道她素来不喜欢烟味,把烟掐断后扔进雪地里,静静注视着她,“回去吧,挺冷的。” 的确冷,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 江韵没说话,抬步往阶下走,径自上了车。 驾驶座上坐着邓雷,见她上来了笑着问好,她点点头,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后坐定。 她在里侧坐着,慕寒川进来时坐在靠右车窗的位置,关上车门,并不刻意接近她。 车窗外雪很大,路不好走,还时不时堵车,加上市区红绿灯,这原本半小时的路程,恐怕要一个小时以上才能结束。 两人一路无言,车里气氛冷凝,邓雷很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冰冷僵硬的氛围,但他向来不擅长交谈,怕自己会弄巧成拙,干脆选择了闭嘴。 直到车到于归园,夫妻之间并未起什么争执,邓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车子停稳,慕寒川先下来,右后边的车门仍旧开着,慕寒川怕他若继续站在门口,江韵不会出来,所以他非常明智地选择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打开的车门。 江韵在车里扫了一眼他的背影,这才察觉他左脚不敢使力,走路时仔细看会发现有些一拐一拐的,极轻微,不细致观察不易看出来。 她也下车,把包举在头上挡住冰冷的雪,瞬间跑到了别墅门口。 从包里拿出钥匙,江韵习惯地打开门,站在玄关处换鞋。 她脱掉右脚上的高跟鞋去换拖鞋,抬脚时没站稳,差点摔跤,慕寒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在她险些与地板亲密接触时,伸出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腰。 江韵没有吭声,弯下身子接着去脱左脚上的高跟鞋,而过程中慕寒川未往客厅里走,就站在她身后,半伸着左手臂,做随时都会扶住她的姿势。 不过这次江韵没有再跌倒,自然,慕寒川也没能再扶她。 由于路况不好,从知行到于归园耽搁了些时间,晚餐已经做好了有一会儿,见慕寒川与江韵一同回来,夏秋笑着问,“先生、太太,需要把晚餐热一热吗?” “不用。”两人异口同声,说完都各自垂下了眸。 夏秋倒是笑了,看看慕寒川,又看看江韵,“也好,我交代过他们菜都用真空罩罩着,这会儿应该还没凉,先生太太趁热吃。” 慕寒川点点头,示意夏秋去忙,夏秋恭敬一笑,转身走了。 这天晚上,厨房做的晚餐仍旧是以清淡暖身为主,吃完饭之后江韵先回的房,慕寒川随后才进去。 房间早被家佣们重新布置好了,烟味散去之后夏秋叫人来洒了些空气清新剂,淡淡的栀子花味,不特意去闻几乎闻不到。 江韵并未睡,在沙发上靠着翻看一本英文书,书上有很多专业用词和特殊句式,她看的似懂非懂。 头有些疼,江韵索性合上书,不看了,伸手把书放在置物柜上,起身到浴室洗漱。 她洗漱完毕出来时是九点钟,房间里灯忽然一黑,眼前瞬间如同被蒙住了一般,什么也看不清。 她毫无准备,条件反射地惊叫了一声,声音刚刚落下,就有一双大手从黑暗中而来,无比及时准确地拉住了她的手。 “别怕,我在。”男人清冽的嗓音在她耳边想起,她因忽然而来的黑暗而不安的那颗心总算有所缓解。 楼下,安东尼奥不解地用英文问夏秋,“于归园不是一直用自己发的电吗,怎么整个别墅都黑了?” 夏秋刚回房,同样以英文回复他,“先生想让园子里什么时候停电,就什么时候停电。” “噢……”安东尼奥拖着长腔表示明白了,一边摸索着把最新研究的菜式存进pad里,一边走到床边,坐下,准备脱衣服睡觉。 * 别墅二楼的房间里,江韵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之后从包里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换好睡衣钻进了被窝里。 慕寒川抿唇,转身到浴室洗漱,洗漱完毕后他接了盆水出来,撒上些消炎药粉,开始泡脚。 热水浸透伤口,其实是很有些疼的,不过他始终忍着,泡完了把水倒掉,因为伤口疼,他极慢地走到大床边。 江韵摸过手机,在慕寒川靠在床头时把手电筒打开,目光轻轻掠过他的脚底。 果然不出所料,他脚上有伤口,而且不浅,伤口周围中度红肿。 江韵还没说话,那人就已经浅笑一记,“没事,不用担心。” 她起身,拿着手机照明,“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担心你。” 慕寒川笑看着她,并不介意她的口是心非。 在房里找到医药箱之后,江韵从里面翻出几瓶药,之后又折返到大床边上。 蹲下来,她从棉签盒里抽出一支细软的棉签,蘸上乳白色的药膏,抬眸看着慕寒川,“脚伸过来。” 慕寒川闻言笑了,三十几岁的男人,原本漆黑的眼中此刻却星光点点,明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好心情丝毫不加掩饰,有些像个孩子。 把脚伸出被窝,慕寒川低眉看着江韵用棉签给他擦药,她擦了好一会儿,中途似乎是怕他疼,擦一下停一下,手上动作很柔,一番擦拭下来,慕寒川倒是没觉得疼,她自己身上却出了层薄汗。 察觉到慕寒川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脸上,一直低着头用心擦药的江韵抬眉看他,“我手上这几瓶药,每天三次,按时擦,否则感染了会很麻烦。” 慕寒川点头,思虑了瞬间接着问她,“你关心我是不是说明已经原谅我了?” 江韵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上,绕到床的另外一侧,坐下,脱掉拖鞋,身子侧躺在那里,拉起羊绒毯盖上,背对慕寒川,“我给你擦药是医者仁心,就算是别人受了伤,我也不会视而不见,你别想太多。” 闻言,男人挑起了眉,半晌才点了点头,“好,我不多想。” 慕寒川说完也躺了下来,面对着江韵,黑暗里,他看到她纤弱的背影微微蜷缩着,睡觉时的姿势呈自我保护状态。 他知道,因为那件事,江韵一时对他肯定是心存戒备的。 当初他那样做,或许手段卑劣,但他从不曾后悔过,如果没有迈出那一步,她哪能是他的妻子。 这一夜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第二天是小年,江韵不放假,慕寒川这个大忙人却没去公司。 慕建廷打电话过来,说小年了,叫他们去老宅热闹热闹,电话是打给江韵的。 江韵不好拒绝,慕寒川却像早料到慕建廷会打这个电话,叫邓雷备好了车,就要带江韵往老宅去。 江韵整理好包里的东西,抬眉看他,“知行今天不放假,我还要上班。”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若她带头搞特殊,很明显不妥。 慕寒川脸上神色一暗,随即又极快地恢复过来,高大的身躯站在江韵面前,嗓音低低的,“那你忙吧,上午的安排比较简单,晚上是家里一起吃饭,等你下班我再去接你。” 江韵没拒绝,慕寒川因为要先回老宅一趟,所以叫邓雷送她去上班。 下午下班时,慕寒川的车果然在知行大门口等着了,江韵走过去,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 年底忙,最近办公室每个人都像拧紧了发条的时钟,一直转个不停,她也一样,一天下来,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所以她靠着椅背,缓缓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察觉到有男人的气息靠近,江韵睁开眼,就看到慕寒川靠了过来,她身体不自然地往右边车窗挪了挪,却发现那人只是要帮她系安全带。 安全带系好了,男人坐直身体,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放下手刹踩住油门,车子稳稳地驶了出去。 江韵重新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不与那人交谈,也无话可说。 到老宅时江韵才发现,冯远为了看住慕寒杉,连小年也在老宅里跟他们一起过,没有回冯家。 冯远见她来了,对她点头一笑,她也回他一笑。 倒是冯远身旁的慕寒杉,跑过来拉着她的手笑着问,“嫂子,你们公司怎么这么变态,小年都不放假!” 呃……变态,要说变态那也是章知易规定的好吗。 江韵抿唇,“是挺变态的,不过小年并不是法定假日,很多单位都不放假。” 慕寒杉晃着江韵的手臂,“白天我哥一个人在老宅里,别人都成双成对,就他孤家寡人,怪可怜的。” 江韵笑,“谁成双成对了,我只看到你和冯远在秀恩爱。” 慕寒杉不知道江韵和自家哥哥之间的问题,也笑了笑,回身指着庭院里一只懒洋洋的大白猫道,“喏,小白和爷爷,也是一对,可不就是我哥一个孤家寡人吗!” 江韵和慕寒杉又闲闲散散地聊了很多,最后冯远加入了聊天的队伍,人小情侣打情骂俏,江韵不想当电灯泡,起身从厅里出来,站在廊下看外面满世界的白。 老宅厨房还没准备好晚饭,慕寒川从廊上而来,在她身后站定,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带你去个地方。” 江韵还没来得及点头同意,就被那人拉着手往走廊尽头而去。 最后两人停在老宅后一个地势平缓的山坡上,慕寒川牵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指着白雪掩映之下的一方墓碑,轻声道,“这是我母亲的入葬地,从来没带你来过。” 江韵想起来了,上次腊八祭祖她与慕寒川同去慕氏墓园,并未看到蒋柔贞的墓。 原来她并未葬在慕氏墓园。 慕寒川仿佛知道她的疑惑,边走边道,“我父母曾说好,不入葬慕氏墓园。” 江韵侧过眸看着慕寒川,等他的下文,男人抿着唇道,“慕氏家世复杂,我母亲还在的那些年没少被慕家旁支的人为难,她不愿去世之后还跟慕家其它人比邻而葬,所以很早就与我父亲说好了,他们夫妻以后单独辟坟。” 墓碑前有祭祀用品,想来是慕传勋白天来过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江韵借着雪色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蒋柔贞很年轻,笑容看起来很柔和。 慕寒川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江韵原本想把手从他大掌中抽出来,但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想起蒋柔贞的死因,手上的动作一僵,不再挣扎,任由慕寒川紧紧握着。 129,老男人都身经百战,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129,老男人都身经百战,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慕寒川跪在雪地里,对着蒋柔贞的坟茔静静磕了几个头,江韵也随他跪了下来,同样行了礼。 男人握住她的手,把她扶起来,掸去她大衣上沾染的积雪,静默的看了墓碑上的照片几眼,许久才柔声道,“妈,我来看您了,带着您儿媳妇来的。她是您闺蜜章家小姐的女儿,叫江韵。您还记得吗,她满月时您去看过她,还夸她从小就长得好看。现在我把她娶进了咱们慕家,你一定很高兴吧。” 空旷的坟地里,没有人回话,但慕寒川知道,如果她母亲能看到他成家,她肯定开心。 男人那双向来深邃的眼睛此刻异常清浅,像山间的溪流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侧眸看着江韵,“丑媳妇也见过婆婆了,走吧。” 江韵被他脸上这个笑蛊惑,一时没能回过神来,由他牵着,一步一步往回走。 两人回到老宅时一家人早在餐厅里坐好了,见他们进来,慕建廷笑着道,“你们再不回来,爷爷就要叫杉杉去找了。” 江韵歉意一笑,“大家久等了。” 慕寒杉摇着头说没关系,慕传勋没说话,冯远笑着叫他们入座。 慕建廷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江韵和慕寒川相握的手上,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面色温善地点了点头,“年底忙,咱们一家人难得一起吃顿饭,快坐吧。” 慕寒川回眸望江韵一眼,随即轻轻松开她的手,把餐桌旁的椅子往外一拉,示意江韵坐下。 江韵低眉,上前坐下来,慕寒川也在她身旁的位置落了座。 慕建廷看着他们夫妻和顺,年迈的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一家人一起吃个便饭,不用讲究规矩,都动筷吧。” 这个晚上,几人都留宿在慕家老宅,众人吃过晚饭回房后,慕寒川因一些事在外头接电话。 江韵觉得房间里暖气太大,有些憋闷,便开了半扇窗,自己也从房里先出来,吸吸外间的凉气精神精神。 在回廊上走时,她远远看到慕寒杉在与慕传勋说话,父女之间不知聊些什么,那画面,原本还挺和气。 江韵又走近几步,才听得慕传勋道,“你母亲用命生的你,你若活得乱七八糟,她在九泉下也不能安心。” 这两人原本聊聊天倒还好,但一说到蒋柔贞的事上,总会产生分歧。 慕寒杉听慕传勋说她活得乱七八糟,很明显不高兴了,拉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愤怒一瞥慕传勋,“我活得是好是坏,跟她没关系,她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你能不能别总用她来约束我。” 慕寒杉这话说得有些冲动了,江韵知道,她是气自己父亲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到处惹事,她这样不安生,还不是想要慕传勋一句在乎。 若慕传勋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对女儿宠溺爱护、嘘寒问暖,她何以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江韵也猜到了慕寒杉的话会让慕传勋生气,毕竟蒋柔贞的死是慕传勋心头那道最深的伤疤。 但她没猜到慕传勋会出手打慕寒杉,当巴掌声从夜晚的寒气中清脆地传过来时,江韵惊呆了。 同样呆住的,还有慕寒杉本人。 她捂着脸轻轻哭了瞬间,而后抬眸望着自己的父亲,“我知道你爱你妻子,但在你心里,我真的是你女儿吗!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女儿疼惜过,你眼里心里都装不下我,你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说完哭着跑开了。 慕传勋犹自站在长廊下,望着女儿快速离开的背影,他抬步想追上去,却终究没追。 他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江韵。 江韵此时不好再装作没看到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轻声唤道,“爸。” 往常,慕传勋总会对她没点好脸色,但这个晚上或许是气氛所致,或许是她看到了他们父女间的争执,慕传勋反而没再对她冷言冷语。 五十几岁的男人,消瘦,高大,相貌与慕寒川极相似,他背对江韵站着,淡淡问她,“我真的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吗?” 江韵没说话,他们父女之间的事,她了解的不多,不好插话。 慕传勋料到她会沉默,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柔贞还活着时,我忙慕氏,对寒川照顾颇少,柔贞走了,我不再打理慕氏的事,却还是没有在感情方面给过两个孩子呵护。寒川和杉杉怨我、疏远我,我能理解。” 江韵听了慕传勋这话,想了一会儿道,“爸,慕家的家事,我不太了解,但我一直觉得,对于母亲来说,您是一个好丈夫。我知道,您这些年不是不想关心杉杉,只是无法打开心结。” 江韵语气稍微停顿,见慕传勋没有生气,才接着道,“您一直觉得,杉杉的出世就代表着母亲的死亡,您觉得,是母亲用自己生命的结束换来了杉杉的新生。您无法面对的不是杉杉,而是您妻子的故去。这些年您一定也偷偷关注着杉杉的生活吧,所以知道她在娱乐圈那些新闻时,您才会那样生气。您爱您女儿,您的女儿也爱您,只是你们都没找到最好的表达方式,所以把彼此的满腔热情都推拒在外,留给对方的总是能伤人的冷言冷语。”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寒川也从来没怪过您,他与您疏远,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您。” 毕竟,慕传勋对于蒋柔贞的事一直不能释怀。 江韵说完了,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慕传勋对她态度一直冷淡,她他跟说这些话,实在太需要勇气。 但不说,装在心里也不舒服,看他们父子、父女之间整日鼻子不对眼睛,她也觉得家里气氛尴尬,每次想来老宅看看,都不知道该不该来。 慕传勋沉默了很久,之后回过身来看着江韵,他目光沉静,却也有些飘忽,他问江韵,“你是说,寒川和杉杉都很在意我这个父亲?” 江韵一笑,点头道,“当然,父子亲情血浓于水,您这样爱寒川的妈妈,在他心里,一定是敬佩您的。” 慕传勋没再说什么,转身绕过回廊,在转角处隐去了身形。 江韵看他回房了,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她有些冷,抱了抱手臂转身往回走,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实木廊柱下站着的慕寒川。 男人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静静望着她,廊下灯光暗,昏黄的光线之下,江韵隐约可见那人唇角勾着,倚着廊柱站在那里。 他未受伤的右脚使力,左脚在前面迈着,鞋尖虚虚点在地面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用的是两腿交叠的站姿,一侧肩膀轻靠着廊柱,更显得整个人高高大大,那双埋在黑色裤管里的腿笔直修长。 江韵走过去,从他身旁经过时道,“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微微一笑,“从你和我父亲说话时,我就已经在这儿。” 言外之意,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江韵无奈,没再与慕寒川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她刚抬脚,就被男人拉住了手腕,慕寒川手上微一用力,把她拉得后退了一步。 男人一转身,把她困在廊柱与自己的手臂间,一手撑着廊柱,垂下那双深邃的眸看她,“原来你对我这样了解。” 江韵一怔,有些心虚,下巴被人抬起,她被迫与慕寒川对视,男人眉目间满是成熟稳重的风情,让人只需看一眼所有理智就能瞬间被彻底瓦解。 她不敢再看他,只能把目光错到别处去,望着廊外漆黑的夜。 男人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单手捧过她的脸,眯眸盯着她。 她闭口不言,他便俯首狠狠吻了她,这个吻真挚绵长,到最后,江韵已经是气喘吁吁。 慕寒川吻完了,那双如同夜色一样深邃的眼睛仍旧锁着她红了的脸,“江韵,你怎么就是不肯承认,你心里有我。” 江韵后背被他抵在廊柱上,有些疼,她稍微动了动,垂眸道,“你有没有被你在乎的人算计过?你有没有失去过初恋?和方岳那三年,你知道我们曾怎样在贫穷中相依为命吗?他曾给我的,是怎样的真心,你在乎吗?你不在乎,你只知道你的占有欲,你想夺走的,就夺走,不管别人死活。在与你结婚之前,我从未想过我嫁的人会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你用手段拉了过来,与从前那段我以为能相守一生的感情彻底分裂,那是我少女时期对于爱情和婚姻的所有幻想,你能想象那种美梦被现实击溃的疼吗?你有没有因为一个人、一段感情整夜整夜睡不着过?你有没有失眠到大把大把掉头发?对,你说的不错,和你结婚后,我在日复一日的温暖中动摇了,或者更简单直白地说,我依赖你给的安全感,我做惯了你的妻子,而且想做一辈子。慕寒川,你有没有变过心?你有没有在一段感情里苦苦挣扎过?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多难过、对他又有多歉疚。你想让我承认什么?承认在我心里你终于取代了方岳的位置,承认你终于彻彻底底占据了我的生活,是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江韵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终于簌簌落了下来。 慕寒川于冷风之中伸出双臂抱住了她,与他高大的身形相比,她实在是太小鸟依人了。 他抱得很紧,仿佛一松手,失去的就会是他此生再也追不回的挚爱。 江韵无声哭泣了许久,最后那人握着她的双肩,抬起她的脸把泪痕一一给她拭干净,“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曾经让你这么痛苦,但让别的男人给你幸福,我不甘心。” * 小年第二天江韵在上班的路上遇到方岳的车,双方都停了下来,方岳从车里出来,对江韵笑笑。 曾经让江大无数人艳羡的金童玉女,此刻相顾无言。 江韵眼睛里有昨夜哭过后留下的红,方岳看到了,但她为什么哭,他不会再知道。 “回去吗?”江韵看方岳车里坐着岳淑琴和温欣然,还有方正在鲁镇的挚友。 方岳点头,“我父亲说,他喜欢鲁镇,山明水秀,适合长眠,我送他回去。” 江韵低眉,有明亮的泪落在地面上,融入湿冷的空气。 “路上注意安全。”她说完这话转过身去,再不看方岳一眼。 只听到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天冷路滑,你上班开车也慢一些。” 江韵没回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启动车子迅速离去。 方岳愣神的瞬间听他母亲催他,“快走吧,天黑之前要赶回县城,不然没地方落脚。明天一早起来回镇上,乡亲们都在等着了。” “好的,妈。”方岳深吸了一口空气里的冷,坐进车里,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上了高架。 当晚下班时江韵与慕寒川一前一后回的于归园,江韵先到,在玄关处换鞋时慕寒川开门进来。 想起他脚上的伤,江韵从鞋柜里拉出她下班路上买的软底棉拖递给他,“穿这个。” 慕寒川接过,换上,果然舒服多了,鞋底细软,穿上之后脚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小年之后慕寒川给园子里所有工作人员全部放了假,今天回来,客厅里安静而空荡,没有人再询问他们晚饭的菜色,也没有人再问房间的花瓶里是插薰衣草还是满天星。 他穿上他妻子亲手买的拖鞋之后准备往厨房走,江韵看到了,把手里的包放在沙发上,从他身边经过时对他道,“你坐着吧,晚饭我做。” 男人听罢轻轻一笑,“好。” 事实上,这是于归园建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集体大放假,夏秋和安东尼奥飞国外过年,临走时安东尼奥还问夏秋,“往年园子里不是都不放年假的吗?” 当时是中午,慕寒川把江韵从知行接回来,两人正在相对无言地吃午餐,夏秋看到了,笑着对安东尼奥说,“园子里放不放假,什么时候放假,也是先生说了算。” 安东尼奥表示理解不了中国人的脑回路,但能在新年之前有个假期回国看看,他还是很开心的。 中餐师一家都在国外,但他不想出国过年,一个人回家也怪孤单的,慕寒川和江韵刚回来时,他曾趁江韵上楼的间隙问他家先生,“我就在园子里过年吧,还能做做饭什么的。” 当时,慕寒川微眯着眼睛望窗外,似乎有心事,“不用了,你回家过个清闲年,也挺好。” 中餐师心中暗暗道,先生好残忍,他已经说明了家中就他自己,他都不肯把他留下。 他正郁闷着,赶飞机的安东尼奥经过时拍了拍他的肩,用他听得并不太懂的英文说,“老兄,夏秋说,慕先生这是想跟他妻子单独相处,不想让咱们当电灯泡。” 中餐师回味了一遍安东尼奥的话,把那些飞速从他脑子里闪过的单词的意思想明白了,才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江韵做饭时,慕寒川从客厅走到厨房,见她的手机在小凳子上放着,他按亮屏幕一看,上面赫然显示着一个美食网站。 上面有好几条搜索记录,金钱菇烧野山笋的做法,糖醋松鼠鱼的做法,无锡酱排骨的做法,碧螺虾仁的做法。 灶上砂锅里炖着汤,江韵似乎研究完菜谱了,正在手忙脚乱地把配菜放进盘子里。 慕寒川看着她搜索过的菜谱,苏菜系,是他喜欢的,从前园子里的中餐师经常会换着花样的做各种菜,但隔一段时间,这几样菜就会重复上桌,极少有人知道,这是他爱吃的。 他走过去止住江韵忙前忙后的动作,一双眼睛定定望在她脸上,她这小妻子许是忙碌久了,两颊有浅浅的红晕。 慕寒川没想到昨夜在老宅她那样哭着质问了他一番之后还能用心准备晚餐,抬手把她耳边散落的一缕发丝撩起来,给她别在而后,手却一直流连在她柔白的耳垂上,抿唇轻声道,“这些菜都不好做,你最多算个初学者,别弄难度这么高的。” 他提醒她,本是好心,只因她搜索的那些菜的确不好做,只那道糖醋松鼠鱼,恐怕她做好也得耗时良久,重点是,还不一定好吃。 江韵脸上神色却淡淡一变,“做不好我吃,不让你受委屈。” 看她那般模样,慕寒川就笑了,手搭在她腰间,稍一使力,把她抱上了流理台,头埋在她锁骨上,边笑边道,“不怕你做不好,只是太耗时了,等你做好,我会饿的头晕眼花。” 江韵低眉,无话可说了。 确实,她进厨房准备食材就用了一个小时,六点半进的厨房,现在七点半了,她除了一砂锅汤和蒸好了的米饭,什么也没做成。 从这方面看,她并不是个贤惠的妻子。 慕寒川见她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映下深浅不一的暗影,粉色的唇微微抿着,似乎不怎么高兴。 他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浅浅一吻,“做我的妻子,你会不会做菜都无所谓。”反正他会做。 江韵被他困在流理台上,不上不下的,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身子往后倒了倒,让彼此之间拉开些距离,别扭地开口,“那做你的妻子,都要会些什么?” 男人倾身搂住她的腰,大手掀起江韵的羊绒衣。 江韵向来不在线衫和绒衣里面穿内衬,这习惯慕寒川早就知道,男人肘部撑在流理台上,手掌与江韵背部肌肤想贴,沿着她脊背的线条缓缓往上,微微一动,解开了她的内衣扣,“什么都不用会,配合我就行。” 今秋,张妍颜听说江韵与慕寒川结婚时,曾对江韵说,像慕总这样的男人都身经百战,尤其会调.情,小韵,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江韵低眉,她搬到于归园之后,算是彻彻底底领略了老男人的手段。 就像此刻,她被他抱上了流理台,又被他这样欺负,但她躲都没地方躲,下又下不去,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衣服被拉了下来,露出半个肩膀,虽然暖气开的大,江韵却还是觉得肩上一凉。 她猛地回神,想起跟慕寒川还处在冷战期,忙止住了慕寒川不太规矩的那双手,看了汤锅一眼道,“我去关火。” 慕寒川视线朝她看着的方向望去,灶上砂锅里的汤噗噗冒着热气,马上就要溢出来,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后退半步,江韵忙把衣服拉到肩膀上,轻轻跳下流理台,小跑着关了灶上的火。 她内衣没整理好,那一抹浅色的肩带落在慕寒川眼里,很快,就在男人眸中燃起了一场燎原大火。 130,你不知悔改,也不能怪慕总不给你活路~ 130,你不知悔改,也不能怪慕总不给你活路~ 这天晚上的餐厅里,饭菜的香气很诱人,慕寒川望着桌上那些卖相不错的菜,看了看表,将近十点了。 江韵这顿饭做了三个多小时,她把菜都摆好,在碗里装了米饭,又把煲好的浓汤装在汤盅里,一人面前放上一盅。 慕寒川就在她对面坐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江韵没有与他对视,八点钟那人把她抱到流理台上亲吻,手伸到她衣服里解开她内衣的事,虽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但她总觉得那人看她的目光仍旧太过灼热。 “吃饭吧。”她把筷子朝慕寒川递过去。 男人一笑,伸出手,接筷子时纤长的手指与她的指腹相触,如有电流一般,江韵忙收回了手。 男人颇有深意地垂下眸,不再逗她,端着碗吃了起来。 出乎慕寒川意料,这几样菜,江韵做得格外好吃,甚至比园子里的中餐师也丝毫不差。 他诧异地抬眉,见他那小妻子正安安静静地喝汤,正要说些什么,客厅里电话响了。 慕寒川起身,放下筷子,大步往客厅走。 他接完电话回来时,江韵已经吃完了,收拾了碗筷放在厨房里,她解下身上的围裙上了楼。 慕寒川望着江韵的背影,眉尖藏着一抹笑意,电话是中餐师打来的,慕寒川接了电话之后,问他有什么事。 中餐师说,他忘了告诉江韵,先生吃糖醋松鼠鱼喜欢鲈鱼,不喜桂鱼。 慕寒川心中了然,挂了电话。 他收拾好厨房上楼时江韵还在看房间里他书架上那些书,很多专业书是英文版的,句式和单词若非专业人士,很难看得进去,就算是硬着头皮看了,也总会看得云里雾里。 慕寒川知道,做为一个中医学专业毕业的学生,江韵看那些东西也很吃力。 男人眉眼微挑,索性上前把书从她手里抽出来,“别看了,这些东西你不用学,我会就足够。” 江韵依他所言把书放下,男人却像来了兴致一般,在他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问,“晚上的菜,你早就跟中餐师学过,还翻什么菜谱?” 江韵回望了他一眼,那几道菜她的确跟中餐师学过,做菜的步骤中餐师都一一教过她了。 前些日子,慕寒川不在园子里时,她也曾做过几次失败的半成品,因为品相不好、味道更是难以下咽,都被她偷偷处理掉了。 那时她对慕寒川的感情还很复杂,她一方面感激他对自己事无巨细照顾的周到,想着哪天都在家时,她亲自下厨,给他做一桌他喜欢吃的。 一方面又觉得他是个城府太深的男人,理智让她不敢靠他太近。 学做菜的事,其实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这期间,江韵想过所有可能,唯独没想到的是,那些早练过许多遍的菜式,她是在这种情况下给他做的。 这些天发生的事一股脑涌进心口,方岳带着他父亲的骨灰回鲁镇时在织染厂与她相遇,两人在路边站着寒暄的画面让她充满了负罪感。 她和方岳爱了三年,三年之后,相爱变成爱过,亲近变成疏离,携手白头变成分道扬镳,曾经最亲密的情侣成了面对面也无话可说的陌路人,江韵被重重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到房间小酒柜里翻出瓶红酒,直接对着自己喝茶用的广口杯倒了一大杯,江韵仰起头,一口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喝完之后她又倒了一杯,她的杯子大,一瓶红酒倒了两次酒瓶里便只剩下三分之一。 慕寒川知道她酒量浅,见她还要喝,便从她身后走过来,双手往前一伸搂住了她的腰。 江韵愣神的瞬间,男人一把握住她端水杯的手,把装满酒的杯子从她手里拿走,绕到她面前来注视着她,“你想喝酒我陪你,不要喝这么快,容易醉。” 男人说着仰头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又从酒柜里拿了两只小杯,与江韵在茶几两边的单人沙发上对面而坐。 这个晚上,两人断断续续喝了不少酒,最后江韵醉了,迷迷糊糊被那人抱在怀里,带她去浴室洗漱。 慕寒川放好了水把她按在浴缸里要给她擦身,猛然被热水包围住,江韵一时没适应,在慕寒川起身的瞬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她并未用多大力气,但男人没想过她会忽然使力,浴室地滑,慕寒川没站稳,高大的身子猛地往前跌。 好在他双手撑住了浴缸沿,但脸却正好撞到了江韵胸口上,水下那随呼吸一起一伏的柔软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这时江韵又缓缓睁开一双带着醉意的眼,笑看着他,“慕寒川……你好笨啊……这样也能摔倒……” 她似乎真的醉了,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傻笑。 慕寒川锁起眉,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浴缸里的女人,眸中压抑的情绪再明显不过。 女人身上天然的香味之外又带着似有若无的红酒香,刺激着他每一寸感官。 但天冷,即使暖气开的足,他也怕冻着她,匆匆给她洗完了,弄得自己一身都是水。 用浴巾裹住江韵,把疲惫的她放在大床上,给她盖好薄被,男人这才低叹了一声,转身到浴室去处理自己身上一团糟的水渍。 慕寒川再次从浴室出来是一刻钟之后,大床上那女子脸颊微红,带着醉后可人的憨态。 他走上前去俯身吻她,或许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唇很热。 察觉到嘴唇被人攻占,江韵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见吻自己的人是慕寒川,她没有反抗,双手抬起,勾住了他的颈。 男人心头一跳,从她唇上撤离,捧着她的脸问她,“你现在清醒吗?知不知道我是谁?” 江韵笑着努力点头,“当然知道啊,我又不是傻子,你不是……慕总嘛,我老公……” 她拖着又长又软的嗓子说着,一边说一边还抬起头主动去吻他。 男人哪受得了她这样,双眸一滞,掀开薄被,解下浴巾,俯身压住了她。 或许是酒精作祟,或许是这连日来极度压抑的缘故,这一次他们彼此配合的格外好。 慕寒川一双深黑的眼凝滞在江韵身上,做到紧要时,江韵一个劲儿地摇头跟他说受不了,叫他赶快停下来。 他哪里肯,直抱着她纤柔的身子折腾到大半夜。 凌晨三点江韵口渴,慕寒川在睡梦中被她叫醒,起来给她倒水。 滚烫的热茶兑上冷好的凉白开,他尝了温度,不烫,折回来时见她已经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男人把茶放到矮几上,靠着床头扶起江韵,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之后又端着茶杯递到她唇边,“不是渴了吗,喝点水。” 睡梦中的小女人听话地微微张开嘴,他把茶递到她唇边,她浅浅抿了几口,又睡了。 慕寒川喝了茶杯里剩下的水,把江韵放好,想点烟又止住了动作。 借着床头灯朦胧的光亮,他望着大床上的小女子,他疼她宠她,简直就像是宠爱自己的小女儿一般。 这其中爱情占很大的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是心存歉疚吧,是想努力补偿吧。 从前不在一起时还不觉得,但婚后这段日子,他早就习惯了回来时房间里有她,睡觉时床上有她,做梦时梦里有她,醒来时心中有她。 在方岳的事上,他的确算计了她,但他从不后悔,如果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他明明比方岳更早认识她,明明在方岳还是个穷小子时他就早已功成名就财富滔天,他明明更有能力给她幸福,但他终究错失了机会,没能成为她心中第一个真正爱着的男人。 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时间让她心甘情愿地对他死心塌地。 * 年二十五,慕氏年终繁忙,慕寒川一早就走了,他走时江韵还没醒,他做了早餐罩在真空罩里,顺便给她留了字条,叫她把早饭吃了再去上班。 这天,江明琮代表江氏就澳洲方面取消合作的事宜来慕氏找慕寒川商谈,慕寒川没接待他。 江明琮见等不到结果,只能走了,他走时冯远提醒他,“原本慕家与江家是姻亲,江总与慕总关系也很融洽,但这次,江家有人竟然对太太下手,江总您并没有给慕总一个满意的答复。把这个案子从江氏抽走,是慕总能做的最大让步,他没把江氏逼到倒闭,已经十分客气了。” 江明琮走后,冯远打了个电话,以慕寒川的名义约了一个人,那人欣然答应,早早到了约好的地方等着。 当冯远和季琳一身参加商业谈判时的正装走进包厢时,江萍明显一愣,冯远十分客气地给两位女士倒了茶。 季琳坐下来静静喝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在江萍身上上下扫射了一遍,最后笑着递给江萍一张照片,“慕总让我问问,江小姐认不认识照片上这个男人。” 江萍接过照片低眉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照片上的人是江秉侦。 她猛地把照片扔到桌上,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我不认识他。” 桌上的茶被打翻了,冯远不动声色地重新倒了一杯,递给江萍。 季琳则是紧盯着她道,“江小姐,慕总让我转告您,他对您实在是太失望了。学您母亲算计人的手法,不能生搬硬套。你母亲在国外蓄谋害了人,因证据不足无法定罪,但现在是在国内,您若想以同样的手段害谁,恐怕躲不过法网恢恢。” 江萍脸色愠怒,看了眼季琳,又把目光在冯远脸上稍作停顿,之后厉声道,“莫须有的罪名可多了去,你们没有十足的证据,处处针对我也是无用。” 季琳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一叠资料甩在桌上,说话太累了,她把冯远倒的茶喝了一大杯。 江萍没有打开那些资料的意思,冯远顺势把那并不厚的一叠a4纸又往她面前推了推,眉一挑看着他,“原本慕总念在与你一年多的朋友情面之上,不想把事情做绝,但你不知悔改,也不能怪慕总不给你活路。” 两人语毕起身,从包厢里离开,独留江萍一人对着桌面上的文件愣愣地发呆。 江萍把那份罪证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泪眼婆娑,江秉毅寿宴时,她见过慕寒川看江韵的眼神有多温柔,所以此刻,她也清楚的知道,那人对她到底有多绝情。 曾经江州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他最终娶回于归园的女人,只有她知道,那是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她早就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她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到纵使他已经娶了江韵,她还不愿意放手。 这样的拼死挣扎,换来了什么? 季琳走时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还记得,“你机关算尽,到最后不还是一无所有反遭厌弃?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害人,你想得到什么?慕总的真心吗?真心不是给你这种人的,现在连朋友之谊都失去了,江小姐,你真愚蠢。” 江萍在包房里蹲下身来,抱着桌面上那堆她的‘罪证’,终于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 这天早上,江韵是被闹铃吵醒的,她定的时间是早八点,没想到醒时身边的位置早就凉透了,迅速起身刷牙洗脸涂护肤品并简单妆扮。 换好了御寒的衣服,她拎起包准备出门,经过茶几时看到了上面放着的真空罩。 煎蛋,四红粥,两样清炒的小菜,真空罩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慕寒川的字,字迹悠远意境悠长,力透纸背。 江韵盯着字条看了几眼,那些关心的话语,仿佛还带着男人手握钢笔时的热度,一笔一划都刻在她心上。 她把字条收起来,看了旁边的垃圾桶一眼,却没舍得扔。 小心折叠了,她拉开梳妆台抽屉,打开她惯用的首饰盒,把字条放了进去。 依照字条上那人的吩咐,江韵把还热气腾腾的早饭吃了,这才下楼去。 到知行后她发现公司里众人忙得一团糟,章知易不在,江韵问了赵晶晶,才得知是销售渠道出了问题,章知易正在为处理那些事着急,该找的能找的关系,都找了,似乎问题还没有解决。 她给章知易打了两个电话,那边没接,等到章知易的电话回过来,已经是快中午了。 “出什么事了?”江韵不知道具体情况,在公司里着急了一上午。 电话那头章知易的声音也很焦躁,说是江州所有大型商场、超市都取消了知行的专柜,把公司产品全部下架,临近几个城市的合作方也一直不接电话,年后的采购单也一直没发过来。 原本正是各大化妆品公司进行年终大促的时候,知行刚打入市场不过两个月时间,本就未站稳脚跟,若不是章知易在行业里名声在外朋友有多,不可能有今天这样市场还算稳定的局面。 公司在风雨飘摇中运营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雨过天晴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此事解决不了,恐怕翻过这个年,工人工资就发不上了。 这么大的事,实在有些诡异,一家两家倒也罢了,所有销售渠道都被堵死,很明显是有人想让知行死在这个年尾。 江韵说要过去找章知易,商量一下后续事宜,章知易让她在公司守着,别掺和事。 直到晚上下班,江韵还心事重重,慕寒川回于归园时闻到厨房里发出一股食物烧焦的味道,大步进去一看,灶上火开着,锅里的菜粘在锅底,铲不起来了。 忙关了火,把炒菜锅浇上冷水,慕寒川蹙着眉头把江韵从厨房拉了出来。 他脸色不好,紧盯着江韵的眼睛,眸中写满了怒气和无奈。 江韵看到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厨房里弄得一团糟,忙跑过去把油烟机开到最大,低下头走出来道,“对不起。” 慕寒川叹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我不是生你的气。水火无情,你这样太不安全了,知道吗?” 江韵点头。 这顿晚饭终究没在于归园吃,老宅里打来电话,说马上就过年了,叫江韵和慕寒川春节前后这几天就在老宅里住,还能热闹热闹。 老爷子还叫江韵接电话,跟她说一定要把慕寒杉哄过去。 江韵想起上次慕传勋与慕寒杉在长廊上的冲突,心里明白慕建廷这是想让儿子和孙女趁着新年把心结给打开。 这天晚上,两人从于归园出去时碰上了江萍母女,当时吕秀珍从江家的车里下来,伸手拦慕寒川的车,慕寒川转了个方向,绕路走了。 江韵没明白怎么回事,侧眸问他,“她怎么来了?” 慕寒川一笑,“我也不知道。” 期间冯远打来电话,慕寒川瞥了车里的江韵一眼,用耳机接通。 冯远问他,“关于江萍指使江秉侦蓄意与江韵撞车的证据,确定要交给相关部门吗?” 慕寒川眸色一暗,“对,交出去,马上。” “好的,我知道了。”那边应声,挂断了电话。 江韵看慕寒川神神秘秘的,她想着或许是公司机密,也没问他。 去慕家老宅的路上,江韵接到二姥爷的电话,收线之后她与慕寒川讨论了一下关于在谁家过年的问题。 男人抿唇一笑,对她道,“今天到年三十在慕家过,年初一到年初五,我和你一起去章宅陪姥爷和舅舅。” 江韵点头,眉眼间有笑意,但想起知行的事,心里还是不免疑惑。 快到慕家老宅时,她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跟慕寒川说一说,他是她丈夫,她郁闷了一整天,除了找他出出主意,还能依靠谁。 慕寒川听完她的话就笑了,“亏得你有事想起我来了。” 江韵看驾驶座上的男人一眼,叫他专心开车,那人却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侧过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放心,不会把你带坑里。” 江韵脸上微热,低头的瞬间听到那人说,“知行是一家刚注册不过几个月的小公司,除去抢了奉先集团两个并不算大的单之外,并未做过任何损害别家利益的事。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章家那些人做的,奉先集团那些人虽然跟你外祖家同姓一个章,但早在多年前他们从你母亲手中夺走主事权时,这个章字就被从中间砍断了。那些人狼子野心,怎么可能会眼看着知行一步一步壮大,来威胁他们的利益。” “是啊,我也想过,知易那么聪明,想必他也很清楚这事是谁做的,可是他不让我管。奉先集团虽然不比从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知行现在刚刚起步,想跟他们斗,根本是以卵击石。”江韵低叹。 车到慕家老宅,慕寒川下来,又绕到副驾驶帮江韵拉开车门。 她下车,他牵着她的手往宅子里走,边走边说,“你放心,这件事还没到不能收场的地步,慕氏虽然不涉及这些业务,但圈子里说得上话的人还是认识几个的。明天我得闲不去公司,到时候叫赵疏文安排个饭局,看不能不能解决,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131,慕先生简直霸道总裁有钱任性啊,有木有~ 131,慕先生简直霸道总裁有钱任性啊,有木有~ 第二天,慕寒川约了知行商品下架专柜撤销事件的相关人员,在东篱居吃饭。 这边来的人有赵疏文、章知易,因江韵无事,慕寒川把她带在身边。 这天晚上,慕寒川并未穿正装,是极休闲极随意的一身装扮,大手牵着江韵,走过东篱居长长的廊道,转个弯进了早就定好的包房。 相关人员已经聚齐了,见慕寒川来都起身打招呼,男人笑着点头,一一与众人握手。 席间,几人免不了要对慕寒川进行一番言语恭维,好听话慕寒川听多了,面上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唇角浅浅勾着,笑意矜贵无比又沉稳大方。 众人说完了,他才开口,嗓音清淡,却有瞬间让席间安静下来的魔力。 “李总、郭总、刘总、向总,大家都是生意场上常来常往的朋友,多年前你们也曾与我父亲在江州一起打拼过,大家携手共进,从无到有,都是历经了艰辛才有今天的地位。今天叫你们来吃这顿饭没别的意思,就是代我父亲招待一下当年旧友。” 慕寒川一番话说的客气,并提及了曾经那段艰苦奋斗的岁月,席间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眸子里的光芒非常遥远而寂寥。 那矜贵的男人却是淡淡一笑,“作为晚辈,我敬各位一杯。” 赵疏文懂得调节气氛,听慕寒川这么说了,忙给几位老总倒酒,几人被慕寒川敬酒,哪能拒饮,都喝了。 慕寒川也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笑着道,“慕氏与诸位的公司一直有资金上的联络,我是小辈,大家长久合作,免不了要麻烦诸位叔伯多方照顾。” 几人听慕寒川这么说,都十分汗颜,江州富贵,慕氏居首,他慕寒川何时需要他们几人照顾。 若是论及当年的奋斗史,彼时他们地位低微,哪里就曾够得着跟慕父慕传勋一起拼搏,不过是慕氏分别投资了他们手上的一些项目,他们都从中获利良多,奠定了日后飞黄腾达的基础罢了。 有这一层关系在,慕寒川找他们办事,他们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坐得挨慕寒川最近的李总笑着道,“慕贤侄这话客气了,莫说慕氏如今用不上我们,日后若真用上了,我们哪有不帮旧友的道理。” 慕寒川对他点头,“那先谢过李总了。” 这个李总跟慕传勋关系最近,当年第一个拉慕氏投资的人,就是他,慕传勋看重他有胆识也有头脑,同龄人有共同语言,很快就称兄道弟了。 平日里若在饭局上碰上,这个李总也总是对慕寒川一口一个慕贤侄地叫着,旁人听了,觉得他与慕氏关系匪浅,更十分敬重他一些。 所以李总对慕氏的能力是最景仰,也是最畏惧的。 郭总、刘总和向总见在他们中间最说得上话的李总都吐口答应了,也纷纷对慕寒川好言好语了一番,之后几人又是一番宴饮。 期间慕寒川把章知易介绍给他们认识,又说了自己的妻子也是知行的合伙人。 几人原本就认识章知易,这会儿见他与慕寒川竟有这等亲戚关系,立马换了副嘴脸,仿佛前几日把章知易拒之门外的不是他们一般。 他们一边笑还一边看着章知易道,“知易啊,你也不厚道,你妹妹是慕总的爱人,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章知易也浅浅一笑,朝他们举杯,“知易孤陋寡闻,不知几位老总与慕总有这等交情,是我失察,自罚一杯。” 说罢把杯中酒喝完了。 晚饭结束后,慕寒川亲自送几位老总分别上了他们的车,之后回到包房里接江韵。 当时章知易还没走,慕寒川与他点头致意,章知易回他一笑,“这次的事,麻烦你。” 慕寒川牵起江韵的手对章知易摇了摇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比奉先集团那些只知道勾心斗角的三世祖们有本事多了,奉先集团早晚败在他们手里,而你的知行,会在未来几年内大放异彩。到时奉先重回你手中,必定能再现多年前盛世隆昌的景象,我也不仅仅是帮你,这是你姑母的遗愿,也是韵韵的梦想。只要是她的梦想,我都会想办法帮她完成。” 当时几个老总的助理还没走,有些人隔着远远的空气听到慕寒川的话隐隐传入耳朵,均有些不可置信。 就说江韵本人,她也没想过慕寒川会那样说,只要是她的梦想,我都会想办法帮她完成。 那是他的承诺,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承诺,是必爱更加深沉的情感,这份情感,不仅仅是纵容,也不仅仅是宠溺。 回程的车里,江韵脑子里一直闪过的,还是慕寒川最后那句话。 她侧目去看与她同坐在后排座位上的男人,见那人正闭目养神,一副闲适安然的模样,别提多淡定。 * 江韵的身份除去在江秉毅的寿宴上和康达市场部被公开过,不混这个圈子的人却极少知道。 很多人从江萍的失意中猜测慕寒川另结新欢了,微博上也数次刷过他与一女子牵手的侧脸照,但对于他的妻子,民众之间并未了解很多。 而今夜这场饭局之后,慕先生宠妻的传闻开始在江州市缓缓酝酿,从一个个小小的点,渐渐连成线,最后变成有据可查的事实,慢慢地传入了千家万户。 要说源头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在江州慕寒川的桃色新闻渐渐少了起来,民众忽然开始谈起,他是怎样的疼爱自己的小妻子。 那天慕寒川午后应合伙人之约,一起到离慕氏不远的咖啡厅闲坐,随行的有冯远和季琳。 几人谈起合作前景,都面带浅笑,虽免不了商业化,却又平易近人地刚刚好。 他们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后来忽然听得旁边有人在说慕寒川,闲来无事,便仔细听了听。 两人聊过,旁边的人也受她们影响,接着聊了起来,无外乎是一些八卦,最终又绕回了慕寒川和他的小妻子身上。 话说得远了,内容也传得有些离奇,但总归还是没有失去真实性。 什么慕太太险些烧了厨房,慕先生却说厨房烧了没关系,你的安危最重要,简直霸道总裁有钱任性啊有木有。 还有人说,慕先生忙于公司事务,早起还不忘给自己的妻子做好早餐,营养搭配非常讲究,做的菜有多么多么好吃。 旁边的人听了忍不住秀自己知道的内容,说她有个亲戚是某超大型商场的负责人,听说慕寒川曾为自己妻子的生意请他那亲戚去东篱居吃了顿饭。 还说晚宴上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慕总为给自己妻子铺路,还把多年前那几人与慕家的交情都拿出来了。 拿出交情并不算什么,还承诺了那几位老总,年后慕氏会对他们的相关项目有非常可观的资金注入。 “哎呦,慕总这不是钱烧的吗,用自己的钱去换妻子公司盈利,这弯子绕得未免也太大了吧,为什么不直接把钱投给他妻子的公司。”女人笑着跟自己的好友八卦。 她对面的女人看上去更精明些,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慕总不是绕弯子,是自己赚了钱,还让自己的妻子也赚了钱。你想啊,他给那几家投资,能是白白投资的吗,到时候项目做好了,还能少了慕氏的利益?几位老总拿了人家的手软,怎么能再给慕总妻子的公司使绊子。再说,慕总这样做,也是为了照顾他妻子的情绪吧,如果直接给钱,那成什么了。倒不如帮她疏通关系,这以后能不能挣钱,靠的是她自己的本事。慕总明白,她妻子有她该有的价值,这份价值体现在生活中每一件小事上。一个成功男人在家庭方面的魅力之处就体现在,他不会用金钱践踏妻子的尊严,而是用金钱奠定她的底气。” 慕寒川一直在浅浅抿着杯子里的咖啡,对咖啡厅里这些人的聊天内容似乎并不在意,仿佛旁人说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他对面坐着的是从易州来的合作方,白家三少白东风以及他妻子易小楼,还有他们那个五六岁的儿子白子谦。 慕寒川与白东风有些交情,所以那人也不介意打趣他,一双漂亮到极致的凤眼玩味地眯着,开口对他道,“原来慕总还是个情种啊!” 慕寒川就笑了,看向白东风身边坐着的易小楼和沙发里正在玩魔方的白子谦,须臾之后对白东风道,“白少对妻子的宠爱程度也不遑多让,咱们算是彼此彼此。” 白东风也笑了,抱着白子谦,牵住易小楼的手跟几人告别,慕寒川留他在江州玩几日,他说这一年一直在管理白氏在加州的事务,要过年了,家里老爷子想孙子,年后再来江州,届时叫慕寒川做东请他们全家把江州游个遍。 慕寒川一笑答应,目送白家那三人从咖啡厅里离开。 冯远和季琳很纳闷他家总裁叫他们一起来咖啡厅的意义,所以回程的时候问了一嘴。 慕寒川挑眉道,“他们一家三口来见我,我自己去太虐了,所以找你们两个陪着,三对三不吃亏不是吗。” 呃……冯远对这个理由表示很无语。 慕寒川却在思考,他与江韵那些事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想了想他朝冯远和季琳各看了一眼。 冯远忙讨饶,“不是我说的,这些事也就赵疏文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这么八卦。” 也是,只有赵疏文才能把简简单单的几件事传得神乎其神,弄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地步。 * 知行的危机解除之后,大年放假之前,江韵仍旧每天正常上班,慕寒川闲了就来接她,不闲就叫邓雷来接她,如旧不准她自己开车。 这天晚上下班之后,先到知行的人却是江明琮。 男人倚着车身抽烟,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眉眼间看起来有些累。 江韵看到他在公司门口等着,就上前去与他打招呼,“哥。” 江明琮抬眉,见她就在面前,一时有些恍惚,又抽了口烟才道,“韵韵,前天我妈和萍萍去于归园找过你。” 江韵点头,“我知道。” 那天她差点烧了厨房,后来慕老爷子打电话叫去老宅,慕寒川带着她开车出门时吕秀珍拦车,那人看也不看吕秀珍母女一眼,直接绕道把车开走了。 当时吕秀珍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不知是怎么了,后来在车上慕寒川神神秘秘接的那个电话江韵也不知道内容,她当时觉得疑惑,但没多想。 此刻江明琮来找她,想来与那事脱不开关系。 室外冷,江明琮开了车门叫江韵上去,江韵握了握被冻得冰凉的手,上了副驾驶座。 车子最后停在织染厂一个不算大的茶餐厅,江明琮在前,江韵在后,两人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江韵点了杯热柠檬汁,问江明琮他要喝什么,男人眉眼疲惫,说了句随便吧。 江韵给他点了杯摩卡。 服务生端着柠檬汁过来时江明琮接过道了谢,把柠檬汁放到江韵面前,又接了江韵给他点的那杯摩卡,轻轻抿了一点。 江韵身子还没暖回来,抱着柠檬汁快速地喝了一大口,酸、苦,不如她最爱的猕猴桃汁。 江明琮一直没说话,烟抽了有好几支了,从未见他这样过,江韵蹙眉,“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江明琮极少单独在外面见她,只有她回家时,他会像个哥哥一样对她表示关心,她在外,他从不过问她的生活,也从不干涉。 今天来找她,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江明琮长叹一声,抬眉看着她,“萍萍被起诉了,你知道吗?” 江韵诧异,江萍被起诉,似乎有些天方夜谭。 江萍为人高傲,是个像孔雀一样的女人,她那样的人只与自己圈子里的人来往,比谁更富有,比谁更美貌,比谁买下的限量版多。 只是,做那些事,还不至于被起诉吧。 江韵摇头,回江明琮的话,“不知道。” 事实上,她也不关心,最近几日知行的调整已经让她焦头烂额,她怎么会有闲心思关心江萍的事。 江明琮吐出一口浓浓的雾气,“这次哥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在后来的谈话里,江韵得知,因为一些事,江萍此时被公安机关控制了起来,案子很急,有人在背后使力,联合检察院把诉状递到了江州市人民法院,而且年前就会公诉。 江萍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完备,打起官司来,没有任何胜算。 “你是想告诉我,这背后的人是慕寒川?”江韵蹙眉看向江明琮。 江明琮点头,“对。” 江韵眉头蹙得更加紧了,慕寒川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如果是小事,绝对不至于这样针对江萍,她思前想后,却也没把事情与她撞车联系上。 “你想让我帮她,总要把事情说清楚。”江韵看着江明琮。 江明琮又拿出打火机啪嗒点了一支烟,江韵见了,把烟从他手中夺走,直接丢在了垃圾桶里,“你自小身体就不好,别抽烟了。” 江韵记得,初回江家的那些年,江明琮总是在住院,她每次因为母亲的病去找江秉毅,吕秀珍就哭着说明琮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你不能抛下自己的儿子不管去看别的女人。 那些年,江韵对江明琮其人是有些情绪的,她总觉得是江明琮与吕秀珍联合起来装病,所以他父亲才被绊住了手脚,无法去看她母亲。 后来,江明琮十九岁那年,江韵回江宅找她父亲,那是个春天,她在池塘边看到一个瘦瘦高高像根竹竿儿一样的少年。 已经开春了,他却穿的很厚,身上还盖着雪白的羊绒毯,刚坐了一会儿就有家佣叫他回房去。 他走过池塘,见到江韵时往江韵身边看了一眼。 就是那轻轻淡淡的一眼,江韵才知道,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确实身患重疾。 江韵还记得,彼时的江明琮面色惨白,半分没有如今高大的模样,虽然也高,但极瘦,瘦的几乎不像是个活着的人。 江明琮身体恢复也就是这五六年的事,手中的烟被江韵夺走,他也不生气,静静与江韵对视了几眼才终于解释道,“你还记得你上次出车祸吗?” 江韵猛地一怔,当然记得,当时对面那车疯狂撞来的时候她吓坏了,那完全是没命的开法。 她没办法,才急打方向把车撞向了路边护栏。 若非幸运,车子如果被断掉的护栏撞穿,她的小命可能就交代在那条上班路上了。 此时江明琮提起那事,却是什么意思? 她问江明琮,“你是想告诉我,那并不是一场意外?” 江明琮沉默了良久,回话道,“对,不是意外,是萍萍。” 男人说完这话痛苦地扶额,今天这趟,他原本没脸来,可他母亲在家里寻死觅活,江萍在暂监室痛哭流涕,江氏因为失了澳洲的单火上浇油,江秉毅病还没养好,被这一家子乱七八糟的事一气,险些发病。 他瞬间成了全家的顶梁柱。 “生意没了,可以慢慢再做,萍萍如果进了医院,那她的以后就全毁了。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默默无闻的,这事一旦捅出去,以后恐怕没人敢娶她。慕寒川那样宠你,如果是你跟他说,他或许还会考虑放过萍萍。” 江韵的眼泪就是在这时落下来的,她盯着江明琮,讽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一个存心要害死我的人?” 他们的母亲害死了她母亲,江萍又想用同样的方式害她,她向来敬重的哥哥却来叫她放过她,多可笑。 “我不是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别人插我一刀,我还能还一个微笑。哥,这件事是江萍咎由自取,我帮不了她。” 江明琮低眉点点头,“对不起,对不起,小韵……我不该来找你的。” 他不停道歉,仿佛无论怎么说都无法表达心中的愧疚。 他确实曾经很为难,但母亲拿命威胁,他不来一趟,何以安她的心。 来找江韵,他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内心煎熬,却仍要向她开口。 他知道江萍罪有应得,但做为哥哥,谁又能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在花样年华里被判刑,在监牢里度过本该恣意自由的日子。 就在他道歉时,江韵起身了,静静对他说了句告辞,转身从茶餐厅里离开。 江明琮望着江韵的背影,从她转身那一刻决绝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她对江家的彻骨恨意,以及对他这个哥哥的失望。 是啊,他让她失望了,他为了一个凶手,来请求她原谅,甚至希望她不计较,不起诉,不追究。 是他太贪心了,不是吗。 江韵走出茶餐厅时见慕寒川就在门口等他,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等了有多久,天色早已经黑透,新年将至,漫天焰火。 那人踏碎盛世烟花,自黑暗中大步走来,像个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保护神,伸出双臂,将她拥进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回家。” 132,你想给他当小三,他也得要你~(一更) 132,你想给他当小三,他也得要你~(一更) 回慕家老宅的车里,江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慕寒川,“你今晚不是有事吗?” 男人眯眸,“有事,办完了。” 下班时,合作方的会议没开完,延长了一个小时,原本安排在会后的饭局,他也没去。 散了会之后就自己开车匆匆赶来了,不过是为了亲自接她回去。 知行的保安认识江明琮,慕寒川到时江韵早已经下班了,他问了门口的保安,说是人被江氏的大少接走了。 当时他想也没想,开着车沿着主干道一家一家茶吧咖啡厅的找,总算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对面而坐的那对兄妹。 里面在聊什么,他不清楚,但大致猜得出来。 他没进去,在外面点了根烟,抽完了就一直靠在车旁等江韵出来。 她出来时眼里有泪,他一看,整颗心都揪在一起,又软又疼,所以想也没想就上前抱住了她。 做为丈夫,那是他在看到她伤心哭泣时下意识就要给的安慰。 “你哥找你有事?”想完那些,慕寒川侧头看着身旁的江韵。 江韵垂眸,低下眉去,“他叫我跟你说说,不要起诉江萍。” 慕寒川双眉猝然拧起,“你是怎么想的?” “我听你的。” 男人很满意她的回答,抿唇道,“她要你的命,起诉她,对她只是小惩大诫。我不会撤诉,否则她觉得伤害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对你下手。” 江韵没说话,车里一直安静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 下车时慕寒川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男人手掌温暖干燥,俯下头在她唇上一吻,轻声道,“今天杉杉回来了,你那么会劝人,快帮她和爸爸和好。” 慕寒川这么说,意在把她的心思从江萍的事上拉回来,糟心的事,不想也罢。 江韵抬眉的瞬间见男人眉眼含笑,双眸中如同坠入了星光点点,煞是好看,她点头,随他走了进去。 晚饭桌上,老爷子慕建廷笑看江韵,“小孩子家的这么拼命做什么,马上要过年了,明儿起就别去上班了,在家热闹热闹。听寒川说年后你们准备去章家陪你姥爷和舅舅,这年前的日子眼瞅着没剩下几天了,你不留下陪陪爷爷,爷爷可不答应。” 江韵也笑着点头,“好,晚上我就给知易哥打电话让他准我的假。” 吃饭期间,慕寒杉和慕传勋一直无话,也不朝对方看,态度都是冷淡的很。 江韵知道此时不适宜说什么,所以便闭口不言。 晚饭吃完各自回房休息,江韵刚洗漱完,就被身上带着冷香的男人按在了床上。 她睡衣里面没穿bra,不自然地挣扎了几下,红着脸道,“别闹。” 男人一双眼睛眯着,与她对视,手从睡衣底下探了进去,“谁闹了。” 江韵被慕寒川抱着亲了一会儿,想起要跟章知易打电话请假的事,双手推了推慕寒川,“等一会儿。” 慕寒川哪里肯放开,微微一笑扯掉了她睡衣的带子,“我要你,现在就要。” 江韵无语,某人的***来的还真是奇怪。 她张嘴正要说什么,就被那人吻住了,男人一边吻她一边脱她的衣服,“别说你明天要上班之类的话,你已经用这借口拒绝过我。” 呃…… 好吧,江韵只得乖乖地任某人为所欲为。 男人一笑,饭桌上爷爷叫她请假,她都答应了,别以为他没听到。 十点多时,江韵躺在慕寒川怀里,有些不解地问,“我还在中医院上班时,我们科室的小姑娘说,她在网上看了个帖子,说你们男人每三分钟就会想一遍那种事,是不是真的?” 慕寒川抱着她亲了亲,“那这个男人得有多闲?” 江韵点头,的确,像他这种每天会议会议会议忙不停的人,哪有功夫一天到晚想那种事。 抱着她的男人或许胳膊酸了,微微挪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双手环在她腰上,笑看着他,“那姑娘说的有道理,跟你在一起时,我不止三分钟想一次。” 呃…… 这年的二十九,卫衡夫妇带卫子怡提前来给慕老爷子拜年,慕建廷见到一家三口时颇有些诧异。 后来蒋学渊、卫云、蒋英南也来了,冯远来接慕寒杉去冯家过年,一时间老宅里十分热闹。 卫子怡来时江韵正好从房间出来到正厅,两人打了个照片,相互一笑,没多余的言语。 倒是慕建廷,看着两人的目光略带深意。 中午慕寒川在家,卫衡坐在沙发上跟他闲聊,偶尔说说家里,偶尔说说公司。 卫子怡就靠在父亲旁边,脸上带着笑容,时不时给慕建廷剥蜜桔,时不时再看慕寒川一眼。 江韵被慕寒杉拉着在楼顶露台上晒太阳,慕寒杉说天气真好啊,明天这么暖和就好了。 江韵没心思听她那些话,总觉得卫家这次举家过来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客厅里,卫子怡母亲笑着跟慕建廷说话,“子怡惦记老爷子,怕您自己过年孤单,所以我们一家过来看看。” 慕建廷从盘子里挑几瓣卫子怡剥好的橘子,放口中咀嚼了一番,笑道,“慕蒋卫三家如今只剩下我这个老头子命硬,还活着,年纪大了不遭人嫌弃,还劳动你们都来看我,你们有心了。” 卫衡也笑,“老爷子说的哪里话,我们是晚辈,年节来看看您原本就是应当的。” 厨房还在准备午餐,老爷子聊得累了,说要歇一歇,卫衡起身送老爷子回房,卫母留在客厅与蒋学渊和卫云说话。 卫子怡一时觉得无聊,便提议到白桦林去转转,说这话时,她看着慕寒川,男人点头答应了。 卫子怡心中一喜,起身准备出门,慕寒川却大步上楼去了。 彼时江韵与慕寒杉在露台上躺椅里靠着,身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两人似乎都睡着了。 慕寒川微笑着走到江韵面前,太阳很大,把她白皙的脸颊照的红红的,像个苹果一般,让人心动。 男人俯下身,大手停在江韵脸颊上,拇指抹了抹她脸上那一丝动人的粉色,轻声唤她,“韵韵。” 江韵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见来人是慕寒川她诧异地往楼下看了一眼。 慕寒川会意,“爷爷累了,先去休息,午饭还没好,咱们出去走走。” 江韵点头,起来用手勾了勾有些乱的长发,慕寒川又到另外一边把慕寒杉叫起来,三人一起下了楼。 冯远和蒋英南早在门口等着了,卫子怡也出了来。 今日天气暖和,江韵见卫子怡里面穿一件灰色毛衣,外面是烟灰粉的羊毛大衣,卷曲的长发扎起来,别有一番宜室宜家的气质。 江韵头发长了,出来衣服穿得厚,在领上有些不舒服,她时不时伸手去摸几下。 慕寒川看到了,站在她身后,把她乌黑的长发拢到一侧,修长手指轻轻穿过细软发丝,给她侧编了个辫子,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摸出根黑色橡皮筋来束在发尾。 他给她扎头发时,眉眼间都是认真,那副沉稳淡定的模样,十分让人心动。 最后江韵的目光停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悄悄抿起了一双粉色的唇。 门口几人都朝他们看,江韵有些不好意思,红了一张脸。 察觉到卫子怡的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江韵对慕寒川笑笑,“谢了。” 慕寒川也笑,“不用谢,反正以后也要给咱们的女儿打理头发,先在你这里练练,也是一样的。” 蒋英南站在阳光里,笑看着自己的表兄,又看了一眼那脸色微红的嫂子一眼,朝他们道,“别虐单身狗成吗!” 慕寒川勾唇,牵着江韵的手从台阶上下来,经过蒋英南时问他,“你的小甜甜呢?” 蒋英南脸一拉,“哎,别提了,那小妞儿竟然先甩了我,我一世英名啊!全毁了。”他蒋大少爷什么时候被人甩过。 说完了自己,蒋英南又笑看慕寒川与江韵紧紧相握的手一眼,感慨道,“我哪像表哥你这么好福气,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蒋英南知道卫子怡对慕寒川抱着怎样的心思,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卫子怡还在这儿站着,又忙着照顾自己表姐的情绪,卖萌一般跑到卫子怡身边,弯下身头往她肩上一靠,“姐,你表弟失恋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这时慕寒川已经牵着江韵走到卫子怡这边了,卫子抬手摸摸蒋英南的头,苦笑一下,目光却始终停在慕寒川身上,低声道,“我也失恋了呢,谁安慰我呢?” 江韵知道卫子怡意有所指,她没有说话,任由慕寒川牵着她的手从几人面前走过。 这次的经历并不愉快,去白桦林的路上慕寒川一直牵着江韵,丝毫没有给卫子怡上来说话的机会。 慕寒杉毕竟是从小跟卫子怡一起长大的,见她情绪不佳就一直在陪她,冯远和蒋英南两个大男人跟在大队之后,一前一后地走着。 后来卫子怡崴了脚,蒋英南背着她回来的,原本她还忍着疼,看到父母上前来询问,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卫母问她疼不疼,她点点头,眉头拧成了一团。 卫母脸色一黑,当即把卫家司机叫了进来,叫蒋英南把卫子怡抱上车,极快地离开了。 卫衡送老爷子休息回来时知道了消息,也开了老宅的车,火急火燎地走了。 蒋学渊和卫云站在大门口送人,一顿饭也没有了吃下去的***。 好好的年二十九,就这样被搅和了。 后来,卫衡还给慕传勋打了电话过来,说子怡的伤没有大碍,孩子不懂事,叫老爷子别介意。 慕建廷哪能听不懂卫衡的弦外之音,明显是怪慕寒川结婚不提前与他们打招呼,到现在弄得卫子怡情伤难愈。 原本卫衡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男女情爱,哪能勉强,但看女儿那样伤心,近来他妻子又一直给他吹枕边风,他原本坚定的意志也有些动摇了。 医院里,卫子怡趴在病床上把头埋进雪白的枕头上,卫母在旁边叹气,“这个寒川,你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找个比咱们子怡好的也就罢了,偏弄个黄毛丫头回来,摆明了是给咱们卫家没脸。” 卫衡点了根烟,想起这是在医院里,又忙把烟掐灭了,走到病床前拍拍卫子怡的肩膀,“孩子,你也别这么拗,天涯何处无芳草,圈子里好人家这么多,咱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还愁找不着如意郎君吗!” 卫子怡坐起身,一双眼睛红了,她脚踝崴的并不严重,卫母正在给她涂药,她双手撑着病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江州有能耐的人是不少,但我就看上了他慕寒川一个。” 卫衡有些生气了,把检查单子往病床上一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他已经结婚了,难不成你还要去破坏人家家庭,给人当小三吗!你想当,他也得要你!” 卫子怡自小被父亲宠着长大的,哪受得了这样的话,当即就又哭了。 卫母瞪了卫衡一眼,气冲冲地吼他,“你这是尽帮外人说话,明明是咱们子怡跟寒川相识在先,要说谁是小三,那个江韵才是。你看看她,除了年轻漂亮之外,哪一点比得上咱们家子怡,寒川跟她在一起,也就是图她新鲜,过段时间回过味来了,照样能甩了她。” 卫衡看妻子生气,无奈地叹了声气,摇摇头从病房里出去了,找到抽烟区之后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烟。 中午饭,蒋家三口人到底还是跟慕家众人一起吃了,饭后蒋学渊在院子里跟慕建廷闲聊。 慕建廷那双沧桑的眼微微眯着,叹了声气道,“子怡原本也是个好孩子,她从一个小小的女娃长成大姑娘,一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和传勋对她都挺满意的,但架不住寒川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如今寒川也结婚了,俗话说的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知道,卫家憋着气呢,你们蒋家又跟两边都是亲戚,夹在中间也着实为难。子怡是小云的侄女,韵韵又是你学生,如今她嫁给寒川了,就是你外甥媳妇,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薄待了谁你心里都不舒服。” 蒋学渊眉头蹙着在庭中竹椅上坐下来,“孩子们之间的事,我也插不上手,年纪大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都不小了,该知道很多事勉强不得,这事,一时处理不好,想平息下来,还是需要时间。” 慕建廷点点头,表示认同。 下午慕寒川特意带江韵出去散心,上午在宅子里发生的那些事,让她不高兴了,他看得出来。 江州市东郊有鸿鸣山的支脉,山势连绵,不高,风景不错,午后阳光很好,正是出门的好时候。 慕寒川说要出门,江韵也没拒绝,想着下午可能会冷,她换了件到脚踝的长羽绒服,颈上围了围巾,头发还是慕寒川给她侧编的那个辫子。 车到地方时慕寒川牵着她下来,她兴致不高,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随他往前走。 走到空旷处,慕寒川笑着伸出手点了点她鼻尖,“生气了?” 江韵抬眉一看,此处是三面山脉的中间,地势低平,马路很长很长,一时望不到尽头,山上还有未化的雪,白皑皑地在山腰山顶上,银装素裹,瞬间把坏心情一扫而空。 与慕寒川牵着手,江韵跟他走得很近很近,彼此衣料时不时相互摩擦,像情人间的密语。 “其实,上次舅母生日宴时,卫子怡就旁敲侧击跟我说过她和你的事,她说没有嫁给你,她很后悔。”江韵低着眉,声音很轻,有微风拂过,瞬间就把她的嗓音吹散。 而慕寒川轻易就捕捉到了她尾音里那一股子酸酸的味道,男人笑着伸出双手环住她,大手扣在她后腰上,眉眼间是迷人的笑,“除了你,我从未想过要娶别人。” 江韵心里压抑了老半天,此时长长吐气,望着面前的男人,“说实在的,跟卫子怡比,我没有丝毫优势。” 慕寒川是成功男人,三十几岁,沉稳有度,他需要一个漂亮大方高格调的女人来与他相匹配,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卫子怡都是更合适的人选。 而且关于这件事,江韵曾私下里与慕寒杉聊过,慕寒杉如实告诉她,慕家人的确曾很喜欢卫子怡,也一直希望卫子怡能成为她哥哥的终身伴侣。 只是这件事每每被两家人提及,都被慕寒川无视,或者直接拒绝。 这么多年来,与卫家结亲的事,慕家提起过多少次,慕寒川就拒绝过多少次。 这样一个身份地位学识风度都足以与他比肩的女人,他不要,偏选了她。 在外人看来,他们相差九岁,实在是有巨大的代沟,她太过年轻,阅历浅,跟在他身边,像个尾巴,说难听点,像个累赘。 她与慕寒川的婚事在江州上流传开之后,祝福者少,等着看她被抛弃的还是居多。 理由吗,没有理由,那些人说,章家家道中落,她母亲章瑾惠就被抛弃过,她做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来说,凭什么独享慕寒川的爱。 这些话,一开始听听,心里愤怒,胸腔像要炸开一样,她很想跟那些人理论,但人家说的是事实,她丝毫找不到任何措辞去反抗。 再后来,听得多了,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愤怒被自卑取代,她常常审视自己,平凡如她,能得到慕寒川青睐,实在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但慕寒川对她的兴趣,能持续多久呢,这是个问题。 面前的男人还没回答她的问题,江韵微微抬眉,看着他,轻声道,“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你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让人不敢靠近。” 男人望着他的小妻子,无奈地笑了一下,牵着她在路边长椅上坐下来,修长有力的手臂半揽着她的身子道,“她们说你配不上我,那她们就配得上我吗?江韵,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闲来无事,不八卦一下做什么呢,他们八卦他们的,你不必理会。或许,我也可以简单点跟你说,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凭慕家如今在江州的财势地位,足以在各方面与我匹配的女人,并不存在。既然没有配得上的,我何不找个自己喜欢的。” 找个自己喜欢的,江韵抿唇,慕寒川喜欢她,这事他不管正面还是侧面都说过不止一次。 江韵就势靠在他肩上,提醒他道,“上午子怡崴了脚,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让英南抱她,英南带她回老宅时,她一直在看你。” 133,重要的人,无可取代的人,不可或缺的人~(二更) 133,重要的人,无可取代的人,不可或缺的人~(二更) 午后的郊区有风,慕寒川握着江韵的手在掌心里紧了紧,把长椅上坐着的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男人双手抱住江韵,望着有些刺目的阳光,浅笑着对她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力气再在感情上做过多的折腾,一个你早就让我费尽了心力。就算我想顾及别人的感受,恐怕也没那功夫。” 卫子怡不想让蒋英南抱,他就要遂了她的意,当着江韵的面把她抱回老宅吗?很明显,他不可能那样做。 无论卫子怡怎么想,他是个已婚男人,不抱除了自己妻子以外的女人是他的原则。 郊外风景尚算不错,鸿鸣山支脉半山有个很有名的佛寺,慕寒川提议去看看,江韵看了自己的脚一眼,发觉自己穿着的是平底鞋,就答应了。 但只爬到半山她就受不了,捂着心口大口喘息,慕寒川看她那模样着实是走不动了,就往阶梯上一蹲,拍拍自己后背,“上来。” 江韵望着男人宽阔的后背,忙摇头退了一步,“还远着呢,一个人上山已经够累了,我不让你背。” 男人起身站在她面前,眉眼弯起,浅浅一笑,抿了抿她额上汗湿的碎发,打趣道,“你这么心疼我,我很感动怎么办。” 江韵抬手挡住头顶的太阳,佛寺似乎就在眼前,但蜿蜒的阶梯却让人望而生畏。 “要不咱们别去了吧。”原本就没想过要烧香拜佛,没说出来是怕扫了慕寒川的兴。 没想到男人却微笑着点头,搂着她道,“好,你说不去就不去。” 晚上六点半江韵和慕寒川才回的慕宅,车在路上耗时一个钟,到慕宅时已经是七点半,厨房晚饭准备做好了,刚端上桌,家里众人都已经落座。 冯远也在,还在跟慕寒杉说春节去他家过的事,慕寒杉不答应,说年三十一定要在自己家。 冯远有些不高兴,慕寒杉笑着道,“你要年三十想跟我在一起,可以来我们家啊,凭什么非让我去你家,你敢年三十在我家过,我就初一到十五都待你家。” 冯远没回话,吃过晚饭之后就开车走了,慕寒杉一直在客厅陪爷爷哥嫂聊天、看电视,情绪不佳,却没表露出来。 慕家人都没想到冯远会回来,他是夜里十点多又从冯家开车跑到慕宅的,当时江韵和慕寒川都有些诧异。 老爷子还没睡,在客厅里听孙女讲剧组里那些事,慕寒杉正眉飞色舞地说着,客厅门被家佣从外面推开,站在门口的,正是晚饭后离开的那人。 慕寒杉瞥他一眼,“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冯远一笑,扬扬手里的收纳袋,“我这不是没带衣服吗,回家收拾了几件,你说的,我三十在你家,你初一到十五都在我家。” 慕寒杉语结,“我……我什么时候说了。” 小妮子还想不承认,冯远把拜托的眼神递给慕寒川和江韵,夫妻两人从沙发上站起身,齐声道,“杉杉,你的确说过,我们都听到了。” 慕建廷也笑着道,“是啊是啊,爷爷也听到了。” 慕寒杉,“……”这一家子,怎么胳膊肘都往外拐。 * 年三十早上,老宅贴春联,挂灯笼,江韵在下面递那些红艳艳的纸张,慕寒川站在梯子上,从她手里接过递来的东西,规规矩矩地贴好。 江韵在地面上站着,仰着头跟他说,“啊,斜了。” “嗯,左边一点……” “不对不对,再右边一点……” “噢,左边往上……” “不是啊,太多了,右边再往上一点……” 慕寒川被折腾得一身汗,站在梯子上俯视阳光下的小妻子,抿起唇角笑了。 江韵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你笑什么?我脸上有浆糊?” 他爷爷慕建廷很传统,贴春联就要用浆糊,胶水胶带都不让用,江韵拿着把大刷子,在那些对联背面刷啊刷,难免会扫脸上点。 慕寒川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有些强迫症,得改。” 江韵,“……” 似乎是有点吧,贴个春联,她站着指挥不腰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挑剔了这么久,倒累坏了那男人。 因为三十上午没有风,太阳又好,所以江韵穿了件旗袍样式的棉服,依照慕家人的喜好,红艳艳的,像个新嫁娘。 慕寒川望着阳光下的小妻子,忽然觉得生活竟是那样宁静美好。 她的小妻子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站着,她的长发是他编的发辫,她的衣服是他扣的盘扣,她的鞋子,是他擦拭的灰尘。 在外,他是高高在上的慕氏总裁,身份地位,是别人捧的,财势富贵,是自己挣的,但在家里,他只是个丈夫,也只愿意做个丈夫。 他累了,从梯子上下来,拿毛巾给江韵擦了擦手,挽着她就往宅子里走。 江韵急了,忙叫他,“春联还没贴完呢。” 男人一笑,“叫冯远和杉杉弄,咱们歇会儿去。” 慕寒杉听了直炸毛,冯远却高兴的很,拉着她就往外面走。 这天是很忙碌也很充实的一天,江韵觉得,跟慕寒川一起,似乎从未做过这么多事。 一起贴春联,一起包饺子,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散步,一起聊天说笑,就像所有普通家庭一样。 包饺子时,某人只负责调馅儿,慕寒杉擀面皮儿时极不爽的瞅了自家哥哥一眼,“凭什么你只调馅儿就可以,饺子馅儿是冯远一手一把刀剁了一个小时才弄好的,面是我嫂子和的,现在我们三个人都在包,你却坐在那儿装大爷。” 慕寒川闻言眉毛一挑,“咱们四个人中,我厨艺最好不是吗?如果你调出来的馅儿比我调的好吃,那我心甘情愿包饺子,绝对不多说一句话,况且,晚饭菜也是我做啊。” “啊,哥你要亲自下厨,太好了太好了。”他哥做的菜不要太好吃好吗!慕寒杉眉开眼笑,接着干活。 这天慕传勋一般是不出来跟家里人聚的,他通常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蒋柔贞的照片发呆。 江韵给她送晚饭时看到他目光晦暗的模样,总算是明白了世上怎么会有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诗。 那句话,用在慕传勋身上,再合适不过。 江韵没多打扰他,把煮好的饺子放下一碗,慕寒川亲自下厨炒的菜她分别用小盘给他装了些,汤盅里又盛了浓浓一盅汤。 慕寒杉与父亲还在别扭着,做为儿媳,她来送餐,也合情合理。 江韵放下托盘,关上门之前说了句,“爸,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为了爱你的人,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门合上时,江韵听到里面传来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江家丫头,谢谢你。” 江韵从回廊里往餐厅走的时候,面上带着笑容,她明白,慕传勋肯与她说那句话,是不介意她是江秉毅女儿这事了。 晚饭后慕建廷在莲厅看春晚,冯远和慕寒杉与一众家佣在外面放烟花,江韵不爱看春晚,笑着说也要出去玩。 老爷子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有你们自己的乐呵方式,不用管我,我这个老头子看春晚就是看个情怀。” 江韵笑了,拉开门出去走到玩的很high的那堆人里看漫天烟火。 慕寒川本跟在她身后,刚走不过几步电话响了,大年三十,谁会联系他? 男人眉头一蹙,扫了一眼屏幕,见是季琳打来的。 他以为是每年例行的拜年电话,笑着接了,季琳在那头对他道,“澳洲方面负责人对取消与江氏的合作有些自己的看法,说要再跟您商量商量,现在等着呢。” 取消与江氏的合作势在必行,关于年后的招标,慕氏也已经提上了日程,不会说变就变。 慕寒川拧眉,“叫他稍等,我这就去媒体室。” 挂断电话,慕寒川从身后抱住江韵,脸贴着她的脸蹭了蹭,“你先玩儿,我有个视频会议,很快就回来。” 江韵从他怀里转过身,眼中有些落寞之色。 然而只是一瞬间,她眸中的落寞就被理解万岁代替,笑着对慕寒川点了点头,“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男人握住她的双肩,吁了口气,捧住她的脸吻她的唇,极用力的一个吻,把他的不舍表达的格外清楚。 江韵回吻了他。 慕寒川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媒体室走去,对于外间的热闹,像个孩子一样的留恋。 他知道,任凭这世间灯红酒绿,他所恋着、念着的人,也不过是他那小妻子而已。 整个视频会议期间,慕寒川都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努力集中精神与澳洲方面达成共识。 他从媒体室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管家和爷爷仍旧在客厅里看春晚,这年的春晚并说不上好看,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节目,并不多,但两人仍乐呵呵的看着,仿佛有这档节目,就多了些年味。 慕寒川从不看春晚,理解不了长辈的心思,所以也不打扰他们,绕过莲厅走了出来。 彼时老宅烟花还在不停升空,焰火炸开,将空旷的平地照得亮如白昼,江韵就站在那一片亮光里,旁人热闹起哄,她一个人默默站着,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唇边有浅浅的笑意,双眸里却带着亮晶晶的泪。 慕寒川见了,心中一紧,忙上前拥住她,在她耳边问,“怎么哭了,不开心?” 江韵闻言转过身来,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他,一笑道,“会开完了?” “嗯。”男人点头。 江韵抹抹眼角的泪,“还顺利吗?” “挺好的。”慕寒川又回话。 江韵还在抹眼泪,可是那些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抹就越多。 慕寒川慌了,大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就用嘴唇去吻她,一边吻一边问,“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江韵被他绵绵密密地吻着,有些透不过气,低泣着靠进他怀里,“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往年的春节,都是跟我妈一起过的。” 去年春节时,她上班有大半年了,加上实习期,有一年之久。 她用钱的地方少,工资攒下了一些,过年买了许多年货和烟花。 年三十那天晚上放烟花时,她妈妈就跟她一起坐在出租房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她怕烟花筒会爆开,点了之后就赶紧跑,章瑾惠就笑她。 当时章瑾惠还叫她许愿,江韵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念念有词,睁开眼睛时见母亲也在许愿。 她问母亲许的什么,章瑾惠就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希望我女儿新年能嫁出去,一生平安喜乐,幸福顺遂。” 母亲的愿望总是简单的,总是在为儿女着想。 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春节,章瑾惠刚去世的那两个月,江韵一度觉得,人生里漫长的寂寞和孤单几乎没有尽头,前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绝望极了。 但这半年来,慕寒川给了她太多太多,他既像母亲一样疼她爱她,又像父亲一样宠她护她,她太依赖他了,依赖到已经成了习惯。 方才他去开视频会议,她一个人在空荡的宅院里看炸亮又寂灭的焰火,心里也像这空荡荡的宅子一样,有些疼。 这种疼到底代表了什么,江韵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么重要的夜晚,如果没有慕寒川的陪伴,她心里会很不好受。 原来,对她来说,慕寒川早已悄然融入她的生命,成为了重要的人、无可取代的人、不可或缺的人。 134,出轨?我不记得我还睡过别的女人~ 134,出轨?我不记得我还睡过别的女人~ 当慕寒川再度从身后将她紧紧拥住,绵密的吻落在她嘴唇上时,江韵忽然觉得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 那种酸酸的涩涩的感觉一瞬间席卷了她全身,让她心头所有委屈顷刻爆发,所以眼泪才止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此刻,她收拾好情绪,抬起微红的眼睛望着慕寒川,轻声问他,“你会离开我吗?” 慕寒川抱紧她,笑着摇摇头,“不会的。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和你一起过。” “只有今天?” 漫天烟火炸起,新年倒计时的钟声敲响。 男人眉眼一深,笑意更甚,“每一天。” * 年初一慕寒川带江韵去章家,车里装满了大包小包的礼品,给姥爷的,给舅舅的,给章知易的,每人都有许多,他提了好几趟才装完。 江韵就站在车旁边等着,外面冷,她蹙着眉道,“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不用送这么多。” 男人不动声色瞥她一眼,边继续把东西往车里装边道,“章家是什么都不缺,但咱们送的不一样,这代表一份心意。从古至今,年节礼都至关重要,我多送点,姥爷和舅舅自然会明白,我很看重你,这样他们也更放心。更何况,韵韵,在我心里,你的价值,远不止这些。” 江韵点点头,对慕寒川这个说法表示相当满意。 在章家的几天,慕寒川极少再过问工作上的事,偶尔在宅子里走走,碰上章知易就彼此探讨一下生意经。 江韵陪二姥爷聊天,给舅舅按摩,一时间宅子里总算有了点家的味道。 年初三赵晶晶来拜年,江韵还纳闷儿她怎么找到宅子里来了,却见她刚进门就对着二姥爷一口一个爷爷喊得甜,见到章瑾焕也殷勤地喊伯父。 江韵好像明白了什么,这小丫头片子,被她带到知行,竟然搭上她表哥了。 “你还没我大吧,我可不想叫你表嫂。”江韵站在赵晶晶身后,轻笑着说。 她刚说完,章知易就从回廊尽头走了来,赵晶晶看到了,头一低,脸瞬间红了大半。 江韵垂眸浅笑,她实在无法想象,寡言少语低调闷***的章知易会喜欢赵晶晶这种性格外放的女孩子,也有些不可置信,她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赵晶晶含羞带怯的模样。 慕寒川出来看到赵晶晶时有些诧异,走到江韵身边问她,“没听说过你们章家跟赵家还有亲戚关系。” 江韵一时没明白他说的赵家是哪个赵家,笑着道,“对啊,马上是姻亲。” 赵晶晶被她打趣,脸更红了,二姥爷和舅舅想来对赵晶晶颇为满意,当即叫章知易带她在宅子里转转。 江韵不明所以,被姥爷差遣着,与慕寒川一道交代了厨房多准备些菜。 “赵家就这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宠了二十多年,晶晶懂事归懂事,却也是有些脾气的,以后跟你表哥生了气,估计赵疏文得来把你们章家给掀了。”慕寒川边走边说。 江韵这才反应过来,她停下步子望着面前的男人,“赵家?……你是说,赵晶晶是赵疏文的……妹妹?” 慕寒川点头,“是啊。”一副难道你还不知道的表情。 江韵汗颜,她的确不知道。 从前在康达,她也只当赵晶晶是个普通的实习生,她蹙了蹙眉,她怎么就没想想,如果赵晶晶真的是个普通的实习生,怎么有胆子跟tina公开叫板。 看江韵这幅模样,慕寒川就笑了,边笑边握紧她的手,“其实这样也不错,你不知道她是赵家的女儿,把她带到了知行去,也算是做了桩好事,起码给你表哥配了个好姻缘。” 江韵,“……”好吧,她还真是瞎猫碰个死耗子,歪打正着。 不过,这赵疏文和赵晶晶,名字实在是太不像兄妹了,也难怪她没想到,再说,江州姓赵的一抓一大把,她没那么敏感,姓一样就把人家往一块儿想。 江韵这样想着,也就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慕寒川眉一挑,“噢,你说名字啊。疏文的妈妈是书香世家,他的名字,是他妈取的。” “那晶晶呢?”江韵接着问。 慕寒川就笑了,那笑容,明媚得像冬日的阳光一样,叫人直想一把把他给抱住。 他边笑边回话,“赵妈妈二胎生的这个女儿,听说是避孕不成功怀上的,所以赵妈妈就给取了个叫疏虞的名字,赵疏虞。因为疏虞是疏忽的意思,所以赵家爷爷就觉得不好听,要亲自给孙女取名,赵家是做钻石生意的,赵爷爷想取个应景的名字,想也没想就在出生证明自填单上的姓名栏写下了赵晶晶三个大字。” 现在,赵家爷爷奶奶叫她晶晶,赵父赵母叫她疏虞,赵疏文小时候见妹妹一直呼呼大睡,所以从她出生后就叫她呼呼,这一叫,就叫了二十多年。 江韵汗颜,“赵家人取名字还真是……很随意啊,喂,慕寒川,以后我们的孩子……”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江韵忙闭了嘴。 正在回廊上走着,慕寒川听到江韵这只说了一半的话,唇角一勾把她按在廊柱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含着笑意,“我也很随意的。” 江韵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一矮身从他臂弯里逃了出去,边往前跑边回头笑看着单手抄兜气定神闲的男人,“那以后你儿子或者女儿就叫慕随意好了。” 呃……慕寒川被她逗笑,真的就把慕随意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念完了,男人又径自摇了摇头,他的孩子,只要是江韵生的,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所谓。 咳……果然是,很随意啊。 * 年初七江秉毅到暂监室看江萍,她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吕秀珍当即抱着女儿哭得昏天暗地。 江秉毅看了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这十多年来,江萍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母女俩拥抱完了,江萍低着头走到江秉毅面前,瑟瑟缩缩地揪住他衣襟,“爸爸,你要救我。” 江秉毅皱着眉头叹了声气,拍拍江萍的肩道,“萍儿,韵韵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江萍一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平静地流着泪,最后转身往回走,冷冷对江秉毅道,“叫江韵来见我,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江韵到暂监室时是初九上午了,她与江萍面对面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姐妹之间从未像此刻这般安静审视过彼此。 江萍一直看着江韵,看着看着她就哭了,后来又边哭边笑,“爸爸说的不错,我们是亲姐妹,看,长得还是有些像的。” 当年慕寒川与她以朋友之谊往来,看重的,也无非就是她这张与江韵有些微相似的脸吧,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喜欢自己,很可笑不是吗! 亲姐妹,江韵冷冷一笑,“如果你真的当我是亲姐妹,就不会叫人开车撞我。江萍,你没学会明琮哥的温厚,只学会了你母亲的狡诈。” 江萍抹掉眼泪,“我母亲狡诈?江韵,你以为你母亲就正大光明吗!她也不过就是个小三!她活该,她死有余辜。” 江韵闻言起身,重重一巴掌打在江萍脸上,江萍也丝毫不想让,回了她一巴掌。 两人都在气头上,江韵懒得再与她多说,转身要走,江萍却叫住了她,“反正你闲着也是无事,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是关于江明琮、吕秀珍和章瑾惠的。 江韵从没听过的版本,从江萍口中说出来,饱含着着痛恨和无奈这两种复杂的情绪。 后来,江韵在心里那江萍说的那些事重新理了一遍,大概弄明白了故事内容到底是怎么样的。 年轻时的江秉毅从来不敢期盼一份真正的爱情,在他身上像山一样重重压着的责任感让他无暇看任何风华正茂的女人一眼。 他自小父母双亡,被寄养在吕家,吕秀珍的父母虽未必真的像待亲子一样看待他,但对他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他心存感激,但这种感激绝对不是用自己的婚姻做等价交换。 始料不及的是,吕秀珍十四岁那年,她父亲在县城工地上出了意外,临时搭伙的包工头逃了,开发商哪里能认账。 在那个人脉贫瘠的年代,他们连一个讨说法的地方都没有,吕父的医疗费续不上,停药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丧葬费是他们变卖了所有家里能卖的东西凑的,之后吕家简直成了个空壳子。 丧事告一段落之后,贫寒的家中便只剩下适逢少年的江秉毅、吕秀珍以及整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吕母。 吕秀珍少女时已是个颇有魄力有主见的女人,她主动放下学业,承担起所有家务,闲来就去镇上做工,她极懂得开源节流,会勤俭持家,所挣的钱虽然不多,但她控制消费努力存钱,也足以维持家用了。 那时江秉毅本想辍学与吕秀珍一起做工,他总想着,一家人一起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可吕秀珍不同意。 时年只有十五岁的吕秀珍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拉着他的手,目光坚定的让人震撼,她说,“秉毅哥,你学习好,放弃太可惜了。你放心读书,我供得起你,等你将来上了大学有了出息,我和我娘跟你一起进城享福去。”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经历了地狱一般的黑夜终于将要迎来黎明。 她说江秉毅成绩好,她又何尝不是,一个正值青春年纪的女孩为他放弃这么多,江秉毅怎么会不知道那里面到底夹杂着怎样的感情。 但当时的情形并不容他多想,江秉毅被吕秀珍感染了,眼中含着泪光点头同意。 然世事总有不如人意之处,吕母自打吕父去世后精神一直不太好,整个人也蔫蔫儿的。 那个年代,死了丈夫是要守一辈子活寡的,吕母到底有多爱吕父暂且不说,光是在穷困村庄里耗尽漫长的一生,已经足以让她觉得恐惧,她从来也不是坚强的人。 吕母在这样的恐惧中度过了三年,终于患上了大病,且病的十分凶险,那时吕秀珍也十八了,江秉毅正好二十,他读书晚,正是高考的年纪。 高考前夕,只剩一口气的吕母拉着吕秀珍的手放进了江秉毅手中,气若游丝的让他们一定要结婚,不能等,待她三月重孝一过让两人必须完婚。 死前她还在为自己的女儿想着后路,江秉毅成绩骄人,考上一所顶尖的大学是十拿九稳的事,她想让他前途无量,却又怕有那么一天,怕他忘记了吕家对他的恩情,那她女儿不是白白在他身上耗去了大好年华。 江秉毅懂吕母的担忧,当时想也没想,点头就同意了,他察觉到吕秀珍眼中因为母亲即将离世的悲伤和终于能成为他妻子的喜悦,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的很。 吕母咽气后吕秀珍流下两行热泪,之后伏在她母亲渐冷的尸身上哭的惊天动地,是悲痛,也是不用再担心江秉毅到底愿不愿意娶她的解脱。 他们的婚事顺理成章的办了,婚后一个月江秉毅大学开学,吕秀珍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给他践行。 直到吕秀珍在村口挥泪送别江秉毅,江秉毅也没觉得他有多爱面前的女人,感激并不等同于爱情。 但他已经选择了娶她,他们既有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实,只是为了方便读书,没有办那一纸结婚证罢了。 他明明也可以不娶的,他不怕同乡人骂他狼心狗肺,不怕世人说他不知恩图报,他只是觉得,如果不娶吕秀珍他就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仿佛吕秀珍的家庭悲剧是他一手造成的一样,虽然事实并不如此。 直到他上了大学,并在校园里遇见了江韵的母亲章瑾慧,那时江秉毅才知道自己娶吕秀珍是个多大的错误。 章家滔天巨富,在这座城声势浩大。章瑾慧才貌双全聪慧绝伦,却爱上了这个农村来的男人。 她不知到江秉毅在乡下已经有过婚姻,觉只是觉得这男人虽出身不好,却难得的不卑不亢、聪颖好学,两人志趣相投,会是一生一世的伴侣。 当时江秉毅尚且不知章瑾慧是章家小姐,又因为他家有吕秀珍这个妻子,虽然没有领证,但总归是夫妻了,他对她有责任。 所以,一开始,对于章瑾慧这份热烈的感情,他是拒绝的。 他闪躲过,无视过,甚至强逼自己压下心中反复涌起的痴心妄想,章瑾慧是谁,江州奉先集团总理事人章孝先的独女。 虽他爱上她时并不知晓她的身份,但现实如此,不容他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做鸵鸟。 仅凭他一届寒衣身无分文的处境,若是他与章瑾慧在一起,江州人哪一个不说他心术不正想靠裙带关系登高望远。 他们甚至会说他想在章孝先百年之后,做为唯一继承人章瑾慧夫婿的身份,顺理成章的接下奉先集团的理事权。 所有的舆-论他都想过,所有的阻力他都明白,甚至他遥远的家乡还有一个等着他飞黄腾达后接她到城里过活的女人他都想到了。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很多情感,越是压抑越是膨胀,越是无视越是如影随形,他明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是奢望,是毒药,却还是没能劝住自己饮鸩止渴。 他和章瑾慧恋爱了,爱的深沉而炽烈,爱到整个江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堂堂名门贵女,明艳的像一朵开到极盛之时的鲜花,却绕过一众世家公子,看上了从乡下来的穷小子,这是怎样值得茶余饭后的话题,他很清楚。 他不知道的是,他与章瑾慧毕业结婚那年,家乡等他的吕秀珍带着时年已经三岁的儿子,历经千辛万苦偷偷进城来了,还亲眼目睹了他与别的女人的婚礼。 那一日的他还是吕秀珍所认识的那个江秉毅,却似乎又不是他了,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精神抖擞的新郎装,与美丽的新娘一起牵手走在红毯上,脸上带着一种叫做满足的笑容,完全忘记了他早在四年前已经有了家室。 那几年他曾多次从邮政给吕秀珍寄钱,有时还带着书信,一开始吕秀珍还觉得很开心,江秉毅在外上学还惦念着她,她虽不能与他见面,却也觉得甜蜜。 然而这样的甜蜜却未能维持长久,因为敏感的吕秀珍发现自从江秉毅走的第二年,他的信越来越少了,到最后甚至一封都再没有收到过。 虽然他的钱都会准时寄过来,她心里还是起了疑,决定带三岁的儿子去江州一趟,亲眼见见他。 就是这样,从没走出过他们那个小县城的吕秀珍从家乡出发了,几经周折到了江州却没想到等着她的竟然是那样一幕。 她不是莽撞的人,在江州待了几天,趁着江秉毅出门时尾随着他,终于找到了与他说话的机会。 江秉毅看到她时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诉不完的相思之情,他朗朗双目之后写满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恐。 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们在一处僻静的茶室里谈话,吕秀珍把江明琮带到了他面前,江秉毅困惑。吕秀珍说,她那些年的信件里从没提及过儿子,原本是想给江秉毅一个惊喜,只要他高兴,她这些年在老家辛苦养育儿子的累与泪她都可以忘掉。 却没想到她准备的这个惊喜到了江秉毅这里简直变成了惊吓,江秉毅从来没想过自己一走多年,如今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他心里不接受吕秀珍母子,对江明琮也没有太多父子之间的怜惜,只是当即决定给吕秀珍一大笔钱,让她带着儿子回老家去。 吕秀珍哭着打他骂他他概不还手,他不爱她,可是心中的亏欠彼时却积累的像一座山,压垮了他心底的强硬,那是他与章瑾慧婚后唯一一次夜不归宿。 江秉毅开了间房,吕秀珍索欢,他一开始不为所动,后来吕秀珍哭诉了这些年她是如何为他守身如玉,如何为他艰难生子,如何在那个荒僻的村子里满怀希望地等着他接她来过好日子,他心中虽然无关爱与不爱,却又软又疼,与她一夜云雨。 一夜之后吕秀珍答应他放手,最后也真的放手了,那时的吕秀珍清楚地知道,她与江秉毅已经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学识的匮乏让她觉得无地自容,尤其是在看到章瑾慧之后,她与生俱来的自卑感更是将她彻底击败。 与章瑾慧相比,若章瑾慧是那天上的明月,她觉得她自己简直就是地上的尘埃,水底的淤泥,贫穷和等待让她变得丑陋不堪。 她接受了那一大笔钱,带着江明琮离开了。 让江秉毅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离开了整整十二年,最后又回来了,身边带着的竟然已经是一子一女,而这次他的际遇却没有第一次那么幸运。 江秉毅这些年已经逐渐洗脱了身上穷人的烙印,通过自己的努力被上流社会那些他根本就不在乎的人认可,他以为自己早已高枕无忧,意外却还是来的那么令人骇然。 第二次来江州的吕秀珍仍旧是泪流满面,她原本以为凭着江秉毅给她的钱,够她供江明琮念一所很好的学校,待将来江明琮功成名就,她理所应当享儿子的福,何须受别人白眼。 但这一年江明琮却病了,病的很严重,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躺在病床上,虚弱而无助。 他像他的父亲江秉毅一样,学习成绩让那些被他甩在身后的人望而却步,可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却得了十分严重的血液病,吕秀珍那点钱经过十年的时光洗礼,根本是杯水车薪。 在她们那个封闭的乡镇里,知识没能改变命运,贫困却代代相传。 她父亲当年工地意外,没钱治疗,就那样耗死了,她决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再因钱送命。 做为一个恨了江秉毅十年的女人,做为江明琮的母亲,她心中愤怒的火终于彻彻底底烧了起来,再也无法熄灭。 她找到江秉毅时江秉毅与章瑾慧已有一女,就是江韵,那年江韵七岁,天真烂漫的孩童年纪,江秉毅与章瑾慧夫妻恩爱,十分宠她。 所以当看到近乎营养不良的江萍时,两相对比之下落差如此之大,莫说是江秉毅,换了任何人也会自责,会心软。 吕秀珍说江萍就是她第一次来江州,与江秉毅一同下榻酒店那一晚怀上的,她回去后心念俱灰,从没想过再涉足江州这个地方,这十年生活无论如何艰难,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直到江明琮生了病。 他们那地方医疗条件差,她的钱也用完了,她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来江州求助江秉毅。 一番话她说的声泪俱下,任何人看了都不会不为所动。更何况,她还道出了一件事,当年她母亲生病,江秉毅正在念书,两边都需要钱,她想给她母亲看病,手上的钱却实在不敢动。 她母亲知道她的心思,反正她那病也治不了,不过是多拖些日子少拖些日子的问题,所以吕母一直不肯就医,就是为了把这个钱省下来让江秉毅上学用。 江秉毅哪里知道这些,看到一双儿女他的愧疚感已经让他崩溃,吕秀珍这么一说,他更觉得吕母也是因他而死,心下更是愧对吕家。 其实吕秀珍不了解他,就算她不说这些,他也不会对江明琮放任不管,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 江明琮是个十分聪明的少年,长相又与他当年极像,彼此间血脉相连是想抹都抹不去的事实。 后来他买了房安置吕秀珍和一双儿女,并让江明琮在本市最好的医院住下,让最好的专家给他诊治。 再后来,吕秀珍多次逼江秉毅与章瑾惠说清楚,江秉毅始终举棋不定,所以才有了江韵外公章孝先葬礼上吕秀珍携子女前去找江秉毅的事。 讲完故事之后,江萍望着坐在她面前的江韵,讽笑道,“江韵,你以为你妈是秦香莲,呵,你错了,我妈才是被背叛的那个。从一开始就是你和你妈鸠占鹊巢,抢了原本应该我和我妈妈的东西。你说说,我说你妈死有余辜,我错了吗?” 江韵没回话,或许,吕秀珍的母亲不该逼江秉毅娶吕秀珍,又或者,江秉毅早在章瑾惠爱上他时就该对章瑾惠坦白,说他在乡下有妻子,他以为没领过证就能瞒天过海,却低估了吕秀珍的手段。 所有事,从源头处就是错的,或许章瑾惠遇到江秉毅本身就是个错误。 江韵起身,从监禁室往外走,江萍在她身后低笑,笑声癫狂,“就算我跟你说了这些,也不足以让你放过我,对吗?” 江韵回眸,对江萍投去一眼,“是。” 这天,阳光格外好,江韵是趁上午不太忙来赴江萍的约的,但来这一趟,并没能让她释怀多少。 对父母亲曾经的事多了些了解,她反而不知道到底该恨谁了,一颗心也飘飘忽忽,没有着落。 下午的班她没去上,直接就开车去了慕氏,新年之后正是繁忙的时候,慕寒川一直在开会,她就在他办公室等他。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入办公室,江韵靠在沙发上觉得有些困,索性就侧身躺进沙发里,头枕着自己交叠的双手。 这天下午,她做了个不怎么美好的梦,梦里,慕寒川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带进了于归园,还在属于她的房间里住了整整三天,这三天,慕寒川一步也没从房门迈出来过。 江韵气极了,找慕建廷和慕传勋理论,然而那两人都不帮她,她伤心的不得了,跑回章家老宅告状,姥爷和舅舅却告诉她,有钱男人都这样,你既然做了他妻子,就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韵满肚子火无处发泄,一个人住在主栋别墅后面的小房子里,别提多凄凉。 三天之后,她回到主栋别墅,推开卧室的门,毫不客气地对躺在属于她的床上的女人道,“小贱蹄子滚出去。” 却见慕寒川在实木窗台上靠着抽烟,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情绪莫测,白雾升起,他望着江韵,薄唇里吐出几个字,“你叫谁滚呢?” 江韵在心里把他祖宗八十代问候了个遍,哭着收拾东西说要离婚,男人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开车就带她到民政局把离婚证给领了。 她就抱着离婚证一直哭,明知道是梦,却哭得怎么都醒不过来。 慕寒川就是这时开完会回办公室的,下午四点,太阳已经西斜,他看到那小女人微微蜷缩着身子侧躺着,黑发散在沙发上,细密纤长微翘的睫毛,小巧高挺的鼻梁,淡粉的唇。 心头一颤,慕寒川喉结微动,到休息室拿了毛毯来给江韵盖上。 江韵被他的动作惊醒,抬眸就满眼是泪地对他说,“慕寒川你出轨。” 男人忙活了一天,原本很累,此时闻言忽然一惊,松了松颈上的领带,挑着一对好看的眉毛,大手捧起了他那小妻子的脸。 指腹摩挲着江韵微红的嘴唇,慕寒川眯着眼与她对视,用无比成熟无比撩妹的老男人语气道,“出轨?除了你,我不记得我还睡过别的女人。” 135,你有什么心事,是不能跟自己丈夫分享的? 135,你有什么心事,是不能跟自己丈夫分享的? 初九晚上七点半,江韵与慕寒川坐在回于归园的车里,仍在讨论出轨这个问题。 慕先生已经再三重申过,他没有出轨,江韵靠在后车座垂眸自顾自地说,“但是在我梦里,你确实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男人哭笑不得,“如果在某位警察的梦里,我杀了人,是不是他们就要来抓我,我是不是要被判刑?” 江韵抿抿唇,“也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时,心里难过的像下一刻就世界末日了。 见江韵情绪不佳,慕寒川慢慢把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在自己掌心紧了又紧,“别乱想,此生有你,我已经心满意足。” 晚上洗漱完两人在大床上相拥而眠,江韵闻着慕寒川身上沐浴液的清香,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用的洗发水沐浴液是她挑的,床上的床单是她买了洗好亲手铺上的,她嫌他的黑色睡袍颜色太沉闷,亲自给他买了浅棕色的,他对袜子极其挑剔,柜子里那几双,是她逛了好多家纯棉制品店,一双一双亲手摸过了确定舒服才拿回来的。 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全都打着她的烙印,这烙印让江韵觉得十分安心,她手脚并用地抱住慕寒川,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见慕寒川在捏肩膀,江韵穿着睡衣光脚跳下床跑到他身后把手搭到她肩上,轻轻揉着,“怎么了?” 男人回眸,居高临下看着她,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不知道昨晚是谁一定要抱着我睡,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被你压了一整夜,肩膀能不疼吗?” 呃…… 江韵脸有些红,低下头不说话了,慕寒川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一吻,“不过,我还挺喜欢你对我这么热情的。” 初十上午,江韵要去谈一个广告合同,这天天气仍旧很好,太阳像个大圆盘悬在天幕上,天空湛蓝,无风,最高温度在十六度左右,很温暖。 知行新年推出了个广告计划,四百万两年的费用,邀娱乐圈最近势头不错的女星凌伊为知行的系列产品做代言,前期事宜已经基本谈妥,这次她去就是做最终的协调和确认,事情办完了,元宵一过就签合同。 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了半小时,凌伊的经纪人还没有来,某些正当红的艺人就是没什么礼貌,连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 江韵叹了声气,拿出手机打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好几声,没人接,江韵又打了两遍,电话终于接通了,是凌伊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经纪人。 那边场面复杂,听着似乎人很多,凌伊经纪人一边颐指气使地朝人喊着,一边对江韵聒噪地道,“知行的负责人江韵小姐吗?跟您说件事,你们公司的广告,我们凌伊不接了。” 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江韵盯着手机愣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皱眉从咖啡厅走了出去。 太阳依旧不知疲倦地照着,起风了,刮起她大衣衣角,稍微有点冷。 江韵拢拢衣领,只能在公交站牌处等着,十分钟后回知行的83路车停下,她走了上去。 车里人少,江韵找个位置坐下,打电话跟章知易说明了情况,章知易叫她先回公司,一切等联系上凌伊再说。 回到知行后,办公室里一帮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凌伊推掉公司广告代言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江韵惊诧于消息传播的如此之快,看了新闻才知道,就在今天上午她在咖啡通等凌伊的经纪人时,凌伊的经纪团队已经为她签下了nature-spring的代言。 nature-spring是江州市近些年兴起的化妆品品牌,这家公司祖上原本是做膏药的,后来拓展了护肤品、化妆品市场,主打药妆,非常火爆,广受市民的喜爱和欢迎。 新闻里说凌伊两年的代言费六百万,而且nature-spring这两年内所有的大型广告活动都会邀请她。 也难怪,多了露脸的机会,代言费也比知行给的要高,又是在化妆品行业已经有一定基础的公司,凌伊的团队选择nature-spring似乎也合情合理。 但江韵想不明白的是,nature-spring曾经的代言人是国内炙手可热的某女星,那位女星无论是在都市言情剧、古代宫廷剧和仙侠魔幻剧都有过不俗的表现,虽然代言费比较高,但她是nature-spring合作惯了的女明星,彼此之间有默契。 如今nature-spring与那位女明星的约还有一个月才到期,按理说就算不续签了,也应该榨取一下剩余价值。 这么着急地签下了凌伊,早春系列的短片也由凌伊来拍,实在有些叫人想不通。 章知易蹙眉在办公室关注新闻动向,看得出来,他很着急,知行早春系列短片的构思已经与凌伊那边沟通过,如今女主角忽然被别家签走了,很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晚上和慕寒川一起在外面吃饭,江韵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慕寒川察觉到了,用手拧她的脸,“有什么事是比跟你老公一起吃饭还重要的!” 男人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带着隐隐的醋意,还有眉目间那显而易见的霸道。 江韵抿唇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垂下眼帘,往自己碗里一看,那里已经被慕寒川堆了许多她爱吃的东西,她中午因为凌伊的事没吃饭,这会儿真的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慕寒川看她胃口不错,也没往别处想,只当她是真的没事,脸上带着笑,继续往她碗里夹菜。 回于归园的路上,邓雷开车,江韵在后排座位上倚在慕寒川怀里,看车窗外不停闪过的霓虹。 夜晚的江州一如过往般繁华,这个传奇一般的城市每天都有人得意有人失意,不过今天失意的是她罢了,所以江韵心中不免感慨良多。 慕寒川再次问她怎么了,她仍是摇摇头说没事。 男人不高兴了,侧身盯住她,“你有什么心事,是不能跟自己丈夫分享的?” 江韵只得实话实说,把知行邀请凌伊为公司旗下的化妆品代言,凌伊的团队答应,双方协调了代言价格代言短片内容、合作模特之后,凌伊又转而与nature-spring签约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个明白。 慕寒川蹙眉,“听起来似乎挺麻烦。” 江韵点头,“是啊,以凌伊的资历,根本不值六百万,知行给她四百万,已经是极限价格了。她这次与nature-spring的约签得这么顺利,实在是有些奇怪。如果凌伊团队不厚道,把知行的广告创意也带了过去,那nature-spring这多出来的两百万掏的还挺值。” 章知易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晚上休息的时候,慕寒川把江韵说的事情又想了一遍,之后提醒她道,“凌伊与nature-spring刚刚签约,短片拍出来剪辑好到播出,也需要时间。冯远家经营影视公司,自家旗下也有许多艺人,我把他家的艺人名单要过来,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如果有,就签下来,抓紧时间把广告拍好,就算先出个预告片也好。说到底,知行跟nature-spring要打的这场仗,主要还是时间战。冯家影视公司旗下的那些女明星,未必比凌伊差。” 江韵点头,她承认,慕寒川说的是事实。 前些时候,公司还没定下代言人时,她就与章知易说起过冯远家经营影视公司这回事,说如果请冯家旗下的艺人,还能给个友情价,免去一系列麻烦,还能省下不少经费。 章知易当时也是同意的,可惜的是,他在一众女明星的照片中挑来挑去,最终也没有满意的。 后来的某天,他在看一则健身器材广告时,相中了气质阳光容貌清新的凌伊。 之后就安排公司公关部门联系凌伊的经纪团队,商谈合作事宜。 如今nature-spring签走了凌伊,叫章知易退而求其次去签冯家旗下那些大家看惯了的面孔,他肯定难以同意。 江韵叹了声气,把这些话与慕寒川说了。 男人蹙眉,靠在沙发上泡了壶茶,最后挑眉看着江韵,“能跟我说说你们的广告创意是什么吗?” 江韵点头,把策划部那则故事跟慕寒川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 慕寒川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试探地看着江韵,开口询问她,“你觉得杉杉怎么样?” 江韵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慕寒川到底在说什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你是说,叫杉杉为知行代言?” 男人点头,“你觉得如何?” 江韵垂眸,慕寒杉漂亮是够漂亮,长得跟慕寒川那般相像,怎一个美字了得。 再说她一米七的身高,前凸后翘的身材,在气质方面,也绝对胜过凌伊。 只是,慕寒杉的名声完全不及凌伊那么好,凌伊近期蹿红,是圈儿里出了名的清纯玉女,她的形象与nature-spring的药妆理念也不谋而合。 慕寒杉就不同了,她绯闻满天飞,正经电视剧没演过几集,还都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纵使她各方面都比旁人优秀,但如果知行的系列化妆品叫她代言,恐怕也会有些问题。 知行做的是纯天然绿色植物配方的护肤品以及系列化妆品,慕寒杉那个形象,也离纯天然和绿色太远了些。 慕寒川却在此时提醒江韵道,“我知道这个提议让你很为难,但是韵韵,有件事你还是要明白。我们觉得杉杉绯闻漫天飞,是因为她是我们身边的人,我们关心她、爱护她,所以才对她的事关注比较多。但站在大众的角度来说,她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七八线小明星,根本没有人熟悉她,所以对于观众来讲,她还算是个新面孔。虽然与知行旗下护肤品牌气质最吻合的未必是杉杉,但当前的情况,杉杉是最好的人选。这样,你跟你表哥商量一下,看他是怎么想的。” 第二天江韵把慕寒川的提议与章知易说了,章知易是见过慕寒杉的,他考虑了许久,最后把江韵叫到办公室,说他同意慕寒川的建议。 江韵诧异,章知易对她解释,“慕总说得对,我们现在在跟nature-spring打一场时间仗,如果我们的短片在nature-spring之后才放出来,到时候就免不了剽窃的嫌疑。” 上午他无意经过nature-spring的早春系列拍摄现场,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发现凌伊团队果然把广告创意也带到nature-spring去了。 如果知行再不做决策,恐怕在广告上前期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这天,在考虑过所有情况之后章知易权衡利弊,最终决定,把代言人换成慕寒杉。 慕寒杉得知知行要请她做代言时,乐得合不拢嘴,跑到知行问江韵,“嫂子,你请我代言,不怕公司产品卖不出去吗?” 江韵无语了一会儿,这小妮子,还蛮有自知之明,也很有自黑精神。 经过多方协调,知行的化妆品早春系列短片在元宵节当天上传了第一支片花,片花一经知行官博上传,就被多方转载,很快便刷上了热搜。 许多人都在称赞广告创意好,女主角颜值高,如慕寒川预期的那般,并没有人认出广告女主就是花边新闻一大堆的慕寒杉。 于归园客厅的沙发上,江韵一边刷微博一边笑看着在她身旁端坐着的慕寒杉,“不知道从前是谁说自己挺有名气的……” ‘绯闻女王’竟然没人认识,还被赞小清新。 慕寒杉不好意思一笑,“哈哈,嫂子你听错了,我那时是说,以后我一定会很有名气的。” 两人聊天时慕寒川正在落地窗内喝茶,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眯眸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气定神闲的很。 慕寒杉又待了一会儿,径自上楼到露台晒太阳去了,江韵走到落地窗边,站在慕寒川身后的位置,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谢谢你。” 男人回身,把手中的茶杯放在置物柜上,低头在江韵唇上一吻,“谢什么。” 江韵顺势靠在他胸口,“无论我我遇上什么麻烦,你总能帮我解决。” 男人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保护你、照顾你难道让别人对你好吗?” 烟火俗世,落地窗内那一对相拥的男女却格外出尘清奇,慕寒杉下楼时看到两人正在接吻,想起自己曾经数次打断过哥嫂的好事,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元宵之后的第一天班,江韵中午与同事一起吃饭,经过南京路的西餐厅时看到凌伊跟卫子怡在一起吃饭,两人似乎在谈什么重要的事,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江韵不愿意把nature-spring挖走凌伊的事与卫子怡联系上,但这件事未免也太过巧合,她想了很久,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当天下午下班后江韵给慕寒川打电话说不必来接她,之后拨通了卫子怡的电话。 电话那头卫子怡似乎在忙碌,声音嘈杂,接到江韵的来电她还是蛮诧异的,“小韵,有事吗?” 江韵停顿了片刻,整理好心情回话,“的确是有些事,想跟你单独聊聊。” 卫子怡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话,“好,你说在哪里见,我去找你。” 江韵报上上午卫子怡与凌伊一起吃饭的南京路那家西餐厅的名字,卫子怡明显觉察到了什么,还是答应了。 这天晚上,许多情侣约会才会来的地方,江韵靠在沙发里等卫子怡,她已经接连喝了两杯茶,一整杯猕猴桃汁。 等手里捧着的杂志翻到第五十四页,卫子怡杉杉来迟了。 江韵远远看到她进门了,站起身来朝她一笑去迎她。 走道里,江韵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卫子怡脚上,开口问她,“子怡姐,上次你在慕宅崴了脚,现在好些了吗?” 两人坐下来,卫子怡脸上表情有些尴尬,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很快恢复过来,极自然地对江韵一笑,“没什么大碍,已经好多了。” 江韵盯住她,直截了当地道,“如果是慕寒川给你擦药,会好得更快吧。” 卫子怡抿唇,许久之后才回话,“你都知道了?” 江韵冷冷看她一眼,“或许从你把钥匙扣落在于归园时,我就该想明白你的用意。就算那时我还有些疑惑,有些不相信,但舅母生日宴上你的那些话却让我确定了,你对慕总余情难了。子怡姐,我想你很清楚,他现在已经是我丈夫,他是有家有室的人,你这样做,未免不妥。” 卫子怡一笑,端起面前的水杯晃了晃,抬眸看向江韵,“我不相信,你今天叫我来,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江韵点头,“当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你求证。从知行手里挖走凌伊的事,是不是你给nature-spring出的主意?” 卫子怡深吸一口气,往沙发上靠了靠,“对,你没猜错。” 卫子怡跟nature-spring的总裁齐芳女士曾在一个会谈上认识,彼此之间相互欣赏,五六年了,交情很好。 所以这次提议用六百万签下凌伊,虽然有些不值,齐芳一开始也很犹豫,但后来在卫子怡的劝说之下,齐芳答应了。 从知行挖走凌伊做广告代言人,六百万买一个飞速蹿红的女明星两年代言,外加一个不俗的广告创意,这是极合算的买卖。 在得到卫子怡的答案之后,江韵垂眸望着杯子里透明的纯净水,半晌才道,“挖走凌伊,只是你我之间的第一战,是吗?” 卫子怡浅笑,“当然,在你没和寒川离婚之前,我们之间的斗争就不会结束。” 对于卫子怡的疯狂执着,江韵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你疯了!” 卫子怡把手里握着的杯子放下,“是,我疯了,我早就疯了。在得知你和寒川结婚的那一刻,我就疯了。江韵,原本我以为,就算寒川身边女人再多,慕太太也终究会是我。但你出现了,你占据了我最渴望的那个位置,你甚至占有了我藏在心里多年的男人,你知道每当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心里有多嫉妒多讨厌你吗?那些日子,在你面前佯装无事,真的很痛苦。反而现在,你知道了一切,我不用伪装得那么累,心里舒服多了。” 136,慕先生眯眸一笑,我哪里不正经了? 136,慕先生眯眸一笑,我哪里不正经了? 广告的事告一段落,当天下午江韵先卫子怡一步从西餐厅离开,从门口绕路时她回眸望了一眼落地窗。 卫子怡的目光与她隔着空气相撞,没有丝毫火花,就仿佛她们两人这个下午的谈话并未发生过一样。 江韵收回视线往前走,做为一个女人,她可以理解卫子怡的执着,慕寒川这样的男人,本就有让女人为他疯狂的能力。 下午下班时变了天,蒙蒙细雨笼罩着整个城市,原本尚算和暖的天气一下子阴冷起来,叫人无法忍受。 江韵出门时慕寒川的车已经在知行门口等着了,男人推开后车门下来,撑着一把黑伞,用手指着她脚下的位置示意她停在公司门口的走廊上,不要下来。 江韵照做了,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男人大步迈上台阶,走到江韵身边时拉开自己大衣的衣襟,裹住她,并把她护在了伞下。 下班时公司门口来来往往同事不少,这么近地挨着慕寒川,江韵脸有些红,不敢再看旁人的目光,偎在男人怀里往外走。 到车旁,男人让她先上去,之后才收了伞,自己也坐上去。 被车内的暖气包围着,江韵瞬间觉得舒服了不少,搓搓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身旁的男人则是拿过被他搁在座位上的手提,放在膝盖上,对着屏幕极认真地在浏览着什么文件。 江韵侧头看着他,慕寒川办公室,总是极投入,他脸上不为外物所扰的神情那样专注,让人很难不心动。 看他眼下有淡淡乌青,江韵把他膝头的电脑抱走合上,放在一旁,“最近累吗?” 男人原本要拿回电脑的动作停了下来,顺势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复又把江韵揽在怀里,“还好吧。” 年后各大公司都很忙碌,经历了新年的松懈,要进入工作状态挺不易的,慕寒川在新年时也没能怎么休息,旁人放假在家过大年,他过年也要操心公司各项事务,虽然不用每天赶早到公司,实则一直没能脱离工作状态。 还好,他说还好,不过是为了让江韵不要担心。 江韵明白,垂眸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我知道你日理万机,忙得不得了,也知道慕氏旗下有千千万万的员工等着吃饭,但工作虽然重要,自己的身体也重要。你重感冒都五天了,还没好,今晚不准办公。” 看他这小妻子咬着下唇语带命令的模样,慕寒川忍不住笑了,伸手把江韵环住,薄唇在她耳边道,“好,听你的,今晚吃了晚饭就陪你睡觉。” 后几个字,他说的颇有深意,江韵自然听出来了。 她脸一红,把他推开,“你病了这么多天了,很舒服是吗!晚饭后吃药休息,别提不正经的。” 慕寒川眯眸一笑,用带着浅浅胡茬的下巴在江韵脖子上蹭了蹭,“我哪里不正经了,夫妻之间,没有房事才奇怪吧。” 呃……虽然他说话时是凑在她耳边上的,虽然他声音极小,江韵还是下意识抬眼往前看了看,倒车镜里邓雷脸色十分平静,应该没听到他们的话。 一周之后各大化妆品公司开始盛传n&s广告被毙的事,做为广告女主角,凌伊从知行转签n&s的事原本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此次拍好的广告播不了,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媒体就此次事件进行采访时,凌伊的回答暗指知行是背后黑手,不禁让人想入非非。 后来n&s更改广告创意,视频几经重拍才终于通过相关部门的审核,但别的品牌春季系列的宣传早就上了,n&s丝毫没能讨到好。 在于归园吃饭时,江韵就这个问题与慕寒川闲聊,男人安安静静地吃饭,没答话。 倒是陪慕寒杉一起来蹭饭的冯远微笑着道,“敢挡慕太太路的人,慕先生向来是下手又狠又准毫不容情。” 言外之意,n&s的广告一直不过,被审核部门拖着,是慕寒川在背后操纵。 江韵抿唇,放下筷子看着慕寒川,“慕先生,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慕寒川眉一挑,帮了她,还被嫌弃,奇了怪了。 男人望着她,那张魅惑人心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开口问道,“怎么了?” 江韵一笑,朝他竖了竖拇指,“干得漂亮,为你点赞。” 呃……慕寒川嘴角抽了抽,他这小妻子,说话太大转折了。 男人低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宠溺和无奈,“以后一句话要说完,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冯远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慕寒杉也在笑,江韵却渐渐收起笑容,原本弯起的眉眼陷入了沉思。 慕寒川这么做,是知道了卫子怡在背后做的那些事,还是不知道呢? 当然,关于这个问题,她并没有问。 慕蒋卫三家本就关系复杂,关于卫子怡的事,他们彼此之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说了,不见得能完美解决,却必然会让慕寒川为难,倒不如不说。 时间很快到了正月底,江萍的案子却在宣判前一天被暂时按下了,慕寒川得到的说法是,江萍生病了,还挺严重,需要保外就医。 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江家人的无奈之举,妄想通过这种方法把江萍先弄出来,等过一段时日,事情渐渐平息下来,江氏再给相关部门送点好处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样的方法,敷衍旁人还可以,敷衍他,怎么可能。 不出所料,当天下午江秉毅就给他打了电话,叫他带上江韵到江家吃饭。 慕寒川在电话这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 晚上他去知行接到江韵,安排邓雷到沧浪路上的别墅区,江韵与他一起坐在后排,有些诧异的问他,“我们去哪里?”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目光沉稳,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不动声色道,“江家。” 去江家,江韵原本是拒绝的,慕寒川与她说了事情的始末,她才不再坚持,最后两人在江宅门口从车里下来,携手往宅子里走。 当时江萍已经被接回来,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透过半透明的白色纱帘,她看到大门口手挽手的那对男女。 慕寒川身高腿长,原本步伐很大,从前与她走在一起时,从来不会特意配合她的步伐,而今江韵在他身边,他却任由她牵着他的手,步调极自然地与她保持一致。 江萍一怔,双眸中的热泪一瞬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心口疼的像被人用刀尖剜了进去,那一瞬间从头顶到脚趾的痛觉让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对于慕寒川,她始终无法释怀。 事实上,在暂监室过的这个年,几乎磨去了她大半尖锐的棱角,但当她看到慕寒川牵着江韵的手的瞬间,那颗濒临死亡的心瞬间复活,充满了斗志和嫉妒。 吕秀珍从她身后走来,递给她一杯开水,把遮光帘拉上。 房间陷入昏暗,吕秀珍拉着江萍让她坐在沙发上,“别看了,这次我和你爸爸把你捞出来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给我消停点,再敢做不该做的事看我还管不管你。” 江萍闻言愣愣地抬起头,一把抱住了站在她面前的吕秀珍,她崩溃地哭着,哭声压抑,“妈,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那么爱寒川,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改,为什么他娶江韵,他从前对我那么好,都是假的吗,我不信……” 吕秀珍看女儿这样,一时也心疼极了,她安抚地拍拍江萍的后背,“萍儿,你认命吧,今天他带着江韵来,也不是为了跟咱们握手言和的。我求你爸爸通过关系把你弄出来,他怕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吕秀珍长叹一声,如果无法跟那人达成共识,她绝对相信,就算她把江萍保出来了,慕寒川照样有办法把她重新送进去。 江韵与慕寒川进门时江明琮正在客厅坐着,他没看报纸杂志,也未处理公事,想来是在等人。 见两人来,江明琮起身与慕寒川点头致意,慕寒川也点头回应了他。 江明琮又朝江韵看过去一眼,见江韵并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他垂下了眼帘,招呼两人坐下来。 客厅里一时气氛很是尴尬,江秉毅就是这时下楼的,吕秀珍跟在他身后,一张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容,“寒川、韵韵,总算把你们请来了。这都到午饭时间了,你们也饿了吧,咱们去餐厅边吃边说。” 137,以后不允许别的男人吻你~ 137,以后不允许别的男人吻你~ 吕秀珍言语间的客气几乎要溢出来,脸上的笑也不由得更‘真诚’了几分,江韵瞥她一眼,不由得十分佩服这女人的超高演技。 几人在餐厅坐定,因为各有心事,交谈并不多。 吕秀珍为了江萍可算是豁出去了,见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眉眼一垂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边哭边对江韵打感情牌,“韵韵,上次的事,是你姐姐糊涂。这一个月来她在江州警局暂监室里,连大年三十都没能在家里过,想来反省的也差不多了,你要是还不解气,我就叫她到于归园亲自给你负荆请罪去,你想怎么惩罚她都行。阿姨只求你不要再把她往牢里推,萍儿到底是你亲姐姐,过了这个年她已经二十八岁了,青春一去不返,没有几年好浪费,如果真的坐了牢,以后出来谁还敢要她。都是自家姐妹,韵韵,你姐姐她的确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请你看在她是一时糊涂的份儿上,就原谅她这一次,好吗?” 江韵静静注视着吕秀珍,她知道,这些眼泪,并不全是演戏,做为江萍的母亲,她的确有一颗爱女之心。 但她的爱也未免太狭隘太自私,江萍的青春耗不起,江萍的名声污不起,但她也只有这一条命,就死的起吗?当初江萍设计害她时,怎么没想过她们是亲姐妹呢。 吕秀珍话音落下,江韵没回话,餐厅里一时气氛很尴尬。 吕秀珍得不到回应,只得又把目光投向慕寒川,然而那男人眼神温和平静,此刻正盯着自己的小妻子,并未看餐厅里任何人一眼。 从慕寒川的态度里,吕秀珍读明白了,如果江韵不松口,他绝对不会放过江萍。 就是在这一刻,她看懂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爱着的人的纵容,以及对自己不爱的人的绝情。 她那女儿,未免太傻,为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男人做争风吃醋的事,最终不过是讨人嫌罢了。 吕秀珍擦擦眼泪,给江秉毅使了个眼色,江秉毅起身,从江韵身旁经过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韵韵,你跟爸爸来书房一趟。” 慕寒川几人在客厅里喝茶,空气里仍旧是冷凝的沉默,透过落地窗霸道闯入的阳光也丝毫不能让气氛回暖,吕秀珍陪着笑脸,江明琮不言不语,慕寒川平淡冷漠。 二楼书房内,江明琮在软椅上坐下,示意江韵也坐,江韵在单人沙发上坐定,对于江萍的事,并不想多谈。 江秉毅从桌面上的书底下抽出一纸合同来递给江韵,江韵不明所以,接过看了,原来是江明琮与江萍承诺不继承江氏产业的私人协议,但此份协议经公证处公证过,具备法律效力。 只要双方在合同上签字并按上手印,此后无论江氏富贵几何,再跟吕秀珍的一双儿女没有任何关系。 江韵蹙眉,吕秀珍那般精明的女人,她不会这么做,肯这样妥协的,只有江明琮吧。 江韵把合约放下,静静看了对面坐着的江秉毅一眼,“我哥拟的合约?” 江明琮点头,“是。” 江明琮宅心仁厚,在两个妹妹之间无数次缓和关系,但到最后,自己却一无所得,江韵苦笑,把合约推了回去,“我记你您曾经说过,江氏的资产,早晚是我的,你既然说了都给我,那这个合约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说,是咄咄逼人的,但江韵的确想看看,江秉毅到底是什么反应。 对面那个她应该叫父亲的男人垂了垂眸,经历年前那次手术以及江萍的事,加上江氏与澳洲的合作中止,明显看得出来,江秉毅老了,瘦了不少,原本高高大大的男人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眉眼间都是疲惫。 他站起来,双手撑在书桌上,静静道,“我抱病这些年,生意上的事都由你哥哥打理,如果他果真想要江氏,就算我不想给,他也有掏空江氏的能力,但他没有这么做,韵韵,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韵不语。 江秉毅接着道,“你很清楚,你哥从来没有与你争的心思,这份合约,的确是明琮的意思,但约束的却是江萍。你哥想让你放她一马,又要打消你的顾虑,他这么做,不容易。” 是不容易,江明琮接手江氏六年,这六年来,江氏业务拓展的很快,让一个人放弃自己的心血,那比凌迟还痛。 江秉毅垂眸望着江韵,心中那一处细微的伤口如同被烈日灼开,陈年旧事一时从伤口处涌出,扎心挠肝地疼。 多年前章孝先的葬礼上,因吕秀珍带一双儿女来找他,章瑾惠与他相爱十五年,在得知真相时如同疯了一般,与他闹得十分僵。 葬礼办完之后,他被章瑾惠赶出章家,当时真的是万念俱灰。 江秉毅在章家老宅门前跪求过,但当时江明琮旧病复发,尚在住院,吕秀珍给他打电话,说江明琮性命垂危。 那天下着大暴雨,他在章宅门前被淋得全身湿透,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在深爱的女人与血脉相连的儿子之间,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江秉毅重新住进他出资给吕秀珍母子三人买下的套房内,除了给儿子治病外,更要筹谋挣钱,一切只能从零做起。 从头再来的确不易,但对他那样精明的人来说,谈不上白手起家,顶多算个东山再起。 在奉先集团那些年,他攒下的人脉有多少,掌控的生意又有多少,显而易见。 离开章家不过几年时间,江秉毅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钱赚了不少,公司规模也逐年扩大。 曾经在上流社会饱受鄙夷的上门女婿用商业上不俗的成就证明了自己,但他失去的是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章瑾惠父死夫散被章家旁支众人钻了空子,大权被夺,不得不带着江韵辗转在江州市各种简陋的出租屋里。 奉先集团那些年险些被败,最后章家那些人只得卖了祖宅,才得意保住公司,江秉毅得知后托关系花费巨款买下章家老宅,章瑾惠心中芥蒂很深,不愿回去住。 此刻,望着面前与章瑾惠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女儿,江秉毅眉心紧皱着,眼中有泪,“韵韵,你大概不知道,多年前,你母亲病重,我曾偷偷去看过她几回。但她不想见我,她说,我背叛她欺骗她,她与我老死不相往来,若我再去看她,她的病就不治了。你母亲有多骄傲,你该了解,我这样的人,也的确不配再去见她。” “在我和你母亲这段失败的婚姻中,做得最错的人,是我,伤得最深的人,是你母亲,然而最让爸爸觉得歉疚的人,却是你。韵韵,爸爸知道,那些年你有多恨爸爸,但许多事,非人力能改。我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弥补,你母亲与我在一起十五年,又分开十五年,我曾想,等明琮彻底接手江氏了,我就去找你们母女,江氏留给明琮母子三人,也算是补偿。却没想到,我与你母亲之间的缘分这么浅,两个十五年就走到尽头了。从前虽不能与她相见,但知道她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我就觉得很满足,如今,人事全非,她走了,我们活着的人却还不能放下执念。” 江秉毅话说完,江韵拉过桌上的协议迅速签字,抹掉脸上的泪看了他一眼,“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放过江萍,既然如此,那就如你们所愿。” 把手里的协议重新扔在桌上,江韵转身从书房里离开。 她下楼时慕寒川正在江宅客厅喝茶,那人一派淡然闲适的模样,似乎身旁无任何事任何人足以让他扰心。 江韵朝他身边走,经过江明琮时静静望过去一眼,轻声问他,“哥,你这样牺牲,值得吗?” 江明琮苦笑,一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过多的情绪,“许多事,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端看愿不愿意吧。” 江韵没再说话,牵着慕寒川的手往外走,江萍从二楼下来,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静静出神。 江秉毅从书房出来时,吕秀珍皱着眉问他,“签了吗?” 江秉毅点头,吕秀珍又是欣喜又是惆怅,最后说了句,“说到底,她还不是为了江氏的钱,若没有这个协议,她能放过萍萍吗!” 江秉毅皱眉瞪她一眼,冷冷转身离开,“你是小人之心。如果江萍不做错事,何须这个协议。” 回程的路上,江韵一路无话,慕寒川伸出手臂半揽着她,她靠在他肩头,下午阳光正好,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江韵把协议的事与他说了,男人揉揉她的头发,“为什么要签?” 江韵往他怀里靠了靠,“那么多家产,谁不想要?” 慕寒川眯眸,静静望她一眼,“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江韵抿唇,“无论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他们会这么想。既然他们觉得我是为了江家的财产,我何必白担这罪名。” 男人一笑,未再搭话。 他早就知道,江家不会眼看着江萍入狱,把江萍挖出来,肯定会对江韵有所交代。 而江韵这边。就算是为与江明琮的情分,也必然不会再把江萍往绝处逼。 他想到了这点,只是没想到江明琮竟然肯做这么大的让步。 这天下午的于归园,江韵累了,在休息,她做了个悠长的梦,梦里有她母亲章瑾惠,有她父亲江秉毅,还有她姥爷章孝先。 彼时她还小,整天在章家老宅里跑来跑去,浑身弄得脏兮兮,像个小子。 母亲责骂她,父亲就在前头护着,姥爷还一个劲儿劝被惹出脾气的女儿。 那些日子,她是母亲眼中的闯祸精,却是父亲和姥爷的开心果。 她醒来时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眼角挂着些泪,拉开卧室里她从出租屋里搬过来的大箱子。 把箱子打开,江韵从里面翻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件珍珠饰品,那是她买给章瑾惠的。 如果章瑾惠没出事,再过不久就是她生日,她早早就把这东西买好了,封在箱底没被她发现,想在她生日当天给她惊喜。 没想到,竟成了再也送不出去的礼物。 至于为什么会买珍珠,或许是父亲送母亲的定情信物是珍珠饰品吧,所以母亲多年来对珍珠情有独钟。 江韵正盯着手里的东西发呆,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一抬头,是慕寒川进来了。 收回思绪,把手里的东西放回箱底,江韵重新合上箱子,起身就要去提。 慕寒川大步而来止住了她的动作,大手覆在她手上,“很重,我来。” 江韵点头,慕寒川把箱子重新放回原处,拉着江韵的手叫她下去吃点心。 西餐师安东尼奥手艺精绝,做的东西也美味,江韵原本不爱西点,但他做得格外好吃,她边吃边与慕寒川聊天,一不小心把属于他的那一份也吃完了。 慕寒川静静喝着面前杯子里冒着热气的茶,笑着看她,眼角眉梢的宠溺整个园子里谁看不出来。 夏秋送来洗好的水果,慕寒川从她手中接过果盘,拿了水果刀来削皮切块,江韵静静享受他的劳动成果。 安东尼奥经过客厅时见江韵把他做的甜点吃完了,非常开心的过来收走餐盘,且绅士地执起江韵的手在她手背上一吻,“太太的肯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江韵对他一笑,称赞了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所有西餐师里面做点心最好吃的。” 安东尼奥一双蓝色的眼睛转了转,非常幽默地接受了这个赞赏,“噢,我当年就是用甜点征服我太太的。”语毕指了指已经从客厅出去的夏秋。 江韵扬眉,“没看出来,夏管家还喜欢甜食。” 安东尼奥耸耸肩,“您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女人都无法拒绝甜食的诱惑。” 两人话说得多了,慕寒川幽深的目光从茶杯上离开,转而看住安东尼奥,要笑不笑地道,“可以做一个巧克力草莓慕斯蛋糕吗,有劳。” 安东尼奥点头,“当然,慕先生。” 男人望着安东尼奥从客厅离开的背影,拉过江韵的手无比认真的看了看,最后抬起头与她对视,语气怪怪地道,“以后不允许别的男人吻你。” 呃…… 江韵表示无语,这男人,独占欲也太强。 她眉头轻蹙,试图对他解释,“亲吻手背是绅士的礼节,安东尼奥只是感谢我吃完了他做的甜点。” 慕寒川蹙眉,拉过江韵在她唇上狠狠厮磨了一会儿,待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息来脸颊红红,他这才作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算是礼节,也不可以。” 江韵准备再‘开导’他一下,刚说出一个字就又被那人吻住了,男人吻完了,挑着一双眉看她,“还说吗?再说我就再吻。” 好吧……江韵表示不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争执,慕先生是对的,慕先生的话是圣旨。 两人终于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慕寒川牵着江韵往外走,“在家待了一天,出去晒晒太阳,别发霉了。” 这天天气很好,太阳暖融融的,偶有春风吹过,已没有了年前的阴寒。 四点多,太阳渐渐西斜,于归园里风光正好,木格子长桥凌驾在微雨湖上,走上去发出鞋底与木板轻叩的声响。 任由慕寒川牵着,江韵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踩在他走过的地方,他往前一步,她也往前一步,斜阳从身侧照射过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 透过彼此交叠的身影,慕寒川看到了江韵调皮的小动作,他猛地停下步子转过身来,江韵没来得及收住脚步,直直踩在了他脚背上。 他也不动,就那样承着江韵的重量,大手轻轻揽住她的腰,防止她摔倒,在漫天霞光里与她静静对视,眉眼含笑、目光灼热,“干嘛踩我的脚步走?” 138,我想给你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138,我想给你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江韵忽然想起某个以床.戏著称的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于是笑看着慕寒川,故意用暧昧的语气对他说,“那个……我对你垂涎已久,跟着你才有肉吃。” 咳…… 慕先生竟然被调戏了…… 男人望着他对面站着满脸坏笑的江韵,有些跟不上她太过跳跃的思维,但也丝毫不介意她调.笑的语气。 被她觊觎,他心里竟然还觉得挺美。 抬起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慕寒川在黄昏里眯起双眸,忽然提议,“韵韵,我们……办个婚礼吧。” 愣愣看着面前的男人,江韵大脑有瞬间短路。 办婚礼,太心血来潮了吧。 她发呆的瞬间,那人已把她从自己脚上抱起,放在木板路上,松开她的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长长的路没有尽头,天际晚霞发出橘红色的光,笼罩着男人高大的背影。 慕寒川身材极完美,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在他身上也被穿出清贵无比的气质。 他在横跨微雨湖的木格子长桥上缓步前行,那意境,美得如同走进了诗里画里。 江韵发现自己反应慢了半拍,这才赶紧跑上前去,双手捏住那人的衣袖轻轻晃啊晃,“为什么要办婚礼?” 男人侧过脸来,那双深黑的眼被晚霞映出漂亮的颜色,薄唇一勾,淡笑道,“想名正言顺跟你做.爱。” 呃……他总是这样直白,江韵抿唇偷偷看他一眼。 她这是,想调.戏人反而被调.戏了吗? 脸唰的一下红了,还好晚霞万里,她脸上那点红并不容易被察觉,江韵兀自想了一会儿,才对慕寒川道,“我们领过证了,早就名正言顺。” 男人握紧她的手,摇了摇头,“不,还不够。”慕寒川稍作停顿,那双深邃的眼望进江韵水润的黑眸里,眼神里的热度,几乎将她的灵魂灼穿。 他浅浅笑着,在江韵鼻尖落下一吻,嗓音轻轻淡淡的,却有温暖人心的力量,“韵韵,我想给你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江韵低眉,轻咬下唇,未回话。 晚上的餐厅,是中餐师做的清淡小菜,江韵静静吃着,因为傍晚与慕寒川在园子里走了许久,的确饿了,她吃的比平常多一些。 对面的男人向来推崇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进食习惯,也正在安静地吃饭,没有言语。 餐厅里只偶尔有筷子与碗轻碰的声响,江韵吃得很慢,脑海中始终还在回味着慕寒川下午在园子里与她说的那句话。 ‘不,还不够。” “韵韵,我想给你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江韵承认,自己当时被他的话蛊惑了,更被他眼中无边无际的真诚打动,但那一瞬间,她也问了自己无数问题。 她爱慕寒川吗? 爱他什么? 家财万贯?英俊无匹?成熟稳重?对她用心?无疑,这些理由,都足够让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 但她爱上的到底是这些附加条件,还是他本人呢?她不清楚。 所以当时她静静看着他,不避开他的视线,在脑子里过滤了她的无数个想法,最终才对他说,“过些日子吧,等我们都闲下来,再谈婚礼的事。” 慕寒川答应了,他微微一笑,点头说好,牵着她的手在夕阳最后一缕微光里往回走。 * 二月春寒,江韵早起上班时穿着中长款羊绒大衣,到中午时有些热了,她把大衣脱下来,随便在外面罩了件薄款外套,跟赵晶晶一起出去吃饭。 自从过年那会儿知道了赵晶晶赵家小姐的身份,江韵对她的奢侈就习以为常了,就说中午一顿饭,她非要跟她一起跑到离公司这么远的地方来,坐在二十六楼的落地窗内,将江州整个东区尽收眼底。 真是钱烧的。 看穿了江韵心思,赵晶晶笑着看她餐盘里未动的食物,“你老公不缺钱,快吃吧。” 江韵盯着那份五成熟只外围一圈焦黄、里面还泛着血红色的牛排,半点食欲也没有,蹙着一双眉道,“我从前是学医的,不吃这么血腥的东西,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随即把面前的牛排推到赵晶晶手边,又召来服务生,点了份蔬菜沙拉,就着她最爱的猕猴桃汁,静静吃着。 赵晶晶吐槽,“不是吧,我哥说,慕总从前很爱吃半熟的牛排,你俩连口味都不一样,到底是怎么结婚的……” “从前?”江韵问她。 赵晶晶点头,“噢,就是他们还在美国留学那会儿,而且,去年我哥和冯远还有慕总一起加班,点了餐叫送过去,当时我妈体恤我哥辛苦,叫我来送鸡汤,我看他们点的还都是半熟的呢。” 江韵挑眉,“哦,我跟他饮食习惯的确不太一样。” 晚上吃过晚餐回房时,江韵想起中午那事,就问慕寒川,“听说你爱吃五成熟的牛排。” 男人一笑,“瞎说。” 江韵从不吃带血的食物,他知道,自打他们在一起,他吃肉类,至少也是七成熟。 往常与她一起去餐厅,她要全熟的,他也跟着点,他是男人,如果连配合妻子的口味都做不到,那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当然,这些,他不会与她说。 “那你到底爱吃几成熟的?”江韵又问他。 男人拉着她进了房间,返身关上房门,在略暗的光线里笑看着她,“事实上,我并不喜欢吃牛排。” “那你喜欢吃什么?”江韵顺着他的话就问了下去。 她问完了,回头看慕寒川时才发觉气氛不太对,男人就站在门内的位置,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静静看着她,眉目之间有显而易见的渴望。 果然,在江韵不知道如何打破房间里的尴尬时,男人已大步走来,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忘情地吻她,边吻边回答她的问题,“这世上所有美味的食物中,我最喜欢吃你。” 江韵心中瀑布汗,她是食物吗是食物吗是食物吗! 然而,不管她是不是食物,这个晚上,她都被慕先生吃了,且吃干抹净,不留一丝痕迹。 * 二月中旬,江韵在一个交流会上见到方岳,彼时方岳已在鲁镇安葬了父亲,重新回到江州。 交流会上,做为大会特邀的成功人士,方岳有一段不长不短的发言。 当时江韵坐在并不起眼的位置,静静看着台上那男人,他一身浅色西装,头发不长不短,往后梳起,很是精神。 与往常不同,今日的方岳言简意赅,或许是过了个年,或许是失去了父亲的缘故,他变得愈发少言寡语。 身旁几个与会的小姑娘在谈论方岳,言语间无不感慨他容色惊人。 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方岳已经从一无所有打拼到如今的地位,自然让人心动,几个年轻女人花痴完了,又开始八卦方岳的感情史。 对于方岳感情上那些事,若说清楚,谁比得过江韵,所以江韵没细听那些女人的道听途说。 方岳发言完毕之后掌声如雷,接下来是几位老学究的长篇大论,江韵听得累了,想出去晒晒太阳,趁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一到外面,空气果然新鲜多了,她深呼吸一下,找个长椅坐下来,望着眼前明媚的春色,有瞬间的失神。 方岳是从江韵身后过来的,他静静站在那里,没有打扰她,一直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出声道,“还和大学时一样,不爱听的课就跑出来,对着空气也能发这么久的呆。” 江韵闻言回眸,见方岳正看着她,眉眼间有极浅的笑意,不易察觉。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岳抿唇,那张仍旧足以惊艳岁月的脸上平淡无波,“年初七。” “怎么不在鲁镇多留几天?元宵……”下意识的,江韵问他,但问到一半她又停下了。 从前方岳曾与她讲起过他家乡的习俗,如果她记得不错,鲁镇有元宵祭祖的习惯。 方正新丧,第一年的元宵祭祖是大事,做为方正唯一的儿子,方岳应该留在鲁镇。 更何况,他母亲岳淑琴刚失去丈夫,一个人应该很孤独,方岳向来孝顺,也理应在家里多陪他母亲一些时日。 听罢江韵的问话,方岳有瞬间的失神,半晌,他收回思绪,淡淡问她,“江韵,我的事,你关心吗?” 139,江韵低头欲躲,他却不许,大手一伸,抬起她的下巴~ 139,江韵低头欲躲,他却不许,大手一伸,抬起她的下巴~ 方岳的问题,江韵并没回答。 没等到想要的答案,方岳抿唇笑了,他笑容里略带着一丝苦涩,那笑一晃而过,似乎从未曾出现过。 方岳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和江韵之间的距离,已在渐行渐远的时光里被拉开,这距离越拉越长,似乎再也回不去。 否则方才江韵何以一个问题问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何以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何以此刻一双手在身前尴尬地绞着?何以再不抬头与他对视? 有了这些认识,方岳微蹙起眉,但江韵未问出口的问题,他还是回答了,他静静望着她,轻声道,“元宵我回去了一趟。” 江韵点点头,不再对他的家事做过多的探究,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她也察觉到了,她匆忙从长椅上起身,“公司还有事忙,我先走了。” 她转身之前,方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中午一起吃饭吧。” 江韵还未想好怎么拒绝,方岳已经极自然地勾起唇角,缓声解释道,“就当是陪陪一个失意的普通朋友。” 这天中午,两人在一家家常面馆吃饭,两碗青菜香菇面。 方岳把碗里的香菇全部挑出来放进碟子里,挑完了,顺手推到江韵面前。 看到他这个熟悉的动作,江韵有一瞬间的失神,最终对他摇摇头,“你吃。” 方岳手上动作一僵,这才意识到什么,面店老板娘从操作间走出来,坐在两人旁边的桌子上笑着对方岳说,“小伙子,我给你女朋友少放了面多加了香菇,你的留着自己吃吧。” 方岳对老板娘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才把碟子里的香菇重新倒回自己碗里。 从前他和江韵常来这家店吃饭,江韵爱吃香菇,每次都点香菇青菜面。 方岳却爱吃拌面,二两面条,一勺素油,两勺刘记老店的秘制调料,半勺酱油,一撮花生末,拌匀之后和着香气吃下去,边吃边喝上几口小碗高汤,工作一天的疲惫和饥饿便能被一扫而空。 后来,他发现了江韵的喜好,便再没点过拌面,每次来都点和江韵一样的香菇青菜面,把面条和青菜吃掉,香菇挑出来放进江韵碗里。 每每那时,江韵都会抬起头来对他笑,他累了一天,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似乎在外面无论经历了怎样的辛苦奔波,都因她那瞬间的笑脸而变得异常值得。 而如今,他的心思没变,却再也不能让她低眉浅笑。 老板娘一时得闲,跟两人聊起天来,“你们可好久没来了,结婚了吧?” 在面店老板娘的印象里,江韵和方岳在一起也有许多年了,打去年十一前后,就再没来过。 而那段时间正是结婚高峰期,江韵和方岳也到了适婚年龄,她很简单就能把事情往那方面想。 “没有没有。”江韵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侧过头向老板娘解释。 老板娘往她手上扫了一眼,见她没戴戒指,了然地点点头,顺口问道,“小两口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们小店发喜糖。” 听了老板娘的话,方岳和江韵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只能对老板娘的热情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老板娘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对两人点点头,起身重新走回操作间,开鼓风机把壁炉里的火吹旺,又开了排气扇防止操作间煤气过重。 小店因鼓风机的嗡嗡声一时陷入了嘈杂,江韵又吃了几口,说饱了,方岳也放下筷子,把面钱压在碟子下面,与江韵一前一后从店里走出去。 四年时间,这条街变了许多,从前的内衣店转让了,现在开起了一家烧烤店,水果超市变成了川菜馆,电脑维修点变成手工皮鞋店。 唯一没变的,就是身后这家刘记面馆,还是从前的装修,还是从前的人,老板娘依旧忙碌而和蔼可亲。 江韵回眸,见老板娘二十岁左右的女儿从楼上下来,仍像十几岁时一样,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被她母亲一通训,训完了人老板娘又笑眯眯地走进操作间,煮了碗热气腾腾的面,端过来叫女儿吃。 一切似乎都还跟一样,但一切却又都不一样了,江韵很清楚,没有人可以永远停留在过去。 留得住的,只是人脑海里的记忆。 留不住的,那才是匆匆逝去的时光。 正午阳光刺眼,她眼眶一热,低眉的瞬间有眼泪落在小面馆前的地面上,记忆里嘈杂的街匆匆闪过,夏天在露天排挡吃烧烤、海鲜的人,壮汉们光着膀子扇扇子,喝完整扎整扎的啤酒。 那时候,她曾与方岳在这条街无数次携手走过,街面上的烟火气息曾经让她无比笃定地认为,这一生,她只会与方岳在一起,他贫穷,她陪他吃苦,他富贵,她共他繁华。 如今,面前站着的男人功成名就,终日被镁光灯和各种价值无法预估的合约会谈包围,他还是他,相貌未变,性情未改,他品格优秀身份卓著,他沉稳练达容色无双,随随便便望那一站,就足以吸引许多人的目光,但他们之间那些微妙的气息却变了。 江韵整理好思绪,笑看着方岳,“谢谢你中午请我吃饭,下午我和寒川要去一趟郊区,就不打扰你了。” 听她提起慕寒川,方岳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好,那我先走一步。” * 午后两点半,慕寒川在一街之隔的轻化街与江韵会和,江韵说下午要与慕寒川一起去郊区,并不是敷衍方岳。 早在一周前,她就与慕寒川定好了今日的行程。 慕寒川提前处理了周六周末的一些重要事宜,把相对来说不那么紧急的会议延后,说要带她到南郊看桃花。 江州市南郊有座千瓣白桃园,占地面积数十公顷,每年二三月间桃花开放,放眼望去四野俱是茫茫一片雪白之色,引来观赏者无数。 江韵上车时见慕寒川眸中有些许疲惫,他应该是刚开完会,还没吃过中饭就出来接她了。 早晨从于归园离开时穿着西服早换了下来,车里的男人衬衫外面罩着件烟灰色毛衣,深黑的大衣搭在他左侧臂弯,靠着车后座的姿态慵倦而闲适。 他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支抽了大半的烟,见江韵来了,把烟掐灭,又打开窗户通风。 男人微闭着眼往里挪了挪,腾出位置叫江韵坐下,车门关上,车子很快驶离闹市区,把从前的街巷抛在身后,直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踪迹。 到千瓣白桃园时是下午三点半,一个小时的车程,目的地下着毛毛细雨。 慕寒川就近找了家小饭店,邓雷停好车子后他拉着江韵的手下车,往饭店里走。 如江韵所料的那样,他的确是没吃过午饭,这时饿了,吃得稍快,江韵提醒他,“慢点儿,不着急。” 男人抿唇一笑,“我不着急吃饭,着急带你看风景。” 上周他与江韵提起千瓣白桃园,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江韵说她从没在花期来看过。 当时慕寒川正在喝茶,他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径自望着于归园外的夜色,心里想的是,千瓣白桃园一到花期,那景色简直如同仙境一样叫人心旷神怡,江韵没来过,太可惜了。 这世间所有美丽的风景,他都想送至她眼前,所以早早安排好了行程,算准了初花期,提前定好日子要带她过来一趟。 看江韵精神不佳,他笑问她,“你是不是也饿了?” 江韵低眉,中午与方岳一起,气氛不对,心情也不对,的确没怎么吃饱。 男人起身,又从消毒柜里拿了双筷子来,又重新点了一份餐。 等待的过程中他叫江韵坐到自己身边来,与她一起分享餐盘里的食物。 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慕寒川时不时夹起餐盘里的菜喂江韵几口,江韵偎在他身边,闻到他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未曾散去,与桌上她喝了一半的柠檬汁的清香混在一起,那是日子的味道,是他的味道,浅浅的,却如同他那个人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江韵吃肉,他就吃青菜,边吃边提醒她,“你是学医的,只吃肉不健康这种事应该知道。”一副家长教育小孩子的口吻。 江韵抿抿唇,吃得开心,“我无肉不欢嘛。” 听她这么说,慕寒川又笑了,眯起眼看着她,眉目间的风情比窗外的千亩桃林更加迷人。 江韵低头欲躲,他却不许,大手一伸,抬起她的下巴。 俯首在她唇上一吻,男人低笑道,“是吗,我也无肉不欢呢~”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他拉得长长的,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140,我需不需要补,你最清楚,不是吗? 140,我需不需要补,你最清楚,不是吗? 饭后慕寒川撑了把黑色大伞,一手揽着江韵的肩膀,走进绵密的雨丝里。 这天下午,因为风雨忽至,温度下降了不少,千瓣白桃园几乎没有游客,从饭店出来之前慕寒川叫邓雷从车里找出他给江韵带的衣服,送了过来。 一件半长的黑色羊毛大衣,一件烟灰色高领毛衣,江韵穿好了,又把身旁的男人打量了一遍,发现两人装束一模一样、毫无二致,江韵笑了。 慕寒川双眸一眯,原地站定,居高临下望着她,“笑什么?” 江韵伸手指指两人身上的衣服,抿唇问他,“情侣装……你一定是故意的。” 男人眉一挑,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对,我的确是故意的。” 江韵耸耸肩,这人,倒是坦白的很。 安静的石板小路两旁是无边无际的白色桃林,早春的千瓣白桃,花已经开了一部分,风雨袭来阵阵冷香飘入鼻端,很好闻。 事实上,这天下午并不是很冷,江韵边被那人拉着往前走,边看沿途白色桃花瓣上晶亮的水珠,慕寒川手中举着的伞往她这边偏着,她周身被保护的很好,一丝雨也没淋到。 反观身边的男人,半边肩膀和衣袖都湿了,裤子也被扫了不少雨水。 江韵只顾着看桃花,到了半山的酒店之后才发现慕寒川淋了雨,望着他略湿的头发,她有些歉疚地抬眉看他,“对不起,我太粗心了……” 粗心到没发现一路上伞都是朝她这边倾斜的。 男人摇摇头,揉揉她软软滑滑的长发,“没事,我身体很好。” 在前台拿到房卡后两人携手进了房间,四面玻璃的大套房内,江韵把米紫色窗帘朝角落拉开,千亩桃林便瞬间被尽揽眼底,矮枝上半数桃花都开了,无边无际的白从面前铺至天际,那种震撼人心的美,无法用言语表达。 江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愣愣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慕寒川穿着一身睡袍从浴室出来了,她才恍然回神。 略显纤瘦的身子倚在落地窗上,脸上的笑容得像个孩子一样,她咬了咬下唇,感慨道,“慕寒川,这里真的好美啊。” 男人也不介意她连名带姓叫自己的名字,抬步上前,与她面对面站定,双手往后一绕揽住她的腰,缓缓扣紧,“你喜欢就多住几天。” 他这小妻子如此容易满足,桃花开遍就被感动成这模样,若见了更美的风景,不知是不是会哭出来。 周六周末,夫妻二人都在半山腰的酒店里住,周五晚上下雨游客少,酒店里人不多。之后的两天天气放晴,桃花开得更盛,酒店里住客也满员了。 早上出门进电梯时,里面人不少,慕寒川极自然地把江韵带到墙边,两手撑住墙面把她圈在自己怀里,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没有让任何人有机会与自己的妻子有身体接触。 电梯到一楼停下,人们纷纷走出来,不免对这个霸道又体贴的男人多看了几眼。 江韵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慕寒川倒是无所谓的很,被万众瞩目早就习惯了,仿佛那些人的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一样。 桃林里有小型电动汽车代步,这两天,慕寒川带着江韵几乎把整个林子所有角角落落全部看遍了。 周日中午,他们赏完了最后一景,开着速度不快的小车子慢悠悠回酒店,在酒店餐厅用过午餐后回了房间。 江韵收拾东西,准备退房,男人倚在沙发里看杂志,偶尔瞥她一眼,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女人在大床边坐着叠衣服,很有几分娴静之美。 “不是要多住几天吗?这就腻了?”慕寒川放下手中的杂志,起身走到江韵身后,伸出手臂抱住她,略带胡茬的下巴在她肩窝里蹭了蹭。 有些痒,江韵笑着抬手去推他脸,男人就势把她压在大床上,“桃林的美,两天就欣赏殆尽,于归园能留住你多久?” 江韵闻言思考了瞬间,双手抬起,揽住慕寒川的后颈,浅笑着道,“桃林的确很美,但不能住一辈子啊。江州人人都说于归园是整个城市最风景怡人的地方,我也很喜欢那里,却不仅仅是因为景色秀丽。” 因为那儿是家,是可以从生住到死的地方。桃林之美,可以让她震撼一时,于归园之美,却足以让她流连一世。 慕寒川看床上被他压住的小女人脸色微红,发丝散乱,腹下一阵燥热袭来,难以忍耐,他摸过遥控器按下关闭窗帘的按钮,大手利落地解江韵身前的扣子。 江韵往后躲了躲,“别,收拾东西回家了。” 男人哪里肯放过她,一双眼睛里风云骤起,眯眸道,“不急,做完再回。” 这两日只顾着看风景,白天走的路多了晚上江韵一个劲儿喊累,洗过澡之后身子一挨着床就呼呼大睡,慕寒川想要她,看她睡得那样香,也不忍叫醒她。 此时正好,天光大亮,她又醒着,面带娇羞的模样更让他心动了几分,她喊停喊得没道理,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 下午四点钟,慕寒川拥着江韵,她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怀里,她不用任何香水,极自然的体香萦绕在他鼻端,闻着叫人安心。 “还回家吗?”男人在江韵耳边笑问。 东西只收拾了一半,江韵无力动弹,轻轻摇了摇头,“不回,腰疼。” 男人挑眉,一翻身重新压住她,“真的不回?” 江韵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没力气。” 从一点钟被他折腾到这会儿,真的累了。 男人听了她的回话,望一眼落地钟上的时间,抿唇道,“也好,现在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再来一次。” 呃……他什么时候这么纵情声色了。 江韵赶紧拉过薄被盖在自己身上,“别,我动不了了。” 男人不由分说又把被子揭了,边吻她边道,“你什么时候动过?” 结婚这么久,江韵再单纯也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一张脸瞬间通红。 做为一个正宗的‘老男人’,慕寒川在谈起这些事时的冷静淡然叫江韵不得不佩服,那些旁人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他说起来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五点半,江韵躺在大床上,连去餐厅吃饭都懒得起来了,确认了她不准备出房门之后,慕寒川决定直接点几样她喜欢的菜,叫客房部送过来。 男人起身穿衣服时,江韵问他,“有一段时间,微博上刷禁欲系男神,你知道都有谁吗?” 慕寒川闻言回过头蹙起了眉,“不知道。”事实上,也不关心。 “有你。”江韵小声道。 的确,做为一个家世清贵相貌非凡的成功男人,慕寒川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俗称傲娇、高冷。 他站在江州金字塔顶端,永远以成功人士的身份俯瞰众生,走到哪里都是一身优雅得体的正装,这样的男人,像一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莲,当做偶像崇拜一下无妨,有非分之想,却注定只能梦想破灭希望落空。 所以,对于江州市无数怀春少女来说,慕寒川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是心中最高贵最圣洁的那一部分,是他们对于另一半最最完美的幻想,是挂在天际看似触手可及实则离自己千里万里的星辰日月。 这样一个男人,的确当得起禁欲系男神这个称号。 但某人似乎对于外界强加给他的美名并不甚满意,走到大床边在江韵唇上一吻,轻声道,“很显然,他们误会了。我是个正常男人,常人该有的***,我都有。” * 客房服务部送来晚餐是六点十七分,慕寒川开的门,对服务员点头一笑,他道了谢,接过餐车推进房间里。 江韵也起身洗漱完毕了,被某人压榨了一下午,她实在累得不行,体力缺缺的倚在沙发上,有些犯困。 慕寒川看她那么累,就把饭菜摆在她面前的小几上,先把汤盅递到了她面前,“喝点汤补补身体。” 江韵口渴,想喝清水,起身双腿无力地走到饮水机旁,自顾自兑了一杯温开水,喝完之后转身走回来,把汤推回慕寒川面前,“你补吧。” 男人显然对她这话十分意外,放下手中的主食,双眉微挑,笑看着她,“我需不需要补,你最清楚。不是吗?” 呃,江韵刚平复下来的脸色又红了,他的确不需要补,他再补,她恐怕就不是腰疼这么简单了,估计会腰折。 141,你一个年轻女孩子,自己要有安全意识~ 141,你一个年轻女孩子,自己要有安全意识~ 江韵接到张妍颜的电话是周二,经过慕先生周日那天的疯狂‘压榨’以及公司周一疯了一般的忙碌后,这天上午她精神说不上很好。 “喂。”她靠在转椅上,鞋尖点着地,懒懒散散地闭上眼睛。 张妍颜给她打电话,无外乎是与赵疏文那些事,闹别扭了找她,不闹别扭也找她,弄得她像媒人似的。 然而这个电话,却与两人感情并无多大关系,张妍颜絮絮叨叨地说着,江韵缓缓从转椅上坐直身体,睁开了眼睛,“欣然要走?” “是啊,明天的火车,今天晚上说请咱们一起吃个便饭。” 江韵半晌没回话,张妍颜以为她心里还有结,忙劝道,“小韵,我不是想帮欣然说话,虽然她与你之间的确有些不愉快,但我们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晚上小凡也来。” 是,大学那么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真的连送行都不愿意去。 邱小凡怀孕六个月了,尚且不愿错过今晚的聚会,她如果拒绝,毫无意义,只显得自己小气。 晚上在饭店门口碰头,江韵站在风里远远看着温欣然从灯光尽头走来,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年她到学校报到,做为学姐,温欣然帮她提东西。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温欣然一边笑着忙前忙后,一边跟她说话,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让江韵很轻易就对眼前这个朴实的姑娘有了好感,这也是在那么多人中她能够跟她成为朋友的原因吧。 后来她与方岳成了男女朋友,两人第一次牵手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散步,就遇到过温欣然。 直到今天江韵才理解,看到她和方岳相互牵着的手时,温欣然那个有些尬尴的笑所代表的意思。 当时三人对面走来,温欣然明显一怔,之后又极快地抿唇笑着,对方岳打招呼,喊了声方学长。 因为是老乡,方岳停下脚步跟她寒暄了两句,见她目光一直落在江韵身上,就对她介绍,“这位是……” 方岳话还没说完,江韵就走到温欣然身边拉住了她的手,笑着道,“方岳,不用介绍了,我和欣然早就认识的。” 的确早就认识,两年时光,她们已经从校友变成闺蜜。 当时温欣然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江韵捕捉到了,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不自在。 而今想想她那个表情,她终于能理解温欣然当时的手足无措,似乎除了一个那样的表情,她无论做些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江韵想起旧事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温欣然走到她面前来了,熟悉的手落在肩上,江韵回过神,见温欣然朝她笑着。 她也一笑,问她,“妍颜和小凡来了吗?” 温欣然点头,“嗯,打过电话,她们先到了,在包厢等咱们。” 江韵回了声哦,和温欣然一前一后走进酒店。 灯光明亮,江韵跟在温欣然身后,打量着她笔直的脊背和微卷的漂亮长发,心中暗暗想,前些日子,即使在知道温欣然暗恋方岳的那一刻,她心中也并未有多少震惊吧。 毕竟这些年,温欣然婉拒过许许多多的追求者,也推却过许多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从始至终都追随在方岳身边。 说是同乡之谊,说是同校之谊,说是朋友之谊,谁信。 到包厢之后,江韵和张妍颜坐在一起,温欣然和邱小凡一起坐在两人对面,窗外是江州五光十色的夜,霓虹闪烁、灯火不休。 张妍颜和邱小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江韵给几人倒了水,开口道,“怎么忽然要走?”她望着温欣然。 温欣然垂眸,“没什么。”她喝了口杯子里的水,笑容很浅,“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父母年纪大了,我姐姐又常年随姐夫在漠河做生意,家里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女儿,早晚是要回去侍奉她们的。” 江韵垂眸,“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他们接到江州来。” 温欣然也垂着一双眸子,“我母亲身体不是太好,我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干耗着他们都挺担心的,这次是叫我回去相亲。对方也是硕士毕业,家境与我相当,这几年在家里创业,生意做得挺不错的。我妈说,女孩子家再有能力,终究还是要嫁个知根知底的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她睫毛微微颤动着,眼底的情绪被隐藏的很好,几乎察觉不到任何伤感的痕迹。 但从她这些话里,江韵还是听出了些许绝望,对生活的绝望。 “你的心事,没有与方岳说过吗?你和他……”或许还是有机会的,江韵没把最后半句说出来,她知道,温欣然听得懂。 温欣然摇摇头,似乎有眼泪落下来,“说过了,他……拒绝了。” “那你这次回去……” “我递的辞职信,他签过字了。”有服务生开始上菜,温欣然给几人递餐具,笑着道,“我订好了明天凌晨的火车票,吃了这顿饭,就可以走。” 江韵再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眼睛里热热的,那些眼泪被憋在眼眶中,酸酸涩涩痒痒,她抬手掩饰情绪,怕被别人察觉。 人都有劣根性,许多时候,不可能相守的爱人,要与别人走在一起了,心里也会不舒服。 但对于方岳,江韵却并不如此,此刻她难过,或许只是因为她有了慕寒川,他却还是一个人。 她觉得歉疚,拥有着幸福,却不能心安理得罢了。 张妍颜为缓解沉闷的气氛,握着温欣然的手道,“我就快结婚了,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来啊。小凡和小韵都不能给我当伴娘,我只有一个你可以用。” 温欣然听她这话笑了,回握了她的手,“原来你只是想用用我!” 一桌人都笑,仿佛回到大学时光,邱小凡也感慨,“我五月底六月初就生了,说好了你们三个都是干妈,欣然,你到时候要来看我。” 温欣然点头。 这顿饭,几人足足吃了四个小时,从饭店走出来,已经是十二点了。 温欣然两点半的火车,从饭店到火车站,夜间不堵车,出租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周致勤来接邱小凡,邱小凡说要亲自送送闺蜜,男人表示理解地点头,交代江韵和张妍颜照顾好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火车的时间,四人在火车站肯德基对坐,明明已至深夜,却谁都没有睡意。 最后江韵三人买了月台票,到站台送温欣然,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明明没有人想哭,却所有人都落泪了。 她们分别与温欣然相拥,在检票员的催促声中惜别,目送那列火车带走温欣然,也带走属于她们的青春岁月。 从火车站出来,风比较冷,江韵紧了紧风衣领子,听到手机响起,从包里翻出一看,是慕寒川打来的。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晚上不回于归园忘记给他报备了,接了电话之后跟他说明情况,说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要先送小凡回周宅。 男人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好,那我叫邓雷去周家接你。” “嗯。” 赵疏文在火车站外等张妍颜,江韵与邱小凡打车回周宅,到周家门口时周致勤就在门口张望,见妻子平安归来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和,笑着对江韵致谢。 邱小凡拉拉他的手,“我和小韵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天下火雨我叫她送我她也得送。” 江韵被她这话逗笑了,果然见周致勤也在笑,那笑容里,颇有宠溺之意。 邓雷已在周家门口静候多时,时至半夜,周致勤与邱小凡没再留人,江韵与二人道别,上车离开。 邓雷走的并不是回于归园的路,江韵问他去哪儿,他只说了句到了您就知道。 车子最终是在慕家老宅停下的,慕寒川在老宅门口抽着烟,脚下有好几支烟头,见江韵从车里下来,他抛掉手里的烟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江韵感觉得到,他这个拥抱用足了力气,她有些呼吸不上来。 许久,慕寒川松开她,低垂着目光,深黑的眼紧紧锁住她,“以后不能再这样粗心大意。”若非他半夜打电话回园子里询问,还不知道她没回去,他若不叫邓雷去接,她打算自己回去吗! 深更半夜孤身一人,太不安全,看来他是时候给她上一堂关于社会安全教育的课程了。 江韵见他眸中有疲惫,宅子里也有人进出,抬眉问他,“出什么事了?” 男人蹙眉,“爷爷身体有些不舒服。” 语毕牵着江韵的手往宅子里走。 老爷子有高血压,晚饭后去花园里转悠,在卵石路上摔倒了,管家见他许久未归,出去找时才发现的。 当时七点左右,慕寒川在公司刚开了一个加时会,没顾得上吃饭就慌忙赶回老宅,慕建廷没醒,不宜再次挪动,蒋学渊带着一众医生上门会诊。 老爷子情况稳定下来已是深夜了,慕寒川这才想起他晚饭时未归还没跟园子里打过招呼。 一通电话打过去,夏秋说太太也没回来,她还以为是跟先生一起回老宅了,所以没过问。 慕寒川急了,给江韵打电话,确认她没什么事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爷爷他……”江韵开口打破沉默而压抑的气氛。 男人抿唇,“没事了,只是血压忽然升高,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舅舅已经带着专家来看过,休息些日子注意保养没有大问题,你别担心。” “嗯。”江韵点头。 说完了慕建廷的事,慕寒川转了话题,一路上语重心长地数落她,“以后有事跟我说,我没时间可以叫邓雷接送你。虽然如今世道平宁国泰民安,但不法分子还是有的,你一个年轻女孩子,自己要有安全意识。” 江韵听话地点点头,望着身侧高大沉稳的男人,听着他的话,虽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深夜,有人关心的滋味却让她觉得心中暖融融的。 慕建廷醒过来已经是四点钟了,慕寒川与江韵见他意识清醒,与午睡醒来并无不同,便试着扶他下床活动。 老爷子笑着摆摆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对孙子孙媳妇道,“爷爷腿脚利索着呢,就是前两天忘记吃降压药了,你们别忙活,赶紧休息去。” 两人拗不过慕建廷,回房洗漱过后已经将近五点,通宵之后很难入睡,江韵把送温欣然时的事与慕寒川细说了下,男人听了并未回话。 无论如何,方岳都是江韵曾经深爱过的人,在这个话题上,他显然并不愿多谈。 但对于江韵的坦白,他还是很欣慰的。 这个相拥而眠的清晨,再没有人说话,慕寒川睡眠浅,八点就醒了,没吃晚饭加上休息时间过短,他头有些不舒服。 起床时见身侧已经没了江韵的影子,他四下找了找,没见她人。 管家从走廊上过来,跟他说江韵做好了饭,在前院陪慕建廷说话。 慕寒川循声而去,透过晨时熹微的阳光看到老爷子正在软椅上坐着,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几道清淡小菜,对面是低眉浅笑的江韵,她长发拢在而后,线条柔和的侧脸很美,气质宜室宜家。 慕寒川把目光投向置物小几,银耳莲子粥、芹菜炒香干、白菜炒木耳,清炒胡萝卜丝,都是降压的。 微笑爬上唇角,他缓步走上前去,眼神再也没从江韵身上移开。 第一次发现她对他的家人用心思,是她把章孝先留给她的玉棋子送给爷爷时。 第二次,是她在长廊里劝说慕传勋要用正确的方式关心杉杉时。 第三次,第三次……记不清了,这已经是第多少次发现江韵在乎他的家人,就像在乎她自己的家人一样,也记不清了。 不要紧,知道她愿意敞开心扉渐渐融入他的生活和家庭,已经是这世间最值得他欣喜的事 走到一老一少两人身后,慕寒川把手搭在软椅上,浅笑着朝他那小妻子道,“厨艺大有长进。” 江韵闻言回眸,见是他来了,叫他坐下,转身要去厨房再盛一碗粥。 男人顺势拉住她的手,“别麻烦,我吃你那一碗。” 她那一碗,江韵垂眸,她吃了一半,有些凉了,而且,在爷爷面前,吃她吃剩下的,他倒是不介意。 江韵正要说什么,男人已经端起粥喝了起来。 晨光隔着不高不矮的院墙照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江韵望着这个叫慕寒川的男人,他边吃早饭边与慕建廷谈论关于慕氏澳洲市场进一步拓展方面的问题,间或回视她一眼,微微笑着,目光中有淡淡温情。 此刻的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个温柔的丈夫。 这天早晨吃过饭,慕寒川再三叮嘱了老宅管家,一定要管好爷爷的饮食和用药,切不可忘,之后才带着江韵离开。 车子并不是往慕氏开的,也并非去知行,而是往于归园。 江韵说周三下午有合作方需要接洽,上午要准备相关资料,男人靠在后排座位揽着她,“已经与赵晶晶说过叫她帮你做好准备,你熬了个通宵,现在上班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上午回园子里休息,下午我亲自送你过去。” 慕寒川态度坚决,江韵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得动他,只得不再反驳,靠在他肩头闭目养神。 上午十点补觉到下午一点半,实在是再也睡不着了,江韵这才从卧室起身,拉开遮光窗帘,收拾利索之后下楼。 临出门时江韵翻看包里带的资料,慕寒川与她同在后排座位,随意扫了几眼。 见文件上一张打印的彩色照片有些眼熟,男人仔细辨认之后蹙起了眉,面色凝重地问江韵,“下午要洽谈的合作方,是哪家公司?” 142,你已经赢了一个男人,让她赢一场生意,也没多大关系~ 142,你已经赢了一个男人,让她赢一场生意,也没多大关系~ 江韵并未察觉到慕寒川忽然沉重的脸色,边看资料边回话,“明升集团,对方派的代表是集团合伙人之一的丁明丁先生,听说这个人处事跟他的名字一样,精明的很。所以,这次的合作,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慕寒川回了声‘噢’,又盯着资料上面那张彩色打印照看了一眼,许久之后回视着江韵道,“明升集团是合伙人制,日后合作方面会有许多限制和不便,这个单子,你未必有必要去谈。” 江韵有些诧异,慕寒川向来都是支持知行与江州这几年的后起之秀们多做交流的,毕竟知行是一家新起步的公司,虽然有几分背景,但该结交的人脉还是不能马虎。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看他的脸色,似乎很不喜这个明升集团。 “争取跟明升的合作,是知行去年年底就一直在强调的,我表哥对明升集团的前景很看好。我们两家公司合作,只有利,至于敝处,跟利益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江韵笑看着慕寒川。 她说的是事实,否则以章知易的精明程度,怎么会在明升的事上下这么大功夫。 慕寒川与她对视良久,最终才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与章知易已经达成共识,那我就不再多言。” 之后的一路上,慕寒川都平静的很,没有再与江韵做过多的交流,只中途他有一次想抽烟,打火机都按出了火苗,看到江韵在身边坐着时,又静静放了下去。 把江韵送至会谈地点,慕寒川没有立即离开,他在街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望着江韵走进的那幢大楼,怔怔地出神。 有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地库上来,迈上台阶时看到了他,以上了台阶的脚步又退下来,返身走到他面前。 慕寒川收拾好情绪,与对面走来的男人握手。 “今天真是巧,竟然能在自家门口遇上慕总。”说话的男人那张脸与江韵之前翻看的资料上面打印的彩色照片一模一样,正是丁明。 慕寒川给他一个职业化的浅笑,“许久没来过凤翔路了,恰巧路过,下来看看这边的景致。” 丁明点头,“既然慕总都到门口了,不如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慕寒川摇摇头,“不必了,下午还有个会要开,就不叨扰丁总,我先走一步。下次有空,请丁总吃顿便饭。” 丁明知道,慕寒川这不过是客气话,事实上他与慕寒川并说不上熟悉,甚至只见过两次面,彼此之间的交流也相当少。 他记得第一次与慕寒川见面,还是去年的一个商业交流会上,当时慕寒川正与一帮老总聊天。 明升集团虽然是新晋的前景不错的企业,但老式家族企业那些老总们生在金山玉泉里代代富贵,世家出来的,向来看不上他们这些新兴‘暴发户’。 所以当时丁明并不指望那些人会与他搭话,没想到慕寒川却多留意了他几眼,后来还随便跟他聊了两句,几个老总见慕寒川都屈尊与他交谈了,也都跟他热络起来。 再后来,他又曾在一个酒会上见过慕寒川,当时他觉得,像慕寒川那种日理万机的人,应该早就把他忘了,没想到他不仅没忘,反而与他聊得比上次多了些。 明升集团在去年一年的时间里能发展那么顺遂、迅速,与那两次碰面时慕寒川对他的态度也不无关系。 望着慕寒川的车汇入凤翔路飞驰的车流,丁明不解地转身往公司走。 这天在明升集团见到丁明是下午四点,五点之后他有个会议要召开,六家合作公司每一家只有十分钟的陈述时间。 总裁秘书招呼各家代表在接待室好烟好茶地伺候着,已到的代表是两男两女,男士们保持形象,并未抽烟,只象征性地喝了几口茶。 江韵不渴,把赵晶晶送来的资料又仔细温习了一遍,确定记得滚瓜烂熟了才放下心来。 六家争取明升合作机会的公司,加上她自己,有五家的代表已经来了,剩下一家的位子还空着,江韵不禁把目光投了过去,见人还没来,她低下头继续看先前准备的资料。 明升集团总裁秘书从接待室出去,左手边一男一女两个别公司的代表笑着打招呼,看来是相识的,言谈之间说兴达的代表还没来,架子真大啊,颇有鄙夷之意。 丁明的秘书说,六家的代表缺任何一家,她家丁总都不会过来,到这个点儿还没来的兴达代表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被别家早到的人各种指责。 江韵又把目光投向那个空位子看了一眼,那是长会议桌右边的第二席,第一席坐着个男代表,第三席是一位女代表。 接待室里气氛正有些诡异,门适时从外面开了,门口走来的那人让室内几人都有些诧异,是卫子怡。 卫子怡笑着往里面走,对几位代表分别点头致意,坐下之后道,“临行前家父有些琐事交代我,让几位代表久候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目光从江韵身上掠过,似乎根本不认识一样,未做半分停留。 但在座的人,又有谁是不认识的卫子怡的。 卫家子怡,卫老独女,少年时赴美留学,博士毕业方才归国,北上广跑着开了无数场讲座,谁会不认识她。 见竞争对象是卫子怡,几人不免都有些泄气,面带怯色,仿佛这次争取跟明升的合作输定了。 原本因为卫子怡迟到而憋了满肚子气的两人此时也不敢再发牢***了,表情安静庄重,身体坐得笔直,如同雕像一般。 而接下来,做为明升集团总裁,丁明的态度无疑让接待室的气氛更加紧张了几分。 男人一身得体的西装推门进来,卫子怡明明坐在长会议桌右边第二个位置,丁明却绕过坐在第一位的男代表,首先与她握了手,“卫小姐,兴达临时派遣您做为此次的代表,是明升的荣幸。” 卫子怡客套一笑,“哪里,如果此次能与明升合作成功,是兴达以及我本人的荣幸才对。” 丁明一挑眉,微微笑着,没说话。 对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格外客套是必然的,但对待合作问题,丁明并不马虎。 三年前他与大学同学洪升共同创办明升集团,短短三年时间,能做到如今这么大,靠的可不仅仅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实力还是有的。 丁明眼睛一弯,笑意更深了,接着与别的公司代表们握手,最后与他握手的是坐在左边第三个位置的江韵。 丁明隐隐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客气一笑对几人道,“几位请坐。” 察觉到卫子怡的目光朝自己投来,江韵抬眉与她短暂对视了一眼,而后坐了下来。 一个小时之后,六家公司代表分别做完了陈述,丁明笑着道,“因为是首次会议,准备的仓促,几位的资料总裁办已经整理好了,这个周末洪总从澳大利亚回来,我们的评估部门会对各家公司的合作方案进行进一步的研讨,今天麻烦诸位跑一趟,晚上我请诸位吃饭。” 江韵此时才对丁明的精明有了初步认识,他说准备仓促,实际上明明就是有备而来。 不单独与任何一家公司的代表会面,表明了他公正无私的态度,叫六家的代表一起过来做具体陈述,不过是让各方人马都清楚跟自己竞争的公司到底有何实力,进而迫使六家公司在合作上做出让步,最后明升选择能让本公司利益最大化的合作方进行合作。 这算盘倒是打的挺响。 他客套说请几位代表吃饭,但之后他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会要开,谁又真的好意思去赴他这个饭局。 几人整理好了各自的东西,与丁明道别后从明升集团离开,在明升大门口,卫子怡与江韵对谈了几句。 最后卫家的司机来接她,江韵记得兴达之前的负责人是个男人,临时变更成卫子怡,让她不得不多想了想。 卫子怡上车前,江韵平静地问她,“你知道知行有意向与明升合作,所以才做了兴达的负责人,是吗?” 卫子怡微微蹙眉,“是,江韵,在感情上,我的确输给了你。这次,我只是想证明给寒川看,在工作上,我不比你差。” 语毕她上车,极快地从明升离开。 被慕寒川教育了许多遍要有安全意识,江韵不再一个人打车回去,在明升门口略站了一会儿,拨通了他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已经来了,五分钟后就到明升门口。” “好,我等你。”挂了电话,江韵走下台阶,径直在马路边上往车来的方向张望着。 明升顶楼会议室,丁明开会的间隙从落地窗往外望,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江韵,看那身影,他总觉得莫名熟悉,但到底在哪里见过,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他捏捏眉心,有些累,会议上各高层们未达成共识,提前散会。 丁明想起楼下那女人,心中有些好奇,走专用电梯下去,在公司门口停住脚步观察了她一会儿。 慕寒川的车停在江韵身边时,丁明看到了,车门打开,江韵上车与后排座位上的男人并肩而坐。 丁明已经从公司门口的大理石路面上走过来,他察觉到慕寒川看到自己了,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车里的男人这次却没与他说什么话,大手一动,径自把车窗按了上去。 车从面前开走时,丁明才隐隐约约想起江韵来。 她实在是变了许多了,从前又长又直几乎及腰的长发现在修剪到只是披肩的程度,着装也与过去有了很大变化,难怪他一时没认出她来。 回于归园的路上,江韵与慕寒川说起在明升发生的事,慕寒川笑着提醒她,“早跟你说了,丁明工于心计,跟他合作,不见得能讨得什么好。你如果真的很在意这个项目,慕氏完全可以出资叫知行做。” 江韵侧过脸静静看了慕寒川几眼,见他脸上的笑容很淡,并不像是对明升有什么意见的样子。 “今天早上到现在,你已经与我说过好几次不要与明升集团合作的话了,慕总,如果你再提此事,我会以为你和明升集团那两位老总有仇……”拉过慕寒川的胳膊,江韵轻轻靠在他肩头。 男人脸上神色没有多大变化,揽住江韵,微闭起双眼,藏住了心事。 没有仇,却比有仇更让他觉得如鲠在喉,许多旧事一一浮上心头,慕寒川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江韵没听见。 这天晚上,慕寒川下厨做的晚饭,他在厨房忙活时有些走神,左手食指被刀切了一下,流了些血。 江韵到厨房时看到旁边的毛巾上有一片血迹,往他手上一瞟,这才发现他受伤了。 蹙眉把慕寒川拉到客厅里,江韵找出医药箱里的碘伏给他消毒,撒了薄薄一层药粉之后又裹上创可贴,之后才松了口气。 厨房那些菜,江韵看到了,都是她爱吃的。 但慕寒川这样放着现成的厨师不用,偏要自己下厨的奇怪老男人思想,她挺不理解。 把医药箱放回原处,江韵蹲在男人面前拉着他修长的手几番查看,最后抿唇对他道,“伤口有些深,晚饭你不要再做了,交给中餐师吧。这几天慕氏挺忙,你也够累的,好好休息。” 慕寒川一笑,受伤的左手捂在江韵心口,江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脸一红,正要后退却被他揽住了腰。 男人手臂微微用力,把她拉到怀里,按坐在自己腿上,手仍旧放在她心口,笑着对她道,“想拴住你的心,所以要想办法先拴住你的胃。” 江韵听他这么说心头一暖,回以一笑,“那也不用你亲自下厨,园子里的厨师做的菜,足以把我拴得牢牢的了。” 慕寒川微眯着眼,大手捏捏她的鼻子,在她耳边低声道,“真是个小吃货。” 江韵撇撇嘴,“吃货还分大小?我已经很大了好吗!” 翻过年已经两月有余,她二十四岁,虽然跟时年已经三十三岁的慕寒川比起来,确实略小,但相对于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说,已经是个老姑娘。 慕寒川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目光透过她领口开得较低的毛衣往里探,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她,“嗯……的确不小,过了年,慕家小太太是越长越大了。” 咳……江韵无语,如此此时她在喝水,大概会被呛到。 天气日渐和暖,这一晚月朗风清,用过晚饭后,两人牵着手在园子里走了走。 江韵不再谈起争取与明升合作的事,慕寒川便也不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往回走时江韵低眉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极轻地对慕寒川道,“你知道吗,兴达的负责人,是卫子怡。” 男人眉尖微微挑,目光被掩映在夜色里,格外深沉,“噢,是吗。兴达的郭总跟卫家是老交情,卫子怡如果在兴达谋职,那她代表兴达与明升谈合作,并无不妥。” 什么叫并无不妥,江韵心道,那卫小姐都承认了,人家就是对某位不死心,明明白白地针对她。 “那这次的竞争,你希望我赢还是卫子怡赢?”江韵问身旁的男人。 “要听实话吗?”慕寒川停下脚步,双手握住江韵的肩膀,与她对面而站。 江韵点头,“当然。” 男人一笑,略带薄茧的手指抚过江韵淡粉色的唇,“说实在的,我希望她赢。” “为什么?” 江韵猜到了他会给什么样的回答,他不赞同她与明升集团谈合作,自然是希望卫子怡赢,但她很想知道,慕寒川为什么话里话外这么排斥明升。 然而面前的男人却只是淡然一笑,这个笑容里夹杂了很多东西,江韵看不懂,也猜不透。 慕寒川把她抱进怀里,温热的嘴唇在她露出来的一截细白颈项上亲了又亲,嗓音低哑,避重就轻地回话,“你已经赢了一个男人,让她赢一场生意,也没多大关系。” 143,说不上吃亏,算是赎罪吧~ 143,说不上吃亏,算是赎罪吧~ 日光和暖,天气晴好,午休时间,马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走班族在太阳下闲聊,聊工作聊爱情聊生活聊理想。 站在顶楼总裁办落地窗内,冯远顺着慕寒川的视线往外看,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慕寒川在窗边抽烟,他背对着冯远,许久才问道,“还记得丁明吗?” 冯远一怔,思绪随着慕寒川这话翻飞,许久才回过神来。 记得,忘不了。 “怎么了?”冯远问。 慕寒川回过头来,走到大班台前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挑眉道,“知行现在正在争取与明升集团的合作,项目负责人是江韵,这个丁明,是明升集团的主事者之一。” “他们见过面了?”冯远接着问。 慕寒川微眯着眼,情绪莫名,“是,他似乎没认出江韵来。” 冯远明白,慕寒川不会无端挑起这个话题,想了想问大班台前站着的男人,“那知行与明升的合作……慕总是怎么想的。” “叫你来就是跟你谈这件事。”男人指指会客区沙发叫冯远坐,自己迈开长腿也走了过去。 …… 一周后,明升集团有了最终决策。 与会的代表们从明升集团走出来,江韵走在最后面,前头是别的公司的代表们。 “不出所料啊,明升最终选择的合作方果然是兴达。”上次在接待室聊天的一男一女两位代表无所谓的耸耸肩。 旁边开始有人附和,“卫子怡亲自上阵,凭卫家今时今日在江州的地位,明升当然乐意与兴达合作。” 这几人说的是事实,江韵站在阳光里愣了一会儿,未免有些泄气。 最近这些天,章知易一直在为与明升合作的事左右打点,到最后,还是输给了兴达。 明升集团旋转大门内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径直停在江韵面前,“江韵,你也尝到到手的东西被人夺走的滋味了吧,感觉怎么样?” 卫子怡静静看着江韵,眸中并无太多情绪,但江韵看得出来,她瞳孔中隐隐的嘲讽和报复成功的快餐根本藏不住。 原本江韵是生气的,但她想起了慕寒川的那句话,‘你赢了一个男人,让她赢一场生意,也没什么关系’。 对,卫子怡得到的,只是一场商业合作,纵使赢了,想必也没有多开怀。 江韵心情好了些,笑看着卫子怡,“无论如何,恭喜你。” 卫子怡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诧异了一瞬间,随即道,“既然你都对我说恭喜了,我也没理由不请你吃饭,不是吗?” 这顿午饭在里明升集团不远的一家西餐厅吃的,江韵与卫子怡等餐的过程中碰上了找座位的丁明。 卫子怡朝丁明招招手,丁明见她二人坐在一起,稍微有些诧异,但那人何等聪慧,瞬间就换了个笑脸,几步走到二人面前,笑着问,“两位小姐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两人均是一笑,丁明也笑得更明媚了,褪去商场上算计,实际上他也是个挺平易近人的人。 用餐时,三人聊天。 丁明目光几次停留在江韵身上,江韵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开玩笑似的问他,“我是曾经得罪过丁先生吗?” 丁明挑眉,“怎么这么问?” 江韵抿唇,既然卫子怡和他都在,有些话,说出来反而好。 “原本这次合作,贵公司的洪总很是看好我们公司,丁总原本也对我们公司的运营做了许多细致的了解,我以为最后能与贵公司互利共赢的是知行,没想到最后是兴达的卫小姐得到了这次机会。” 卫子怡似乎没想到江韵会这么直白地问丁明这种问题,面色微微一变,“明升既然选择了兴达,说明所有有合作意向的公司中,兴达的实力是最强的。江小姐,不知道我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 江韵无声一笑,谁家实力最强且不提,明升与兴达合作,很明显看重的并不是兴达的实力如何。 章知易与丁明的副手有些交情,就在三天前,那人还说丁明和洪升都属意知行,时间不过只过了三天而已,这三天之内发生了什么江韵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这三天内发生的事改变了丁明和洪升的决定,让他们把合作方从知行换成了兴达。 卫子怡在这里跟她谈实力,简直是笑话。 江韵没说什么,丁明却是看出来她心中有想法了,笑着对她道,“江小姐,我们能坐在这里一起吃饭,也算是朋友了,第二季度明升还有别的项目,如果贵公司感兴趣,到时候还是有机会合作的。” 江韵听他这么说,缓缓抬起眼帘细细打量了他几眼,这个丁明,很聪明。 明升第二季度的项目她知道,年前她也与章知易讨论过,因为与化妆品行业不在同一范畴之内,合作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明知道,却还这么说,狡猾的很。 这顿午饭吃的很奇怪,直到吃完了,江韵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与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的。 乘电梯时,江韵透过镜子发现丁明在看自己,事实上,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丁明在看她了。 从电梯里出来后,江韵走得比较慢,等丁明赶上来了,她敛眉问他,“丁总,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丁明摇摇头,“没有,江小姐可能记错了。” 江韵垂眸,对丁明点点头,“或许吧。” 回到公司之后,江韵在搜索引擎里搜了一下丁明此人,但那人似乎很低调,关于他的新闻并不多,身世背景没有查到丝毫。 赵晶晶到茶水间泡了杯花茶,瞬间给她捎带了一杯,回来时见她电脑页面还停留在丁明的人物简介上。 小妮子笑着道,“呦,慕家太太,你背着老公搜别的男人不怕被发现啊。” 江韵嗔她一眼,“去你的。” 这次没能争取到明升的合作,公司众人都知道了,章知易为了这次的事奔波了这么久,结果却不尽人意,不免让人遗憾,所以部门气氛有些压抑。 江韵把有关丁明的网页全部打开,足足看了一个小时,最后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没得到。 下午四点半,章知易叫江韵到他办公室一趟。 江韵进去时男人正靠在大班椅上,眉目之间仍是一派清明之色,似乎并未因为合作失败的事不悦。 大班台电脑旁边红色小花盆里的仙人球生机勃勃,长势很旺,江韵记得章知易向来不养这些小植物的,看来是赵晶晶的杰作。 她走上前去,低眉站着,“哥,对不起,这次明升的事,被我搞砸了。” 章知易指着沙发叫她坐,摇摇头道,“不怪你。” “韵韵,你觉不觉得,丁明这个人,曾经见过。” “记不清了,不过,今天跟卫子怡一起吃午饭时碰上他,他一直在看我。”江韵纳闷儿,难道这次合作的事没谈成,还果真跟丁明有关系吗? 章知易递给她一杯茶,自己手里也端着一杯,静静抿了一口,“他曾经在宝东路一家医药公司的市场部工作过,与方岳是同事。” 江韵一惊,难怪,难怪有时她觉得丁明的嗓音很熟悉。 方岳刚工作那会儿,她常去他公司门口等他下班,有时在台阶上坐着,有时在马路旁坐着,有许多次,下班时医药公司的工作人员们一涌而出,这时总有一道声音问她,“小姑娘,等男朋友呢。” 那家医药公司男性居多,这种时候,江韵一般是不看他们的,只微微一笑,犹自坐在那里等,顺便回应一声,“是啊。” 每每这时,便有男人调笑的声音传来,“方岳真是命好,我要有个女朋友天天来等我下班,做梦都得笑醒。” 四年了,这道声音并未在她记忆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所以纵使记不住、忘掉了,也理所当然吧。 如今,记忆里的声音与丁明的声音重合,江韵总算了解了疑惑。 “就算他曾经是方岳同事,这跟要不要与咱们合作有什么关系?”这事,江韵还是不能理解。 章知易一笑,“四年前,他与方岳竞争那家医药公司华东区经理,适逢方岳父亲重病住院,方岳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治病,所以瞒着公司签了个大单,这一单所得的回扣足够他父亲的医药费了。但是最后,这件事被捅了出来,方岳因此丢了工作,你知道告发他的人是谁吗?” 说到此事,江韵心中不免有些伤感,为当年方岳唯恐她担忧而独自承担的巨大压力伤感,为方正的去世伤感。 但她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抬眸看向章知易,“是丁明?” 章知易眯眸,“对,就是他。方岳被辞退之后,丁明如愿得到那家医药公司华东区经理的职位,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从那家医药公司离职,与他大学同学洪升一起创办明升集团,用了仅仅四年时间就做到如今的局面。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丁明都是个有手段的人物。” 兵不厌诈,当年方岳虽然是为了父亲,但他所做的事也的的确确违背了公司利益,被丁明告发也无可厚非。 江韵不是当事人,对这件陈年旧事,她作为旁观者,不敢说谁对谁错。 章知易知道她的想法,拍拍她的肩道,“你不介意,丁明未必不介意,毕竟在医药公司的那段经历无论对他还是对方岳而言,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丁明因为旧事而不把这单合作给知行,也合情合理。” 江韵点点头,对,合情合理,起码看上去的确是这样。 但让她不解的是,今天中午她问丁明他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丁明却说没有,这未免有些奇怪。 不至于因为一档子陈年恩怨,连认识她这事都不承认,做为一家公司的总决策人,丁明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 慕氏总裁办,冯远、赵疏文、慕寒川都在。 “寒川,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妥。”赵疏文往沙发上一靠,拿过桌面上的打火机点了支烟,侧过头瞅瞅冯远,“你也不对,做这事之前早就该跟我商量商量,好歹我也在情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比你这个老处.男懂得多一些。” 咳……冯远正在喝茶,一口水差点没呛出来,“你说谁老处.男?” 赵疏文目光往他腹部以下瞥了瞥,笑得贱兮兮的,“你家兄弟开荤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慕寒川有些受不了赵疏文三句不离老本行的做派,一双眉拧了起来。 赵疏文装作没看见,讨好地给面前两个男人各倒了一杯茶,“真不是我说你们俩,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碰过的女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数完。寒川,当年方岳签私单的事,既然是你叫冯远故意透露给那个丁明的,大不了你向江韵坦白,你现在这样瞒着她,又插手搞黄了她的生意,以后她知道了,只会更麻烦。” 慕寒川抽了口烟,吐出浓白的烟雾,他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眉头凝成一座山峰,“不,知行这次的损失,我会想办法补偿她。但过去的事,这一生我都不会选择坦白。” 坦白过一次,所带来的结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上次,江韵得知从巴黎归国见到方岳与周致敏共度一夜的事是他有意算计之后,对他有多疏远,他到现在还记得。 他努力了许久才让她解开心结,如今怎么可能再次对她坦白,这样冒险的事,他永不会再做。 就算瞒着她一辈子,又怎样,总比让她知道真相之后恨他、远离他要好得多。 为了得到她,他做过许许多多阴谋算计的事,引导丁明举报方岳,是第一桩,也是最重要的一桩。 若没有当年丁明的举报,方岳就不会与周致敏有任何牵扯,更不会有江韵从巴黎归来看到方岳与周致敏携手的那一幕。 为了一场伪装得几近完美的背叛,他足足耗了三年的时间去筹谋、等待,让江韵伤透了心,他才得以趁虚而入。 这么完美的计策,这么精心的算计,有时候想想,慕寒川也有些不相信,那是他自己做的。 这是他磊落的一生中最隐晦的一笔,为了得到心爱的女人,他或许卑鄙,但从不后悔。 “你是怎么说服丁明舍弃知行而选择兴达的?”赵疏文好奇。 冯远面前的茶喝了大半,放下水杯解释道,“除了知行,兴达是几家公司里面相对较好的。而且兴达的派过去的代表是子怡,丁明又不傻,子怡身后到底隐藏了多大的实力,他懂。既然不能与知行签约,他当然愿意跟兴达合作,这样也算是送了卫子怡一个人情。” “那明升这次的损失呢?”赵疏文又问。 明升pass掉知行,退而求其次选了兴达,在投资收益方面,必然会有很大损失,如冯远所说,丁明又不傻,他是个动辄言利的商人,怎么可能愿意吃亏。 慕寒川双眸微眯,“三天前,冯远约丁明吃饭,提出要给明升注资,条件是不与知行合作。” 赵疏文一拍大腿,“慕总,敢情你这是两头吃亏呢。先出了钱让明升发财,之后还得出钱叫你老婆发财!” 慕寒川起身走到大班台前,接着抽烟,边抽边抬眸望着办公室墙上悬挂着牌匾上‘宁静致远’四个大字,淡淡道,“说不上吃亏,算是赎罪吧。” …… 这天下午,江韵在知行大门口等到了慕寒川的车,当时她想事情想得正出神。 上车之后她明显兴致缺缺,慕寒川握住她的手笑问她,“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江韵摇头,下班前,章知易跟她说,生意归生意,生活归生活,工作上不顺遂,不能把情绪带到家里。 抿唇笑笑,她靠在慕寒川肩上,“没什么……” 车子快到于归园时,慕寒川问她,“江韵,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江韵眨眨眼,她想起大学时看过的电视剧,一般情况下,男人这样说,最后一定会做下根本不值得原谅的事。 她想了想,笑着对慕寒川摇头,“不会,我一定不原谅你。” 144,一辈子与我在一起,你愿意吗?(10000+) 144,一辈子与我在一起,你愿意吗?(10000+) 这年五一前夕,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人们开始换上轻薄的裙装,大街上女郎们长腿上的黑丝开始进入绝大部分人的眼球。 江韵坐在车里,瞅一眼自己腿上绑着的裤子,不自觉地笑了。 她畏冷,这时若穿薄丝袜,会被冻死。 早上出门时,江韵翻出压在箱底的双层加绒丝袜要往腿上套,当时外面温度还不及正午高,她穿着件黑色短裙,长短刚好把大腿遮住一半,上身是一件轻薄的浅灰色绒衣。 她正对镜前后照着,研究这个冬天自己到底胖了没,慕寒川拉开窗帘从她身后走来,眉头极不自然地蹙了起来。 江韵回身一笑,“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胖得不能看了吗!” 男人摇摇头,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捏起她纤巧的下巴,“不,相反,你一点都不胖。” 不是不能看,是实在太惹眼,慕寒川眯眸望着面前的小女人,他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她穿成这样走出去,会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 松开江韵,他从衣柜里挑出件长及脚踝的连衣裙,又拿出一件小外套往她手上递,挑眉道,“换下来。” 明显的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江韵撇撇嘴,不满地嘀咕,“该死的大男子主义。” 男人当时已经坐在沙发上,闻言眉皱得更紧了,“你说什么?” 江韵笑笑,“啊,我说你眼光真好,这件裙子很漂亮呢。” 事实上,江韵的内心是崩溃的,暗自腹诽着,老男人,老古董,管家婆。 但这些词,她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以往她每每与慕寒川说这些,他总会毫不吝啬地对她展示他的男性权威,身体力行地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看江韵笑得这么不诚恳,慕寒川眸中的情绪已经变了,那双漂亮的眸眯了起来,有一丝丝危险的气息溢出来。 为防止自己再次成为他的盘中餐,江韵赶紧拿着衣服跑进了更衣室。 关上更衣室的门,她静静看着手上的长款连衣裙,这件衣服是慕寒川买的,确实漂亮。 江韵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自己身高不够高,她又不爱穿高跟鞋,所以这种长款连衣裙,她一般不轻易尝试。 但四月上旬两人一起逛街,慕寒川看到橱窗里模特身上这件长裙和小外套的套装,当即就进店给她买了下来。 江韵还记得,当时她跟慕寒川说,“这样的裙子,身高最好在一米七以上,穿着才会好看。” 男人一边刷卡结账一边看着她,“瞎说,这件s号,你穿绝对好看。还是你认为,我对你的尺寸不够了解?” 咳,江韵还记得,当时售货员看他们的目光暧昧极了,她红着脸低下头去,手里拿着刷卡凭条,望着上面价格那一栏暗暗肉疼。 长裙价值不菲,但那之后,她并未试过,拿回园子里家佣们摘了吊牌洗过之后就一直挂在衣柜里。 想着,她换下短裙,脱掉丝袜和上身的绒衣,把长裙穿在身上,拉好拉链从更衣室走了出来。 裸色长裙甜美,粉蓝色小外套素雅,行动之间微微露出一小截脚踝,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内敛的性感,配上一双与外套颜色一致的高跟鞋,江韵望着镜子里那人,不太敢相信那是自己。 慕寒川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大手一抬取下她长发上束着的皮筋,发丝散落在肩头,镜子里的姑娘气质娴雅,宜室宜家。 男人扬眉,笑容里隐隐带着骄傲,“我看上的女人,我看上的衣服,哪就有不美的。” 江韵望着被扔在大床上的半身裙、丝袜和短绒衣,对慕寒川解释道,“我今天要去知行的工厂看看,穿这样的长裙不太方便。” 男人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神色如常地返身把床上的衣服丢进衣篓里,叫来夏秋,“把太太这几件衣服洗了。” 呃,看来穿短裙是没有希望了。 江韵无语,等夏秋从房间里走出去了,才抱怨,“全世界女的都在穿短裙黑丝,我那件根本不算暴.露,慕寒川,你太保守了。” 对她的指控,男人不以为然,笑看着她道,“你晚上下班回来,在房间里,爱穿什么穿什么,什么都不穿我也没意见。” 呃,江韵脸红了,每天都能领教到慕先生调.戏人的功夫,用张妍颜的话说,碰上老流氓,生活有滋有味啊。 但长裙的确不便,下工厂又不是去酒会。 男人在楼下等她时,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挂在衣架上,重新放回衣柜里。找了件浅灰色无帽卫衣,配条牛仔裤,脚上蹬着平底帆布鞋,收拾好之后从楼上下来。 当时阳光从客厅落地窗外照进来,落在沙发上靠着的慕寒川身上,他周身被阳光笼罩着,岿然如神般。 江韵低眉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实在跟他天差地远,太不相配了。 男人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抬眉的瞬间对她一笑,江韵缓步走过去,果然,慕寒川对她这身衣服颇有微词,蹙眉道,“你这样穿,像个学生,把我衬老了。” 江韵拉起他的手,“不会不会,这样咱们走在一起,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有钱人。” “哦?”慕寒川起身随身旁的小女人往外走,对她的论调十分不解。 走出门口,江韵一笑,对他解释道,“没钱学生妹干嘛傍你。” …… 四月二十八号晚上,下班回来慕寒川简单收拾了两件贴身衣服,把江韵的衣服也装好在行李箱里,晚上天寒,他拿了件风衣在手上,又极快地出门了。 到知行时江韵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慕寒川从车里下来,把手上的风衣披在江韵身上。 江韵随他上车,见车行方向不是于归园,轻声问他,“去哪儿?” “易州夏家的三公子夏茗风五一结婚,夏家与慕家是好几辈的交情了,我们要去一趟。”慕寒川解释。 江韵点头,这个夏三公子的名头她听说过。 说是前些年,夏家老大夏一言独掌夏家大权,另有他四妹夏一诺从旁帮衬,这个夏茗风原本是个游手好闲,向来只知道玩车玩鸟玩游戏的公子哥儿。 后来他四妹夏一诺嫁了易州文化部长为妻,家里担子重事务忙,他不得已才进了家族企业。 人们只道夏茗风不学无术,没想到他却在进公司的头一年就为公司创下了九位数的利润,一时在业界名声大噪,引得各方瞩目。 “这个夏茗风是个聪明人。”去机场的车上,江韵这般评价道。 慕寒川侧目看她,“何以见得?” “我曾随我母亲在易州待过一段时间,对夏家的事也有所了解,夏茗风隐藏实力锋芒不露,却在关键时刻一鸣惊人名震四方,不得不说是极聪明的。他大哥在自家企业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确实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但与他的知变通相比,还是因循守旧了些。”江韵浅笑。 车里一时安安静静的,江韵的手与慕寒川交握着,望着车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她忽然想起什么,笑意更甚了些,抿唇道,“不过这个夏茗风在感情方面,却是个半调子。” “哦?”慕寒川还有些诧异,不知道那夏家三公子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是什么心情。 江韵把头靠在车窗上,笑看着他,“听人说,夏茗风这个心上人,是从少年时就喜欢的,一直到现在才追到手,你说说,他如果不是感情迟钝,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成功。所以说嘛,智商高未必情商高,他懂生意,却未必懂女人。” 慕寒川伸手把她的脑袋从车窗上扳过来,按在自己怀里,静静地不说话。 夏茗风不懂女人,那他呢,他懂吗,男人垂下眸,同样是少年到如今的恋情,江韵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吧。 慕寒川抿唇,眉眼间的情绪被车窗外错落的光影淹没,许久才道,“韵韵,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想娶你的?”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他,等了许久,男人低眉一看,她竟然睡着了。 在机场临时吃了晚饭,他们所搭乘的并不是去往易州的班级,上了飞机之后慕寒川才对江韵解释,“茗风的妻子叫杨晓曼,你应该听说过,她也是易州人,不过她父亲身份特殊,一直在京就职。这次结婚,为了方便,婚礼在杨家翡翠湖的庄园里举行。” 江韵与慕寒川双手交握,笑着问,“翡翠湖?比微雨湖还大吗?” 慕寒川摇摇头,“没有,翡翠湖是人工湖,并不很大。” 微雨湖是天然淡水湖,只湖岸线全长就有几百公里,非一般胡泊可比。 江韵又问,“那杨家的庄园呢?是不是比于归园还大?” 慕寒川又摇头,“也没有,晓曼的父亲是参谋长,为人处事比较低调。” 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慕寒川的有钱任性。 江韵明白了,边点头边道,“嗯嗯嗯,有钱人不少,数你最铺张浪费。” 男人笑了,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他一手打造的于归园,的确称得上铺张浪费四字了,但在他心里,只是想送心爱的人一座世外桃源。 钱财身外物,他既有财富盈门的能力,也有千金散尽的底气。 杨家相交满天下,来参加婚礼的人颇多,大多数人早在二十五六日就已经抵京,在距离翡翠湖十五公里的翡翠湖国际大酒店下榻。 江韵与慕寒川到酒店时是晚上十点,慕氏在京的工作人员听说总裁要来参加婚礼,早派了人在彼处等着,见两人从车里下来,忙殷勤地接过行李。 夏家与杨家也有接待员,一路引领两人到了酒店里早准备好的房间。 江韵这天其实很累,下工厂跑了许久,各个车间都视察过,与生产部开了个不短的会议,回公司之后章知易又开了个长会,所以她在车上、飞机上都睡过了。 到了酒店,反而睡不着。 五十一层的高度,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窗,江韵站在窗前静静望着灯火粼粼的翡翠湖面。 慕寒川说翡翠湖是人工湖,能打造出这么大一座人工湖需要耗费许许多多人力物力吧,听说秦汉时期翡翠湖始建,各朝各代不断扩建,近现代时期更是有过两次相当大的修整,翡翠湖在此间地位不凡,可与南方的洞庭媲美。 的确是美的,入夜光线不足,渔船上稀稀落落的灯光这边一缕那边一束,隔着极远的空间射过来,让人内心渐趋于平静、杳无声息。 慕寒川从她身后而来,双手绕过江韵纤细的腰把她拥入怀里,“传言,翡翠湖是秦汉时期一位帝王所建,为他心爱的女人。” 江韵回过身来,以为这会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没想到面前的男人话锋一转道,“此地是女子的家乡,传闻中说,女子不愿离家与帝王同回王宫,帝王大怒,就派兵驱赶她的族人,并遣劳力来把这边广袤的土地挖开,挖成一座巨大的湖泊,从此之后此女一族人不得不迁居到更加寒冷的漠北,再也没能回到这里居住。” 呃…… “那个女人呢?”江韵问。 “听说被强行带回王宫,后来思念家乡,一病不起,没几年就故去了。”男人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静静的,明明说着残忍的故事,却偏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 江韵把脸埋在慕寒川怀中,“如果你是那位帝王,你会怎么做?” 慕寒川双手环抱江韵,透过落地窗极目望去,翡翠湖灯火零落,他微眯着眼,轻声道,“不知道……或许,我也会是同样的做法吧。” “为了得到一个人,能不择手段吗?”江韵问他。 男人低眉,大手抚过她柔顺的长发,“江韵,你有没有偷偷地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爱而不得过?”他问完了,又径自一笑,摇了摇头,“你没有,所以你不懂那种寂寞。” 翡翠湖国际大酒店的旋转餐厅在42楼,适逢夏茗风结婚,来的都是有财有势的人。 江韵不想跟那些动辄介意别人举止不够优雅的上流社会名门公子贵女们一起吃饭,所以拉着慕寒川去吃街边早点。 她在手机上搜过了一下公交路线,从翡翠湖等公车,坐半个小时到一个中转站,之后转一趟车坐十来路,就是一个专卖小食的步行街。 公交车上,慕寒川与她并排坐着,笑话她爱吃,一顿早餐也值得跑这么远的路。 江韵抿抿唇,“是啊是啊,你之前不还说呢吗,我是吃货。” 慕寒川扬眉一笑,握住她的手道,“那说说吧,小吃货都想吃些什么。” 江韵闭上眼开始回想,曾经在大学校园里,充满幻想的那个年代,她到底都想吃些什么呢。 在北京的胡同里喝着豆汁,到上海的弄堂里吃生煎,去陕西吃肉夹馍,到兰州点一碗清汤牛肉拉面,在重庆叫一份油辣油辣的火锅,去新疆吃大盘鸡,到阳澄湖边上买大闸蟹,去西华喝逍遥镇胡辣汤,到麻城品一品香香甜甜的老米酒。 还有很多很多…… 所有的美味,她都想过了,但一个人去做这些未免孤单。 她一边闭着眼睛回想着这些美味,一边跟慕寒川解说着,手舞足蹈的模样仿佛那些东西就在她面前似的。 慕寒川笑看着身边的小女人,有阳光碎在她睫毛上,亮亮的,很好看。 等江韵说完了,他笑着道,“你想吃的这些东西,以后我一样一样陪你去吃。” 江韵闻言睁开眼睛,笑着道,“所以啊,现在带你喝豆汁去。” 车子到站,江韵拉着慕寒川下来,飞快闪入小食街。 除了上次与江韵去过一次江州小食街,慕寒川从未涉足过这种烟火气太浓的地方,北方的小食,他更是见也没见过。 江韵拉着他在各色摊位前流连,豆汁酸,油条腻,炸蝎子炸酸奶这些他更是闻所未闻,江韵问他要不要吃,他一脸嫌弃地望着那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东西,摇了摇头,“你吃就好了,不用管我。” 江韵被他那窘迫的神情逗乐了,她吃着,那人在后面付钱,倒是自觉的很。 江韵是在这天中午见到夏茗风的,做为新郎,事实上他很忙,与新娘一起陪人吃饭这种事,更是非常难得了。 午饭在翡翠湖的私人餐厅内,夏茗风父母也在,慕寒川对几人介绍江韵时,夏夫人边喝茶边看了江韵一眼,眉带审视,看完了对江韵点头一笑,礼仪做的恰到好处,让江韵也无法对她刚才的打量生气了。 夏夫人又笑着看向慕寒川,“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父亲也没通知老夏一声,我们都没赶上喝你的喜酒,真是遗憾。” 慕寒川矜贵一笑,“我和江韵还没办婚礼,这次来参加茗风的婚礼,就是要好好观摩观摩,有了经验回去也好做准备嘛!” 一桌人都笑了,江韵也低眉一笑。 夏茗风和他的准新娘杨晓曼就在她和慕寒川对面坐着,不同于外界传言,夏家这位三公司沉稳有度,话不多,始终笑着,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双眸看起来很亮,让人看过一眼之后便能瞬间记住。 杨晓曼就坐在他旁边,是个恬淡的新娘子,气质很不错,皮肤白白的,身材高挑,长发盘着,很有新嫁娘的感觉。 “你父亲怎么没来?”席间,夏老爷问起。 慕寒川一笑,“我爷爷身体有些不适,前段日子到阿姆山休养,是我父亲陪同前去的。这次茗风婚礼,他们没能赶回来,都觉得十分遗憾。我与江韵来时我爷爷还说,到时要一份婚礼的录影带,拿回去他要好好看看。” “好好好。”夏夫人眉眼笑开了花,立马就答应了慕寒川的要求。 五一当天天气很好,夏茗风和杨晓曼的婚礼虽然极力低调,但在外人看来,还是声势浩大。 一个在京就职地位不低的父亲,一个世家公子能力无双的老公,杨晓曼注定是这个婚礼上被众人谈论的对象。 这天,来接亲的车子并不是同款,一溜儿排开十几辆,都是不挂牌的豪车,女方家世富贵,亲朋好友也多,迎亲前翡翠湖杨家庄园已经几乎被盈门的客人挤爆,在人潮中,江韵被慕寒川拉着手搭着腰,在草坪上一处绿荫下远远看着缀满鲜花的拱门。 夏茗风的迎亲车队到了之后,有许多身穿白衣的小童从车里下来,跟着他不停地撒花瓣。 江韵纳闷,“不是接到新娘之后才撒花瓣吗?”她对结婚流程也不是很清楚。 慕寒川笑了笑,在她耳边道,“夏茗风这人铺张浪费,你终于见识到一个比你老公还有钱任性的男人了。” 江韵被他逗笑了,目光又流连在那几个小童身上,静静看了几眼之后感慨道,“现在的孩子都好漂亮啊。” 身旁的男人也笑,人声嘈杂,但江韵耳边却清清淡淡的只听得到他的嗓音,“那六个小童是夏茗风四妹的一双儿女、他五妹的一儿一女,还有易州白氏的小公子,易州叶氏千金和复州唐家二公子的女儿。再过个一二十年,就是这些小孩子的天下了。” 换言之,这几个小孩儿都遗传了父母的高颜值,当然美貌。 江韵目光停在唐家那个小女儿身上,难掩羡慕之色,“她可真漂亮。” 三男三女六个花童,另外两个女孩也美,但这个唐家的小姑娘,堪称绝色,看上去不过四岁左右,已经出落得极其动人。 慕寒川也顺着江韵的目光望过去,仔细看了唐家小女儿的样貌之后笑着道,“你小时候比她还美。” “我小时候?”江韵一时诧异,问了一句。 慕寒川微怔,忙换了话题,“既然你这么喜欢,咱们赶紧生一个好了,爷爷已经催过多次,再不生孩子,他是要生气了。” 江韵意料之中的红了脸。 两人聊天的过程中,新娘子已经被接了出来,今日的杨晓曼身上是一件verawong高级定制的婚纱,巨大的拖尾从玫瑰花瓣上慢慢抚过,像温柔的手抚摸过情人羞红的脸庞。 众宾客都还在杨家的庄园里,江韵望着那对神仙般的新人,静静问慕寒川,“等会儿新娘接到哪儿,客人怎么都还在这儿?” 慕寒川解释道,“晓曼是杨家的独女,杨老丧偶多年,独自一人把晓曼带大,有诸多不易,若茗风接走了晓曼,杨家只剩下杨老一人,杨老难免孤苦。夏家有两个儿子,茗风的大哥夏一言专注夏家在易州的生意,茗风则是一直在北京分部,杨夏两家商量过了,婚后小两口就还在翡翠湖住,一来陪陪杨老,二来也不必另外置产,耗时费力不说,晓曼若住的离父亲远,北京堵成这个样子,她回趟家都得好几个小时。” 江韵了然,“这夏家的人,想得还挺周到的,等会儿新娘子还是接回这边吗?” 慕寒川点点头,“是,不过不是夏家人想得周到,住在翡翠湖的事,还是茗风自己决定的,他知道晓曼舍不下父亲,所以愿意跟她一起住在这边。夏家家风严谨,原本夏老爷子是不许的,但后来茗风做了家里人许多思想工作,最终还是说通了。” 江韵隔着人群望了一眼与杨晓曼牵手的那男人一眼,淡淡点了点头,“这夏三公子果然痴情。” 慕寒川一笑,如果江韵想在章家老宅多陪陪她姥爷和舅舅,他也乐意每个月与她在那边住上几日。 不过如今章知易的生意慢慢做得红火了起来,赵晶晶又隔三差五地往那儿跑,章家老宅慢慢热闹多了,似乎根本不用他多费心。 婚车绕着翡翠湖转了很大一圈,最终又驶回庄园内,除去客人们的身份财富来讲,事实上,这是个简单温馨的露天婚礼。 宾客们入席,新郎新娘绕过鲜花回廊走到台上,一一致词,新郎新娘的父母亲友也上台致辞,轻音乐在花香草香中淡淡流淌,听得人如痴如醉。 慕寒川的手在桌面之下与江韵淡淡相握,都抬眉望着台上那对让人赏心悦目的男女。 夏茗风的一席话感人至深,直到席间开始觥筹交错,江韵还记得那一番深情表白。 晚上闹了洞房回到酒店之后,江韵有些累了,事实上,慕寒川的这些朋友,她都不是很熟悉,热闹过后,心中总还是有些失落的。 她想彻底融入他的生活,还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江韵在想事情时慕寒川已经洗漱完毕,看她还在愣神,男人把她推到浴室,斜倚着门框笑看着她,“很晚了,快点洗洗睡吧。” 男人眸中正向她表达的那种邀请,她懂,这一刻,忽然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忙关上浴室门,江韵刷牙洗澡,顺便在北京干燥无比的空气里敷了张面膜。 江韵从浴室出来时,慕寒川就靠在沙发上开着手提看文件,听到开门声,他合上电脑,浅笑着到浴室洗了遍手,关掉房间的吊灯,只留床头一盏小灯如豆,微光只照亮床头那小小的一块地方,朦朦胧胧的,更让人想入非非。 江韵知道,他有个习惯,每次与她做.爱之前就算洗了澡,也要反复洗手,上个月的某天,她笑他,“慕寒川你一定有洁癖。” 男人勾着薄唇笑看着她,“没有。” 当时在卧室里,江韵开口就道,“那为什么每次……”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手洗得那么干净。 说到一半,她红了脸,没说下去。 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坏笑着道,“洗干净了对你也好嘛。” 呃……江韵想起自己在床.上被他各种压榨的瞬间,彻底无语。 这个夜晚,江韵有心逗逗她这个既大男子主义又纵.欲.无.度的丈夫,在他俯身要亲她时笑着推开他,“人家夏茗风今天结婚快被累瘫了,说不定洞房都直接省了,你也省省吧。” 男人一把拉过她,挑眉道,“我跟他情况不同,歇了一天,精力充沛的很。” 嗯,果然精力充沛,某人精力太过充沛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江韵被折腾地腰酸背痛,第二天意料之中的起来晚了。 赶不上回江州的飞机,慕寒川临时改签了去洛阳的。 到洛阳时正在下雨,小雨淅淅沥沥,原本还算暖和的天气被雨水浇得凉凉的,江韵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沉了下来。 两人到了定好的酒店,洗漱之后一直待在房间里,江韵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的小雨发呆,忽然想起昨夜是这么久以来慕寒川唯一一次没有做安全措施。 她犹记得,去年他知道她吃避孕药时很生气,后来两人几次谈及孩子的事,最终达成共识,说是暂时不要。 而昨天,或许是夏茗风婚礼上的小花童们确实讨人欢喜吧,江韵其实很清楚,像翡翠湖那种酒店,房间里是没有安全套的,他们来时也并未带着,两人出门逛街时也没买。 有些事,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晚间欢爱的过程中,他装作不经意,她也不提醒,默许了他的小心机。 手极其自然地落在小腹上,时至今日,她早已不再排斥与他生子。 慕寒川接了通电话,回头时就看到江韵站在窗口手搭在肚子上,他承认,昨夜他的确是故意的。 丁明的事让他不得不重新建立起安全防线,他有了戒心,贪婪地想要拥有江韵此后一生的时间,他想让她就算知道了当年的事,也不能与他分开。 而他暂时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与她生个孩子。 如果有了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他这样想着,心中总算有了些安慰,所以非常果断地采取了实际行动。 这晚休息时,江韵问他,“为什么来洛阳?” 慕寒川抱着她,静静道,“千年帝都、牡丹花城,人这一生如果不来一次洛阳,会是终身的遗憾。洛阳是个节奏轻缓的地方,现在正是牡丹花期,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能看看的。” 第二天江韵跟着慕寒川在老城区游历,早上吃了牛肉汤,在晨光熹微的街道上慢慢地走。 一夜小雨,青石板路上水渍未干,大红的灯笼成串挂在街边,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履缓慢,不焦不燥地往早餐店走。 如此惬意,的确难得。 江韵被慕寒川牵着手,走过老式居民区之间细窄的水泥路面,路两旁的树木树冠很高,遮天蔽日,阳光从枝叶间细细碎碎洒下来,轻轻摇曳,像是一场最深沉最闲适的梦境。 中午在深巷里吃水席,等菜的过程中,江韵问身边的男人,“水席是什么?” 咳……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这么热衷吃吃吃的江韵竟然不知道洛阳水席是什么,笑着道,“是洛阳的特色菜,全部热菜里都有汤,吃完一道再上一道,像流水一样,所以叫做水席。” 嗯,半个小时后,吃饱了,对于这一桌正宗的洛阳水席,江韵得出一个结论,两个字,好吃。 中饭之后江韵说要去龙门石窟,慕寒川绕路带她去了,看他对洛阳的熟悉程度,绝不仅仅是来过一两次这么简单。 江韵问他,男人在驾驶座上侧眉一笑,“蒋家老家是洛阳的,我小时候跟舅舅和母亲来过很多次,看望蒋家老一辈的亲戚们。十岁之前,有时候逢寒暑假,也会过来,住得久了自然熟悉。江州生活节奏太快,这里反而承载了我绝大部分的童年,每次回到这里,总觉得好像时间都慢了下来。” 这天中午江韵和慕寒川一起吃水席时,太阳终于冲破云层,两点之后开始逐渐变得***烤人。 江韵脱了身上的外套,慕寒川顺手接过,搭在自己臂弯里,龙门石窟人不少,有许多是带团旅游的,每到一处导游们都要讲些典故。 江韵跟着听,慕寒川拉住她的手,防止被人群挤散,男人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笑看着她,“你想听我可以给你讲,别忘人堆里挤。” “你都知道?”江韵眉目间带着崇拜。 男人傲娇一笑,“当然。”小时候不知道来过多少次,跟在旅游团后面也听过无数次,倒背如流了。 慕寒川给江韵讲解的过程中,有女游客不时向江韵投来艳羡的目光,甚至有偷***照的。 江韵顺着那些目光和镜头,一回眸就看到了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他身材高大,一身春夏款西装穿在身上更衬得他清贵无比,深邃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纷杂的人群中,唯独他嗓音极好听,带着魅惑人心的魔力。 有女游客上前搭讪,“你是导游吗?本周还有没有空?别的地方带不带?” 慕寒川回身对江韵一笑,随即指了指江韵,眉眼一弯对女游客道,“不好意思,我是那位小姐的私人导游,所以,我可能带不了别人。” 年轻的女游客仍不死心,笑着问慕寒川,“我可以等,等你带完了她,我再约你,你看怎么样?” 慕寒川蹙眉,对女游客歉意地笑笑,仍旧看着江韵的方向,轻声解释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位小姐已经预约了我一生的时间。” 女游客了然地点点头,略带惆怅地走开了。 琵琶峰上的白园阶梯陡峭,并不多的台阶,江韵爬了一段,实在是爬不了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但已经上了一半,此时下去未免半途而废,终归还是要往上走的。 慕寒川把衣服递给江韵,自己站在下面两级的台阶上,拍了拍背,“上来吧,就快到了,我背你。” 江韵抬眸望了望高而陡的阶梯,不想让他背,男人又拍拍肩对她道,“快上来,后面的人要赶上来了,咱们在这里挡道不太好。” 江韵望了一眼几级台阶下蜂拥而来的游客,的确不好意思再停在这儿止步不前,只能趴在慕寒川背上,由他背着往上走。 下午三点多的阳光很热,慕寒川脱了西装,被她拿在手里。 江韵静静趴在男人宽阔的背上,如此近的距离,可以清楚看到他额头上的汗。 她问了一句,“累吗?” 男人勾唇一笑,“我背你上一级台阶,你就陪我一年,好不好?” 江韵望着还没走完的台阶,笑道,“那我岂不是要陪你一辈子。” 男人把她往上背了背,声音极轻,一瞬间就被山风吹散,“一辈子与我在一起,韵韵,你愿意吗?” 145,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欺负你~ 145,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欺负你~ 这天下午,慕寒川与江韵又去国花园看了牡丹,因为刚下过雨,花圃上方都罩着红色的折叠帐篷。 因为天气冷,这年的牡丹开得稍晚,此时正是看花的好时候,白牡丹开得尤其晚,植株年龄较别的品种小,所以花也开得格外娇弱些。 江韵拍了些照片,慕寒川又让她走到花丛里去,她依言走了过去,那人却并未帮她拍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招手叫她回来。 她悻悻地折返到石子路上,嗔他一眼,“你这人,也真是的。” 男人一笑,牵着他的手上了园子里的观光车,附唇在她耳边道,“你比那些花漂亮。”那样美好的画面,刻在他脑子里就好了,拍下来做什么,他并没有与旁人分享的打算。 晚饭后转机到江州,江韵白天转悠了一天,累了,靠在慕寒川肩上睡得很熟。 飞机到江州机场是十点半,邓雷早在航站外的停车区等他们,江韵身上裹着慕寒川的大衣,夜风凉,一从航站走出来,她顿时精神了不少。 这晚的于归园,因为白天两人不在,家佣们要忙活的事自然少了许多,别墅里很安静,众人都睡下了。 慕寒川开了客厅里的灯,直接把行李放在置物架上,牵着江韵就上了楼,洗漱过后已经接近凌晨,江韵在飞机上从头睡到尾,此时没睡意。 她从放映室找了个碟片来看,许多年前的老电影,获过奥斯卡奖,比较老套的灰姑娘嫁入豪门的故事。 慕寒川靠在床头陪她看,看到一半时问她,“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爱看这类电影。” 房间里灯光昏暗,男人的脸被光影笼罩,深邃的眉眼特别动人,江韵回眸看他时,觉得他的眼神简直比电影男主角还要迷人。 “有哪个女孩子是不渴望嫁入豪门的?”江韵反问他。 的确,有个身家无以数计,且身材、相貌、学识、阅历俱佳的男人喜欢或许一无是处的自己,这是所有女孩子都做过的梦。 想到此,江韵笑了,侧过脸在慕寒川唇上轻吻了一下。 男人也笑了,思及夏茗风那场温馨的家庭婚礼,他握紧江韵的手,轻声道,“还记得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江韵望了梳妆台一眼,那件礼盒里写着天有情地有情今晚睡你行不行的礼物吗?当然记得,是个钻石饰品,一直被她放在抽屉里,从来没戴过。 顺着她的视线,慕寒川望向梳妆台抽屉,他从大床上起身,拉开抽屉把礼盒捧过来,重新坐在床上,与江韵面对面,盘着腿打开礼盒。 把钻饰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慕寒川两指捏起钻饰下面的海绵,礼盒中间竟然是被夹层隔开的,江韵看得目瞪口呆。 慕寒川把下面安安静静躺着的一个小盒子拿出来,握在手中。 男人静静望着江韵,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韵韵,这件礼物,原本是我们领证那天就准备好的,一早想送给你,但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后来礼物阴差阳错被送到江韵手中,他却没提醒她下面还有夹层。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或许不信,但我已想过许多遍,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不能不说。我比你大九岁,把你拉到我身边来,我承认是我自私,但让别的人给你幸福,我做不到。你说我心胸狭窄也好,说我占有欲太强也罢,我都接受,但在我有生之年,希望能给你怀抱的人一直是我。以后,无论世事怎样纷繁复杂,作为你的丈夫我希望自己会是你坚强的后盾,保护你、照顾你、陪伴你,一生一世。” 慕寒川嗓音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双眸深邃得像幽蓝的大海。 他打开小礼盒,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精巧的戒指,简单的款式,就像他的爱情,无声无息。 男人接着道,“韵韵,从与你结婚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祈祷能与你白头偕老。如果你同意,我们就找个日子把婚礼办了,好吗?” 江韵一笑,眼角有泪,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她抿抿唇,俏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钻石太小了,我不答应。”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却伸了出去,任由那人把戒指从礼盒里拿出来,套在自己无名指上。 慕寒川也笑,捏捏她的鼻子,“这么好的气氛,被你破坏了,真是头疼。” 江韵讨好地靠在他肩上,把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抬起来在他眼前晃悠,笑着道,“事实上你可以霸道总裁有钱任性啊,直接跟我说,哦原来你喜欢大钻石的啊,下次我买一卡车给你。” 男人再次被她逗笑,电影播到女主角在浴室里满头泡沫边洗澡边唱歌那一段,江韵十指交叉,从未带过戒指忽然觉得很不习惯。 她要取下来,慕寒川却不许,一把捏住她的手指,“这是已婚人士的身份象征,以后无论走到哪儿,都要戴着。” 江韵被他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心头一紧,忙点了点头。 后来电影又演了些什么,江韵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有一场床.戏,男女角眼神极其到位,她人生中头一次像张妍颜一样,发了回花痴,说了句这个男人好帅。 慕先生不高兴了,当即就把她按在床上,江韵眨巴着一双眼睛,“别,正看床.戏呢。” 男人不悦,大手极熟练地解她的内衣扣,“看别人多没意思,还不如自己做。” 显影器被关上。 房间里一时陷入黑暗。 江韵闭着眼,只有那双格外炙热的大手在她脊背上游走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 酥酥麻麻的,她想躲避,却无力拒绝。 …… 这年五一长假慕寒川并未外出,虽不去公司上班,在园子里他也没闲着,江韵问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工作三百六十四天,累吗?” 男人在阳光里微笑,接过江韵端来的早餐,“如果能每天被你这样伺候着,那我一年从头工作到尾也愿意。” “不能歇歇吗?”江韵皱眉,坐在他对面。 “不能。”他喝了口牛奶,对江韵道。 见江韵眉头皱了起来,男人伸出大手为她抚平眉间愁绪,“别这样,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美貌如花,愁眉苦脸的不漂亮。” 下午江韵去逛街,慕寒川在商场五层的餐厅里边办公边等她,她兴致不高,逛到一家国际知名品牌店,试了件小外套,觉得并不怎么适合自己,所以没有买下来。 店员为了提成一个劲儿劝她买,她只得歉意地摇头,“真不好意思,我的确不太喜欢这件衣服。” 店员闻言脸色都绿了,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把衣服挂回橱窗时弄的衣架砰砰响,江韵没解释什么,径自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听那人道,“不买衣服装什么有钱人。” 江韵没有与她争执,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在这里工作的人,基本上素质还算是过关的,这名女店员今天脾气这样大,想来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 对于一个丧失理智的人,不能与之纠缠,否则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江韵从店里出去,却正好撞上了前来找她的慕寒川,男人脸色难看极了,像一头随时会发怒的豹子。 江韵感激把他拉走,到热饮店要了杯豆奶挽着他的手边喝边继续逛,之后江韵又进了几家店,他帮她参考,挑了许多衣服,最后两人双手都提得满满的。 经过最开始江韵进的那家店时,慕寒川抬步就走了进去,江韵在他身后,不得不跟上。 店员见有人来,又是个衣品不俗长相英俊的成熟男人,忙上前招呼。 男人却未看她一眼,径直回头笑对着江韵道,“韵韵,有喜欢的衣服吗?” 江韵知道他这是来找人麻烦了,忙摇了摇头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然而女人的力气怎能与男人相比,江韵手上又提着好几个纸袋,根本拉不动慕寒川。 她只得四下打量了整个店铺一番,最后干笑着道,“我都不是太喜欢,咱们走吧。” 男人闻言挑起了眉,“这整栋大厦都是慕氏的,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牌子,我可以明天就让它在这一层消失。” 女店员知道自己惹麻烦了,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想上前对江韵道歉,但碍于慕寒川在跟前站着,她又没有勇气了。 江韵看气氛僵硬,忙笑着道,“这个牌子挺好的,衣服也很好看,只是不太适合我。你不说了晚上要亲自下厨做饭给我吃吗,已经四点半了,从这里回于归园还得一个小时,最近中午饭吃得不多,我晚上饿得早,咱们回去吧。” 慕寒川看江韵实在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双眉一挑,随江韵从店里出去。 自始至终,他眼神未曾在那女店员身上有片刻停留。 回去的路上,江韵对身旁的男人说,“你真的没有必要对她这么苛刻,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再说,我跟她这辈子恐怕也不会见第二次了,对于陌生人的坏情绪,无视是最好的选择。” 慕寒川却不以为然,眯着一双眼睛靠在后排座位上,冷声道,“苛刻?我只是不喜欢她门缝里看人的样子。你是我妻子,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欺负你。” 好吧……对于他的说法,江韵竟无言以对。 …… 长假结束的前一天,慕建廷从阿姆山休养归来,江韵与慕寒川一起到慕家老宅陪爷爷吃饭。 两人到时蒋卫两家的人也到了,再次在慕家老宅碰到卫子怡是江韵意料之中的事。 老爷子回来,做为亲戚,蒋卫两家肯定要第一时间过来看望,江韵望着沙发上给老爷子削苹果的卫子怡,低眉没说话。 蒋英南交了新女朋友,那女孩子架一副近视眼镜,头发略长,直发,看上去似乎没做过,也没染色,自然的黑里透着些微浅棕。 总而言之,是个挺有书卷气的女孩子,话不多,在蒋英南右手边坐着,时而与老爷子聊几句,江韵听得出来,这女孩应该跟蒋英南一样,也是个博士。 听慕寒川说,蒋英南向来喜欢小辣妹,不知道对于这个话少看上去又很呆萌的博士女朋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想到此处,江韵不由得多打量了那女孩儿几眼,女孩儿无聊,视线与江韵对上时倒也挺和气,笑容浅浅的,带点羞涩。 慕寒川没在客厅陪他们,与老爷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径自上楼了,江韵询问了一些老爷子近来休养的事,老爷子开心,一一回答,还与他们讲阿姆山风光,听得蒋英南那新女友两眼放光。 “云景啊,你对阿姆山的事很感兴趣吗?”老爷子回眸问道。 被叫云景的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道,“阿姆山的植被特点是处于云南东西部南亚热带植被湿性和干性阔叶林的交汇处,水平分布较明显,保存着较大面积的山地常绿阔叶林,是一个呈原始状态的自然生态系统,对开展多学科的综合研究、发挥森林多种效益、促进周边经济发展有多方面的重要价值。我的确有些兴趣。” 呃……这么长的专业内容,云景说得很流利,谈起这些东西来,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言语多了,笑容也灿烂起来。 江韵看到蒋英南也笑了,男人抬手,无奈地揉揉云景的长发,笑着道,“真是个书呆子。” 云景也笑,江韵注意到了这个笑容,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像是半醉未醉的模样,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如果没戴这副眼镜,定然是很漂亮的。 再看蒋英南对她的态度,似乎是极纵容的,想来这个喜欢泡吧喜欢辣妹的公子哥是终于收心了。 几人聊天的过程中,卫子怡说有事,出去了一趟。 过了很久卫子怡也没进来,期间卫母来找过她,老爷子说她出去好一会儿了,卫母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目光极快地从江韵身上掠过,之后装作无事地笑笑,走开了。 云景给老爷子讲笑话时,江韵没听进去,也起身从老宅莲厅里出来。 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她低着头慢慢地走,各色各样的花开满了一园子,香味扑鼻,特别美。 她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就在长椅上坐下。 阳光温暖,照在身上让人犯困,长尾巴白翅膀的小鸟从树枝上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向着阳光而去。 江韵望了几眼,忽然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并肩走来,正是慕寒川和卫子怡。 卫子怡似乎心情不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眉目含情地对慕寒川一笑,两人便在离江韵四五米之外一丛花草之隔的卵石路上停了下来。 慕寒川穿一件烟灰色长袖t恤,因为阳光燥热,他把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截性感修长而充满力量的小臂。 他穿简单的休闲裤,另外一手插在裤袋里,身高腿长,静静站在卫子怡面前,没说什么话。 卫子怡低着眉,双手于交握着,轻声道,“上次兴达与明升能够成功合作,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交代丁明推掉与知行的合作,兴达肯定拿不到这一单。” 卫子怡的声音虽然很轻,江韵却听到了,忽然得到这样一个消息,她简直不敢相信。 前些日子争取与明升的合作时,慕寒川就几番与她说过,不要与明升有太多牵扯,当时她以为,慕寒川是怕她资历尚浅玩不过丁明。 可眼下又是什么情况,原来他让她放弃与明升的互惠互利,不过是想叫她把机会让给卫子怡吗! 江韵静静看着那相对而站的男女,卫子怡羞涩慕寒川沉稳,如此看来,他们两人的确是挺般配的。 下意识地,江韵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那是慕寒川亲手为她戴上的。 一瞬间,她心中有些疼,这疼初始时很浅,慢慢地越来越钝,疼痛的面积也越来越大,最后从心口的位置直达四肢百骸,疼得她浑身发凉。 她嘴唇微微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阳光刺目,江韵双眼很疼,望着花丛那一端的慕寒川和卫子怡,她察觉到脸上一热,有咸涩的液体从眼眶里滑了下来。 146,我幼稚,配不上你慕氏总裁的身份~ 146,我幼稚,配不上你慕氏总裁的身份~ 温暖的阳光下,馨香的花丛旁,慕寒川眯眸盯着眼前的卫子怡,眉目间没有任何情绪,他唇角一勾,浅笑道,“兴达得到那一单,不过机缘巧合,我叫丁明推掉知行,并没有任何帮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卫子怡也笑,回眸超对面长椅上望了一眼,那里早没了江韵的影子。 几人先前在客厅聊天,慕寒川上楼之后一直没下来,卫子怡记得从前他闲来无事爱走后门去花园里转转,所以去碰碰运气。 原本也不过是想多跟他说几句话,但她在花园里转了一会儿之后,看到江韵也来了,见江韵在长椅上坐下之后,她远远看到慕寒川从白桦林往这边走,所以就迎上去跟他走在一起。 跟慕寒川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想让江韵听到。 慕寒川为什么叫丁明推了知行的合作,她不清楚,但兴达得到了这一单却是事实,能让江韵心里不舒服,她乐得顺水推舟。 “我没有误会,你虽不是为了帮我,却的确促成了兴达与明升的合作,无论如何,这一声谢谢,我应该对你说。”卫子怡一笑,转身与慕寒川一起往莲厅走去。 这天中午吃饭时,江韵与慕寒川原本是应该坐在一起的,男人在自己的位置坐定时江韵却坚持要与慕寒杉换位子。 慕寒杉没多想,抿唇一笑与江韵换了,慕寒川却忽然意识到,自打从园子里回来之后,江韵就再没与他说过话,双眸一暗,他把目光投向卫子怡,面带深思。 中饭之后蒋卫两家人告别,因蒋英男女朋友云景是第一次来,老爷子一定要给人封红包,蒋英男一笑拒绝了,“这么大人了,要什么红包啊,等以后我和云景结婚生了孩子,您给包个大的。” 慕建廷一听蒋英男这么说,哈哈笑了,连连点头说好,云景却红了脸,扶扶鼻梁上的眼镜,站在蒋英男身后,抓着他的衣襟拽了拽。 卫衡与妻子再三关心了老爷子的身体,叮咛老爷子忌口,注意食疗,慕建廷笑着答应,卫子怡则表现得很乖,说得空会再来看老爷子。 之后两家人上了各自的车,从老宅驶离。 送完了人,江韵仍及没与慕寒川说话,扶住慕建廷就回到了庭院里。 慕建廷要晒太阳,但五一日光已有些烈,不宜长久暴晒,江韵就把躺椅搬到老槐树的阴凉下。 中途她停下来歇了歇,慕寒川从二门口进来时看到了,迈着长腿走到她跟前,“这个躺椅很重,我来搬吧。” 江韵淡淡一笑,“不必了,你不给我使绊子我就谢天谢地,哪敢麻烦你帮我。” 话音刚落,她就要走。 男人站在她身侧,大手一伸抓住躺椅扶手,“明升的事,你听我解释,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韵停下来,静静看了他几秒,与她说话时,他目光那么真诚,但这份真诚背后藏着什么呢,她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卫子怡开心就好。”语毕她搬起躺椅往老槐树旁边走去。 夫妻争执这一幕正好被慕建廷看在眼里。 慕寒川没再强硬,任由江韵把躺椅搬走,自己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眉目幽深。 江韵陪在老爷子身边,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他在太阳下等了一会儿,见那小女人仍在老槐树下站着,看也不看他一眼。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接了,听完那边汇报的工作内容之后,转身从老宅离开。 慕建廷靠在躺椅上,微闭着一双眼睛,太阳从老槐树发起的新叶中间细细碎碎地洒下来,阳春温度适宜,是个睡午觉的好时候。 但这天中午,他丝毫没有睡意,慕寒川走后不久江韵从他身后轻手轻脚地往回廊上走。 他听到了,轻咳一声,“丫头,先别走,你陪爷爷聊会儿天。” 江韵走不成,只得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慕建廷旁边。 慕建廷坐起来,交代管家拿盘棋过来,说他们祖孙二人边下棋边说话。 管家把棋拿来之后分放在江韵与慕建廷手边,慕建廷笑看着江韵,“今天爷爷让你先落子。” 江韵也没与他客气,执白子在棋盘中间放下。 两人下了有一会儿,老爷子手执黑子做沉思状,目光在棋盘上,话却是对江韵说的,“小两口生气了?” 江韵一愣,忙答话,“没有。” 慕建廷笑着落下一子,“没有?没有跟寒川闹别扭你会是这神情?丫头,以后遇到事要与爷爷说。爷爷活了八十几岁,过的桥只怕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凡事多与人商量总是不会错的。若是寒川欺负了你,你尽管告诉我,爷爷决不饶他。” 江韵低眉,“不过是些琐事罢了,爷爷不必操心。” 慕建廷毕竟年岁大了,近来身体又不是很好,这刚在阿姆山休养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她和慕寒川之间的事情,怎能劳烦他。 夫妻之间出现了问题,叫长辈跟着闹心的事,她做不来。 所以这天下午慕寒川的车来接江韵时,她一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的样子,挽着慕寒川的手臂与他一起离开。 老爷子知道江韵这是宽他的心,望着远走越远的车,笑着对管家道,“真是老喽。” 管家与他一起往老宅走,边走边说,“您服老就好,今年都八十好几了,别总操他们的心。有句话说得在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宿世的冤家散不了,千里的姻缘一线牵。寒川与江家丫头千难万难的都能走到一起了,还跨不过这小波小折吗。” …… 车子过了慕家老宅的弯道,驶入主路之后,江韵往左边挪了挪,尽量让自己离慕寒川远远的,态度冷淡,不与他说话。 男人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她要挣扎,奈何力气根本没那么大,只能被某位先生紧紧抓着手,动弹不得。 慕寒川低眉望一眼身边的女子,继而目光停在了她纤细的手指上,那枚戒指还在,就说明她无论怎么生气心里终究还是在乎他的。 强行把江韵拉到自己怀里,男人沉声道,“韵韵,别使小性子,你我都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 江韵并未抬眉看他,表情始终极淡,她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声道,“对,我就是幼稚,就是比不上卫子怡成熟稳重,就是配不起你慕氏总裁的身份。” 中午慕寒川与卫子怡在花园里面对面说话的场景在脑海里不停闪过,江韵越想越难过,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慕寒川看她哭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面前这个女人,总是有让他手足无措的能力。 他蹙起眉,忙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我若真对卫子怡有什么心思,还会千方百计地把你娶回来吗。” 这个问题,江韵不是没有想过,但有句话说得好,当你陷入一场爱情,智商就会跌破平均值,甚至变为负数。 刚与慕寒川领证那会儿,即使看到卫子怡从于归园走出来,看到卫子怡钥匙扣里和慕寒川的合照,她也能不动声色、淡然处之。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身边这个男人是她想要一生一世携手走下去的,江韵承认,中午卫子怡那句话成功挑起了她的疑心。 她收拾好情绪,与慕寒川对视,“那我问你,卫子怡那些话是不是真的,知行没能与明升合作成功,是不是你在从中作梗?” 男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点头,“是。” 江韵脸色一沉。 慕寒川看到了,当即向她解释,“韵韵,你要相信,我阻止明升与知行的合作,并不是为了促成兴达拿这一单,更没有半分要帮卫子怡的意思,这只是场巧合而已。” 江韵点头,“好,我姑且相信这是场巧合,但你为什么要阻止知行与明升的合作,慕寒川,请你给我一个理由。” 在江韵探寻的眼神里,慕寒川点了支烟,缓缓抽着,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该怎么跟她说,坦白吗?说当年方岳被举报被辞退的事都是他在背后操纵? 不,绝对不行,他太了解江韵,以她的性子,若知道了那些事,只怕再也无法原谅他。 两指间夹着的烟抽完了,车里弥漫着灰白色的烟雾,空气有些呛人,慕寒川蹙着眉,侧目望向江韵,“韵韵,关于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跟你解释……” 江韵一笑,眸中的失望显而易见,“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吧。” 147,三十三岁,感情再经不得风浪和颠簸~ 147,三十三岁,感情再经不得风浪和颠簸~ 车到于归园,江韵没等慕寒川开车门,自己从另一侧下去了。 整个下午,慕寒川到阳光房看书她就到媒体室看电影,慕寒川在紫藤长廊散步她就到湖边凉亭坐着发呆,总之就是不与他独处。 男人看出了她的冷漠,径自在宅子里处理公事,没再跟着她。 下午江韵回来,慕寒川已经做好了晚饭,在客厅等她,她没吃,径自上楼收拾了衣服,叫邓雷送她去章家老宅。 邓雷一脸为难,眼睛不停瞄慕寒川脸色,男人面上表情却并没有多大变化,静静对邓雷点了点头,“送太太过去。” 夫妻之间这场冷战持续了三天,这三天江韵在章家老宅陪章孝宗和章瑾焕,慕寒川没有打她电话,也没有来找她。 江韵在老宅浇浇花除除草,闲适得很,舅舅与二老爷见她这种状态,都心有疑窦,间或问起她与慕寒川之间的事。 她笑着含糊过去,只说是假期闲着没事,慕寒川又忙,她得空,过来陪陪二姥爷和舅舅。 三天之后假期结束,江韵与章知易一起去知行,对于没能与明升合作的事,江韵知道了是慕寒川做的,总觉得对章知易有所亏欠。 包放在腿上,她双手绞着链子,纠结了许久还是对章知易坦白,“哥,上次明升的合作没能谈下来,我很抱歉。” 章知易有些诧异,挑眉继续专注地开车,微笑着对她道,“没关系,明升把投资给兴达之后,慕氏有安排人来跟我们谈合作。” 江韵低眉,慕寒川这是什么意思,挡了她的财路,又拿自己的钱来填空子。 如果他是想帮她,那她情愿不要她这样的友情赞助,一个公司想长久地独立发展下去,只靠这样的资助是远远不够的。 知行的各个部门都必须有自己扛起一片天的能力,否则与被架空有什么区别。 章知易看懂了她的心思,等红灯时拍了拍她的肩,“韵韵,别想那么多。慕氏的投资给谁都是挣钱,他们把资金给了知行,知行的项目完成之后,分红少不了他们的。当然,寒川给我们注资的确是因为你的关系,但你也要清楚一点,知行的项目前景是非常不错的,之前除去明升也有多家公司想与我们合作,只是彼此经营理念不同,所以才没谈成。” 江韵点头,与章知易对视,“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做的项目,自然差不了。” 绿灯亮起,章知易眯眸一笑,踩下油门。 车子从斑马线穿过,他对江韵道,“所以,慕氏这次给咱们公司注资,并不是在烧钱。等公司新项目成熟了,我们会为慕氏创下他们投资数额几倍的利润,这是互利共赢的事。或许旁人会说你是靠寒川才成功的做好了公司这个项目,但那又如何,你也让他发了财,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当然,慕氏不缺钱,知行创下的利润对他来说或许并不重要,但你们夫妻一体,他帮你也是应该的。” 五一长假之后第一天上班,办公室里众人忙得焦头烂额,赵晶晶给章知易带了爱心午餐,中午两个人腻在办公室一起吃。 江韵落了单,旁的同事知道她是总裁妹妹,对她客气,叫她一起吃饭。 但跟她们一起吃饭江韵觉得别扭,她们也会放不开,所以江韵委婉推拒了邀请。 打开手机通讯记录,慕寒川的最后一个电话停留在三天前她从于归园离开的那个晚上。 蹙起眉在通讯录翻找了好一会儿,江韵最终决定找张妍颜碰碰运气,虽然她与赵疏文最近腻歪的很厉害,但不至于每天都待在一起。 五一长假前几天,江韵在朋友圈看到那两人一起出国旅行,几天时间足迹遍布大半个欧洲,想来也该消停消停了。 果然,她电话打过去时张妍颜那头很安静,应该是在家里。 热恋中的张妍颜连嗓音都是甜的,“陪你吃饭,好啊,我一个人正闲得无聊。” 吃饭地点定在离知行不远的一处泰国菜馆,江韵总算是见识了张妍颜对泰国菜的热衷程度。 期间,张妍颜一边吃一边抬眉,“你这状态不对啊,中午没人陪你吃饭你不找你老公,把我叫来。” 江韵垂眸,把明升合作谈崩的事儿与张妍颜说了。 张妍颜蹙眉,“你是说,你老公搅黄了你们公司的合作,对方公司又把单子给了卫子怡?” “是。”江韵点点头,“后来慕氏又注资我们公司,所以我现在自己脑子也很乱,这件事前前后后都很奇怪,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慕总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丁明这个人,你也说了,他之前就表示过,不赞同你与丁明谈合作。”张妍颜发表自己的看法。 餐厅里轻音乐在耳边流淌,江韵盯着落地窗外明亮的阳光发愣,“是吗?这几天我在老宅,他都没来找我。” 张妍颜正在喝果汁,忙对江韵摆了摆手,“你冤枉人家慕总了,五一假期这几天慕氏忙得团团转,疏文、冯远和季琳他们已经连加了好几个大夜班,慕总又能清闲到哪里去。听我的,别想太多,如果他来找你,就跟他回去,你老公这样的男人,你不看紧点儿,盯着他的可多着呢,到时候被别人惦记走了,你再来找我哭也没用。” 两点钟两人分开,江韵去上班,张妍颜驱车打道回府,停车场里她接了个电话,笑着道,“放心,事办好了,妥妥的。” 慕氏顶层办公室,赵疏文晃着手机,斜斜倚在大班台上问正在浏览文件的男人,“给你家小慕太太成功洗脑,怎么谢我?” 慕寒川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抬头,眉一蹙点了支烟,“新西兰这个合作项目,谈下来用了三天时间,只你个人,就从中获利两千万,还不知足?” 赵疏文不满的撇撇嘴,吹了个口哨,“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正在抽烟的男人一笑,“你是驴?” 这天晚上下班时,江韵从知行走出来见慕寒川在公司门口等她,男人倚着车身站在夕阳里,侧影被金光笼罩,像一尊雕塑般挺拔。 江韵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男人笑看着她,几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把她笼罩得严严实实,“还使小性子呢?” 江韵抬眉,见他双眼下有淡淡乌青,想是最近忙碌休息不够。 回程的路上,江韵再次问了他明升的事。 男人靠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听到江韵询问,他睁开双眸,眼中有凝聚的血丝。 他坐直身体,静静看着江韵,大手握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轻声道,“我保证此事与卫子怡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你就当我不喜欢丁明这个人吧。 目光触及江韵手上的戒指,慕寒川语气柔软了下来,“韵韵,我已经三十三岁,感情再经不得风浪和颠簸,承诺过会与你一生一世,这一点永不会变。无论你相信与否,对别的女人,我从未有过任何欲.望。” 夫妻之间,不是所有事都说得清楚,也不见得每一个问题都能追根究底找到结果。 慕寒川俯首吻她,江韵没躲开,也没拒绝,静静由他吻着。 初始时他很温柔,后来呼吸急促起来,吻也变得近乎粗暴。 车到于归园时他不顾园子里众人都在,抱着江韵就大步上了楼。 回房后慕寒川来不及脱衣服,就势把江韵压在沙发上,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不在的这几天,每晚想起你,都是折磨。” 男人边亲吻她白皙的颈边解她的扣子,江韵承认,凭慕寒川那双深邃的眼睛,凭他那张真诚的脸,就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得了他的热情。 更何况,他了解她身体每一处,轻易就能让她为他动情、溃不成军。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从床头到床尾这个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来没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但这其中发生的事确实能让一对男女解开心结。 江韵被慕寒川抱着,因为被他反复要了几次,浑身酸软,不想动。 她忽然想起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一句话,身体的欢愉能打破灵魂的芥蒂,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男人半揽着她,深邃的眸事一片墨色,唇角带着丝性感,“以后无论因为什么事与我生气,不许再离家,否则你走一次我把你扛回来‘惩罚’一次,直到你学乖为止。” 江韵脸热了热,没有回话。 148,教训?我只后悔没砍了他的手~ 148,教训?我只后悔没砍了他的手~ 人们常说,江州是个鱼龙混杂、物欲横流的城市。 进入六月,头顶的太阳已然开始变得***,光束落在皮肤上如同火灼一样的疼。 摩天大楼里总有人站在落地窗内,遥望着脚下忙碌的人群,妄图征服这个光速发展的地方。 有人在阳光下的吊塔里工作,额上的汗不停往下落,肩背湿透,从脚下到地面,是高到不敢低头一看的距离。 或许明天这座建筑就会刷新所有摩天大楼的记录,成为江州最高的楼体。 也有人穿梭在不同的谈判桌上,用明亮的笔尖在文件上一划,就是数十亿的生意,彼此握手微笑,说声合作愉快,一干人等从此显贵、高不可攀。 他们的对手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尽力而为过,却仍旧无力回天。 老城区拥挤的街巷中,卖早点的小摊贩凌晨三点起来,把准备好洗干净的食材一一摆在台面上,打着火开始忙碌,他十六岁辍学进城的儿子在灶间帮忙,上下眼皮打架,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却不能再多睡一分钟。 微雨湖畔的高级公寓里,女服装设计师刚完成最后一稿修改,这是她月经第一个晚上,肚子很疼,她想喝杯温水,手边的水杯却是空的。 周末的郊外平房区,早上六点半,女白领还在熟睡,父母照旧打来电话,询问她结婚的事,她疲惫一笑言语推辞。电话挂断后她没了睡意,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无声痛哭,男朋友上个月跟年轻漂亮娇嗲可人胸又大的小三跑了,她成了真正的大龄剩女。 火车站外的天桥上,毕业工作了两年的小情侣闹别扭,男人哭着叫女人留下来,女人讽笑,你好吃懒做不努力,没理想没目标整天就知道打网游,你凭什么叫我跟着你继续虚耗青春。 桥下有宝马开过,副驾驶上妆容精致的女人对驾驶座上脑满肠肥的男人说,我已经流产两次了,以后可能生不了孩子。前额泛着油光的男人讨好地道,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老婆那个人,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有私生子,以后的日子就甭过了。 这个城市里,众生百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着的方式,或壮志凌云或不思进取,或高高在上或卑微如尘。 但无一例外的,在这个地方,他们都经受着金钱和情感的考验,都在夜深人静时辗转难眠过,在无人的角落流下过汗水和泪水。 然而这个城市仍旧冰冷无情,任何人的情绪都不足以撼动它,满载失望的人带着行李和伤心离开,抱着希望的人带着梦想和憧憬涌来。 而更多的人,他们如江韵一般,是奔忙在这个城市里的普通市场部职员。 在六月的第一个周一,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办公室里开会,前期的工作业绩被总裁办同事做成一个很直观的数据对比,放在显示屏上,供领导跟他们讨论下一季度的相关计划。 总决策人站在主席台上讲话,或言辞激昂,或谨慎郑重。 关于明升的事,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被江韵抛诸脑后,偶尔想起,心中亦不似当初那般诸多猜忌。 与慕寒川之间的不愉快,在那人对她日复一日的宠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五月到六月中间的这些日子,江韵如同往常一样忙碌而充实,为知行夏妆做着最大努力。 慕寒川如旧每天送她上班,接她下班,那样日理万机的男人,却像个贴身保镖一样,把她保护的严严实实。 六月末,知行收到市场反馈,知行旗下g&f系列夏妆品牌上市的头一年就在同行业独占鳌头,成绩不俗,章知易为对几位常合作的老总表示感谢,组了个局,地点定在城西的白金会所。 公司重要负责人都要去,江韵也不例外,同行的除了赵晶晶还有几名高级经理。 去往白金会所的路上,江韵打电话给慕寒川,那人接的很快,简单的一声喂,充满了磁性。 江韵微微一笑,“今天晚上在白金会所有个饭局,不回园子里吃了。” “嗯。”男人回答的极简单,沉默了瞬间又问她,“都有谁?” 在章知易的车里,江韵有些尴尬,抿了抿唇道,“好几个同事都去,我表哥和晶晶也在,不用担心。” “不许喝酒,结束前打电话,我接你。” “好。” 电话挂断,江韵把手机放回包里,赵晶晶勾起笑看着江韵,满脸的暧昧,“一定是慕总。小韵,慕总这是典型的夫管严啊。” 夫管严……江韵没听过这个词,也理解不了什么意思。 见她一头雾水,赵晶晶向他解释,“你看啊,慕总这个人吧,会赚钱,又没什么太多爱好,脑子里除了你还是你,下班就回家,还烧得一手好菜,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事无巨细都不需要你操心,像个父亲一样把你捧在手心儿里,看得紧紧地,晚上不回家吃饭都得跟他报备,不是夫管严是什么。” 江韵,“……” 好吧,她竟然无言以对。 这天晚上章知易高兴,陪几个老总多喝了几杯,中途有人抽烟,江韵从包房里出来透气,正好碰上奉先集团的新任掌权人章泽奇。 近来知行接连拿走了奉先集团好几单生意,章泽奇心情不算好,跟一帮朋友来喝酒,看来是喝高了,怀里揽着个前露.胸后露背的女郎,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走得不算稳。 章泽奇是章氏旁支的大儿子,按辈分江韵该叫他一声表哥,这人今年三十有五,二十几岁时是江州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如今年龄长了十来岁,性子却是没半分长进。 江韵不打算与他说话,转身要走,刚走不过两步被满身带着酒气的男人拉住了手腕。 她回眸,冷冷睥视着章泽奇,“放开!” 章泽奇一笑,“呦,这不是表妹吗?怎么?章知易是你哥,我就不是?你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男人说着用手臂圈住她,把她困在身体与墙壁之间,酒气迎面扑来,江韵别开头不看他。 章泽奇身边跟着的女郎不满了,拉拉他衣襟,风情万种地道,“章总~” 章泽奇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女郎的脸蛋,一笑对她道,“乖,先回去。” 那女人不满地瞪了江韵一眼,扭着腰走了。 走廊里一时只剩下江韵与章泽奇两人,江韵背靠着墙壁,无路可退,下巴被男人一手挑起,不得不与他对视。 “啧啧,表妹,许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如今不仅人长得漂亮,胆子也挺大的嘛,跟着章知易在外面抢奉先的生意,你行啊!” 江韵冷笑,“你不学无术,只知道玩女人,奉先早晚败在你手上!” 江韵陪赵晶晶喝了两杯红酒,此刻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色,章泽奇看得双眼一眯,眸中泛起贪婪的光,“奉先集团会不会败在我手上,咱们都说不准,但有一点表妹你说对了,我就知道玩儿女人。” 男人说着双手就握住了江韵的肩膀,一手还滑进她衣服里,在她脊背上游走。 江韵扬手欲打他,却被章泽奇握住了手腕按在墙上,她抬脚准备踢他,男人又用身体狠狠往前一压,彻底把她抵在墙上。 江韵动弹不得,抬眸盯着他,章泽奇的花名她早听过,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 她努力镇定,“你想干什么?我是你表妹,我母亲是你姑姑。” 章泽奇唇角一勾,带着酒气的脸往她面前靠,“表妹?咱们两家亲戚关系远得八竿子都打不着了好吗?不过,就算你是我亲表妹又怎么样?我长这么大什么样的女人都玩儿过,就是还没玩儿过表妹呢!” 男人说着就往江韵唇上亲了过来,江韵恶心地闭上眼睛,然而那人却并未亲到她。 只听得一声惨叫,她睁开眼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走廊上,那背影逆着光,像神明一般从天而降,正是慕寒川。 此刻的慕寒川正单手揪着章泽奇的衣领,另一手又准又狠地落在章泽奇鼻梁骨上,一拳下去,章泽奇鼻孔里就流出血来。 “tmd,谁打我!”章泽奇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骂骂咧咧地道。 慕寒川冷笑一声,眸中涌动着铺天盖地的怒气,狠辣地盯着章泽奇,“打的就是你。” 章泽奇看清来人后一时有些露怯,慕寒川双眼一眯,寒芒乍现,又是几拳密集地落在章泽奇脸上,章泽奇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男人打累了,手从章泽奇衣领上松开,腕部一个用力把他推倒在地,回眸拉过江韵,穿着皮鞋的脚从章泽奇手上踩着过去,冷声道,“下次再不规矩,从你手上过去的,会是砍刀。” 江韵惊魂未定,一边回眸看躺在地上的章泽奇,一边跟着慕寒川往前走,“你怎么来了?” 男人语气不悦,“跟合作方有约。” 今天下午,原本他打算给江韵打电话说有事不回园子陪她用晚餐,没想到他还没打过去,她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江韵跟他说到白金会所吃饭时,他还觉得很巧,之所以没跟江韵说他也会去白金,是准备晚上她打电话叫他接她时他秒速出现,给她个不算惊喜的惊喜。 没想到让他在走廊上碰到了这一幕,那个章泽奇,简直该死。 章知易与赵晶晶见江韵久没回来,从包房里出来找人,正碰上一脸怒气的慕寒川。 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走廊里,皱着一双眉望向章知易,双眸间是不容拒绝的冷然,“以后江韵只负责她在知行的正常工作,出来与客户吃饭的事,麻烦别再叫上她。” 赵晶晶诧异,“怎么了?” 章知易拉拉赵晶晶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问,转而对慕寒川点头道,“好。” 慕寒川没再多言,牵着江韵转身从走廊上大步离开。 回于归园的路上,他一直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江韵以为他生她的气,讨好地拉住他的手,“对不起……别生气了,你看,他也没讨到便宜,你已经给他教训了。” 靠在后车座上的男人侧过身,与江韵面对面,视线落在她身上时,目光无比幽深,“教训?我只后悔没砍了他的手。” 江韵被男人周身无法掩饰的滔天.怒气吓到,没敢再与他说话。 这天晚上,两人洗漱过后在房间里待着,慕寒川打电话给合作方代表表示歉意,说晚上有些急事,所以没打过招呼就从白金会所走了,一番言辞他说的无比诚恳客气。 江州富贵,慕氏居首,做为慕氏总裁,慕寒川本身就有高高在上的资本,就算他不打这个电话,也没人敢怨怼他,然而他打了,且礼仪周到。 能得到慕寒川这样真诚的道歉,对方笑着与他闲聊了几句,之后不敢再耽误他的时间,客气地与他说再见。 男人把手机放在置物台上,转身看着沙发里翻阅资料的江韵,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定,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来,“韵韵,到慕氏来吧。” 江韵沉默了半晌,抬眉看他,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养得起我,但知行比慕氏更需要我。” 慕寒川蹙眉,“知行在章知易的领导下已经日渐步入正轨,有赵晶晶帮他,你何必让自己也身陷局中?江家的事还没梳理明白,又要被牵扯到章家的战争中,韵韵,我不希望你一直在那样的环境里待着。章泽奇不是什么好人,今晚的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幸运。” 149,早孕反应?难不成是有了~ 149,早孕反应?难不成是有了~ 江韵伸手握住慕寒川的手,抬眸与他对视,“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我总不能一辈子在你的庇佑下生活。也许我能力不够,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起码要有自己的事情做,寒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我不想成为一无是处的附属品。” 灯光幽暗的卧室里,她的眼神那样坚定,让人无法拒绝。 慕寒川眯眸,点了点头,无奈地抚抚她的长发,“好吧,说不过你。” 不是说不过,是不忍真的把她困在自己身边,她并不见得有多爱那份自由,但如果真的彻底管制了她,那种自在看起来便会愈发可贵。 她还是一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孩儿,他如果真的强行支配她的生活,想必她不会快乐。 所以慕寒川最终妥协了,那些担忧,那颗放不下的心,都因为他实在太过疼爱面前的女人,而统统抛诸脑后。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成全她,大不了把她保护得更好一些,大不了更多地在她身上下心思,大不了尽他所能让她不再受到伤害。 男人沉默着把江韵拥进怀里,窗帘半敞着,外面夜色深浓,天际有稀稀落落的星子闪烁,一帘弯弯的下弦月悬挂在天幕上,时光静美。 …… 第二天是周五,知行每周五要拟定下周的工作计划,江韵早上起的比较早,匆匆洗漱了就直奔餐厅吃饭。 然而慕寒川比她起得更早,她到时那人已经喝了一杯茶,很明显在等她。 江韵挨着他坐下,家佣把饭菜端上来,揭开真空罩,菜还冒着热气,菜色简单精美,营养搭配绝佳。 慕寒川知道她爱吃青菜,把青菜盘挪了位置,放在她面前,江韵浅浅一笑,“以后不用等我,厨房做了饭你就先吃。” 男人笑着摇摇头,“那不行,你坐在身边心情好,能多吃点。” 江韵,“……”好吧……这男人…… 吃完饭江韵上楼拿包,拔了手机充电器装进去,笈着拖鞋匆匆下楼,慕寒川已经在门口等她,她忙到玄关处换好鞋小跑着下了阶梯到他身边。 男人牵住她的手,“多大了,走路还慌慌张张的,像个孩子。” 江韵习惯了他父亲般的口吻,但看他眉头蹙着的样子还是扬起手在他眉心按了按,“大叔,别皱眉了,再皱真的会变成老男人。” 听她对着自己叫大叔,慕寒川无奈一笑,弯身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一下,“再敢乱叫看我怎么收拾你。” 语毕返身拉开车门叫江韵上去。 江韵非常识趣地上车,乖乖坐在里面,慕寒川便也迈着长腿上车,脸上的笑意始终未散。 被她叫大叔,他还挺开心,这是老男人的自我意识吗。 上班路上江韵手机响了,她接通,之后脸上乐开了花,“太好了太好了,你们赶紧回来,我都抓心挠肝地等了一个月了,你回来我就去看你。” 电话挂断之后慕寒川问她“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江韵一笑,眉眼间都是明媚的颜色,“小凡生了,在香港生的,也在那边坐月子。今天小孩儿满月,她说明天就回来,我当了干妈,当然开心。” 男人挑眉,静静点了点头,半晌又皱起了眉头,目光盯在江韵肚子上,年后他们之间的安全措施时用时不用,上次江韵的月经是五月上旬,这眼看着马上要到六月下旬了,中间已经四五十天,她月经似乎还没来。 男人一笑,唇角如同裹着蜜,“当个干妈就这么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 经慕寒川这么一提醒,江韵才发现自己月经已经有很多天没来了,她瞬间沉默了下来,一颗心扑通扑通不停地跳,如果现在怀孕了,那真的不太是是时候。 知行正在上升期,公司里人虽然越来越多,但真正值得信任的也懂得章知易心思的,恐怕并不多。 如果她有了孩子,必然会对工作造成不小的影响。 江韵暗暗把手放在小腹上,蹙了蹙眉。 她这个细微的表情,慕寒川看到了,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许久都没有说话。 车到知行,江韵下车,慕寒川背对着朝阳站在她面前,男人的脸半隐在光影之中,像是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错身让开,“去吧。” 江韵点头,上了台阶走进公司大门,慕寒川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上车离去。 上午江韵有些心神不宁,助理李雪来找她时她正在发愣。 小姑娘一手拍在她肩膀上,甜笑着道,“姐,开会时间到了。” 江韵这才回过神来,捧起手上的资料进了会议室。 知行五月初到六月上旬相继上市的夏妆反馈不错,这次会议是关于七月到九月这三个月的美白防晒系列,相关广告已经在本月下旬开始播放,地铁、车站以及各大广场的海报也已经相继到位。 本月二十五号,产品会在各大商场专柜开始铺货,易州、复州、青州的货也会相继发出去,夏妆升级版初次面世,公司对其报以厚望,市场部压力不小。 如果中途稍出差池,知行所有人上半年的辛苦将付诸东流,江韵不敢马虎,开会时专心听章知易的要求以及同事们的意见。 开完会出来已经十一点半,太阳炙烤着大地,江州的这个夏天仍旧热浪滚滚,马路烫的像是着了火一般,踩上去发软,像是蒸熟了的面包。 江韵趁中午吃饭时间去买验孕棒,站在药店门口,她踟蹰了很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药店工作人员正在吃冰镇酒酿,一股甜香和着冷气迎面袭来。 看到江韵进来,女孩忙擦擦嘴把酒酿藏起来,摆出非常职业化的甜美笑容,“小姐,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听她这么问,江韵脸一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径自围着药架走了走,绕了很久终于找到早孕试纸的货架,但试纸品牌很多,价格也不尽相同。 她实在不知道挑哪一个好,担心测试结果不够精准,最后闭着眼睛随便摸了一盒,往结账的地方走去。 药店里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买什么的都有,收银员见惯了,并不觉得奇怪。 江韵已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说没有性生活谁信,买这种东西也很正常。 收银员眼皮都没抬一下,扫描了条码,淡淡地道,“二十四块九。” 江韵从钱包里翻出二十五元钱递过去,收银员接过钱放进钱箱,拿出个透明的小袋子把盒子装进去,又从收银台旁边拿过一颗糖递给江韵,脸上这才带了点笑容,“不找零了,给您一颗糖,祝您好孕~” 江韵冷汗,讪讪从收银员手中接过那糖,握在手里。 她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全身上下连个口袋都没没有,验孕棒就这么大喇喇被装在透明袋子里,实在不好意思拿着走出去。 江韵犹豫了很久,进门时那个在吃冰镇酒酿的小姑娘走过来递给她一个黑色小袋子,笑着道,“用这个吧。” 江韵点头接过,说了声谢,女孩一笑,“不客气。” 江韵看她和善,又对她一笑,转身欲走。 那女孩紧步跟上来问她,“知道怎么用吗?” 江韵一愣,回转过身摇了摇头,“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这种东西,她还从来没用过,买都是第一次。 女孩与她面对面站着,非常仔细地给她解释了一遍用法,最后又告诉她,“测试结果仅供参考,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准确,如果实在不放心就趁空闲时去医院查个血,一般情况下,查血还是比较准的。” “哦,好,谢谢你。”江韵握紧手里的药盒,再三对那姑娘道了谢,推开门从药店离去。 还好那姑娘跟她说是要早晨测最准确,不然她现在跑回公司测了,结果也不一定就对。 为了打消不好意思的心理,江韵特意绕了两条街找的这个药店,走了这么远,肚子其实很饿,药店门口的电子钟显示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了,太阳很大,江韵在街道上快步前行,专挑阴凉处走。 途径她常去吃的那家重庆小面店,闻到小米醋扑鼻的酸香她停住了脚步,小店里餐桌上的透明辣椒罐里辣椒酱红得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胃开始翻腾起来,江韵抿抿唇走进店里,笑着对老板娘道,“一碗面。老板娘,我要两勺醋。” 闻到油味,她有些不舒服,又补充了一句,“少放点油。” 老板娘笑着道,“好。”转身走进操作间。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被端了上来,江韵对老板娘道谢,从消毒柜里拿过勺子先喝了口汤。 不够酸,也不够辣,她蹙眉,拿起桌面上的小醋壶往碗里倒了许多醋,又把辣椒罐里的辣椒加了一匙,这才满足地吃起来。 老板娘看到了,笑着提醒她,“小姑娘,吃这么辣小心上火哦。” 江韵抿唇笑笑,“最近太热了,吃什么都没胃口,还是你家的面好。” 大概天底下卖面的没有人不喜欢听到这样的夸赞,老板娘开心的笑了,跟江韵说了自家面的制作过程,还说街市后面小区里的年轻人都很喜欢她家的面。 江韵听着老板娘与她闲聊,一碗面很快吃完了,她付了钱,起来准备走,老板娘指指桌子提醒她,“别忘了你的东西。” 江韵脸一红,忙把黑色袋子装着的那东西捏在手里,不好意思地走了。 出了门江韵拍拍热烫的脸,别人又没看到,她这是在紧张什么呢。 回到公司时同事们还都不在,江韵忙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包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 下午仓库和生产部门忙得不可开交,市场部的电话也没停过,江韵接电话接得晕头转向,四点一刻终于停下来歇了一下,这才发觉胃很难受。 她跑到卫生间吐了一会儿,胃不那么翻腾了,只是隐隐有些疼,但好多了。 漱了口,江韵又用凉水洗了洗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很差,双手在盥洗台上一撑,她调整状态,深呼吸,这才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办公室。 坐下之后江韵思前想后,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妙,最终决定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早孕反应,结果如下。 吃什么都没味道,喜酸喜辣。 莫名奇妙觉得很累。 呕吐,浑身乏力脸色苍白。 心头一跳,所有情况都吻合,江韵双手捧脸长叹一声,天呐,这不会是中招了吧。 最近安全措施确实做的少,但她都仔细算过了安全期的,危险期那些天,她还是强制慕寒川戴了套。 按理说,怀孕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她正在沉思,身后忽然一个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咦,早孕反应?你搜这个干嘛?难不成是有了?” 江韵猛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网页关掉,回眸嗔赵晶晶一眼,“别胡说,你才有了呢!” 150,紧张什么,我也没说今晚要对你怎么样~ 150,紧张什么,我也没说今晚要对你怎么样~ 赵晶晶闻言一笑,绕到江韵面前来,后背靠在她办公桌上与她对视,“啧啧,你表哥还没娶我,我可不敢怀孕。但你不同啊,你跟慕总是领过证结了婚的,就算有了也正常好吗,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想到自己最近的一系列身体反应,江韵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下班时章知易来找赵晶晶,两人说好了晚上一起回章宅陪家里两老吃饭,经过江韵办公桌时她正在慢吞吞地整理东西,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并不急着从公司离开。 看江韵脸色有些白,章知易顺手拍拍她的肩,一笑宽慰她,“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上月夏妆已经开了个好头,你保持正常势头就行,想太多会把自己压垮。” 江韵闻言一笑,极快地低眉瞥了一眼自己包里装着的验孕棒,她这不是工作压力大,是如果怀孕,压力山大啊。 赵晶晶知道江韵心事,忙拉着章知易走了。 刚出门就见慕寒川的车在门口等着,男人倚在车门旁边蹙眉抽着烟,夕阳剪影之下高大挺拔的身姿如同神明降世,来回走过的小白领们都不禁要多看他几眼,男人却对旁人的目光视若不见,仍旧静静抽着自己的烟,安安静静等他要等的人。 从他身旁经过时,赵晶晶笑着打招呼,“慕总来接江韵吗。”明知故问,白痴开场白被她满面笑容地说出来,任谁也无法冷漠以待。 果然,慕寒川对她淡然一点,点头表示是的。 章知易也与慕寒川点头致意,之后牵着赵晶晶走了,边走边跟她说,“你哥跟慕总是好哥们儿,你应该叫他寒川哥,或者慕大哥。叫慕总,干巴巴的,亏得你能笑得那么灿烂。” 赵晶晶听他这么说,秀眉一蹙,“哎,别提了,江韵是你妹妹,按理说他还是你妹夫呢,你敢让他叫你表哥吗?慕总这个人吧,事实上也挺平易近人,但是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怕,可能他气场太强了吧,我这人一见到气场强大的人就犯怂。” 章知易笑了,上车之后俯身过去给赵晶晶系副驾上的安全带,系好了抬眉问她,“当初把我扑.倒在床的时候,你怎么没犯怂?” 赵晶晶被他说得脸一红,随即辩解道,“我那不是喝了点儿酒嘛,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 发动车子,章知易调转方向把车开出停车场,回程时还不忘调侃赵晶晶,“依我看,你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赵晶晶无话可说了,只得频频点头,红着脸笑了起来,“是是是,我就是看上了你,所以才灌自己酒,借着酒劲把你给强了。” 章知易,“咳……” 江韵收拾好东西之后公司里众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生产部办公室和采购部办公室几个单身狗在加班。 她拎着包一步一顿地从公司走出去,一眼就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低调豪车,以及那个因为实在太过优秀、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的男人。 似乎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慕寒川出现,他就有万众瞩目的能力,他一句话也不说,却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江韵从大门口出来,男人看到了,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路边迎她。 江韵低眉走过去,那人习惯性地给她拎包,她却条件反射把包背在了身后。 慕寒川并未在意她这个动作,见她脸色惨白,眉头一蹙,“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江韵忙摇头,不去医院,死也不去。 大手往她额上一搭,感觉到她体温无异男人面色有所缓和,“你这两周都在加班,周末也没休息,太累了。” 男人语毕为江韵拉开车门,江韵低头俯身坐进去,那人高大的身躯便也瞬间进来,在她身侧坐下。 邓雷开车,两人在后排座位坐着,江韵的手包在中间,她总觉得里面的东西会被慕寒川发现,趁那人不注意,忙扯过带子,顺手扔在了靠左边车门的位置。 慕寒川见她这个动作抿唇一笑,往她身边挪了挪,这小姑娘,有跟他亲近一些的意识了,不错。 江韵见他脸上亲和的笑容只得尴尬地对他笑笑,特别想跟他说,慕总,不好意思,你会错意了。 但尝过那人的强势之后,她哪敢说,不能轻易得罪他,只好直挺挺地坐着,动也没动,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到于归园下车时因为太紧张,江韵反而把包忘了,双脚都落了地往前走了两步她才想起来,回头想要去拿已经晚了,那包已被慕寒川拿在手上。 拉链卡在带子上,慕寒川稍一用力去解,拉链开了,入目是一个黑色的被系的很严实的小塑料袋。 大约可以看见里面装着个方形小盒子,具体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见男人的目光落在塑料袋上,江韵忙伸手把包拽了过来,脸一红,解释道,“公司新产品的试用装,我拿回来一件。” 男人挑眉,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味道却有些不一样了。 这晚吃完饭之后两人在清凉的夜风里散了散步,回到别墅是九点钟,还没到休息时间,江韵洗漱完了靠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玩手机。 浏览了许多网站,看过了许多关于早孕反应的问答,还是不放心,甚至连男人高大的身躯停在她身后都未察觉。 看到她的搜索内容,慕寒川不用想也猜得出她包里装着的秘密武器是什么,思及前段时间两人有许多次未做安全措施,男人抿唇一笑。 听到小声,江韵才回过神来,忙按灭手机放在桌上,回看着身后的男人,“我今天有些累,睡吧。” 男人眉一挑,点点头,拦腰把她抱起来,“紧张什么,我也没说今晚要对你怎么样。”灼热的气息在耳边,烧得江韵整张脸都红了。 江韵心中大喊冤枉,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床上,男人有力的双手环在江韵腰间,温热自他掌心渗透江韵的皮肤,传到身体深处,江韵很快睡着了。 窗帘半敞,男人借着月光看怀里的女人,眉眼含笑。 这天早晨江韵很早就起来了,看大床上男人还在熟睡,她忙踩着小碎步抓起包里的东西就冲进了卫生间。 门刚合上,大床上那男人睁开眼,淡淡笑了。 江韵从卫生间出来之后他什么也没问,一切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早饭一起吃,上班他送她。 从江韵的表情来看,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特别不高兴。 车到知行大门口,江韵下去,与慕寒川道别,男人目送她上了台阶之后才叫邓雷把车往慕氏开。 早会开完之后,赵疏文早在顶层办公室等着了,一脸八卦的样子,那双过分灵动的眼睛里带着不可言喻的暧昧。 慕寒川在看文件,一份文件看完了,签好字之后赵疏文还没走,冯远的汇报工作还没做,在会客区沙发上品茶,这两人似乎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男人挑眉,对两人淡淡看去,“慕氏给你们的工作太清闲了?” 赵疏文忙摆摆手,“别,您可是把咱们当驴使,再加压就得跳楼了。” 慕寒川闻言笑了,最近公司事务繁多,比开春时更忙些,赵疏文和冯远五一的假都没休成,确实是上进了发条不停在工作,抱怨一两句,倒也没什么。 他刚准备看下一份文件,赵疏文的脸就凑了过来,“听说小慕太太怀孕了?” 慕寒川放下手中的钢笔,合上文件,松一口气回话,“哪儿来的小道消息?” 赵疏文一笑,半坐在大班台上,与冯远对视了一下,会心一笑,回过头接着问,“晶晶说昨儿看到江韵买那什么了!” 慕寒川明白,赵疏文说的是早孕试纸。 今早江韵早早起来去卫生间,他猜到了端倪,事实上他早就醒了,一直假装还在睡着,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偷偷去,如果去了,说明包里那个黑色塑料袋装的的确是试纸。 江韵的举动,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测。 看他脸上表情莫测,赵疏文又凑近了些,笑着问,“真怀上了?行啊,哥几个万花丛中过,没想到让你先当了爹。” 慕寒川一笑,摇头,“还不确定。” “什么叫不确定,测试结果没让你这个孩儿他爹看啊。”赵疏文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男人目光一沉,低头接着看文件,懒得再理赵疏文。 赵疏文仍不死心,“那到底是有了,还是没有?” 慕寒川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道,“如果有了,固然很好,若是没有,大不了我再接再厉。” 151,慕先生冷漠起来,是很震慑人的~ 151,慕先生冷漠起来,是很震慑人的~ 江韵疑似怀孕一事在冯赵慕几家极速传开,冯家和赵家老爷子找慕建廷下棋时闲聊说起这事儿来,都对慕建廷投去羡慕的眼神,一个劲儿说他有福气,马上要四代同堂了。 慕建廷也高兴起来,当天就迫不及待给慕寒川打了电话,慕寒川说不确定。 沉默了一会儿,慕建廷交代慕寒川中午带江韵来老宅吃饭,慕寒川说好。 江韵那天早上测过之后没有与他说具体情况,试纸似乎也带出去了,不过最近几天他见江韵换了平底鞋,所以到底怀孕与否,他并不清楚。 她不说,他也便没问,怕希望落空,心中多少会失落吧,所以不问她,等她主动与他说起。 亦或是她没有怀孕,这种事,一个月内就能见分晓。 中午下班时江韵与同事一起出门,准备在旁边美食街吃日式料理,却赫然看到了在门口车里等她的慕寒川。 车窗半敞着,男人在抽烟,烟雾丝丝缕缕地散开,隔得有些远,他的表情被隐藏在雾气之后,看不分明。 托江韵的福,知行许多女员工都见过慕寒川,有人眉开眼笑地提醒江韵,“你老公来接你了。” 江韵点头对几人表示抱歉,几个女人笑着摆手,与她道了别之后往美食街走去。 六月的天,公司大门之外热浪滚滚,江韵忙快步走到车旁,慕寒川早已从车内下来,为她拉开了一侧车门。 她俯身坐上副驾驶座,男人把车门关好,从车前绕过坐上了驾驶位,俯身给江韵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离开。 江韵有些诧异,“早上没听你说中午要一起吃饭。” 男人唇角微勾,“最近这么忙,很久没去看爷爷了,他想见我们,叫中午一起过去老宅。” “噢。”江韵点头,腰很疼,她背过手去按了按。 “不舒服?”男人觉察到她的动作,关切的目光投过来,深邃的眼里有温柔之色。 江韵一时很享受被他心疼的感觉,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最近腰有些不舒服。” 若问为什么不舒服,还不是被某人折腾的。 前些日子两人工作那么忙,某人还不知疲倦,每日在房事方面缠着她不放,不把她压榨到无力动弹不罢休,腰能不疼吗。 男人没说话,目光往江韵脚上的平底鞋瞥了瞥,又从倒车镜里看了看她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终究没再说什么。 这天中午,老宅厨师做了许多菜,大多是温和补身的,但大夏天食欲差,江韵吃得不多,最后又吐了,从盥洗室出来时脸色很白。 老爷子见了眉头蹙了起来,“看看你这孩子,太瘦了,工作忙还不懂得照顾自己,最近又瘦了一大圈儿。” 江韵一笑,说没事,过些日子就好。 慕建廷当即心里甜滋滋的,自动理解成江韵这是孕吐,临走时把家里一大堆补品装了箱,叫慕寒川带走。 回程的车上,慕寒川有意无意地问江韵,“怎么又吐了?” 江韵靠在副驾驶座上,恢复了些精气神儿,脸色仍不是很好,轻声道,“前天吃面时放多了辣椒,肠胃炎,这两天又吃了些消炎药,胃反而更不舒服。” 男人有些失神,又经过一个路口,他转动方向盘,转入岔道,半天才问江韵,“你没怀孕?” “当然没有。”慕寒川这个问题,江韵答得极快,仿佛没怀孕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一样。 说完了,她有些后悔,看来前天早孕试纸的事情,他早就识破了。 果然,听江韵语气如此轻松,驾驶座上的男人脸色有些不好,一路上再没有与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天下午整个上班时间段,江韵都在回想在车里慕寒川一语不发的模样,他冷漠起来,带着三十几岁男人特有的强势气息,是很震慑人的。 送她上班途中男人接连点了几支烟,却都没有抽,像跟谁闹脾气似的,就一直把烟夹在指间,任由它们自己燃尽。 晚上江韵原本不指望慕寒川能来接她下班,但出乎所料,那人还是来了。 回于归园的路上,他一路无话,邓雷开车,两人同坐在后排,男人一直对着手提上的股市信息看,似乎丝毫没有把上午的事放在心上。 但江韵知道,他其实是介意的吧,不然怎么会坐得离她这么远,显然是生气了。 车子从于归园大门口进去时,男人忽然合上膝上的手提,侧眸看江韵一眼,嗓音清淡地道,“我跟爷爷说你怀孕了。” 江韵一愣。 慕寒川接着道,“爷爷送那些补品,你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听冯家和赵家的长辈说你怀孕,那么大年纪了,亲自过来问我。” “那你也不能骗他。”这话,江韵说得有些没底气,因为上午把人得罪了,这会儿纵使慕寒川做错了什么,她也没那么理直气壮。 男人挑眉看她一眼,矮身下车,站在打开的车门口眯眸看着后座上的江韵,“也不能算是欺骗,今天是没有,说不定明天就有了呢。” 不巧的是,江韵在这天晚上就来了月经,某人在已经脱了衣服耳鬓厮磨了一番,就要进入的情况下,无比心塞地起来去煮姜汤,给她贴暖宫贴。 最后,看着自己怀里江韵熟睡的模样,慕寒川无奈地在她唇上吻了吻,只能看,动不得。 之后的半个月,两人相安无事,倒是老爷子每隔三两天就叫老宅司机送来些补品。 江韵想打电话解释,却觉得丢脸,也不忍这么直接地打击老人家的兴致,所以没有怀孕一事一直还未说清楚。 这天晚上洗完澡后,慕寒川在她身旁躺着,冷气开得太足,江韵觉得冷,身体不自觉地往男人身边靠了靠。 察觉到她的动作,男人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半个多月未碰过彼此,刚被他抱住,江韵就觉得心跳剧烈,有些难以呼吸。 男人略带薄茧的大手揽在她后背的肌肤上,更如同带了电流一般,一丝一丝钻入骨髓里,痒得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江韵刚想躲避,那人却抱得更紧了,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放心吧,只是抱抱。”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悦耳,好听得很。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的约定已经提上日程,这周末必须做。”声音的主人再度开口。 他拉过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轻轻拍了拍,是安慰,也是提醒。 他是在提醒她,为人妻子的义务,若不是他大发慈悲,此刻她早就被吃干抹净,渣都不剩,不可能还安然无恙的躺在他怀里睡觉。 一张床,两个人,如此贴近,却又如此各怀心思。 江韵大略清楚慕寒川不高兴了,这半个月里他都回来的很晚,洗完澡之后就上床拥着她睡,从来没有任何越轨动作。 当然,这是她提出来的。 那晚从老宅回来,慕寒川说他告诉爷爷江韵怀孕了,当晚她就来了月经,后来她崩溃的不得了,说过几个月到哪儿去弄个孩子交差。 慕寒川却提议,趁这两个月赶紧造人,江韵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到底抽了什么风,竟然答应了。 答应过之后,才发现自己掉进了坑里。 月经走后的那几天,她说不在排卵期,就算做了,也是无用功,不如等到排卵期那几天,精神养足了,再用尽心力地做某事。 事实上,不过是害怕罢了,是不敢也不想就这样成为一个母亲。 让她没想到的是,面对她这样的小心思,慕寒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答应了。 江韵知道,这周末已经是慕寒川的底线,他的目的很明确,她不想生他的孩子,他很介意,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说这两个月加紧造人,也绝非说说而已。 慕寒川已经三十四岁,是个做什么事都十分有计划的成熟男人,不会一直跟她玩这种躲猫猫的小孩子游戏。 “寒…川……”江韵在他怀里身体僵直,动也不敢动一下。 “你说。”男人扬起的声调里略带惊奇,这半个月来江韵可从没跟他说过哪怕一个字。 “我月经周期不准,这周末不是排卵期,不容易怀孕,我们能不能找……别的时间?”她小声询问,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借口不甚合理。 慕寒川笑了,伸出长臂把她更紧地抱进怀里,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别的时间?” 男人猛地翻过身,江韵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他压在了身下。 绯色的薄唇凑到江韵耳边,迷人声线里透出不满的情绪,慕寒川在黑暗里眯起眸盯着她,“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做你看怎么样?” 152,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们两个有多不合适~ 152,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们两个有多不合适~ 江韵多想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她整张脸已经红透,若不是房里没开灯,恐怕她窘迫的样子早就被慕寒川一览无遗了。 屏住呼吸,她的声音小得微不可闻,“你说过的,只是抱抱。” 慕寒川再次被她紧张的样子取悦了,剑眉轻轻挑起,俯首惩罚似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 “跟你开个玩笑。没关系,怀不上的话我们可以多做几次。” 男人重新躺好,扳过江韵的肩让她枕在自己胸口,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长发,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睡着了。 而江韵则再次被他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给吓到,算是彻底无法入睡了,耳边反复回荡着他那句‘怀不上的话我们可以多做几次’… * 6月22号是知行成立一周年,也是g&f系列夏妆正式铺货的日子,更是知行化妆品公司在江州开第十家专卖店。 江韵为这事,已经忙了好几天,日子就在眼前,公司里众人也很着急,惶怕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做为总裁,章知易虽耳提面命叫众人淡然处之,但公司里人那么多,一旦讨论起来气氛愈加高涨,哪儿能淡定得了。 这不,助理李雪一身得体的职业装,站在江韵面前眉眼间带着浅笑,说的事儿却是条八卦,“听说兴达的n&s系列夏妆跟咱们是同天铺货,而且他们的专卖店跟咱们也是同一天开,就隔着一条马路,咱们在南街,他们在北街,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事儿,江韵早知道了,所以并不惊讶,对李雪笑着道,“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用关注别人。” 李雪没走,继续道,“姐,网上现在都在讨论,说兴达的新店开业,兴达老总和卫子怡亲自过来剪彩,代言人凌伊还为新店站街呢。” 代言人站街不是什么稀罕事,圈子里的人嘛,给的钱足够多,什么事办不成。 但卫子怡亲自剪彩,很明显就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了,卫家的钱财难道还不够她使? 给兴达面子?更不是,兴达老总与她父亲多年交情,她去工作也就是顺便,n&s系列化妆品新店剪彩这个事儿,各区经理和业界名人都可以做,与她一个三十出头了才一脚迈入这个行业的姑娘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与知行的新店同一天开业,同一条街,这原本是行业内竞争,再正常不过。 而眼下看来,兴达已经造足了势,媒体的关注点都在n&s的新店上。 李雪虽然爱八卦,但这一次算是八卦到了点子上,江韵不得不多想想。 中午与慕寒川一起吃饭时江韵还在想这事儿,不免有些出神了。 男人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神,一笑道,“慕总,跟你商量件事儿呗。” “你说。”男人一笑,阳光隔窗落在他脸上,明媚的很。 “能不能麻烦你22号那天给我们新店剪个彩?”江韵筷子夹起盘子里一颗小青菜,菜到嘴边又放下了,静静观察慕寒川面色。 男人眉头轻蹙,双眸中有笑意,许久回她道,“好啊,那你也顺便怀个孕。” 江韵,“……” 这天下午江萍来找江韵,撞车事件之后,两人从未单独碰面,算下来也有好几个月了。 在接待室见到江萍,江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江萍捧着杯茶,茶叶随着轻微的晃动在杯中游动,她目光空泛,似乎在想事情。 看到江韵来,江萍这才收回心神,放下手中的杯子,她低叹了一声。 “明天是父亲节,我来是想告诉你,爸爸很想你。” 江韵苦笑,“你大概不知道,我刚过了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这个父亲节,有没有父亲也都是一样的。” 江萍垂眸,双手交叠,睫毛颤了颤,“我知道这个时候来跟你说这种事,不合时宜,也不合身份,但还是来了。年前,在暂监室里,我想了很多。男女情爱,原本强求不得,我恨你夺走慕寒川,却不肯承认他心里从没有我。回首过去,竟然像是一场笑话,安排人伤害你,大概是我这二十几年人生中做过的最可笑也最可悲的事了吧。” 江韵未料到她会主动与她谈起这些,所以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江萍一笑,风轻云淡,接着道,“江韵,我不想再与你讨论,你我的母亲到底谁才是受害者这种话题。父亲上次手术以来身体渐渐不如从前了,你母亲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年后你也没回江家,他心中惦念你,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或许对你母亲来说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对你来说他也算不上一个贴心的父亲,但是江韵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你在他身边待到八岁,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你被他捧在手心里如珠如玉宠了这么些年,他给你洗过澡,喂你吃过饭,在你头发上编过辫子,背过你,抱过你,驮过你,亲过你,这些都是我不曾拥有的。他纵有万般不是,仍是你父亲,你可以否定他的一切,但不能否定他的爱女之心。” 彼此面前的茶都已经凉了,江韵端起杯子一口喝完,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去看他,你能轻轻松松地来找我,坐在我面前侃侃而谈,是因为死的不是你母亲,江萍,你走吧。上次你对我做的事,我只当没发生过,我们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江萍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韵,眸中有亮晶晶的泪,含而不落,“江韵,公司给你,资产给你,你还不满足吗?你还想怎么样?” 江韵眯起眼,回眸看着江萍,挑眉道,“我不想要公司,也不想要财产,只想我妈活过来,你做得到吗?如果你能,明天父亲节我一步一步跪到江家去也愿意。如果你做不到,也请不要再来对我提要求。” 江萍站起身来,直视江韵,“你这是强人所难。” 江韵垂眸,“对,这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话。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推己及人,如果你我的位置对调,我相信你也不愿回去。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忙,你如果愿意留下来喝茶,随便坐。”语毕转身从接待室出去。 …… 这天下午的江宅,吕秀珍满腹怒火,原因是江萍去找江韵的事她知道了。 女人一身深棕色贵妇长裙,保养得宜的脸上因为怒气而泛着红,站在江萍面前指着鼻子责骂她,“不争气,叫我怎么说你,现在变得跟你哥一样了,你还敢去叫江韵回来。叫她来干什么,显孝心吗?在你父亲面前与你争宠?你是不是傻了?” 江萍坐在沙发上任母亲数落,等吕秀珍发完了牢***,江萍抬眸看着她,眉头微蹙道,“妈,我累了,十六年了,我跟江韵争了十六年,到最后一无所获,我不想争了。” 光影落在她眸中,带着些寂寞苍凉,二十八岁的年纪,在经历了一次牢狱之灾之后,她恍然觉得,人生似乎走错了方向。 吕秀珍听了江萍的话直骂她不孝女,而对江韵的问题上,江明琮与江萍达成了共识,兄妹之间比从前关系更亲近些,江秉毅见了稍有欣慰。 父亲节当日江韵向章知易讨了半天假,中午慕寒川来接她,两人一起去老宅向慕传勋尽孝,同去的还有慕寒杉。 慕寒杉是与冯远一起来的,见江韵从车上下来忙上前搀扶着,脸上的笑甜蜜蜜,“嫂子,你现在这金尊玉贵的身子,可得小心着点儿。” 呃…… 江韵忽然想起来,在慕家人眼里,她还是个标准的孕妇。 没有拒绝慕寒杉,任由她与自己手挽着手,几人在莲厅见到了慕传勋。 彼时慕传勋正在给年迈的父亲捶背捏腿,顺便还帮老爷子刮了胡子,慕氏子孙仁义孝悌代代相传,老爷子开心,招呼几人坐下。 这些日子慕寒杉与慕传勋之间关系有所缓和,进阶不少,看来冯远也没少下功夫。 江韵没带什么稀罕礼物,都是普通礼品,慕传勋和慕建廷却都欢喜的很,说到底,还是因为慕氏后继有人的关系。 厨房里在忙活,慕寒杉过去看菜准备的怎么样了,江韵也跟着去,老爷子却忽然发话说,“厨房人多,太乱,你现在怀着孩子,路都要捡平坦的地方走,别去了。” 江韵只得点头,外面天热,此时出去似乎也不是太好的选择,只能坐在客厅里陪几人聊天。 因为一家子都是男人,老爷子特意交代老管家带来了自己的老伴儿和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媳妇。 管家的孙媳妇孕相明显,看起来有六七个月了,江韵知道,老爷子这么安排,就是想让她与孕妇多交流交流,省得憋闷。 管家孙媳妇与她聊天时,有些问题,她都不知道怎么接,只好把目光投向慕寒川,那人明明看到了却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江韵眉眼一耷,也是,他是个大男人,对怀孕这种事,又能知道多少。 男人们闲聊了一会儿到莲厅隔壁的竹厅喝茶下棋去了,莲厅一时只剩下管家老伴儿、管家儿媳妇和管家孙媳妇。 管家老伴儿和儿媳妇话陈年旧家常,管家孙媳妇和江韵一直听着,搭不上话。 过了一会儿,管家孙媳妇把笨重的身子往江韵身边挪了挪,开始讲些她怀孕期间的事,江韵这才把目光落在她脸上,这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岁,说话时还带着孩子气,不过倒是自来熟的很,不怕人,说起话来脸上始终带着笑容,颊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长相还挺可人。 她说孕前期反应大的很,吃什么吐什么,头疼睡不好,三天两头感冒,还不能用药,别提多痛苦。 说完了又问江韵有什么反应。 江韵一愣,尴尬极了,笑了笑道,“我可能属于那种没有什么反应的吧,能吃能睡腰不酸腿不疼也不抽筋,跟没怀孕没什么两样。” 管家孙媳妇也笑,眉眼弯弯。 谈话进行的时间并不长,午饭准备好了,慕寒杉到竹厅叫人,几个男人过来莲厅,各人就座,菜就开始一道一道地摆满了餐桌。 期间管家老伴儿说孕妇吃这个好,孕妇吃那个好,给自己孙媳妇夹了不少,也提醒慕寒川给江韵夹菜。 江韵只能呵呵笑着把那些菜都吃了,一手却在桌下抓着慕寒川的衣襟,抓得紧紧的,生怕露出什么马脚来。 一直到饭吃完了,心里凌迟似的痛苦才结束,午休时在房间里,江韵洗了个澡,穿着睡裙裹在空调被里把自己弄得像个蚕蛹,静静看着手提搁在膝头办公的慕寒川,“你说,我这装怀孕可装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男人原本正蹙着眉忙碌,闻言朝她看过来一眼,微微一笑道,“装到你真的怀孕为止!” 江韵,“……” 半晌,她又问那人,“如果我一直不怀孕呢?” 男人放下膝头的手提,到浴室静了手,走到江韵身边揭去她身上裹着的薄被,一把把她捞进自己怀里,“所以要多做。” 夏天的睡裙原本也没多少料子,彼此这样肌肤相贴,江韵觉得浑身如同被火灼了一般,下意识就要躲。 动作做到一半,男人已伸手扳过她的脑袋,唇无比精准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一瞬间大脑空白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支配,江韵不敢乱动,只能任由那人把她压住,空间燥热,气息短促,原本并不小的房间开始显得憋闷。 仰面躺在大床上,眼前就是慕寒川那张放大的俊脸,江韵有种错觉,自己被那人抱着,衣物半褪,仿佛浸入了无边海水,耳畔声息全无,只能随着那人的节奏,载沉载浮。 管家孙媳妇怀孕到了后期,睡眠浅,通常睡一会儿就要腰疼,下午醒来了过来找江韵,准备敲门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又不好意思了,脸一红,沿着回廊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同一饭桌上吃饭,那姑娘凑在江韵耳边小声道,“孕初期不要频繁那啥,三个月之后稳定了再说。” 江韵一张脸腾地烧了起来,慕寒杉看到了,好奇地问,“李家小嫂子,你跟我嫂子说什么了,看她脸红的。” 咳…… 管家孙媳妇一口汤差点没呛住自己,忙放下碗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就说一些简单的孕期要注意的事。” 一桌子人又开始给孕妇夹菜,这顿饭,江韵仍旧吃得很饱。 李家儿孙小时候原本也是在宅子里住的,后来李管家儿子结婚,有了孙子才从老宅搬出去,他老伴儿忙时就在自家家里带带孩子,得空了会来陪他。 老宅原本是慕氏各兄弟同住的,占地面积大,房间多院落多,所以李家一家人都有落脚点。 吃罢饭管家叫司机送孙子孙媳妇儿回去,老爷子忙摆摆手,“别急着走,都在这儿安安心心住着,你孙子媳妇儿在这儿,也好多陪韵韵说说话。” 看慕建廷的确是有意留李家人,管家这才没客气,交代一家人住了下来。 晚上慕寒川陪江韵在老宅里转了一会儿,夏天的夜晚老宅是很凉快的,尤其白桦林那边,风过时树叶哗哗地响,月光从头顶上的天幕透过树叶泻下来,如流水一般,温柔静谧,让人心生欢喜。 这天晚上,与江韵一前一后走在白桦林中间的石子路上,慕寒川望着身侧的女人,她发丝柔软眉眼淡泊,是他喜欢的模样。 有月光落在她脸上,像撒了一层霜,朦朦胧胧的映着身旁女子的眼帘,慕寒川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把把她带进怀里,一语不发地抱了许久。 尘世复杂,人与人之间缘分莫名,今夕心手相牵,明晨或许已经林鸟分飞。 在他三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觉得有一个人对他如此重要,像长进了他心尖上最纤细的那根血管里,剔除会死,碰一下就痛。 但江韵做到了,她像是来自这世界的彼端,带着他最初对于爱的渴望,踏着光走来,在长久的岁月流逝里,紧紧抓着他的心房,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他承认,这次跟爷爷说江韵怀孕了,他有私心。 他自私得想拴住她,彻彻底底地拴住她,让她生他的孩子,让她与他永永远远血脉相连,再也分不开。 背上的大手箍得太紧了,江韵肋骨有些疼,在慕寒川耳边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男人松开手,牵住她,静静摇了摇头,“没事。” 江韵被他牵着往回走,走到半道上,男人忽然停下来,眉眼认真地看着江韵,唇角一抹笑,却并不深。 他问,“江韵,数十年后,我们还能这样月下牵手吗?” 江韵一愣,愣过之后却笑了,“为什么不能?” 夜晚安静,她的嗓音落在白桦林深处,似乎带着回声。 慕寒川也笑了,是啊,为什么不能。 他弯下高大的身体,双手一伸一个公主抱把江韵搂在怀里,大步往前走。 关于方岳那件事,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而现在,他会奋力再战,无论如何,在这两个月,一定要给老慕家添上个孩子。 …… 知行的新店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丰华街上,这里是江州最有名的街区,各大高端品牌集体扎堆,原本每日人车流量就非常大,开业这天,整条街更是比平常热闹数倍,路面被涌动的人潮占据,可谓比肩接踵。 不过人群去的方向大多还是北街,兴达夏妆品牌n&f系列的新店地址。 慕家人得知江韵今天要来,顾及她‘身怀有孕’早安排了慕寒杉在她身边看着。 此时,两人沿街对面三楼的咖啡厅里坐着,江韵面前是一杯西柚汁,目光落在人群涌去的方向。 兴达新店那里,新晋小花旦凌伊早已经到了,她的粉丝号召力大,许多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门堵在店门口,要拍照要签名,记者们摄像机一通狂轰滥炸,无数支标注着所属媒体的话筒递到凌伊面前,对她进行采访。 凌伊顶着大太阳耐心回答记者们的问题,得到现场记者一致好评,还说拉了圈内好友来一起造势,记者们对她的朋友有什么问题,等会儿也可以提问。 凌伊在圈儿里声势渐大,朋友也都是数得上号的鲜肉玉女,一众记者听了她的话当然高兴,蹲守在原地等着。 江韵抿唇收回视线,见慕寒杉也在看那边,她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对江韵道,“听说子怡姐和兴达老总十点钟会准时过来剪彩。” 江韵点点头,兴致不高。 慕寒杉一笑,“嫂子,你是觉得兴达风头太盛,盖过了知行,是吧?” 江韵也笑,“不是我这么觉得,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你看,知行虽然说不上门庭冷落车马稀吧,但人的确比不上兴达多。” 兴达是老公司,n&s是兴达旗下最有知名度的大品牌,民众认可度很高。 慕寒杉点点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憋了半晌才笑着道,“别瞎担心,相信我,等会儿人肯定都会跑到知行那边去的。” 江韵嗔她一眼,“你会变法术啊。” 慕寒杉神秘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九点四十五分,卫子怡与兴达老公先后从豪车里下来,保镖开道,一路上对行人微笑着走到n&s品牌店,上了台阶。 并不长的一段路,足足走了十五分钟,足见人们的热情程度。 剪彩定在十点钟,知行的新店开张致词也在十点前后,兴达这是摆明了处处都要压知行一头。 一切已成定局,江韵懒得再理会外面的情况,索性专心喝起面前的西柚汁来。 九点五十分,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动,原本往北街挤的人忽然像是着了魔一般,都往南街知行的新店去了。 江韵被嘈杂声惊得回神,忙把目光往南街投过去,远远地,只见一人的身影在知行新店的高阶上站着。 耀目的阳光下,他穿着薄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众人大汗淋漓,他却没有丝毫狼狈,仍旧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像个王者一样睥睨众生。 礼仪小姐把立式话筒送到男人面前,他身高腿长,话筒高度显然不够,男人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眉眼间是淡淡笑意,对阶下众人点了点头。 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那人生来带着魔力。 今日的慕寒川穿得极简单,浅色薄衬衫,同色西裤,棕色皮鞋,头发打理地很随意,但他那样的气势和身姿,随意望那一站,莫说是旁人,就连江韵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慕寒杉笑着道,“怎么样,我哥亲自为知行新店开张致词,嫂子,你是觉得咱们慕家这个国民老公还比不上凌伊的人气吗?” 江韵愣愣望着外面,那天她跟慕寒川说叫他为知行新店剪彩,他不是明明没答应的吗,怎么这又来了,还致词,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江韵愣神的瞬间,已经错过了慕寒川的发言,那人到底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倒是北街兴达新店门口的记者一股脑都跑了来,好不容易逮到对慕氏总裁发问的机会,他们怎么能放过。 “慕总,请问您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为知行新店开张致词?” “慕总,坊间传言,您去年已经结婚了,这是真的吗?” “慕总,请谈谈您对微博上封您为‘国民老公’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 …… 人声嘈杂,五花八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过来。 慕寒川静静听着,并不出言打断,最后底下声音停了下来,男人站在话筒前薄唇微抿,眸中带笑,“首先,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本人的确结了婚,去年秋天登记的,虽然婚礼还未办,但领过证的男女关系叫合法同居。” 众人闻言都笑了。 男人微一抬手,声音又静寂下来,他继续道,“接下来,回答第二个问题。今天为知行新店剪彩,意在捧慕太太的场。知行化妆品有限公司的章总,正是在下的大舅子。” 人群里开始有议论声。 “没听说章总有妹妹啊,章总母亲早逝,他是独子。” “你进这行晚,早些年的事不知道,这个章总的妹妹,应该说的是章家大小姐章瑾惠的女儿。” “章瑾惠跟江秉毅生的那个女儿?” “对对对,叫江韵。别看我是个娱记,我父亲可是上一辈有名的人像摄影师,早年章大小姐闺女的百日照,还是我老父亲拍的。我家现在还留着一张那个年代冲洗的章家的全家福,当年章老爷还跟我父亲握过手呢。” “吹吧你!” “慕总,国民老公的问题您还没回答呢!”嘈杂的人声里,有人大声提醒。 慕寒川微笑,扶扶话筒,“我没有微博。”嗓音一顿,男人转而勾唇道,“不过想问姑娘们一句,在网上对别人喊老公,你们家里那位知道吗?” 这个回答很幽默,符合当下年轻人的语言习惯,一众记者听完都笑了,气氛无比轻松。 接下来是慕寒川与章知易一起剪彩,之后章知易宣布新店开张活动细则,并对今天的感想做简短总结。 知行从一开始的弱势变成了风头大盛,兴达那边,卫子怡隔着不算很远的街区遥望对面的男人,他在高台上回答记者的问题,每每提及江韵,唇边总不自觉地带着笑容,看得卫子怡心底有些凉。 这一天,慕寒川给了江韵太多惊喜,晚上江韵早早就回了于归园,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全都是那人爱吃的。 因为上午跑去为知行剪彩,慕寒川延后了一场会议,所以晚上回来的较晚。 江韵五点到家,做菜做饭炖汤总共前前后后忙活了三个半小时,做好摆上桌了,男人刚好到家。 时间已经是八点半,她开门把拖鞋递给他,笑着问,“回来了。” 慕寒川一愣,随即抬手抹去她额上的一丝油渍,笑着回话,“嗯。” 男人的回话很简短,江韵像韩日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对他玩起了举案齐眉,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吃饭时见桌上的菜都是照自己口味做的,慕寒川一笑,“你这是……想感谢我?” 江韵点头如捣蒜,“是啊,今天的菜都是在中餐师的指导下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喝了口汤,满意地点头,“很好,不过,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饭后,两人一起上楼,江韵想起慕寒川在餐厅里的话,边抬脚往台阶上踏边问他,“那你最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去给你找来。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知行毕竟还是个新公司,g&f更是个刚刚有了些成绩还没站稳脚跟的新品牌,如果不是你,媒体的关注点一定全都在兴达那边。” 慕寒川闻言一笑,“不用你去找这么麻烦,我最想要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 呃…… 江韵脚下不稳,没踏上下一级台阶,险些跌倒,男人长臂一伸,堪堪将她揽进怀里。 心头惊悸未去,江韵乖乖趴在他胸口没敢动,男人笑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一双深邃的眼盯住她,“知道你着急感谢我,但也不用在楼梯上投怀送抱,太过私密的事儿咱们得回房说。” 语毕把江韵横抱起,大步上了楼往房里走,身后是端着茶水准备送上去尴尬到一脸无措的管家夏秋。 因为新店开张慕寒川的捧场,近几天g&f系列卖得很火,势头比五月份更猛,知行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人人都说江韵怀孕了,章知易虽说是表哥,也不好怠慢,特意批了江韵几天假。 江韵红着脸站在他办公室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男人正在批阅文件,喝水的间隙抬起头问她,“假都批给你了,怎么还不走?嫌时间太短?” 江韵摇摇头,“哥,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根本就没怀孕!” 章知易,“……” 口中的水险些喷出来,他消化了一下江韵所说的,轻咳两声,“真的没有?” 江韵朝他抬了抬脚,“真的没有,不然我能穿高跟鞋吗!” 章知易放下水杯,径自起身绕着办公室走了两圈,半晌才停在江韵面前,双手撑在她肩上,“既然没怀孕,就更需要假期,你赶紧走,不用等下班,现在就走。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慕总身边,争取赶紧造一个。” 呃…… 江韵彻底无语,转身之际见赵晶晶进来了,果然,照章知易一贯沉稳的性子,是说不出方才那一番调侃的话的。 现在跟赵家人在一起,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从公司出来后,江韵无处去,在最近的地铁站买了张票,到知行的几个专卖店都看了一圈儿。 在丰华街碰上了卫子怡,既然见面了,总不好装作不认识错肩而过。 卫子怡提议两人到茶楼里喝茶,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江韵的小腹,似乎想透过她平坦的小腹看出些什么。 江韵暗自感慨,还好章知易叫她出来时她及时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到茶楼后卫子怡要了两杯茶,一杯她自己端起来喝了两口,一杯被服务员放在江韵面前,江韵不确定孕妇能不能喝茶,为了不露馅儿,面前的茶水她动也没动。 卫子怡品了会儿茶香之后打量江韵一眼,浅笑问她,“今天怎么想来丰华街了?来看看你胜利的战果?” 江韵闻言抿了抿唇,果然,前次亲自上阵剪彩,还叫凌伊站街,更是叫来了凌伊圈内的好友,原本她不愿把这事往卫子怡身上想,只当是两个品牌之间的竞争对决,没想到,背后还是掺杂了个人因素的。 低眉一笑,江韵轻声道,“你想多了,那天寒川出现在知行开业典礼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会来。兴达根基深厚,n&s又是老品牌,今年兴达夏妆的销售业绩并不会因为一个开业剪彩遇冷事件就有所下滑。知行无意与兴达做对头,只希望携手并进,共同进步。” 卫子怡也笑,看江韵一眼,“这世上我跟谁共同进步都有可能,唯独你,不行。” 语毕卫子怡又把目光落在江韵小腹上,见江韵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她在脑海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心头却疼的像是刀绞。 那天从母亲口中得知江韵怀了慕寒川的孩子,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足足一天没出去,天黑之后她也没开灯,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望着窗帘缝隙里月光涌入时光线里纷飞的细微颗粒物,觉得自己也就像是那些光线中的小颗粒一样渺小,不值一提。 如今,看着面前坐着的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卫子怡苦笑,她把江韵当成对手,未免太可悲了些,更可悲的是,这个被她当做的对手的女人却根本不屑与她一战。 她在自己编织的戏份里努力挣扎,像个濒死的人,没了爱情就没了氧气,失去一个慕寒川就如同丢了全世界。 又像是个固执的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固执地不看也不听,守着自己所认为的爱情,在现实与梦幻的夹缝中拼命撕扯,鲜血淋漓却仍不放手。 放手,怎么可能,从青葱年少到三十而立,她心里始终只装了一个男人,怎么能说放就放。 想到这些,卫子怡推开面前的茶盏猛然起身,离开之前对江韵道,“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们两个有多不合适。” 江韵目送卫子怡离开,一时觉得很沉闷,卫子怡那句话重重落在她心底,有了烙印,如同诅咒一样,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决定去慕氏,抬手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师傅说了地点,江韵静静坐在后排座位上,手仍下意识地搭在小腹上。 方才在茶室里刻意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气卫子怡的吧。 江韵承认,对慕寒川,她终于有了私心。他是她的丈夫,结婚证上与她同在一张照片里的男人,她绝不容许别的女人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觊觎。 153,慕寒川这是在宣示主权~ 153,慕寒川这是在宣示主权~ 江韵到慕氏是下午三点五十二分,公司里众人都见过她,所以她一路畅通地到了顶层。 慕寒川办公室没人,江韵拧动门把手进去时只看到半开的文件在大班台上,被一支钢笔压着。 桌上有半杯水,早没了热气,看来那人还没顾得上把整杯水喝完,就又忙去了。 总裁办秘书笑着告诉她慕总在与公司高层开会,叫她稍坐一会儿,但这一坐,就坐了整整半个钟头。 秘书怕招待不周,时不时来续茶水,江韵对她笑笑,“不用了,我不渴。” 语毕她站起身来,围着办公室转了一圈,实在无聊,就踱步走了出来。 会议室的方向她是知道的,见一人行色匆匆往那边走,江韵便跟了上去。 那人许是拿资料,进门之后未把门关严,之后,一门之隔的江韵就透过闪开着的缝隙看到了慕寒川。 他浅蓝色衬衫松松地束在黑西裤内,袖口翻卷到露出一截手腕的位置,修长双手支在桌面上,与公司众高层分析新项目的相关事宜。 那些动辄为这个城市带来巨大利润的商界精英们,此刻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目光都追随着慕寒川,仔细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三十三岁的慕寒川,他站在财富的金字塔顶端睥睨众生,也拥有着足以占据这个位置的智慧。 许久,男人讲完了,会议室爆发一阵如潮水般的掌声,慕寒川谦逊有礼,对众人点头表示感谢。 会议室里又展开了一组新的讨论,至于内容是什么,江韵没仔细听,她一个人靠在廊上晒太阳。 十分钟后散会,众人从蜂拥而出,江韵在角落里张望,走出来的人有一二十个,唯独不见慕寒川。 等人群散了,江韵抬步往会议室走,刚推开门就见那人一手抓了西装领子,随手往后扬起搭在肩上,一手还夹着支烟,没有抽,只静静燃着。 慕寒川背靠在落地窗上,姿势非常随意,即将坠落的夕阳过窗而入,笼罩着他高大慵倦的身躯,他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站着,一双深邃的眼径直落在江韵身上。 偌大的办公室内,一个人一支烟,若不是那袅袅上升的雾气,江韵会误以为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一尊雕塑。 然而当这一幕落入眼底,江韵心头忽然浮现出几个字来。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慕寒川就站在那束光里,好像无论她什么时候过去,他总是在的。 江韵愣神的瞬间,男人已大步朝她走来,手中的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原本夹烟的手在江韵脸上摩挲,淡淡的烟草味入鼻,带着隐隐诱.惑,“傻了?” 被某人逮住她垂涎人家美色,江韵不好意思一笑,伸手挽住他的臂弯,“听你秘书说,你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饭,走吧,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吃点儿。” 此时将近五点,还未到下班时间,慕氏大厦外偶有车过,行人却是寥寥。 夕阳橘红色的光芒落在大楼外的玻璃墙体上,照得人眼睛酸痛,江韵与慕寒川同去地下车库取车,出了保安亭后直往前开去。 原本说好去进贤路一家早就看好的店里吃饭,中途邱小凡打来电话,说叫去她家。 邱小凡做完月子归来时,江韵与张妍颜已经结伴去看过,但五月份到六月份这段时间江韵一直在忙,没顾得上再去探望新妈咪和小朋友。 下车买了些婴儿用品,江韵回来时手里提着东西,站在车门口对气定神闲坐在里面的男人举了举,“我要去看小凡和宝宝,不能陪你吃饭了。” 慕寒川勾唇一笑,“探望人也是可以带家属的嘛。” 这天,因为慕寒川一句话,江韵与他一同去了周家。 巧的是,张妍颜早就到了,顺便带来的还有赵疏文。 周致勤见慕寒川与赵疏文都来了,免不了与他二人寒暄一番,之后男人们留在客厅聊生意聊股市聊时事聊政治,女人在婴儿房里逗周家小宝贝儿。 半个小时之后周家的宝贝儿被大人们闹腾累了,大大的眼睛一闭,小脑袋枕在婴儿定型枕上,开始呼呼大睡。 阿姨留在房间照看孩子,邱小凡与江韵和张妍颜一起从婴儿房轻手轻脚地出来,到廊上了才敢发出声音。 “其实今天还有一个人要来,原本没让他过来的……”邱小凡垂眸道。 张妍颜脱口就问,“谁啊?” 江韵没说话,心里明明想到是谁了,却不动声色。 看两人都不说话,张妍颜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了口。 六点半左右,两道身影从同一辆车里下来,出现在周致勤的私宅门口,来人是方岳和周致敏。 显然,在周家碰头是慕寒川和方岳都始料未及的,但两个男人都沉着冷静,素养极好的样子,相安无事地在客厅坐着与周致勤闲聊。 周致敏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从客厅里退出去,在露台上找到了江韵。 此时已经是六点四十五分,周家马上就要开饭,斜阳似血挂在西边的天空,酝酿着一场绚烂的火烧云。 江韵靠在栏杆上,身上的长裙被风吹起,身姿窈窕,又略显单薄。 周致敏上前与她一同靠在栏杆上,远远望去,倒像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但两人都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周致敏一笑,打破沉默,“我知道,看到我和方岳一起来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但你已经是慕太太了,就算再不舒服,也只能看着。” 江韵原本眉头在蹙着,听她这话却笑了,静静望周致敏一眼,“周小姐,你想太多了。这些年,我以为你我一直在成长,可笑的是,你却还停留在校园里小女生争风吃醋的阶段。” 楼下响起邱小凡叫人吃饭的声音,江韵举步往前走,不想再与周致敏做过多纠缠。 周致敏急了,伸手拉她,人没拉到,只拉住一方裙角。 江韵还在往前走,双方力道一挣,她踩着高跟鞋,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倒在露台上。 幸好,她就要摔跤之际被人抱住了,那人稳稳把她揽在怀里,等到她站好了,才松手放开。 不用抬眉看,江韵也知道这个怀抱是谁。 那个人,曾在她最青葱的岁月里给过她最极致的关切和爱护,是方岳。 方岳脸色不太好,静静朝周致敏看了一眼,眸中带着失望,那复杂的情绪,江韵看懂了。 但回眸时,江韵眼尾一掠,也看到了周致敏眼中欲落不落的泪水。 这么多年了,可见周致敏对方岳执念有多深。 江韵垂眸,终究是对方岳轻声道,“致敏是有话要跟我说,一不小心拉到了我衣角,我自己没站稳,没事儿。” 方岳点点头,目光渐渐恢复一贯的温润平和,周致敏咬着下唇,眼泪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慕寒川知道江韵在露台上吹风,上来叫人时正看到方岳把江韵抱了个满怀的场面,此时心情说不上多好,脸色也淡淡的,他脚步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终于还是迈了上来。 男人径直从方岳面前绕过,拉过江韵的手把她护到怀里,垂下眼帘浅笑着,大手在她小腹上无比珍视地一抚,“多大个人了,走个路还不知道小心。再过几个月就是孩子的母亲了,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江韵闻言一愣,他这戏未免演得太足了吧,这儿又没有慕家人,装什么怀孕啊。 呆呆看了慕寒川几秒,江韵随即反应过来,慕寒川这是在宣示主权,对方岳方才那及时一抱表示不满。 就像她下午与卫子怡在一起时手不自觉地往小腹上搭是一样的,他们心中装着彼此,并渴望独占对方,所以对曾经的情敌才这么多方防范。 这顿晚饭因为有赵疏文和张妍颜在,所以气氛并不沉闷,反而看上去宾主尽欢。 临走时江韵要与慕寒川一起去取车,被方岳叫住了。 方岳几步赶上前来站在两人面前,漆黑的眉眼与慕寒川稍作对视,继而望向江韵,“可以跟你聊聊吗?” 江韵心头一紧,空气安静地像被抽走了所有声响,她抬眉看慕寒川一眼,见男人眯着一双眸,眉头微蹙着。 但最终他还是对她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江韵这才放开与慕寒川相握的手,男人揉揉她的头发,“我去把车开过来。”随即转身离去,临走时目光淡淡掠过方岳,眸中情绪复杂。 154,小姑娘,别不知好歹~ 154,小姑娘,别不知好歹~ 慕寒川走后,方岳与江韵一起继续往前走。 “路上碰到周致敏,她的车出了个擦碰事故。”两人并肩保持距离迈着步子,方岳边走边把目光投向江韵仍旧平坦的小腹。 言外之意,他这趟来是专程看邱小凡和小白白,与周致敏没什么关系,之所以同道,也只是顺便搭她一程。 江韵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与方岳对视一眼,眉眼间被浅笑浸透,“方岳,其实……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些的。” 他们之间的分开,的确掺杂着许多的不愉快,那之后她也伤心彻骨过,但事到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再回头看时,坦然不少。 从今往后,无论他做什么事、走哪条路、喜欢什么人都由他自己决定,哪里用得着专程跟她打招呼。 闻言,方岳唇边漾起一抹苦笑,沉默渐渐在两人身边弥散开,团团围住令人尴尬的空气。 方岳抿抿唇,长舒一口气,许久才再次看向江韵,“算不上解不解释,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江韵点头的瞬间慕寒川的车已到面前,她与方岳道别,拉开车门坐上去,从周致勤家所在的别墅区离开。 方岳站在原地目送那辆车走远,眉头轻蹙着,双眸晦暗,甚至连周致敏从他身后走来他都未曾察觉。 “半年不见了,你还好吗?”周致敏上前环住他的腰。 方岳抿唇把女人纤柔的手从自己腰间拂开,“我挺好的。” 周致敏不死心,仍抱着他,“那你怎么不问我。” 再次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拉开,方岳站在周致敏对面眯眸点了支烟,边抽边问她,“这半年,你还好吗?” 四野沉寂,周致敏一笑,却有眼泪落了下来,“我不好,一点儿都不好。你已经躲我半年了,我能好到哪里去!” 路灯下的身影被拉得修长,方岳低叹道,“致敏,把过去忘了吧,重新开始,你才二十几岁,还有大好的人生,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转身欲走,却被周致敏抓住了手,女人脸上的泪接连不断落下来,颤抖着问他,“你让我忘了过去,你就能忘了吗?你不让我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自己却在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方岳,你不能这样!” 听她提起江韵,方岳心头一刺,不再在原地做任何停留,转身往停车场走。 方岳离开的那一刻起,周致敏就明白,在这场不计手段不计代价的爱里,她再一次落败了。 女人垂眸,转身往回走,她早就败了不是吗,只是一直自欺欺人,不肯承认而已。 …… 回于归园的车里,慕寒川始终没说话,脸上表情也是难测。 江韵在后排座位上待的心惊,丝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半晌才鼓足了勇气问他,“你不问问方岳都跟我说了什么?” 慕寒川一笑,从倒车镜里与她对视,“我以为你会主动跟我说。” 江韵没再回话,原本方岳也没跟她说什么,她若解释倒显得心虚。 这晚两人再没有多余的对话,江韵一直在房间单人沙发上看知行的宣传册,临睡前那人把她从沙发里抱起,压在床上狠狠要了一回。 她没力气了,倒在他怀里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他仍送她上班,没有再提昨夜方岳的事。 江韵到知行时公司里人已经来了大半,她刚在位子上坐下,资料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拿出来助理李雪就跑过来了。 看李雪匆匆忙忙的模样,江韵忙问她,“怎么了?” 李雪打开江韵的电脑输入网址,点开之后把屏幕往江韵的方向挪了挪,“姐,你看看这个。” 江韵大致把网页浏览了一遍,知道这是个在国内很有影响力的网站。 奇怪的是,从知行夏妆g&f面世以来,有几个id一直在此网站的不同页面散步谣言,并相互顶贴,说知行的g&f系列重金属超标,还说自己用过之后面部过敏,无法出门见人。 原本不是多热的一个帖子,但因为最近g&f系列风头正盛,这个帖子就被有心人扒了出来,甚至有利用这个帖子打压知行的意思。 “知行所有系列产品都是经过正规质量监督检测中心监察的,全部都拿到了证书,这事完全是无中生有。” 看过帖子之后,江韵第一时间到章知易办公室,章知易见她来了,眉头一抬,“你都知道了?” “嗯。”江韵点头。 章知易摆摆手叫她坐下,蹙眉问她,“这件事你怎么看?” “网上的事很难说,我知道,做为男人,你们都推崇阴谋论,相信这件事并非巧合而是人为的。但竞争对手这么多,想锁定目标太难了。”江韵实话实说。 章知易修长大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响声,过了许久才道,“是啊,太难了,那几个id我叫人查过,都是临时登录,没有丝毫线索。但g&f系列的销售的确受到了一些影响,公司其他系列的化妆品护肤品也有不同程度的影响,虽然不大,我们却不能放任下去,否则负面新闻会更加铺天盖地。” 赵晶晶被派去下市场,中午江韵一个人出去吃饭,正碰上上次在白金会所遇到的章泽奇。 总归是章家人,眉目之间与章知易隐隐有相似之态,但品行却相差太多。 江韵懒得看到他,他主动到她面前来,她自然也得绕着走。 不过刚走了几步,章泽奇的声音在背后阴阳怪气地响起,“这么着急去哪儿啊,你表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有了上次的教训,江韵不再理会他,径自转过身来往回走。 就算这顿午饭不吃了,她也懒得再看那人恶心的嘴脸,他要是敢对她毛手毛脚,好歹在公司门口,她喊来几个人给他教训不是难事儿。 见江韵脚步停了下来,章泽奇笑着走到她面前,“看看这冷淡的态度,不想知道在网上造谣生事的人是谁了?” 江韵抬眸紧盯着他,似乎想看出章泽奇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网上的事,他怎么知道。 章泽奇不高兴了,大手往前一伸捏起江韵的下巴,那双贪婪的眼中满是得意,“小姑娘别不知道好歹,说话这么冲做什么,我这次来也不是跟你比谁嗓门儿大。” 语毕手从江韵脸上收回去,大步往知行而去。 江韵原本要吃饭的心情被扰得一点儿也没了,顾不上还饿着,跟在章泽奇身后进了知行大门。 章泽奇一路极快得走到章知易办公室,见江韵跟在他身后只是掀唇一笑,任由她进来,而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章知易原本在与总裁特助讲电话,见两人进来不动声色收了线,视线落在章泽奇身上,无喜无怒。 往会客沙发上一靠,章泽奇翘着二郎腿,笑对章知易,语带讽刺,“章总,离开奉先集团后混得不错嘛,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了业界新贵,可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呢。” 章知易也笑,“据我所知,知行与奉先集团似乎并没有业务往来,你来我办公室,难道是走错路?” 章泽奇目光从章知易身上绕到江韵身上,不耐烦地丢下一纸合同,“你们两个吃里扒外,奉先的老一辈们培养了你们,你们从集团出来后却不停与我们抢生意抢市场争投资,这都没关系。现在你们遇到了困难,集团有意帮你们度过这个难关,这个收购合同你们看一下,如果现在乖乖签了,我会说服集团股东们,出资帮你们善后。如果不签,别怪我没警告你们,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听章泽奇这话,江韵恨不得上去抽他两巴掌,章知易也是愤怒的,却一直忍着,大手抓着办公桌上的杯子,因为力道过重,骨节处一片森白。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压制住努力,扫章泽奇一眼,淡淡道,“知行不欢迎你这种人,请你出去。” 章泽奇故意刺激他似的,“我这种人?哪种?” 江韵抓起桌上的文件甩到他脸上,“乘人之危,卑鄙无耻的人。” “你们抢奉先的生意就是经营有道,我来跟你们谈收购就是卑鄙无耻,江韵,你也太双重标准了。不过这个合约,你们还是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签,不要总以为慕寒川是你强大的后盾,再强大的后盾也有自顾不暇的时候。相信我,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不出三天,你会来求着我收购知行。”章泽奇把合约扔在地上,愤然离去。 155,老婆和小情人~ 155,老婆和小情人~ 知行化妆品重金属事件第二天,知行官博辟谣,然而流言迅速传播,大有不可压制之势。 某网站上的帖子也被越顶越热,公司不同系列产品的销售均受到不同影响。 已经有媒体开始在知行门口上班时间八小时蹲守,希望能采访到公司负责人。 临近下班时间,助理李雪在窗边站着,望一眼公司门口绿化带旁边停着的媒体车,又猫着腰跑回来,靠江韵办公桌旁小声道,“姐,这可怎么办啊,都在门口儿蹲着呢,就等咱们出去。” 江韵对她摊摊手,“耗着呗,他们等烦了,自然会走的。” 李雪努努嘴,“你小看了这帮人的耐性,前几个月周氏的少奶奶添了儿子,这帮记者还在人公司门口蹲了整整一星期呢,你说报道什么不好,生个孩子也要凑热闹,结果人家压根儿不在本市,跑香港生去了。” 听李雪这话江韵沉默了一会儿,如今的媒体,确实比较病态。 下班时章知易安排众人从后门走,知行公关部门的负责人陆雅单枪匹马走前门,第一时间接受了个简短访谈。 记者们的问题七嘴八舌,摄像机不停对着陆雅拍,恨不得把镜头凑到她脸上去,江韵在二楼窗口看着,很是佩服陆雅的好定力。 女人拨了拨干练的短发,笑着听记者们问完,最后统一回答,“关于谣传知行化妆品重金属超标一事,公司已经让检测部门介入,我们相信真金不怕火炼,待监察结果一出来,公司将对造谣生事者保留追求法律责任的权利。” 记者们却并未就此放过陆雅,纠缠着问了许多,最后陆雅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观点,拨开人群往外走。 江韵收回心神,想起昨晚章泽奇的态度恨不得到风险集团门口把他揍一顿。 回到办公桌整理东西,她顺便给慕寒川打了个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并不是慕寒川本人。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客气而职业化,江韵原本是有些诧异的,对方随即笑道,“慕太太,慕总这会儿还在开会。” “哦,好,那你通知他,开完会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把材料装进包里,江韵拉好拉链准备下楼。 电话那头柔柔的嗓音又道,“慕总开会之前有交代,说如果方便的话,让您下班之后来公司一趟。” 江韵边下楼梯边回话,“好的,我知道了。” 六月末的天,六点多天色还大亮着,太阳也很***,外面马路被炙烤了一天,温度很高。 江韵是从前门出来的,那帮记者见公司里人走得差不多了,也如愿采访到了知行公关部负责人,所以撤了。 公司附近不太好打车,江韵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下了个单,十分钟左右出租车过来,她拉开车门坐上后车座,终于把自己和滚滚热浪隔离。 因为下班高峰期,有些堵车,快速内环上也堵了好一会儿,江韵到慕氏时已经七点四十,整栋大楼灯光暗下来,只有顶层还亮着灯。 走进大门之后安静的可怕,一楼苍黄的灯光映着细长的人影,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哒哒响,保安从身后走来时着实吓了江韵一跳。 男人对江韵憨厚一笑,“太太,慕总让我送您上去。” 江韵点头,随保安走进电梯,到顶层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江韵对保安道谢后走了出去。 廊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江韵沿着回廊绕了一圈,到环形楼梯对面的办公室门口站定。 从窗外可见会议室内气氛凝重,与会的众人似乎在讨论什么事,争执不休,慕寒川在主位坐着,简单的灰色衬衫、同色西裤,并不长的头发侧分往后梳起,目光从每一位发言人身上淡淡掠过,冷漠之于摄人的气场让众人都住了口。 男人起身,转身背对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转过身来,目光已恢复一贯的平静深沉,看不清什么情绪。 里面似乎又讨论了一会儿,战况已不似开始激烈,大概是震慑于慕寒川忽然而来的怒意,众人也不敢把话说得太过。 办公室隔音很好,江韵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可以看出来,大概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会上气氛一直很紧张。 许久之后结束会议,这次所有人都坐在原位上没动,慕寒川一人走在前头,打开办公室门大步走了出来。 他原本眉头紧锁着,看到回廊上站着等待的江韵之后面色有所缓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男人迈着长腿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等很久了?”电梯下降的过程中,男人侧眉看身畔的江韵。 江韵摇摇头,“没有,也就刚来一会儿。” 男人靠近了一些,手从江韵身后搭在江韵腰上,待电梯门打开之后搂着江韵走了出去。 邓雷早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下等着了,见两人来忙下车打开车门,江韵与慕寒川先后上车,邓雷关好车门回到驾驶位,启动车子从慕氏离开。 途中,江韵看了眉头微蹙眼底带着倦意的男人,轻声问他,“最近很累吗?公司里是不是很忙?” 男人捏捏美心微笑着宽慰她,“没事,应付得来。” 驾驶座上的邓雷瞅了倒车镜里的夫妻两人一眼,抿抿唇道,“太太,您不知道,最近那些股东们尽找麻烦,太能折腾事儿了,昨天……” “邓雷!”刚说着,被一道强势的声音打断。 邓雷又望了望后车座上的男人,不敢说了。 慕寒川随即问江韵,“饿了吧?想去哪儿吃?” 江韵点点头,“中午吃得不多,确实有些饿了。” 事实上,中午为了躲那帮记者,她根本没出去吃饭,章知易说请公司所有人吃饭,外卖是叫来了,可她没胃口。 到现在,晚上八点多了,的确是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 吃饭地点最后定在一家江南菜馆,江韵点了几道清淡的菜,点完了才抿唇一笑,“在外面吃还挺贵的。” 慕寒川闻言也笑了,在桌子对面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老公缺钱吗?” 江韵抿抿唇,“贵不贵倒是其次,关键是很多家饭店都不及你做菜好吃,也只有家里的中餐师厨艺比你好些。” 最近天气热,没什么食欲,每天晚上没有麻烦中餐师做饭,下班之后都是夫妻两人一起准备晚饭,江韵做两道菜,慕寒川做两道,分量小,加西餐师两个清清凉凉的甜品。 时间久了,被那人的厨艺养叼了胃口,吃外面的菜,总觉得不如在家做的美味。 江韵的这种感觉,慕寒川也有,随即笑着对她道,“今天忙到太晚了,以后每天在家里做。” 江韵点头,想起刚才那个气氛严肃的会议,又想起车里邓雷被慕寒川忽然打断的那句话,又问道,“公司股东们又有分歧了?” 男人点点头,“慕氏原本是家族企业,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不可能三两年就清除得完。现在各大公司也都有这方面的管理弊端,手疼医手、脚疼医脚,到最后还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短时间里彻底换血又不可能。麻烦事是必然少不了的,好好解决就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慕寒川给江韵盛了汤,又给她碗里夹了些清炒的青菜,江韵也给他夹了,吃饭过程中两人未再谈工作上的事。 晚上回到家之后两人原本要一起洗澡,换好浴衣之后慕寒川电话响了,男人本来不打算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又接了,点了支烟在手里一明一灭的燃着,摆手示意江韵先去洗。 江韵洗完澡出来房间里没人,床头灯亮着,光线昏暗。 她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前,拉开落地窗帘就见那人在阳台上站着,电话还未挂断,手里的烟已经不是开始那一支,手边的烟灰缸里落下好几个熄灭了的烟头。 大概又过去七八分钟,电话终于结束,男人从阳台的小门出去,在露台吹了会儿风才回来。 江韵在大床上靠着,看慕寒川回来,笑着问那人,“谁来的电话说这么久,小情人?” 男人一笑,上前来在江韵唇上一吻,“老婆是你,小情人也是你。” 江韵被这个吻弄得浑身一麻,反应过来才发现他身上并没有烟味,口中也没有。 “在戒烟?” 男人眉头一蹙,表情颇有些痛苦,手却趁机从睡衣下面探了进来,眯起眼望着江韵,“是啊,烟酒都要戒,想跟你共同孕育一个健康的宝宝。” 156,慕先生爱屋及乌~ 156,慕先生爱屋及乌~ 这天晚上因为有心事,江韵睡得很晚,快一点时她起来去洗手间,回来时发现慕寒川也没睡着。 掀开被子躺在男人怀里,手搭在他胸口,江韵轻声问,“还在为公司的事儿烦心?” 男人摇头,抬手揉揉江韵细软的长发,“没有,睡吧。” 翌日慕寒川先醒,他在宅子里跑了一圈之后回来刚坐在沙发上,赵疏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慕总,今早你猜我看到谁了?”电话那头的赵疏文一改之前嘻嘻哈哈的作风,说起话来神秘兮兮的。 慕寒川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两口,“有话快说。” “你说这个卫老头,也太不厚道,你不就是没娶他闺女,他至于吗!这两天跟那帮老顽固联系的密切着,这不,正一起吃早饭呢,估计还是在说怎么把咱们的新政给压下去,我刚可是偷偷听了两句。”赵疏文小声说着,那边有服务生送餐的声音,看来他所言不假。 慕寒川蹙眉,“等会儿到公司再具体谈。” 电话挂断,男人起身上了楼,徒留半杯温开水在茶几上渐渐凉透。 慕寒川上楼时江韵已经洗漱完毕,正要下楼吃早餐,他在她唇上一吻,眉眼带笑,“你先下去吃,我洗个澡就来。” 江韵把面前的男人打量了一遍,见他身上还有运动过后未蒸发的汗水,点点头转身从房间里出去。 她关门时正好看到慕寒川脱了衣服进浴室,那人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有力,身材好得如同刀削斧凿一般。 想起昨夜他说要她生宝宝,之后…… 江韵脸上一红,忙关上门匆匆下楼。 慕寒川洗完澡下来时江韵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完,男人额前的碎发上还带着水珠,眉尾微挑着走过来,笑对江韵道,“在想什么?” 江韵忙摇头指指对面的位置叫他坐,“吃饭吧。” 这天上午,是知行化妆品重金属事件第三天,由于风传越来越不像样,早上刚吃过饭江韵接到了章知易的电话。 “今天不用过来上班了,你在家休息休息。” “哥,我要过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自己扛,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江韵握着手机站在客厅落地窗内,阳光笼罩着她纤瘦的身子,更显得较小柔弱。 “别去了,我也没去,现在正在监察中心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尽快把结果弄到,否则就算我们长了十张嘴,也管不住那些记者断章取义。雷科长,您好……”男人语毕未来及挂电话就对旁人打招呼。 应该是监测中心的雷显平,江韵垂眸,挂断了电话。 慕寒川换好衣服出来时正看到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走到她身旁大手握住她肩膀,“怎么了?” “没事,你先去公司吧,今天知易哥放我假,不用送我上班了。”慕氏的事情已经够慕寒川烦心的了,她不想再因为知行的事给他添乱。 男人在江韵唇上一吻,低下眉,深邃的黑眸望着她的眼睛,“嗯,中午我回来陪你一起吃饭。” “好。”江韵送他到门口,站在台阶下方笑对他摆手,交代了邓雷路上慢点,之后目送车子消失在大门口,才转身进客厅。 去往慕氏的路上,邓雷觉得无聊,开了电台,新闻里正在播报知行的事,邓雷一开始没注意,调了音乐频道。 “调回之前的频道。”后排座位上正在看公司项目书的男人出声道。 邓雷抬手调了回去,“我市新晋化妆品企业知行化妆品有限公司的夏妆系列被举报重金属超标,今早有两名面部过敏险些毁容的女子到知行新门店要说法,但此门店早已大门紧闭,记者们等候了许久,未见相关人员出面。” 听完,慕寒川放下手里的资料,黑眸一沉,怪不得今早江韵不去上班,原来是遇上事儿了。 这天的早会上,慕寒川力排众议,将新的管理方案在全公司试推行,几个老股东们个个吹胡子瞪眼,还有脾气急躁的在会上就喊着要退股。 彼时慕寒川就在主位坐着,闻言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往那位股东看了一眼,虽然笑着却眼角眉梢都是冷漠。 那人看到了,本来喊出口的话再没说第二遍,半晌见没人附和,才怏怏坐下。 慕寒川也不起生气,转身走上主席台对众人谦恭地一俯首,礼仪周到无可挑剔。 “各位叔伯,你们曾与慕氏同生死共存亡,我知道,现在新方案出台让你们觉得不是很适应。但我向诸位保证,此次只是试行,如果试行结果不尽人意,到时候公司会在各位之间施行投票制,届时若新方案的得票数较低,那董事会可以越过我废除这个方案,我不会再多说一句。既然已经决定了,试行工作就要做到位,希望各位能够配合。” 以卫衡为首的保守派们这才沉了声,不再言辞激愤,卫衡首先站起来笑对众人道,“既然得到慕总这样的保证,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诸位,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试行结果吧。” 散会后赵疏文与冯远一起到总裁办,冯远一脸静默靠在沙发上把玩手中的签字笔,赵疏文沉不住气,啪的一声把文件摔在置物台上。 “卫老头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联合那些股东们给咱们难堪吗!一帮老顽固。寒川,我看这个老卫啊,就是对你和子怡之间的事儿还有心结,明面上说不介意,现在却给咱们来这么一手。那些人说到底还是跟他交情深,到时候就算咱们新方案的试行结果很好,他们照样可以投反对票,你就不该承诺他们。”赵疏文愤愤地道。 慕寒川眯眸,“不会,卫老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儿女情长的事不会牵扯到生意上来,他原本就是保守派,这次不支持我也是情理之中且在意料之中的事。等他看到了新方案的好处,自然会改变看法,那些股东们也不傻,只要不动他们,他们不会做得太过分。” 冯远同意慕寒川的说法,但还是有些担心,把签字笔插回西装口袋里,他蹙眉道,“如果他们到最后还是这么冥顽不灵呢!” 慕寒川正在看文件,修长的大手一顿,“不是还有我父亲吗。” “慕叔叔多年不管公司的事儿了,他能帮忙?”赵疏文出言提醒。 慕寒川一笑,“放心,他就算再不管事,也不想慕氏集团改姓。”男人说完又把手上的文件翻了页,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疏文,最近知行的事有些不对劲,你这两天的工作我会前已经交代给了丹妮,她会代替你看好分公司那边,你查一下知行重金属超标事件背后是什么人在操纵。” 赵疏文耸耸肩,双手一摊,“啧啧,我成了给你们跑腿儿的,今早上我妹还让我帮忙呢!我当时问她,你怎么知道你们公司的产品一定没问题,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吗?” 慕寒川唇角微勾,没回话,赵疏文在沙发上落座,抿一口茶杯里泡好的茶,“我问题刚一问出口,我那个傻妹妹马上不乐意了,脸一板跟我说,哥,知易可是你未来的亲妹夫,你觉得他会做那种自私贪利的事儿吗!” 赵疏文又喝了口茶,吐掉嘴里的茶叶叹了一声,“哎,现在的小姑娘啊,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这还没嫁人呢,就向着那姓章的了。” 慕寒川听他这么说,不禁笑了,放下手里的文件靠进大班椅,“晶晶说得没错,章知易的确不是那种贪一时利益的目光短浅之辈,知行的夏妆产品g&f系列是本季主打,不敢有问题。这件事,只怕不简单。” 赵疏文点了支烟抽着,眯着那双过分灵动的眼睛隔着烟雾看慕寒川,“你那是爱屋及乌,你太太的家人在你眼里都是正人君子。”语毕抛了支烟过去。 “那也不一定,奉先集团那位,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人,还有江家那几个,嫌疑也不小,你把目标人群就锁定在这几人身上,好好查一查。两天之内,把这件事查得明明白白,公众需要一个有说服力的真相,知行更需要。”慕寒川接住烟,没抽。 赵疏文点头,冯远出言道,“我今早经过监察中心,看到章知易在找雷显平,或许这件事根本不用我们出手,章知易有能力自己解除危机。” 慕寒川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抬眉看着两人,“这事,疏文你照常去办。” 他很清楚,章知易不想让江韵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但江韵身在知行,想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 157,遵命,老公大人~ 157,遵命,老公大人~ 冯远与赵疏文走后,慕寒川低眉深思,知行的这次事件也并非针对章知易一人,各大公司恶性竞争是表象,背后藏着的阴谋诡计往往更惊人。 一切对江韵有威胁的事他都要弄个清楚明白,有问题解决问题,没问题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 这天中午下班之前原本晴着的天忽然下起大雨,慕寒川办公时看雨水从落地玻璃窗上不停往下流,推测雨势应该不小。 路上车行速递不会多快,回家也必然很晚了,他原本想打电话跟江韵说路上让她不用等他,先吃午饭。 手机刚拿起来,还没来及的翻到联系人页面,江韵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 男人一笑,滑动屏幕接起,电话那头是江韵带着笑的声音,“刘姐今天要到市里面采买,午饭厨房已经做好了,我在家也是闲着,搭顺风车给你送过去吧,雨这么大,你就不要来回跑了。” 慕寒川闻言抬起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十一点四十分。 微微抿唇,他把签字笔签字笔放在大班台上,起身到会客区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好,你过来,路上慢些。” “太太,午饭已经在保温罐里装好了,咱们走吧。”电话那头响起刘姐的声音。 “好,就来。”江韵回话,又对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低声道,“我出门了,等会儿见。” 慕寒川收了线,眉眼之间却还带着笑,冯远进办公室时他眼中的笑意还未散去。 这些年跟在慕寒川身边与他同生死共进退,在多少阴谋算计与人心险恶中走过,在慕寒川三十二岁之前,冯远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 但与江韵结婚这快一年的时间,他似乎时刻都带着笑容,那女人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着他的情绪,他的喜他的忧,似乎都与江韵脱不开关系。 冯远抬步上前,递上六月上中旬的报单叫他签字。 男人接过单子随意看了几眼,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尾页签好名字递过来,“这些年,辛苦你。” 冯远摇头,“应该的。” 慕寒川又倒了杯茶递给冯远,一边喝自己手里的那杯一边道,“你整天忙工作,自己的终身大事该解决还是要尽早,五一后我给了疏文几天假,人家用三天的时间就把结婚日子定下了,你也要努力,争取赶超。” 冯远笑笑,“杉杉可没那么好追。” 慕寒川放下杯子提醒冯远,“你又忘了,知行的产品广告是杉杉接下的,现在出了问题,必然涉及虚假代言,恐怕她压力不小,从今天一直到知行的事彻底解决之前,你都可以不来公司,怎么追女孩子就不用我教了吧。” 冯远一拍脑袋,最近忙着跟慕氏那些老顽固们周.旋,倒把慕寒杉为知行代言的事忘了。 对慕寒川道了谢,他把报单在文件夹里夹好,转身极快地出了办公室。 这天中午,慕氏大厦一楼的大厅内,慕寒川靠在真皮沙发里看一份财经报纸,慕氏员工先后从公司离开,不免都多看了旁若无人的总裁两眼,而那人泰然自若,一动不动地看他的报。 最后一个从公司离开的是财务部的王莹,她做好了主管交待她一定要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报表,终于把中旬堆积成山的文件从办公桌上卸下,浑身轻松又略带疲惫地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慕寒川在公司门口撑着西装为江韵挡雨的画面。 男人修长的手臂举着衣服,罩在娇小的女子头顶,与她一起快步往大楼内走,到廊下,男人把西装拿下来,甩了甩水,从女子手中接过保温罐,不管自己额前略湿的头发,与女子并肩走进大楼上了电梯。 王莹站在撑着一把蓝色天堂伞站在公司外马路上的雨里,心中感慨,她要是能碰上这个一个男的,不管贫富不管美丑,只要能像她们慕总疼爱自己妻子的一半那样真心实意的待自己,那她嫁定了。 意识到自己站在大雨里半天也没往前走一步,王莹赶紧到十字路口,过斑马线,绕了一条街,走进自己经常解决午饭的店里,继续对自己的未来开始美好幻想。 而同一时刻的慕氏总裁办内,江韵一走进去就到休息室的浴室内拿了干毛巾来,递到慕寒川手上,“把头发擦一擦。” 男人从她手里接过毛巾,深黑的双眸盯着他,手上并没有任何动作。 江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脚抬起来就要往后退一步,男人大手往前一伸握住了她的手腕。 空气变得有些微妙,江韵一张细白的脸瞬间有些发烫,低眉提醒面前的男人,“你头发湿了。” 慕寒川这才收回手,用手中一直握着的毛巾擦了擦并不十分湿的头发,边擦边笑看着江韵,“这么关心我,有些受宠若惊。” 江韵把保温罐打开,一一拿出里面的菜和米饭,把最下面放着的汤盛了一碗放在桌上,回眸笑看慕寒川,“那你以后要慢慢习惯。” 男人闻言愣了一下,明白江韵在说什么之后薄唇一勾笑了,脸上的笑容映着落地窗外的水雾,朦朦胧胧的。 午饭后半小时雨停了下来,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慕寒川提议下去走走,江韵同意了。 两人携手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往里走的一条商业街上转了转,回来时碰上江明琮。 彼时慕寒川在商场一楼给江韵买冰奶茶,商场外的马路上,许久不见江明琮,江韵一时停住了脚步。 江明琮看到江韵也明显一怔,半天没说话。 他明白,上次他叫江韵不追究江萍,江韵心里有结,否则不至于这么久不与他联系。 阳光从头顶射下来,照得雨后的城市明亮无比,光线落在地面的水渍上,很晃眼,隔着刺眼的光束,江明琮眯眸望着几步之外的江韵,最终还是先打了招呼。 “最近还好吗?”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在江韵面前响起。 江韵与江明琮对视了一眼,从男人晦暗的表情中,她看得出来,知行的事,只怕他已经知道了。 这么多年了,江明琮眼中的关切她很熟悉。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吧。”江韵答话,抿唇浅笑了一下,又寒暄似的问江明琮,“你呢,忙些什么?” 男人闻言微微挑眉,随即又释然地垂眸望着江韵,“还是老样子,公司里事不少,爸爸身体一直没能彻底康复,我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听江明琮提起江秉毅,江韵脸色微微一变,回眸往商场入口望了一眼,见慕寒川手中捧着奶茶杯,马上就要走出来。 “哥,我还有事,先走了。”与江明琮对视一眼,江韵转身就要往商场的方向走。 “韵韵。”江明琮喊住了她,“如果有空,回家来一起吃顿饭吧,上次萍萍叫你回来,你没有,爸爸知道了,他很失落。” 江韵脚步一顿,这个问题,她已经多次说过,对于江秉毅,她是女儿,血浓于水,她不可能因为她母亲的事就对他寻仇,但心里的芥蒂,永远都存在,见面不如不见。 江明琮的话,她听到了,但没回答,更没回头。 江韵深呼吸,雨后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甜,她迎着阳光大步往前走。 慕寒川在商场门口与江韵会和,把手中的奶茶递给她,江韵接过后发现是常温的,眉头微皱着,“不是跟你说要冰的吗?” 男人居高临下望着她,抬手捏捏她挺翘的鼻子,蹙眉道,“你是最近没痛经,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不准喝冰镇饮料。” 江韵抿抿唇,对着吸管吸了一口,满口香甜的果肉,眼睛一弯,她笑看着慕寒川,“遵命,老公大人。” 慕寒川微愣,但极快就恢复了一贯的稳重冷静,牵起江韵的手轻咳一声附唇在她耳边道,“刚叫什么?再叫一遍来听听。” 江韵笑着往前跑了两步,连衣长裙被带起的风吹出漂亮的弧度,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鬓边,她调皮地回头看着那人,“你想得美。” 慕寒川倒不计较,长腿一迈赶上她,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两人刚并肩走了两步,便再次碰上了江明琮。 而让他们颇感意外的是江明琮身后跟着的那个人,他是江秉侦。 看到这个曾在江萍指使下开车撞自己的男人竟然跟江明琮走在一起,江韵有些不可置信。 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身体不可控制地发抖,莫名的愤怒撑得她胸口很疼,虽被慕寒川握着手,江韵却觉得心尖一寸寸凉了下去。 怔怔望着江明琮,江韵的嗓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冷淡,“哥,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158,至少我会在你身边,永远疼你爱你~ 158,至少我会在你身边,永远疼你爱你~ 临近的咖啡馆里,江韵与慕寒川坐在江明琮对面,江秉侦已经被他的司机送走。 江韵心情太过激动,慕寒川一直握着她的手,平复她的情绪。 “怎么回事?”江韵再次问江明琮。 对面的男人垂下眸,目光没有焦点,许久才回话,“你还不知道吧,他是爸爸的堂兄,几年前来江州投奔爸爸,爸爸给了他一笔钱,但很快就被他赌光了。他不肯离开,爸爸又不愿意再给他钱叫他赌,毕竟是亲戚,我和我母亲偶尔会帮他一点,否则传出去也不好听。” 江韵讽笑,“所以呢?江萍找他开车撞我,答应了给他多少酬劳?你把江萍保出来我没话说,但这个人,为什么现在还逍遥法外?” 的确无法解释,江明琮目光在江韵身上稍微停留,最后又错开,“对不起……” 江韵一笑,双眸中已经带了泪水,面前的咖啡渐渐凉透,她也没有动一口,“呵,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叔伯,你可以不顾亲妹妹的生死吗?哥,我对你太失望了。” 语毕江韵起身,牵着慕寒川从咖啡厅离开。 两人沿路走回去,在江边的人行过道上,江韵停住了脚步长长地舒了口气。 慕寒川把她抱在怀里,“别难过了。” 江韵在他怀里拼命摇头,“在江家如果说有一个人真心对我好,那这个人就是江明琮。虽然我们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这些年我哥对我很好,吕秀珍恨我妈妈,他却不,我妈生病的那些年,他总会偷偷给我们送东西。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不是难过,是心痛。” 看到江明琮跟开车撞她的人走在一起,总归不好受吧。 从慕寒川怀里退开,江韵转身望着将整个城市隔成两半的大运河,就算那个人真的是他们的叔伯又怎么样,他曾经与江萍合谋想要她的命,不是吗? 有谁会原谅一个要谋杀自己的人,有谁能容忍自己最信任的亲人跟要谋杀自己的人来往密切。她不是圣人,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 慕寒川往前走一步,从身后环住江韵的腰,把她纤瘦的身体搂在怀里,略带胡茬的下巴搁在她肩窝上,轻声极轻,“韵韵,这世上有许多事让我们苦恼、心痛、愤怒或者不甘,但你记住,至少我会在你身边,永远疼你爱你。” …… 知行g&f系列重金属事件第四天,新门店出现打砸现象,闹事者带人上门把产品摔了一地,导购员们据理力争,那些人却不依不饶,网友拍了视频传到网上,影响力巨大。 g&f系列以及知行夏妆的销售情况开始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专柜锁柜,新店暂关。 江韵在办公室坐着,面前的电脑还在播放新店遭打砸的画面,几名导购员被吓得面色惨白花容失色,据理力争时还被那些人威胁,不得不站在角落里任那些人为所欲为。 章知易大概也从新闻里得知了这些事,在办公室给雷显平又打了一遍电话,电话那头雷显平却并不十分上心,“章总,你也知道,业内这种事多了去了,检测结果没有那么快出来,你们那边再顶一顶吧,公关工作该做的还是要做。” 章知易烦闷地捏捏没心,满脸疲惫,“好,那麻烦您了,检测结果一旦出来,请您尽快通知我,谢谢。” “好,结果一出来我就给你打电话,章总,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忙,就不跟你多聊了,再见。”雷显平语毕极快地挂了电话。 知行总裁办,江韵走进来时就听到赵晶晶火急火燎地抱怨,“这个姓雷德,摆明了就是拖着我们,前些天还在跟父亲的宴会上溜须拍马,这会儿转脸就被别人收买了,真是小人。” 关上门,江韵往里走了几步,见章知易一直在抽烟,忙问他,“怎么了?” 章知易没说话,赵晶晶绕过大班台来到江韵面前,握着她的手满脸焦急,“还不是那个雷显平,你哥老早跟他说了让他尽早把监测结果拿给我们,他倒好,这都三四天了,没一点动静。” 江韵压住心头的怒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沉默了半晌才回过味来,“这个雷显平好歹是个科长,能使唤他的人,来头不小,公司跟监测部门并没有闹过不愉快,所以这个背后黑手,是来自监测中心外面的力量。” 赵晶晶点头,手往桌上一拍,“肯定是那个章泽奇,他前天还来公司叫咱们签收购合同,简直太嚣张了。” 江韵想了想,表示同意赵晶晶的看法,转身从章知易办公室往外走。 章知易知道她想干什么,在她出门前叫住了她,“你去哪儿?” “奉先集团。”江韵丢下这四个字,匆匆从知行离开。 她前脚刚走章知易就开车跟在她后面赶了上去,章泽奇是什么样的人,他太了解,如果此时叫江韵一个人过去,免不了还是要吃亏。 到奉先集团时是上午十点四十,江韵站在这个曾经代表着江州辉煌的大街上,在奉先集团崭新的办公楼前举目仰望,不由得悲从中来。 如果外公还在世,如果他知道奉先集团落入了章泽奇那种人手里,不知道作何感想。 不顾安保人员的阻拦,江韵一路冲上了电梯,章知易从她身后而来,保安见是他,都往后退了腿,不再拉江韵。 江韵冷笑,按下顶楼按键,与章知易一起,在密闭的电梯里静静等着电梯停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梯不断上升的过程中,章知易问她,“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章泽奇竟然用那种卑鄙手段陷害我们,我如果不打他,心气难平。”江韵盯着不停跳动的红色数字,脸上表情十分平静。 “然后呢?”章知易又问。 江韵没回话,章知易微笑着站到她面前,“别傻了,韵韵,就算你打了他,公司的事也不会因此结束,他可能会借题发挥,让我们以后更难立足。” 的确,匆匆忙忙冲过来,是她欠考虑了,章知易这么一说,江韵才长叹了一声,但心口压着的大石头却始终没能落下。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她迈步出来,忽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江韵犹豫的瞬间,长廊尽头有一行人渐渐走近,为首的正是章泽奇。 男人走近了看到江韵和章知易,笑得无比得意而轻蔑,“哟,这不是表妹和堂弟吗?看看,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你们会来求着我收购知行。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不过呢,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忽然连一杯罚酒也懒得赏你们了。” 章泽奇说着示意身后的人进电梯,自己也走了进去,手往前一伸,无比嚣张地对江韵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电梯门半开半合之际,江韵把脚伸出去挡住,挥起一拳无比精准地打在了章泽奇鼻梁骨上。 章泽奇还没来得及发怒,电梯门合上了,将两人彻底隔开。 …… 上午十一点十分,慕氏总裁办,慕寒川倚在大班台前静静望向沙发上靠着的赵疏文,听他汇报工作。 “知行门店打砸事件的人,还在调查中。” 打砸事件是今天早晨刚刚发生的,调查结果当然没那么快出来。 “这个我知道,说说产品的事。”慕寒川蹙眉。 赵疏文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一般来说,监察中心的结果按照正规程序来走,需要一周左右,但知行这件事情影响恶劣,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按照惯例加急处理,应该三天能出结果。今天是出事后的第四天,我的人通过调查之后得知,结果早就出来了,知行的产品并没有问题,但这份检测报告却一直没下发到知行。监察中心的官博也没有在网上作出澄清,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就连之前那两个严重过敏到知行门店闹事的,只怕也是这场阴谋的一部分。” 慕寒川点点头,“查到是谁了?” “说出来你恐怕不信,不是章泽奇。”赵疏文说着又凑近慕寒川耳边,把他的调查结果细说了一遍,慕寒川原本就沉郁的脸色变得越发阴冷,黑眸几乎能将人冰冻。 赵疏文看他这样,不禁有些害怕,退回原位问他,“这件事得加紧解决,不然知行别的门店恐怕也得遭殃,你准备怎么办?” 慕寒川转身走到落地窗前,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叫季琳准备礼物,我亲自走一趟,跟监察中心的杨厅长谈谈。” 159,今天晚上我有事~ 159,今天晚上我有事~ 这天下午,知行办公室内气氛比较凝重,事情再不解决,恐怕公司的运营都会出问题。 江韵上午打了章泽奇,后来随章知易返回公司,章泽奇那边没来找她的麻烦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当时的确有些冲动过头了,但章泽奇他实在太过分,如果他不那么嚣张,或许我不会打他。”江韵跟赵晶晶做着自我检讨。 助理李雪在刷微博,公关部的陆雅下午回的公司,之后就再没从办公室出来过。 李雪刷了半天,忽然尖叫一声,众人正在各干各的事各走各的神,被她这一嗓子喊的,险些犯心脏病。 江韵和赵晶晶也往李雪的方向看了一眼,李雪不好意思地笑笑,两手握着手机小碎步跑过来,把手机往前一递,“你们看。” 赵晶晶接过李雪的手机,放在江韵面前与他一起看,李雪点开的是个视频,内容是市监察中心的相关人员对知行产品检测结果的陈述,年轻的监察员面对镜头对此次检测结果做了详细的解释。 一身白衣带着工作牌的男人笑对摄像机,认真地向公众说明,“知行的产品是纯植物成分,完全符合国际标准,没有任何一项指标超标的现象,而且被指控的g&f系列是纯粹的补水套装,非常温和,绝对不会引起过敏,更不可能严重到毁容的程度。” 年轻的监察员停顿了一下,之后又重新回视摄像机,脸上笑容依旧,“所以,指控知行夏妆系列重金属超标致过敏的两位姑娘,你们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了。我们监察部门呼吁广大群众参与到化妆品市场规范中来,更希望通过制造舆.论打压同行的事能够尽可能少地发生,这样无论是消费者还是我们,都能免去不少麻烦,谢谢大家。” 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江韵点开评论,发现下面已经有一大堆跟帖。 流浪的蛤蟆说,“知行可以说是国内比较好的品牌了,我去年接触到这个品牌,到现在用了大半年了,觉得这个牌子的护肤品跟韩妆比也丝毫不差,个人用着觉得挺好的,也不贵,性价比很高了。” n的n次方说,“现在的商家炒作也是没谁了,卖个化妆品至于闹这么大动静吗,自导自演的戏码玩的好high啊,呵呵呵……” 撕b小能手说,“我有个学姐是圈儿里的,说前段时间知行与凌伊洽谈代言的事儿,最后凌伊被兴达旗下的n&s系列挖走了,听说凌伊把知行的广告创意都带走了。后来知行某个合伙人的老公怒了,她这个老公很有本事,当时就叫审查部门把n&s的广告给压了下来,兴达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找知行讨回来啊!知行的护肤品我一直在用,很温和的,我看那两个烂脸的娘们儿根本也不是什么产品过敏,就是兴达派去的,老牌公司手撕化妆品新贵,以后可有戏看了。” 爱丽丝姐姐说,“撕b小能手这个人太阴谋论了,我一直用兴达的n&s系列护肤品和化妆品,这套产品很有诚意,很多人都很喜欢,兴达是有资历的大公司,肯定不会干这种阴谋陷害的事,希望你内心阳光点。” 下面是乱七八糟的流言,多达万条,有人说监察中心并未细致公布相关数据,不能让广大用户信服,一看就是挑刺的,江韵懒得一条一条翻来看。 事情能够得到解决,总是好的,而配方事关机密,监察中心总不能真的拿那个说事。 章知易显然也知道视频的事了,正给雷显平打电话,雷显平在电话那边笑的谄媚,“章总,您看您也没说,原来您跟杨厅长是好朋友啊,您早说不就完了吗,这几天耽误了你们不少事。” 杨厅长,章知易皱眉,他跟杨厅长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去年知行工厂刚投产没多久,市监察中心突击检查,当时他与杨厅长说过两句话,但还没到熟悉的程度。 而且他听业内人士提起过,这个杨厅长向来铁面无私,这也是江州化妆品市场能一直这么规范的原因。 雷显平的话,章知易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与他又客套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当天下午五点钟,有个叫yuyu的网友分析知行化妆品的配方帖也在网上火爆起来,这名网友通过细致的分析以及图文并茂的解释,让人们无比清楚地了解了知行夏妆系列的相关成分,相关比例没有说,但所有实验图片都贴在他的长微博上,对知行夏妆系列的温和性、安全性以及补水性能做了最全面的诠释。 博主生动有趣的讲解方式,一时间让公众对知行夏妆系列的质疑烟消云散,长微博最后,博主还赞誉知行夏妆系列是这个夏天所有爱美的女士必须入手一套的护肤品。 有人说这人是知行的内部人员,趁热打铁给自己公司产品做广告的,此人贴出了自己工作牌的一部分,力证自己不是知行的人。 章知易从网上得知这则消息时,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按下百叶窗的遥控器,隔着办公室明亮的玻璃望向江韵的办公桌,见她正捧着手机静静地出神。 手机屏幕不知倦怠地亮着,江韵盯着微博名字那一栏,yuyu,这个用户名曾经是她亲自申请的,关联邮箱却是方岳的邮箱,因为这个账号,原本就是她为方岳申请的。 头像图片是一只男人的手,无名指上系着红线,这根红线一直连接到图片边缘。 江韵还记得两年多以前,她把账号给方岳时,方岳说,刷微博是女孩子才会做的事,一个男人,整天对着微博刷刷刷,多少有些奇怪吧。 他还说,他又不是有无数粉丝关注的大明星,刷那个做什么。 所以自打江韵把账号给他之后,方岳从来不曾登陆过。 这个下午,盯着屏幕上自己最熟悉的微博账号,盯着自己亲自设置的头像,江韵一时无法自控,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韵慌忙找纸巾,但没找到,狼狈到满脸都是泪水的样子被赵晶晶看在了眼里。 赵晶晶忙递纸巾给她,“我知道公司的事儿解决了你高兴,再高兴你至于哭吗,快擦擦。” 江韵接过纸巾避开赵晶晶紧盯在她脸上的视线,半天没说话。 她擦完眼泪,目光落到手机上,点开自己的微博主页,头像上是一只女孩的手,无名指上系着同样的红线,红线在图片边缘隐没了踪迹,不知道连向哪里。 相同的画风,相同的笔触,一模一样的线条和笔力,任谁都看得出来,与方岳的那个是情侣头像。 江韵收回心神,对着自己的微博头像点了一下,之后点击重置头像,随便找了张漫画图片弄上去,保存,之后退出微博,把手机放进抽屉里。 从与方岳分开到现在,这么多日子,她几乎把曾经给他申请过微博账号曾经为彼此设置了情侣头像的事彻底忘却,更没有时间去为这个纠结,然而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总能在你最不在意的时候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下午下班时江韵在公司门口等了一会儿,慕寒川没来,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刚拉开拉链手机就响了,正是那人打来的。 日光如火烤的路面温度极高,从空调间里走出来江韵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在绿化带旁边站定,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慕寒川拧眉,听她这么久才发出声音,心头一紧,忙问她,“怎么了?” “没事,你什么时候过来?”江韵抿唇,举目远望着人来车往的马路。 男人沉默了瞬间,轻声道,“今天晚上我有些事,没法过去接你,厨房的晚餐已经叫中餐师备好了,我交代了夏秋叫安东尼奥做你最喜欢的甜品,你先回去吧,晚饭不用等我,吃完了乖乖睡觉。这几天你心神不宁,休息不够,瘦了。” “噢,好吧。”有出租车在面前停下,江韵上车报了地方,浅笑着对电话那头的男人道,“那你早些回来。” 男人也笑了,笑声通过听筒传过来,格外好听,“嗯,放心,家里有人望穿秋水地等着,我一定尽早回去。” “谁望穿秋水了!”江韵纠正他。 那人又笑了,笑声朗朗,如清风拂面,如朗月入怀,江韵终于能理解为什么网上那么多人说光听声音就能怀孕。 一点儿不假,慕寒川声音低沉悦耳,尤其笑起来时,最是让人无法拒绝。 江韵正准备再说些什么,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那端有女人的响起声音,“寒川。” 160,有些事,想要亲自跟你说~ 160,有些事,想要亲自跟你说~ 那个声音,江韵很熟悉,一听就听得出来,是卫子怡。 “我等的人来了,回家再跟你聊。”慕寒川说了这么一句,果断地挂了电话。 坐在出租车里,江韵愣愣望着黑了的手机屏幕,慕寒川约见卫子怡并未提前跟她说,给她打电话也只说说今晚有事晚些回去。 原本这种事,他没有必要瞒着她,但这次,却隐瞒了。 心里多少有些憋闷,江韵开了车窗,风把外面滚滚热浪吹进来,很不舒服,她皱着眉,又把窗户关上。 车到于归园停下来时她还在发呆,怔怔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前排的司机轻声咳嗽了一下,“小姐,你说的地方到了。” 江韵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包里翻出钱递给司机,司机找了零她接过塞进去,起身下了车。 刚走几步司机又追了过来,“小姐,你的手机。” 江韵回身结果,对司机道了谢,过了马路之后站在园子大门口的假山石旁边,静静望着上面的于归园三个大字。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那时对慕寒川心怀芥蒂,觉得他每一步都是阴谋诡计,处处防着他、避着他。 而今时间匆匆流走,在被他宠着爱着的岁月里,她渐渐对他敞开心扉,回他以同样的爱意,这份爱真挚,坚固,不容动摇。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的不安却那么清晰,知行新店剪彩那天,关于与慕寒川的这段婚姻,卫子怡曾跟她说的那些话,始终在耳边响起。 她说,江韵,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们之间有多不合适。 江韵把视线从假山石上收回来,迈步往园子里走,开满花的路上,她垂眸思索卫子怡那句话,想了很久觉得也不无道理。 她与慕寒川之间相差九岁,俗话说三岁一代沟,那他们之间光代沟就有好几个。 江韵承认,自己并算不上一个贤内助,她没有按照慕寒川与慕家人的意思在慕氏工作,反而一直在知行与章知易相互扶持辛苦打拼,这期间不管是同行也好,奉先集团也罢,多次对知行的发展伸手阻挠,作为丈夫,慕寒川帮她的不在少数。 她感激他,然而今天细细一想,在追逐梦想的路上,她确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从心底来说,知行也并不是她的梦想,只是她与章知易图谋夺回奉先集团的第一步而已。 江韵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圣母,她不会因为奉先集团现在的领导班子与章氏同出一脉就不与他们争市场夺生意。 这场战争刚刚开始,就已经让慕寒川不停地投入精力,他或许会觉得很累吧。 慕氏原本就关系盘根错节纷繁复杂,他要操心的事那么多,还要因为她分神,一日包容,果真能日日包容吗? 夫妻之间任何一方的长久妥协,都可能造成这段关系的日渐冷淡和崩塌。 卫子怡说得很对,早晚有一天,慕寒川会发现,他们之间有多不合适。 江韵走回别墅时厨房还在准备晚餐,管家夏秋正带着家佣们收拾餐厅、铺新的桌布、摆餐具。 江韵开了门换上拖鞋,把手里的包扔在沙发上,先上楼洗了把脸。 在楼上待了一会儿,夏秋上来敲门,顺便递给她一个杯子,“太太,这是枸杞茶,您先喝点缓解下疲劳,等会儿晚餐好了我再上来叫您。” 江韵从夏秋手里接过杯子微笑着对她点头,“谢谢夏管家,有劳你了。” 夏秋一笑,“应该的。” 转身下楼时,夏秋为江韵带上了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在状态。 晚饭准备好是半小时之后,夏秋上来敲门,许久听到房里江韵回了句,“请进。” 她推门进去时见房间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开着,米白色透明的帘子没有拉开,江韵就站在阳台上两手扶着栏杆,手边是夏秋第一次上来时递给她的那个杯子。 怪不得这么久才应门,应该是在阳台上没听到吧,夏秋忙走过去把空了的杯子拿在手上,顺着江韵的视线往前看了一眼,那是一条通往大门口的路,天色未暗路灯未亮,夕阳从西方而来,照得整个房子几乎都变成了橘红色,美极了。 江韵换下了身上上班时穿的正式套装,穿着一件裸色纱裙,裙子很长,一直到脚踝,风过时裙角微微扬起,那样的弧度,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夏秋收回落在江韵身上的视线,温声对她说,“太太,晚餐准备好了,都是先生交代下来您最爱吃的。” 江韵回眸,长发被风吹乱,微微点了点头,“好,你先下去吧,我马上来。” 夏秋应了一声,转身从房间里开。 江韵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最后转身走进房内,她是光着脚的,在房间转了一圈找到拖鞋穿上,这才下了楼。 她像平常一样静静吃晚餐,每一种菜都尝了尝,挑自己比较钟爱的口味多夹了几下,夏天天热,她胃口却并不算差,一顿饭慢慢地吃,吃了足足四十分钟。 从餐厅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园子各处的路灯亮起,她靠在一楼沙发上看了会儿外面的夏花妖娆。 不一会儿安东尼奥端着两份甜点过来,江韵看到了,对他一笑,接过他抵来的刀叉,品尝了之后对他竖起大拇指,安东尼奥得到肯定无比绅士地说,“为美丽的慕太太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天晚上慕寒川回来的不早不晚,十点半,江韵原本在床上躺着看书,车灯打到房间里时她忙把床头灯关了,书都没来得及收起来,闭上眼睛装睡。 就算是醒着,她也不知道该跟慕寒川说些什么。 能说什么呢?说你去见卫子怡我知道了?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说你不是对卫子怡没那意思嘛?那为什么跟她见面还不对我说实话? 这些话,一旦问出来,无论答案是什么,多少都会让人觉得难堪吧。 她不敢问,没有勇气,更没有那份理所当然的自信。 慕寒川进房间时时间大概过去了有三分钟,江韵虽然闭着眼睛,但大概察觉到男人在床头站了一会儿。 因为双眼紧闭,江韵此时此刻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她听到慕寒川按亮了床头灯,但仅仅一两秒的时间又瞬间关上了,男人俯首准备亲自己,身上带着不轻不重的酒气。 灼热的呼吸喷在江韵脸上,有些痒,她想动却不敢动,最后男人这个吻却没落下来,脱了身上的衣服放在沙发上,径直进了浴室。 大概二十分钟,那人洗漱完毕,拉高薄被盖住江韵露在外面的手臂,把空调温度略微调高,之后掀开被子躺在江韵身侧,大手环住她的腰,抱住了她。 慕寒川或许累了,躺下之后很快睡着,江韵却很精神,那些话憋在心里让她觉得很难受。 这一夜她睡得不是很好,第二天醒的极早,江韵醒来时身旁的位置上早没慕寒川的影子了。 她从床上下来找了一圈,最终发现他在阳台上接电话,江韵无意听到两句,推测应该是冯远打来的。 慕寒川没有什么表情,声音轻缓,“卫老的书面辞职报告,是我签的,没有与董事会做探讨也有一些我个人的考量,这件事情不必再议。” 电话那头的冯远急了,“可是股份……他持有慕氏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如果这些股份……” “辞职协议里关于股份问题,已经作出了严格限定,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慕寒川语毕挂断电话。 男人回眸时见江韵站在身后,微微一笑,“醒了?” 这天到知行之后,江韵一直心不在焉,早上吃饭时,关于昨晚的事慕寒川并未主动谈起,她也没问。 饭后他送她上班,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两样,在公司门口分别时慕寒川忽然抱住了她,那个拥抱更让她觉得一头雾水。 后来男人松开她,叫她去上班,她上了台阶之后慕寒川却喊住了她。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阳光里,微眯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蹙眉对她说,“韵韵,中午我过来接你,有些事,想要亲自跟你说。” “好,”江韵点头答应了,而后转身走进公司。 此时此刻,坐在办公室里,江韵再回忆起慕寒川那个眼神,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手放在鼠标上,食指都按的泛白了。 “怎么了?这么出神。”赵晶晶从她身后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韵猛地回过神来,松开鼠标抿起唇笑了笑,“没事。” 161,这个男人是我的~ 161,这个男人是我的~ 同一时间的卫家别墅里,卫子怡今天没有上班,大热的天却在阳光房里待着,也不嫌热。 卫衡从一楼书房迈上阶梯,最终在阳光房停下了脚步,他坐在卫子怡身边,脸色未变,轻声问她,“怎么了?” 卫子怡垂眸淡淡一笑,“爸,你是不是觉得我成了你的累赘?” “怎么这么想?”卫衡望着自己的女儿。 卫子怡起身,在一盆长得旺盛的观音竹前停下脚步,手扯着宽大的叶子,轻笑道,“不然你为什么辞去自己在慕氏的职位,我从来没想过让你用股份的事来动摇寒川的决心,他不喜欢我不娶我,我早就看开了,你是我爸爸,何必对我这么多防备。” 卫衡长叹一声,“爸爸从慕氏退下来,是有自己的考量,你想多了。我手上的那些股份,并不足以动摇慕氏的根本,也从未想过以此来威胁他,让他在与你的感情上做妥协。女儿,爸爸早就跟你说过,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爸爸也年轻过,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男人的,爸爸送你出国深造是让你开阔眼界而不是固步自封。” 卫子怡回眸苦涩一笑,“您的苦心我明白。” 卫衡蹙着眉,在藤制长椅上坐了许久,他忽然想起卫子怡小时候,粉嫩嫩的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裙子,作为一个父亲,看到那样柔软的女儿,只想倾尽一生的时间保护她,引导她。 然后现在,他并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反而对她放任太久,让她迷失了自己。 他以为她这些年学到的东西足以为她指引正确的人生方向,没想到她却在感情这条路上一错再错,不可自拔。 卫衡站起来,走到卫子怡面前,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拍了拍,“子怡,知行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那些闹事的人是谁找去的,想必你比我还清楚。这件事爸爸能查得到,你以为寒川查不到吗?他为什么没有来找爸爸?爸爸的辞职协议他又为什么签的那么果断?你想一想。” “他越过我直接去找监察中心的杨厅长处理了这件事,是十分清楚地告诉你,他妻子的事他非常护短,换言之,他很在意他的妻子。找杨厅长之前他并没有跟我说起这件事,这说明你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不想再在卫家曾经对慕氏作出的贡献与你如今对她妻子所做的陷害之间左右为难,所以他在我的辞职协议上签了字。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看似随心随性,实则暗含着很多他不愿意说出来的锋芒,子怡,你要相信爸爸,这是最后一次他选择容忍你的胡作非为。” 卫子怡知道,那些事根本瞒不住自己的父亲,但当年被揭穿,不是不难堪的,她的手有些颤抖,双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那些眼泪映着阳光,亮的刺眼。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不是明白就能做到不嫉妒。爸,你失去过挚爱的人吗?没有,你永远都不会懂那是什么感觉。” 从卫衡手中把自己冰冷的手指抽出来,卫子怡转身从阳光房离开,大步跑回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遮光窗帘紧闭,将她与外界的世界彻底隔绝,她坐在单人沙发上,躲在无边的黑暗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隐藏灵魂深处的恨和手段。 她想起昨晚慕寒川约她见面,那是他婚后唯一一次主动约她出来。 卫子怡开心极了,在房间了足足化了一个小时的妆,毕竟三十出头的年纪了,比不了年轻小姑娘,该遮得地方遮,该挡的也还是要挡。 她精心化好了每一处,选了最能突出她身材的衣服,确定全身上下都透着成熟女人的知性,最后兴许是觉得这样的装扮有些沉闷了,又找了条浅粉色项链戴上,这才添了些年轻的娇柔和活力,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终于满意地出门去。 在到达与慕寒川越好的地点时,她几乎可以确定,沿途的男人都曾有意无意对她投来赞赏的目光,毫无疑问,她这身打扮足以让人觉得惊艳。 慕寒川在靠窗的位置等她,见她来了他朝她看了一眼,眸中并无任何外露的情绪,对她抬了抬手仍旧不动声色坐在自己的位置。 卫子怡快步走过去,把与浅粉色项链颜色相呼应的手包放下,坐在男人对面的沙发上,她双腿交叠着,斜斜向里靠拢,白色细跟高跟鞋将女人脚踝的弧度勾勒得极诱人。 一桌之隔的男人时不时要偷瞄她一眼,此时此刻,女人的虚荣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看来年龄增长之下,她的魅力并未减少,卫子怡一笑开口,“今天怎么有空叫我出来?” 慕寒川的西装搭在沙发扶手上,上身是一件浅蓝色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腕。 男人静静坐着,灯光之下他那双深黑的眸子特别亮,出色的外表让他即使静坐也有高人一等的气势,身材修长的男人在窗边的位置勾唇浅笑,目光投向窗外的街景,那里车水马龙灯火不休。 “很久没能安安静静跟你一起聊聊天,喝什么?”男人收回目光,把眼神头像了卫子怡。 他嗓音低沉,如同带着电流,一番话传入卫子怡耳中,女人的脸已经红了大半,若非化了妆,她还真怕遮不住自己此刻排山倒海的羞涩。 慕寒川说想跟她一起安安静静聊聊天,这是什么意思?卫子怡半天没回过神来,等梳理好心情了才笑着道,“我最近有些上火,要一杯白水就好了。” 男人唇角带着笑,与她对视,“橄榄汁吧,清火的。我还记得从前在美国留学时,你很爱喝这个。” 卫子怡一愣,随即道,“谢谢。” 慕寒川记得她的喜好,主动提出来,还有他脸上那始终挂着的笑容,都让卫子怡觉得十分不真实。 这种不安全的感觉直到服务生过来上菜时,还始终萦绕着她。 “先生、小姐,您的菜和饮料上齐了。” “谢谢。”卫子怡抬眸对服务生道谢,端过柯林杯抿了一口里面酸酸涩涩的黄绿色液体。 慕寒川一直不说话,自顾自吃着面前的实物,卫子怡有些心虚,面前的东西再如何精美她也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半晌,她才轻声问他,“你今天叫我出来,就是请我吃晚饭这么简单?” 男人勾起唇角,“不然呢?” 卫子怡心里更没底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这顿饭吃完了。 慕寒川叫服务生来收了桌上的餐盘和杯子,叫他把早备好的红酒拿上来。 服务生端着醒酒器,酒架上放着两个细长的高脚杯,从走廊尽头走来,到他们这一桌停住脚步,笑道,“先生小姐请慢用。” 慕寒川给卫子怡倒了酒,又给自己倒上,两人断断续续喝了许多,男人眼中看似温软的笑意却让喂自已觉得如同芒刺在背,放下杯子,她终于可以确定,面前的这个男人叫她出来,并非单纯地请她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收拾好情绪,卫子怡闭上眼长叹一声,酒香在鼻腔里弥漫,冲击德她脑子有些不清楚,她又睁开眼,淡淡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叫我来,是想说知行的事吧。” 对面男人脸上的笑终于收了起来,把杯里的红酒全部喝下,放下杯子与卫子怡对视,“我以为你能坚持得更久一些,起码等我们把这些酒全部喝完。” 当慕寒川冷下脸来,卫子怡几乎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承认了,在他面前承认了那件事是她做的,这样就再也无法以朋友相处了吧,再也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再也无法面对面坐在一起肆无忌惮地聊天。 她忽然想起在美国那些日子,她不说破自己的心思,他当作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没有如今这么紧张。 说到底是她贪心了,总想要得不到的,最后把彼此推到再也无法与对方安然相处的位置。 “你不用审了,是我做的。”卫子怡深呼吸,极缓慢地说了这句话。 她望了慕寒川一眼,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接着说,“打心理战,你向来胜过我,在美国的时候我就没赢过你,现在也没想过要赢。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承认,过敏到险些毁容的人是我请的,重金属超标的帖子是我叫人发布的,顶贴也是我雇人做的。” 擦了擦眼泪,卫子怡笑出了声,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是在哭还是笑,“江韵什么都没做却得到了一切,我只不过是想给她些教训罢了,你用得着这样护短?大半夜把我叫出来摆着一出鸿门宴。饭我吃了,真相你也知道了,要怎么处置都是你的自由,就算你不念我爸爸的情面,直接把我交给警察局,我也没有怨言。” 卫子怡说这些话时,慕寒川一直望着她,望得她心里发慌。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就算承认了那些事,她也要承认得有底气。 听完她的话慕寒川蹙起了眉,“如果我真的不念卫家与慕家的交情,不念我舅舅舅母与你家的亲戚关系,不念我爷爷我父亲曾经对你的看重,你觉得现在你还有坐在我对面跟我说这些的机会?” 男人又把面前的酒杯倒满,递给她一杯,“子怡,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负,你以为只有你才配得起这世上你看得上的一切东西。对,江韵无论是学历还是见识或许都不及你,但她有一点你永远都没有的,她不会因为嫉妒而去伤害别人。” 握着面前的杯子,慕寒川又喝了两口,唇边酒渍鲜红如血,“或许我一开始心系江韵,并不是喜欢她的品性,但在我与她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里从来不装着害人的念头,是她身上的善意让我觉得她更加值得被人真心疼爱。你给这个世界什么,自己就会收获什么。” 说起江韵,他脸上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笑,黑眸深处的温柔,卫子怡看得很清楚。 慕寒川与卫子怡对视一眼,静静对她道,“记得从前与赵疏文他们在美国时,你也是个单纯的女孩子,我和季琳、丹妮要更年长一些,所有人都把你当做自己的亲人疼爱,那时你就像你最爱的橄榄汁一样,虽然酸酸涩涩带着些大小姐脾气,但很清透,你会对每个人真心的笑。这次回国你改变了许多,我思来想去,总是不愿承认,但或许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是我太过宽容,所以让你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你觉得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受到惩罚,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我告诉你,你错了。你针对江韵不是第一次,希望这次会是最后一次,如若再犯,就算舅母来说情,我也决不容你。” 慕寒川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卫子怡就哭了。 她双手掩面,哭得肩膀抖动,泪水沿着指缝溢出来,在灯下闪着光。 慕寒川没有安慰她,也没有递纸巾,单手拿过西装从沙发上起身,大步从餐厅出去。 邓雷早在门口候着,他上了车,车子前行汇入汹涌的车流中,渐行渐远。 此刻,在黑得透不过一丝光线的房间里,卫子怡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两腿间,泪水落在身下的沙发上,慢慢地晕开。 布艺沙发那因为湿透而愈发深绿的颜色似乎在嘲笑她,她生气极了,失魂落魄地下来,反手把单人沙发推开,沙发靠背撞在书桌上,咣咣当当地响。 卫母亲自买菜回来听到楼上的响动准备上去看看,卫衡拉住她责怪地看了一眼,“孩子走到这一步,你在背后也没少出力吧。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她三十岁了,你溺爱过了头她永远都长不大。” 卫母被揭穿,脸上也不好看,径自到厨房做菜去了。 这天中午阳光刺眼,慕寒川结束上午第二场会议是十一点整。 散会后冯远急匆匆跟着慕寒川进了办公室,赵疏文走在后头,因为卫衡的离职,今天林丹妮也从分公司赶来开会了,她这会儿正跟季琳聊天,两个因工作许久未见得职场女霹雳聊得正开心。 林丹妮还从未见冯远那么焦躁过,她上前一步问赵疏文怎么了,赵疏文耸耸肩,“谁知道,前几天因为知行的事儿慕总放了他几天假,这刚来就火急火燎的……” 季琳昨天晚上跟冯远见过,凑到两人身边道,“还不是因为卫老的事儿,远哥觉得批准卫老辞职这事儿不妥,估计又要跟慕总分析利弊呢。” 赵疏文一听这话眉头皱了起来,“哎呦我去,远哥这几天不在公司消息不太灵通啊,我得去给他科普科普。” 说着转身大步往慕寒川办公室走去。 林丹妮甩了甩及肩的卷发,双眼一弯问季琳,“科普什么?最近公司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季琳探手,“我也不太清楚。” “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听听去。”语毕拉着季琳就往总裁办去。 两人进门时冯远正在语重心长地对大班台前站着的男人道,“慕总,我知道你对卫老有所忌惮,但现在并不是让他辞职的最好时机……” 话到一半被进门的赵疏文打断了。 赵疏文大步进来,搭着冯远的肩把他往会客区沙发上一按,“这你就不懂了吧。” 自己坐在另外一边,赵疏文学着说书人的样子,拿腔拿调地一笑,见季琳和林丹妮已经到了门口摆手叫她俩近来,“诸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慕寒川并未赶人,对门口两人道,“丹妮许久没来总公司了,进来喝杯茶。” 林丹妮笑着点头,与季琳牵手走进来在赵疏文和冯远对面坐下。 赵疏文先给两位女士倒好了茶,又笑着看了一眼慕寒川,随即恢复了先前的一本正经,深吸了口气之后对几人道,“前段时间知行的事儿你们应该都知道,咱小慕太太的身份,几位也都很清楚。那件事慕总曾让我私下调查,虽然我觉得子怡那姑娘应该想不出这么损的招儿,不过确实是她做的。慕先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卫老早先提出辞职,慕总就顺水推手让他退了。股份的事儿,协议上写的很清楚,辞职两年之内不允许转让,两年之后头年的转让率不能超过持有率的百分之三十,之后每年的减持率不能超过头一年的百分之七十,所以你们算算,卫老手里的股份,真的要转让出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但要真的把卫老留在公司,那可是个定时炸弹,谁家的女儿自己不心疼,卫老年纪这么大了,万一犯了糊涂跟着子怡瞎胡闹,到时候更难处理,倒不如现在就让他退了,两年时间,我们几人完全可以弄到足够的现金买入卫老的股份。问题解决,皆大欢喜嘛!” 林丹妮笑着点头,“哦,听出来了,慕总这是因为知行的事儿防着子怡也防着卫家,这短护得,简直太到位了。” 季琳向来不苟言笑,也被林丹妮这话逗得绷不住了,赵疏文则是连连点头,“丹妮说得很对,咱们俩真不愧是这么多年的老搭档,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林丹妮拎着包站起来往外走,“得,我可不敢跟你一点通,你留着好听话哄你的姑娘们吧,我得赶紧回分公司一趟。” 赵疏文不乐意了,追着她阴恻恻地问,“谁们?你给我把这个们字儿去掉,哥哥我现在女朋友就一个好吗!” 季琳看那两人走了,也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走,只有冯远还留在原地没动,办公室门应声合上,冯远站起来走到慕寒川身侧,眉头蹙着,“这件事我跟疏文看法不同,我也叫人查过……” 慕寒川抬手制止他说下去,“你想说的我都清楚,你查到的消息我也都知道,但卫老辞职一事不会再更改,今天杉杉带爷爷在东郊湖边纳凉,你有时间去陪陪她,我还要去接江韵。” 冯远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不会改变慕寒川的决定,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慕寒川到知行接江韵时是十二点刚过五分,男人站在盛夏的阳光里,没有丝毫狼狈,反而愈发夺目。 江韵从公司出来随他上车,两人一同坐在后座上,一路无话。 这天中午是在于归园吃的午饭,江韵装着心事,期间两人交流不多,慕寒川问一句她答一句,像是例行公事。 午饭后江韵在客厅沙发上靠着,望着窗外葱茏的绿色心生向往,但天气这么热,她并没有真的走出去的勇气。 慕寒川饭后上了一趟楼,下来时径直走到江韵面前,与她同坐在沙发上,握住她的手。 江韵原本在失神,手被他这么一握,莫名有些紧张,想起昨晚在电话里听到卫子怡的声音,一时心中又有些酸涩,眼眶一热,泪险些没忍住。 她一直望着窗外,没回头,怕眼里的泪花会被那人看出来。 慕寒川也没说话,许久才把她抱在怀里,“韵韵,我与爷爷和爸爸商量过了,过些日子,我们办个婚礼吧。” 江韵有些不可置信地回眸望着他,各种情绪一时齐齐涌上心头,泪水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慕寒川笑着擦掉她眼角的泪,“不过就是跟你商量办场婚礼,情绪这么饱满做什么?” 低头擦掉脸上的泪水,江韵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阳光过窗落在脸上,客厅里虽然冷气开的很足,她还是觉得太阳有些灼人,往阴凉处站了站,她问慕寒川,“考虑好了吗?为什么要办婚礼?” 男人望着阳光下一身米色长裙的女人,轻声道,“江韵,我想名正言顺地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想束缚你,更不是想宣示什么所谓的所有权,只是让一些不明白状况的人在你的事情上好好斟酌斟酌,让他们在欺负你之前仔细想想,慕寒川的妻子,到底动得还是动不得!” 男人说这些话时双眸冰冷,深黑的眸中如同有冰寒的刀锋,江韵想了一会儿这才把那天网络上的盛况与身边的这个男人联系起来。 “知行的事,是你去找了李厅长,所以才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对不对?” 男人低眉,走到江韵身后拥住她,“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过多插手你的事情,但让我眼看着你跌倒而不伸手去扶一下,我做不到。原本知行的事,监察中心应该配合你们的工作,但那些人推三阻四不过因为你们的对手比你们更有人脉。我是你的丈夫,我的就是你的,同样的,我的人脉,你也可以随意利用,只要对你有好处,我帮你是责无旁贷。所以这次我想我们需要办一场非常盛大的婚礼,最好能让整个江州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慕寒川的女人。” 江韵回眸望着面前的男人,“所以你知道知行的对手是谁吗?” 慕寒川眉头一皱,他以为自己用那么长的一段话表白,面前的小女人起码应该先感动一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其实,对手是谁并不重要……” 好吧,江韵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犹豫了半天才敢问他,“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吃饭,是跟谁在一起?” 男人眉一挑,难怪啊,难怪今天一整天他这妻子都少言寡语,甚至连眼神都吝啬给他一个,原来是心里装着事呢。 “你都知道了?”他问。 江韵点头,脸色不太好,“是啊,都知道了。” 男人一笑,揽住她的腰让她面对自己,“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再隐瞒……”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果然见江韵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那双眸中的好奇心,前所未有的重,还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失望。 男人一笑,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吃醋了?” 江韵抬手把他推开,转身背对他靠在沙发上,“谁吃醋了。” 她这话一出口,慕寒川心头紧了紧,听声音应该是哭了。 他忙绕到她面前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哄着,“别哭了,跟你开玩笑呢。” 大手在她背上拍了好一会儿,江韵才止住了低低的啜泣声,抬起一双微红的眼问他,“那你说,你昨天为什么跟卫子怡在一起。” 慕寒川蹙眉,“这件事,解释不太清楚……” 如果把那件事告诉江韵,江韵势必会告诉章知易,到时章知易未必不会调查,这件事原本并不复杂,他们身在局中所以没想的太明白罢了。 若章知易在后续调查中知道了背后是谁在主导这件事,必然会告诉江韵,到时候事情想来会更加复杂,所以,一时之间,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她所遇到的一切麻烦事,他都会为她解决,只要不再把她牵涉其中。 江韵看他没有跟自己说实话的意思,有些不高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就转身往楼上走。 慕寒川紧追而上,回房之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韵韵,关于卫子怡的事,我很早之前就与你说过,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如果有,这么多年在国外我不是没有机会,完全没必要等到婚后。我三十三岁了,对于婚姻的唯一要求就是安稳,既然娶了你,就希望能跟你一辈子在一起,在我们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我绝对不会主动破坏这段关系。我会好好爱你,保护你,信任你,同时希望你也给我足够的信任,好吗?” 江韵想了很久,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回话,“婚礼的事儿,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准备,六月马上要过完了,卫老刚辞了职,接下来两个月慕氏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所以,最早也要到十一了吧。” 听完他的话江韵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慕寒川看她神色不对,又问她,“怎么了?你不喜欢?” 江韵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就是想问问……能不能提前一点儿……”这话说出来,江韵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吞吞吐吐的,说完就低下了头。 慕寒川显然有些诧异,“提前?你确定?” 江韵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男人仍没闹明白她的用意,笑了笑问她,“为什么?” 江韵双手抬起,捧过他的脸,一本正经地道,“想名正言顺地告诉江州所有人,这个男人是我的。” 162,我一个小姑娘,也不太懂这种事~ 162,我一个小姑娘,也不太懂这种事~ 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一直很忙,这段时间江韵与慕寒川一直未回老宅看望老爷子,两人商量婚期这天慕建庭打来电话,说很久没见江韵了,知道她现在怀着孩子不方便,所以临时决定亲自来于归园一趟。 江韵唉声叹气地在客厅里转圈,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因为情绪不稳,头有些晕,眼冒金星的。 慕寒川看她焦躁的模样就笑了,江韵懊恼不已,停在他面前皱着眉,“怎么办啊!爷爷马上要来了,你还有心思笑。” 男人薄唇一勾,“爷爷不是不开明的长辈,他若问起,就说是弄错了,原本这种事也不是百分之一百就确定,偶尔出一回错也不算什么。” 呃…… 江韵被慕寒川这套理论彻底打败,干笑了两声,“你真的确定要那样做吗?爷爷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听说我怀了孩子不知道多高兴,你现在跟他说误会一场,别开玩笑了。” 两人正说着话,慕建庭的车就从于归园外缓缓驶进来,江韵往沙发上一靠,彻底没辙了。 慕建庭毕竟八十多岁了,这又正逢大热的天,他前些日子身体还不舒服,老宅的家庭医生一直小心调养着,如果因为怀孕乌龙时间让老爷子心情不畅,出了丝毫差池江韵都会自责。 所以还不待门铃响起江韵就小跑着去开了门,站在门口满脸堆着笑容,等慕建庭被老宅司机从车里扶下来江韵忙下了台阶挽住老爷子的手臂,“爷爷,外面热,您快进屋。” 老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是慕传勋和慕寒杉,慕传勋左右手都提满了补品。 江韵与几人一笑,扶着老爷子上了台阶,到门口时老爷子笑着说,“爷爷腿脚利索着呢,不用扶,天这么热你跑出来做什么,要多在屋里好好歇着。” 慕建庭话音刚落,走在后头的慕传勋也浅笑着对江韵道,“你爷爷最近总念叨你,说天气热,想着买什么补品,又怕你吃了上火。这不,昨儿专门咨询了家庭医生,选了这些滋补又清润的东西。” 江韵与早知内情的慕寒杉偷偷对视一眼,一脸的无奈,最后只能对慕建庭和慕传勋尴尬地笑笑,“太麻烦你们了,其实我不用补的,这么热的天还劳你们长辈亲自来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客厅正中,慕建庭在沙发上坐下来,管家夏秋已经端来半温的绿茶,老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看着江韵,“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现在是为咱们慕家孕育下一代,劳苦功高,我和你爸爸来看看你又不费什么事。都是一家人,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慕寒川从茶盘里把余下的几杯茶分给众人,脸上表情是一派淡定坦然,江韵就坐在他对面,着急上火也无济于事。 看今天慕寒杉跟爷爷和父亲一起来,想来她跟她父亲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得到缓和了,江韵不敢跟两位长辈说多余的话,只能跟慕寒杉闲聊,“杉杉今天怎么有空陪爷爷和爸一起过来?” 慕寒杉边喝茶边嘟了嘟嘴,“嫂子,你还问呢,还不是你们公司产品那事儿,前几天一直虚被假代言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我在家里躲了这么多天,当然得到阳光下晃悠晃悠。” 知道江韵不想过多往怀孕那事上扯,慕寒杉忙把话题引到知行的事上来。 话刚说完就被自己亲哥白了一眼,她没闹明白自己哪儿说错了,只得闭了嘴不再言语。 一直没说话的慕传勋倒是开了口,“前几天几个老朋友聚会,听他们聊起知行,近期工作压力应该还是挺大的。现在天这么热,江韵你身子也不是很方便,如果可以就跟你哥说,休息上一段日子,等入了秋再去上班也不迟。” 江韵尴尬一笑,“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慕传勋放下手里的茶杯接着道,“爸爸这么说不是只为孙子,你之前身体也不太好,现在怀着孕,工作上负荷太重难免会吃力。如果觉得累就放松放松,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知行刚入正轨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爸爸明白你事事都想亲力亲为的心情,但首先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身体。工作第二,健康第一。” 江韵点头,“谢谢爸爸,知行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您不用担心我。” 慕传勋见她坚持,就笑着点点头,表示不再干预她的决定。 后来几人又聊了会儿天,江韵被围在中间有些喘不过气,起身说要去下洗手间,慕寒杉坐在沙发最外面,站起来给她让路。 江韵一笑,站起来准备往前走,头却比刚得知慕家两老要来看她时更晕了,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险些没站稳。 慕寒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慕寒川几乎是慕寒杉扶住江韵的那个瞬间就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迈了一大步,直接把人接到自己怀里。 头晕的厉害,江韵在心里连连叫苦,最近公司压力确实大,她连着好几夜几乎没怎么睡好觉,每天早晨醒来脑袋就像被打过一样,胀疼胀疼的。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慕家人面前出状况,果然,老爷子看她这样也慌忙紧张地站了起来,“杉杉马上给你舅舅打电话叫他带人过来看看,现在是非常时期,韵韵的身体可半点儿都马虎不得。” 慕寒杉接到命令当即就给蒋学渊打了电话,慕寒川抱着江韵上楼,推开房间门走进去把她放在床上。 握住江韵的手,慕寒川拧眉望着她,见她眼角带着明晃晃的泪,语气里略有一丝焦急地询问她,“怎么了?还是很难受吗?” 江韵这会儿眼睛都不能睁,一睁眼就天旋地转,胃也不停翻腾,难受到了极点。 她闭着眼睛勉强说了句,“你把垃圾桶给我拿过来,我这会儿特别想吐。” 男人依言把垃圾桶拿给她,她吐了一会儿又觉得肚子有些疼,慕寒川就抱着她到卫生间,看她内裤上有小指甲盖大小的一丝浅褐色。 江韵懊恼地闭上眼睛,“大概是月经来了,难怪这么难受,杉杉给舅舅打了电话,看来是瞒不住了。” 她换了干净的内裤,找来卫生巾武装好,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觉得整个床都在不停翻转。 要说痛经,从前是真疼,肚子疼到像被人拿刀捅,但头还不至于晕成这样。 这次倒是奇怪,江韵就觉得后腰酸沉,肚子倒还没有痛得多明显,不能睁眼,江韵估计自己一睁眼肯定得被眼前乱转的世界给折腾到吐死为止。 大概四十分钟后蒋学渊带着中医院一男一女两名医生过来了,慕建庭和慕传勋不好进小夫妻俩的房间,一直在楼下客厅等着。 蒋学渊与两名医生与慕家人打过招呼之后慌忙上去,家佣们把他们带来的仪器也搬了上去。 一番检查之后江韵还在眼冒金星,浑身直冒冷汗。 蒋学渊记得江韵还在中医院工作那会儿颈椎就有些毛病,在床前的矮椅上坐着,他低声问,“最近睡眠怎么样?” 江韵微闭着眼,没什么力气地回话,“不好,总做噩梦,一梦就到天亮,醒来很不舒服,头昏脑胀。” 蒋老叹了一声,“这是颈椎病引起的眩晕症,你最近工作强度大,知行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这个眩晕症啊,舅舅是不能给你对症用药了,你请个假,好好在家静养一阵子。” “为什么不能用药,老师,我这样太难受了,躺着不动都想吐。”江韵委屈极了,医生诊了病还有不给病人用药的…… “喝口水都得吐出来,吐完了还是不舒服,是吧?眩晕症的症状老师了解,你多难受老师也清楚,但林医生刚给你做超声波检查,发现你怀孕了。胎儿有些不太稳定,所以现在能给你用的只有安胎药,别的药,可不敢乱吃。” 蒋老这话说完江韵惊得睁开了眼,似乎头都不那么晕了,也没那么想吐了,“不可能,我刚还来……”蒋老虽是老师,但毕竟也是男人,江韵话到一半就憋了回去。 一直站在床前的慕寒川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江韵,半晌又把目光投向蒋老身后站着的林姓女医生身上。 林医生一笑,“慕太太的确正处于孕早期,不过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所以一周之内都不能下床,尽量不要动,就躺着。保胎的针剂我每天会过来为你注射,药也一定要吃,接下来几天如果见红的现象能有所改善,最后止住了,这一胎或许能保。” 江韵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林姐,你是说,我真的怀孕了?” 林医生点点头,“是的。” 长舒一口气,江韵重新闭上眼睛。 很奇怪,如果放在从前,知道自己怀孕她大概会哭出来吧。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并未完全习惯从女孩到女人的角色转换,当母亲更是件看似非常遥远的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忽然到来的一个孩子会打乱她们所有生活,让她们变得没有自我,完完全全被束缚。 而此刻,江韵竟然有些感谢命运的这神来一笔,她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爷爷和慕父解释,这个孩子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临走时,林医生看到客厅里放着的补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慕太太还在孕早期,这次又动了胎气,这些补品还是等胎儿稳定了之后再让她吃吧。她刚怀孕一个来月,还不是大补的时候。” 慕建庭和慕传勋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仍是对林医生笑着点了点头,客气地送他们出去。 等他们走了,老爷子才自言自语道,“韵韵这个孩子,少说也快三个月了吧?” 慕传勋也抬眉问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吃水果的女儿,“杉杉,上次你哥带你嫂子去老宅,我记得是这月上旬,当时你哥说是两个月。这怎么大半个月过去了,孩子还变成一个多月了呢?”怀孕还能有怀倒回去的…… 慕寒杉呵呵一笑,转身就往楼上跑,一边上楼梯一边道,“爸,我一个小姑娘,也不太懂这种事,你想那么多干嘛,反正现在嫂子怀着咱们家的孩子不就得了。不跟你说了哈,我上去看看嫂子去。” 卧室里,慕寒川把林医生交代的药冲好了,坐在床沿上让江韵靠在自己怀里,“先把药吃了。” 保胎药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江韵忍着恶心也实在喝不下去,头晕目眩的感觉还在,喝了也是吐。 她难受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酸软,“不喝。” 因为在卫生间亲眼看到了那一抹红,慕寒川此时初为人父的激动一点儿也没敢表露出来,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碰到了江韵,就连坐在她身边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不想喝药,他就柔声轻哄,“韵韵,乖,我知道你真的很不舒服,但这药必须喝。” 江韵稍微动了下身子,有气无力地反驳,“你就是为了孩子。” 男人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是病中说的气话,郑重其事地把药放在床头柜上,他轻轻揽着她,大手落在她小腹上,力道极轻极温柔,“韵韵,你记住,我爱他,是因为爱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对他有任何期待。” 慕寒杉在门口,原本准备进去,看哥嫂在说话,她止住了脚步,心中暗暗念叨,如果孩子能听到这番话,求他的心理阴影面积…… 163,你的尺寸,我很清楚~ 163,你的尺寸,我很清楚~ 慕寒川和江韵的婚礼定在7月28号,这样就比赵疏文与张妍颜原定在九月份的婚礼还要提前了一个多月。 由于时间紧迫,江韵又躺在床上动不了,所有事情便只能由慕寒川亲力亲为。 这天,张妍颜和邱小凡结伴来于归园看江韵,江韵已经有五天没去公司上班,在卧室里的床上待到几乎要发霉了。 两人进来时她忙着要下床穿拖鞋,邱小凡忙上前制止,“别,你现在怀着皇太子呢,身子可是金贵的很,接着躺。” 江韵蹙眉,“这几天都躺着,等会儿躺出毛病来了。” 夏秋送了个水果盘上来,邱小凡给江韵递剥好的橙子瓣,“你这真不算什么,我怀我家宝宝那会儿可是躺足了一个月。” 江韵不以为然,“你那是冬天,全当冬眠了,不用到外面吹冷风多好,我这大夏天的,实在是待不住。” 张妍颜捏了颗水晶葡萄吃,坐在床边把手放在江韵小腹上,无比夸张地揉了又揉,“小宝贝,乖乖听话啊,你要快快长大,7月份参加你爸妈的婚礼,九月份也要来参加阿姨的婚礼哦。” 江韵一把把她的手拍开,“妍颜你太恶心了哈,这刚一个多月,听懂你这话还真神了。” 张妍颜双手捧脸娇羞一笑,“慕总的孩子能一样吗,天才儿童好不好。” 呃…… 被张妍颜的花痴彻底打败,江韵无语地看向邱小凡,“亲爱的周太太,你得把她这媚眼如丝的模样录下来,偷偷发给她家赵疏文。” 张妍颜忙把手从脸上放下来,收起那副花痴笑容,“你们不懂,我对慕总是崇拜,对疏文是真爱啊!” 这天中午有张妍颜和邱小凡作陪,江韵给慕寒川打了电话,叫他不用回来,那人再三交代了让她千万到处走动,江韵连连答应了,电话那头的人才算是放心下来。 午饭被夏秋带着家佣们送上了楼,张妍颜与邱小凡小心翼翼扶江韵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挪地把她往沙发旁送。 江韵别扭地往前走了两步,“我真没事儿,不用这样。要不你们俩干脆也别让我走了,直接把我抬过去。” 那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笑着道,“好。” 江韵彻底无语,只能被她们架着一步一步慢慢走,从床到沙发不过五六米的路,走了半天。 吃饭期间张妍颜提起温欣然,“你婚礼的事儿我跟她说了,到时候你别忘了给人发请帖,她回来一段日子了,现在还是从前的老单位上班。” “方岳那里?”江韵停下筷子。 “嗯。”张妍颜回话,“前段时间碰巧遇到,她说她家里给她安排相亲的那位希望她在家做全职太太,结婚生子带孩子照顾老公孝敬公婆。但欣然毕竟在职场这么多年了,性格一贯强势,怎么可能受得了那样的日子,再说她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儿,谁家闺女不是宠着长大了,干嘛要去男方家里当老妈子,我看那个男的也是个直男癌。” 邱小凡抿唇笑了笑,“对方也有自己的想法吧,毕竟是大学生回乡创业,在底层做企业不比在大城市,人际更是复杂。那男的也是家里独子,现在生意慢慢做大了,他整天忙着在外面应酬,总不好再娶个女强人回来,夫妻两人总要有一个顾家的。说到底也是欣然和他没缘分,如果真的看重对方,不会处了一个月不到就分开了。” 提到温欣然,必然会想到方岳,他在网络上做分析帖帮知行的事,江韵还是记得的,也想寻个机会跟他说声谢谢。 感情无法回应,最基本的礼仪还是做得到的。 喝了口汤,江韵随便问了邱小凡一句,“周致敏呢?最近怎么样了?” “还不是那样,她大哥圈子里的朋友没少给她介绍,不过她都不怎么上心。有时候人执着起来,连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那么多年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邱小凡说完给三人每人盛了碗汤,很自然地结束了话题。 卧床一周之后江韵得到大赦,终于被允许像正常人一样走路,重新回到没有人搀扶没有人抢氧气的生活中,胸中一片豁然开朗。 晚上七点,她站在阳台长舒了一口气,傍晚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于归园盛放的花朵里柔软的香甜。 慕寒川走到她身后把药递过来,“今天林医生说了,虽然暂时稳定了下来,但也不能活动太多,你要多休息,保胎药还是要按时吃,适当进补。” 江韵回头背靠着栏杆,晚风把她的长发吹起,素色裙子上的小碎花也随风舞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她望着手里端着药侧身站在夕阳里的男人,那人一身家居服,头发稍稍剪短了些,手长腿长身材比例也完美得恰到好处,给她递保胎药时眸中带着点欢喜还有些微担忧,在夕阳橘红色的光里,这样一个完美好男人的形象让他显得格外亲和,格外温柔。 与那个站在谈判桌前站在会议室里站在镜头之下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男人不同,这样的慕寒川更有了一丝烟火气息,像真正属于这个尘世间的男人。 江韵觉得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他不是一场梦,不是供人膜拜的成功人士,只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之后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 愣了一会儿,江韵伸手接过男人手里的杯子,把泡好的药一口气喝光了。 男人脸上便带了浅浅的笑容,夕阳像碎进了他闪着光的黑眸里,光彩温润柔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江韵把杯子递给他,上前一步拉过他的手,半个身子倚进他怀里,“慕寒川,我们还没拍婚纱照呢!” 慕寒川闻言伸手拥住她,等婚礼前你身体情况允许的话,我们可以叫人到园子里来拍几套。 呃…… “你确定……要在园子里拍?”江韵扭过头,抬眸望着那人。 男人点点头,“当然,我不觉得江州有比于归园和微雨湖更美的景点。” 好吧,他帅,他说什么都有道理。 7月10号婚礼请柬被以各种形式发给了亲朋好友们,因为先前说了一定要大操大办,所以慕寒川还请了不少商政界人士、明星大腕。 这期间温欣然来看过江韵,按照她的嘱咐,江韵也给她准备了一份请帖,在10号这天连同其它人的一并送了出去。 这天中午灵西很忙,因为南山医院有一起小小的医疗纠纷,病人是温欣然接进来的,所以她赶着去处理。 温欣然看过请帖之后还没来得及合上就急匆匆往南山医院赶,方岳到她办公室时没见到她人,准备转身离开却看到了桌上的请柬。 他以为是公司里哪位同事结婚,就回头随意看了一眼,当看到新娘一栏的名字时,抬起的脚步却被定在那里。 阳光从窗外倾泻在这张素净的办公桌上,方岳静静站着,目光就落在那两个字上,再也移不开。 他曾经以为,无论世事怎样变迁,他和江韵之间的感情会始终如初。 但时光夺走他的爱人,仅用了一年时间,方岳蹙着眉头,半晌说不上一句话来。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应该与她荣辱与共无话不谈的,不该什么事都瞒着她,自以为是地觉得是为她好。 年少时方岳从未想过,就是因为他那些决定,却导致他最终把江韵一步步地从自己的世界推了出去。 如今看到她与别人的结婚请柬,他心里的难过排山倒海地涌来,像潮水一样湮没整颗心脏,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有部门员工从门口走进,笑着对他打招呼,“方总,是温特助吗?” 对方说着话时言语与眉眼之间都带着浅浅的暧昧,方岳看得懂,整个公司的人都以为会跟他走到一起的人是温欣然,只有他无比清楚,心里藏起的那片阴霾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收回心神,方岳微笑点头,丝毫没有公司总裁的架子,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对方见他点头,又接着道,“我刚才看到温特助的车已经到停车场了,医院那边的事应该是已经解决,您如果找她有事可以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方岳没有会话,视线再度从请柬上扫过,转身从办公室出去。 中午下班方岳到停车场时发现车前站着一个人,正是温欣然,他走过去与她打招呼,脸色自然得像是与平常并无分别。 温欣然却久久凝视着他,一双细眉轻轻蹙着,最后开口问他,“江韵给我的请柬,你看到了是吗?” 方岳不否认,点了点头。 温欣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天下午江韵接到温欣然的电话,“请柬我收到了,巧克力很甜,希望你婚后幸福。” 这么正式,江韵笑着道谢。 温欣然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多说几句。 “上次知行的事,网上发帖的是方岳,你应该知道。为了做那份看起来生动形象又略带点无厘头的帖子,他在灵西没日没夜地工作之后还连着熬了两个通宵,改了许多稿才最终有那样的效果。江韵,你马上要办婚礼了,今天他在我办公桌上看到请帖,估计心情并没有多美丽。上次的事,你应该跟他说一声谢谢,就算不想见面,打个电话总可以。在办婚礼前,我想他应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知道在你心里他已经是过去式,但我不相信你能轻易抹去自己那么多年的初恋记忆。给他打个电话吧,就算什么都不说,至少让他知道你并没有把他遗忘到看不见的角落里。” 江韵沉默,几秒之后回话,“我在伯钦路的滨江饭店,你跟他说一声我在这儿等他。” 方岳到滨江饭店是六点,温欣然跟他说江韵在等他时他正在开一个会,之后他就一直不停地看表,整个公司的人从未见过他那样焦急的模样。 终于等到散会,已经五点钟,他没来得及回一趟自己的办公室,叫助理收拾了文件,自己则是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跨着大步就往电梯走。 这一天,向来极有时间观念的灵西制药总裁在会议上数次看表,最终还在散会后早退了,众人都觉得十分新鲜,想从温欣然口中探知点情况,但无论来的人是谁,温欣然都一脸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表情,成功把整个公司高层那些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全部压了下去。 坐在江韵对面,方岳抿唇一笑,情绪掩饰得极好,“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网上帖子的事,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声谢谢,刚好今天有空,所以叫你一起吃顿晚饭。”江韵始终低着眉,从来没有觉得彼此之间空气这么局促,言语这么僵硬,连一个眼神都不敢给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情绪,也不知道别的情侣分手后再见面是什么样的情形,唯一知道的是她觉得胸闷,身上有些出汗,完全无法正常面对眼前这个男人。 方岳听了她的话浅浅一笑,“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帮个忙不费什么事。” 这顿晚饭吃得很安静,两人并未有过多的言语,结束之前方岳最后问了一句,“听说你马上要办婚礼了?” 江韵点点头。 “什么时候?” “这月28号。” 男人垂眸头,“嗯,还有半个月,请柬备好了吗?” 江韵语结,半晌才回话,“还没呢……” 方岳眉尾微挑,“哦……” 对面而坐的这两人,一个明明知道方岳在温欣然桌上看到了请柬,一个明明知道江韵给温欣然发了请柬,却在提及此事的时候都谨小慎微。 江韵手中的筷子彻底动不了了,她拿纸巾擦了擦嘴,端起面前的菠萝汁喝了一口,见方岳看自己,她尴尬地笑笑,再没多说话。 这天晚上,慕寒川回来时江韵正在看一本关于怀孕期间注意事项的书籍,她最近闲着没事,在卓越亚马逊注册了个人账号,买了些言情小说拿回来看。 有一次慕寒川看到了,就给她定了几本怀孕的书,她看着那厚厚的几本,原本没有半分要看的意思,但最近言情小说看多了情绪波动太大,怕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她毅然决然地放下了言情小说,开始看这些孕妇该看的书。 慕寒川见她看得认真,缓步走过去凑到她耳边轻笑,“这样才像个准妈妈。” 江韵回神,事实上,她并没有多认真看书,是在对着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片发呆。 下午与方岳见的那一面,实在不如何美好,或许当时她应该很大方地跟他说请柬已经做好了,顺便送给他一份。 可当时说没做好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究其原因,她并不想请他到自己的婚礼上来。 睡前江韵一直在纠结,导致十一点半她还没睡着,慕寒川十点多睡着了,醒来时见江韵还在左翻右翻就把她抱进了怀里,闭着眼睛他把她按在自己胸口,“快睡吧,你最近不是一直睡得挺好吗?” 的确,自打卧床那些日子开始,她每天晚上九点睡,第二天能睡到日上三竿,失眠今天还是头一回。 不再胡思乱想,江韵窝在慕寒川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呼吸浅浅,渐渐睡去。 而我们的慕先生则是彻底睡不着了,自打江韵上次胎气不稳见红之后,他有多久没碰她了,日子在忽然得子的欣喜中一天天流逝,同样流逝的,还有从前他最爱的某项运动。 他三十几岁,有再正常不过的生理***,是正年轻力盛的时候,大半夜的怀里抱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如何能睡得着。 此时此刻,望着怀中熟睡的女人,慕寒川终于明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意思。 他就不该睡着睡着醒了,醒了也不该叫她,叫她也不该把她抱到怀里来。 她现在手脚并用地攀附在他身上,他身体某处早已有了反应,却只能这样动也动不得,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感觉,实在不如何美好。 …… 7月15号,慕寒川在一个交流会上遇到方岳,彼时交流会上人很多,两人的座位离得远,并没有要跟彼此说话的意思。 交流会结束后两人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狭路相逢,有相识的人上来打招呼,笑着对慕寒川说恭喜,男人客套地笑,道谢,点头致意后接着往前走。 与方岳擦肩而过时两人的脚步都轻微一滞,方岳回眸,勾唇一笑,“慕总,有空一起喝杯茶吗?” 这天下午阳光不是很好,原本晴着的天气忽然阴沉了下来,夏日午后憋闷的空气让人浑身都不舒服,而在滨江路深巷里一家私人茶室喝茶时,慕寒川与方岳对面坐在十七楼的落地玻璃窗内,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将外界湿热粘稠的空气彻底隔绝。 “听说慕总本月办婚礼?”方岳放下茶杯,与眼前的男人对视。 慕寒川一笑,“是。”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可以受到邀请,成为你和慕太太婚礼宾客的一员?”方岳也微微笑着,除了这浅淡的表情之外,他那双眼睛里并未表露任何情绪。 慕寒川多年商场征伐,自然更有沉稳而不可撼动的气度,他的笑容并未有丝毫变化,浅浅抿了一口杯子里浅碧色的茶水,点点头道,“欢迎之至,明天我会叫人把请帖送到方总办公室,方总记得查收。” 方岳微微挑眉,“那是自然。” 这个下午,两人在茶室对坐了四十分钟,除去请帖一事说了五分钟不到之外,余下的时间都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方闲谈,另一方附和几句,若非知情之人,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两人原本是情敌关系。 临走时两人在门口分别,方岳上车前忽然停住脚步,望着慕寒川道,“对了慕总,近来我碰上从前一个同事,他叫丁明。” 慕寒川回眸浅笑,“真是太巧了,前段时间知行的事我也具体调查过,正好有一些证据在手里,不知道应不应该交给司法机关。” “慕总这是在威胁我?”方岳遥隔着空气望向慕寒川深黑的眼睛。 慕寒川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抽了一口之后吐出浓白的烟雾,微眯着眼道,“方总也在威胁我,不是吗?” 这天下午,回公司之后慕寒川没有看手上的文件,也没有处理任何公事,而是靠在会客区沙发上任由手中的烟烧完了一支又一支。 方岳为什么一开始针对知行到最后又帮了江韵,他不知道。 但他与方岳都有把柄捏在彼此手中,这个事实并没有让慕寒川觉得心里有多好受。 卫家收到慕寒川与江韵婚礼的请柬是十号下午,邓雷亲自开车送过去的,卫衡客套留邓雷喝茶,邓雷笑说不必了,驱车回了于归园。 卫母从花园回客厅时看到桌上摊开的请柬,扫了一眼冷哼道,“上面只说请你去,可没写我和子怡的名字。” 卫衡正在看报纸,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下来扔到桌上,“你凑近点儿看看清楚,敬请伯父卫衡先生一家莅临,是请我们全家,不是我一个人。” 卫母不说话了。 卫衡前思后想还是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索性坐到卫母身边来,“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要不是你惯着子怡,她能养成这个性子吗!女孩子原本应该潇洒放达,子怡好歹受过西方教育,现在呢,因为一次感情上的失败就与人争风吃醋,学别人使手段,这哪里是一个现代年轻女性应该做的事。你自己的女儿你觉得好,总觉着江家的姑娘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子怡,但那是你一个人的看法,子怡再好,寒川心里没有她,江家的姑娘你觉得不好,但在寒川心里眼里,没有人能比得上她。没事不要总在女儿面前念叨,你越念叨她越觉得输给了江韵不甘心。” 卫母脸一拉,“哦,说来说去现在变成我的不是了?” 卫衡无奈低叹一声,“这次寒川这么果断地准了我辞职,你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吗?这种时候了,还要跟我分辨谁是谁非?你既然有那么强的是非观,为什么不能用正确的观念引导孩子,总是把她往岔道上带。我理解你心疼子怡,但如果是真的心疼她,就不应该只让她学会争风吃醋和栽赃陷害。” 卫母无言以对,抹着眼泪走进房间默默关上了房门。 7月25号,预约好的摄影团队亲自过来于归园为江韵和慕寒川拍婚纱照。 因为江韵还在孕初期,前段时间的先兆流产更是让慕寒川心有余悸,所以他只安排工作室准备了四套衣服,全部在于归园拍。 选景定在紫藤长廊、翠竹林,跨湖长桥和钓鱼台芦、苇荡和芙蓉亭,这几处地方都很近,几步不用走很远的路。 两套主题婚纱,两套与夏季相呼应的鲜花长裙,都是知名设计师的手笔,决定婚期的后一天他亲自选的,并报上了江韵的尺寸,临时赶制出来。 原本对赶制效果还有些担心,如今成品送过来,还相当令人满意。 造型师忙前忙后给两人做造型,江韵在化妆过程中问自己旁边坐着的男人,“这些衣服是租的吗?” 慕寒川还没说话,化妆师笑了,“慕太太,这些衣服都是为您量身定制的,慕先生又不缺钱,租来的婚纱不合身,拍出来的效果哪儿能跟定制的比呢?” 江韵脸一红局促的望着慕寒川,“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怀着孩子呢,肯定穿不下了。” 男人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等她,浅笑道,“穿得下,你的尺寸我很清楚。” 化妆师闻言差点没忍住暧昧地笑出声来,但到底是忍住了,江韵从镜子里看到在旁边忙活的摄影助理的表情,禁不住一张脸红了起来。 当天的拍摄很顺利,因为照顾江韵身体,所以一整个上午只拍两套衣服,剩下的两套等到下午再拍,摄影师化妆师和相关人员都留在于归园用午饭。 安东尼奥得意大展身手,做他最引以为傲的西餐来款待客人们。 摄影助理和化妆师助理在草地上的绿荫里聊天,“从来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个地方吃饭,简直太不真实了。” 化妆师助理是双鱼座,爱做梦爱幻想,典型的追求浪漫的小女生,一翻身趴在草地上鼓着腮帮子嘟起嘴道,“如果有个男人能像慕总疼他太太那样疼我就好了,我会幸福地晕过去。” 摄影助理拿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别做梦了好吗。” “哎呦,你别打击人嘛,让我多幻想会儿!”小姑娘笑着仰躺在树荫里,翻看着电脑上上传好的未修的婚纱照。 因为天热,下午是四点钟之后才开始拍摄,上午拍了翠竹林、芦苇荡和紫藤长廊,所以下午的拍摄地点剩下钓鱼台、芙蓉亭和跨湖长桥。 由于钓鱼台和芙蓉亭离别墅更近,所以跨湖长桥是下午最后一个拍摄地点。 江韵和慕寒川换好家居服再次走上跨湖长桥时,正赶上夕阳西下,景致特别美,摄影师快速而高质量地完成了拍摄准备关机时,不知道是谁提议,“拍几张剪影吧。” 江韵笑着对慕寒川说这提议不错。 摄影师挠挠头,“这一天是忙晕了,差点把这么好的景色给浪费掉。” 最后剪影拍摄留下了两人亲吻、拥抱、牵手以及背靠背许多种唯美的画面,摄影师在相机上预览了一下给江韵看,连连夸那人动作自然丝毫不生硬造作。 这一天的拍摄江韵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怀孕之后体力大不如前,从前逛街一整天也不觉得累,这天晚上她却很快就睡熟了。 慕寒川洗漱过后看她睡得那样甜,没有吵醒她,径自走上露台,站在漫天繁星之下回想方岳那些话。 方岳要参加婚礼,他叫人给他送了请柬,但送过去之后却没有一刻不在后悔。 如果方岳在婚礼上把那件事说出来,江韵的选择到底会是什么样? 双手握住栏杆,慕寒川蹙眉轻叹了一声,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敢太过自信。 164,婚礼之后,我会亲自向她解释~ 164,婚礼之后,我会亲自向她解释~ 7月28号是江韵与慕寒川的婚礼,这一日向来不接待外客的于归园对一众要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商政人士、明星大腕以及媒体记者大开。 慕寒川在露台上略站了一会儿,方岳的车从大门口驶进来时他看得特别清楚,眼神一直随着那车子移动,直到那车在往停车场的弯道处转了个弯不见了踪影,他才回过神来。 露台上有藤制沙发,慕寒川坐了下来,以赵疏文为首的伴郎团在帮他招呼客人,他得了清闲,倒也不用下去与江州权贵们刻意逢迎。 方岳再次出现在他视线之内是十分钟之后,那人停好了车,徒步走来婚礼现场,沿途中与熟识的人打招呼,脸上带着笑容。 慕寒川一直在露台上静静看着现场聚拢又散开的人群,方岳抬眉间两人视线正正对上,双方又都自然地把眼神错开,不再关注彼此。 有政界名流跟方岳打招呼,身边站着自己年轻漂亮身姿窈窕的女儿,方岳礼貌地与两人握手,那仪态,当得起一句谦谦君子。 化妆师内,不同于拍婚纱照那日,今天江韵化的是淡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谁的婚礼,对于慕寒川他们丝毫不敢懈怠,个个都严阵以待,惶怕有半分纰漏。 化妆师已经忙活了半天,或许是紧张,或许是专注,鼻尖上冒出了些细汗来。 江韵看她累了,笑看着镜子里已经完成的妆容,笑着道,“李小姐,你先去休息室休息吧,顺便喝杯茶,不用特意在这里陪我。” 化妆师点头笑了,“好。”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两人同时回眸,慕寒川抬步走进来,那张总能吸引众人视线的脸庞上,带着淡到不易察觉的笑容。 笑意被幸福浸润,在慕寒川唇边上扬起浅浅的弧度,男人眉目深邃,漆黑的眼睛里像有星星坠入,亮的叫人不敢与他对视。 李姓化妆师低眉从旁边绕过出去,顺便为两人带上了房门。 慕寒川几步到江韵身后,双手一伸绕过她仍然纤细的腰把她环在怀里。 抬眸看去,镜中那女子薄施粉黛,更添颜色。 男人双眼微微眯起来,“江韵,跟我在一起,你会后悔吗?”他眼神随投向了梳妆台的镜子,明明与江韵对视着,目光却没有焦距,眉头微蹙,眸中藏着心事。 “当然不后悔,你忘了吗,是我要求你把婚礼提前的。”江韵回转过身,伸出一指在他眉心左右移动,意图抚平他眉间愁绪。 慕寒川一笑,没再问话,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被江州第一婚庆公司布置得宛如童话一般的婚礼现场,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一天他去知行接江韵下班的情形。 他记得,他问她,“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江韵的回答,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忘。 她握着他的手,笑容明媚得像三月的阳光,她说,“不会,我一定不原谅你。” 这句话,像噩梦一样,纠缠了慕寒川许久许久。 他曾经为了得到江韵不计一切,现在又为了隐瞒她不计一切,从今而后,所有的日子中,他或许都将活在真相可能随时被她知晓的煎熬之中,这份寂寞,无可纾解。 * 张妍颜、邱小凡、温欣然、赵晶晶与慕寒杉到化妆间时,江韵已经换上了婚纱,中袖露肩设计,婚纱很薄,紧贴肌肤,下面不用大裙摆,拖尾不长,却刚刚好,大气,又不过分夸张,是江韵一贯喜欢的风格。 几人在化妆间天南海北地聊天,感慨时光飞逝岁月不留,江韵这会儿有些饿了,手放在肚子上眉头皱了皱。 慕寒杉忙上去问她,“嫂子,你还没吃饭吧,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先。” 江韵摇摇头,“不了不了,再吃穿婚纱就不好看了。” 张妍颜绕着江韵转了一圈,抱着江韵的肩膀笑道,“亲爱的,你已经很美了好不好,哪有不好看。” 众人连声附和。 慕寒杉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几个人道,“姐姐们,我嫂子这可是怀孕了哈,等会儿敬酒你们可得轮番上替她喝。” 几人都笑了,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完全没注意门口站着的那道身影。 散着头发的小女孩儿一身白色洋装,抬起肉肉的小手抓住男人的衣襟,“叔叔,你在看什么呢?” 方岳猛地回身,忙抱起小女孩儿往走廊尽头走去,小女孩儿在他怀里又问了一遍,“叔叔,你刚才在看什么?” 方岳一笑,笑容中颇有些苦涩,“看漂亮姐姐呢。”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大的眼睛盯着方岳看了一会儿,小嘴一抿搂住方岳的肩膀,“漂亮姐姐有多漂亮,比叔叔还漂亮吗?” “非常漂亮,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方岳挑眉,走进别墅外的万里云天,把小女孩儿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走在草地上。 小女孩儿扁扁嘴,摇晃着小小的脑袋仰头看着方岳,“不不不,妈妈说囡囡才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方岳笑了,蹲下来捏捏小姑娘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但已经十分漂亮的小脸蛋儿,“你叫囡囡?” 小女孩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方岳站起来向四处望了望,“你爸爸妈妈呢?” 囡囡一张小脸儿皱了皱,“不知道,好多人跟他们说话,然后他们就把我弄丢了。叔叔我能跟着你吗?” 方岳蹙眉,找不到她父母,也只能答应。 婚礼现场的大海报前,囡囡拉着方岳的手不再往前走,静静盯着上面穿着婚纱的女人看了一会儿,晃着方岳的手问,“叔叔,你是在看这个姐姐吗?” 方岳目光落在海报上,点了点头,“是的。” 视线再度从海报上扫过时,与江韵微笑着的眼睛不期然对上,那照片拍的极好,仿佛里面的女子会忽然间走出来一般。 他又看了那照片许久,想起方才化妆间几个女孩子说起她怀孕时她眉眼间的幸福,心口竟然沉闷地痛。 多年以前,他希望她能够拥有那样的幸福,而那份幸福,他给。如今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换成了旁人,他不是不嫉妒。 方岳承认,看到江韵与慕寒川那些甜蜜相拥的婚纱照,他胸中的愤怒简直让自己无所适从。 怀里的女孩儿四下望着,眼神里有胆怯,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胆怯的,方岳抱紧她,“囡囡,你爸爸妈妈是谁,叔叔带你去找他们。” 小女孩点点头,在他耳边说了两个他并不陌生的名字。 * 宾客们陆陆续续到来,上午十点半,家佣在别墅露台找到慕寒川,“先生,门外有几位没有邀请函的客人……” 慕寒川蹙眉,该来的,还是要来,请不请结果都一样。 赵疏文招呼客人累了,这会儿上来偷懒,听到家佣的话调笑着插了一嘴,“没有邀请函自然不能放进来,如果谁都能进这园子,那今天江州所有人肯定都往这儿挤,你家先生没准备这么多席位,到时候人说咱们小气。” 家佣一脸为难,慕寒川睥了赵疏文一眼,对一直干站在那儿的家佣一笑,“那几位客人,你认识吗?” 家佣忙上前答话,“认识的,是太太的……娘家人。” “都有谁?”慕寒川眉头紧皱着问话。 “太太父亲、兄长、姐姐和江太太都来了。” 不请江家人是江韵的意思,若那天江韵没有在街头看到江明琮和江秉侦走在一起,或许婚礼请柬会发给他一份。 慕寒川沉默,他早料到江明琮会来,早料到江秉毅会来,没想到江萍和吕秀珍也会过来。 “先生,您看……”家佣还等着他发话,这种事该怎么处理,底下的人心里没数,但都知道江韵与娘家人关系不融洽,所以轻易也不敢放人进来。 慕寒川垂眸,思虑只是一瞬间,“请江董事长一家进来,席次管家会安排。” “好的,先生。”那家佣得到指示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赵疏文往藤制沙发上一坐,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这帮你招呼半天客人了,茶水也没给喝一口。” 慕寒川半靠在沙发上,日光耀目,他半眯着眼,没说话。 赵疏文喝了茶,放下杯子问他,“江韵不请她父亲和兄姐,你这把人放进来了,她能高兴吗!” 慕寒川起身望向名流齐聚的婚礼现场,如果不放江家人进来,或许正好给了吕秀珍一个理由,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闹一场。 今天是属于他和江韵最美好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时刻,岂能因为琐事毁了。 背对着赵疏文站在露台边缘,慕寒川的声音极轻,“婚礼之后,我会亲自向江韵解释。” 165,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心里总是不舒服~ 165,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心里总是不舒服~ 婚礼开始之前,方岳怀抱着叫囡囡的小女孩儿,始终没能找到她的父母。 直到婚礼主持人在台上致辞,宣布新郎新娘进场,原本客套寒暄不止的人群霎时间寂静了下来,囡囡小小的双手搂住方岳的脖子,在人群中随着众人的视线往红毯尽头看去。 此时已是正午,太阳照到红毯上,光线如同细碎的钻,把婚礼现场照得热烈而耀目。 浅粉色色玫瑰点缀满天星的拱门处,有两人携手,踏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缓缓走来。 江韵一身纯白如雪的婚纱,妆容浅淡的脸庞被头纱半遮半掩,裙摆与主体婚纱分开,在腰间以几个钻扣扣上去,长长地拖在身后,铺展开来的弧度如同张开的翅膀,叫人惊艳。 慕寒川在江韵身侧,因为天气较热,新郎的衣服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浅灰色棉质西装夹克、同色西裤以及皮鞋,为与新娘婚纱上手工刺绣的花朵相呼应,新郎夹克衫左侧衣领的位置还别着枚满天星胸针。 男人身材高大,任何衣服在他身上似乎总能穿出旁人难以企及的味道,无论他身在何处,都让人自然而让地想起一个词来,鹤立鸡群。 纵使今日到场的不乏权贵名流,那些年轻的来宾,个个皆是颜值顶破天的俊男靓女,但装束简单的慕寒川还是轻易地盖过了所有人的风头。 小花童提着新娘的裙摆撒花瓣,百合花点缀着粉玫瑰,每一瓣都落在新娘的裙摆和头纱上,与雪白长裙上手工刺绣的玫瑰相得益彰。 囡囡抱紧了方岳的脖子,小声说,“叔叔,你刚才一直看的就是这个姐姐吧。” 方岳没说话,眼睛微微眯起来,逆着光,看不清来路上那一对璧人,囡囡的问话原本是小孩子无意之词,但此时此刻那句话却像一把剑,正插在他胸口。 喉咙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汹涌的情绪在心尖上沸腾,却无法释放,他双手紧了紧,把孩子又往上抱了抱。 囡囡身子动了动,眉头一皱,“叔叔,你抱太紧了,我疼。” 方岳闻言骤然把视线从红毯上收回来,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对怀里的小姑娘道,“对不起。” 囡囡一笑,“没关系,我知道,叔叔一定是怕我摔下来,从前我爸爸抱我也总是太用力。” 方岳点头,感激小孩子无条件的信任,同时也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婚礼主持人的声音又响起,那人到底说了什么,方岳始终没听清,他只记得当自己把目光再次投向红毯时看到江韵正在对慕寒川笑。 她似乎有些紧张,慕寒川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就是那一句话,让她笑了,紧张地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眼角眉梢让人无法忽视的笑容,她那个笑极浅,几乎是转瞬即逝,但方岳看到了。 他们牵手而来,像是注定为彼此而生,走在那条并不算很长的红毯上,一语不发却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方岳垂眸,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江韵最好的归宿,当以一个宾客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属于江韵和慕寒川的婚礼上时,他却忽然发现,有些幸福,并不一定只能他一个人给。 纵使如今站在江韵身边的那个新郎不是自己,她也可以很快乐。 方岳并未太多地关注这场婚礼,之后的情形在他脑海中始终不过是一个片段,新郎新娘誓词、交换戒指、亲吻,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谈起他们相识相恋的过程。 望着台上眸中带泪的江韵,方岳发觉自己忽然什么都听不到,嘈杂声如同浪潮一般褪去,他怀抱着囡囡,静静望着台上那与丈夫相依相偎的女子,他忽然觉得,自己与江韵之间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开,再也无法靠进对方半步。 因为江韵怀着孩子,所以几位闺蜜极早就把她送回了休息室,轮番上阵替她敬酒,方岳在落座之前怀里的孩子终于找到了父母。 那是一对年轻夫妻,丈夫是易州市鼎鼎有名的年轻医生雷恩,因为是一个国际医疗组织的永久会员,他本家又是易州商界有头有脸的,所以方岳认得他。 囡囡看父母来了,小嘴一嘟,眼泪差点没掉下来,雷恩妻子忙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儿。 过了会儿小女孩儿终于情绪稳定了,雷恩感谢方岳邀他同坐,方岳心事重重,拒绝了。 宴客过程中,他早早退席在园子里静静走了一会儿,婚礼上忙翻了天,少他一个宾客,并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他走着走着就在藤架下看到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的江韵。 她脸上的妆洗掉了,素颜披着长发,棉麻长裙直到脚踝,脚上踩着双凉拖鞋,完全不像是新嫁娘的模样。 这样的不期而遇,在意料之外,但方岳并没打算逃避,他继续往前走,脚步声并不大,江韵却是听到了,靠在藤架上纤瘦的身子转过来,视线正正与方岳对上。 “恭喜你。”方岳试了很久,才终于挤出一个笑容来。 “谢谢。”江韵低眉回话。 方岳脸上的笑容只保持了一会儿,那笑太过勉强,连他自己都发现了,最后索性抿起唇角,不再逼迫自己强颜欢笑。 江韵一时不知道与他说什么,只得又提起知行的事,“上次网上替知行解围,多谢你。” “你之前已经谢过了。”方岳回话。 江韵,“……” 从未想到有一天,他们两人之间连找个共同话题都这么困难。 方岳苦笑,“我一直以为,除了我,没有人能娶到你,是我太自以为是。” 江韵蹙眉,与方岳之间,与其说有缘无份不如说他们对彼此都不够信任,因为有太多秘密,所以自然有更多的隔阂,时日久了,有些嫌隙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 她抬眸注视着方岳,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轻声道,“在我们漫长的一生当中,每个阶段出现的那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 江韵曾经深爱面前的男人,与他携手并进相依为命,就算此刻,想起那些年他给过她的疼惜和包容,心中还会觉得温暖和感动。 但命运的安排有时候又相当玄妙,不是所有柔情蜜意的瞬间,都是对的时候,不是所有相恋过的,都是对人的。 江韵的意思,方岳懂得,所以他对她一笑,转身往晏客厅走去。 慕寒川敬完酒在休息室没找到江韵,就到紫藤架下来找人,他来时正看到方岳离去的背影,眉眼一低到江韵面前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跑这儿来了,累不累?” 江韵摇摇头,顺着慕寒川的目光看去,见方岳转了个弯,身影消失在紫藤长廊尽头。 握住慕寒川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她浅笑与他对视,“你都看到了?” 男人眉头微蹙着,脸上无喜无怒,但回话却异常简单,“是。” 江韵一笑,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从藤架下的木质长椅上站起来,双手环住男人的腰,“生气了?” “没有。”那人仰着脸,不看她。 江韵跳起来要亲他,但无奈两人身高差距太大,她跳了好几次都没能亲到,只能作罢。 “吃醋了?”她又问。 “没有。”慕寒川仍旧平视前方,不低头看她。 江韵索性把拖鞋踢到一边,踩在他脚上踮起脚尖,努力了半天却只亲到男人凸起的喉结。 “还说没吃醋,整个长廊上都是酸味儿。” 她话音刚落男人的大手已横在她腰间,稍稍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俯首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 这个吻很深,很密,江韵被吻得透不过气来,与慕寒川之间身高差距实在太大,她不得不努力把头后仰才能亲得到他,这一吻下来,她实在累得不轻,靠在男人怀里长长舒了口气。 慕寒川抱着她在长椅上坐下来,把她踢开的拖鞋捡回来,蹲在她身前给她穿上。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脚踝,把鞋子往她纤白的小脚上一套,抬眉看着她,“你说的没错,我或许的确是吃醋了,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心里总是不舒服。” 江韵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拉过慕寒川的手让他在自己身侧坐下,侧头靠在他肩膀上,任由盛夏午后的风从长廊深处吹过来,拂过身体每一寸热烫的肌肤,“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才值得倍加珍惜。” 男人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江韵闭眸靠在他怀里,休息了一会儿起身与慕寒川携手往回走。 刚走不过百米,在长廊内碰上了江萍。 江韵眉头皱起,侧身望着与自己并行的男人,“她怎么来了?” 166,你穿太少了,我睡不着~ 166,你穿太少了,我睡不着~ 慕寒川并未打算与江萍打招呼,握紧江韵的手径直往前走,“先回去吧,稍后再跟你说这件事。” 双方错深而过的瞬间,江萍转身望着那两人携手离开的背影,叫住了江韵,“我知道你并不想看到我们,但不管爸爸曾经做过怎样的错事,他都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婚礼他可以不陪你走红毯,可以不被众人提起,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客人被淹没在宾客席。可是江韵,你连张请帖都不发,让他站在你家门口跟保安一遍又一遍苦口婆心地说他是你爸爸,你真的很开心吗?” 就在江萍说这些话时,江韵停住了脚步,她吹在空气中的右手缓缓握起,垂眸盯着脚下的水泥路,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 江萍冷冷一笑,“你没有看到爸爸在门口求那些保安让他进来的情景,今天来了那么多人,谁不认识他?作为女儿,看着自己的父亲被那么多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去年他生日宴上你给他那么严重的打击,把他气到住院,他手术后直到现在身体都还没恢复,术后药不好好吃,心情差,头发也白了许多。江韵,你永远都这么自私,不懂得换位思考,你只知道你不好过,从来不愿意去了解爸爸心里的痛楚。” 慕寒川也与江韵一起站在原地,他眯眸望着身畔的女人,见她的眼泪不可抑止地从眼眶里滑下来,落到地面上,瞬间蒸发。 他转过身来,淡淡凝视江萍,“大道理谁都会讲,有些事没发生你身上,怎么感同身受?今天是我和江韵婚礼,你们既然来了,我们接受祝福,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再多说。” 语毕他会转过身来揽住江韵的肩膀一步步往回走去。 回房后江韵一直呆坐在沙发上,慕寒川坐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 她在绷住那根即将崩溃的情绪之弦,慕寒川看得出来,他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江韵的眼泪就在那一刻决了堤,她双手绞着男人的衣襟,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男人耳中,“其实江萍说的那些话,我也想过,对于我父亲,我并不是没有怜悯。去年他手术后我去家里见他,他瘦了很多,如江萍所说,头发也白了。因为大病未愈,他脸色很黄,眼神也暗淡混浊,我确实不想见他,因为见了他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恨吗?我母亲因他而死,的确应该是恨吧。但他毕竟是我爸爸,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他最爱让我坐在他肩膀上,在章家老宅子里的花园跑来跑去。有一次他落了枕,我非要坐在他肩膀上玩,我妈妈不允许,他却笑着说没关系,后来他左边肩膀连着脖子那里足足疼了一个月,我妈催着他叫医生来家里理疗,理疗了很久才好。还有很多很多事,我都记得,就是因为有过这些一家三口相处的幸福记忆,所以在我母亲的事情上,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他。” 慕寒川抱紧了她,“我了解。” 靠在男人怀里,江韵问他,“是你让他们进来的?” 慕寒川点头,“是。一直在门口僵持着不是办法,吕秀珍的性子你知道,我们的婚礼我不容许有丝毫意外。” 江韵长长地舒了口气,“婚礼前夕,关于要不要给江家送帖子,我也犹豫过。但对于我和我爸爸来说,不见或许还能各自安好,见了,谁心里都别扭,还不如不见。” 慕寒川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亲了亲,“我都明白。” …… 因为江韵不喜闹腾,所以下午的宴会过后,来宾们先后从园子里离开,留下的只有慕寒川和江韵的几个知己好友。 温欣然因为有一些事还要处理,方岳要走时她上楼跟江韵打了招呼,说一起走。 邱小凡与张妍颜下楼来送,江韵也跟在她们身后,方岳的车从门前驶过时降下窗户与众人点头,江韵与慕寒川并排站着,十指相扣,也对他一笑,算是送别。 车子启动时方岳又对慕寒川投来一眼,那眼神十分复杂,江韵注意到了,但没有多问。 晚上园子里的中餐师与西餐师合作为留下的宾客准备了晚宴,江韵休息了半个下午,虽然还有些累,但比之上午婚礼刚刚结束时已经精神了许多,好朋友们相互笑闹打趣,时间过得很快。 说好的闹洞房事项被慕寒川毫不犹豫地否定,“天晚了,各位也早些回去休息。” 男人看着桌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饭菜,扫视众人一圈下了逐客令。 众人又聊了几句,识趣地离席往停车场走,赵疏文临走前还不忘调侃,“嫂子怀着孕呢,洞房可悠着点儿。” 一帮人哄堂大笑,江韵被他这话弄得满脸通红,倒是慕寒川情绪并未有多大变化,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把人赶了出去。 夫妻二人回房洗漱过后江韵早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往被窝里一钻,闭上眼睛装睡。 慕寒川轻笑了笑,把房间灯都关掉,留一盏淡黄色的床头灯亮着,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去解江韵身上的睡衣。 江韵猛地睁开眼往一旁挪了挪,手放在腰间的带子上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想干嘛?” 男人脸上盈满笑容,双手撑在床上,高大的身躯缓缓压下来,在她唇上一吻,“你说我想干嘛。” 两腿都被紧紧压着,双手也被某人禁锢,江韵有些无奈,脸也热了,微闭着眼提醒他,“三个月之前……不可以。” 男人仍没有放开她的打算,笑着问她,“什么三个月之前?” 江韵眉头一蹙,“孩子啊!”说到这里她才发觉,慕寒川是用双臂在支撑着身体的,她的小腹与他身体之间是悬空的,再看那男人一脸的笑意,他什么都清楚,只是在逗她而已。 果不其然,男人在床上盘腿坐好,一边伸手解她腰间的带子一边道,“天气这么热,你穿这么多做什么,放心好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不会碰你的。” 江韵乖乖让他给自己脱了衣服,只穿了条内.裤,身上没再穿睡衣,与那人依偎着慢慢就睡着了。 而这个夜晚,原本说好了不碰自己妻子的慕先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地把江韵亲了好几遍,最后江韵被他折腾醒了,迷迷糊糊问他,“怎么还不睡。” 慕寒川呼吸很热,在她耳边回话,“你穿太少了,我睡不着。” 呃……即使不太清醒,江韵也明显察觉到脸热了,忙起身找了件真丝睡裙套上,这才重新躺回去。 某先生则是起床去卫生间放水冲了半天,回来时江韵已经又睡着了,他往沙发上一靠,长长地叹了一声。 别人的洞房之夜可不知道如何美好***,轮到他,却只能一忍再忍。 又望了一眼大床上睡颜沉静的江韵,慕寒川在心中感慨,他这婚礼选的,还真不是时候。 ……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大半个月,由于康达与灵西在去年的四城医药招标会上按比例分了标,所以有些协作便在所难免。 这天慕寒川与方岳共同参与一个会议,会后两人在一家咖啡厅闲坐。 方岳与对面而作的男人对望了一眼,继而又垂下眸去,关于抹黑知行的事,虽然不是他一力主导,但在那件事上他无疑是起了关键作用,给卫子怡的主意是他出的,闹事的人是他找的,这件事对慕寒川十分有利,但他一直没把真相告诉江韵,他觉得挺意外。 “为什么不跟江韵说?”他问慕寒川。 男人浅笑着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你想让我跟她说什么?” “告诉她网络上的技术分析帖并不是我为了帮她才放上去,只是自己良心不安,告诉她我做那个分析帖,还故意用从前她为我申请的账号发上去,只是为了让她对我心存感激和歉疚,让她忘不了我。告诉她我甚至想过要借那个机会与她重修旧好,把她从你身边夺回来。揭露情敌的假面具,把江韵的心完完整整得攥在自己手里,作为她的丈夫,这些事不是你最想告诉她的吗?”方岳也笑,笑容明媚,却也冰凉,带着些嘲讽。 方岳说的不错,慕寒川蹙眉,他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但他也有把柄握在你手里,不是吗。 他若果真与方岳争来斗去,到头来受伤最深的仍然会是江韵。 或许他可以因为一己私欲,毁掉江韵对方岳的信任,方岳也顺便报复他一下,让江韵知道,当年他被辞退是慕寒川从中作梗。 这些事慕寒川都想过,他甚至权衡过利弊,在为了得到江韵都曾经不择手段的两个人之间,他赌江韵会更偏向我,但最后,仍旧没勇气跟她说那些。 “怕失去她只是原因之一,更怕的是她伤心绝望。”慕寒川垂下眸子弯起唇角,这句话,像是对方岳说,也像是自言自语。